《世子爷今天转正了吗》 第1章 穿越 云来村,连绵了将近一个月的雨刚停。 沈清躺在黑乎乎的屋子里昏睡了五天,梦里全是一个古代小姑娘凄苦的一生。 梦到实在无梦可做,沈清干脆起来倒水喝,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推门进来:“清清,怎么起来了?好些了没?” 手脚还是使不上力,走几步路就两眼冒金星。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沈清一度是崩溃的。可这个和早逝的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活生生地站面前,名字也叫张秀娥,让她有了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娘,好多了,再过几天就能下床了。”沈清勉强笑了笑,没忍心说实话。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张秀娥眼眶发酸。 一个月前婆母沈老太想念住在书院的大侄女,非要女儿去镇子里接堂姐回家。两个小姑娘返程的路上遇到大雨,在破庙躲雨时就出了事。 女儿虽说没遭难,可毕竟打小就体弱的孩子,淋雨加上受了惊吓,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唯一的孩子烧得不省人事,连大夫都让她准备后事了,张秀娥早就没了主心骨…… 好在大嫂从书院连夜赶回来,顾不上心疼亲生女儿,半劝半逼地让婆母拿出了压箱底的一只老山参,给两个孩子炖了灌下去,才把女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张秀娥想到这里,眼眶又发热。 早知道会是那样,她就是拼着被婆母打一顿,也不许女儿去接大侄女。这回要不是大嫂,女儿说不定已经没了。大嫂一家对她的恩情,她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来还! 沈清见亲娘又陷入自责,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娘,今儿外头是做什么,怎么这么热闹?”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沈家人就起了床,没过多久村里人也来了人帮忙,母女两人的房间在在外头,一整个早上都闹哄哄的,沈清想不听到都难。 果然,听到这里,张秀娥赶紧用手背擦了把眼泪,叮嘱道:“今日是你莲莲姐大喜的日子。那样标致的孩子,谁知道会出这种事……要是你大伯娘来瞧你,你别提她的伤心事,知道不?” 沈清答应:“娘,我晓得分寸。” 张秀娥端来参汤,一勺勺喂给沈清,“最后一点参了,喝完可再也没了。今儿娘多帮着家里干些活,看能不能从你奶那里要几个鸡蛋来……” 淡得白开水一样的参汤,沈清穿过来这几天,每天都会喝上一碗。 参汤入口,她就尝出不对味儿来。 ——哪里是什么老山参,顶多是参片掉下来的渣子。 至于从沈老太手里抠出来的那根老山参究竟去了哪,沈清笑了笑。 在原主的记忆里,沈老太刻薄霸道,三嫂刘金桂自私恶毒,大伯娘朱婉宁是家里最和善的人。便宜爹长年不在家,母女二人不但要干大部分的活,还时不时被人欺负。每当这个时候,原主都盼着朱婉宁回家主持公道…… 吃饱喝足,张秀娥出去干活,沈清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外头一阵爆竹声响起,朱婉宁带着大娘大婶涌了进来,眉开眼笑,一脸和气,“清清,大喜的日子怎么还睡呢?” 张秀娥湿着手从厨房跑过来,脸上带着吃惊,“大嫂,清清她吹不得风。莲莲的好日子……就让她在房门口送送吧。” 她知道朱婉宁心里不痛快,不止朱婉宁,沈家上下都憋了口气。 好端端一个闺女被流氓欺负了,一辈子就毁了,还要嫁到对方家里去,谁受得了这份气。 朱婉宁笑着说道:“秀娥,清清病糊涂了忘了日子,难道你个当娘的也糊涂了?明明是清清出嫁,怎么扯到我家莲莲身上?” 张秀娥脸色一白,“你们不是这么说的,讲的好好的是莲莲出嫁!” 大娘大婶们议论纷纷,这些天她们听到的可不一样。 沈清清死活要上书院找她爹,沈莲莲不放心她一人回村,两姐妹路上遇到流氓,沈清清被破了身子。 都不必叫人来验身,她们就知道哪个真哪个假,沈莲莲可是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 沈清止不住冷笑,沈莲莲为什么没生病?还不都因为罪都让原主替她受了? 沈莲莲非要原主回去拿伞,出了事却要原主背锅,自己安安生生找个好人家嫁! 她不是原主,可受不了这份委屈。 “大伯娘!”沈清提高声音喊了句,“到底是谁在破庙被王癞子破了身子,大伯娘心里不清楚?沈莲莲要不心虚,为啥天不亮就坐马车回了书院?我就把话放这了,要想我给沈莲莲顶锅,门儿都没有!” 沈莲莲出事之后,天天做噩梦梦到那个王癞子。 要不是为了演戏给村里人看,怎么可能还在村里待着? 今天王癞子来迎亲,朱婉宁就怕出什么岔子,才趁着天没亮让沈莲莲回了书院。 只要沈清乖乖代替女儿嫁过去,她还能考虑以后多帮衬帮衬沈清,让她下半辈子不至于太难过。 可现在,沈清居然不愿意,就别怪她这个做大伯娘的狠心! “清清,大伯娘知道你不想嫁。可你要真不想嫁,就不该在破庙勾引人家!”朱婉宁脸色一沉。 屋子里的人“嗡”的一声,看向沈清的眼神都变了。 沈清身材跟豆芽菜一样,五官却遮不住的好看。谁不知道她娘俩在老沈家日子过得不像人?说不定真能做出勾引人的事来! 不得不说,朱婉宁这招确实无耻。要是换成原主,能被她再气死一回。 沈清一个人闯荡的时候,再过分的事都遇上过,还真不把这点伎俩放在眼里。 “好啊!”她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朱婉宁冷笑,“大伯娘要存心把我往死里逼,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上书院闹去!问问我爹到底管不管我和我娘的死活,也问问山长,做弟弟的带着大嫂住在书院,符不符合读书人的三纲五常?!” 【作者有话说】 新人开文,喜欢的小宝贝们可以多留言讨论哦! 第2章 大闹沈家 没错,老沈家就是这么狗血! 朱婉宁母女之所以能住在书院,不是因为丈夫,而是沾了小叔子的光! 这个小叔子不是别人,正是沈清的偏宜亲爹沈文彬! 沈文彬在书院当教书先生,按照沈家人的说法,那都是他大哥沈文博的命换来的。听这说法,不知情的还以为沈文彬欠了大哥一条命。 可事实呢? 当年沈文博私塾去了几天就说脑袋疼,交的束脩不能浪费,老二沈文彬就一路读到了秀才。 后来碰上打仗,沈文彬有功名在身可以不服兵役,沈文博就被抓了壮丁。 没过几年,传来沈文博战死的消息,从那之后沈老太就怨上了二儿子,逼着他把大嫂和侄女接去了书院。 当然了,三房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儿子江金宝七八岁,也送到书院开蒙。 倒是原主母女在沈家当牛做马,一干就是十几年。 现在就连沈莲莲的事,也要推到沈清身上去。 朱婉宁没想到,闷葫芦一样的沈清居然变得伶牙俐齿,脸色十分不好看。可沈清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沈清倒是无所谓,可她母女两个全靠着沈文彬,哪里敢让沈清去闹? “清清,书院规矩重,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朱婉宁吓唬道,“可别怪大伯娘没提醒过你,书院可不比家里,一闹准会被赶出来!到时丢脸的可是你自己!” 要是原主还真给朱婉宁唬住了,可她不是原主,跨国集团的高级会议都参加过,还怕区区一个书院? “赶出来也比给人被黑锅强!”沈清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朱婉宁噎住,看向沈清的眼神里藏着针。 也不知谁喊了句“沈老太来了”,房间里的人看向沈清的眼神顿时同情起来。 沈老太刻薄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也就是张秀娥老实,换作别的女人早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不但原主母女两人怕沈老太,就是村里不相干的人,也都怵她几分。 “谁要去找文彬?我倒要看看没我的同意,谁敢上书院找他去!”沈老太鼻子两旁两道深学的纹路,刀子一样的眼神把房间里外的人都扫了一遍。 沈家巴掌大点的地方,前院说句话,后院都能听得见。 沈老太一直没露面,倒不是因为愧疚,而是觉得要和二流子结亲没脸。 至于沈莲莲出事,原主病死,她可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要不是沈清闹着要去书院,沈老太才不会出来说话。 朱婉宁见沈老太来了,红着眼睛道:“娘,这丫头怕是怨上咱们了,觉得我和莲莲占了她们娘俩的位置。” 沈老太的眼刀立马飞向沈清,“当初要不是文博懂事,把念书的机会让给了文彬,文彬能有今天?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文彬拿了他大哥的前程,就得养婉宁和莲莲。你们俩个搅家的扫把星,还想去书院享福,这辈子都甭想!” 沈老太唾沫横飞,张秀娥脸色煞白。 她这些年任劳任怨,就是想早点一家团圆,听了沈老太的话怎么可能不绝望。 沈清道:“又不是我爹抓大伯去当兵,有本事找朝廷去!我娘和我可没欠沈莲莲,要嫁她自己回来嫁!” 沈老太的心肝被戳,脸都气青了,“今天你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她一声令下,老三沈文荣冲进屋子里来。 沈文荣常年在家务农,满身的腱子肉。沈清哪里是他的对手,一下被他扯下床,朱婉宁立即拿来一根红绸系在她腰上,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沈清。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像送自家姑娘出嫁,反倒像要送她上刑场! “娘,清清也是您的亲孙女,您就饶了她一回吧,说什么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啊!”张秀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沈老太的手哀求。 “我可没这种不要脸的孙女!”沈老太嘴里“呸”了一声,一脚踹在张秀娥身上。 张秀娥猛地朝一边倒下,额头正好撞到尖锐的柜角,顿时没了动静。 “娘!”沈清挣脱沈文荣,把俯在张秀娥仰面翻了过来。 张秀娥额头破了个口子,鲜血从额角汩汩流下。 前世亲生母亲早逝的画面闪过沈清脑海,沈清心里涌起一阵惶恐,双眼通红地看向沈老太,“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沈清这一眼实在太过渗人,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沈老太都被吓住了,竟真的任由沈清背起张秀娥走了出去。 直到外头锣鼓声响起,王癞子胸前绑着大红花,欢天喜地地来接人,沈家人才反应过来沈清不见了。 满堂的宾客还等着上菜,三儿媳刘金桂赶紧问:“娘,这喜酒还办不办了?” 沈老太狠狠白了她一眼,“人都走了办什么办?拿你家倩倩顶上?” 天杀的小贱种一定都算计好了,故意用文博激怒她,要不然她怎么会去踹张秀娥? 全村的人都看着,她今天要真把沈清嫁出去,脊梁骨都会被村里人戳穿! “那可不能,我们倩倩以后可是要嫁富户的!”刘金桂知道自己撩了老虎须子,赶紧假装干活去了。 没过一会儿,堂屋里就传来沈老太的哀嚎声,“我怎么就给文彬娶了这么个扫把星?光打鸣不下蛋也就算了,居然生出这么个贱货搅家精!当初我怎么就没把婉宁配给文彬,那样谁敢说我家莲莲一句不是?还是莲莲最孝顺,以后我可就靠咱们家莲莲了……” 刘金桂听了撇了撇嘴,沈老太真是偏心得没了边了。 沈家三房各一个孙女,凭什么沈莲莲就在镇里享福,她家倩倩就在村里干农活。 知道的知道沈莲莲是老沈家的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养出来的大小姐呢,还想等着她孝顺? 那丫头就跟她娘一个德性,表面装得好,心里可有成算。 等娘俩攀了高枝儿,看她们还搭理沈老太不? 王癞子来这一趟没接到新娘子在沈家大闹了一场,沈清这边则按着记忆中的路,背着张秀娥到了到了村里吴郎中家门前…… 第3章 赶出家门 也算沈清和张秀娥幸运,在吴郎中家门口拍了拍门,吴郎中就来开了门。 这附近几个村子,就吴郎中一个靠谱点的大夫,平时吴郎中不是出门看诊,就是上山去采点药材。 下了这么久的雨,地都还没晒干,吴家人担心吴郎中年纪大了摔了,没敢让他出门去,这才能帮张秀娥看伤。 “这沈老太也是……”吴大娘坐在一边帮张秀娥上药,一边替她们娘俩打抱不平,“都是亲孙女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别人不知道,吴大娘能不知道? 那天沈文荣来喊她男人去看病,下着大雨她跟着一起去了。 沈莲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哭得惨兮兮的,说是下雨看不清路摔了一跤,谁信呢? “我说了不是我家清清,可他们都不信。”张秀娥靠在床头,一双眼睛通红。 她脑袋上的伤看起来可怖,好在都是皮外伤,就是撞了头之后有点晕,一时间站不起来。 吴大娘心好提醒,“文彬他媳妇儿,不是婶子多嘴。你可就这么一个闺女,等清清那丫头出嫁,有你大嫂在中间杵着,你和文彬还过不过了?” 张秀娥听了吴大娘的话,再想起沈老太平日里的话,脸色有些发白。 这时,沈清在外头煎了药端进来。 “煎好药了?快喂你娘喝了!”吴大娘拍拍张秀娥的手,把房间留给了母女两个。 沈清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大娘。” 吴大娘也笑,“好孩子!” 沈清也算她看着长大的,从前也是个好孩子,但到底太闷了些,现在瞧着可比以前通透多了。 等吴大娘出去,沈清把门一关,坐在床边给张秀娥喂药,“娘,接下来咱们咋办?” 张秀娥哪里有主意,想到吴大娘刚才说的,稀里糊涂地说道:“咱们上书院找你爹……” “娘,我爹真的能给我做主吗?”沈清问。 张秀娥急了,“你爹咋不能给你做主?你爹就是孝顺了些,只要咱们说清楚,他还能看着亲闺女嫁给二流子?” 沈清知道她娘是什么性子,也不指望她一下就能想通,“那咱们可就彻底把奶得罪了,爹大事都听奶的,肯定不让我们去书院。奶还指望着咱们回家当老黄牛呢,咱们要是再落到奶手里,不得被奶磋磨死!” 听到沈清的话,张秀娥脸色更白了。 沈清趁热打铁,“娘,您有没想过,咱们两个分出去单过?” 从原主的记忆里,沈清就看出她便宜爹是没得指望的。她前世虽然是个孤儿,却又不是犯贱,为了所谓的亲情留在沈家给人当奴才。好歹张秀娥和她妈长得一模一样,沈文彬和她爸可是半点都不沾边。以后她可是要带着她娘红红火火过日子的,这种糟心的亲戚越早撇清关系越好。 “清清,你咋能这么说呢!”张秀娥吓坏了,“那可是你爹,哪有撇下他咱俩分出去的道理!” 这放在沈清那个时代没什么,可放在这个时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 更何况,沈清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真要分出去过不说咋活,沈清以后还怎么嫁人! 沈清倒不在乎这个,但也知道张秀娥的想法一时半会儿也掰不过来。在吴郎中家休息了一下午,沈清才扶着张秀娥离开。 家里的钱都在沈老太手里管着,母女两个手里一文钱也没有,还是吴大娘看两人实在可怜才免了张秀娥看病的费用。 沈家白天里闹了一场这么大的阵仗,母女两人出现在村子里,不少人指指点点。 当然,张秀娥是没什么说头的,被指点的主要是沈清。 “都说是她主动勾搭王癞子的,小小年纪真是不要脸!” “之前我经过沈家,看见她大伯娘鬼鬼祟祟地正在那倒血水呢,敢情是做了一个月的小月子,还说是淋了雨生病呢!” “难怪文彬宁愿把侄女留在身边,也不接她去书院呢,就这样还不带坏了书院的学生?” 张秀娥这段时间在家里照顾女儿,都不知道村里已经传成这样了,急得要上去和他们理论。 沈清倒是没什么反应,和这群长舌妇没什么好争的,张秀娥上去铁定要吃亏,与其这样还不如留点力气面对沈家人。 两人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等走到沈家门口东边的星星都已经出了好几颗。 正是各家各户做晚饭的时候,满村子都是饭菜的香味。 谁知,两人刚到门前却见沈家大门紧闭,沈清敲了敲门里面能听见人声,可就是没人来开门。 隔壁的赵婶子听见动静开门出来,道:“秀娥,你还不知道?今天你们家老太太闹了一场,说以后沈家没你们这号人,连你们的被褥都扔出来了!” 沈清冲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正是她和张秀娥平时睡的那床褥子? 倒不是沈家阔绰到被褥都不要了,而是母女两个睡的这东西实在太破了,要不然也不会搁在路边这么久也没人要。 沈清上去翻了翻,发现被褥里还裹着几件打满补丁的衣服,勉强算是母女两个全部的家当了。 张秀娥一见这阵仗就慌了,“这下可咋办?” 沈清还挺高兴,她正愁怎么给张秀娥洗脑,让她跟自己离开沈家呢,没想到沈老太居然做得这么绝,直接把她们的铺盖都给扔了出来。 “沈老太是铁了心不让你们回去了。”赵婶子同情地看着张秀娥,“刘金桂她家的倩倩下午就搬进去了,一个丫头片子独一间,哪家有这么舒坦?就算不管你们,以后文彬回来住哪间?该不会真的和你大嫂一起住吧?” 沈清心里乐开了花,抱起地上的被褥道:“娘,您别怕。我现在大了,奶不让我们住,我就自己盖房子给您住!” 但在别人面前,沈清也不好表现得太开心,整个人就显得有些蔫头耷脑的。 赵婶子看得心酸,“要不来我家住一晚?明儿让你张伯送你们娘俩去书院。” 张秀娥不想给她添麻烦,“不用了,我娘知道了又要上你家来闹。村里不还有间庙吗?我和清清上那对付一晚。” 赵婶子也知道沈老太的厉害,没再说挽留的话,拿了几个鸡蛋塞给沈清,“清清,明儿就带你娘找你爹去!” 她就不信了,沈家人不管母女两个,沈文彬还能不管自己老婆孩子! 第4章 炖鱼汤 “好,明儿就上书院找我爹去!”沈清甜甜地笑道,“谢谢婶子,等我挣了钱一定报答您!” 张秀娥一脸恍惚,“清清,明天真找你爹去?” “娘,那是我爹,不找他找谁去?”沈清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要让她说心里话,其实她一点都不想找便宜爹去。 可张秀娥却明显对她爹还心存幻想,不叫她看清便宜爹的真面目,难道还继续和张秀娥一起给沈家人当牛做马? 她自己一走了之简单,张秀娥可是沈家儿媳,不用想都知道沈老太会怎么磋磨她娘! 赵婶子给的鸡蛋都是煮熟的,捧在手上还有点烫。 沈清找到两只平时喝水用的陶碗装了鸡蛋,母女两人抱着被褥衣物,深一脚浅一脚往溪边的破庙走。 院子的砖缝里长了不少杂草,神台上几尊菩萨缺胳膊少腿。 两扇木门耷拉在门框上,门底下还有个破洞,应该是老鼠啃的,看起来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清清,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求求你奶吧……” 张秀娥开始动摇。 不是她吃不了苦,这些年在老沈家她什么苦没吃过。 但经过沈莲莲的事她实在是怕了,万一再钻出个地痞无赖,她母女两个还怎么说得清? “娘,说不定王癞子还在,就等着我回去生米煮成熟饭呢!”沈清检查了一遍木门,从里面抵住门住一晚还是没问题的。 不是她故意吓张秀娥,沈老太连替嫁的辙都能想出来,还有啥事干不出来? 摆出一副不强迫她的样子,再暗地里捣鬼,到时就算沈文彬来了,沈老太也有理! 张秀娥脸色一白,发狠了道:“他们要敢,娘就和他们拼命!” 沈清心里一暖,这就是有娘的好处,不像以前一个人,有事自己一个人扛。 两人抱起被褥在后堂收拾出一块地方铺了上去,沈清趁张秀娥不注意把赵婶子给的四个鸡蛋全剥了,一人两个逼着张秀娥吃了下去。 张秀娥心里发愁,“好几个鸡蛋呢,这么吃太浪费了。” 沈清可不想连个鸡蛋都要省着吃,她的本事虽然暂时无处施展,也不至于一张嘴都养不活。 “您就放心吃。”沈清拍胸脯保证,“明儿一早让您吃顿好的!” 刚才收拾东西时她就注意到了,庙里的小厨房有口铁锅,边缘上有点裂缝但洗洗应该勉强可以用。 至于吃的东西,云来村这种靠山吃山的村子,还愁找不到东西吃? 张秀娥虽然不大相信,但心里还是欣慰。 看看女儿瘦小的身材,再想起沈莲莲白净丰满的样子,她就觉得对不起女儿。 明天,就明天,说什么也要去书院找丈夫。 张秀娥琢磨着去书院的事,沈清则想着明天吃什么。 刚才经过庙前的小溪,她看见水里游着不少土鲫鱼,条条都有菜刀那么大,却没有多少人吃。 云来村的人嫌弃鲫鱼刺多腥味重,沈清却知道怎么做才好吃…… 第二天,两人一觉睡到天亮,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张秀娥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张秀娥的脸当然不是天生这么黄的,都是嫁给她爹沈文彬后熬出来的。 张秀娥每天半夜才睡,沈老太天不亮就要在屋里叫唤,张秀娥没睡两时辰又要起来做早饭,接下来又是一天的体力活,不累坏了才怪。 要说沈清怎么那么不想管她爹呢? 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再有出息有什么用? 更何况,在沈清看来,沈文彬这点本事还真算不上什么。 “娘,咱们今早就喝鱼汤,吃鱼肉!”在溪边洗漱的功夫,沈清拿了件旧衣服,从溪里捞了好几条鲫鱼上来。 这个时候的环境不像沈清生活的时代,溪里小鱼多得能啄人脚。 “清清,这泥鱼能吃吗?”张秀娥看着破水缸里养的几条鱼,虽然迟疑,但还是。 云来村这边管鲫鱼叫泥鱼,平时很少有人捞泥鱼来吃,张秀娥吃过一两次,腥得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嫌弃鱼腥的时候,帮着沈清把鱼收拾干净了。 “等做好了,您尝尝就知道了!”沈清之所以敢拍胸脯保证,是因为在溪边发现了一丛菖蒲。 这种菖蒲可不是后世用来当盆栽的观赏菖蒲,而是可以入药的菖蒲,只是很少人知道菖蒲还是去腥的一把好手。 随着锅里的水烧开,菖蒲的香味也跟着溢了出来。 香,是真的香。 张秀娥平时没什么机会吃水产,稍微有些腥味都难以忍受。 但今天,鱼汤的味道混合着菖蒲的香味,总结出一个字就是鲜! 沈清胃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也不和张秀娥说话了,两人直勾勾地盯着锅发呆。 扣扣扣——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张秀娥吓了一跳,慌张地看着沈清,“该不会你奶带人来抓咱们了吧?” 沈清拍了拍张秀娥的肩膀,示意她别着急,“放心,不会是奶。您先看着火,我出去看一眼,说不定是我爹回来看我们了。” 敲门声礼貌而又克制,根本不是沈老太的作风。 沈老太昨天才把娘俩赶出去,再怎么着也不会今天就来找人,她可把脸面看的比啥都重。 开了门,一个白净的年轻人站在门外,身后还有一辆高大的马车。 沈清虽然不会看马,却也发觉马车上的装饰虽不华丽,但低调有品味,显然并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只是,这样的人家来这破庙敲门,始终有些违和。 “请问您有什么事?”沈清礼貌地问道。 齐铭本来以为只是外头旧了些,敲开门之后看到满院子的杂草,和穿的破破烂烂的沈清,顿时有些尴尬。 他是老远闻到香味,一路顺着香味赶车过来的。 但这种的地方的东西真的能入口? 齐铭失望。 可想到车上的人,他还是问道:“这位姑娘,我等从外地来要去金泽镇。今日朋友犯了胃病,想买些吃食填填肚子……” 第5章 五两银子 沈清带着年轻人进厨房,张秀娥看到面生的男子紧张地站起来,“清清!” 别怪张秀娥太敏感,刚经历过王癞子的事,突然来了个面生的年轻男子,她一下子就联想到沈老太身上去,哪里还顾得上探究齐铭是什么身份。 沈清赶紧道:“娘,这位公子是外地人,来买点吃的。” 张秀娥发现齐铭一身的书卷气,有点像金泽书院里念书的学生,这才放下心来。 沈老太再厉害,也收买不了这样的人。 齐铭明白张秀娥的顾虑,抱歉道:“这位婶子,我们不是坏人。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没有,没有……”张秀娥哪里见过这阵仗,想说些客套的话又说不出来,只好连忙摆手。 沈清笑着说道:“这位公子哪里的话,这么一大锅鱼汤我们母女两个也喝不完。你情我愿的事情,公子不必太客气。” 沈清态度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扭捏,齐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眼而已,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位公子,先喝碗点鱼汤尝尝鲜吧!”张秀娥用陶碗打了碗鱼汤递给齐铭。 齐铭看了眼陶碗,摇了摇头道:“多谢婶子,我们自己带了汤盅,这就去车上拿来。” 沈清倒是能理解齐铭,这个时候一般人家的卫生都讲究不到哪里去。 不说消毒什么的,一只茶杯全家好几口人一起用,沈清就不愿意,她嫌弃别人的口水味。 要是她有齐铭这条件,看到这做鱼的环境能调头就走,就算胃疼死也得撑到金泽县买口干净的吃。 当然,也不是说这鱼做得不干净,这灶台附近能弄干净的,张秀娥都拿破布抹过一遍了,基本的卫生还是有保证的。 没过一会儿,齐铭拿了个青花汤盅进来,沈清十分良心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盅汤,还挑了几块刺少些的鱼肉。 齐铭心里本来还有些不想喝,可这鱼汤香味扑上来,他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小姑娘,这盅鱼汤你卖多少钱?”齐铭喝了口,顿时眼前一亮。 沈清有原主的记忆,可手里从来没过钱,就道:“别的地方不说,整个金泽镇独一份儿,您就看着给吧。” 齐铭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眼,笑着应了声,从袖子里拿出个小银袋往灶台上一放,就提着汤盅出了破庙。 沈清和张秀娥都饿得不行,要不是齐铭耽搁了一会儿,她们早就吃上了。 两人捧着碗喝完了鱼汤,这才拿起灶台上的银袋看。 银袋沉甸甸的,里面居然放子几块银子,一碗鱼汤付了整整五两的银子。 “这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张秀娥吃了一惊。 女儿做的鱼汤确实好喝,村里办喜事请来的厨子做的鱼汤,都不及今天这锅汤鲜美。 她不知道镇里酒楼的菜能卖多少钱,可四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沈清倒没怎么惊讶,说道:“娘,既然他们愿意给,那咱们就收着。等以后遇到,多做几道菜就是了。” 前世要她下厨做道菜,比这更贵的都有,可名声现在毕竟还没打出去,第一位客人就能付这么多银子,自然应该好生对待。 说完,沈清把银袋子交给张秀娥。 张秀娥摇了摇头,把银袋塞回沈清手里,“这是你自己挣来的银子,娘不要。你把银子存着,以后嫁了人腰杆子也硬一些……” 穿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嫁人这件事沈清想都没想过。 不过,她也没反驳张秀娥的话,笑着说道:“那您先替我收着。” 张秀娥这才收起银袋子,她没啥能耐,不能给家里挣银子,但也绝不会少一点银子。 齐铭捧着汤盅,迫不及待地上了马车,汤盅里的鱼汤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引得他频频咽口水。 宽敞的马车里四处都堆着书卷,书卷中间坐着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男子,长相俊朗,就算穿着料子普通的青衣,也透出几分清贵。 齐铭赶紧把鱼汤放在车上的小案上,“含章,快尝尝,我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顾含章目光不离手上的案卷,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齐铭又道:“我知道你忧心青州的事,可总得吃点东西。” 齐铭揭开盅盖,一股独特的香味在车厢里散开。 顾含章闻到香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汤里放了菖蒲?” “菖蒲?我爹养的那种金钱蒲?”齐铭眉头一跳。 他爹养的菖蒲,其中一盆因为颜色鲜嫩,就花了近百两银子。 顾含章道:“不是金钱蒲,是用来入药的菖蒲。” 什么菖蒲不菖蒲,齐铭不知道,好喝就对了! 鱼汤色泽清淡,鱼肉炖得很嫩,放在嘴里一抿就化了。 热腾腾的鱼汤进肚,齐铭也喝得浑身舒畅,也喝得心酸。 平时他在府里想吃什么没有?可他和顾含章从京城一路南下青州,路上就没一顿好的! 顾含章也是个狠人,嘴比他还挑剔,这一路上愣是一声不吭,把胃疾都饿了出来。 两人什么时候过过这么凄惨的日子? 马车缓缓驶动,齐铭说起刚才的见闻,“咱们一路走来,青州一带不说富庶,可这些年也都粮食丰足,就连街上的乞丐都少见。方才那对母女看起来不像乞丐,却住在破庙里,我看她们可怜就给了五两银子。” “不过,刚才那小姑娘长的是真好看,就是实在瘦小了些,要是放在京城可不一定比那些贵女差。” “最重要的是……” 顾含章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要不然现在折返回去,问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回京城?” 被看了一眼,齐铭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 他和顾含章到云来村有正事做,可不是来玩乐的。 两人进了一趟村子找人,又让马夫赶车去镇上。 齐铭透过窗子看见路边两个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张秀娥母女? 两人背上背着东西,手里还提着个木桶,看样子是要去金泽镇。 要单他自己还能捎两人一程,想起刚才顾含章的反应,齐铭缩了缩脑袋。 算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个挨顾含章一顿骂。 沈清压根没注意身边经过的马车,去镇子的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的,还到处都是灰。 两人一个提着桶,一个背着行李,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眼前冒金星。 好不容易到了书院前,看门的大爷大声呵斥,“哪里来的叫花子?赶紧滚远点,别碍着学生们读书!” 第6章 进书院 张秀娥第一次被人当着叫花子,一下子涨红了脸,“叔,我们不是叫花子。” “走走走!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大爷又打量了两人一眼,压根不相信张秀娥的话。 也别怪这大爷把两人当乞丐,母女两人脸色憔悴,灰头土脸。背上的被褥破破烂烂的,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一副逃荒的难民的模样,说不是叫花子谁信? 青州这些年风调雨顺,周边地区遇上蝗灾干旱,总喜欢往这边逃难。 金溪书院的学生胸怀天下,心肠又软,要是没人在外面拦着,书院的梁柱都要被他们啃了。 沈清赶紧上前解释,“李大爷,我们真的不是叫花子,我是来找我爹的。我爹叫沈文彬,在书院里教书。” 就算沈清他的名字,李大爷也压根不信,“你爹是沈先生?我儿子还是山长呢!” 听到这里,沈清就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原主不是没来过书院,相反的因为沈家人懒得跑腿。隔三岔五的,沈老太就要叫她进镇子送趟东西。 要不然她怎么觉得原主傻呢?这么好的机会,原主居然一定都没利用起来,每回来都在大门外等着沈莲莲出来接就算了。 就连她亲爹那边,都不知道哭一哭,给娘俩争取留在书院的机会。 至于她娘就更别提了,沈老太不许她来,这些年她也就统共来过两次。 她和沈文彬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现在倒比朱婉宁更像叔嫂。 沈清都快和李大爷磨破了嘴皮子,山长夫人陶氏恰好经过,看见沈清吓了一跳,立即问道:“你是清清?” “陶夫人!”沈清连忙上前去,“您认得我?求您放我们进去找我爹吧!” 陶氏没见过沈清,只是隐约知道有沈清这么号人物,还是通过沈清那张和沈莲莲有些相似的脸,才联想到沈文彬的亲生女儿的。 试探着问了句,没想到还真的是。 “老李,快把人放进来,人家真是文彬亲闺女。”陶氏连忙说道。 李大爷都懵了,“沈先生还有个闺女?” 沈文彬可是山长最器重的先生,书院里的学生也都喜欢他,都说他前途无量,待人还温和有礼。 这么风光的人物,居然有个叫花子一样的闺女? 别人的家事陶氏不好评价,只道:“什么还有个闺女?文彬就一个亲闺女!” 李大爷不敢怠慢,连忙把两人放了进来,打量张秀娥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沈清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沈文彬只有她一个亲闺女,那沈莲莲必然就不是沈文彬的亲闺女。 刚才她可是当着李大爷的面,口口声声喊张秀娥娘,那朱婉宁和沈文彬…… ——别说是李大爷了,要是自己不明真相,也觉得这关系可真是够乱的。 “清清,你和你娘这是?”陶氏把两人带进书院就忍不住问道。 别人不知道沈文彬一家的情况,她却是知道的,当年沈文彬也是从这金泽书院里考出去的,考上秀才之后却没有继续科考。 丈夫爱惜他的才华,聘请他留在金泽书院当了先生。 可沈文彬来金泽书院入职的时候,带来的却是自己的长嫂和侄女。 沈清掐了一把大腿红了眼眶,“谢谢陶夫人,要不是您,我和我娘都要活不成了。” 张秀娥见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心里也跟着难受,“多谢陶夫人,以后我和清清一定报答您。” 她虽然不善言辞,可身上那股子淳朴劲儿就是最大的诚意。 陶夫人心里一酸,她说几句感激的话,陶夫人连问都不问到底是什么事,就急忙把叫人去把沈文彬喊来。 沈文彬正给学生们讲课呢,忽然有人告诉他,他家里来人了。 家里除了沈老太经常借着进城的机会来看他,只有三弟沈文荣偶尔会来看他。 见到妻女,沈文彬也很吃惊。 他的妻子和女儿,一个头上缠着涨布,一个满脸病容。 两人衣着褴褛,脸上头发上都是灰尘和汗水,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就成这样了? “爹,您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沈清带着哭腔喊道。 张秀娥看见许久不见的丈夫,也忍不住委屈得落下两行泪水。 沈文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手足无措,“清清,你不是嫁人了吗?!” 听听,这是亲爹说的话吗? 她嫁没嫁人都不知道,还当着外人的面问她这种话。 沈清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爹,我在家里病了一场,怎么就嫁人了?” 陶氏脸上也露出震惊的表情,“文彬,你是不是忙糊涂了?清清要是嫁人,你这个当亲爹的能不回去吗?” “是我糊涂了。”沈文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这话确实不像话,悻悻地问,“好端端的怎么成了这样?” 沈清抹着眼泪说道:“爹,我病了一个多月,不能下床干活。奶在屋外天天骂我,昨天把娘也打伤了,还把我们赶了出来,就连咱们的屋子也腾给倩倩住了!” 沈文彬愣了下,屋子给沈倩倩住了,那他回去住哪儿? 当年他们兄弟三个分屋子的时候,他分到的就是又黑又小的杂物间。大哥要成亲,三弟又比他小,他一直没说什么。没想到,现在他娘连他的妻女都要从家里赶出来。 “文彬,你娘这未免也……”陶氏看不下去了,“不是我多嘴,弟妹和清清也太可怜了。不光教书,也得好好管管家里的事!” 毕竟是自己的妻女,惨兮兮地来找他,张秀娥头上明显还带着伤,沈文彬心里也不是滋味,“还没吃饭吧,带你们回家吃午饭去。” 沈文彬在书院单独有一间院子,三间青砖瓦房。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花圃里还种了些花,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 一走进小院,一股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厨房里的朱婉宁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笑容满面地走出来,“文彬回来啦?今儿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快来尝尝合不合胃口……” 四人相对,朱婉宁脸上笑容一僵,“秀娥和清清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快来吃午饭!” 第7章 大伯娘是你长辈 “瞧大伯娘说的,这里是我家,我和我娘为啥不能来?”沈清笑盈盈地说道。 朱婉宁愣了一下,急忙解释,“清清,大伯娘不是这个意思。” “清清,怎么说话的?”沈文彬皱眉。 他这些年带着两个孩子在书院,大嫂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两个孩子教得乖巧懂事,衣食住行没一样不合他的心意。 如果不是大嫂辛苦操持,生活也不会过得如此顺当。 沈清这话里带刺对他也就算了,他对这孩子确实有亏欠。可对朱婉宁甩脸子,他就不得不出来呵斥了。 沈清也懒得理会沈文彬,拉着张秀娥就到厨房上了桌,“娘,咱们不和他们掰扯。这饭菜的味道可香了,咱们两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张秀娥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这么说,她们昨晚吃了鸡蛋,今早喝了鱼汤。虽然不怎么饱,也不至于两天没吃东西。 可她带着女儿上书院来,丈夫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关心她们,还为了朱婉宁呵斥沈清。 张秀娥心里憋了口气,跟着沈清到了厨房。 厨房里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是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 两荤两素,糖醋排骨,二荆条炒鸡,还有应季的两道蔬菜。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再怎么吃也显得太过丰盛了些。 眼看母女两人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朱婉宁忍不住说道:“清清,你莲莲姐和金宝还没回来呢!” “大伯娘,我和我娘都快要饿死了,莲莲姐和金宝那么懂事不会怪我们的,就让我们先吃几口吧。”沈清揉着肚子做出一副饿极了的样子。 朱婉宁下意识看向沈文彬,发现沈文彬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招呼沈文彬一起入座。 沈清也不管他们,拿了她的和张秀娥的碗,装了满满两大碗的饭。 米饭的清香钻入鼻孔,引得沈清肚子一阵“咕噜噜”叫。 这也就是沈清了,换作原主只怕不用菜就能吃一碗白米饭。 “娘,您伤着了脑袋。吴大夫说了,可能是脑震荡,可得好好补一补!”沈清拿起筷子,专挑大块的肉往张秀娥碗里夹。 当然也没忘了她自己,两人面前的碗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沈清前世可是一米七的大高个儿,再穿个高跟鞋,脸色沉下来很多男下属见了她都会瑟瑟发抖。 现在这身高确实太矮了,都是营养不良饿出来的,好在现在补补还来得及,就算不到以前的身高,到一米六几也是好的。 老婆孩子多吃一点,沈文彬倒是没意见,顺着沈清的话问,“清清,脑震荡是什么意思?你娘的脑袋又是怎么伤的?” 沈清把脑震荡这伤大概说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还能是怎么伤的?我奶踹的呗!我奶那么大的个子,我娘哪是她的对手,一下踹到柜角上磕到了脑袋,当时就流了满地的血,吓得我背起娘往吴大夫家里跑,跑得满眼冒金星,还差点一头栽进池塘里。” 说着,她又把袖子撸了起来,给沈文彬看她擦伤的手臂。 沈文彬心里既无奈又难受,他做人儿子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沈老太的性格,可嘴上还是忍不住替沈老太说话,“你奶也不容易,你大伯没了,我又在书院里一年回不去几次。家里就你三叔一个男丁,还要养活那么一大家子……” 听到这里,沈清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爹,您说话也要摸着良心。家里一共十几庙地,今年可都是我和我娘犁的,秧苗都是我俩插的,我三叔和我奶可是一点重活也没干。” “……”沈文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婉宁见状赶紧说道:“清清,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爹在书院教书,你和你娘在家里难道不该给你祖母尽孝?做好你自己的份就是了,至于你三叔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不是你一个小辈该说的。” 瞧瞧朱婉宁多会说话,还知道给沈文彬递台阶下,也难怪沈文彬被她哄得团团转,倒过得比原主母女更像一家人。 不过……沈清微微一笑,“大伯娘,您说的哪里的话?我就是怕我爹不知道家里情况,被人蒙蔽了,才出言提醒我爹。家里的活我和我娘哪回少干了,您不信回去问问村里人,哪个不说我娘孝顺?” 沈文彬听到这话脸色才好了不少,沈清又眉毛一挑,笑着说道:“爹,没想到你们在书院里过得那么滋润,早知道我和娘就早点来了。” 朱婉宁哪里想到,沈清脸色变得这么快,和她掰扯了这么久,现在才发现碗里的肉几乎全进了沈清和张秀娥的碗,脸上温和的表情差点挂不住。 书院的日子虽然比村里好过,可她也不是天天这么吃的,这些东西可都是给沈莲莲补身子用的,还是她自己掏的私房钱。 现在……居然都进了沈清和张秀娥的肚子。 “清清,我是想着不在书院这么多天,你爹和金宝肯定吃不好穿不好。昨晚赶回来,才特意多做了些菜的。”朱婉宁赶紧说道。 沈清话锋一转,“所以,大伯娘昨晚就回来了,怎么我爹今天还以为我已经嫁人了?” 提到这个,沈文彬脸色顿时不大好 。 他的确以为女儿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金泽镇远近闻名的二流子王癞子。 因为觉得太过丢分,沈清“嫁人”当天,他这个做亲爹的都没回去。以至于刚才在陶氏面前太过惊讶,居然问出了那种问题。 朱婉宁立刻解释,“文彬,昨天家里是出了些状况,我怕你着急才琢磨着晚点和你说。” 沈清面无表情地反问:“敢情你家闺女是心肝宝贝,别人家闺女就可以晚点说了?” “清清,再怎么说大伯娘也是你长辈。”沈文彬道。 “是我长辈,会骗我说是沈莲莲要嫁王癞子,临到头要把我骗上花轿?”沈清嗤笑一声。 刚才在陶氏面前没说,可不是她想给沈文彬留面子,而是她不想让自己和王癞子扯上关系。 现在么,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第8章 哪门子的一家人 什么沈莲莲嫁王癞子? 什么骗上花轿? 沈文彬整个人都懵了,“大嫂,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婉宁一噎,沈清话拐得太快,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沈清趁机说道:“还能怎么回事?奶叫我来书院接的沈莲莲,现在沈莲莲出了事。大伯娘舍不得她的宝贝闺女,就打算叫我背黑锅呗!” “文彬,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朱婉宁慌了神,“家里酒席都摆好了,新郎官到了门前,清清却带着秀娥闹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娘都被这丫头气晕了……” “大伯娘不是最孝顺的吗?奶要真的被我气晕了,大伯娘连一晚都不留,丢下奶来书院躲清静?”沈清抓住朱婉宁话里的漏洞问道。 朱婉宁语塞,看向沈清的眼神像淬了毒。 大病过一场,沈清真的转了性了。从前的沈清三言两语就被她哄得团团转,哪像现在居然还能找她的岔。 “清清,你奶到底怎么了?”沈文彬最是孝顺,一听到沈老太居然被气晕了,立即关心地问道。 沈清冷冷一笑,“爹,您可是奶的亲儿子,奶什么性子您会不清楚?实话和您说吧,今天我来就是和您好好掰扯掰扯家里的事。” 沈文彬愣了一下,家里的事有什么好掰扯的? 在他看来家里的事简单得很,他在外头教书,妻女留在家里替他孝敬沈老太,他每个月都抽时间回家一趟。 这些年不都一直顺顺当当的,怎么现在要来掰扯? 沈清一看就知道沈文彬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 按理说,沈文彬能轻松考上秀才,脑子应该是全沈家最好使的。 是真的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还是没疼在自己身上就不出声? “爹,奶说您占了大伯读书的机会,让您报欠大伯的恩情。这份恩情我和我娘也替您报答了快十几年了,您接下来打算怎么着?”沈清直接问道。 沈文彬张了张嘴,“清清,你也知道,你大伯不在了……” 沈清打断沈文彬的话,防止他打太极,“我奶可是把话摞那了,您得报一辈子的恩,我娘就得在她身边伺候一辈子。我奶把屋子腾出来给沈倩倩住,您知道村里人怎么说的吗?问您回去是不是和大伯娘住一屋,您说说我娘该咋回答?” 沈文彬带着大嫂和侄女出来住这么多年,书院里没什么人知道,可村里人能不知道吗? 风言风语一定会有,就是没人到他跟前说罢了。 沈清毫不遮掩地说出来,沈文彬就像被人往脸上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谁敢这么说,真是岂有此理!” “反正不是我和我娘这么说。”沈清在一旁冷笑,“当初是奶让我来书院接沈莲莲的,半路上下起大雨,沈莲莲不愿意淋雨,非要我回去拿伞,自己遭了罪想要我背锅?今儿我和我娘就是来问您一句,您是要侄女还是要闺女?” 沈文彬被沈清问得脸色一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清清,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动刀动枪的。” “一家人?哪门子的一家人?”沈清反问,“当牛做马,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一家人,我可不敢恭维。” 听沈清提起沈莲莲,表面的和气也装不下去了,“清清,亏我觉得你还是个好孩子。你自己不愿意嫁王癞子,这一个月谁强迫过你了不曾?你怎么把脏水泼到你莲莲姐头上?” 沈清道:“谁往谁头上泼脏水,找个稳婆来验不就知道了吗!” 朱婉宁牙关咬得紧紧的,“清清,这不是小事,你可不要后悔!” “啪”的一声,张秀娥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验就验!谁敢欺负清清,我就和她拼命!” 张秀娥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发起火来谁都不敢再吱一声。 “秀娥……”沈文彬彻底愣住了。 他想说的是,请稳婆来验身无论结果怎么样,对沈家的名声都不好。 沈家一共三个姑娘,三个姑娘都还没出嫁呢,要是这事闹大了,以后谁还敢娶她们三姐妹? 可张秀娥愤怒的目光扫过来,沈文彬就张不开嘴了,那双曾经无怨无悔的眼睛里,如今出现了一丝怨怼。 真的是自己太不关心妻女了? 自己只是想要报恩而已,又有什么错? 沈清和张秀娥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等着他做决定,但沈文彬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做出决定。 “二叔!”沈莲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拉着沈金宝站在门外,眼眶红了一圈像是哭过了。 沈文彬挤出一个笑容,“莲莲,金宝,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叔,您午饭后是不是还有一堂课要上?方才有人到门口找您来了。”沈莲莲说道。 “要不是莲莲提醒,我差点忘了。”沈文彬顿时清醒过来,“秀娥,清清,你们先安顿下来,等我回来再说……” 交待完事情,沈文彬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 得,这还是没打算拨乱反正,把她和她娘留下来了。 沈清反正没指望沈文彬,倒也不觉得怎么失望。要不是她娘还对便宜爹报有希望,她压根不会上书院来。 只盼望她娘能彻底看清便宜爹的真面目,安安心心和她分出去单独过日子去。 沈清拉着她娘继续吃饭,沈金宝松开沈莲莲的手,“咚咚”地跑过来,大声问道:“又是你,你来干啥?” 沈金宝壮得和个小牛犊子似的,一看就是营养过剩。 要是原主听到,又该觉得自己不应该来打搅她爹和大伯娘一家的幸福生活了。 沈清可不惯这熊孩子,“这是我家我为啥不能来?我还要问你赖在我家干啥呢!” “你!”沈金宝被沈清堵得说不出话,一看桌上的排骨和鸡肉都没剩下几块了,气哼哼地嚷嚷起来,“大伯娘骗人,不是说中午吃大鸡腿吗?我的大鸡腿呢!” 第9章 教训熊孩子 朱婉宁一听沈金宝的声音,太阳穴就突突跳。 沈金宝哪是个小孩儿,就是个饭桶子!每回她给沈莲莲加的餐,沈莲莲和沈文彬没吃多少,大半都进了沈金宝的肚子! 这沈金宝活脱脱就是他娘刘金桂的翻版,除了吃啥也不会,到现在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偏偏他还是沈家唯一的孙子,无论在书院和沈家,她都还不能亏待了沈金宝…… “金宝,今儿你二伯娘和清清姐来……”朱婉宁看了一眼沈清和张秀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沈金宝不乐意了,把地板跺得“咚咚”响,“我不管,我就要吃大鸡腿!现在就要吃!” 沈莲莲也道:“金宝,二婶和清清才多久来一次?有什么好闹的?” “都是你们,你们赔我的大鸡腿!”沈金宝攥起拳头就要往张秀娥身上捶。 他也知道沈清现在不好招惹了,张秀娥性子软好欺负。 沈清虽然没多少力气,可对付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还是没问题的,一手攥住他两只胳膊,顺便把盘子里唯一几块有点肉的排骨三两口吃了。 “就吃你的肉,夜里还睡你的房间,你能咋的?” 说着,就抹了抹嘴上的油,拉着张秀娥朝沈金宝的房间走去。 沈金宝跑着追过来,沈清直接把门一闩,任凭沈金宝在外面“砰砰”捶门,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满足地摸了摸肚子。 穿过来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回吃得这么满足。 以前的她吃一小碗就觉得饱了,现在就是再来一大碗鸡,她都能塞进肚子里…… “清清,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张秀娥刚才全凭一股怒气撑着,现在冷静下来,听沈金宝在外面又哭又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如果说朱婉宁母女到书院来,张秀娥心里还有些意见。那沈金宝来,张秀娥是一点想法也没了。 沈金宝那是沈家的独苗,沈老太眼里的心肝宝贝,宠起他来就是沈莲莲这个孙女都要靠边站,丈夫确实也该帮一帮…… 沈清知道她娘的想法,说道:“娘,您以前啥事都顺着他们,他们就体谅过您了?” 张秀娥被沈清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倒是放心地坐了下来。 其实女儿说的对,日子都已经过成这样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 沈清可没空多想,她的鼻子灵得很,进屋之后总觉得沈金宝屋子里有股尿骚味,找来找去才发现是沈金宝的被褥里传出来的。 沈金宝这么大一小孩了,居然夜里还尿床? 沈清嫌弃地把被褥扔到一边,在屋子里的橱柜里翻了翻,翻出一套崭新的被褥。 做得很是讲究,用水红色的缎子做的被面,上面还绣着红梅傲雪图。 被子里的棉花蓬松柔和,摸上去就知道是用了上好的棉花弹的。 “娘,咱们今晚就睡这床。”沈清也不客气,直接把被褥往床上一铺。 张秀娥愣了下,“这是做来给莲莲出阁时用的吧?” 这颜色自然不可能给沈文彬和沈金宝用,这个小院儿里里外外都是朱婉宁一手打理,沈金宝年纪小东西不多,衣橱里放些别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沈清道:“您就想想,她娘俩想坑我嫁给王癞子的时候,有没拿出一件好东西?” 张秀娥想起昨天,顿时就不说话了。 她还以为是沈老太对王癞子不满意,想暗地里自个儿补贴沈莲莲。 谁知,她们竟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金宝吵闹的声音渐渐止住了。 整个小院里一点声响也没,沈清推门出去,才发现朱婉宁和沈莲莲已经进屋午睡了。 张秀娥和原主都没有午睡的习惯,通常这个时候她们都在地里干活,哪有这对母女过得这么滋润? 突然闲下来,两人就不知道干啥好了。 “娘,我去书院里转一转,你跟我去吗?”沈清问道。 张秀娥摇了摇头,书院里人多她都不认识,还不如待在沈金宝屋里。 沈清点了点头,“行,那我自个儿去。您把门闩住学她们睡午觉,晚饭也别起来做。她们在这儿住了十几年,她们是主,我们才是客呢。” 张秀娥应了声,沈清不放心又叮嘱道:“要是她们敢欺负您,您就喊陶夫人去。” 说完,到厨房里提上从村里带来的木桶。 木桶里装着两条鲫鱼,还有些小鱼小虾,都是早上她和张秀娥在河里捞的。 来镇子的时候沈清舍不得放生,就想着能不能进城卖点钱。 沈文彬的小院附近就是书院的膳堂,沈清本来想问问膳堂收不收她的鱼。可她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时候膳堂的门关得紧紧的,四周静悄悄的没一个人,她只好沿着膳堂后的一排院子走。 没走多久,就见路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手里端着一个瓦罐,坐在路边叹气。 瓦罐底部烧得漆黑,罐子里还一股微苦的药味,一看就知道家里有病人。 “大娘,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叹气?”沈清锁定了目标,就提着木桶上去搭讪。 这个时候的人没啥心眼,又是在书院里,老婆婆发现一个小姑娘上来搭讪,也就没什么防备,“我家儿媳刚生了小孙子,坐月子正好碰上下雨。不小心着了风寒病了一场,现在落下了病根,每天都要吃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沈清双眼一亮,磕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这不就是她要卖鱼的人? 找到了合适的人,沈清倒不着急了,而是坐下来和老婆婆唠起嗑来。 “是啊,今年的天气也真是怪,接连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别说您家儿媳了,就是我也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沈清道。 沈清病怏怏的模样很是有说服力,老婆婆看了她一眼就信了,“可怜见的,是哪个大夫妙手回春给治好的?” 沈清摆了摆手道:“乡下哪有什么好大夫,全凭我娘给我养回来的。后来好一阵都下不了床,走几步路就满眼冒金星,差点没把头都磕破呢!” “对对,我家儿媳可不也是这样!”沈清还没说完,就被老婆婆捉住了手,“小姑娘,你和我说说你怎么好的?” 沈清道:“您儿媳要是和我一样,那就是虚的,补补身体养一阵就好了。” 谁不知道是体虚? 老婆婆叹了口气,“大夫也说是体虚,每隔几天就弄只鸡回来补。也不怕你笑话,家里已经掏不出买米的钱了。” 沈清等的就是这句话,笑着说道:“哪里用得着买鸡,您要是信得过我,今早来时我刚好带了条鱼……” 第10章 挣钱 沈清把木桶提过来,两条鲫鱼在里面游来游去。 老婆婆看了一眼,疑惑地说道:“这东西真能补身体?” 沈清保着胸脯保证,“大娘,这鲫鱼不但可以补身体,还能催乳,最适合您家儿媳不过了。” 沈清没有骗人,民间有方子鲫鱼加入通草一起炖,确实有补中益气,通乳催乳的作用。老婆婆的儿媳明显是病了一场元气大伤,喝鲫鱼汤最好不过了。 老婆婆迟疑道:“这泥鱼腥得很,就算真能补身体喝得下去吗?”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沈清,沈清的年纪实在太小了。而且,她之前在书院根本没见过这号人。 穷人家过日子都精打细算,买了沈清木桶里的鲫鱼,她们一家就得少吃点别的。 沈清明白老婆婆的顾虑,斟酌了一下道:“您看这样行不?我当场给您做,您要是觉得吃不了,我一文钱都不收您的。” “这……”老婆婆犹豫不决。 “娘,就按这小姑娘说的办吧!”一个圆脸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看了沈清一眼说道。 老婆婆这才点头应下,“行,小丫头,那我和你一起收拾鱼。” 沈清应了一声,把木桶里稍大的那条鱼捞起,收拾完了就直接进了厨房。 做鱼的时候,中年男子也跟了进来,一直站在灶台旁边观察沈清做鱼的步骤。 这里离书院的膳堂很近,中年男子的袖口挽得很高,身上也有股淡淡的油烟味,沈清要是猜得没错,他应该是在膳堂里做事。 来这里盯着她做鱼,有不放心她的意思,也有偷师的意思。 这道菜不是什么技术活,但凡会做菜的人看一眼就会了。 但沈清要是没准备,也就不会出来卖鱼了。 “你做鱼没什么特别的手法,要是红烧还可以,但是这泥鱼炖汤……”中年男子摇摇头。 沈清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笑着说道:“您别急,这不还没使出绝活吗?” 说着,就把纸包里的粉末倒进鱼汤里。 纸包刚打开,便有淡淡的香味。 褐色粉末倒进鱼汤里,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便散着锅里的水蒸汽散发开来。 中年男子闻到香味就愣了一下。 这味道不是花香,也不是厨房平时用到的香料味道。 这是一股能勾起人食欲的香味,仿佛天然就是为了这鲫鱼汤而生的。 “永平今天炖了什么汤?这味道闻起来真鲜……”厨房门口,老婆婆扶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子走进来。 因为过分的虚弱,女子一双眼睛显得格外亮。 胡永平激动地问道:“丽娘,你想吃东西了吗?” 王丽娘生病的这些天一点胃口也没,婆母这几天炖的鸡汤,在她胃里过了遍,没过一会儿就吐了。但现在,一个多月对食物没反应的胃忽然“咕咕”地响了起来。 她想喝鱼汤! 从来没这么想喝鱼汤! 胡永平激动极了,望向沈清,“小姑娘,你这鱼汤好了没有?” “可以喝了,您拿个碗来,我装一碗给夫人尝尝!”沈清笑容灿烂。 王丽娘一开始没敢喝太多,但小半碗鱼汤下去,她胃里舒服了不少,一点都不折腾。她双眼一亮,慢慢地把整碗汤都喝了下去,甚至连鱼肉都吃了一大块。 沈清一直盯着王丽娘的反应,见她吃得很好,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大娘,这位伯伯,我说的没错吧,鲫鱼用来补身子再好不过。” 胡永平自己也尝了口,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小姑娘,能告诉我你这汤里究竟放了什么吗?” “这就不方便透露了。”沈清微微一笑。 这粉末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就是烤干的菖蒲叶子磨成的粉末。 正是因为不稀奇,沈清才需要多加保密。 毕竟,在未来一段时间内,这菖蒲粉会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胡永平自己也是个厨子,反应过来抱歉一笑,“是我唐突了,丽娘的事多亏了你,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沈清报上自己的姓名,又说自己的爹是书院里的先生。 胡大娘吃了一惊,“你爹是书院里的先生?我怎么记得,咱们金泽书院只有一个姓沈的先生?” 胡家人面面相觑。 沈文彬作为书院里最受学生欢迎的先生,他们怎么可能不认得? 正是因为沈文彬太出名了,整个书院上下都知道他只有一个女儿。 现在沈清跳出来说沈文彬是她爹,难道沈清是沈文彬在外头生的? “莲莲姐是我大伯的女儿,朱婉宁是我大伯娘!”沈清故作不知。 胡大娘婆媳的脸色顿时一变。 别人家的家事她们也不好问,招呼沈清喝了茶水,直到快到了晚饭的点才恋恋不舍地放她离开。 沈清把另一条鱼也留了下来,两条鱼外加几包菖蒲粉,抹去零头一共卖了一百文钱。比起早上的五两银子来说虽然不多,但街上两文钱一个的大饼已经可以买上好几些个了。 等沈清走了,胡大娘这才拉了胡永平问:“那朱娘子居然是沈先生的大嫂,沈先生和朱娘子叔婶两个一起住了这么多年……” 胡永平道:“咱们知道就好,别人的事管不着,就是孩子们在书院开蒙,以后见了朱娘子可别再让他们喊师娘了。” 膳堂又要给学生们准备晚饭,胡永平也没在家里多待,交待了一两句就走了。 王丽娘喝了鱼汤身子舒爽了不少,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和胡大娘聊天,“那朱娘子可真会装模作样,这么多年了谁不把她当沈先生的妻子?” “就是!”胡大娘呸了一声,“平时还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真是不要脸!” 沈清并不知道两人的议论,她出了胡家大门就往书院外头走。 书院外面是一条热闹的街市,沈清在街上买了一份烧鸡,一份烤猪蹄膀,用牛皮纸包了带回去。 回到院子里果然冷锅冷灶,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一问张秀娥才知道,原来朱婉宁母女两个午睡醒了后,就带着沈金宝一起到外头去了。 第11章 选哪一边 “出去就出去,咱们自己又不是吃不了饭!”沈清拿出买来的烧鸡和猪蹄膀放在桌上,整个房间顿时香气四溢。 张秀娥下意识摸了摸贴身存放的银袋子,发现银子还在,吃了一惊,“清清,你哪来的钱买这些?快和娘去把东西退了!” 这些东西都是沈清买来,给张秀娥补身体的,当然不可能退了。 她赶紧捂着肚子,“娘,您是不知道。我每回来给爹送东西,大伯娘都给沈莲莲买肉吃,我都快要馋哭了!” 张秀娥愣了一下。 朱婉宁会给沈清买肉吃吗?当然不会! 凭什么沈莲莲和沈金宝能吃肉,她的女儿就不能吃? 说白了还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沈文彬这个当爹的偏心! “吃,咱们以后天天吃!”张秀娥愤愤道。 外酥里嫩的肉吃进嘴里,香气慢慢的油脂在嘴里化开,沈清吃得小肚子鼓起,才发现她娘似乎生气了,而且还气得不轻。 这么会儿功夫,外头的天都已经黑透了,朱婉宁三人还没回来,借口上课的沈文彬也还没踪影…… 沈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朱婉宁不可能不管沈文彬,八成丢下她们两个,到外头下馆子去了。 她没错过这个给沈文彬上眼药的机会,掰了个鸡腿递给张秀娥,“娘,您说他们一家人啥时候回来啊?” “什么一家人,咱们和你爹……”张秀娥说到一半忽然停住。 朱婉宁带着两个孩子在书院一住就是十多年,这院子里外操持,和沈文彬朝夕相对。他们才是一家人,她母女二人和沈文彬算什么一家人! 沈清见她娘脸色不好,也见好就收。 她是让她娘提早看清现实的,可不是专程来气她娘的。她和她娘都即将奔向美好前程,为了沈家这些极品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月上中天,朱婉宁才带着沈莲莲和沈金宝回来。今晚三人的心情都很不错,不但到镇上最好的酒楼吃了顿丰盛的晚饭,还在夜市上买了不少东西,都是沈文彬付的钱。 沈文彬没带张秀娥,也没带沈清,而是带上了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 “大伯娘,二伯对咱们可真好!” 沈清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沈文彬回来了,打开房门就看见沈金宝怀里抱着个东西跳进来,朱婉宁和沈莲莲手上也抱了不少东西。 沈清一看,发现沈金宝怀里的居然是个木头小车。除了体积小了些,别的都和真实的马车一模一样。马前还有匹栩栩如生的骏马,马背上还有个机关,只要拨动机关马就能动起来。 “看什么看?这是二叔给我买的!”沈金宝宝贝一样护着木车,生怕沈清把木车抢走了。 沈清翻了个白眼,看向朱婉宁怀里的胭脂色的绸缎。沈金宝一小孩儿,怎么样都好打发,朱婉宁和沈莲莲才不是善茬,单看这绸缎的质地就知道一定价值不匪…… “清清,你来摸摸这料子。”朱婉宁拉过沈清的手放绸缎上放,“没见过这么好的缎子,一匹就要一两银子。上月我就看中了,绸缎庄的掌柜不过提了一句,你爹就买了。” 说着把料子往沈清脸上一比,往沈莲莲脸上放。 沈清脸色又黑又黄像从碳堆里爬出来的,沈莲莲的肤色则被衬得更加雪白。 朱婉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呀,就是没生了咱们老沈家的好相貌,不像了你莲莲姐又白又嫩。本来还想着给你和你娘也做身衣服,现在看来还是不要白废了这好料子了。” 沈清:??? 穿过来后这副相貌虽然不及前世,但五官说什么也像了七八分。沈莲莲除了肤色白一些,塌鼻子小眼睛哪点比她强了? 朱婉宁当然不可能给她说话的机会,丢下一句话就拉着沈莲莲走了,只留下沈清和沈金宝两人大眼瞪小眼。 “略略略,莲莲姐就是比你长得好看,丑八怪!”沈金宝对着沈清做了个鬼脸,飞也似的跑进了沈文彬的房间。 “呵……”沈清被他们气笑了,沉着张脸回了房。 她知道沈文彬能耐,不知道沈文彬这么能耐。她都带着她娘找到书院来了,沈文彬居然还帮着外人打老婆孩子的脸。 这种爹有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村里人天黑没多久就休息了,张秀娥的困意也早就上来。 洗漱过后,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见沈清还趴在灯下写着什么,提醒道:“清清,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沈清熄了灯躺在床上,一直到了四更才听到门外传来“吱呀”一声…… 沈文彬进了院子,沈金宝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刚松了口气,沈清幽幽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爹,都这么久了,你想好了没?” “你这丫头……”沈文彬吓了一跳,这才看见黑暗里的沈清。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在外面躲到现在了,沈清居然还能守着自己,只能无奈道:“王癞子谁也不嫁,爹回头给你找门好亲事!” 沈清懒得和他废话,直接问:“您不如直接给个准话,嫂子和妻子选哪个?侄女和女儿选哪个?” 这是能选的吗? 沈文彬的眉头突突跳,“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奶那里我去说,她再不敢这样。” 沈清快被沈文彬气笑了,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沈老太一定会听他的?这些年他但凡爷们一点儿,呵斥沈老太一句,她们娘俩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沈文彬耐着性子和沈清解释,却见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在书院教书这么多年,哪个学生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的?谁和沈清一样? “我正在和你说话,你什么态度?” 沈清也是手下管过上市公司的,还真不怕沈文彬一个教书先生。 “什么态度?” “我和我娘就差没被奶逼得上吊了,您连屁都不放一个。差点害了我一辈子的人,您倒是宝贝一样供在家里。您说我能有什么态度?”沈清反问。 沈文彬习惯性偏袒他娘,“她是你奶,就算错了你也得受着!你和你娘不就干点活?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就算我把你们接来书院,你大伯娘和莲莲姐的事,你们干得来吗?” 第12章 连妻女都不敢认 平常沈文彬心里虽然这么认为,这话却也不会说出口。 可这回沈清算撞到他在他逆鳞上了,她就不该说她奶的不是! “为啥干不来?”沈清冷笑,给她一个跨国集团她都干得来,“口口声声说什么报恩?我看奶说得对,您就是想找个借口,把朱婉宁留在书院!” 沈清可算看明白了,她和她娘被沈家挫磨成这样,沈文彬压根不以为然。 他要是对她们母女有半分体谅,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你再说一遍!”沈文彬忽然拔高声音,动手扯了沈清一下。 沈清一个踉跄,双眼冒火地盯着沈文彬看,“我敢再说一遍,您敢承认不!” 两人都在火气上,声音越来越压不住,把院子里的人都吵醒了。 朱婉宁红着眼睛一脸着急,“文彬,你别怪清清。都是我不好,不该仗着你大哥的恩情,占了弟妹和清清的位置。我这就收拾东西回村里去。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还不如跟你大哥一块儿去了,也不用让莲莲跟着我受这份苦……” 沈莲莲从房里提了个包袱出来,哭得梨花带雨,“二叔,都是我和我娘不好。清清对我们有怨言那也是应该的,您别生她的气。我和我娘回去了,您和二婶也就团圆了!” 沈金宝抱着沈莲莲的胳膊大喊:“我不要莲莲姐走!” 大晚上的闹得这么多人跟着受罪,都是自家闺女害的。 沈文彬心中愧疚不已,怒瞪着沈清吼道:“和你大伯娘道歉!” “让我和她道歉?门都没有!”沈清觉得沈文彬已经鬼迷了心窍了,根本没有和他多说的必要,大步走进房间。 沈文彬见沈清连自己的话都不听,顿时怒从心起,几步上前去拽住沈清。 张秀娥听见动静出来,见丈夫恶狠狠地拽着闺女,连忙拦他,“文彬,你要干啥?清清的病才刚好!” “我干什么?我今天就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沈文彬怒火中烧,扬起手臂,“啪”的一巴掌打了上去。 沈清挨了一巴掌,整个人头晕目眩,“咚”的一声撞到柱子上。 “清清!”张秀娥吓得大叫,扑上去看女儿的情况。 “不必管她!叫她吃吃苦头!”沈文彬拦住张秀娥,一张脸格外冷漠。 都说慈母多败儿,张秀娥舍不得管教,他这个当爹的就好好管教! 这就是她选的丈夫! 这就是她女儿的父亲! 张秀娥愣愣地盯着沈文彬看了一会儿,忽然双眼通红地跳了起来,一把掐住沈文彬的脖子,“你们欺负清清,我和你们拼命!” 沈文彬一下子呆住了,张秀娥的力气并不大,可她眼里的杀意却是真的。 张秀娥没有说谎,她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沈文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直到被掐得喘不过来气,才一把甩开张秀娥。 “张秀娥,你发什么疯!” 沈家院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左邻右里都惊动了。被吵醒的邻居们纷纷涌进院子,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文彬,你们这是咋了?这是来投奔你的亲戚?” “好心收留她们,竟还不要脸的大半夜闹起来,真是不害臊!” 沈清和张秀娥身上穿的还是来时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沈清一边脸高高肿起,额头上还鼓起一个大包。 沈文彬在书院里温文尔雅,书院的人都不认为是沈文彬做的,看见沈文彬脖子上的手印看向两人的眼神更加厌恶。 沈文彬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两人的身份,可是解释了之后呢?让书院的人都知道,他沈文彬有这样一对妻女? “走走走,不知道哪来的叫花子。沈先生好心收留你们,你们居然还这么不要脸!” 众人看向两人的眼神愈加厌恶。 沈清都气笑了,沈文彬怂到连她和张秀娥和身份都不敢承认,真好意思在金泽书院教书育人? 她同沈文彬这么客气,不过是顾及她娘的感受。 沈文彬既然这么傻逼,就不要怪她不顾原身和他的父女情分! “谁是叫花子?谁是投奔你的亲戚!”沈清还没开口,张秀娥忽然颤抖着声音大声喊道,“沈文彬,你有没有良心?我嫁给你生下清清不久,你说要报恩就把你大嫂接到书院,我同意了。你让我在家伺候你娘,我和清清在老沈家当牛做马,一家老小的活全由我们来干,我也同意了。” “可你现在连我们娘俩都不敢认,你还是不是男人?” 张秀娥声音哽咽。 “清清不会给朱婉宁道歉,我也不会给朱婉宁道歉,是你们应该给我们道歉!” “今天不是你不认我们,而是我们不认你。我没有你这个丈夫,清清也没有你这个爹。” “清清,我们走!”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人群“嗡”的一声炸开来。 “文彬,这是咋回事?” “她说的是真的?朱娘子是你大嫂,莲莲是你侄女。这两位才是你的妻女?” …… 张秀娥说他不是男人,还要不认他,带着女儿离开! 沈文彬脑海一片空白,木头一样呆呆地杵在原地。 众人见他不回答,只当他默认了这事,看着沈清和张秀娥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也难怪张秀娥来闹,沈文彬也太不像话,有恩怎么报不行,非要把嫂子带在身边? “娘,既然沈家容不下我们,我们就走吧。” 沈清揽住张秀娥,才发现张秀娥全身都在轻颤。这个往日听见沈老太咳一声,都恨不得把头缩进壳子的女人,今日鼓起了最大的勇气,用瘦小的身躯挡在了她面前!这一刻,沈清心里已经完全把张秀娥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 从今往后,无论是谁欺负她娘,她都绝不会饶恕! 沈清的目光滑过朱婉宁和沈莲莲,朱婉宁上前一步,“沈清清,你给我站住!” 她不能就这么放沈清走,沈莲莲的婚事就在眼前,沈清走了谁嫁给王癞子? 沈清回头淡淡一笑,“我觉得大伯娘还是好好想想,王癞子上门来求娶莲莲姐时该怎么应对吧。” 周围又响起议论声。 “王癞子?是咱们金泽镇有名的那个王癞子?” “除了那个王癞子还有谁?” “沈莲莲不是要和许家那孩子定亲了么?怎么又和王癞子扯上关系了?” 沈莲莲小脸登时煞白,长长的指甲抠进肉里。 朱婉宁神色狰狞地望着沈清,早知道这样,一个月前就该把沈清掐死在病床上,死也要把沈清嫁进王癞子家! 第13章 沈家的池子太小 沈清拉着张秀娥往外走,也许是两人的神色太过凶悍,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拦她们。母女两人出了院门,一头扎进黑暗里。 “清清丫头,等一等!” 一个黑影提着灯笼追上来。 沈清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来找她?她停下脚步,黑影慢慢走近,居然是下午遇见的胡大娘。 金泽书院地方不大,后院的屋子都紧挨着。胡老太一向眠浅,沈家刚闹起来她就醒了,披了外衫出来正好撞见出来的两人,连忙上前道:“这么晚了,你们娘俩有地儿去吗?” 她们两个有地方去吗? 沈清和张秀娥面面相觑。母女二人从前连村都不出,镇上除了沈文彬一个认识的人都没,能往哪里去? 胡大娘一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了,“要不上我家挤挤去吧。” “胡大娘,不用了,我和我娘到镇上找间客栈住一晚就是。”沈清下午刚去过胡家,当然知道他们一家四口有多挤,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胡大娘道:“四更都过了,哪还有客栈开门?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不来我这儿住,难道要露宿街头?” 沈清这才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她刚穿过来没几天,还下意识把这里当作她的那个时代。 在华国,城市里灯火通明,二十四小时不歇业的旅馆酒店遍地都是。可这里不是华国,这里是古老落后的大齐,这个时代边远些的地方还有宵禁,大多数客栈都会在子时前闭门。就算她们手里有银子,也找不到地方住。 更何况,她们母女二人的全部财产加起来也不过六两? “那就只能打扰大娘您一晚了。”沈清嘴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胡家人都是热心肠,沈清和张秀娥进了院子,胡永平就忙着给她们烧热水。没一会儿,王丽娘也找来两身干净的衣裳给她们换上。 胡家的床不大,屋子也说不上多好。但有了片瓦遮头,沈清的心情总算放松不少,倦意也一阵阵涌来。 可有了刚才的认知,沈清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张秀娥翻了个身,沈清才发现她娘居然也没睡着。 “娘,当初奶非要把大伯娘和沈莲莲送来书院,您就没想着回娘家?” 张秀娥话少,原主童年不幸福,也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母女两个平时哼哧哼哧干活,张秀娥不提,原主更不会问起外家的事。 沈清一问才知道,原来张秀娥的娘家在隔壁西屏镇。从云来村到西屏,坐牛车都要半天,更别提走着去了。 张秀娥父母早逝,家里唯一能依靠的兄长在她出嫁后就外出跑商,直到现在都没消息,娘家更是一个人也没。沈老太若不是拿着这一点,哪里敢这么放肆? 听到这里,沈清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能有地方暂时让她歇口气,再带她娘出来自立门户。 没想到,贼老天待她可真不薄,这难度可不比当初她白手起家的时候低。 “都是娘没用。”张秀娥自责。 沈清拍拍张秀娥的手背,“说什么呢?您放心,我现在大了,一定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张秀娥不会当真。 可现在,摸着腰上硬邦邦的五两银子,张秀娥居然奇异地安心了不少。等沈清再轻声唤她,她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清心里虽然挂着事,也架不住一双眼皮直打架,一闭眼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晨起,胡大娘已经熬好了粥。 昨夜胡大娘不清楚详情,今日书院里已经传了个遍,她哪还能不知道,一边骂朱婉宁不要脸,一边又说沈文彬不是好东西。 “胡大娘,昨晚我一听了一嘴,说是沈莲莲要定亲了,是和谁家定的亲?”沈清想起昨晚的事。 “你不知道?”胡大娘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算计你嫁给王癞子,想来是该瞒着你,又咋能让你知道?” “我也是前段时间听了一耳朵,是一个姓许的学子。在书院里风头很盛,都说是考状元的料,沈先生还想招他做女婿呢!” 沈文彬想招那学生做女婿? 沈清敏锐地察觉一丝不对劲,沈文彬要是想把沈莲莲许配给那学生,又怎么会说想招他做女婿?这要真是沈文彬的意思,那么他打算嫁的人也只会是原主。 毕竟原主不像她,一来书院就把沈文彬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沈文彬心里觉得亏待原主,想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做为补偿,那也不是不可能…… 沈清脸色有异,胡大娘一下子也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说道:”那可不就是你的亲事?难怪朱娘子母女非瞒着你,这是要抢你的前程啊!丫头,这可是天大的事,你要不回去和你爹说说?“ 沈清摇了摇头,她的前程她自己能挣。上辈子她就没靠过男人,现在重拾青春,怎么可能越活越回去? “清清,你想好了,真的不回去?”王丽娘也觉得可惜,“你要是不找你爹,那亲事可就白便宜了别人了。” 若是沈家大房真有恩于她们也就算了,可沈家这样的……王丽娘只觉得匪夷所思,“秀娥姐,你也是这么想的?” 张秀娥一直闷不作声,闻言道:“我听清清的。” 换作从前,她肯定要为女儿争上一争。想当年她嫁的沈文彬也是顶出息了,可现在呢? 张秀娥的态度让沈清十分欣慰,才两三天前她娘啥模样,现在啥模样?她娘也算是经过事的了,以后她们娘俩会越来越顺利! “胡大娘,王娘子,我和我娘在这打扰了一宿,吃过早饭我们就先走了。”沈清真诚地向两人道谢,“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胡家人人品难得,沈清有意和他们结交。婆媳两个虽然担心,但也确实有心无力,只能把两人送到书院门口。 等她们抱着孩子回到家里,正好碰上胡永平出门。 “永平,刚才你在家,沈先生那边来人找秀娥和清清了没?”胡大娘问道。 胡永平摇了摇头,膳堂那边要干活,他还特意了晚了些走。别说沈文彬,沈家人的影子都没看见。 胡大娘和王丽娘还是觉得可惜,那么好的亲事沈清说放就放了。现在沈清年轻气盛,就怕等以后木已成舟,这丫头都没地方后悔去。 “永平,你和沈先生说得上话。要不过几天,你找机会劝劝沈先生吧。”胡大娘说道。 胡永平摇摇头,想起沈清临走前说的那番话,脸上露出几分不解。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行事果断有魄力,比成年男子还要有主心骨,连他都没想到的事,她居然早就计划好了。 不用别人帮助,她自己迟早都会有出息。 想到要是这事成功,自己做大师傅的希望就多上几分,胡永平心里充满干劲,笑着对他娘道: “您就放心吧,沈家那口池子太小,迟早困不住她。” 第14章 王癞子出现 沈清就没打算和胡永平做一次性买卖,昨儿听说胡永平在膳堂做事后,就琢磨着通过胡永平,把菖蒲粉的生意扩大。 出了书院,她就直奔镇里的纸坊买油纸。 张秀娥不知道沈清的打算,晕晕乎乎地跟着转了半天,抱着一沓油纸从纸坊里出来,才忍不住问道:“清清,咱们这是要干啥啊?” 沈清解释,“娘,我都想过了。咱们现在只有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攒着也不能生孩子,这么下去迟早得坐吃山空,肯定得找条挣钱的路子。” 既然菖蒲粉的生意有希望做起来,那就先回村子里去,弄一批菖蒲粉出来再说。做菖蒲粉首先要有个烤菖蒲的炉子,把菖蒲叶烤干后,再细细研磨成粉。 炉子可以自己起,其它工具也能凑合着用,就是用来扎口的细麻绳,也能自己编。就只有包这油纸她们做不了,只好花些钱买上一些。 张秀娥对制作菖蒲粉丝毫没概念,甚至不明白直接丢在水里煮就行的叶子,为什么非要费力烘干磨成细粉。 但按照沈清的说法,张秀娥的优点是执行力强,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也照干。虽然在沈老太那里吃了不少亏,可沈清是她亲闺女,哪还能害她? 两人买好油纸,又到布庄里扯了匹便宜的棉布,时间很快就到正午了,沈清肚子咕咕直叫,看见路边有家馄饨摊就拉着张秀娥坐了下来。 “老板娘,来两碗馄饨,再加一块大面饼!” 张秀娥赶紧道:“我不饿,煮一碗馄饨就好了!” 怎么可能不饿?早上两人在胡家都只喝了点稀粥,出了书院就马不停蹄地跑了一上午,不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沈清知道张秀娥想省钱,可现在是省钱的时候吗? “娘,您忘了我说啥了?咱们现在是病号,那就得天天吃好的。不养好身子,落下什么病可怎么办?” 沈清不由分说,转身又叫馄饨摊老板娘给加了两个鸡蛋。 金泽镇一带的饮食很清淡,清澈的汤水中一只只白玉似的馄饨,汤里一段段切得细细的葱段青翠欲滴。煎得金黄的鸡蛋上撒了几粒盐,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面饼碰着还烫手,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饼香,酥脆的口感,叫人食指大动。 “好,好,娘吃,你也多吃一些!” 张秀娥依稀记得她和沈文彬刚成亲时,沈文彬带她来过几回镇子,两人每回都抠抠索索,别说吃面,就是一只大饼都不见得舍得吃。 沈文彬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让她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沈文彬的福没享到,倒先享了闺女的福。 就是一顿饭就吃了二十几文钱,她心疼得慌。 “大嫂,你这姑娘长得真俊。听你们的口音是金泽镇人吧?怎么从前没见过你们,是第一回到镇上来吗?” 馄饨摊老板娘给两人端了吃的上来,就不错眼地盯着沈清看。 她常年在镇上卖馄饨,这么俊的姑娘要是见过,她绝对不会忘。 谁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宠着?偏偏沈清还这么孝顺,要是哪个小子娶回家去,一定也会孝顺公婆。 “我家闺女打小就长得好看。”张秀娥笑道。 馄饨摊老板娘没说瞎话。 沈清领子上打了两个补丁,左脸有些肿,额角的包今天就淤青了。可收拾干净了的沈清,大眼睛高鼻梁,谁见了能昧着良心说丑? 馄饨摊上的食客无论男女老少,都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张秀娥是个面善的,老板娘又热情了几分。 “大嫂,你们是底下哪个村子的?” “我夫家是云来村的。” “云来村是个好地方呀,你这姑娘这么漂亮,许给人家了没?” 话说到这里,张秀娥也明白了,馄饨摊老板娘想给闺女说亲。 母女俩现在这光景,哪里是说亲的时候,别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 张秀娥道:“我闺女还小,没打算这么早嫁人呢。” “不舍得可以晚几年出嫁,早些定下来才是真!姑娘家议亲就那么几年,可别错过了好夫婿啊!” 换作别的姑娘家,被人当着面讨论亲事,怕是要羞红了脸。 沈清脸不红心不跳,前世看在某些人的面子上,也去相过几回亲。 这算什么?还有通知都不通知一声,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看的呢! 吃得差不多了,沈清一抹嘴,拿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娘,咱们走了!” 张秀娥应了声赶紧起身离开,老板娘愣了一下。她在这说了半天,敢情一个小丫头才是当家的! 吃过饭,沈清带着张秀娥买些日常用的物品,这些东西提着手里不好拎,沈清干脆找了个地方让张秀娥待着。 “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书铺买些纸笔就回来。可千万别乱走,免得到时找不见人。” 两人都对镇上不熟悉,这年头也没个手机,找人还是相当费工夫的。 安排完张秀娥,沈清就打听了书铺的位置,买了纸笔出来,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就跟上了沈清。 沈清发现的时候冷汗就下来了,生在红旗下,长在和平年代。 特别是最后几天,马路上到处都是天眼,只要不是想不开的,谁敢大马路上意图犯罪? 事实证明,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的特点。 没了高科技手段的约束,就连小混混们都猖狂不少。 沈清刚跑了没几步,就被人堵在墙角里。 “跑啊!”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走上来,打量着沈清的目光窝着邪火,“不是很能跑吗?怎么不跑了?” 沈清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问道:“光天化日的你想干什么?你就不怕我报官?” “报官?”年轻人上下把她打量了遍,冷笑一声,“你去报啊,你奶已经把你许给了我,我倒要看看清官断不断地了咱们的家务事!” 她就说这人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居然就是朱婉宁要算计她嫁的王癞子! 沈清在心里把朱婉宁又骂了千八百遍,脑子也飞速转了起来。金泽镇那么大,她就这么倒霉赶巧撞上王癞子?准是有人通风报信。 再说了,沈莲莲长得那么丰满,她瘦得和竹竿似的,她就不信王癞子分不清那天他糟蹋的是谁! 沈清狠狠呸了一声,“不要脸!谁和你有关系!” 第15章 英雄救美 王癞子当然知道谁和他有关系。 镇上的年轻姑娘就沈莲莲风头最劲,白嫩嫩的皮肤,鼓鼓囊囊的衣裳,晃得他眼花。 他很早就想把沈莲莲搞到手,奈何一直没机会。 那天见沈莲莲落单,才偷偷溜进了破庙。 他以为,沈莲莲一个小丫头片子被他破了身子,得哭着喊着嫁给自己。 没想到,沈莲莲跟个没事人似的,就连朱婉宁也是个难缠的,还做主要把沈清嫁给他。 王癞子打的是姐妹两个一起收房的主意,当然不会揭穿朱婉宁做的好事。 只是他没想到,平时豆芽菜一样的沈清稍微捯饬一下,居然比沈莲莲还要好看。 “是没关系。”王癞子的目光逐渐躁动起来,“马上不就有关系了吗?” 旁边的混混见状,嬉皮笑脸地往外面退。 沈清是个成年人,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一阵恶寒,脚上动作比脑子更快,狠狠一膝盖顶在王癞子下身。 “贱人,你敢踢我!”王癞子嗷的一声,双手捂着下身,倒在地上蜷成一团。 沈清不知哪来的力气,拼了命地往外跑。 其余几个混混反应过来抓她,硬是被她撞出了一条生路,拼了命地往巷口跑去。 巷口正好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帘半掩着,里面似乎坐着个年轻男子。 沈清的细胳膊细腿,哪里跑得过几个成年男人,眼看马上要被追上,沈清也顾不上别的,双手扒住马车的车窗。 “救命,有人光天化日强抢良家女子!” 马车里的男子,显然也注意到外头的情况。 一道白色的身影撞进她眼里,小混混们架不住几招,纷纷倒地哀嚎。 王癞子显然也没料到,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人,身手居然这么好。 沈清目光锁在他身上,只见他缓缓退到角落,双眼死死盯着男子的背影,举起一截板砖朝他拍了过来。 “小心!”沈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噌——”一声,一道寒光闪过,王癞子捂着手倒地惨叫起来。 沈清倒吸口凉气,就见那人已经站在齐铭身边,极为俊朗的脸上杀气凛凛。 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握在手里,剑刃上挂着刺目的鲜红。 刚才那一瞬间,沈清几乎以为这人要一剑把王癞子杀了,心惊胆战地去看王癞子,却只是手臂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这人居然是使剑的,他袖中一直藏着剑,只不过没有出鞘! “你多管闲事,就不怕我们兄弟几个不放过你?!”王癞子咬牙切齿地看着男子。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对方救了自己,还因此得罪了王癞子,沈清上前想向他道谢,走到他面前却不由愣了下。 只见男子一张比华国娱乐圈小鲜肉还好看的脸,甚至因为脸色有几分苍白,而带着几分病态的美。 看他的身手不像个病人,可脸色却显然正在生病。 “聒噪。”王癞子的一通乱叫,又挨了男子一脚,顿时疼得和虾蛄一样蜷了起来。 “含章!”就在这时,另一个年轻男子朝这边跑了过来,看着倒了一地的混混担心道,“你没事吧?是不是这群不长眼的想要抢……” 他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了顾含章身边的沈清。 齐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沈清,只见沈清身上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瘦出了股弱柳扶风的感觉。上次他见到沈清,她身上衣裳虽然很旧,脸上却也没伤。现在脸上却多了个巴掌印,额角也肿起来,看着简直让人心惊。 沈清也认出齐铭来了,这不就是上回向她买鱼汤的那个书生? 当时他说自己的同伴得了胃疾,恐怕那位同伴就是救了自己的这位了。 “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齐铭毫不犹豫,上前就给了王癞子狠狠一脚。 ——连女人都打! 王癞子不知道自己替沈文彬背了黑锅,疼得嗷嗷叫,还对沈清骂骂咧咧,“臭婆娘,等你过了门,看老子怎么在床上怎么教训你!” “你是他未婚妻?”齐铭惊讶地望着沈清。 顾含章刚才可是救了她,自己也给了王癞子一脚。 这要是英雄救美那还好说,救的不是美人,而是别人的女人那可就牙疼了。 沈清眼睛都气红了,“他胡说,我和他没关系!” 和他有关系的那是沈莲莲,王癞子的想法不难猜,他就是想小大通吃。 沈清可没什么娥皇女英的爱好,尤其对方还是这种人。 如果不是遇到这两个买鱼的书生,说不定王癞子已经得手了。想起王癞子刚才那副样子,沈清就一阵阵恶心,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癞子这种人就像水蛭,一旦被粘上就没那么容易甩开。今天运气好遇到了好心人,那么下一回呢? “这位姑娘……”被美人这么泪眼盈盈地望着,齐铭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又回头狠狠瞪了王癞子一眼,“说得对,下流,不要脸!” 王癞子:“……” 这回他不敢说话了,他怕再说话又要挨一顿打。 顾含章闻言难得多看了他一眼,齐铭见王癞子默认,也就不再束手束脚。 满京师的人谁不知道他和顾含章是什么人物?王癞子这种小角色,都敢对他们动手,传回京城去他们还要不要在京城混了?他和顾含章此次本来就是奉命来青州,这种分内之事既然遇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姑娘,可想好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如果没想好的话,我可以……” 沈清冲着两人鞠了一躬,“今日之事多亏了二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请二位替我作证,我要去县衙报官。” 这种事情无论是不是女子的错,在别人眼里女方肯定是吃了亏的。若是张扬了出去,这地痞流氓不仅关一段时间就能出来,甚至还能借着这点,要挟这姑娘嫁给他。 一般姑娘家早就慌了神,恨不得烂在心里,怎么还敢张扬出去? 沈清也是没办法,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谁愿意遇到这种事? 她刚来大齐没什么依仗,沈文彬又是个不靠谱的,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报官。 她说完话就见那个姓齐的公子,有些犹豫地看着她,倒是顾含章简洁地答了两个字。 “可以。” 第16章 齐铭的图谋 沈清捡了散乱的纸笔,齐铭就已经反剪了王癞子的双手,不知从哪弄来根麻绳,把王癞子五花大绑。 混混们也不敢像之前那么嚣张了,任由齐铭把他们绑成了一串,提溜着走在街上。 本来以为报官要费趟周折,谁知县衙的人看到他们后,二话不说就把王癞子抓了起来。 齐铭偷偷收起自己的玉牌,“许是那个叫王癞子的太过臭名昭著,县衙早就想抓他了?” 除了这个,就没别的可以解释了。 三人出了衙门,那位叫含章的年轻人,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齐铭一拍自己的脑袋。 他把车停在路边,让顾含章在车里等他,就是因为顾含章胃疾又犯了,他特地下车去买吃食的。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的饼,好好的饼已经碎成好几块。 齐铭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询问,“含章,要不你凑合着吃点?” 顾含章眉头一皱,直接上了马车。 沈清犹豫了一下问道:“上回的鱼汤可还合你们的口味?要是有地方做,我还会做其它的。” 对方帮了自己,她现在没什么可以回报,做顿饭还是可以的。 “真的?”齐铭双眼一亮,“上回喝过姑娘的鱼汤后,不知多少天没吃过好东西了。你看含章这煞白的小脸,就是胃疼给闹的,若是姑娘方便,那就再好不过了!” “正好你跟含章先回别院,我去买些东西回来。” 沈清想起张秀娥,“我娘还在街上。” 齐铭见过张秀娥,知道她长什么样,问了张秀娥的位置,拍着胸膛保证。 “放心,我一定把婶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两人都气度不凡,应当不是什么坏人。 沈清放下心来,掀起车帘进了马车。 车内十分宽敞,除了顾含章刚才用的那柄宝剑,还堆放了不少书卷。 都是别人的私人物品,沈清匆匆扫了一眼,没好多打量,低头整理起自己买的东西。 刚才光逃跑没顾上这些物件,箭竹做的笔杆不知被谁踩裂了,勉强还能夹住笔头。 泛黄的草纸上也多了几个脚印,不过好在都勉强可以用。 “买回去给家里的兄弟用的?”顾含章看了一眼纸笔,都是书铺里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用具。 青州富饶,金泽镇学风蔚然,即便最穷苦的人家也想方设法让家中子弟进学,家中人出来替学子买纸笔也是常有的事。 沈清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给我自己做账用的。” “做账用的?”顾含章抬眼看了沈清一眼,没想到这姑娘还认字。 几面之缘,家里那些乌糟事,沈清觉得对方不一定爱听,也没打算交底,“我和我娘单独过,当然得精打细算。” 再问下去就是别人的家事了,顾含章就此打住,两人便各自做事不再说话。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沈清撩开帘子下车时,已经到了镇外的一处别院。 别院的风格和马车差不多,粗看其貌不扬,实际上处处透着考量。 难怪王癞子出口威胁,这人连眼都不眨一下。看来这两位的来历确实不凡,压根不把王癞子这种小泥鳅放眼里,才敢那样帮助自己。 沈清庆幸自己上辈子还算见过世面,不至于在人前丢脸,对待顾含章的态度又谨慎了一些。 顾含章自然察觉沈清的变化,他也没说什么,脸色如常地带着沈清进了别院。 没一会儿齐铭从县衙回来,还从面摊上把张秀娥带来了。 张秀娥在街角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女儿回来,想到周围找找,又想起沈清的叮嘱,更放心不下买的这一大堆东西。 齐铭找到张秀娥的时候,张秀娥都快急哭了。 “清清,你没事吧?”张秀娥一见到沈清,就焦急地上前来。 书铺离她所在的大街不远,她站在一旁等人就听来往的人说,巷子里有登徒子非礼人家漂亮姑娘,被人捉着见官去了,生怕是女儿遇上了坏人。 沈清帮她把东西接过来,笑着说道:“娘,我没事。路上遇到齐公子和他朋友,齐公子朋友的胃疾又犯了,就请我来做顿饭。” 刚刚的事沈清没打算和张秀娥说,不但不和张秀娥说,为防被王癞子赖上,还要坚决装作不知道这事。 用沈清上辈子的眼光来看,王癞子也就是个地痞流氓,只够吓吓普通人。 与其告诉她娘,害她娘白天夜里地睡不着觉,白白熬坏了身子。不如早些攒够银子有了家产,请上几个有身手的护卫。 到时别说一个王癞子,就是十个王癞子,沈清都不放在眼里。 张秀娥知道齐铭,小伙子相貌堂堂,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买了碗鱼汤而已,就留下了五两银子。 有了这五两银子,她们才有离开沈家单过的底气,是该好好感谢人家。 “应该的,应该的。”张秀娥急忙道,“齐公子的朋友一定饿坏了,娘给你打下手,咱们快做饭去!” 别院的厨房很大,厨具调料一应俱全。 沈清到的时候,食材都已经备好了,长桌上放了许多新鲜的菜和肉,水缸里还有一尾鲫鱼,上案板时还活蹦乱跳的。 想着顾含章的胃疾,沈清特地挑了几样利胃的食材。 等鲫鱼下了锅开炖,另一只锅就把油烧得微微冒烟。新鲜的食材嚓啦一声进了锅,带起一阵香喷喷的白烟…… 书房。 齐铭和顾含章一起议事。 说是议事,其实是顾含章一言不发地翻卷宗,齐铭在书房里坐立难安。 沈清的厨艺像有魔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也像有魔力。饭菜的香味钻进书房里,他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脑海里还全是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 从前京城里不少小姑娘围着他转,他嫌她们娇滴滴的,最不耐烦和她们相处。沈清这样看起来柔柔弱弱,看见歹人却还敢上去踢两脚的,一下子就撞进他心窝里,挠得他心痒痒…… 想来想去再也待不住,干脆钻进厨房给沈清打下手。等做完了饭,又兴冲冲地回来。 “含章,你说等忙完了青州的事,我要带沈姑娘回京城,她能同意吗?” 顾含章放下手里的卷宗,掀起眼皮看了齐铭一眼。 “治大国若烹小鲜,别的也是此理。火烧得太旺,不容易长久。”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不就喜欢个姑娘吗,又不是治理国家。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喜欢的,他容易吗? 再说了,顾含章一个铁石心肠的,姑娘家往他身上扑都能一把推开的能懂什么? 沈姑娘不乐意,说不定以后就乐意了呢! 齐铭想通了,又乐颠颠地去找沈清。不过两人终归才认识,齐铭也不好表现太明显,就凑到张秀娥面前献殷勤,把今儿做的菜一顿猛夸。 “你们要是想吃,这时节山上有很多菌子。”张秀娥压根没意识到齐铭的图谋。 其实他要想吃菌子,金泽镇离云来村这么近,怎么样吃不着? 菌子不是重点,张秀娥不是重点,沈清才是最紧要的! “有菌子?”张秀娥终于上钩,齐铭双眼发光,立刻就顺杆子上,“那就麻烦婶子了,我后天去您和沈姑娘有空吗?” 齐铭还特地留了个心眼,只提自己没提顾含章。 他可不傻,顾含章样样比他强。 天天带着顾含章到人面前晃荡,万一沈清没看上他,反倒看上了顾含章,他都不知道上哪里哭去! 第17章 车夫看轻 张秀娥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就是觉得自己暂住的庙太破,请人家到那里吃饭有些不合适。 “合适,怎么不合适?”齐铭哪还管得了这些,不给张秀娥拒绝的机会就说定了。 要不是怕表现得太急把人吓跑了,他都能让人采了菌子送到破庙里去。 两人说话的时候,沈清就在厨房里整理东西,倒也没出声阻止张秀娥。 等张秀娥和齐铭商量好了,才抱着东西出来,“娘,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就赶不及回村了。” 救命之恩,她当然不指望一顿饭就能还完,齐铭吃她几顿都是该的,何况人家的要求也不高,就只是一点菌子? 齐铭得知沈清要走心里舍不得,但别院里没个女主人,两人留宿不大方便,他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让车夫送她们。 沈清想要拒绝,齐铭又提起今日的酬劳,说什么都要给。 沈清推拒不过,只能拉着她娘上马车。 马车不是先前那辆,又高又大,里外还镶嵌着华美的装饰。 张秀娥连马车都是今天第一回坐,哪里见过这么奢侈的“宝马香车”? 上了车忍不住这里看看,那里碰碰,却又不敢多摸。 “清清,那齐公子到底是啥人啊?”张秀娥一挨车壁吓了一跳。 嚯!车厢壁上光彩熠熠的东西,居然是一层上好的丝绸! 这可不是布庄里论匹卖的粗缎子,看上去金贵多了,比朱婉宁那一两一匹的料子还要漂亮。 朱婉宁宝贝一样拿出来炫耀的东西,齐铭居然不要钱一样黏在车厢上! “这一点得多少银子啊……”张秀娥发现了这一点,全程都不敢动,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把那昂贵的丝绸勾出丝来。 沈清上辈子见过不少世面,但齐铭这辆马车非常具有古典美,现代社会科技发达,还真见不到这样的东西。 她忍不住和张秀娥讨论,“娘,您别瞧那丝绸,这小窗边的车帘才是金贵货。” 车帘薄如蝉翼,还是织金的,烛光底下金灿灿的。 别说张秀娥不敢动,沈清也不敢动。她现在不比前世,万一碰坏了东西,把她卖了也还不起。 两人说得开心,没注意马车车速越来越快,车子颠得恨不得把她们甩下车。 “下车!你们村到了!”车夫狠狠掀开车帘,大声赶客。 张秀娥吓了一跳立刻不敢出声了,沈清往外看了一眼。 好家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外头一片漆黑,云来村的灯火还在远处,隔着一大片水田隐隐约约地能看见。 这夜里走路,就跟在海上行船一样。 远远地看着灯以为挺近,其实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更别提这看着就觉得远的。 沈清没有动,向车夫道:“这还没到我们村口呢,还得走一段距离。我们手里东西挺多,劳驾您多送段路吧。” “赶紧下车!别赖着不动!”车夫不由分说。 沈清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明白这车夫怕是听见她和她娘讲话,误把她们看成那种攀龙附凤的人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沈清也不能跟他吵起来。一来她没付钱,二来多少得看齐铭的面子。 她也没多解释,和张秀娥抱着了东西下车。 偏偏今晚还没月亮,两人两眼一抹黑,深一脚浅一脚的,愣是摸了半个时辰才回到破庙里。 回到庙里两人都累坏了,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就这样还得想办法弄来干柴,才能烧锅热水好好洗澡。 这大铁锅刚炖过鱼,烧开的水里带着股鱼腥味。 村子里到了晚上凉风飕飕的刮。露天洗了会儿澡,沈清就觉得有些顶不住了,赶紧包了干净的衣裳往背风的后堂钻。 后堂里,张秀娥正捧着新买的棉布,在昏黄的蜡烛下,眯着眼睛穿针。 两人去书院这两天,庙里的老鼠把被褥的棉絮都掏出来了,糟蹋的满地都是。 “娘,别缝了,回头咱们买新的。” 张秀娥回头看来她一眼,“缝缝还能用,这床以后不招耗子了。,买了新的还要来糟蹋。” 沈清叹了口气,两人在破庙暂住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吃住都不方便,等村里人都知道她们母女两个住在这儿,难保有些心眼坏的动歪心思。 “娘,我们去找间大宅子住吧。”沈清搂住张秀娥的胳膊,小声对张秀娥撒娇,“您不是喜欢今晚那辆大马车吗?等咱们攒够了钱,也去买一辆!” 张秀娥看看长得如花似玉的闺女,又摸了摸银袋子,心里发愁。 她和沈文彬提和离提得痛快,出来之后才知道处处都要用钱。 光是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花去近一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买大宅子的银子。 “好,咱去找间大宅子住!”张秀娥咬牙。 听说镇上有人当脚夫,一天就能挣六十文钱。她在老沈家能干男人的活,到了外头咋不能干? 丢脸怕什么?她干活养活闺女,得来的银钱清清白白!该害臊的是他们沈家,叔叔嫂嫂,不干不净! 沈清不知道她娘的想法,睡了一觉起来吃了早饭,便找了个破竹篓提着上山去采菌子。 今年雨水多,山上的菌子和不要钱似的。进了林子里落叶多的地方,一丛丛扎堆地长。 光是沈清认识的,就有平菇,鸡腿菇,甚至在一截烂木头上,沈清还发现了一些香菇! 破损的竹篓装不满,沈清各种菌子都采了一点,提在手里掂了掂,觉得差不多了就下山去。半路上,又在野竹林里挖了两只大大的毛竹笋,一起提溜着下了山。 谁知,走到村口的大樟脑树底下,就见一群村民围在树下和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说着什么。 那妇人高高壮壮的,看人眼珠子四处转,还没和沈清说上话,就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 那眼睛跟铁刷子似的,像是恨不得把她的皮肉都刮开,看看里面的筋骨是什么样。 沈清没搭理她继续往前走,村里一个老太太眼尖瞅见了沈清,招手让沈清过去,“大妹子,这就是文彬家那闺女。” 又问沈清,“清清这人你认识不?一大早就来村里找你,还和你奶吵了一架呢!” 沈清哪里会认得这人,正想问咋回事,中年妇人小跑过来,一把把她拽了过去,笑眯眯地说道:“清清?你就是清清?走,跟娘回家去,娘给你做好吃的,今年就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第18章 罗氏闹事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我自己有娘,用不着你跟我做吃的!” 竹篓里的菌子沉得勒手,怀里的竹笋也不好抱,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沈清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忽然来了个人说她是自己娘,还瞎咧咧让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给她生孙子,简直莫名其妙!只当她是哪里跑来的,患有精神病的女人,一把甩开这人的手。 中年妇人拦住沈清不依不饶,“怎么不是你娘?你是我未过门儿媳妇,我是你未来婆婆!” 沈清总算明白过来这人是谁,半点好脸都不给她,”婆婆?我婆婆早就死了,您这是从地里爬出来的?” 金泽镇这一带,婆婆也有外祖母的意思。 沈清一语双关,把中年妇人气得脸色发青。 这中年妇人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王癞子他娘罗氏。教出王癞子这么个十里八乡有名的混混,罗氏自然也不是什么好的。 走过来就抢过沈清怀里的竹笋往地上砸,”沈清清,给脸不要脸是吧?我儿子呢?你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 也不知道罗氏用了多大的力气,新鲜的竹笋带着笋衣,居然都被她砸成了两截。 沈清干脆束着手冷笑,“你儿子是谁,我咋知道他去哪儿了?说不定死外头了没人收尸,你上我这来,我这儿又不是棺材铺,可没东西给你儿子收尸!” 王癞子就是罗氏的命根子,被沈清这么说,罗氏气得半死,“我儿可是你男人,你敢这么说他?我儿一定在这里,要不是你这小狐狸精,我儿能被你迷得家都不晓得回了?” 在罗氏眼里,沈清这笑容就是在挑衅。 王癞子虽然混帐,却晓得她一个寡妇带大他不容易。就算平时在外头鬼混,也是和她这个当娘的到过招呼的。 昨天一早,王癞子和她说上镇子接沈清去,结果直到今天早上,同村一块儿出去的人都回了,还不见王癞子的踪影。 除了被沈清这个小狐狸精迷住了,还能去哪里?所以罗氏才来找沈清,只要把沈清带回家了,她儿子可不就回来了?等沈清进了她家的门,有的是时间和她慢慢算账! 话说到这里,周围人也明白过来了。就说这女人长得面生,不像是附近的人,没想到到居然是王癞子他娘! 能养出王癞子这种败类的,能是什么好鸟?王癞子平时横行乡里的,哪个村的人没受过他气? 村民们看向罗氏的眼里多了一丝厌恶。 “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知道去哪儿了?到我们云来村来撒什么泼?还摆婆婆款呢!” “沈老太也是狠心,好好的一个孙女也舍得往火坑里推,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要不是清清这丫头聪明,差点就被他们坑了!” 儿子没找着,还被这么多人指责,罗氏顿时急了,“我们家王程就是来接你过门的!不是你不让他回家还能有谁?” 村里还是有明白人,哪里肯信,“真是说谎不打草稿,这丫头为了不嫁到你家去,连命都差点不要了。现在上赶着让王癞子来接她?骗鬼呢!” 反倒是沈老太向来不慈,很有可能编造谎言拿捏沈清和她娘。 “你们知道啥!”罗氏气得跳脚,从怀里抽出什么东西来,冲着沈清嚷嚷,“别搁我在这儿装!沈清清是吧?你身子要没给我儿,这是什么东西?这可是你第一回和我儿干事,给我儿的定情信物!前头不提这事,是为了给你留些脸面。既然你不要脸,我也不替你瞒着了。” 水红色的布料,晃动起来异常显眼。 罗氏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正是原主穿的小衣。那半旧不新,还打了两个补丁的小衣上,染着一抹暗红色的血迹,甚至和她身上的这件是同一块布做的。 只要想起这个,沈清就跟被扒光了,在众人面前示众一样,脑袋里轰的声,全身的怒气都往头顶冲! 她手里的竹篓子一扔,新鲜的菌子掉了满地也不管了,上前去一把抓住罗氏。 罗氏正得意地向众人展示小衣上的“落红”,被沈清凶神恶煞地一扯,莫名有些慌,“你想干啥?” “我想干啥?”沈清冷笑道,“你不是说我把身子给了你儿子吗?正好今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就上县衙去,找那官老爷好生说道说道!就说说你儿子到底是怎么把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欺负了,看看你那好儿子到底要蹲几年大狱!” 别说是大齐,就算在华国,一个女人被这么泼污水,也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她要是不好过,那给她泼脏水的罗氏也别想好过! 罗氏平时仗着儿子没少欺负人,可一听沈清要拉她见官顿时就怕了,“我不去,我没干坏事,凭啥跟你去见官!” “你没干坏事,你儿子干了坏事!”沈清眼神森然,“你儿子侮辱良家女子,我要去县衙告发你儿子。你这个当娘的管教不严,也要跟着你儿子蹲大狱!” “我没有,我儿子也没有!”罗氏都快要哭了,赶紧把那小衣往地上一扔,“我都是瞎说的,上面的血是杀鸡时候抹上去的!” 沈清听了丝毫不解气,心里怒火烧得更旺,捡起竹笋就往罗氏身上招呼。罗氏也不是没反抗,可沈清就跟着了魔一样,力气大得惊人,打得她嗷嗷直叫,没有一点反手之力。 罗氏一溜烟跑了,沈清捡起地上的小衣,愤愤地撕成了好几条扔进溪水里,随波飘走了。 村里的男人看得心惊肉跳,这丫头平时闷葫芦一个,没想到居然这么泼。 妇人也过来劝沈清,“就当走路上被狗咬了口,这种人咱就不和她计较了,咱村里人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罗氏这么一闹,居然阴差阳错地替沈清挽回了不少名声。 沈清这时候冷静下来不少,向她们道了谢,就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笋和菌子。 菌子倒还好,只是掉在地上沾了灰。 两只竹笋就直接不能要了,一只被罗氏摔断了,另外一只笋衣还好好的,里面的笋肉都烂了。 都是打罗氏打的。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瞒也瞒不住,回到破庙沈清干脆自己把事情和张秀娥说了。 “那姓罗的人在哪里?我这就找她算账去!”听说女儿被欺负,张秀娥咬牙切齿。 看见张秀娥,沈清心里松快不少,“您闺女能受欺负?人都被我打跑了。” 张秀娥正在气头上,还想出去找罗氏,被沈清把一筐菌子塞她怀里,“放心吧,我没事。您还是先想想,明儿做什么给齐公子他们吃吧!” 镇郊别院,顾含章和齐铭也正听人提起沈清。 第19章 干架 齐铭看上了沈清,王癞子的事自然不能甩手不管。县令知道他的来历,更是卯足了劲儿审问王癞子。 王癞子恨沈清恨得牙痒痒,根本用不着县令多问,三下两下自己就招了。不仅招了,还添油加醋编了许多没有的事。 车夫本来就对沈清没好印象,见状附和道:”三公子,这乡下女子不比京城的贵女们,小心思可多着呢。那天我赶车送她们娘俩回去,她们居然旁若无人地在车里议论您车里的东西值多少银子!“ 他当然没提自己半路把沈清和张秀娥赶下车的事,就算提了又怎么样?他是齐家几十年的老仆,齐铭还会为了一个村姑怪罪他不成? 要是沈清知道一定大喊冤枉,华国人喜欢买车,也喜欢谈车的性价比。她不过就是和张秀娥说说这马车的讲究,怎么就成了贪图齐铭的钱财了? 齐铭倒不像车夫这么大反应,笑着说道:“沈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车夫却不急,沈清是不是那样的人,到村子里一打听不就知道了?打听清楚沈清的为人,他就不信齐铭还会喜欢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齐铭向顾含章打了招呼,车夫就驾着马车到云来村来。 云来村外的水田里,鼻青脸肿的罗氏和一群庄稼汉绘声绘色地编排着沈清和自家儿子的事。 昨天她回到自己家,才听人说王癞子在镇上调戏姑娘被衙门抓了。昨天她亲耳听王癞子说,就是去镇上找沈清的,现在人莫名其妙进了衙门,不是沈清害的还有谁? “我儿原来是看上沈家那个大姑娘沈莲莲的,那姑娘多出挑?脸蛋圆,屁股大,一看就是有福的。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你们村沈文彬的闺女勾引我儿,真当我愿意娶这么个儿媳妇进门?” “清清那丫头真的勾王癞子了?”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沈清是原来村最漂亮的姑娘,说句不好听的话,村里见过她的男人,谁没在脑袋里幻想过她? 只可惜这两年无论谁上门提亲,都被沈老太骂出门来。一来二去,这些人的怨念就转到沈清身上,觉得她假清高看不上他们这些庄稼汉,明明都被沈文彬放弃了,还心高气傲的,觉得别人累还没想吃天鹅肉。 罗氏别的优点没有,只一点很会看人脸色。平时王癞子什么人没往家里带过?她只要瞄一眼,就知道这些男人心里的龌龊想法。 “你们还真别不信!”罗氏煞有其事,“沈清清那可是沈文彬的亲生女儿!你们也不想想,沈文彬上书院教书,为啥不把亲闺女带上?非要带着嫂子侄女在书院住了这么多年?” 云来村里的人,还真不是每个都都像赵婶子一样知道沈家的内情。 沈文彬这事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到罗氏这么说,不由都信了几分,毕竟螺丝再怎么样,那也是差点成了沈清的婆婆的! 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罗氏才说道:“还真怪不了沈文彬,那都是沈清清那丫头自己不安份,见着男人就合不拢腿!沈文彬要带她去书院,还不把整个书院的学生都带坏了?也就是我儿倒霉,被美色冲昏了头,被她诱着在破庙里把事给干了!” 乡下干干农活枯燥无聊,这才是这些人乐意听的,不管罗氏的话有多少漏洞,一下子就信了十成十。 “我就说沈清清那丫头看我的眼神不正经,你们还不相信!现在总该信我了吧?”一人立即高声说道,脸上挂着懊悔。 其余几人也一脸可惜,“早知道这丫头这么浪,我还叫我娘去提什么亲?咱们村里不也有个破庙吗?我就不信,我还没王癞子那麻杆子厉害,还满足不了她!” “早说也不用在沈家那么辛苦地干活,晚上给哥几个爽一爽。咱们几个大老爷们搭把手,还干不了沈家的活?” 这些人越说越没个顾忌,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对沈清头论足起来。 罗氏这么大把年纪了一点也不害臊,边说边笑说得唾沫横飞,一群人说的和亲眼见到过似的。 水田背后的小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马车。 “闭嘴!”齐铭再也忍不住,嚯地掀开车帘跳下来,“女子的名声何其金贵?你们这么污言秽语,胡乱抹黑他人,也不怕以后遭天谴?!” 这群人说得正在兴头上,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咒他们遭天谴。一看这人面生,还是外地口音的,顿时就不乐意了。 “你谁啊?我们说我们村里的事关你锤子事!” “就是,我们说的都是实话,要遭天谴也是沈清那小表子遭天谴。” 齐铭气得双眼喷火,撸起袖子要上去和他们干架,“你们再说沈姑娘一句坏话试试?” 几个庄稼汉见他要动手,噌的下站起来,个个虎背熊腰,一个能抵齐铭两个。 “我当是谁,原来是沈清清的相好。咋了?你也看上小贱人那张脸了,多少钱一晚,哥几个看看你买贵了没?” 齐铭一拳打在说话那人的脸上,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几人没想到齐铭瘦成这样发起狠来,他们三四个都打不过,余光一瞄才发现田梗边上猫着听了半天的,可不是沈老太? “沈清清她奶都不吭声,你一个外人多管什么闲事!”庄稼汉们被齐铭揍得抱头乱窜,赶紧指着一旁的沈老太说道,“你是沈清清相好,总不会不认得这是沈清清她奶吧!” 齐铭不认得沈老太,但在场的人都说这是沈清的祖母,他也就收起拳头,问道:“沈大娘,他们说的都是假的吧?” 破庙里。 齐铭一早就遣人送了趟菜。 肉质上乘的火腿,价格昂贵的海货。 张秀娥一看就傻了眼,对着这些食材束手无策。 好在沈清虽然没做过,上辈子也算吃过不少。靠着菌子自带的鲜味,也算做了桌有滋有味的好菜。 然而,菜一碗碗地端上来,说好的中午来,等到满满一桌子的菜已经放凉了,却始终不见齐铭的人影。 “这咋还没来?”张秀娥一连跑了三趟村口,跑得微微喘气都没接到人,不由替齐铭担心起来,“这……该不会出啥事了吧?” 第20章 齐铭失约 早上起来还晴空万里的,不过做了会儿饭的功夫,天空乌压压地暗下来。 破庙的地面是青砖铺的,下起雨来会反潮。 沈清忙着给两人的褥子底下塞干草,听到张秀娥的话,说道:“娘,您就歇着吧,他们不会出事的。” 顾含章和齐铭都有身手,别院里还有下人伺候,一看就非富即贵,能出什么事? 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张秀娥却放不下心,叹了口气,“这两孩子……再怎么着也得派人来说一声。” 可不是么?沈清看了一眼烧得吨吨响的大铁锅,再炖下去刚买的柴火都要烧完了。等会儿要再下起雨来,上哪儿去找柴火来热菜? 转念一想,要是下起雨,他们恐怕也不会来了。这个时代没有冰箱,她和张秀娥敞开肚皮,也吃不下四个人的份。可惜了这么一大桌好菜! “秀娥,清清!”赵婶子的声音在庙外响起。 张秀娥赶紧去开门,赵婶子吃了一惊,“听说你们从书院回来了,我还不信。你们回来了怎么还住在庙里,文彬呢?” 提起沈文彬,张秀娥脸色难看,夫妻闹和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最起码现在她还不想对外人提起。 赵婶子也顾不上这些了,把刚才听说的水田边上发生的事,和两人说了一遍。 “秀娥,出了这么大的事,文彬还窝在书院里不回来?不是我说沈家人这也太不像话了,那姓罗的和一帮不要脸的在水田那里说得那么难听。要换作别家闺女被人这么说,家里人早就和他们拼命了。沈老太居然猫在那一声不吭听了半天!” “沈文博那么大个块头,干起架来村里有几个能干得赢他?还是一个外地人听不下去了,出来说了几句,结果沈大娘居然帮着罗氏说话。” 赵婶子越说越生气,拉着张秀娥的手问:“你娘家哥哥出去做生意,这些年有写信回来不?我是看出来了,沈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你带着清清在破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连赵婶子都替两人担忧。 “婶子,就算我舅舅不回来了,我和我娘也不准备和他们过了。”沈清铺完干草出来,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就对赵婶子说道,“上次去书院,我们就和我爹摊牌了,要我们就没她们,要她们就没我们。”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赵婶子哪还能不明白?沈文彬居然连老婆和孩子都不要了,宁可和嫂子侄女过。 这要说沈文彬和朱婉宁没点什么谁信?说不准沈莲莲不是他侄女,压根就是沈文彬的亲闺女! “你爹是指望不了了。”赵婶子想要安慰沈清和张秀娥,却又干巴巴的说不出口,叹了口气,“不过这样也好,总算脱了沈家这个火坑了。” 送走赵婶子,沈清就让张秀娥把锅里的菌子汤盛起来。 张秀娥想起今天还有客人来,顾不上双眼通红,抹了眼泪问,“咋要盛起来?齐公子他们不是要来,一会儿还得把菜给热一热呢!” 沈清听了赵婶子的话就明白了,齐铭和顾含章不仅今天不会来,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云来村地处偏僻,哪来那么多外地人? 他们一早就来了,只不过听了沈老太的话又离开了。 沈老太是她亲祖母,连沈老太都承认了,她在他们心里已经成了一个不堪的女人。 沈清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忍心把这话告诉张秀娥。 张秀娥愣了一下,赶紧点了点头,“盛起来,这就盛起来,柴火都快烧光了呢!等他们来了一块儿热也是一样的!” 沈清去把灶膛里烧了一半的柴火抽出来,戳进灰烬里捂灭,轰隆隆车轮一样的雷声响起,黄豆大小的雨滴就落在了瓦片上。 别院,书房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小厮拿了火折子进来,把书桌别上的灯点亮了。 一阵急雨打在窗页上,别院外响起车马的声音,房门砰的声被人推开。 顾含章抬头,齐铭一身泥泞,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 “齐铭?”顾含章皱眉。 世家子弟,颓丧成这样成何体统? 齐铭大步走进来,哗啦一声扫掉书架上的书卷,吓得旁边的小厮急忙低着头退下去。 顾含章放下手里的笔,冷冷地看向齐铭,“闹够了没有?” 齐铭双眼通红,站在书堆里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看向顾含章,“……含章,她骗了我。” 云来村,雨势渐大,干燥了没几天的泥地又重新泥泞起来。 罗氏借住在一户村民家里,吃得两嘴抹油,还要了个木盆浇了热水泡脚,和这家的女主人聊得十分开心。 “罗大妹子,沈清清那丫头真的那么浪?平时一声不吭的,看不出来啊。” “那还有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早知道她是这种烂货,我们家王程也不会上她的当。现在我可想清楚了,叫谁进门也不让这小狐狸精进门。我家儿媳妇只能是莲莲那样的好姑娘!”罗氏摸着自己脸上的伤恨恨地说道。 王癞子这样的还想娶沈莲莲?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妇人转了转眼珠子,她可不管沈清是不是烂货。只要能让傻儿子传宗接代,沈清干啥都行。 “罗大妹子,你看这样成不?我出五两银子,你把沈清清卖给我?” “娶”沈清没花一个子,还能倒赚五两。 这么好的事罗氏怎么可能不同意? 两人正拿出银子,房门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里正带着几个村里的壮丁冒雨冲进来,直接把罗氏按在地上。 罗氏吓得哇哇叫,“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好端端地为啥抓我?我可是你们村沈文彬的亲家,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上书院告状去!” 还沈文彬的亲家呢!自己得罪了贵人都不知道! 里正脸色一沉,“罗氏,你一个外村人来我们云来村造谣生事,真以为我们村没人了?别以为你儿子是王癞子,我们村就怕了你。来人啊,抽这不要脸的几巴掌,把她给我赶出村去!” 成年男子手劲很大,抽得罗氏叫唤起来一刻都没停过。 邻里邻居听见动静都出来围看,里正让人把罗氏拖出来,直接往村口一丢。 然后冲着人群说道:“不单这事,以后谁再在村里胡乱造谣,无事生非,我都绝不轻饶!” 沈清晚饭把菜热着吃了吃,然后就洗洗刷刷,钻进被窝一起和张秀娥在灯下干绣活。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第21章 顾公子是你的相好? 都这么晚了,谁还会来找她们? 外头的敲门声响个不停,沈清披了衣裳起来开门。 张秀娥心里有些害怕,拉住沈清说道:“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沈清去拿旁边的一把破雨伞,还是赵婶子下午拿来给她们将就用的,“娘,没事,我出去看看。” 破庙的围墙没多高,成年男人在墙头一撑就进来了。要真想做坏事,偷偷摸摸爬进来不更好?用不着多此一举在外头敲门。 雨滴打在纸伞上嗒嗒响,沈清还没走到外头,就听里正的声音响起,“秀娥,清清,有客人找你们,快开门!” 沈清应了一声,移开抵门的木棍,庙门吱呀一声打开。 顾含章一袭白衣,手提灯笼站在门外。 沈清顿时呆住了,反应过来想要称呼顾含章,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干巴巴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来了?” 顾含章没有停顿进了破庙,闻言反身问她,“不是说好了要吃菌子宴?” 是啊,说好了要吃菌子宴。 沈清顿了顿,都到了这时候,她又岂会不明白?如果不是齐铭爽约,顾含章今天根本不会出现。 顾含章深夜冒雨前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给她一份尊重。 这副情形落在里正眼里,就成了两人关系匪浅,早已经十分熟悉,对待沈清的态度愈发的好起来。 “顾公子来找我问路,我把人给你们带过来。顺便说一声,罗氏已经被我赶出村去了。村里闹事的几个也被打了一顿,罚他们跪上几天祠堂!”里正像交任务一样,一件件把事情和沈清说了,还拍胸脯保证,“以后再有这样的,和你娘尽管来找我,敢他们谁敢!” 张秀娥听了十分感激,一连留里正下来吃饭。 一顿菌子宴吃的并不久,不到半个时辰,顾含章就起身告辞。 沈清起身相送,门外就是顾含章的马车,车夫见了她轻轻点头示意,从车上放下轿凳。 “顾公子!”沈清总算知道顾含章的姓氏,眼看顾含章要上马车,连忙上前几步叫住他,“以后顾公子要是再犯胃疾,直接到云来村找我就是。” “好。”顾含章脚下一顿,答应了一声,低头进了车里。 马车在雨水中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里正撑伞出来,笑眯眯地看沈清,“清清,顾公子是你的相好?” 这都哪跟哪? 沈清摇摇头,“您误会了,我和这位顾公子刚认识不久。他患上胃疾,发起病来许多东西都吃不了,所以才付银钱来我这里用饭的。” 她的名声已经快烂到家了,再添个一两桩都无所谓,不好连累顾含章。 里正压根不相信,刚认识会连夜冒雨赶来,就为了替沈清出气?他可不相信顾含章是古道热肠,看不惯别人欺负一个小姑娘。 这年轻人心思深得很,就连他一个半截身子进了土的老头子都招架不住。 沈清这丫头这么漂亮,迟早进了顾含章的手掌心。 沈清并不知道里正心中所想,送走里正之后就闩上了门。 两人收拾了一通,沈清见张秀娥已经累得不行,就让她先去休息。等她全部整理完,才发现刚才顾含章坐的位置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个略扁的木盒子。 这是顾含章忘了拿的? 看起来不大像。 沈清掂了掂盒子,发现盒子很轻,干脆拿到蜡烛旁打开。 盒盖开启,只见盒子里静静地放着一沓雪白细腻的宣纸,几只大小不一的狼毫,还有一块墨锭。 前天在马车上,顾含章问过自己,是不是为了家中的兄弟买纸笔。 沈清从盒子里取出宣纸,冷不防发现中间夹的一张有用过的痕迹。 她翻到那一页抽出来,纸上赫然写着一行飘逸大气的行书。 “淮阴市井笑韩信,汉朝公卿忌贾生。” 这句耳熟能详的诗,沈清在华国曾经读过许多遍。她穿越到了大齐,时空虽然变化,但许多事物与华国的历史互相交织。 就像平行时空一样,华国的历史上有韩信,大齐的历史上也有韩信。 顾含章是想告诉自己,他人的刻意抹黑都是源于嫉妒。终有一天,她会比这些人过得还要好。 沈清有一瞬间只觉得眼眶发烫,她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然后珍惜地把它放回盒子里。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清就起身用昨天剩下的火腿熬了锅粥,用一个瓷盅盛了装进篮子里,上面盖了张花布保温。 “娘,我今天得进镇子一趟,顺便把这粥给顾公子送去。”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就是地上还有些泥泞,走起路来不大方便。 张秀娥听了这话赶紧出来,说道:“娘和你一起去。” 她可不是想想就算了,打定了主意要到镇上扛大包。 破庙真不是住人的地方,昨夜下起雨来四处漏水,怕被褥被雨水浸湿,母女两个几乎一夜没睡。 她敢和沈文彬提和离,就不能让女儿跟着她吃苦。 张秀娥瘦瘦小小的,沈清哪能让她扛大包去? 沈清听说这话都惊呆了,她赶紧劝道:“娘,您要去扛大包,还不如在庙里帮我割些菖蒲叶子。我这趟要是成了,这菖蒲叶子可比扛大包挣钱!” 张秀娥不明白为啥溪边到处都是的菖蒲还能卖钱,但她长了眼睛知道观察。 沈清自从病过一场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和沈文彬提和离之后,张秀娥也回过味来了,在书院那天沈文彬气得暴跳如雷,那都是沈清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她看清沈文彬的真面目,尽快从沈家那个火坑跳出来。 但她想通后,也并没有生沈清的气。离开沈家后日子过得可比以前松快多了,住破庙算什么?让她睡大街都比在沈家强! “要割多少?我去找你赵婶子借把镰刀。”张秀娥的优点就是行动力强,即便想不通的事,认定之后也会卯足劲干。 第一回做这个,沈清也没个准头,干脆指着竹篓道:“您先割半篓子,别的等我回来再说。” 第22章 瑶柱粥 安排完张秀娥做事,沈清就挎着篮子出了门。 地上的湿泥稀稀拉拉的,两脚下去就沾了一脚的泥,让沈清无比怀念华国的水泥柏油路,再不济也有雨鞋,下雨天压根不会狼狈成这样。 好在没走多久,后面上来一辆牛车,赶车的孙大爷是村里的熟面孔,见沈清独自一人就答应载她一程。 “你个女娃娃,咋一个人去镇上?”孙大爷一脸不赞同。 昨晚里正亲自出手把罗氏丢出村子,他才知道原来沈清都是被冤枉的。 这女娃娃不容易,孙大爷心里觉得,他一个做长辈的怎么也得多关照一些。 “我这是得去镇上办点事,总不能一直住在破庙里不是?”沈清笑着说道,丝毫不避讳和沈家人的矛盾。 孙大爷摇摇头,“沈老太太不像话,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沈清的心情轻松不少,谁乐意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 今早出门村里不少人主动和她打招呼,男人们也不敢再轻慢自己。 这一切都归功于顾含章,她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孙大爷,我在这里下就好。” 郊外的一座山脚下,沈清小心翼翼地护着竹蓝里的瓷盅跳下车,冲着孙大爷挥了挥手,就顺着石阶慢慢爬上山。 上回她来这里只顾着给顾含章和齐铭做饭,这次来才发现山上除了两人的别院,还零零散散错落着不少宅子。 山上的景色仔细看来,也都是人为打理过的,规划着造了景的,能够住在这里应当都是金泽镇里有份量的人物。 沿着记忆中的方向爬上山,昨天的别院终于出现在沈清眼前。 “你这女子怎么还敢来?” 别院的大门开着,沈清走进去,齐铭的车夫迎面走来。 这车夫阳奉阴违,上次就故意把她和她娘丢在半道上。 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沈清不会再给他脸,冷笑着反问:“怎么?你成了这里的主子,我能不能进还要你同意了?” 车夫怒气冲冲,“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配进齐家的大门?” 水田边上他听得一清二楚,沈清就是来勾引他家三公子的! 这车夫居然真的觉得自己想要勾引齐铭? 沈清既无奈又生气,要是上辈子谁敢到她面前说这种话,她能一巴掌糊到对方脸上,让人叫都不敢叫唤一句。 说到底,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拥有美貌的同时不想叫人看清,那就只能先拥有旁人难以岂及的实力。 “我是什么货色不需要你来评价。”沈清看向车夫,“至于齐家的大门,那又是什么东西?” 车夫从来没见过这么牙尖嘴利的女子,气得跳上来想上来拉扯沈清。 沈清冷冷一眼望过去,他顿时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等他回过神来,沈清已经朝书房的方向去了。 真是水性杨花,勾引他家三公子不成,又去勾引顾公子? 车夫嘴里呸了一声,看着沈清背影的眼里满是恶意。 不过顾公子可没他家三公子好对付,这种女子就等着在顾公子手里吃瘪吧! 沈清并不知道车夫的想法,拎着篮子就到了书房跟前,请外面的下人替她通报。 下人正愁顾含章早饭的问题,看见沈清来了,篮子里还放着一个汤盅,这明显就是特地来送吃的来的! 他立即喜笑颜开,无比恭敬地向沈清行了个礼,“沈姑娘来了?前日沈姑娘的一顿饭,到现在咱们别院的下人们都眼巴巴地惦记着呢!我家公子吃了沈姑娘做的饭,别的厨子的手艺更是入不了眼了!” 沈清知道他是在奉承自己,顾含章那样的人物,要厨子什么地方找不到?她的手艺放在金泽镇有得看,到外面可就不值一提了。 但顾含章帮了她一个大忙,就算是为了还恩情,在金泽镇她也得尽力帮他把胃养好了。 “顾公子可用了早饭?”沈清笑了笑问道。 下人叹气,“换了好几个厨子都不合公子的胃口,要不是沈姑娘来,我的头发都要急白了。” 沈清的美貌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事儿,容貌都是天生的,难道长得美的,就要把自己的脸划画了不成? 他看沈清举止大方不忸怩,眼神也十分清正,不像那种为了攀龙附凤不择手段的人,根本也没多想就带着沈清进了书房。 书房里,顾含章执笔书写,手边放着的一碗清粥,几碟小菜都已经凉透了,却一口也没动。 细腻绵软的粥水摆在桌上,粥里的瑶柱散发着淡淡的咸香味。 顾含章喝粥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却一直保持得很优雅。 沈清第一次见人吃东西吃得这么赏心悦目的,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里啧啧称奇。 这就是世家子弟的教养,她这种泥腿子出身的,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吧? 喝完了粥,顾含章的眉眼终于舒展开,“云来村离这里不近,沈姑娘是特意前来的?” 沈清摇头,“我是正巧有事去书院,顺道带点吃的过来的。” “正好我也要去书院,可以顺道带沈姑娘一程。”顾含章说道。 别院里书院还有段距离,要是单靠两条腿,怎么着也得半个时辰。 顾含章既然自己提出来,沈清当然也就欣然同意。大齐的生活节奏自然比不上华国快,可时间就是金钱这一至理名言到哪里都靠谱。 她要想早点和张秀娥搬离破庙,不赶着点做事哪里能成? 两人坦坦荡荡地出了门上了马车,谁也没注意到躲在角落里车夫,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坐上马车,到书院的路程就大大缩短了。 沈清挎着篮子进了书院,没忘把一只新鲜的竹笋送给书院看门的李大爷。 李大爷的位置看似不起眼,可沈清以后来书院的机会不少,和李大爷搞好关系一准没错。 果然,拿到竹笋后,李大爷的态度热络了不少,指了指前面的顾含章笑着说道:“小丫头,这是你新相好?不错啊,看着可比从前那个大气多了!” 前几天沈清和张秀娥弄得太惨了,他一时没认出来。后来沈文彬的事情一闹,当然也就记起了沈清这人。 沈清都快无语了,古代社会大家不都很保守,要求女子从一而终吗? 怎么到了她这里昨天被里正问一遍,今天还要被李大爷问一遍? “您可别拿我开玩笑了,从前我没什么相好,现在也没什么相好。前头那位只是认识我,顺道捎我来书院而已!”沈清说道。 第23章 鱼汤美人 李大爷的话,沈清没放在心上,进了书院之后就径直朝胡家的方向走去。 沈清来书院是专程来找胡广平的,前几天她交待胡广平的事要是办得顺利,账上很快就能有银子进来。 只要有了银子进账,她就有办法利用本金赚到更多的银子。 到时别说是宅子马车,就是别的也得给安排上。 然而,等到了胡家,沈清才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胡家院子里,胡大娘正晾着浆洗过的衣裳,王丽娘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哄着。 胡广平坐在一旁,闷不作声地抽着旱烟,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胡叔。”沈清先和两个女人打过招呼,就冲胡广平问道,“上回的事你谈得咋样了?大师傅那边答应了没?” 胡广平正愁着呢,沈清就来了。 十拿九稳的事被他办砸了,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沈清。 “清清,你那生意咱俩怕是做不了了。”胡广平的烟斗在台阶上梆梆敲了两下,一张脸皱着了橘子。 沈清一看胡广平一脸失落的样子,就知道这里头有事情,脸上反倒露出笑容,搬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胡叔您也别着急,到底发生了啥事您先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胡广平懊恼得直挠头,沈清一问才知道。 原来,胡广平给膳堂的大师傅尝了鱼汤,大师傅本来都要答应从沈清这买菖蒲粉了,却不知道为什么,被书院的学生们知道了。 本来吧,胡广平和大师傅把这事决定了,膳堂直接给学生们做鲫鱼汤。那鲫鱼汤味道鲜美,学生们喝到嘴里明白了它的好处,自然也就不会反对。 可偏偏这个步骤倒了过来,学生里有人知道膳堂要给他们吃泥鱼,自然一百个不愿意。 大师傅怕把事情闹大,这些天也不提菖蒲粉的事了。 “那大师傅有直接拒绝您了吗?”和胡广平不同,沈清把事情捋了捋,觉得这事还没到胡广平想的地步也就问道。 “咋的?你有法子?” 胡广平看来,菖蒲粉这事算是彻底没了戏,都是自己办事不够谨慎,才丢了这么好的生意。 全家只有他一个人能挣钱,家里几口人嗷嗷等着吃饭,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不想法子挣点钱,难道一辈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听到沈清这么问,顿时来了劲,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清。 沈清上辈子就是干业务起家的,再难缠的客户都见过,要论起脸皮来可比胡广平厚得多。 别说大师傅只是不再提菖蒲粉的事,就算大师傅明确表示不用了,她也得到大师傅面前试试。 想到这里,她对胡广平说道:“胡叔,你到附近的河边,让渔民给我们捞个三四条鲫鱼上来。到时劳烦您给我打打下手,咱们争取在午饭前把事情做完。” 他是书院膳堂的厨子,有些事情不方便做,沈清做起来却毫无负担。 就算做不成么,不就损失几条买鲫鱼的钱么?这点钱他还是出的起的! “好,我这就去!”胡广平一下明白过来沈清要做什么,连烟斗也不要了,急忙进屋拿了个装鱼的篓子火火风风地出门。 胡大娘都被他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过来问沈清,“清清丫头,你胡叔这是咋了?一惊一乍的。” 沈清笑眯眯地不说话。胡广平脑子还算灵活,只不过一直在书院里当厨子,缺少历练的机会。只要历练历练,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管事。 她的眼光没错,菖蒲粉的生意要能成,交给胡广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书院读书的时间过得飞快,这天还没到午膳的时间,一阵阵鲜美的味道就飘进学舍里。 学子们都是年轻人,早上吃下去的早饭没一会儿就消化光了,临近中午肚子就咕咕叫唤。 这股香味飘进来,别说是年轻的学子,就连教书的先生都无心上课。 “静心听课,不要被外物扰乱了心绪。”书院的先生站在讲台后敲了敲戒尺。 底下的学生哪还有心情听课,个个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恨不得一下课就往膳堂冲去。 “先生,膳堂今天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这味道闻起来实在太香了,我们的肚子都饿得不行,实在集中不了精神听课。”有学生可怜兮兮地捂着肚子。 其余学生也纷纷议论起来。 “闻着不像是鸡肉,难道是鱼肉的味道?” “鱼肉腥得很,哪里会有这么鲜?依我看像是炖的大骨汤……” 其实哪只学生们饿?先生闻着这味道也饿得不行,见课上不下去了,只能提前了一小会儿放学生们去膳堂吃午饭。 书院膳堂,一个临时支起的摊子前,很快就排起了一条长龙。 先是胡大娘过来帮忙,后来胡大娘和沈清实在忙不过来,胡广平连饭也不做了,把膳堂的事丢给手底下的人,直接过来帮沈清打鱼汤! 一顿饭忙过来,胡广平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 他算是明白了,与其说是鱼汤受欢迎,不如说是沈清和鱼汤都受欢迎。 光是胡永平注意到的,就有好几个反复排队来领鱼汤的,也不知道到底是鱼汤好喝,还是就想来多看沈清几眼。 “给,你的鱼汤!”沈清笑盈盈地给学子们打完鱼汤,还不忘问人家,“你知道这是什么鱼炖的汤吗?” 学子被沈清的笑容晃着了眼,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哪管得了这是什么鱼做的汤?好喝就对了! 沈清要一直对他这么笑,别说这么好喝的汤,就算是黄连他也能笑着给自己灌进去! “这是泥鱼做的汤。”沈清就趁机解释,“人无高低贵贱,食材也不分好坏。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同样能化腐朽为神奇。” “膳堂只要能做出好喝的鱼汤,省下的钱可以为书院做不少事。大丈夫应当治国齐家修身平天下,前些年外地的难民逃荒来咱们金泽镇,若是咱们手头有多些银钱,又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无家可归?” 沈清这话放在外头不管用,可对这群身怀抱负的学子却十分有用。 他们之中不乏之前反对膳堂给他们吃泥鱼的,听到沈清的话顿时羞愧不已,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先反对起来。 他们真是还不如一个女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了这层光环,午膳还没吃完,沈清和鲫鱼汤就在书院里传开来。 等传到许子明耳朵里,沈清已经被冠上了“鱼汤美人”的名号。 第24章 沈莲莲的未婚夫 许子明和几个同窗耽搁了一会儿,到膳堂时膳堂前已是挤满了排队的学子。 他向来不喜麻烦,干脆站在一旁,等这些人离开了再进膳堂用饭。 但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回他等了很久,这些人丝毫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他还亲眼看着一个眼熟的学子明明已经分到鱼汤了,还兴高采烈地返回来,重新再排一回队。 “这是怎么回事?”许子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今天书院里的学生都是在室内上课,也没什么消耗体力的活动,怎么就成了这副饿死鬼转世的样子? 旁边几个同窗是活泼性子,立即说道:“这么多人排队,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子明,你在这里等着,我也去前面瞅瞅!” 没过一会儿,几人就一脸兴奋地回来。 “果然这么人排队就是有好事,子明你是没看见,棚底下给咱们打鱼汤的那位姑娘漂亮极了!” “那位姑娘既漂亮手艺又好,大家都管她叫鱼汤美人,果然是人如其名!” “是啊,能把泥鱼做得这么好吃的,恐怕只有这位姑娘了!” …… 泥鱼?膳堂不是已经答应不做泥鱼给学子们吃了吗?怎么又偷偷摸摸安排上了? 许子明皱了皱眉头,“什么鱼汤美人?能有如此火爆,不过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膳堂想要从学子们的嘴里抠出钱来,故意安排了一个漂亮姑娘在这里打鱼汤。 学子们十载寒窗怎么可能经得起这种诱惑?只要鱼汤勉强可以入口,都会变成这种场面。 到时,膳堂只要拿住这一点,就能堵得全书院的学子无话可说,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学子们的利益受损? 醉翁之意不在酒? 几人面面相觑,许子明把他们也骂进去了。 这鱼汤确实好喝,他们又岂是急色之人?也不和许子明争辩,直接把碗往他嘴边送。 鲜香无比的鱼汤入口,刚才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好喝吧?”同窗们面露得色。 许子明盯着碗里的鱼汤发呆,“这真的是泥鱼汤?” 即便在京城也少有大厨能把泥鱼处理得如此之好,真的是膳堂能有的手艺? “喏,这位公子,你的鱼汤!” 他发呆的功夫已经被同窗扯进打鱼汤的队伍,队伍缓缓向前,打鱼汤的姑娘把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塞进他手心。 姑娘的声音清甜无比,语气透露着满满的自信与活力,就是有股难言的耳熟。 许子明猛地抬起头,一张令人惊艳的脸映入眼帘。 他却脸色一变,端着鱼汤逃也似的离开。 “清清,刚才那个盯着你看的你瞅见了吗?”胡大娘凑到沈清身边,小声道,“那就是要和沈莲莲订婚那个,也就是……” 人太多,沈清忙得飞起,连许子明的脸都没看清,“大娘,沈莲莲爱和谁订婚就和谁订婚,现在我离开沈家了管不着。” 胡大娘真是替沈清着急,不过转念一想,今天这么一露脸沈清还怕找不到合适的? 沈家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确实少和他们掺和! “沈姑娘,我们好不容易排到队,怎么就没汤了呢?” 眼看鱼汤见底,后面来的学子们表情失望。 书院这么多学生,光是甲等班就有好几个,更别提人数最多的丁班了。也不是个个先生都好说话,愿意提前放他们出来吃饭。 比方今天给他们上课的先生,性格古板,还拖了那么两刻钟的堂。 他们坐在学舍里望眼欲穿,路上还听着同窗们讨论鱼汤有多好喝,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居然和他们说没了? “真的一滴都没了!”沈清让胡大娘和胡广平抬起大瓷缸,拿着勺子在底下接。 瓷缸倒得比学子们的脸都干净,果然真的是一点都没了。 学子们胃里的馋虫已经被勾起来,哀求道:“沈姑娘,要不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后头来的,给我们再做点鱼汤吧。闻了这么久鱼汤味,一滴都没喝着,晚上我们连觉也睡不着啊!” 沈清要的就是这种抓心挠肝的效果,怎么可能如他们的愿? “各位公子对不住,我今日也是临时到书院来,再耽搁下去可就不好回家了。”沈清微微一笑,指了指旁边的胡广平,“你们要是实在想喝,就到膳堂来找胡叔。这鱼汤胡叔也会,他要是有空,说不定可以给你们开小灶!” 胡广平他们倒是都认识,可正因为认识也知道胡广平平时有多忙,胡广平给他们开小灶,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他们还想再争取,胡广平却已经不准备让他们多说了,把瓷缸一端护着沈清离开。 “好了好了,膳堂里的饭菜可不等人。你们要是再待下去,别说鱼汤喝不着,饭菜马上都要没了!” 学子们知道沈清真不会再做鱼汤,只好垂头丧气地进了膳堂…… 三人回到胡家院子,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兴奋。 虽然不排除沈清刷脸的原因,但鲫鱼汤的热度也不是盖的,学子们喝汤时的眼神骗不了人! “胡叔,您去问过大师傅了没?大师傅的态度怎么样?”沈清急忙问胡广平。 有了今天的好评,她的菖蒲粉作为膳堂食材被采购,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胡广平难掩脸上的激动,顿了顿说道:“清清,鲫鱼汤这么好喝,咱们为什么不考虑出去开店?” 做了十几年的厨子,胡广平敢肯定,只要沈清在镇上开家店,立马就会成为镇上几家生意最好的饭馆之一。 一盅鱼汤卖到几十文,可不比在书院里卖菖蒲粉挣得快? “胡叔,我问你,这鱼汤好做吗?”沈清摇了摇头,打断胡广平的开饭馆的念头。 她不是没想过开店,可这鲫鱼汤不是什么难做的菜品。 菖蒲粉一时虽然神秘,但只要有心之人稍加留意,很快就能察觉其中的奥秘。 做鱼汤有利可图,到时人人都来卖鱼汤,甚至镇上的酒楼都来和他们竞争,她真的能和人员配备完善的酒楼比? 一盆冷水泼在胡广平头上,胡广平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是啊,他光顾着想鱼汤能挣钱,却忘了鱼汤根本就不是什么难做的菜。 鲫鱼汤的真正精髓,是在沈清手里那包神奇的调料上,但假设以后有人琢磨出了那调料的配方呢? “是胡叔一时想岔了!”胡广平叹气,“只是大师傅那边一直没有松口,咱们这鲫鱼汤……” 大师傅不松口,膳堂也不会改变主意来购买沈清的菖蒲粉。 沈清早就看出端倪,笑着问道:“胡叔,您知道我为啥留了一锅鱼汤没分出去吗?” 胡广平愣住,“啥?那不是咱们的午饭吗?” 第25章 谈成生意 胡广平买回来的鲫鱼十分肥美,四条鲫鱼一共煮了四大锅汤,实际上端出去的只有三锅。 他一直以为剩下的那一锅,是留给他们午饭吃的。 现在沈清居然和他说,这鱼汤里有讲究! 胡广平都快想破头了,一只手在脑袋上挠来挠去,就是想不明白是为啥。 “胡叔,您觉得大师傅靠得住吗?”沈清决定还是不折磨胡广平,干脆把事情掰开来一点点分析给胡广平听,“大师傅年纪大了,这几年就要回乡下养老了吧?他以前脾气没这么好吧,您觉得他犯得着为咱们的鱼汤冒这个险吗?” 沈清才来书院几回,她怎么知道大师傅要退下去了? 胡广平怔怔地看着她,倒不是因为沈清长得漂亮。他这把年纪了,孩子都好几个了,不至于对一个小丫头犯浑。 可他就是疑惑,沈清这姑娘的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呢? 她爹沈文彬就算聪明,也不至于像她精明成这样啊! “啊,这……”胡广平回过神来,“那咱们这一早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沈清微微一笑,“您还是先吃饭吧,一会儿您就明白了。” 正是用午饭的时辰,山长一顿饭都没吃完,已经见了好几个学生。 好不容易都把这些学生打发回去,山长回到饭桌前,对着身旁的人笑了笑,“含章,这就是你和我说过的鲫鱼汤?味道果真不错。” 顾含章的确向山长提了沈清的鲫鱼汤,却没想到他才刚提,传闻中的鲫鱼汤就被人送到了山长面前,顺带在山长面前慷慨陈词了一番,把一碗鲫鱼汤提升到了民生社稷的高度,请求山长能把这美味的鲫鱼汤纳入膳堂的食谱里。 还特别强调,最好每天都有这么碗汤,能让他们为大齐做些贡献。 山长阅人无数,就这话能信吗?就连顾含章都不信! 没看那几个学子说话的时候,盯着他们桌上的鱼汤,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吗? 家国天下不过是他们的借口,他们只是想喝一碗鲫鱼汤罢了! “京城一路南下青州,那日我的胃疾犯了,恰巧喝到这碗鲫鱼汤,确实十分特别。”顾含章说道。 顾含章难得肯多说几句话,山长也就多问了几句,“依你看来,这鲫鱼汤该不该入书院的食谱?” 顾含章实事求是,“鲫鱼价格便宜,要真能化腐朽为神奇,省下银钱做些别的事,何乐而不为?” 山长哈哈一笑,倒是没有立刻表态,而是问道:“你知道那赠鱼汤的沈姑娘是什么人吗?是书院沈先生的独女,能想出这种办法,当真十分聪慧。只可惜是个女子,不然……” 山长话虽然没说话,但顾含章明白山长的意思。 这么些年来,山长一直想收一名合意的关门弟子,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沈清的聪慧难得在不是只知道读圣贤书的聪慧,而是知道灵活变通,借他人之势。 倘若是个男子,还真是个合适的弟子人选…… “确实是个难得聪慧的女子。”想到这里,沈清他眼眸里染上些许笑意。 也不知道是山长爱才的毛病发作了,还是那碗学生们送上去的鲫鱼汤真的合他的胃口。 总之,等沈清这边吃完饭,就已经有人找来了胡家院子,请沈清去山长家说话。 等到又是沈清从院子里出来,就已经拿到了一张盖着山长印信的契约,还有整整十两银子的定金。 “十两银子,居然这么多!”胡广平都吃了一惊,这只是定金而已,等沈清的菖蒲粉配齐了,还要付尾金。 金泽书院膳堂采购的规矩,胡广平心里十分清楚,十两银子不过是钱款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等沈清交齐了菖蒲粉,书院还要付给她九十两银子。 沈清心里也十分雀跃,前世她手上过的上亿的合同都不知道多少,到了这里却连一百两银子的生意都能让她激动不已。 看来重来一回也不尽是坏事,至少能让她再体验一把创业的喜悦。 “胡叔,您这几天帮着忙前忙后,也花了不少心思。”沈清拿从三两银子分给胡广平,“这是您的那一份,您好好收下!” 胡广平吓了一跳,要是少一点他还真的收了。可三两银子,即便是他也得挣干快两个月的活。 这些银子像会烫手一样,胡广平赶紧把它们推了回去,“不妥,我压根没出什么力。这银子,我不能收!” “胡叔,别怪我说话直。大娘一大把年纪了,丽娘婶子的身子又不好,家里这么多人,您的月钱够用吗?”沈清道。 胡广平的脸色一时沮丧起来。 够用才怪,要是够用他也用不着想破脑袋,跟着在沈清这么个小丫头屁股后头跑了! 沈清倒不是善心大发要做什么慈善,她是真的缺人帮她办事,“这些银子您收着,我可不是白给您的。膳堂这边可不是我交了货过来就完了,没您在这里看着我也不敢做这生意。不光是这些,以后膳堂的生意,咱们都三七分,这三两银子是您应得的!” 她这一番话下来,胡广平的心里慰帖了许多。 就连胡大娘也上来说道:“广平,人家清清都说到这份上了,咱们得领情!以后你在膳堂就好好替清清看着,这生意看似不起眼,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胡大娘不愧是老人家,生活经验到底丰富一些。 经胡大娘一提醒,胡广平才想起,可不是有人眼红么?且不说别的,就说朱婉宁母女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好,那这银子我就收下了!”胡广平收起银子,看着沈清正色道,“放心,只要有我在,有些坏心眼的人就别想做手脚!” 有了胡广平的保证,沈清这才放下心来。 胡广平在膳堂有一定威信,从今天帮厨们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在沈清看来,她花三成银子买个安心一点都不亏,除了胡广平,她上哪找这么靠谱的人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眼看时辰不早,沈清出了胡家院子准备在镇上买点必须品回去。 没想到刚出了胡家不久,就有人从背后追上来,“沈清清!” 第26章 以前是我对不起你 沈清正盘算着手里的这七两银子该怎么花。 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到背后几个来往的学子,还以为是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没想到刚往前走几步,一个人影从前面窜了上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沈清清,见了我为何不停下来?” 四目相对,不知道为什么,沈清总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请问你是哪一位?”沈清问道。 许子明愣了一下,他自认为和沈清是有过一段的。当时他初来金泽书院求学,恰好认识来给沈文彬送东西的沈清。 还是沈清把他引荐给了沈先生认识,他才得以进入金泽书院。可在书院里求学久了,渐渐的知书达理的沈莲莲走进他心里。 红袖添香的乐趣是大字不识的沈清无法相比的,他总不能娶一个村妇回家当正室,上个月他和沈莲莲情难自禁地相拥在一起,正好被沈清看见。 两人大吵了一架,后来就传出了沈清在破庙勾引了王癞子的事。 “沈清清,你闹够了没有?”许子明看着沈清呆呆的表情,宛如被什么脏东西冒犯了,顿时皱起了眉头,“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莲莲病了一通,到现在还没好全?结果你居然那么不自爱,跑去破庙里和王癞子……” 沈清压根不认识这人,这人却上来吹胡子瞪眼地训斥了一触碰。 他说的一大通沈清是一个字没听懂,直到听他提起沈莲莲和王癞子,才终于猜到这人的身份。 “你是沈莲莲的未婚夫?”沈清想起刚才摊位前的一瞥,胡大娘说的那人身形倒是和这人有些相似。 沈莲莲的未婚夫,头上都长出青青草原了,居然还跑到自己面前来质问,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对于这种闲着没事干的人,沈清可没好脸色,“我建议你最好了解清楚,沈莲莲到底为啥病的,再来我这里兴师问罪!” 沈莲莲为什么病的?还不是因为冒着大雨追沈清病的? 想到这里,许子明心里就无比愧疚,如果不是他,莲莲也不用吃这种苦。 “沈清清,我承认以前是我对不起你。”许子明看了眼沈清,似乎恶心得说不下去了,“但你也要明白,你做出那种肮脏的事情后,我们之间也已经不可能了。为了避嫌,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书院了。希望你自重自爱,不要再为了我做出轻贱自己的事了。” 肮脏的事?避嫌? “为了你?我为了你?”沈清都惊呆了,又气愤又吃惊,“我问你,书院是你家开的?” 许子明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沈清,听了他的话居然这么激动,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书院还真不是他家开的。 但沈清今天故意抛头露面来赠鱼汤,要说不是为了他,打死他都不相信! 沈清也看出来这人的想法了,直接被他气笑了,“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你这么大的脸,咋不到京城请旨让皇帝封你做大脸王呢?” 许子明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一个月不见沈清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嘴皮子就跟刀子一样,骂人不吐脏字呢? “还我为你到书院来?哪只眼睛看见我找你了,你要是不凑上来,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呢!” 沈清机关枪一样把许子明骂了一通还不解气,瞪着他狠狠地呸了一声。 “你失了贞,又这副样子,以后谁敢娶你?”许子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气得脸色铁青。 沈莲莲说她堂妹变了个人似的,他还不相信。现在一看沈清还不如以前呢,简直是个泼妇! 沈清彻底沉下脸来,沈莲莲真是她的好堂姐,陷害她嫁给王癞子就算了,还到处给她泼脏水。 她正要和许子明争论,顾含章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姑娘!” 沈清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她和许子明争吵起来,周围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正在不远处频频侧目。 她要是脑袋一热再争论下去,把不实的流言散播在书院,那才是不明智! “顾公子。”沈清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顾公子怎么在这里?” 顾含章看了一眼许子明,问道:“沈姑娘一个人回去实在不便,不如由顾某送你一程。” 沈清怔了怔,才明白顾含章这是在替她撑场子,她要是拒绝了,岂不是在她顾含章的脸? 沈莲莲这未婚夫一看就是有妄想倾向的,让他以为顾含章送自己回去,打破他的幻想,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想到这里,沈清尽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有劳顾公子了。” 望着许子明错愕的脸色,沈清总算出了口恶气,和顾含章一起并肩离开。 等到许子明的身影终于消失在眼前,沈清这才长出口气,对顾含章感激地笑笑,“家中丑事,又让顾公子见笑了。” 顾含章从山长院子出来不久,就看到沈清正在和一个学子争吵,碰巧山长还指着这个学子和他夸奖过。 顾含章记忆力极佳,问道:“你认得许子明?” 许子明? 沈清微微一顿,“据说他要和我堂姐定婚。” 她没在许子明的事上多做停留,指了指顾含章身上的衣裳,“顾公子这是来金泽书院入学?” 金泽书院的学子统一的服装,穿在顾含章身上只觉得赏心悦目,连衣裳都好看了不少。 “是。”顾含章点头。 沈清觉得今天已经够麻烦顾含章了,等两人到了书院门口,便道:“方才多谢顾公子解围,剩下的路我自己回去就好,不麻烦顾公子了。” 顾含章却笑了笑,“不麻烦,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沈清本来还想拒绝,又想到自己身上的这笔“巨款”,便不再坚持了。 现在可不比华国到处都有摄像头,她从山长那里拿了定金这事没避人,要是有人看中了这笔银子半路打劫。 她这细胳膊细腿的可反抗不了。 都说债多不压身,人情债也是债。 “那就多谢顾公子了。”沈清对着顾含章谄媚一笑,在自己没还清这人情债之前,顾含章可是她的大债主。 笑完了之后,也不管顾含章是什么反应便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沈清想起刚才的事,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消失。 知道了许子明的名字,她总算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第27章 买宅子 许子明这张脸她不但在华国见过,而且相识了十几年,不因为别的什么,因为许子明曾经是她最信任的下属! 刚才她一时没认出许子明,是因为现在的许子明比她上辈子的看起来年轻了十来岁! 但为什么说是曾经最信任?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华国的那位许子明,也是个能耐人物,要不然她也不会把他提拔成副总,还把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全权交给他。 可许子明却干了啥? 许子明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掺和这个项目,等她知道的时候,许子明捅出来的篓子已经兜不住了。 她开急紧会议追责,那个新职员已经成了名正言顺的许太太,丢下一纸辞呈拍拍屁股走人。 可以说,后来她累得心脏病发作穿来了大齐,都是许子明两口子害的。 沈清死后,灵魂出窍飘在天上。 许子明冒着大雨赶来医院,扑到她身上哭着喊着说其实心中真爱是她。 沈清看着那滑稽的一幕,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真爱?去他妈的真爱! 沈清回到破庙时,张秀娥已经把割好的半篓子菖蒲叶子,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又码成了好几堆。 ——没办法,以前沈家的事情太多,突然闲下来她一时间实在不适应,只能尽力找事情干。 听到外头响起马车声,张秀娥就知道闺女回来了,赶紧出去迎接,就看见沈清拎着一大包东西下了车,除了早上带去的竹篮,还有各种各样的食材。 不知道为什么,沈清脸上笑嘻嘻的,可张秀娥总觉得自家闺女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的那种。 “清清,咋的了?”送走车夫,张秀娥把东西放好了,急忙过来关心,“是生意没谈成,还是谁又欺负你了?” 沈清以为自己隐藏情绪的能力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张秀娥看了出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沈清叹了口气,问道:“娘,您听过许子明这号人物吗?” 张秀娥倒还真听过,沈清生病的这一个多月,朱婉宁总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说许子明是沈莲莲的未婚夫婿,金泽书院都最拔尖的那号人物。朱婉宁骗她要把沈莲莲嫁给王癞子时,她还暗自觉得可惜过。 现在想来,朱婉宁当时是想让她嫉妒。 只是朱婉宁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张秀娥一颗心都挂在女儿身上,哪有功夫管什么许子明不许子明的? 再说了,她要是真善妒,朱婉宁母女也不会有今天了。 “咋了?那许子明欺负你了?”张秀娥一听沈清提许子明,就像护崽子的老母鸡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沈清看张秀娥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会知道太多,心里更加疑惑,今天听许子明的意思可不是这样,原主似乎和许子明有过一段。 照理说,这么重要的事她应该不会毫无印象,怎么连许子明到了她面前都认不出来? “没有,就是今天恰好碰到了,觉得这人怪怪的,也就顺口问一问。”沈清暂时把许子明的事甩到脑后,顺便把生意的事情和张秀娥说了。 张秀娥怎么也没想到,这菖蒲粉的生意居然真的成了。 “是真的银子!”她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像做梦一样,忍不住拿起来放在嘴边挨个咬了咬,“那菖蒲粉怎么做?答应人家的事可不能马虎,否则做什么都不长久!” 张秀娥用一套自己的做人原则。 沈清上回菖蒲粉做得少,不过是自己拿了几片在火堆上慢慢烘干,然后细细研磨成粉。但这回需要大批地做,再用之前那种法子得做到猴年马月去。 以前沈清下农村时,曾看到农村里用来烤烟叶的土灶,间间房子大小。她虽然要不了那么大的烟灶,至少需要弄个迷你的。 破庙这边也挡得了君子,防不了小人,现在她手上零零碎碎的银子加起来得有十两。 怎么着也得找个安稳的住处再开工。 “娘,您就放心吧。”沈清失笑,“交货的日期还早着呢,我们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再说。” 张秀娥也觉得有道理,看这天气还要下雨,她倒是没什么所谓,沈清可不能再受寒。上回沈清那场大病,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母女两个把沈清买回来的东西整理了,有崭新的褥子被子,还有两人用的茶具餐具,零零碎碎整理了小半个下午。 沈清才拿了些吃的用的,先往赵婶子和吴郎中家里走了一趟,又包了两根腊肠和一小包冰糖去了里正家里。 大齐不比华国,冰糖到哪里都是稀罕东西。 里正拆开一看,脸上的褶子都深了不少,笑着问道:“说吧,你这丫头这回来找我是为了啥?” 沈清也不扭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也瞧见我和我娘那住的地方了,现在还好说,等天气热了是真不方便。也就寻思着来问问您,看看村里有没合适的宅子愿意出售的。” 别说天气热了不方便,现在就不方便得很! 昨天里正带着顾含章去吃菌子宴,菌子宴好吃是一回事,破庙里到处漏雨又是另一回事。 他连脚都没地方放,也亏得那位顾公子那么好的涵养,雨都滴到身上了还能面不改色。 就更别提天气热了,大伙都不在屋子里猫着了,沈清娘俩住在破庙确实不方便。 可就算是这样,里正脸上还是难掩吃惊,“这……你们娘俩出来买房,村里可真没有先例啊。你们真不和你爹过了?可别到时买了宅子,沈家那边又牵扯出许多麻烦来。” 里正的担心不无道理。 大齐和华国古代一样以男子为尊,要买宅子也是男子出来买,哪有女人冒头的份? 到时别沈清和张秀娥买了宅子,沈家人又跳出来说宅子是他们的,好好的宅子打了水漂。 “所以才来找您。”沈清脸上堆着笑容,“我娘和我爹迟早是要和离的,到时我自然跟着我娘过。您在村里德高望重,能不能让宅子的主人宽容宽容,我们先付一半银子,等我爹和我娘和离之后,等我们把另一半银两付清,再把宅子过到我娘头上?” 第28章 样样比沈莲莲强 为什么用张秀娥的名义买房子?沈清不傻。 张秀娥和沈文彬和离之后,两人可真就断得一干二净,什么干系都没了。 沈清身上留着沈家的血液,沈文彬还是她爹,沈老太还是她奶。 沈家人想什么时候闯进她的宅子,拿走什么东西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你爹娘要真铁了心和离,我替你们找间宅子也不是不可以。”里正想了片刻,最终做了决定,“你们娘俩想要什么样的宅子?” 都说因祸得福,沈清生病前脑子可没这么灵光。要是以前的沈清来找他,他还真不一定愿意趟这滩混水。 沈清来之前就想好了,“别的没什么要求,最好是临着溪边,不要太吵闹的。” 菖蒲临水而生,宅子选在溪边,能省去她和张秀娥不少麻烦。 “走,带你瞧瞧去!”里正手里就有宅子的钥匙,都是屋主托他代管的。 这些年青州富庶,别说搬去金泽镇的人家,就是搬到州府去住的也有好几户。搬家的时候有些宅子都是刚起的,压根就没住多少年。他去瞧过格局和维护得都不错,只是云来村住的都是本地人,宅子都是自己买地起的,所以才都空置在那里了。 一整个下午,里正带着沈清看了两座宅子。这两座宅子一大一小,都符合沈清的要求。 都临溪而建,因为是新建的宅子,选的都是周围比较清近,而且开阔的地。 首先看的是大的那座,一共四进的院子,还外带了一个小花园。每进院子的面积都不小,宅子主人一看就是耕读传家,院子里的景色乍一看都是乡下常见的花草石头。可每一处都造的十分用心,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别说沈青和张秀娥娘俩,即便沈家一大家子走进来都显得宽敞。 当然,沈清买房子可不是为了接沈家人进来享福的。 虽然对她对这座宅子十分满意,可一来现有的银钱不够。二来,菖蒲粉的制作刚起步,她只想尽力低调一些,闷声发大财,并不想为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另外一座宅子,就坐落在这座大宅子不远,是一座只有两进的小院。 院子里的家具都非常新,一看就没用多久。最让沈清满意的是,院子旁边就有两亩菜地,连带着宅在一起卖。 价钱只有那座大的四分一,二十两银子就能拿下来,怎么样也足够沈青和张秀娥两个人住了。 “真的要小的这间儿?”里正听了沈清的回答有些惊讶,刚才他看沈清的脸色,分明对那座大的比较满意。 只要看了那座大的宅子,是个人都会喜欢,沈清也是个俗人,并不能免俗。 她要真想要,咬咬牙等书院那边付了全款,那座大的宅子也能拿下来。 可按她的想法,还不如想办法用这些钱挣更多的银子,反正她又不可能一辈子都窝在云来村这个小地方。 “对,就要小间。”沈清笑着说道,“您什么时候能联系上宅子的主人?我现在就可以押一半的银子在您这里,不知道明天搬进来有没有问题?” 里正之所以带沈清看了两座宅子,并不是因为沈清和张秀娥有多厉害,而是看得起沈清身后那位不同凡响的顾公子。 本来他以为有了这位顾公子相处,沈清怎么着也得拿下大的那一座,可沈清要的却是小的。 这十两银子太过寒碜,绝不是顾含章的手笔,那就是母女二人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 “没问题,他们几年前就搬去镇里,想把这宅子脱手还来不及,只要你们想搬现在就能搬!”里正再次看向沈清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这丫头长得花容月貌,想要过上好日子简单。可要想凭着自己的努力……要真有这份骨气,只怕村里许多男人都比不了她。 沈清并不知道里正心里的想法,她出来的时候直接把十两银子揣身上了,跟着里正回到家里就把银子交了。 里正手写了契约,过来让沈清按手印,沈清拿起契约看了一会儿,大拇指沾着朱砂在底下按了指印,又在旁边签了自己的名字。 字虽然丑了一些,里正却吃了一惊,“你这丫头还识字?” 转念一想,沈清虽然在乡下长大,可她亲爹毕竟是书院的先生,说不定小时候就给她开过蒙,也就不觉得怎么稀奇了。 原主小时候,沈文彬每回从书院回来,也曾把女儿抱在膝上,手把手地教原主写过字。 沈清的话半真半假,“小时候我爹教我认过几个字,后来都是有空去书院,我自己拿着金宝的书学的。” 沈文彬一年到头能回来几回?自己拿着别人的书就能学成这样,倒是村里一些成日招猫逗狗的男娃子,学了好几年最后还不是回来种田? 里正叹了口气,拍拍沈清的肩膀,“好孩子,知道你不容易,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娘吧!” 沈清迫不及待回到破庙,张秀娥正的这一张破布在破庙里擦擦洗洗。她做事麻利,两人才搬来破庙没几天,整个破庙就已经焕然一新,看起来勉强能住人了。 “娘,别收拾了。快来和我东西整理整理,咱们明儿就搬家!”沈清风风火火走进去,把张秀娥往后堂拖。 张秀娥听着沈清的话有点懵,“搬家?搬什么家?” 沈清刚才出去可没和她交代是去干啥的,这一回来就她说要搬家,张秀娥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还能搬什么家?”沈清神采飞扬,把刚才的事情和她说了,“您还记得溪边那座带菜园子的宅子吗?咱搬到那里去,以后那就是咱家了!” 后堂堆满了沈清买回来的东西,张秀娥一边收拾着,一边就像做梦一样咧着嘴傻笑。 以前人人都说她的清清不如沈莲莲,沈莲莲从小跟着沈文彬在书院长大,连知县家的千金大小姐都比不过她。 谁现在要再敢在她面前说这句话,她就把房契狠狠甩在那人脸上。 她家清清样样可都比那沈莲莲强! 金泽书院,沈文彬下了堂,就被叫到山长院子里。 还没等他屁股坐热山长就问:“清清那丫头今天来书院了,你这个当爹的知道不?” 第29章 沈文彬回村 “清清来书院了?”沈文彬闻言有些意外,心里想的是沈清来书院了,怎么不来找他。 山长一看沈文彬那副样子,就明白沈清来书院压根就没来找过沈文彬。 沈清和张秀娥铁了心和沈文彬撇清关系了,沈文彬还摆架子拿乔,等着人家母女来哄呢! 山长无奈地问:“文彬,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回过家一趟吗?” 沈文彬下意识替自己找借口,“您有所不知,最近书院的事情有些多,我便一直没抽出时间回去。” “是真的事情有些多,还是没抽时间回去?” 山长这回没听他找借口,也不管他脸上过不过得去了,无比直接地说道:“文彬,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何必非要把朱氏和沈莲莲留在身边?清清那丫头的话确实难听了些,可并非没有道理。依我看来,你那亲闺女可比你侄女强。你可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师父教训的是,家中的事让师父见笑了。”沈文彬一时又羞又愧,只是一味认错。 心中想的却是,沈清虽然长得好看,却和她娘一样大字不识,怎么比得过知书达理的沈莲莲? 沈莲莲和他的学生许子明情投意合,许子明可是考状元的好料子,未来更是前途无量。 沈文彬认错认得如此干脆,山长一时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好叮嘱他,“若你还想要这个家,便早些回去看看。听说你妻女二人一直住在村中破庙,你这为人夫为人父的,竟也能不管不顾。” 沈文彬其实早就后悔了,沈清大病了一场,他却一直没有露面,心中难免对他有怨言。 那日得知自己不愿意接她母女二人来书院,自然一时想不开,才会当面顶撞于他。他那一巴掌至少用了八成的力气,这么对待身子还虚的女儿,确实不应该。 “大嫂,过两天我向书院告一天假,回趟村里去。”回到家里,沈文彬向迎出来的朱婉宁说道。 朱婉宁早忽然听沈文彬说要告假回家,不由愣了一下,“文彬,好端端的,你回家干什么?” “秀娥和清清老是住在破庙里也不像话。”沈文彬有些不解地看着朱婉宁。 大嫂不是昨天还劝过他一回,让他早点回村里把张秀娥哄回来吗?怎么还问他回去干什么? 昨天还一脸坚决表示不管妻女的沈文彬,今天忽然态度大变。 朱婉宁脸色微微一变,挤出个笑容来,“瞧我这记性,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忙忘了。你和秀娥毕竟是夫妻,清清这么大姑娘了也得重新找个婆家,这么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朱婉宁的善解人意,沈文彬心中十分羞愧,“辛苦大嫂了。” 张秀娥和沈清说出那么难听的话,大嫂还能大度原谅她们,张秀娥怎么就不能和大嫂学学? 朱婉宁脸上的表情差点挂不住,没在沈文彬面前多待,找了个借口溜回房间去连晚饭都没及时做。 沈莲莲从外头回来,就看见许子明追上沈清拉拉扯扯。她带着沈金宝没好上去,躲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长长的指甲抠进肉里,把掌心都抠出了几道月牙状的淤血。 回到家里,沈莲莲把沈金宝一放,就急冲冲地回到房里,“娘,清清今天来书院了,不知到底要弄什么把戏,煮了鱼汤分给书院里的学生。现在人人都知道她是什么鱼汤美人!还勾着子明和她偷偷见了面。您说她是不是不服气,想子明从我身边抢回去?” 沈莲莲早就看中了许子明,费尽心思才让许子明喜欢上了她,现在沈清突然出现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说完了话,才发现朱婉宁没有回答她,而是脸色阴沉沉地坐那里,急忙问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朱婉宁这才开口说道:“莲莲,刚才你二叔和我说,要去把你二婶和沈清清哄回来。” 沈莲莲听了这话,脸色也是一变。 沈文彬不去哄张秀娥,那就意味着两人渐行渐远,她们母女二人的地位永远不会变。 可沈文彬要真把张秀娥哄了回来,张秀娥指不定就会拿乔,让沈文彬把她们送回乡下去。 她和许子明就要订婚,要是这个时候回了乡下,许子明还会像之前那样在她和沈清清之间,坚定地选择自己吗? “娘,那咱们怎么办?”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沈莲莲的慌张全部写在了脸上。 朱婉宁最见不得女儿担惊受怕,拉过沈莲莲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莲莲,你放心。无论如何,娘都会让你当上这状元夫人。” 两天之后,朱婉宁带着两个孩子,和沈文彬一起回了云来村。 正是初春时节,家家户户都要忙着春种。 不但家里的田要犁地,放水,插秧苗。就是菜园这里的几块地,也要重新翻一翻,然后施肥播种,侍弄一番。 村里除了种地就没有别的事情干,可以说嘴停口停。 沈老太一大把年纪了,连家里轻松一些的活都不愿意干,自然不可能下地。没了张秀娥和沈清两头老黄牛,为了沈家任劳任怨,沈家几口人都张着嘴嗷嗷地要吃饭。 老三沈文荣两口子,还有闺女沈倩倩再也偷不了懒,一家三口干了几天之后,再也不愿意下地了,反倒指责起沈老太来。 沈老太一向霸道惯了,哪里受得了儿孙的指责?可沈文荣和刘金桂也不像张秀娥那么好拿捏,一家人天天鸡飞狗跳的,邻里邻居都烦不胜烦。 于是等到沈文彬回来,就有不少人向他抱怨。 “文彬,你在书院里教书是一回事,可家里的事情你也不能不管呀。你们家里闹归闹,不能吵得我们夜里睡不着觉不是?” “有啥不能干的?前些年还就秀娥和清清两个女人家干,都比沈文荣一个大老爷们利索得多。按我说就是懒,都是被你娘惯的!” “是啊,都有手有脚的,人家七八十岁了还下地干活呢!轮到他们,把你老婆闺女往死里折腾,你可也够爷们一声不带吭的!”这是替沈清和张秀娥打抱不平的。 第30章 朱婉宁使坏 沈文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上回他从书院回来,还是村里人人称道的先生呢!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做得亏心,没敢和邻居们争辩,连忙带着朱婉宁几人匆匆地进了家门。 进了门之后,却只有沈文荣一家迎上来,替他们端茶倒水。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沈老太的影子都没瞧见。 “文荣,咱们娘呢?”想起外头人的议论,沈文彬只觉得自己的眉头突突跳。 本来就是农忙的时节,沈老太向来疼爱沈文荣,三房一家在家里啥事都不干,该不会只有沈老太一人出去干活了吧? 沈文彬是沈家的顶梁柱,沈文荣一家也拿了他不少好处,见他隐隐要发怒,刘金桂连忙跳出来解释,“二叔,我和文荣哪能让娘出去干活?刚才娘还在这里呢,一听到你回来就扎进屋子里去了。前几天家里炸了油果子吃,估计是听你回来了回房拿去了!” 沈文彬和长相都不像沈老太,吃东西的口味却像个了十成十。 前几天沈老太和他们吵了一架,居然把家里炸的油果子一口气端自己屋子里去了。 刘金桂忙了一下午半口也没捞着,全都进了沈老太的肚子,现在心里惦记着呢,故意说出来摆了沈老太一道。 沈老太躲在门后一听到这个,顿时也躲不住了,一掐自己的大腿,推开房门红着眼睛走了出去。 “文彬,是文彬回来了?”沈老太用帕子捂着鼻子哭哭啼啼。 沈文彬心里一揪,连忙上去扶住沈老太的胳膊,“娘,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个啥?” 沈老太也不说话,拉着沈文彬一个劲的哭。 沈文彬被她这么一哭,心里也不惦记什么油果子了,沉下脸看向沈文荣,“三弟,我把金宝接到书院好生教养,你在家里孝顺娘,就是这么孝顺的?” 沈文荣心里那个冤啊,这几天家里确实闹得鸡飞狗跳,可沈老太这样的谁敢使唤她一下? 他们一家三口天天下地干活,每天回家累得跟狗一样,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下。 不过说了沈老太几句,沈老太就跟他要谋朝篡位似的,见天地在家里闹。 “二哥,娘一大把年纪了,谁敢让她下地干活?就是家里的事她也一件没沾啊。”沈文荣赶紧解释,“您瞧瞧您侄女,平时娇滴滴的干过一件事没有?这大冷的天,还得到溪边洗全家人的衣裳呢!” 沈倩倩娇滴滴的一件事都没干过,他可记得有一年回家,冬天溪面上结了冰,沈清还要一家人的衣服去洗呢! 沈文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脸上表情更沉了一些。以前听沈清诉苦是一回事,现在沈文荣亲自承认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老太把沈文荣敲打的差不多了,擦了擦眼泪说道:“怪你弟干什么?要我说都是你那婆娘,和清清不省事的臭丫头闹的!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不知道家里有多忙吗?也不知道回家帮帮忙。我看呐,指不定在外面待了几天,把心给待野了,彻底不想回来了!” 平时到了春天,这些事情可都是张秀娥和沈清干的! 要是换做以前,把人赶出去算什么?就是啪啪扇她们几巴掌,母女两个也得乖乖地回来给她道歉! 可这一回,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硬气地在外面住了这么多天。 人是沈老太赶出去的,沈老太可拉不下脸把人请回来,只能对着沈文彬抱怨。 沈文彬看着沈文荣累得黑眼圈都出来了,破天荒地替张秀娥和沈清说了话,“娘,秀娥和清清平时也是够累了。我这回回家就是要把她们娘俩哄回来的,等她们回了家里,您也让她们好好养养身子。” 沈老太本来还想像以前一样,在沈文彬面前多说说母女两个的不是,被沈文彬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着脸回了房间。 沈文彬难得回一次家,朱婉宁和刘金桂到村口买了几块豆腐,又打听着村里有处人家杀了猪,去弄了些猪肉回来。 一家人吃了顿丰盛的午饭,朱婉宁才跟着沈老太进了房。 沈老太对着外面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外头没人,关了房门一脸着急地问道:“婉宁,咋回事?文彬这小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儿了?” 她还指望着张秀娥和沈清回来继续当苦力,要是沈文彬太心疼老婆孩子,她哪还能过得和以前那样轻松? 沈文彬和张秀娥好不容易闹翻,朱婉宁当然也不希望两人和好。可她在众人面前向来温婉贤淑,只能将这份焦急隐藏在心里。 “娘,前些天秀娥和清清去了书院。”朱婉宁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才小声说道,“秀娥和文彬提和离了!” “啥!”沈老太大吃一惊,怒道,“文彬可是正正经经的秀才,她一个乡下婆娘和文彬提和离,她也配?” 沈老太气急败坏,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乡下人。 朱婉宁眼里终于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娘,这年头哪有女人家真的想和离的?文彬想哄秀娥回来是好事,夫妻两个毕竟还都年轻着以后有的是日子过。我听山长夫人说,文彬以后可是要有大前程的呢!” 这话彻底吸引了沈老太的注意,她瞪大了眼睛扯着朱婉宁的袖子问:“咋个大好前程?山长夫人和你说了啥?” 朱婉宁附在沈老太耳边,把她听到的都和沈老太说了。 沈老太满脸的高兴,“她不是要和文彬和离?那就让她和离去!等文彬有了出息,还怕没有更好的女人?” “娘,这不大好吧?”朱婉宁赶紧摇头,“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毕竟是结发夫妻……” “有啥不好的?”沈老太一锤定音,“要不是当年文荣成亲了,家里没什么银钱,我可不同意这扫把星进门!” 话音落下,门外摆的是扫帚不知被谁撞倒了,沈老太赶紧开门去看,外头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只野猫跃上了院墙。 “这该死的狸猫!”沈老太哼哼一声又关门进了房。 躲在角落里的刘金桂长出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第31章 刘金桂告密 “你说啥?大嫂真的撺掇娘,让二哥和二嫂和离?” 三房的房间里,沈文荣听到这个不由吃了一惊。 要说他娘铁了二哥二嫂和离他还信,说他大嫂在他娘面前离间二哥二嫂的关系,他还真不相信。 他大嫂那是什么人?嫁到沈家二十几年,连全家最难缠的他娘,都对他大嫂一百个满意,咋可能? 刘金桂气得不得了,“你这啥意思?你的意思是我骗你?你要不相信我,咋不和你二哥一样,刚才跟你大嫂一起过算了!” 沈文荣还是疼老婆的,见刘金桂生气了连忙陪笑脸,“我就这么一说,你才是我老婆,我不信你信谁?” 刘金桂脸色这才好了点,解释道:“你可别被姓朱的骗了,要说任劳任怨,谁比得过二嫂?二嫂服侍了娘这么多年,娘给过二嫂一个好脸没有?要说去书院享福,娘才该第一个去!大嫂去了那么多年,娘居然一点怨言都没,咱这大嫂才不简单呢!” 听了刘金桂的话,沈文荣也回过味来。可不是不简单嘛?要不然他二哥怎么能把老婆孩子丢家里,和朱婉宁一起过了十几年? 难道真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叔嫂两个处了这么多年,处出感情来了? “不管咋样,咱们可得提醒提醒二嫂!”刘金桂总结道。 她可不是乐意帮张秀娥,她还指望着沈文彬能把张秀娥和沈清哄回来,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呢! 再说了,沈文彬要是娶了新妇,不说像不像张秀娥这么好拿捏。万一生下个男孩子,沈文彬身边还有他们金宝的位置? 怀着这种想法,刘金桂偷偷溜出沈家朝破庙的方向去。 溪边的小院子十分清静,昨天一大早沈清和张秀娥就搬进院子里来。 两人的东西不是很多,但好母女俩都有了新的被褥,干净的碗具,再也不住在一下雨就漏雨的破庙。每天夜里都担心庙里的老鼠,钻进被窝啃她们的脚趾。 吃完午饭没多久,两人收拾着碗筷的功夫,院门就砰砰的响起来。 沈清去开了门一见是刘金桂就要关门,刘金桂早有防备,硬是从门缝紧了进来。 一进门啥也没说,就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一边在嘴里一边啧啧惊叹,“瞧这院子新的,屋顶盖着的还是头茬瓦吧?清清,这么大的院子,就你和你娘两个人住?” “三婶要是没事就早点回去,地的菜还没浇水吧?”沈清冷冷地问道。 要是换做以前,沈情敢这么对她说话,刘金桂早就嚷嚷起来了。 可今天,刘金桂只是转了转眼珠子,还嬉皮笑脸地说道:“清清,这么久没见三婶了,这就赶三婶走?你们娘俩这宅子是租的吧,一个月可得花不少钱,想没想过回家里住?” 原来是来当说客的,沈清可不傻,要不是家里没人干活,刘金桂能来? 三房夫妻两个无利不起早,就是想把她娘俩哄回去干活的。 “走走走,我这可没空接待闲人。三婶要是实在闲着没事干,就到村口樟树底下找人闲聊去。”沈清不由分说,把刘金桂往外推。 这时,张秀娥也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清清,外头来什么人了?” 刘金桂一听,立即朝张秀娥跑了过去,拉着张秀娥的手道:“二嫂,你可别赶我走。今儿我来,可真有天大的事情和你说!” 沈清在院子里洗衣裳,就听刘金桂对着她娘叨叨。 “二嫂,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二伯做的事过分了些,可现在不是知道错了吗?” “我刚才可是听大嫂和娘悄悄说,二伯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 “你想想,你在咱们沈家苦了这么十几年,眼看要熬出头了,能让别的女人上来摘了果子?” “你和清清短时间内可以这样,可清清过两年总该要嫁人。你一个当年的跟着她,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她?” 张秀娥几乎没怎么说话,刘金桂说了好一通,才不放心地离开。 沈清早就把衣服洗好了,一件件晾在院子的竹竿上,刘金桂一走就把院门闩了,赶紧进屋找她娘。 屋子里,张秀娥一言不发地坐着,似乎真的在考虑刘金桂的话。 “娘,你该不会真在考虑三婶的话吧?”沈清急忙问道。 早知道她就不该给刘金桂开门,她好不容易给她娘洗了脑,让她娘跟在她身边安安稳稳过日子。 刘金桂倒好,三言两语就挑得她娘又犹豫起来了。 张秀娥叹了口气,她虽然不喜欢刘金桂,却也不得不承认刘金桂说的有道理。 她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沈清考虑,这年头娶媳妇哪有把丈母娘一起带回家的道理? “娘,您是真的舍不得我爹,不想让我爹娶别的女人?”沈清冷静下来,“我知道您这是为我好。可您也看见了,我爹是个没主见的,我奶和大伯娘恨不得您和我爹早离了。咱们这么眼白白地凑上去,您觉得她们会甘心让我嫁个好人家?还是您真的像三婶说的那样,不想让别的女人摘了果子,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了?” 张秀娥什么都好,就是实在太没主见了一些,要是沈清没穿过来,还不得让沈老太和朱婉宁把她们娘俩给生吞了? 沈清和张秀娥说话向来是和和气气的,可必要的时候,她还是得沉下脸来,吓唬吓唬她娘! “清清,娘没有这么想!”张秀娥红了眼睛,急忙解释,“娘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怕待在你身边拖累了你!” 张秀娥终于说出心里话,沈清就把事情掰开了,一点点和她讲。 “您不用担心拖累我,只要把这单生意做好,什么样的房子咱们买不着?即便我找个好人家,还不知道和婆母妯娌处不处的来。要都像我奶和大伯娘这样,那还不如不嫁人。” “咱们娘俩好好挣钱,到时找个上门女婿又孝顺又好看,不比嫁到外面去更舒心?” 这都是沈清用来哄张秀娥的话,且不说她遇不遇得到合适的人。 即便遇到了,在这种封建时代,当惯了现代人也受不了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张秀娥却当了真,把上门女婿四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娘想好了,就算你爹来找,也绝不回沈家去!” 第32章 沈文彬求和 刘金桂这趟去的隐蔽,除了沈文荣沈家人没有一个知情。 春天晚上天黑得还很快,吃过晚饭没多久,就要洗洗刷刷,忙活一会儿上床睡觉了。 到了这个时候,沈文彬才想起尴尬的事情来。 ——他和张秀娥的屋子被沈倩倩给占了! 以前他的屋子虽然是三兄弟里最小最暗的一间,可再怎么着也是间屋子,他从书院回来至少有栖身的地方。 可现在,他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 难道真的和村里人说的那样,和大嫂朱婉宁挤一间去? “倩倩,你把东西收拾收拾,回你自己屋里去!”沈文彬冲沈倩倩说,“你二婶和你清清姐过几天得回来,听见没有?” 沈家一共两进院子,前院的屋子用来装杂物和粮食。 后院沈老太一人独占最大的青砖瓦房,沈文荣一家住了第二宽敞的一间,朱婉宁母女俩就算平时不在家也占着一间好房。 沈倩倩老大一个姑娘了,还和爹娘挤在一间房里。 沈文荣和刘金桂平时能偷懒就偷懒,多余的精力无处发泄,到了夜里就把床板整得咯咯响。 两口子都以为闺女睡着了,其实就隔了一道帘子,什么动静听不见? “不搬!”沈倩倩小脸一绷,也不和沈文彬废话,砰的一声关上门。 沈文彬再去敲门,房门已经从里头拴住了,任他怎么喊沈倩倩就是不开门。 沈文彬拿侄女没办法,只好去找沈文荣,“文荣,你看看这孩子!” 沈文彬磨磨蹭蹭的,回来都一天了,也没能动身找张翠娥去。 沈文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二哥,不是我说你,你还在家里住啥?到二嫂那边住一晚,还怕二嫂不回来?” “是啊,文彬。”朱婉宁听见了,笑着和沈文彬说,“秀娥刚嫁过来时多好看?你要是再不去,可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张秀娥年轻的时候确实漂亮,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眼相中了她。 两人刚成亲的时候,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想起那个时候,沈文彬就不由得脸热,“好,那我今晚就去秀娥那边住!” 眼看二儿子毛头小子一样急匆匆地走了,沈老太急得不行,“咋能让文彬找她们去?万一那两扫把星真的跟他回来了可咋办!” 朱婉宁看了一眼沈文荣,笑着把沈老太哄了回去。 沈文荣看得啧啧称奇,要不是刘金桂和他说了,要嫁给王癞子的本来是沈莲莲,他都要被朱婉宁这个好大嫂给骗了! 沈家发生的事,张秀娥并不知情。 搬来新家第二天,屋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差不多。 张秀娥合计着,既然是搬新家,无论如何都该做上一桌好吃的,请些亲朋好友来给新房冲冲人气。 于是拉上赵婶子陪她去镇里买了些食材,又让沈清亲自到里正那里请人。赵婶子也是个热心的,怕张秀娥一个人忙不过来,回家匆匆吃完晚饭就过来帮忙。 两人刚坐下来把笋干洗干净了,放在木盆里泡水,手上弄得湿淋淋的,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准是清清回来了!”赵婶子帮前帮后忙了一天,却一点也不感觉累,母女两个终于安定下来,她是真心替张秀娥高兴,“秀娥,你快去开门。笋干我来弄就是!” 张秀娥也没和赵婶子客气,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就赶紧到前院开门去。结果一打开门,门外站着抱着几件衣裳的沈文彬,张秀娥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你来干啥?” 沈文彬累了一天,沈家只有一间浴房。 沈老太准是第一个洗的,家里几个女眷爱干净也得在前边洗,每回轮到他浴房都弄得湿漉漉的。特别是沈文荣这人太不讲究,每次洗完之后浴房里总有股隐隐的尿骚味,沈文彬一直都很嫌弃。想到张秀娥这边宽敞干净,干脆带了衣服过来打算在这边洗。 “秀娥,这不是特地回来看你和清清的吗?”沈文彬没像上回一样摆脸色,他也知道哄人是要低声下气的,陪着笑脸道,“你看我这一天下来也累坏了,快烧点热水给我洗洗吧!” 他说着抱着怀里的衣裳顺势往前一步,鼻子都要贴到门上了。张秀娥却两手扶着门,压根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之前他回村,张秀娥哪回不是把高兴写在脸上,围着他忙前忙后?连晚上的洗脚水都是张秀娥给倒的,看来这里张秀娥是真的生气了,居然连门都不让他进了。 沈文彬有些不高兴了,“秀娥,别闹别扭了!没看见我还累着吗?今晚就让我住这吧,以后我每月都回一趟家里,来看你们母女两个成不成?” 话音落下,张秀娥盯着他看了一会,冷冷地说道:“我不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什么? 不同意他在这里住?还是不同意他每月回一趟家里? 沈文彬愣了一下,闷葫芦一样的张秀娥居然知道拒绝他了! 眼看张秀娥要关门,沈文彬一下子用手撑住门,难以置信地问:“秀娥,都这么多天了,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张秀娥反问,“我凭啥不生气?清清病去了半条命,你还为了朱婉宁打她,把我们娘俩赶出书院。万一清清有啥好歹,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秀娥,不是清清回来了?这谁呀?”赵婶子听见动静急忙赶出来,看见沈文彬被拦在外面,尴尬不已,“原来是文彬啊,你啥时候回来的?” 沈文彬没想到还有外人在,脸上顿时挂不住,“凭我是你男人,我想在这住就在这住!” 他今天不但要在这里洗澡,还要张秀娥像以前那样,把洗脚水也给他打了! 沈文彬闯进院子,只见两进的院子崭新的,格局比沈家都舒坦。柱子上钉着竹钉,钉上挂着几根作种的老玉米,一大串晒干的朝天椒。 母女两个离了他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知道比在沈家快活多少倍。这样的院子,别说张秀娥和沈清,就连他都想在休沐的时候回家住住。 张秀娥和赵婶子拦不住他,张秀娥气得大喊,“我不同意你回来住!我和清清过得好好的!沈文彬,我说了你不认我,我们也不认你,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第33章 我和秀娥和离总行了吧! 这话张秀娥在书院确实说过一回,沈文彬没和她计较,还想把她哄回来。 现在,他都拉下了脸给张秀娥伏低做小,就差没亲自给张秀娥洗脚了。 张秀娥居然一点都不识好歹,还问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沈文彬胸中的怒火噌的一下烧起来,“张秀娥,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别的男人了?这么大的宅子,你和清清一个小丫头,哪来的钱租?” 屋檐下的灯笼很亮,照在张秀娥的脸颊上。 一段时间不见,张秀娥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干瘪的脸颊上也长了些肉。 张秀娥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本来就长得不难看,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老黄牛用,自然也就好看了一些。 沈文彬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想到自己很可能绿云罩顶,院前院后地折腾起来。 “文彬,话可不能瞎说啊!”赵婶子眼看沈文彬钻起牛角尖,急忙替张秀娥解释,“别人不知道秀娥,我天天看着秀娥难道还不清楚吗?她成天在你们沈家干活,哪有时间找什么别的男人?你这么说,还让不让她们母女两个活!” 沈文彬没在院子里找出第三个人,心里也相信了。张秀娥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哪来的底气敢给他戴绿帽子! 可想到两人这么久没见面,张秀娥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沈文彬一向的好脾气不知道哪里去了,脸色冷得和冰一样。 “我不管你有没别的男人!既然好好说话你听不懂,我就干脆和你说明白了。” “我大嫂不可能回村里,你和清清也不可能去书院!你和清清不回去干活,我娘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还让我娘下地干活吗!” 这回可由不得她使性子! 张秀娥红了眼眶,女儿说得对,沈文彬就是没把她们放在心上。在沈文彬心里,她和女儿算个屁! “你走!我没你这样的丈夫,清清也没你这样的爹!”张秀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沈文彬往外推,“我和清清被赶出门你不是一点反应都没吗?来我这里干什么,和你大嫂住一间去啊!” 当着老邻居的面,沈文彬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张秀娥还在说话,沈文彬没心思听她到底在说啥了,望着张秀娥张张合合的嘴,他现在只想让张秀娥闭嘴! 鬼使神差的,沈文彬高高扬起巴掌。 沈清走到家门前就听里头一阵吵嚷,她急忙加快步子走进去,就看见沈文彬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她急忙从门边捞了把锄头就冲上去,“敢动我娘试试,我和你拼了!” 赵婶子见沈清回来了,赶紧冲出院子去叫人,把丈夫儿子叫来后,就见沈文彬把锄头抢过来了,张秀娥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 赵良辉和儿子一进来,立即上去拦住沈文彬,“文彬,你疯了?不怕打出人命来!” 沈文彬回过神来望着自己手上的锄头愣愣的,刚才他只顾着抢锄头,根本没多想手上拿着的是什么。要是刚才他被愤怒一时冲昏了头,就这么一锄头下去…… 里正刚好就在附近,赵良辉父子赶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出事了,和父子两人前后脚进的门,院子里的情形自然也看见了。 “文彬,你这是干什么!真是有辱斯文!” 沈家什么问题里正能不清楚?沈文彬这些年够对不起娘俩了,居然还有脸打人! 沈文彬张张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秀娥,我真没想打你。” 他只是太生气了,他和大嫂清清白白,张秀娥为什么总是不相信他! 张秀娥手脚并用爬起来,扑通一下跪在里正面前,“郑伯,求您替我做主,我要和沈文彬和离!” “这……”里正愣住。 要说和离,云来村几十年,乃至几百年都没这个先例。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哪家,生是哪家人,死是哪家鬼。虽说大齐律法不是不准女子提和离,可哪个女子有勇气提! 清官难断家务事,谁知道夫妻两个以后会不会和好?会不会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我不同意!”沈文彬闻言,双眼重新染上愠色。 他不想和张秀娥和离,十几载夫妻,两人还共同生育了一个女儿,张秀娥怎么狠得下心! “和离就和离!我呸,占着茅坑不拉屎,这婆娘就是想断文彬的香火!”沈老太从院外冲了进来,尖利的声音盖过沈文彬,“文彬啊,听娘的话休了这扫把星,咱找个年轻能生的,给娘生几个大胖孙子!” 赵婶子回家喊人的时候沈老太就知道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张秀娥这个儿媳,把二儿子的魂都勾走了。 好不容易把她的颜色磋磨没了,沈老太不介意自己当这个恶人,把碍眼的张秀娥和沈清赶出沈家去。 沈文彬抿住双嘴,愤怒地喊道:“娘!” 沈老太蛮不讲理,大喊大叫,“沈文彬,一个女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把他休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好啊,你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是吧?”沈老太越说越来劲儿,作势要往墙上撞,“你要是不听,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看你以后到了地下,怎么和你爹,怎么和你死去的大哥交代!” 沈文彬吓得脸都白了,连忙上去抱住拼命挣扎的沈老太,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娘,我离,我和秀娥和离总行了吧?” 众人看见这情形都惊呆了,沈老太的德性村里人谁不知道?不过就是说说,也就骗得了沈文彬了。 沈文彬为了沈老太的胡搅蛮缠,连少年结发的妻子都可以不要,真不知道要说他孝顺,还是说他没脑子。 “文彬,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真和秀娥和离,以后你们两个各自婚娶,可都和对方没有一点关系了!”里正正色询问。 他知道沈文彬孝顺,没想到沈文彬“孝顺”到了这个地步。 也难怪张秀娥提和离,就是他一个大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第34章 把清清说给你当媳妇 沈文彬没敢看张秀娥的脸色,为了稳住沈老太,只能忍痛点点头。 他娘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生妻女的气,一时气昏了头才这么逼他。等过段时间他把他娘哄好了,再来和张秀娥和好就是。 里正也是没话说了,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写下和离书,你们二人签下姓名就是。到时,我会把文书送到县衙保存。” 到底是金泽书院山长都看重的人,沈文彬的一手字写得俊秀,很快就把和离书写好。 一式三份,都已经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大名。 “秀娥,你先把手印摁了,等我娘消了气,我就把你接回家里去。”沈文彬把和离书递给张秀娥,脸上写满了歉意。 张秀娥看也不看沈文彬,直接把和离书抢了过去,每管沈文彬递过来的印泥,直接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空白的地方,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张秀娥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居然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但里正吃了一惊,就连沈文彬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秀娥,你怎么会……” “我为啥不能会?”张秀娥挺直腰杆子,迎着沈文彬的目光理直气壮,“沈文彬,我张秀娥不会永远被你瞧不起!” 当初她刚嫁进沈家的时候,朱婉宁还不是大字不识,做事甚至比她还要畏首畏尾,跟着沈文彬去了书院,才有了现在的长进! 她年纪大启蒙晚,学东西也比年轻人慢半拍,就每天拿着树枝一笔一画地在地上写字。虽然直到现在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可她总算明白沈清的话是对的。 这十几年来她一直错了,不该为了别人糟蹋了自己。要想被别人尊重,那就得自己先立起来! 里正回过神,看下沈文彬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他心里有预感,沈文彬迟早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不已! “既然和离书已经写成。文彬,你和秀娥从此以后再没有关系。若是再像今天一样,强闯进秀娥的院子,那就算私闯民宅了。” 沈文彬心理充满后悔,可白纸黑字已经写成,不是他能更改的了。 他看了一眼沈清立即说道:“我可以和秀娥和离,但清清是我沈家的骨血,必须回到沈家,不能跟着她娘一起生活!” 沈清被人扶着从地上站起来,冷笑着问道:“我回去干什么?我回去继续给我奶当牛做马,一个人干完全家的活?还是继续回去给沈莲莲背黑锅,等王癞子从牢里出来嫁给王癞子受罪?” 被沈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短,沈老太又气得哇哇叫,“你这个死丫头可不要胡说八道!我啥时候让你当牛做马,啥时候让你给莲莲背黑锅?要不是你自己浪,我能把你嫁给王癞子?” 罗氏和王癞子的事情已经够清楚了,沈老太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胡搅蛮缠,众人纷纷为沈清说话。 “文彬,别的不说,你娘确实偏心眼。倩倩和清清差不多的年纪,就没见她干什么活,清清大冬天的还得替她洗衣服去呢!” “文彬你自己亲娘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你争气考上秀才,还在书院教书,留在家里有啥好果子吃?” 沈文彬脸上臊得不行,连忙冲沈清道:“清清,爹向你保证。你奶以后绝对不敢了,王癞子的事爹也不相信,爹一定替你照顾好人家!” “不必了!”沈清想也不想一口拒绝,“您这顾自己不顾老婆孩子的性子,我可是见识过了。家里但凡是个人,都比我和我娘重要。我要猜的没错,您这么着急接我和我娘回去,就是看奶和三叔一家受苦了,迫不及待想让我和我娘当苦力去吧!” 沈文彬脸色铁青,“沈清清!” “别叫我沈清清!”沈清两眼发酸,胸中原主的委屈翻江倒海,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沈清清在一个月前大病一场,已经死过一回了!现在没什么沈清清,只有我沈清!” 众人闻言心中震动,沈清的事他们是知道的,生了那样一场大病,可不就是去了半条命吗? 父母和离之后,她这么做既撇清了和沈家的关系,又表明了她的决心。这孩子心里到底是有多苦,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沈文彬望着神态决绝的女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颓丧地离开了院子,连他娘沈老太也不管了。 “文彬!”沈老太一脸着急,临走前还不忘奚落张秀娥,“等着后悔吧你!今年就让文彬娶上新媳妇,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沈家人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 赵婶子捡起地上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是文彬的衣服吧?应该是刚才走的太急落在这里了。秀娥,这咋处理?” 张秀娥一听到沈文彬就恨得牙痒痒,拿起那套衣裳扔到门外,“我和他以后没有一点关系!” “赵婶子,今晚多亏了您和赵叔帮忙,要不是您一家,我和我娘还不知道要吃什么亏。”沈清抹抹脸上的眼泪,道,“今儿太晚了,你们回去歇着,明天记得来我们这吃午饭,我和我娘好好招待你们一回!” 赵婶子见两人没什么大事,也就放下心来,“好,我们一定准时到,明天来给新宅子冲冲人气!” 沈清让张秀娥先去休息,自己则把赵家三口送到门外。 临走前,赵婶子的儿子赵诚担心地看着沈清,“清清,我刚才见你嘴唇都白了,真的没事?” 赵诚进来的时候,沈清也被推倒在地上,也许是身体太虚,脸上一点血色也没,可把赵诚可吓坏了。 沈清刚才头晕目眩,是赵诚第一个把她扶到台阶上坐着休息,沈清冲赵诚露出一个笑容,“赵诚哥,我没事。就是病没好多久身子比较虚,吴郎中说了多补补就好了。” 沈清这一笑就像一朵鲜花开在面前,赵诚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结结巴巴道:“那、那就好。” 天色昏暗,沈清也看不清赵诚的脸,她心里惦记着回去看张秀娥,和赵家人说了几句也就回去了。 赵诚整个人晕乎乎的,走在路上就觉得脚下发飘。 他平常多在镇上做事,什么时候邻家的小妹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诚哥儿,清清那丫头好看吧?”回到家里,赵婶子见赵诚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了数故意问道,“娘把她说给你当媳妇,你乐意不?” 赵诚刚好的脸又突的一下就红了,“清清从小就挺好看的。” 赵婶子好笑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美的你!” 第35章 表白 第二天刚过了晌午,溪边的小院子就飘出阵阵饭菜的香味。 没到吃午饭的时辰,院子里就来了不少村里人,都是平时和母女俩关系好,和帮助过两人的。 沈清一大早就帮着张秀娥处理好了食材,张秀娥和赵婶子在厨房忙活,沈清就在前院准备好了茶水点心招待客人。 吃喝寒暄,眼看就要开席了,张秀娥见中间的位置还空着,把沈清烂到一边,问道:“顾公子和齐公子呢?怎么还没来?” 顾含章和齐铭在张秀娥眼里可是两人的恩人,如果不是两人给的五两银子,就不可能有她们两个的今天。对待两人,张秀娥极为重视。 沈清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一阵马车声。 云来村这种偏僻的地方,有辆牛车就算不错了,谁家要有马车就相当于后世有人开上了奔驰宝马。 听到这动静,众人纷纷伸着脑袋往外看。 “清清,这也是今天你家的客人?” “什么客人这么阔绰,居然坐着马车来!” 沈清也顾不上和他们解释,走出去迎客,出了大门就看见顾含章正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许久不见的齐铭。 看到齐铭沈清微微一愣,倒不是她讨厌齐铭,齐铭再怎么着也救过她一回,本性并不坏,就是太过年轻做事不考虑后果。 只是她没想到,以齐铭的性子竟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顾公子,齐公子。”沈清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两位今日抽空前来,真是令我这间小院子蓬荜生辉。” 她给顾含章送请帖去的时候,顾含章可没有答应一定会来吃酒。以两人的交情,以及地位的差距,两人收下请帖却不来,才是正常的事。 所以沈清也做好了两手准备,两人的酒菜照常准备,要是他们不来,就留下来她和张秀娥自己解决。反正现在天也不热,饭菜放个两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顾含章脸色如常,吩咐车夫把礼送到沈清手上,便拉着齐铭一同进门。 齐铭望着沈清欲言又止,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能跟着顾含章先行落座。 两人容貌出众,气度绝佳,身上虽然都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一进城却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再看向跟着两人一同进来的沈清,不明真相的人都在心里揣摩三人之间的关系。 沈清也不扭捏,先安排两人在主桌入座,这才大大方方的介绍。 “这两位是齐公子和顾公子,两位都是我的恩人。前阵子我和我娘刚从家里出来,总有人看我们没有依仗就上来欺负我们娘俩。顾公子和齐公子出手相助,这份恩情我们娘俩不能忘,今天搬家当然要请恩人上座。” 沈清也就大概地一说,村民们心里的疑惑很快被打散。 里正和两人坐一桌,也就和村民们介绍起他们来,当然主要介绍的是顾含章,齐铭这人他也没打过交道。 厨房那边的活少不了沈清,拜托里正替她招待客人,沈清就钻进厨房做菜。 第一回办乔迁宴,张秀娥去买菜时,沈清再三叮嘱了不能含糊,这顿乔迁宴可比平常的酒席丰盛。 笋蕨馄饨,素蒸鸭,黄金鸡,二荆条炒小鱼小虾。酒水用的是村里酿的米酒,那都是顶好的手艺。特别是中间那碗鲫鱼汤,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喝,后来越喝越起劲,碗里一滴汤都不剩……整场酒席吃下来不少人都吃得身上发汗,全身暖洋洋的,别提有多舒畅了! “清清,那泥鱼汤你是咋做的,味道咋这么好呢!” “泥鱼土腥味这么重你都能给去了,实在太厉害了,以前咋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 女人们围着沈清讨教厨艺。 沈清挑着几样大概说了说,鲫鱼汤的事半个字没提,她如今靠着菖蒲粉吃饭,当然不可能泄露自己的独门秘方。 “我娘嫁到云来村十几年了,我也是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就算我和我娘不是沈家人了,但也是咱们云来村的人!”沈清端起酒杯,把今天最要紧的事情说了,“以后我们娘俩在村里还要劳烦乡亲们多照顾,大伙有啥要帮忙的,我们能带把手的也就搭把收!” 沈清冒着和沈家人牵扯不清的风险留在云来村,不是因为她对云来村有感情。 而是她冒不起这个险,云来村的人至少都知根知底,别人要有坏心眼,也得掂量掂量做坏事的后果。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更何况刚吃了一顿这么丰盛的酒席? 村民们笑呵呵地答应下了。 眼看村民们一个个离开,齐铭终于找到空隙上前叫住沈清,“沈姑娘,我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齐铭有话和她说,沈清并不觉得意外,她每回端菜出来,齐铭都急切地朝她这边看。 有什么话两人趁早说开了也好,沈清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齐铭带了过去。 齐铭想说的话已经憋在心里好多天了,再不向沈清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迟早都要憋死。 可等到真的站在沈清面前,他却迟迟无法开口,“沈姑娘,我……” “齐公子不是有话要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不必担心被外人听到。”沈清说道。 齐铭顿了顿,这才说道:“沈姑娘,我已经训斥过刘伯了,以后他不会再对你无礼。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刘伯应该就是齐铭身边的那个车夫,对于这种人沈清一向不放在心上,但也不代表沈清愿意和齐铭单独待太久。 “齐公子放心,刘伯是刘伯,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如果齐公子是专程来为他道歉,那大可不必。”沈清道,“要是没别的什么事,我还得回去收拾碗筷。” 齐铭哪里是专程为了刘伯而来的,一见沈清要走,急得喊道:“沈姑娘,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同你说一声,过几日我就要回京城了!” 回京城?沈清脚下一顿,诧异地问齐铭,“齐公子不是来金泽书院入学的?” 齐铭摇摇头,他爹倒是想让他和顾含章在青州待一段时间,可他祖母和母亲就第一个不肯! “那齐公子可还来金泽镇?”沈清皱眉。 她不喜欢欠人恩情的感觉,如果齐铭回了京城再不回来,她要报上恩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齐铭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机会再来,咬了咬牙鼓起勇气,“今日我来这里就是想问沈姑娘一句,沈姑娘可愿随我一道回京城?” 第36章 一片真心 沈清愣了一下,她以为齐铭就是一时兴起,上回那么一折腾,该有不该有的心思都应该歇了。 没想到,齐铭居然这么执着,心里还惦记着自己。 她刚穿过来没几天,就被人这么热情对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沈姑娘,是不是觉得我唐突了?”齐铭见沈清没有回话,脸上充满窘迫。 他知道和才认识没几天的姑娘说这种话,肯定非常不妥。要是沈清是京城的姑娘,他一定花足了心思,让沈清看清楚他的真心。 可现在他不知道这一回京城,还来不来得了青州。沈清这样好的姑娘,说不定他一离开,就有人变着法子上门说亲,等他想办法再南下,说不定沈清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唐突么,沈清倒是没觉得。 她上辈子也被不少人表白过,那些人个个盯着她身后的家业瞧,对比齐铭这样实诚的确实不多了。 “齐公子,其实你……”沈清无奈一笑。 齐铭生怕沈清拒绝,竹筒倒豆一样一连串地说道:“沈姑娘,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沈姑娘若是跟我回京城,不说别的,我能保证沈姑娘这辈子衣食无忧,再没人敢像这些人一样欺负你!” “还有张婶子,只要沈姑娘愿意,我可以把张婶子一同接过去颐养天年。请来最好的大夫,把张婶子的身子调养好,你们二人一同生活在京城,也不必承受骨肉分离之苦!” “还有还有,我自己虽然还没出仕为官,但祖上在京城小有基业。我爹在朝为官,我祖父是……” 齐铭眼神真挚,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烈。如果沈清没有重活一辈子,说不定一头就栽进去了。 “齐公子!”沈清打断齐铭的话,在他把自己的家世说出来前,冲着他摇了摇头,“齐公子若是真想与我做朋友,那就等到时机成熟,再和我提你的家世吧。” 齐铭疑惑地看着沈清,他不明白。京城那些人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了解清楚,到了沈清这里他愿意主动交代,沈清却不愿意听了。 从前在华国那些富二代,哪个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要问他愿不愿意和你结婚,他会难以置信地问你在开什么玩笑。 齐铭这样捧着一片真心到你面前,把什么都和你交待的,相较之下确实难得。 但沈清这么多年的老总不是白当的,她看问题的角度就比齐铭现实得多,“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齐公子,不知齐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沈姑娘有什么疑虑?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尽力为之!”齐铭回过神来,急切地问道。 沈清并没有急着提问,就这么含笑望着齐铭,过了很久才开口问:“虽然齐公子未曾说出口,但我早看出来齐公子家世不凡。至于我,一切如你看见的,除了一点姿色别的我什么都没有。你我二人身份悬殊,敢问齐公子就这么带我回去,是想让我做妻还是做妾?” 齐铭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被沈清打断,“齐公子稍等,这只不过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大难不死,心性大变。不甘心从此被束缚在后院,即便以后成亲嫁人也会出来抛头露面。以我的容貌外面少不得有流言蜚语,齐公子以后可能容忍?” “第三,我为人善妒。若是未来夫君用心不一,我定不会委屈求全。因此,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齐公子可能同意?” “第四,我心胸狭隘,有仇必报。要是有人敢欺负到我头上,哪怕是齐公子的至亲,我也不会忍耐,齐公子可有把握协调?” …… 齐铭怔怔地看着沈清。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从记事起一切顺风顺水。在他看来,只要是他喜欢的女子就能与她长相厮守,哪里还想这么多问题? 可沈清的问题一个个砸下来,砸得他哑口无言,在沈清的注视下,只觉得无所适从。 沈清也不怪齐铭,不过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齐公子,且不说我对你心中更多的是感激。即便我对你有意,这些问题都是你我之间迈不过去的坎,你可明白?” 真心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真心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吃饭。 “……沈姑娘。”齐铭心中满是失落,“沈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今日确实是我唐突了。” 他忍不住补充,“不是我觉得村里不好,而是我觉得,沈姑娘这样的人,不该留在这里蹉跎。” 富贵乡里长大,却能不沾染纨绔子弟的恶习。她没看错人,齐铭确实难得。 沈清道:“没想到齐公子这么快就要回京城,只是欠齐公子的恩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齐铭帮助沈清都是出于自愿,从来没想过让沈清还,听到这话只是摇了摇头。 顾含章之前说沈清未必愿意和他走,他还不肯相信。现在看来,顾含章早就看穿了一切,只不过怕伤他自尊,没把话说得太死罢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两人也没有别的好说的,沈清领着齐铭回到院子里,才发现顾含章已经上马车了。 “清清,你和齐公子去哪儿了?顾公子找不到齐公了,说在马车上等他呢!”张秀娥一见到沈清赶紧把沈清拉到一边,“你和齐公子没有别的什么事吧?” 齐铭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嘴甜没架子长得还好,连张秀娥都很喜欢他。但张秀娥心里门儿清,自家门槛没齐家高,担心沈清要是喜欢上了齐铭,跟着齐铭会吃亏! 沈清知道她娘在担心什么,指了指手里包着一团的油纸,“娘,我和齐公子能有什么事?齐公子是个懂得吃的,刚才问我席上的梅饼是哪里买的,我就带他去后院包了点,送给他回京城路上吃!” 梅饼是她自己的,吃过的人都说好。 张秀娥松了口气,“齐公子要回京城了?咋不早说?” 她说着又回后院搬出一小坛自酿的米酒塞到齐铭手里。 沈清把齐铭送出门外,顾含章果然已经在车上等着了。齐铭上车的时候,顾含章掀起车帘目光轻轻在沈清身上划过。不知为什么,沈清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终于把两人都送走,她才刚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赵诚…… 第37章 赵诚的私心 赵诚肩上扛着从别家借过来的板凳,看样子正准备帮沈清把桌椅还回去,沈清也没在意。 今儿天刚亮,赵诚和赵婶子就过来帮忙,要不是有这两个帮手,沈清和张秀娥不说别的,就说这搬桌子椅子就搬不过来。 这年头桌椅都是实木做的,沉得不得了,就算两人从前干惯了粗活,也得费不少力气。 “赵诚哥!”沈清冲着赵诚挥了挥手,说道,“今儿你和赵婶子帮了不少忙,晚上记得过来吃饭!” 这是乡下的规矩,帮厨的人要多请一顿,一般安排在晚饭。 沈清人长得好看,笑起来也跟一朵花似的,赵诚都不敢多看嘴里连声应着,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晚上这一顿大都是中午的菜色,张秀娥又做主加了两道新菜,备上酒之后请了赵家人在自家厨房里吃了一顿。 酒过三巡,一桌人的话多了起来,大家都是老邻居能聊的话也多。 从张秀娥嫁进沈家聊到现在,聊得张秀娥和赵婶子眼里都泛着眼花儿。 赵诚一喝酒就上脸,没一会儿整张脸红到了脖子,长辈间说话他也插不上话,就一直呆呆地望着沈清。沈清在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赵诚一看就是喝醉了,沈清也没在意,笑着问道:“我听人说喝酒容易上脸不好,赵诚哥以后还是少喝点。” 沈清做事干练,声音却甜得像裹了蜜一样。 “是听人这么说过。”赵诚心里像揣了只小鹿,酒也醒了不少,“清清,从前都不知道你手艺这么好,你这鲫鱼汤做得这么好喝,为啥不考虑去酒楼做厨娘?比在家里干活强,干得好一个月能有二两银子呢!” 赵诚自己就在酒楼做事,好酒好菜尝得多了嘴也刁了。平常乡下酒席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沈清今日的一桌菜却让他觉得眼前一亮。 以他的经验,只要沈清的厨艺发挥稳定,无论到镇上哪个酒楼去都能有一席之地。 赵诚不是第一个建议沈清去当厨娘的人,沈清知道他是好意,笑着解释:“多谢赵诚哥的好意,可我和我娘已经有打算了。” 赵诚有些惊讶,沈清这才从家里出来多久,心里这就有成算了? 酒楼里好些年轻人每月拿那几百文银子就知足了,每天浑浑噩噩,从来不想以后要干啥。 这还是个小姑娘呢,主意比男人还正! “秀娥,你和清清有啥打算了?”赵婶子也吃了一惊,她和张秀娥关系这么好,没听张秀娥说啊! 沈清和张秀娥本来也没打算说,她们娘俩又不是在乎虚名的人,只要过得好闷声发大财就是了。 可赵家一家又帮了她们这么多,现在她们又和沈家没关系了,买宅子的事再瞒下去就太不地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清冲她娘点点头,“娘,赵叔赵婶不是外人,您就告诉他们吧。” 张秀娥也是这个意思,见女儿同意,就把买宅子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当然,她也长了个心眼儿,没提菖蒲粉的事,就说沈清把手艺教给了书院,才得了银钱付了宅子一半的钱。 “本来不该瞒着你们,可沈家那边……”说到最后张秀娥十分不好意思。 赵良辉也不是小气的,听到这话更多的是为母女两人开心,“这有啥?你们安定下来,我们替你俩高兴还来不及呢!” “清清这丫头是个好的,打小我就喜欢!”赵婶子越看沈清越眼热,恨不得立刻把她娶回家当自己儿媳妇。 她和沈家人不一样,知道沈清是个好的。这么好的姑娘,长得又这么俊。现在没人上门求亲,都是被人刻意抹黑的! 等过两年这附近的人恍过神,还不让媒婆把沈清家的门槛都踏破? 傻儿子来了沈清家这么久,就知道埋头干活,一整天了连话都没和沈清说上几句,赵婶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清清,你还记得不?你小时候你赵诚哥还拉着你和倩倩的手,带你们去山上摘果子吃呢!后来他到书院念书,还心心念念着清清妹妹呢!” “当然记得!”沈清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赵诚哥平时不是没怎么在村里住?这几天怎么一直在家里?” 赵诚从吃惊中回过神,也知道他娘太急了,笑着指了指眼底的青黑。 “嗐,之前在书院不是读了两年书吗?可惜不是读书的料,干脆到镇里的酒楼谋了份账房先生的差事。前段时间酒楼的生意好,我还要兼着做掌柜的活,白天晚上的熬的太狠了。东家见我太辛苦,干脆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这不正好来帮你和张婶子的忙吗!” 赵诚的大大方方让沈清舒服不少,眼看吃得差不多了,她下桌去屋里拿茶叶冲茶,赵诚也跟出来帮忙。 镇上的酒楼是她的潜在客户,沈清对赵诚做事的酒楼挺感兴趣,趁着水开的功夫问了几句。 赵诚一一说了,望着沈清的脸,心里总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一幕。 那位齐公子进了院子后,视线就没离开过沈清身上。等到酒席吃完,沈清带着齐公子走到宅子后头的角落里…… 他不好跟过去看,可同样是男子,他一脸就瞧出齐公子对沈清的心思。 “清清,下午的时候,我看见齐公子和你……”赵诚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是沈清的私事,他不该过问。 但他娘昨晚说的事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桓,他和沈清从小就是邻居,知根知底的,换句话说就是青梅竹马。 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万一就成了呢? 沈清总算明白赵诚为啥为啥一成晚盯着她看了,原来是看见了她和齐铭……是她大意了,大齐不比华国,得亏是赵诚瞧见了,要是看见的是别人,还不知道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赵诚哥,前段时间王癞子在镇上堵我,我没敢和我娘说,齐公子其实是我的救命恩人。”沈清解释道,“不过他现在进县衙了,没一段时间出不来,这都要多谢齐公子帮忙。” 赵诚心头的疑云一下子散开了,整个人都松快不少,“救命之恩是该好好报答。不过清清,那位齐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种身份的人,咱们招惹不起。” 【作者有话说】 赵诚你知道自己防错人了吗,赵诚! 感谢安然和尾号是571的读者打赏的鲜花,爱你们! 大家记得给自己取个昵称哦,都是数字的话太不好记了。 喜欢的小宝贝们可以多多留言,章末点下催更,有互动就更有动力码字啦! 第38章 鸡飞狗跳 赵诚在镇子上的酒楼干了这么多年,有自己的一套经验。 镇上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见天地在花柳巷和酒楼这种地方玩乐?要不是仗着家里人的势,都是些扶不上墙的烂泥! 都这样下去,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都会被他们败光! 这种人都是贪慕虚荣的姑娘才会争着高攀,好人家的姑娘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赵诚哥,你想多了。”沈清并不知道赵诚的想法,笑着说道,“齐公子马上就要回京城了,刚才他是来向我道别的。” 京城离青州十万八千里,回了京城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赵诚暗自松了口气,笑着对沈清说道:“那就好!清清,你年纪小很多事情不知道。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的,那都是表面!” 他也知道话说得太详细容易惹人厌烦,干脆只说了一半。 “谢谢赵诚哥提醒。” 沈清说不上阅人无数,但该见过的世面都已经见过了,对于赵诚自己的判断也不会特意去反驳。 反正齐铭和赵诚这两种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这回能出现在同一场合也都是巧合,有生之年还会不会再碰面都难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经验,没经历过前谁都说服不了谁。 沈清没有喜欢教人道理的爱好,自然也犯不着和赵诚说这些。 “诶,谁叫我是你赵诚哥呢!” 要是赵诚仔细看沈清的表情,就会发现沈清只是客套。 但他现在到沈清的声音都晕乎乎的,更别提去看沈清的脸了,提起烧好水的茶壶就给张秀娥他们冲茶去了。 沈清和张秀娥这边摆了酒席,过得有声有色的,老沈家却充满低沉的气息。 沈文彬告回来想和张秀娥和好,没想到刚回来的第一天就干脆利落地和离了,回家之后整个人阴郁到不行。 只有沈老太每天照样高高兴兴的,还张罗着要全家人好好吃上一顿。一家人正吃着呢,那边吃过酒席的赵家人就回来了。 “哟,吃着呢?”赵婶子站在台阶上,隔着一道墙往沈家院子里望。 赵家人和张秀娥走得近,昨晚还帮着张秀娥母女对付沈文彬。 沈老太阴阳怪气道:“咋的?羡慕啊?羡慕也吃不上,谁叫你们家穷呢!” 赵婶子穷么?赵诚都那么大了,还在镇上酒楼当管事能穷到哪儿去? 平时是她不想跟沈老太这种人计较,这回赵婶子存了心想找老太太不痛快,能被沈老太一句话激怒吗? 赵婶子也不生气,就笑眯眯地站在台阶上,和赵良辉露了个头,把沈清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还不忘讽刺取笑沈家人。 “有些人啊,真是瞎了眼了,把坏的往怀里揽,把好的往外头赶。我看迟早有他们后悔的!” “今儿的酒席我算是开眼界了,就不说那一桌子菜多好吃吧!就说那酒席上来的人,除了里正还有两个坐着马车来的公子哥儿,那可都是秀娥和清清的朋友,就是为了给两人撑场子来的!多大的面儿啊,十里八乡都是头一份了吧?” “就是,清清多好的孩子啊,才多大一丫头就给人秀娥买了栋两进的宅子!这还是闺女呢,比有些儿子都出息!” 沈老太那能不明白吗?赵家人哪里是在夸沈清,分明是在膈应她这个老婆子! 沈老太饭也不吃了,摔了筷子从厨房跑出来,“赵良辉,好好管管你家婆娘,别没事就隔着墙对着我家吠!狗拿耗子还拿自家的耗子呢,没见过到别人家作妖的!” 赵婶子也不是好惹的,叉着腰说道:“我就爱管咋的?我算是开了眼界了,我就没见过谁叫老婆婆能把儿媳作没的!你们沈家算是独一份儿!” 沈老太拿起扫帚要打人,赵良辉把赵婶子往身后一拉,露出满是腱子肉的胳膊,“你想干啥?” 沈老太也就在家里横,进了厨房对着沈文彬嚎道:“夭寿了,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胳膊肘往外拐,掏了自家的钱送给外头的野女人!我还活什么啊,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 “娘,她们娘俩买宅子的钱不是我出的。”沈文彬眉头紧皱。 要不是赵家人说,他到现在还以为溪边那宅子是张秀娥和沈清租的。 他每个月的月银除了供四人在书院的开销,一下的都拿回家里,交给沈老太保管,自己手头压根没什么钱,怎么可能花钱买宅子? “那她们这宅子是怎么来的?凭空变出来的?”沈老太压根不信,“不行,我这就收拾收拾找她们去!” 溪边那座二进的小宅子她能不知道吗?当时那户人家搬家的时候就在村里说了,谁要那宅子得拿二十两银子买! 一定是沈文彬瞒着自己给老婆孩子好处,其实就是想偷偷分家呢! 沈文彬太阳穴突突跳,立马叫住沈老太,“娘,我和秀娥已经和离了,你还找她们干嘛?” 沈老太一脸理所当然,“找她们干嘛?当然是赶紧把她们赶出去,把我们沈家的房子拿回来啊!” “娘,你等等,我们跟你一起去!”刘金桂转了转眼珠子,连忙拉着沈文荣站了起来。 她虽然不愿意看着沈文彬和张秀娥和离,可两人和离都已经和离了,她能怎么办? 张秀娥那房子那么大,要是真到了沈老太手里,他们两口子就不用再和闺女挤在一起了。 沈金宝出生后,两口子一直没要再要上孩子,可不就是屋子太少害的吗! “都不准去!”沈文彬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 他和张秀娥的关系已经僵成那样了,再让沈老太去打扰她们母女,他都觉得自己不配当个男人。 刘金桂赔笑,“二伯,娘这也是为了家里好。你和二嫂都已经和离了,咱们老沈家的房子可不就得收回来吗?” 说着,就跟着沈老太往外走。 沈老太鼻孔朝天,沈文彬多听话一人?平时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就连让他和张秀娥和离,他都二话不说点头了。 她就不信,今天她就算去了,沈文彬还能反了天了! 没想到,沈老太才刚踏出去一步,一只碗就砰的声在她脚下摔碎了。 沈老太吓得心跳都停了,赶紧回头看沈文彬,沈文彬一句话没说,直接回头进了自己屋。 夜里,沈家人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吵醒。 沈老太披着衣裳跑到沈文彬屋里,就见沈金宝仰着头站在地上哇哇大哭,地上沈金宝从书院带回来的木头马车也摔得碎成了几半。 床上的被褥发出一阵尿骚味,沈文彬裤子上也湿了一大片,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文彬尿的。 “不就是尿床吗?你个当人二伯的咋就这么狠心!”沈老太气得扑上去狠狠捶了几下沈文彬。 第39章 夯土灶 没等到天大亮,沈文彬就收拾东西走了。 第二天早起,沈清起来和张秀娥吃完早饭,赵婶子就来到家里把昨晚的事情和沈清说了。 沈家老是这么鸡飞狗跳的,离他们家最近的赵家就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秀娥,清清,你们是不知道。”赵婶子拍拍胸脯,一副要心脏病发作的样子,“昨晚我和我家那口子睡得正熟,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嗷了一声,差点没把我们直接吓死。这得亏你们分出来过了,要不然八成又要怪到你俩个头上!” 不是赵婶子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就是这样。 张秀娥毕竟还是心地善良,听说沈金宝挨了打,无奈地摇了摇头,“文彬从前不这样,现在怎么……” 这段时间,沈文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一直都这样,还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 “算了算了,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张秀娥又要提起伤心事,赵婶子连忙转移话题,“金宝那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尿床呢?有没去找大夫看过,到底是啥毛病?”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沈金宝这是像他爹,沈文荣尿床尿到八九岁,到现在尿关把不紧,有时还会尿床呢。 要问沈清怎么知道?原主可给沈文荣洗过不少床单! 倒不是什么病,都是沈老太给惯的,尿在床上还要喊乖儿子,沈金宝像他爹真是像得没边了。 沈清皱了皱眉头,“放心吧,金宝的身体壮实着呢,没啥大毛病。” 赵婶子笑笑,“那我就把我家诚哥儿搁这了。” 沈老太昨晚还嚷嚷着要来抢房子,她怕两个女人家吃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赵诚创造机会。 赵诚来了? 沈清探头出去看,赵诚在外头敲敲打打。袖子高高挽起,黝黑壮实的胳膊露在外头,正帮着加固前院的鸡圈。 额上的汗珠顺着粗犷的下颌线滑进领口里,累得哼哧哼哧的。到底干农活出身的,比后世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壮实多了。 沈清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这种情况盯着人看不合适,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 赵诚余光瞥见沈清躲开,越干越有劲,清清这是害羞了! “婶子,赵诚哥可是酒楼的大管事,我和我娘可付不起那么贵的酬劳!”沈清半开玩笑地说道。 张秀娥也道:“是啊,咋能让诚哥儿帮我们干活?” “没事,该他干的!”赵婶子笑眯眯的,“有他在,沈家人也不敢轻易来找麻烦。” 这倒是实话,赵诚成功在沈清家里吃了顿午饭。 午饭过后,沈清开始操心土灶的事。 住在溪边的好处就是邻居少,空地多。乡下的地不值钱,只要不碍着别人,占点地方不会有人管。 院外靠近菜地的那一块地势平坦,旁边也没有遮挡物,有足够面积给她砌灶。还处于下风口,不会把熏菖蒲叶子的烟吹到屋子里去。 买宅子的时候沈清就相中了,打算在那里把自己的“生产车间”给建起来。 “清清,你还会建房子?”赵诚听了沈清的描述很吃惊。 以前的沈清他没什么印象,现在的沈清叫他又爱慕又欣赏。 沈清摇头,“不是房子,就是一种土灶。外面用泥土夯实了当墙,有点像烧瓷的瓷窑。” 沈清这么说赵诚就明白了,村里的房子都是村民自建的,每家每户盖房子时都会有人去帮忙。 房子赵诚和张秀娥都会建,调好的“泥浆”混上干草就能盖。干草村子里有的是,沙子和水溪边就有现成的,只有黏土难找一点,但他们也知道在哪能找到。 有了赵诚的帮忙,盖土灶的进度非常快。一下午的功夫两人就已经把泥浆调好了,又把沈清指定的那片地清出来。 接下来几天,赵诚每天一早准时出现在沈清家门前,直到土灶完全弄好了才算完。 “赵诚哥,辛苦你了。”赵诚忙前忙后,沈清不能白让别人干活,拿了个银袋子塞到赵诚手里,“接下来几天就不麻烦你了,都是轻松活,我和我娘就能弄完。” 赵诚一下子愣住了,他见天往沈清这里跑,村里逐渐有人开始议论。 沈清拿了银子出来,说法可就不一样了。 从前那叫结亲,现在这叫结账! “清清,你觉得我帮你干活都是为了钱?”赵诚没接沈清的东西。 他又不傻,他要接了沈清的银子,人情可就两清了! 赵诚这假怎么放得这么久? 沈清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把银袋收回来,“赵诚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跟你赵诚哥这么客气,那可就见外了!”赵诚咧嘴笑,“放心,我也帮不了你几天,过两天就要回镇里去了!” 听到赵诚的话,沈清暗自松口气。 赵诚这架势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别的人情债沈清欠起来没什么负担,可赵诚这种人情债欠多了,那可是要肉偿的! 沈清对赵诚一点都不来电,想想可能和赵诚躺在一张床上,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娘,以后咱还是别让赵诚哥来了吧。”送走赵诚,沈清对张秀娥说道。 “行,那娘这就把银子给你赵婶子送过去。”赵诚是个好孩子,但女儿不喜欢,张秀娥自然也不同意。 张秀娥把银子送到赵家,赵婶子倒也没说什么,高高兴兴地收了。 沈清睡了个放心觉,没想到第二一早起来,拿着锄头的赵诚在她家的菜园里锄草。 “赵诚哥,你这……”沈清愣住了。 赵诚笑得憨厚,“清清,你那工钱我可不能白收!明儿我就要回镇上去了,趁着还在村里,帮你们把菜地给松一遍!” 沈清一句话没接,直接关门进屋去了。 等里正来找沈清说事时,赵诚已经把整片菜地的土都给松了遍。 里正也听到了村里的流言,见着这架势也不急着见沈清了,坐在田埂上边抽旱烟,边冲赵诚招手,“诚哥儿,来来!” 赵诚扛着锄头过来,里正就冲他笑,“你个臭小子,这是看上清清这丫头了?” 第40章 新生意 赵诚嘿嘿一笑。 他那是喜欢沈清吗?那是爱得不得了了,恨不得离开村子前就拿下! 里正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你这小子不厚道,蔫儿坏!” 赵诚打小就聪明,不是能考状元的那种聪明,而是人情世故那种精明。 要不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就果断放弃科举之路,从小小一个账房先生做到管事! “郑老,清清这么好的姑娘,谁不喜欢呢?”赵诚笑着说道。 这话说的在理,沈清确实是难得的好姑娘,不但长得好看,为人处事也是一等一的。 要不然里也也不会明知她和顾含章没啥关系,还特意趟沈家的浑水帮她。 里正平常挺欣赏赵诚,要是赵诚看中的姑娘,里正说不定还帮着想对策,可沈清…… “诚哥儿,清清那丫头可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啊。”里正用力吸了几口烟,在石头上敲掉烟灰,“前几天那个齐公子够好了吧?还不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赵诚每天在酒楼,打交道的是三教九流,能不知道里正说这话啥意思? 想起相貌堂堂的齐铭,顿时脸色难看,里正笑呵呵地拍拍赵诚的肩膀,“好了好了,你小子和我急啥眼?我跟老头子说了不算,要清清那丫头点头才算!” “郑老,只要清清愿意跟我。我保证一辈子对她一个人好,不看别的女子一眼!”赵诚咬牙保证。 毕竟年轻气盛,被里正说了两句就沉不住气了,扛着锄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里正望着赵诚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沈清好有啥用?沈清那么好一姑娘,谁不愿意对她好?再说了,对人好是世上最不值钱的。 街边的乞丐对你好,正常人也不会想跟个乞丐过一辈子。 赵诚还是没看清楚自己,沈清和他在一块图啥?图他长得朴实,图他脸皮厚,图他死缠烂打? 卧房里,沈清则是一脸郁闷。 被困在后院半天出不去还好说。关键是最近天气潮湿,割下来的菖蒲叶放置太久,会影响菖蒲粉的成色。 她本来还想趁着今天没外人,把割下来的菖蒲叶子清洗干净,晾干了到炉子里烤,赵诚这一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没过一会儿,里正来敲后院的门。 沈清开了门警惕地望着他身后,没见到赵诚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里正被人叫来沈清家里,一看见菜地上干活的赵诚就明白了,笑着说道:“放心,赵诚那孩子已经走了,我没走之前不会来了。” “真的走了?”沈清这才松了口气。 “要不你出去瞅瞅?”里正心里挺乐,笑呵呵地问道,“赵诚这三天两头地来,村里可不少人看着,你是真想当赵家媳妇儿?” 沈清一个头两个大,“您就别取笑我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和赵诚有啥,奈何赵家和她们家交情颇深。 赵诚要是不摊开明说,她还真不好先开口,打不得骂不得,还总是影响她做事。 里正一看沈清的表情就知道,沈清哪止对赵诚没意思,要不是顾忌着两家的交情,就差没把瞧不上赵诚这话说出来了。 要说赵诚这事办得也真不地道,明知沈清对他没意思,还要不软不硬地逼着。 要不说为啥人贵有自知之明呢?真以为自己那么点本事,在沈清面前就够看了? “让人叫我来可不止叫我当恶人吧?”里正也不在沈清面前提这糟心事,叹了口气问,“说吧,你这丫头又琢磨出啥事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也不怕把我折腾散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一直笑眯眯的,沈清要真信了他的邪那就有鬼了。 “可别这么说,您是老当益壮,还有啥事难得过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清最明白这个道理,笑着说道,“更何况,您帮了我这么多,我回报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折腾您?” 沈清小嘴和抹了蜜似的,里正心里熨帖极了。 “行了行了,别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快把正事说了?!” 沈清把里正说高兴了,这才把自己的想法和里正说了。 “你想收菌子?”里正听了沈清的想法吃了一惊,“可这菌子……” 不是说收菌子不好,别的不大产菌子的地方,这东西是值钱货。要是沈清想收了菌子往别处卖,或许还能从中间挣得差钱。 且不说沈清和张秀娥两个女人,带着大批货物和银两走商合不合适,就是用来运货的牛车她们现在也拿不出来啊! 张秀娥在一旁听了也不赞同,“是啊,清清,咱们收那么多菌子干啥,又吃不完!” 金泽镇这种地方,雨多的春天菌子比菜贱,很多村民压根懒得摘,要是能卖出啥好价钱,早就被人采得精光了。 “收,当然得收!”沈清语气坚定,“咱们不能逮着一样东西养活自己,书院今年愿意给钱,明年可不一定!” 理是这么个理,可里正总觉得不大靠谱。张秀娥和沈文彬和离,那可是一亩田都没从沈家那弄过来。 好不容易从书院挣来些银子,万一折在里头了,等着喝西北风去吗? “要只是想备条后路,为啥不买些田产?”也比收菌子强。 然而,平常聪明的沈清却像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甚至理所当然地说道:“您说的对,当然得买田产!等挣够了钱,还得到镇上买宅子,买铺面,以后还要买个大庄子!” 里正和张秀娥都听傻了,沈清确实有志气,可有志气不代表异想天开啊。 沈清早就计划好了,干脆把里正往书桌旁一拉,拿起笔在草纸上和他算。 “清清,话不是这么说的,咱可得脚踏实地啊!”里正再也忍不住了。 “脚踏实地,咋不脚踏实地了?”沈清早就计划好了,干脆把里正往书桌旁一拉,拿起笔在草纸上和他算,“这样,您就帮我以一斤五文钱的价来收,有多少收多少。要没毒能吃的,不管个头大小,新鲜没摘坏的都可以收。” 这有多少收多少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做过生意的都知道这说法,总体意思就是需求的量大。 至于能收多少,那都是买家说的算。 里正脑子顿时转了起来,这个价一报出来,他就知道沈清不是在开玩笑的了。村里种的青菜拿到镇上卖大概七文左右一斤,这五文钱一定是沈清仔细考量过的。 沈清让他用五文钱一斤的价来收,可没说他收的时候一定要给出五文的价。 这里头差的一点半点,那就是沈清给他的好处! 第41章 撞破秘密 一两文钱的差价,一百斤能赚一两百文,要有一千斤那不就是一二两银子? 光是这么想着,里正就觉得心脏砰砰跳,可心动归心动,他到底还当着这个里正不能坑沈清。 “清清,我觉得吧,你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 还考虑个啥?沈清连土灶都建好了,烤什么东西不是烤? 今年春天的菌子是贱是贱了些,可这东西不比菖蒲叶,一年也就吃那么一段时间。等这段时间一过,她把蘑菇干一拿出来,单价还不得成倍地往上涨? 即便金泽镇吃不下,外头也能卖得出去,在沈清看来这桩生意稳赚不赔。 “您就放心吧,我心有数。”沈清挑里正的痛脚故意说道,“前几天郑大娘不是还念叨着,要把虎子送去开蒙?这处处都要用钱,没了银子能成吗?” 里正也就嘴上这么一说,其实早就被沈清挑得动心了,老狐狸小狐狸相视一笑,当即拍了板。 就连里正都被沈清说服了,张秀娥只好跟着同意,但心里还是惴惴的,觉得这笔生意太冒险。 沈清送完里正回来,看见张秀娥皱着眉头,就坐在她身边和她解释一通。 “您闺女是冒进的人吗?您要不相信您闺女的手段,也得相信这么大一座宅子。” 提到宅子,张秀娥的心才定了下来。要不是之前实在没办法了,她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跟着沈清去书院卖鱼汤。 上回菖蒲粉的生意能成,这回菌子的生意为啥不能成? 张秀娥这么一想也想通了,其实真要说起来,菖蒲粉这东西听起来比菌子还不靠谱呢!还是因为她太不相信自家闺女! “好,那娘就跟着你干!”张秀娥说道,“只是娘不明白,菌子这东西咱自己收就是了,为啥还要麻烦郑伯帮咱?” 张秀娥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沈清和里正没明说,她压根想不到赚差价这事儿上去。 沈清笑道:“我还能亏着里正?您就别替他操心了!” 她当然知道亲自收菌子能省更多钱,之所以让里正就办。 一来以后她和张秀娥少不了里正照拂,总不能一点好处不给他。二来,她羽翼尚未丰满,中间过了里正这道,在乡里乡亲之间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里正来了这一茬家里总算没有别人,吃过午饭之后,沈清就和张秀娥赶紧捣鼓起来。 两人也是第一回用土灶烤菖蒲叶都没什么经验可谈,这菖蒲叶一烤起来就不能断,等到了晚上沈清就决定让她娘先去睡,自己在炉子前守比较难熬的上半夜。 等到过了丑时后,再让张秀娥起来接替她,由张秀娥看一早上。 说是看土灶倒也不是全程一直看着,每隔一小段时间出门看看就是了。 沈清上辈子当惯了夜猫子,拿了几本书点了蜡烛看着,夜里倒也不难熬。只是穿过来这些天习惯了早睡早起,到了张秀娥起来接替的时候,到底是有些累了,上下眼皮直打着架。 也许是太困了,沈清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巳时才醒。 得亏家里只有母女两人,这要是在沈家,沈老太非得拿着拐杖冲进来往她身上招呼不可。 “清清醒了?锅里娘熬了点粥,你自己打来吃!”张秀娥从村里人那里抓来几只小鸡仔,正拿了些米糠喂鸡。 沈清打了碗粥坐到桌上吃,揭开菜罩子就看见里面一小碟笋尖,几块炸的金黄的豆腐,还有一个流油的红心咸鸭蛋。 能让沈家人满意,张秀娥这些年做菜的手艺自然也锻炼得不错,沈清吃得津津有味。 “娘,灶里的菖蒲叶子烤得怎么样了?”沈清问道。 张秀娥把小鸡仔放到院子里撒欢,“我看差不多了。” 沈清有些意外,上辈子她问过乡下的烟农,烟叶烘干一般得五六天。她本来以为菖蒲叶片的水分比烟叶少,再怎么也得两三天时间。 这才过了多久,灶里的菖蒲叶居然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行,那咱们去看看,要是好了就赶紧拿出来散散热,可别给烤焦了。” 不得不说,医书上说的确实对,菖蒲全株芳香,可以做香料或者驱虫。 沈清打开灶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伴着浓郁菖蒲的香气。闻到这股香气,沈清就更加庆幸自己把宅子选在了溪边,周围一大片地方都没有第二户人家居住。 这要是住在村里房屋密集的地方,还不人人都知道了她做鲫鱼汤的秘方是啥? “确实好了,咱们快把东西弄到院子里去。”沈清用手拈了拈叶子,赶紧和张秀娥说道。 张秀娥也知道女儿的意思,这么香的东西确实引人注目,人家大夫还有不传之秘呢,现在这菖蒲叶子就是她们家的传家宝! 她赶紧进院子拿了个竹筐出来,等灶里的余热散了些,两人做贼似的把烤好的叶子往筐里装…… “清清,张婶子,这土灶这么快就用上了?”不知过了多久,赵诚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张秀娥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竹筐撒手扔在了地上。 “张婶子,要我帮忙吗?”赵诚凑过来帮着张秀娥提起竹筐,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不由惊喜起来,“这是那天做鱼用的……” “确实是做鲫鱼用的香料。”沈清打断他的话。 赵诚听见沈清的声音,连忙回过头去,却见沈清一脸冷淡地看着他,笑容凝固在脸上。 “清清,我只是……我吃完午饭得回镇里了,所以来找你道个别。”赵诚再迟钝,也知道自己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立马和沈清解释道。 沈清对赵诚什么时候离开村子不敢兴趣,她只知道自己昨天已经够委婉了,识趣一点的人都知道,不该再凑上来找没趣。 可这赵诚不但故作不知,还把自己的秘密给撞破了! “赵诚哥,我和我娘家里没有男人,你不觉得你一直跑来,会坏我和我娘的名声吗?”沈清冷声反问,“我既然避开你做这香料,就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你觉得你冒冒失失地跑来,合适么?” 赵诚觉得自己够伶牙俐齿了,可面对沈清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作者有话说】 39章和这一章有少量修改,不影响剧情。大家要是觉得接不上可以清下换存,重新加下书架再来看。 第42章 打造招牌 沈清这两句话并不重,可赵诚被她这么冷冷地问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是不知道沈清对他没意思么?要是换作一般的姑娘,里正不阴不阳地刺自己两句,就是倒贴他都不干了。 他马上就要正式升任酒楼掌柜了,什么样的姑娘娶不着? 可沈清好看啊,好看得十里八乡的姑娘都比不上他,重要的是还那么能干,他能轻易放手吗? “清清,你误会我了。我没想坏你名声,我就是见不得你和张婶子受苦!”赵诚脸上满是失落,“这回是我考虑不周,给你和张婶子添麻烦了。” 张秀娥赶忙说道:“诚哥儿啊,你不是还要回镇上?快回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张秀娥也没想到女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赵诚也是摆在面儿上的事了非要狡辩。 强扭的瓜不甜,他非这么胡搅蛮缠,等会儿她闺女摁不住脾气,非整得他脸上彻底挂不住。 她闺女生起气来,可是连亲爹的面子都不给的! “婶子,那我走了。”赵诚看着沈清恋恋不舍,“清清,我下回再来看你。” 赵诚终于走了,沈清也没功夫跟他生气,和张秀娥一起把烘干的菖蒲叶子剪碎研粉。 这道工序最费时间,粉不能磨得太粗,磨完之后还得用筛网给筛几遍,直到筛到没有碎屑了才算完。 现在没有专门磨粉的机器,只能用舂桶或者碾槽手工一点点磨。 张秀娥在沈家这些年落下不少暗病,脊椎病肩周炎什么的都是常事,就弄了一个下午第二天双手就抬不起来了。 “娘,您就别弄了,让我来。”沈清就果断不让张秀娥干了,把碾槽往自己身边一摆,打发张秀娥干别的事去。 几天下来,沈清累得腰酸背痛,才算把这批菖蒲粉都磨细了。 张秀娥看得心疼不已,“清清差不多就行了,反正都是要吃的,咱就别磨得那么细了。” “那可不行。”沈清捶捶自己的酸痛的肩膀,“这粉末要是不磨细了,喝起来像汤里掺了沙子,这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不但是这样,沈清还特地到镇上的窑厂订了一批陶罐子回来,一只只罐子用油纸封口,再用磨绳扎紧。 外头还贴着写着沈氏的红纸,看上去总算有了华国产品包装的雏形。 等里正带着儿子,把刚收到的菌子背到沈清家时,就看见沈清家厅堂的八仙桌上摆满一个个巴掌大小的陶罐子。 沈清既然要和里正合作,这些事情也就不避讳着里正了。里正是个聪明人,不必她多说,都会自觉约束家人保守不外传。 “清清,你这些东西是要送到书院去?”里正在外头看见村里孙大爷的牛车了,对桌上整整齐齐的陶罐还挺感兴趣,不由凑近瞄了几眼,“哟,你这陶罐可不好运,别没运到镇上就被牛车给颠坏了。” 里头装的还是粉末,就别说撒在地上捧不捧得起来,万一遇到阵风还不都给扬了? 沈清花了这么大的工夫才磨出来的粉,当然想好了万全之策,“您放心,我和我娘连累糊了纸袋子,到时上车了都给套上,碎也是碎在里面。外面再塞点干草,除非牛车翻了,不然我这东西撒不了!” “你想好了就成!”里正笑眯眯地让儿子把背上的竹筐放到地上,“第一批菌子我没敢多收,先收了五十斤,你看咋样?” “您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吗?”沈清找了个竹匾,把筐里的菌子倒在上面,一个个看过去。 只见颜色各异的菌子个个新鲜,个个至少都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可见里正收菌子的时候,就已经仔细筛过一遍了。 沈清倒不是检查菌子的质量,只是担心村民们误采了有毒的菌子。误食有毒的菌子可不是开玩笑,轻则上吐下泻,要是症状严重了眼前小人跳舞。这里的医学水平没华国那么发达,她可没辄帮他们治去! 沈清挑挑拣拣的,把菌子又检查了一遍,里正就在一旁看着也没生气。沈清要是闭着眼睛啥也不管,他反倒不敢和沈清合作,就是要这么认真负责他才放心呢! 倒是一旁里正儿子的皱了皱眉头,不过也没当着沈清的面说什么。 沈清挑完菌子回屋直接拿了一两银子交到里正手里,“我看没什么问题了,这一两银子您先拿着。” “好,那我回去继续帮你收着。”里正也不推辞把一两银子往兜里揣。 五十斤菌子按沈清收的价格一共就是二百五十文钱,沈清这一两银子里的七百五十文算是提前给里正的。 沈清的意思是几百文钱抠抠索索地算来算去太麻烦,里正也是这么觉得的,两人都没什么异议,沈清还忙着里正也不准备多待了。 临走之前,沈清又交待,“您要是还忙得过来,山上的笋也帮我收一点!” 里正应下就带着儿子往外走,刚出门郑德就憋不住了,“爹,清清那丫头这钱也太不经使了吧?不就是弄个香料吗,那一个陶罐不得好几文钱,还不说油纸、麻绳、红纸、还有墨钱。要回回都这么弄,银子不得流水一样花出去啊!” 这还是郑德说出去口的,他方才冷不丁多坛子摆在一处,他还以为是装骨灰的。 得亏他没说出来,要说出来里正都能在他头上敲出一个包来。 “你懂个屁!你要有清清那个脑子,我做梦都能笑醒!”里正没好气,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么精明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儿子来,“她不知道这钱能省?之所以那么做,是想把她家的招牌打出去。只要这东西能推出去,以后整个金泽镇买这香料都得认准了她家的。” 经里正这么一解释,郑德才算明白了。 陶罐值多少银子?以后的生意值多少银子? 沈清这丫头的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到那么长远的事情上去。之前郑德还对沈清买房子的十两银子的来源抱有怀疑的态度,现在是彻底明白了。 “难怪赵诚那小子死皮赖脸的,也要缠着这丫头不放。”郑德嘟囔。 第43章 阴阳怪气 可不是吗? 那天他都说得那么直白了,据说第二天回镇子前又来了一趟。 里正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郑德在一边说道:“清清那丫头那么厉害,赵诚那小子是没指望了。爹你认识的人也不少,咋不干脆做个媒,让这丫头娶户好人家?” “我告诉你,闲着没事干别掺和这事!”里正瞪了眼郑德,“那丫头的主意正得很,别干什么蠢事把人给得罪了。” 郑德委屈道:“爹,我这也不是为清清好吗?” “我为你好让你去吃屎你干吗?”里正一点也不给郑德留情面,“这才背了一筐呢,五十斤菌子都堵不住你的嘴,剩下的几筐全你一个人给人背过来,听见没有?” 这五十斤菌子可不都是收的,还有不少是他们一家人上山采的。 沈清现在就是他们家的衣食父母,她要不收这菌子,他们家就少了这份收入! 郑德彻底不敢再说啥了,他算是明白了,关于沈清的一点事都别瞎掺和,沈清的主意可比男人都正,男人娶老婆还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 沈清把陶罐一个个陶上纸袋,用个竹筐装好了抬上牛车。 陶罐装好用绳子固定在车板上,还剩下不少位置,正巧郑德背了最后一筐菌子过来,沈清就把他拦住,“德叔,这竹筐你先借我上书院用用,等我从书院回来就还你。” 借竹筐这种小事,郑德当然没有不同意的,“你等着,我把里头的菌子倒你家竹匾上。” “德叔别倒了,菌子我也要带到书院去。”沈清赶紧拦下他,从郑德手上接过竹筐。 郑德的竹筐挺大的,沈清用手掂了掂,里面少说得有十两斤菌子。这么多菌子怎么着也够了,沈清把竹筐放在牛喂上,这才冲孙大爷说道:“孙大爷,咱们走吧!” 牛和马都是古代运输用的牲口,但牛车和马车相比速度却慢了不是一点半点。 古代马车一天最不停歇能赶二百里路,牛车的速度就比人走路快不上多少了。 但牛车也有自己的好处,牛的耐力比马强,能胜任长时间拉重物,最重要的是便宜。在乡下既可以用来犁地,也可以用来拉东西,没见过谁会用马来犁地。 “孙大爷,您这辆牛车值多少银子?”沈清看着孙大爷的牛车心痒痒。 穿过来不能买汽车,还不许她买牛车么?纯天然无污染,还不用加油维护。 孙大爷回头看了眼沈清,“我这一辆牛车五六两银子可下不来,刚买了宅子又想买牛车?” “我倒是想买,可手头也没钱不是?”沈清笑了笑,不是她自谦想低调,而是手头确实没余钱。 就算想买牛车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运的东西不多,偶尔雇辆牛车来运就可以了。 好不容易到了书院外,沈清让孙大爷把牛车停在靠近膳堂的侧门,自己就进门找胡广平叫来几个杂役帮着把东西搬了进去。 胡广平只是膳堂里的一个厨子,平时买食材的事情不归他管,都要经大师傅的手。 只有大师傅点头了,沈清的这批菖蒲粉才算真正卖出去了,能拿到这回的十两银子,以后沈清每回来书院少不了和大师傅打交道。到书院之前沈清特地到镇上最好的糕饼铺子,花了七八百文,配了一匣子上好的糕点,精心包装了带到书院来。 “清清,你这菖蒲粉成色咋样?”进了门,胡广平悄悄问沈清。 “你就放心吧,保证只会比之前好,不会叫人挑出什么毛病来的!”沈清知道胡广平在担忧什么。 外人看来,胡广平和她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清的菖蒲粉要是出了问题,胡广平在书院的名声也会被影响。 这点沈清还是拎得清的,要不然也不会累死累活地磨粉了。 两人到了进膳堂后院,大师傅已经让人把陶罐搬进仓库里了。 “大师傅,您看看这香料的成色怎么样,要是有问题您就说,我拿回去弄新的回来!”沈清笑着说道。 大师傅也笑,就是有点阴阳怪气,“不用检查,不用检查!你可是山长亲自推荐的,能有什么问题?” 上回见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态度了? 沈清脸上不显,把手里的匣子放在桌上,说起好话。 “山长推荐是一方面,可膳堂的事还得您点头不是?上回我走得太匆忙,也没来得及和您说什么话,这是点小心意,还望大师傅收下。” “沈姑娘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这年不年节不节的,我要收了这盒子点心不大合适。”大师傅还是笑呵呵的。 “大师傅这是哪里的话?”沈清当然不可能把东西收回去,又搬来满满一筐菌子摆到大师傅面前,“今年的菌子不少,想着膳堂的学生们应该没什么机会吃,这回来特意带了一筐……” 没想到,这一筐菌子彻底惹恼了大师傅。 大师傅脸色一冷,“我只想沈姑娘明白一点,书院的膳堂不是救人的善堂。不能只要来个有苦衷的,就花钱买他的东西吧?这样下去,咱们这金泽书院还办不办了?” 大师傅这话说的挺重,沈清总算明白过来,刚才她进门的时候,胡广平为啥脸上的表情怪怪的了。 这一口一个山长推荐的,沈清还能听不出来这是为啥?不就是山长亲自过来说,显得大师傅办事不力了吗? 之前她和胡广平弄鲫鱼汤的时候,和大师傅磨破了嘴皮子,就差没直接把功劳按在大师傅头上了,是他自己不肯担一点风险。 现在她好心送一筐菌子过来,居然话里话外说她卖惨挣钱。 沈清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直接嚷嚷开来了,“我还就奇怪了,我话都没说完呢,什么时候冲您要钱了?再说了,这书院是您开的,钱是您出的不成?” “你!”大师傅没料到,沈清居然敢这么嚷嚷,脸色变了好几变,忽然大声喊道,“书院不是我开的,钱也不是我出的。可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膳堂当大师傅一天,你就别想借着你爹的名头挣膳堂的钱!” 第44章 学子施压 借沈文彬的名头?挣膳堂的钱? 沈清气得直笑,全书院的人都知道,她来投奔沈文彬,被沈文彬连夜赶了出去。 大师傅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大师傅,您可不能这么说啊!”胡广平也顾不上得罪大师傅了,赶紧替沈清辩解。 大师傅多少年的老油子,沈清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被大师傅埋汰得脸上挂不住! 膳堂正要做午饭,后院这时不少人在,大师傅这么一声,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沈清是怎么送鱼汤的,全书院的人都知道。可她的身份太敏感,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和山长谈的,说不定就是靠沈文彬的关系拿下的。 谁不知道沈文彬最得山长看重? “好了,胡叔,您也别替我说话了。”周围人的目光沈清也感受到了,大师傅亲自发话,今天要不想出个辄,这事还真就没完了。 不说话,他咋能不说话?再不说话,不但以后沈清的菖蒲粉难卖下去,就是他说话在膳堂也不管用了。 以后在这些人眼里,自己和沈清就是一丘之貉,还想啥大师傅的位置,不被人拿这事挤兑,他就得烧高香了! 沈清一时没说话,大师傅眼中闪过得意,他还以为沈清多厉害,不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能让一个黄毛丫头治住了?不把她整得哭出来,都算他手下留情了! 周围的人也低声议论。 “听说山长给开了不低的价呢!要说那鲫鱼汤虽然好喝,可不就是那一点点粉吗,能卖这么多钱?说不定真是看在沈先生的面子上,半买半送的银子呢!” “我就是不知道那粉到底是啥做的,要不然这钱我也能挣。” …… 到了这个时候,沈清反倒冷静下来了,她是能让人随便诬陷的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光是解释已经不管用了,大师傅这是逼着她和他打擂台! 打擂台这种事,沈清还真不带怕的,“这些菌子我说了是送给膳堂的,就是送给膳堂的,不光书院的学子可以吃,大伙也可以拿回家。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吧?大师傅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 大师傅还没说话,膳堂就有人问:“沈姑娘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可以拿?” 沈清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可以拿!这一筐是少了点不够分,不过大家放心,明儿我还来保证比现在多!” “真的还来?就算今年菌子贱,这么多也不少钱了吧!” “正巧我媳妇儿怀了身孕,今早还跟我说想喝菌菇汤呢!”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其它人纷纷附和,大师傅厉害又咋样,反正法不责众,实惠拿到手才是实在的! 沈清说过会来就一定会来,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怎么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再说了,大师傅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可不能把把柄递到别人手里。 大师傅压根不信沈清有这能耐,“年纪轻轻的口气还挺大,我劝你还是把话收回去。别到时候场面太难看,自己脸上挂不住。” 沈清也不和他生气,把东西放下就叫上胡广平出了膳堂后院。 胡广平脑门上都急出汗来了,沈清还不痛不痒的,“清清!我的小姑奶奶哎!你到底是咋想的,给个准头!大师傅说话不中听,咱忍忍就过去了,你这倒好以后指定给小鞋咱穿!” “我不说那话,大师傅就不给脸色你看了?”沈清反问。 她进门时就看出来了,胡广平心里有事,本来她还打算出来再问,现在还用问吗? 多年的商场经验告诉沈清,遇到这种人就不能忍气吞声。大师傅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白瞎了她花那么多钱买的点心。 当然,既然和大师傅翻了脸,沈清自然也不能白便宜了他,出来的时候就顺手把东西带出来了。 大师傅这些天确实明里暗里地挤兑胡广平,可大师傅是膳堂的一把手,只要这事不摊到面上来摆明了,他能怎么样? 但沈清说的对,人不能过得太窝囊,他得对得起沈清给他的那三两银子! “成!他再说啥,我都当没听见!”胡广平咬咬牙对沈清说,“你现在和大师傅闹翻了,那些菖蒲粉我得帮你看着,别让人动了手脚!” 沈清是放心胡广平的,点点头让他进去了,自己则拿了点东西到大门找看门的李大爷说话。 再次见到沈清,李大爷的态度好了不少,“沈姑娘今儿是来送香料的?” 沈清上回的鲫鱼汤整个书院人尽皆知,他托了沈清的福也喝到了一碗,每到饭点都眼巴巴地盼着食堂的鲫鱼汤,看到沈清后态度能不好吗? 沈清拿出今早刚从竹林里挖的几只笋,“这不是来谢谢您吗?要不是之前您放我和我娘进书院,我也不会想到能卖这手艺。” 哪是李大爷放她们母女进书院?明明是山长夫人陶氏认出了人。 李大爷明知真相,但听沈清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十分受用,“来就来,哪还用得着带东西!” “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您就甭和我客气了。”沈清笑眯眯的。 李大爷虽然不是啥厉害人物,但他的作用至关重要,和李大爷搞好关系一准没错。 沈清没立即离开的意思,李大爷闲着也就闲着,两人就站在书院门口聊天。 聊着聊着就到书院下堂的点,这一个月来沈清吃好穿好,不用下地干活,皮肤白皙了一些。只要往那里一站,就跟会发光的灯泡一样,那就绝对是人群的焦点。 没过一会儿,书院的学子都认出这位“鱼汤美人”来了,纷纷上来和沈清打招呼。 “沈姑娘,你那香料做的鱼汤是真没话说,喝了这么多天了一点都没觉得腻!” “喝了鱼汤我感觉精神都好了不少,不像平时那样提不起精神,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学子们竖起大拇指清一色的夸赞。 鲫鱼菖蒲汤是药膳。菖蒲主风寒湿痹,有祛湿的功效。鱼肉又是优秀的蛋白质,都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当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沈清对待客户一向春天般温暖,耐心回答完每一个问题,才说出这回的主要目的,“这回我来书院顺便给大家带了些山上采的菌子,你们可别觉得今年的菌子多,菌子要是做好了,味道可不比鱼汤差!” 学子们眼睛顿时亮了,沈清都说好吃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一个个都等不及了,朝膳堂的方向跑去。 膳堂里,胡广平拿起一小筐菌子,笑着问大师傅,“大师傅,这菌子今天做了么?明天可就不新鲜了。” “做什么菌子?我的膳堂里可没有这份食谱!”大师傅没好气。 胡广平这小子本来挺会来事的,和沈清掺和到一起去之后,不知怎么的越看越惹他生气! 胡广平也不和大师傅争,应了一声就去炒他的菜去了。 大师傅出门透气,没一会儿学子们都下课了,看他站在那里兴冲冲地过来问,“大师傅,中午吃菌子不?” 菌子菌子,又是菌子! 大师傅听到菌子两个字就烦,“谁说的中午有菌子吃?” 沈姑娘那么好的人能骗他们吗?一定是大师傅看沈姑娘带来的菌子好,想一声不吭地私吞了! 学子们不乐意了,纷纷闹着要大师傅给个说法。 帮厨们正在那洗锅呢,就见大师傅气冲冲地又回来了,“做菌子,全部都给他们做了!” 帮厨们脸色为难,“大师傅您看这午饭都做好了,锅也都洗了……” “那就晚上给他们做!”大师傅气得红到了脖子根。 第45章 打脸大师傅 大师傅不痛快,胡广平心里却痛快极了。 胡广平回到家里,沈清正和王丽娘哄孩子玩。 这么丁点儿大的小孩一天一个样,上回沈清见到这孩子时才刚满月,王丽娘当娘的身子不舒服,孩子也跟着遭罪,猫儿似的一团。 一个月过去孩子已经长开了,小脸蛋很清秀像王丽娘,眼神一看就很机灵,像他爹胡广平。 “清清,你是没看见大师傅的样子,气得脸都红了!”胡广平像是出了口恶气,“你和大师傅说了啥了,能把大师傅气成样!” 沈清摇摇头,“我和大师傅说的话,胡叔你不是都听见了?” 胡广平顿时糊涂了,“后来真没说啥了?” “真没说,就是和几个学子们打了招呼,顺便提了一嘴菌子的事。”沈清勾了勾唇角。 胡广平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 高,这招可真高!难怪大师傅一脸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胡大娘和王丽娘对大师傅的事不是很感兴趣,她们更关心沈清家里的事。前些日子,沈文彬请了几天假开开心心地回去哄人,她们都以为这回张秀娥得被哄回来了,没想到沈文彬却是垂头丧气地回来的。 “清清,你娘和你爹是咋回事?两口子就这么分着过?”胡大娘道,“我看你爹回书院后,整个人都提不起来劲儿了。” 沈清办宴那天胡广平也去了,胡家人只知道沈清买了新宅子出来单过,却不清楚沈家夫妻之间的事。 反正张秀娥和沈文彬已经彻底没关系了,别人知道也是迟早的事,用不着避讳。 不过,事情到底是怎么着,沈清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别人说清楚,女子的名声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比男人经不起折腾。 “这……”王丽娘吃惊,“知道沈先生孝顺,这未免也太孝顺了吧?” 沈清心里轻嗤,说孝顺那都是轻的了。她都不明白,沈文彬读书挺顺溜的一人,怎么遇到沈老太就跟自动降了智一样。 得知事情经过,胡大娘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这样的人家和离了也好,离开了过得还自在一些。” 胡大娘这代人跟华国老一辈那代人一样,夫妻间感情再怎么不好,也非要凑在一起过一辈子。能让胡大娘说出这种话来,足以见得老沈家是有多奇葩了。 在胡家吃了顿午饭,沈清就准备搭孙大爷的牛车回去了。 临走之前,沈清再次和胡广平强调了一遍,“胡叔,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儿还来。” “真的还来啊?”在胡广平看来,这已经足够澄清大师傅的话了,沈清手头没多少银子,真不至于和大师傅硬扛。 “答应的好好的当然得来。”沈清理所当然,“不但明天来,后天大后天还得来。” 打狗就得打得狠,否则它回过劲儿,还得琢磨着冷不丁再咬你一口。 这个比喻虽然不大恰当,道理却很应景,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沈清回家之前先去山长那边领了十两,三两照旧给了胡广平,自己带着七两银子回了村子。 回到云来村,沈清没先回自己家,而是先去里正家把自己的要求和他说了。 “啥?接下来几天,你都要花钱收山货?”里正瞪大眼睛,胡子颤了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几天砸下来少说二两银子,这么做值吗?” “值不值以后才知道。”沈清解释道,“您替我收就是,我手头有现银,给钱绝对爽快。” 沈清不是圣人,也不能保证凭着这些东西,能砸开书院膳堂的大门。但对她而言,这是绝对值得一试的事。 做生意就是这样,有多大的机遇就有多大的风险,哪里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里正定了定心神,这才敢把事情答应下来,“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丫头胆气这么大?” “忘了提醒你,东西我都要好的,歪瓜裂枣我可不要。”沈清和里正说定。 接下来几天,书院膳堂的人就见沈清一车车的东西往膳堂里运。 不光有菌子、竹笋这种素的,还有野兔野鸡这种荤的。 学子们都乐疯了,每天膳堂里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沈姑娘如何好,人美心善,厨艺还好。 大师傅一张老脸拉得有黄瓜那么长,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要每天帮沈清看着,让膳堂把她送来的食材做了。 “大伯,咱不能让她这么送下去。谁都知道她和胡广平的关系,她这么送下去,大师傅的位置迟早成了胡广平的!” 大师傅面前,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急得团团转。如果胡广平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是膳堂里另一位厨子刘魁。 和胡广平不同,刘魁是近几年才来膳堂的,平时和胡广平一起管事。 伯侄两人一个姓吕,一个姓刘,只要他们不说,大师傅再怎么偏袒,旁人也不知道缘由。 “谁不知道?你要像人胡广平一样,我用得着受这气?”大师傅没好气。 刘魁是他亲侄子,他胞弟年轻时到外地上门生的。他准备让刘魁接替他留在膳堂,但大师傅这位置又不是皇位,他想传给谁就传给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刘魁扶到这个位置。结果胡广平不知道哪里找来个小丫头片子,一碗鲫鱼汤就把刘魁给超了! 刘魁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赶紧想出辄来,外头就有人喊山长亲自来了! 山长来了,是为了沈清的事情来的,和和气气的,甚至和大师傅喝了几盏茶,越喝大师傅心里越忐忑。 “老吕啊,我听说清清那小丫头片子很你扛上了?小丫头被激了两三句就沉不住气了,真是年轻气盛,太不懂事了!” 山长说话时没避着刘魁,刘魁把山长送走,回来笑嘻嘻地拍大师傅的马屁,“连山长都替咱们说话,看她这回脸往哪搁去!” 大师傅倒情愿山长过来把他骂一顿!听听山长刚才那话,哪里是骂沈清,分明是在护着沈清! 为了这个侄子,他的老脸可算是丢尽咯! 膳堂侧门,沈清指挥着杂役们把食材往里搬,山长远远地背着手转过来,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着杂役们搬东西。 沈清和他打了个招呼,自己也跟着忙前忙后。 直到车上的东西搬空,山长才走过来,笑眯眯地问:“说吧,你这个鬼灵精,这回又想卖给我什么?” 第46章 顺利谈下生意 沈清当然想卖东西给书院,不然也不会砸这么多银子在膳堂。 她这么做是赌山长一定会来找她,手里的钱每天流水一样花出去,最多只够她维持七天。要是七天以内山长没来找她,她挣回了面子,自然也就偃旗息鼓,另外再找门路。 好在一切都在她意料之内,送食材来膳堂的第五天,山长就找来了,还给她留了一两银子作为家用。 “您是真的想要我的东西,不是觉得我可怜,来给我送东西的?”沈清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向山长提了个问题。 山长挑了挑眉毛,他一早看出沈清的打算。之所以今天才出面,就是为了看看这小丫头沉不沉得住气。 没想到沈清不仅沉得住气,还太沉得住气了。 自己已经开口了,她反倒拿起了架子。 沈清不是在拿乔,为长远考虑她必须在这之前,把所有问题都摊开问清楚了。 “您得真心想收才行,不用看在任何人的脸面上,也不必觉得书院占了我的便宜。金泽书院群英荟萃,我送山珍来是为了大齐。” 沈清一番话说得理所应当。 “你呀你!”山长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头无奈地叹气,“文彬那个书呆子是怎么教出你这种小滑头的?” 沈清正色说道:“山长您这就误会了,我爹可没怎么教过我,这些都是我自己学的。” 山长知道沈清今天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了,实际上山长这么帮沈清,还真不是看在沈文彬的面子上。 一来沈清自己有能力,还是山长最欣赏的那一类。二来沈清拿来的东西,无论是做鲫鱼汤的菖蒲粉,还是后面收来的各种菌子竹笋,个个成色都有保证,据他观察,可比膳堂原先的好上不少。 山长纵然有私心,可沈清自己争气,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有私心! “好了!”山长虚咳一声,看了看周围的人,忽然扬声说道,“我想收你的食材,不是觉得你可怜,也绝没有看任何人的面子!都是因为你提供的食材好,这样可以了吧?” 山长的声音不小,不但这后院的杂役、帮厨都听见了,就连这附近走动的几个学子也纷纷看过来。 沈清脸上总算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山长果然别具慧眼,书院有您这个伯乐坐镇,一定替大齐培养出一个个肱骨之才!” 山长不糊涂,沈清面上是在奉承他,明里暗里也把她自己夸上了!他平时不是个喜欢别人阿谀奉承的人,可沈清的话却让他打心眼里舒服,能拍马屁拍的如此恰到好处,还真是一门学问。 “现在可以说你到底想卖什么给膳堂了吧?”山长笑着抚了抚胡须,“想把整个膳堂的食材包下来?” 这事要换在去年,他绝对不会和沈清说这话,可现在的沈清绝对有能力把这事办好。 沈清倒不是没有这么大的胃口,可别小看书院这小小一个膳堂,里面的利益关系就错综复杂。她要是一口气把整个膳堂的生意都吞了,那些个原本供应膳堂食材的,还不见天地来找自己的麻烦? 她都找胡广平了解过了,因为菌子是季节性的食材,所以膳堂的食谱上几乎没有菌子。 从这方面入手,不至于占了别人的路。当然,此消彼长,别人的利益她不可能一点不占,但这样一来她要硬辅的麻烦也会少很多。 “您太瞧得起我了,整个膳堂我可吃不下,我只是想包下膳堂的菌子。”沈清说道。 山长有些吃惊,“你费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整年的菌子?菌子可吃不了一整年。” 沈清笑了笑,“别人的菌子吃不了一整年,我的菌子却可以吃上一整年。” 沈清有自己的打算,山长也不多说什么,带上沈清回自己的书房,和上回一样在纸上写下契约。 “这回你打算要多少定金?”山长问道。 今年的菌子价钱和白菜差不多,他估摸着总不能比菖蒲粉还多。沈清这几天送了不少食材过来,他还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给她补贴一些。 没想到,沈清开口就报了个数,“二十两!” “二十两?”山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二十两!”沈清自信满满。 只要一过了季,菌子的价格成倍地往上翻,这还是她给书院打过折之后的价格。 这二十两看着虽然多,可金泽书院是这附近最大的书院,学子少说也有一两百人。等到了十月份农忙过后,不少新学子会入学,书院的人一增加,用的食材可不也就上去了? 所以说这二十两定金还真的不多。 山长倒也不缺钱,除了书院自己的收入,朝庭每年还下放“学银”。其中不少都是用来管学子吃喝的,他又不干那贪墨的事,用在哪里不是用?他想看看沈清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除了这一点小小的波折,沈清和山长的契约签得很顺利,还没到午饭时间,二十两揣到了沈清兜里。 两人谈完事,陶氏留沈清吃饭,沈清没有拒绝,还帮着陶氏做了几道菜,其中自然有沈清最为拿手的鱼汤。 “清清,从你手里做出来的菜,怎么就是比膳堂的好吃一点呢?”陶氏对沈清赞不绝口。 沈清当年为了谈下一个大客户,花了一整年时间投其所好,专门到闽省找名师学了药膳。学做菜的劲儿,可比得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好在她也算有天赋,那一个单子创下了集团的最高记录,还成了客户成了忘年交。 当然,这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到了大齐当然都不能提。 她把一些做鱼汤要注意的细节和陶氏说了,又解释道:“前几年有个老人家经过我们云来村,不小心摔伤了腿,我帮他采了草药,那位老人家就把手艺传给我了。” 沈清没有说谎,只不过这是她上辈子拜师的时候的事了。 以后除了菖蒲鱼汤,她还会拿出不少药膳来,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和赵诚还是山长夫妇,她都是这么说的。 “菩萨保佑,真是善有善报。”罗氏赞同地点了点头,“当初你一个善举,现在就成了你的立身之本。只是不知那位你的那位师父,现在身在何处?” 第47章 张秀娥学做账 沈清脸色失落地摇了摇头,“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而且我几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八十多岁了。” 几年前就八十多岁了,又喜欢云游四海,现在说不定都已经仙去了! 山长和陶氏脸上都露出惋惜之色,才教了沈清几天就教出这么好的手艺,一定是位少见的高人!如果不是这样,他们还想着见那位高人一面呢! 吃完饭,沈清就向两人告辞。 陶氏把人送到门前,依依不舍,“下回再来!” 沈清以后来书院的机会可不少,笑着点了点头。 陶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院子,沈文彬受山长的器重,两家院子离得挺近。 “清清,你来书院这么多回,去看过你爹了没?” 提起沈文彬,沈清就没什么好脸色,“我大伯娘估计不会欢迎我。” 陶氏回到屋子里和山长叹了口气,“文彬的孩子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好的一闺女,说放手就放手了。孝道固然重要,可也得学着变通。难道因为他娘的一句话,他就要孤独终老不成?” 山长也头疼得紧。 他让沈文彬去把妻女哄回来,可沈文彬倒好,回去一趟不仅没有把人哄回来,干脆还和张秀娥和离了。 这也就罢了,回到书院后就有学子和他说,沈文彬最近脾气暴躁了不少,很多学子都开始有意见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他爱怎么办怎么办吧。只要他在书院不出问题,别的我也管不了了。”山长无奈道。 沈清从山长的院子里出来,看也没看沈文彬家一眼,就直接往大门方向走。 经过膳堂的时候还不小心和大师傅撞上了,大师傅不再像之前趾高气扬。看了一眼沈清,就立即扭头走了,只是他身边那个黑瘦的厨子好像姓刘,不知为什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清也懒得理他,回到镇上找到孙大爷,没过一会儿就到了村里。 回到村里,沈清没急着去做别的事,直接就回了家,把二十两银票塞进张秀娥手里,“娘,这是我今儿挣的银子,您好好收起来!” 张秀娥大字不识几个,银票还是认识的,上面的字样是十两的。 一共两张,那就是二十两!二十两银子,不是二十文钱! 要知道,赵诚一个酒楼的管事一个月才挣个三四两,二十两银子是赵诚至少五个月的月钱! “这么多银子都是咋来的?”张秀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都有点打颤。 这些天手头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张秀娥不是不心疼,这些银子要是她挣的,她保证一文文地存在陶罐里埋起来。 虽然银子不是种子,春天种到地下,再过八百个秋天不可能收获一大笔银子。 但埋到地下胜在保险啊!以张秀娥的性格,打死她都干不出拿食材砸膳堂的事。 沈清笑嘻嘻的,“还能是咋来的?当然是砸银子砸来的,咱送出去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 这么大一笔银子,张秀娥脑袋有些发晕,还要再消化消化才能反应过来。 “这银子咋这么好挣?” 沈清好笑,指了指自己眼底的黑眼圈,“娘,天底下哪有好挣的银子?没看到我这些天都累坏了吗?” 累是真的累,张秀娥亲眼看着沈清这五天忙得脚不沾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经常忙到子时过后,天不亮就得起床。 张秀娥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帮忙又帮不上,只能跟着干着急。 “娘也帮不上忙,这些银子够咱们娘俩花的了。这事办好了,咱就不折腾了。你这每天跑来跑去的,刚长的一点肉都瘦回去了。” 叫沈清不折腾,比要了她的命还难,沈清当然不可能同意。 所以,她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了,脑中灵光一闪,就拉着张秀娥说道:“娘,我教你做账吧!” 张秀娥哪里懂得这些,一听就怕了,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不行不行,做账这事我干不来!” 她大字不识一个,平时就晓得干些农活,账房先生那都是得读过书的!赵诚读书从小读到大,才够得上格去酒楼做账,她肚子里一滴墨都没,她算个啥? 且不说会不会的,万一做错了账,那不是把闺女给坑了吗? 沈清要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打算教张秀娥做账,就算张秀娥是个傻子,沈清也得把她教会咯! “不成!”沈清是什么人,早把她娘那点心思摸清楚了,拉住她娘的袖子,故意把脸一沉,“您不是可怜我辛苦,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吗?现在您能帮上忙了,又这不行那不行的,您是不是压根不想帮我!” 沈清也是真敢说,要换性格强势些的,早把沈清骂个狗血淋头了。 张秀娥性子软,被女儿揪住了弱点,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沈清见她脸皱得和苦瓜似的,又趁热打铁,“今儿就是您一句话的事,您就说吧,到底帮不帮我做账?” “唉……”张秀娥常常叹了口气,她怎么那么难呢,“学,娘跟着你学做账还不行吗?” 搞定了张秀娥,沈清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又甜甜地忽悠她娘,“娘,过几天我带你上镇上去。天气马上要热了,您都没几件衣裳。” 张秀娥哪里不知道沈清这是故意的?可她对上闺女,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听到沈清要给她做衣裳,嘴角不自觉地就扬起来了。 “好,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到时自己多做几件!” 沈清抱着张秀娥的胳膊,心里暖暖的,如果前世她妈没那么早就去了,一定也会和张秀娥一样。 其实沈清要真想找个人做账,哪里找不到人?只不过,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往前走的。 张秀娥是她娘,是她在这个世界最珍惜的人,总不能把她娘给撇在半道。她娘才三十出头,理应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两人白天干活,晚上沈清就教张秀娥算数,过了两天赵婶子正好要去镇上看大夫,沈清和张秀娥正好要做新衣裳,三人一直结伴去了镇上。 第48章 制造巧合 村里的传言刚下去没几天,其实沈清是不愿意和赵婶子去的。她和赵婶子出去这么一趟,说不定又要传出什么婆媳和睦的话。 赵婶子倒是没什么损失,她以后万一要说亲,还不被人拿这事埋汰死? 也是凑了巧,今天一起结伴去镇上的人还真不少,不算上她们就有五六个。大多数还是村里的大娘婶子,这群人是村里八卦消息的主力军,一看见三人走在一起,就两眼放光地不停往这边看。 沈清一看这阵仗,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默不作声地跟在张秀娥身边。 实在要开口说话,也都惜字如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赵婶子讨了个没趣,“清清这丫头平时见了我不知道有多欢喜,今天是咋了?” 张秀娥知道沈清不想搭理赵婶子,连忙打圆场。 “她婶子,这些天这丫头忙坏了。刚松下来,喉咙就肿起来了,说句话嗓子都疼。” 全村人这些天都看见沈清每天一趟趟地往里正家里跑,赵婶子当然也知道沈清这几天有多忙。 村里人私下聊天,都说沈清病过一场出息了,连书院的生意都能搭上。要不是赵诚在镇上酒楼当管事,好多人家都要按捺不住,找媒婆上门“抢亲”来了。 不是赵婶子吹牛,云来村这么多年轻人,哪一个比得上他们家赵诚? 沈清现在不紧不慢,是因为小姑娘家这方面还没开窍。赵婶子自信满满,觉得沈清这朵鲜花,一定会落在他们赵家。 “这也太辛苦了,我看了都心疼!”赵婶子怜惜地看着沈清,“要说小姑娘家的,这么折腾干啥,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在家里享清福不好吗?秀娥,不是我说,清清今年过完年得有十五了吧?你这个当娘的,也不替女儿打算打算。” 赵婶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沈清听了不大高兴。 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能在家享清福?当初她娘嫁给沈文彬的时候,沈文彬可比赵诚还出息! 结果她娘在家享清福了吗?沈家就压根没把她娘当人看! 再说了,谁规定的女子就一定得靠男人生活?上辈子她三十好几还没结婚,有几个男人敢说比她能力强? “想过了,我打算给清清招个上门女婿,就不用嫁到别人家伺候别人了。” 沈清正想说话,张秀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赵婶子一下就急了,“那咋行?上门女婿有几个条件好的!找上门女婿,不是白瞎了清清这么好的姑娘吗?” 看到赵婶子的表情,沈清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她娘什么时候,怼人的本事这么厉害了? 不过看她娘一脸懵逼的模样,十有八九压根没想到那层去。 “赵婶子,您就别说这话了。”沈清搂住张秀娥的胳膊,朝赵婶子笑了笑,“我还小,还想多在我娘身边留几年呢!” 在大齐姑娘家十五确实可以成亲,但不少疼女儿的人家,把闺女留到十八九岁再嫁的也不是个例,云来村里就有不少。 但赵婶子着急啊,沈清十八九还得四五年,要都照这么下去。四五年后,这丫头还能看得上赵诚?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赵婶子就和张秀娥打商量,“秀娥,你陪我去趟回春堂吧,让清清这孩子先在镇上逛逛。” 赵婶子一说张秀娥就明白了,结了婚的女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带下病。村里的吴郎中只能这些头疼发热的小病,村里妇人得了这方面的病,都要到镇上的回春堂找专治这方面病的潘大夫。因为沈文彬不大在家里,张秀娥倒是没来过,只是同村的妇人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难免会提到这方面的话题。 沈清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确实不大方便跟着去。 “娘,您就陪着赵婶子去吧。”沈清也猜到了,就主动和两人说道,“正好我去一趟书铺,你们抓好了药,就到书铺找我好了。” 张秀娥在学做账,不能大字不识。沈清正好去书铺给她买些,《千字文》《三字经》这一类启蒙的书,每晚由她教张秀娥认字。 “好,那娘陪你赵婶子看完了就来找你。”大白天的张秀娥还算放心,也就陪着赵婶子去了回春堂。 沈清到了书铺,她上次买了纸笔之后,沈清还来过两回,和书铺的伙计也算混熟了。 沈清和伙计打了个招呼,就自己钻进书架之间挑书,今儿是书院的休沐日,几个买书的学子看见了沈清,纷纷过来打招呼。 “沈姑娘也来买书?是买给家里人的?”看见沈清手里的书,学子们惊奇地问道。 沈清挑了四五本,其中两本是大齐官学指定的启蒙书,剩下的都是沈清打发时间用的一些游记,还有金泽镇的地方县志。 虽然拥有原身的记忆,沈清终究还是异世穿越而来的一抹孤魂,和大齐真正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当然有不可抹平的差异。沈清没想着把自己彻底改造成大齐人,但既然穿了过来,自然得多了解自己的生活环境,才能打有准备的仗。 这两类书差得有些远,刚认字的人读起文绉绉的县志确实不是容易的事,也难怪学子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 沈清也是上辈子语文成绩不错,才没被这通篇的繁体字文言文劝退。 “启蒙的书确实是给家里人的,游记和县志是我自己用来打发时间的。”学子们个个温和有礼,沈清也乐意和他们多说些话。 金泽镇有很浓的读书风气,一个女子认字爱书,仍是件很难得的事。这些学子哪个没有红袖添香的想法? 沈清不但长得好看,还如此上进用功,学子们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沈姑娘,我这里有好些书都是以前看过的,现在也用不着了。等沈姑娘哪天有空来书院,我把那些书赠给沈姑娘吧!” “还没感谢沈姑娘的馈赠,我这里也有不少书,只要沈姑娘看中的都可以送给沈姑娘!” 赵诚来到书铺就看见沈清被一群学子围在中间,同样都是男人,这群学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赵诚能不知道? 沈清连着五天去书院,赵诚当然知道,他不去找沈清是怕打扰了她办正事,没想到就几天而已,沈清就把这群学生迷得神魂颠倒了! 第49章 情敌相见 “清清!”赵诚大步朝沈清走过来,眼神炙热地看着沈清,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娘说你到镇上来了,我还不信。你到镇上,怎么不到酒楼看我?” 赵诚突然出现,沈清完全没有准备。可看他这副样子,沈清也明白了。 赵婶子哪里是真的要去回春堂?分明是借着去回春堂的机会,给赵诚安排来找自己的时机。 “我到镇上来是为了办事的。”想通了这点,沈清怎么可能给赵诚好脸色?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赵诚和赵婶子要是还仗着自己心软,不愿意和她们家闹翻,故意蹬鼻子上脸,那就不要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学子们也看出来了,赵诚的醋意都快溢出来了,可惜沈姑娘好像并不领情。 “沈姑娘,这位是谁啊?怎么说话如此无礼?” 沈清解释道:“邻居家的大哥而已。我娘和他们比较熟,不知怎么知道我在书铺,就过来打了个招呼。” 沈清在村里时就不想和赵诚多说,到了镇上就更不想和赵诚有什么牵扯,“我的书挑得差不多了,还赶着回家,就不打扰大家了。” 听沈清这么说,学子们也就明白了。 沈清这是不想和赵诚多待,找借口避开赵诚。看来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事,是赵诚剃头担子一头热。看人家沈姑娘长得好看,就死缠烂打的,真是有失男人的风度! 赵诚看起来平平无奇,连他们这种天子骄子都不敢太唐突,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故意装得和沈清像是有什么一样。 沈清去找掌柜结账,学子们看着赵诚的眼神充满鄙夷。 “这位仁兄还是收敛一些吧,人家沈姑娘压根看不上你。” “是啊,强扭的瓜不甜。仁兄要是实在喜欢沈姑娘,应该奋发向上才是,不该这样纠缠人家。” …… 学子们把赵诚团团围住,表面上是和赵诚苦口婆心地讲道理。实际上是拦着赵诚,不让他跟上沈清,背着赵诚偷偷给沈清打手势。 废话,沈姑娘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对上赵诚一个男人能不吃亏?他们又不可能护在沈清身边,这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他们是男人倒不怕,可姑娘家的名声多金贵?他们只能把赵诚拦住! 沈清当然不怕赵诚,可她也不想被这块牛皮糖粘住,付了钱赶紧抱着书往外走。 谁知没走几步,远远地看着许子明从巷子那头走了过来。 沈清当场就想调头就走,可想起后头的赵诚,她就觉得头皮发麻。相较而言,许子明虽然比赵诚讨厌,却不至于令她觉得太过难受。 想到这里,沈清干脆低头疾走,希望许子明不会那么不长眼地叫住自己。 可惜,沈清这副样貌注定惹人注目。即便隔着老远,沈清的面容都是模糊的,许子明还是一眼就看见沈清了。 上回他和沈清私下说过一回话,就被沈莲莲知道了。沈莲莲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眼里却泛了泪花。 除了沈清,还有什么人会到沈莲莲面前炫耀? 许子明觉得沈清就是做贼心虚,所以才故意装作看不见自己。 “清清!”许子明一把拦住沈清,他觉得沈清还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回他有必要把事情和沈清解释明白,“我有事和你说!” 沈清真是日了狗了,一把推开许子明的胳膊,“有什么事情下回说,我有急事,没空和你啰嗦!” 许子明怎么可能让沈清这么走了,“你是不是去找你莲莲姐了?” 沈莲莲?她什么时候又和沈莲莲扯上关系了? 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许子明,在感情这件事情上看起来脑子是不好使了些,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沈清觉得,沈莲莲十有八九又在许子明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了。 可这又关自己什么事? “许子明。”沈清没好气,“我以前可能是真的没长眼看上过你,可我已经几百年没和沈莲莲说过话了。你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不要总往我身上推行不?我在这里祝你和沈莲莲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可以了吧?” 换做以前的沈清,是绝对不会有气量说出这种话的。 许子明也犹豫了一下,问道:“真的不是你说的?” 沈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真的不是我!我现在忙得很,没空管你们的事。” 沈清这阵子确实很忙,许子明上回就看见沈清被一群学子围着,笑容自信而又美丽,和之前那个沈清截截然不同了。 他已经渐渐开始相信,沈清真的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和书院做生意的。 可沈莲莲对自己用情至深,这件事情沈清必须和自己回去解释清楚! “不行,你得跟我走一趟书院!”许子明一把抓住沈清的胳膊,“替我和莲莲解释清楚。” 沈清想要甩开许子明的手,许子明的手就像铁钳似的,怎么也甩不开。 两人僵持不下了一会儿,赵诚那边就已经突出重围出来了。 他被这么多学子当着面数落了一通,胸中早已经怒火丛生,一出书铺居然看见沈清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全身气血顿时往头上冲。 再也冷静不下来,冲到许子明面前,照着许子明那张俊俏的脸蛋就是一拳! 许子明一门心思拉沈清替他澄清,哪里有什么防备,踉跄了几步嘴角顿时溢处一道鲜血! “你这登徒子,敢吃她的豆腐!”赵诚怒不可遏。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离了我,就已经找到了下家?!”许子明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抹了下嘴角的血,又惊又怒,扑上去就和赵诚扭打在了一块儿。 沈清都惊呆了。 这关她屁事! 眼看着两人扭打在地,灰头土脸的,就连书铺所在的巷子两旁的人家都推开窗户,好奇地伸头出来看。 沈清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趁着赵诚和许子明都没回过神,她干脆拍拍屁股走人,火急火燎地走出巷子。 赵诚不是喜欢和许子明打架吗?那她就腾出地方,让他们可劲打去! 反正两人现在在沈清心里已经差不多讨厌了,最好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这样谁也来不了烦她! 第50章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回春堂,赵婶子看大夫磨磨蹭蹭。 潘大夫今儿正好病人少,也乐得和赵婶子唠嗑。 从乡下一个小媳妇儿产后漏崩,隔壁镇上的女子得了花柳病,没脸在当地看,偷偷到回春堂来找潘大夫。 说来说去,两人越说越高兴,眼看过了半个时辰,别说赵婶子的一副药还没喝,就是潘大夫身边的小药童也听得津津有味,一点没有去煎药的意思。 “她婶儿,你这大夫看得差不多了吧?”张秀娥忍不住说道,“清清还在书铺等着呢,这么久该等急了。” 赵婶子之所以拉着潘大夫说话,就是想给儿子和沈清创造机会。要是张秀娥不开口,她能和潘大夫聊一早上。 “哎呦喂!”赵婶子听到这话,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样子,“糟了,聊得开心,忘了清清那丫头还在书铺等着呢!潘大夫,这药能拿回去煎不?我这急着去找人,干脆拿回家煎去吧!” 潘大夫连连摇头,“那咋行?这药难煎的很,你们拿回去就煎不出效果。这就让药童给你们煎去,就稍微等一等,这药很快就能煎成!” 药童这才拿了包药煎药去,赵婶子这回倒是不和潘大夫说话了,改和张秀娥聊天。 “秀娥,我看清清那丫头是个生男娃的相。以后最好生个男娃子,男娃子像娘,长得像清清,以后找媳妇不用愁!” 张秀娥知道赵婶子看中了沈清,话里话外都拿沈清当未来儿媳。 可沈清一点都不喜欢赵诚,张秀娥也不好去接她的话,“清清还小着呢。” 赵婶子笑呵呵地说:“都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我这个年纪都嫁到赵家,第二年诚哥儿都生出来了。孩子要趁早生,年轻时身子好,生下来的娃娃才壮实!” 换成以前,张秀娥听到赵婶子这话,一定觉得没啥毛病。女子么,不就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 现在赵婶子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张秀娥嘴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能闷在心里。 其实张秀娥也是个人,又不是天生的老黄牛。过了半辈子苦日子,突然明白正常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自然会对以前的认知产生怀疑。心里的质疑萌芽,赵婶子的话自然也就不中听了。 一壶药又煎了小半个时辰,张秀娥催了好几回,赵婶子总算药喝完。 外头阳光很盛,高高的太阳悬在正中心,差不多快到午时了。 赵婶子挎起篮子,满脸不好意思,“说要陪你们母女俩还买料子,没想到耽搁了你这么久。今天说什么都得我做东,请你们到诚哥儿的酒楼吃一顿。” 张秀娥心里那个愁啊,这咋又和赵诚扯上了呢?要是闺女见到赵诚,肯定又要生气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张秀娥连连推辞。 “邻里邻居的,还跟我客气啥?”赵婶子不由分说,拉着张秀娥去找沈清。 书铺里,赵诚坐在板凳上,拿几张草纸堵住不停流鼻血的鼻孔。 他趁许子明不注意给了许子明一拳,许子明也不是好相与的,看着瘦瘦弱弱,身上却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儿。愣是拼着被他踹几脚,给了他鼻梁一拳。 这一拳下来,赵诚鼻子里当时就一阵温热。学子们出来劝架,劝着劝着不知怎么就劝到书铺里去了,他还不小心打坏了人家书铺的一只砚台。 许子明这小子倒是走了,赵诚还得赔着砚台的二两银子。他身上没多少钱,只能叫书铺的伙计去酒楼要账。 他坐在板凳上处理鼻子的伤势,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扭了,一走动就疼得厉害。 “你们看见清清去哪儿了?”整个书铺都找不到沈清,赵诚抓住一个学子问。 学子们听到动静冲出去,早就没看见沈清的人。许子明和沈莲莲的事整个书院都知道,沈莲莲又是沈清的堂姐,就算沈清和沈文彬父女关系不好。可许子明名义上还是沈清未来堂姐夫,许子明打赵诚一点错都没。倒是赵诚,听说以前还是她们书院的学生呢,也不知道圣贤书是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学子们一点好脸色都不给赵诚,“许子明是沈姑娘姐夫,你把他给打了,还指望沈姑娘嫁给你?” 许子明怎么可能是沈清姐夫?他刚才明明看见…… 赵诚脸色难看。 赵婶子和张秀娥到了书铺,就看见赵诚鼻青脸肿地坐在那。 “诚哥儿,你这是咋了?!”赵婶子几乎不敢认自己儿子,赵诚不是来见沈清的,怎么被人打成这样?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研台,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难道儿子是沈清打的? “清清呢?她不是到书铺来了?她人呢?” 赵诚一看他娘,就知道赵婶子误会沈清了。他倒希望他脸上的伤是沈清打的,这样他就能想方设法赖上沈清。 可他的脸不是沈清打的,是许子明打的,刚才的事他都没脸和他娘说! “刚才我来书铺,刚好看到个二流子围着清清转,就让清清先走了。”赵诚说道。 他觉得事实和自己说的也差不离,他亲眼看见许子明拽着沈清胳膊。说许子明是二流子,许子明不冤枉! 赵婶子听到这话,脸色也没好看多少。 当娘的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就算赵诚的鼻子不是沈清打伤的,那也是为了沈清被人打伤的。 这还没进门就弄得赵诚要死要活,进了门之后还得了? 张秀娥可不知道母子二人的花花肠子,一听这话就急了,“这书铺里咋还会有二流子呢?清清怎么样,她现在在哪儿?” 赵诚要知道沈清在哪,也不会搁这待着了。张秀娥一问,他才慌了,他把沈清弄丢了! 沈清这么漂亮一姑娘,万一出了啥事,他可怎么向张秀娥交待! 赵婶子也这么想,顾不得心里那点不痛快了,“那还愣着干啥?赶紧找人去呀!” 金泽镇大街上,沈清出了书铺那条巷子则一路往外走,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沈姑娘?” 【作者有话说】 49章章末修改了一点点,基本剧情没变。这两天有点卡文,有些小细节会有修改的,觉得接不上的可以清下缓存再来qaq 第51章 赵诚是二流子? 沈清又遇上老熟人了,这回的老熟人是顾含章。 两人许久没见,一见面顾含章就问起沈清菌子的事。 沈清知道顾含章看不上她这点蝇头小利,也就没避讳,把自己的想法和顾含章简单说了说。 顾含章是个聪明人,听了一两句就明白了沈清的思路,还给沈清指点了一下。 “新鲜菌子烘着干货确实有利可挣,但要想让利润翻上更多倍……倒是可以把东西运到青州外的淮州和启州。” 大齐虽然文化上与华国历史上有重叠的地方,但地理位置和华国却是完全不相同。淮州和启州都与青州接壤,两个州位于青州北部,气候都相对干燥一些,不是菌类的主要产地。菌子的价格只要到了那边,立即就能翻上几翻。这生意不是没人做,但限于运输成本,做的人也就少了。 沈清初来乍到,自然不可能比顾含章更加了解,听顾含章介绍,心里慢慢就有了想法。 现在的她没有这个财力物力,把自己的干货遇到青州以外的地方去,不代表以后没有。 干货这门生意她是要干下去的,如果是这样就必须扩大生产规模。这样一来,就不能单靠天生地养的野生菌类了。 往后走,就要自己搞种植基地,建更多的“土灶”,甚至还要有自己的运输商队! 当然,剩下的事她不能和顾含章说。按她现在的情况,在顾含章面前说出这种话,无异于在吹牛。 沈清是个实干派,不喜欢说没把握的大话。万一她这辈子的新的职业生涯遭遇滑铁卢,她的脸往哪里放去? 不过沈清也确实没想到,顾含章的思维居然这么灵敏,她稍微把后世的商业模式说了说,顾含章就立即反应过来了。 顾含章给沈清上了一课。 哪里都有高手,不能因为人家是古代人,就轻视了他们。 两人一阵沉默,顾含章主动开口询问,“已经午时了,沈姑娘可用过饭了?” 沈清摇摇头,肚子一阵咕咕叫,“我是和我娘一起来的,要等我娘一起。” 要不是张秀娥还陪着张婶子在回春堂看病,她已经撂下赵婶子自己回村了。 她有心回书铺去看看张秀娥到了没,又怕赵诚和许子明还在那等着自己,只能在街上晃荡。 顾含章目光扫过沈清手碗上的指印,“既然是和张婶子一起来的,不如提前把东西买了,趁早回村里去才是。” 沈清也是这个意思,这不半路上遇到顾含章了吗?刚才她不好扔下顾含章去买布,现在顾含章自己提出来了,沈清也就没那个顾虑了。 只不过,沈清的意思是她自个儿买就成,没想到顾含章却跟了上来。 布庄掌柜见沈清有人陪着,把店里几匹好看的料子都拿了出来,一个劲儿地推荐。 也得亏沈清身上有些小钱,足足付了二两银子出去,给她和张秀娥每匹各裁了一身衣服的料子,还不算把她的银袋子掏空。 “姑娘真是有眼光!”掌柜笑得脸上开花似的,“姑娘要了这么好看的料子,怎能没有拿得出手的首饰?小店里也卖首饰,姑娘不如带几件回去?” 沈清一听也觉得对,现在她和沈家没关系了,总不能再和以前似的装穷。她和书院做生意的事传得满天飞,就算想装也装不了了。与其委屈自己过苦日子,不如好好享受享受。更何况就到这份上,在沈清眼里,还够不上享受的格呢! 掌柜一听,立即带着两人去后院。沈清看了店里压箱底的首饰,金银的都有,样式果然都很不错。 沈清当场给张秀娥选了只金镯子,细是细了点,但首饰这种东西不会贬值,以后有钱了换多大的都行。 选完了张秀娥的,沈清正要看看别的,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含章突然说道:“沈姑娘不妨看看这对耳珰。” 耳珰就是耳环的意思。 沈清走过去看,发现这是一对红灿灿的石榴石耳珰。 细细的金链子底下,挂着团着球的小石榴石。算不上多贵重,但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件难得的艺术品。 顾含章品味出众,沈清一眼相中了,立即问道:“这对耳珰多少银子?” “姑娘买了这么些东西,就送给姑娘吧!” 掌柜难得良心了一回,沈清自然也不会嫌自己钱多没处花,让掌柜把东西包了起来。 …… “大娘,您看见一个特漂亮的姑娘没?” “叔,一个特漂亮的姑娘从这过了吗?” 三人从书铺出来,赵诚一路比划向周围的人打听沈清。 也亏了沈清长得足够显眼,他这么一路问过来,还真让他们找到了沈清。 布庄的伙计正好搬货物进店,听到赵诚的话,心想这说的不就是刚才进门的客人吗? “特好看的客人有,不过是两个,才和掌柜进了后院!” 赵诚听糊涂了,他在镇里这么久,能称得上特好看的,也就只有沈清了,另外一个是从哪冒出来的? “准是清清没错,早上还说要买料子回去做衣裳呢!”赵婶子一拍大腿赶紧说道。 也是他们急昏了头,早该想到沈清会来布庄,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三人一确定是沈清,赶紧进门去找人,一只脚刚迈进门呢,就知道伙计说的另一个特好看的人是谁了。 沈清和顾含章相貌个顶个的好,两人一起站在铺子里,好似整个铺子都在发光。 张秀娥看看顾含章,又看看赵诚。平时赵诚这孩子长得挺精神的,怎么站在顾公子面前,凭空矮了一截? 赵婶子一下子黑了脸。上回沈清办乔迁宴,这位顾公子和另一位齐公子来吃酒,她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儿! 那个叫齐铭的,看沈清的眼神很不一般,赵诚还非说两人和沈清没关系!都陪着来买料子了,能没关系吗? 只要想起自己儿子在书铺里白等了,赵婶子就一阵心疼,“清清,你赵诚哥为你挨了顿打?你咋还笑得出来?” 她为什么笑,赵婶子自己心里不清楚? 沈清正色道:“婶子,书铺里有个二流子,开口闭口地和我套近乎。要不是碰上我未来姐夫,和那二流子打了起来,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张秀娥愣住了,闺女的话咋和赵诚的不一样?还有,姐夫又是哪个,是要和沈莲莲定亲的那个姓许的学生? 张秀娥不知道沈清在说啥,赵婶子能不知道? 打架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救沈清的,一个是二流子。另外一个是沈清姐夫,二流子不就成了她家赵诚? “清清,婶儿对你们娘俩够好了吧?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有点卡文,写得不对劲儿。 49章末尾加了点小细节。50章连夜重写了两版,换成了最新版。 12.30号凌晨看的小天使们可以等章节审核过了,清缓存重看一遍qaq 剧情没觉得不顺的就不用管啦! 第52章 沈清凭啥不喜欢赵诚 赵婶子要真这么说,沈清可就要和她好好掰扯掰扯了。 赵诚自个儿喜欢她关她什么事?总不能有谁喜欢上她,她就得对别人负责吧? 且不说她到底忙不忙得过来,就算她忙得过来,赵诚那种歪瓜裂枣也得她看得上啊。 沈清对自己要求高,挑另一半的眼光也高。不然照前世许子明那痴情劲儿,也轮不上后来那个大学生了! “娘!您在这瞎说啥呢?”眼看沈清和他娘要吵起来,赵诚顾不上别的了,“刚才我和清清他姐夫把那二流子揍了一顿,现在人已经跑了!” 能编出这么别扭的借口,也是难为赵诚了,看在赵家最后的一点情份上,沈清没打算戳穿赵诚。 顾含章替沈清抱着东西,赵诚喜欢沈清,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清刚才话里有话,那个堵沈清的二流子,十有八九就是赵诚。不过沈清没打算说,他也不会冒然替沈清出这个头。 像赵诚那样还没和人姑娘怎么,就把姑娘看成自己私有物的,永远不可能赢得沈清的心。 赵婶子有些尴尬,儿子都发话了,看来她是真的误会了沈清。 “清清啊,婶子也是太心疼你赵诚哥了,你别和婶子计较。” 沈清没说话,她不是小肚鸡肠。只要赵诚不来缠着她,她没什么可和赵婶子计较的。 “好了好了,都是误会。折腾了一早上,都饿得不行了。顾公子,一起吃顿便饭吧?” 赵诚挨了顿打也冷静了不少,今天是他太冲动了,看见沈清和年轻男子说话就昏了头。看沈清的态度就知道,书铺里的那些都不足为虑,这位来历不明的顾公子才是最大的隐患。 顾含章没说话,他和赵诚也不是全然不认识。沈清的乔迁宴上,赵诚就来给他和齐铭敬过酒,只不过当时赵诚的注意力全在齐铭身上,不像现在对着自己的笑容里隐隐藏着敌意。 吃不吃饭倒是无所谓,关键是沈清的态度,顾含章目光投向沈清。 “便饭就不吃了,家里还有事情忙,我和我娘就先回去了。”沈清果断拒绝。 “都到饭点了咋能不吃呢?”赵婶子着急,“不吃饭,难道饿着肚子走回村里?这可得一两个时辰呢!” 沈清现在是挣着一点小钱了,还没见过赵诚做事的酒楼呢!广聚楼是金泽镇最大的酒楼,赵诚马上就要升任酒楼掌柜,把沈清带进去吃顿饭,还不把她给震住? 震住了,就知道赵诚的厉害,愿意和赵诚好了。女子么,可不都喜欢比自己强的? 可惜赵婶子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步,沈清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广聚楼吓住? 金泽镇这么大,除了广聚楼不是没地方吃饭! 沈清不好说这话,顾含章道:“无妨,沈姑娘和张婶子要是着急,我可以派马车送她们回去。” 顾含章这一开口,赵婶子更加认定这顾含章是对沈清别有用心。听听他说的话,提了沈清和张秀娥,话里话外都没捎上自己的意思,她和沈家母女两个可是一起来的! 顾含章都开口帮她了,沈清当然从善如流,“真是有顾公子了,赵婶子,你和赵诚哥吃饭去吧。我和我娘就不厚着脸皮,在你们背后蹭饭了!” 赵婶子还能说啥?她心里把沈清当儿媳妇看待,沈清看样子可不准备拿她当婆婆! 眼看顾含章那辆宽敞的马车驶过来,沈清头也不回地拉着张秀娥上了车,赵婶子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大摇大摆地和男人走在街上,不是成心来打她和赵诚的脸的吗? “娘,您就别生气了。”赵诚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更怕他娘从此讨厌的沈清,不让他继续追求沈清了,“今天是我太冲动,在书铺里把清清吓到了。她一个小姑娘还没开窍呢,不好意思罢了!” 儿子都这么说了,赵婶子还能说啥? 赵诚把他娘哄住了,又喊他娘和他去广聚楼吃饭。他在广聚楼做事这么多年,家里人从来没去过,不能因为沈清不去了,就把自己亲娘给冷落了。 赵婶子哪还有胃口吃?八字还没一撇,儿子的心就已经歪到爪哇岛去了。 赵婶子自认为不是个小气的婆婆,心里还是酸的厉害。和赵诚在街上面摊对付了一顿,上街买了点东西就匆匆回了家里。 傍晚赵良辉干完活回到家里,家里冷锅冷灶,一点烟火味都没有。卧房的门开着,他走进房门看见赵婶子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你这是咋了?”赵良辉走近一看,赵婶子拉着张脸,一副堵气的样子。 赵婶子回到村里,又往沈清家跑了一趟。沈清和张秀娥比她早走,人家四条腿,她两条腿,肯定比她先到村里。 可她去敲门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人没回来,又坐了别人的马车,能到哪里去? “她们母女俩被沈老太赶出来,还是我好心给了她们几个鸡蛋呢!这才几天,就把咱们的恩情忘了个精光!”赵婶子愤愤不平。 赵良辉倒是没觉得几个鸡蛋是多大的恩情,有了那几个鸡蛋是雪中送炭。没了鸡蛋,沈清和张秀娥也不至于饿死。赵婶子把自己看得太重,沈清表现不符合她的预期,她才会这么生气。 老实说,他还挺欣赏沈清这丫头的。有能力,有魄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要真看不上赵诚,别说一个赵婶子,八百匹马也拉不回来。 不过这话,赵良辉肯定不会当着赵婶子的面说,“我看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她明摆着不喜欢诚哥儿。诚哥儿又不是找不找媳妇儿,咱不用弄得两边都不好看。” 赵婶子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全村的姑娘都眼巴巴想进咱们家,她沈清清凭啥不喜欢咱们诚哥儿?” 赵良辉一看,赵婶子这是钻牛角尖了。 凭啥?凭沈清自己能耐,凭沈清长得好看! 她要想,分分钟就能跟那位齐公子去京城!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否则谁也别想摁着牛头强喝水! 第53章 老沈家一家子极品 沈清没立即回村子,到别院给顾含章做了顿饭,就坐着马车回了家。 车夫还是之前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长得很是和气,把沈清送到家门口就开始支支吾吾的,“沈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沈清挑了挑眉,这车夫也要像之前齐铭身边那个,警告自己离顾含章远点? 顾含是个可交的朋友,可要是他手下的人也狗眼看人低…… 江越愁眉苦脸,主要是为了他家主子吃饭的问题。别院的厨子变着法换,菜色也变着花样来,可书院的膳堂就不一样了。 膳堂哪有什么好东西?要是把顾含章的胃弄坏了,回到京城他还不得褪层皮?。 “不知沈姑娘能否每餐多做一人份?我一天三趟来取,付酬金的!”江越看着沈清的眼神,就像在看根救命稻草。 沈清当什么事呢,顾含章吃不吃,她家一天都得吃三顿饭。 “我和我娘平时吃的都是家常小菜,顾公子得跟着我们的菜谱来。”沈清说道。 沈清能答应,江越就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提别的要求,约定好明天一早来取餐,人就赶着马车走了。 这一趟回家的早,沈清拿了个竹筐,把收回来的新鲜菌子挑成两堆。好看一些的明天送到书院去,模样差一些的就放进土灶里烤干,存放在专门放粮食的房间里。 当然,前提是里正收回来的菌子品相都不错。要是个头小的,或者是破了的,以前走村串户收菌子的三人都不愿意买。 一颗菌子百分六七十都是水分,烤干之后小的缩没了。伞叶破了的难看,都会被人挑剩下来。 收这样的菌子不划算! 把挑好的菌子倒在几只匾上里,一层层放进土灶,然后生火烘烤。烤过几回菖蒲叶后,沈清和张秀娥烘烤菌子的火候也掌握的差不多了。只需要放够柴火,让土灶一直这么热着,时不时出来添柴火就行了。 两人吃完晚饭,沈清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张秀娥进了房间,把在布庄买到的东西给张秀娥看。 黄澄澄的金镯子在烛光下会发光似的,张秀娥噌的一下跳起来,“这得多少银子啊?明儿咱们去把这镯子给退了,咱别花这冤枉钱!啊?” 张秀娥多大的出息?出嫁的时候家里穷,只陪嫁了几条被子。沈老太在大房三房那边大方,对二房尤其是张秀娥,就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彩礼里发黑的银戒指,在张秀娥眼皮子底下过了一遍,没进洞房就给收回去了。 张秀娥要不是生了沈清这个女儿,这辈子一两银子都摸不着,更何况金子? “您要真想退,明儿我陪您退去。不过铺子里的掌柜可说了,要想退回去它们可只还一半的钱。”沈清笑眯眯的。 张秀娥急啊,她哪用得着这么好的首饰?平时干活舍不得戴不说,过惯了苦日子叫她穿金戴银,她走在街上都觉得害臊! “咱这一下都没碰,咋就不让戴了呢?他们做生意的,也得讲点道理吧!” 沈清把桌子的侧面翻过来给张秀娥看,细细的内圈刻着张秀娥的名字,还是张秀娥最近才认得的。 张秀娥知道闺女心疼她,眼眶又发酸。 沈清可不想惹她娘哭,连忙把买来的料子拿出来,“您快帮我看看,这几块料子做啥衣服好看?” 天色暗了,沈倩倩偷偷摸摸来到溪边。 溪边青砖大瓦房立着,门口一个一人高的大土炉子里亮着火光。 沈倩倩围着土炉子转了一圈,也没弄懂这土炉子是用来干啥的,上前推了推门,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前院没人,鸡圈里只有一窝长着绒毛的小鸡仔。 她撇了撇嘴往后院走,纸窗上倒出两个剪影,她用口水沾了指头,抠出个洞往里看…… 砰的一声,沈清的房门被推开了,沈倩倩猛地从外面跳了进来。 沈清吓了一跳,看见是沈倩倩就沉下脸来,把料子和首饰往箱子里收,“你来我这干啥?” 沈倩倩一双眼睛在沈清房里滴溜溜地传,沈清这间屋子又宽敞窗户又大,比她那间不知好了多少。屋子里的东西样样都好,特别是沈清手里的料子,柔顺得和水一样! “清清姐,你把这些布给我呗!”沈倩倩厚着脸皮说道。 沈清白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凭啥?” 沈倩倩是没有沈老太跳,可这种人恶心啊!说句难听的,原主手头就算有一坨屎,沈倩倩也得想方设法地巴拉过去。 要不是沈倩倩,原主和张秀娥也不至于过得这么凄惨。总而言之,老沈家一家子极品,各有各的恶心法。 “从前不都这样吗?这些好东西你又用不着。你的名声够坏了,要这些干啥?不如给我拿去做衣裳穿!”沈倩倩一脸理所当然,伸手就去拿沈清手里的布。 从前沈倩倩仗着沈老太的势,天天进原主房间翻箱倒柜。但凡过得去的东西,都被她顺走了。 原主被沈老太压得翻不了身,沈清可不惯她这臭毛病,狠狠从沈倩倩手里抽回料子,啪的声锁在柜子里。 “干啥,想要东西自己不晓得买啊?上别人家来死皮赖脸,你是乞丐吗?” 沈倩倩脸皮再厚,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听到这话气得跳脚,“我奶说了,你和你娘就是天生伺候人的贱命!你们娘俩就是我们老沈家的下人,莲莲姐都穿不上的料子,凭啥你能穿!” “倩倩,你这孩子咋这么说话!”张秀娥脸色难看。 她在沈家那么多年,是拿沈倩倩当亲侄女疼的。沈倩倩做了什么错事,她也只当小孩子不懂事。 没想到沈倩倩年纪这么小,骂出来的话居然这么恶毒,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 老沈家嘴上没这么说,实际上可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沈清没怎么生气,她就是懒得和沈倩倩废话。谁还比谁高贵?沈莲莲又不是公主! “滚!我和你们家没关系,你要再敢偷偷摸摸进来,我就去县衙报案,说你进我们家偷东西!”沈清脸色一沉。 沈倩倩听到县衙这才怕了,强装镇定道:“你要不给,我就回家告诉奶去!” 沈清可最怕沈老太! 沈清冷冷一笑,“那你去呗!” 连这招都对沈清没用了! 沈倩倩吃了一惊,气呼呼地撂下句话,“有本事你等着,我这就找我奶去!” 第54章 沈清家里遭贼了 沈清敢买那么多东西,就不怕老沈家的人知道。 就是前两天刚糊的穿纸,被沈倩倩戳了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洞眼往外望,一片黑漆漆的。 沈清看得心里怄得慌。 “倩倩这孩子怎么成了这样?”张秀娥摇头叹气。 相比沈倩倩的无礼,她更担心沈倩倩以后走弯路。都说三岁看老,沈倩倩十三四岁了,以后找了婆家这副性子可不好过。 沈清不像她娘那么好心,可没空关心沈倩倩的将来。沈倩倩这样还不都是沈老太和她爹娘惯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老沈家没一个好东西。 她把东西都锁好了,前院后院仔仔细细地搜了一圈,确定沈倩倩回家去了,没有在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便紧紧关上了门。 快活日子过了几天,她都要忘了还有一群极品亲戚了。 “娘。”沈清回到房间冲张秀娥说道,“咱回头养只狗吧!” 张秀娥愣了一下,好端端的买什么狗? “就买狼狗,那种凶巴巴的大狼狗!”沈清拍板决定,“以后谁敢来偷鸡摸狗,咱们就放大狼狗咬他!” …… 沈倩倩今儿她装病在家偷懒,就听到隔壁赵家两口子在屋里说话。说什么沈清挣着了钱,就忘了赵家的恩情之类的话。 沈倩倩钻进钱眼子里,别的话也没听清,就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果然看见了沈清和张秀娥的“秘密”。 想起沈清手里的好料子,沈倩倩胸口就像有一团火在烧,看见提着拐杖骂骂咧咧的沈老太也不害怕了,上去大喊一声,“奶!” 沈老太被沈倩倩喊懵了,手里的拐杖愣是没落下去,站着把沈倩倩的话听完了。 “你说啥?清清那丫头这一趟就挣了五十两银子,还给二嫂买了个大金镯子!”刘金桂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沈文荣也是脸色复杂。五十两银子,不是五两银子!他活了三十几年,不一定挣到了这么多银子。 沈清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谈下一门生意就到手了五十两!这还不包括张秀娥手上的金镯子呢! “可不是吗?”看见沈老太和爹娘难看的脸色,沈倩倩心里痛快了不少,“我就是想看看清清姐手里的料子,清清姐都不给我看。还骂我是乞丐,让我赶紧滚呢!” “她真这样说的?”沈文荣一听就生气了。 本来他对自己这侄女没啥意见,甚至还觉得沈清跑了是应该的事。可沈清这么说他就不乐意了,他闺女是乞丐,那他是啥?大乞丐! 沈倩倩撒谎跟喝水似的,说起实话更是不遗余力,“可不是吗?清清姐还骂了好多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说!”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死丫头心机真深!在家里的时候就知道埋头干活,挣钱的手段是一点儿都不往外露。 沈老太的心都在滴血,仿佛那五十两银子,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去的。 “她一个小丫头,怎么挣得了那么多钱?还不都是书院看在文彬的面子上送的?”沈老太狠狠拍了下桌子,“咱们沈家的银子怎么能落到外人手里?文荣,明儿你就跟我去把银子拿回来!” 明天要办正事就不用下地干活了! 沈文荣心里还挺高兴,刘金桂把沈文荣拉进屋子里,不许沈文荣跟着沈老太去闹。 沈文荣傻眼了,白花花的银子凭啥不去拿?张秀娥不是沈家的人了,沈清可还姓沈呢! “你懂个啥!”刘金桂倒不是好心。 上回她可算看清了,沈清跟变了个人似的,眼神里的狠劲儿藏都不藏。沈清连她亲爹的脸都敢打,沈老太和沈文荣算啥? 刘金桂继续道:“咱就先答应着,明儿一早吃完早饭你就装肚子疼。我带你上吴郎中家里看病去,老太太一个人肯定等不及自己去。娘那么大把年纪了,清清还能拿她怎么的?” 沈文荣觉得有道理,反正家里的钱都在沈老太手里捏着,又分不到他手上,他着急个啥?等银子拿到了手,他再到沈老太面前软磨硬泡,还愁捞不到好处? 第二天,沈老太起了个大早,把一家人都叫起来了。 早饭好了,一家人围在桌边吃饭,沈文荣刚把筷子放下,就捂着肚子叫唤起来。 沈老太最疼这个幺儿,急得团团转,“文荣,你这是咋了?” 沈文荣趁沈老太不注意,往自己额上洒了几滴血,哎哟哎哟地嚎着,“娘,我肚子疼!” “好端端的,咋就肚子疼了呢?”刘金桂比沈老太还着急,扶起沈文荣就往外走,“娘,我带文荣去吴郎中那看看!” 沈老太又心疼又着急,沈文荣这肚子疼的真不是时候!沈文荣去不了了,难道她就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沈老太瞟了旁边猛吃的沈倩倩一眼,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亲爹都这样了,还就知道吃!家里三个孙女,就这丫头脑子最不好使,带过去还怕碍事! 沈倩倩是没得指望了,沈老太咬了咬牙,决定自己单独去! 她就不信了,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斗不过沈清一个丫头片子! …… 沈清包下膳堂的菌子,菌子这种东西不如菖蒲粉好储存,每隔几天就要送一回。 张秀娥算数初有成效,沈清就带着她去书院送食材,膳堂的人张秀娥得认识,以后她要是不方便来,就可以把这事交给张秀娥。 张秀娥知道沈清的意思,闺女这是有意带着她上进!她是苦日子过来的,抛头露面这种事在她心里压根不算什么,她连做账都学了,这点事算个啥? 沈清在前边教,张秀娥就跟着学,一回下来把几个重点的人记住了。 胡广平是沈清的合伙人,有啥事找他就行。大师傅和刘魁不是好人,他们要是没事找事,她就装傻充愣! 两人天不亮就出门了,回来的时候也才晌午。 刚走到溪边,沈清就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她和张秀娥出门时,大门明明锁得好好的。 可这会儿她家的大门敞开着,门环上的黄铜锁也掉在地上。 家里遭贼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顺风顺水,平平安安,财源广进! 2021越来越好! 第55章 报官捉拿沈老太 大狼狗还没买回来,家里就遭贼了! 沈清操起屋外土灶旁边烧火用的木棍,拉着张秀娥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前后院的小门前,一只木头拐杖倚在门边。 沈清背靠着墙余光往里瞄,沈老太撅着屁股在她房间里翻箱倒柜,嘴里还骂骂咧咧。 沈倩倩真的找沈老太告了状,沈老太起了贪念,趁她们今天不在,这才直接敲锁进门! 沈清没有惊动沈老太,拉着张秀娥的手悄悄往外退,沉甸甸两扇木门一关,烧火棍往门环上一闩。 “清清,这是干啥?”张秀娥的角度看不到沈老太,见沈清退了出来,一头雾水。 沈清故作不知,“娘,我觉得咱们刚才的做法太冒险了。万一那小偷手里有凶器,咱说不定要吃亏!我在这里守着,您去找里正到县衙报官!” “哎!”张秀娥倒吸了口凉气,这才觉得一阵后怕,连忙道,“娘在这守着,你去找里正。” 沈清怎么可能让张秀娥在这里守着?沈老太出来的事,沈文荣他们一定知道,万一沈文荣来要人,张秀娥可不一定挡得住。 沈清道:“您去,万一他出来,我比您跑得快。大白天的,他伤不到我。” 等张秀娥走远了,沈清干脆到了村里四处吆喝,说她家进贼了。这会儿秧苗都下了水田,稍微不像开春时那么忙了,还是有不少人在家里。听到沈清的呼喊,就急忙出来询问。 “清清,你家里进贼了?” “村里多少年都没遭贼了,居然有人大白天的偷东西?”村民们十分吃惊。 沈清一脸不知所措,“我和我娘一早到镇上送货,刚才回来见我家的锁都被人敲坏了。现在那贼还在我家里呢,我和我娘都没敢进去看。大伙帮帮忙替我撞个胆,把那贼绑起来送官去!” 听到沈清这么说,就有村民断言,“一定是外村人干的!知道清清做生意存了点银子,就起了贪心来偷盗!” 云来村虽然偏僻,但这附近多的是比云来村更偏的村子。云来村村子里的田不少,这些年好些人家都攒够银子搬去镇上。旁边的村子的人早就眼红他们村了,来偷东西当然不奇怪! 村民们的猜测,沈清当然不会否认。毕竟她现在“什么也没看到”,怎么可能猜到会是自己的亲祖母来家里偷东西呢! 沈清和书院做生意,村里大部分人都沾了好处,当场就有几个汉子回家拿了锄头,“走,这就抓贼去!” 外村人欺负到他们云来村头上了!今儿要是不把这小毛贼抓住,以后什么小偷小摸都敢往村里来! 沈老太前院后院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也没见到沈倩倩说的那五十两银子,更别提一看就贵到要死的料子和金灿灿的大金镯子。 只有些被褥之类的大件看起来还不错,难道要她一个老婆子自己搬回去?沈老太也知道怕丑,不敢让村里人瞧见。 一早上一点值钱的也没捞着,鸡圈里的几只小鸡仔还不够塞牙缝。 沈老太累得腰酸背痛,心里把沈倩倩骂了个狗血淋头,捶捶背拿了拐杖往外走,一拉大门心里咯噔一声,大门从外头被人拴住了! 一群村里人的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等抓住了那毛贼先把他狠狠打一顿,再送去官府让他吃牢饭!” “上回我去镇上就看见县老爷派人拉了个犯人游街呢,这种干坏事的就该送去游街,让大伙瞧瞧他都长啥样!” …… 沈清刚带着一群人到家门前没多久,张秀娥也把里正喊来了。 张秀娥把事情和里正一说,里正就急了。这段时间光是替沈清收收山货,他们家就挣到了一两银子!沈清现在就是他家的姑奶奶,谁要敢到沈清家偷东西,那就好比掘他家祖坟! “游街,必须游街!”里正气得双手叉腰,他已经让儿子郑德赶去县里报官了,“都给我围紧了,我倒要看看谁敢偷到我郑复礼村里来!” 官差来得很快,不到两刻钟就出现在沈清家门口,身边还跟着骑着马的江越。原来郑德在路上遇到了来取午饭的江越,江越一路快马加鞭去报了官,县令一见江越什么也不说了,当场就派了两个官差过来。 “谁是宅子的主人?”官差看向沈清,眼中闪过惊艳,“可是你托人报的案?” 沈清神色着急,“官差大人,贼人就在里头,我和我娘相依为命不容易,您得替我们娘俩做主啊!” 两个官差也都是年轻人,没想到沈清这么漂亮。这么漂亮的姑娘,和母亲两人孤伶伶的住在一起,那贼人怕不只是想偷钱,说不定还想劫色! “姑娘放心,这贼人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乖乖跟着我们回县衙去!” 官差们心中燃起一团正义之火,拔掉门环上的烧火棍,砰的声踢开门。 沈老太听到外头的声音心都凉了半截,又听拿人的官差进来了,惊慌失措之下,随手扯了个枕头套在头上,横冲直闯地冲了出去。 她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把官差都撞倒了一个,一路东扭西歪地往外跑。 另一个官差反应过来,追上去几下把人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 沈家,快到晚饭的点了,沈文荣和刘金桂才慢腾腾地从吴郎中家里回来。 金乌西垂,整个院子一片昏黄,院子里的鸡鸭饿得嘎嘎叫,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管。 刘金桂推开沈倩倩的房门,推推打着小呼噜的沈倩倩,没好气地说道:“倩倩,还不做晚饭?你奶晚上得骂死咱们!” 沈倩倩揉揉眼睛,懒洋洋地说道:“我奶不会骂我的,我奶肯定在沈清清家里吃大餐呢!” 沈老太在沈清家里吃大餐?鬼都不相信。 沈文荣也觉得自家闺女可太能扯了,“别他娘胡说,你清清姐能留你奶吃饭,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沈倩倩不高兴了,“反正我奶中午没回来,我咋知道我奶去哪了!” 沈老太中午就没回来? 沈文荣心里咯噔一声,他娘还能去哪?可不就去沈清家里“搬”东西了! 第56章 不能让老婆孩子没饭吃 沈文彬见到沈文荣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沈文荣火急火燎地赶来书院,说沈老太出事了。 老沈家全家把沈老太当菩萨一样供着,一听说沈老太出事,都急得不得了。尤其是沈文彬,就差没直接去县衙抢人了,还是朱婉宁拉住他。 “文彬,咱们现在急也没用。娘一大把年纪了,怎么也不能背上偷东西的锅,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些东西到底归谁……”朱婉宁委婉地提醒。 假如东西都是沈清的,一切还都好办。可要是沈清一口咬定,那些东西是她娘的,母女两个死咬着沈老太不放,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大嫂说得对!”沈文荣眼前一亮,“只要清清到县衙说不告了,娘可不就被放回来了?” 至于沈清的脾气变没变,还听不听沈文彬的话,这些都不在沈文荣的考虑范围内。 沈清是沈文彬的亲闺女,要是连亲闺女都治不了,那老太太受苦就都是沈文彬的错,可不关他什么事! “是啊,二叔。”沈莲莲也担忧不已,被衙门抓去的是最疼她的亲祖母,“清清也太狠心了,再怎么说奶也是她亲奶。就算奶一时想不开拿了她的东西,好好说话就是了,怎么能报官把长辈捉起来?” 沈莲莲红了眼眶,这次可是真情实意的。她是沈老太最宝贝的大孙女,沈老太在沈清面前是刻薄的老虔婆,在沈莲莲眼里就是慈爱的亲祖母。 要是没沈老太,沈莲莲还在村里种田,哪有今天这么舒坦的日子过? 沈文彬心里自责不已,沈莲莲越懂事,就越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导无方,把自己的亲闺女教得连祖宗都忘了,连自己亲祖母都不放在心上! “我去找清清,她要是不同意救她奶出来……”沈文彬咬牙说道。 朱婉宁替沈文彬拿外衣,嘴上说道:“有话好好说,可别又把清清和秀娥惹恼了!” 沈文彬听了这话,胸口更是憋了口气。他一个大男人还要看妻女的眼色做事?今天沈清要是不答应,他就打到她答应! 云来村,沈清和张秀娥光是收拾院子,就收拾了一晚上。 这么一折腾,土灶里的火也烧不起来了,母女两个洗了洗,等头发干得差不多就回屋躺床上睡觉。 砰砰砰—— 沈清刚合上眼睛,大门被敲得一阵响,她心里早有准备,开门看见气势汹汹的沈文彬兄弟,也就没怎么惊讶。 倒是张秀娥披了衣服出来,看着脸色阴沉的沈文彬吃了一惊,“沈文彬,你又来干什么?我们可是写了和离书的!” 提到和离书,沈文彬被刺伤了一样,没好气地说道:“张秀娥,你不问问你教出来的好闺女都干了啥!” 沈清能干啥?张秀娥还不知道被抓的人是沈老太,觉得沈文彬又是没事找事,撸起袖子就要去一旁拿锄头。 倒是沈清一反常态的平静,“爹,都这么晚了,有啥事就直接说吧。别又闹出什么动静来,惹得全村人都笑话。” 沈文彬都准备夺锄头了,听到沈清的话愣了一下。 这几回沈清哪回见到他不跟炸毛的公鸡似的,沈清突然间这么心平气和,他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别装,你会不知道咋回事?你要不知道,就不会把你奶送到衙门去了!”沈文荣没好气。 沈清又不是泼妇,况且都这么晚了,是个人都没有精力闹。沈清白天都已经装过一回,也不介意再和他们演戏。 “三叔,你可别胡说八道,都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奶了,怎么可能把奶送到衙门去?”沈清也生气了,“倒是三叔你,在家里照顾奶还天天变着法子偷懒,就算奶真的进衙门了,也是被你气的!” 沈清的演技十分逼真,沈文彬一下信了大半,“清清,你奶今儿被当着贼抓到衙门去了,你真的不知情?” 沈清还没回答,张秀娥的反应比沈清还大,手里的锄头都掉了,“啥?那贼是沈大娘?” 双方说了一通,总算把事情理清楚。沈老太自己做贼心虚,根本没让人看到她的脸,头上戴着枕套就冲出去了,还把一个官差撞倒了。其实只要沈老太把枕套拿下来,还真不一定有事,一切都是因为沈老太自己又贪又蠢。 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沈文彬脸色不好看。 他做儿子的当然不可能去指责母亲,可沈清和张秀娥这回真的是一点错处也调不出来。 他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总不能让她们母女两个连贼都不防。 “至于那什么五十两银子,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沈清扫了一眼沈文荣,对沈文彬说道,“您更该问问三叔,奶到底是听谁说我挣了五十两的。还有,奶要来我家拿东西的事,三叔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文荣,到底怎么回事?”沈文彬沉声问。 沈文荣被沈文彬一看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二哥,这……不关我的事啊!我以为娘就是说说而已,我早上肚子疼去吴郎中那躺了一天,晚饭才知道咱娘被抓了啊!” 沈文彬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靠谱,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把他娘从衙门里弄出来。 以前他和山长去过一趟衙门,知道衙门里要过夜的犯人都关在猪圈大小的一间牢房里。牢房里阴冷潮湿,又脏又臭,里头关的又都是三教九流,他担心他娘受委屈。 “清清,你跟爹去一趟,把你奶从衙门弄出来,爹怎么都答应你!”沈文彬着急地说道。 “当然得去,毕竟是我奶。”沈清眼前一亮,嘴上却叹了口气,话锋又是一转,“就是今儿我和我娘收拾东西时,发现山长给的二十两定金不见了。之前我和我娘的积蓄都买宅子用了,要是没有银子剩下的货交不出来就得违约了。” 沈文彬愣了一下,二十两银子!就是放他身上也肉疼! 难怪沈清不知情之下要报官,换成是他也得报官!可他的银子不是交给朱婉宁管,就是拿回家给沈老太了,他身上压根就没这么多钱。 “我和我娘咬咬牙十两就够了。”沈清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文彬的脸色,“再少就真的减不下去了,几百斤柴火,我和我娘都得累死……” “二十两就二十两!”沈文彬咬咬牙,他也知道十两只是成本,他总不能让老婆孩子没饭吃,“只要你奶出来,爹就算自己掏钱,也得把银子给你!” 第57章 大孝子?大傻子? 沈清眼前一亮,她正愁着没处挣钱,这买卖不就来了吗? 只需要把沈老太救出来,她就能纯赚二十两,现在她上哪找那么好的买卖去? “好,咱这就去把奶救出来!”沈清一口答应。 沈文荣都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见到沈清这么痛快,顿时有点傻眼,“清清,你该不是为了银子,才答应救你奶的吧?” 要没有银子,谁愿意大半夜跑这一趟? 沈清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脸上还得装出委屈的样子,“三叔,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和奶就是再不和睦,也得想想自己的名声啊。再说了,那银子本来就是我的,什么叫我为了银子才救的奶?” 被沈清拿话一堵,沈文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文彬脸上也顿时露出羞愧之色。刚才沈文荣提的时候,他居然有那么一刻,觉得沈文荣说的才是真相。 可沈清说得对,银子本来就是她的,她只是想养活自己和张秀娥,这有什么不对? “是爹和二叔误会你了。”沈文彬愧疚不已,“时辰不早了,回头县衙就都放衙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吧。” 沈清这一套套的,忽悠的沈文彬兄弟两个找不着北,把张秀娥都看呆了。 眼看沈清要跟着两人走,张秀娥赶紧拉住沈清的手,把闺女扯到一旁,“清清,咱们收拾东西的时候,不是啥也没丢吗?” 沈倩倩离开那晚,母女俩就长了心眼,把房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集中藏起来了。 沈老太打坏了锁进门翻找,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还被官差捉去吃了两顿免费的牢饭。 按张秀娥的想法,这样惩罚沈老太就已经够了,结果闺女非但没收手,还反过来要了二十两银子! “娘,宁可别真的觉得我坑了奶。”张秀娥都这么说了,沈清就是想坑沈老太的钱也不能明说了,“您还不清楚我奶的性子?我爹这个大孝子肯定见不得奶蹲号子,等我爹想办法把她捞出来。奶还不得牛上天了?” 张秀文脸上一白,沈老太确实是这种人。官差来抓人时,沈老太吓得屁股尿流,是因为她知道官差不怕她。 万一沈文彬真把人救了出来,沈老太可就真得骑在她和沈清头上作威作福了,沈家那日子是人过的日子吗? “所以啊,娘。要想让奶收敛,就得把她长记性。”沈清趁热打铁,“您也不想想,咱俩给老沈家干了多少活?这二十两银子,咱们拿的不亏心!” 沈清拿钱办事,做事的效率那是一流的。之前沈家兄弟见的官差油盐不进,沈文彬磨破了嘴皮子,他都不肯松一点口。 沈清一出马红着眼眶,冲着那官差抹了几滴眼泪,年轻的官差脸上的表情就缓和了。 “沈姑娘,李氏对待你们母女向来刻薄,这回更想连你们的本钱都偷了,你真的不打算追究了?”官差是之前到村里捉人的那个。 沈老太一到县衙就什么都招了,云来村老沈家的事闹得挺大,官差们都去打听过了。 张秀娥和沈文彬早就和离了,现在一个是张家,一个是沈家,哪门子的一家人? 沈清苦笑,“毕竟是我亲祖母,我要真把亲祖母送进牢里,以后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只要她答应不再上门偷东西,我和我娘就不打算追究了。” 是啊,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有的时候女子的名声比命大。 官差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明白这都是沈清的无奈之举,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不是老太太偷东西的问题了,是她逃跑的时候,把我兄弟的鼻梁给撞歪了……” 听了官差的一番叙述,沈清真是叹为观止。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沈老太这么能耐呢?这别说放在民不与官斗的古代,就算放在法治社会也得安个妨碍公务的罪名。 “爹,那官差说了,奶把另一个官差的鼻梁骨打折了,要奶赔十两银子才肯放奶出来。”沈清把话转述给沈文彬。 沈文彬听了这话也傻了眼,沈老太怎么就蠢到这种地步了呢?沈老太要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官差还真不一定能拿她怎么样。 可沈老太偏偏选了最蠢的法子,还把人家官差给弄伤了! “赔!”沈文彬咬了咬牙,“只要能把你奶救出来,十两银子算什么?” 书院离衙门近,沈文彬想办法筹了十两银子。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两个月他们在书院就得节衣缩食,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香喝辣! 一切都怪沈老太太蛮横,可蛮横归蛮横,沈老太毕竟是他亲娘。要沈老太出了什么事,沈文彬也讨不着好。走街上被人戳脊梁骨不说,他要想继续留在书院,就不能有一个蹲号子的亲娘! 沈清把沈文彬借来的十两银子交到官差手里,官差脸上多了几分感激之色。他的那个兄弟家境贫寒,这次花了不少诊金。如果不是沈清帮着多要了几两银子,家中生计都难以维持。 “不必言谢,如果不是因为我家的破事,也不至于连累了你们。”沈清说的都是真心话,那十两银子她分文未动,还添了一些进去。 官差十分动容,又叮嘱沈清道:“你们家那位老太太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次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出去定要把气撒在你和你娘身上不可。” 他天天和犯人打交道,见过的人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沈老太打什么鬼主意。 沈清敢这么做,就不怕沈老太对付她,办妥了事情就回去和沈文彬汇报,“官差说奶要过几天才能放出来,让我们到时到县衙门口接人就是。” 沈文彬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厚着脸皮求到山长那里去。被他冷落了许久的闺女,尽心尽力地把事情办了,沈文彬脸上难得有了几分慈爱。 “清清,这次多亏了你。天色不早了,今晚你跟爹回书院住一晚吧。” 去书院住?书院一共就三间房,朱婉宁和沈莲莲占一间,沈文荣肯定和沈金宝一块儿。她这么大人了,总不能和沈文彬住一间,要和朱婉宁母女挤一张床,那可不得把她恶心死?更何况,回书院去住可不就相当于对外头宣布,他们父女两人和好了?这种亏本买卖,沈清可不愿意干。 “不了。”沈清摇了摇头,脸上写满担忧,“我不放心我娘一人在家,爹,您能让马车送我回村里吗?” 雇辆马车可不便宜,还要加上夜路的费用,沈文彬一阵肉疼。可沈清这副表情让他觉得,今晚要是不让孩子回去陪她娘,他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临上马车前,沈清满脸犹豫地看着她爹,“爹……” 沈清的眼神里带着久违的孺慕,沈文彬心中一片柔软,“清清,还有什么话和爹说吗?” 沈清吞吞吐吐,“爹,那可是二十两银子,您说奶会不会赖账啊……” 赖账?沈文彬眉头一跳,“不可能吧?” 明摆着的事,沈清不和沈文彬打马虎眼,“万一奶一口咬定这事就是我胡说八道,她压根就没见到一文钱,您会怎么办?” 沈文彬是大孝子没错,又不是大傻子。以他娘的性格,确实很有可能赖账。 万一到时沈老太就是死犟着不肯给,那他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对沈清? “清清,你放心!”沈文彬一咬牙,拍着胸脯向女儿保证,“这回爹无论怎么样,都得帮你把这钱从你奶手里讨回来!” 沈清笑得眉眼弯弯,“爹,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让我和娘失望的!” 第58章 甭想拿着我的钱养外头的女人 沈老太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被沈文彬拉着要钱,“娘,清清那二十两是她们娘俩安身立命的本钱,这钱您就还给她们吧!” 沈文荣也在一边说道:“是啊,娘。这回您把官差的鼻子都打伤了,要不是清清替您说话,您这会儿可真要蹲号子了!” “二十两?我哪来的二十两?”一提到这个,沈老太就火冒三丈。 张秀娥娘俩房间的钱袋子里装的都是石头,沈倩倩这丫头太蠢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把她拉下了水。 现在她怀疑,沈清手头压根就没什么钱。母女两个设了个圈套给她钻,目的就是想从她手里诈钱! 沈老太也顾不上别的了,就想给沈文彬洗脑。可沈清早给沈文彬说过了,沈文彬一早认定沈老太拿了钱,又怎会再相信沈老太的话? 从前都是沈老太用这种方法诬陷别人,这回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气得肺都要炸掉了,却连沈文荣都不站她这边了。 “娘,别人的钱咱不该要。再说了,咱家又不是穷得过不下去,清清和她娘还得吃饭呢!”沈文荣劝道。 倒不是沈文荣好心,那晚坐马车回村的路上,沈清也不说别的,就笑眯眯地和他提沈倩倩,把沈莲莲从小到大干过的恶心事,在沈文荣面前说了遍。 要不是听沈清说,连沈文荣都不知道自己闺女居然这么能折腾。虽然都不是什么大事,可哪户人家愿意娶个惹是生非的姑娘回去当儿媳?要是传了出去,沈倩倩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沈文荣回去左思右想,痛定思痛,做出了这个决定。 “我就是拿了她们银子又咋样?只要我老婆这一口气在,你们就甭想拿着我的钱养外头的女人!” 沈老太哪里知道这事?这一刻她拿没拿银子已经不重要了,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两个儿子,居然都胳膊肘往外拐,站在了别的女人那边! “张秀娥那个扫把星可没这个能耐,清清那个小狐狸精撺掇的你们?” 听听,这是亲祖母说的话吗?难怪连官差都提醒他,沈老太对沈清刻薄! 沈文彬怒从心起,“那是我闺女,您的亲孙女,不是什么小狐狸精!” 沈文荣也不爱听这话,嘴里嘟嘟囔囔,“沈清是小狐狸精,那您是什么?咱们老沈家一窝子狐狸精……” 沈老太嗷的一声扑上去,劈头盖脸地对着兄弟两人一顿打。两人身上被她捶得咚咚响,这哪里是一个老太太的力气,难怪她蛮起来,官差的鼻梁骨都能被她撞断! “就算您没拿她们的银子,秀娥和我和离,这二十两也该分给她!”沈文彬心里憋着邪火,一把推开沈老太,“您要不拿,我自己去拿!” 这些年,沈文荣在家里务农。他是全家的顶梁柱,每年的月银不是交给朱婉宁,就是拿回家给沈老太,他拿自己的银子天经地义! “文彬,你敢!”沈老太一看就慌了,她藏钱的时候家里谁都不让知道,唯一不避的就是沈文彬。她对沈文彬这么放心,现在沈文彬居然要拿她的钱! 她追上去,沈文彬眼疾手快,直接把卧房的门栓上了,任凭沈老太把门拍得哐哐响,沈文彬就是不开门。 沈老太的东西都藏在床底下的大箱子里,沈文彬从墙缝里摸到钥匙。大箱子里还装着几个匣子,其中一个沉甸甸的,就是沈老太的小金库。 沈文彬打开一看,好几锭银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那,更让他意外的是,银子底下还有一叠银票。 这些银票沈老太又是哪来的?沈文彬没工夫细想,抽了两张出来塞进袖子里,直接往外走。 房门打开,沈老太看见自己的小金库被打开了,大声哀嚎起来,“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儿子抢老娘的银子了,还有没有王法啊!” 沈文荣看见匣子里白花花的银子,两只眼睛都直了,“娘,我和金桂最近手头有点紧……” “滚!谁都别想打我银子的主意!”沈老太一咕噜爬起来,把门一锁直接往外追。 沈老太的嗓门儿大,沈文彬在前头走,沈老太的声音就在后头。 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沈家这点破事,沈文彬没走几步被人拦住,“文彬,咋回事啊?你不是在最孝顺吗?你娘在后头嚎成这样,你咋头也不回一下?” 沈文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都是家里的事。” “没什么事?咋能没什么事?”沈老太拽住沈文彬的袖子,“我看你就是鬼迷了心窍,连我这个老婆子的棺材本,都想拿去补贴老婆孩子了是吧?” 那人不明所以,说道:“文彬啊,你看你娘急的,快把银子还她吧!” 沈文彬急得额头都在冒汗,他能怎么说?他总不能和村里人说,那天去沈清家里偷钱被官差抓了的人就是沈老太吧? 他要说了这话,沈老太能在家里闹上吊! 朱婉宁三人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这两天沈家两兄弟折腾的厉害,也许是他们觉得这事太丢脸,也没谁和母女两人仔细说。 两人只知道家里出事了,并不清楚出的到底是什么事,实在放心不下,才带着沈金宝一起回村看看。 这还没走到沈家呢,就听到沈老太熟悉的哀嚎声。 沈文彬居然拿了沈老太的银子补贴张秀娥母女? 朱婉宁脑子里警铃大作,难怪她听人说沈文彬四处管人借银子! 两人现在算不上沈家的人,沈文彬要不是自己愿意的,而是被两人怂恿的。就算书院那边的生意,她也能想办法搅黄,没了书院的生意,看她们母女还翻不翻得了身! “娘,文彬怎么会拿您的银子呢?一定是秀娥和清清在外头太苦了,所以才求着文彬回来偷偷拿一些的。”朱婉宁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她们两个在外头不容易,偷拿家里的算好了,万一拿的是别人家的……” 在沈老太眼里,沈文彬拿她的银子,可不就是被沈清和张秀娥怂恿的吗? 眼看朱婉宁来了,沈老太总算遇到了伸冤的人,“对对,就是她们两个怂恿文彬抢我的银子的!” 沈文彬大惊,朱婉宁根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可他要是当场反驳了朱婉宁,岂不是让全村人都知道他娘当了贼?! 沈文彬一时犹豫起来…… 第59章 打脸沈老太 沈清正在家里喂小鸡,门外突然来了个人朝她家里喊道:“清清,你快去看看吧!你奶和你大伯娘正在村口,到处和人说你和你娘偷了你奶的银子呢!” 沈清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开了门,“他们现在还在村口?” “在呢!”那人着急,“你可快去吧,你爹都不帮你说话。再这样下去,你的名声可都要没了!” 她就知道沈文彬不靠谱! 沈清解了身上的围裙,往门口的石墩上一甩,“走!我还就不信了,今儿她们还能颠倒黑白!” 沈清赶到村口樟树底下,一群人围在树下七嘴八舌,前几天沈清家里还遭贼了,怎么现在就成了她和她娘偷东西了? “保不齐是什么人知道她拿了沈老太的银子,才动了贪心偷银子……” “还以为她一个小姑娘家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和书院做生意,还买了栋新宅子。敢情,都是从老沈家捞的啊。” “张秀娥也是不要脸,都和文彬和离了,还拿前夫家的钱。” …… 众人这么说话的时候,沈文彬就一脸犹豫地站在树底下,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沈清心里那个气啊,有这么当爹的吗?她都被人这么说了,他是巴望着以后亲闺女没法嫁人是吧? 沈文彬也看见沈清了,他整个脑袋都是懵的,在孝道和父爱之间挣扎,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爹!”沈清狠狠拧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她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您要是不同意帮我把银子要回来,您早说就是!为啥要帮着奶和大伯娘这么诬陷我,您一句话都不说,让我和我娘以后还咋做人?” 沈清本来就长得好看,一哭起来别说沈文彬了,就是旁边说话的那些人也跟着心里一揪,一下子全都倒向沈清。 “你这孩子别哭了,哭得我们心都要碎了。有啥冤枉的咱就说啊,别被人把屎盆子扣头上了!” “清清收咱们的菌子、竹笋,那都是拿真金白银收的。她们母女两个做生意,手头又不是没一点银子,为啥要偷沈老太的钱?” “就是,文彬多孝顺的孩子?为了他娘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咋会听她们的怂恿。更何况,她们娘俩多老实的人,简直是胡说八道!” 沈清抹着眼泪,一双兔子一样的眼睛望着沈文彬,“爹,今儿我也不要这银子了。您说句实话,和奶到底谁是偷东西的贼!” 沈文彬没法说谎,就算他说谎,衙门的卷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个受沈清帮助的官差,想必也很乐意替她作证。 沈文彬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银票塞到沈清手里。“清清,这二十两本来就是你的。你拿回去,和你娘好好藏起来,别的事交给爹!” “你这是啥意思?”沈老太气急败坏,跳着脚过去捶沈文彬,“我的命好苦啊,早知道这样我当初生这不中用的干啥?老头啊老头,你自己想儿子,就把最出息的老大带去了,留给我个不孝子。我还活着干啥呀?不如死了算了!” 沈文彬就这么受着,一声也不吭。 沈文彬的意思还不清楚吗?村民们对着沈老太指指点点。 子不言母之过,沈文彬把银票给了沈清,不就代表沈老太才是贼吗? 这做祖母的也太坏了,沈清都离开沈家了,还想方设法刻薄她。 沈清拿了银票,视线落在沈文彬身上。沈文彬眼里不能说全然没有妻女,可要回回都费这么大的劲儿,这份“如山的父爱”她宁可不要。 眼看沈清要走,沈莲莲立即上去拉住她,“清清,奶和二叔因为你闹成这样,你还想着不说清楚就走?” “说清楚?”沈清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沈莲莲,这姑娘看起来一副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这不是很明白吗,还要我怎么说清楚?” 傻子都看得出来怎么回事,沈莲莲却双唇紧抿。 她要的不是这个,她就是觉得,沈老太都气成这样了,沈清就应该主动揽下一切! 沈清嗤笑一声移开目光,沈莲莲不是孝顺吗,怎么自己不给沈老太背锅?说到底就是假孝顺罢了,还一副觉得自己很高尚的样子。 沈金宝站在沈莲莲身边,两只脚踱来踱去。 “沈金宝,你到底想说什么?”这熊孩子急得抓耳挠腮,沈清早就好奇了。 沈金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莲莲,“莲莲姐,你是不是傻?奶偷了她二十两银子,前两天都被官差抓进牢里去了!” 小孩子的声音又高又脆,一下子穿透了周围的人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村民们都震惊地看着沈老太,他们都知道沈老太横,没想到沈老太居然横到进了号子! 沈老太被最疼的宝贝金孙揭了底,嗷的一声直挺挺地往后倒,沈家几个人也顾不上别的了,个个手忙脚乱地去扶沈老太。 事情都闹到这个份上,沈清想走也走不了,谁让她这具身体里还留着沈家的血呢? “沈金宝,你到吴郎中家里喊人,直接把人叫你们家去。”沈清看在沈金宝刚才帮她说话的份上,掏出糖慷慨地赏了沈金宝两颗。 沈金宝眼睛噌的一下亮了,抓过糖屁颠屁颠地往吴郎中家里跑。 沈清也不离开,跟在沈家人往沈家走,沈文荣看到沈老太这副模样顿时慌了神,“娘,娘这是怎么了?” 沈老太听到沈文荣的声音悠悠转醒,黄豆大小的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文荣啊……娘就想洗个澡。” 沈文荣心疼极了,赶紧回头冲刘金桂吼道:“没听见娘想洗澡吗?愣着干啥?还不赶紧伺候娘洗澡去?” 沈老太在牢里关了心天,头发都结成一条条,身上的衣裳也都穿黑了。现在天气热了,沈老太身上的臭气都快腌入味了。 刘金桂连扶一下沈老太都嫌恶心,压根不想帮沈老太洗澡! “锅里的热水都要烧干了,我去挑几桶水来添一点!”刘金桂难得勤快地拿起水桶,拍拍屁股走人。 刘金桂一走就剩下朱婉宁和沈莲莲,朱婉宁眼尖瞅见跟在背后的沈清,赶紧说道:“要不然清清帮你奶洗洗吧,趁这机会好好和你奶说说话,把今日的误会给解除了才是。” 朱婉宁就是朱婉宁,说话永远这么理所当然。 沈清微微一笑,走到沈老太身边一口应下,“大伯娘说的对,我可存了好些话,今儿正好和奶好好交流交流!” 沈老太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沈清的话?沈清哪里是想伺候她洗澡,分明是想趁机报复。她现在眼前还金星一阵阵的,手脚也使不上力,要进了浴房没人瞧见,沈清不知道怎么对付她呢! “我不要她伺候!”沈老太满脸惊恐地喊道,“莲莲!莲莲帮我就好!” 第60章 沈老太手里抠来的银子 沈莲莲脸色一僵,刚才她扶沈老太的时候,隐隐闻到沈老太身上一股尿骚味。 她从小生活讲究,最是爱洁,一点脏活累活都不碰,哪里干得来这种活? 沈清把沈莲莲的反应看在眼里,笑着问道:“莲莲姐,你这是嫌弃奶身上脏?咱们家三个姑娘,奶最疼的就是你,你可不能当白眼狼啊!” “没有!”沈莲莲赶紧解释,“我怎么可能嫌弃奶?” 沈老太一脸欣慰,“还是莲莲孝顺!” 不像沈金宝……沈老太想想就心凉,握着沈莲莲白嫩嫩的手,“莲莲,奶五天没洗澡了,你可得帮奶搓干净点啊!” 沈老太足足在浴房里待了一个时辰,一锅水压根不够洗,一共烧了三锅热水,浴桶里的水才算是清透了。 期间吴郎中赶到了,坐在外头等了会儿。这一桶桶水往外倒,水上还飘着一层白白的浮沫,吴郎中脸上的脸色变了几变。 “文彬啊。”吴郎中忍不住看向沈文彬,“我看你娘这身体挺好,就不用看了吧?” 他当了一辈子郎中,还是头一回坐在院子里等着病人洗澡。虽说沈老太一大把年纪了,可听着里头的水声哗啦哗啦的,吴郎中还是觉得不大合适。 沈文彬脸上发烫,“实在对不住,要不您先回去忙。等我娘好了,我再去请您吧。” 沈文彬送吴郎中回去,沈莲莲终于伺候沈老太洗完澡。 沈老太脸色红润不少,整个人看上去都白了一截,出来后就嚷嚷自己饿了,要刘金桂去给她做吃的。沈莲莲全身的衣服湿了大半,一张小脸煞白,走起路来都有点晃,被人吸干了精气似的。 朱婉宁心疼得不得了,赶紧让沈莲莲回房休息,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沈清一眼。 沈清反唇相讥,“大伯娘要心疼莲莲姐,刚才怎么不进去给莲莲姐搭把手?自己一个当娘的都束着手在这站着,倒指望起别人来。” “你!”朱婉宁脸色一变,“你也不要得意太久,没有根基的东西,被一阵风吹得太高,只怕会摔得更狠!” 沈清冷冷一笑,“龙生龙,凤生凤。我没有根基,沈莲莲就有根基了?谁能飞得更高,过上两年自有能分辩。” 她也不欲和朱婉宁多争辩,说完话就转身离开沈家。 朱婉宁站在原地看着沈清的背影,指甲狠狠抠进手心的肉里。 她处心机虑谋划这么多年,才让丧夫的自己,丧父的女儿背后有了依仗。 一直被她母女两个踩在脚下,粗鄙不堪的沈清,现在却像路边的野草,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婉宁!”沈老太在房间里叫朱婉宁,“你进来,娘有话和你说!” 朱婉宁推门进去,沈老太拿了几张银票塞到她手里。 沈老太一向吝啬,突然给了她这么多银子,朱婉宁心里一跳,连忙推拒,“娘,您这是做什么?” “这钱不是给你的!”沈老太解释,“这是给文彬纳妾用的!” 沈老太要给沈文彬纳妾?朱婉宁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沈老太越说越高兴,她刚才都想过了。沈文彬平时那么孝顺,为了她这个娘和离都成,怎么可能忤逆自己,一定是张秀娥给勾引的! 只要她给沈文彬纳个年轻漂亮的妾室,张秀娥还入得了沈文彬的眼?不过是个妾而已,一来影响不了沈文彬的前程,二来又可以给他们老沈家传宗接代,那不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朱婉宁还没反应过来,沈老太就把银票塞进她手里,“你认识的人多,帮着给文彬物色一个!” …… 沈清回到家里,张秀娥刚从山上回来,听说村口的事情急坏了,正准备去沈家找人。 “清清,你没事吧?”张秀娥拉着沈清左右瞧了一遍,见她身上没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要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当时就不该让沈清要那二十两银子。 沈清赶紧拉着张秀娥哄了一通,然后拿出刚到手的银票,“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沈清非但没觉得有什么,就算自己不担理沈家,沈家人看这架势也不会放过她。 她觉得自己先下手为强挺好的,再说了,从扣扣索索的沈老太手里抠出来的银子,它难道不香吗? 张秀娥本来还想多唠叨几句,可看着女儿的笑脸,她又不舍得了。从沈清手里接过银票,张秀娥展开仔细看了看,发现银票角上的一片淡淡的灰色,似乎画着什么东西。 大齐的银票和纸钞一样,流通的时间多了,难免会有些印记。要不是张秀娥提醒,沈清真还发现不了。 “两张都有。”张秀娥在第二张相同的位置找到了,这张的印记清晰一些,像是个什么字,应该是经过某个人的手时留下的。 两人把藏在墙洞里的东西拿出来,又重新锁进箱柜里,沈老太被抓过一回,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来了。 到时沈清把买大狼狗的事提上日程,院子里有点风吹草动,有只狗都能看着。 无论有没有钱雇护卫,都是个好选择,狗有的时候可比人忠心得多。 既然要买狗那就买只好的,沈清自己没什么门道,第二天江越来拿早饭,她双眼一亮赶紧把人叫住。 江越闷头疾走,沈清叫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停下来,低着头不敢看沈清,“沈姑娘有什么事吗?” 粗衣麻布的沈清已经够好看了,新衣裳穿上身,那张脸晃得他心跳加速。 倒不是心动,而是紧张的! 要是别人,他还就大大方方地看几了眼了。可他家主子一看就对沈姑娘不一般,不然沈老太两天就能走了,怎么会在号子里蹲了五天? “我是想问,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好狗吗?”沈清笑着问道。 江越愣了下,“沈姑娘要买狗?买来看家护院的?” 沈清点点头,“我想买只大狼狗,要服从性好一些的。没有的话,别的狗也成。” 这么漂亮的姑娘,是该养只狗护着。买狗这事也不是什么难事,江越自己就能办,“好,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第61章 买菖蒲种子 江越这种人能让他说出帮着打听打听的话,沈清就知道自己买这好狗的事情差不多成了。 托人办事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沈清没立刻让江越走,回到厨房拿了几个热腾腾的青团出来,用油纸包成两包着递给江越。 一包是给江越的,另一包显然是给顾含章的。 “这是我和我娘刚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翠绿色的青团颜色翡翠一样好看,热腾腾的烟气里带着草香和面香。 江越一闻到味道口水就漫上来了,拿起青团咬了一口。入口香甜软糯,除了豆馅儿的香味,还有股淡淡的油香。 江越双眼噌的一下就亮了,不同于京城大厨的做法,这样的食物简单,却经得起反复品尝。吃惯了沈姑娘做的菜,怕是京城的大厨都要被嫌弃了! 忙完了厨房里的事,沈清正打算和张秀娥一起去书院送菌子,外头里正的儿子郑德来找,“清清,上回你说收的菖蒲种子还收不?” 这段时间为了做菖蒲粉,破庙前的菖蒲都快被沈清割秃了。自家菜地靠溪边的地方,也被沈清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了一部分。 但仅仅是现在这些菖蒲眼看着就不怎么够用了,除了去别的地方收购,自己最好也能种一部分。 “郑叔,要的!”沈清问道,“在哪里可以买?种子多少钱一斤?” 这个郑德就不清楚了,他冲沈清招了招手,“你要的话赶紧跟我来,那个药商就在吴郎中家里,说不定一会儿就走了。” 沈清赶紧点了点头,放下手里装着菌子的竹筐,“好,我现在就跟您去。” “清清那这些菌子咋整?”张秀娥有些无措。 她这些天倒是习惯了在书院进出,可那也是和沈清在一起的情况下。叫她一个人送菌子,她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万一遇上沈文彬和朱婉宁……张秀娥想想就觉得窒息。 “平时该怎么送就怎么送,那些人您不都认得了吗?要有啥事就找胡叔去!”沈清顾不上张秀娥在想什么,跟在郑德身后拔腿就走。 沈清到了吴郎中家里,里正已经在了。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沈清才知道这药商是吴郎中的朋友,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会儿药商,发现他虽然是做生意之人,也有商贾的习惯,但目光还算清正,并不像心术不正之人,也就放下心来。 余长东是来金泽镇探望老友的,正好碰上里正在吴郎中家里,问他能否弄到菖蒲的种子。 菖蒲临水而生,只要有水生命力就很旺盛,种植难度不大。余长东去过的地方就有人家专门种菖蒲为生,云来村环境不错,有人想中菖蒲他并不意外。 只是没想到,要种菖蒲的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而且容貌还这么出众。 “小姑娘,你真想买菖蒲种子?”余长东有些怀疑地问道。 沈清理解余长东的怀疑,她这副长相容易给人留下刻板印象。以前她刚开始做业务时,许多客户都觉得和她合作有风险,保不齐哪天她不想干了,就拍拍屁股嫁人,扔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们。她吸引来的客户大多都是不怀好意,拿着订单和她谈别的条件的。现在到了大齐,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又加上一条女子不能当家的“规定”。 两件事撞在一起,余长东要是不谨慎确定,沈清反倒要考虑了。 “余掌柜,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问问我们里正和吴郎中,我这生意是和金泽书院做的,您不用担心我的诚信问题。”沈清落落大方。 吴郎中也替沈清做证,“长东啊,你可不要以貌取人。这丫头本事可不小,既然找你买菖蒲种子,就不会毁约的。” 有了老友的保证,余长东总算放下心来,问道:“沈姑娘,菖蒲种子你要多少?” 沈清问:“多少文一斤?一斤可以种多大的地?” 沈清提的问题都很实际,余长东正色说道:“一百二十文到一百五十文一斤,一斤种三分田不成问题。” 沈清在脑子转得飞快,三分田大概在两百平米,她现在虽然没田,可以后会有,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再说,既然要种那就种最好的。 “一百五十文的先来两斤,您看这样成不?”沈清问道。 两斤确实有些少,如果不是因为吴郎中,余长东压根不会接这个生意。 看在老友的面子上,余长东答应了,实话实说,“这点货我不会送来村里,需要你自己到镇上取。” 沈清知道人家压根看不上这区区三百文,这已经算自己占便宜了。 她感激地冲余长东点点头,“这个没问题,到时我自己去拿就是。” 沈清大方爽利,还是个小姑娘,余长东对她的印象不错,好心提醒她几句,“沈姑娘种菖蒲是要卖给药店?菖蒲好养活利润不高,要是种的少,还不如种粮食。” 余长东作为药商,最清楚各种药材的价格,这是善意的提醒。 沈清也不藏着掖着了,别人不懂药材,吴郎中天天和药材打交道,还能尝不出她鲫鱼汤里的门道? 她要是当宝贝一样瞒着,别人眼里反倒落了下乘,“实不相瞒,我是种来当香料用的,价格与药用自然不一样。” 一说香料,余长东也就明白,沈清要的是哪种菖蒲了。这种菖蒲香味浓郁,确实适合做香料。至于沈清到底怎么做的,他也就不方便问了。 几人聊完,沈清让郑德帮忙到河里捉了几条鲫鱼,亲自做鲫鱼汤给余长东品尝,顺便还送了余长东一罐子菖蒲粉。 “余掌柜要是喜欢,以后都可以来我这拿。”沈清特意说道。 余长东当了这么多年商人,当然知道沈清送他东西的用意。可直到最后他离开云来村,沈清也没把话说出口,他就不免高看了几分,老友说沈清本事不小,目前看来还真不是瞎说的。 沈清这边和余长东谈好了,张秀娥在膳堂送菌子,却不如沈清这边顺利。 第62章 张秀娥教算数 平时张秀娥跟着沈清一起来,当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今天张秀娥是一个人来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妇人,做事畏手畏脚的,自然就有人挑起毛病。 大师傅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不会去说张秀娥什么。可刘魁就不一样了,他是膳堂的管事,也没人知道他和大师傅的关系,挑张秀娥的毛病越跳越起劲。 本来刘魁要是就事论事,胡广平还不好说什么。 眼看刘魁挑剔到张秀娥身上去,胡广平就忍不住了,“刘魁,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别人自己的私事,你管得着吗你?” 刘魁冷哼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胡广平做主把菌子收下,“秀娥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大师傅和清清有过节,他想捧大师傅的臭脚,就是做给大师傅看呢!” 张秀娥哪里不知道,刘魁在故意找茬,可她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不是不痛快刘魁,而是不痛快自己。 她的嘴咋就那么笨呢?刘魁挑刺,说她比不上朱婉宁的时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胡广平和沈清很熟,张秀娥不敢让他看出异样来,勉强挤出个笑容和胡广平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张婶子,沈姑娘今日怎么没来?” “是啊,上回说好了,要把书送给沈姑娘的!” 出了膳堂,几个学子看见张秀娥,纷纷过来询问沈清的情况。 张秀娥赶紧打起精神,“今天家里有事,清清就没来送菌子。” 再想说些什么,嘴巴就跟被浆糊粘住似的,再也张不开嘴了。 学子们也不晓得还能跟张秀娥说什么,在原地站了会儿,挠了挠头,“那……张婶子,我们就先走了。” “好好。”张秀娥干巴巴地点头。 看着学子们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张秀娥忽然就不想立即回村里了。她之前来的时候,听见有学子喊朱婉宁师母,如果换成她这声师母他们还喊得出口吗? 望着人来人往的书院,张秀娥想看看,换了个地方住,人的改变真的就有这么大吗? 张秀娥背着竹篓,漫无目的地走在书院里。书院里书声朗朗,时不时有学子结伴走过。 不知走了多久,张秀娥来到几棵罗汉松底下的一座亭子前,亭子里坐这个学子,正对着书本抓耳挠腮,似乎极为苦恼书上的内容。 也许因为那个学子长得面善,也许因为这附近只有他一人,张秀娥鬼使神差地了过去。 薄薄的书本平摊在石桌上,书角翻看得磨了边……张秀娥看了一眼书上的内容,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常鸿正在做一道算学题,这道题已经困扰了他整整一个上午,算出来的数目却始终不对。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一群兔和一群鸡关在同一只笼子里,一共有三十五个头,九十四只脚,共有几只鸡和几只兔子? 常鸿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崩溃地哀嚎,“我怎么知道有几只鸡和几只兔子?我又不用养鸡养兔!”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这里算错了,九十四除二应该是四十七。” 常鸿一个激灵,连忙抓起旁边的算筹重新计算,原来自己的思路是对的,就是计算错了。 他抓起笔奋笔疾书,头也不回地说道:“多谢老兄,不然我还真发现不了!” 眼看常鸿终于算出答案,那个声音又响起,“三十五减二十三,应该是十二。” 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还有错? 常鸿这么想着,还是重算了一遍,才发现这位“老兄”说的才是对的,连忙高兴地扭过身子,“多谢老兄出手……” 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站在他身后的哪里是个老兄,分明是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妇人。 “婶子,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位老兄呢?”常鸿自动忽略张秀娥,朝她身后来回张望。 那位老兄也真是,怎么说完话就走了,他还想和人家交流交流呢! 张秀娥摇摇头,“刚才是我和你说的话。” 常鸿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张秀娥就笑了,“婶子,你在和我说笑吧?这些字你都认得不,就敢吹这个牛!” 书上的字张秀娥确实不是全都认得,如果不是听到常鸿自己发牢骚,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个横贼多的雉字,就是鸡的意思。 可她会简单的加减乘除,她就是知道这人算错了。 泥人都有三分火气,张秀娥还是个大活人,“凭啥说我吹牛?你就是算错了,不许别人说吗?” 常鸿自己做算数都还得用到算筹呢,他还真不相信张秀娥算得比算筹还快! “婶子,不是我为难你。我出道题,你能当场算出来不?”常鸿把桌上的几根小棍儿,也就是算筹递过去,想让张秀娥知难而退,“七十八乘三十等于多少?” 没想到,张秀娥非但没接算筹,还飞快地说道:“两千三百四十。” “你……是怎么算的?”常鸿的手僵住了,他刚算过,张秀娥的答案是对的。 张秀娥压根没见过算筹,沈清教她的东西叫乘法算式,反正她用的挺顺溜的。 “零在个位,三八二十四,写四进二,三七二十一,二十一加二。答案是,两千三百四十。” 常鸿愣愣地张大了嘴巴,“啥,你说啥?” 张秀娥皱了皱眉头,这孩子……怎么好像有点傻? 这天张秀娥回来得有些晚了,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她才想起来自己还得回去给闺女做饭。 好在紧赶忙赶回到村里,沈清还在吴郎中家里没回来,张秀娥松了口气,随便给自己做了点东西填肚子。 沈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娘站在院子里,望着几只小鸡崽发呆,“娘,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闺女的声音,张秀娥回过神来,思考了一会儿才严肃地问沈清,“清清,七十八乘三十等于多少?” 沈清几乎脱口而出,“两千三百四十。” “……”张秀娥沉默了,好像不是她的错觉,那个叫常鸿的孩子确实有些傻。 第63章 有房有田有媳妇 “娘,好端端的问我这个干啥?账上数目对不上了?”沈清好奇地问。 她抓着张秀娥有针对性地训练了一通,除了一些日常记账用到的字,着重训练了张秀娥计算的能力,也就是百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 张秀娥其实学习能力不错,沈清的训练很快在她身上见效,现在她已经把作账的事完全交给张秀娥了。 张秀娥会写的字就用写的,不会的字就先用画画代替,反正现在她们两个还是小作坊,用不着那么正规。 “不是。”张秀娥摇了摇头。 沈清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每回作账她都要核对好几遍,账上没有错的地方。 她就是觉得,沈清交给她的东西,好像和书院里学到的不一样。 沈清还当怎么了呢,她教给张秀娥的东西,当然和书院里的不一样。其实当初她刚左手交的时候,也曾经犹豫过,到底要怎么样教张秀娥。 毕竟,这个时代还属于古代,许多华国的计算方法和大齐还是有出入的。她担心张秀娥一时接受不了,和这个时代风格相差太多的东西。 后来,她仔细观察过,发现自己实在想太多了。 一方面,大齐的计算工具还停留在算盘和算筹,沈清压根就不会用,更别提交张秀娥了。 另一方面,张秀娥本来就是一张白纸,连字都不认得几个。无论是汉字数字,还是阿拉伯数字,对于张秀娥而言都是两眼一摸黑。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沈清心中形成了。 至被外人发现了要怎么解释……她都已经有一个“云游在外”的师父了,还怕师父多会些东西吗? “娘,我教您的东西确实和别人的不一样。”沈清笑了笑,问道,“那您算出来的结果和别人一样吗?” “这……”张秀娥被问住了。 她算出来的结果确实和别人一样,不但一样,而且似乎比别人更快。就连纸上的那些“小蝌蚪”,看起来似乎也比常鸿写的更顺眼一些。 张秀娥肚子里墨水少,想不到方便快捷一类的词,只知道在纸上打草稿,比常鸿拿几根小木棍摆来摆去方便得多。 听到沈清这么说,也就不再纠结这些了,反正她学这些又不是要考功名用,结果对就是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至于常鸿,张秀娥想起那孩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心里就觉得发慌。这段时间,她还是少去书院为妙。 至少得等常鸿身上这股热情劲,先淡了再说。 沈清当然不知道她娘在书院里的神奇经历,她和余长东谈拢了菖蒲种子的事,就一心挂着想在村里买两块田来用。 郑德得知沈清的来意,半天才缓过神来。沈清这才买了宅子多久,就又琢磨着要买田了? “清清,叔多嘴问一句,你买宅子的银子……” 郑德担心的无非就是她宅子剩下的十两银子,沈清道:“郑叔,月初地契就已经到我手里了,您说呢?” 得,郑德冲沈清竖起一个大拇指,他这是白担心了! 他爹说的对,沈清虽然是个小姑娘,本事却大得很。有房有田有媳妇,乡下汉子三大终极愿望,沈清已经实现了前两个,要不是不带把,说不定过年前媳妇都能怀上了。 想到这里,郑德看着沈清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可惜。 这丫头比她爹还厉害,要是个男娃该有多好,他们云来村说不定就要出大人物了! 郑德眼里一露出这种熟悉的眼神,沈清就知道郑德在想什么了。 女子有什么不好?华国某位大人物说过了,女子也能顶半边天。她懒得和郑德多说,等以后他就知道了。 里正得知沈清要买田,为难地说道:“村里人都指望着那几亩田过日子,现在这个时候估计不好买啊!” 也不是没余田,是沈清选的这个时节不大对普通人家。过日子精打细算,就算家里有田地有意出售,也不能让地闲着,总不可能把长了一半的作物拔了卖给沈清。 沈清买田也不划算,得连着田里的作物一起买。卖家可不会和沈清算苗苗的价格,算的都是长成之后的价格。 这些确实都是问题,可沈清也有自己的优势,她和张秀娥忙得脚不沾地,就没打算自己种稻子。 “我买田是用来种菖蒲的,用不着太好的地,您仔细想想,村里有没有不好种的地?只要靠近水源就成。”沈清问道。 沈清这么说,倒是给了里正一个提醒。 别说,要是按照沈清的说法,村里还真有这么块田。可说是块,那也太抬举了。 与其说是一块田,不如说是沿着山坡挖出来的梯田,说是有四分地,可谁愿意种呢?犁地的时候牛都上不去,甚至有一年那户人家强行赶了牛上去,雨天路滑,牛还从田埂上滚下来摔死了。 那户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反正那块地之后就再也没种过稻子了。 因为附近有个泉眼,田里长年湿漉漉的,也不大适合种菜,那块地就彻底荒废了。 “真的有这块地?”沈清眼前一亮,赶紧问里正,“那您记得那块地是谁家的不,我愿意出银子买下来!” 里正能记得这件事,主要还是归功于那年尝到的牛肉,“反正荒着也是荒着,你要买下来应该不成问题。我没记得的话,应该是村里马家的地,带你问问他们去!” 马家住的地方离里正家不远,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得知沈清的来意,马家人十分吃惊,“啥?那块地还有人想买?” 沈清笑着说道:“是我想买的块地,你给出个价,合适的话我现在就给银子。” 马家人进屋商量了一通,出来的时候给报了个价,“我家那块地别看偏了些,可是有四分,就收你五两好了。” “那块地连你们自个儿都不想种,还想卖五两银子?”没等沈清开口,里正就说道,“二两银子不能再多,把田契也转过来。” 马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同意以二两银子成交。反正地荒着也是荒着,有冤大头愿意出二两银子,那不是白捡的钱吗? 第64章 没脸没皮的沈倩倩 沈清买田的消息很快传出去,有人听说了这事,就学了话到刘金桂面前说。 沈清一个小丫头片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 张秀娥母女以前是家里过得最差的,这才出去多久,二两银子就不当银子使了? 刘金桂心里酸得要命,张秀娥手上的金镯子她可看见了,虽然细细的一只,可那也是金子做的啊! “你说啥?那死丫头连田都买上了?”沈老太听说这事,心疼得心都在滴血。 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沈清从她手上硬生生扣掉二十两,家里却没一个人相信,那二十两银子是她的。 在沈老太眼里,沈清花的二两银子,就是从她那二十两里拿出去的! 刘金桂见状又开始打歪主意,“娘,您说她一小丫头要这么多田干啥?还是片啥也干不了的田!不如咱去找马家人,把那二两银子要回来,也能给金宝多做几身衣服。” 沈金宝这两年体重涨得飞快,眼看去年做的衣服都有点紧了。朱婉宁母女两个每回回来,身上的衣裳都不重样,她家金宝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件。 沈老太只知道夸朱婉宁贤惠,刘金桂心里却很不满。 要是以前,刘金桂这么一怂恿,沈老太还真就找马家闹去了。村里人都怕她闹,她这么一闹,马家人说不定真就把银子拿出来了。 至于之后的麻烦,那都是沈清的,反正没人敢来找她的麻烦。 不过沈老太也是蹲过一回号子的人了,虽然只有短短五天,却让她知道了沈清的厉害。 “不成,那死丫头现在狡猾得很。”沈老太可不想再进一回号子,她看了一眼在外头磨洋工的沈倩倩,说道,“反正倩倩那丫头也没事干,让她跑一趟书院,问问婉宁该怎么办。” 沈倩倩当然愿意去镇上,沈莲莲头上的银簪上镶的蝴蝶,动起来就跟要飞走似的。她早就想买一只了,可她去镇上的机会还没以前的沈清多! “要我去也行,得给我二十文我才去!”沈倩倩早就听到她奶和她娘的话了。 家里的活得有人干,她奶肯定舍不得放她娘走,能去报信的只有她,她奶指定得给她钱! 沈老太气得半死,可她要让刘金桂去,就得饿一天肚子,只能骂骂咧咧地拿了二十文钱打发沈倩倩。 沈倩倩高高兴兴地拿着二十文钱,到了镇上没去书院,找到卖首饰的银庄就要进去。 外头的伙计见她一副穷酸样,赶紧拦住她。不是他看不起人,沈倩倩两眼到处乱瞟,一看就不是正经买东西的。 银庄里卖的都是大价钱的物价,随便丢了哪一样,他都吃不消,就把沈倩倩拦在外面了,“不买就别进去!” 沈倩倩在外头也不敢耍横,只站在店门外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店里的首饰。伙计心里不耐烦,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赶客,只能任由她木头似的杵着。 沈倩倩在银庄外面杵了许久,还真让她见到了能带她进去的人,连忙喜滋滋地迎上去,“大伯娘,莲莲姐!” 朱婉宁是来给沈莲莲添置首饰的,天气热了,镇上的姑娘都换上了薄裙子。 旧首饰和新衣裳搭不上,年轻姑娘嘛,拼的就是那股新鲜劲儿。朱婉宁宁可自己过得紧巴些,也得给闺女把行头办全。 “倩倩,你怎么来了?”朱婉宁有些惊讶。 沈倩倩如实回答,“大伯娘,我奶有话让我带给您。” 沈老太带的话,十有八九在街上不能说。朱婉宁没让沈倩倩说下去,打算给沈莲莲买完首饰回到书院再说。 沈倩倩笑嘻嘻地拉着沈莲莲的手进了银庄,沈莲莲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极力忍下了。 “莲莲姐,你头上的首饰是用啥做的啊,咋就这么好看?给我也戴戴呗?”进了银庄,沈倩倩使出不要脸的本领,缠着沈莲莲要她的新首饰。 沈莲莲心里都快怄死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拒绝沈倩倩。可东西到了沈倩倩手里,还拿得回来吗? 沈倩倩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沈莲莲不说话,她还能厚着脸皮一直要下去。 “倩倩,那是你莲莲姐见客用的新首饰,不能给你。”朱婉宁把沈莲莲的新头面装回匣子里,又笑着问沈莲莲,“莲莲,还有什么看中的没有?今儿一并买了。” 许家规矩严,虽然和沈文彬谈得差不多了,却迟迟没有写下婚书。 许夫人要亲自见沈莲莲一面,许家不是普通人家,她必须谨慎对待。 沈莲莲挑中了一只累丝的银簪子,做得很别致,就是价钱有些小贵。本来已经有了新首饰,她就不打算再买了,可听到朱婉宁这么说,便又有了要买的意思。 朱婉宁把簪子拿到眼前一看,果然不错。簪子上的花朵很是别致,栩栩如生。就是没镶一块宝石,一两银子全贵在手工上了。 不过为了闺女的前程,朱婉宁还是咬了咬牙,“那就这只,给我包起来。” “好勒!”伙计喜笑颜开,赶紧帮沈莲莲把簪子包起来。 朱婉宁和沈莲莲是他们银庄的常客,每回来都能买不少东西。她们母女风头正劲,首饰戴在她们身上,又能给银庄添一笔收入。 “大伯娘,这么漂亮的簪子,给我也买一根吧!”沈倩倩眼珠子粘在银簪上移不开了。 她平时在家里,用的最多的就是红头绳,每年有几朵新绢花戴就不错了,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伙计闻言赶紧拿出一根新的,“沈三姑娘也想要?这样式还有一根,不如今儿一起带走,可以给您便宜一百文!” 朱婉宁脸色不好看,沈倩倩好歹是个姑娘呢,怎么这么没脸没皮?这么贵的东西,她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 “倩倩,你奶不是让你带话吗?大伯娘带你吃饭去,把你奶的事说说。” 沈倩倩哪里肯听,莲莲没爹,她还有个爹呢!同样都是沈家的姑娘,凭啥沈莲莲穿金戴银,她就得吃糠咽菜? “我不管,我就要簪子。莲莲姐都有,凭啥我没有!”沈倩倩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嚷嚷。 等许子明到银庄的时候,就看见沈倩倩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朱婉宁黑着脸站在一边,沈莲莲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看到他出现,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第65章 沈倩倩要搬去书院 “莲莲,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许子明正巧经过,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地上坐着的姑娘和沈莲莲长相有几分相像,还口口声声喊朱婉宁大伯娘,应该就是沈家的三姑娘沈倩倩。 许子明和沈家前两个姑娘很熟,沈莲莲温柔娴静,沈清干练性子烈。沈倩倩有这么两个姐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怎么坐在地上又哭又闹? 沈莲莲只顾着掉眼泪,又委屈又可怜,许子明看得心里着急,赶紧问朱婉宁,“沈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一两银子的簪子,就算便宜两百文,也依旧不是小数目。 沈倩倩要是懂点眼色,就要副耳坠子,她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沈倩倩居然狮子大开口,想要和沈莲莲一样的银簪! 朱婉宁当然不可能满足沈倩倩,她本来打算就冷眼看着沈倩倩这么闹,闹不来东西自然也就歇了。 只是没想到,许子明来的这么赶巧…… “姐夫,你是姐夫吧!”沈倩倩认出许子明的身份,从地上爬起来,“姐夫,莲莲姐都买了一盒子首饰了。我就是要的根簪子而已,大伯娘就是死活不肯给我买。不姐夫给我份见面礼吧?” 许子明愣了下,他和沈莲莲打算定亲,理应给岳家人带见面礼。 只是见面礼这种东西,不应该是他主动送的么?哪有沈倩倩上赶着要的? 沈倩倩开了口,许子明也不好拒绝,只好问道:“你要的簪子多少钱一支?” 旁边的伙计笑眯眯地把簪子递过来,“许公子,这根簪子原价一两一支。沈大姑娘已经买了一支,第二支八百文就可以带走。” 一两银子,这可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许子明掏银子的动作一僵,给沈倩倩买了簪子,他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 “子明,怎么能让你付钱?”朱婉宁咬咬牙,从钱袋里掏出一两银子付了。 许子明和沈莲莲的亲事本来就还没定下来,今天她要真让许子明出了这银子,这桩亲事说不定就得凉。比起和许家的亲事,八百文银子算不了什么。 只是沈倩倩这丫头实在太不像话,要真让沈倩倩就这么尝到甜头,那以后不得变本加厉? 回书院的路上,母女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偏偏沈倩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头上插着新簪子,在书院里来回逛。 沈莲莲几乎把指甲抠进手心的肉里,沈倩倩就是故意要买和自己一样的簪子的!沈倩倩这么一露脸,谁会知道同样的簪子她娘买了两支?只会以为她挑沈倩倩戴过的旧首饰戴! 这么贵一支的簪子,她戴都还没戴出去过,就要压箱底了。沈莲莲越想心里越不痛快,干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都没出门。 沈莲莲生气,朱婉宁何尝不生气?给闺女置办衣饰就算了,给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女花钱算啥? 等到沈文彬回来,朱婉宁实在憋不住,把今天在银庄发生的事说了。当然,是避重就轻,专挑着沈倩倩闹腾的事说的。 沈倩倩居然在银庄闹事,沈文彬听了火冒三丈,叔嫂两个带着沈倩倩回了村,直接把事情和沈老太说了。 沈老太也气得够呛,揪着沈倩倩的耳朵没好气,“你这死丫头掉进钱眼子里去还是咋的?你莲莲姐那是要买见婆母的首饰,你去凑啥热闹?还管你未来姐夫要东西,咋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样!” 沈家三个姑娘,沈清长得最为出挑,沈莲莲长相也不错,要不然许子明也不会和她看对了眼。 沈倩倩长得其实也一般,和村里普通姑娘没什么区别,只是站在沈清和沈莲莲身边一比,就显得格外难看一些了。 刘金桂哪里听得了这话?沈倩倩在不好,那也是她亲闺女! 再说了,沈莲莲虽然回村里的次数不多,可哪回回来身上没新首饰?沈文彬是沈莲莲她二叔,又不是沈莲莲她爹! 凭啥沈莲莲能用沈文彬的钱,她家倩倩就不能用? “娘,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刘金桂不高兴地说道,“莲莲以后要当官夫人,倩倩也不能找个庄稼汉啊。不过就是一只簪子,没住到书院去呢。” 刘金桂的话阴阳怪气,朱婉宁脸色一僵。果然女儿肖母,能养出沈倩倩这种姑娘的,会有什么好人? “咋的?是我让莲莲住书院的,你们是对我这个老婆子有意见?”沈老太拔高声音。 “娘,瞧你这话说的。金桂哪能有这个意思,她就是心疼倩倩。”沈文荣脸上讪讪的,“以前清清那丫头也在家里,现在眼看就倩倩一个……” 以前沈莲莲到书院享福,沈倩倩和沈清一比还算勉强过得去。可现在,沈清病了一场不知开了什么窍,眼看着日子越过越红火,沈倩倩就显得格外没出息了。 都说爱屋及乌,沈老太心疼小儿子,听小儿子这么一说,心里也软了下来。 沈倩倩懒是懒了些,可是沈莲莲平时不在家,沈倩倩就是她的小棉袄,再怎么着确实不能比沈清差。 “奶!”沈倩倩眼前一亮,赶紧给沈老太捏肩膀捶腿,“家里的孩子都在书院,凭啥就剩我一个?听说镇上做工一个月都有好几百文,我也到书院去,到时挣钱孝敬您!” 这话沈老太听得顺耳,她心里头也有自己的一副算盘。 反正沈倩倩在家也干不了多少活,去镇上做工还能挣个几百文,到时嫁个好人家,她这个做奶的,不是也跟着沾光? “文彬啊……”沈老太换了一副笑容,看向沈文彬,“孩子们都在书院,留倩倩一个在家,外头人指不定怎么说她呢。在镇上认识的人多,干脆给倩倩找门轻省的差事,让她去书院待两年再嫁个好人家。” 沈文彬怔了怔,家里怎么就剩沈倩倩一个了?沈清难道不是他亲闺女? 可上回之后,沈老太好不容易重新搭理他,拒绝的话沈文彬实在说不出口,“我先帮着倩倩找一找……” 文彬怎么能答应?沈金宝一个已经够她头疼的了,沈倩倩再到书院来,难道和她母女两个挤一间屋吗? “娘,不是我不答应。书院的屋子这么窄,倩倩来了上哪儿住去?”朱婉宁忍不住说道。 这些都不在沈老太的考虑范围内。 “金宝不是还小吗?先让他们姐弟两个住一屋,等回头莲莲出嫁了,倩倩和你住不就行了?” 朱婉宁脸上的笑容都要僵了,却不好再说下去,只能由着沈老太做了主。 第66章 顾含章未免也太霸道了 她二伯都这么说了,能不帮她找活计吗? 反正她不怕丢脸,沈文彬要故意晾着她,她就上书院住着白吃白喝,到时看谁更着急! 沈倩倩心里乐开了花,沈文彬和朱婉宁都臭着脸,她干脆不触两人的霉头,出了院子直接往溪边走…… 溪边宅子里,沈清还不知道沈倩倩闹出的事。 江越的动作很快,前些天刚答应给她找条好狗,今天刚吃过午饭,江越就抱来一只小奶狗。 小狗看上去三四个月大,通体油亮的黑毛,长得很壮实,叫起来却很凶。 沈清没养过狗,对狗不大了解,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只知道这肯定不是她想要的大狼狗。 小狗见了她一开始叫得厉害,后来她上手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带着它在院子里转了圈,小狗就明白沈清是它以后的主人,对着沈清摇起了尾巴。 “我家主子知道沈姑娘想养狗,特地让人到州府找的。说是西南那边的品种,打起架来非常凶。”江越不忘把自家主子一通夸,“沈姑娘可还满意?要是还不成,那只能上京城找了。” 这小狗小是小了些,看着却很精神,有点威风凛凛的意思,又聪明又听话。 沈清越看越喜欢,“满意,当然满意,这小狗得多少钱?” 就是太满意了,一看就不便宜。想到这小奶狗的“赎身钱”,沈清就觉得一阵肉痛。 江越怎么可能收沈清的钱,笑着说道:“沈姑娘不必给钱,这小狗抱来本来也不花钱,是别人送给我家主子的。” 江越都这么说了,沈清要强塞银子,塞多了像迫不及待和人撇清关系似的,塞少了又像在占人便宜,只好暂时欠下这个人情。 不过,接下来顾含章的饭钱,她是绝对不好意思要了。 “也好,那就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明儿你来早一些,我给你们做些蜜煎樱桃。”沈清笑着说道。 江越知道自己又有口福,高兴地应下来。江越刚走出院子,沈倩倩探头探脑地跑进来。 “你来干什么?”沈清对沈倩倩这种人没有一点好脸色。 这会沈倩倩进来也不四处乱瞄了,她马上就要到书院去吃香的喝辣的,沈清这里再好也就是乡下一破院子,哪有镇上好? “清清姐,这么凶干嘛?”沈倩倩笑嘻嘻地说道,“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想听不?” 沈倩倩说的事,十有八九又是沈家那堆破事。沈清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上,沈家的事她听都嫌烦。 “走不走?不走我放狗了。”沈清冷着脸警告。 沈倩倩才不信,昨天她才来过,沈清家里养狗她能不知道? “实话和你说吧,二伯答应让我搬去书院住了。”沈倩倩得意洋洋,“要不你求求二伯……” 沈倩倩还没说完,后院里一只小狗汪汪叫着冲出来。沈倩倩被它这凶劲吓到了,嗷嗷叫着往外跑。 小狗跑得飞快,好几次都要咬着她了,沈倩倩拼命跑,一直跑离了沈清家附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赵诚哥!赵诚哥救命啊,有狗追我!” 赵诚把沈倩倩拉到身后,小狗站在不远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 沈倩倩松了口气,不敢再停留,一溜烟跑了。 赵诚站在原地脸色难看,他刚才都看见了,这只小狗是顾含章的护卫送来的。 顾含章送只狗给沈清是什么意思?是为了防着他,不让他接近沈清?还没和沈清怎么呢,这个顾含章未免也太霸道了。 “娘,清清这段时间怎么样?”赵诚没有去找沈清,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里。 赵婶子看见儿子愣了下,赵诚一般不会这个时候回来,迫不及待地从镇上回来,当然是为了见沈清。 提到沈清,赵婶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快。 “还能咋样?手头有了点钱,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上回我看不过去,不过上去说了几句,她就当着别人的面给我脸色看。”赵婶子的语气很不痛快。 其实哪里是沈清打扮的花枝招展?她这段时间忙着干活,买来的那些好料子,做好了衣服也上不了身。 越好的料子越娇贵,放干活时候穿反而不方便,最后沈清还是到镇上买了两匹棉布。不过是穿得干净整齐了些,再加上她最近确实把身子养好了不少,身体健康了,人也跟着抽条,自然比以前眼亮了不少。 “清清不是这种人。” 赵诚心里清楚沈清是什么样的人,要不然他娘以前为什么那么喜欢沈清? 沈清接二连三拒绝自己,他娘心里有了意见,所以不由自主地带了偏见罢了。 相较于沈清的穿着问题,赵诚更在意的是今天看到的江越。 “娘,我不在村里的时候,那位顾公子来找过清清没?” 赵婶子还真没注意,溪边那片离村子这片不近,她不可能天天到那边盯着。 赵诚毕竟是她的儿子,赵婶子一听这话就知道肯定有啥事,立即问道:“咋了,出啥事了?” “没事。”赵诚摇了摇头。 他娘对沈清已经有怨言,要是让他娘知道顾含章送了只狗给沈清防他,以后沈清嫁过来还怎么和他娘相处? 赵诚自认为自己已经替沈清考虑得十分周到了,既然见不到沈清,他也不准备在家里多留,吃了点饭就要离开。 好不容易见到儿子,儿子吃了个饭就走了,开口闭口都是沈清,赵婶子心里不是滋味,“这就走了?” 赵诚点了点头,他是特地抽时间回来了,晚上他们广聚楼还有一个酒宴要办。掌柜对酒宴十分重视,他必须亲自盯着才能放心…… 江越送完了狗,又回去把蜜煎樱桃的事和顾含章说了。 顾含章听说了,脸上没什么变化,却和他多说了几句话。 江越那是什么人?能从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跟着顾含章来到青州,靠的就是他察言观色的本事。 见顾含章心情不错,也就把酒宴的事情重新提了提,“那晚上广聚楼的宴您打算去不?” 第67章 替赵诚捏了把冷汗 广聚楼的酒宴? 顾含章顿了顿,从书桌后站起来,“你和佟天明说,金泽镇的鲫鱼汤不错。” 佟天明是镇上佟家纸坊的东家,别看小小一个佟家纸坊,整个青州半数的纸到囊扩在内。顾含章来到金泽镇后,佟天明一直想见顾含章,拜帖都递了三四回。 难得顾含章心情好,佟家自然不敢怠慢,听了江越带来的话,又特地派人去了广聚楼。 “赵诚,咱们金泽镇啥时候时兴起鲫鱼汤了?”广聚楼的掌柜伍金良纳了闷。 最近一段时间,这道鲫鱼汤他确实略有耳闻。可在他看来,应该就是寻常的家常菜,怎么能让佟家亲自指定了这道菜?再说了,他问遍了厨房的大厨,都说鲫鱼那股泥腥子味重得很,压根就没人愿意做。 这一时半会儿的,叫他上哪找人做这道菜去? “您也别急,这道菜做得最正宗的人我恰好认识。”赵诚眼前一亮,“就是我们村里一个姑娘。” 沈清不愿意来广聚楼,是不愿意承他的情。如果是掌柜亲自去请,沈清想必就会来了吧? 他对沈清的手艺有信心,掌柜尝了她做的菜,一定想办法聘请她来广聚楼。不论沈清是怎么来的,只要两人在一起干活,还愁没有相处的时间吗? 在赵诚眼里,一个小姑娘成天和土灶打交道,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还不如来广聚楼做个厨娘,银子或许少挣些,安稳体面不比什么都好? 伍金良没想到赵诚居然认得做菜的人,“那还等什么?你小子赶紧把人请过来啊!” 赵诚有点不好意思,“这……估计还得您亲自去请。” 伍金良笑呵呵地说道:“好,我去请就我去请。” 他一大把年纪了,赵诚这点心思他还能不明白?赵诚这孩子有出息,眼光高,他想把自家闺女许给赵诚,赵诚都没同意。 伍金良还真有点好奇,连赵诚都看不上的姑娘到底什么模样。 带着这份好奇,伍金良还真就坐上马车,亲自到了云来村,打听到沈清家的位置。 沈清家大门紧闭,这年头乡下房门明白都是大开的,如果不是听到院子里传出女子说话的声音,伍金良都要以为沈清家里没人了。 扣扣扣—— 伍金良敲门,一只黑色的小奶狗从门旁的狗洞钻出来,对着他汪汪吠了起来。 “有人吗?”伍金良就没见过这么凶的小狗,一边敲门一边躲避。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衣青裙的年轻姑娘打开门来,清甜的声音呵斥道:“黑子!” 伍金良听见声音定睛一看,就替赵诚捏了把冷汗。 这么漂亮的姑娘,赵诚这小子这次估计够悬…… 沈清要仅仅是个好看些的姑娘,伍金良今天还真就做了这个顺水人情,替赵诚在沈清面前说说好话了。 可三两句话说下来,伍金良发现沈清这姑娘不但长得好看,最要紧的是人家的脑子还好使啊! 看看人家门前的那个土灶!别人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用的,可伍金良在广聚楼干了一辈子,还能不明白那是干什么用的吗? 菌子、竹笋、果脯哪个不是干货?特别是今年的菌子价格贱得和大白菜似的,到了冬天价钱肯定得放翻几番。可就是这样的事,整个金镇泽哪个有这姑娘这么敏锐的嗅觉?即便有人想到了,付诸实践的又有几人? 想到这里,伍金良干脆歇了自己帮赵诚的心思,对待沈清的态度也不自觉的客气了一点。 退一万步,即便他猜错了,这些点子都不是沈清自己想的。单凭沈清这副相貌,恐怕就很容易飞上枝头变凤凰。 赵诚眼光是高,可伍金良也没想到,赵诚的眼光高到了这种地步。 “您是广聚楼的掌柜?”沈清出了门把黑子叫脚边,得知伍金良的身份也吃了一惊。 书院膳堂的销路毕竟有限,她确实想搭上金泽镇酒楼这条线。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伍金良先来找的她。 要是换做是其他酒楼,沈清说不定一口就答应了。可偏偏赵诚也在广聚楼,沈清就不得不谨慎一些。 “伍掌柜,这一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不是沈清不愿意挣这个钱,实在是不想和赵诚扯上别的关系。 伍金良也看出来了,这件事就是赵诚那小子,剃头担子一头热。 时辰不早了,要是沈清拒绝他,他再上哪儿找个人做鲫鱼汤去? “沈姑娘,是佟家纸坊点名要这道菜。赵诚那小子不过提了提你的手艺,即便欠人情,那也是欠的佟家纸坊的人情!”伍金良生怕沈清不同意,立即把事情说了。 沈清得知伍金良的身份后,就知道赵诚本事再大,不可能请动伍金良亲自到自己这里帮他。 可伍金良想让她稀里糊涂就承了本来就没得人情,她能同意吗? 沈清听到这话,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伍掌柜,我想说的是。这一两银子做一道菜确实太多,我可以不要酬金替您办事。只有一个条件,您若是觉得我的手艺入得了口,不妨考虑考虑和我谈谈香料的生意。” 伍金良听她这么说,也就明白这道鲫鱼汤的秘方应该就是在香料上了。 最近广聚楼一直没能推得出拿得出手的新菜式,如果沈清这道鲫鱼汤,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好喝,他也不是不能考虑。 “可以!”伍金良一口答应,“若是沈姑娘做的鲫鱼汤名副其实,我可以代表广聚楼和沈姑娘谈生意!” 两人就这么说定,伍金良催促着沈清上车,沈清也不磨蹭,赶紧回后院和张秀娥说了一声。 张秀娥听说广聚楼来请沈清做菜,也是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现在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清知道张秀娥在担心什么,她毕竟是个女子,在外过夜多有不便。 “您放心吧,广聚楼里也有不少厨娘,要是实在太晚回不来,我上她们那里凑合一晚就是。”沈清说完,赶紧上了广聚楼的马车。 第68章 打赌 等到了镇上,天都已经黑了。 伍金良亲自带着沈清到后厨,给沈清安排了两个打下手的帮厨。 帮厨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按照沈清的要求,把几条鲫鱼收拾好了。 沈清只用做一道菜,倒是不用像后厨里其他人一样,忙得热火朝天,只用静静地待在锅旁守着锅里的鱼汤就行了。 “今天可真是托了沈姑娘的福了。”两个帮厨都是中年妇人,因为被伍金良安排过来给沈清打下手,相比之下闲了不少,主动找沈清攀谈起来,“要不然今晚这场酒宴,可有的我们忙活!” 沈清不知道广聚楼平时的样子,也就问道:“今天和平时比有什么不同吗?” 中年妇人道:“当然不同!平时可没这么忙,我们两个这段时间都是白天当班,要不是佟家在楼里办宴,现在早就回家休息了!” 两人见沈清这么漂亮,本来以为她性格多少傲一些,没想到和普通姑娘也没什么两样,说上话之后也就放开了些。 “沈姑娘,你和我们赵管事认识?” 沈清看得出两人没有恶意,也就点了点头,“赵诚以前住我隔壁,小时候比较熟。后来他进了书院,再加上我也另搬了住处,自然也就没那么熟了。” “沈姑娘,你真的和赵管事不怎么熟?”两个妇人听了面面相觑。 她们刚才就看出来了,沈清下马车的时候,赵诚眼巴巴地在那站着,沈清是一个笑都没给他。 当时好多人还说沈清这是害臊,可她们帮着沈清做鱼,这姑娘的态度大大方方,不像是会害羞的人啊! 两人话里有话,沈清也听出来了,问道:“你们觉得……我和赵诚应该很熟的样子?” 要是之前还可能是不好意思,那么沈清现在这句话,可就相当于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了。 沈清和赵诚之间,就是赵诚自己单相思,两人压根不熟! 这话换作别的姑娘,两人还能觉得人家惺惺作态,毕竟赵诚那多好的条件,能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可沈清不一样啊,沈清这姑娘多好看呀,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好看! “沈姑娘,要真是这样,你可就得注意一些了……”两人压低声音。 沈清一听,不用想就知道怎么回事,脸色一冷,“两位婶子,不瞒你们说。我们两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他娘一直有这个意思。可强扭的瓜不甜,我对赵诚确实没这个意思。” 沈清确实没想到,就连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广聚楼里,都有她和赵诚的传闻了。 要是再不说清楚,还不得人人都要以为,她和赵诚有一腿? 身为妇人,最是知道女子的不易,沈清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两人也就把话说了。 “前段时间酒楼里就有人在传了,说是赵管事为了个姑娘,在书铺那边把人给打了,还赔了书铺二两银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说那位姑娘其实是赵管事的相好。赵管事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啊,而且这回掌柜亲自去接你过来做菜,还有人说这是赵管事替你求来的机会……” 沈清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下马车的时候,广聚楼不少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赵诚怎么说的?”沈清脸上没什么变化,眼神却冷了下来。 妇人们看着沈清这副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比掌柜沉下脸来时还怕人,赶紧答道:“赵管事自然是解释了几句,只不过……” “只不过那解释听起来轻飘飘的,更像是变相的承认,所以压根没几个人相信,对吧?”沈清问道。 妇人们点点头。 这姑娘也太厉害了些,她们一点没说,她就全部猜出来了。 要是赵诚没接二连三的做出这些事,沈清还挺欣赏赵诚这个人的。 大齐和华国古代一样,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许多人在科举这条路上蹉跎了一辈子,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很少人能够像赵诚这样看清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果断抽身而出,这么年轻就能当上一个酒楼的管事。 赵诚要是拿得起放得下,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她还能敬赵诚有几分勇气。可每次都是这样暗搓搓的搞小动作恶心自己,沈清心里确实已经对他十分反感了。 “我和赵诚就是简单的同乡关系,今日到广聚楼也是伍掌柜请我过来的。”沈清说话的声音没有很大,却也足够让整个厨房的人听见。 “你说我爹特地请你来做鱼汤?”一个模样看上去挺普通,十六七岁的姑娘走过来,先是上下打两个沈清一会儿,然后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里面的鱼汤,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你的鱼汤就做成这样,你好意思说是我爹亲自请你来的?” 沈清还没开口,赵诚就从外面走进来,目光在沈清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呵斥道:“春柳,清清确实是伍掌柜亲自请来的,我可以作证,有什么问题吗?” “鱼汤我也会做,凭什么让一个外人来做!”叫春柳的姑娘看着赵诚,一下子红的眼睛,“赵诚哥,她明明是你……” 明明就是走赵诚的关系来的,她下午的时候都听见了,凭什么不让说! 春柳没有责怪赵诚,一下子愤怒地看向沈清,仿佛沈清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沈清也算是服气了,这个叫春柳的姑娘和赵诚什么关系,她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 “春柳姑娘是吧?”沈清看向春柳,“既然你觉得你做的鱼汤比我强,不如你也做一道鲫鱼汤,和我的一起端上去,看看客人更喜欢谁做的不就得了?” 春柳一口应下,“好!要是客人更喜欢我做的汤,你以后都不能再出现在赵诚哥面前!” “春柳,不要胡闹!”赵诚喝过沈清做的鲫鱼汤,当然知道沈清手艺的独到之处。他并不担心沈清输给春柳,而是担心事情闹得难看。 沈清翻了个白眼,她还巴不得再和赵诚见面。可就算她同意,赵诚做得到吗? “可以。”沈清一口应下,“你要是输了呢?” 春柳压根不觉得自己会输,立即说道:“我要是输了,我就在广聚楼门口替你卖一个月鲫鱼汤!” 第69章 沈姑娘,贵客要见你 两个年轻的姑娘在后厨打赌,还是围绕着广聚楼的风云人物赵诚打的赌。 一时间,手头没活的都跑到后厨来看了。 沈清的鱼汤已经下了锅,自然没什么好表演的,春柳却不一样。 处理鲫鱼,腌制去腥,春柳那边的花样可比沈清好看多了,一看就是打小跟着大厨练出来的,基本功十分扎实。 要问广聚楼的人怎么看?当然押春柳赢的人多。 春柳是伍掌柜的亲闺女,从小就在后厨长大。沈清虽然漂亮,可做菜的功夫怎么比得过春柳? 就连帮沈清打下手的两个妇人,也担心地看着沈清。 “沈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别打这个赌了。” “是啊,春柳姑娘的手艺虽说比不上大厨,可也是一等一的。” 沈清倒也不是想欺负一个小姑娘,可她想卖自己的菖蒲粉出去。自己今天要是退了,以后要在镇里酒楼卖菖蒲粉,谁都拿这个为难她。她自己都不能证明自己的手艺,凭什么让人买她的菖蒲粉? 至于手艺……沈清倒是有这个自信,当初她拜师又不是随便选人拜的! 虽说她的菜卖相比不上春柳,可味道却是杠杠的呀! 沈清也不着急,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等客人们喝了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妇人们无话可说,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可性子怎么就这么轴呢? 赵诚望着沈清心情复杂,他是酒楼管事,本该制止这种事情发生。可看着沈清与春柳打赌,明知与他无关,心里却仍然多了几分喜悦。 “赵管事真是好福气。”两份热腾腾的鲫鱼汤都出了锅,伙计们端起鱼汤放在食盘上,往酒宴的大厅送。 赵诚跟在身边,伙计们向他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春柳是伍掌柜的闺女,平时酒楼里不少年轻人献殷勤,春柳连看都不带看一眼,这些人心里对赵诚难免有意见。赵诚要找不着比春柳好的也就算了,现在居然来了个这么漂亮的,为了他和春柳打擂台…… “不要胡说。”赵诚压低声音,“我只把春柳当妹妹。” 只把春柳当妹妹,那沈清岂不是……有些有眼色的立即就一口一个嫂子叫上了。 赵诚冲他们摇了摇头,带着伙计们推开大厅的门。只见佟家纸坊的掌柜佟天明坐在正位上,旁边坐着一个面若冠玉的年轻男子。 佟天明见赵诚带着伙计进来了,满脸堆笑地冲赵诚挥手,“赵管事,今儿顾公子点名要喝咱们金泽镇最正宗的鲫鱼汤,还不快把鱼汤端上来,看看顾公子满不满意?” 点名要喝鲫鱼汤的人居然是顾含章? 顾含章这家伙能不知道,金泽镇最正宗的鲫鱼汤出自谁的手吗? 他自己没有理由见沈清,就用这种手段让沈清到广聚楼来给他做鱼汤喝! 而他居然觉得这是和沈清见面的好机会,把沈清亲自送到了顾含章面前来! 赵诚脑袋里嗡的一声,全身的气血都往上涌。他记得顾含章送给沈清的那只小黑狗,一开始他以为顾含章是特意用来防他的。可现在,那哪是防他,分明是对他的无情的嘲讽! “怎么?今日这鲫鱼汤我是喝不得了?”顾含章淡淡地扫了一眼赵诚,语气平静地问佟天明。 佟天明脸色一变,赶紧说道:“赵管事,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鱼汤盛上来?” 赵诚双手快把盛汤的瓷碗都捏碎,却还是得赔着不是,盛了碗鱼汤放在顾含章面前。 他当然不可能把沈清的汤给顾含章,就把春柳的那碗盛了上去。 顾含章端起鱼汤,连碰都没碰一口,放在鼻前闻了闻就放下了,看着赵诚道:“不是这碗。” 佟天明冷汗都要下来了,没好气地看向赵诚,“赵管事,有别的汤还不快端上来?” “生怕贵客喝不惯,便让人多煮了一碗。”赵诚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只好把沈清的那碗汤端了上来。 顾含章这才捧起碗,慢慢品了起来。 佟天明见状,又让伙计给在座的宾客都盛了一碗。 加了菖蒲粉的鲫鱼汤味道一绝,满座的宾客都把鱼汤喝得一滴不剩。 赵诚离开的时候心情不错,回来的时候脸上却阴云密布。 “赵诚哥,客人怎么说?到底是谁的鱼汤好喝些?”春柳急忙迎上去,厨房里的其余人也好奇地看着赵诚。 这次打赌是沈清赢了,结果毫无疑问,可赵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没过一会儿,伍金良亲自来厨房找沈清,说是贵客请她去一趟。都这么说了,谁赢谁输还不清楚么? 厨房的人一片愕然,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小姑娘,居然把春柳都比下去了。 “贵客就不必见了。”沈清看着伍金良笑了笑,“倒是伍掌柜是不是该和我谈谈香料的事?” 那可是京城来的贵客,沈清这样的去见上一面,没准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沈清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伍金良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沈清确实是个值得合作的对象。 “既然沈姑娘不愿意见,我也就不勉强了。”伍金良点了点头,看了眼一旁的春柳,“还不快给沈姑娘赔不是?冒冒失失就班门弄斧,接下来一个月我不会帮你!” 两人的鱼汤伍金良都尝过了,自家姑娘输得不冤。 “爹……”春柳整张脸都垮下来了,又被伍金良瞪了一眼,临走时气哼哼地向沈清说道,“你也不要得意,我是不会放弃的!” 春柳没说清楚,沈清也知道她的意思。 伍金良气得不行,冲沈清摇摇头,“不必管她,沈姑娘,咱们谈正事去。” …… 顾含章没有待完整场酒宴,宴会到一半他就起身离席了。 佟天明当然也不会指望顾含章这样的人物,能陪他吃完整场宴,笑呵呵地送了顾含章几人离开,自己则回到席上招待宾客。 顾含章离开酒宴后没有直接回别院,而是要了个雅间坐下,命人上了一壶好茶。 没过一会儿,江越就进来禀报,“主子,沈姑娘她没来,来的是……刚才那位赵管事。” 第70章 我和清清青梅竹马 广聚楼只有一个赵管事,除了赵诚还有哪个? 刚才在大厅里赵诚给顾含章盛鲫鱼汤,就不情不愿的,江越很看不上赵诚那副样子。 “上回去给沈姑娘送小狗,就看见他站在外头要走不走的。沈姑娘又看不上他,他非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沈姑娘不放。” 按江越的想法,沈清买狗可真是买对了。等以后小狗长大了,专咬赵诚这种臭不要脸的。 顾含章见过赵诚好几回,年纪轻轻做上广聚楼,脾气挺傲。所谓的几分真本事,都用到恶心沈清上面去了。 江越说的有道理,赵诚这种做法确实很不要脸,“既然来了,你就把他带进来。” 广聚楼的这间雅间建在水池上,是一间水榭。 金泽镇的富家子弟隔三岔五来广聚楼吃饭,敢进这间水榭的却没几个。 赵诚知道顾含章不是平常人,却没想到顾含章不平常到了这种地步。这间雅间进一回就得二两银子,是他一个月的工钱。如果不是顾含章,他一个月也进不到这里一回! 顾含章身份非富即贵,站在雅间外面,赵诚脸色更加难看。 吃完了宴不走,还进了雅间喝茶,不是等着见沈清又是干什么。像顾含章这种纨绔子弟他见多了,表面上看起来彬彬有礼,不过是为了骗取小姑娘的芳心。等到真的得了手,还不随手就扔了。沈清除了美貌,拿什么和别人比,即便顾含章能对她负责,难道娶她回去做妾? 他得替沈清擦亮眼睛!赵诚怒气冲冲地进了水榭,推得雅间的门砰的一声响。 顾含章坐在一张矮案后,静静地喝着茶。 “赵管事,广聚楼就是这么待客的?” 四下没有别人,赵诚也不打算装了,直接摊牌说道:“顾公子,现在我不当值,不是以酒楼管事的身份来的!” “不是以广聚楼管事身份来的,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顾含章反问。 赵诚的说法压根不成立,如果他不是广聚楼的管事,怎么进得了广聚楼的雅间?即便不谈这个,不以酒楼的身份来,难道以沈清邻居的身份来?赵诚出现在这里,没有一点站得住脚的理由! 赵诚脸色难看,他被顾含章拿住了痛脚! 除去酒楼管事的身份,他还有什么理由来找顾含章? 沈清邻居吗?他的确是沈清的邻居,要真想和沈清拉近点关系,还能自称是沈清的邻居大哥,可他现在甘心只做沈清的邻居吗?顾含章当初来吃酒宴,还是以沈清朋友的身份来的呢! 他现在恨不得立即就把沈清娶回家,好好藏在家里,不让任何一个男人看见,对她露出觊觎的目光。 赵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那我就直说了,我和清清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喜欢清清,以后要和她一起过日子。顾公子即便对她有恩情,但始终是外男。今日我就把话摆明了,我希望顾公子能离清清远一些。” “你们二人以后,最好不要有接触!” 赵诚这何止是警告,简直是大言不惭! 他喜欢沈清没人管得着,可他喜欢沈清,沈清就必须喜欢他了?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敢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江越火冒三丈,赵诚这是活腻了,要是换在京城谁敢和顾含章这么说话,早就被人拖出去了! 也就是顾含章到青州来,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这个赵诚怎么敢…… “江越。”江越的拳头都硬了,顾含章却叫住江越。 赵诚的话虽然无礼,却让顾含章陷入沉思。他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如果换成是京城一个世家女子的竹马,到他面前警告,他心中会有犹豫吗?答案是否定的。 可听到赵诚的要求,顾含章心里却的的确确产生了一丝迟疑。 ——他并不讨厌与沈清相处,甚至自始至终对沈清都有欣赏和怜惜。 将来某一日他要成婚,假使这名女子是沈清,他并不会感到厌恶! 想通了这一点,顾含章放下茶杯直视赵诚,“很抱歉,赵公子的要求在我看来,实在是毫无理由。” “你……”赵诚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顾含章,他就知道姓顾的一直对沈清用心不纯。 什么因为一碗鱼汤相识,又因为欣赏沈清的能力多次相助,说白了就是见色起意,和那些好色之徒有什么不同! “赵公子的无理要求,恕我不能同意。”顾含章继续说道,“我会和沈姑娘继续来往,倘若有一日我为她动心,也会大方追求。赵公子无权干涉,更无法代替沈姑娘说这番话。” 顾含章一番话说得风光霁月,一点也没藏着掖着。 赵诚怔怔地看着顾含章好一会儿,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顾含章没当着沈清的面说出这番话。 “我不会放弃清清,总有一天清清会心甘情愿嫁给我!”赵诚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越看着赵诚出门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同情赵诚。 他家主子刚才那番话,他一个男子听得都得竖大拇指,要是让京城那群姑娘听了,还不得哭死? “沈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雅间外,常鸿疑惑地看着面前出神的沈清。 齐铭被齐家召回京城,顾含章身边好不容易有了空缺,常鸿家里费尽心思才得到这个机会,千里迢迢送他来了金泽书院。 他刚到金泽镇不久,离开雅间去了趟茅厕,就在广聚楼的园子里迷了路。正好碰见一个长得和天仙似的姑娘,便托这位好心肠的姑娘,把自己送回到水榭这边。 没想到还没进水榭,就听到顾含章和广聚楼的赵管事在雅间里争执。 眼看赵诚从雅间里出来,常鸿也顾不上沈清了,几步上前去呸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沈姑娘也是你能觊觎的!” 虽然他不知道沈姑娘是谁,清清又是谁,可这不耽误他拍顾含章的马屁啊! 赵诚毫无准备地迎面撞上个娃娃脸,说话比顾含章还不客气,气得加快了脚步,压根没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沈清。 沈清回过神来,才发现胸口心跳得有些快。她也没想到,今日点名要鲫鱼汤的会是顾含章,可现在这种情形,她出现显然不合适,倒不如趁常鸿没反应过来悄悄离开。 “世……含章,刚才我在外头迷路了,一位姓沈的姑娘送我回来的。”常鸿兴高采烈的声音响起。 沈清暗道坏了赶紧调头,就见常鸿拉着江越过来,冲着她招了招手,“沈姑娘,快过来!” 第71章 心跳加速 “她就是送你回来的沈姑娘?”江越看见沈清心里挺高兴,常鸿都听见了,沈清肯定也听见了! 他对沈清印象极好,如果未来的女主子是沈清这样的,也不是件坏事! 沈清要是这会儿拔腿就走,场面一定十分尴尬。 稍稍平静一下心神,沈清冲江越点头,“我和伍掌柜谈完事,正准备回家,就看见他在园子里打转。” 回过神来,沈清有些哭笑不得,这感觉主要源于她自己——前后活了两辈子了,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因为一心扑在事业上,确实有不少男人对她望而生畏,却因为长相不错,也有些人迎难而上追求她的。 沈清的眼光多高啊?连将就都不肯将就,一直耽搁到了穿越来大齐。 顾含章一番连表白都算不上的话,居然让她有些心跳加速。 沈清走进水榭,顾含章便从矮案后站起来,常鸿也看出点这两人间的猫腻了,两眼放光地盯着两人看。 两个正主倒是风清云淡的,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沈姑娘。”顾含章向沈清点头致意。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顾公子出手相助。”沈清也对顾含章点点头。 都已经见到顾含章,沈清也就明白过来了。如果不是顾含章,伍金良也不可能亲自邀请自己来广聚楼做鲫鱼汤。可以说,她今天能和伍金良谈好生意,这里头大半都是顾含章的功劳。 沈清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也不至于真的为这种事乱了芳心。顾含章的条件确实不错,如果真的要和这种男人过一辈子,沈清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但还是那句话,两人之间固然互相欣赏,可也还没到就能为了对方跨越一切阻碍的地步。 齐铭看她的眼神那么直白热烈,沈清都还要顾忌别的呢。更何况看齐铭的态度,顾含章的家世比他还要好? 想到这里,沈清看待顾含章的眼神也平常不少,“不知江越和顾公子说过蜜煎樱桃的事没?若是顾公子和这位常公子明日有空,可以到我家做客,我亲手为二位做顿便饭?” 常鸿这时也知道,刚才酒宴上的鲫鱼汤是沈清做的了,还没等顾含章开口,就迫不及待地答应。 “那自然再好不过!反正明日我们书院休沐,也没什么事做,正好尝尝沈姑娘的手艺!” 沈清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顾含章,“那顾公子呢,明日可方便?” 顾含章并不遮掩自己对沈清的好感,正如常鸿所说,左右他明日没事,确实可以到沈清家里尝尝她的手艺。 而且,沈清对赵诚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去云来村走一趟,也顺便可以替沈清挡掉不少流言蜚语。 谈好了明天的事,沈清也就不在水榭多待了。伍金良安排了广聚楼的马车送她回家,时间已经不早了,总不好让车夫在门口多等。 沈清加快脚步到了广聚楼门口,好在这一趟没花多少功夫,车夫也就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 沈清上了马车,车夫看她的眼神明显比下午恭敬不少,“之前就听说过金泽书院的鲫鱼汤十分鲜美,没想到居然是沈姑娘的手艺!”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子的社会地位有高有低。但有一点却是不变的,只有自己手头有真本事,才能赢来别人的尊重。如果今天自己没有一技之长,是靠着赵诚的关系进来的,即便在广聚楼找到活干,没有春柳找她麻烦,还会有夏柳、秋柳。 大齐不像华国城市,夜晚四处灯火通明,这年头夜路赶车顶多在车前点两盏灯笼。 今天刚好是上弦月,天空中只有细细的一抹月牙子。夜里月光不亮,乡下的路七拐八弯,马车的速度也慢下来不少。 云来村到镇上有一段距离,沈清简单地和车夫说了几句话,就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她在镇上有生意,她两三天就得去镇上一回,每次去镇上都跟打仗似的,生怕耽搁了时间回家。 要是在金泽镇上有套房子,不拘房子多大,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也不用每回都这么奔波了。 等沈清回到家里,都已经差不多到子时了,门口的土灶里还生着火。一听到马车的声音,家里的大门就打开了。 平时这个点张秀娥早就睡了,可今天闺女还没回来,张秀娥一颗心总悬着,看到沈清一根汗毛都没少,她才放心下来,“就做个鱼汤而已,怎么弄到这么晚?” 其实张秀娥想说的是,现在的生意够她们母女两个生活了,用不着这么折腾。 沈清也看出她娘的心思了,她娘就像蜗牛一样,遇到事情就容易钻进壳里不愿意出来。 不做鱼汤怎么谈成生意? 沈清抢在张秀娥之前说道:“娘,您说的对,今晚确实回来得有些晚了。所以我打算着,咱们再攒攒钱,就在镇上再买栋宅子。到时咱们想住哪儿就住哪儿,也不用两头跑了!” 张秀娥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沈清堵了回来,听到沈清这番话顿时有些发晕。 村里这新宅子都才刚买,闺女就又琢磨着要在镇上买宅子,镇上的那些宅子是二十两就能买得到的? 那她们得卖多少菖蒲粉才能攒得到啊! 闺女特别能折腾怎么办?张秀娥这个老母亲除了跟着闺女折腾,还能咋办? 看了一眼外头烧着火的炉子,张秀娥默默叹了口气,选择今晚再加一炉,争取早日攒到买镇上大宅子的钱。 …… 青州这一带,五月份左右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 沈清家附近就长了一棵挺高的野樱桃树,因为溪边这块地土壤肥沃。即便没怎么管,这棵野樱桃树也长得枝繁叶茂的,结了不少红彤彤的樱桃挂在树上。 一大清早的,沈清就挎着竹篮到树下摘樱桃,樱桃还挂着清晨的露水,个个都饱满新鲜,没一会儿就摘了一大篮子。 回到家里,门外拴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沈清进门一看,顾含章站在院子里逗着小黑狗玩。 沈清见他一人有些吃惊,“顾公子这么早?江越和常公子他们不来了吗?” 第72章 顾含章是更好的绯闻对象 江越和常鸿当然要来,只不过顾含章提前到了而已。 顾含章向沈清解释,“他们手头还有些事,要等到午饭前才能过来。我手头正好没什么事,就提前过来看看蜜煎樱桃是怎么做的。” 顾含章这么早过来,就是为了看看蜜煎樱桃是怎么做的? 沈清并不计较顾含章这么早来的原因,看了一眼天色,微微一笑,“还不到辰时,顾公子用了早饭没?” 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辰时就是早上七点,连沈清都没来得及吃早饭,顾含章十有八九也没吃。 顾含章果然没吃早饭,好在沈清做的东西基本都合他的胃口,跟着母女两个就着小菜用了碗粥水,也算暂时填饱了肚子。 今天是要招待客人,自然不能只有一碗蜜煎樱桃,吃过早饭沈清把樱桃洗了,装在一个大瓷盆里,又拿起竹篮准备到村口买些豆腐回来。 “沈姑娘要去买豆腐?”顾含章问道。 沈清点点头,随口问道:“顾公子要一起去?” 没想到,顾含章还真就同意了,还说正好他也十分好奇,乡下的豆腐到底是怎么做的,准备和沈清一起开开眼界。 一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真会对做豆腐这种事情好奇?沈清摸不透顾含章的想法,可她也不能自作多情,坏了人家“体验生活”的雅兴不是? “顾公子既然好奇,跟着我去那边看看就是。”沈清勾了勾唇角。 张秀娥正想给顾含章沏壶热茶,就听闺女说要带顾含章去买豆腐。 做豆腐有什么好看的?张秀娥望着自家闺女,和长着俊朗得不行的顾含章,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之间的感觉似乎和平时相比有了些变化。 至于是什么变化……张秀娥也说不清楚,只好小心叮嘱沈清,“别光顾着自己野,看着点顾公子。” 去村口买豆腐的多是村里的大媳妇小姑娘,顾含章这样的,她怕豆腐没买着,反倒叫人吃了豆腐。 他又是个男子,这种事可没地方说去。 沈清哪里知道张秀娥的想法,这方面的她确实没张秀娥有经验。不过做豆腐用的水多,洗黄豆磨豆浆哪样都要用到水,那户人家家门口常年湿漉漉的,顾含章这种一看就爱干净,到时确实应该护着点,不好让他把衣裳弄脏了。 沈清和顾含章去的有些晚,到了卖豆腐的黄家门口,果然已经站了不少人。 昨天广聚楼的马车来村里接沈清去镇上,不少人家都看见了。对于云来村这芝麻大点的地方,能到广聚楼做事已经是被友面的事了,更何况广聚楼的掌柜亲自来接? 还没到今早,云来村上下的人就都知道了。 赵诚在广聚楼当管事,赵家人早就把沈清看作未来儿媳妇,这种事情自然就安到了赵诚头上。 赵婶子一到黄家门口,就有不少人把她围了起来。 “赵婶子真是好福气,赵诚哥这么有出息,自己马上要当掌柜不说,还能把清清那丫头都安排进去。这没过两年,就得抱上大胖孙子了吧?” “赵诚那小子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和清清那丫头可不就是郎才女貌?还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别提多相配了!” “是啊,清清又漂亮又能干,要不是你家诚哥儿抢了先,我都要厚着脸皮替自家混小子上门提亲了!” 赵婶子也不清楚伍金良为啥亲自来接沈清,可沈清一个小丫头,要不是因为自己儿子,能认识伍金良那样的人物? 赵婶子虽然没有明说,却也默认了村民们的说法。 从前沈清不接受他们家的好意还好说,可现在既然用了赵诚的路子进了广聚楼,就甭想又得好处,又立贞洁牌坊的。 等赵诚下次回来,她就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去! 然而,赵婶子还没高兴多久,原本围着她说吉利话的村民,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赵婶子朝那边一看,脸当场就黑了。沈清和顾含章站在一起,那就跟会发光似的。 村里好多人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的年轻人,看见顾含章纷纷围上去。 “你这后生和清清这丫头啥关系啊?以前咋没见过你?” “哟,还是金泽书院的学子呢!这位公子真是好前程啊,和清清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连串的话问下来,七嘴八舌的,沈清真怕顾含章会生气! 但人家顾含章非但没生气,还耐心地回答了大娘大婶们的问题。 “我是京城人氏,不久前到青州求学。途经贵村恰好犯了胃疾,沈姑娘给了我一碗鱼汤。因为与佟当家认识,随口向佟当家提了提,没想到佟当家慧眼如炬……”顾含章说话时,眼神始终不离沈清。 村民们一看就明白了,这位顾公子哪里是来看做豆腐的,分明是替沈清正名来的! 顾含章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又出生天子脚下,闲得发慌才来管他们村的事,除非他看上了沈清! 这样的人物看上沈清,赵诚还有机会?赵婶子也真好意思,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呢,刚才一声也不带吭的。 沈清不敢在黄家门口多留,买了几块豆腐,赶紧拉着顾含章离开。 刚才站在黄家门口,顾含章说话的模样,让她几乎以为顾含章今天根本就是为了这事,才提早过来的。 可离了这群人,沈清的目光在顾含章脸上探寻,他的神色又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这让沈清到了嘴边的话瞬时就问不出口了。 “顾公子。”沈清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顾公子毕竟是书院的学子,今日之事若是传开,怕会对顾公子将来……有所影响。” 顾含章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可这样一来,村中不会再有人相信赵家人的话,不是么?” ——与赵诚相比,顾含章确实是更好的绯闻对象。 沈清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怪圈,掉进另一个怪圈。 等等……她为什么就非要和别人传绯闻? 【作者有话说】 小顾你不对劲!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第73章 房子大小的一座灶 沈清还想继续说,顾含章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沈姑娘,午饭除了蜜煎樱桃,只有豆腐的话,这么多人可不够吃。” 午饭当然不止这两道菜,沈清自己请客吃饭,哪能怠慢了客人? 这种事情计较不出什么结果,沈清也不纠结这个了,挎起竹篮说道:“顾公子要是还有闲情逸致,不如再同我去里正家的菜地,拔几棵荠菜回来。” 五月份正是吃荠菜的时节,荠菜不同与其它蔬菜,味道更像是野菜。沈清喜欢切碎,和猪肉一起拌馅包饺子吃。 荠菜的独有风味,中和了肉类的油腻,一回就能吃好多个。 沈清去的时候,里正正好在菜地里忙活,沈清把竹篮放在田埂上,过去和里正打了个招呼。 昨天的事情里正也听说了,蹲在田边往烟斗里塞了点烟叶,“清清,我听说昨天你去广聚楼做鱼汤?不会是赵诚捣鼓出来的吧?” 沈清对赵诚有多嫌弃,里正看在眼里,沈清要真得了赵诚的好处,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喽。 “不是赵诚。”沈清正打算和里正说这事,既然里正自己问起,也就提前说了,“昨天的事情多亏了顾公子帮忙,伍掌柜十分看好鱼汤,我打算把鱼汤的方子卖给广聚楼。过几天,恐怕还要去一趟州府。” 广聚楼的伍掌柜都亲自来了,沈清把方子给广聚楼,里正并不意外。 可沈清一个小姑娘要去州府,里正的烟斗都颤了颤,“不是和广聚楼做生意吗?咋又要去州府?” 这年头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出过镇子,更别提去州府。里正上一回到州府去,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印象中州府比金泽镇不知繁华多少倍,那种气派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想留就能留得下来的。 沈清要到那种地方去做生意,里正心里有点悬。钱财是身外之物,没有了可以再挣。沈清一个小姑娘万一有啥意外,那可就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伍掌柜给的银子我没要,我拿鱼汤的方子换了条门路。”沈清向里正解释,“州府也有广聚楼,把咱们的东西卖到那里去,那就和镇上不是一个价钱了。” 里正愣了一下,他这段时间一直帮沈清收菌子竹笋,光是从他手里经过都不知道有的几千斤了。 沈清家门口的土灶没日没夜地烘干货,装粮食的房间里麻袋塞了一袋又一袋,要是真像沈清说的那样,价钱能翻几番…… “啥时候去?不能让你一个小丫头自己去。”里正咬了咬牙。 他一大把年纪,挣不挣得到银子其实已经不是很有所谓了。他得替儿孙争取到机会,要是沈清真能出人头地,家人也能跟着沈清有所做为! 沈清之所以和里正说这番话,就是想知道里正的意愿,既然里正同意,她心里也就多了几分把握。 “其实我是想同您商量另外件事,我菖蒲种子也买了,水田也买了。我家那个小灶肯定不够用,您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替我再弄一两个灶出来?” 里正对沈清家里的那座小土灶太有印象了,建得十分粗糙,远远看上去就跟个放大的马蜂窝似的。 可谁又能想到,就连沈清家的宅子都是从那丑不拉叽的一座小土灶里出来的? “这个没问题。”里正满口答应,村里虽然剩余的地没多少,可巴掌大小的一块地方还难找吗? 沈清一看里正的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那么小的一个土灶是她的权宜之计。她既然要再建,哪能再弄这么小的? 别说能烘的东西不多,空间小废的柴火又多,实在太浪费热能。 “郑老。”沈清换了个称呼,顿了顿才说道,“这回我不建那么小的。” 小?那土灶小吗?里正没见过别的土灶,觉得已经够用了。 沈清摇了摇头,让里正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道:“这回我要更大的,像一进院子那么大!” “啥!”里正握着烟杆的手一抖,烟斗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抽了一半的烟丝从里面掉了出来都忘了捡。 他怔怔地看着沈清,恨不得把眼珠子都从眼眶里瞪出来。 房子那么大的灶!几个月前的沈清要和他说这种话,他都要以为沈清是疯了! 可现在,他只是呆愣了片刻,就在脑子里飞快地算起来,“这么大的灶,买地加上建起来少说得十两,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十两银子沈清肯定拿的出,可一方面她得留着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二来,生产规模扩大,光靠她和张秀娥肯定管不过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观察里正一家,难得的是一家人没一个拖后腿的。如果里正一家能来帮忙,她就能腾出更多时间去折腾别的,拉他们入伙成了最好的选择。 “这事情挺大,容我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里正没有立即答应,心脏却跟着砰砰直跳。 沈清没有让里正立即做出回答,笑着点了点头,“那您好好考虑,我先从您地里借几棵荠菜。” 几棵不值钱的荠菜而已,乡里乡亲的打一声招呼就是了,更何况这段时间帮他们家从沈清手里挣了不少钱。 两人说话时,顾含章没有凑近听,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两句话,“沈姑娘要去州府?” 这桩生意都是借人家的名头拿来的,沈清没什么好隐瞒的,笑着说道:“打算去州府的广聚楼看看。” 她这么一说,顾含章也就明白了,沈清的野心不小,她要的可不止是伍掌柜的生意,甚至想把生意做到州府去…… 等到常鸿到的时候,就看见顾含章撸起袖子,弯着腰在菜地里帮沈清摘荠菜。 那几两金子一匹的料子,就在沾了泥土的荠菜叶子上蹭来蹭去,看得常鸿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他一早就到顾含章的别院找他,没想到顾含章自己一个人提前来了,他坐着江越赶的马车到村里来,一进村看见菜地里的顾含章,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侍卫,你们家这位爷不是要来真的吧?”常鸿倒吸口凉气。 第74章 上了沈清的贼船 是不是来真的江越不知道。 江越知道的是,他家主子就从来没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 这些话江越只在心里念叨念叨,当然不可能对常鸿说。 “主子的想法,我不敢妄加揣测。” 从京城那个圈子出来的,哪个不是人精?就算江越而不说,常鸿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前段时间,齐铭刚从青州回到京城,就和家里闹得要死要活。齐家平时最疼这个小儿子,再加上齐铭平时确实不像那些纨绔子弟,整个齐家都盼着他出息,那阵仗委实有些大。 他也是隐隐约约听说,齐铭这种闹法是为了一个姑娘。常鸿在京城的时候,不能确定这说法有几分可信。可来到金泽镇见到沈清,他还有啥不明白的? 京城的姑娘是漂亮,可那些漂亮都是胭脂水粉画出来的,绫罗绸缎堆起来的,像沈清这种裹个麻袋披身上都好看的还真没几个,不怪齐铭心动。 可要是顾含章也看上了沈清,这两位爷看中的是同一个姑娘…… 常鸿一个头两个大,不管怎么说,这滩浑水他可不趟。他来青州只有两个目的,考个功名,再和顾含章拉近拉近关系。 “含章,沈姑娘!”常鸿换了个笑脸,赶紧上去打招呼,把沈清手里的荠菜接过去。 沈清对常鸿这个娃娃脸印象还不错,笑着说道:“常公子来得正好,早上我摘了不少樱桃,做菜用不了多少,咱们回去吃些新鲜的!” 她说完,又转头邀请里正,“你也跟我一块去吧。” 里正也不和沈清客气,把烟杆子往腰带上一别,就跟在几人身后。沈清家里又来了客人,他得跟过去帮沈清避嫌,冲着这个白吃这丫头几顿,他也不亏心! 常鸿不认得里正,但看顾含章对里正的态度客客气气,他三两句话下来,也就和里正拉近了关系。 里正笑眯眯地和几人说话,暗地里啧啧称奇。 这位姓常的学子也不是一般人,沈清这丫头是捅了富贵窝了么?一个接一个地来! 沈清把几人带回家里,照例让里正帮着待客,自己则到厨房和张秀娥一起做午饭。 午饭的菜式并不复杂,蜜煎樱桃,小葱拌豆腐,黄金鸡。荠菜水饺当主食,村里自家酿的米酒,还有昨天在溪边摸到的田螺。 云来村山清水秀,田螺很是新鲜,门外头的树上随便扯两片香叶,加了辣子一起吵,就是一道绝佳的下酒菜。 就连常鸿这种吃过无数美食的,都直呼过瘾。 饭菜都上了桌,张秀娥在厨房里磨磨蹭蹭,沈清进来催她,“娘,碗留着我待会儿洗,快出来吃饭吧。” 张秀娥不大想出去,书院那个非要用算筹算数的小呆子,居然是闺女的客人,张秀娥嫌他烦人。 沈清哪里知道张秀娥的想法,拉着她娘到前院,“客人们都在等您,您辛辛苦苦做菜,哪有不上桌的道理?” 张秀娥没办法,只好跟着闺女上了桌。一到桌上,常鸿蓦地一下瞪大了眼睛。 这位算数奇快的婶子,居然是沈姑娘她娘!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沈清把顾含章三人送走,就开始整理要去州府的东西。 大齐交通不如华国便利,科技高度发达的华国,只要想去哪里随时都能在网上订票。大齐却不行,要么自己想办法去,要么想办法雇辆马车。 从金泽镇出发到州府光是坐马车就得一天,当天肯定没办法回来,需要在政府的客栈投宿,去之前不但得准备好银两,还得带够换洗的衣裳。 张秀娥得知消息,赶紧用纱布给沈清做了顶帷帽。沈清以前戴个帽子都嫌碍事,但想起之前的王癞子,还是把帷帽拿上了。 州府毕竟人生地不熟,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确实要多加小心。 洗过澡,沈清终于把东西收拾好,正准备上床睡觉,外头有人敲门。 她在屋里听见黑子从狗洞钻出去的声音,吠声并没有响起,来的应该是熟人。 她穿了衣服打就看见。里正和郑德提着灯笼站在外头,沈清赶紧把两人请进来。 到了堂屋,里正就把五两银子往桌上一拍。家里商量了一下午,决定跟着沈清干!反正这五两银子也是跟着沈清挣来的,就算事情没干成,他们也不亏! “您这是商量好了?”沈清没有立刻收银子,而是再一次向里正确认,“这五两银子咬咬牙,我也能拿出来。您要是觉得有风险,也可以算我向您借的。” 里正摇摇头,要干事就干事,干大事最怕磨磨唧唧。他们说了要出银子,就是要出银子,不带临阵反悔的! 沈清心里一颗石头落地,这事算成了! “行,那您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一趟州府。”沈清也不磨叽,上来直接给他们安排活干,“德叔您留在家里帮我找块合适的地,还有靠谱的泥瓦匠。最好等我从州府回来,就能开工建土灶。” 沈清这办事效率完全是前世在企业里给逼出来的,里正父子两个哪见过这阵仗。 “州府那边一定谈得拢吗?”里正琢磨着沈清白天的话,伍金良可没给沈清打包票。 郑德也道:“是啊,清清。要是州府那边谈不拢,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沈清笑着说道:“您二位想错了,我建土灶可不是为了广聚楼。” 就算没广聚楼这条门路,她也得把土灶建起来,两人把前因后果倒过来了,才会觉得风险太大。 既然已经合伙,沈清就把自己的打算和两人说了,菌子这种东西天生地养,如果不能做到量产,变数实在太大。 她不仅要盖土灶,还打算自己种植,到时那房子大小的土灶就能派上用场了。 不但要盖土灶,还要自己种菌子! 里正父子两个哪里猜得到沈清的想法,听她说的话就跟做梦一样。可他们能咋样,银子都到了沈清手上,就算是艘贼船,他们也只能咬咬牙跟着沈清上了! 第二天沈清天不亮就走了,带上东西和里正出发去州府。 江越赶着马车来给顾含章“取早膳”,开门的就只有张秀娥了。 他没看见沈清就赶紧问:“张婶子,咋就你一个,沈姑娘呢?” “清清一早就去州府了。”张秀娥把食盒递给江越,“这趟少说得四五天,只能委屈顾公子吃我做的饭了。” 第75章 州府广聚楼 张秀娥的厨艺也不错,好多菜式都是跟沈清学的,味道差不到哪里去。 可江越说的哪里是吃饭的问题,他平时来取早膳用得着赶马车过来吗?骑着马过来一趟多方便的事! 不过,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也不好和张秀娥明说,只好问道:“沈姑娘怎么突然去了州府?” 沈清去州府的事也没什么好瞒的,张秀娥就把事情简单地和江越说了。 …… 沈清和里正到州府去,是里正找的马车,赶车的车夫和里正是老相识,经常在金泽镇和州府间来往,对道路情况很熟悉,总能在合适的时间赶到休息的地方。 马车里不但坐着人,还放着一袋子菌子笋干,都是沈清挑了最好的,拿给州府的广聚楼看货的。 “这是菌子干?”车夫见了之后有些惊奇。 前段时间他倒是见过不少在乡下采了菌子,运到州府去卖的。这种东西在金泽镇卖得贱,到了州府却卖得不错。 州府的百姓富庶,平时饭桌上没少荤腥,荤的吃多了总想尝点新鲜的,乡下来的山珍也就畅销了。 可买菌子的人大多好的就是那口鲜味,菌子都做成干了,还有鲜的好吃么?车夫心里不大看好。 沈清笑着说道:“这菌子鲜有鲜的吃法,干有干的吃法。两种吃法各有各的好处,都是互相替代不了的。” 车夫虽然没怎么吃过菌子干,但笋干家里年年都有晒,笋干炖肉别有一番风味,菌子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倒也是。”车夫笑呵呵的,“不过你们既然要卖,跑一趟京城一筐是不是有些太少了?” “就是拿筐货过来给酒楼看看,要是能要就签个契。”沈清笑着说道。 这是有门路,车夫一听也就不再说什么,趁天黑之前把车赶到了州府,在州府找了间客栈下榻。 里正也有十几年没到州府来了,再来州府很多东西都变了,两人提着筐干货,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广聚楼的位置。 州府广聚楼的生意不错,还没到饭点就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沈清没立即进去,到附近的茶庄打算买包好茶。 给人送礼不出错的,无非是烟酒茶。大齐抽烟的人还不像华国那么普遍,送茶叶一般不会有什么差错。 “买什么茶?”茶庄的伙计懒洋洋地坐在柜台后头,连头都懒得抬。 “小哥,你家有什么茶卖?”沈清戴了帷帽,隔着层纱布看不清她的长相,自然也就少了许多颜值便利。 听到沈清的声音伙计抬起头来,估计看见沈清和里正穿得都不咋样,“我们这儿不卖粗茶,转条街卖菜的摊位上几文钱一斤。” 沈清要送礼当然不可能送粗茶,不然还不如不送。 里正赶紧说道:“小哥,我们不买粗茶。你们茶庄有啥好茶,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好茶当然有,不是伙计不愿意介绍。可每天来茶庄买茶叶的,大多都是只问不买。这一老一少一看就是乡下来的,能买的起什么样的好茶? 好点的地方经常容易出现伙计看不起客人的情况,就是俗话说的以貌取人,沈清现在的身家又不是买不起茶庄的茶叶! “雨前龙井有吗?”沈清也懒得和伙计废话直接问道。 伙计听说她要买雨前龙井,用看傻子一眼的眼神看着她。 雨前龙井那可是上贡的茶,别说他们茶庄每年只能拿到一点,就是知府老爷家里也未必有多少。 这姑娘怕不是知道点皮毛,就来他们茶庄买茶了吧? “雨前龙井没有,那大红袍,太平猴魁,碧螺春总该有了吧?”沈清一连串报出几个茶叶名字。 伙计这才直起身板,他可算明白了,这姑娘哪是不懂茶叶,明明是太懂茶叶了,明知他们茶庄拿不出顶好的茶叶,故意这么说的! “这位姑娘!”伙计脸上堆满笑容,赶紧赔礼道歉,“您说的这些茶叶我们茶庄每年也拿不到多少,好的铁观音有不少,要不拿点铁观音给您?” 倒不是说铁观音就不好,青州这块靠近铁观音的产地,茶叶的产量上去了价钱自然就下来了。 铁观音也分很多类,沈清选了种浓淡适中的,让伙计包了一包,花了快一两银子才往广聚楼走。 到了广聚楼门口,两人提着篮东西实在不像来吃饭的,又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拦住。 沈清拿出伍金良写的信,就顺利见到了广聚楼的汪掌柜。这位汪掌柜长得挺胖,衣着也比伍金良好上不少,看来州府广聚楼的生意比金泽镇的要好,沈清对自己的生意又有了几分信心。 “你们是金良介绍来的?” 汪掌柜和伍金良是一家酒楼出来的,从小伙计做到大掌柜的交情,两人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听说沈清是伍金良介绍来的,汪掌柜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金良叔看了我们的菌子觉得不错,就向我们介绍了您。”伍金良和沈清的交易关系,到沈清口中绕了一圈就亲近了不少。 沈清说着,又赶紧把刚买的铁观音递过去。她对自家菌子的质量有信心,不存在完全靠关系的情况。有时候同样质量的东西,就是一句话的事,和客户拉近关系没啥坏处。 “这些干货都是你们自己烘的?”汪掌柜打开茶叶闻了下,脸上笑容更深。 沈清的菌子他看一眼就知道不错,原本以为做个顺水人情就是了,没想到沈清居然这么上道。 这可是他自己平时都不怎么舍得喝的好茶! “您要是觉得行,以后每隔段时间我可以送货来州府。” 菌子干和新鲜的菌子不一样,保存时间很长,也不怕坏了。 汪掌柜管理酒楼这么多年,广聚楼每年需要多少食材他心里都有数,“不错是不错,就是有点少。” 汪掌柜这么一说,沈清就明白了。 州府广聚楼毕竟还是财大气粗,她这点干货放在汪掌柜眼里压根不算什么。要想长期稳定地供给汪掌柜,不但要保证质量,还要有一定的数量。 汪掌柜的要求和沈清自己的计划不谋而合。 “您放心,您要求的量我们一定给您供上。”沈清保证,“您要多少菌子,到时只管和我们说就是。” 第76章 新商机 沈清和里正本来都以为,州府广聚楼这么大的生意,怎么也得费个四五天。 没想到,这半天的时间还没到,两人就把生意谈成了。 拿着契约出了广聚楼,沈清和里正都很兴奋。 沈清主要是因为卖菌子的事业逐渐步入正轨,里正更多的是一大把年纪了,又重新找回了年少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沈清要不是个女娃娃,他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沈清去酒楼喝一杯。喝一杯这种想法一旦出来,里正就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回村里,和家里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沈清好不容易来一趟州府,哪里愿意这么快就走?丝绸之路去的时候带丝绸茶叶,回来的时候还带琉璃香料呢。 这一趟的车钱客栈钱都花了不少,她咋能空手回去,那得多亏啊? 里正一大把年纪了,体力不如年轻人,沈清连着两天都在城里整条街整条街地逛,一天下来他就有些吃不消了。 沈清看的都是些女子用得到的东西,什么首饰铺子、胭脂铺子,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都不好意思进去。 州府的治安还算不错,这些天沈清也看见不少女子独自出行,加上她又戴着帷帽,就让里正待在客栈里休息,自己则打算在城里再看一天。 商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事,沈清看到的东西要么利润太低,不值得出手倒卖。要么金泽镇的市场,已经被人占了,沈清再想挤进去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就比如说最受女子们喜爱的胭脂,州府有的金泽镇大多数也有,价钱和质量都差不了多少。 即便拿去金泽镇,镇上的姑娘们也不会对它们更感兴趣。 “这位姑娘,这几日我们铺子上了不少胭脂水粉,都是以前没有的,不如进门来看看吧!” 沈清走到一家人挺多的铺子前,就被一个热情的妇人拦住。水粉铺子的人不像别的地方看人说话,她们可不在乎姑娘们当场掏不掏钱。只要东西足够好看,手头再没钱的姑娘攒上几个月,也得把钱攒够了来买! 从古到今女子都女子都逃不过这一点,只要把她们哄好了,绝对是最好的客户群体。 沈清往铺子里一看,发现这家铺子里的客人确实比别的地方的要多,也就来了兴趣跟着妇人走了进去。 胭脂水粉这种东西,既然要买就少不了试。沈清揭开帷帽,拉她进来的妇人都呆了呆,下意识地换了盒更贵些的口脂,小心翼翼地抹上。 仅仅是抹上口脂,沈清那张脸就多了几分妩媚,妇人好久才缓过神来,激动地拿来铜镜给沈清照。 “这颜色真是太适合姑娘了,真的不带一盒回去用吗?姑娘本来就长得貌美,再用上这口脂,一定能找到位如意郎君!” 妇人嘴甜得不得了,但沈清用过华国那些顶级的化妆品。在她看来,这口脂虽然还不错,可显色度还是比她之前用的口红差了一些。而且,抹在唇上有些厚重,体验感确实不是很好。 “多谢婶子夸奖,这回没带够银子,下回再说吧。”沈清微微一笑算是婉拒。 妇人也没多说,只是拉着沈清让她下回一定再来。 沈清走出铺子,看见铺子的侧门前站着一个年轻人,衣裳洗得发白,似乎在和人争执着什么。 门洞里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一脸不耐,“说了多少次,我们家是祖传的手艺,不要你们做的东西,也不要你们的方子。万一用坏了客人的脸,你们担待得起吗?” 年轻人也是暴脾气,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呸,就你这样还祖传的手艺。要是放在我们家以前,做成这样都还想继承家业?要不是我真的需要银子,我会出来求你们!” 中年妇人气得把手里的东西一甩,直接关上了门。 年轻人手里的瓷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细细的粉末撒了一地,咬了咬牙一声不吭地蹲下身去捡,眼睛却是红了。 “你没事吧?”沈清把滚落到脚边的盒子捡起来,里面的粉末撒了一半,盒子也磕碎了一小块。 虽然里面的东西还好好的,但这副卖相怕是不能要了。 “不关你的事!”年轻人一把夺过沈清手里的盒子,放进手里的布兜子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这脾气难怪会被人拒绝,沈清看了一眼紧闭的侧门,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怪刚才那个妇人生气,这年轻人一看就不止一回上门了,而且说话又那么冲,谁愿意买他的账? 在商言商,生意人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除了把别人的东西扔了,中年妇人的做法确实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沈清摇了摇头,把这事扔到一边继续往下走。没想到刚走没多久,居然又在街口一家铺前遇到了那个年轻人。 这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他手里的瓷盒碎得只剩几个了,他一个人蹲在这些瓷盒前愣愣地发呆,似乎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这原本不关沈清什么事,可看到这年轻人的模样,沈清也不知怎么的,想起自己刚上班那会儿,因为货物在运输路上从车上掉下来,被后头的车碾碎了一地的情形。 这都给自己撞上了,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去问道:“你这些胭脂一盒多少钱?” 沈清才上去问,就有几个人过来劝她,“姑娘你可别被他骗了,他都在这里好多天了,到处让人买他的胭脂,还打扰别人水粉铺子做生意,这回是他活该,没打他已经是轻的了!” “是啊姑娘,你可别看他可怜。哪个大男人出来卖胭脂?骗人也得看有点脑子!” …… 沈清不知道这人是不是骗人,但这话她就不敢赞同。凭啥大男人就不能出来卖胭脂了?这些都是刻板印象。 她在华国的时候,卖化妆品卖得最出名的人就是一个男人,谁见女人们因为对方性别不同,就少买一根口红了? 不过,沈清虽然难得发回善心,也不是来当傻子的,要是东西太贵,她也不可能当二傻子。 第77章 尹家的胭脂 沈清没有理会这些人,把年轻人带到路边的凉亭里,这才仔细把他打量了一遍。 年轻人长得十分高大,应该有一米八几了,长相十分普通,是那种典型的路人脸。倔强的眼神里,透着股精明。这两种气质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就让沈清一眼记住了他。 这样的人卖的胭脂质量有没有保证?沈清不知道,但沈清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他刚才说自己真的需要银子,应该不是假话。 沈清并不是真的想买胭脂,只是想到从前的自己,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一把。 “你的这些胭脂卖多少钱?”沈清看了一眼年轻人手里的布兜子问道。 年轻人拿出几个仅剩的盒子摆在石桌上,盯着沈清看了会儿,咬了咬牙说道:“你要的话,这些口脂一盒一百文!” 一盒一百文? 水粉铺子里的胭脂,一盒才卖三四十文。 难怪这附近的人都说这年轻人是骗子,就算他家里真的有困难,这么狮子大开口,沈清也不打算帮他了,冲他笑了笑调头就走。 年轻人见沈清就觉得这么干脆,一抓桌上的几个盒子就追上来,“等等,有话好好说,价格好商量,你别一句话不说就走啊!” 沈清脚下速度不减,“你知道水粉铺子里一盒胭脂卖多少钱?” 他手上的胭脂盒子都磕坏了,又是自己在外面兜售的,卖的价钱比店里贵了三倍。 沈清是想做善事,可也不想让人当冤大头坑。 年轻人一听沈清的话,顿时有些生气,“他们那些东西算什么!我敢保证我家的胭脂比他们家的好一百倍!” 这小年轻还挺狂,这些水粉铺子哪家不是祖传的手艺?他居然赶快下海口,说他的胭脂比青州城这么多水粉铺子的胭脂都好。 沈清听到这话停下步子,有些惊奇地看着年轻人。 年轻人见沈清终于肯听他说话,立即拿出一盒口脂,一副心都在滴血的样子,忍痛说道:“不信你试试!” 沈清也是大胆,既然他敢吹牛,沈清就敢试,直接把面前的纱布一掀,上手就要试用。 年轻人显然没想到,沈清帷帽之下的一张脸居然这么好看,不由愣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对待沈清的态度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见她直接要试,顿时皱了皱眉。 “你不把嘴上别人家的口脂擦了,怎么试得出真实效果?” 沈清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许多人看到她这张脸,对她的态度都不自觉的有所改变。可这人对她的态度还一如往常,不由让她高看一眼。 而且,他说的话也没错,两种口脂叠在一起,确实试不出真实效果。 两人来到一口井边,年轻人打了桶水,让沈清洗干净双唇。沈清用指头沾口脂的时候就发现了,手里的这盒口脂明显比刚才试的轻薄一些,等涂到嘴上她居然发现这口脂居然很好用,对着水桶里的水照了照,颜色也比之前的好看。 照理说,这么好的口脂,那些水粉铺子没道理不要,谁会和钱过不去? 沈清看着年轻人一脸心痛的样子,心里浮出一个想法,“你该不会一直没给别人试吧?” “这些都是我和我娘辛辛苦苦做的,没给银子凭啥给人试?”年轻人不高兴。 这么说,自己还算拿到了特殊待遇?沈清也算服了这人了,不给别人试,别人凭什么买你的东西? 不过,这年轻人的东西确实好用。沈清心里已经打算把他的口脂买下来了,不过当然不可能以一盒一百文的价格。 这价钱放在京城还差不多,这价钱卖出一两盒容易,想让姑娘们继续掏钱,那可就难了。倒不是说东西不够好,而是青州普通人家的姑娘消费水平摆在那里。她们那时候,一根口红还能用几年呢,更别提在大齐。 当时,除了价格问题,沈清还考虑了别的事情。 口脂这种东西属于化妆品,而且还是涂在嘴上的,安全问题上自然要把关。 据她所知,古代很多护肤品里的重金属成分都超标,用久了自然会对人体有所伤害。为了让胭脂显色,不少胭脂里甚至会用到朱砂。 “这些胭脂都是你们自己家做的?方便的话,能带我去你家看看?”沈清询问。 年轻人脾气不大好,但看沈清的态度也明白,沈清这是有意购买他们家的胭脂了。犹豫了片刻,就同意了沈清的要求。 “好,我带你回去看!” 年轻人的家离这里不远,走上一刻钟就能到。 两人一路交谈,沈清和年轻人互相介绍,才知道原来这人的名字叫尹红。 这名字一乍一听,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和年轻人这副人高马大的样子很不相配。不过,联想到他家里做胭脂的手艺,沈清也就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了。 尹红的家在一条小巷子里,就像每个现代城市都有贫民窟,青州城也不例外。 尹红家就住在青州城的贫民窟里,巷子的路很宅,门前的青砖路上湿漉漉的,有些人家会把用过的水直接泼在地面上。久而久之,地上就长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小心点走,别滑倒了。”尹红一边走,一边叮嘱沈清。 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一个破旧的院子才出现在沈清眼前。 尹红上去敲门,“娘,我回来了!” 里面很快传来开门的动静,一个满脸病容的妇人打开门,笑着问道:“红红回来了?” 红红?沈清不由多看了尹红一眼,难怪她问尹红名字的时候,尹红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沈清还没到因为一个名字,就嘲笑刚认识不久的人的程度,也就站在一边没说话。 尹红往前走了一步,尹氏看见尹红身后的沈清,眼里露出惊讶之色,“红红,这是你朋友?” “婶子,我是来买胭脂的。”沈清主动上前自报家门,以免尹氏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尹氏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原来是来买胭脂的姑娘,快快请进,小院实在简陋,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和尹红相比,尹氏倒是显得挺有涵养,沈清观察她的行为举止,想来至少也是有规矩的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心中不由对尹红的话更信了几分。 这胭脂的方子确实应该是他们祖传的。 第78章 打道回府 尹家的院子巴掌大小的一块地方,但收拾的很干净,院子里的一切井井有条。 沈清在院子外就闻到一股药味,走进院子里,院中的炉子上煎着药。旁边还放着不少做胭脂的工具,显然就在刚才,尹氏还坐在这里把这些东西放在铜碗里细细研磨。 “娘,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身子还没好,就别出来干活了。”尹红一进院子,就顺手收拾起东西。 尹氏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沈清,“我已经好多了,不让我干活我就闷得慌。姑娘放心,虽然我病着,可这些胭脂绝对不差。” 沈清摘下帷帽,看了看院子里竹匾上晒的花朵,这些花朵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应该就是尹家做胭脂的材料。 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朱砂之类的东西,就直接开门见山。 “尹婶子,我瞧着您家的胭脂比别家的更显色,材料都是这些花吗?要是里头加了朱砂,我可能就不能买了。”沈清这话说得委婉。 其实是沈清自己要求高,现在的胭脂里加朱砂很常见,很多人也知道朱砂有毒性,可为了美还是照样用。 沈清不一样,也许是对有毒物质的危害更清楚,她自然更加谨慎。在华国的时候得癌症能化疗,在大齐可能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尹氏摇头,“姑娘放心,我们尹家做胭脂水粉,方子里从来就没有朱砂和铅粉。要是有,我们可以假一赔十。” 尹氏的这番话,可比指天发誓更实在。沈清在尹氏这里了解完了,就去找尹红商量价格。 “你们家里还有多少胭脂?”沈清问道。 尹红听沈清这么问,眼前一亮,“我和我娘这两个月做了四十几盒,怎么样?你想要多少?” “四十几盒里,有几盒是口脂?”比起敷在脸上的粉,和做为腮红使用的胭脂,口脂的销路更广。 毕竟只要抹上口脂,就能把整个人的气色提一提,也没有多少姑娘会天天化全妆。口脂这种东西用起来,自然比别的快。 尹红说道:“除了刚刚摔坏的,有二十五盒口脂,你能拿几盒?” 沈清当然想全都要,这回她出来带了十两银子傍身,买下这些口脂绰绰有余,但她必须先拿到一个合适的价格。 “这些口脂我可以全都要,只不过我要三十文的价钱拿货。”沈清报出自己的价钱。 三十文钱,比尹红报的一百文,足足少了七十文。 尹红皱了皱眉头,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太少了,至少也得五六十文。” 一百文钱尹红也知道太多,但他那是准备和沈清讲价的,谁知道沈清这一杀价就杀了这么多。 五六十文是尹红的底线,他家的胭脂比外头的好,凭什么卖的比外头的便宜?沈清要是不肯,他也不准备卖了。 “你也别着急。”沈清和他解释,“我要只买几盒,五六十文我可以付,你家的胭脂的确值这个价。可我准备从你家拿货到金泽镇卖,给你五六十文一盒的价,我图什么?” “这……”尹红显然没想到这层,他哪里会想到,沈清一个姑娘家居然自己出来做生意? 沈清继续说,“我是到州府做生意的,你要是不信,可以跟我到广聚楼问问汪掌柜。” 尹红相信自家的手艺,要是沈清真能每个月要一定的数目,他娘的看病的银子就有了。 “我可以给你这个价,但剩下的几盒胭脂你也得带走。”尹红说道,“下个月你如果还要,我和我娘按你要的数做。”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沈清想也不想就应下了,每盒三十文的价,一共花了一两银子加两百多文铜钱。 尹红把这些东西打包得严严实实,替沈清提到了她所在的客栈。 里正在客栈左等右等不见沈清回来,都打算到外头找人了,就见沈清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里头不单有尹家的胭脂,还有不少别的东西,都是沈清买了要带回去送人的。 里正打开布兜子一瞧,一兜子的胭脂水粉,整个人就有点头晕。 银子是这么花的吗?这么多胭脂,沈清一张脸涂得完吗? “清清啊,咱们挣钱不容易,还是省着点花吧!”里正为沈清操碎了心。 沈清笑嘻嘻地说道:“郑老,钱是挣来的,不是省出来的。都说水生金,这钱要是不流动,怎么带来更多银子?” 现在是沈清带着他挣钱,谁能挣钱谁的拳头就大,里正哪里反驳得了沈清,只好提前把自己家里的女性亲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万一这些东西卖不出去,不至于让这丫头折了本。 “你什么时候回金泽镇?”尹红向客栈小二要了纸笔,把自家的地址写在纸上交给沈清,“哪种胭脂卖得好,你可以写信告诉我。” 沈清也把自家的地址写给尹红,“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到云来村找我。” 尹红已经是沈清的潜在合作对象,既然里正和尹红都已经见面了,沈清也就介绍两人认识。 里正热情好客,要留尹红吃饭,尹红还记挂着家里生病的尹氏,没有在客栈多留。 带回金泽镇的货已经选好,沈清也就不打算在街上逛了,收拾收拾东西打算第二天就找马车回家。 谁知道,两人还是大意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到附近车夫具体的地方雇马车,居然已经没马车可以雇了。 “你们来的太晚了!”一个好心的车夫提醒他们,“今天一早要马车,最迟前一天傍晚就得过来和我们说定,早上才来肯定没有了!” 沈清还是低估了大齐人口的流动性,两人提着行李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面面相觑。 最早要到中午才可能有第一批车夫回来,如果那样他们就得在路上找间客栈睡一天,小地方的客栈不说是不是黑店,但肯定不如州府安全。 可要是明儿一早回,他们还得多付一天客栈钱,还耽误时间,这就很恼火了。 沈清正犹豫着,一辆眼熟的马车停在他们身边,赶车的小伙子朝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沈姑娘,郑老,你们怎么也来州府了?” 第79章 沈倩倩惹事 什么叫来了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江越的突然出现,简直解了沈清和里正的燃眉之急。 “江越,你怎么在这里?”沈清没想到都到了州府,还能遇见老熟人。 江越指了指身后的马车,说道:“我家主子让我来州府买些东西,刚才看见你和郑老的身形有些眼熟。” 不管怎么说,两人算是搭上了回金泽镇的马车。 相比于第一回,车上不少装着的不少书籍都拿走了。马车上铺着舒适的软垫,角落里还堆着些江越到州府买的东西。 里正望着这些东西就在想,顾含章别院里那么多人,非得江越这个贴身护卫来州府买东西?要是他没记错,这辆马车应该是顾含章自己用的,大户人家买点东西也不用这么讲究吧? 沈清这几天累坏了,本来只想闭目养神。但回程路比来的时候不知舒坦多少,没过一会儿她就靠着车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压根没精力想别的事。 江越的马车赶得又快又稳,等到了州府才傍晚,沈清带着大包小包东西,要是现在回去,第二天还得上镇里来,干脆直接在州府要了间客栈住下。 “里正,您帮我带些东西回去,告诉我娘明儿一早来镇上找我。”沈清和里正说道。 沈清在州府买了这么多东西,里正也看出来了,沈清是想两边倒卖。他看着这么多东西心里也痒痒,但上回投银子建土灶,已经把家里能用余钱用得差不多了,总不能拿未来给孙子读书娶媳妇儿的钱都赌上,只能空手从州府回来。 “行,那你在客栈注意安全。”里正嘴上这么说,心里倒没真的多担心。 州府多远的地界,江越都赶过去了,现在人都回到了金泽镇,顾含章还能让沈清出事? 沈清来去州府路上花了整整四天,并不清楚镇里发生的事,沈倩倩却在书院待了快十天了。 沈文彬回到书院没几天,沈倩倩就自己带着行李到书院来,和亲弟弟沈金宝挤在一个屋子里。 沈文彬只好给沈倩倩在膳堂这了份轻省的伙计,每天帮着膳堂洗碗洗菜,干的活比家里轻松,每个月也能拿七八百文钱。 可也许就是太闲了,沈倩倩没事就在书院附近晃当,变着法儿地上去和书院的学子搭讪,想让人家给她买零嘴买首饰。 沈倩倩又不是什么漂亮姑娘,说话也带着股乡下出来的泥腥子味,书院的学子不说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读了书眼光也是往上看的,哪里会搭理沈倩倩。 沈倩倩见这招不管用,也就借起别人的名头来。她瞧不起沈清,当然也不愿意和沈清沾边,借的当然都是沈莲莲的名义。 这天,沈莲莲和镇上的小姐妹们约好一起去郊外踏青,就看见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前,看见她之后像看在猎物似的快步走了过来。 “你就是沈莲莲?” 中年妇人嘴唇很薄,脸上还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沈莲莲不认得这个妇人,正想问她找自己什么事,妇人就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你们沈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浪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住在书院,到底想勾搭谁呢?” “我儿子一心读圣贤书,以后是要考状元报效朝廷的。爹娘生张脸皮,你们可就省着点用吧,要是敢勾坏了我儿读书的心思,我就来找你们算账!” …… 沈莲莲打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哪里被人这么骂过,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小姐妹们的踏青没脸去了,书院门口也没脸待了,捂着脸哭往家里跑。 沈莲莲才刚出去一会儿呢,这么快就回来了,朱婉宁看见闺女红通通的眼睛吃了一惊,“莲莲,这是怎么了?” 沈莲莲扑到朱婉宁怀里哭诉,朱婉宁一听就明白了。 这些年她母女二人在书院的名声好好的,沈倩倩来了才几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不是沈倩倩作的妖还有谁? 等沈文彬回到家里,就看见朱婉宁脸色沉沉坐在堂屋里,沈莲莲哭得梨花带雨,沈倩倩则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倩倩,你怎么在家里?”沈文彬回来吃午饭,看见沈倩倩在家不由皱起眉头。 沈倩倩到膳堂做事没勤快几天就原形毕露,膳堂那边的一个叫刘魁的管事到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弄得他在同僚面前十分难堪。 每回看到沈倩倩,沈文彬都不住怀疑,沈倩倩在村里是不是真的有家里人说的那么辛苦。 “二伯,你给我评评理,大伯娘咋能把我的活给辞了?”沈倩倩扯住沈文彬的胳膊。 沈文彬听了上午发生的事,眉头突突跳,以前他只觉得倩倩这丫头傻了些,没看出她这么没脸没皮啊。 朱婉宁脸色铁青,“文彬,这回倩倩必须回村里去。她惹来的人当着书院那么多人的面数落莲莲,莲莲以后怎么见人?” 万一这事传到许家耳朵里去,沈莲莲还要不要进许家? 两个丫头虽然都是自己的侄女,可亲生的还算手心手背,沈莲莲这个养在身边十几年的侄女,自然比沈倩倩更亲近。 沈文彬平时把沈莲莲当亲闺女疼,花起银子来眼睛都不眨,听到这话也沉了脸。 “书院不是村里,由不得你胡闹。既然活也丢了,明天就送你回家!”沈文彬是一家之主,一出口就给这事定了性。 沈倩倩一听沈文彬也要赶她,什么也不管了,扯着嗓子大声嚷嚷。 “凭啥莲莲姐受委屈,我就得回乡下去?我在书院可听人说,姐夫一开始认得的还是清清姐呢!莲莲姐自己和王癞子不清不楚的,还把屎盆子扣清清姐头上呢,咋不见二伯赶莲莲姐回家!” 乡下地界宽敞,说话当然就宏亮一些,沈倩倩嗓门大,不知道多少人都听见了。 朱婉宁听了这话都要晕过去,恨不得扑上去捂住沈倩倩的嘴。沈文彬的话也噎在嗓子眼里,沈清确实比沈莲莲更早认得许子明! 沈倩倩最终哪也没去成,膳堂的活辞了,不可能说回去就回去,沈文彬待在屋子里唉声叹气。 沈倩倩有活干都能惹事,闲下来还得了? 朱婉宁端了碗甜汤进屋,咬了咬牙冲沈文彬说,“文彬,我娘家兄弟在家水粉铺子做事……” 第80章 胭脂畅销 朱婉宁有娘家人在镇上?沈文彬一点也不知情,这些年朱婉宁娘家人也没怎么上门走动,沈文彬都要忘了朱婉宁也是别人家姑娘嫁进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沈倩倩到外头去干活,总比留在书院惹是生非的强。 沈文彬头疼的一桩事终于解决,心里终于松快不少。 朱婉宁回到房里,沈莲莲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娘,您真的让倩倩到舅那边干活?” 沈倩倩就是个惹事精,哪里是去干活的,不添乱就够好的了。 朱婉宁也不愿意把沈倩倩这个祸头子,往娘家那边引,但现在沈莲莲的婚事才是重中之重。 等沈莲莲嫁去许家,她有的是机会和沈倩倩算账。刚才沈倩倩一句话把她叫醒了,王癞子的事沈倩倩怕是知道的! “莲莲,咱可得把这死丫头看好了,千万不能叫她到处瞎咧咧去。”朱婉宁用力抓着沈莲莲的手。 她自己就没嫁对人,不能让闺女也走她的老路! …… 沈清和里正没走两天,郑德就把建土灶的泥瓦匠找齐了。 按照沈清的说法,他们要建的土灶首先得保证干活人的安全,再得保证货物的质量。 乡下人盖房子请村里人帮忙盖就行了,沈清却要找专业人士,她对土灶的要求比人住的房子还讲究。 现在菖蒲磨粉的伙计交给胡大夫一家去做了,张秀娥除了在家里烘干货,还跟着郑德忙前忙后,人是比之前累了,精神头却好了不少。 她跟着闺女忙里忙外这么久,说话办事渐渐有了架势。 村里好多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路上见到张秀娥都不敢认了。 “秀娥,清清喊你明儿去镇上找她!”里正回到村子里,把沈清请他带回来的东西拿给张秀娥。 “清清回来了,咋不回家住?”张秀娥在手里掂了掂,少说有七八斤重。 里正说道:“她手头还有不少货,明天要在县里卖呢!” 张秀娥把东西提进门,打开布兜子一看,吃的穿的用的一大堆,好些东西她在朱婉宁那里看过,她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也能有。 张秀娥坐在屋子里抹了抹眼泪,把闺女给她买的新东西带在身上,就出门帮郑德招呼新来干活的匠人。 村里大娘大婶帮忙做饭,纷纷围过来夸赞,“秀娥,你身上这个香包州府买来的吧?” “清清这丫头可真出息,我生了好几个儿子,哪个想起来给他老娘买东西?” “谁说生闺女不如生儿子?我看呐,闺女才是娘的贴心小棉袄!” 赵婶子没有上来和张秀娥说话,心里酸的不得了。 沈清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越过她儿子不成? 张秀娥忙到深夜才回家休息,第二天天还没亮,张秀娥就给家里的牲畜留够米糠和水,坐上孙大爷的牛车上镇子找沈清。 张秀娥来得很早,沈清和张秀娥在客栈里吃了点东西,母女两个就拖着一大袋东西到大街上找摊位去。 两人到大街上的时候,还没多少人来摆摊,沈清没要那些显眼的位置,只挑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摆摊。这里虽说都是流动的摊位,但久而久之摊贩们都固定了位置,随便占别人的位置,那可是要起口角的。 这么多东西卖到什么时候? 张秀娥把东西摆出来,沈清不知道去哪里借了个小桌,拿了条水红色的桌布一铺,在一众朴素的摊位里很是显眼。 然后沈清也不吆喝,也不张罗就坐在小桌上对着铜镜,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 沈清前世她出席很多场合的妆容就是自己画的,化妆技术不说多好,但也从来没出过错。 金泽镇人口众多,因为有个金泽书院,镇子里还是很热闹的。没过一会儿,路边的人渐渐多起来,不知道是注意到了那水红色的桌子,还是注意到了上了妆的沈清,渐渐有人围在摊边问起来。 “姑娘,你这胭脂还挺好看,一盒多少钱?” 对于来问价的客人,沈清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五十几岁的能面部改色的叫姐姐,二十几岁的就敢叫妹妹。 女人们哪个不喜欢听好话,可听了沈清的价格还是直摇头。 “你这胭脂太贵了,铺子里才卖三十文。” 沈清可不像尹红那么抠,专门拿了一盒出来给客人试,给她们涂了口脂就递过铜镜。 “我这是从州府进的货,人家自己祖传的手艺,以前是在京城开铺子的。要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做拿胭脂出来卖,你看看这颜色镇上买得到这么正的吗?” 女人们对着镜子看了又看,颜色是真的好看,贵也是真的贵。 沈清和州府的水粉铺子学了一套,也不催她们现在就买。 “一盒口脂每天都搽,也能用上半年吧?要是用得少些,一年都不见得用掉一盒。一盒六十文,一个月只要五文钱,每个月五文钱咱还拿不出吗?这回不买也行,要想买了就到书院找胡师傅,我有货了就给你们带!” 沈做起生意来很好说话,只要不是价格上胡搅蛮缠,别的一切都好说。 整个摊位上卖的都是女子用的东西,都是从州府弄来的新鲜货,便宜一些的三两下就卖光了,剩下的都是贵些的东西。 没过多久,一群年轻的姑娘看着沈清脸上的妆容双眼放光。 她们衣着光鲜,身上也穿金戴银,明显比平时逛小摊的人要有钱。 沈清知道,这才是她今天的重要目标,这些比水粉铺子里贵一倍的胭脂能不能卖出去,就看这群小姑奶奶了。 “你脸上的妆容我怎么没见过,是用你卖的胭脂画的吗?” “这么显色该不会加了朱砂吧?”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平常百姓在乎的还是价钱,她们就已经担心起成分了。 “当然没加朱砂,不信我给姑娘用用。”沈清笑眯眯的,随手拉了个姑娘用自家的胭脂改了个妆。 沈清脑子里有很多不一样的妆,只要记得起来的,她都有把握化得差不多。 华国已经进入信息时代,大齐还停留在纸质时代,信息流通量都不是一个级别的,能火起来的那都是群众智慧的结晶。 沈清三下两下,寡淡的脸在她手下鲜活起来。 太谦虚了,哪只是提气色,分明就是易容! 姑娘们震惊了,“这些胭脂有多少盒?”有多少她们要多少! 第81章 沈清就是高人 沈清以为自己带来的四十几盒胭脂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这群姑娘试了她的胭脂后,每个人每样颜色都拿了一样。 她们倒是想多拿几盒送人,可尹红手头的货都已经被沈清清光了,就算她现在立刻去州府拿货,尹红也做不出这么多东西来。 “姑娘们,我这里的其余东西也都是一等一的好,没有胭脂也可以看看这些!”沈清卖力地招呼这些姑娘。 她摊位上的东西也剩的不多了,好在她选货的时候眼光挑剔,没有一样是胡乱选的。 姑娘们围在她的摊位前左挑右挑,还真挑走不少东西,把最后一点东西都买光了。 “沈姑娘,以前怎么没见你在这里摆摊?” “下回什么时候来?我把家里的姐妹带上,来你这里买胭脂。” 沈清笑眯眯的,“下回还在这条街上。” 沈清的摊位很显眼,水红色的桌布一眼就能望到。姑娘们经常来这里逛,只要沈清出摊她们就能看见。 沈清也没料到,自己第一回出摊就能那么成功。不到一个上午的工夫,摊位上的东西全部售罄!一旁卖菜的小贩都看呆了,直问沈清的胭脂是从哪里进的货。 这一看就是想和自己抢生意的,沈清哪能告诉他,和张秀娥收拾起摊位,还有几个犹豫着要不要买的姑娘去而复返,看见沈清的摊位居然清空,都希望得不得了。 “早知道胭脂这么好卖就不该犹豫!” 平时花钱当然不能大手大脚,可遇到好东西再犹豫迟疑肯定抢不到! 沈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告诉姑娘们下回赶早,就和张秀娥把桌子搬回客栈。 母女两个搬着桌子,路上遇到几个熟人,正是顾含章和常鸿三个。 三人远远就看见母女俩了,走到近前瞧见沈清脸上的妆容,还是不免晃了晃神。 沈清平时不施粉黛就已经够漂亮了,脸上带着妆简直就和话本里的妖精似的勾人! 常鸿和江越默契地移开目光,转而和张秀娥打招呼,张秀娥也好看,但她是那种长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却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顾含章也愣了一下,他从来不会因为美色动容,对沈清更多的是欣赏她的能力,却也不得不承认,沈清今天实在漂亮过了头。 “江越,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顾含章沉声。 江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接过沈清和张秀娥手里的桌子。 在沈清手里沉甸甸的,需要两人搬的桌子,江越轻轻松松就拎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吃午饭的点了,本来沈清只想找家馆子随便对付一顿,就和张秀娥回村里去。 郑德那边泥瓦匠都找好了今天就能开工,沈清还准备回去亲自盯着,土灶得建好了,接下来她做单子才有保证。 常鸿这些天眼巴巴地等着沈清从州府回来,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哪里肯放她离开,非要请她们到广聚楼吃一顿。 无功不受禄,常鸿忽然对她这么热情,沈清当然要问清楚原因。 “我这几日一直想求张婶子一件事……”常鸿吞吞吐吐。 “你能有啥事求我?”张秀娥一听就警惕地看着常鸿。 常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该不会看中沈清,想求她把闺女给他做妾? 张秀娥很有自知之明,富贵人家怎么看得上她们这种平头百姓做亲家。常鸿敢开这个口,她就敢动手打人。她的宝贝闺女不给人当小老婆,以后是要找上门女婿的! 张秀娥一看就是误会了,常鸿赶紧解释,“婶子,我想和你学算术!” 常鸿已经在心里犹豫了好几天了,张秀娥嫌他麻烦,连住址都不肯告诉他。 要不是顾含章赶巧认识沈清,他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人去! 这话一喊出来,沈清都愣住了,常鸿怎么要和她娘学算数? “常公子,要是我记得没错,书院有教算术的吧?” 常鸿摇摇头,书院教的算术和张秀娥的不一样。 张秀娥在草纸上写下的“小蝌蚪”歪歪扭扭的,他压根没见过,可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小蝌蚪”比他一笔一划写的数好使! 张秀娥连连摆手,她哪里教得了算术?她的算术都是自家闺女教的,常鸿念的那些鸡呀兔呀的,她一点都听不懂。 “那张婶子的算术是从哪儿学的,我去拜访那位高人!”常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张秀娥小心翼翼地瞥了下沈清,沈清脸上一烫,她哪里称得上什么高人? 不过,常鸿要真的想学,沈清可以教他些皮毛。毕竟她当年考上的大学不赖,也是被高数折磨过的。 “沈姑娘就是那位高人?”常鸿吃惊,沈清这年纪比自己还小吧! 不过常鸿的好处就是脸皮厚,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从京城跑到青州来,吃惊了一瞬也就释然了。 比起学到真本事丢脸算什么? 圣人不还说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么?那些暗地里笑话他的才应该羞耻! 沈清对常鸿的态度挺欣赏,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更多的是勤奋向上的人。只要有上进心,她都乐意帮一把。 两人就把事情定下来,在广聚楼要了间包房,常鸿就凑到张秀娥身边,“婶子,走,咱点菜去!中午想吃啥,都包在我身上!” 常鸿半拉半拽把不会点菜的张秀娥拉走了,江越也找了个借口出去,包房里只剩下沈清和顾含章。 “听江越说,他在州府正好碰见你和郑老了?”顾含章问道。 江越在这里一定翻个大白眼,沈清去州府第一天顾含章就知道了。 隔了半天就写了一个单子,上头的物价还没几样,派他去州府买。沈清装回来的东西,都比他买的多! 沈清还真没想到这层,她去州府没和别人说,也就她娘和里正一家人知道。 “还多亏了江越,要不是他,我们就得在州府多耽搁一天。”沈清真诚道谢,自然也免不了谢过顾含章。 顾含章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要真想谢我,不如再请我吃顿饭。” 每回占了顾含章的好处,都只能请他吃饭,沈清都不好意思了。可看顾含章用的这些东西,她要送别的估计人家也看不上。只能等以后攒够了钱,再用件好东西把人情给还了。 “行,那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等下回你们休沐了,再到我家来吃饭。”沈清笑着说道。 第82章 比卖菖蒲粉卖菌子还挣 两人没说多久,常鸿和张秀娥回来了。 常鸿倒是想多给顾含章创造点时间,可点菜嘛,就那么会功夫。他要是再拖延下去,张秀娥指定就不干了。 张秀娥虽然不会点菜,常鸿却是点菜的一把好手。 五个人一共点了四荤两素,一道汤。 广聚楼的手艺还是好的,青州一带饮食偏淡,更注重食物原本的风味,做好菜的门槛也就高了不少。 有几道菜沈清这种吃遍八大菜系的,都觉得挺不错,也难怪广聚楼能开这么多家分店。 吃过了饭,沈清带着从州府买的礼物去拜访伍金良。 沈清礼数周到说话好听,伍金良这回和她合作,对沈清的印象很不错。 “来就来,那么客气做什么?”收礼归收礼,客气还是要客气的。 沈清笑眯眯的,“这回能和汪掌柜谈成生意,还多亏了伍叔,空手来像什么话?” 伍金良也乐意和沈清拉近关系,沈清这声伍叔他笑着受了,“那都是你自己争气!” 第二回见沈清,伍金良就把沈清身上关于赵诚的标签给撕了。上回他见到沈清,就觉得赵诚这小子够悬。 现在他是完全没那想法了,今儿一早在大街上,他可看见沈清卖胭脂了。这才去了州府几天,就摸索出新的挣钱门道。 赵诚那小子要有这魄力,自己这掌柜的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沈清这回不光来感谢伍金良,同时也有另外一件事求他。 伍金良手里管着金泽镇最大的广聚楼,每天打交道的是三教九流,消息自然比她灵通得多。 “你想在镇上买宅子?镇上的宅子可不便宜,你想买多大的,地段有什么要求?” “大小不重要,我家人少,地段要好些的,房子干净好打理就好。” 镇上买房不比乡下,二进的新宅子二十两就能拿下。 青州下属其余县镇还好些,偏偏金泽镇有个闻名青州的金泽书院,宅子价格比上别的地方要翻倍。 沈清这个要求看似不高,可银子却不便宜。 伍金良道:“按你这要求,没有个百来两银子怕是拿不下,而且还不一定有人肯卖。” 地段越好,宅子当然越贵。 百来两银子沈清现在拿不出,但攒攒也快了。 镇里的房子不是刚需,沈清也不着急着要,只让伍金良帮她留意。 伍金良想了想,说道:“我早上看见你卖胭脂,你这生意还做下去不?要是打算继续做,倒不如找间带院子的铺子,既能住人又可以卖东西。” 沈清眼前一亮,伍金良说的有道理。尹红的胭脂这么好卖,她当然得把生意做下去,与其在街上摆摊,还不如有间固定的商铺。 有了商铺不但可以卖胭脂,还可以卖些别的东西,可不都比现在方便多了? “行,那您帮我找着铺子,我这段时间多跑几趟州府挣点银子去。” 跑州府可不是件轻松的活,沈清才刚从州府回来,就又准备去那边,这吃苦耐劳的劲儿,广聚楼好多小伙子都比不上。 “好,有什么问题就来广聚楼找我。”伍金良说道。 他有预感,沈清这姑娘的前程,未必比那些年轻人差。 沈清好得叫他声伍叔,他能搭把手的,也就搭把手。 沈清离开广聚楼,揣着一布兜子的银子铜钱回到村里,把从州府带回来的东西给几个熟人送过去,大家看沈清的眼神都笑眯眯的,谁不喜欢能干又懂事的孩子。 “你这丫头,就是太客气了,去州府还想着我们这些人!” “吃饭了没?上婶子家里坐坐,晚上给你们娘俩杀鸡吃!” 沈清手里事情多,推辞了村民们的好意,只让他们有空的时候,帮忙看顾看顾自己那几亩地的菖蒲苗苗,免得被畜生吃了。 说是防着畜生,可村里人谁不知道防着什么? 沈家几个孩子现在全在书院,沈文彬和朱婉宁照顾着。沈清一个小姑娘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沈老太都眼红的不得了,当然得防着她捣乱! 村民们得了沈清的好处,不用沈清说都能主动帮忙。 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沈清迫不及待拉着张秀娥做账,张秀娥把大门一闩,两人就坐在房间里数钱。 沈清这回出门身上带了张十两的银票,进货送礼,还有零零碎碎的车马费、伙食费,一共花了将近八两银子。现在摆在桌上的就有,就有二十三两银子,加上五百文的铜钱。 “这比咱们卖菖蒲粉卖菌子还挣!”张秀娥惊呆了,早知道这样,她们还盖什么土灶。 她之前觉得镇里买宅子是没影儿的事,可要是回回都挣这么多,说不定真能搬去镇里。 倒买倒卖肯定能获取利润,但越往后期跟风的人越多,利润空间就会被压缩。 菖蒲粉和菌子这种前期就需要投入生产成本的,会有更高的入门门槛,只要保证质量就不会被人轻易竞争下去。 “土灶要盖,州府的生意也是要做的。” 沈清打定主意,拿起笔墨给尹红那边写了信,和他报了个数目,以及自己下次去州府的大概时间。然后带着信去找里正,请里正帮忙找人把信送到州府那边去。 里正这边今儿一早就找了个吉时开工,五六个泥瓦匠在这里干活,给他们做饭的人也是有酬劳的。 赵婶子家里没啥活来报名,郑德看他们家和沈清关系近,也就把这活给赵婶子了。 赵婶子看郑德忙前忙后张罗这事,还以为里正家要盖房子,可今天一听这些泥瓦匠这话里话外,才知道这哪里是要盖房子,居然是沈清要盖土灶! 不就是一间土灶吗,用得着盖房子这么大的? 这一切都超出赵婶子的想象,郑德是外人,她不好和郑德说什么,好不容易见到沈清,就赶紧上前去叫住她。 “清清,你咋能干这事呢?有钱也不是你这么使的啊!”赵婶子完全把沈清当作未来儿媳看待,一上去就本能地抱怨,“你问过你赵诚哥没?你赵诚哥说能建不?这么大的土灶是要亏钱的呀!” 第83章 打脸赵婶子 赵婶子说话完全没避着别人,丝毫不顾及别人会怎么想。 沈清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她建土灶关赵诚什么事?她多大的项目没做过,还要问赵诚一个小小的酒楼管事? “赵婶子,建土灶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过问其他人。”沈清脸色微微一沉,“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用麻烦赵诚了。” 沈清对儿子称呼的变化,赵婶子一下就察觉了,心里顿时不太高兴,“你个小丫头能懂什么?你赵诚哥好歹见过大世面,听他的能有啥错?” 赵婶子帮过沈清,来给匠人做饭挣点银子,沈清没有一点异议。 可赵婶子非要仗着长辈的身份插手她的事情,沈清可不耐烦奉陪。 “婶子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赵婶子愣了一下,沈清这是嫌她多管闲事,不想给她好脸了? “清清,你这是啥意思?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就这样和我说话?” 沈清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反问道:“土灶是我和里正一起建的,赵诚出过一文钱没?” 赵家是没出过钱,可建土灶之前,沈清问过她一句没,他们赵家难道不比郑家和沈清关系更近? 沈清宁愿便宜别人,也不肯还他们家的恩情,她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家诚哥儿?”赵婶子脸色铁青。 赵婶子就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沈清直接气笑了,直接反问,“赵诚是什么东西?我干啥要对得起他!” 这附近干活可有不少人,一听到赵婶子这话,都纷纷替沈清说话。 “赵家媳妇儿,清清说的对,她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为啥要对得起你家诚哥儿?” “这么些银子又不是你家诚哥儿帮她挣的,为啥非要问你家诚哥儿去?” “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小姑娘又没嫁到你家去,摆什么婆婆的款?” 就算在村里,赵婶子这副做派也不少人看不惯。 现在又不是以前,沈清的名声都被沈老太败坏了。这丫头憋了一股子气从家里出来,聪明孝顺又能干,哪用得着靠脸勾搭男人?她自己比男人都强! 不知不觉间,村里人的心都已经偏向沈清这边。 沈清做人没话说,跟在沈清后头,他们也今年直接多了一项新进项。人都是趋利的动物,怎么可能帮着喝了一缸醋的赵婶子? 性子直一些的直接帮沈清说话,其余人也看着赵婶子摇头。平时看着挺精明的一人,怎么独独在这方面魔怔了似的? 沈清现在来往的都是什么人?不是京城来的学子,就是广聚楼的掌柜,怎么可能还看得上赵诚? 赵诚要再纠缠下去,才真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你……”赵婶子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反被一个小辈教训,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不要后悔!” 赵婶子眼里自己儿子最厉害的,沈清今天和她闹,以后自己不认她这儿媳,有的沈清后悔!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沈清也干脆趁着今天把话摊开说。 “赵婶子,我们家以前是和你们赵家关系不错。我和我娘被赶出家门时,您和赵伯也确实帮过我们不少忙。可您自己扪心自问,我挣着钱之后少给你们家送礼了还是咋的?您真就觉得您家对我有天大的恩,非得让我以身相许了?” “我从前没直接说,那是因为不想毁了咱们两家的交情。可这不代表您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把我和赵诚撮合成一对。” “今儿我也就挑明了,我和赵诚现在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我看您这情绪,也不大适合在这做饭了。您家里不缺这点银子,您还是回去好好消消气吧。” 沈清话里浓浓的不耐谁都听明白了。 她不但瞧不上赵诚,更瞧不上赵婶子。 赵家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没自知之明,就帮那一点忙,就把自己当人家大恩人了,这得多大的脸? 沈清说得明白,连今晚的饭都不让赵婶子烧了。村里大把人想挣这个钱,没等赵婶子说话,就把沈清围住了。 沈清挑了个干净勤快的婶子,把事情交待好,那婶子接了沈清的活,感谢还来不及,哪里像赵婶子一样管的那么宽。 赵婶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啥时候被人这么下过脸? 村里人平时不咋团结,怎么说起这事来,一边倒地向着沈清。 赵婶子把事情归咎于沈清脸上的妆,哪家姑娘跟沈清似的,脸上涂的跟狐狸精似的。 村里这些人都被沈清给勾了魂! 赵婶子回到赵家时,赵良辉刚吃完晚饭,看见赵婶子回来问道:“你咋回来了?不是帮着那边做饭?” 做啥饭?她奶还有脸留在那边做饭? 赵婶子红了眼睛,对着赵良辉哭诉,“我好心好意的,叫她找诚哥儿问问,她居然反过来把我说了一通,我这脸以后还往那搁?” 赵婶子任性胡闹,赵良辉却比她看得明白,沈清手里的银子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挣到的。 有本事的人都有几分傲气,赵婶子这么说,不是当众把功劳往赵诚身上揽吗? 赵良辉说道:“以后你和赵诚都不许再提这事!” 别亲家没做成,反倒成了仇家。 赵婶子愣住了,沈清现在是一块香饽饽,叫她不打沈清的主意,她能甘心吗? 她心里恨沈清眼高于顶,却又不能强押着沈清嫁给赵诚,牙齿磨得咯咯响。 “我们家诚哥儿哪里配不上她?” 赵良辉摇了摇头,哪里配不上?沈清那张脸就算啥都不干,赵诚都配不上! 不过这会他肯定不能当着赵婶子的面说,娘看儿子哪里都好,他要说儿子的不是,赵婶子都能跟他急眼! 赵婶子也看出赵良辉懒得搭理她了,刷锅洗碗的时候把东西弄得砰砰响。 “翠芬姐,我刚才听人说,你和清清吵架啦?” 赵婶子端着洗碗水往外泼,就看见刘金桂从隔壁厨房伸出头来,幸灾乐祸地冲她笑。 赵婶子一肚子气,压根懒得搭理她,“关你屁事。” 刘金桂也不觉得尴尬,没事人一样,“你说清清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这么多银子?银子到了她手里,咋就这么好挣呢?” 第84章 挣钱买铺子 是啊,银子到了沈清手里怎么就这么好挣呢? 这不但是刘金桂的疑问,也是全村人的疑问。 沈清才被赶出家门多久,小姑娘家家的,二十两的宅子说买就买,房子大小的土灶说盖就盖。 当初母女两个被赶出家门,多少人等着看她们的笑话。谁知道,她们两个弱女子,说立就立住了。 张秀娥手腕上那黄澄澄的大金镯子,谁看着不眼红。要不是里正一家护着,多少人不打她们母女俩的主意? 死皮赖脸住进她们家,只要占了其中一个,这些银子可不就是他们的? 别人不知道沈清赚钱的法子,赵婶子却是知道的。 沈清挣钱的法子捂得紧,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赵诚碰巧就瞧见了。要不是他们家为人厚道,沈清这份钱能挣到现在? “还能有啥法子?”想到沈清刚才的话,赵婶子就没好气,“就破庙门前那些水草!” 刘金桂虽然懒,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几十年,当然知道赵婶子指的是啥。破庙门前溪边正好长着一片草,因为长在水边,云来村的人又不知道这些草的名字,都统一管它们叫水草。 破庙都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谁有空搭理那些杂草?沈清就是凭着这棵菜咸鱼翻身,过上了好了日子? “翠芬姐,你可不要瞎说,那草畜生都不吃,弄到手里有啥用?” “不信你到溪里抓条泥鱼,掰点草叶子扔锅里煮去!” 赵婶子把这事告诉刘金桂,心里终于痛快了许多。 沈清不就是仗着村里人都不知道,水草可以做香料吗? 现在刘金桂知道了,还能不跟她抢生意去?沈清少了这进项,看她还怎么傲! …… 沈清给伍金良的礼物里,还带了一盒口脂,还有几朵模样挺别致的绒花。 这几样东西一看就不是给他的,伍金良心里有数,把东西转交给了女儿春柳。 春柳收到了礼物,心里还挺喜欢。 那天她和她爹在大街上,远远就看见沈清那水红色的小摊。 年轻姑娘没有不爱美的,春柳心动不已,她和沈清刚闹过一场,只好忍痛割爱。 没想到,沈清居然给她留了一份。 “这真的是她自个儿上州府进的货?” 春柳去过几回州府,那可离金泽镇太远了,沈清长得那么娇滴滴的,居然敢到州府做生意,春柳对沈清的偏见少了不少。 伍金良看着自家闺女那傻乎乎的样,再想想沈清,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和赵诚走不到一起去。赵诚那孩子野心太大,你降不住他,别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多学学人家!”伍金良苦口婆心。 他是看好赵诚的,不然也不会把广聚楼掌柜的位置留给他。 可见了沈清之后,赵诚这孩子不知怎么的,在他眼里就有点不够看了。 春柳比不上沈清,最好也得学点沈清那不输男儿的架势不是? “爹,她真不喜欢赵诚哥?”只要沈清不喜欢赵诚,春柳一切都好说。 得知沈清想在镇上找铺子,甚至主动帮着伍金良打听。伍金良是在帮沈清留意,可广聚楼上上下下都得他把着,自然分不出大多工夫。 春柳就不一样了,闲暇的时候都能帮忙,没过几天还真叫她打听出一间合适的铺子。 “喏,就是这间。和镇上大街隔了一条街,位置算相当的好了。前头的铺面你就甭想打听了,那么好的地段铺主是不会卖的!” 沈清见到自己的铺子时,伍金良正忙着招呼一位重要客人,就把带沈清看铺子的任务丢给春柳。 当然伍金良也有自己的心思,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春柳都这么大了,成天跟着广聚楼那些人混日子有啥出息? 倒不如让她和沈清接触接触,看看沈清是怎么做事的,兴许能跟着进步进步! 沈清倒没什么意见,春柳是伍金良的亲闺女,她要和伍金良合作,总不能和他闺女闹得太僵。 铺子的位置不错,虽然离最热闹的地方隔了一条街,却是在那条街上很显眼的地方。 里头的东西都很新,打理得挺干净,特别是后头的一间小院,就临着横穿整个金泽镇的溪流,中间一道墙一隔,后院的人声就小了不少,居然是间闹中取静的好院子。 “铺主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要不然这么好的铺子也不会卖给你。这间铺子拿下来,一共得一百八十两。你看看行不行,要是不合适,还有几间便宜些的。” 既然要买铺子,当然就得买件位置好的。 她又不是开书铺,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有金泽书院的学子买账。 再便宜些的位置肯定更远,其余的几间沈清不就准备考虑了,“我看这间挺好,就买这件好了。” 春柳听到沈清这话,把她本来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考虑好了,就要这间?一百八十两银子,你掏得出来不!” 一百八十两还真不是笔小数目,沈清手头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十几两银子。 要她立即就结清,她也没地方找银子去。要是别人听了这数目,恐怕想也不敢想了。 可架不住沈清脸皮厚,别说手头只有五十两银子,就算只有十两银子,她也得找铺主试一试。 春柳还是领着沈清去找了铺主,反正要被人骂丢脸的也不是自己。 沈清见了铺主,就把她以前分期付款那一套拿出来了,“我手头的银子都刚买了货,一时半会儿没有那么多可流动的银两。第一回给您三十两,后头一百五十两分期给您,您看成不?” 沈清也不算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积了不少干货在家里,到了冬天可就不只这个价了! 铺主就没见过沈清这么买铺子的,“不想买铺子就别拿这事寻开心!” “我是诚心想买您的铺子,可不是寻开心!”沈清再三保证,“听说您也急着用钱,铺子一时半会儿也卖不掉,后头来的人不得和您讲价?与其放着,不如卖给我。” 铺主见沈清一脸真诚,这才说道:“你要真想买,我一百七十两卖你。你头回给三十两,后头一百四十两,一个月之内给我能行不?” 一个月之内挣一百二十两?春柳都替沈清捏了把冷汗。 沈清却痛快同意,一个月挣一百二十两,努力努力也不是不行! 第85章 九九乘法表 沈清三两句话,就和铺主把买铺子的事定下来,当场给了三十两银子。 春柳和沈清从铺主家出来,时间才过了一刻钟,春柳这个外人都觉得脑子有点懵。 现在的乡下丫头花钱都这么大手大脚,将近二百两的铺子说买就买? 最要命的还是,沈清还没存够银子呢,就敢拍胸脯保证一个月内把钱给齐。 春柳看沈清的目光都变了。 沈清以前管理企业时,每年都要向地方银行贷一大笔款。和那些天文数字相比,这点银子还真算小数目。 不过她也能理解春柳的想法,即便在她那个时代往前十几年,贷款这种超前消费形式,还不被大众所接受。 农耕文化影响下的文明,总是崇尚勤俭持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银子握在自己手里最有安全感。 这种传承让社会更加稳定,同时也限制了人的观念。对于冒险些的行为,都觉得心惊肉跳。一步一个脚印在大多数时候是好的,但要是用这种思维从商,注定有很多好机会失之交臂。 沈清当然不会和春柳说这些,两人还没熟到那种程度。 “伍掌柜今天有空不?买下这么好的铺子,多亏了你们二位,我去广聚楼和他打个招呼。” 伍金良再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不过他听说沈清这么快把铺子买下来,仍然惊讶不已。 “就是咱们金泽镇大街后面那条街,靠溪边那家铺子?” 这间铺子是春柳找的,要不然也不会领着沈清去看。按照伍金良的想法,给沈清找的铺子位置应该再往外些。 不是他看不起沈清,金泽镇铺子的价格在周围几个县镇一骑绝尘,就是他也不一定一口气拿出一百七十两。 沈清不仅答应了,还用的是分期的形式,且不说沈清究竟拿不拿的出这么多银子,单就这份魄力而言,就让他一个男子都佩服不已。 “给老汪的货准备好了没?”州府广聚楼财大气粗,沈清把货运到州府,可以挣点买铺子的钱。 现在山上的菌子没春天时候那么多了,新鲜的菌子沈清除了供给书院,其余的几乎都留下来,一批批等着烘干。 沈清家的厢房里一堆堆都是存货,随时可以送到州府广聚楼去。 …… 沈清在镇子里买下一间铺子,家里就来了客人。 她和常鸿约定好,以后有问题都能来找她,常鸿回到书院几天,把自己不大懂的一些问题都整理到一起。一等到书院休沐,就拉着顾含章到云来村找人。 张秀娥再次见到常鸿,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躲着了,常鸿是顾含章的朋友,也就是她闺女的朋友,以后有啥问题能帮就帮! 常鸿第二回来沈清家里已经轻车熟路,一进门就找起沈清。 “张婶子,沈姑娘呢?” 沈清早上出去时,说午饭回来吃。 张秀娥也就让两人等着,两人也不是生人了,她就没去叫里正,自己进厨房给他们沏茶。 沈清从镇上回来,就看见两匹养得油光水滑的骏马拴在家门口,走进家里一看。顾含章和常鸿在堂屋和张秀娥说话,常鸿的手边放着几本书,还有一叠写了很多东西的草纸,一看就是来和沈清请教问题的。 沈清也没多说,拿过常鸿的问题看了起来。常鸿的问题大多都是华国初高中水准,远没到高数的水平,沈清虽说毕业多少年,但知识体系还在,稍微回忆回忆就能做。 唯一的难题就是数字的写法不同,沈清读书十几年从接触数学以来,用的都是阿拉伯数字。 阿拉伯数字在计算和记忆上,都比汉字数字都有着明显的优势,沈清看到题目里的汉字数字,还要下意识在脑海里转换。 没看一会儿,沈清就觉得头疼,没着急和常鸿讲解题目,放下书本询问起常鸿来。 “你不是在书院读书,解这些题做什么?”常鸿面对数学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古代数学爱好者。 常鸿愁眉苦脸地和沈清一通解释,沈清才明白过来,常鸿是想通过明算这门科目考科举! 原来大齐科举主流考的是四书五经,但同时也有别的科目。这些科目虽然不是大多数人的首选,相当于华国考艺术的那一批学生。 常鸿在写文章背书上没什么天赋,想要考功名就只能另辟蹊径。虽说他在数学上也没啥天赋吧,但关键考的人少啊,只要能学得进去,高中的几率就大大提升! 沈清现在忙着自己的事,肯定没有特别多的精力去照顾常鸿,按照常鸿的知识体系,转换成常鸿的那一套教他,干脆让他从阿拉伯数字学起。 常鸿这么大一个人了,这些小蝌蚪虽说一下子记不住,但总归还是能理解的,沈清把东西写了一遍让他回去练。 “数字从1到0,你尽快记住怎么写。我再给你写个九九乘法表,等下次来你得背下来。” 常鸿简直两眼一抹黑,阿拉伯数字他已经能接受了,类似九九乘法表的东西他也略知一二。 可为啥这个梯子形状的乘法表,要横着背,竖着背,还得斜着背? 沈清没和他解释,反正小时候她的数学老师就是这么要求的。所以,她的数学基础打得很牢,每回数学考试都能有个不错的成绩。 安排完了常鸿,沈清才想起家里其他人,顾含章不知什么时候没和张秀娥说话了,坐在一旁认真听着沈清给常鸿“布置作业”。 “沈姑娘,这些阿拉伯数字是你自己创造的?”顾含章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 第一眼看到这些简洁的数字,顾含章就有预感,如果将这些数字在整个大齐推广,一定能提升不少效率。 他每回见到沈清,沈清都能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顾含章很好奇,沈清心里还藏着多少让人惊讶的事情。 这些数字是一个民族凝聚的智慧,沈清哪敢把这份功劳据为己有。 “当然不是我创造的,教我厨艺的师傅云游四海,早年间到过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里的人用的就是这些数字。”沈清赶紧解释。 为了防止顾含章也想见到这位“高人”,沈清说完之后就赶紧转移话题。 “顾公子,常公子。未来这一个月我可能很忙,请你们二位吃饭的事情,可能得顺延到下个月了。” 第86章 这位爷该不会真的看上沈清了吧? 顾含章没什么意见,他让沈清请他吃饭,只是不想让沈清觉得欠了他。 沈清觉得自己买铺子的事,身边人迟早会知道,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这顾含章和常鸿的面和张秀娥说了。 张秀娥直接被沈清弄蒙圈了,她知道沈清要在镇上买宅子。 可沈清没和她说,一出手就是镇上最中心地段的一座商铺! 整整一百七十两银子! 就算把她卖了,也凑不出那么多银子吧! 更何况,沈清都答应人家铺主了,一个月内就要把剩下的一百四十两给齐! 在张秀娥看来,哪里卖胭脂不是卖?沈清在大街上支个摊子,东西就能那么好卖,为啥要花这冤枉钱,买这么贵的铺子! “娘,摆摊咱能摆一天两天,难道以后都在街上摆摊吗?” 不是沈清瞧不起摆摊的商贩,大家都踏踏实实挣钱,没什么高低贵贱,她自己也摆过一阵子地摊,就更不可能对小摊贩有偏见了。 但正是因为她自己干过这一行,也就深知这一行都不容易。 摆摊没有固定场所,很容易被刮风下雨影响,一遇到坏天气,就别考虑销售问题了,直接在家里猫着就是! 就算天气好,那也得风吹日晒。别看大齐没有城管,摆位可以四处摆,可架不住人家有地痞流氓啊,人家可不像城管那样文明,不给钱可是要被打的! “那咱就不能买间便宜些的?” 说到底,张秀娥还是没安全感。好不容易攒着些银子,沈清转头就把银子花了,还倒欠一百多两银子。 这一百多两银子在沈清眼里不是问题,在张秀娥眼里就是天文数字,能让她吃不下睡不着的那种。 这回,沈清还没开口说话,常鸿就帮着解释了。 “婶子,那可不一样。买铺子就是要做生意,地段可讲究着呢,贪小便宜买着不好地段的铺子,倒不如不买!” 常鸿是富贵人家出身,别的东西没有,从小跟着长辈耳濡目染,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在买铺子这件事上,他举双手支持沈清,甚至觉得沈清选的这些铺子的位置还是不够好。要是他买,非要买金泽镇大街上最中间的那间。 选好的位置,那才叫客似云来,财源滚滚。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有的时候就是瞎扯淡。 京城朱雀大街上那间铺子卖的东西样样都是精品,怎么还得想方设法在牌匾上做工夫? 要想挣着钱,什么事情不得讲究? “咱们到镇上开铺子,那村里的营生咋办?就这么扔了?”张秀娥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嫁到云来村这么多年,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觉得跟种地有关的事让她更踏实。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沈清就让她到镇上开铺子去,想想张秀娥就觉得心里发飘。 沈清考虑问题不像张秀娥这么局限,张秀娥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沈清从头到尾想的都是怎么倒腾出一个挣钱的项目,再把这项目放手给底下的人,自己只需要管理就行。 虽说菌子的事还没到完全能放手的地步,但里正一家做事已经越来越熟练,沈清已经可以放心把盖土灶的事交给郑家人。 为了她娘脆弱的内心着想,沈清没有把话说得太死。 “扔?咋能扔了呢?您就放心吧,您要是喜欢在家里烘菌子,您就留在村里。要喜欢到镇上替我看铺子,那就替我看铺子去。我这么折腾着挣钱,还不是想要咱娘俩过得更好?” 两人留顾含章和常鸿吃了顿午饭,饭桌上沈清把马上要去州府的事和张秀娥说了。 沈清已经去过一回州府,张秀娥稍微放下心来,可一听这回沈清是要一个人去,心一下子又揪了起来。 “郑叔不和你去了?”张秀娥指的是里正。 她能不担心吗?谁叫沈清是个丫头,还是个长得极漂亮的丫头! 张秀娥就差当场反对,让沈清把买铺子的三十两银子要回来了。 沈清也不是没想过让她娘陪她一块儿去,可伍金良那边马上得交一批菖蒲粉。她娘现在是烧土灶的技术工,身边没人能替代她。 里正和郑德都得忙着建土灶,倒腾胭脂的事沈清还没准备让两人参与进来,确实不好让他们跟着一起。 母女俩谁也不肯松口,顾含章忽然问道:“沈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去州府?” “后天就去。”沈清回家了也有几天了,估摸着尹红那边的胭脂,也应该弄得差不多。 她去州府得待几天,顺便挑些别的东西回金泽镇买,等她回程的时候,顺便把胭脂捎回来卖。 顾含章点了点头,“婶子不必担心,后天我正好要去州府一趟。要是婶子放心得下,我可以带沈姑娘一程。” 张秀娥愣了下,几回接触下来,顾含章确实是正人君子。可他毕竟是个男子,和闺女岁数相差不大,两人一起去州府会不会让人误会? 沈清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间铺子,和不和顾含章一起去倒是其次,只要能让她娘同意就成。 “顾公子要能顺便捎我一程那就太好了。”沈清立马答应。 顾含章要带沈清去州府? 常鸿心里早就掀起惊涛骇浪了,他怎么不知道顾含章去州府有事? 一直忍到两人出了沈清家,常鸿才问顾含章:“一百多两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钱。要想帮沈姑娘,直接借给沈姑娘慢慢还不就成了,怎么还要折腾到州府去?” 顾含章摇摇头,沈清是个有骨气的姑娘,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他要真的借钱给沈清,两人反倒会变得生分。 常鸿吃惊地看着顾含章,想起刚才沈清认真教自己时,顾含章注视着沈清那神情,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这位爷该不会真的看上沈清了吧? 常鸿想问,最终还是没开口,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不然江越干嘛对沈清这么殷勤? 想起京城那位,再看看面前这位,常鸿的太阳穴就突突跳。 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跟着沈清选好“数学”就好,别的什么问题,他一概一问三不知! 第87章 广聚楼可是夫妻店 沈清这趟去州府准备了不少银票,生怕被人偷了,就让张秀娥在她腰带上缝了个小兜。 把银票卷成细细的小卷塞进小兜里,腰带上挂着的银袋子里,就放些铜钱和碎银,雇的马车还是上回那辆。 车夫替她把一麻袋一麻袋的干货搬上车,倒也没有多重,就是占的地方太多了,沈清只能蜷着身子坐在里头。 亏得沈清身材娇小,要是换个高大些的,恐怕转动身子都难。 “这坐得下吗?”张秀娥还是心疼闺女,恨不得代替沈清去送货。 “您就放心吧,也就坐一天而已,傍晚就到州府了。” 上州府这事赶早不赶晚,沈清转转身子,给张秀娥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让张秀娥放心,就催促着车夫上路了。 车夫才刚到村口,迎面驶来一辆马车,沈清听到熟悉的声音,掀开车帘一看对面赶车的是江越。 顾含章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她车里的情况,建议道:“你这里不好坐,我车上宽敞些,不如到我那边去。” 顾含章前两天说要捎她一程,在沈清看来更多的是替她解围,没想到顾含章还真就来了。 和整辆马车的干货坐在一起,确实比沈清预料的难受。 这时候的路况不大好,地上随处都有突起的碎石,马车的车轮不像后世的汽车轮子,有一层厚厚的橡胶用来防震,行驶起来要颠簸的多。 马车驶起来没多久,沈清身后的干货就往她身上压,她不但要坐着还要用身体支撑着这些东西,没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痛。 大齐虽然风气不如华国开放,但要长途去什么地方,男男女女共同拼一辆马车还是有的。 沈清也不是个扭捏的人,顾含章提出邀请,她也不再客气,果断上了顾含章的马车。 坐到宽敞舒适的马车上,沈清才发现车上摆了张小桌,桌上放着笔墨还有厚厚一叠草纸,纸上字迹俊秀,上面有汉字数字和阿拉伯数字的对照表,还有那沈清给常鸿写的九九乘法表。 “顾公子也要考明算?” 沈清还记得顾含章给她留的那两句诗,单就他这手字就应该是按主流途径考科举的,不像常鸿那笔烂字,比自己也强不到哪里去。 顾含章当然不打算考明算,他只是对沈清的这些东西感兴趣而已。 沈清给常鸿讲这些东西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他从没有在哪个女子身上看到这样的光芒。 可惜常鸿的进度实在太慢,他干脆趁去州府的空当,在马车上请较沈清。 沈清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马车上教人做数学题。好在她最近把身体养好了不少,在马车上看书也不会晕车,要不然指定头晕目眩,吐个天昏地暗。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渐入佳境。 顾含章实在是个聪明人,许多数学符号沈清讲了一遍,顾含章几乎就能记住。不但如此还能举一反三,反应速度甚至能和沈清高三时,竞赛班上的一些学霸媲美。 众所周知,华国古代数学的学习氛围和现代无法相提并论,大齐这个与华国古代十分相似的朝代也是如此。 况且,那些学霸也是从小训练出来的,顾含章可没那么好的数学学习环境。按他这个天赋,就算放到华国去,也能靠数学保送名牌大学。 “以顾公子的天赋,定能金榜题名。” 沈清不清楚顾含章学业如何,也不好冒然建议人改选科。 毕竟大齐和华国还是不一样,选进士科读圣贤书才是现在的主流,靠明算即便考中,也比正常渠道低上一等。 顾含章很清楚未来的路,对于沈清的夸奖更多的是高兴,“那就借沈姑娘的吉言。” 两人在数学上的交流持续了半天,终于在午饭时间停止。 顾含章这人平时的话不多,但无论沈清说到哪里,他都能恰到好处地回复。 沈清很少遇到能和她说这话的朋友,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江越在外面提醒。 “主子,沈姑娘,州府到了。” 这么快到州府了?沈清有些恍惚,掀开车帘看了眼才发现外头天色都暗下来了,马车正是州府的街道,不远处就是州府的广聚楼。 她的干货占了一整辆马车的位置,趁早把货交到汪掌柜手里,不然还得付车夫一笔过夜费! 沈清赶着交货,和顾含章道了谢,就赶紧让车夫把马车驶到广聚楼后门…… “你是来交菌子的?”这回沈清见到的不是汪掌柜,而是一个长相精明的女人,上下打量了沈清一通,眼里露出诧异之色。 她知道伍金良介绍了个卖干货的姑娘给汪掌柜,却不知道这姑娘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白生生的脸蛋,能掐出水似的。细细的腰肢,一掐就要断了。 难怪老汪答应得那么痛快,哪里是因为老友伍金良,怕是被这小姑娘给迷的吧! 沈清不认得这女人,但这女人看她的眼光不善! 沈清左看右看,没看到别的人只好点头,“对,我是来交菌子的!您是来广聚楼负责收食材的管事?正好把这车菌子给您过目。” 女人叫出几个伙计把沈清车上的菌子卸下来,打开菌子左挑右捡,“你这是自己烘的菌子?太小了,专挑卖不掉的烘的吧!就这老汪也能给你八十文一斤的价?四十文一斤差不多!” 八十文一斤的价格,女人一开头就砍掉一半。一斤新鲜的菌子能有四五十个,烘干的菌子三百个左右一斤! 女人报的价格连柴火钱都不够,沈清怎么可能按这个价格贱卖? “您要想看看契约,我现在就可以给您看。您要对价格不满意,那就找汪掌柜去。我们都是小本生意,您可别难为我!” 沈清不是没见过临时压价,要是普通供货的碰上广聚楼这么大的店还真就没辙了。可沈清当时和汪掌柜签契约的时候就留了一手,契约上白纸黑字写了八十文一斤。 她的菌子质量经得起考验,谁来看货都不怕,凭啥降价? 女人显然也没想到,沈清态度居然这么强硬,冷着脸把银子付给沈清,“我可提醒你一句,广聚楼可是夫妻店!” 第88章 尹氏生病 广聚楼还有夫妻店? 沈清想想就觉得这事挺好笑,据她所知广聚楼所有的掌柜都是管事的,真正的大东家十有八九身居高位。 无论是伍金良还是汪掌柜,都是拿月钱给人办事的,哪来的什么夫妻店? 这女人张口闭口老汪,恐怕和汪掌柜关系匪浅,看到她送菌子上门,把她当成自己的假想敌了。 “婶子,我就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这广聚楼是不是夫妻店我不清楚,我就每隔一段时间来送送菌子而已!” 沈清上辈子做业务遇到过不少女人,丈夫事业顺利,就把身边所有有姿色的小姑娘当成情敌对待。 沈清觉得自己已经解释的够清楚了,懒得和女人再说什么,要是这女人还不相信,顶多她下回跑州府,让尹红跑一趟帮自己出面。 在沈清这里,这件事已经算翻篇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 从广聚楼后院出来,和车夫结清了车钱,走到大街上一看马车还停在那里。 走到车前,顾含章还在马车里,江越坐在车板上冲她朝手。 沈清走过去有点诧异,“江越,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江越笑嘻嘻地说道:“沈姑娘,我们答应张婶子在州府照料你,总不能大晚上把你扔在这里!” “沈姑娘上回来住的哪间客栈?”顾含章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广聚楼门口站着的女人。 沈清把客栈的名字告诉顾含章,江越就驾轻就熟地赶起马车,很快就来到了那间客栈门口。 她本来以为顾含章顶多把她送到这边,没想到江越直接到掌柜那里要了三间客房,并且直接掏了钱。 按照沈清的想法,顾含章这样的人要是单独出来,恐怕不会住这种客栈,怎么样也要广聚楼那种。之所以和她一起住这间客栈,一定是在迁就自己。 实际上,顾含章要是让她住广聚楼那样的地方,她十有八九会调头就走。 一来,她已经占了顾含章够多便宜,不可能心安理得让别人为她花钱。 二来,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好的酒店上辈子她不是没住过,可目前的经济实力不允许,她不可能提前享这个福。 比起上辈子遇到的很多男子,顾含章出乎意料地能够体谅别人,结合了他自己的身世这一点就尤为难能可贵。 沈清虽然不打算这么早就谈感情方面的事,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别人对她好,她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也就没和顾含章提银钱的事。 这间客栈住一晚并不贵,她要是再提钱的事,未免显得太过煞风景。 第二天一早,沈清在客栈吃了早饭,就准备到尹家找尹红。 她起来的时候,正好顾含章也出了房门,就顺道和顾含章说的这事。 “尹红就是那位卖给沈姑娘胭脂的人?”顾含章问道,“不知沈姑娘介不介意,我和沈姑娘一同前去?” 沈清愣了一下,顾含章不是说来州府有事,居然有空闲和自己去见尹红? 吃惊归吃惊,要是换做别人要去见自己现阶段的重要客户,沈清肯定先在心里敲响警钟。 可她在心里过了一遍,忽然发现自己对顾含章的要求并不反感,甚至听说顾含章要陪自己去,心里居然还有一丝高兴。 怀着这样的想法,沈清直接把人带到了尹红家里。 尹红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沈清来了,他和他娘回到青州,基本没有可以走动的亲朋好友,会来这种地方找他的只有沈清。 就算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打开门后,见到和沈清并肩站着得顾含章还是愣了一下。 他觉得沈清这样长相的已经天下少有了,哪里想到这才隔了几天,居然又见到了一个,还是和沈清一起来的。 沈清给尹红介绍,“尹红,这位是我的朋友顾公子,这回正巧捎了我一程到州府来,我就顺便带他来看看。” 尹红和顾含章打了招呼,就和沈清说起话来。 “我前些天给你的信收到了没?我要的那批胭脂做好了没?”沈清没耽误时间,直接向尹红问道。 尹红摇摇头,这几天他俩的病又犯了。他不但要一个人做胭脂,还要四处请郎中给他娘看病,家里大大小小事情都要他打理,哪来的那么多时间做胭脂? “你要的胭脂实在太多,我日夜赶工只做好了一半。” 尹红说着,门里又传来尹氏的咳嗽声。 沈清上回来的时候,尹氏就一脸病容,听着尹氏的咳嗽声,居然比上回还不好了。 遇上这种事,沈清也不好催促尹红,转而关心地问道:“婶子怎么样了?可有看过大夫?” 尹红点点头,没有继续回答。 他娘生病的时间不短了,要是在京城那种名医多的地方或许还能试试。稍微好些的大夫都带尹氏去看过了,药换了好几副就是没有一点起色。 时间久了,尹氏也就不愿意去看了,嘴上说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可尹红哪里不知道,他娘是怕浪费钱,怕拖累了他! 尹氏听到沈清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挤出个笑容,“原来是沈姑娘来了,这位是沈姑娘的朋友吧?快进屋里喝茶!” 顾含章看了一眼尹氏,说道:“尹夫人的病很像我之前看到过的病症,我倒是有位认识的大夫,说不定能有起色。” 尹氏赶紧摇摇头,“多谢顾公子关心,我这病养养就好了。” 顾含章笑着说道:“婶子不必担心,这位大夫最擅长用简单的方子治病,可以一试。” 顾含章话里的意思,尹氏当然听出来了。简单的分子就意味着,这位大夫医术高明,可以用最简单的药物攻略症结。 最简单的药物自然更加便宜,如果是那样……她的病或许可以一试! “真的?”尹红激动不已,赶紧问道,“顾公子,那位大夫真的能治好我娘的病?要是能,我一定亲自谢过顾公子!” 第89章 京城来的刘太医 沈清她在州府倒腾的这些东西里,胭脂的利润最高,三十文一盒进货,拿到金泽镇转手就能卖到六十文。 这东西的利润之所以这么高,主要还是物以稀为贵,整个金泽镇就她一个人能拿到这么好的胭脂。 可现在,尹氏病情加重,尹红被他娘的病绊住了脚,根本没时间做胭脂。 沈清本来以为这回指定的拿不了多少胭脂了,心中不免遗憾,听到顾含章这么说,双眼也是一亮。 “顾公子真的认识可以替尹婶子治病的大夫?” 沈清的眼睛很漂亮,当她专注的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显得含情脉脉。 因此她平时很注重自己的眼神,总是尽力让自己的目光冷清一些,以免叫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但她本来就对顾含章的印象不错,顾含章可能有办法解她的燃眉之急,沈清也就没顾得上了。 顾含章被这双眼睛注视着,不由愣了一下,语气柔和了许多。 “能不能治好尹婶子的病,我不能打包票。但那位大夫那里,我一定尽力而为。” 江越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不免有感触。要是沈清望着的对象是他,他恐怕当场招架不住,心都能掏出来给她看了。 也就是他们家主子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没有更多的表示。 不过转念一想,他家主子什么时候对人姑娘这么和颜悦色过?也亏得从前那些对他家主子投怀送抱的女子没在场,要是亲眼看到这一幕,还不亲手把沈清给撕了? 江越没在尹家待多久,因为顾含章很快就让他去请那位大夫到尹家,来为尹氏治病。 江越瞪大了眼睛,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那位大夫是什么人?从前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请他治病,都要以礼相待,人家还不一定乐意治。 现在顾含章居然让那大夫自己过来,到这种偏僻的小巷子里,给一个普通妇人看病? 江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顾含章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江越觉得自己还是大惊小怪了,齐铭在顾含章眼里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一位小小的大夫? 他出门前还忍不住寻思,该让那位大夫用什么形象出现在这些人眼前。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保险一些。 于是,等到这位姓刘的老大夫出现在沈清面前时,身上穿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给尹氏号完了脉,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沈清说话。 “这位姑娘瞧着挺面熟,是咱们青州本地人?” “我是底下金泽镇的,来州府做点小生意。”刘善全面相看起来十分和善,看着沈清的目光平和自然,让沈清想起华国教自己做药膳的师父,也乐意和刘善全多说几句,“听您的口音里带了几分京腔,在京城待过不少年吧?” 对京城这个地方,沈清其实还挺有感情。但这个京城不是大齐的京城,而是华国的首都。 她在首都完成学业后,就一直扎根在首都,后来也是在首都创业。她虽然没去过大齐都城,但无论在书上看到的,还是从人口中听说的。 大齐的京城地理位置和华国首都十分相近,习俗和历史上也比较接近。华国推进现代化的进程很快,东部和南部都能找到足以和首都繁华程度相媲美的大城市。可大齐却不一样,大齐的京城就意味着,天下最好的资源都在京城。 因此不管是沈清自己的历史原因,还是沈清在事业上的野心,都以京城有股天然的向往。 刘善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沈姑娘去过京城?” 这个时代可不是华国,不少人一辈子没出过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许多读书人的官话都带着浓浓的口音。 沈清居然听得出他在京城待过,显然不是普通的农女。 “我并未去过京城,以后定然要去瞧瞧的。不过是之前听人说过几句,心中有些印象罢了。” 沈清在这种话题上轻轻带过,并不准备多说,转而问起尹氏的病情。 刘善全也很有默契地不再提,笑着说道:“这位夫人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要是再拖下去,问题可不小。” 其实尹氏的病本来就是小病,只是后来家中出事,心中积郁,加上过分劳累,才生生拖到了现在。 这种病需要慢慢调养,州府的大夫不是看不好病,只是在用药的功夫上不如刘善全,一味的用贵重药材,普通人家肯定吃不起。 “之前的方子可还在?”刘善全问尹氏拿来药方,提起笔去掉了好几味药材,又写上了写常见的药材,只留下一味稍微贵些的人参,“只要按我这个方子,一天服两次药,半个月就能见效。” 这个时候的人参人工栽种的少,价格虽然高一些,但作为方子里的一味药用,只要尹红手里的胭脂卖得出去,完全可以负担得起尹氏的药费了。 顾含章推荐来的大夫肯定不是花架子,沈清信得过刘善全,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尹氏母子是她的合作对象,无论出于什么心理,沈清当然都希望尹氏早日康复。 “尹红,还不快谢谢刘大夫?”沈清看向尹红,尹红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傻了,看着刘善全愣在了原地。 尹氏连忙向刘善全致歉,拉着尹红的手摇了摇,尹红才从震惊中恍过神来。 刘善全走进院子他就呆住了,他在京城见过这位刘大夫!当初尹氏一病不起,他想尽办法求到太医院的一位吏目面前,就曾经见过那位吏目,恭敬地喊刘善全刘太医。 现在,大名鼎鼎的刘太医居然穿了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袍子,跟个普通大夫一样叉着腿坐在凳子上和他们闲聊。 尹红觉得整个人都魔幻了,眼前的一切就跟做梦似的。 “刘太……刘大夫。”尹红回过神来,向刘善全鞠了个躬,“多谢刘大夫替我母亲诊治,不知刘大夫要收多少诊金?” 刘太医给他娘治病,尹红觉得把自己卖了,说不定都付不起刘善全的诊金。 可他娘的身体更重要,他就算是卖身,也得让他娘痊愈! 第90章 尹氏的芙蓉霜 刘善全站起来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不必不必,半个月后我来替尹夫人复诊。” 他还乡在家养老,哪里缺这点诊金。之所以亲自过来替尹氏看病,都是因为顾含章。 尹家人认识顾含章,他更不可能收尹家人的钱,笑着推辞了。 尹红清楚刘善全的身份,他回青州这么久,当然知道刘善全并未在州府开设医馆。那么,刘善全只可能是顾含章请来的。 刘善全这样的人,顾含章都能请得动,那顾含章又是什么人物? 顾含章一看就对沈清有意,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沈清自己长得确实好看,可谁说好看的人就不喜欢长得俊的? 这位顾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姑娘们很难不喜欢。 尹红恭恭敬敬地把刘善全送出巷子,又到附近的药铺抓了药,一路慢走回来。 沈清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能力,又长了张美貌的脸蛋,实属难能可贵。 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提醒沈清,让她至少心里有底。 尹红回到自家院子,沈清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尹红赶紧上前几步,“沈姑娘!” “你抓好药了?快把炉子升起来,给尹婶子煎药喝!” 沈清正在院子里看竹匾上晾着的红花,听到尹红的声音抬起头说道。 院子里没有别的人,正是提醒沈清的好时机,尹红摇摇头,“不着急煎药,你和顾公子……” 话说到一半,顾含章从堂屋走出,目光淡淡地扫过尹红,“尹公子找我?” 尹红还想和沈清说话,顾含章对尹红露出个和善的笑容,转向沈清,“沈姑娘,尹夫人有事找你。” “尹婶子找我?”沈清愣了一下,刚才尹氏和顾含章说话,她就没在躺屋里多待,这才出来多久,尹氏忽然要和她说话。 顾含章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尹红,“进来吧,别让尹婶子等急了。” 尹红看着这一幕干着急,这种事情宜早不宜晚,要是今天不提醒沈清。 沈清一时昏了头,岂不是要去做顾含章不知道几房的小妾? 尹红还想上前去,江越一把箍住尹红的肩膀,“尹公子!我忽然对这附近很感兴趣,不如尹公子带我到处走走?” …… 沈清走进堂屋,尹氏坐在椅子上,膝盖上放了一个匣子。 “沈姑娘,听说沈姑娘打算在金泽镇买间铺子?” 尹氏都知道她要买铺子了? 沈清看了一眼顾含章就明白了,“对,我想买件裤子。您和尹红做的胭脂,镇上的姑娘很喜欢,我打算把胭脂放在铺子里卖。” 听到金泽镇的姑娘们喜欢自己做的胭脂,尹氏脸上的笑容更甚,拿出匣子里放着一只瓷罐子。 “沈姑娘试试这个。” 打开盒子,一阵淡淡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 瓷罐子里装着半罐子膏体,看起来很像后世的面霜。 沈清沾了点在手背上试了试,膏体质地十分细腻,涂在手背上感觉很清爽,脂粉气不大重,闻起来反倒十分高级。 这盒面霜有点出乎沈清的意料,“这面霜是您自己做的?” 面霜这个词尹氏没听过,但从沈清嘴里说出来,尹氏也能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我祖传的香膏,名叫芙蓉霜。” 香膏散发出淡淡的荷香,可不就是芙蓉?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了! 但沈清脑子里想的可不止这些,大齐虽然有这些东西,可能用到的有多少?就像华国几十年前刚建国的时候,一盒蓝色的印着小雀儿的面霜,都是难得的东西。 女人们攒钱买一罐放在家里,也不是天天用,偶尔冬天脸被寒风刮坏了,或者过年过节重要的日子再会涂了面霜撑脸面。 要知道,这种批量生产的面霜,可是在民国时期就有的。 可到了什么时候,华国女性才有了护肤的概念?青州州府的姑娘们不差钱,要是把整套护肤品和化妆品生产出来,把护肤知识普及下去…… 想得容易,但沈清知道要做到这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她现在的能力,还达不到这个影响力。 护肤的好处自然不用说,光是一项防晒就能延缓皮肤衰老。 世界上从来不缺聪明人,比方说身边的顾含章,就算放到她上辈子的时代,也能闯出一番天地。 沈清不是圣人,她靠着一身超越时代的见闻挣钱,不想在自己羽翼尚未丰满的时候,就被人瞧出自己的计划。 “婶子能做这芙蓉霜?”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沈清稍稍平复心情也难掩心中激动。 芙蓉霜是好东西,只要是好东西就不愁卖,她能把比市价贵一倍的胭脂卖出去,芙蓉霜自然也卖得出去。 “可以做,工序稍微复杂一些。” 尹氏不是无知妇人,沈清和顾含章与她非亲非故,两人肯出手相助,她当然得有所表示。 更何况,沈清是个好合作对象。即便刘善全没给她看病,等她身体养好一些,也是要问沈清买不买这芙蓉霜的。 “婶子,单做可不行,我若要卖这芙蓉霜,要的货可能会挺多。”沈清提醒。 尹氏家里也是开过水粉铺子的,对这些事情并不陌生,“沈姑娘放心,只要我的身体不拖累红红,这些都不是问题。” 有了尹氏的保证,沈清心里也有了底,“好,这芙蓉霜一盒多少文?您能签契约么,还是等尹红来和我签?” “我来就好。”尹氏是识字的,一首簪花小楷写得十分灵秀。 相较而言,沈清的字就东倒西歪,显得非常难看了。 沈清看着自己的字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以前要签不少合同,当然是练过字的。 可她练的那是硬笔,离了硬笔那手字根本施展不出来,看着气势挺足,实际上对软笔的控制力非常差。 不过,她要写得太好看,那才惹人怀疑呢。毕竟她的人设是被家人赶出门,才开始奋发向上的小农女,字丑一些不是正常吗? 芙蓉霜比胭脂要贵,一盒五十文。 沈清谈到了四十五文和尹氏签了契,签完契就快到午时了,两人没留在尹家麻烦母子两人。 “红红和江越呢?”尹红的小名太过洗脑,沈清在院子里没看见尹红和江越,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清的错觉,她总觉得顾含章从尹家出来后就不大高兴…… 【作者有话说】 尹红:我真是谢谢您嘞! 沈清:不用谢! 第91章 男女感情上的新手 红红并不知道,自己被顾含章惦记上了。 他被江越提溜出门,出了巷子随便找了个茶楼坐下,江越就开始和他大侃特侃。 没一会儿,话题就说到沈清身上。 “尹公子什么时候认识沈姑娘的?”江越笑眯眯地和尹红打听。 “我也是第二回见到沈姑娘。” 尹红认识沈清还挺巧合的,这种缘分如果说不是上天的安排,他还都不太相信。他也是靠着沈清给的那一两银子,才勉强续上了尹氏的药钱。 沈清对于他而言是雪中送炭,加上沈清确实是个出众的姑娘,只要是个年轻男子很难对她没好感。 尹红也不能免俗,但他对沈清的好感还没到男女之情的程度,顾含章就出现了。 他能和顾含章这种人物相比? 尹红自己在心里摇摇头,奈何江越并不相信,“沈姑娘漂亮吧?我是从京城来的,就没见过比沈姑娘更漂亮的。” 江越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尹红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就见江越眯着眼睛看他,“尹公子是做胭脂的,少不了和花花草草打交道。玫瑰尹公子知道吧?带刺的。” 带刺的玫瑰?尹红才见过沈清一面,并不认同江越的说法。 “我觉得,沈姑娘的性情挺温和的……” 温和?沈清可能挺温和的,可他家主子那是温和的主吗? 今天尹红这话得亏是他听到,要是让顾含章听到…… 江越觉得这尹红可真是不怕死,“你没去过金泽镇,可能不太了解沈姑娘。之前镇上有个地痞流氓叫王癞子,污蔑沈姑娘和他有一腿,结果你猜怎么着?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后来又有个叫赵诚的,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当上广聚楼的管事,对沈姑娘死缠烂打,沈姑娘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对了,还有个自作多情的许子明,觉得沈姑娘对他旧情难忘,现在整个书院的学子都暗地里笑话他。” 沈清再怎么说也是个普通姑娘,怎么可能有这种手段?一定是顾含章看中了沈清,见不得她身边有别的追求者,所以才出手…… 尹红的脸色一白,连忙替自己解释,“我对沈姑娘一点心思都没有!” 江越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反正他的意思都传达到了。 至于尹红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一点都不关心! 沈清可是他未来的女主子,谁敢不自量力跳出来阻碍,就休怪他辣手无情! “尹公子明白就好。虽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这花儿是谁都能采的?花梗上带刺,一不小心就扎破了手,那可就不好了。” 沈清啊沈清,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太好看,招惹到了不好招惹的主。 反正他已经尽力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嫁给顾含章之后做大还是做小,都全靠沈清自己的本事了! 尹红觉得自己小命要紧,还是不要掺和进这两人的事情里去。 沈清和顾含章从巷子里出来,就看到江越笑呵呵地揽着尹红的肩膀,从茶楼里走出来。 尹红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被稍矮一些的江越这么揽着,就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敢怒不敢言。 就是被江越欺负了?沈清看到两人不禁愣了一下,尹红虽然个子比江越高,可练过没练过,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江越是顾含章的侍卫,身手自然不错,尹红长得高又有什么用,在江越手下一拳头的事。 “尹红,你怎么这副表情?可是出什么事了?” 尹红大小算沈清的客户,目前而言还是重要客户。客户的情绪出了问题,沈清当然要关心。 情绪这东西直接和客户的产能挂钩,万一尹红一个不高兴,做不了胭脂了。她这个挣不到一百二十两,不但买不到铺子,先前的三十两银子也得打水漂。 顾含章淡淡地扫了江越一眼,江越脸上笑容更甚,搂着尹红的胳膊紧了紧。 “沈姑娘,我和尹公子一见如故,邀他来茶楼闲聊。我们二人聊得极为投契,刚才还说要煞血为盟拜把子呢!” 尹红翻了个白眼,你才拜把子,你全家都拜把子! 江越见这家伙不大愿意配合,手上暗中使力,也不知道他按的哪里,疼得尹红龇牙咧嘴。 尹红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等我回去给我娘煎好药,就给你做胭脂去!做一天,哦不,通宵做!等你回金泽镇的时候就能带回去!” 尹红不说,沈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信将疑地和尹红告别。 离开的时候,尹红给了沈清一个同情的眼神,沈清简直莫名其妙,难道尹红真的和江越说的那样高兴傻了?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沈清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江越对州府相对熟一些,找了个看起来不错的酒楼吃饭。 酒楼和大部分饭馆一样,菜品虽然比外头稍微贵一些,可只要不吃鲍鱼熊掌,升斗小民一顿两顿还是吃得起的。 沈清也不喜欢占小便宜的,这一路上坐的是顾含章的马车,住的是顾含章订的客栈,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随便找了个借口,吃饭中途就把饭钱给付了。 这是华国应酬聚会惯用的方法,一般如果朋友太过热情,自己又不愿意让朋友出钱,不少人都会这么做。 吃完饭后,江越照例去付钱,却被掌柜告知,沈清已经付过银子了。 江越回来小心翼翼地告诉顾含章,顾含章本来就清冷的气质顿时更冷了,直接起身就走了。 “江越,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沈清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顾含章从刚才起就不太高兴,她请顾含章吃饭,顾含章不应该高兴一些才对?怎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江越大概明白顾含章为什么生气,可平时顾含章就算生气也不至于起身就走……他现在的心情比沈清更凌乱,一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沈姑娘,我家主子和姑娘出门,哪有让姑娘给他花钱的道理?” 现代社会倡导男女平等,小年轻们出门聚会,aa制稀疏平常。 沈清做事面面俱到,唯独在男女感情上是个新手,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92章 吃味 上辈子企业高强度的工作,让沈清养成了凡事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的习惯。 她和顾含章相处向来愉快,两人寥寥数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顾含章忽然不声不响,让她觉得很难适应。 江越害怕触顾含章的霉头,沈清又没见识过这位爷的厉害,怎么会怕他? 沈清仗着顾含章对自己的几分特别,找了个机会直接推开顾含章的房门。 “顾公子,我有话和你说。” 巧得很,顾含章也有话和沈清说。 顾含章住的房间比沈清那间要大,是个两间的套间,外头那间可以做书房,也可以见客。 顾含章就坐在书桌后头,见到沈清进来,放下手里的书卷。 沈清觉得自己底气很足,“我想问顾公子的是,顾公子今日为何不开心?” “沈姑娘终于发现我不开心了?”顾含章一双凤目平静地看向沈清。 这句话沈清没想到的,明明是她主动来想办法解决问题,怎么就成了顾含章反问自己? 如果不是沈清很确定自己耳聪目明,没有幻听的毛病,看着顾含章一脸从容的样子,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清一时愣在原地。 顾含章站起身,从书桌后面走到沈清面前。 两人的距离很近,沈清这才发现顾含章其实长得很高。就算她这阵子养好了身体,抽条似的长高,到了顾含章面前,还是只能仰起头望着他。 “沈姑娘既然无话可说,那就由我来问沈姑娘。”顾含章正色询问,“我想问沈姑娘的是,在沈姑娘眼里我比起赵诚和尹红可是不如?” 沈清愣了一下,望着顾含章的脸色分辨了片刻,才确定顾含章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问题在沈清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她刚认识尹红,对尹红这人如何暂且不做评价。 可赵诚在她心里已经完全是负分,顾含章又不是妄自菲薄之人,怎么会拿自己和赵诚相比? “顾公子怎么会这么问?顾公子人品才貌都无可挑剔。”沈清赶紧解释。 其实谁请吃饭都是其次,顾含章就是生气是沈清对他太生分! “那为什么沈姑娘可以自然地叫他们的名字,反倒对我敬而远之?” 沈清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其实最大的问题出在他们的名字上。赵诚和尹红都是两个字的,她还没和他们亲近直接叫小名的地步,刚才管尹红叫红红纯属意外。而顾含章的名字是三个字的,两人已经算得上是朋友,要是连名带姓的喊,未免显得太生分。这个时代毕竟相对保守,她要喊得太亲热,还怕顾含章介意呢。 一来二去,就拖到了现在还没有改口…… 沈清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哪有只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的道理?顾含章就是双重标准! 沈清的脑瓜子忽然就通了,而且转得飞快。她拿商业谈判的标准看顾含章,只觉得他的逻辑里都是漏洞。 “我管顾含章叫顾公子,顾公子不也叫我沈姑娘?” 他们有来有往,彼此彼此! 顾含章望着她顿了一会儿,嘴边忽然露出个笑容,“清清,你可以叫我含章。” 沈清叫他顾公子,顾含章本来没那么在意,沈清对他有好感,他心里十分清楚,她看自己的目光和看别人的不一样。 可刚才沈清当着他的面下意识喊尹红红红,他听在耳里确实不舒服,沈清却浑然不觉,甚至在酒楼还借故付了饭钱…… 顾含章知道沈清有自己的坚持,也明白这才是个好姑娘该有的原则,可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仿佛胸腔里倒了一瓶陈醋,一阵阵地发酸。 吃味。 这个从来顾含章从来不往自己身上套的词出现在他心里,忽然明白了这个词的意味深长。 他发觉自己不仅想接近沈清,心里还有了将她占为己有的想法,并很快坦然接受了自己心中的感受。 沈清则是彻底愣住了,她觉得自己是谈判的一把好手,却被顾含章绕进了死胡同。 清清这个名字在张秀娥口中在平常不过,可从顾含章嘴里说出来,竟然让她脸上一阵发烫。 不是沈清太弱,而是对手太狡猾。 沈清上辈子再顾含章这个年纪时,哪有他那么多心眼?再多花花肠子,也都是后头出来工作,被社会毒打后的血泪经验。 “你……”沈清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转念一想,自己重活一回,遇到一个方方面面都符合她要求的男子不容易。 活了两辈子,沈清心理素质也不是盖的。 她承认自己对顾含章有好感,顾含章这么出色的一个人,很难叫人不喜欢。 与其扭扭捏捏,平白错过这么好的一个对象,还不如顺其自然。 顾含章固然厉害,她沈清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对方只想拿她当小老婆,她拍拍屁股走人,照样可以过得风生水起。 江越从外面回来,正头疼该怎么面对他家主子的时候,就发现他家主子已经好了,和沈姑娘两人坐在一张桌子旁,在草纸上写写画画。 两人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举动,江越却觉得他离开了一下午,两人之间的某种东西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可具体改变了什么,江越也说不上来,他家主子不生气,他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 沈清第二天早起,就到大街小巷买自己要带回金泽镇的货。 相比上回几乎走遍了整个青州城,这次沈清的速度就快了很多,哪里的东西好,哪里的东西便宜,沈清心里都有谱。有了顾含章和江越陪着,帮着沈清拿东西,沈清只用了一天,就把手头的二十两银子都花光了。因为沈清这张脸,给人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好些商家都记得沈清,还顺便给沈清打了折,让沈清又省了不少银子。 “才一天时间,尹红那边的胭脂肯定做不成。”收好了货,沈清不大想在州府多留,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金泽镇去,“咱们还是先回镇上去,尹红那边的胭脂不少,加上芙蓉霜……下回我再来拿也一样。” 第93章 可以试着处处 江越赶车的技术再好,回到金泽镇也到了下午。 上回沈清在镇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拎着大包小包住在客栈。这次她手上有了铺子的钥匙,打开门就让江越帮着把东西搬到了铺子里。 这件铺子本来就维护得好,张秀娥又是个闲不住的,前头和后院都里里外外都打扫过,门板都被她刷得亮了不少。 沈清提前回来,张秀娥当然不知道,铺子里只有沈清自己一个人。 这趟去州府,顾含章和沈清的关系近了不少,但毕竟男女有别,他不好留在铺子里陪沈清。 沈清这么漂亮一姑娘单独在铺子里过夜,顾含章有些不放心。 “要不我让江越去一趟村里,把张婶子接过来陪你。” 沈清没有同意,这几天要交广聚楼的货,她娘忙着带着吴大夫一家人赶工,哪有时间过来陪她? 铺子里虽然打扫干净了,后头小院的房间也有现成的架子床,但床上用品一概没有。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没有被套床单,睡觉可以凑合着用衣服盖着,却不能没有床帐。青州位于南方,蚊虫不少,没有东西挡着蚊子,沈清今天晚上别想睡觉。 好在金泽镇夜里也十分热闹,不少铺子都开了夜里戌时过了才关门。 用过了晚饭,沈清到布庄买了现成的帐子被褥,又在夜市上逛了一会儿。 来到大齐这么久,沈清还是第一回逛夜市,这回逛夜市颠覆了她对古代生活的想象。 在她的印象里,科技不发达的古代到了夜晚就黑灯瞎火,除了睡觉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实际上,偏僻的云来村也确实如此,顶多忙过晚饭后,自家的板凳出来围在一起讲讲村里的八卦。 刚开始沈清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母女两个当然不可能去自取其辱。后来,她和张秀娥做菖蒲粉,烘菌子干,忙得昏天黑地,也压根想不起这茬。 现在到了镇上,才知道镇上夜里有不少事情可以做。街上除了兜售东西的小商贩,还有在街头玩杂耍卖艺的艺人。 当然,沈清要是个男子,能做的事情还更多。 比方说镇上有名的红袖楼,那就是不少男人寻花觅柳的风月场子。 沈清知道古时这种场所分为很多种,有些是专门卖身的,有些是卖艺不卖身陪着客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的。 至于红袖楼是哪一类,一看就很清楚,这么大一个门面,自然不可能做自降身价的事。 沈清从旁边经过时,甚至还看到不少书院的学子,这些人有些她还认识。 这些场所是时代的产物,沈清不会大惊小怪,别人要去也是人家的自由。 可望着红袖楼那漫天飘舞的纱帐,沈清不知怎的就忽然想到,金泽镇的青楼尚且如此,京城的花柳巷不知有多纸醉金迷…… “顾公子去过这种地方?”沈清忽然站定,把顾含章上下打量了一通。 沈清挑男人的要求很苛刻,要是顾含章和哪个女子有过深入接触,别说两人现在还没确定关系,就算已经有什么了,沈清也能翻脸不认人。 顾含章微微低头看她,就见沈清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目光像镜子上反射出来的寒光,要把他给看穿。 刚才明明还叫含章,现在就改口唤了顾公子。 面对这样的目光,顾含章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对那些女子不感兴趣,从来没和她们纠缠。 “清清,我生在那样的地方,这种应酬不可避免。”顾含章轻轻叹了口气。 沈清眉头一跳,但她的确也干不出来当街撒泼的事,男女这种事情讲究你情我愿,合不来散了就是,天底下又不是就他顾含章一个人。 “既然如此,那你我还是照旧称呼,别叫人生出不必要误会。”沈清对待这种事情相当看得开。 沈清这么看得开,顾含章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你就不问些别的?” 问别的?沈清可算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个汤圆白切黑,外头看着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这回口口声声去州府有事,可州府这两天什么时候见他办自己的事去了? 为了避免以后麻烦,沈清索性把事情问个清楚,问个明白,“你可有妻妾通房丫头,可曾与别的女子有过婚约,家中长辈看中过什么人姑娘?或者与什么人是红颜知己?” 顾含章是谁,顿时就明白沈清已经反应过来,自己逗着她玩了。 他不再玩笑,“方才不过是玩笑话,我出入那些场合,不过是为了应酬,绝无越矩之处。那些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的事,也从未做过。至于别人如何,并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他从齐铭口中听说过沈清的要求,也明白齐铭这次是真心相待,回京之后才会和家人抗衡。 但感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先来后到,他喜欢沈清,并不想将沈清拱手相让。 沈清对顾含章的回答很满意,顾含章这么出色,喜欢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可那又如何?前世追她的也像韭菜那样,拒绝了一茬,还有一茬。 “如你所见,我身边有不少糟心事,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沈清不得不承认,顾含章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顾含章,我觉得我们俩可以试着处处。” 大齐哪有什么试着处处,但沈清是个现代人,接受不了古代的盲婚哑嫁,也接受不了一旦喜欢上对方,就得嫁为人物,洗手做汤羹。 成亲这种事情必须两方互相契合,不适合的两个人绑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从前她不考虑这种事,觉得和谁一起都是负累。可现在,因为顾含章,她想试一试。 两人逛到夜市差不多收摊,顾含章才送了沈清回铺子,沈清洗漱一通正准备睡觉,外头忽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哈欠连天的春柳。 “春柳?你怎么来了?”沈清吃惊地看着春柳。 春柳一脸不乐意,“快让我进去,困死我了。还能为啥?我爹让我来的!” 就算沈清不可能和赵诚在一起,可赵诚心里还是有沈清啊,春柳到现在还觉得沈清有点碍眼。 沈清想了想就明白了,她这趟回来没有去过广聚楼,伍金良应该不知道她在镇上。春柳能来这里陪她,应该都是顾含章的功劳。 第94章 俊男美女 时辰已经不早了,沈清赶紧让春柳进来。 她今天只买了一套被褥,虽说铺子后院有好几间房,但春柳也只能和她睡一间。 好在春柳进屋之后也没说什么,躺在床上倒头就睡,沈清这一趟也累了,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把一部分东西摆在铺子的柜台上,就扯了那张水红色的桌布,搬了个小桌到老地方继续摆摊。 “你不都已经买了铺子了吗?怎么还要去摆摊?”春柳给沈清帮忙,两人搬着桌子一起往大街那边走。 沈清当然得走这一趟,她是在这里买铺子了,可没人知道她在后头那条街开了间铺子啊。 她这趟就是“引流”去的,要把那里的客人引到自己的铺子里,有那么两三回,客人们就都知道她的新铺子了。 沈清水红色的桌布一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她的摊位,其中不少都是上回光顾过的客人。 “沈姑娘终于来了,这几天我每天都来看一遍,就是没见到你的摊位,可把你盼来了!” “是啊,说好了几天后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姑娘婶子们个个热情如火,要不是春柳来帮沈清摆摊,她都要沈清才是来买东西的。 沈清对待客人们态度极好,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好些天没出摊的原因,然后又把开铺子的事情说了。 不少客人担心沈清开了铺子,价格就不如以前便宜。 沈清也耐心解释,“这点大家放心,只要州府那边的价格不变,我这里就不会涨价。” 当然,被问的最多的还是尹家做的胭脂,上回就有不少姑娘太过犹豫没有买到,这回见到沈清的摊位上一盒烟纸也没有,顿时失望不已。 说好了下回补货呢?都是骗人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如简难。她们试过这么好的胭脂,镇上水粉铺子里卖的都瞧不上了! “当然还卖胭脂,怎么可能不卖了呢?”沈清拍胸脯保证,“这回本来是要拿货的,可做胭脂的那位夫人生病了,我已经替她请了位靠谱的大夫。过几天不但要卖胭脂,还要卖这位夫人祖传的芙蓉霜!” 但凡是件东西叫上祖传的三个字都能身价倍增,更何况芙蓉霜本来就好用。 沈清还没开卖,就给芙蓉霜造起势,看着沈清那张越发水灵灵的小脸,女人们恨不得当场就买回家。 可惜沈清手上都还没货,她们只能把购物的欲望用在沈清摊位前的东西上。 这些东西自然也是好的,女人们第二回买东西,就不自觉留下一个印象。 沈清的东西闭着眼睛都能买,质量肯定有保证! 上回摊位前还没这么多人,这次不但有老客还有被这些人吸引了的新客,沈清还算勉强应付得过来,春柳就够呛了。 她哪里见过这架势,有些客人一买好几样,三五个人围着她问多少钱,她算数本来就不快,还生怕算错了,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脑门汗。 “婶子你的二十五文,这位姑娘你的东西三十四文。大娘您的贵一些,承惠一共五十六文。” 沈清收好了她这边的,扫了一眼春柳这边的客人,很快报出准确的数字。 春柳毕竟在广聚楼长大,算数慢了些,还是有眼色的,立即和客人们说了几句好话,麻利地收钱找钱。 没过一会儿,沈清摊位上的东西空了一半,好不容易客人少了些,春柳望着沈清发呆。 赵诚喜欢沈清,她爹也说沈清比她强。 她承认沈清长了一张比她好看的脸,可那又怎么样?她从小到大跟在她爹身边耳濡目染,还能不如沈清厉害? 春柳心里都很不服气,直到刚才沈清在一群人之间游刃有余。而自己这边只有三五个人,她却已经快招架不住,两人相比相形见绌…… “沈姑娘,你真的在这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江越隔了一条街就冲沈清挥手。 沈清循着声音找到江越,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顾含章身上,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怎么来了?” 江越被沈清的笑容一晃,心尖儿就是一颤,赶紧晃了晃脑袋清醒清醒。 身为顾含章的贴身侍卫,他当然知道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难怪齐家人说什么都反对齐铭再来青州,也就他家主子这种克制力极强的,才能在沈清的这种笑容下保持冷静吧? 要换了齐铭过来,恐怕心窝子都给沈清掏出来了。 顾含章走到沈清身边,自然而然地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前两天去了趟州府,山长不许我再请假,只能趁着午饭出来看看你。” 两人都已经表明心迹,沈清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我这里能有什么事?你来金泽书院求学,自然应该以学业为重。” 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简直赏心悦目。 江越望着两人脸上一阵姨母笑,春柳都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位姓顾的公子她见过,不就是上回佟天明都要客客气气,请来广聚楼吃饭的贵客?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也难怪顾含章指定要喝沈清的那道菖蒲鱼汤。 想到这里,春柳心中苦涩,她爹说的对,沈清是瞎了眼才会选赵诚。亏得赵诚到现在还觉得,沈清能和她爹搭上关系,都是他的功劳。 顾含章的学业能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那一位命他来青州,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入仕。 不过,听到沈清关心自己,顾含章心里依然高兴,“清清,我来的路上遇到胡广平,他看上去有急事找你。” 胡广平有事找她?沈清自从忙起州府的生意,就很少亲自去书院送货了,大多都是张秀娥去,或者直接让孙大爷替她们送去。 胡广平那边向来也没什么事,这回怎么突然有急事找她? “胡叔现在在哪?”沈清赶紧问道。 江越说道:“沈姑娘,胡管事就在你家铺子前等着。” 沈清也不卖东西了,赶紧收拾了剩下的东西,让江越帮着往回搬,到了铺子前果然看见胡广平一脸着急地在门口打转。 第95章 市场竞争 胡广平得知这间铺子是沈清的,心中十分惊讶。 这才多久,沈清就买了这么好位置的铺子。这样的铺子一间买下来,少说的将近二百两银子吧? 二百两银子,他在膳堂得干五六年才攒得到。 打量着这间铺子,胡广平心里只有感叹,沈清挣钱是快,可也得有沈清的脑子! 沈清拿出钥匙开了门,让胡广平跟着她进铺子。 胡广平办事踏实谨慎,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不会这么着急地过来。 “胡叔,可是膳堂出什么事了?” 胡广平的思绪从沈清的铺子上拉回来,可不就是膳堂出事了吗? 他刚才都准备雇马车下云来村找沈清,要不是顾含章告诉他沈清就在镇上,今天指定白跑一趟! “是这样的……”胡广平赶紧把这两天膳堂发生的事说了。 原来,自从沈清把鲫鱼汤带进书院膳堂,大师傅和刘魁两人就对胡广平很有意见,不少事情都不和胡广平商量,直接吩咐人落实下去。 今天正好轮到膳堂做鲫鱼汤,胡广平经过沈清的指点,做鱼汤的手艺最好,这道菜一直由他亲自负责。 直到帮厨把菖蒲粉拿上来,胡广平才发现用的压根不是沈清的菖蒲粉了。 胡广平原以为是底下人贪小便宜,拿了别的东西来糊弄他。他一路问到大师傅那里,却被大师傅告知,膳堂的菖蒲粉换了供应。 “换了人供应?”沈清不由乐了。 她和书院的契约白子黑字签着,换了供应商她怎么不知道? 可不就是这么着?胡广平一开始也不确定,后来找了人询问,才知道大师傅说的都是真的。 沈清以前用来对付大师傅的那套,被大师傅拿回来对付了她。书院上下哪个不是读圣贤书的?哪怕他这种粗识几个字的粗人,因为在书院干活,也要被大师傅拿着大道理压。 沈清把菖蒲粉送进膳堂最站得住脚的理由是什么?菖蒲鲫鱼汤实惠美味又有营养,能给书院省下更多钱,做更多的事。 现在出现了更便宜的菖蒲粉,书院没有道理还用着更贵的。 山长那边就算在重视沈清,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压下来,他也不能咬死了非要用沈清做的菖蒲粉。 “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别人做的菖蒲粉,你可知道是谁供给大师傅的?” 相比于书院不再用她的菖蒲粉,沈清更想知道这些菖蒲粉出自谁的手。 胡广平作为厨子味觉比常人灵敏,新的菖蒲粉味道上与沈清的有些差别。但正是这点差别,却让胡广平心惊肉跳。 若说味道一模一样,还有可能是有人眼红菖蒲粉的生意,故意弄到沈清的菖蒲粉,想进来分一杯羹。 可色泽和味道上的细微差别,正说明了这菖蒲粉是对方自己做出来的。 沈清的秘方已经被人发现了,以后这菖蒲粉还能不能挣钱实在难说…… “我也不清楚,谁供的货只有大师傅和刘魁知道……”胡广平摇了摇头。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两人不可能把供货人的身份告诉他。 沈清又问道:“山长那边怎么说?” 她和书院签订的契约总额有一百两银子,现在送货只送了一半,剩下的契约走不走完,山长那边总要有个结果。 胡广平想起契约的事,精神头总算好了些,“这……山长倒是还没说什么。” 既然还没说,这事就还没下定论,就算书院之后不打算要她的菖蒲粉,那十两银子的定金也拿不回去了。 沈清点头,“那就不着急,等等再看。” 上辈子做事的经验告诉她,遇事不能自乱阵脚,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必须沉得住气。 以前华国有部大热的影片里,不就有句经典的台词么?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狡兔三窟和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都是一个道理,沈清纵然急着用钱,却已经有了抵御风险的能力,就算菖蒲粉的生意做不下去,她也有别的办法生财。 沈清说不着急,可胡广平能真的不着急吗? 他和沈清不一样,菖蒲粉卖一两银子,他就能挣三百文。 没了菖蒲粉,他就只能守着那点死月钱过日子,过上了好日子的人,又怎么甘心跌回以前的境地去? 不过沈清既然这么说,他也就只能等着,谁让他没沈清的眼光魄力?几回下来,他悟出的最大的道理,就是跟着沈清走准没错! “春柳,广聚楼那边可有人来说菖蒲粉的事?”沈清安抚好了胡广平转而问春柳。 春柳本来对这事没啥印象,经沈清一提才想起,“前些天好像有人来问过,但是我爹没理。” 伍金良理这种人干嘛?沈清用契约交换的是州府广聚楼的关系,未来一段时间都会免费提供菖蒲粉给广聚楼。 伍金良又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花这个冤枉钱。 沈清想问春柳来找的人是谁,可春柳这边也问不出什么,那人压根没见到伍金良的面! 按照沈清原本的打算,她是准备把这回收来的东西卖完,再回村里去。开店的人手还要慢慢筹备,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但现在出了这种事,沈清打算提前回村里,看看村里的情况再说。 “沈姑娘,您就放心吧。我家主子在书院读书,我闲着没事正好来帮你看铺子!”江越立马说道。 江越是顾含章的贴身侍卫,平时的任务就是跟在顾含章身边,哪来的什么闲着没事? 沈清摇摇头,“你跟着含章就好,我铺子里的事不着急。” “你把钥匙给我,夜里总是闲着的。”顾含章说道。 金泽书院并不强制要求学子们住在书院里,有不少学子为了住得舒服,都在镇上另租房子住。 沈清在街上摆摊生意火爆,因为她出现的时间短,客人们都生怕买不着东西。可换成固定的铺子那就另说,客人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会清闲上不少。 顾含章主动提出帮忙,沈清再拒绝那就是疏远了。 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冲着顾含章微微一笑,“也好,要是耽误了学业,就关门谢客。” 第96章 菖蒲粉降价? 沈清回到村里,土灶的地基已经打好了。 土灶建到这么大其实应该叫土烤房了,造这种“房子”和平时的住宅还不大一样。 青州位于大齐南部,气候相对温和,平时的住宅也不用太注意保暖。但土灶是为了制作干货用的,为了减少热量的流失,得确保整个房子不漏气。 不但土墙夯好后要用灰浆填满缝隙,还要把墙砌成空心墙,提高保暖的性能。 菖蒲粉的生意里正父子也有份,沈清不好瞒着他们,连家都没来得及回,就到烤房那边找两人。 “里正,郑叔,你们先别忙活了,我有事和你们说。” 里正父子正忙着捣鼓灰浆的事,见选青脸色严肃,不由好奇,“怎么了?出啥事了?” 烤房这边人多耳杂,不方便说话,沈清干脆把两人叫到家里,喊张秀娥泡了杯茶,才坐下来把事情说了。 烤房还没建好,田里的菖蒲还是苗苗,就有人进来和他们抢饭碗了。 这回可不只是沈清的生意,里正一家就搭了五六两进去,听到这事瞪大了眼睛。 里正吃了一惊,“咋会这样?这才多久而已,就有人知道咱们做的是菖蒲粉了?” “清清,那咱们现在咋办?”郑德着急得不行,“要不咱们也降价?把书院的生意抢回来再说!” 沈清不慌不忙,“郑叔,您先别上火,喝点茶润润嗓子。” 能不上火吗? 降价说的容易,那可是硬生生划拉了一半的利润。要是算上建烤房、烧柴火、种菖蒲的人力物力,这点微薄的利润,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郑德只要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有人拿了把刀在他心上拉口子,也亏得沈清能面不改色,坐在这里谈笑自如。 “清清说的对,咱们别自乱了阵脚,先把人找出来再说。”里正毕竟一大把年纪了,生活经验比郑德丰富,短暂的焦急后也冷静下来,见沈清半点不见着急,双眼一亮,“咋的?你知道是谁抢咱们生意了?” 和聪明人合作就是轻松。 沈清思来想去,确实有了些头绪,笑着问里正,“郑老,您觉得咱们这菖蒲粉在镇上有名吗?” 菖蒲粉在镇上有名不?这个问题确实把里正问得一愣。 里正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有名的,书院学子百般推崇,广聚楼也上了这道菜,说没有名气是不可能的。 可要是到街上随便抓一个人过来,问他们知不知道这菖蒲粉,十有八九是不清楚的! 事实上,除了少数的几个人,金泽镇上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鲫鱼做汤还能好喝,就更别提周边几个村子的人了。 既然如此,那排查范围就大大缩小,知道沈清这菖蒲粉,并且可能把它做出来抢生意的,满打满算也就那几个。 “这么说来,我倒是想起件事来!”郑德一拍大腿。 上回他打破庙那边过,发现破庙前那片菖蒲全都秃了,当时他还以为是畜生啃的,现在看来只怕是被人割去做菖蒲粉了! 里正睁大眼睛,“有这事你咋不早说?” 郑德委屈极了,他哪里想到,还有人能知道沈清的秘方就是那些菖蒲? “肯定是村里人干的,要不咱们一家家地找,总能把人找到!” “找到了能干啥?找到了还能把人打一顿,说他们偷了咱们的秘方?”里正没好气地瞪了郑德一眼。 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郑德这个傻儿子?要是郑德能出息一些,他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用得着跟在沈清后边忙前忙后。 菖蒲粉确实没有技术含量,只要知道法子大家都可以来做。 他是里正,又不是开善堂的,自己都还没挣着银子,当然不希望别人从他嘴里夺食。 想了半天,里正自己也没想出个法子,只好开口问道:“清清,你看这事咋办?难道咱们真的降价?” 沈清对降价这种事,倒是没什么意见,像菖蒲粉这种东西,不可能永远保持高利润。 不仅是因为技术含量低,华国那些制药大厂把研发成本转回来后,还得大幅降价以保持销售额,更何况区区一个菖蒲粉? 其实大多数商品,说到根本也就是赚个信息差。现在这个信息差已经逐渐消失,确实到了要降价的时候。 “郑叔说的对,咱们也降价!”沉吟片刻,沈清一拍桌板做了决定。 里正和郑德都惊呆了,真降价?那种菖蒲和他们种地有啥区别? 他们投银子进去,不就是图菖蒲粉挣得多吗? 沈清微微一笑,“是要降价,但不是现在降。我说了咱们得沉得住气,土灶照盖,菖蒲照种,就是水田那边得经常去看一看,防着别人偷咱们的菖蒲苗。” 父子俩面面相觑,他们本质上都是庄稼人,就算里正脑子灵活,也没经历过商场上的波诡云谲,哪里知道沈清在想什么? 不过他们明白一个道理,谁拳头大,谁讲话就有道理。 沈清年纪是小了些,可她挣钱的本事比村里谁都强,沈清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就是了! “清清……”张秀娥送走里正父子,望着沈清欲言又止。 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刘金桂总到他眼前晃荡,还总是贼兮兮地问她,最近她家的香料是不是不挣钱了。 一开始张秀娥还不明白刘金桂这是在干啥,可刚才听沈清和里正他们一说,还能想不通吗? 刘金桂心里要没什么幺蛾子,能来她面前炫耀?偷偷做菖蒲粉,还到书院抢他们生意的,十有八九就是沈家人! 里正父子对菖蒲粉的生意尽心尽力,当着他们的面,张秀娥有脸提吗?在外人眼里,她们娘俩始终和沈家脱不了干系! “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您放心,里正一家不是不讲理的人。”沈清其实也猜到了一点。 赵诚是知道菖蒲粉的事,但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不会让赵家人干这种事,剩下的只有没脸没皮的沈家人。 至于沈家人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沈清眼中闪过一丝暗芒。 …… 老沈家院子里起了个大土灶,灶里生着炉火,刘金桂坐在土灶前磕瓜子,瓜子皮吐了一地。 门外,沈文荣去了趟镇上回来,大步走进来,大声嚷嚷。 “金桂,金桂!咱们要发大财了!” “发大财?咋个发大财法?”刘金桂一蹦三尺高,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 咋个发大财法?沈文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镇上来了个酒楼管他们买了一大批菖蒲粉,可不就是要大发财了! 第97章 秋后的蚂蚱 镇上的酒楼都来找他们买菖蒲粉了,可不就是要发财了吗? 这几天他们连田里的庄稼都不侍弄了,学着沈清在院子里盖了个土灶,夫妻两个从早到晚围着土灶转。 只要有人要他们的菖蒲粉,土灶就是会下金蛋的鸡! 天大的好消息,一家人关起门来,在沈老太的房间里商量。 那位酒楼的管事要的菖蒲粉很多,却不肯给定金,让他们把菖蒲粉做好了,送到酒楼验货,当场结款。 沈文荣恨不得立即就拿到酒楼的银子,刘金桂却有些犹豫。 “你傻呀?为啥不同意?”沈老太急得只拍自己的大腿。 她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给沈文荣讨了这么个又懒又蠢的东西做媳妇? 夫妻两个一大把年纪了,啥事都决定不了,还要她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 刘金桂是懒了些,但她可不傻,要不然都是沈家的儿媳妇,怎么就张秀娥往死里了干? “我听人说,清清和人家谈生意,都是当场要定金的。”刘金桂说道。 沈文荣也劝刘金桂,“这么好的事情,万一咱们同意的晚了,他们去找清清咋办?” 这生意整个金泽镇只有沈清和他们做,白捡的钱他们不要,可不就便宜了沈清? 沈老太在这事上特别积极,除了贪那点银子,心里还憋了口气! 自从沈清从家里出去,不但和广聚楼搭上关系,连州府都去过了。那可是州府!沈老太活了一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 现在她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外头人就说她傻,把家里的金凤凰赶了出去,把小鸡崽养在家里。 还金凤凰呢!沈清那死丫头配吗? 为了证明给别人看,沈老太可不就得努力一把? “啥都别说了,咱们连书院的生意都争得过来,凭啥就不能和酒楼做生意?”在沈老太看来,书院可比酒楼强得多,“文彬可是山长都看中的先生,他们敢和咱们耍心眼子,就不怕山长找他们的麻烦?” 沈文彬是沈家最出息的,沈老太把沈文彬搬出来,总算一锤定音。 刘金桂虽然有几分小聪明,毕竟没什么见识,认识的最大的人物也就是沈文彬这个二伯了。 沈老太都说沈文彬会帮忙,她自然也就信了,沈文荣和酒楼那边谈妥,一口气拿下了十两银子的单子。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沈文荣为了抢沈清的生意,直接把沈清定的价格拉下来了一半,十两银子能买沈清平时二十两银子的货! 老沈家彻底忙碌起来,就连向来当甩手掌柜的沈老太,都撸起袖子帮忙磨粉,一家人从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日子倒是比平常犯懒的时候充实不少。 土灶的进度很顺利,沈清请来的泥瓦匠都是专业的,无论速度还是技术都比村里人自己建房要快上不少。 几天下来,土墙的高度肉眼可见地往上蹿,两层墙体的灰浆都已经涂好了,就等着墙体干得差不多再来封顶了。 沈清这几天一直待在村里,里正父子日夜监工,也不是件轻松的活。 她和张秀娥专程到镇上买了肉,给父子两人和匠人们加餐。沈清出手大方,从不扣扣索索,匠人们也对这个主雇很满意,做事时用了十二分的心,活干得十分细腻,墙上的每一道裂缝都封上了。 等到烤房启用,一定能事半功倍。 沈老太刚吃完晚饭,趁着没什么事干出来遛弯。 沈家做菖蒲粉的事村里传遍了,沈老太出门腰也挺了,背也直了,恨不得把头昂到天上去。 沈清再厉害又怎么样,生意还不是被他们家抢了?沈老太丝毫不觉得亏心,她家凭本事抢的生意,谁叫沈清没能耐呢! 沈老太一高兴,看见那房子大小的土灶也不觉得碍眼了。 土灶建得再大又有什么用?爬得越高跌得越狠,抢不到生意,沈清就得亏得血本无归! 里正父子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和匠人们一起吃饭,就看见沈老太吃得满嘴油光,颠颠地走过来。 “老郑,真么大一个土灶,没个十两八两建不起来吧?” “不是我说你们郑家,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也信,小心亏得回不了本!到时别找我们老沈家的麻烦,我们家可没有她这样的狐狸精!”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就是沈老太这样的人了。 匠人们都惊呆了,他们到云来村半个月,当然听过老沈家的“传说”。这哪里是亲祖母,仇人也就这样了吧? 里正还算沉得住气,郑德已经把拳头捏得咯咯响了,猛地跳起来攥着拳头朝沈老太走。 “郑德,你要干啥?”沈老太脸色一白,吓得一阵小跑,站在远处扯着嗓子嚷嚷,“你敢打人,我让文彬把你赶出村去!” 里正赶紧把郑德叫回来,“你想干啥?打一个老太太?” 郑德气得不行,那是老太太吗?那就是个没脸没皮的老虔婆! 要不是里正拦着,他非得让沈老太知道什么叫碗大的拳头! 老沈家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这些天田也不管了,成天关在院子里乒乒乓乓干活,院子里的烟囱一天到晚冒烟,真当村里人不知道他们老沈家干啥了吗? 抢自家孙女糊口的生意,亏得他们也干得出来! 里正面上不显,气里却气愤得不行,正想找沈清商量对策,却见沈清看着沈老太的背影勾了勾嘴角。 这孩子是被气糊涂了?也是,摊上这么个奶,能不生气吗? 看见沈清生气,里正心里的怒气反倒熄了不少,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清,有事说出来咱们一块儿解决,别憋在心里,小心气坏了身子!” 郑德也过来安慰,“清清,要不叔真上去把她打一顿,给你消消气?” “郑老,德叔,我没生气。”沈清哪里是生气,听到里正父子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两人压根不信。 沈清只好解释,“你们放心,他们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老沈家这不还得意洋洋的吗?怎么就成了秋后的蚂蚱了?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这回就连里正都猜不透沈清的意思了。 第98章 沈文彬的死穴 沈清为什么说老沈家是秋后的蚂蚱? 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只要她一说里正和郑德都能明白。 当一类商品的市场趋于饱和,很难不打价格战。一旦打起价格战,最终留下来的是谁? 很多人可能会陷入一个误区,大企业的价格高,而底层低收入人群才是社会里基数最大的人群,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价格低廉的商品。 但实际上,越大规模的生产越能在保证质量的同时,把成本降下来。小的企业和作坊在这方面举步维艰,薄利少销的模式,根本难以维持企业运转。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价格战中大企业总会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市场。 一旦占据市场,把潜在的竞争者排除出去,定价的权利就掌握在大企业手中。 沈清做事有自己的底线,这波降价之后,不会做黑心商家搞垄断。 不过,这件事情的本质道理还是一样的。 只要面前的烤房投入使用,菖蒲粉的产能就能成倍上升。 到时,就算有人拿出更低的价格,能像她家的菖蒲粉这样保质保量吗? 所以,她才劝里正和郑德沉下心来建土灶,只要它们的土灶不出问题,老沈家这点手段在沈清面前压根不够用。 沈清一通解释,里正还能听得出些所以然,郑德压根被沈清绕晕了。 什么企业、产能、价格战,他压根听不明白。 沈清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脑子里咋净装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清清,你说的啥叔听不懂。”郑德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拍了拍胸脯问道,“你就说吧,我们该咋办,你说啥我们都听你的!” 沈清微微一笑,对着郑德说道:“郑叔,你们看着土灶别让人捣乱就是。要是她们再到你们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你们就装得愁点。” 郑德眼前一亮,别的他不会,演戏还不会吗? 虽说憋屈是憋屈了点,可想到之后老沈家把裤子都赔进去的样子,郑德心里就一阵舒爽。 不是有句老话就叫扮猪吃老虎吗?为了大局着想,他不介意扮一回猪! 接下来几天,里正和郑德无论到哪里都唉声叹气的,别人见了询问,他们也只是摆摆手不答。 没过多久,村里人就在传,沈清被老沈家抢了生意,恐怕已经把家当赔了个精光了。 就连一直帮着沈清送货的孙大爷,都好几天不往沈清家去了,可不就是干不成这一行的吗? “她家的香料卖不出去关我啥事?这香料又不是就她一个人会做,凭啥她做了我就不能做了?”沈文荣出来走动,听到这话不以为然,“现在这世道都是凭本事干活,我家的香料比她好,书院又不是蠢,为啥选她的不选我的?” 村民们听了这话暗自摇头。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可像沈文荣当人叔的这么坑侄女,还真是少见。 江越每天往云来村跑的,村里头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把老沈家做的事通通说给顾含章听。 因为老沈家实在太不要脸,江越压根不在意自己的转述是不是客观,怎么痛快怎么说。 沈清可是他未来女主子,那是谁都能欺负的人吗? “主子,沈家人实在太不要脸了,抢了沈姑娘的生意还振振有词!要不酒楼那边,我去催催?”江越问道。 得知沈清书院生意被抢的当天,顾含章就查到了老沈家头上。 顾含章本来当时就想出手,把沈家人好好治一治,但想到沈清要强的性子。如果他贸然出手,沈清不一定会高兴,只能安排江越暗中找了个酒楼的管事。 安排的天衣无缝,让那位管事到云来村找沈文荣订菖蒲粉。 他当然不是给沈家人送钱去的,听了江越的话,脸色微微一沉,说道:“去吧,手脚干净些,不要给人落下把柄。” 江越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去了酒楼,装作吃饭的客人把话头给管事一递。 管事得了江越的准信,立刻就找掌柜告了假,雇了辆马车到沈家去催促。 沈文荣看见管事来,顿时傻了眼,“啥?不是说好月底要,咋现在就要了?” 管事没好气,“现在鲫鱼汤都快成了广聚楼的招牌菜了,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来我们酒楼吃饭?你就说,二十两的菖蒲粉,最迟后天你们交不交得出来吧?你们要交不出来,我就到沈姑娘那里买去!” 都要到手的银子,沈文荣怎么可能让给沈清? 一听管事这么说,立刻点头同意,“后天就后天!到时你们来取货,我保证把货交出来!” 望着马车消失在村口,刘金桂急得不得了,“文荣,你咋能答应呢?那么多菖蒲粉,我们就是不睡觉也做不出来啊,书院那边还得交货!” 沈文荣答应得痛快,压根没想过该怎么应对,被刘金桂一问,怎么也答不上来。 “那你想咋样?把生意让给那两只狐狸精?”沈老太向来疼沈文荣,气哼哼地瞪了刘金桂一眼,咬了咬牙说道,“左右书院那边已经定下来了,不用做得那么仔细。关键是酒楼……这可是笔大生意,先把他们要的菖蒲粉赶出来再说。” 一家三口起早贪黑,除了实在熬不住眯上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忙着磨粉。 等到沈文彬在书院见到来送货的沈老太和沈文荣,差点没认出来。 这才几天没见,两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阳气,脸色蜡黄蜡黄的,眼底还挂着浓浓的青黑。 “娘,文荣,你们这是怎么了?”沈文彬一心忙着教书,并不清楚两人卖菖蒲粉的事,“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沈老太和沈文荣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现在沈清在沈文彬心里的地位可不一样。 大师傅出来验货,见着沈文彬笑呵呵的,“沈先生不知道?令堂和令弟是来送菖蒲粉的。” 沈文彬脸色一变,“你们抢了清清的生意?” 沈老太干脆往地上一坐,当着书院学子的面干嚎,“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子啊……” “娘,我还没说啥呢!”沈文彬吓得赶紧把沈老太扶起来。 沈老太把沈文彬的死穴捏得准准的。 第99章 愤怒的学子们 说是验货,其实也就走个过场。 大师傅挑了个罐子打开来看了看,看着罐子里的东西和原先的没差多少,也就当场付了银子。 沈老太美滋滋地接了银子,发现沈文彬在旁边瞪着眼睛看她,心里很不痛快。 “我就是抢了那死丫头的生意又咋的?”跟着沈文彬回了院子,沈老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绷着一张二皮脸。 沈文彬道:“娘,您在家里有吃有喝,干嘛非得抢清清的生意?她母女俩在村里没有一分田,您让她们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沈文彬是真的生气,张秀娥在给她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后来母女两个面黄肌瘦的,他还以为沈清是遗传了张秀娥。 现在看到沈老太和沈文荣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母女两人压根就是给累的! 他就想不通了,同样是沈家的儿媳,他娘怎么就那么讨厌张秀娥? “她俩咋没有田啦?前阵子不还买了马家那四分田?”沈老太理直气壮,“生意干不成种田去不就行了,四分甜还不够她母女吃啊?” 沈老太也好意思说马家那四分田,马家人自己都不种,张秀娥和沈清怎么种? 沈文彬还想说话,被朱婉宁拦住,“文彬,这里是书院,大家都看着呢。” 朱婉宁和沈文彬撇不开关系,沈文彬丢脸,她也跟着没面子,不能让两人在书院吵起来。 不过……朱婉宁瞥了一眼沈老太和沈文荣,她也是真没想到,这母子两个又蠢又贪,还能把沈清的生意给抢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沈清吃瘪,朱婉宁就乐见其成。 可看现在沈文彬的态度,朱婉宁不能在他面前表现的太明显,只好安慰道:“文彬,我知道你担心秀娥和清清。但据我所知,清清这阵子似乎琢磨出了新点子,在州府买东西到镇上倒卖。想来就算丢了菖蒲粉的生意,也是可以养家糊口的。” “清清在倒卖东西?”沈文彬脸色稍稍缓了缓,总算放心不少,“一个姑娘家来回跑,倒卖东西终归不是正事。等她稳定下来,我定要好好说说她。” 以前沈清做菖蒲粉卖,勉强还能算农事,倒买倒卖那就真是从商了。大齐毕竟重农轻商,沈文彬自己是读圣贤书的,亲生女儿却去做商人,他脸上是要挂不住的。 朱婉宁也只是听说,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在书院待久了,随了沈文彬的思维,觉得沈清是掉到铜钱堆里去了。 这满身的铜臭味……以后怎么可能比自家闺女出息? “娘,文荣,留下来吃顿午饭吧。”眼看到了午饭时间,朱婉宁热情招呼。 沈老太和沈文荣罕见地没有留下来蹭吃蹭喝,两人默契地拒绝了朱婉宁的邀请。 “我和文荣就不留下来了,家里还有货要赶呢!”沈老太把朱婉宁拉到一边,又低声催促,“上回不就叫你替文彬物色一个小的,咋这么久都没动静?” 朱婉宁一下子脸色难看,“娘,文彬这身份……再怎么招也不能随便找一个。” 沈老太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和朱婉宁多说什么,不耐烦地胡乱点头,“行了行了,抓紧时间找着,你弟妹还在家里等我俩回去干活呢,就不和你多说了!” 倒是沈文彬看到这副情形气消了不少。 看来他娘以前那么会找事,都是在家里闲出来的毛病,这菖蒲粉的生意落到他娘手上也不是没好处。 以后有了正事干,说不定家里都能消停不少。 书院膳堂,大师傅换了个厨子做午饭的菖蒲鲫鱼汤。 鲫鱼汤是书院学子最喜欢的菜,大师傅自然不可能让胡广平一直占着这好差事。 给胡广平安排了个出门的差事,就让底下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子顶了胡广平掌勺。 “大师傅,这鲫鱼汤我可没做过,这万一做坏了……”厨子有些不敢上手。 大师傅问道:“你看过胡广平做菜没有?” 鲫鱼汤本质上并不是道多难做的菜,胡广平能做,别的厨子为什么不能做? 胡广平平时做菜并不避讳别人,这鲫鱼汤是怎么做的,膳堂里的厨子都知道,厨子早已经烂熟于心。 底下的帮厨处理好了鲫鱼,切好姜块。 鲜美的鲫鱼下了锅,只需要掌握火候,放好料酒和最重要的菖蒲粉。 膳堂一两百号学子,每回做鱼汤用的菖蒲粉都不在少数,罐子里的菖蒲粉见了底,帮厨又到库房里取罐新的。 “这罐子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厨子瞥了眼罐子。 以前的陶罐表面有层釉,一看就要花不少银子,新的罐子表面很粗糙,摸起来都有些剌手。 帮厨只管帮忙,哪里只知道别的,“兴许是原先的成本太大用不起,就换了个便宜的陶罐吧。以前的罐子膳堂用不着,咱们都拿回家用呢!” 厨子没放在心上,挖了几勺子放进汤里,算着时间打开锅盖一看,鱼汤上飘着一层浮沫。 “这香料怎么化不开?”厨子一惊,急忙用锅铲去搅。 胡广平做鲫鱼汤得心应手,根本没出过这种事! 难道是香料放的晚了?再加点汤炖一炖! 厨子加了点热水进去,炖鱼的锅咕噜噜地响。 书院的学子都下课了,鲫鱼汤却迟迟没出来,帮厨都已经进来催了三回了。 锅里水线下去不少,那层浮沫依然飘在汤上。 厨子用勺子撇了不少浮末,咬了咬牙,喊人把鲫鱼汤端了出去…… 千呼万唤的鲫鱼汤终于出来,学子们赶紧排队打汤。一大口汤喝进嘴里,鱼肉炖成了沫,还喝到了一嘴的“沙”。 鲫鱼的土腥味,腥得他们刚吃下去的饭都吐了出来。 膳堂里响起学子们愤怒的报怨声,傻子都看得出来,膳堂克扣了他们的伙食费! 鲫鱼汤这么便宜的东西膳堂都要动手脚,他们要见大师傅,他们要见山长! 胡广平刚进书院山门,一队愤怒的学子就朝他走来,“胡管事,亏我们平时还那么信任你,你居然和大师傅一起私底下做这种龌龊事!” “不是,我和大师傅做什么龌龊事了?”胡广平简直莫名其妙。 学子们看看他手里的东西,冷静下来,“中午的鲫鱼汤不是你掌的勺?” 第100章 菖蒲粉生意又回来了 “中午膳堂做鲫鱼汤了?”胡广平比学子们还惊讶。 早上大师傅忽然让他出去向给一个供应粮油的送上个月的货钱。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这种事情不是向来都是刘魁做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他? 大师傅一再坚持,他想着膳堂反正没他什么事,也就拿着银票去了。 谁知道,大师傅是故意把他支出去,想破他的威信,把做鲫鱼汤的机会分给别人! 胡广平又不是傻,鲫鱼汤就算再好做,都是他和沈清捣鼓出来的,凭什么把这好差事让给别人? 听学子们把事情说完,胡广平当场就决定不再忍耐,把之前的事情都给说了。 “我出门前确实不知道,今日膳堂临时改了食单。” “沈姑娘那边的香料确实贵一些,可贵有贵的道理。就拿做鲫鱼汤的这种香料来说,前期烘烤确实简单。可难就难在后头的研磨,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磨粉、筛粉。” “一些黑心商家只图眼前小利,便将没有磨好的香料拿出来卖,价格自然也就降下去许多。真不是我替沈姑娘说话,沈姑娘那边的香料质量向没话说。” 胡广平的话简单清晰,没有一句话指责大师傅,却将矛头全都引向了大师傅。 能进金泽书院的学子,自然也都不是蠢的,一下听明白了胡广平的话。 胡广平在大师傅手底下干活,有些话胡广平不能说,学子们却不怕得罪大师傅。 “我记得沈姑娘之前和咱们书院签了一年的契吧?君子立于世间,自该一言九鼎,又岂能出尔反尔?就算沈姑娘的东西比别家的贵,也该等契约履行完了再做打算!” “我们金泽书院的学子读的是圣贤书,总不能像小人一样食言而肥!” “说的对,山长理应履行契约!” 胡广平连忙说道:“这也怪不得山长,都说人言可畏。大师傅找到更好的供应商,沈姑娘又是沈先生的亲闺女,这……” 学子们的伙食费是书院出的,又不是大师傅自己出的,山长都没话说,大师傅一个管膳堂的瞎操什么心? 除非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学子们对沈清的印象有多好,对大师傅的行为就有多鄙夷。 “大师傅人呢?有本事做这种卑鄙行径,怎么没本事出来见人!” “膳堂和住处都没见大师傅的影子,只怕是做贼心虚,老早就躲起来了!”有学子出声说道。 大师傅居然躲了?胡广平也吃了一惊,忽然感觉角落里有人盯着他,余光一扫发现正是刘魁。 刘魁鬼鬼祟祟的,一见胡广平发现了他调头就跑。 胡广平这段时间受了多少鸟气?大师傅是他的顶头上司,敢和大师傅对着来,除非他不想干了! 可刘魁这孙子也狐假虎威给他气受,胡广平就不能忍了! “大师傅不在找他也行,他是大师傅亲信,那黑心商家说不定就是他推荐给大师傅的!”胡广平指着刘魁大喊。 学子们血气方刚,正是最受不得气的年纪,大师傅哪里敢和学子们正面交锋,只想着等他们气消了,再想个法子把事情平息。 刘魁在书院里给大师傅盯梢,谁知道就被胡广平发现了,也是他跑得快,学子们呼啦啦追上去居然没抓到人。 “大师傅的亲信跑了,那现在怎么办?” “他既然不想给咱们说法,那咱们就去找山长去!咱们不求膳堂的菜有多好吃,也不能任人糊弄!” “正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种小人都能踩在我们头上沾沾自喜,以后还谈什么报效朝廷,匡扶社稷!” 一群学生浩浩荡荡到了山长院子前,书院家眷们纷纷探头出来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沈文彬把沈老太和沈文荣送出书院,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这一幕,有个先生见了还过来询问。 “文彬,你和学生们最亲近,这是又是怎么了?” 沈文彬摇摇头,刚才上课时还好好的,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肚子饿的不行,也没空管学子们到底在干嘛,家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味,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饭才吃了一半,山长那边就派了人来叫他过去一趟。 山长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疲惫,见到沈文彬进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文彬,你家丫头香料的方子,是你给的你娘和弟弟?” 山长知道大师傅换了供应菖蒲粉的农户,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农户居然是老沈家! 沈文彬也是刚知道这事的,立刻解释,“我也是今天见了我娘才知道,要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既然知道了,为何不立刻阻止?”山长说什么也不信沈文彬的话,“文彬,我说了多少遍。你是沈家的脊梁骨,理当事事公平持正,怎能由着你娘乱来?” 沈文彬哑口无言! 他确实没有阻止,还觉得他娘有事做更好! 看着沈文彬的模样,山长叹了口气。 沈老太那样的人,迟早要拖沈文彬的后腿! “你们家的香料我们不会再用!”山长一锤定音,直接堵死了老沈家弥补的路,“我看清清那丫头就很好,不出意外,我会和她续约!” 贵一点怎么了?贵一点至少不会出像今天这样的事。 刚才那群学子涌进来,就差没说他收了黑心商家的银子了,沈文彬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书院每年收那么多束脩,又不是付不起那点香料钱! 出了山长家的院子,沈文彬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直到回到自家院子还有些魂不守舍。 朱婉宁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指定出了事,关心地询问,“文彬,山长叫你去说什么了?” 沈文彬露出一个苦笑。 山长不但不再要老沈家的菖蒲粉,还要他自己去把定金和货款要回来。 想到沈老太那胡搅蛮缠的劲儿,沈文彬就觉得一阵绝望,“娘和文荣送了不合格的香料过来,学子们闹了起来,山长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 朱婉宁一听就急了,“这生意还没捂热乎呢,怎么就又回到清清手里了?” 沈文彬吃惊地看着朱婉宁,他和张秀娥和离归和离,可沈清还是他的亲闺女,朱婉宁的亲侄女。 朱婉宁不是最温柔贤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朱婉宁一不小心说出真实想法,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娘那边怎么办?都到了娘手里的钱,娘肯拿出来还给书院吗?” 沈文彬像霜打了的茄子,“我这两个月的月钱还剩多少?” 不行的话,只能他咬咬牙替沈老太还! 第101章 老沈家乐极生悲 “娘欠了书院多少银子?” “十两银子。”沈文彬叹了口气。 朱婉宁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半晌才说道:“文彬,这银子咱不能出!” 山长正准备出门,刚离开不久的沈文彬却去而复返。 “文彬,你还有什么事?”山长警惕地看着沈文彬。 他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沈老太和沈文荣送过来的香料不合格,不带药全部退回去,还得把定金和货款原数奉还。 沈文彬刚才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又倒转回来,难道回了趟家又后悔了,想给他娘和弟弟求情? “您误会了。”沈文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向山长行了个礼,“我这次回来,是想请您亲自派一个人去村里,向我娘把银子要回来。” 都说溺子如杀子,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他大嫂说得对,这回的是要是不痛不痒地揭过去了,沈老太指不定以后还闹出什么事来。 欲壑难填,他不能把沈老太的胃口养大。 山长听了沈文彬的话,露出个满意的笑容,他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沈文彬总算想通了。 “这些道理都是嫂嫂教给我的。”沈文彬十分谦虚地说道。 山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朱婉宁居然懂得这些道理? 其实朱婉宁根本没想到这层,即便想到了,也不可能站出来当这个恶人。 实在是沈老太最近花钱太狠了,上回把官差的鼻子撞歪,就掏空了是沈文彬手里的积蓄。 这回要是再花上十两,都够在村里买座宅子。 沈文彬是个教书先生,又不是做生意的商人,哪来的那么多银钱! 他们在书院里吃喝,给沈莲莲做衣服、买首饰,哪样不用银子? 她可不想动用自己的私房钱! 沈老太和沈文荣连午饭都没吃,紧赶慢赶回到家里。 一家人欢天喜地,刘金桂还破天荒地杀了只鸡,打算犒劳犒劳他们自己! 鸡是平时下蛋的老母鸡,营养价值高,十分补身体。 灶里的柴火烧得旺旺的,没出一会儿鲜美的鸡肉味就飘满整个院子。 左邻右舍都纷纷伸头出来看,老沈家这是发达了,蛋鸡都给宰了吃。 香料的生意这么挣钱?难怪沈老太为了抢亲孙女的生意,斗得和乌眼鸡似的! 大铁锅里的鸡汤炖得咕噜噜响,老沈家三人围坐在桌上,沈老太豪气地把解开银袋子往桌面一倒,碎银子和铜钱哗啦啦地往桌上掉。 整整十两的银子摊在桌上,沈文荣夫妻就跟做梦似的。 “娘,咱们真赚了十两银子?”刘金桂整个人晕乎乎,她哪见过这么多银子! 沈文荣心花怒放,他无论干啥都矮沈文彬一头,谁让沈文彬是他哥,家里挣钱还全靠沈文彬呢? 现在他自个儿也挣到了钱,以后终于能在沈文彬面前挺直腰板,大声说话了。 沈老太心里也美滋滋的,村里人不总笑话她吗?现在她挣着了银子,谁还敢到她面前说风凉话,她就拿着这银袋子啪啪打他们的脸! “瞧你们这出息,不就十两银子吗?”沈老太故意提高嗓门,“以后咱每个月都能挣十两银子,看那些不长眼的,还敢不敢笑话咱!” 声音飘过院墙,邻居们都瞪大了眼睛。 每个月十两银子,那一个年不就能挣一百二十两? 他们乡下和镇上不一样,一年到头用不到几个钱,只要不置办大件,这些钱妥妥能全攒下来。 就是那些搬去镇里的富户,都不见得这么能挣钱吧! 没过一会儿,老沈家大门就陆陆续续被人敲响,有送鸡蛋来的,有抱着个南瓜来的。 嘴上说着邻居之间多走动,实际上都是来探探老沈家的底的。 沈老太碎银和铜钱也不收,就这么摊在桌上任人看,笑眯眯地收东西。 来人的眼睛都看直了,沈老太没有说谎,桌上那些可都是真金白银! “沈老太真是好本事,才几天而已,就挣了十两银子!” “我就说大妹子是个精明能干的,再过几天怕是要到镇上买宅子了吧?” “等你们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些老邻居啊,咱没什么本事,就等着老沈家提携咱了!” 众人纷纷奉承起沈老太。 沈老太听着讨好的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在这时大门又被人拍的砰砰响。 “文荣,还不快去开门?”沈老太眉飞色舞,这个时候来,一定又是奉承自己的人。 “谁啊?”沈文荣一边喊,一边利索开门。 大门打开,一个长相精明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精壮小伙,怎么看也不像来恭喜他们的。 中年男人打量了沈文荣一会儿,“你就是沈文荣?” 沈文荣再傻,也察觉他们面色不善,“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来我家到底有啥事?” 中年男人把沈文荣一推,一群人鱼贯而入。 “我是书院的管事,你们卖给书院的香料不合格。书院再也不买你家的东西,派我们来收回定金和货款!” 沈老太前脚还炫耀,自家和书院的生意。后脚书院的管事就来了,说老沈家挣黑心钱。 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事态咋变化的这么快?话本都不敢这样写! 沈老太听了这话赶紧凑上来,“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们给书院的香料咋可能不合格?” 在沈老太看来,不在这些菖蒲粉里添面粉就够良心了。不过是磨的没那么细,怎么能说她黑心? 中年男人是膳堂的人,因为中午的事正在气头上,沈老太居然还倒打一耙,说他胡说八道。 正好沈老太的银子全放在桌子上,当即脸色一冷,“还愣着干什么?把桌上的银子收起来带回书院!” 桌子上的是银子的吗?那是沈老太的命! 沈老太一见有人要动她的银子,干脆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你们知道我儿子是谁吗?我儿子可是书院的沈先生。你们得罪了我们,就不怕他让山长把你们赶出书院!” 沈文荣冲上来,扬起拳头要打人。 可惜他的拳头还没到人脸上,就被几个小伙子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让你打我们家银子主意,让你打我们家银子主意!” 刘金桂趁着没人注意,张牙舞爪地在中年男人脖子上抓了几道指甲印。 中年男人吃痛,怒极反笑,“山长把我们赶出书院?实话告诉你们,就是山长亲自下的命令!” 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一家人! “来人啊!”他叫人把银子收好,看了眼院子里的土灶,“把这土灶也给砸了!像他们这样的人,留着这土灶只会让更多人上当受骗!” 第102章 和清清说我想她了 小伙子们拿起院子里的锄头,三下两下,就把土灶砸了个稀巴烂。 沈老太眼泪都快哭干了,这土灶就是他们家会下金蛋的母鸡,土灶被砸,他们拿什么挣钱? 这群人行事这么彪,邻居们哪里敢帮忙。 “沈大娘,文荣,你们真的做了黑心生意?” “书院都来人了,那还有假?我看呐,这黑心钱不能收,收了是要有现世报的!” “说的也是,还是咱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好,别整天想着折腾什么幺蛾子,小心把自己的福报都折腾没了!” …… 邻居们纷纷摇头,看向三人的眼里充满鄙夷。 书院的人带着银子走了,望着一片狼藉的沈家院子,沈家人欲哭无泪。 好好的土灶变成一地碎土,锅里香喷喷的鸡汤也炖坏了。 灶里的火太旺,汤都被熬干了,一锅肉黑得和炭似的。 沈文荣脸上挨了一拳,一只眼眶乌青的。 刘金桂被中年男人甩开,膝盖磕在地上,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沈老太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 沈老太一开口,嗓子哑的厉害,“文荣啊,现在咱可咋办?” 沈文荣勉强冷静下来,“没事,娘!咱不是还有镇上的酒楼吗?书院不要的货,咱再磨一磨送到酒楼去,那边要的菖蒲粉可不比书院少!” 中年男人把银子带走,又把菖蒲粉给他们弄了回来,就扔在院子里。 他们家的陶罐不耐摔,不少罐子都碎了,但至少菖蒲粉还在,他们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提到镇上酒楼,沈老太总算有了几分精神,赶紧催促沈文荣,“那你快去酒楼看看,不是说昨天就来拿货吗?怎么到了今天都没个人影?” 给书院的货是次一些的,酒楼的菖蒲粉可都是好的。 两家的交货日期凑在一起,他们才拿没磨好的菖蒲粉搪塞书院。 既然酒楼要的货这么多,干脆把这些也一并卖给酒楼好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沈文荣也顾不上脸上的伤了,立刻收拾收拾,就出门去了镇上。 另一边,中年男人离开老沈家,在村子里问了路,一转就到了溪边沈清家门前。 沈清听见敲门声,打开大门看见中年男子一脸和气地站在门外,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请问您是?” “沈姑娘,我是书院膳堂的,上回你来膳堂送货,咱们见过一面。”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这么一说,沈清就有了印象,“原来是您,要不进来喝杯茶?” 书院膳堂的人来,十有八九是为了菖蒲粉的事。只是沈清想不大明白,这位之前去了哪里,怎么和人打了一架似的? “茶就不喝了,我还赶着回书院和山长复命。”中年男子摆了摆手,说道,“沈姑娘,山长托我给你带个话……山长想和你家的菖蒲粉续约,沈姑娘若是哪日有空到镇上,可以顺便到书院去一趟。” 他当然不会提自己去了趟老沈家的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沈清和老沈家的关系又特殊。 沈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毕竟是个好消息,便冲着中年男人点了点头。 “好,劳烦您和山长说,过两日我一定前去。” 中年男人坐着马车离开,张秀娥百思不得其解,“清清,咱和书院的契约不是还没到期?怎么忽然又要续约?” 沈清也不知道其中经过,但书院既然决定要和她们续约,那就说明书院不打算要老沈家的菖蒲粉了。 与其说续约,不如说是山长给她们的补偿。 虽然山长并未明确说明,可毕竟书院膳堂确实用了老沈家的东西。 这份补偿他们问心无愧,过两日沈清见到山长,也绝对不会心软。 “既然书院要重新和咱做生意,那咱们继续做就是了。”沈清道。 看着神色轻松的女儿,张秀娥却陷入了沉思。 以前她是蜗牛心态,小富即安,总觉得没必要太过折腾,日子差不多就行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 可要没有沈清州府的生意顶着,她这些天能这么心平气和? “清清,你上回说的词是啥来着?”张秀娥眼神渐渐笃定,“一只兔子多少个洞来着?” 沈清冲着她娘微微一笑,“是狡兔三窟,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张秀娥点了点头,“清清,狡和窟这两个字我不会写,回头你教教我吧!” 沈清不由侧目,她娘平时看见认字就头疼,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张秀娥讪讪一笑,她这不是争取奋发向上,不给闺女拖后腿吗? “行!”沈清一口答应,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晚上我想吃卤鸡爪!” 张秀娥笑得眯起眼睛,“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做去!” 相比于母女两人的其乐融融,沈文荣那边则一片凄风苦雨。 沈文荣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赶到镇上,可到了酒楼门前却没见到来找他的那位管事。 酒楼的掌柜和他说,之前确实有个姓梁的管事。只不过那姓梁的手脚不干净,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没几天就被他们赶走了。 不但梁管事被赶走,他以前做的事全都不作数。 梁管事和沈文荣买菖蒲粉,既没有契约,也没有定金,酒楼根本不认账! 姓梁的坑骗了他们! 沈文荣心都凉了。 他倒是想和酒楼闹,可他一拍桌子,一群伙计呼啦啦地围过来。 他不想挨打,只能灰溜溜地逃走,不敢回村里,更没脸去见沈文彬,晕头转向地一头扎进一间酒肆…… “主子,沈文荣去过酒楼了,然后进了间酒馆喝得烂醉如泥。” 沈清的铺子里,一群姑娘围在柜台前莺声燕语,说是来买东西的,更多的是来看这位如玉公子。 有了顾含章守在铺子里,每回这些年轻姑娘们来,或多或少都能带走一些东西。 铺子只在晚上开,生意居然比旁边的铺子都好。 顾含章点了点头,“那个姓梁的离开了吧?” 那人本来就不是金泽镇人,江越给了他一笔银钱,让他演了场戏,此时早就带着银子回自家去,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在镇上。 “膳堂吕田受贿的事也查明了,证据已经交到山长手里。”江越继续禀报。 吕田就是大师傅的名字,大师傅本来就不干净,这些年一直克扣学子们的伙食费,根本不经查。 拨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和刘魁的关系也查了出来。 吕田真把书院膳堂当成自家的了,自己做了这么久大师傅不要紧,还想把位子传给侄子! 江越把事情办得很漂亮,顾含章十分满意,让他明天自己去领赏。 江越赶紧谢过赏赐,就听顾含章问,“我什么时候休沐?” “山长说了,您之前请了几天假,这回就不让您休沐了。”江越说完话,就见顾含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吓了一跳,“主子,您没事吧?” 不就是不能休沐而已吗?从前在京城,顾含章什么时候给自己放过假? 顾含章捏了捏眉心,良久之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明天去云来村和清清说,我想她了。” 【作者有话说】 无意间吃了一嘴狗粮的江越表示很无奈! 第103章 喜欢直白的 顾含章的想法很简单,他去不了云来村看沈清,可以让沈清来镇上看他。 江越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主子,这话……”江越心里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五味杂陈。 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齐人,不像沈清穿越而来,也不是顾含章那种自己的主意贼正的。 要他和一个姑娘说这种话,哪怕只是传话吧,他都觉得臊得慌。 顾含章反问,“这话有什么不对?” 男女之间互相思慕再正常不过。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他一连几天没见到沈清,就是想念她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江越哪敢说半句不是,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下肚子。 “我明儿一早就去说!” 顾含章这才满意,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今晚提早打烊,明日你早些前去。” 江越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是顾含章喜欢人家沈姑娘,怎么到了他这里,比自己追求姑娘还难。 沈清并不知道镇上发生的事,倒是没出多久,老沈家下午发生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 老沈家偷鸡不成蚀把米,里正还特地来了一趟,狠狠嘲笑了一遍才算完事。 恶有恶报,老沈家做的缺德事多了去了,这点报应算什么? 不过,生意回到自己手上,沈清的心情还算不错。 夜里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昨天她去了看了眼梯田那边种的菖蒲,发现田埂上长了不少灰灰菜。 灰灰菜学名藜,又叫野灰菜,上一辈子沈清小时候在地里干活,没少找这种野菜吃。 灰灰菜主要能食用的时候是春天,这种野菜一旦过了幼苗时期就不能吃了,太老。 现在时节已经进入夏季,路边大多数能见到的灰灰菜都长成了成株。也不知道是不是梯田这边相对水多,相对阴凉一些,居然还有不少能吃的。 沈清反正闲着无事,也就背着竹篓走一趟,灰灰菜味道鲜美,用来凉拌可是一道难得的美味。 刚走出家门,就见江越从马车上跳下来,脸上带了几分紧张。 “沈姑娘这么早要去哪?” “早饭要吃凉拌灰灰菜,我去梯田上采一些。”沈清随口说道。 “沈姑娘要去哪里采灰灰菜,不如我和沈姑娘一起去采吧!”江越紧跟上来,还要帮沈清背竹篓。 采野菜不是什么难事,江越又是顾含章手底下的人。 以顾含章和她的关系,沈清没必要和江越客气,也就把竹篓给了江越。 梯田离沈清家有一段距离,两人走了一会儿才到田上,沈清目测了一下田里的菖蒲没少,就开始教江越辨认灰灰菜。 “你看那些绿叶子芯儿带着紫红的,就是灰灰菜。把嫩的茎叶采下来,别摘老的,老的口感不好,不怎么好吃。” 采灰灰菜容易,这片水田的田埂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捅了灰灰菜的窝,满片都是这种野菜。 江越一边采灰灰菜,一边魂不守舍地想,到底应该怎么把这话和沈清说。 直接把话转述给沈清?想清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听了这话会不会反手就给他一巴掌? 江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赵诚那前车之鉴还在眼前呢,要是自己把这事办砸了,顾含章还不得削死他? 江越心不在焉,听到沈清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好了,这些就够了。”沈清满意地看着一竹篓的灰灰菜。 身手好的就是好用,江越武艺高强,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 今天要是她一个人来,少不得要弄上半个时辰。 “这些就够了?”江越还没把话说出来呢,沈清居然就要回去,“不再采一些吗?” 沈清奇怪地看他一眼,“就算我想再采,那也得有不是?” 江越瞥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把田埂上的灰灰菜薅光了,只好跟着沈清往回走。 他就差没把不情愿三个字挂在脸上了,沈清又不是瞎子,能看不出来吗? 好不容易到了自家门前,沈清终于忍不住问道:“江越,是不是碰上什么难过的事?要不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江越眼前一亮,可不就是碰到难过的事了吗? 他自己开口是一回事,沈清主动询问又是另一回事,这可是沈清自己问的。 “沈姑娘,我有话和你说!”江越深吸口气,如临大敌地看着沈清。 沈清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不由挺直了背脊,一瞬间好几个念头从脑海闪过。 她还来不及捕捉这些念头,就听到江越豁出去似的说道:“沈姑娘,我家主子说,他想你了!” 听到这话,沈清不由松了口气,“你憋了这么久,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江越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清听到这话居然是这种反应,寻常姑娘家不应该都娇羞一些吗? 转念一想,沈清那是普通姑娘吗?大齐有几个普通姑娘敢支持亲娘和离,又有几个普通姑娘敢只身一人去州府做生意? 沈清要真是个普通姑娘,他家主子也不会看上她! “行了,你家主子想我,我已经知道了。”沈清拍了拍江越的肩膀,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沈清没觉得顾含章这么直白有什么不好的,遮遮掩掩的难道等别人猜自己的心思吗? 这一点感情和做生意一样,瞅准了自己的目标就要努力实践,不能让机会白白从眼前流失。 几天没见面,其实她也挺想顾含章的,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做,她做好了早饭就去镇上走一趟。 …… 书院的清晨,学子们纷纷到膳堂用早饭。 没走多久就看到沈清提着个食盒站在路边,不知在等着什么人。 学子们许久没看到沈清,再加上大师傅闹出来的那些事,都纷纷出来和沈清大吐苦水。 “沈姑娘,你终于到膳堂来了。你要是再不来,我们都要以为,以后都喝不到那么美味的鲫鱼汤了!” “沈姑娘你都不知道,昨天那个鲫鱼汤有多难喝?喝了那个鲫鱼汤,我把早上的饭都吐出来了,难受了我一整天!” “沈姑娘你不必害怕,只管安心和书院合作!以后谁敢不用你的菖蒲粉,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第104章 差别对待 沈清听了学子们的话,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是沈老太和沈文荣送了没磨好的菖蒲粉来,惹恼了书院的学子,学子们找不到大师傅,就到山长那里告了状,这才有了后来山长派人到云来村要银子的事。 不得不说,老沈家真是贪心不足,才有了这样的报应。 都说不是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如果他们有了书院的生意之后,想着的是一门心思做好菖蒲粉,而不是贪得无厌。 说不定这书院的生意,还就真被他们攥在了手里。 至于昨天的鲫鱼汤为什么这么难喝,沈清无奈一笑…… 香料磨粉的步骤最费工夫,想来沈老太他们一时赶不及,理所当然地省了好几步,所以才导致鲫鱼汤里像掺了沙子似的。 在烘干步骤没有做好,又不仔细筛粉磨粉,菖蒲粉的味道出不来,甚至比不上新鲜的菖蒲能去腥。 这菖蒲鲫鱼汤看似好做,可整体而言处处都是讲究,少了哪一步,就都不是原来那个味道了。 “大家放心,等以后我们的产量上来了,香料只会越来越便宜。不但书院用得起,镇里的普通百姓也用得起。”沈清说道。 学子们听了沈清的话,都不由露出敬佩之色。 “沈姑娘有这份心实属难得,不像大师傅一样,只知道克扣我们的伙食费!” “是啊,听说那位刘管事还是他的侄子,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他们都已经知道大师傅干的好事,提到大师傅眼神都十分鄙夷。 沈清和学子们说话耽搁了一会儿,这才跟着江越去给顾含章送早膳。 顾含章和常鸿平时不在膳堂吃早饭,常鸿在吃这方面没顾含章这么讲究,早早让人到外头随便买了些早点,就拉着顾含章在凉亭里吃起来。 肉包子,油条,汤饼,鸡蛋面。 虽然都是家常早点,可在常鸿看起来已经不错了。 书院附近的铺子生意都好,用的食材也新鲜,只要有点手艺,做出来的东西都不会差。 “含章,大早上的不饿吗?”常鸿滋溜滋溜地吃着面条,不忘催促顾含章吃一点。 顾含章嫌弃地扫了眼常鸿的吃相,淡淡地说道:“不饿,你自己吃。” 常鸿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就没见过比顾含章还挑食的了,广聚楼那样的菜色,顾含章都嫌不够好吃。 算了算了,顾含章不吃,那他自己吃!这位爷的脾气可倔得很,他还能把东西塞到顾含章嘴里不成? 他要敢那样做,不得被顾含章一刀剁了?他又不是齐铭,顾家人拿齐铭没办法! 沈清远远就瞧见凉亭里坐着的两人,不由加快脚步。 两人许久未见,看见对方熟悉的脸庞,都不由露出笑容。 “怎么到现在还没吃?饿不饿?”沈清把食盒放在桌上,看见只知道自己埋头狂吃的常鸿,“常鸿你也是,这么多东西,不知道给含章一点垫垫肚子?” 常鸿心里那个冤枉啊,他那个叫不给顾含章吃吗? 他就差捧着碗追着顾含章喂饭了,可人家领他的情不! 不但不领,还十分嫌弃,害得他都吃撑了! 常鸿想开口替自己说话,话没说出来,就打了个饱嗝。 顾含章勾了勾嘴角,目光柔和了几分,“怎么还亲自送来了?让江越送过来就是,还要辛苦跑一趟。” 沈清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笑意,嘴上说着她辛苦,早上江越可是驾着马车来的。江越哪回来拿饭菜,不是自己单独骑马来? 不过这是一回事,顾含章体谅她辛苦又是另一回事。 谁的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知冷知热,要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谁高兴伺候去? “不辛苦,本来就要来书院,顺道来看看你们。”沈清说道。 两人间的气氛实在太腻歪,就连常鸿都看出不对劲,一脸懵逼地看着江越。 江越站在顾含章身后朝常鸿使眼色,眼皮子都快使抽筋了,常鸿才后知后觉,目光震惊地看着两人。 “你们……你们……” 顾含章问:“你不是吃完了?还在这里干什么?” 沈清食盒里的菜香喷喷的,常鸿的心里却叫一个酸呦。 凭啥顾含章能吃这么好的东西,他就只能吃路边摊买的早饭? “不行,我还饿着呢,早上没吃饱,还得吃一点!”常鸿不知哪来的勇气,梗着脖子站在原地,就等着吃沈清带来的东西。 沈清愣了一下,她光顾着给顾含章带饭,还真就忘了顾含章身边还有常鸿这号人物。 常鸿吃不到东西,被顾寒正冷冷的目光一扫,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身边好不容易没了别人,两人终于可以单独相处。 鲜嫩的凉拌灰灰菜入口,混着温热的粥水,一股清香萦绕在口中。 因为是自己心上的姑娘做的,简单的饭菜显得更美味了些。 “这回也是来找山长的吧?待会儿你去见山长,可以和他多要些银子。这回是书院理亏在前,山长不敢不答应。” 顾含章和山长交情匪浅,沈清一开始就知道,顾含章了解这事,沈清并不惊讶。 令她吃惊的是,从大师傅克扣伙食费,到山长和老沈家不再合作,这些事情爆发得太快了。 快到就像有人在背后刻意安排过,而这一切都和自己有关,这让沈清不得不想起顾含章。 沈清没有回答顾含章的话,“大师傅的事是你做的?” 顾含章知道沈清聪明,就是没想到沈清这么快就想到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只不过让江越去查了查,他自己做的亏心事太多,还不知道遮掩。”顾含章微微一笑。 他当然不会说,除了查大师傅,还让人找人坑了沈家人。 沈清倒是没怎么生气,两人在一起本就该互相扶持。她是不喜欢别人做她的主,干涉她的人生,又没有极端到不许别人帮她一点忙。 相反的,顾含章帮她省去不少麻烦,她心里还挺高兴。 “我去找山长谈事。”沈清收拾好了碗筷装进食盒里。 第105章 在座的都是垃圾 沈清找山长谈事,顾含章也到了上课时间。 两人约定好中午再见,沈清就提着食盒去了山长家。 到了山长院子,山长已经提前备好茶水在书房里等她。 沈清一出现,就像呵呵地冲她招手,“来得正好,这山泉水刚烧沸,用来泡君山银针最好不过。” 君山银针在华国也是名茶,茶叶形状细如银针,因此得名。曾在清代选为贡茶,每年也只供十八斤。 大齐毕竟不像华国发达,这种好茶普通人也能品尝一二。 这么好的茶,山长肯拿出来招待她,可见诚意十足。 “没想到今日我还有这等口福。”沈清不等山长发话,稔熟地在山长对面的椅子坐下,“山长事务繁忙,怎知我今日来拜访?” 她之前和膳堂那位说的两天,不过是个虚数,重在表示愿意和山长谈话的态度,可不是实打实的两天。 山长微微一笑,“你这丫头现在可是我们书院的大红人。” 经过昨天的事,学子们都盼着沈清来书院。沈清一在书院里出现,书院里都传遍了,山长自然也就知道了。 沈清但笑不语,主动拿了茶具泡起茶来。 她泡茶的动作很娴熟,山长本想教她冲泡君山银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发现沈清竟也没有一处出错。 山长了解她的身世,懂得这些实在难得,脸上笑容更深。 “书院先前与你定好契约,契约尚未履行完却换了人,现在遇到难事又回头找你,你一点也不生气?” “不生气。” 沈清摇了摇头,她上辈子签过多少合同,比起这种更恶劣的都有。 脸上笑眯眯,心里mmp,为了生意还不是得坐下来和对方有商有量? 相较而言,山长只是中途买了别人的香料,丝毫没提解约的事,还给两人的合作留下点可能,已经足够表明山长的立场了。 有的时候身为管理者,不能全凭自己的喜怒爱憎行事,沈清很能理解山长的处境。 “吕田这些年一直克扣膳堂的银钱,还收受外人贿赂两头吃回扣,他的侄儿刘魁也没少替他办事,我已经将证据交给金泽镇衙门。” 沈清也是第一回知道大师父的名字,吕字两张嘴还不够,还要加个田,加上大师傅自己长的那张嘴,一共七张嘴,也难怪贪得无厌。 幸好吕田没什么能耐,到老了也不过是个膳堂的一把手,要是入了仕,不知道要贪多少民脂民膏。 理解归理解,沈清虽然不生气,不代表她心里舒坦。 “我想这是书院自己内部的事,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内。” 山长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书院想同你续约,作为补偿你可以加价。只要价格可以接受,我都可以答应。” 沈清半晌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山长。 山长一大把年纪,在这双透彻的眼睛的注视下,心中居然生出几分不确定。 沈清这是不愿意答应自己的条件?发生这种事情,即便沈清提出立即解约,也在山长的意料中。 只是沈清一旦解约,膳堂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替代品,换回以前的食谱增加开销事小,怎么安抚学子们却是个难题。 书房里一阵沉默,山长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若是不愿答应,就此与书院解约,书院也绝没有二话。” 和书院解约? 沈清回过神,有些吃惊地看了山长一眼,“我何时说过要与书院解约?” 金泽书院膳堂这么稳定的客户,她怎么可能白白放走,便宜了别人?做生意又不是过家家,怎可任性行事? 山长被沈清的话弄懵了,沈清不想解约,那就是想续约? “既然如此,那就加价?” 沈清听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加价?不,您想错了。我不但不加价,还要减价卖给书院!” 山长怎么也没料到,沈清心中的答案居然是这个,因为太过震惊,他甚至不小心打翻茶杯,茶水湿了他一半个衣袖。 自古以来商人没有不逐利的,这不是商人的品德问题,而是社会自然而然形成的规律。 书院的态度放得这么低,换做别人早就趁机要个好价格,沈清不但没这么做,还反其道而行。 “清清,你可要考虑清楚,不要意气用事……”山长语重心长。 沈清是沈文彬的女儿,也是他看好的后辈,他不可能坑沈清。 意气用事?她沈清什么时候意气用事过? 她非但没有意气用事,而且还慎重考虑了! “山长,之前我卖给书院的菖蒲粉二两银子一斤,沈家直接砍了对半一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斤。” “您信不信,我可以做到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做到价格比沈家更低?” 菖蒲粉不是生菖蒲,蒸发水分磨粉后是要减重的! 山长不知道多少菖蒲可以磨一斤粉,可他知道土灶一点起来,那都是在烧钱。 大齐香料普遍价高,远渡重洋运过来的胡椒,前朝的时候甚至可以当银子使! 菖蒲粉只有沈清一家在做,二两银子一斤自然有赚头,可沈清居然和他说,要降到一两银子以下…… 疯了,真是疯了! 山长觉得沈清就是太恨老沈家了,才想出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 “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准确的数字。”沈清没有理会山长的目光,继续说道,“我能给出的价格是每斤七百六十三文!” 每斤七百六十三文,这是沈清计算了各种成本后,得出的最合适的价格。 山长听到这个价格,目光反倒渐渐平静下来。 如果沈清真打算针对老沈家,应该会爆出个整数才对。 七百六十三文这个数字太过详细,反倒让他多了几分思考。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数字的?”山长不禁问道。 山长能稳坐金泽书院这么多年,沈清并不打算磨磨唧唧和山长扯各种成本。 所有的解释化成狡黠一笑,“您只需要知道,我的这个价格恰好卡在别人做不到,我却能拿到最高的利润的点上就行。” 山长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想明白了沈清的打算,到嘴边的话顿时一噎。 他还以为沈清针对的是老沈家,没想到沈清的打算是——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都是垃圾。 第106章 沈清的野心是整个金泽镇 “你早就想好了吧?”山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在书院里和年轻人朝夕相处,一直觉得自己无论是心态和想法都足够年轻。 可现在他莫名觉得自己还是老了,未来的大齐是年轻人的天下。 说完这话,他就盯着沈清的脸看,似乎想打开她的脑壳看看,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从前他觉得沈清像沈文彬,才这么聪明早慧。现在他觉得沈清谁也不像,这丫头就是石头缝里自己蹦出来的。 沈清思考了一会儿。 是也不是,沈清一开始并没有拟定长远的计划,这一切只不过是长期形成的思维惯性。 一旦金泽镇有第二个售卖菖蒲粉的人出现,她就会用价格占据市场,当然她也不是什么黑心商家,做事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菖蒲粉在金泽镇她是独一份,沈清不会干砸别人饭碗的事。 “现在您相信,我没有意气用事了吧?”沈清问道。 山长苦笑,何止没有意气用事?而且还意气风发! 他以为沈清一个姑娘家,保住书院和广聚楼就已经满足,没想到沈清的野心是整个金泽镇! 这种野心沈文彬有吗?没有! 沈文彬要有这份野心,也不会主动放弃科举,留在金泽书院做个教书先生! “好,那就七百六十三文,我和你签契约!”山长终于点头同意。 沈清补充道:“和您先说好,这七百六十三文只是这阶段的价。柴禾、种子、田地的价格浮动,我会另做调整。” 这个道理山长当然明白,膳堂的米面上前有浮动的时候,菖蒲粉也是一样的。 “你降了价,可还有别的要求没?”沈清做了这个决定,书院反倒占了便宜,山长说好了补偿,那就一定会有。 沈清又不是大善人,当然得争取自己的利益。 “我想和书院定五年的约,这五年之内书院若向别家买菖蒲粉,须结清剩下时间的所有货款,并且我不会再给书院货。还有,我希望书院没有的食材,可以优先考虑我提供的。当然,我也必须保证菖蒲粉的质量不变。” 这要求并不过分,沈清从菖蒲粉和干货都挑不出错,山长将这两点都写进契约里。 从山长家离开,沈清身上轻松不少,还没到午饭时间,她提着食盒来到胡广平家,胡广平正好在家。 “一早听说你来书院了,就知道你一定会过来。前几天忘了和你说,书院来了几个姑娘,说要买你家的胭脂,还把定金都给了。” 胡广平从袖子里掏出一两银子,和一张写了各种胭脂数量的单子。 他上回到沈清铺子里,可没见到铺子里有卖胭脂。 “清清,你什么时候卖起胭脂来了?” “上回去州府送货,想着不能空手回来,就带了点东西回来卖。”沈清接过清单和银子,随意看了一眼就放进袖兜里,“胡叔,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件正事要和你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胡广平愣了一下,山长想要弥补沈清,沈清这回来书院就是来和山长续约。 她要自己有个心理准备,难道和书院没谈成? “清清,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胡广平着急地问。 沈清笑了笑,“胡叔,您别急,我和山长谈得很顺利,并没有什么意外。我要告诉你的事,我们的菖蒲粉马上要降价。” “怎么突然要降价?”胡广平吃惊。 他原本以为,没了老沈家竞争,书院说不定还能给沈清涨得钱。 书院的菖蒲粉他占三成,降价的话就意味着他拿到的银子也要缩水。 菖蒲粉的价格和胡广平利益相关,胡广平会着急,沈清并不意外。 “胡叔,您也知道,菖蒲粉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沈家人能做得出来,别人也能做得出来。消息一旦走漏,是肯定没有提价的空间的。” 她不可能永远保证胡广平拿的钱不变,世界的变化不等人,沈清自己要是不进步,也是会被淘汰的。 胡广平是在意银子,但他也不糊涂。 如果不是沈清把菖蒲鲫鱼汤带进书院,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刘魁和吕田的关系,也注定和大师傅的位置无缘。 现在吕田和刘魁都被官府羁押,准备就两人犯下的事情问罪,他暂代了大师傅的职务,不出意外等过段时间,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膳堂。 可以说,他之所以有今天,至少有沈清一半的功劳。 “好,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胡广平脸上露出个笑容。 沈清只是来和他说要降价,又没有说不让他管着菖蒲粉的事了。 菖蒲粉是降价了,不是还有各种干货吗?少点就少点,他可不信沈清这样的人,会放过书院那么大一只肥羊。 “清清,菖蒲粉没有了,咱还可以弄别的呀!”胡广平的脑瓜子又转起来。 沈清也是个人,只有一个脑袋两只胳膊,现在铺子的钱还没还完,哪有精力弄别的? 胡广平也不是缺钱的人,不至于少了菖蒲粉就要到街上要饭去。别以为她不知道,升任大师傅是要涨不少月钱的! “胡叔,你就先饶过我吧。”沈清无奈,“不瞒您说,那铺子盘下来,我欠了一百四十两外债,这个月底得还清。” “一百四十两!”胡广平下巴都要惊掉了,“我的小姑奶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熊心豹子胆我没吃过,我只吃过海胆。”沈清说道。 海胆又是什么玩意儿?胡广平摇摇头,别说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就算年轻个三十岁,他都不敢像沈清这么折腾。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敲门,胡广平开了门发现是顾含章在。 沈清见了顾含章立刻露出个笑容,“你下课啦?咱们一会儿去广聚楼吃饭?” 虽然现在她还不收广聚楼银子,但菖蒲粉降价,还是得知会伍金良一声。 “好,都听你的。”沈清和山长的谈话,顾含章都知道了。 宏图大略,沈清是谈不上的,但他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样子。 现在沈清在他眼里,就像星星一眼会放光。 胡广平上回着急是真没注意到两人的变化,看到这一副不由呆愣,“清清,你们……” “胡叔,就是你想的那样。”沈清大方承认,拉着顾含章离开,“我们吃饭去了,胡叔,你说的别的东西,等我忙完了这个月再说。” 华国饮食文化浩如烟海,光是药膳就数不甚数,除了菖蒲粉,她自然还有别的好东西。 第107章 烂醉如泥 三人说话的时候,胡大娘婆媳就在院子里。 眼看沈清和顾含章离开,胡大娘赶紧上来问胡广平。 “广平,清清那丫头和这姓顾的后生……” 两人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眼神默契,心意相通。 胡广平也是过来人了,沈清都那样说了,他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应该就是咱们想的那样了!” 胡家和沈清关系极好,沈清找到如意郎君,胡大娘比什么都高兴。 “真的?我就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后生哪哪不比那个姓许的好?咱清清这么好的人品样貌,可不就得配个这样的?” 王丽娘也满脸笑容,“我听说咱们书院的先生,都对这位姓顾的公子极为满意。他来到书院,原来的那位可就不好过了……” 对于书院学子之间的事情,胡广平不是很清楚,但也略知一二。 要不怎么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许子明在一众学子中才华已经够出众了,顾含章来了书院,许子明也要黯然失色。 对于沈清和顾含章的关系,胡广平要乐观得多。 顾含章家世出众,沈清的能力也不是盖的,这两人以后谁降得了谁还不一定呢。 对于旁人而言,重要的是俊男美女看着养眼。别的不说,沈清和顾含章站在一起,他就打心里高兴! 有人打心里高兴,就有人打心里不高兴。 许子明为人傲气了些,毕竟是先生们都看好的“种子选手”,身边还是有不少拥趸的。 沈清早上提着食盒出现在书院,就立即有人告诉了许子明。 “子明,沈二姑娘提着食盒,来给你送早饭了!” “子明真是有福气,马上要和沈大姑娘定亲,沈二姑娘还对你念念不忘!” 许子明以前和沈清走得近,书院的学子都看在眼里。 后来许子明和知书达理的沈莲莲互相好感,抱得佳人归,也不妨碍他们觉得许子明和沈清关系匪浅。 是个男人都梦想着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沈家姐妹正好满足了他们的想象。 沈清和沈家人素来不和,定然不可能给他们送饭,难道说沈清是知道了,他和沈莲莲月底定亲。 所以,特地来找他挽回? “我去看看。”许子明扔下一句话,就朝同窗们说的方向走去。 凉亭里,沈清和顾含章相对而坐,笑颜如花。 沈清送饭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顾含章…… 一种许久没有的感觉在胸口翻腾,许子明直勾勾地盯着凉亭里的男女。 “我家主子正和沈姑娘说话,许公子还是不要打扰为好。”顾含章身边的侍卫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顾含章一来就抢走他书院魁首的位置,现在连沈清都喜欢上了他。 不怪他在两姐妹之间,选择了温柔大方的沈莲莲。 沈清再漂亮再有能力又如何?还不是想要攀龙附凤,满身的铜臭味! 许子明右手握成拳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沈莲莲自小跟着沈文彬在书院长大,比起沈莲莲早逝的生父,沈文彬才是他名副其实的岳丈! 许子明的亲岳丈沈文彬,又遇到了糟心事。 早上他正准备去给学子上课,就有人就找到书院来,指名道姓说要见他。 沈文彬到了书院门口,一个自称酒馆掌柜的中年男人,直接把一份单子交到沈文彬手里。 “您欠着我家酒馆一两银子,若是有空,请您现在把银子付了。” 沈文彬简直莫名其妙,他从来不去酒馆,什么时候欠过酒馆的钱? 李大爷也太不像话,什么人都敢往里放,这人分明就是来讹钱的! 酒馆掌柜见沈文彬非但不给钱,还倒打一耙,顿时也没好气。 “亏得还是书院的先生,连一两银子都要抵赖。我只问一句,沈文荣是你兄弟不?” 沈文彬愣了一下,这才看见单子上沈文荣的名字。 当初沈老太也是想送沈文荣上书院的,可惜沈文荣自己不争气,上了几年书院,到头来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沈老太也不想白花花的银子打了水漂,这才让沈文荣回家种地。 这单子上歪歪扭扭,写得和蚯蚓一样的字,不是沈文荣的字迹还有谁的? 两人闹出的动静还挺大,书院门口有不少学子,闻声纷纷望过来。 酒馆掌柜得理不怕事大,沈文彬在书院教书还是要脸的,赶紧安抚好掌柜,回家取了一两银子,又请别的先生替他代课,这才跟着掌柜到了酒馆。 沈文荣从昨天傍晚踏进酒馆,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不但要了酒馆几坛子最好的酒喝,还吃了酒馆一份五头鲍! 青州位于内陆,哪一面都不临海,海货的价格可不便宜。 沈文彬走进酒馆,就看见沈文荣躺在酒坛子中间呼呼大睡,还怎么摇都摇不醒。 沈文彬头疼欲裂,他这个弟弟除了能给他找麻烦,还能干什么? 沈文荣喝得烂醉,总不能带回书院去。实在没办法,沈文彬只能叫了辆马车,亲自把沈文荣送回村里去。 云来村,沈老太和刘金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昨天沈文荣去了镇上,说好连夜赶回来,婆媳两个等到大半夜,都没等到沈文荣回来,就怕沈文荣路上出了什么事。 “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文荣就算昨晚住在二伯家里,现在也该回来了吧!”刘金桂拉着沈老太的胳膊,一个劲地抱怨,“昨天说了一起去镇上,您倒好就是不同意!” 沈文荣是沈老太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沈老太怎么可能不着急? 更何况,家里还堆着一堆菖蒲粉,等着沈文荣把酒楼的人带回来交易呢! 沈老太没好气,“就你着急!你急,你急倒是把这些东西换银子去啊!” 眼看婆媳两个要吵起来,门外一阵马车声响起。 沈文荣回来了?村里人出行有几人用得上马车? 只怕是沈文荣昨晚留在镇上和酒楼的人议价,所以酒楼今天直接驾着马车来拉货了! 刘金桂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娘,这是文荣回来了吧?” “还用说?一定是文荣把酒楼的人叫来了!”沈老太眼前一亮,立即冲到马车前,却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是沈文彬。 第108章 送货上门 沈家小小的院子刚平静下来没多久,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沈文荣没有像遇到那样,把酒楼的梁管事带回来,买走老沈家的菖蒲粉,反倒喝得烂醉如泥,被沈文彬从镇上带回来。 沈老太和刘金桂一看就慌了,立刻问沈文彬怎么回事。 沈文彬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想问沈老太呢! 明明沈文荣昨天跟着沈老太回村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镇上的酒馆,害他损失了一两银子不说,还连累他在书院前丢脸。 这回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以为他有酗酒的毛病,还欠别人的钱不还! “你说啥?文荣在酒馆喝了一夜的酒?”沈老太一听脸色就白了。 沈文荣明明是去办事的,结果被沈文彬在酒馆找到。 这说明了啥?说明沈文荣的事情肯定没办成,要不然会是现在这副熊样? 沈文荣正睡得迷迷糊糊,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冻得他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井水仍旧十分冰凉。 沈文荣的酒意散得一干二净,坐起身来看看刘金桂,又看看沈老太。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抱着沈老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姓梁的骗了咱们!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带着咱的银子跑路了!” 沈老太整个人都懵了,他们又不是傻子,亲眼看着姓梁的进了酒楼,酒楼的伙计都管他叫管事,这才掏银子给人的。 没想到姓梁的居然不当人,连她这个老婆子的棺材本都敢贪! “你们这是……”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文彬都惊呆了。 他只听说找人订货要给订金,就没听过卖给别人东西还要倒贴钱的。 沈老太和沈文荣吃了这个教训也好,下回才能长长记性! …… 沈文彬没在家里吃午饭,他只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有课要上。 当然,发生了这种事,无论沈老太还是刘金桂,都没心思给他做午饭就是了。 倒是沈清在广聚楼吃了顿好的,坐了马车回到云来村,刚到村口就有人和她说,“清清,你们家来客人了!” 她们家来客人了?沈清问道:“我们家来什么客人了?” 那人把手抬过脑袋,比划了一下,“一个小伙子,长得还挺高的,坐马车来的,车上还用了不少东西哩!” 沈清自从搬到溪边的新宅子里,家里经常来客人。一开始还有人说闲话,觉得沈清靠着自己的脸蛋和人套近乎,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时间久了,沈清家里来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大多数都是和沈清做生意来的,这些流言才渐渐平熄。 长得很高的小伙子,带了不少东西坐着马车来? 沈清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眼前浮现尹红的身影。她确实告诉过尹红自家的地址,难道说尹红做好了胭脂和芙蓉霜,亲自把货送到她家里来了? “好嘞,谢谢您,我这就回家看看!”沈清冲着村民点了点头,和江越说道,“走,咱赶紧回家去。” 江越把马车停在沈清家门前,家里的大门开着,门口倒是没有马车的影子,只听到里面传来张秀娥和一个熟悉的声线说话的声音。 沈清赶紧走进院子,到了堂屋里,果然看见尹红坐在椅子上喝茶。 “尹红,果然是你!”看见尹红,沈清心里十分高兴。 她还以为尹红做好胭脂,还要一段时间,没想到尹红居然这么快就把胭脂送过来了。 比起前两回见到尹红,尹红的状态明显好了不少,看见沈清和江越脸上露出笑容。 “你要的那些胭脂和芙蓉霜都做好了,就放在你家的厢房里,你准备拿到哪里去卖?” 沈清一拍脑袋,这才想起她忘了和尹红说,自己在镇上买了间铺子的事。 要早和尹红说,尹红把东西送到镇上就行,就不用多跑一趟,再把这些东西弄到铺子里了。 “你在镇上买铺子了?”尹红听说沈清有铺子,倒是没怎么惊讶,“买了铺子也好,我家的东西就没放路边卖过。” 沈清知道这是尹红的玩笑话,“倒是你,这回怎么这么快?” 尹红本来没多快,尹氏生病不能劳累,顶多一天帮他做一个时辰。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后来干脆雇了两个姑娘一起做。 这两个姑娘手脚麻利,速度一下子提了上来,尹红不知道沈清什么时候再去州府,干脆雇了辆马车,按照沈清给的地址送了过来。 当然,尹红之所以这么积极,都是那天被江越吓的。 谁让他当着顾含章和江越的面拍胸脯做了保证?他怕自己拖久了,顾含章会派江越到州府去暗杀他。 无缘无故的,江越怎么可能动尹红?尹红现在可是沈清的摇钱树,吓吓他让他不要对沈清起非分之想才是真的。 江越笑眯眯地看着尹红,“尹婶子的身体怎么样?她身子还没好全,可不要累坏了。” “我娘的身子挺好,就不劳江侍卫操心了!”尹红赶紧说道。 沈清看着两人就觉得奇怪,这两人真的想要拜把子?她看尹红这样子,恨不得把江越当瘟神拜吧? 尹红这个时间才到,恐怕是昨天夜里就出发了的。 他这阵子为了赶货,应该累得不轻,好不容易到村里来一趟,沈清怎么说也得好好招待人家。 “你要不着急回去,可以在村里住一晚,我带你到村里四处逛逛。” 尹红显然对乡下的事情很感兴趣,他刚才一进村,就看见路上有人在给房子封顶。 可路边的村民却告诉他,那可不是住人的房子,那是烧柴火的土灶,用来烘干货用的。 房子那么大的土灶!还是沈清和里正合建的。 尹红心里惊讶不已,“那土灶什么时候能烧起来?” 土灶今天就能封完顶,到时为了墙体里外干透,会提前生火加速墙体的稳固性。 沈清想了想说道:“大概就这一两天。” 一两天的时间尹红还是有的,尹氏最近好了不少,白天两个姑娘也会上门帮忙,顺带照顾尹氏喝药。 “那行!”尹红答应下来。 他住在沈清这里不方便,沈清就带着他到里正家里,让里正收拾出一个空房间住了下来。 第109章 你和娘说实话 江越见尹红留在云来村,大有和他一起坐下来的意思。 尹红哪里愿意和江越这个煞星住,连忙给沈清使眼色。 尹红再怎么说也是沈清的客人,沈清笑着问江越,“你回书院正好替我问问山长,我家的土灶开灶,他老人家要不要来看看?” 话音落下,尹红立即感激地看了沈清一眼。 沈清心里觉得好笑,她倒不是为了尹红。 山长是她的大客户,她本来就有请山长参观的意思。 再加上书院明日本来就休沐,山长要是答应来云来村,正好也能给顾含章放个假。 以顾含章的智商,沈清并不担心他落下的那点课业。她现在是顾含章的对象,又不是顾含章的老妈子,用不着替他操心这些。 江越当然明白沈清的意思,尹红都在云来村留宿了,他家主子能不来吗? 尹红这家伙肯定对沈清有意思,就算顾含章不发话,他也不能让尹红故意接近沈清。 “沈姑娘放心,山长最喜欢这种没见过的新鲜东西。” 山长到底喜不喜欢这种东西,沈清不知道。沈清知道,开灶那天山长肯定会来。 就不提上回山长频频对土烤房流露感兴趣之色,就算他不愿意来,估计也会被江越强行拖来。 江越是吹着口哨走的,临走之前,还罕见地对尹红和善一笑。 尹红总算盼走了江越,不由想起沈清刚才的话。 两人口中的山长,应该就是金泽书院的山长。 金泽镇虽然是个小地方,可金泽书院在整个青州的名气却不小。 堂堂金泽书院的山长,真的会来村里参观一个烤房开灶? 尹红在山长家住下来的第二天,他正睡得昏昏沉沉,房门被人拍得砰砰响,郑德在外头叫他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起床穿衣,打开房门看见外头黑漆漆的天空,还有些愣神。 天还没有亮,大约寅时的样子,几颗星星零星地挂在夜空。 乡下这个时候有点冷,风吹在他身上,让他不由地打了个颤。 郑德不知从哪拿出来个烫手的馒头塞进他手里,尹红晕乎乎地接过来,本能地跟着郑德往外走。 两人摸黑在田埂上走到土灶前时,已经有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了。 “郑哥,这是要干什么?”尹红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迟钝。 郑德憨厚的脸上,神采奕奕,“尹公子,你不是说要看烧灶吗?咱们马上就烧灶!” 烧灶?这么早烧灶? 尹红一眼看见人群中间站着的沈清,顾含章站在她身边,还有个气质不凡的老头儿,应该就是那位金泽书院的山长。 这样的大人物为了一个小小的土灶,居然不辞辛苦地起这么早,特地从金泽镇跑到村里来? 尹红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 他还想问郑德几句,郑德撸起袖子,露出两只精壮的胳膊,和几个村民一起从小门把一块块床板大小的竹匾抬进灶里。 紧接着,土灶正面的小门被关上,郑德拿了支火把到土灶前点火,灶里的干柴慢慢被火苗吞噬。 忽的一声—— 一股烟气直冲而上,灶膛里的火舌张牙舞爪,烟囱里发出一声有生命似的“喘息声”。 房子大小的土灶活了! 尹红站在土灶面前,仰头看着烟囱里飘出的淡黑色烟雾,火光映照在他震惊的瞳孔中。 虽说这土灶没有运用到任何机械技术,但沈清还是习惯性称呼它为机器。 对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机器的尹红,面对这个积攒热量的庞然大物,实在有种莫名的敬畏。 村民们热切地讨论起来,大多数人的反应要比尹红夸张得多。 “这么大一个土灶,一天得吞多少柴火?!” “刚才那忽的一下,差点没把我的魂都带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就这么大了吧?” “清清个小丫头哪来的胆子,刚才火烧起来,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清并不觉得自己比他们强,人类面对体积比自己大上许多的东西,总是会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渺小感。 从古到今,多少科技的进步,都是为了能和自然抗衡。她之所以没有失态,都是占了见识过的便宜。 山长毕竟见多识广,眼中惊讶一闪而过,脸色很快恢复如常。 沈清说过要把菖蒲粉卖给整个金泽镇,看来并不是无的放矢,有一个这么大的土灶,她完全可以办得到! 他知道沈清有这个能力,却不知道沈清能办得这样好。 这样出色的姑娘,怕是京城那些世家的女子都不逊色,山长忽然想起自己几个孙子,也是芝兰玉树,十分出众…… “你就是秀娥吧?清清这丫头可是庆元三年生的?真是巧了,我有个孙儿也是这年出生的,比清清就大一个月。”山长笑眯眯地说道。 张秀娥一下子懵了,她知道山长的身份,德高望重的山长居然愿意和她一个村妇说话,张秀娥受宠若惊。 顾含章眉毛突突跳,他特意让山长跟着他一起来,不是为了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撬他的墙角的。 “山长的孙儿确实才华出众,我记得鸿胪寺派往西北,正缺一名会胡语的官员。” 鸿胪寺里没什么好差事,要被派往西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山长哪里是真的想让沈清给他当孙媳妇儿,只不过想试试顾含章。顾含章小小年纪,平日里心思深沉,他都不大琢磨得透。偏偏遇上沈清这个小丫头,算是栽在沈清手心里了。 要沈清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山长说不定还会阻拦一二,可现在……谁让沈清又漂亮又能干? 张秀娥看看沈清,又看看顾含章,她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闺女和顾含章之间确实多了些什么。 顾含章这么出众的人喜欢自家闺女,张秀娥心里既高兴又不高兴。 张秀娥觉得,自己这上门女婿好像招不成了! 山长和顾含章没在村里多留,吃了个早饭就离开了,沈清想给顾含章放的假终究也没放成。 送走两人,张秀娥把院门一关,一脸严肃地拉着沈清走到一边,“清清,你和娘说实话……” 第110章 抢生意 “你和娘说实话,你和顾公子是不是有啥?” 张秀娥问出这些话,沈清一点都不意外。 自己娘的性子自己清楚,沈清和顾含章确认关系,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张秀娥,就是怕张秀娥太过紧张。 她正琢磨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两人的关系和张秀娥明说。可惜,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月份大了的肚子,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娘,我是挺喜欢他,他也挺喜欢我。”沈清干脆直接承认,“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怕她们家门第高瞧不起人,怕我以后受委屈。您放心,我现在就是和他处处,要是他以后不合我心意,我就离了他另找一个更好的。” 张秀娥是不大同意沈清和顾含章,顾含章身世太好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反对的话说出口,一个个惊世骇俗的观点,就接连在她耳边炸响! 什么叫就是和顾含章处处?什么叫不合心意,离了他找个更好的? 张秀娥当然不会承认自家闺女学坏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千好万好,都是顾含章把沈清教坏了。 沈清没空琢磨她娘的小心思,土灶开灶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时运来了。 金泽镇县令到广聚楼去了一趟,对广聚楼的鲫鱼汤赞不绝口,本来还只在书院和广聚楼有名气的鲫鱼汤,一下子红遍了整个金泽镇。 “你们的菖蒲粉怎么卖?我听人说,广聚楼的菖蒲鲫鱼汤,就是从你们这里买的?” “未免也太贵了吧!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香料,算了算了,还是不买了!” 这些天,云来村陆陆续续有人来问菖蒲粉,但大多数人都是空手而回。 二两银子一斤的菖蒲粉,除了大酒楼很难有人能接受这个价格。 偏偏生产了这么多菖蒲粉,沈清还是一点都不肯卖。白白放走这么多客人,不说里正父子,就是尹红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说好了降价呢?怎么还按二两一斤卖?”郑德首先忍不住了。 尹红也觉得有道理,不卖的话生产那么多做什么?他就不信沈清要留着这些菖蒲粉发霉。 沈清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现在的菖蒲粉看起来虽然多,在沈清心里却远远不够。一件商品的定价也属于商业机密,她并不想太早暴露菖蒲粉的新价格。 现在的菖蒲粉风头正盛,要是货跟不上来,那可是要损失很多摇摆不定的客户的。毕竟这东西又不是油盐酱醋,天天都要用,稍微一耽搁,买家的热情可能也就下去了,可不得捐失不少银子? 里正一家在村里干活,沈清和尹红忙着则忙着镇上村里两边跑,和酒楼饭馆谈菖蒲粉的生意。 然而,这次却没有沈清想象中那么顺利,她去给找人谈生意时,不少小饭馆的老板表示自己已经买到菖蒲粉了。 “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去看,卖菜那条街上一溜都是,还贼便宜!” 一个饭馆掌柜说道,他可不知道什么样的菖蒲鲫鱼汤好喝,现在满镇子的饭馆都是这道菜,他们搞搞样子差不多就行。 他们又不是广聚楼,做的菜本来就差一截,给客人尝尝鲜就行! 沈清带着尹红到那边一看,发现还真如饭馆掌柜所说,大街两边多了不少摆小摊的人,卖的都是菖蒲粉,除了几个不认识的,还大多都是熟面孔! 这个时候通讯并不发达,一个地方发生的新鲜事,可能要过好一段时间才能传到另一个地方去。 金泽镇其他地方的人,还只知道做鱼汤的香料叫菖蒲,只有云来村的人知道菖蒲是啥,还偷偷摸摸地在自己家里做了出来。 尹红仗着生脸孔,到一个摊位前用手一搓,菖蒲粉压根没磨好,指腹都能感受到的粗糙! 两人暂时也不谈生意了,回了村里在村口遇到里正和郑德,就直接把事情说了。 “他们真的干这事了?”郑德吃惊不已。 沈清收菌子竹笋时,他们家盖土灶时,哪样不是村里人优先。一整个村子这么多人,谁家没收过他们的好处? 可现在有了点利益,他们就把这些事情忘到了脑后,偷偷摸摸地也要自己做了菖蒲粉,到镇上抢他们的生意! “可不就是?”尹红也气得不轻,他在村里待了没几天,沈清是怎么对待村里人的,他都看在眼里。 他虽然不是个谦谦君子,却也知道什么钱拿得,什么钱拿不得!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几个人背着麻袋从外头走来,除了那几个在镇上摆摊的,还有什么人? 远远地看见这群人,郑德就捏着拳头站了起来。 沈清赶紧劝道:“德叔,别冲动。” 等到那群人走到面前,沈清才发现这群人里多了一个沈文荣。 看见沈文荣,沈清总算明白,原来村民们的菖蒲粉是从沈文荣那里拿的。她就说村里人的速度不可能那么快,原来是沈文荣几个捣的鬼。 对于老沈家的人,郑德是理也不想理,他更在乎的是为了几个钱就跟沈文荣弄到一起去的其他人。 “你们这么做会痛吗?你们扪心自问,清清收了你们多少菌子竹笋?” 沈清收菌子和竹笋那都是公道价,从来不会缺斤少两。 村民们被郑德质问,纷纷低下头,他们确实对不起沈清。 “清清一个小丫头,这才多久就有了新宅子,又盖了那么大一座土灶。我们也是人,也想吃得好穿得好有啥错?” “菖蒲粉不是什么秘方,谁家都能做。我们又没偷没抢,凭啥我们不能卖。”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几个村民纷纷附和。 心虚的人总是喜欢替自己找借口,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借口后,反倒比苦主更加得理不饶人。 “说的对,凭啥你们能卖,我们就不能卖?你们这么做,就是见不得人过得比你们好吧!” 可不就是见不得人过得比她好吗?沈文荣怨恨地看着沈清,如果不是沈清,他们怎么可能丢了书院的生意? 他就不信了,沈清卖二两一斤,他卖一两一斤。书院的生意做不成,他还不能做做镇上人的生意吗! 第111章 得意忘形 “你们!”郑德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人不但不承认错误,不要脸地倒打一耙。 “德叔!”沈清示意尹红拉住郑德,扫了一眼对面几个人。 这些人话是说的不要脸了一些,不过有些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菖蒲粉的确不是她一个人的东西,没谁规定他们不能做。 表面上客客气气叫友商的同行,背地里还不是各挖墙脚,竞争个你死我活? 相比于怒气冲冲的郑德和尹红,沈清几乎不怎么生气,在她眼里这些人并没有多重要,自然也不值得她为了他们大动肝火。 不过想到,大齐社会的人际关系,毕竟不像现代社会那样疏离。 沈清禀着乡亲一场的想法,还是给他们留了一条退路,“菖蒲粉并不是不能卖,沈文荣能卖给你们,我也可以卖给你们。” 她有充足的货源,单就云来村这个小村子而言,也算是村里目前为止最大的资本了,并不是这些靠投机取巧的法子挣快钱的村里能比的。 到时她家的菖蒲粉,铺天盖地地在整个金泽镇销售,这些人手上劣质的菖蒲粉砸在手里,都会亏得血本无归。 “大伙别信她,她和里正卖的菖蒲粉可是要二两银子一斤!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可能卖得出去!”沈文荣生怕沈清抢了他的新生意,立刻说道。 村民们看看沈文荣,又看看沈清。 既不想担风险,又想拿到好的菖蒲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沈清知道他们在等自己主动开口降价,微微一笑只当作不知。 “清清,不是我们不愿意和你买,二两银子实在太贵。”半晌没等到沈清的回答,一个村民冲着沈清说道,“大家伙都得养家糊口,你就体谅体谅!” 体谅体谅这些人,那谁体谅体谅他们! 要不是沈清早就做好降价的准备,他们才是亏得最厉害的吧?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郑德一脚踹在旁边的歪脖子树上。 “不放他们走还能干啥?”一直没发话的里正抽完一撮烟,敲了敲烟杆子站起来,“你爹是里正,又不是村里的恶霸。” 村里的恶霸至少还能出口恶气呢! 沈清和他爹悠哉悠哉,郑德胸口发闷。 都火烧眉毛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尹红看着沈清和里正,心情渐渐平复。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预感,这些人没答应沈清,以后一定会为今天自己的决定后悔莫及。 不止是买了沈文荣的劣质菖蒲粉,还有别的! 沈清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风轻云淡了! 老沈家,沈文荣把几个村民带进家里,一群人银袋里的银子铜钱哗啦啦往桌上一倒,就开始各自分钱。 沈文荣的菖蒲粉一两一斤,不算成本沈文荣九百五十文卖给他们。 村民们没有本钱,都印了手印子管沈文荣借的,一斤菖蒲粉挣五十文银子。 五十文虽然不多,可一天多少也能卖出个四五斤。 他们这样的到镇上找份工做,一个月也就几百文钱,哪里这么好挣钱? 两百多文到手,几个村民脸上喜滋滋的,“文荣,你这还缺人手卖菖蒲粉不?我家大舅子听说了也想来,叫我来问问你!” 沈文荣只管把手头的菖蒲粉,便宜五十文卖给村民,哪管他们多少人卖,满口答应。 “卖是可以卖,不过接下来我就不赊账了,你们要想买,就得先付银子来。” 一斤九百五十文的菖蒲粉,村民们心里本来还是忐忑的。 可这两天下来,菖蒲粉这东西在镇上好卖得很,谁能受得了银子的诱惑。 “我表弟也想买,我这就让我娘去隔壁村找他去。” “文荣,我姨也想要,你可得给我们留货啊!” 眼看沈文荣手里的菖蒲粉如此畅销,几人争先恐后,生怕挣钱的好机会被人抢走。 没过一会儿,老沈家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带了两三个人来,拿出了压箱底的银子来向沈文荣买菖蒲粉。 沈文荣挨个把钱收过来,眼睛一扫粗粗合计,居然比书院给他的定金还多,顿时脸上笑开了花。 说到底沈清就是个丫头片子,把书院的生意抢回去又怎样?想和他斗,到底还是太嫩了一些! 老沈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墙之隔的赵家自然也听得分明。 赵良辉踮脚看了一会儿,沈文荣招他招手,“赵哥要不要也来一点?” 赵良辉摇摇头,他觉得这些村民都昏了头。 这么多人买沈文荣的菖蒲粉到镇上卖,一个人能挣多少银子? 到头来,挣钱的是沈文荣,担风险的却是村民们。 他从墙边离开,赵婶子正在厨房里洗碗。 赵良辉忍不住抱怨,“沈家人真是太不像话,自家人斗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 “清清的生意又被抢了?”赵婶子脸色如常,动作却轻快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赵良辉总觉得他婆娘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隐隐透着高兴…… 沈清带着尹红,和里正夫子在岔路口分开,往自家的方向走。 这两天两人光顾着忙菖蒲粉的事,倒把尹红送来的胭脂和芙蓉霜忘在脑后。 菖蒲粉的事不能耽搁,胭脂和芙蓉霜也不是小事,下个月沈清就要交银子,得尽快把东西运到镇上去。 尹红在村里待不了几天,他离开之前,以后州府和金泽镇运输的事得商量好,才方便以后运货。 “你们家院子小,买了马车暂时也没地方停。运输的事暂时由我这边想办法,费用可以我们两边分摊。”沈清说道。 她这边除了买尹红的东西,州府其余东西也需要马车运送。马车对沈清来说是刚需,现阶段暂时可以用租赁代替,但长期这么下去也确实不是办法。 哪里都得用白花花的银子填窟窿,沈清想要的牛车一直还没买,一下子就进阶到了马车。 按沈清的想法,马车得有,牛车也得有。马车速度更快,可以来往州府,牛车能拉更多东西,就很适合把重物从云来村运到镇上。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目前沈清还是得先把铺子的钱筹好再说。 “就按你说的办。”沈清答应得利索,尹红这边挺占便宜。 沈清说的也对,他家目前这个条件别说马车,就是一匹马也进不了那巴掌大的院子。 两人边走边商量,路边等了好一会儿的赵婶子,看见沈清身边的尹红脸色一沉。 几步上去把尹红从沈清身边挤开,拉着沈清黑着脸说教,“清清,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干为好!” 第112章 菖蒲粉算不得你的 这妇人不知道是谁,说话阴阳怪气。他和沈清不过正常交谈,上来就往他身上泼脏水。 都不是三岁小孩了,这话尹红能听不懂吗? 江越那天就差没把剑横他脖子上了,他要是和沈清传谣,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尹红又急又气,嗓门忍不住就高了些,“放你娘的狗屁!” 尹红名字像姑娘家了些,体格是十足的大汉。 这么高大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吼了一句,赵婶子全身一颤,“没有就没有,你那么大声干啥?” 沈清和尹红没什么关系最好,要是让她知道,沈清背着赵诚勾搭别的男人,她就第一个饶不了沈清! 想到这里,赵婶子心灵那点不高兴烟消云散。 一开始她还担心老沈家斗不过沈清,现在终于能放心了。 沈清的菖蒲粉生意被抢走,总算能静下心来,安安份份地回家嫁人生子了吧? “清清,听婶子一句劝。卖菖蒲粉不是什么正经营生,还是赶紧扔了吧!姑娘家这么要强干啥?不如找个好人家嫁了!” 赵婶子一下子对沈清态度大变,甚至有几分两人没翻脸前的慈爱。 沈清又不是傻子,当然没有忽略赵婶子眼里的一丝窃喜。 她和赵婶子翻了脸,赵婶子应该幸灾乐祸才对,怎么也不该是这种表现。 “我家菖蒲粉的生意好好的,为啥要赶紧扔了?”沈清反问。 菖蒲粉的生意都成那样了,刚盖好的土灶说不定就要砸在手里,这能叫好好的? 在赵婶子眼里,沈清就是死鸭子嘴硬,硬撑着不肯认输。 这哪里行?现在她家诚哥儿被沈清迷得七荤八素,沈清死不肯嫁人,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大胖孙子! 赵婶子赶紧说道:“清清,咱也别打肿脸充胖子。你奶和你三叔就偷了你的方子,你手里还能剩几个生意?” 沈清笑了声,“谁说我奶和三叔偷的是我的方子?” 赵婶子以为沈清会恼羞成怒,再不济也是扔下她不管,沈清的反应却不在她的预料内。 赵婶子脑子一下子懵了,沈清若无其事的样子,哪像真的遇到困难?难道说,沈老太和沈文荣真没学沈清做菖蒲粉? 不对啊,沈清做菖蒲粉的事,是赵诚亲口和她说的。 那天连书院的人都到村里来了,沈老太母子胡说八道,书院的人怎么可能跟着他们胡闹? 险些就被这小丫头片子忽悠了! 赵婶子气不打一出来,“你奶和你三叔拿了你的方子,月初我就知道!” 沈清脸上笑容消失,“月初我奶和三叔土灶都还没开始盖,你怎么知道他们偷了我的方子?” 是啊,这种挣钱的买卖,沈家人再蠢也不会提前往外说。 月初沈家的土灶都还没盖起来,赵婶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尹红也反应过来,“我就说你这人莫名,到我们面前来得瑟个什么劲儿,我看这方子就是你告诉沈家人的吧!”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方子!”赵婶子脸色一白。 她上当了,沈清这是在套她的话! “我们家帮了你那么多忙,你却不念我家对你的恩情,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对得起我家诚哥儿吗!” 沈清没生气,尹红都快要气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是顾含章不够有钱,还是顾含章长得不够俊? 这妇人一看就不怎么样,能生出来多好的儿子? 沈清又不是脑子有坑,放着顾含章不要去选赵诚。 要不是他不打女人,赵婶子看起来也不年轻了,尹红说什么也要让她尝尝自己的铁拳!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道瘦小的身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 “欠了你四个鸡蛋,欠了你帮我拦沈文彬!口口声声说啥恩情,我家清清给了你多少银子了?” “你儿子是哪根葱,我闺女要对得起他?明知道我闺女瞧不上你儿子,还死缠烂打!我告诉你,你儿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辈子都够不着!” 张秀娥要做晚饭招待尹红,去别家地里借了几根大葱,回来的路上撞见这一幕。 想到赵诚几次三番骚扰沈清,赵婶子又害得他们奔波了这么多天。 张秀娥直接被激怒了,举着一摞手臂长短的大葱就往赵婶子头上呼。 “我家不欠你们家什么,以后别在我跟前出现,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赵婶子被一摞大葱打脸,整个人都懵了。她养了个好儿子,在村里也算有头有脸,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扑上去要揪张秀娥的头发。 张秀娥瘦瘦小小的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打得她还不了手。 赵良辉被人叫过来,看见赵婶子被打,脸色难看地要打人。 “良辉哥,你要和女人动手?”闻讯赶来的郑德拦住赵良辉,赵良辉的眼神像要吃人,他怕动起手来张秀娥和沈清吃亏。 几个村里的妇人把张秀娥和赵婶子拉开,张婶子蓬头垢面,脸上也有几道被丝小的划伤。 张秀娥除了头发有点乱,呼吸乱了点,别的什么事也没有。要是有事,沈清和尹红早就上了。 赵良辉深深地看了眼沈清,“清清,你赵婶子不说帮了你这么多回忙,好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 “良梁叔,我觉得你这话应该问赵婶子。仅仅因为我拒绝了赵诚,她就把我的方子透露给沈家,良辉叔觉得赵婶子这么做合适?”沈清冷冷一笑。 周围村民顿时议论纷纷。 “不是吧?翠芬真把方子告诉沈家人了?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我看八九不离十,这可是清清糊口的生意,沈老太那么磋磨她,她咋可能和沈家说?倒是赵婶子上回被清清落了面子,脸上挂不住。” “呸,脸上挂不住就干这种事?我看她王翠芬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赵婶子听着这些议论脸色煞白,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赵良辉脸色一沉冲沈清说道:“菖蒲粉没有方子,算不得你的。” 第113章 开打价格战 菖蒲粉算不得沈清的,却是沈清先发现的! 如果不是赵婶子心里龌龊,见不得别人好。 菖蒲粉这二两一斤的价格,还可以卖很长一段时间! 二两一斤,和七百六十三文一斤,这中间可差着一两多的价钱! 实打实的银子,全都毁在赵婶子一人手上,赵良辉居然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 郑德的肺都要气炸了,“良辉哥,说话做事要讲良心。你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 赵良辉闭口不答。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清已经没有和赵良辉说下去的必要。 “既然如此,以后也没有往来的必要了。趁着大家都在,我就把话说清楚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和我娘只当作不认识他们一家。” “叔伯婶子们替我做个证,可不是我沈清不念多年的情份!” 都是一个村里的,沈清和赵家的事情,谁还有不清楚的? 赵家做出这种事情还死不承认,沈清只说不和他们往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众人都挑不出一个不是,纷纷倒向沈清。 “翠芬,你平时也是个爽快的,咋就这事钻了牛角尖?” “人家清清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哪有按着牛头强喝水的道理?” “要是人人都和你这样,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一个个指责的声音,压得赵婶子喘不过气来。 沈清的意思很清楚,就是看不上赵诚。 赵婶子心里一口气憋着,她家诚哥儿多出色?年纪轻轻的就要当上广聚楼的掌柜! 如果不是沈清长了一副狐媚相,赵诚能被沈清迷得五迷三道的? “谁家没有儿子?你们最好小心着这小狐狸精!”赵婶子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村里几个小伙子当时就不乐意了,冲着赵婶子脆了口唾沫。 “呸,别说的所有人都跟你家赵诚似的!” 赵诚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也就算了,每回回来还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沈清的事情他们看得分明,就是赵诚自己死缠烂打,居然还有脸说沈清。 赵婶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待不下去,拉着赵良辉灰溜溜地跑了。 沈清拉着张秀娥回家,顺便和里正父子两个开会。 郑德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清清,这帮人都爬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了,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不但郑德生气,尹红也有这个疑问。 沈清这几天啥也不管,只让里正负责管着生产。沈文荣明目张胆地在外头收菖蒲,沈清也只当做没看见。 眼看一批批菖蒲粉磨出来,只能装瓶储存,沈文荣那边的劣质菖蒲粉,却赚得盆满钵满。 就是身为局外人的尹红,看着也心里着急。 “里正,咱们库房里存了多少菖蒲粉了?”沈清没有着急回答郑德,老师看下一旁的里正询问。 里正负责烤房那边的生产,有多少菖蒲粉他最清楚不过,“连着以前做的,已经有两百斤了。” 两百斤菖蒲粉应该可以顶一阵子。 这些菖蒲粉按照最新的价格全部售出,资金可以回来一百五十二两,加六百文铜钱。 菖蒲粉没在整个金泽镇售卖过,沈清并不知道整个镇子的需求能有多少,也只能用这两百斤菖蒲粉试试水。 “您也觉得可以卖了?”沈清看着里正的神色问道。 里正呵呵笑着点头,别人不清楚沈清的心思,他还不明白? 这丫头长得好看,别被她的脸蛋迷惑了,憋着一肚子坏水! 沈清为啥纵着沈文荣卖菖蒲粉?还不是拿准了老沈家一家子目光短浅,弄虚作假? 等到他们真正的好东西进入市场,不管是村里贪小便宜,跟着沈文荣卖菖蒲粉的,还是镇上买了劣质菖蒲粉的,都会后悔莫及! 沈清一看里正的模样,就知道里正已经明白了。 她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菖蒲粉可以卖了,那咱们就开始卖吧!” 沈文荣自己卖菖蒲粉,还要到和别人一样在街边摆摊。 沈清就不一样了,她图方便在镇上买了间铺子,卖尹家化妆品的同时,也可以卖自家的菖蒲粉! 现在唯一的缺憾就是,她家铺子还没个招牌。 至于招牌这种事,沈清心里已经有数,第二天清早就带着尹红去了金泽书院。 给顾含章送了早饭之后,就直奔山长的书房找人。 山长正和几个先生谈完话,看见沈清微微愣,笑着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这丫头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沈清冲着山长甜甜一笑,“也没什么事,就想请您给我的铺子写个招牌。” 题个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山长很痛快的答应,“要写哪几个字?” “金泽是青州重镇,车象流水,马象游龙,不如就叫南北杂货。”沈清想了想说道。 山长眼前一亮,“南北杂货,很好,大气!” 说完,几个端正大气的字已经出现在纸上。 南北杂货的新匾挂上的第二日,镇上的人就发现,一种新的菖蒲粉出现在金泽镇市面上。 镇上百姓大多没见过正宗菖蒲粉长啥样,但他们又不是傻子,用手指粘了点菖蒲粉,放在手上一抹,一嗅,就发现了两者的不同! 原来的菖蒲粉粗糙,质量参差不齐,有些还带着股烤过头的焦味。 非但没什么去腥的效果,还经常容易喝出一嘴末子。 新的菖蒲粉质地细腻,香气袭人,价格还比原先的菖蒲粉便宜了二百多文! 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人嫌弃的鲫鱼,变成一道美味的鲫鱼汤! 一种便宜味道好,另一种死贵味道还不行,金泽镇的百姓选哪种? 傻子都知道选前者! 沈文荣和一群人到镇上摆摊,明显就感觉前几天还很好卖的菖蒲粉,不知为什么突然卖不动了! “大哥,菖蒲粉买不买?”沈文荣积极招揽生意。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摊子前,有点嫌弃地看了眼他装在坛子里的菖蒲粉,“你这菖蒲粉一斤多少钱?” 沈文荣赶紧说道:“大哥,我家的菖蒲粉绝对实惠,一斤才卖一两银子。您称点回去尝尝?做鱼汤可好使了!” 谁知,中年男人脸色一变,“你这样的菖蒲粉,一斤好意思卖一两银子?人家沈氏菖蒲粉,一斤才七百来文,比你这好多了!” 沈文荣愣住了,“我这就是沈氏菖蒲粉啊!” 这黑心商家还敢冒充沈氏菖蒲粉? 中年男人没想到沈文荣这么不要脸,冲着旁边围想买菖蒲粉的人喊,“大伙别在这买了,后面街上南北杂货的沈氏菖蒲粉,一斤才七百多文。广聚楼都说了,人家那才是正宗的菖蒲粉!” 第114章 南北杂货生意火爆 中年男人这么一喊,周边摊位上的客人们全都跑了。 什么南北杂货?什么沈氏菖蒲粉!沈文荣听都没听过。 一群人赶紧派了个村民去后头打探情况,村民到了后面街上,就看见挂着南北杂货招牌的铺子前,排了长长的两行队伍。 一行大多数是男的,那是来买菖蒲粉的。另一行大部分是姑娘,似乎是来买胭脂水粉的。 铺子里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铺子外的人还在不停地来。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排了一回队买到东西,又到另一条队伍后头来排队的。 这难道不是托吗?简直莫名其妙! 村民站在角落看了会儿,没摸清对方的路数,就打算离开。 正要走的时候,一道倩影闯入他眼帘。 村民震惊地睁大眼睛,那不就是沈清?! 南北杂货正式开始营业的第一天,生意就出乎意料的火爆。 今天正好是书院的休沐日,杂货铺早上开门没多久,就来了一大群客人。 除了一些得知胭脂终于上新,来铺子里买胭脂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又迎来了一批沈清没有想到的人物。 山长不但免费给沈清写了招牌,还带着一群学子来给沈清捧场。 沈清受宠若惊,“您来就是了,怎么还把大家都带来了?” 山长乐呵呵的,“可不是我想叫他们来的,是他们自己愿意来的!” 他今早出门,不知怎的就走漏了消息。学子们要来,他总不能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出门。 学子们听了这话,纷纷附和。 “是啊,沈姑娘。不是山长叫我们来的,是我们自己愿意来的!” “我们喝惯了沈姑娘的鲫鱼汤,家里人却从来没喝过这种美味,我们不能把书院的东西带出去,总得买点菖蒲粉,让家里人也尝尝鲜!”一个外地学子说出学子们的心里话。 金泽镇的百姓还能上广聚楼吃到这道菜,外地别说广聚楼了,连菖蒲粉都没有。 地域挡不住学子们一片拳拳孝心,听说沈清要零售菖蒲粉,他们第一时间就想买。 而就算家在金泽镇的学子,也不一定有钱到广聚楼吃饭。镇上的其余小饭馆卖的东西只配叫鲫鱼汤,哪里是正宗的菖蒲鲫鱼汤?味道就和前任大师傅坑他们那回一模一样! 学子们都是沈清的老客户了,如果不是他们,她的菖蒲粉不可能这么快在金泽书院站稳脚跟。 沈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拍桌子决定,“沈氏菖蒲粉承蒙诸位厚爱,今日只要是书院的师生买菖蒲粉,一律打八折!” 学子们把铺子门前巴掌大的地方堵得水泄不通,来买胭脂的姑娘们急了。 “沈姑娘,你也得管管咱们这些买别的东西的呀!” “就是,沈姑娘,我们都等了快半个月了!” 沈清一拍脑袋,刚才太过激动,差点把姑娘们给忘了。 正巧这时顾含章带着江越来帮忙,她赶紧让江越帮着,让这群人在门前排出两条队。 左边这条卖菖蒲粉,右边那条卖胭脂水粉。 排队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没过一会儿两条队伍的人就交流开来。 “你们书院的学子平时不都喜欢去书铺,怎么今天齐刷刷地来买菖蒲粉?”这是姑娘们的疑问。 提到这个,书院的学子们莫名有了股自豪感,纷纷向姑娘们解释。 “姑娘们知道菖蒲鲫鱼汤吧?其实这菖蒲鲫鱼汤,一开始就是沈姑娘为我们书院专门做的菜,后来才上了广聚楼的菜谱的!” “这菖蒲粉正不正宗?那必须正宗啊!书院和广聚楼的菖蒲粉都是沈姑娘做的,能不正宗吗?” 聊完了菖蒲粉的事,学子们也好奇姑娘们来买的东西。 他们家里也有姐妹,对胭脂水粉的价格还算清楚。 “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沈姑娘铺子里的胭脂可不便宜,你们为什么排队也要来买?” 沈清给菖蒲粉降价,可没说给胭脂也降价! 姑娘们也解释,“你们知道什么?用了沈姑娘家的胭脂,别家的胭脂就都看不上了!而且,最新的芙蓉霜用过之后,真真是肤若凝脂。从前不正眼瞧我们的男子,现在反过来天天来找我们,也不看咱们也瞧不瞧得上他们!” 学子们听了这话,不由打量姑娘们的脸孔。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分不出不同的胭脂有什么区别,可这些姑娘们的皮肤,看上去确实好像比街上那些女子细腻一些。 谁家家里没有姐妹?即便没有姐妹,也有自己的亲娘。 问过价格之后,不少家境尚可的学子便有些意动。 家中老母和姊妹为了家事操劳,他们在外读书帮不上什么忙,心中很是愧疚,不如带些胭脂水粉回去,让她们也开心开心。 于是,外人看到的就是,买菖蒲粉的人买完之后,便去排队买胭脂。 买了胭脂的人,也到另一只队伍排队买菖蒲粉。 菖蒲粉沈清的货很足,胭脂和芙蓉霜却没有多少,为了后面排队的人也能买到,沈清不得不限量,每个人每样至多买两瓶。 “沈姑娘,我娘年纪大了,平时胭脂水粉都不用了,芙蓉霜适合我娘用吗?” “沈姑娘,我妹妹比较黑,好多胭脂她都不适合,有没有适合他的胭脂啊!” 问问题的,要结账的,要拿油纸包装的什么都有。 单凭他们几个已经忙不过来了,沈清一个头两个大,眼看顾含章被一群女子围着问东问西,沈清赶紧冲江越说道:“江越,快到广聚楼去,把春柳姑娘喊过来帮忙!” 沈清这边生意有多红火,沈文荣那边就有多惨淡。 村民见到沈清之后,赶紧回去把消息告诉沈文荣等人。 沈文荣听了,震惊地瞪大了眼双眼,“你说什么?那天南北杂货是清清开的?” “怎么可能!”别的村民也不相信。 镇子上的铺子多贵?他们干一辈子活也不一定买得起一间。 就算沈清再能干,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挣到一间铺子。 “你看错了吧?兴许是别人开的铺子,清清在他们铺子里帮忙?” 村民急得不行,“不可能看错!我亲耳听到的,买东西的人管她叫掌柜!” 沈清开了家铺子,比他们好的菖蒲粉比他们卖得还便宜! 这是不顾乡亲情谊,公开和他们打擂台! 有了沈清的菖蒲粉,他们的菖蒲粉还卖得下去吗? “文荣,咱们怎么办?” “是啊,文荣,清清那丫头和咱们对着干,咱们的菖蒲粉是要砸在手上啊!” 沈文荣嘴角抽动了两下,咬了咬后槽牙,“她降价,咱们就不能降价了吗?” 不就是比谁价低!沈清能降价,他沈文荣还降不起价吗? 第115章 兄弟们还是认栽吧 “那咱们降多少?”村民们面面相觑。 沈文荣一拍大腿,“降到七百五十文!” 沈清都做到了七百六十三文,他们要想把菖蒲粉卖出去,总不能定得比沈清还高! 沈文荣的定价无疑超出了村民们的底线。 “文荣,我们可是九百五十文一斤打你这里买的!” 要定这个价,岂不是叫他们白折两百文钱进去! 沈文荣难得果断了一回,“先卖着!等卖出去了,差价找我退!” 没办法,要想继续做菖蒲粉生意,就必须稳住这群人。 幸好收来的钱来不及花,不然他都不知道拿什么东西还给他们! 沈文荣愿意退差价,勉强稳住村民们的心。他们跟沈文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除了一条道走到黑,还能怎么办? 降价带来了一些效果,接下来几天,多少还是卖出了一些菖蒲粉。 但两边菖蒲粉的价格相差不多,因为品质碾压,能来沈文荣这边买菖蒲粉的,大多是消息不灵通的。 得知南北杂货的菖蒲粉才是正宗,又比街上散卖的便宜上不少,不少人觉得自己上当受骗,找到沈文荣等人要求退货。 沈文荣横是横,可那都是在村里。到了镇上别人的地盘,屁都不敢放一个。 拿回来的菖蒲粉不仅缺斤少两,有些还被油、水污染了,根本没法二次销售。 村民们种了一辈子庄稼,哪里经历过这种事,齐刷刷地看着沈文荣。 “继续降!”沈文荣脸都青了,不信邪地说道。 整个金泽镇的需求摆在那里,沈清和沈文荣一群人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 来南北杂货买菖蒲粉的人多了,去沈文荣那里的人就少。反过来也是一样,就算知道两边的质量不一样,还是有些贪便宜的人愿意去买。 “清清,那边又降价了,我看有好几个客人想来咱们这边买,听了那边的价格就都走掉了。” 菖蒲粉生产渐渐步入正轨,村里土烤房有家里人看着,里正得已脱开身,没事就和孙大爷一起把货送来镇上。 现在镇上才是卖菖蒲粉的主战场,沈清再厉害也只有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他得过来替沈清看着,免得沈文荣那群人耍手段。 “降到多少文了?” 这些天,沈文荣一共降了三回价,从七百五十文一路降到六百文。 毕竟都是升斗小民,柴米油盐处处计较。 沈文荣又派了个人守在南北杂货附近,但凡看见人想往这边来,都往他那边招揽。 一来二去,南北杂货确实损失了不少客人。 里正说道:“降到五百五十文了。咱们真的不也降个价?这样下去,咱们的菖蒲粉要积货了。” 菖蒲粉归根结底是食物,存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金泽书院和广聚楼每月都有固定消耗,但目前看来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消化不了他们的存货。 “不降。”沈清还是那句话,“您就等着吧,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沈清敢把价格定得这么低,是有底气在的! 七百六十文,这并不是沈清的底线,却已经快要触及到沈文荣的底线! 窑厂的陶罐,佟家纸坊的油纸,水田里还没收割的菖蒲,甚至每天燃烧的柴火,她都能继续压缩价格! 这就是大规模生产带来的好处。 这场价格战,沈清可以陪沈文荣玩,沈文荣却玩不起! 沈文荣确实已经玩不起了,价格一天天往下降,超过六百文后他们根本就是在亏本。 跟着他的村民们心都凉了。 “文荣,你和我们说句实话,这菖蒲粉生意到底还能不能做?” 沈文荣心里憋了口气,“你们急什么?亏本是一时的,只要把清清那丫头压下去,以后镇上的菖蒲粉生意还不都是我们的!” 村民们人心浮动,沈文荣的保证已经不起作用了。 “你把钱退给我吧,我不想做了。家里的田都长草了,不能钱没挣着还喝西北风!” “生意也不是好做的,我也不想干了,还是回家种田去吧。” “兄弟们还是认栽吧,清清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咱没那个天赋!” …… 沈文荣磨破了嘴皮子,村民们也不愿意听他的了。 他们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钱给退了,然后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退银子也可以,等两天我换点碎银子给你们退。”沈文荣被逼得没法子,只好暂时这么说。 都是一个村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村民们倒不害怕沈文荣跑路,一哄而散回了家。 沈文荣心情沉重地回到家里,沈老太和刘金桂还在土灶前忙。 两人见沈文荣回来,赶紧给他端茶倒水。 “文荣,今儿一早窑厂那边来人管咱们要钱了。还有咱们前两天订的几十个陶罐,窑厂那边问我们还要不。”刘金桂说,“还有咱们平时贮的柴火钱,油纸钱月底也要交了。” 沈老太也抱怨,“文荣,你到底挣着钱没有?怎么村里个个都说你要赔本了!我和金桂累死累活,一分钱也没见着!” 可不就是要赔本了吗? 沈文荣脸色发白,“娘,金桂,咱们真的要赔本了。” 赔得一文钱都不剩! 沈老太一听就急了,一巴掌拍在沈文荣背上,“你这个不省心的,还不快说说到底咋回事!” 沈文荣嗫喏着把话说了。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算了笔账,九百五十文卖给村民们的东西,最后得退四百文差价给他们。 别说挣钱,光是差价就能把沈老太的棺材本掏空! 沈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夭寿啊,我咋就生了这么个坑娘的儿子啊!” “娘,文荣都这样了,你就赶紧拿些银子出来应应急吧!”刘金桂急得像热锅上的苍蝇。 沈老太口袋只有进的份,哪有反过来拿银子的份,说什么也不愿意掏银子。 沈老太这个当娘的靠不住,刘金桂咬牙给沈文荣收拾出一个包袱,“文荣,你出去躲躲,等过了年再回来!” 趁着月黑风高,沈文荣背着包袱悄悄离开了云来村。 第二天一早,沈清被院外的喧闹声吵醒,推房门一看,张秀娥一脸为难站在门口。 门外,一群村民手里提着麻袋,哭丧着脸围在门前…… 第116章 新郎官我来做 “你们来干什么?”面对这群人,沈清没有好脸色。 沈文荣那边坚持不了多久,这群人没了好处,定然又想往自己这边挤。 她又不是开回收站的,什么垃圾都收。 果然,村民们一见到沈清,就围上来哭诉。 原来今天一早,村民们去老沈家要钱,沈文荣已经跑的影儿都没了。 他们把老沈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一文钱来。 刘金桂只知道哭,沈老太则一个劲儿说自己没沈文荣这个儿子。 他们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买沈文荣的菖蒲粉,没想到沈文荣拍拍屁股就跑,还把他们的钱都卷走了。 “清清,之前是我们鬼迷了心窍,信了沈文荣那个烂心肝的邪,实在对不起你啊!” “清清,我儿子明年要娶媳妇儿,庚帖都换了。要是拿不出聘礼,我儿子是要恨我一辈子的呀!” “我孙子秋天也要入学,我家连束脩都交不起了,我们不吃不喝都行,可不能耽误我孙子的前程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恨不得把自己最惨的一面剖出来给沈清看。 沈清冷淡地注视着这些人,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这群人的失忆了。 就在前些天,他们还跟在沈文荣身后,指责自己见不得他们好。 这才多久而已,就一反常态,到她面前来苦苦哀求。 “好啊!”沈清忽然拍了拍手,“乡亲之间互相帮助,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你们也是受人蒙骗,我不怪你们!” “我可以帮你们,但也有条件。” 沈清居然如此大度,村民们喜出望外,赶紧问道:“你尽管说,只要我们办得到,我们绝没有二话!” 沈清冲他们露出一个微笑,指着那个说要娶儿媳妇儿的。 “你儿子明年不是要娶媳妇吗?我可以帮着出钱,但出了银子,新郎官就得我来做。” 那人震惊地瞪大双眼。 沈清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又指了指那个孙子要上学的。 “你孙子秋天要入学也可以,除非他改口叫我祖奶奶。” 村民们个个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看着沈清。 “亏我们还觉得你这丫头是个好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没有教养!” “沈文荣跑了,你是他亲侄女,就得替他换钱!” 老沈家是没钱,可沈清有钱啊!只要他们闯进屋子翻找,他们折进去的钱就能回来了! 他们人多势众,沈清和张秀娥两个女的还对付不了?歹心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 几个男人仗着自己身材壮实,硬是要往门里挤! 想要强闯?沈清冷冷一笑,喊了一声,“小黑!” 两三个月过去,顾含章替她寻来的小黑狗已经长得半人高,一听沈清的命令,直接把最前头那人扑倒在地,一口锋利的牙齿照着那人的脖子咬。 要不是旁边的人把他拉开,那人的喉咙恐怕都要被咬个对穿。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出门去,裤裆很快湿了一片。 …… 村口的樟树下,一群村民围着樟树哭哭啼啼,其余村民看着他们面露同情之色。 云来村就那么丁点儿地方,村里哪户人家不是沾亲带故的?这些人说到底不过贪小便宜,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现在不但家里的钱都赔光了,还被沈清放狗咬,实在是叫人恨不起来。 “不就是一点银子吗?不给就不给,怎么还放狗咬起人来了?” “都挣了那么多银子了,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啥花销,都是卖菖蒲粉,什么样的菖蒲粉不是卖?帮帮乡亲们又怎么了?放狗咬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沈清得知消息,带着人来到樟树下,就见那群人一脸憔悴地站在树底下。 风中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仔细一看,其中一人裤裆都湿了一片! 沈清一来,不少人都替他们求情,让沈清帮忙收了他们手头的菖蒲粉。 其余人尚且好说,尿了裤子那个还不回去换衣服,这明显就是用苦肉计逼她就范。 沈清要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恐怕今儿真被他们拿住了。只可惜,她脸嫩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老狐狸的心。 前世那些濒临破产,想要保住自己的钱,想要赖掉货款的老赖们,什么招数没使出来过? 一哭二闹三上吊,吞药跳楼割手腕,沈清见识得多了。 相比这些有求于人,还梗着脖子,膝盖骨都不肯弯一下的,那些老赖都显得有诚意得多。 “想卖菖蒲粉可以,只要品质合格,我可以按成本价收。”沈清掀开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和郑德说道,“德叔,麻烦你把这些菖蒲粉打开!” 郑德应了一声,当着村里人的面,打开他们带来的麻袋。 一个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麻袋打开,里面用油纸包着,装了一袋又一袋菖蒲粉。 几人见郑德真要当场验货,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阿德,这就不用了吧?” 郑德没有理会他们,当着众人的面把油纸里的菖蒲粉,倒进竹匾里散开。 一股焦味在空气中散开,竹匾里的菖蒲粉不但烤过了头,磨粉也做得不细致。都不用上手去摸,肉眼就能看见许多瓜子壳大小的碎叶子。 沈清是做菖蒲粉的行家,云来村的村民也跟着长眼力。 这种菖蒲粉也就忽悠忽悠外头人,放到全村人眼前,这群人自己率先涨红了脸。 “这种品质的菖蒲粉,你们用九百五十文一斤的价钱买来,还想原价卖给我?”沈清抓起一把菖蒲粉,捧在手里周围转了一圈给众人看,“你们自己又蠢又贪,是觉得我和你们一样傻?” 这就是故意讹人! 傻子都能看出这些菖蒲粉有多差,帮这群人说话的村民脸上挂不住了,纷纷反过来斥责这些人。 针对沈清的苦肉记,一转眼就演变成全村对这群人的批斗大会,甚至有个村民还扔了个鸡蛋,挂了其中一人一头的蛋液! 这群人什么时候被人这么骂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这些不争气的……”里正摇了摇头,气得直想抽烟,摸了摸后腰,才发现他出门出得急,烟袋子忘记带了,“清清,你那想法是该说出来给大伙听听了吧?” 第117章 后悔莫及 沈清有啥想法? 里正的语气似是不一般! 村民们也顾不得骂人了,竖起耳朵听沈清讲话。 “确实是该说了。”沈清惊奇地看了眼里正。 谁说年纪大了接受力弱来着?她看里正就比好多年轻人都强! 前段时间,他还总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瞧瞧,现在都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对于里正的进步,沈清深感欣慰,有了里正这样的帮手,以后她无论做什么事都能省心很多。 言归正传,其实沈清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办法增加菖蒲粉的销售量。 当年华国有句话叫农村包围城市,是华国得以立国的根基。这条至理名言,不但在治国上效果显著,有时对于销售也是一样的道理。 华国的城市化进度比大齐高,尚且遵循这个理念。更何况,农村人口远比农国比例高的大齐? 菖蒲粉并不是刚需,需求量比一般调味品要少。即便能做到人见人爱,也要考虑消耗得慢这个问题。 更重要的是,整个金泽镇难道镇上的人毕竟占了少数,像以前的张秀娥那样,一辈子去不了几回镇上的才是多数。 金泽镇乡下并不发达,沈清不可能把南北杂货开到每个村子里去,这时候就要发动群众的力量了。 “你这么干,不是和你三叔一个道理吗?”部分村民脑子转得快,一下就明白沈清的意思。 沈清当然不可能和沈文荣干一样的事,“婶子,我和我三叔可不一样。他是做好了菖蒲粉就喊你们买,卖不卖得出去他不管。我是让大伙先帮我卖,卖得出去就来我这提货,就算销路不好,还有我替大伙兜底,风险全在我和里正身上。这能叫一样吗?” 沈清引入“代理”的概念,村民们听了解释,这才明白过来。 给沈清干活,只要介绍出去一单,那就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谁家没个三姑六婆?只要平时走亲戚多介绍介绍,说不定就能挣着钱! 之前他们听了谣言,还觉得沈清只顾着挣钱,六亲不认。 现在看来,沈清哪里是六亲不认?分明是太为他们着想了,怕他们也被沈文荣这种人骗,才特地为他们找了条出路。 “清清,之前我们都错怪你了。你是个心胸宽广的孩子,不要和我们计较!” “我就把话撂这了,以后谁敢说清清一句不好,我就跟谁急眼!” 眼看围观的村民都要成为沈清的“代理”,之前的几人急了。 这可是大好事!他们折了那么多钱,要是不能跟着沈清挣钱,到哪里攒银子去? 几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厚着脸皮蹭到沈清身边。 “清清,我们也想加入,你看成不?” 沈清想也不想一口拒绝,她之前已经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肯珍惜,只想赚快钱。 沈文荣这件事不是没好处,至少帮她筛选出了村里一小撮心术不正的人。这群人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不稳定的因素,她永远不会和他们合作。 几人见沈清这里说不动,又到一旁去求里正。 里正看了一眼他们,“清清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别说沈清不同意,就算沈清同意,他也不会让这种人坏了村里的规矩。 这菖蒲粉的生意,他们家现在也有一份! 两人的态度都磐石一般坚硬,一点没有转还的余地。 这几人脸色灰败,懊悔得不得了,早知道这样他们就不该贪那些钱! 沈文荣这回真是把他们害惨了! 沈清这项计划实施的第一天,就卖出了两斤菖蒲粉。村里有户人家嫁出去的闺女今天正好回娘家,听说广聚楼的菖蒲粉就是从沈清这里买的,毫不犹豫地掏了银子,还表示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村里人多多推荐。 沈清趁着这机会,又向她推荐了胭脂。对方离开时又高兴又心疼,那表情沈清从前在不少剁手党的脸上看到过,不由觉得有些亲切。 尹红来送货的时候,本来只打算在云来村待上一天,没想到这一待就是四五天。 眼看沈清这边的危机解决,尹红说什么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州府虽然有人照顾尹氏,可他还是不大放心。 尹红在村里这几天帮了不少忙,得知她要走,沈清给他包了两斤菖蒲粉,还有不少干货,和乡下的特产。又雇了孙大爷的牛车,把尹红送到镇上。 到了镇上,两人去了趟铺子,没想到顾含章和江越也在。 沈清惊奇地看着顾含章,“我记得今天好像不是你们书院休沐的日子吧?” “沈姑娘,我家主子连拿了几个月的魁首,书院几个先生说了,有些课我家主子可以不必上了!”江越昂起脑袋,骄傲地朝沈清说道。 沈清知道顾含章聪明过人,可书院的先生会主动和学子说不用来上他们的课?沈清说什么也不信! 十有八九是顾含章不耐烦上人家的课了,找了个由头不去,还迫使先生们主动提出了。 什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都是表象。 沈清算是看透了,这家伙芯儿里就是蔫坏的! 顾含章眼中微光一闪,笑着说道:“你放心,我的课业不会落下。” 沈清也觉得顾含章的课业用不着操心,不过顾含章和江越成天过来替她看店,也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村里的事情稳定了,她确实应该把重心移到铺子上来了。 “顾公子,江侍卫,我有话和你们说……”尹红犹豫了许久,眼看沈清进了后院,还是开了口。 这几回相处下来,尹红发现顾含章和江越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以后他要和沈清继续合作,自然得同这两位搞好关系。 等沈清从后院出来,铺子里只剩下顾含章一个人,她愣了一下问顾含章,“尹红人呢?” “他急着要回州府,我就让江越带他找买马车去了。”顾含章微微一笑。 尹氏在州府应该着急坏了,尹红确实应该早些回去。 沈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顾含章上午不上课,她打算给顾含章做顿午饭。 铺子买来后,后院的厨房还没开过火,两人干脆关了铺子,到街上买菜去。 第118章 牵牵小手 时候还早,街上的菜看起来都比较新鲜。 在镇上就是比村里方便,能买到不少村里没有的菜。 新鲜的河蚬爆炒,或者做汤味道都很鲜美。 这些河蚬据说是山涧的溪流里捞出来的,已经养过一晚上,很干净,里面没什么泥。 沈清买了不少,摊贩用一个竹篾编成的简易小筐给她装了。 沈清把它们分成两份,一份用蒜末和洋葱粒爆炒,再加上点辣椒,就是一道下饭的好菜。 另一份直接用来煮汤,切姜片去腥,再撒些葱段。河蚬的味道足够鲜美,不必加太多的调味料,让它呈现原本的味道就好。 沈清做着饭,江越从外头回来了,她估摸着书院这时候差不多下课了,就让江越到书院去把常鸿喊来。 常鸿这段时间过得顺风顺水,有了沈清的阿拉伯数字,还有各种简单的算法,他的术数成绩直线上升。 就连书院里的先生都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开的窍。 常鸿嘚瑟归嘚瑟,出奇制胜的法子半个字也不往外透露。要透露也得等到他高中之后,到时他一定好好感谢沈清的恩情! “沈姑娘,你的法子真是绝了,以前好多不会做的题,现在只要把未知数一列,不用费太多脑子也能想明白!”常鸿吃饭不忘拍沈清的马屁。 沈清坦然接受。 不是她自大,方程式这种东西在数学基础教育里举足轻重,自然有它的道理。 常鸿哪里是在夸她,夸的是数学家们智慧凝结出来的大智慧。这种方法能在大齐术数教学里初见成效,沈清当然跟着高兴! 两人聊得火热。 顾含章给沈清打了一丸河蚬汤,同时也没忘瞪常鸿一眼,“吃饭就吃饭,平时没见你这么多话。” 常鸿脖子一缩,他一时太高兴,得意忘了形,都忘了这位爷也在场,赶紧蒙头大吃。 他平时不大能吃辣,也不怎么喜欢吃辣。可今天吃了两口炒河蚬就双眼放光,辣得嘴里嘶嘶响,眼泪辣得哗哗流,还是跟上瘾了似的。 别的菜压根没动几筷子,吃完炒河蚬,就喝河蚬汤。 生生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吃得直打饱嗝。 真的有那么好吃? 沈清第一次在大齐吃河蚬,这回的河蚬格外新鲜,和摊贩说的一样,一点泥腥味也没有。 也许是常鸿吃得实在太香,把沈清肚子里的馋虫也勾起来了,忍不住多吃了点。 满满一大碗炒河蚬,很快见了底。 沈清摸着肚子一脸满足。 还好今天的河蚬便宜,她买了不少,要不然真不够四个人吃的。 “也不知道那个卖河蚬的还在不在。”要是还在的话,她可以买点带回家去。 在原身的记忆中,什么样的菜才算是好菜?自然是鸡鸭鱼肉,大块的荤腥! 像河蚬这种硬邦邦的外壳里,一点点塞牙缝的肉,根本吸引不了原身的注意力。 不是原身舌头笨尝不出好吃的东西,而是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自然无法拒绝那些大荤菜。 原身的处境尚且如此,张秀娥更是这样。 今时不同往日,沈清口袋里有钱了,这河蚬对现在的她而言并不贵,她想买些回去给张秀娥也尝尝。 “我陪你去买。”顾含章说道。 沈清说要和他处着,张秀娥算他未来岳母,他一直想和张秀娥说明此事,但这两回张秀娥似乎对他很防备。 要把心上人娶回家,自然要过心上人的母亲这一关。 顾含章思想是比一般大齐男子开明,也没开明到要和沈清“私奔”的份上。 他要真和沈清私奔了,那叫没担当,不叫开明,适明对未来岳母表表孝心是应该做的。 沈清知道顾含章的想法,笑着说道:“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先回书院去吧,别想拿这点河蚬打发我娘。” “也好,那等我下回休沐,备上好礼亲自去拜见她老人家。”顾含章含笑。 拿河蚬送礼确实不像话,多亏沈清提醒,要不然估计张秀娥对他的印象要对他更差了。 顾含章和常鸿要回书院,沈清要到街上买河蚬,两人有段路顺路,顾含章顺带捎沈清一程。 沈清上马车时,不小心踩了下裙摆,顾含章伸手扶她。 沈清想也没想,把手放在顾含章手心里。 顾含章倒是一愣,握紧了沈清的手上了马车。直到看见车厢里坐立不安的常鸿,沈清才悄悄松了手。 常鸿坐在车厢里,望着顾含章那冰冷的目光,心里冤枉极了。 天地良心,他是见不得两人在门口腻腻歪歪,才提前上马车的。 早知道这样,他干脆徒步走回书院,累死他好了! 沈清心脏砰砰跳,华国男女自由恋爱,牵牵小手再纯洁不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壳子,心态也跟着年轻不少,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看顾含章。 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偷偷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繁华的街市…… 四条腿总比两条腿走得快,很快就到了沈清买河蚬的街上,幸运的是那小摊贩还在,木盆里的河蚬倒是只剩下最后一点了。 沈清赶紧喊了停,跳下马车买河蚬去,还朝车上的顾含章挥了挥手,示意他别耽误回书院的时间。 顾含章不舍地看了眼沈清,让江越赶着马车往前走。 马车一路向前,驶到沈清看不见的地方,车身就是一转,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午饭吃得太撑,一上马车没多久就昏昏欲睡的常鸿都发现了。 不是说要回书院,这又是要去哪里?常鸿惊讶地瞪大眼睛。 顾含章没理他,问车外赶车的江越,“刚才交待你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主子放心,都办妥了!”江越在外面答道。 他这段时间忙着帮沈清看店,如果不是尹红早上透露,他都不知道菖蒲粉方子泄露,原来是赵家人干的好事! 沈清早就拒绝赵诚,赵家人死缠烂打不成,居然还做出这种事。 就算顾含章不发话,江越自己都忍不了! “咱们、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常鸿吓坏了,顾含章就跟会变脸似的,刚才还和沈清笑眯眯的呢,现在看上去要杀人,“下午我还有课呢!” 顾含章淡淡地瞥了眼常鸿,“上什么课?我请你吃饭去。”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好不容易涨起来的分掉了0.1分。 看到掉分的时候心都碎了。 求求读者老爷们赏孩子几个好评吧,我想涨分qaq(卑微脸) 求求求求小宝贝们了! 第119章 挣够买铺子的钱 常鸿捂着肚子,忽然觉得自己胃疼! 中午在沈清铺子里这一顿,差点没把他的胃撑爆。 现在动一动,还觉得肚子胀的难受。 胃里的东西还没开始消化呢,顾含章和他说,要请他吃饭去! “不吃也行,在一边看着就成!”顾含章不肯放他走。 常鸿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他不像顾含章,先生出的题看一眼就会。 他是那种脑子转不过来的,他爹从小和他说的就是笨鸟先飞,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要是让他爹知道,到了青州来还不好好上课,还敢逃先生的课,他回京城能被他爹打死! “爷!您放我下去,我走回书院成不?”常鸿耷拉着脸。 顾含章一点余地不留,“不行,清清还在街上,你要是到处乱走,有可能被她看见。” 常鸿就差给顾含章跪下了。 “今天缺的课,我回去给你补。”顾含章揉了揉眉心。 早知道常鸿这么笨,当初就应该挑个聪明些的过来。 常鸿当然察觉顾含章对他的嫌弃,可双眼还是亮了起来。 顾含章那是谁?太学祭酒都赞不绝口的人物,被他嫌弃的人还少?不差自己这一个! 倒是顾含章聪明绝顶,要是他能从顾含章这里学到一点方法,说不定也能突然开窍,一路突飞猛进! …… 沈清买了河蚬回家,还把这半个月铺子挣着的钱到钱庄去,换成了几张薄薄的银票揣进怀里。 回到家里,张秀娥看见河蚬,又问了沈清这河蚬的价格。沈清告诉张秀娥,张秀娥果然嫌河蚬肉少。 “二十三文一斤?添几文钱,都够买一斤猪肉了!”张秀娥摇摇头。 河蚬这东西又不像猪肉,河里自己就能捞,在她看来能捞的东西,干啥要花那个力气买? 而且大多重量还是在壳上,贝壳又不能吃,实在是不划算。 沈清的观点就和张秀娥不一样,花那个功夫捞河蚬,她还不如研究研究接下来怎么卖菖蒲粉和胭脂。 不过,她也不盼着张秀娥的观念,一时半会儿能转变得过来。 “娘,待会儿您就知道了,咱自己捞的河蚬可没这个好吃!” 沈清没吃过云来村的河蚬,池塘里的田螺还是摸过的,比起今天的河蚬差远了。 买都买回来了,张秀娥只好跟着沈清做晚饭。 一盘子河蚬炒出来,果然好吃得不得了,张秀娥的嘴被美食堵上,也不再提值不值的事了。 吃过饭,又把剩下的一点河蚬给里正那边送去,里正当然知道沈清看中的没有坏东西,笑眯眯地收下。 从里正家回来,母女两人把院门一关,沈清才把银票拿出来让张秀娥记账。 “娘,咱们账上有多少钱了?” 张秀娥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清清,咱们手头有一百六十二两了!” 一百六十二两! 沈清忙得头昏,账面上的事都丢给张秀娥,听到这个数字也吃了一惊。 她还欠着铺主一百四十两,有了这些银子,岂不是明天就能把店契过户到自己头上? “娘,您没算错?”沈清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再次向张秀娥确认。 张秀娥赶紧点头,她啥都可能出错,账上的问题出不了错。 这些账目她每天睡觉之前都得核对一遍,刚才的数字她算了又算,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她把压在木地板下的陶罐子挖出来,把里面的钱倒出来,和沈清手里的一合计,数目正好对上,一文钱也不差! 挣了这么多钱,张秀娥也跟着高兴。 可没高兴一会儿,张秀娥就想到什么事,小心地和沈清说,“清清,咱们现在不缺银子了,你和顾含章那孩子……” 沈清不知道她娘是咋想的,她沈清是什么人,还能为了银子和顾含章在一起? “娘,你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看中他银子。”沈清无奈。 张秀娥愁坏了,找比顾含章有钱的好找,要找比顾含章还好看的,天底下可就没几个了。 她家闺女的眼光咋这么高呢? “什么时候带回来过过眼。”张秀娥妥协。 看早就看过了,可以前顾含章是沈清朋友,现在顾含章想娶她闺女,意义能一样吗? 顾含章也是,这么大的事沈清不说,他也就不来了? 沈清无辜地摸了摸鼻子,顾含章那边是她压着的。要不是张秀娥看出来,她都没打算和张秀娥说。 恋爱是恋爱,见了家长性质就不一样了,沈清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这么早进入婚姻的围城。 “过几天等他休沐了,就让他过来给您瞧瞧。”沈清赶紧说道。 张秀娥叹气,谁让沈清偏偏就看上了顾含章呢? 沈清为什么偏偏喜欢顾含章? 广聚楼里,精神恍惚的赵诚也想当面问问沈清这个问题。 南北杂货在镇上出名好多天,直到刚才他才知道,它居然是沈清的铺子。 镇上的铺子并不好开,沈清这才挣钱多久,还没站稳脚根就想学着飞了? 赵诚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过去劝沈清及时止损。 谁知刚到南北杂货前,就撞见顾含章握着沈清的手上马车。 望着那一幕,赵诚脑海中响起晴天霹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总之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进了广聚楼大堂。 大堂的伙计们特别高兴,广聚楼中午来吃饭的人是少数,夜里来应酬的才是大头。 可就在刚才,有人点了酒楼最贵的雅间。伍金良发了话,只要招待了雅间客人的,从领路的到上菜的通通都有赏钱的。 伙计们闲着,就都打起赏钱的主意,有眼力劲儿的,看见赵诚露了头,立即小跑过来报喜。 “赵管事,上位那位点鲫鱼汤的贵客又来了,要的还是那间雅间,点名要您给上菜呢!”一个伙计进来高兴地说道。 上回点鲫鱼汤的贵客? 赵诚像被一盆冷水泼醒,顾含章一句话把菖蒲鲫鱼汤推上广聚楼的菜谱,今天来的除了他还有谁? 他像被激怒了的野兽,直觉忽然无比灵敏。 一切都显得如此蹊跷! 怎么突然有客人找自己搭话,向他透露南北杂货的事?他又怎么这么凑巧看到沈清的手被顾含章握着? 这一切都是顾含章的诡计,顾含章故意让他撞见那一幕,宣告他喜欢的女子已经为他人所有! 第120章 赵诚离开广聚楼 “厨房的菜做的怎么样了?”赵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容。 伙计愣了一下,赵管事今天怎么怪怪的?不过赵诚做事一向稳妥,伙计倒不担心他对客人咋样。 “应该差不多了,您赶紧去吧,不然一会儿饭菜都该凉了。” 赵诚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朝后厨走去。 大堂里的伙计面面相觑,赵管事今天不对劲,还没说让谁给送茶水去呢! 赵诚不发话,伙计们就不敢动。 伍金良把广聚楼交给赵诚管,赵诚说一不二,谁要敢在酒楼闹事,就要被赵诚炒鱿鱼,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赵诚进了后厨。 后厨里,师傅们忙活的不得了,后头雅间来了贵客,点的都是难做的东西。 什么羊眼羹,大鹏蛋。 倒不是真的羊眼做的羹,和大鹏下的蛋,都是用其他食材替代的! 这些菜用的食材不贵,可做菜的费用却很贵! 就比如说大鹏蛋,做一个要废一筐鸡蛋,先把鸡蛋的蛋黄和蛋清分开,蛋黄灌进羊胞,塞进猪胞里,再用蛋清填满。 做出来的大鹏蛋一个西瓜大小,谈不上有多好吃,重要的是费工夫,还有贵! 师傅们忙得团团转,见赵诚来了,指着桌上的鱼翅,“赵管事来了,就先把鱼翅送过去吧!这可是咱楼里最好的鱼翅,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大鹏蛋,鱼翅羹,鲍鱼煲…… 一顿就吃掉他几个月的工钱! 赵诚确信了,顾含章就是来看他的笑话的! 扫了眼烟雾缭绕的厨房,赵诚随手拿了个托盘,把鱼翅羹放在盘上,一脸阴沉地朝雅间走去。 广聚楼雅间的纱质屏风后头,酒楼的伙计弓着身子点头哈腰。 常鸿坐在主桌上,“你们赵管事真是贵人多事!怎么?现在我出钱请他说个话,都不愿意出来了?” 常鸿可算看明白了,顾含章叫他来就是来办恶人的。 他能咋办?拍马屁担心拍到顾含章的马蹄子上,看惯了京城的纨绔,有样学样他还不会吗? “您消消气,我们赵管事这不也是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没想到您二位凑巧就来了吗?”伙计赔着笑脸,“我们已经派人去找赵管事了,一会儿准能来!” 常鸿斜睨了伙计一眼,阴阳怪气起来,“哟呵,我们来广聚楼吃饭,敢情还要我们等他?” 伙计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两位说是要找赵诚说话,其实是和赵诚有仇的吧? 特别是这个长了张娃娃脸的,提起赵诚不是狞笑,就是冷嘲热讽的。 可不就是和赵诚有仇? 常鸿不愿意逃课是一回事,可来找赵诚麻烦又是另一回事。 沈清算他半个老师,赵诚一家子干了多少恶心沈清的事?他可不得替沈清报报仇? “我劝有些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成天做不切实际的梦。感动天感动地感动了你自己,归根结底还不就是自作多情,倒以为自己多痴情似的!” 常鸿半个脏字没骂,却戳中赵诚心中最痛的地方。 午间街上的一幕,一次次在他眼前浮现,赵诚心中怒气翻涌,再也忍不住直接把手里的鱼翅羹朝屏风外砸去。 常鸿哪里想到,这个赵诚居然这么沉不住气! 他才阴阳怪气了几句,居然就把菜往他身上砸。 还好他躲得快,才没被鱼翅羹砸中,可饶是这样,他头上仍然怪了几条晶莹剔透的粉丝! 常鸿在顾含章面前是矮了一头,可他家祖祖辈辈好歹也是京城世家,京城酒楼里谁敢对他有半句不恭敬? 现在一个小小的酒楼管事,都敢这么对他! 他气呼呼地把头上的几条粉丝甩在地上,“姓赵的,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爹是谁不?” 赵诚隔着道纱屏,以为坐在主桌上的是顾含章,没想到居然是上回那个娃娃脸! 他心里咯噔一声,就见伍金良急匆匆从对面的另一扇门进来,顾含章静静站在门外斜伸过来的一片树荫下,脸色平静地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接触,赵诚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赵诚,你干的好事!”伍金良气极,“快给客人赔理道歉!” 他一向觉得赵诚稳重,才准备把掌柜的位置交给他。 客人让他送碗鱼翅羹,他却把鱼翅羹泼到客人头上! 赵诚紧咬牙关,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是技不如人,被顾含章算计了。 常鸿那是需要人赔理道歉的人吗?今儿他课也不上了,就要和赵诚没完! 伍金良一个头两个大,这一个二个都是爷,他只能从看起来更好说话的顾含章身上找找突破口。 “顾公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赵诚计较。 “伍掌柜。”顾含章扫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赵诚,截过伍金良的话头,“你们广聚楼就是这么待客的?” 话音落下,江越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五锭金子,啪啪啪地拍在桌上,“贵楼一切都好,就是赵管事不大合适在酒楼当管事。这五两金子,足够赵管事谋份更好的生计了吧?” 黄澄澄的金子,晃得伍金良眼睛疼。 何止足够赵诚谋份更好的生计?有了这五两金子,赵诚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可赵诚要拿了这五两金子,他的脊梁骨就断了!从此在顾含章面前抬不起头。 顾含章这招真是厉害,不动声色就能杀人诛心! 毕竟和赵诚共事这么多年,伍金良还想帮赵诚一把,“顾公子,今日之事是我管教无方。广聚楼愿意免今日的饭钱,等来日我一定带着赵诚登门,向这位常公子赔罪!” “我不会和任何人道歉!金子我也不会要!”赵诚受不了这个侮辱。 顾含章不就仗着他在广聚楼做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他的麻烦吗? 大不了他离开广聚楼,顾含章还能拿他怎么样? 顾含章讽刺地看了他一眼,“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但你需要向清清道歉。如果不是你把菖蒲粉的方子泄露出去,沈家人就不会有能力对付她。” 他怎么可能泄露菖蒲粉的方子?! 赵诚正想反驳,脑子忽然嗡的一声,脸色一下子变了几变。 他是没有把方子泄露出去,可他那天回到赵家,顺口就和他爹娘说了两句…… “今日是我输了,可我不会一直输!”赵诚撩下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广聚楼。 第121章 买马车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伍金良叹了口气,赵家人这事确实办得不地道,也难怪顾含章会亲自替沈清报仇。 只是苦了他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接班的,培养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能独当一面,一下子又没了。 伍金良最后到底没有收顾含章那五两金子。 广聚楼是酒楼,不是赵诚自家开的饭馆,赵诚用菜泼客人就是赵诚的不对。 赵诚要真的留下来,以后客人都不敢来广聚楼了。 沈清和赵家撇清关系后,对赵家的事都选择性地忽略。 村里人都知道沈清和赵家的关系,也不会不长眼色地把赵诚回家的事,拿到沈清跟前来说。 沈清在村里待了两天,就拉着张秀娥,带上银票去镇上找铺主。 铺主看起来比原来消瘦了不少,脸色也十分憔悴,可看见沈清手里的银票还是吃了一惊。 “你们这么快就凑好银子了?” 南北杂货生意不错,可据他所知,开店就跟闹着玩似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本来以为,沈清剩下的一百多两银子,月底怕是凑不齐了。 没想到,这还没到月底,沈清就拿了银子过来。 从州府拿东西过来倒卖,就这么挣钱? 铺主人不错,沈清也就多说了几句,“不只是铺子,家里还做些别的营生。您也放心,铺子我肯定是自己开的,只是现在没找到人手,两头忙不过来。” 铺主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自从卖铺子之后,就有人在他面前念叨,怕沈清是专门捡漏用来倒卖的。 这铺子再怎么说是他家里留下来的产业,哪怕转手卖出去,他也希望铺子能越来越旺。 三人谈好了,拿着东西到衙门转店契,册上划掉旧的名字,录上沈清的名字,双方各按了手印,这才银货两讫。 出了衙门,铺主叫上沈清,“沈姑娘,我刚才听你说,你们打算买辆马车?” 沈清手头有一百六十二两,交完剩下的银钱,还剩下三十二两,这些银子确实足够买辆马车。 她这两回见到铺主,他衣裳虽然旧了些,可用的都是好料子。 这样的人家显然是最近才遇到困难的,他们家的马车肯定不错,但并不是沈清想要的。 “这……”沈清看了一眼张秀娥,摇了摇头,“我们想来的是可以送货的那种,贵府的马车只怕不大合适。” 铺主眼看沈清拒绝,立即说道:“再考虑考虑吧,只要你想要,价格好说!” “价格好说是多少?”沈清有些心动,如果铺主的价格愿意降,也不是不可以。 铺主咬了咬牙,报出个数,“你要是诚心想要,连马带车二十两卖给你。” 沈清想要买马车,自然也了解过价钱。 青州马匹的价格在十两左右,按马的优良价格在这条线上加减。 马车里最贵的就是马,普通的车厢值不了几个钱。 二十两都够沈清买栋宅子了,沈清确实付得起这个价,可她又没到要靠马车撑脸面的那一步,买这么好的马车干嘛? 要是运货时刮着蹭着了,还得心疼个半天。 “二十两太贵了,这马车您还是卖给有需要的人吧。”沈清摇摇头要走。 她倒不是觉得铺主骗钱,马车就跟小汽车一样。 几万块钱的五菱宏光,和几十万的宝马能一样吗? 十两出头的马车,当然也不能和顾含章那量马车比。 铺主也急了,大声说道:“我那马车是双马的!” 两匹马拉的马车? 两匹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拉更重的东西! 刚才她还觉得二十两一辆马车贵,可如果是两匹马那还贵吗? 简直便宜到家了,而且人家还是连着车厢一起卖的。 沈清脚步一顿,“您的马车在哪里?今天方便去看吗?” 铺主骑着卖马车,当然恨不得早点把银子拿到手,沈清提出要看马车,他二话不说带着沈清到了家里。 铺主的家就在镇上,挺大一个园子,却没有多少下人,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打理过了。 到了马厩看马,沈清才知道为什么卖这么便宜。两匹马看上去挺高的大,毛色也挺不错,就是有点瘦。 “都是饿出来的。”铺主叹了口气,“马上连这园子也要卖,人都顾不上,哪还管得了畜生?” “确实是饿出来的,没有别的毛病。”沈清看了看,也觉得这马没什么问题,就痛快的把二十两给了。 铺主松了一口气,亲自给沈清把车给套上,又仔细地告诉沈清应该给马喂什么料。 沈清以前在华国好歹和所谓的上流人士混过一段时间,闲暇时间除了打高尔夫球,也练过一段时间马术。 当时,她还特意买了一匹马在马场租了间马舍养着,知道怎么把马喂得又结实又好看。 只是马套好了,她才想起自己会骑马,可她不会赶马车啊! 铺主也愣住了,他只卖马车,卖不了车夫!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铺主只好说道:“这样,我先替你把车赶到街上,到时你们再雇个车夫?” “行。”沈清点了点头。 再怎么着,不可能让铺主亲自给她们赶到村里去不是? 张秀娥全程没怎么说话,静静地跟在女儿身边。她从小苦惯了,二十两买马车,心疼归心疼,可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落自家闺女的面子。 坐上马车,张秀娥心里晕晕乎乎,还记得自己之前坐齐铭马车时的心情。 车夫是车夫,齐铭是齐铭,张秀娥分得很清楚。 可当时那车夫看不起她母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几个月后她们就能有自己的马车? 两人一早来的金泽镇,还没到中午,一间铺子,一辆马车就到了手里,赶着马车回到村里时正好遇上饭点。 这段时间,村子里买车牛车进进出出,村民们都已经习惯了,还是第一回见到两匹马拉的车子。 到了家门口,沈清拿了几文钱给车夫,车夫就把马车往旁边空地上一停。 村民们纷纷围上来。 “清清,秀娥,这是你们家的马车?” 第122章 西屏镇的新生意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沈着点头,“以后州府和镇上两头跑,总是要用上马车的。” 村里人见识有限,哪里知道什么样的马车好,看见沈清这车比平常的马车还要大上一圈,羡慕得不得了。 “这车得比顾公子的那辆还好吧?顾公子的那辆只有一匹马,清清这辆有两匹马!” “清清这丫头出息了,连马车都买上了!谁说生闺女不如生儿子?瞧瞧文荣,再看看清清?” “秀娥真是好福气,前十几年把苦都受尽了,以后坐着享福就行了!” 张秀娥脸皮薄,被这么多人围着夸,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可她看见沈老太和刘金桂远远地躲在树后,一脸嫉妒地看向这边,不知怎么的就挺起了胸膛。 “我家清清就是出息,如果不是清清,我这个当娘的可没有今天!” 买了马车又不是丢人的事,她就是要给老沈家的人看看,离开老沈家是她张秀娥做的最对的事情! 沈清买马车的事情在村里传得极快,才吃个午饭的功夫,里正和郑德都知道了。 如果说汽车是华国成年男人的玩具,那么马就是大齐男子最喜欢的。 哪个男人小时候没梦想过骑在马背上飞驰? 父子两人喜滋滋地来沈家家里看,围着马车东瞅瞅西瞅瞅,羡慕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里正,您和德叔会赶马车不?”沈清问道。 赶马车好办,不像开车那样需要驾驶证,只要能熟练上路就行。 沈清自己也想学着赶马车,倒不是想自己去送货,就是到时万一有啥事,她也能帮着搭把手。 郑德挠了挠头,“马车没赶过,只赶过牛车。” 会赶牛车,马车应该差不了多少,沈清干脆给马儿喂了点草料,就和郑德一起在家门前练手。 两人试了一下午,基本上算上了手,除了一些太窄的路不大拿得准,别的地方就基本敢让马车走了。 沈清回到家里,又让里正和郑德帮着她把车套给卸下来。 “清清这马车买的好。”里正在旁边看了一下午,眼馋极了,又和沈清商量,“咱们卖菖蒲粉,也不能总租老孙的牛车。租一回两回还好,现在每隔一天就要,一个月下来得不少银子!” 沈清的马车是沈清私人买的,杂货铺的生意他们没掺和,马车没他们的份。 马车他们现阶段买不起,买来也不大实用,难道牛车还买不起吗? 沈清和里正一家合作起,账目就是分开来算的,这点不能混淆。 最近菖蒲粉的生意不错,公中多了不少可以挪用的资金,买一辆牛车确实不成问题。 沈清也就把这件事交给里正去办,“孙大爷那边您和他好好说。” “你这马车买来总不能没地方安置。”里正说道,“刮风下雨的,不能把它们弄病了。得在你屋后搭个棚子,弄个马厩。还要有地方堆肥,马粪可以用来种庄稼。” 沈清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些,“还是郑老想得周到,我看上回德叔请来的泥瓦匠就不错,不如就请他们弄。” 不但要修马厩,还要弄个牛棚。 不然,等他们的牛车买来了,牛也没地方安置去。 郑德的办事很利索,第二天就把那群泥瓦匠请来了。 沈清跟他们简单地讲了自己的要求,就让匠人们开干。 匠人们才刚开工,伍金良就带着春柳来了村里,说要带着春柳看看沈清圈子里的土烤房。 沈清带着春柳转了一圈,发现春柳心不在焉的,老是东张西望,就知道她不是为了看土烤房来的。 “春柳,你不是来看土灶的吧?”沈清趁伍金良不注意,把春柳拉到一边问道。 她就算再不想知道赵家的事,村里这些天风言风语满天飞,沈清也知道赵诚不在广聚楼干,主动辞掉广聚楼的活回家了。 她懒得管赵诚到底为什么不干了,可春柳对赵诚的心思却从来没隐藏过,一片真心也是难得,沈清给她指了赵诚家的方向,就让她赶紧去了。 春柳走后,伍金良才从灶后走过来,冲着沈清摇了摇头,“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春柳性子虽然直了些,是赵诚配不上她。”沈清安慰。 伍金良摆了摆手,“不提他们也罢。” 他这回来除了拗不过春柳,带她到云来村见赵诚,还是来给沈清介绍生意的。 沈清的菖蒲鲫鱼汤在广聚楼大放异彩,他从一些门道得知,其余地方的一些酒楼也有引入这道菜的意思。 “只不过这些酒楼在隔壁的西屏镇。”伍金良说道,“到底有些远,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去。” 有生意做沈清当然愿意去,就算伍金良步不说,等她把金泽镇的市场稳住,也得到附近镇上去。 之前是她没有马车,现在有了马车,郑德和她又都会赶车了,再不去谈生意,难道等着别人把生意抢了吗? 沈清带伍金良参观完土灶,伍金良去赵诚家接春柳,沈清就叫上里正和郑德商量去西屏镇的事。 现在土地灶那边,郑家人都熟悉了,能烧灶的就有好几个。 三人最终商量出来,由沈清和郑德一起去西屏镇谈生意,里正在家看着灶,马厩和牛棚这边就由张秀娥盯着。 张秀娥给三人沏了茶,在旁边听着一直欲言又止,听到三人让她盯着匠人,犹豫了一会儿说道:“郑叔,清清,那啥……能让我跟着一起去西屏吗?” 郑德听到这话愣了下,“秀娥姐,你也想跟着去学做生意?” 也不是不行,沈清做生意这么厉害,她是张秀娥生的,张秀娥锻炼锻炼,说不定比沈清还厉害!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里正一巴掌,“瞎说啥?你秀娥姐娘家在那边,嫁过来十几年了,想回娘家看看不正常吗?” 西屏镇这个地名,在原主记忆里都十分模糊。 沈清刚才只觉得耳熟,里正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去,咱当然得回去!马厩这边咱让人帮看着,您只管跟着我和德叔一起到西屏去就行!” 第123章 许子明定亲 华国和大齐文化背景相似,都有种故土难离的特殊情感。 沈清前世在外漂泊十几年,每每午夜梦回,总会想起自己的家乡。 有人说,女人到了外头心就野了,总不爱回自己的老窝。 可无论是哪个时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嫁娶这方面,做出牺牲的总是女人多一些。 不是女人心野,而是所谓的故土大多是男人的故土。 女人自从嫁出去,就成了一只小船,总是在浪上飘着,又哪里找得到所谓的故土呢? 沈清作为一个女人,上辈子把自己当男人使,可情感上到底还是女人。 她前世没结婚,却阴差阳错穿到了比异国他乡还远的大齐,对她娘的心情十分理解。 “咱不但得去,还得风风光光地去!”沈清揽住张秀娥的肩膀,“咱去西屏镇谈好生意后,就买些东西去给外祖和外祖母扫扫墓。让他们两人家看看咱现在日子好过了,叫他们不必替咱们担心了!” 张秀娥脸上露出个笑容,眼里却泛起泪花,“好,咱们就风风光光地去!” 向来低调做人的张秀娥,难得同意了沈清的想法。 她嫁到云来村十几二十年,不是没动过回家扫墓的念头,每年清明她闷头给老沈家祖坟锄草,就会想起自己孤零零站在山头的爹娘。 可嫁过来没几年,她的日子就难过起来,自己闺女都护不住,哪还顾得上死人? 爹娘的事成了张秀娥的心病,也就是现在日子好过了,她才敢跟沈清提。 张秀娥以前是沈文彬老婆,年纪大一些的都知道她是西屏镇嫁过来的。 云来村巴掌大的地方,村里的事情传得很快,转眼间沈清到王家去买豆腐,就有人问起她去西屏镇的事。 “清清,听说你和你娘要去西屏?咋忽然要去那边?” 要张秀娥没提西屏镇,沈清还真就说自己做生意去了。 现在,想起她外家就在西屏镇,沈清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做生意是小事,陪张秀娥回娘家才是大事。 “我娘十几年没回去了,陪我娘回去看看。”沈清说道。 老大娘也是西屏的,听到这话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孩子……怪不得你娘铁了心和你爹和离,老沈家一家子都没良心。你娘给沈家当牛做马,你爹一趟都没陪你娘回去过。” 沈老太也过来买豆腐,听到这话,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骂什么。 出了沈文荣的事之后,老沈家一家就跟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也就是沈老太年纪大,这要换做刘金桂又要被人扔石子。 “别管你奶!霸道惯了,以为谁都得让着她!”老大娘把沈清拉到一边去。 旁边的大娘婶子也都护着沈清,“离他们家远些,省得沾了他们的晦气!” 沈清也懒得理会沈老太,只要沈家人不来招惹她,她就能把他们当个屁无视了。 沈老太再讨厌沈清,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泼,被人啐了几口唾沫,提着篮子就灰溜溜地走了。 “我这趟去,车上还能放些小东西。大伙有什么东西想托我带的,我都尽力给带一带。”沈清说道。 老大娘特意叫住沈清,就是为了给娘家人带点东西。 沈清主动提起,老大娘脸上乐开了花。 “好,好!咱们村里几个西屏的,现在娘家大多在镇上,你先回去忙。到时,我喊她们把东西送到你家里去!” 回到家里没多久,就有几个人来陆陆续续送了些东西来,东西不多,一个小竹筐就能装下。 沈清和张秀娥吃过晚饭,收拾好去西屏镇的东西。 第二天早起,装了半马车新做出来的菖蒲粉,带着早饭去了趟书院,才发现书院里今天十分热闹。 家眷住的那片地方,爆竹连天地响。 “清清来书院啦?”李大爷看见沈清笑眯眯的。 沈清有些好奇,“李大爷,书院今天这么热闹?” 李大爷特意过来打招呼,就是为了这事,“当然热闹,你那堂姐……今天和姓许的那个学生定亲!” 沈莲莲和许子明终于定亲了? 沈清挺高兴的,一个伪君子,一个白莲花,两人凑了一对,就不用去祸害别人了! “你这丫头,咋还傻乐呢?”李大爷不明白了。 书院里不都说之前沈清和许子明才是一对吗?被人抢了未婚夫,沈清还笑得出来! 沈清道:“我不但高兴,还要祝许子明和沈莲莲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呢!” 大齐可不像华国,生了孩子都能离婚。这边兴嫁了就是一辈子,过得再不如意也得过下去。 许子明娶了沈莲莲,就再也烦不了她,沈清的糟心事又要少一桩! “清清,何事如此开怀?”顾含章远远走来,看见沈清笑靥如花,目光不住温柔起来。 沈清不想提许子明和沈莲莲,把手里的食盒交给顾含章。 “我要去西屏镇几天,特地来和你说一声。” “西屏镇的酒楼也有生意做了?”顾含章一下猜到了。 沈清没什么好瞒的,又说道:“我外家也在西屏,打算带我娘一起看看去。” “不要累着自己,我让江越陪你去。” 之前的事刚折腾完,还没休息几天,就又要去西屏镇。 京城那些世家姑娘也不轻松,但人家那是琴棋书画锻炼技艺,四处交际拓宽人脉。 哪像沈清这样实打实的累,风里来雨里去的。 顾含章心疼沈清。 江越又不是自己的侍卫,成天帮自己办事像什么话? 将来要见到顾家人,别人拿住这一点,就能按得沈清抬不起头。 “你就放心吧,有德叔陪我们去,不会有事的。” 沈清不愿意的事,顾含章从来不强迫,“你自己注意,若有什么难办的,也不要一个人强撑。” 去趟西屏镇而已,哪有什么难办的事? 眼看学子们往回走,沈清催促顾含章回去。 李大爷在一旁看的真切,沈清一点都不在意,原来是有了更好的。 这后生瞧着好,眼神比许子明正气!许子明看着斯斯文文的,也一表人才。 可李大爷不知道为啥,就是觉得许子明一肚子花花肠子。 沈清听不见李大爷的心声,她要是知道李大爷怎么评价顾含章,一定告诉李大爷。 顾含章那都是装的,实际上这家伙的心可比谁都黑! 张秀娥和郑德还在马车上等着,沈清和李大爷说了两句话就往外走。 她为了去西屏镇谈生意,特意打扮了打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都快成了人群的焦点了。 许子明带了一队人,抬着系红绸的礼来书院迎亲,一眼就看见从书院大门出来的沈清。 他从来没发现,沈清这样明艳动人,沈莲莲站在她身边都要黯然失色。 想到今天和沈莲莲定了亲,两人之间就彻底无缘…… 许子明忍不住脱口而出,“清清!” 第124章 打发叫花子 沈清也看见许子明了。 废话,许子明一行人这么显眼,沈清又不是眼瞎,怎么可能看不见? 她本来就想装作不认识,谁知道许子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叫得这么暧昧! 这许子明其实是恨毒了她,才当众给自己挖坑吧? 沈清气得咬牙切齿,只好向许子明走去。 许子明叫出口就后悔了,可看着沈清向他走来,他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期待。 他就知道沈清给顾含章送饭,是在故意气自己。 如果沈清今天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心里还喜欢自己,那他也不是不能…… “姐夫!”沈清走过来,冲着许子明灿烂一笑,响响亮亮地喊道,“祝姐夫和我莲莲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许子明的耳膜都要被沈清震破了,沈清却还嫌不够大声。 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的态度,都是许子明自作多情,可不关她什么事! “你就是沈清清?”许氏回过神来,顿时警惕地打量起沈清。 许氏是知道沈清的,她想不知道都难。当初许子明想进金泽书院,就是沈清帮的忙。 许氏一开始也感激过沈清,可后来一些风言风语传进许氏耳朵里,许氏对沈清的印象就跌到了谷底。 今天再一见沈清,比花还俏的一张脸,声音像裹了蜜一样,眼神里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 打扮得这般张扬,衣裳下的曲线也是玲珑有致…… 许氏心里一下子敲起警钟,沈清这样的女子,难怪把许子明迷得当场失态。 “许夫人,我已经改名了。现在姓沈,单名一个清字。”沈清脸上挂着笑。 她当然察觉许氏轻视的态度,但她可不想从西屏镇回来后,满书院都是她不要脸勾引姐夫,被许氏严厉斥责的传言。心里再生气,脸上却不能露出来。 “莲莲姐也是,这么大的事也不回村里知会一声,我奶和我三婶都没来呢。” “我这也没个准备,马上得到外头办事去,只能口头上祝贺几句了。” 沈清三言两语,把沈老太和刘金桂扯上了,轻轻松松把自己摘了出来。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以朱婉宁的性子,这个节骨眼儿上不会安排沈老太和刘金桂过来。 定亲而已,这两人过来能有什么用,丢脸么? 许氏对沈清印象不好,听她这么说更觉得她滑头。 沈清满口吉利话,她挑不出错出来,不情愿地拿出个红包。 “你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又不像你莲莲姐一样有人教着,不要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做事便轻狂了。” “我们许家世代簪缨,门风清正,你莲莲姐那是知书达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家的门的。” 两人才第一回见面,沈清再怎么说也是沈莲莲娘家人。 许子明冷静下来,刚才脑子里奇怪的想法,像是被附了身似的。 “娘,什么轻狂不轻狂的?” 他觉得许氏今天也不正常,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为了一个沈清,儿子都敢当众顶撞自己了。 许氏沉下脸,她才不信沈清真的有事办。这么个狐媚子,平日里能干什么正事? 沈清一刻也不想多待,接了红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自己今天出门怕是没看黄历,要不然怎么一大早,就遇上这种恶心人的事? 沈清的马车停的不远,这边闹出些动静,马车上的张秀娥和郑德也隐约听见了一些。 一看见许子明,郑德就知道铁定没啥好事,听了沈清的话打开那红包一瞧,噗嗤一下笑出声。 “呵,我当什么好人家呢!还簪啥簪子,门风清正!” 张秀娥也气得不行,听了郑德的话伸头出来看。 郑德手里摊着的红包,里头摆了二文钱银子,“这个点钱好意思拿出手,打发叫花子呢?” 郑德的话还不是瞎说,现在就算他们家定亲,给女方亲近的娘家人,少说也得给几十文。 二文钱,糖都买不到几块! “二文钱?”沈清也都惊呆了。 她和许家母子遇到得突然,许氏绝对没时间另包红包,所以说这个红包是正儿八经打算给老沈家的人的。 许子明的家世不错,本来也是京城大族,是因为家里人犯了错,才被带累得回了老家的。 到底是看不起沈莲莲这个未来儿媳,还是家里就真的穷成了这样?拿两文钱打发人。 “清清,这两文钱咱就不要了吧,犯不着拿!”郑德一边赶马车一边说道。 沈清点点头,“不要就不要了吧,咱也不缺这钱。” 郑德应了声,马车经过书院外的街市,他就直接连铜钱带红包,往一个乞丐碗里一扔—— “许子明定亲的红包,给你了!” 许子明在书院这一带还是有些知名度的,不但因为他深受先生们喜爱,更因为他是从京城回来的。 周围人都伸长脖子看,许家是京城世家,这乞丐真是走了狗屎运,就在这里坐着,天上都能掉馅饼! 乞丐也惊喜地打开红包,孤零零的两个铜板躺在红包里。 围观群众一阵唏嘘。 许家寒酸成这样了? 听着车窗外的议论声渐渐远去,马车上的三人心中才畅快不少。 从金泽镇到西屏镇,坐马车得将近两个时辰。 期间沈清和郑德换着赶车,每人各休息一会儿,倒也不算多累。就是张秀娥身体不太好,坐上马车有些晕车。 三人只能一路走走停停,到了西屏镇上就已经傍晚了。 沈清和郑德是第一回来西屏镇,张秀娥又十几年没回来了,镇上的变化有点大,三人都不认得路。 在街上打听了一会儿,才知道镇上最大的酒楼叫满园香。 广聚楼和金泽书院都是他们的固定客户,沈清和郑德一上来就找到西屏镇最大的酒楼,两人底气十足。 伍金良的消息没错,西屏镇上的酒楼果然对菖蒲鲫鱼汤感兴趣。 沈清之前留了个心眼,喊伍金良和山长都给她开了个“证明”。 广聚楼和金泽书院的印鉴红彤彤地盖在纸上,生意谈得十分顺利,沈清到厨房做了道鱼汤,满园香的掌柜就把契约给签了。 同行间都盯着,满园香都签了,接下来沈清压根没亲自跑,只需要往镇上最好的客栈一住,各个酒楼的人都主动上门来和她签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女人打赏的新年红包,谢谢支持!mua~ 还有不少小宝贝也打赏了金币,留了言,我每个都看过了,爱你们! 照例求好评,我想涨分tt 第125章 这种亲戚不认也罢 三人在西屏镇上住了两天,签契的中途把村里人拜托的东西送了,第三天就退了房往张秀娥娘家的下洋村里去。 到了下洋村,沈清就能理解为啥她舅当初,把她娘嫁到云来村去了。 下洋村地不如云来村平,大多数是山地,村里人住东一处,西一处地住着。 相比于下洋村,云来村也算是有千亩良田的好地方了。只是她舅一心为了她娘好,却没算到沈家人的良心。 沈清跟在张秀娥身后,一路顺着山道往上爬,总算找到她外祖和外祖母合葬的墓前。给墓锄完草,又上了香,放了一圈鞭炮,下山时就有人把张秀娥认出来了。 “你是秀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娘,看见张秀娥激动地走上来。 张秀娥也愣住了,“您是杨婶子?” 两人是老邻居,十几年没见面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叙旧。沈清和郑德跟在两人身后,去了杨大娘家里喝茶。 杨大娘家院子旁边,就是张秀娥娘家的老房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房梁长满青苔斜斜倒在地上,屋顶的瓦片全摔烂了。 就算房子还好着,也就两间小平房,云来村最差的人家也比这强。 郑德比沈清大一辈,好多事他知道的比沈清多,张秀娥嫁过来之前,张家老两口病着。就这条件,难怪张家大舅要出去跑商,要不然咋活得了命? “秀娥,你大哥出门后回来找过你没有?”杨大娘倒水给三人喝,关心地问道。 当年杨家和张家的关系不错,远亲不如近邻,张家兄妹的事,杨大娘一直挂在心上。 沈清是知道自己这个大舅的,十几年没有音信,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就连郑德都这么觉得,只是谁也不好开这个口罢了。 杨大娘见状叹了口气,“你和秀娟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哥这么多年没消息……你们姊妹两个还是见见吧。” 从杨大娘家走出来,沈清和郑德都还没回过神来。 张秀娥有个大姐,沈清还有个大姨,这事张秀娥从来就没提过!别说沈清了,就是原主的记忆里,也没这个大姨的印象! “清清,我看你这个大姨,过的应该也不大如意。”郑德趁张秀娥没注意,拉着沈清说道。 沈清也觉得有道理,如果不是过得不如意。亲妹妹就在隔壁镇子,这么多年了,能不到云来村去看看? 沈清到西屏来,别的东西没有,银子还是带了些的。毕竟是亲大姨,要是实在困难,她就给些银子帮助帮助,谁让张秀娥是她亲娘呢! 到了镇上,张秀娥要去街上买点东西,到人家家里做客,总不能空手上门。 沈清想帮着买些,都被张秀娥拒绝了。 她帮着沈清干活,这几个月也攒了些私房钱。贵重的东西买不起,买些上门的礼品还是可以的。 再说了,这是她亲姐姐,没道理她去见亲姐,还让闺女出钱买礼物。 三人在街边称了点杏仁饼,买了几斤桃子李子,就按照张秀娥的印象往姐姐张秀娟嫁的翟家去。 “翟家人?早就搬了!”找到翟家的老房子,开门的却是不认识的人。 听说张秀娥找翟家人,好心地给指了个路,离这地方倒是不远。 谁知,按照那人的路走,居然越走越开阔,没过一会儿都走到西屏镇大街上了。 “不对啊,清清。”张秀娥自己心里都没底了,“这是你大姨他们住的地方吗?” 西屏镇有几户人家住在大街边上?该不会是刚才那人耍他们,故意给他们指了条错的道儿吧? 郑德也觉得张秀娥她大姐不可能住在这附近。 下洋村什么情况,他们刚才也看见了。什么锅配什么盖,这年头婚嫁讲的是门当户对,就张家那条件能嫁给镇上的富户? “秀娥姐,是不是你给记错了?” 沈清倒不觉得张秀娥记错了,指着不远处一座大宅子的门一指,“娘,德叔,你们看看那边!” 郑德是认字的,张秀娥最近也新学了不少字。两人朝沈清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宅子门上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翟府两个字。 这就是她大姐搬的地方? 张秀娥和郑德面面相觑,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想自己多了门这么厉害的亲戚啊! “到底是不是,咱们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清没啥心理压力。 她又不是来打秋风的,认个亲戚而已。就翟家这宅子,还入不了沈清的眼。 三人上前去,没想到翟家的宅子不咋样,翟家的门房却很厉害。 “找我们家夫人?你谁啊?”张秀娥上前去报了张秀娟的名字,门房的家丁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下巴抬得高高的。 张秀娥赶紧说道:“这位小哥,我是张秀娟的亲妹妹,请你进去和我大姐说一声,我来西屏看她了。” “你是我们家夫人亲妹妹?”家丁压根不信,“骗人之前也先打听打听,我家夫人哪来的什么亲妹妹!” 郑德赶紧上去解释,“小哥,你们家夫人是不是叫张秀娟,是不是打下洋村嫁过来的?” 没想到,话刚说完,家丁就直接推了郑德一下。 “有多远滚多远!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乡下的土包子,就知道来我们翟府打秋风!” 好声好气和他们说话,开口就是土包子打秋风。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沈清可算看明白了。 这翟府就是她大姨张秀娟的夫家,要不然他们刚才提起张秀娟,这家丁也不会问他们是不是来找他家夫人。 而且从家丁的态度来看,张秀娟在翟家也并不是没地位。 至于张秀娟嫁进翟家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和张秀娥联系过一回,甚至提都没提自己还有这么个亲妹妹…… 沈清就算猜不到详细的,看这态度也能猜得到几分了。 “不就是个翟府,咱们犯得着打他们的秋风?”沈清在华国从商,多少年也没受过这种气了,当即拉着张秀娥和郑德,“娘,德叔,咱们走!这种亲戚,咱们不认也罢!” 第126章 打秋风 “清清,咱还买了这么多东西,要不放在门口,等你大姨回来……” 张秀娥不愿意把亲姐姐往坏处想。 沈清却是雷厉风行惯了。 看了一眼张秀娥提着的桃子李子,心想她大姨真还未必看得上这些东西。 “我看着这桃子和李子还挺新鲜,咱们下午回村路上吃,吃不完就带回家去。” 张秀娥手里提着东西,被闺女拉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头。 沈清回头看她娘,一个没注意就和前边的人撞到了一起。 沈清头上一疼,还没来得及看清和她撞到的人是谁,就听一个娇呵声在她耳边响起。 “哪里来的土包子,走路没长眼睛吗?撞破了我连一层皮,我就拿你是问!” 沈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站在原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她。 一个看着三十出头的妇人站在她身后揉着额头,皮肤白净,长相十分富态,可眼神就跟安了刀子似的,直勾勾地往她身上刺。 这眼神看得沈清心里很不舒服,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块任人挑选的猪肉。 “清清,你没事吧?”张秀娥赶紧上来看沈清的情况。 看见妇人的第一眼,两人都愣了一下。 张秀娥的声音都哽咽了,迟疑的片刻,才试探地叫了一声,“大姐?” 听到这话,刚才拦三人的翟府家丁,看向三人的目光顿时一变。 他们以为三人就是来招摇撞骗的,没想到张秀娥还真是他们夫人的亲妹妹! 沈清听到她娘这么一叫,这才明白过来这妇人的身份。 张秀娟和她娘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两人长相十分相似。只是因为气质上截然不同,才没让人联想到那方面去。 张秀娟一看就是常年养尊处优的,她娘在老沈家干了那么多年的活,即便养回来一点,可两人站在一块儿,谁也想不到,张秀娟还比张秀娥大上几岁。 翟府的院子很大,沈清跟着张秀娟身后走。 没过一会儿,就把翟家的情况听了个明白。 翟家是西屏镇的大家族,不说别的,光是西屏镇郊的田庄,翟家就有好几个。 “秀娥,不是我说。你也太不知道礼数了,像我们这种大户人家见客人都是要递拜帖的。主人家同意才能上门,你这冒冒失失的,难怪那我家的家丁赶你。” 张秀娟领着三人到大厅,一边拉着张秀娥一通炫耀,一边指责张秀娥不懂规矩。 沈清和郑德走在背后对视一眼,大户人家递帖子的规矩那是做给不熟的人看的,张秀娥可是张秀娟的亲妹妹。 这种关系还用得着递拜帖? 他们穷归穷,又不是蠢,分明是张秀娟拿架子说给他们听的。 沈清想要开口说话,却见她娘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脸上带着丝歉意,也就暂时把话压了下去。 大姨要光是爱炫耀的话,也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三人跟在张秀娟身后进了大厅坐下,张秀娟便让下人把家里人都叫来。 没过一会儿,翟家的人都来了。 大姨父翟敬源进了门,打量了沈清和张秀娥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坐在一旁喝茶,眼神就一直留在沈清身上。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态度倒是比这夫妻俩正常得多,进来之后就热情地和三人打招呼,能看得出对母女俩的到来很高兴。 “小姨,我是翟泽,今儿总算见着你了。” “你是秀娥小姨的女儿?我是你大表哥,翟泽。” 翟泽一通介绍,很快就把翟家人的情况介绍了差不多。 她大姨张秀娟和大姨父翟敬源生了一子一女,大儿子翟泽今年正好弱冠,打算子承父业就没继续念书,而是跟翟敬源身后打理生意。因为打算先立业再成家,所以至今尚未婚配。倒是妹妹翟灵儿比沈清还要小一岁,就已经许了人家,只等到了年纪就嫁过去。 翟灵儿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翟府门口呵斥沈清的那个姑娘,看起来家里也是娇宠得不行,否则不会养成那骄横跋扈的性子。 提起翟灵儿,沈清这才想起来,“刚才在门口不是见到了灵儿表妹?表妹可是有什么事忙,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 翟泽环视一圈大厅,这才发现翟灵儿没来,问道:“灵儿呢?刚才不还在?小姨第一回上门,她这时候怎么不见了?” 张秀娟最疼这个女儿,沈清哪壶不开提哪壶,张秀娟不满地看了沈清一眼。 “刚才我见她和带着几个姑娘,只怕还在和姑娘们说话。再说了,这里都是自己人,哪来的那么多规矩?” 现在倒会说都是自己人了,沈清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眼看翟泽要生气,翟敬源这才笑呵呵地说道:“阿泽,你妹妹怎会不来?那丫头恐怕又是梳妆梳晚了,你亲自去催催就是了。” “那只好请小姨和表妹稍等了。” 翟泽去了没多久,翟灵儿就跟着翟泽过来了。 翟灵儿一坐下来,就没好气地瞪了沈清一眼。 “爹,娘,你们上哪找来这么一门穷酸亲戚?” 刚才她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在外头被带着一群姑娘。这群姑娘都是镇上的,今天都是要来她们家做客的。 张秀娥和沈清穿得这么破破烂烂,还被一群家丁追赶,几乎要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现在翟泽连客人都不让她陪,非要她来见张秀娥和沈清。 翟泽皱起眉头,“翟灵儿,这是你亲小姨和你亲表姐,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话有错吗?”翟灵儿不高兴,“要是我亲小姨和亲表姐,咋这么多年不联系?这个时候来,穿成这样,不就是来打秋风的吗?” 沈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发现确实不大行。 倒不是因为她们没啥好衣裳,而是今天本来就安排去乡下给外祖和外祖母扫墓,她们故意换了破了点的衣服。 所以,这就是翟灵儿觉得她们上门打秋风的理由? 沈清本来想把自己和张秀娥的现在做的营生,和翟家人说清楚了。倒不是她有多想和翟家人当亲戚,而是她娘张秀娥这些年确实无依无靠的,又只有她这么个女儿,难免不想念亲人。 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偶尔过年过节走动走动,张秀娥也不至于被人看不起,觉得她没娘家人。 可现在……这样的娘家人,沈清觉得倒还不如没有呢。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不打扰了,知道大姨这边的情况就行,我和我娘也打算回金泽镇了。” 第127章 瞧不起穷亲戚 沈清站起来拉着张秀娥就走,张秀娥也觉得自己这外甥女说话太伤人。她好歹是翟灵儿长辈,在翟灵儿嘴里成了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秀娥姐,清清,咱们走!什么人这是!” 郑德看不下去了,刚才他是觉得这是人家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不方便插手。 没想到,这翟灵儿看着娇滴滴的,说起话来居然这么恶毒。 翟泽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拦人,“小姨,表妹。灵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沈清看了眼翟灵儿,年纪小不懂事?古人成亲得早,懂事更应该早。富户家的姑娘,早就被家里长辈教授处理庶务了,嫁到婆家就开始帮着管家。现代人这个年纪,大部分都还扎在书堆里苦读呢,哪有古代人懂事? 不管怎么说,翟泽对他们还算客气。 沈清放缓了口气和他说:“表哥,我们也只是打算来看看大姨,今天就回金泽镇,这就回去了。” 翟泽也知道,翟灵儿的话太伤人。 “等我们有空,就去金泽镇拜访你和大姨。” 翟泽眼里盛满歉意。 沈清的火气消掉一点,打算和翟泽好好道个别,翟灵儿就生怕沈清不走似的,指着桌上的几袋东西,大声说道:“要走把这些也带走,别以为拿这点东西,就能讨好我们,我们家都是下人吃的!” 翟灵儿指的不是别的,正是张秀娥特地买的杏仁糕和桃子李子。 这些东西要放一般人家送礼,也算不错的东西了。杏仁糕这东西在街上也不便宜,普通人家也只是年节才摆出来招待客人,或者祭祀用。张秀娥来见亲姐姐,特地买了一大袋子。 可放到翟府就确实不够看了,谁让翟家短短十几年,就成了西屏镇的大户? 张秀娥一下涨红了脸。 “翟灵儿,给我娘道歉!”沈清脸色一沉。 翟灵儿再任性都不关沈清的事,说难听点要不是有张秀娥这一层,沈清知道她是谁?可翟灵儿把这刁钻劲儿用到张秀娥头上,沈清就忍不了了。 她都舍不得说她娘半句,能让别人欺负她娘? 翟灵儿一见到沈清和张秀娥,就打心眼里不喜欢,沈清一个乡下丫头还敢这么和她说话。 “想让我给你们这群乡巴佬……” 翟泽再也忍不住了,沉声呵斥,“闭嘴!翟灵儿,给小姨赔不是!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要被人知道你这副样子,看谁还敢要你!” 左一个乡巴佬,右一个乡巴佬。 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把这种话挂在嘴上? 翟灵儿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里都泛泪花了,就是不肯道歉。 大哥平时最疼她了,沈清一来,大哥居然为了她呵斥自己! 宝贝女儿被呵斥,张秀娟心疼得不得了,把翟灵儿护到身后,“灵儿一个姑娘家,你吼她干什么?再说了,她说错什么了?咱们家早就不吃街边买的东西了,送来了也是分给下人吃。秀娥做人小姨的,还能跟个孩子计较?” 她年轻时是喜欢吃杏仁糕,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张秀娥也是,好端端地来找她不就是来打秋风的?嘴上还死不承认,沈家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 翟泽没继续呵斥翟灵儿,回头看张秀娥,“小姨,您别生气。灵儿年纪小不懂事,她的话您别往心里去。您和清清买的杏仁糕我很喜欢,打小就喜欢吃。” “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翟敬源也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要塞给张秀娥,“你们大老远跑来西屏,这是我和你姐姐的一点心意……” “姐夫,这钱我们不能要。”张秀娥赶紧摆手。 张秀娟势利眼瞧不上人,翟灵儿也任性了些,可翟敬源父子却是没话说。她今天突然上门,害得翟家兄妹吵了一架,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又不是缺口吃的,怎么能还敢要翟敬源的钱? 张秀娥居然不要钱,翟敬源有些意外。 他对张秀娥母女和气是和气,并不代表他认为翟灵儿说得没道理…… “姨父真把我们当打秋风的不成?”沈清笑了笑。 张秀娥没看出来,沈清还能看不出来?翟敬源表面上看着挺和气,心里没见得看得上她们母女。要真打算认她们这门亲戚,进来的时候怎么就闷声喝茶? 还有就是这银票,掏得这么行云流水,数都不用数就直接拿出来了,说不是提前准备好的谁信? “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翟敬源脸上笑容不变,看着沈清的眼神却变了,“你表妹说话不好听,你可别往心里去。” 说着话,到底还是把银票收了回去。 沈清扫了眼翟灵儿,翟灵儿躲在张秀娟怀里瞪她。 多大一人了,还当没断奶呢! 沈清懒得理她,直接提了桌上的三袋东西走,“既然大姨嫌弃,那这些东西我们就带走了。我们下里巴人可不嫌这些,就不留着碍大姨您这城里人的眼了。” “嘿,这死丫头!”张秀娟没好气,指着沈清的背影,“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不知道我那小妹是怎么教的,送出来的东西好意思拿回去。” “娘,你不是不喜欢吃杏仁糕!”翟泽一阵无奈。 他娘听不懂吗?表妹是在讽刺她忘本! 翟泽就不明白了,他外家只有小姨这门亲戚。翟灵儿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他娘怎么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 这些年他爹一房房往家里娶小妾,还不就是仗着他外家没人? 西屏这种小地方,往上数三代,谁家不是泥腿子出身?镇上的富户和村里的农户能有多大区别? 况且,他看他这位表妹可是个厉害的。 张秀娟不以为然,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厉害的?要真厉害,能被堂姐把亲爹和婚约都抢走了?也就嘴皮子逞点能罢了! 翟灵儿也不明白,那么穷酸的小姨一家,翟泽自己上赶着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带上她和她娘? “凭什么叫我们讨好她们,当年还不是舅舅和小姨对不起我娘!” “娘,灵儿,你们……”母女两人都说不通,翟泽气得头疼。 翟敬源微微一笑,“好了,阿泽。你娘和妹妹就是一时想不通,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和翟泽不一样,张秀娟姊妹俩好不好,和他也没多少关系。他更在意的是,张秀娟这个妹妹从前不声不响,没想到却生出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翟灵儿已经是西屏镇数一数二的姑娘了,站在沈清身边竟被衬得黯然失色。 几年前娶的小妾年老色衰,可惜沈清是张秀娟的外甥女,否则…… 第128章 见家长 翟泽并不知道翟敬源的想法,他年纪比翟灵儿大上不少,从长辈和下洋村村民的话里,还是隐约知道些事的。 当年张家二老相继染病,舅舅张贵不同意他娘张秀娟嫁到翟家。 小姨张秀娥一向听大哥的话,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秀娟无媒无聘地跟了他爹,因为这事在翟家没少吃苦。 本来兄妹之间没有隔夜仇,过几年也就好了。 谁知外祖父母很快相继离世,小姨嫁去金泽镇,舅舅也出门谋生至今未归。 “小姨和表妹负气走,是我们招待不周。过几天空了,我就去金泽镇向她们赔罪。” 翟敬源还在回味沈清的脸,听到翟泽的话这才舒展眉心。 “到时让你娘和灵儿跟着一起去!亲姊妹这么久不见,是该好好亲近亲近!” 张秀娟那些心思,他还能不明白? 大舅子死板顽固,翟敬源没什么好印象。 可张秀娥当时才多大,还不都是张贵撺掇的? 外甥女长得这么漂亮,张秀娟只知道记恨,把当年的事一股脑算在张秀娥头上。 他刚才也是昏了头,没曾细想,应该好声好气把人接进翟府住几天才是。 沈清一看就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即便碍于两边的身份做不了什么,若是能替她找位好夫婿,对他们翟家也是有利无害的。 只可惜……张秀娟太蠢,把人气走了。 张秀娟听了又要咋呼,被翟敬源冷声打断,“怎么,我在这个家还做不了主了?” 张秀娟不敢再说话,不情不愿点了头。 去归去,去了之后说什么,翟敬源还管得了她? 沈清出了翟府,回到马车上还生气。 她还以为外家人都没了,才让她娘在老沈家吃了这么多年苦。 没想到,她还有个过得这么舒坦的大姨,没伸伸手帮忙也就算了。 还一口一个乡巴佬,乡巴佬怎么了?当年华国建国,就是靠一群农民打垮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地主呢! “清清,你大姨就是这个脾气。”张秀娥给沈清递过来一个李子,“你别往心里去。” 出城之前,她和郑德在街边找了口井,把李子和桃子洗了洗。 新鲜的李子不仅个头大,甜度还足够。 也许是糖分缓解了沈清的情绪,吃着李子,沈清也冷静下来不少。 看张秀娟的脾气,就知道这脾气不是一天两天养得成的,十有八九做姑娘时就这样。 张秀娥忍气吞声的包子性格,除了先天因素,恐怕也有张秀娟这个做姐姐的功劳。 “娘,我没放心上。”沈清说道,“她不是看不起咱们么,这门亲戚咱不认就是了,还和咱没来西屏时一个样。” 两个镇子隔得不近,以后未必能碰得上几回。 张秀娥有点恍惚,不知道这趟来西屏是不是来错了。 血浓于水的一家人,当初爹娘病逝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张秀娟。 张秀娟嫁到翟家这么多年,就一点也不想同胞兄妹吗? 沈清看张秀娥的神情,就知道她娘在想啥。 连郑德都看得真真的,她娘这是当局者迷! 不过,沈清要照顾她娘的感受,就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娘,我刚才听杨大娘说,我舅当年就和大姨闹得挺僵。”沈清试探着问。 张秀娥不想在闺女面前说她张秀娟的不是,“都是过去的事了,长辈之间的事,你们做小辈的知道就好。” 还长辈呢? 有张秀娟这么当长辈的吗? 沈清听归听,却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张秀娟一看就是只白眼狼,对她好,她知道感恩不? 张秀娥为人太过本分,半句别人的坏话都不说,沈清也不好深挖。 她要真想知道,等这件事过去了,三言两语总归能从她娘嘴里拼凑出来。 今天一早起来就去扫墓,爬了两三座山,开荒似的把张家二老墓上的杂草给锄干净。 紧接着,又到翟府去闹了那么一场,三人都累了。 张秀娥上了马车不久就睡着了,沈清稍微眯了一会儿,就和郑德轮流赶车,一路上很顺利。 除了翟府的事情比较闹心,三人这一趟去西屏谈生意倒是顺风顺水。 “德叔,你赶车回村里,我和我娘今晚就歇在镇上。”沈清带着张秀娥在南北杂货门前下车。 铺子总不能一直叫顾含章看着,她打算这两天就去物色几个合适的人看铺子。 铺子后院的灯亮起来没多久,江越就来了。 “沈姑娘,还做什么饭?” 江越跑了一头汗,进门就看见沈清猫在灶台前准备烧火。 顾含章要见张秀娥这个准丈母娘,得知沈清去西屏那天就提前计划好了。 他刚才跑了趟广聚楼,包间都订好了,就等着把人拉去广聚楼吃饭。 “张婶子,您也别忙了。我家主子也没吃饭,在广聚楼等着你们呢!” “吃饭而已,用得着上这么好的地方?” 张秀娥是过来人,一下明白江越的意思,嘴上虽然这么说,眼里却多了几分笑意。 广聚楼那种地方,平常踏进去一步都觉得心慌。可这回是顾含章要见她,去的地方越好,证明顾含章对沈清越上心。 她闺女是她的心头肉,哪能轻轻松松就便宜了别家小子? 赵诚以前在广聚楼当管事,沈清不大愿意让张秀娥去。现在赵诚回家了,沈清也就没这个顾虑了。 她对这事倒没什么意见,见家长么,也不一定谈婚论嫁才能见。 目前而言,她心里还是喜欢顾含章的。爱屋及乌,当然也希望张秀娥能喜欢他。 “清清回来了?西屏的生意谈得怎么样?”沈清下了马车,伍金良就在门口等着了。 今晚江越来他这里给定金,订的却不是最贵那个雅间。 京城来头不小的公子哥儿也缺钱了? 伍金良觉得稀奇,亲自等在门口看,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沈清和张秀娥,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请这两位吃饭,还真就不能在那个雅间! 沈清还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这种事情重在心意,她再好的饭店她都去过,又不在意在什么地方吃饭。 倒是信心满满的张秀娥,用丈母娘挑女婿的心态过来,进了“包房”就开始打退堂鼓。 “清清,要不咱还是回家吃饭吧。”金光闪闪的包房,闪瞎了张秀娥的眼。 磨磨唧唧的事情沈清可不干,一回就能解决的事弄两回,她还要不要干别的事? “娘,您怎么还磨蹭上了呢?” 张秀娥硬着头皮坐下来,一张脸皱着了苦瓜。 她知道未来女婿有钱,哪里知道未来女婿居然这么有钱? 第129章 谁家欢喜谁家愁 张秀娥的紧张不是没道理。 说是包间,其实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 就坐落在广聚楼主楼对面。 这个时辰,主楼里觥筹交错,面向小楼的这一面,每一间都坐满了客人。 日落西山之后,夜幕降临得很快。 主楼之外一片墨色,小楼之上的灯火就显得格外明亮。 宴席摆在小楼最顶层,柔曼的纱布,烛火之下亮闪闪的琉璃珠帘,以及楼上一对容色出众的年轻男女,无一不吸引着主楼对面的宾客。 “我来广聚楼这么多回,怎么不知道广聚楼还有这种地方?” “楼上那两位好生般配,就跟话本里走出来似的。我怎么觉得,他们瞧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想到今日不但吃到了好菜,还大饱了眼福,这广聚楼果然没来错!” “娘亲,那边的哥哥姐姐是天上下来的吧!”还有个小孩趴在窗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这边看。 听到主楼那边的议论声,沈清才恍然明白她娘的窘迫。 前后两辈子都长了这么张脸蛋,无论走到哪里,沈清从来不缺追逐的视线。 上辈子有一回她带队出国谈判,回国在机场和某位当红女星撞上了,当天晚上上热搜的却是她。 从商十多年的沈清,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颜粉…… 顾含章能站在沈清面前毫不逊色,自然也习惯了这样的视线。 两人对旁人的目光不太敏感,张秀娥却觉得实在太尴尬了。 她在老沈家的生存法则,就是极力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张秀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顾公子……”想到自己是来见未来女婿的,张秀娥觉得不好给闺女丢脸,硬着头皮坐直了身体。 顾含章脸上笑眯眯的,不是他不在意准岳母的感受。 他心上的姑娘实在太优秀,他得在更多人发现这块璞玉之前,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婶子,叫我含章就好。” 顾含章的态度,让张秀娥放松不少。 “含章,你和清清的事情我知道了。婶子想问问你家里的情况,你没有意见吧?” “婶子想问什么尽管问。”沈清想要先处处,顾含章想的却是成家立业。 要不是害怕操之过急,把沈清给吓跑了,他已经写信回家禀明了父母。 张秀娥满意地点点头,“我听人说,你家里是做官的?” 顾含章打量张秀娥,未来岳母性子胆小谨慎。 他家里的确是做官的,却不能如实说,怕把张秀娥吓到了,不许沈清和他来往。 “家父在京城做个小官。” 江越在一旁看着,听得眼皮直跳。 当朝皇帝的亲舅舅,正儿八经的镇国公,在顾含章嘴里居然成了个小官? 为了把沈清娶回家,他家主子也是够费心思的了,这是准备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把未来丈母娘哄好。 只可怜了张秀娥,米粒大小的胆子,见到不怒自威的镇国公夫妇,不知得吓成什么样。 张秀娥哪里知道顾含章的花花肠子。 她对顾含章印象挺好,不是传说中的高门大户,她心里一颗石子落下来。 “你家里有没妾室或是通房?”张秀娥最关注的还是这个。 她不在意顾含章有没有大前程,最要紧的是得对她闺女好。嫁给沈文彬,守活寡的滋味她受够了。 顾含章早回答过这个问题,光说不练从来就不是他的行事准则。 他瞥了一眼江越,江越立即拿上来一个盒子。 “婶子,这辈子我有清清一个就够了。这是我在镇郊别院的地契,还有从京城带来的几千两银子,都交给清清打理。” “我在京城还有不少家业,等到您和清清去了京城,一并交到她手上。” 张秀娥哪里敢接?她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夫妻之间相互提防的有的是,有几个男人愿意把家产都交到妻子手上? 顾含章一上来就交家底的阵仗,直接把她搞懵了。 她不贪图顾含章的银子,就顾含章这句话,比什么赌咒发誓都有用! “站着干啥?快坐下吃饭,一会儿菜该凉了!”张秀娥赶紧招呼。 张秀娥这个态度,是同意他和沈清的事了! 顾含章从善如流,坐下亲自给张秀娥夹菜。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张秀娥没之前那么拘束了。 随着广聚楼越来越热闹,往这边看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张秀娥不由挺直了背,看看又怎么了?看看又不会掉块肉!打从她和沈文彬和离后,身边就没少各种各样的目光。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看看,离了沈文彬,她闺女也能找个比许子明强的女婿! 小楼这边三人其乐融融,好酒好菜一道接一道地上。 广聚楼主楼的某个包房,沈莲莲差点咬碎了一嘴银牙。 一拖再拖,她和许子明终于定了亲,却从别人口中得知,定亲当天,许子明失魂落魄地喊了沈清的名字。 好在这几天下来,许子明待她温柔更胜从前,终于打消她心头的疑虑。 谁料,一家人到广聚楼吃饭,包房对面就是沈清和顾含章! 沈清怎么能过得比她好?沈莲莲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 朱婉宁回过头,正好看见女儿双眼里的怨毒,吓得急忙看了一眼桌上几人。 ——并没人注意到沈莲莲,许子明和沈文彬都出神着望着小楼。 她顺着沈文彬的目光看去,只见烛光里的张秀娥皮肤白皙不少,周身仿佛渡了层柔和的珠光,一双称得上漂亮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 这样的张秀娥,让朱婉宁不禁想起,张秀娥刚过门的那两年。 少年夫妻恩爱甜蜜,两人站在一起,并不比这一幕差多少…… “文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朱婉宁大声呵醒沈文彬。 沈文彬恍然回神,脸色有些羞愧。 嫂嫂一定发现自己盯着秀娥看了,虽然他并不觉得盯着前妻看有什么问题。 可两人毕竟已经和离,在没有正式复婚之前,目不转睛看着张秀娥确实不大合适。 许子明的脸色讪讪的,他觉得朱婉宁这是在旁敲侧击! 知书达礼的沈莲莲确实更合他的心意,可不知为什么,沈清那明艳的笑容就是在他脑中挥散不去,情不自禁就走了神…… 第130章 金龟婿 “莲莲姐,姐夫,你们怎么不吃?” 一家人各怀心思,只有沈金宝一个人,一手拿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 沈金宝熊是熊了些,毕竟年纪还小,不大掺和大人之间的事。 沈清离开沈家后,不但越过越好,还钓上了顾含章这只金龟婿! 沈倩倩一脸嫉妒地看着沈清,快把嘴里的筷子都咬烂了,忽然听到沈金宝叫沈莲莲和许子明。 这死孩子就跟白生了一样! 到书院给朱婉宁养了几年,都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姐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沈倩倩没好气,一巴掌拍在沈金宝脑袋上。 沈金宝就认沈莲莲一个姐姐,好吃懒做,还风评不好的沈倩倩他可不认! “好了好了,快吃饭!”好不容易出来吃顿饭,两姐弟又要吵起来,沈文彬没了兴致,“早点回书院,我还有教案要写!” 许子明也闷声说道:“我也要回去温书。” 吃完饭在街上逛逛的计划临时被取消,一桌人谁都吃得不开心。 对面的小楼三人却吃得很尽兴。 “含章,你们年轻人读书费脑子,多吃点核桃补补脑子。”张秀娥给顾含章夹了一筷子核桃鸡丁。 顾含章笑眯眯地吃了,给沈清添了一勺子凉拌海蜇丝,“清清,海蜇能清热解毒,化痰软坚。最近苦夏,你也用吃一些。” 三人你来我往,压根没注意到对面的沈家人,吃得小肚子滚圆,才心满意足地从广聚楼离开。 顾含章把两人送回南北杂货,张秀娥先下了马车,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江越也借口要茶喝,跟着张秀娥进了院子。 宽敞的马车里一下子就剩下沈清和顾含章两个,想起刚才张秀娥拼命给顾含章夹菜,把她这个亲生女儿丢在一边,沈清就有点酸。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妈亲儿子呢。” 要不然,怎么一文钱没要顾含章的,地契和银子都退了回去,还让他好好在书院读书,不要总帮她看铺子? 铺子是她经营的,顾含章对她有想法,替她看看铺子难道不是应该的么? 沈清越想越生气,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妈,一下子就被顾含章分去了一半。 顾含章任由沈清瞪着,沈清眼神软绵绵的,顾含章的心跳就漏了一拍,他也不敢太冒失,只握住了沈清的手。 这双手并不柔软,甚至因为长年干活,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握住了就不想松手了。 车厢里点着蜡烛,光线带着点昏黄。 顾含章的声音沙哑,“清清,我……” 望着顾含章的眼睛,沈清心跳得有点快。 即便两辈子认识的所有男人加在一起,顾含章的容貌也是最出众的。 否则,石头里蹦出来的沈清也不至于动了心,想在搞事业的中途,谈一场风花雪月。 沈清想告诉顾含章,其实他还可以再进一步,两人衣摆渐渐挨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个声音冷不防响起。 “主子,该走了,不然就赶不上书院关门了!” 沈清蓦地清醒,往旁边挪了挪,脸上有点发烫。 她也不是脑子一热就控制不住自己,恰到好处的气氛被打破,大脑就又恢复了冷静。 “咳……”沈清隔着马车车顶望了眼天空,莫名有些心虚,“时辰不早了,我进去洗洗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好,你早些睡,不要太劳累。”顾含章扶着车帘让沈清下车。 胸中那团火焰越烧越旺,却找不到地方疏导,顾含章的眸子都暗了几分。 今儿的事情办得不错,无论是沈清还是张秀娥,脸色全程都不错。 想必回到书院,一定会有赏赐。 “主子,山长不是还等您回去谈事?” 江越丝毫没察觉,乐呵呵地跳上车板,莫名其妙挨了顾含章一记冷眼。 这,又是咋了? 他挠了挠头,看看沈清,沈清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再看看顾含章,顾含章一个好脸都没给他,直接放了车帘。 江越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的赏赐,就像那煮熟的鸭子……一不留神就飞远了。 …… 金泽书院每晚亥时过后关门。 山长有事找沈文彬和许子明商议,顾含章正巧回来,也等在大门前。 沈文彬看见顾含章,终于想起女儿的婚事。 “含章,刚才我听广聚楼的伙计说,你和清清……” 对于沈文彬这位未来岳丈,顾含章的态度随沈清,“正如沈先生所知道的。” 给张秀娥夹菜,喊婶子。对沈文彬不冷不热,平平淡淡喊沈先生。 瞎子都看得出顾含章的意思。 整个书院最出色的两个学生,一个是侄女婿,一个是亲女婿。 沈文彬顾不上生气,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拉着顾含章和许子明说话。 望着站在一起的三人,沈家三个女人脸色都不大好。 朱婉宁打量顾含章,文质彬彬的许子明和他站在一块儿,都要被压一头。 听说这位还是打京城来的,一个泥土里打滚儿的乡下丫头,真能攀上这好亲事? 回到院子,轮到沈倩倩洗漱,朱婉宁才发现沈倩倩不见了,赶紧出门去找,才发现沈倩倩和一个学子在角落里发嗔。 黑咕隆咚的,沈倩倩想干啥?朱婉宁真不想管沈倩倩。 可不管能咋办? 沈倩倩要在书院里被人搞大了肚子,沈文荣回来非要和她拼命! “沈倩倩,你是个姑娘家。大半夜跑出去和男人鬼混,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朱婉宁气得脸都绿了。 沈倩倩是被沈清刺激的! 沈清的名声都差成那样了,还能咸鱼翻身,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 同样是老沈家的姑娘,沈莲莲和沈清一个过得比一个舒坦,凭什么就她不成? 朱婉宁不说还好,一说沈倩倩的逆反心理就上来了,觉得朱婉宁处心积虑给自家闺女找了好亲事,就见不得别人家姑娘好了! “我就是要找男人,就是要出去鬼混。莲莲姐都能和姐夫定亲,我咋就不能做官太太!”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女人打赏的牛气冲天,谢谢支持嗷嗷嗷。 看了一段时间的小宝贝们,可以在评论区选择好评留言,想要好评(星星眼)! 第131章 雇人干活 沈倩倩的一番言论,可谓是惊世骇俗。 就是放在华国,也没哪个姑娘有勇气说出这种话。 这在别人眼里,或许只当爹妈没教好。 听在朱婉宁耳里,却犹如引发了一场大地震! 沈莲莲意外失身,她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蒙混过关,把这事定成一桩误会。 沈倩倩嘴上没把,这事要是被沈倩倩捅了出来…… 朱婉宁心里邪火越烧越旺,这件事倒提醒她了,不能再把沈倩倩留在身边,趁这机会就把她送回云来村! 等到沈文彬商量好事情回来,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文彬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疼。 都是一家人,大侄女和女儿都有了好归宿,他当然也希望沈倩倩嫁个好人家。 沈文彬在书院这么多年,不说桃李天下,交结的人也不少。 可沈倩倩这副样子,他敢把沈倩倩许配给别人家吗? 要真嫁了过去,恐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你要是再这么胡闹,就喊你娘到书院把你接回去。”沈文彬发话。 反正他们老沈家在村里的脸已经丢光了,沈倩倩回去,丢脸也是丢在那里,不至于让他在书院抬不起头。 一听沈文彬要把她送回村里,沈倩倩就像斗败的公鸡,全身的毛都耷拉下来。 她在镇上过得这么舒坦,一个月还有几百文钱,才不想回家里干农活! 现在又不比之前,她爹欠了一屁股债跑了,她要回到村里不被人骂死才怪! “二伯,我知道错了,您别赶我回去,我再也不敢了!”沈倩倩立即求饶,“我爹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要是知道他闺女被赶回村里,他在外头得多寒心啊!” 提起沈文荣,沈文彬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文荣在外头生死不知,他这个做兄长的又岂能不担心? 沈倩倩是沈文荣的亲闺女,他确实有责任看顾沈倩倩。 “你好好待着不要生事,若是能改浑身的坏毛病,二伯也不是不能替你选个好亲事。” 沈倩倩眼前一亮,“二伯,你说的是真的?” 沈文彬点点头,他读的是圣贤书,难道还能撒谎骗一个小姑娘? 沈倩倩欢天喜地,朱婉宁紧紧咬着后槽牙。 本来以为能把沈倩倩这祸害送回去,谁知道沈文彬被这丫头三两句话就哄住了。 以前受惠的是她们母女,朱婉宁太喜欢小叔子这个性子了。可现在,得了好处的是沈倩倩,朱婉宁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不知什么时候,沈文彬在朱婉宁心里已经成了她的所有物,不知不觉就完全替代了亡夫沈文博在她心里的位置…… 书院的事情,沈清并不知道,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着张秀娥去了镇上牙行,打算给南北杂货寻两个靠谱的店员。 大齐的牙行有点像华国的中介所,生意上的很多事情都能找牙行当中间人。 比方说介绍生意,帮商人买卖运送货物等等,所有商业上能想到的事情,到牙行都能帮忙解决。 牙行的管事听说沈清要找人干活,笑着问道:“我这里要寻事情做的人可不少,不知这位掌柜想要什么样的?” 沈清雇人,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行,给牙行管事说了自己的条件。 “年轻姑娘,五官端正,手脚勤快,没什么歪心思就行。” 别看南北杂货小小一间铺子,每个月的流水可不少。 沈清既然敢雇人,自然有管理店员的一套方法,可她找人也不是为了成天和店员斗智斗勇的,自然要心思正,不会瞎搞的。 至于五官端正,也不是说得多好看,只要不眼歪口斜就可以。 店员是铺子的一张活招牌,别小看店员的长相气质,那也是要影响生意的! 牙行管事很专业,按照沈清的要求,很快就找了一群十几岁的,五官周正的姑娘过来。 一群姑娘都想找事做,可这年头镇上能干活的地方,恨不得个个都找力气大,手脚勤快的小伙子,一个能顶两个姑娘用。 除了必须得心思细,做精细活的绣坊和布庄之类的地方,哪有多少地方收留她们? 一听沈清这边要找两个姑娘干活,能过来的都过来了,个个都想得到沈清的青睐。 一时之间,这一片吵的跟菜市场似的。 张秀娥都直接被她们吵蒙圈了,还是沈清一眼扫过去,筛下四五个姑娘叫她们留下,别的都让牙行管事带走。 “娘,这几个姑娘里你再选两个。”沈清推推张秀娥的胳膊。 其实那些姑娘心浮气躁,一看就不是想长久做事的,这几个沈清都觉得不错。 “让我选?”张秀娥跟着闺女来,就是来凑数的,听到闺女叫她选人,顿时有些傻眼。 从来都是别人挑剔她,她哪里挑过人? 沈清让张秀娥选人,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费这么大劲挣钱,自然不是想和张秀娥两个一辈子窝在村子里。既然要走出来,为了让张秀娥有事干,短时间内当然得让张秀娥管理南北杂货。 张秀娥的性子还是太弱,之所以让张秀娥自己选。 一来是为了不让新来的店员骑到东家头上,二来也是让店员记得张秀娥的好处。 这样一来,张秀娥的管理之路,就会顺畅很多。 “大姐,你就按你看着喜欢的挑两个回去,用不着想太多。”管事看出沈清的意思,笑着对张秀娥说道。 这小姑娘看着年轻,心思倒挺深。 管事都这么说了,张秀娥也就不那么紧张了,在几个小姑娘里看了又看,挑出两个来拉到自己身边。 “那就她们吧,我看着挺合眼缘。” 其余姑娘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她们一个个都更能干,张秀娥怎么就选了阿梅和兰香? 沈清没有多看这些姑娘,付了管事中介费,就带着新招来的两个店员回离开。 她是给张秀娥选助手,又不是选状元,光能干有什么用?也得张秀娥驾驭得住。 一行四人出了牙行,沈清没有第一时间回南北杂货,而是带着阿梅和兰香到去了布庄,让布庄的人给两人量体裁衣。 第132章 赵诚离家出走 “清清,怎么还做起衣裳来了?” 张秀娥一头雾水,闺女的想法她永远猜不着。 雇了两个店员回来,不第一时间喊她们去店里熟悉活计,反倒出钱给她们做新衣裳。 就是广聚楼的伙计也没这份待遇吧? 阿梅和兰香喜上眉梢。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听同村的人说,外头的人个个跟豺狼似的,恨不得把你吃光抹净。 她们的东家是什么神仙东家! 不但长得和月宫上的嫦娥,出手还这么阔绰,这还没干活呢,就有新衣服穿了! 沈清可不是搞员工关怀,这东西肯定得有,但这一天活还没干呢,她又不是人傻钱多。 主要还是为了南北杂货,南北杂货是新开的店铺,不像别的铺子动不动就有祖传的手艺,或者直接是百年老店,在百姓之中天然就有群众基础。 南北杂货是家新店,菖蒲粉更是种新香料,为了弥补这两者的差距,她必须得在其他地方下功夫。 一方面,让人一看就能信赖。另一方面,把南北杂货的招牌打出去。 这样一来,以后把铺子开到别的地方去的,在宣传方面就会省心很多。 就比如说,她一开始卖菖蒲粉,坚持花更多成本在装菖蒲的陶罐上。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沈氏菖蒲粉的罐子长什么样,买菖蒲粉的时候,总要把罐子翻过来,看看底部沈氏菖蒲粉的红色印章。 店员的道理也一样,沈清早就构想好店员的店服,在布庄里挑了匹蓝色棉布,顺便把衣服的样式画给掌柜看。 衣服的设计很简洁大方,并不比一般衣裳难看,做起来也挺简单。 沈清每人给做了两套,掌柜收了定金,告诉她明天就能来取。 阿梅和兰香长相本来就不差,第二天取了崭新的店服换上,两人脱了原本灰扑扑的衣裙,一下子就好看不少。 从一眼看得出的村里姑娘,变成了清秀的小镇姑娘,只是还不大自信。 但气场这种东西,总是锻炼出来的,只要她们在铺子里待上一段时间,很快就能有所改变。 张秀娥看着也挺满意,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她不懂太多道理,却知道人要个脸面,铺子也不是一样的。 阿梅和兰香,以后就是南北杂货的牌面。 两人给阿梅和兰香安排了房间,就住在沈清和张秀娥房间的隔壁。 一开始,沈清还觉得这铺子后的小院挺宽敞,可店员住进来之后,她就觉得后院开始有些不够用了。 倒不是说挤,毕竟不是一家人,总要有些隐私空间。临时住住还可以,久了之后各种事情难免都不大方便。 张秀娥也觉得不方便,倒不是生活上不方便。 “阿梅和兰香来了,含章那孩子有时候过来……” 不是张秀娥多想,顾含章那张脸实在太出色了。 小姑娘家家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也就容易犯错。 要没出什么事那还好,万一出了什么事…… 张秀娥可不想闺女还没嫁过去,就给姑爷添个小妾,那不得怄死? 沈清倒不担心顾含章,顾含章那张脸要真想娇妻美妾在怀,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还轮得到她? 不过,阿梅和兰香毕竟是姑娘家,顾含章过来确实不大方便。 “娘,我想了想……”沈清拉过张秀娥的胳膊,冲张秀娥露出个笑容。 张秀娥看见闺女这贼兮兮的笑,心里就咯噔一声,难不成…… 沈清没等张秀娥说话,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觉着,咱们还是在镇上再买座宅子吧。”沈清笑嘻嘻地冲张秀娥说,“这回咱们买大的,像前铺主家的那么大的宅子就很不错。” 饶是张秀娥早就料到,还是情不自禁眼前一黑。 那么大的宅子,得花多少钱啊! “清清啊,要不咱们再考虑考虑?”张秀娥觉得自己两腿发软。 沈清估摸着她娘的承受力应该比以前强了不少,一口拒绝。 “不成,小宅子住着有什么意思?要买咱就买大的!” 张秀娥还能说啥?谁挣钱谁的拳头大,沈清现在就是一家之主! 阿梅和兰香刚来铺子,沈清和张秀娥索性在镇上待了几天,打打算等她把里里外外的活都熟悉了,再回村一趟。 这天刚吃完晚饭,沈清站在后院门口和对门的掌柜打了个招呼,就感觉有道视线盯着她看。 她回过头去看,人已经背过身走了,只来得及看到那人背上的一只花布包袱。 等到铺子关门,沈清随口说了这事。 “东家也瞧见了?”阿梅说道,“下午我就看见一个背包袱的年轻人,站在咱们铺子门口。我问他找谁,他也不说话,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沈清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阿梅摇摇头,下午的客人挺多,她忙得不可开交,早就不记得了。 “许是找错地方了,要不然咋不直接来问?”兰香道。 沈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阿梅和兰香干活很卖力,她和张秀娥可以放心回家一趟了。 回到村里,崭新的马厩和牛棚都已经盖好,除了沈清的两匹马,一只壮硕的牛也已经进了棚,安静地站在棚里喝水。 “咱们这牛这么快就买好了?”沈清惊讶,里正父子的速度可真快! “那是当然!”里正的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买牛还是你孙大爷帮的忙,这么好的一头牛,才用了四两银子!” 沈清问过孙大爷牛车的价钱,孙大爷一辆牛车置办下来得花五两银子。面前这头牛,比孙大爷那头还大一圈,看上去状态也好,花是四两银子简直太值了! “孙大爷知道咱们以后不用他的车了?”沈清有些担心。 孙大爷年纪一大把了,性子还有些火爆,要是没和他说清楚,怕是觉得他们骗人。 里正知道沈清的顾虑,孙大爷这把年纪还出来干活,家里条件自然不大好。眼看着帮他们送菖蒲粉,日子一点点好过起来,突然不让他干了,里正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和你孙大爷说了,不要他的牛车,但他以后帮着咱们赶车。”里正说道,“反正我和你德叔走不开,也缺个赶车的。” 沈清没什么意见,孙大爷赶车技术不错,做事也认真负责。 这种可爱的乡亲,能搭一把手,沈清还是乐意搭把手的。 “对了,你这几天没回来,咱们村里出事了。”里正忽然想起什么,看着沈清有些犹豫。 沈清愣了下,“村里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我三叔回来了?” 沈文荣欠了一屁股债,短时间哪敢回来? “不是你三叔。”里正叹了口气,“是赵诚那小子,前天夜里和他娘吵了一架,当晚就背上包袱走了。我看那小子是着了魔了……他有去镇上找你没?” 第133章 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沈清不由想起昨晚在后院门口看见的人影,难道是赵诚? 她把看到赵诚的事和里正说了,这个时代全靠书信往来,没有手机没有电话,更没有网络。 赵诚这么跑出去,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和沈清舅舅一样,家里只能当他死了。 “当真去找你了?”里正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你只当不知道,要是村里有人问你,你就说没看见过。” 这事发展到这地步,里正当然清楚都是赵诚自己一厢情愿。 可别人却不一定这么认为,比方说爱子心切的赵婶子,能不把错处全怪在沈清身上? 自古帝王将相做了什么错事,身边的女人还要担上红颜祸水的名头呢,更何况没什么担当的一般人? “谁要敢来找清清的麻烦,我就和他没完!”张秀娥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里正也点点头。 赵家的事情本来就和沈清没关系,要是赵家人敢来胡搅蛮缠,他这个做里正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赵诚的事只是一个插曲。 张秀娥挂念着家里鸡,这几天娘俩不在家,家里的鸡都是托村里熟悉的老大娘帮忙喂的。 回到家里,鸡圈的几只鸡精神头不错,大黑狗也上蹿下跳的很有活力。 张秀娥又开始发愁,铺子那边不能没人看着,家里的鸡和狗没人看着这可咋整? “娘,鸡您就给里正养着,狗可以先牵到含章的别院里养着。”沈清和她娘说道。 这群鸡是张秀娥搬到新家后养的第一群鸡,每一只都精心伺候着,养得又肥又神气。 要她把鸡送给别人养,张秀娥心里一百个舍不得。可想想闺女的铺子,张秀娥只好忍痛拿出几个鸡笼,把鸡往笼子里塞。 “清清,你这是打算搬去镇上了?” 郑德有些吃惊,沈清这新宅子才买了多久,搬家时门上贴的对联儿还没大旧呢。 要说搬到镇上其实还早,更多的是去看着铺子,闲暇的时候还是会村里镇上两头跑。 毕竟,目前沈清的生意里,菖蒲粉还顶半截边天! “暂时还不打算搬。”沈清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里正父子,“不过,我和我娘已经计划好了,打算下一步就在镇上买宅子。” 在镇上买宅子! 不但郑德,就连里正也有些触动。 乡下人过的是种地的日子,要说种地苦吗?当然苦! 全年风吹日晒,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都得在地里忙活,不然明年就得饿肚子。 想不想搬去镇上?当然也想搬去镇上! 可村里人搬到镇上去,首先要考虑的就是生计问题。 搬到镇上简单,关键是搬到镇上拿什么维持生计,大齐可不像华国,城里到处都有活干。 沈清看到里正父子的表情,就知道两人已经动了心。 镇上的富户也不是天生就有钱,往上数三代谁还不是地里刨食的?他们能摇身一变成了镇上人,同样的里正他们也可以。只要菖蒲粉的生意进行的顺利,照现在这个趋势,到镇上置办房屋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沈清现在不想慢慢来,只想早点把她心心念念的大宅子买到手。 “郑老……您现在还能搞到地不?” 里正一听,就知道沈清这丫头又要折腾。 他警惕地看着沈清,问道:“你这丫头,要地干啥?” 这段时间菖蒲不够用,他们自家的水田里半人高的稻子都忍痛拔了,种上了菖蒲苗苗,粮食还得找别人家买。 现在,沈清问他还有没有地! 郑德也是心有余悸,做菖蒲粉挣是挣得多,可累也累得够呛。 他们全家人忙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一切上了正轨,想想刚开始的那半个月,郑德心里都有阴影。 “清清,咱们现在的产量已经够卖了吧?再多,加上个西屏镇都吃不下!” 瞧瞧这出息! 沈清恨铁不成钢,她的计划是把菖蒲粉卖遍整个大齐,他们却只拿下两个镇子就满足了! 她带过的下属,就属这父子两人最没出息! 不过,沈清暂时还没打算扩大产量,她琢磨的是别的事。 “不弄菖蒲粉,咱们种菇!” 种菇?他们哪种过什么菇?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头摇得和波浪鼓似的,菖蒲粉都做不完,哪来的精力种菇? 沈清早有准备,“德叔,你家虎子早就送去书院开蒙了吧?书读得咋样?” 虎子是郑德大儿子,今年九岁了,先生不说他也知道,不是块读书的料。 去书院读了几年书,到现在见了书就犯困,只比沈金宝强一些。 沈文彬是他们村读出去的,当年沈文彬读书怎么样,郑德还不清楚吗? 提到儿子,郑德犹豫了。 “郑老,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从前是您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您就真甘心在村里待一辈子?” 沈清两句话,直戳里正父子的痛点。 是啊,他们自己窝在村里,难道也要下一代,下下一代都在地里刨食? 镇上的富户难道生来就是富户?只要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何况他们比起别人并不蠢笨!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他们干活要敢不要命,还怕挣不到银子吗? “干就干!”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燃起熊熊火焰。 沈清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过了秋收,地里的庄稼收上来。无论是租地还是买地,都能有更好和选择。 山里的菌子产量太不稳定,凭的都是老天爷心情。等到种菇事业落到实处,他们就不用看天吃饭。生产、加工、销售都在沈清手里,只要他们自己不出什么差错,这生意就能稳稳当当地来钱。 沈清要种菇这事没瞒着,里正在村里放话要收地,没过几天村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种菇?我看不成,今年咱们山上的菌子不要钱地出,都和白菜一个价了,他们种出来的菇能卖多少银子?” “清清是挣了不少钱,要说种菇可真不行,我看里正一家的银子是要打水漂喽!” 村里人议论纷纷,种菇是个陌生行当,谁都不看好沈清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回里正父子淡定得多,沈清干的生意哪会被人看好过? 可她就是能在一片反对声中,闯出一片属于天地。 人可以脑子不够用,却不能脑子不够用还怀疑聪明人。 沈清就是那个聪明人,他们要做的,只是跟着沈清使劲往前冲! 沈清种菇的计划进行得如火如荼,朱婉宁母女的日子却过得一片惨淡…… 第134章 铺子是朱婉宁的? 沈莲莲好不容易和许子明把婚约定,本来以为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过。 母女两个只需要坐等许子明高中,就能安安心心地做官夫人,和官夫人她娘。 没想到,两家定了亲之后,两人的苦日子才刚到。 定亲没几天,许氏就打着和沈莲莲培养感情的旗号,约沈莲莲到镇上逛街。 对于未来婆母的邀请,沈莲莲受宠若惊。 许氏现在是落魄,好歹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女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沈莲莲这种野路子出来的知书达理,不知强个多少倍。 沈莲莲在别人面前,好歹还能大大方方。到了许氏面前,连走个路都怕许氏觉得她没规矩。 规矩就是区别大族和小门小户最基本的东西。 这天,朱婉宁正在厨房做饭,沈金宝又缠着她要吃鸡腿。 自从朱婉宁动了赶沈倩倩回村的心思,家里顿顿青菜萝卜,为的就是让沈倩倩自己知难而退,主动回村里去。 谁知,沈倩倩没有意见,反倒是沈文彬都受不住,跑到书院膳堂蹭饭吃去了。 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朱婉宁总不能半途而废,只能一口咬定家里没有银钱了。 反正沈文荣出事,沈文彬又跟着垫了不少银子进去,她坚持这么说,也没人能挑她的毛病。 “金宝,莲莲姐给你煎两个荷包蛋,明天再带你出去吃烤猪蹄儿。”沈莲莲刚好从外头进来,听见沈金宝的话露出个笑容,“别告诉你姐,咱俩偷偷去!” “莲莲姐真好,我一定不告诉沈倩倩!”沈金宝有奶就是娘,听到有肉吃,一下子把亲姐丢到脑后。 沈莲莲摸了摸沈金宝的脑袋,笑着说道:“去吧,一会儿饭熟了再叫你吃饭。” 沈金宝蹦蹦跳跳地走了,沈莲莲的笑脸转眼间沉了下来。 朱婉宁一看沈莲莲的脸色,就知道不太对,顾不得锅里的汤,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莲莲,怎么愁眉苦脸的?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伯母……”提到这个,沈莲莲脸色更差。 许氏第一回和她出门,她为了拉近婆媳之间的关系,咬牙给许氏买了一只镂金的镯子。 后来,许氏就跟尝到甜头似的,每回邀她逛街,都选好了东西等她付钱。 沈莲莲在镇上小有名气,总不能束着手站在一边装不知道,回回替许氏买东西,次数一多她的银袋子就遭不住了。 今天,许氏又看中了一匹绸缎,织金的那种。对着绸缎一阵爱不释手,还和掌柜一堆猛夸,说自己未来儿媳多么孝顺。 沈莲莲在一旁脸都笑僵了,许氏也没有付银子的意思,沈莲莲哪里付得起,只好推说自己没带足银子,向布庄赊了账。 本以为这回许氏怎么说,也得自己掏钱了。 谁知,许氏竟就这么看着她赊了账! “赊了多少?”朱婉宁的脸色也不好。 别人家都是婆婆给儿媳买东西,沈莲莲还没过门,许氏就变着法子让沈莲莲给她买东西,这算怎么回事? 沈莲莲咬了咬唇,“二两银子,娘,您那还有不?” 这么些年,朱婉宁对她有求必应,她之所以敢赊账,就是知道朱婉宁一定拿得出。 二两银子! 朱婉宁眼前一黑,她给自己都不舍得买这么好的料子。她自己攒下的私房钱给闺女花也就算了,现在还要给亲家花,她的脸色当然不好看。 眼看朱婉宁不高兴,沈莲莲赶紧搂着朱婉宁的胳膊摇晃起来,“娘,伯母平时用的都是好东西,普通的自然瞧不上眼……” 沈莲莲都发话了,朱婉宁还能说啥? 只能安慰自己,现在的投入都是为了以后。把许氏给哄好了,她们母女还用愁以后的日子? 只不过,她并不是装没钱,而是口袋里真没什么银子了。 前阵子为了沈莲莲定亲她就花费了不少,定亲之后银子又流水一样地往外花,她自己攒的私房钱也就只够替沈莲莲还债了。 不过,这话朱婉宁当然不会和沈莲莲说,她回到屋子里,拿出二两银子给沈莲莲。 “拿去吧,以后对上你婆母机灵些,也不能总被她牵着鼻子跑。” 沈莲莲拿了银子,冲着朱婉宁撒了会儿娇,吃过午饭后,就拿着银子去了布庄。 朱婉宁收拾完厨房的,也没有按照平常的习惯午睡,而是换了套衣服,去了镇上一间卖胭脂的铺子。 铺子的位置不错,就在金泽镇最热闹的大街上,平时客来客往,是镇上生意最好的水粉铺子。 可今天,朱婉宁走进铺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铺子里的客人似乎比平常少了些。 “大哥,倩倩在铺子里吗?”朱婉宁一进铺子,就朝铺子里一个中年男人走去。 中年男人名叫朱兴安,是朱婉宁的同胞哥哥。 朱兴安与朱婉宁的相貌截然不同,身材生得高大,长了一副不好惹的脸。 “那丫头不在,早上干了半天活,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躲懒了。” 提起沈倩倩,朱兴安十分头疼。 就这么个懒货,每个月还得给她七八百文工钱。沈倩倩要不是自家妹子介绍来的,早就被他扫地出门了。 朱婉宁叹了口气,“大哥放心,那丫头待不了多久了。她不在正好,咱们进后院谈去。” 说是朱兴安在铺子里干活,其实铺子里的伙计都认得朱婉宁,对这兄妹俩的态度也十分恭敬。 两人进了后院,直接就进了账房。 一进账房的门,朱婉宁就直接问:“大哥,铺子账上这个月有多少银子,能拿的都拿给我吧。” 朱兴安愣了一下,“婉宁,你该不会又要拿银子填沈家的大坑吧?” 这间铺子是朱婉宁开起来的,朱婉宁不方便管理,朱兴安就以干活的名义在铺子里打长工,做个管事。反正铺子的东家也真的不是他,不用担心别人起疑。 以前朱婉宁把着沈文彬的月钱,就算生意不好的月份,铺子也能靠这些月钱维持周转,朱光安还没什么意见。 可现在,沈文彬那边搞不来钱了,还要朱婉宁往里头倒贴银子,朱兴安就不乐意了。 “不是沈家,是莲莲她婆母。”朱婉宁不愿意把事情说得太详细,万一传出去也对沈莲莲不好,“我有急用。” “这……”提起银子,朱兴安的脸色顿时不大好,“婉宁,这个月只能给你十两。” 【作者有话说】 新春快乐,大吉大利! 祝大家牛年牛气冲天,事事顺遂! 春风入喜财入户,岁月更新福满门! 《农门福女早当家》陪大家从2020年跨到2021年,希望接下来的道路还有大家陪伴。 丸子也会继续努力,为大家带来更好的故事。 第135章 不能让沈清继续开店 十两怎么够用? 朱婉宁一听,顿时有些着急。 沈文彬月银一发下来,沈老太那边就急着要。 一个月下来五个人的吃穿用度都不少,更何况现在又多了许氏这只销金兽? 沈莲莲没和许子明定亲还好,和许子明定了亲之后,她娘俩就被架到火堆上了。 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万一断了许氏那边换银钱,许氏找了个借口,主动把婚给退了,那沈莲莲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大哥,这个月怎么回事?”朱婉宁神色严肃,“都已经月底了,怎么才挣了十两银子?” 水粉铺子赚头挺大,这半年多下来,一个月怎么说也有大概几十两。 这个月生意跌得太狠,朱婉宁怎么也不大相信。 朱婉宁手底下这个铺子虽然挣钱,却见不得光。平时铺子都由朱兴安管着,只有分银子的时候,朱婉宁才会偷偷来一趟。 朱家一大家子,全靠这水粉铺子过日子,朱兴安哪里敢怠慢,赶紧把账本拿了出来。 “婉宁,这账做得明明白白,我可没有做手脚啊!咱们铺子的生意一落千丈,全都是因为后面那条街的南北杂货!” 南北杂货? 朱婉宁听着这名字觉得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再说了,一间杂货铺子能抢水粉铺子的生意?朱婉宁狐疑地看着朱兴安。 怎么就抢不了他们的生意了? 朱兴安急道:“那南北杂货就是文彬他闺女的开的!” 沈清那丫头居然开铺子了?朱婉宁心里一惊,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耳熟。 前阵子,她听说有人在镇上开了家专门卖菖蒲粉的铺子,就连山长都带着书院学子去捧场。当时她正为沈莲莲和老沈家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 沈老太和沈文荣夫妻自觉丢脸,当然不会到她面前提这事。 书院的女眷知道她和沈清之间的龃龉,也不会没眼色地拿这事到她面前说。 阴差阳错,朱婉宁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南北杂货的东家是沈清! 短短几个月时间,沈清就好似脱胎换骨,从一个愚昧无知的村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这丫头突然开了窍,还是一直在蛰伏? 朱婉宁更偏向后者,否则……当初在破庙里,明明设计好了是沈清,怎么会成了她的莲莲? 想到这里,朱婉宁脸色阴沉,“不行,南北杂货不能让她开下去。” “对,不能让她开下去。”朱兴安眉头皱得紧紧的,胡乱跟着朱婉宁点头。 水粉铺子是他们好不容易拉扯起来的,要被沈清这么搞下去,他们铺子迟早开不下去。 “我听人说,她家的胭脂和香膏,也不是那丫头自己做的,而是从州府一户祖传做胭脂的人家那里进的货。” 那户人家能卖给沈清,自然也能卖给他们。 只要他们价格出得出够高,让对方不做南北杂货的生意又有何难? 朱兴安的想法只在生意上,朱婉宁却比朱兴安看得更深。 她们母女和沈清的仇无法化解,沈清一旦强大起来,就是挡在她们面前的一颗绊脚石。 朱婉宁不会让任何人挡在她面前,尤其当这个人是沈清。 “不用,我去衙门走一趟。”朱婉宁摇了摇头。 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些小民没事去衙门干什么? 朱兴安吓了一跳,正想开口问朱婉宁,却忽然想起之前那一位现在不还在牢里待着? 自己这个妹妹打小就有主意,要怪就怪沈清运气不好,投生到了老沈家,还偏偏是沈文彬的女儿。 要不然怎么说,人一出生一辈子的命就定了? 沈清这丫头命不好,现在这一时风光,只不过是被摁死在地上前的回光反照。 有朱婉宁在,沈清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喽! …… 沈清对朱家兄妹的计划一无所知,她要忙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注意身边这小虫子! 和里正父子商量好种菇的事情,她帮着张秀娥把自家养的鸡都送到郑家,又抓紧时间检查了菖蒲粉的整条生产线。 土烤房这边井然有序,没有什么安全隐患,烤出来的菖蒲叶子也符合要求。 吴大夫那边也没有偷懒,抽取检查的菖蒲粉全部过筛网,合格率百分之百! 忙完这一切,一天就过去了。 沈清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回镇上,谁知第二天晨起,脑子昏昏沉沉的。 张秀娥进来一摸闺女的额头,滚烫的! 沈清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吴大夫就来了,诊了诊沈清的脉给开了个方子。 一连好几天没回村里,乡下的天气就凉了。 张秀娥心疼得不行,“定是昨儿傍晚出了身汗,又在外头吹风……” 除了发热,沈清倒觉得没什么大碍,舔了舔发干的双唇,一双眼睛格外有精神。 “娘,快给我煎药喝,喝了药咱们就回镇上。” “现在是精神,一会儿就得蔫了。” 吴大夫瞥了沈清一眼,张秀娥也在一旁附和,“都病了还这么折腾,给我好好休息几天!” 性子软弱的张秀娥,在这方面格外硬气,沈清拗不过她娘只能躺床上休息。 到了中午,沈清果然没了精神,只能躺在床上补觉,也就忘了知会顾含章她回村里的事。 等顾含章和江越到南北杂货找沈清,看到的不是沈清和张秀娥,而是铺子里干活的阿梅和兰香。 江越和往常一样从后院进门,正好撞见兰香在院子里洗头。 兰香吓坏了,还以为江越是什么登徒子,江越磨破嘴皮子才让兰香相信,他是来找沈清的。 阿梅和兰香倒不是相信江越,而是相信跟着江越一起来的顾含章。 顾含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样的神仙公子勾勾手指,就有姑娘对他死心塌地,当然不可能做登徒子! “顾公子要找我们东家?”两个姑娘都是心眼正的,得知顾含章和沈清的关系,态度顿时恭敬不少,“我们东家回村里去了,今日没回,怕是过几日才能回。” 沈清不在,两人只能打道回府。 从南北杂货走出来,江越总算松了口气,顾含章却心情不佳。 南北杂货的后院住进两个姑娘,他以后还怎么方便来看沈清? 第136章 买大园子 “江越。” 直到顾含章开口,江越才发现他家主子的脸色不大好。 废话,他家主子是什么人?差点被别人当成登徒子,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不过,江越这回总算一眼看出顾含章不高兴的点。 沈清要在镇上常住,好不容易他家主子能经常去探望,突然来了两个姑娘,小小一间院子这么多人,两人怎么方便相见? “主子,沈姑娘不在,咱们现在要去哪里?”江越勒紧缰绳问道。 安静了片刻,车厢里传出顾含章的声音,“去镇上最好的木工铺。” 木工铺不像别的铺子,平常进出的客人并不多,生意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单。 属于那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买卖。 可今天,街上走动的百姓就发现今日镇上的几家木工铺似乎格外繁忙。 先是一辆马车在几间铺子前停下来,几间铺子闲得发慌的掌柜眼尖,立即笑呵呵地出门迎客,准备要和往常一样抢上一抢客人。 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几人和客人说了几句,几家铺子的匠人就全都出来了。 出来也就出来了,匠人们平时忙着干活,却也不是在铺子里蹲号子。 熟悉这条街的人,平时都没找见他们露面。 可这些匠人出来之后,却每家铺子四处乱窜,忙得脚不沾地,个个汗如雨下。 这就很让人稀奇了,引得隔壁做其他生意的掌柜都现来看,随便拉了个木工铺的掌柜就打听。 “林掌柜,你们今天是干嘛呢?太久没生意做了,闲得发慌,准备一起喝一杯,一笑泯恩仇?”问话的是旁边一家古玩铺子的掌柜。 这些木工铺的掌柜为一单生意争得脸红脖子粗,旁边几家铺子的人没少看笑话,木工铺的掌柜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一听这人问话,七嘴八舌地炫耀。 “呸,不会说话就别瞎说,什么叫一笑泯恩仇?我们那是公平竞争!” “说的对,要说闲,你们家卖古董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看你们比我们更闲,还有功夫在这里说闲话。” “就是,今儿可是来了个大主顾,全套家具要的都是紫檀的,还加银子加的急!我们这生意旺的,你们比得了吗?” 古玩铺子的掌柜一听,来不及生气,脑子立刻飞速地转起来。 他们金泽镇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手笔的客人?紫檀的家具,成套的,还得加急赶工! 那客人要买家具,当然也要摆件。 这么豪气的客人非富即贵,家里摆放的当然不可能是凡品。 他那些因为太贵因为太贵卖不出去的镇店之宝,可算有了销路! 江越正在旁边和几个匠人提要求,就看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掌柜,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着。 不是他说,这小地方就是不如京城方便。 他来木工铺买家具,几家铺子一路问下来,连一间院子的家具都凑不出来。 他都打算星夜赶去州府定做了,最后还是几个掌柜想了个法子,他们几间铺子合在一起,把一整栋房子的家具全都包下来。 江越和掌柜们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这才免去一趟奔波。 等他和匠人们说完话,八字胡掌柜才赶紧开口询问,“不知道这位公子可需要摆件?我们铺子里有不少前朝留下来的物件,保存完好,模样也都挺别致……”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江越皱了皱眉头。 八字胡掌柜心里一惊,难不成这位贵客看不上他店里的东西。 江越没听下去,主要是没时和这人废话,而且他也不懂古玩,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样。 他直接打断对方的话,飞快地吐出两个字,“真的?” 八字胡双眼放光,点头如捣蒜,“真的,当然都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哪敢骗江越? 江越对古玩只有两个要求,真的和贵的。 听了八字胡的报价,果断拍板,“可以,你挑些不那么张扬的,把这些银票花光就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八字胡接过江越递过来一大沓银票,顿时心花怒放。 这哪里是什么贵客,这就是行走的银票! 等这个月的银子卖出去,东家把抽成一发,说不定他以后养老的钱都挣够了! “好好好,公子尽管放心,小的一定包您满意!” 江越办完这件事,又马不停蹄地奔往下一个目的地。 略显破败的园子前,一个穿着挑了丝的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正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 旁边一群人脸色得意地看着中年男子,“堂哥,三百两银子,再多就没有了。你不把园子卖给我们,大伯的事情怎么办,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大伯的妻女被充作官婢?” “是啊,堂哥。二伯和二伯母早就没了,大伯大小把你当亲儿子养。现在大伯人不在了,你总得搭把手吧?” 中年男人的拳头越握越紧,这是他早逝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房产,待他如亲子的大伯出事,他怎么说也得救大伯母和堂弟堂妹。 这么大的园子,金泽镇这种小地方没多少人买得起,即便有人买,也要等上一段时间。 族里几个人趁火打劫,值六百两的园子,三百两就想吞下。 可他能等得起,大伯父一家却等不起。为了对得起大伯父的养育之恩,他只有选择同意…… “镇上那间南北杂货的铺子是你卖出去的?”正当中年男人准备点头,一辆马车停在园子门前。 车厢里,一个俊朗无双的男子掀开车帘,打量了一眼园子,看着中年男子问道。 南北杂货?这个名字通俗好记,更重要的是他母亲的陪嫁。 听说那个铺子现在生意不错,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铺子是我卖出去的,请问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一千两银子。”顾含章淡淡开口,直接报出一个数字,直接比三百两多出了三倍还多。 这么一大笔银子,几乎把中年男子砸晕,他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问道:“这位公子,您方才说什么?” 顾含章掀开帘子出了马车,居高临下地问道:“一千两银子要你手里这座园子,够不够?” 第137章 分期付款 !go当然够! 一千两讲讲价,都够买这两座园子了。 眼前这位公子的口音不像本地人,中年男子正要和顾含章解释。 还没开口,一叠厚厚的银票塞了过来。 江越对一脸震惊的中年男子说道:“六百两银子买园子,四百两银子买你替我们办件事。” 四百两银子替他们办件事? 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会儿,江越又问:“不敢?” 敢!怎么不敢?他连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卖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云来村的晨风里带了一丝凉意。 和华国一样,人口密集的地方总是比乡下温度高一些。 镇上还有些夏天的尾巴,村子里的早晚就已经有点冷了。 喝了吴大夫的药,沈清闷头睡了一天,到夜里出了场大汗,醒来浑身轻松不少。 第二天醒来,除了嘴里有点尝不出味道,已经没有不适的症状,沈清就琢磨着吃了早饭,就和她娘一起回镇上去。 锅里还咕噜噜煮着粥,里正从外头进来,“清清,镇上来了位客人说要找你,我给带过来了。” “郑老,您是不是睡糊涂了?客人人呢?” “是啊,人呢?”里正回头一看,身后空落落的,一拍自己的脑袋,走到一半把客人弄丢了! “您等会儿,我和您一起找。” 沈清回房间加了件了外衫,和里正走出大门,马厩边上站着个身穿蓝布衣的中年男子,一脸爱惜地抚着马背。 这人的背影有些眼熟,沈清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直到对方听见脚步声回头,沈清才把人认出来。 这不是卖给自己铺子和马车的那位吗?姓林,单名一个辅字。 自己和他除了交易往来,并没有什么交情,林辅怎么突然跑来村里找她? 客人没丢,里正松了口气。 昨晚他熬得有些晚,本想今天多睡一会儿,谁知道突然来了位客人,他看这人不像是平常人,没敢交给别人,自己亲自送了过来。 “真是你的客人,我就放心了。那你们聊着,我先回去吃早饭了。” 沈清让里正赶紧回去,带着林辅进了院子。 这大早上的,林辅一副没吃早饭的样子,她就没让林辅喝茶,到厨房端了两碗放了冰糖的热水出来。 短短几天而已,林辅的变化挺大。上回买马车,他还穿得起旧绸缎衣裳,现在身上干脆就只是平常的布衣。 衣裳虽然是崭新的,却也和绸缎没法比。 至于绸缎到哪里去了?结合林辅这阵子卖铺子卖马车的情况,十有八九是拿到当铺当了。 ——再不济也是缎子做的,寻常百姓一辈子没穿过绸缎裳的有的是,买回去改一改,就是件体面衣裳。 不过前段时间见到林辅,林辅还一脸愁眉苦脸的。 现在身上料子差些,眉间的愁绪却散开了不少,想必事情已经有转机。 林辅卖铺子时,曾为她大开方便之门,马车也是折价卖给她的。 对待这种好心人,沈清也愿意笑脸相迎,“您一大早赶来,莫非又有物件要卖给我?” 云来村的晨风微凉,怀里的一千两银票却滚烫。 沈清还真猜对了,林辅就是来卖东西给沈清的,可这怎么卖成了个问题。 林辅想起昨天下午的情形,如果他不能以三百两的价格把园子卖给沈清,怀里的一千两就不可能属于他。 如果没有这一千两,他就没办法救车,大伯母和堂弟堂妹。 想到这里,林辅脸上多了几分紧张,“沈姑娘……不知沈姑娘对我的那个园子可有兴趣?” 暖融融的糖水还没喝下肚子,沈清听到林辅这句话,差点没被呛到。 “咳咳……”她咽下糖水,震惊地盯着林辅看。 其实,刚才她看林辅站在马厩旁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还以为林辅是后悔了,想把马车买回去。 谁知,林辅大清早跑来云来村,居然是来问她,买不买他那个大园子的。 沈清当然对林辅那间大园子很喜欢,上回她和她娘从正门进去,一路上的假山亭子小池,都很符合她的审美。 当然,能入得了沈清的眼,就意味着这东西一定不便宜。 不是沈清不想要,而是现阶段还挣着点可怜兮兮的辛苦钱的沈清买不起。 “林员外。”林辅一脸认真地等着沈清回复,就看见沈清抬起头,很是认真地唤了他一句。 林辅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以前他家产颇丰,谁见了他不称呼一声林员外? 可现在,他园子卖了,铺子卖了,就连几件值钱的衣裳也当了,来云来村还是两条腿走过来的。 哪里值得沈清这么称呼他。 “咳,叫我林叔就好,不必叫我林员外。”林辅虚咳一声。 那位姓顾的公子一看就和沈清关系匪浅,想送间宅子,还得变着法儿送,生怕沈清看出来。 这样一来,他让沈清喊他林叔,好像有点臭不要脸占人家便宜了。 沈清哪里知道这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林员外,您看看我,再看看我这宅子。您觉得,我像是买得起您那宅子的人吗?” 像,当然像,只要沈清点头答应,那宅子就是她的! 当然,当着沈清的面,林辅不可能这么说。 眼看沈清一副要拒绝的样子,林辅那个急呀,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沈姑娘,那宅子我可是打算折价出的,只要你能拿出来四百两银子,我马上就跟你去衙门转房契!” 四百两银子?沈清也愣了一下,林辅那个大园子,四百两银子绝对超值! 现实问题摆在那里,即便便宜如四百两银子,她有这个钱吗?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沈清以前哪里遇到过这种难题? 目前看来宅子不是刚需,她还得考虑种菇的事业。不趁着秋季把菇种下去,就又得浪费半年时间。 这半年时间,她可以挣的银子不少,说不定到了明年手里的银子就可以翻几番,在镇上买一间差不多的宅子…… “林员外……” 眼看沈清要拒绝,林辅再也管不了别的了,脑中灵光一现,立即问道:“沈姑娘,要不……咱们还分期付款?” 【作者有话说】 小宝贝们,昨晚的章节后来觉得后头断章不大行,我就修改了几十字,下午才同步的。 后面几十字的大体情节是,顾含章出一千两买林辅的大园子。 前边情节没啥改变,不怕麻烦的可以清缓存重加书架看一下。 感觉情节衔接没啥问题的可以不用管!!over 第138章 张秀娥快疯了 分期付款! 多么前卫的一个词汇! 准确无误地戳中了沈清的痛点! 沈清现在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就是喜欢林辅的大宅子,却又苦于没钱购买。 这才交易了几回,林辅居然就把华国那套超前消费的方法学到了。 沈清穿来的那个时代,上到银行给企业的大额贷款,掏空普通人家一家子钱包的房产贷款。 小到各种金融机构,在日常生活消费上,取了五花八门名字的小额贷款。 当然,还有一些古时候叫放印子钱,到了华国逍遥法外的某种不合法贷款,都属于超前消费的范畴。 从前的沈清白手起家,除了公司每年向银行贷大笔的钱,她自己什么时候贷款买过房子? 都是大手一挥,直接让助手刷自己的银行卡,她等着提新房就是了。 哪想到一朝穿越到百姓观念还保守的大齐,居然就背了两回房贷。 没办法,谁让她实在喜欢林辅那座大园子呢? 大园子有的是,可这么合她心意的大园子,金泽镇还能找得到第二个吗? 沈清一边流着眼泪,在心里痛骂果然古今中外的资本家都是一个德性,一边心里喜滋滋地想着该怎么和她娘说这事。 不管沈清是怎么想的,终于把园子卖出去的林辅松了口气,和沈清交代他离开金泽镇后,沈清该怎么把银子分期还给“自己”。 “沈姑娘,我和书院山长十分相熟,已经把房契和摁了手印的亲笔书信存放在山长那处。” “等你还玩银子,直接请山长和你走一趟就是。” 林辅的方法,沈清没有异议。 山长德高望重,不可能贪那点银子,由山长做中间人再合适不过,沈清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员外这么着急出售族产,这是要准备离开金泽镇了?”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林辅脸上显出几分疲倦,“不瞒沈姑娘说,家中出了些事,我确实打算离开青州。” 这世上的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沈清毕竟是个外人,也就不打算往下细问。 “那我便祝林员外顺遂如意,一路平安。” 沈清想留林辅吃早饭,却被林辅拒绝了。 临走之前,林辅再次去马厩看了卖给沈清的两匹马。 沈清把它们养得不错,短短几天时间,马儿看起来精神不少,饿下去的肉又转回来了。把园子卖给沈清,林辅也有自己的私心。南北杂货那间铺子沈清经营得很好,林辅希望自己的园子到了沈清手里,也能被这么爱护。 沈清送走林辅,就琢磨着把这事给张秀娥说。 “娘,刚才我和林员外说了件事。” 沈清第一回见林辅,花了一百七十两。第二回见林辅,花了二十两。 张秀娥瞧见林辅来,就有些心惊肉跳,“清清啊,你又花了多少银子?” 沈清想和她娘说,又怕她娘太过激动,想了想还是把张秀娥扶到椅子上,“娘,上回我带您去看马车,林员外那座大园子您瞧见了没有?” 林员外那座大宅子,张秀娥可太有印象了。 她对林员外家的园子的印象,就是大! 水池子大,假山大,亭子院子也大! 走得腿酸的那种大! “瞧见了,林员外这回来,又想卖啥给咱?”张秀娥可不想和闺女扯东扯西,她就想知道沈清又被林员外忽悠了多少银子。 是园子里停着的轿子,马厩旁边挂着的各种马鞍子,还是园子门前两只一人高的石狮子? 张秀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林辅还能卖给沈清什么。 面对张秀娥警惕的目光,沈清有些哭笑不得。 轿子,马鞍子,石狮子。 她买这些东西干啥子? “娘。”长痛不如短痛,沈清干脆直接和张秀娥说,“娘,您说的这些东西我都……” “都干啥了?”张秀娥急得想骂人,她和沈文彬都是正经的性子,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猴精似的闺女? 沈清觉得她娘怪可爱的,“娘,您说的这些东西我都买了。” “哦,没买就好。”张秀娥松了口气,忽然猛地瞪大眼睛。 等等,她闺女说的不是没买,而是都买了! 刚才她少说报了十几样东西,沈清把这些东西都买了意味着什么? 沈清就笑眯眯地凑过来,说道:“娘,我把林员外那整座大园子都买下来了,您高兴不?” 高兴?高兴个屁! 张秀娥都要疯了,那么大的园子得花多少两银子? 她两腿一软就要往下倒,却发现自己早被沈清扶到椅子上了。 “清清啊,林员外那园子多少银子?要不咱去退了吧?”张秀娥这回是真心想退。 沈清相中的东西,哪一回没弄到手? “娘,您就放心吧,四百两银子,咱们很快就能还完。”沈清安慰道。 一顿早饭吃的张秀娥味同嚼蜡,反倒是嘴里没什么味道的沈清吃得津津有味。 无论到哪个时代,一个人从贫穷到小康的最初梦想,就是有房有车。眼看一座大园子要到手,她怎么可能不开心? 母女两个吃完早饭,很有默契地收拾东西牵上大黑狗,赶了院子里的马车去镇上。 到了镇上,沈清先把张秀娥送到南北杂货。 铺子已经开了门,阿梅和兰香看见沈清赶车都很惊奇。 赶车一般都是男人干的活,谁见过她们东家这么娇滴滴的姑娘,一个人赶这么大一辆马车? “东家,您居然会赶车?”两个姑娘眼里写满崇拜。 沈清赶着马车来镇上,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惊奇的目光,笑着对两人说:“这有什么难的?你们要是想学,等有空了我教你们!” 阿梅和兰香看沈清赶车还可以,可这么大一辆马车让她们坐还好,要让她们赶,她们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东家,您是不是和张婶子吵架了?怎么婶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兰香活泼一些,好奇地询问。 沈清还要去书院,坐在车板上没打算下车,闻言笑着说道:“你们张婶子那是高兴的,我还有事去办,你们替我哄哄你们张婶子,一会儿我就回来。” 马车渐行渐远,望着愁眉苦脸的张秀娥,阿梅和兰香面面相觑,高兴有这么高兴法么? 第139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从南北杂货到书院,坐马车并不远。 不知怎么的,沈清却觉得这回的路有点长。 她从林辅手上买的马车有点大,李大爷在门口一眼就瞧见了。 沈清脸上表情笑呵呵的,一看就有喜事上门。 “我说怎么一大早起来,书院大门口就有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你这丫头来了。看你这副样子,是又有啥生意找书院做了?” 书院门口只有一群肥嘟嘟的麻雀,成天在枝头跳来跳去,哪来的什么喜鹊? 李大爷的吉利话,听得沈清心情舒畅。 “李大爷,您帮我看会儿马车,我去去就出来。” 沈清给李大爷塞了一小坛自家腌的酸菜。 她今天来书院确实有生意要做,只不过不是找书院做。她来找山长,是林辅交待她来山长这里取钥匙! 李大爷从沈清手里接过酸菜,揭开封口的一角,一股醇厚绵长的香味飘出来,挑动着人的食欲。 沈清的手艺向来极好,李大爷咽了咽口水,趁着没人压低声音,“最近你家大伯娘总是早出晚归,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在干啥!” “好嘞,多谢您提醒。”沈清笑了笑,“您要是吃得习惯猪下水,可以买些大肠来炒酸菜,保证下饭又好吃!” 这就是和关键人物打好关系的好处了! 朱婉宁看不上看门的李大爷,一年到头都和李大爷说不上一句话。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大爷总收沈清的好处,总能帮上沈清的忙。 告别了李大爷,沈清继续往里走。 山长早就料到沈清会来,在家里等着把原子的钥匙交给沈清。 园子里里外外各扇门的钥匙串成一大串,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对于沈清和林辅的关系,山长有些好奇,“我和林辅也算得上旧识,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沈清说道:“其实我和林员外也没见过几面,主要是林员外最近东西卖得颇多。我那间南北杂货,就是林员外卖给我的。” 提到南北杂货,山长终于露出个了然的表情。 难怪林辅一点也没犹豫,就把园子卖给顾含章。沈清能把一间铺子经营得如火如荼,必然也会善待这间园子。 那间园子是林辅家里的祖产,与其交给不成器的族弟糟蹋,还不如给顾含章做个顺水人情,骗着沈清买下园子。 林辅言语间对沈清似乎挺满意,山长对沈清更加满意。 每回见到沈清,这丫头总能带给他惊喜,上回是房子那么大的土灶,这回是林辅家的大园子…… 山长看着沈清那颗收徒的心又蠢蠢欲动,沈清怎么就是个丫头,不是个男儿呢? 沈清不知道山长的想法,这趟来书院除了找山长,她还得去趟胡广平那里。 大师傅和刘魁被法办,胡广平代为管理整个膳堂,膳堂上下对胡广平都十分满意。 没过多久,胡广平名正言顺地接替了大师傅的位置,将整个膳堂打理得井井有条。 “胡叔!”沈清在膳堂后院找到胡广平。 胡广平脸色红润不少,说话中气十足,一看就知道这段时间过得顺心如意。 沈清这回来的目的和胡广平说了。 她和里正父子想在村里种菇,想拉着胡广平一起掺和。 一来,胡广平确实是做事的一把好手,这事有他参加,书院那边的生意就不用愁。 二来,菖蒲粉也确实降了价,胡广平确实拿得太少。这么少的银钱,即便胡广平自己愿意继续帮忙,沈清都不好意思这么麻烦他。 胡广平的工作就比里正父子好做多了,沈清只把事情说了个大概,胡广平就拍板同意了。 沈清要再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沈清。 他和里正父子的想法一样,跟着沈清走有饭吃,很爽快地就把自己参股的银子掏了出来。 “胡叔,这银子我先不收。等您什么时候有空,叫上我一起回村里一趟。到时咱们写了契书,面对面地签字盖章。” 契约的事情,沈清向来不马虎。 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早点把契约的内容一点点说清楚,也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书院里耽搁了半天,把带来的三坛子酸菜全都送完,沈清才往学舍的方向走。 买园子这种难得的大好事情,她当然得和顾含章分享。 她不太清楚顾含章的课程安排,要是顾含章没课,她想让顾含章陪她去一趟园子。 如果顾含章有课,两人就只好见一面,她自己一个人去园子那边。 常鸿站在两边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就看到沈清那窈窕的身影慢慢走近。 “沈姑娘!”常鸿看见沈清赶紧招了招手,示意沈清过去。 沈清听到常鸿的声音,第一眼就看见了顾含章,急忙朝两人走去,手里的钥匙还发出清脆的声响。 顾含章也站了起来,目光扫过沈清手里的钥匙串,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清清,今天怎么到书院来了?” 提到这个,沈清的表情就轻快起来,提起钥匙串晃了晃。 “含章,常鸿,我买园子了,你们下午有没有课,跟我去看看?” “园子?”顾含章微微一讶,“据我所知,镇上卖园子的只有林家,莫非就是你买的那座?” 顾含章知道这事,沈清脸上笑容更深。 “你知道那园子吧?我去过一回,看着很是喜欢。没想到,林员外这么着急出手,愿意四百两银子卖给我。” 顾含章含笑点头,“四百两银子确实划算,林辅是个有气节的,也不是谁都愿意卖的,定是觉得你投缘,才会特地去村中询问。” 投不投缘沈清不知道,但她和林辅确实有缘。 否则,林辅的铺子和园子,都不会卖到她手上来。 两人笑盈盈地说话,常鸿在一旁看的牙酸。 要不是他昨天傍晚好奇去找顾含章,结果就被江越拉着帮忙帮到后半夜才闭眼,他一定也信了顾含章的鬼话! 什么叫林辅和沈清投缘?他看林辅就是和银子投缘! 要不是顾含章那一千两,林辅估计已经三百两把园子贱卖给了他那个族弟。 那群林家人也是,林辅大伯得意时就讨好奉承。 现在林辅大伯一出事,立时翻脸不认人,以为顾含章是个好欺负的,结果还不是…… “常鸿,我和含章准备去园子那边,你一起去吗?”沈清的声音打断常鸿沉思。 常鸿看了一眼顾含章,顾含章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 常鸿:…… 就这,他敢去才怪! 第140章 红颜命薄 “不了,我昨晚熬夜温书,现下实在太困了,得回去补补觉。”常鸿确实困,困得早上差点被先生罚站。 沈清担忧地看了眼常鸿的发际线,“你虽然年纪轻,也得注意好好保养身体。” 常鸿哪里知道沈清的深意,心里还有些感动。 还是沈姑娘待他好,顾含章这个煞星,就知道剥削他! 常鸿不打算去,沈清也就没多说,拉着顾含章上了马车。 顾含章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沈清却看见他眼底的青黑。 “昨晚常鸿熬夜温书,你也跟着熬了不成?” 顾含章确实也整晚没睡,早上天还没亮,就催着林辅去云来村了。 不过这些都不能和沈清说,顾含章捏了捏眉心,决定把锅甩到常鸿身上。 “他昨晚有几道术数题……” “管他那个榆木脑袋做什么?”沈清还是心疼顾含章的。 熬夜是美貌的一大杀手,顾含章那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被常鸿拖累坏了,她可饶不了常鸿。 “他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你让他攒着休沐来找我。” 顾含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沈清就像一缕温暖的春风,能让他全身都轻松起来。 熬一宿算什么?看见沈清他就一点困意也没有了,只觉得浑身都畅快。 “放心,一个常鸿而已,还难不倒我。” 书院里,一无所知的常鸿莫名其妙打了个好几个喷嚏,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在背后骂他? …… 西屏镇,翟家。 镇郊的几个庄子都开始准备秋收的事,秋收事情多,难免出现意外。 庄子上事情一多,翟敬源和翟泽就得见天地忙。翟泽打算和张秀娟和翟灵儿去金泽镇看张秀娥和沈清,也因为庄子上的事情耽误了。 管事的父子俩不在家,张秀娟无人管束,见天地约镇上几个夫人到家里打叶子牌,整个后院没日没夜地成日乌殃殃的。 没过几天,钟姨娘就求到张秀娟这里来,雪白着一张脸,想让张秀娟支点银子找个大夫来瞧瞧。 张秀娟这几日手气不大好,攒的月钱搭进去大半,整个翟家这个月的银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哪有银子给她看病? 几个牌搭子也都是镇上大户人家的大妇,见到钟姨娘只是冷笑。 “管她做什么?这些个小妖精,成日勾引男人时,怎么没见着身子不痛快?我看十有八九是装的。” “就是真的又如何,一个伺候人的,不给她瞧大夫,还能翻到咱们头上去了?” 这个钟姨娘长相貌美,性子又柔弱,张秀娟没少在她手上吃亏。 听几人一说当真不理钟姨娘,把她打发回去,自己继续打牌。 几人一直打到深夜,那几个夫人连家也没回,干脆住在院里别的厢房里。 张秀娟浑浑噩噩睡到夜里,房门被人砰的一声踢开,她吓得睁开眼睛,就看见从庄子上翟敬源冷冷地望着她。 “宛娘同你说肚子疼,你为什么不给她请郎中?” 张秀娟愣了一下,睡意直接散了。 钟姨娘说不舒服其实是肚子疼?钟姨娘也没和她说肚子疼啊! 翟敬源哪里听张秀娟分辩,一巴掌就扇在张秀娟脸上,“宛娘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你这个毒妇!” 钟姨娘有了身子?张秀娥只觉得耳边一阵晴天霹雳,她坐在地上缓了很久才起身,厢房里几个夫人被这动静吵醒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张秀娟又冤枉又无助,赶紧派人打听钟姨娘院里的情况,直到天光蒙蒙亮时那边传来消息,说钟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张秀娟才松了口气。 翟泽赶回来的时候,就见张秀娟脸色蜡黄地坐在屋子里抹眼泪,一看见他就眼泪哗哗的。 “阿泽,我就是想治治那小妖精,没想到她居然拿孩子暗算我。” 翟泽也是抽空赶回来的,庄子上的事令他分身乏术。 他一脸疲惫,“娘,这叶子牌您以后别在家里打了。还有钟姨娘,只要您做好主母该做的,她怎么也算计不到您头上来。” 什么叫她做好主母该做的?她一个正头夫人,还要迁就一个妾室? 听了儿子的安慰,张秀娟非但没有好些,心里反倒更加难受。 翟灵儿正好被洪夫人请去洪府玩了两日,毕竟是母女连心,见到张秀娟生闷气,便拉着她的手。 “娘,我陪您去金泽散散心?哥哥不是说了,让咱们多和小姨一家亲近亲近。哥哥没空,我就让俊奇哥哥陪咱们去!” “不去,也不看看清清那丫头上回什么态度!我一个做长辈的,还要低声下气求她?” 张秀娟嘴上不同意,态度却已经软和了不少。 昨晚她一个人欲哭无泪时,脑海中确实也浮现了张秀娥,儿子说得对,她这个小妹也不是全然没用。 翟灵儿倒也不是真的想去见小姨和表姐。 她一个姐妹的兄长在金泽书院读书,回家的时候给她了些胭脂和芙蓉霜。 “娘,您是不知道!”翟灵儿拉着张秀娟描述,“用了那芙蓉霜后,脸上的肉就跟嫩豆腐似的。一段时间没见,那丫头就白了一大截!还有那胭脂的颜色简直太好看了,您要是涂上那胭脂,一定把后院那几个比下去!” “当真这么好?”张秀娟听得暗暗心动。 她年轻时也是足够漂亮的。 要不是凭着这张脸让翟敬源一见钟情,她一个农户出生的姑娘能嫁进翟家当正房太太? 她要是看起来年轻几岁,还有钟姨娘那个狐狸精什么事? 翟灵儿见说动了张秀娟,连忙说道:“去过金泽镇的,谁不知道南北杂货的厉害?现在咱们镇上好多姑娘,都巴望着有一罐南北杂货的芙蓉霜呢!” 有了芙蓉霜这个梯子,张秀娟这才点头同意,“也好,那咱们就去看看这南北杂货卖的芙蓉霜到底怎么样。顺带看看你小姨一家,她们要过得不好,丢的也是咱们的脸!” 翟灵儿见张秀娟同意,立即欢呼一声,“那我去找俊奇哥哥了?” 俊奇就是洪俊奇,从小和翟灵儿定了亲的。 洪家也是西屏镇上的大户,在张秀娟看来,洪俊奇出身名门,又长得一表人才,和自家闺女最是相配。 去找安慰归找安慰,可想到沈清比翟灵儿还大,未婚夫婿被堂姐抢了,婚事到现在还没个苗头,张秀娟心情就好了不少。 沈清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不都说红颜命薄? 长得像翟灵儿这样喜庆的才有福,要不然翟灵儿怎么就投生到她肚子里,沈清却是张秀娥生下来的呢? “夫人,您去金泽见姨奶奶和表小姐,可要带些什么?”身边伺候的下人帮张秀娟收拾行李,顺带提醒张秀娟带些礼品上门。 张秀娟想起母女两人那天的穿着,说道:“我和灵儿的衣橱里不还有些穿旧的衣裳?你都收拾起来,到时带过去给她们就是!” 上门做客送主人旧衣裳,有这么送的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女人打赏的恭喜发财!谢谢小天使支持! 也感谢大家打赏的金币还有留言,爱你们! 第141章 白跑一趟 下人们面面相觑。 张秀娟却不以为意。 旧衣服怎么了?她的这些旧衣服,张秀娥和沈清就穿得上了? 翟家在西屏是有都有脸的,她带旧衣服去给两人穿,也是为了两人在金泽镇不给她丢脸! 第二天,张秀娟三人就从西屏出发,出发前翟灵儿还问张秀娟知不知道她小姨住哪里。 张秀娥和离之后住哪?张秀娟想了想,上回张秀娥带着女儿巴巴地过来,恐怕是来投奔她的。她没接受张秀娥的投奔,张秀娥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能去哪儿,八成还住在老沈家。 张秀娟想到这里,直接让车夫把车赶去了云来村。 三人一路颠簸到了云来村,在村口问了老沈家的方向,把马车停在老沈家大门前。 沈老太和刘金桂正在厨房煮粥喝,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自从沈文荣跑了之后,婆媳两个待在家里,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要债。 两人现在听到敲门声就心惊胆战,最后还是邻居家的人在外头头喊,说是亲家大姨来找,两人才战战兢兢开了门。 张秀娟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一个黑脸刻薄的老太太伸出头来。 沈老太听说亲家大姨来了,还以为是朱婉宁,或者刘金桂的娘家人。 结果探出脑袋来,就见一对年轻男女簇拥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站在外面。 这人看着是有些眼熟,可她也没见过啊! 沈老太已经是惊弓之鸟,吓得就想把门往上关。 “哎,你这老太太,话还没说一句,怎么就关门啊!”这还真不是来要债的。 沈老太松了口气,见这几人穿衣打扮都像是有钱有势的人家,脸上不由挂上笑容。 “大侄女是不是找错人了?你的妹妹和外甥女叫啥?我家世世代代这个村的,村里人我都认识,我都可以帮你们找啊!” 沈老太语气相当和善,一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皱在一起,脸上几分刻薄劲儿也都不见了。 “这里是沈家?你是沈老太?”翟灵儿问道,得到沈老太肯定的答复后,吃惊地对她娘说,“娘,我看这沈家阿婆挺可亲的一个人,哪里像外面传的那样会刻薄我小姨和表姐?” 也只有翟灵儿这种未出阁的姑娘,会觉得沈老太和善。哪家刻薄儿媳妇的老婆婆,到外头去不是个正常人?就比如当年看不上她的翟家二老,在外头不还有头有脸吗? 沈老太也是一个道理,在比她强的人面前,就是羊群里最温顺的羊羔。 她妹妹那么唯唯诺诺的一个人,能被逼得和离,这老太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秀娟立刻上前按住门,眼神往院子里瞧,“我妹妹和外甥女呢?叫她们出来,我们来村里看她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看着张秀娟那张和张秀娥肖似的脸,沈老太哪里还不明白张秀娟的身份? 可张秀娥娘家不就只有一个外出行商的大哥吗?她家里人都死光了,哪里来的姐姐? “娘,这是二嫂娘家的人?”刘金桂躲在沈老太身后紧张地问。 这些年她没怎么主动找张秀娥的麻烦,却也没少在沈老太和朱婉宁身边狐假虎威。 瞧瞧张秀娟这阵仗,要真是替张秀娥讨公道来的,沈文荣不在家,还不得把她们婆媳两个折腾死? 刘金桂眼睛四处乱转,已经想着要真打起来,她该怎么逃跑。 张秀娟带了这么多壮汉来,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走。 到时就把事情全部推到沈老太身上,要不是沈老太怂恿的,她一个比张秀娥后进门的,还敢欺负嫂子不成? “对对,我们就是沈家?这位是亲家大姨吧,怎么逢年过节也不来村里坐坐?这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到屋里头喝口水!”刘金桂点头哈腰,恨不得把卑微两个字写在脸上。 张秀娟皱着眉头往里走,老沈家还真是巴掌大的地方,又小又穷酸。 院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角落里还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土灶,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 她大哥不是最疼张秀娥么?就把她嫁到了这种人家? 刘金桂看出张秀娟的嫌弃,心里满腹委屈。 搁以前,他们老沈家也是村里难得的体面人家,祖上留下的来宅子小归小了点,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可自从张秀娥走了之后,家里一直无人打理。来要债的人找不到沈文荣,又不敢到书院去闹事,家里但凡值钱点的东西,都被那群人搬走了。 婆媳两个日子过成这样,田没心思管了,屋子也懒得收拾了,实在饿了就煮点东西吃吃。 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亲家大姨快喝水。”刘金桂连忙端过来几个装了热水的碗,巴巴地看着张秀娟喝下。 张秀娟渴是渴了些,可看到刘金桂手里的碗,脸上还是露出嫌弃的表情。 进了这村子,她就觉得哪哪都是鸡屎味,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妹妹住哪儿?” 张秀娥住哪? 沈老太和刘金桂吓得一哆嗦。 张秀娥和沈清被赶出去,屋子早归了沈倩倩。 两人自己在溪边买了新宅子,又和沈文彬和离了,哪还用得着住在她们家里? 但大门外头还站着张秀娟带来的壮汉,她们敢说吗?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难得从对方眼里找到默契,赶紧带着张秀娟推开那间又黑又小的小破屋。 “她们俩就住这儿?” 屋子一打开,一阵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秀娟一下捂住口鼻,她们家下人都不住这种地方。 沈老太赶紧解释,“亲家大姨,是二嫂自己要搬出去住的,可不关我们事啊!这屋子打她娘俩搬走之后就一直空着,所以才难闻了一些,收拾收拾还是能住人的!” 刘金桂也在一旁附和,生怕张秀娟一声令下就要打人。 张秀娟一点也不关心两人以前住哪,只想知道两人现在住哪。她是来找张秀娥诉苦的,又不是来给张秀娥出气的。 刘金桂巴不得张秀娟早点离开,立即说道:“我听说秀娥和清清现在在镇上开铺子呢!” 开铺子? 张秀娥和沈清那副穷酸样,能在金泽镇开什么铺子? 张秀娟觉得两人就是实在受不了老沈家这环境,所以一起到镇上给人做工去了。 因为和离太过丢脸,为了回来说得好听些,才谎称是在镇上开铺子。 “行了行了。”得知张秀娥在镇上,张秀娟根本懒得和这两人多说话,带着翟灵儿和洪俊奇离开沈家,“秀娥也是,在镇上也不早说,害得咱们白跑一趟。” 张秀娟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沈老太和刘金桂面面相觑,张秀娟不是给张秀娥出气来的? 怎么这么着急就走了? 张秀娟这副态度,把洪俊奇都惊到了。他和翟灵儿定亲这么多年,就没听过翟灵儿还有个小姨。 明明是亲姐妹,处境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翟灵儿对张秀娥和沈清的偏见继承了张秀娟,洪俊奇问起,自然也就没好话。 “我小姨被我姨父抛弃了,我表姐也因为长得难看,连未婚夫都被人抢走了。前段时间还来想来打秋风,要不是我和我娘心善,才不来金泽看她们呢。” 第142章 叫你们东家来 洪家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自然也有不少穷亲戚。 洪俊奇对翟灵儿的态度很是理解,他们虽然有钱,可那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与其接济这种穷亲戚,还不如多买几个铺子。 翟家人就是心太软,才会任这种穷亲戚上门来讨钱。 对于翟灵儿的说法,张秀娟没有反驳。 在她看来,和离和休弃没什么区别。 就张秀娥那出息,还能是她主动和沈文彬提的和离? 也就是沈文彬心善,想让张秀娥名声好听些,才放了张秀娥一条生路。 至于沈清……当娘的当然都觉得自家闺女最好看,翟灵儿这么说没什么毛病。 三人管沈老太要了张秀娥和沈清在镇上“做工”的地址,沈老太不知道两人开的铺子叫什么,只知道在镇上大街后边。 金泽镇地形平坦,整个镇子方方正正,大街后头的位置倒也好找。 下了马车,母女两个被南北杂货的招牌吸引,走近一看那在铺子里招呼客人的,不是张秀娥还有什么人? 张秀娥穿得比上回看起来顺眼一些,因为要招呼客人,再怎么着也得简单大方。 “秀娥!”毕竟是亲姊妹,看到张秀娥的那一刻,张秀娟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委屈。 张秀娥也看见她姐了,前阵子看到张秀娟,张秀娟还一副容光焕发的富家夫人的模样。今天再见张秀娟,只见她衣裳还穿得鲜亮,不知怎么的,却憔悴了许多的样子。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张秀娥吃惊不已,不明白短短一段时间,在张秀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秀娥不是个会说人长短的,张秀娟也不怕她往外说,一股脑把翟敬源和钟姨娘的事情全说了。 “钟宛那个狐狸精,她明知自己有了身子,却故意不同我说。我哪里知道她的事,还以为只是染了风寒。故意来我这处做个样子,就偷偷派人去庄子上找你姐夫。” “你姐夫被那小狐狸精迷了心窍,回到家不由分说便赏了我一耳光。” 张秀娟红了眼睛,声音哽咽,旁边的翟灵儿也跟着抹眼泪。 张秀娟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当初他娶我时怎么说的,我生下阿泽才多久,他便一房房姨娘娶进门。现在倒好,钟姨娘肚子里有了孩子,要是生下个男孩,以后只怕连家产都要分他一半。” 张秀娥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哪里能给张秀娟出得了主意,听张秀娟这么说,更是被她唬了一跳。 “这……该咋办才好?” 张秀娟抱怨归抱怨,本来就没指着张秀娥给她出主意。这些年她没少遇到这种事,其实也都习惯了。 不过,她来之前也没料到,张秀娥做工的地方就是南北杂货。既然张秀娥是南北杂货里的伙计,那她和翟灵儿买胭脂的事,不就容易多了吗? 张秀娟转了转眼珠子,“其实你姐夫也没啥别的毛病,就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子。我若是也能年轻个几岁,有她钟宛什么事?” 张秀娟说的是实话,后头那么多妾室,翟敬源喜欢是喜欢,也没像当年那样,为了娶她进门豁出去似的。 钟宛模样确实挺清秀,但比起容貌全盛时期的张秀娟,还是要逊色不少。 翟灵儿见张秀娥好似没明白,赶紧说道:“小姨,我听说你们铺子里的香膏很有名。搽上之后,脸上又滑又嫩,就跟年轻了好几岁似的,对不对?” “你们说芙蓉霜?”张秀娥终于明白过来。 年轻好几岁太夸张,不过买了芙蓉霜的好些女子,确实比从前白净细腻了不少。 张秀娟听了很激动,一把握住翟灵儿的手。 翟灵儿连忙对张秀娥说道:“小姨,反正你在南北杂货做工,我和娘大老远跑来金泽看你,你就送我们几瓶呗!” 兰香在旁边给他们沏茶,听到这话都不由抬头,惊讶地瞥了母女俩一眼。 一瓶芙蓉霜就值多少银钱?这小丫头两眼放光,一开口就是几瓶,真是好大的脸。 “这……” 张秀娥也愣了一下,她之所以没反驳做工这件事,是因为在她眼里南北杂货都是沈清倒腾出来的生意。 张秀娥也没那些闺女的东西,就是她的东西的臭毛病,她在南北杂货可不就是给闺女做工的? “大姐,灵儿,你们要喜欢芙蓉霜,我可以买两瓶送你们。可好几瓶……”张秀娥面露难色。 “算了算了,知道你穷抠门!”张秀娟扫兴地沉下脸,“不让你送了,正好我和灵儿都想到你们铺子买东西,你给你大姐和外甥女打点折总行了吧?” 还真别说,南北杂货里的东西还真不错,好些东西张秀娟都觉得心动。 翟灵儿更是一连试了好几样东西,每一样都想买。 “娘,这些东西我都想要,您就给我买吧!” “这些都要买?”张秀娟看着肉疼。 光她自己要买的就有十几两,翟灵儿自小娇生惯养,更是不知节制。一款最新的香膏,也就是能当面霜和熏香用,小小的一罐就得一两银子! 翟灵儿要的还不只一罐,除了囤着用的,还有送人的,甚至瓶子花色不同的,她都得来一罐。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居然得有四十几两。 张秀娟打叶子牌输了不少私房钱,一下子哪里拿得出四十两? 可未来女婿毕竟也在这呢,张秀娟不能表现的太寒酸,只好看向一旁的张秀娥。 “秀娥,灵儿是你亲外甥女,你这做小姨的第一回见面,一点见面礼都没给。这回我们娘俩来你们店帮衬,不如你就少收点。” 两姐妹确实多年没见,张秀娟主动放下身段来找她,张秀娥还是比较看重这份姐妹亲情的。 正好这段时间,她也攒了几两银子,就当给翟灵儿封了红包。 “姐,要不这四十二两,你就付四十两,这二两的零头我替你们付了。”张秀娥想了想说道。 “才二两银子?”张秀娟听到这话,顿时就不高兴起来。 翟灵儿的那些叔叔伯伯,哪回过年不给翟灵儿封十两的红包? 穷酸就是穷酸,只怕这二两银子就掏空了张秀娥的银袋子了,真不晓得翟敬源非要让她认这门亲戚干什么! “算了算了,你那二两银子,我还不如不要呢。”张秀娟没好脸色,“说吧,能给我们少多少钱?” 她是真没想到南北杂货的东西这么贵,以为用不上什么大钱,也就带了五十两银子来。 南北杂货向来不讲价,都是店里明码标价,标多少卖多少。 张秀娥愣了一下,“姐,铺子里不让讲价的。” 不让讲价?张秀娟有些恼火,她在西屏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没见过哪个铺子不让讲价。 哪里是讲不了价,分明是她这个好妹妹故意针对她! “你们东家是哪个?把人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谁不让我讲价!” 第143章 张秀娟贪便宜 东家是哪个? 东家不就是她闺女? 沈清性子张秀娥自己清楚,上次明说了不喜欢张秀娟这个大姨,要是让沈清和张秀娟见面,两人说不定得吵起来! 张秀娥打小就怕她姐,张秀娟声音一高,她手心就开始出汗。 她没说南北杂货是沈清开的,就是知道张秀娟虚荣心强,想着找个机会再说。 现在要让张秀娟知道,这铺子是沈清的,铁定以为自己故意耍她! “姐,这些东西真不能讲价。规矩都定好了,要不我出五两银子成不?” 张秀娟是想省些钱,可这话不能从张秀娥嘴里说出来啊。 她要是要了张秀娥这些银子,洪俊奇怎么看他们家? 张秀娟心里恼火,脸色更臭了,铁了心要见铺子东家。 “这和你没关系,我还就不信了。我们家在西屏也是有头有脸的,你们东家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们翟家!” 阿梅和兰香站在一旁看得明白。 东家的亲大姨看起来不好惹的样子,张婶子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东家雇她们两个干活,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要护好张婶子。 眼看张秀娥被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兰香给阿梅使了个眼色,就借机溜了出去。 张秀娟来得不巧,沈清出门办事去了,她把阿梅留下来护着张秀娥,自己出去赶紧把沈清找回来。 沈清这几天忙着园子里的事,这个园子挺大,园子里的东西整理起来不是个小工程。 但最要紧的是,得把园子门上挂着的林府牌匾摘下来,换上她沈府的牌子,以昭示这个园子换了新主人。 她刚去了趟木工铺回来,就看见兰香急忙忙从南北杂货跑出来。 “东家!”兰香一眼瞄到沈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您可算回来了,咱们铺子里来人了!” 她们铺子里来人了? 沈清看兰香神色不太对劲,就问道:“咱们铺子来什么人了?” 兰香也来不及和沈清多说了,她怕晚一步回去,张秀娥就要挨训了。 张秀娟不知哪来的脾气,她们看着都觉得吓人。 南北杂货里,张秀娟越看自己这个妹妹越觉得生气。 三岁看到老,打小张秀娥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半天放不出一个闷屁。 偏偏大哥张贵打小就宝贝这个妹妹,出去放牛都要把妹妹带在身边,反倒是比张秀娥大不了多少的自己,天天挨张贵的教训。 “张秀娥,活了大半辈子了,你就这点出息?”张秀娟沉下脸,“我辛辛苦苦从西屏过来看你,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成?” 沈清跟在兰香身后走进铺子,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阵恼火。 早知道自己这个大姨这副德性,之前就该拦着她娘去翟府。 沈清也没急着发脾气,走进铺子里看了张秀娟一眼,不咸不淡地问道:“大姨怎么来了?” “秀娥,看你这丫头说的,我来看你们母女还来错了?”相比于妹妹张秀娥,张秀娟更加讨厌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 不知为什么,沈清的目光像是能看穿她的想法,让她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像在沈清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张秀娥没想到沈清还是回来了,赶紧解释道:“姐,清清是没想到你今儿来高兴的。” “清清,你回来得正好,你大姨刚刚才来,还问你去哪儿了呢!” 张秀娟会关心她去哪儿? 沈清想想也知道,都是她娘说的好听话。 她娘不希望两人吵起来,沈清也就没说什么,倒是张秀娟见沈清回来,把从张秀娥身上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沈清身上。 “清清,你好歹也出生耕读世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想着怎么嫁一个好夫婿,在这种地方打杂能有什么好前程?” 沈清今天自然也换了件衣裳,料子看起来比张秀娥身上的还要好。 张秀娟成天和衣裳首饰打交道,沈清进门的第一眼她就瞧见了。 这匹料子她在西屏的布庄也见过,价钱可不低。 就算这南北杂货再挣钱,一个打杂的能有多少工钱? 张秀娟的目光落在沈清那张不施粉黛,都显得格外好看的脸上,仿佛看到了真相。 在南北杂货打杂自然不可能有多少工钱,可要是给南北杂货的东家出卖色相,那还愁买不到几身衣服吗? 她妹妹一家过得真是惨,母女两个被夫家赶出门不说,还要靠闺女给人做小老婆讨生活。 想到这里,张秀娟心里平衡了许多,笑容也就显得格外和蔼,拉过洪俊奇给沈清和张秀娥介绍。 “来来,秀娥,清清,俊奇这孩子你们没见过吧?打小就和灵儿定了亲,这回阿泽没空,这孩子就主动陪我和灵儿来金泽。” 提起洪俊奇,张秀娟有说不完的话。 “你们不知道吧?洪家在西屏比我们翟家还厉害,俊奇他爹是西平商会的会长。俊奇这孩子也出息,现在就跟着他爹管理铺子,以后可是要继承他家里的产业的!” “你们瞧瞧,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多般配,金童玉女的。”张秀娟夸自己闺女和未来女婿,还不忘拉踩沈清一顿,“算命的说了,我家灵儿鼻头有肉,下巴兜得住财,一辈子荣华富贵。秀娥,不是我说,清清的下巴也太尖了,多吃点肉补补,说不定还救得回来!” 洪俊奇没听清未来岳母都和张秀娥母女都说了什么。 在他看到沈清的第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他以为翟灵儿已经够好看了,可见到沈清之后,他才知道美人和美人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翟灵儿已经是西屏镇数一数二的姑娘了,可一站在沈清面前,顿时就黯然失色。 沈清的好看是那种太阳光一样的,让你看了一眼,还忍不住想看第二眼的! 要不是洪俊奇好歹算见过世面,这么大的视觉冲击,他一下子都要回不过神来。 “这位就是表姐?”洪俊奇看了翟灵儿一眼。 如果这还叫难看,那天上可能就没有仙女了。 他打小和翟灵儿一起长大,对翟灵儿的性子最是了解。 翟灵儿之所以那么说,怕是对她这位表姐起了嫉妒之心。 沈清早就从张秀娟口中,听说过翟灵儿这位未婚夫婿。听张秀娟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还以为有多出色。也许是因为预期太高,看到相貌只是清秀,年纪轻轻还一脸圆滑油腻的洪俊奇,只觉得大失所望,微微点了一下头就不予理会。 而是转向一旁的张秀娥问道:“娘,您刚才想给大姨付几两银子?” 第144章 打脸张秀娟 沈清这双眼睛看过多少人? 张秀娟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她? 张秀娟太太平平不找事,沈清也就听了她娘的话,面上装着和气也就罢了。 可张秀娥既然得寸进尺,也就别怪她不给这个大姨面子了。 张秀娥向来不善言辞,被闺女一问只觉得紧张,不敢说五两。 “刚才想给你大姨抹个二两的零头来着。” 沈清叹了口气,她娘出息了。 以前多抠门,现在二两都觉得是零头了。 张秀娥抠抠索索攒了五两,怕丢了偷偷摸摸塞在墙缝里,每天睡前都要检查一遍,就怕一不小心不见了。 张秀娟一来,就差点把她娘全部私房钱扒拉走。 沈清冲着张秀娟说道:“二两,确实有些少。” 可不就是少了吗?张秀娟意外,那个处处碍自己眼的外甥女,总算了句人话。 “还是清清懂事。不是我说你秀娥,你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张秀娥不敢说话,她的闺女她自己知道。 闺女哪里是替大姐说话,分明是听说她把辛苦钱往外掏生气了! 沈清笑了笑,“娘,大姨是大户人家的夫人,看不上这点银子。你给大姨抹二两银子的零头,这不是在打大姨的脸吗?” 这话说得张秀娟都愣住了。 她刚看沈清上演了一些,怎么沈清下一句话就说得半阴不阳的? 张秀娟一时猜不透沈清的意思,沈清也没给她时间反应,“大姨也不是第一回见我了,这回打算给我什么见面礼?” 张秀娟脸色一僵,她就知道这丫头没好话,原来是冲她要东西来了。 不就是个见面礼吗?她也不是没带。 “你以为我和你娘一样?”张秀娟随手指了指旁边椅子上两只布包袱。 看见张秀娥在铺子里,她就顺手让人提进来了,还能让沈清抓到把柄吗? 她嫌贫爱富的大姨居然真的给她带见面礼了,沈清有些意外地打开包袱,只见里面塞着几件皱巴巴的旧衣服。 这下,连张秀娥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她不在乎大姐带没带见面礼,人来了就好。 而不是带着几件旧衣服,来看不起她。 沈清解开包袱,就气得冷笑了一声,把包袱往旁边一扔。 张秀娟这个态度,还想南北杂货给她打折?别说打折了,一文钱她都不会给张秀娥少! 不但是张秀娥和沈清,洪俊奇都吃了一惊,忍不住拿眼神打量翟灵儿。 张秀娟看起来不像专程来羞辱人的,怎么送了这么一堆破衣服? 翟灵儿被洪俊奇一看,脸上顿时滚烫。 之前她也不觉得拿旧衣服送给小姨和表姐有什么问题,不知怎的,现在就是觉得臊得慌。 张秀娟有些恼火,旧衣服怎么了?她倒是想给她们做新衣服,也不看看她们配吗? “我来金泽可忙着呢,又不是只看你们母女。”张秀娟脸色一冷,瞥了一眼沈清,“说吧,我和你表妹买的这些东西,你们铺子打算给打几折?” 沈清这下反倒笑了,“大姨,不减,一文钱也减不了。” 她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清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张秀娟火冒三丈,“你算什么东西?我说了,让你们东家来见我!” 话音落下,阿梅和兰香面面相觑。 刚才兰香溜出去的时候,阿梅就和张秀娟说了,马上就叫东家来,敢情张秀娟到现在还不知道,沈清就是南北杂货的东家啊? 沈清也是无话可说,打她进门之后,阿梅和兰香就一直站在她身后听吩咐。 张秀娟认定了她母女俩过不好,就是要耳聋眼瞎,她能有什么办法? “咦,阿娟,你怎么到金泽来了?”正在这时,一个打扮不俗的夫人走进门来,惊奇地看着张秀娟,“沈姑娘不就站在你面前?你还到哪里找人家去?” 沈清就是南北杂货的东家? 沈清不是东家他小老婆吗! 张秀娟瞪大了眼睛看沈清,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姐,刚才我就想和你说了,可是……”张秀娥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拉张秀娟的手臂。 张秀娟一把甩开张秀娥,“好啊,就因为上回。你们母女两个合起来,一起故意看我的笑话是吧!” 说着,嘴里又呸了声,目光愤怒地扫了四周一圈,“南北杂货,还以为真有什么好东西,连自己亲大姨都算计!清清,我劝你还是少玩些心眼儿。男人可以给你银子开铺子,能给你名分吗?等你这张脸不够看了,有你后悔的。到时,可别和人说你是我外甥女!” 张秀娥震惊地看着张秀娟,“姐,清清可是你亲外甥女。我们娘俩清清白白的,哪有什么男人给我们银子?” “走,这些东西还不如我们家里的呢,有什么好看的!”张秀娟拉起翟灵儿的手就走。 沈清让阿梅和兰香把那两袋旧衣服,往翟家马车一扔,“以后也请您别和人说您是我大姨,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张秀娟坐在马车里,被阿梅和兰香丢进来的包袱砸了个正着,气得咬牙切齿。 还是洪俊奇不想跟着张秀娟丢脸,赶紧让车夫赶着马车走了。 “沈姑娘,阿娟是你亲大姨?”刚才进门的妇人夫家姓方,是南北杂货常客,娘家也在西屏镇上,正好和张秀娟认识,“我和阿娟认识这么久,怎么都没听她提起过,你们刚才这是怎么了,阿娟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沈清不是张秀娥,可不会替张秀娟兜底。 她可不想过几天,镇上都是她把亲大姨气跑了的传言。 “方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和大姨许多年没联系,前段时间去了趟翟府,却闹得不欢而散。本以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谁知我大姨……”沈清摆了摆手,把想象的空间留给方夫人。 方夫人和张秀娟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张秀娟的为人? 十有八九是张秀娟嫌贫爱富,看不起自家妹妹。 至于沈清得了哪个男人的银子才把铺子开起来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托金泽书院那群书生的福,整个金泽镇谁不知道沈清是怎么发家的? 第145章 晚香玉 “你大姨就是这个性子,你也别太难过了。”方夫人反过来安慰沈清。 沈清又不在乎张秀娟这人,不过是做做样子,哪有什么好伤心的。转而给方夫人介绍起,最近刚到的新香膏。 尹家的芙蓉霜和胭脂确实好用,可若是想要持久地挣钱,每隔一段时间总要推出新产品。 尹红和尹氏做化妆品的手艺好,但想法还总停在以前那一套。沈清不会做这些东西,可她脑子里想法多。 前不久给尹红捎了封信,问他能不能把熏香和香膏结合在一起。 没想到,尹红的动作这么快,没隔几天就把这款名叫晚香玉的香膏托人带了过来。 晚香玉不但名字好听,香味闻起来也十分高级,抹上之后能留在身上一日不散。 沈清咬了咬牙,找镇上窑厂定做春夏秋冬四季的瓷盒,每个瓷盒都精美绝伦,直接把这款晚香玉的价钱标到了一两。 从那之后起,晚香玉就成了南北杂货的镇店之宝。 镇上几户有钱人家的姑娘,都得狠狠心才能把一套都收了,更别说平时省吃俭用才能买得起一盒胭脂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铺子里几人都对晚香玉的销量不看好,没想到晚香玉卖出去的不是很多,却成了南北杂货一个月来利润最多的商品。 对于能买得起的方夫人,沈清当然卖力推荐。 “难怪阿娟觉得心疼,这么多东西,得有四十几两了吧?”方夫人是南北杂货的常客,铺子里这些胭脂水粉的价钱,她比谁都清楚,扫了一眼就知道了。 沈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上回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大姨细说。大姨突然来金泽,许是身上没带够银两。” 没带够银两?只要在钱庄里存了钱,青州哪个钱庄取不了银子? 说到底还不是翟家不够有钱,面子上撑够了,也就撑不起里子了。 方夫人自己就没这个顾虑,对着沈清笑了笑,“我看你这晚香玉挺好,连盒子都做得这么别致。四个季节算一套,你给我拿五套。我一套留着自己用,另外四套拿去送人,瞧着倒也挺稀罕的。” 有钱人家之间送礼,动不动就几十两银子,还都是别人收够了的。 这晚香玉一套也就四两,相较而言价格不贵,又能给人留个好印象。 方夫人就觉得非常划算。 “您稍等,既是要送礼,我拿几个锦盒给您装上。”沈清赶紧催着阿梅和兰香去拿锦盒。 两人都看呆了,方夫人刚才瞧着明显只想拿一套,怎么忽然之间就买了五套? 她们赶紧把东西给方夫人包好,出来的时候就见方夫人又要了不少东西,足足花了五十两银子。 “东家,您这也太厉害了吧,方夫人这么一买,都抵得上咱们好几天的销量了。”送走方夫人,兰香赶紧进来询问沈清。 阿梅也附和,“是啊,东家,您是怎么办到的?” 为了提升两人的积极性,沈清给两人工钱的时候,除了基本的薪资,还加上了每件商品的提成,两人想挣更多银子,自然就想尽办法学习。 她们二人能提升自己,对铺子的销量也有好处,沈清也就和她们说了说。 方夫人和张秀娟的关系显然不是很好,为了显得自家比翟家厉害,方夫人自然不会节省。 这时,只要沈清不帮着张秀娟说话,方夫人自然也就乐意出银子。 不过,沈清也没让方夫人吃亏,方夫人买得多,沈清也送得多,还根据方夫人的妆容提了不少建议就是了。 沈清这边挣了不少银子,张秀娟和翟灵儿就没那么高兴了。 按照原定的计划,三人见到张秀娥和沈清之后,还要在金泽待一晚,到广聚楼尝一尝金泽正宗的菖蒲鲫鱼汤。 可没想到,不光鲜美的鲫鱼汤,就连南北杂货的胭脂也没买到手。 一出金泽镇,张秀娟就后悔了,她和张秀娥母女吵架归吵架,可那芙蓉霜得买到啊。 “娘,贵就贵一些,咱家又不缺那几两银子,您非让小姨和沈清便宜那几两做什么?” 翟灵儿的小脾气也上来了,那可是南北杂货的胭脂,和她一起玩的姑娘现在谁家手上没几瓶。也就是她们母女,明明亲戚是南北杂货的东家,却连一瓶香膏都没捞着。 她对于张秀娟莫名其妙的脾气很不能理解,四十几两银子而已,他们家又不是拿不出来。 “你这个死丫头,两盒胭脂比你娘还重要?” 张秀娟打牌那几天,翟灵儿在洪家玩,哪里知道她手气差输了个精光。当着洪俊奇的面,张秀娟哪里好说,翟灵儿居然还反过来责怪自己。 翟灵儿道:“娘,明明您自己也想要。” 张秀娟气得脸都绿了,可翟灵儿是半个洪家的人,迟早要嫁到洪家去。 她虽然是翟灵儿亲娘,当着洪俊奇的面,也得考虑洪俊奇的感受。 洪俊奇倒是挺疼翟灵儿,“灵儿别急,咱们在这等等,我派别人去买就是。伯母也别生气了,一家人没有隔夜仇,过几天等小姨她们消了气,我再陪你们去一趟就是。” 洪俊奇到底跟着家里打理生意,说话做事都比较圆滑,心里对张秀娟的做法不太赞同,但也没表现得太明显。 回到家里,张秀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从小到大,她叫张秀娥往东,张秀娥什么时候敢往西过? 现在张秀娥生了个好女儿,就连她都敢戏弄了! 等翟泽从外头回来,便来问张秀娟今日的情况。 张秀娟到那边闹了一场,哪里敢和翟泽说实话,只拣着好的和翟泽说了。 “那家南北杂货竟是清清那丫头开的,你说她们俩上回穿成那样来见我,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南杂货竟是表妹开的?”翟泽倒是挺高兴,“我还担心小姨她们过得不好,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儿子如此关心别人,张秀娟心里不是滋味,又说道:“沈文彬的银子都被他嫂子掏走了,一个教书先生还能有银子盘铺子给她们开?说不定就是清清那丫头背后勾搭到了什么人,要不然她们母女两个穷得口袋里叮当响,哪里来的本钱?” 第146章 给沈清寻门婚事 翟泽沉下脸来,“娘,清清好歹是你外甥女,您要想认这门亲戚,以后再不能说这种话。” 张秀娟也就这么一说,哪里想到翟泽反应这么大,脸色讪讪的。 “那些胭脂水粉最后买了没?”翟泽又问。 自然是买了。 洪俊奇心疼翟灵儿,让身边小厮骑马回去买的。 张秀娟回到家里,要把银子给洪俊奇,被洪俊奇拒绝了。 翟泽头疼得紧,“俊奇为什么不要你的银子,您可知道?” 想到洪俊奇,张秀娟顿时有些慌。 生气归生气,和洪家的婚事可是大事,万一被洪家看轻,翟灵儿可怎么办? “阿泽,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明儿我带灵儿上洪家一趟,把银子还了俊奇?” 区区几十两子,洪家哪里放在眼里。 洪家人不一定知道今天的事,张秀娟要明天上门,那才是不打自招。 “算了,洪家和我们翟家相交多年,还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影响到婚事。就是以后……” 张秀娟最握儿子念叨,连忙道:“好了好了,娘知道了,不说还不成吗?” 说是如此,到底还是有些膈应。 翟家庄子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翟敬源父子也从庄子上回来了。 钟姨娘有了身子,翟敬源连张秀娟的房门都不进了,一直在钟姨娘院子里陪她。翟敬源没空管张秀娟,张秀娟干脆到几个牌友家里去,省得总是在家里看着翟敬源和钟姨娘恩恩爱爱气得慌。 “你说什么?你家老翟真为了姓钟的那小狐狸精打了你一巴掌?” 几个夫人聚在一起,这回倒不是为了打牌,上回翟敬源一脸戾气冲进院子里,把几人都吓得够呛,短时间内肯定不敢打牌了。 张秀娟也不怕她们笑话,男人有起钱来,哪个不娶几门妾室。要不是这几人也深受其害,也不可能连带着看钟姨娘也不顺眼。 果然,几个夫人闻言都是同仇敌忾。 “不是我说,那个钟姨娘还真有些手段,你可要仔细着些,万一生下个男孩……” 张秀娟这回来,也不单是来抱怨的,几个夫人平时都在一起,夫家的生意也有交织,她在南北杂货买了不少东西,带了一些过来分给她们。 几人一听是南北杂货的胭脂香膏,个个爱不释手,当场开了一瓶芙蓉霜用,都喜欢得不得了。 “难怪镇上那些姑娘们都爱,这芙蓉霜一抹上脸,竟觉得整张脸都嫩滑了不少。” “多亏了秀娟,我最近都不得空,那南北杂货又在金泽。要不是秀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呢!” “这么好用的东西应该挺贵吧?送了这么多,秀娟一定破费了。” …… 张秀娟本来还觉得小妹开这南北杂货没什么厉害的,小小一间铺子而已,她翟家光西屏镇上的大铺子都有好几间。 现在被几个夫人一奉承,只觉得脸上倍有面儿,连带着心里对张秀娥和沈清的怨气都消了不少。 “实不相瞒,这南北杂货是我妹妹家开的铺子。”张秀娟面带得色,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金簪子。 这话一出,几人都吃了一惊,她们大多是西屏镇人,当然知道张秀娟有个嫁去金泽的妹妹。 只是听张秀娟说,这个妹妹嫁到金泽后,一直过得不大好。就前段时间,还想带着女儿投靠张秀娟,怎么转眼间南北杂货就成了她妹妹家开的了? “妹妹?你那个亲妹妹?”夫人们面面相觑。 除了张秀娥,没听说过张秀娟在金泽还有什么别的亲戚啊。 张秀娟拿着手帕,掩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谁知道她呢?不声不响地就弄了这么家铺子,我也是这回过去才知道的,没想到她家的胭脂水粉名声都传到咱们西屏来了。” 夫人们心里又羡慕又酸,不过收了张秀娟的东西,多少也得意思意思,几人便为她出起主意来。 “咱们家那口子敢这么对咱,还不是仗着咱们娘家不敢出声?之前你妹妹家困难帮不了你什么,如今她在金泽开了这么家铺子,她又只有你这么个姐姐,你的腰杆也能直起来。以后老翟要再敢打你,也得顾忌着你娘家人!” “是啊,我听说南北杂货生意红火。咱们手头的铺子三间,都未必抵得了人家一间。” “行了行了。”几人七嘴八舌的,还是平时和张秀娟最要好的宋夫人把众人的声音压下去,“听我说一句,一看你们就没说到点子上!” 这几人没见过张秀娥母女,那天她正巧打翟府门前过,那可是远远看过母女二人一眼的。 “你们是没见过秀娟那个外甥女,长得和天上下凡的仙女似的。有这么个外甥女,秀娟还愁什么?几个南北杂货加一起,也不如她外甥女嫁个好人家强。” “能开得起来南北杂货,就说明那姑娘的手腕不会差。到时,秀娟还怕娘家没人给她撑腰?” 张秀娟听得眼眶发涨,夫人们的话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小妹已经和离了,又和沈家人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外甥女长得这么好看,要是她帮着谈了门好亲事,两人能不对她感恩戴德? 到时,单凭她能给翟家带来好处这一点,就能把钟姨娘压得死死的。就算是翟敬源,要想再往家里纳妾,也得她点头同意才行。 张秀娟再不聪明,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听了宋夫人的话,叶子牌也不打了,没事就各处赴宴。 就这么天天地应酬下来,还真让她打听到一户合适的人家。 得知这个消息,张秀娟立马回到家里,把翟敬源从钟姨娘房里纠出来。 翟敬源气还没消,看见张秀娟就来气,“宛娘有了身子,你还想闹什么?” 她一句话都还没说呢,翟敬源就觉得她要对付钟姨娘,张秀娟气不打一处来。 但想到这事的重要性,还是硬生得咽下这口气,耐心地解释。 “施家大公子,施少夫人几年前难产没了,留下一个儿子。施大公子为了照顾儿子一直没有续弦,前些天施府宴会,施夫人透出口风,想要找个合适姑娘的照顾那小公子。” “施家?是州府那个施家?”翟敬源愣了一下。 张秀娟点头,要不是州府那个施家,她能这么激动吗? 这消息一出来,西屏那些个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夫人,个个都两眼放光,恨不得当时就把女儿往施家送。 翟敬源也激动,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他和张秀娟就一个女儿,翟灵儿还打小和洪俊奇定了娃娃亲。 “咱们灵儿怎么能给别人当续弦?”张秀娟道,“咱家不是还有个外甥女吗?” 翟敬源一下子想起沈清来,那张花一样的面孔在他眼前浮现。 沈清那是真漂亮,单凭一张脸就不知能把多少人比下去。可想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要送到别人手里,翟敬源心中一阵可惜。 可惜归可惜,沈清毕竟是张秀娟的外甥女,他也不可能对沈清做什么。比起一个女人,如果能和施家攀上关系,那可是对整个翟家都有助益的事! “秀娟,是我误会你了。”沈清那边,还需要张秀娟这个大姨去说,翟敬源表情温柔,“这件事确实重要,夫妻一场我不该把你往坏处想。不过外甥女那边,还需要你多走动走动。” 张秀娟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翟夫人,放低姿态讨好还是会的。 之前是因为看不起张秀娥和沈清,才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现在母女二人身上有利可图,就算两人把口水吐张秀娟脸上,张秀娟也会笑着擦了。 “这是自然,明儿我就去金泽!” 张秀娟咬了咬牙让人开了库房,拿出几匹压箱底的料子,又捡了些药材和海货,叫上了翟泽兄妹就坐着马车去了金泽镇。 沈清最近在忙活种菇的事情,秋收过后村里空出不少地,沈清让村长半买半租地弄了几亩地,一部分用来种菖蒲,另一部分用来种菇。 云来村的气候适合种香菇,过了八月十五,正是种香菇的时节。 种香菇是件辛苦活,几人之中就只有沈清知道怎么种。 一连几天下来,沈清都在村里和镇上两点一线,干脆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骑着马来回奔波。 好不容易指导着一群人把田里的菇棚搭好,刚有时间歇口气,到南北杂货前,就见到翟家的马车停在了门前…… 第147章 无事献殷勤 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大姨就又来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秀娟不是省油的灯。沈清怕她娘心软被张秀娟忽悠,加快脚步走进铺子。 铺子里没人,阿梅一掀门帘从后院进来,看见沈清赶紧说道: “东家,您可算回来了,大姑奶奶一早就来了在后院喝茶呢!” 张秀娟和她娘在后院喝茶?沈清心里警惕起来。 “后头什么情形?” “东家放心,大姑奶奶这回没闹,提了一大堆礼,和婶子手拉手说话。” 阿梅神情轻快,确实不像有事发生。兰香不在前头铺子,她比阿梅机灵些,有她看着场子,张秀娥吃不了亏。 交代阿梅看着铺子,沈清就往后院走,一脚刚抬进后院,厢房里就传来热闹的说话声。 阿梅说的果然没错,厢房里两姐妹正挨在一起说话,主要是张秀娟在说。 看张秀娥的表情,也看得出她对张秀娟忽然态度大变的不适应。 “娘,大姨,你们在说什么呢?”沈清的出现及时给张秀娥解了围。 张秀娟看见沈清,眼睛笑得眯成条缝,“清清回来了?你这丫头也是,一个姑娘家这么辛苦做什么?我听你娘说,你除了开着南北杂货,还管着着乡下的生意?” 这个大姨不认也认了,菖蒲粉和香菇的生意,张秀娟迟早会知道。 沈清也就笑着承认,“都是小本买卖,跟着村里里正挣点银子。” 张秀娟不大看得上沈清这些买卖,又占着长辈的身份说了几句,无非是姑娘家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之类的话。 不过,张秀娟这回倒知道见好就收,见沈清不大爱搭理她,又转头和张秀娥说话。 “前几天我回去就做了场梦,梦见爹娘叮嘱我们姐妹要好好的。”张秀娟抹着眼泪,“自从你出嫁后,大哥在外头十几年生死不知。爹娘过世的时候,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咱们一家就剩咱们姊妹两个,要再像以前那样,爹娘在地下都安不下心啊!” 提到过世的双亲,张秀娥终于有所触动,跟着张秀娟红了眼眶。 张秀娟是势利眼了些,可两人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爹娘过世这么多年,还要替她们姐妹操心,张秀娥说什么都于心不忍。 翟泽劝道:“小姨,之前都是我娘不对。外祖和外祖母托梦将我娘骂了一顿,我娘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娘一回吧。” 翟灵儿也在一旁附和,又扭头看沈清,“表姐,我娘好歹是你大姨,她都这样了,你就不表示表示吗?” 沈清有啥好表示的? 张秀娟哭得稀里哗啦,狠命掐自己的大腿,可没逃过她的眼睛。 至于死去的人托梦…… 沈清虽然是个穿越者,却也对这事存疑。她张秀娟要是个顾念亲情的,能十几年不来找她娘一回? “这样吧,咱们一家好久没聚了。”哭的差不多,张秀娟拿手帕小心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晚上我请你们娘俩到广聚楼吃饭,你们没尝过广聚楼的招牌菜菖蒲鲫鱼汤吧?这回我就带你们开开眼界!” 菖蒲鲫鱼汤这段时间在西屏镇的酒楼卖得火热,张秀娟也就吃过一两回,比她之前喝到的所有鱼汤都要鲜美。 沈清和张秀娥日子是比以前好过了,说到底还是土包子,指定连广聚楼的门都没进过。 有她带母女两个去,母女二人一定对她感恩戴德,这关系还能不好? 张秀娟挺自信,张秀娥张了张嘴,想说菖蒲鲫鱼汤就是自家闺女第一个做出来的,又怕伤到了姐姐的自尊。 “姐……菖蒲粉咱们铺子就有卖。” 菖蒲鲫鱼汤就是金泽镇出去的,她看南北杂货卖的东西还挺多,卖菖蒲粉有什么稀奇的? 张秀娟不以为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清倒是想看看张秀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立即答应下来。 “难得大姨请吃饭,那我和我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秀娟扫了两人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世面,去广聚楼吃顿饭而已,就能高兴成这样。 这样的姑娘嫁去施家,可别被施家嫌弃太过寒酸! 说了几句话,张秀娟和翟灵儿就表示要到街市上逛,翟泽对逛街不感兴趣,留在铺子里休息。 翟家自己就有不少铺子,翟泽对南北杂货的管理颇感兴趣,帮着沈清一起招呼客人。 张秀娟和翟灵儿的长相都不差,翟泽继承了张家人的容貌,加上出身不错,也是生得风度翩翩。 南北杂货突然出现这么一位年轻男子,不少来买东西的姑娘们都看得芳心萌动。 “沈姑娘,这位公子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看着也面生,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吧?” “这位公子认得沈姑娘?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沈清不喜欢张秀娟和翟灵儿,但目前为止对翟泽没什么意见。 “他是我表兄,今天和我大姨从西屏过来走亲戚的。”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挺快,有了翟泽帮忙,南北杂货下午的生意好了不少。 大部分姑娘都是冲着翟泽那张脸去的,只要翟泽开口夸奖,姑娘们都心甘情愿多买一些。 这和华国的发廊里大多是男理发师和道理一样,沈清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要招些长得俊的伙计进来。现在这个法子还行不通,别说用不了这么多人,就是后院的厢房也不够住。 眼看天色擦黑,张秀娟母女也从外头回来了,沈清把这个想法暂时搁置,跟着张秀娟一家人到了广聚楼门前。 “秀娥,清清,我和你们说。广聚楼可是你们金泽镇最大的酒楼,这家酒楼可不得了,连州府都有他们的分店!”张秀娟一路上不停和两人炫耀,“你们两个没来过吧?今儿我带你们去,吃什么只管和我说!” “大姨,广聚楼我和我娘也来过几回,就这楼里的掌柜我还认识呢。”沈清笑着说的。 张秀娟可不信,说两过一两回她信,就沈清这样的,怎么可能和广聚楼的掌柜认得?她都不认得!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打了脸,只见中午对她爱搭不理的伍金良,见了沈清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清清,你们的包间订好了在二楼,就等着你们上去呢!” 第148章 顾含章来了 沈清居然真的认得伍金良! 伍金良还送了包间给他们! 张秀娟震惊地瞪大眼睛,看来她真是小瞧了自己这个外甥女。 连伍金良这样的人都认识,沈清还真有几分能耐。 想到这里,张秀娟对沈清的态度又好了不少。 进了包间,喊伙计先上了一壶好茶,就坐下来和母女两个闲聊起来。 “秀娥,我听说……沈文彬原先给清清定过一门亲,后来居然把婚事让给了清清堂姐,有这回事不?”张秀娟打听。 张秀娥摇了摇头说道:“外头是有人这么传,不过定亲这事绝对没有。” 从沈文彬的态度看得出,他之前确实有把沈清许配给许子明的想法。可想法是想法,还没落到实处,张秀娥就坚决不承认。 姑娘家的名声多重要,不能让别人看清了自家闺女。 “要我说,这个沈文彬实在太不像话,自家闺女还比不上一个侄女。”张秀娟看了眼沈清,“清清年纪也不小了,长得好看,又有能耐,你就没想着好好打算,给她找门好亲事?” 张秀娥还没来得及替沈清打算呢,沈清自个儿就找到了。 “用不着我打算,清清自己喜欢就成。” “那哪成呢?她一个小姑娘家懂个啥,跟你似的被人骗了咋办?”张秀娟说道,“你们要实在找不着,我这个做大姨的给你们说门亲,保准清清嫁个如意郎君!” 啥如意郎君啊? 张秀娥连连摆手,顾含章这样的都找到了,她姐还能找到比顾含章强的? “姐,我给清清在书院说了门亲事,各方各面都挺好的。过几年两人就成亲,用不着说亲了。” “啥?你之前不是说,清清的婚事还没定吗?”张秀娟一听就急了。 一个还在读书的学子能有什么前程?大齐寒窗苦读的学子多了去了,到头来几个能出头? 沈清要真和别人成了,那施家那边岂不是打了水漂! “你俩听我一句劝,有清清这样的样貌什么样的找不着?只要清清愿意,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何必跟一个没前程的书生!” “娘!”翟泽愣了一下,张秀娟说的好好的,是来金泽和小姨和表妹和好的,怎么好端端的说起这些来? “阿泽,娘和你小姨说话,你们听着就是了。”张秀娟应付了句翟泽,又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就对了! 沈清就说张秀娟吃错了什么药,前两回还一副看不起自己和张秀娥的样子。过了没两天,就搬出外祖父和外祖母到金泽镇来,和她们套近乎,无缘无故地献殷勤,原来是想给自己说媒!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资源,美貌当然也算一种资源。 张秀娟这么做,无非是想拿她当跳板,替翟家争取更多利益。 沈清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乎乎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上这个当? 别说她已经有了顾含章,就是没有,她的人生大事也不可能让别人拿捏。 “大姨,他不是未来必定前途无量。再说了,现在我也不打算考虑婚事。”沈清声音冷淡,“大姨要是实在想要荣华富贵,不如自己好好争取,也比来给我说媒强。” 张秀娟不但在贬低顾含章的能力,更是在贬低她看男人的眼光!她多高的要求?顾含章要是不行,整个金泽书院就没有行的了! 金泽书院在青州都是有名的,每年少说都要出几个进士,张秀娟也真是敢说! “清清,大姨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丫头怎么一点也不知好歹呢?”张秀娟没好气。 张秀娟可不相信,沈清一个乡下出来的丫头,短短几天能找到什么样的好人。 年轻丫头能有什么能耐,定然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迷迷糊糊就被人骗了。 知不知道好歹不说,张秀娟那副嘴脸真当别人是傻子,看不出她的想法吗? “娘,大姨要不给我做媒,这顿饭还吃得下去。”沈清看向张秀娥,“既然这样,这饭咱们还是不吃了吧!” 张秀娥不傻,也看出来了,她姐就是为了闺女的婚事来的。 十几年没见的大姐,和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然是自家闺女更亲。 张秀娥虽然没把话说绝,但态度也十分坚定,“姐,清清的婚事你就别操心了。你啥时候真想我了,咱再吃这顿饭吧。” 张秀娟琢磨惦记了这么久的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连忙上去拦沈清。 她可听说了,这段时间以来,西屏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把女儿往施夫人面前送。 这样下去,说不定施夫人就看中了哪家姑娘,他们翟家就彻底失去这个机会了! “不行,你们不能走!”今儿无论如何,她也得把沈清给说明白了。 沈清皱起眉头,张秀娟怎么还死缠烂打,真当她没脾气吗? 正当沈清要发怒,包间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一张熟悉的娃娃脸出现在门外。 沈清和张秀娟都愣了一下,就听他知眯眯地冲沈清说道:“是呀,嫂子,这位婶子说得对。咱们都还没来,你们怎么能走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常鸿,和他身后长身鹤立的顾含章。 原来,今日翟泽南北杂货帮沈清卖东西时,就被书院的学子瞧见了。 沈清和顾含章在金泽书院属于那种“顶流”,两人的关系明明白白的,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 书院和镇上又没有多远的距离,顾含章下了课一路从学舍里出来,消息就传到他耳朵里了。 说是来了个姓翟的男子,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还和沈清走得挺近! 听了这话,常鸿都替顾含章着急,听说张秀娟在广聚楼订了位,就直接让伍金良给他们换了包间。 刚赶到包间门口,就听到刚才那番对话……翟泽的危机倒是解除了,谁知张秀娟居然拉着沈清非得给她做媒! “含章,你怎么来了?”沈清没想到顾含章会忽然出现,不由愣了一下。 “你又是什么人?”张秀娟也吃惊不已,顾含章长相实在太过出众,以至于她忽略了常鸿喊沈清的称呼,“这是我们的家宴聚会,外人最好不要擅入!” 看着这个要给未来媳妇做媒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姨。 顾含章眸色不由深了几分,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既然是家宴,那我就更加得来了。” 第149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这话一下子把张秀娟听懵了。 顾含章容貌出众,气度不凡,浑身哪处不写着金贵?她以为顾含章是走错门了,没想到他却出这种话来。 张秀娟一下子瞪大眼睛,难道说顾含章就是她小妹说的那个书生? 撇开施家不说,这书生看上去还真像个如意郎君! 发现妹妹和外甥女居然真的过得不错,张秀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点隐蔽的小心思又上来了。 然而,这回常鸿没再给张秀娟表演的机会。 他在桌边坐下拍了拍手,外头伙计准备好的菜,就一盘一盘往里端。 “大姨,这是血燕窝,您没吃过吧?” “这是羊眼羹,您多吃一些,回到西屏可就吃不着了。” 羊眼羹这东西看起来吓人,张秀娟还真以为是羊眼,常鸿夹到她碗里,吓得她一下子叫出声。 常鸿乐得哈哈笑,“大姨,这又不是真羊眼,你叫得那么大声干什么?” 说着,又把那大鹏蛋端到张秀娟面前,“这个大姨也没见过吧?要不大姨也尝尝?” 张秀娟怎么看不起沈清和张秀娥,常鸿就是怎么瞧不起她的。 常鸿把张秀娟那点心思看得透透的,张秀娟活了半辈子连个小年轻都不如,臊得头都抬不起来。 沈清在一旁总算看明白了,她还以为张秀娟舍得请她们坐包间,原来这包间是顾含章要的。 也不知道顾含章知道了多少,可别误会她愿意接受她大姨的拉郎配! “不吃了,这饭吃不了!”张秀娟再也忍不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回头看沈清,“清清,你真是找了个好相好啊!” 张秀娟真是气坏了,还没娶沈清呢,就敢用这个态度对她,她毕竟是沈清大姨! “清清,这个男子不是什么良人。今日敢对我这样,以后就敢对你娘这样!”张秀娟临走前,还不忘给顾含章上眼药,“你可要仔细考虑,不要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张秀娟看中的前程,在沈清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我自己的事情不用大姨操心,大姨要不是真心想和我娘维系姐妹缘份,还是不要到金泽镇来了。” 张秀娟脸色一沉,叫上儿子女儿,“阿泽,灵儿,你们小姨和表姐不欢迎我们,我们走!” 常鸿在一旁看好戏,见张秀娟真的要走,急忙叫道:“别啊,大姨,菜还没上完呢,走什么?” 听到常鸿的叫声,张秀娟见了鬼一样走得更快。 谁是他大姨?她才没常鸿这种外甥! “娘!”翟泽见张秀娟气冲冲地走了,连忙站起来充满歉意地看着沈清,“表妹,对不住。我娘就是这脾气,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清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别人脑子不好,她犯不着气坏了自己。 “阿泽,你快去找你娘吧。这大晚上的,她一个人不安全。”张秀娥急忙说道。 张秀娟这回来,头上身上可都带着沉甸甸的大金首饰,万一被什么人盯上,那可是要被抢的。 “知道了,小姨,我们这就去找我娘。”翟泽急得不得了,连忙叫上一旁的翟灵儿,兄妹两人也顾不上别的,赶紧下楼去追张秀娟。 经过顾含章身边时,翟泽还向顾含章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他哪还能不明白他娘的心思,被人拿着错处一通怼,他也没脸冲人家发火,要怪只能怪她娘太势利眼。 三人一离开,整个雅间就安静了不少。 眼前没了糟心的人,沈清心情都明快不少。 张秀娥也没想到,张秀娟是带着这个目的来的,自责地冲沈清说道:“清清,娘也没想到你大姨……” 沈清怎么可能怪张秀娥? 张秀娥本性善良,不会把人往坏处想,吃了这么多年苦,当然渴望亲情。 “娘,大姨这不是知道我和含章的事了吗?想来下回就不会再打我婚事的主意了。” 沈清一通安慰,张秀娥脸上终于轻松不少。 顾含章点了满满一大桌菜,四人根本吃不完,沈清干脆把剩余的菜打包了,带回铺子给阿梅和兰香尝尝鲜。 两个小姑娘没到南北杂货做事前,长得黑黑瘦瘦。进了南北杂货不到一个月,脸颊上就有了肉,整个人看上去也白净不少。 都说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有不好看的,脸上那满满的胶原蛋白,就是青春的痕迹。 两人见顾含章也来了,就催着两人出去逛逛。 “东家和顾公子到街上玩吧,铺子里巴掌大的地方,坐都没地儿坐。” “就是,一会儿大伙吃完晚饭都该来街上了,有顾公子在这里,咱们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好都是相互的,沈清对她们好,她们自然也希望沈清和顾含章和和美美。 南北杂货的铺面其实并不算小,可顾含章要是在这里,一会儿客人们来了,把铺子里堵得水泄不通,也就显得过分的小了。 想到小姑娘们对顾含章的热情,沈清心里顿时有些酸,正好现在有空干脆拿了钥匙,带着顾含章去她的园子逛逛。 秋天一到,园子里的不少树木就开始掉叶子。 沈清提着灯笼好不容易走到大厅,把大厅里的蜡烛点着了,黑漆漆的院子里才有了一丝光亮。 光芒亮起,沈清望着空荡荡的大厅,不由有些头疼。 原本值六百两银子的园子,被她以四百两的价钱拿到手,并不是没有理由。 园子到她手上时,里头的家具摆设基本都被搬空了,需要她另外添置。 但她手头的银子,除了村子里的菇,基本上都要填这个园子的大窟窿。沈清计划加把劲,最好在今年过年之前安顿好,让她和张秀娥搬进来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提到家具的事,顾含章有些心虚。 林辅把园子交到他手上时,各个院子里家具都挺齐全。 是他为了给园子配套好家具,才连夜让人把这些东西都清走。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和沈清说这事,沈清的声音忽然响起。 “含章,要不我在园子里给你也安排间院子?” 顾含章愣了一下,沈清说要给他安排院子,这是把他当作一家人看待了? 沈清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这个园子太大,她和她娘两个住未免太冷清了一些。 顾含章偶尔过来住住,给园子添添人气也挺好。 以前她在常去的地方都买了别墅,也经常邀请好友到家里来住,那是她前世难得的温馨回忆。 等她把园子整理好了,到时常鸿、春柳都可以来。不过,他们比不上顾含章,要住就只能住客房。 沈清正想着,就听顾含章的声音响起,“不可。” 第150章 单凭一张脸就把沈清给骗了 不行? 沈清没想到顾含章会是这个回答,不由愣了一下。 她的园子现在条件确实不太好,不如顾含章的别院舒适。 “那你等我再攒攒银子。” 顾含章一看沈清这副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 他虽然从小锦衣玉食,对吃住这方面确实挑剔了些。 可只要有沈清在,他住哪里又有什么分别? 只是,沈清毕竟是个姑娘家,两人现在尚未成亲。 沈清家里又没有男丁,他就算再想住进沈清家里,也得考虑沈清的清誉问题。 “清清,并非我不愿意。”顾含章叹了口气,把原因和沈清说了。 沈清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穿到大齐这么久,她还是习惯性用现代思维考虑问题! 华国现代男女大防没有大齐严格,不少学生毕业之后参加工作,都能接受男女合租一套房子。 她光想着自己的园子大,殊不知在外人看来,再大的园子也是她自己的,让外男住进来就是会惹人说闲话。 “既是这样,那我先布置着,院子还给你留好,等你能住了再进来住,可好?”沈清没错过顾含章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声音格外温柔。 “好。”顾含章听她轻声细语,心头好似被一只手轻柔地拂了一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其实,真要住进沈清的园子不是没有办法…… 都说婚姻就是一道围城,特别对女子而言,更是把人围得死死的。 沈清和顾含章才处了多久,她怎么可能现在就往围城里跳。顾含章家世不凡,这就和为了少奋斗二十年,入赘到女方家里一个道理。沈清可不想以后但凡有什么成就,就被人说是靠着夫家才得到的好处。 更何况,她觉着自己和顾含章还远没有到,就能相伴一生的阶段。 媳妇儿不同意早点成亲,顾含章能怎么办?自己挑中的媳妇儿,就只能自己受着呗! 两人在园子里逛了一圈,规划了一番各个院子的用途,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顾含章就把沈清送回南北杂货。 常鸿和张秀娥关系挺好,沈清和顾含章外出,他就在铺子里陪着张秀娥说话。 年纪和身份都差得挺大的两人,居然聊得挺开心。 常鸿聊着聊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抬起头来发现顾含章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一脸若有所思。 这位祖宗怎么忽然这么看他?! 常鸿心里一阵发毛,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倒是挺机灵……”顾含章望着常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顾含章什么时候这么夸过他? 常鸿心里更慌,要不是这里人多,他都要当场跪下来,问顾含章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好在顾含章没有继续“为难”他,似是很嫌弃地收回笑容,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回书院吧。” 常鸿受到了惊吓,怎么也没弄明白,自己今晚哪里得罪顾含章了,躺在床上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个囫囵觉。 沈清这段时间累得不行,倒是睡得还不错,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和阿梅、兰香把开了铺门。 没过多久,翟泽就过来道别,“小姨,今天家里有急事,我们就不在金泽多待了,下回我再来金泽看你们。” 张秀娟这个人是不怎么样,可翟泽这孩子目前看来倒是个好的。 张秀娟做的糟心事,张秀娥还不至于迁怒翟泽,拿了两个红包塞给翟泽。 “一个是你的,一个是你妹妹的。” 张秀娟这回过来,又闹得不愉快,翟泽哪里还有脸收,连连拒绝。 沈清见状劝道:“表哥,这是我娘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娘可要不高兴了。” 昨天见翟泽还是好好的,今早来脸上就挂了两个黑眼圈,脸上虽然带笑,眉头却不自觉微微蹙起,显然她的这位表哥心情也不是很好。 结合这两点,沈清有理由推断,昨晚翟泽和他娘吵了一架。 这种情况下,翟泽还一早来南北杂货道别,可见还算是个心里有数的。 “那就谢谢小姨了。”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翟泽只好收下红包。 张秀娥笑了笑,“小姨没攒几个钱,给的也不多,你们不要嫌弃。” “小姨,说的哪里话?”翟泽揣着两个红包,觉得脸上发烫,“您和表妹不怪我娘就好。” 回到客栈,翟泽把另一个红包给了翟灵儿,翟灵儿打开瞅了瞅,果然一阵嫌弃。 张秀娟也不大高兴,她好心好意想替外甥女谋个好前程,沈清非但不领情,还叫了个野男人给她难堪。 一家人回了西屏镇,张秀娟就没找翟敬源,第二天一早去了宋夫人府上。 “那丫头自己找了个相好?”宋夫人与张秀娟关系不错,说起话也就比较直接,“你打听了没,那个学子是什么来头?我看你那外甥女性子是个傲的,若是对方出身不错,也犯不着非要嫁进施家。” 还能什么来头?一个金泽书院的学生而已! “家里有点小钱,听秀娥的说法,是家里有人在京城做个小官。”张秀娟一脸不屑。 宋夫人能和张秀娟玩到一起,两人想法自然都差不多。 “既然家里有人在京城做官,还沦落到青州来读书,说明家里这个官确实挺小,而且读书还没什么天分。男子汉大丈夫,无权无势,光有一张脸有什么用?” “处个相好没什么大不了。别说还没定下婚约,就算已经定下婚约,没成亲之前还是可以退婚的。区区京城一个小官,怎么比得上青州正五品的同知?” 施大公子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前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更别说,青州不过是施家的老家,就算在京城……施家也不是好惹的。 “你外甥女既然不愿意去,那就请一个好点的画师给她画一幅像,想办法送到施夫人手里。”宋夫人给张秀娥出主意,“小丫头年纪小,不知轻重。等过个几年,她明白事理了,就会回过头感谢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21797101541小宝贝打赏的新年红包! 假期结束第二天啦,祝大家新年都有新气象,多多挣钱! 第151章 青州施家 嫁个没什么前程的学子有什么用? 宋夫人说得对,八九品芝麻绿豆点大的小官也是京官,多少人还不是一辈子没前程? 再说了,就算顾含章的身世勉强还不错。这人都给得罪了,以后还想着沾顾含章的光? “正是这个理,我那小妹也是,不看她自己嫁的什么人,还由着那丫头的性子。” 张秀娟十分赞同宋夫人的话。 现在沈清的婚事不是她们一家的事,而是她们姐妹两家的事。 她一人的婚事牵动着两家的利益,别的事情张秀娟都可以不和她计较,但在终身大事上,可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任性! 宋夫人也不是白替张秀娟出主意。 施家那是什么人?随便从指缝里漏出来一些,就够翟家赚个盆满钵满了。 她也不求张秀娟能给她多少,只要顺带着提携提携宋家,宋家就能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宋夫人又又嘱咐道:“你也别怕花银子,施家少夫人的位置多少人盯着?多找几个门路,一定要保证把画像送到施夫人手上。” 这点张秀娟心里还是有数的,只不过手上没什么银子。 她回去把这事一说,翟敬源也没说什么,大手一挥直接给了张秀娟五百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就算翟敬源资产不少,一下子拿出来也有些肉疼。 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比起未来从施家得到的利益,五百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秀娟,你这段时间奔波一定累了,去年我得了只百年的老山参,让厨房给你炖上。” 这只老山参翟敬源原本是打算给钟姨娘补身子的,钟姨娘胎相不稳,大夫说要多吃些补药安胎,现在翟敬源却给了她。 张秀娟脸上满是笑容,“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清清成了施家少奶奶,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夫妻俩感情淡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又亲近起来。 当天夜里,钟姨娘房里就碎了好几只花瓶。 张秀娟心中一口恶气终于出了,第二天便拿了银子就四处走动,托了又托,还真辗转认识了一户人家,家里的亲戚就在施家当管家。 给了管家不少银子,管家看了画像后,答应替张秀娟转交画像。 一幅画像终于送出手,张秀娟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一连几天都神采飞扬。 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对自家外甥女的长相有十分的自信,只要施夫人见了画像,绝对一眼就能瞧上! 果然,没过几天,施家就派了人来,说是施夫人请张秀娟上门做客。 一听说做客,张秀娟心里就明白了。 施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和翟家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关系,怎么可能请她上门? 不过是施夫人瞧上了沈清的相貌,还想继续考察考察,才叫了她上门询问罢了! 为防走漏消息丢了这机会,张秀娟谁也没告诉,就知会了翟敬源,拿出平时见客才穿的衣裳,还有最好的首饰,打扮得像模像样,又从库房里拿出一柄价值不菲的玉如意,这才出发去州府。 翟灵儿得知张秀娟要到州府去,说什么都要和张秀娟一起去。 张秀娟怎么可能把翟灵儿带上?她这趟去州府是没什么人知道她的目的,可事成之后,谁还能猜不出来? 翟灵儿打小就和洪家定了亲,要让洪家知道她带着翟灵儿去了,以为她们翟家骑驴找马,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你去做什么?万一被施家看上,俊奇那边你是嫁还是不嫁?” 翟灵儿打了个激灵,“娘,听说施世铮前头那位夫人是被他克死的,是不是真的啊?” “胡说八道什么。”张秀娟赶紧捂住翟灵儿的嘴,“到外头可不敢说这话,传到施家人耳朵里有你好看!” 翟灵儿连忙保证不敢再说,张秀娟才放下心,提着礼物上了马车。 州府好是好,可就是离西屏镇太远。 从西屏到州府中间还隔着一个金泽镇,张秀娟这回没时间在金泽歇脚,直接赶到下一个镇子住店。第二天将近中午才赶到州府,首先找了一家客栈梳洗了一番,这才找到施府递上帖子。 施家的府邸很大,在州府这种寸土寸的地方,都能闹中取静,一座宅子就占了整整一条街。 翟家在西屏是混得不错,可和施家比起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 张秀娟站在施家朱红色的大门前,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觉得自家那座建在西屏大街边上的宅子不够看了。 她也不贪心,沈清要真能嫁来施家,她们一家四口能搬到州府来,住上有这一半大小的宅子,她就心满意足了。 高门大户规矩严,张秀娟递了拜帖没一会儿,一个年纪挺大的妇人出来接她,脸上带着笑容,“这位就是翟夫人吧?” “我是,我是。”张秀娟打量她满头银发,脸上笑眯眯的,身上衣裳的料子比她还好,连忙答应,“您是施夫人?” “翟夫人抬举了,我是我们家夫人身边的嬷嬷,您叫我吴嬷嬷就好。”吴嬷嬷脸上笑容不变,“我家夫人在大厅等您,特地派我出来接您!” 施夫人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亲自出来接人? 张秀娟闹了个大红脸,臊得不行,不敢再轻易说话,跟着吴嬷嬷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施府的下人井然有序,丫鬟们按照等级衣裳和首饰也各有不同。 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千金小姐的姑娘,她还以为是府里的小姐,走过来和吴嬷嬷行礼,却只是府里的大丫鬟! 更别提吴嬷嬷本人,放到别处去,那就是富人家的老太君,要不然张秀娟怎么就认错了人? 施府的亭台楼阁,没一样不精致,一路上看得张秀娟眼花缭乱。 张秀娥自己命不好,生了个好女儿交上这种好运,张秀娟心里又发酸。 如果不是施公子前头娶过一回妻,还留下个嫡长子,这等好事怎么轮得上沈清? 吴嬷嬷带着张秀娟七拐八绕,终于来到施家大厅。施家大厅富丽堂皇,地砖上都刻了花纹,家具都是檀木的,地上还铺了一张大红地毯。一个妇人坐在大厅中央喝茶,眼神很有威严,看着也不比张秀娟大多少。 要不是吴嬷嬷说了大厅里的是施夫人,张秀娟哪里知道,施夫人的儿子都三十出头了! 施夫人的目光扫过张秀娟,张秀娟就跟大冬天就穿了件单衣似的,身上凉飕飕的。 好在施夫人没和她多说,直接就问道:“你就是张氏?那副画像是你递上来的,画像里头的姑娘是你的外甥女?” 第152章 沈清长得像郑氏 有了具体的谈话内容,张秀娟放松不少。 施家是什么人家,翟家又是什么人家? 画像上的当然是沈清,她就是再虎,也没胆子拿着假画像忽悠施夫人。 当然,当初她找人给沈清画像时,确实是叮嘱了画师,在能看得出是本人的情况下,把沈清画好看些。 可也不知道是沈清长得太好看,还是那些画师的画技太差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画在纸上,总觉得差了那么几分神韵。 张秀娟一连换了好几个画师,都没能达到预期,只好挑了副相对好看的送过来。 “回施夫人的话,画像上的确实是小妇人的外甥女。”张秀娟在外头张牙舞爪,到了施夫人面前比小猫还乖顺。 “你们姨甥二人,确实有几分相像。” 施夫人让吴嬷嬷把画像展开,打量了张秀娟一会儿,又看看画像里的姑娘,却有些不满意。 做她施家的儿媳,长相好自然是首要,可这也太好看了。 温柔乡是英雄冢,娶了容貌太盛的妻室,勾得男儿流连闺中,折损了儿郎的志气! 施世铮又不是不想娶妻,他年少就娶了郑氏,郑氏给他生了施孝康这个嫡长子。 施世铮后继有人,只要一心专注仕途就好了,以施世铮如今的政绩,未来未必会比他大伯差。 若是娶了个太漂亮的,让他成日沉溺于温柔香,那岂不是坏了他的前程? 张秀娟本以为,她出了大价钱请人画的画像,施夫人看了一定会满意。 哪里想到,施夫人淡声道:“好了,我已经看过了,拿下去吧。” “施夫人……可是这画像有什么问题?”张秀娟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询问。 她好不容易打通关节,亲眼见到了施夫人,要是折在这一关,之前的银子白费了不说。 回去要如何面对翟敬源?钟姨娘还不压得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施夫人眉头一皱,不行就是不行,这张氏怎么这么不识趣,还要刨根问底。 她正要让人送客,身旁的吴嬷嬷忽然道:“夫人,您看,这姑娘眉眼间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大少奶奶?” 大儿媳去了这么多年,她的长相在施夫人心里其实都已经模糊了。 但被吴嬷嬷这么一提醒,施夫人重新端详那画像,竟真的从画像上看出了几分相像。 郑氏故去后,儿子身边这么多年没个可心人,说是为了仕途,其实何尝没有半点心伤? 施夫人也是没办法了,如果真有个长得像郑氏的女子,儿子是不是能够接纳她?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施夫人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为好。 “翟夫人,恕我直言,这画像上的姑娘当真有此等容貌?” 张秀娟连忙保证,“小妇人怎敢欺瞒于您?我这外甥女确确实实是这副长相!” 她也听出施夫人这么说,都是因为吴嬷嬷的话,却也拿不准那死了的郑氏到底长得什么样。 “小妇人没见过施少奶奶,施夫人若是不放心,何不亲眼见见她?不是我说,金泽镇上谁不知道我外甥女是个出息的?她一个小姑娘不靠任何人帮助,就在金泽镇上开了个铺子。如今那铺子的生意红火得很,连我们西屏镇都听过那铺子的大名呢!” 这倒是挺出乎施夫人的意料的,娶妻当娶贤。 施世铮是青州同知,不可能娶个愚妇当继室。 “若真是这样,就算家世差了些,给我儿作个伴也不是不可以。”施夫人若有所思,“只不过光我满意没用,最重要的是我孙儿孝康……” 施孝康是施大公子的嫡长子,刚一出生亲生母亲就没了,无论是施夫人还是施大公子,都对这个孩子很宠爱。 没有施孝康点头同意,沈清就算长得再像郑氏,也进不了施家大门。 沈清长得有几分像郑氏,这简单是意外之喜。 张秀娟的意思,还是施世铮亲自去瞧瞧。毕竟亲娘就是亲娘,外人长得再像,也不是亲娘。沈清十几岁的大姑娘,施孝康已经是七八岁的小孩了,高门大户的少爷心高心傲得很,能同意亲爹给自己继个后娘? 可施夫人都这么说了,张秀娟也不敢再说什么。 “施夫人说得有道理,总归还是要小少爷同意。” 张秀娟那点心思,施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她看上的是沈清,又不是张秀娟,犯不着和张秀娟多说。 “先就这样吧,你把画像留下,自己且回西屏去吧。我什么时候有空,再带孝康去看看。”施夫人低头用茶盖子拨了拨茶水。 张秀娟还想说什么,吴嬷嬷却已经拦了她,“翟夫人还请回吧,我家夫人乏了。若是好事将近,翟夫人自会知道。” 施夫人下了逐客令,张秀娟也不好多留,只好离开。 沈清哪里知道她大姨干的好事,菖蒲粉在西屏的生意也有了起色! 南北杂货一大早开门,下洋村的杨大娘就带着儿子找上门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久之前杨大娘还白发苍苍,满脸忧愁,这次一见沈清差点没认出来。 白发还是那头白发,杨大娘看起来却比之前年轻了好几岁! “大娘,杨伯,你们怎么来了?”张秀娥闻声出来,赶紧把两人迎到后院去。 十几年没见杨家人,杨家人比亲姐姐还关心自己,张秀娥早把他们当亲人看待。 杨家母子是来拿菖蒲粉的。 上回沈清跟着张秀娥回下洋村扫墓,张家的老房子塌得不成样子,旁边的杨家也强不到哪儿去。 正巧菖蒲粉有代理的任务,沈清便让母子两人试一试,多少能给他们增加点家庭收入。 没想到,这么小小的一个举动,却给杨家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秀娥,真的多亏了你们母女,要不是你们,我们一家人现在可能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杨大娘拉着张秀娥的手,眼泛泪光。 原来,前段时间,西屏镇下了场大雨。 这对一般人家而言,只是一场大雨,却差点要了杨家人的命。 杨家的房子摇摇欲坠,正在睡梦中墙就塌了一边,好在塌的那边是厨房,无人受伤。 可杨家人穷得叮当响,哪有钱修缮。只能眼睁睁看着房子一点点塌掉,正是这时云来村运菖蒲粉的牛车到了西屏…… “大娘,您和杨伯不用谢我们,我们也没帮上啥忙,要谢就谢你们自己。”沈清笑着说。 杨家一家子都是朴实人,之所以这么穷不是因为他们懒,而是下洋村的地实在太贫瘠,以至于辛辛苦苦一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 整个下洋村,但凡有点门道的都出去找出路了。没有门道的,只能留在村里受穷。 杨大娘激动不已,他们又不是白眼狼,出路是那么好有的?哪能不谢沈清! 沈清真不敢再和杨大娘说这个,这么位老人家一个劲鞠躬,她可受不住,连忙转移话题。 “您是来金泽拿货的?一共要多少,我回头就让德叔和孙大爷给您送过去!” “不多,我这里的都是散客,小瓶的一共要五十瓶。”杨喜替他娘回答。 五十瓶菖蒲粉,确实不少了。小瓶菖蒲粉一瓶半斤,五十瓶也就是二十五斤。 一斤挣五十文,也有一两多银子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杨家人别的不说,搬到西屏去谋生还是可以的。下洋村和云来村的情况不同,那里山上的树都是石头缝里长出来的,要想有出路就得走出来。 杨家母子来得快,也走得快,张秀娥留他们吃饭都拒绝了,两人是走路过来的,还要赶着天黑之前回家。 临走之前,杨大娘望着张秀娥,“秀娥,你和你姐和好了?” 张秀娥一愣,这是什么话?家丑不能外扬,她也不能说她和她姐又吵了几架。 得知两姐妹和好了,杨大娘就放心了,“那就好,这几天我和你大喜哥在镇上,听说你姐正给清清寻亲事呢,也难得她这么上心。但我总觉得你姐这人……不大牢靠,亲事什么的你自己多掂量掂量,可别都听你姐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广美小宝贝打赏的红包! 祝大家时时都如意,事事更圆满。 第153章 只当姑爷纳了房贵妾 沈清心想,杨大娘看人挺准。 她大姨那是牢靠的人吗? 明知顾含章的存在,却还张罗着给她寻亲事,口口声声为了她好,实际上恨不得把她卖了,躺在家里数钱吧? 沈清不知道施家的事,也把她大姨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 “婶子,清清的婚事已经有着落了,我姐不大满意。”张秀娥叹气。 事关女儿清誉,她也顾不上给张秀娟遮掩,能和几个人解释,就和几个人解释清楚。 “啥?清清的婚事有着落了?”杨大娘吃了一惊,无奈地叹了口气,“等我下次遇着她,一定好好说她一顿!” 外甥女都有着落了,还四处给外甥女找亲事,这不是存心添堵吗? 再说了,沈清的亲事轮得到张秀娟不大满意?打出生起没见过一面的大姨突然跳出来,要把外甥女的婚事握在手里,全天下没听过这么可笑的! 亏她还以为张秀娟转性了,谁知过了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 “大娘,您也别急。我大姨就是爱折腾了一些,不过她也管不到我头上来。” 就张秀娟那嫌贫爱富的德性,怕是不能买老邻居的账。 沈清怕张秀娟当众给杨大娘没脸,立即说自己已经有办法了,杨大娘这才稍稍放心。 “你是个有主见的,别搭理你大姨!” 沈清把杨大年和杨喜送出铺子,又在街上买了些糕饼,好说歹说塞到母子二人。 张秀娥听说大姐在西屏给自家闺女寻亲事,胸口像压着块大石。 她大姐那性子是她是知道的,当年爹娘和大哥不同意张秀娟嫁去翟家,张秀娟自己偷摸着也要跟着翟敬源跑。 张秀娟办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怕给闺女招麻烦。 “都怪我,当初给你外祖父母扫扫墓就行,干啥要去招惹她!”张秀娥自责不已。 血浓于水,亲近亲人是人的本性。 沈清安慰她娘,“她归她,咱们归咱们。只有爷奶爹娘给寻亲事的,没听过大姨做决定的。再说了,现在我奶和我爹也管不着我。只要您不同意,大姨再蹦跶也没用。” 她就没把张秀娟放在心上,除了刚毕业出社会那段时间屡屡碰壁。后来只要是她不想干的事,还真没人能拿她怎么办! 倒是杨家母子这次来,给她提了个醒。 青州各个镇县只是地区的划分,地图上虚标的几道线,中间又不是铸了铜墙铁壁。 菖蒲鲫鱼汤在西屏取得成绩的同时,消息传播的速度就会裂变式的增长。 他们做菖蒲粉的不能坐等着客人上门,需要早点走出去,和潜在的竞争对手争夺市场。 但她最近忙的事情很多,实在脱不开身,只好找到胡广平商量。 “胡叔,你这边有没有合适的师傅,会做鲫鱼汤的那种?” 胡广平当上大师傅后,做菜这事就少有自己上手,原先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交给底下人做,他主要负责统筹整个膳堂。 书院厨子这个职业他也算做到顶了,给学子们做鲫鱼汤这事,自然也不用捏在自己手里,现在书院的厨子基本都会做这道菜。 “你这是终于要开饭馆了?”胡广平惊讶。 “您就说有没有认识的吧!” 沈清哪里是要开饭馆,她的事业规划里,压根就没有饭馆什么事。 胡广平更加摸不着头脑,既然不开饭馆,那找会做鲫鱼汤的厨子干啥? 沈清给了胡广平一个他从没听过的答案,“胡叔,我想雇个业务员。” 业务员又是什么东西?胡广平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这些稀奇古怪的词汇,沈清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他在书塾读的几年书,像白学了一样。每回到沈清面前,都觉得自己像个文盲。 就好比普通人没怎么听过专业的金融词汇,胡广平当然脑子也没安装另一个世界的词汇库。 业务员这个职位,放到现代人人都知道,可在大齐确实有点为难人。 不过,沈清并不打算放慢脚步,去适应这些人的节奏。也就没有根据大齐的情况,费力气再想一个,而是简单地和胡广平解释。 “就是专门给咱们拉生意的人,我打算找个人跟里正一起,到各个地方的酒楼饭馆谈生意。” 这么说,胡广平就明白了。 现在菖蒲粉和南北杂货的生意做大了,确实也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 沈清也不是三头六臂,是该雇些人干活了。 只是膳堂的厨子毕竟是膳堂的,就算他是膳堂的大师傅,也不能公器私用。 “这人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最好能言善辩一些的。” 想把东西卖给更多人,就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由于菖蒲粉这个生意有点特殊,除了卖东西还得传授给人家技术,所以得两份才能兼备。 找厨子这事沈清自己没经验,胡广平才是专业人士。 “这样,郑老什么时候去,我先跟着郑老去几回。业务员咱们慢慢物色,找个靠谱些的。” 膳堂的大师傅不需要坐班,只要维持好膳堂的运转不出问题,偶尔跟着里正出几次门不是问题。 拿着沈清给的好处,胡广平能一分力都不出,该帮忙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 “成,那我回一趟云来村,把事情和里正说说。”沈清嘱咐胡广平好好准备,“大概就是这几天的事,您回去整理整理,到时我让里正上书院找您。” 回去和张秀娥打了个招呼,沈清就骑马回了村里,当天晚上和里正父子商量到挺晚,在村里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去看了看种香菇的进度,这才放心回了镇上。 …… 州府施家,吴嬷嬷穿过抄手游廊走进花厅。 “夫人,翟夫人来了几回了,让奴婢给您递话,是不是沈姑娘哪里让您不满意?” 沈清没什么让施夫人不满意的。 那些个别人家嫌弃的短板,到施夫人这里成了长处。 已故儿媳娘家也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大族,娶个门第太高的新妇,郑家那边不会同意。 沈清出身微寒,娘家没什么势力。说是继弦,不过是明面儿上好听。她不会拿沈家当正经亲家,郑家那边也只当姑爷纳了房贵妾。 高门大户玩弄人心的手段很利索,施夫人对沈清再满意,也不着急看人。 张秀娟几天一趟地来,施夫人琢磨着差不多了,才露出个不紧不慢的笑容。 “行了,你安排下去叫人备马,明儿就跟我带着康儿,到金泽去看看吧。” 第154章 梦中的娘亲 施孝康其实长得更像已故的郑氏,眉清目秀,皮肤白皙。 七八岁的小男孩,不开口说话,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对于,施孝康这个打小没了娘的孩子,施家上下都无比宠爱,生怕他受了一点委屈。 可也许亲娘的位置谁也无法替代,就这么宠着捧着,施孝康还是生了一副怯懦的性子。 平日里要没人和他说话,可以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半天不出声。 打小身体也不怎么强壮,瘦弱得像根豆芽。 施大公子给他取这个名字,一方面希望他不忘亲娘的孕育之恩,另一方面也期望他无病无灾,康健一生。 既然决定要去看沈清,施夫人少不得征求施孝康的意见。 “孝康啊,祖母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到了施孝康住的孝康院,施夫人把孙子揽进怀里,笑得一脸慈爱。 大儿媳去了这么多年,大儿子过得和苦行僧没两样,就连郑家那边从丧女之痛走出来,见了都于心不忍。 施夫人心疼孙子,更心疼儿子。 无论孙子同不同意,新妇都是要娶的,就算不是沈清,也会是别的女子。 施孝康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施夫人。 祖母提过这事后,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他。 爹爹为了照顾好他不容易,现在他大了,也该有人照顾爹爹。 他不回答,这些声音就一遍又一遍,就像施夫人现在一样,明明用着最温柔的语气,眼神却不容拒绝。 吴嬷嬷也在一旁催促,“小少爷,您愿不愿意跟着奴婢去看看新夫人?” “祖母,嬷嬷,新夫人长得好不好看?”施孝康移开目光问道。 施孝康这么说,就是同意施大公子娶新妇了! 施夫人松了口气,就说小孩子的主意一天一变,她们让人说了这么久,孙子总算改了主意! “孝康啊,新夫人当然长得好看。”施夫人回想起那幅画像,笑眯眯地摸了摸孙子的头,“和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 说到这里,她倒真的盼着,沈清和画像上长得差不多了。 那样她苦命的孙儿,一定会很高兴吧? 施夫人不显老,确确实实一大把年纪了,吴嬷嬷比她还年长,施孝康又是底子弱的。 施家的马车走得不紧不慢,一路上游山玩水似的,正常一天的路程,硬生生花了两天时间才走完。 到了金泽镇上,三人没第一时间去南北杂货,而是先找了家茶馆喝茶,顺便打听消息。 施夫人对新妇的出身没要求,品行还是得过得去的。娶个不知所谓的女子进门带坏了施孝康,郑家第一个找她算账。 “夫人是外地来的吧?南北杂货可是咱们金泽镇有名的铺子,不但金泽书院的学子和铺子交好,就连镇外的人也都慕名前来买东西呢!”茶客们提起南北杂货,讨论的热情颇高。 “当真?”施夫人有些诧异,她原以为沈清顶多开间铺子勉强糊口,没想到沈清的铺子居然如此出名,“可我听说,那南北杂货的东家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沈清和沈家的事,金泽镇上茶余饭后都说烂了,好不容易来了个不明所以的,茶客们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纷纷和施夫人说起来。 而且,经过流言的几道加工之后,事情还真相还有些不一样。 什么婚事被抢,奋发图强,没得家里一点帮助白手起家。 什么全家都想抢生意没成,反被沈清绝地反击,生意做得更大。 施夫人一桩桩听下来,竟无一处不满意。 吴嬷嬷十分惊喜,“夫人,这位沈姑娘才貌双全,还尚未婚配。倘若真的和大少奶奶有缘分,那可不就再合适不过了吗?” “若真是如此,这孩子确实难得。”施夫人心中动容,“倘若她真如传闻中所言,便是铮儿不同意,我也……”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发现一直在旁边安静喝茶的施孝康不见了! 施孝康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施夫人和吴嬷嬷急得额头冒汗,连忙问旁边上茶的伙计。 施孝康那孩子太不起眼了,伙计也聊得开心,哪里注意到他? “康儿,康儿!别吓唬祖母,快回祖母身边来!”施夫人顾不上仪态了,慌忙跑下楼在街上呼喊。 施孝康躲在角落里,眼眶发红。施夫人和下人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施孝康躲着施家人怔忡地往外走。 从他记事起,就有人和他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等爹爹娶了新夫人进门,生下弟弟,新夫人不喜欢他,家里就没他的位置了。 走着走着,黄豆大小的泪珠子往下掉,一滴滴落在地上的青石板上。 路边的行人好奇地盯着他看,这是谁家的娃娃,瞧着怪眼生的。 “小孩儿,你家里人呢?咋一个人在路边哭?”一个满口黄牙的乞丐走过来,语气凶巴巴的,脸上还有道蜈蚣一样的疤。 施孝康吓坏了,受惊的小猫似的往另一边跑。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没看到一辆马车飞驰而来…… 沈清好不容易忙活完村里的事,前几天尹红来信,今天要让马车出发去州府拿货。 她怕耽搁时间,骑着马急匆匆往铺子赶,刚到金泽镇大街上,就看见一个小孩儿傻愣愣站在路上,对面马车来了也不知道躲闪。 赶车的车夫显然也料到,路上会突然冲出个孩子,急忙勒紧手中的缰绳。 可马车显然已经刹不住,周围响起一阵惊呼,眼看高高扬起的马蹄就要踩到小孩儿身上。 沈清心里一揪,来不及多想,一甩手里的马鞭冲上前去,一个弯腰到孩子捞到怀里。 下一刻,旁边的马车擦身而过,周围静了片刻,一阵庆幸声才响起。 “刚才真是好险,沈姑娘没事吧?” “再晚一步,这孩子就要被马车撞了!” “沈姑娘真是勇敢,吓得我出了一身汗,这小孩儿也太不省心了,差点就没命了!” …… 沈清长出口气,回应着众人的好意。 刚才救人是源自她的本能,压根没多想。回过神来才吓出了一头的冷汗,一颗心砰砰狂跳。 幸好她前世学过马技,也幸好这孩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这两个条件但凡少一个,她这回少说都得断胳膊断腿。 “小孩儿,听到了没?以后可要看着点路!”沈清去看怀里的孩子,要把他放下马背。 施孝康吓呆了,一张仙女一样的脸印入眼帘。 梦中的娘亲就是这么好看,声音也这么好听。 “娘亲,呜呜呜呜……”哇的一声,施孝康一头扎进沈清怀里,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说】 顾含章脸黑:那是我媳妇儿! 第155章 救命恩人 沈清抱着孩子问了一圈,谁也不认识这孩子。 没办法,只能暂时把施孝康往铺子里带,让阿梅和兰香出去找人。 “这是谁家的娃娃?” 沈清在乡下待了一晚,居然带回来一个孩子,张秀娥吃惊地张大嘴巴。 小孩儿不知道叫什么,身上衣裳都是绸缎的,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给他一块杏仁糕也不嫌弃,安静地找了个角落吃,腮帮子鼓得和兔子似的,睫毛还长得挺长…… 要不是沈清把他带来时,扒拉着沈清的衣角哇哇地哭,张秀娥还以为他是个小哑巴。 “路上遇见的,站在街边哭,差点被马车撞了。”沈清简单说道。 别人家的孩子再乖,也比不上自家闺女。 张秀娥眼尖地瞧见沈清袖子下的擦伤,拿来药酒给沈清擦上。 伤到的地方有巴掌大的一片,好在只是蹭了点皮,伤口不深。只是沈清这段时间将养得不错,手臂上的皮肤白皙娇嫩,蹭破了一点点就显格外触目惊心。 当娘的哪里看得了这些?张秀娥又心疼又生气。 她没出门都听说了,沈清骑着马从马蹄下把孩子救出来了,这是小姑娘干得了的事情吗? 马车那是畜生拉的,畜生多大的力气?但凡有个差池,那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沈清的胳膊被她娘抓着,药酒涂上去一阵钻心的疼,嘴里不由告饶,“娘,您轻一点……” “不重些能让你长记性?” 张秀娥再好的脾气也带了三分火气,手上力度却轻了不少,给沈清擦完药酒,眉头还微微蹙着。 瞧着这伤口,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万一留了疤,未来女婿要嫌弃怎么办? 沈清不敢触她娘的霉头,把袖管扯下来盖住伤口,“娘,那您看着点孩子。阿梅和兰香都出去了,前头没人,我去看着铺子。” …… 施孝康在眼皮子底下失踪,施夫人和吴嬷嬷都要急疯了。 不但施家人满大街找人,茶楼得知施夫人和施孝康的身份,生意也不做了。先把自家茶楼翻了个底朝天,又把上上下下都派出去找人,就是没找到施孝康人。 “这位小哥,你见过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没?长得像个小姑娘,大概我胸口这么高,穿着青色衣裳。” “小姑娘,你在茶楼边上摆摊,看没看到我家少爷从这出去?” “找人了,找人了!找的是州府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谁若寻着了,一定重重有赏!” 悬赏寻人之后,来的没有一个真知道施孝康去哪儿了的,反倒来了一堆添麻烦的。 有的说看见施孝康被拐子抱走了,有的说看见施孝康一个人走到镇郊去了。 还有的,街上随便拉来一个小孩,哭着要认祖母的。 小孩脸上脏兮兮,小眼睛塌鼻梁,一看就是街上的小叫花子,哪里是她的心肝康儿! 施夫人心急如焚,短短一个时辰,嘴角就起了颗黄豆大小的燎泡。 吴嬷嬷哪里还敢让施夫人出事,连忙劝道:“夫人,您嘴上都起泡了,快回茶楼里休息吧。奴婢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一定把小少爷找回来!” 嗓子干得冒烟,施夫人没说话,冲着吴嬷嬷摆了摆手。 带着孙儿到金泽,原是相看新妇。新妇还没看着,好好的一个孙儿却不见了。 没找到孙儿,她也没脸回去见儿子。就是到时两腿一蹬,驾鹤西去,也没脸见施家列祖列宗,还有用命换来嫡长孙的儿媳! 施夫人强撑着继续往前走,两个穿蓝衣的小姑娘在街上同人打听事情,一阵议论声传进她耳朵里。 “要不是救得快,那孩子现在已经没了。” “看那孩子的穿着,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嗣。大户人家不都奴仆成群,怎么让个半大的孩子在街上瞎跑?” “小娃娃长得还挺好看,要不说话,还以为是个女娃娃呢。这细皮嫩肉的,要真出了啥事,家人还不得心疼死!” 男生女相,细皮嫩肉,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 可不就是走失了好一会儿的施孝康? 什么叫在街上瞎跑被马车撞?什么叫要不是救得快,孩子已经没了? 施夫人脑子里嗡嗡响,冲上去一把抓住阿梅的胳膊,“我家康儿在哪里?我家康儿到底怎么了!” 阿梅和兰香出来打听半天,都没找到施家人,被施夫人吓了一跳。 施夫人嘴上的水泡亮晃晃的扎眼,着急成这样,也只有亲祖母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安慰施夫人,“这位夫人,您不要着急。孩子没伤着一根汗毛,东家带他回铺子休息,派我们出来找孩子家人呢!” 倒是她们东家,为了救孩子受伤了,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沁出衣袖的血点子,她们瞧着都心疼。 两人向施夫人询问,和施孝康那边全都对上了,才带着施夫人和吴嬷嬷走侧门进了后院。 张秀娥正给施孝康擦脸,施夫人走了进来,抱着孙儿一顿好哭,又拿出厚厚一沓银票塞给张秀娥。 这么多银票张秀娥哪里肯要,再说了她闺女救人,那是不忍看见孩子丢了性命,又不是为了钱! “夫人收下吧,如果今日不是夫人出手,我家小少爷可就危险了。夫人要是不收,我们施府上下都寝食难安啊!”吴嬷嬷帮着施夫人劝张秀娥。 金尊玉贵的贵夫人给她塞钱,张秀娥有点紧张。 不是她非不收,问题是孩子也不是她救的啊! “不是你救的?”施夫人愣了一下。 阿梅和兰香说了,救施孝康的是她们东家。张秀娥穿衣打扮算得上体面,阿梅和兰香进来对她也十分恭敬,她自然以为是张秀娥救了施孝康。 救人的不是张秀娥,那又是什么人? 施夫人看看施孝康,施孝康躲在吴嬷嬷背后耷拉着脑袋,手里还拿着一块杏仁糕。 望着杏仁糕,施夫人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张秀娥一看就知道施夫人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我,救人的是我闺女,在前边看着铺子呢!” 救了孙子的人在前头,做祖母的自然得亲自道谢。 施夫人让吴嬷嬷看着孙子,撇下张秀娥掀开了铺子前后相隔的门帘…… 第156章 太像郑氏了 上午的客人不多,可沈清也没闲着。 到了铺子里没多久,南北杂货的马车就从州府回来了。 马车是沈清买的双马的那辆,因为每回才买的东西并没多重,她就干脆解了一匹马供自己平时骑乘。 另外一匹强壮些的,就用来往返州府和镇上。 车夫是镇上人,从前也是云来村迁上来的。做事细心,人品有保证。 订多少货,是什么成色,沈清手头都有清单,不怕有人在中间做手脚。 只不过为了保证质量,每件货物都要仔细验。 这些事阿梅和兰香现在还干不来,只能沈清自己亲力亲为。 “这些胭脂水粉都是瓷盒装的,收了货第一时间,就要看看瓷盒完不完整。”沈清手把手教两个小姑娘,“即便完整也不可掉以轻心,瓷盒不能有一点裂纹。切记,有裂纹的绝不能卖到客人手里。” 兰香不大明白沈清的“较真”,问道:“东家,瓷盒上有裂纹不是常有的事吗?只要不影响使用,就算不能原价卖给客人,便宜几文钱不就成了吗?” 她们家的胭脂这么好卖,镇上不知道多少姑娘攒着钱,就盼着给她们送钱来。 有便宜的胭脂卖,姑娘们还不得高兴疯了? 既用不着麻烦,又能省钱,那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沈清要真想省那几文钱,又怎么会特意说服尹红,在州府订了一批品质优良的瓷盒。 这些瓷盒不但是装胭脂用的,更是给她们南北杂货的胭脂打广告用的!买走次品的姑娘不介意,一时之间看似两全其美,但久而久之则会影响南北杂货招牌的口碑。 毕竟沈清刚开始卖尹家的胭脂,就决定了走高端路线,而不是去做开架货。 不是她看不起开价货,这种价格的商品便宜实惠,受众广,销量多,沈清以后肯定也会涉及。 只不过,先用高质量的胭脂把名声打出去,再回过头来做平价产品,路就会平坦很多。 “原来是这样,东家放心,我们两个一定仔细检查!”听了沈清的分析,阿梅和兰香心服口服。 东家不但长得美,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 从前听村里的男人们都说,女子生下来就是为了伺候男人,给男人传宗接代的。 村里的男娃娃可以继承香火,到书院去读书写字,女娃娃过年过节,一块好肉也吃不着。 现在看来,哪有男子和女子之分?只有强者和弱者之分,就她们东家这样的,多少男子都不如! 施夫人站在门帘后,沈清清甜又不失有力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马车边上就是南北杂货的招牌,半人高的一张立牌,阴刻的字里涂了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施夫人是从后院的侧门进来的,竟不知道自己刚才进的就是南北杂货的后院。 不用别人提醒,施夫人一眼就看到了马车边上的沈清。 “婉容?”施夫人一时难以控制自己脱口而出。 沈清闻言回头,就看见一个瞧着像四十出头,保养得很不错,一看就气质不凡的妇人愣愣地望着她。 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其它人,才试探着问道:“这位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是,我是认错人了。”施夫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沈姑娘莫怪,实在是因为你生得实在太像我的一位故人了。” “原来如此,那也算我与那位的缘分。”沈清一笑,随口说道。 可不就是缘分么?施夫人已经被沈清的模样冲得回不过神。 沈清长得和郑氏太像了! 只不过,郑氏和儿子施孝康更像,是幽谷里静静盛开的一朵兰花,而沈清更像盛夏阳光下的一株玫瑰。 要不是郑氏的年纪和沈清相差得不大,她都要怀疑是不是郑氏重新投生在别人家里了。 “好,很好。”施夫人望着沈清连连点头。 其实要真论起来,沈清的容貌比郑氏还要出众。单说美貌等级,那是郑氏像她,而不是她像郑氏。 更难得的是,这么美貌的姑娘,不想着靠自己的容貌飞上枝头变凤凰。反而踏踏实实,白手起家,做起生意来也头头是道。 施夫人心想,等沈清过了门,甚至连施家的几个铺子,说不定也能交给她打理。 “施夫人,您怎么在这里?”张秀娥给吴嬷嬷泡了茶,把她和施孝康安顿好,一探头就看见施夫人和闺女站在一起。 张秀娥赶紧向沈清介绍,“清清,这位是施夫人,她就是那孩子的祖母。” 沈清哪里知道施夫人在想什么,施夫人的话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她忙得很,既然那小孩儿的家人找来了,也省得她想办法把孩子送回去。 “既然如此,施夫人便把孩子接回去吧。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点惊吓,回去多休息休息就好了。”沈清说道。 沈清冒着生命危险救施孝康的事,施夫人当然都听说了。 眼看沈清要走,她连忙拉住沈清:““丫头,今日多亏了你。你娘不肯收我的谢礼,这是我自小不离身的玉镯,你就收下吧。” 沈清这个未来儿媳,施夫人越看越满意。 施夫人一来就要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沈清被她唬了一跳。 那镯子绿油油的,水头很足,一看就是家传的宝贝,又是施夫人从小戴在身上的,沈清哪里会要? “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把镯子送出去,施夫人心里略微遗憾,却又挺高兴,“我听闻沈姑娘铺子里的胭脂不错,不知沈姑娘可否给我介绍一二?” 施夫人见过的人很多,一眼看出这姑娘性子挺傲,张秀娟说她愿意嫁进施家,施夫人见到本人却觉得未必! 沈清看起来像对这事浑然不知,她的眼睛骗不了人! 要放之前,这事也就算了,施家什么门第,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都是他们挑别人! 可现在,既然已经见到了,施夫人就不愿意放手了。 还有比沈清更适合当施家儿媳的人吗?恐怕找遍整个大齐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广美小宝贝,海棠花未眠小宝贝打赏的新年红包! 祝旧岁又添几个喜,新年更上一层楼! 第157章 关心则乱 南北杂货开门就是做生意的,没道理拒绝客人的要求。 再说了,沈清觉得自己铺子里的胭脂,并不见得比施夫人平时用的差。 “行,您平时可有惯用的颜色,还是我替您挑几样试试?”沈清问道。 施夫人哪里是缺胭脂,她是有心给沈清送银子,外加考察考察她接人待物如何。令她意外的是,沈清虽然出身低微,可言谈举止却样样得体,没有一桩疏忽的。 而且,沈清拿来胭脂的胭脂她也试了试,上妆之后效果果然不错,就算没施孝康这层关系在,今天她也一定会买。 “这样,你这里的胭脂每种颜色都来几样,还有这芙蓉霜和晚香玉多给我来一些。”施夫人十分高兴。 没想到,金泽这样的小地方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除了自用,买一些来送人,不比那些老掉牙的礼品好? 最后,施夫人零零总总竟在南北杂货选了两百两银子的东西,几乎把沈清刚进过来的货拿走了大半。 “清清,这位施夫人买的也太多了吧?”张秀娥吃惊。 两百两还是沈清抹掉零头之后的价格,都够买一半她们家一半的园子了。 施夫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可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沈清脸色如常,“娘,咱们又不是白拿她们的银子。” 是啊,又不是白拿他们的银子。再说了,如果不是自家闺女,施家的宝贝孙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到闺女袖子底下的伤,张秀娥也就释然了,她们家的胭脂不差,又不存在坑人钱的事! 刚才她看施夫人脸上的表情,那是真喜欢呢! 施孝康受到惊吓,施夫人不好在南北杂货多留,打算立即出发回州府。 临走前,施夫人拉着沈清的手,笑眯眯地看着她。 “沈姑娘,你这铺子开得这么好,没想过把铺子开去州府?我家在青州城里有几间铺子正好空置着,你若是喜欢便把这南北杂货搬过去。” 青州城里的铺子会闲置?沈清又不是没去过州府,并不相信施夫人的话。 天上不会掉馅饼,就算今日救了施孝康,可搬到施夫人的铺子里去,日后不免受钳制。 沈清更倾向白纸黑字写明白的交易,华国现代生活的经验告诉她,不清不楚的东西少不得以后扯皮。 “多谢施夫人关心,我和我娘暂时还没有离开金泽的打算。” 施夫人没有强迫沈清,带着施孝康和吴嬷嬷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吴嬷嬷难掩心中激动,“夫人,您瞧见了吗?一定是大少奶奶在天有灵,见不得大公子和小少爷孤单,冥冥之中把沈姑娘送来陪着他们父子了!” 吴嬷嬷如此震动,施夫人又何尝不是,她禁不住红了眼眶,拉着施孝康的手。 “康儿,祖母以后让沈姑娘给你当娘亲好不好?” 施孝康坐在角落,隔着车帘恋恋不舍地望着车外。 除了抱着沈清大哭了一会儿,之后都安静得像个瓷娃娃。 听到施夫人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那双乌幽幽的眼睛亮了一下,“好!” “好孩子!”施夫人一把抱住孙子。 这孩子很少表露自己的喜好,这么快点头同意,想来是喜欢极了。 她苦命的儿子和孙儿总算要熬出头了! 沈清回到铺子里,阿梅和兰香雀跃不已。 州府来的贵夫人,出手这么大方,不但买了铺子里的东西,还赏了她们茶水钱。 如果不是到南北杂货干活,她们一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人物。 “娘,您在外头看会儿铺子,阿梅和兰香进来和我到库房里验货。” 沈清倒不怎么在意施夫人的身份,随着以后南北杂货规模壮大,接触到的客人只会越来越多。 施夫人这样的贵夫人,以后她们说不定天天都遇得着,见多了也就不新鲜了,上辈子沈清没少和这类人打交道。 人无完人,无论哪个阶层的人都有自己的毛病。 财富和权势改变得了人的外貌,不一定改变人的思想,人性这种东西可不分贵贱。 沈清当街救了个孩子的事传到常鸿耳朵里,常鸿不敢耽搁,把事情告诉顾含章。 山长胳肢窝里夹着几本书,慢悠悠地到学舍上课,顾含章带着常鸿大步往外走。 “你们两个,上课时间要到了,往哪里去!” 没喊住顾含章,山长一把拉住常鸿。 常鸿没时间和山长解释太多,“沈姑娘怕是受伤了!我和含章看看去!” 沈清受伤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山长还没搞明白,就见又一个身影从学舍里走了出去。 他眼睛不大好,定睛一看才发现出去的人是许子明。 许子明怎么出去了?沈清受伤又关他什么事? 山长太阳穴突突跳,有顾含章在前,他也不好单独让许子明回来。 想起书院里他都略有耳闻的传闻,山长无奈地叹气,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沈清还在库房里验货,门口光线突然暗了几分。 抬起头来,顾含章站在门前,两人目光交汇,抿了抿唇走了进来。 “顾公子来了!”阿梅兰香见状打了个招呼,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避了出去,让两人在库房里单独说话。 “含章,你怎么来了?”沈清救人的时候没想太多,这时却有些心虚。 顾含章这个时候分明应该在书院,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肯定是因为听说自己救人的事。 沈清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敢在马蹄底下救人? 顾含章听说沈清受伤,心跳都停了片刻,见她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伤到的地方给我看看。”顾含章的声音不容拒绝。 他自来温文尔雅,哪里像现在这样脸色沉沉的,眉心都皱起几道褶子。 沈清只好撸起袖子,把涂了药酒的手臂给他看。 雪白的手臂多了一片擦伤,顾含章眉头越皱越紧,“和我去看大夫。” 就破了点皮而已,现在连疼都不疼了,哪里用得着看大夫? 沈清的拒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含章拉着往外走。 常鸿吊儿郎当坐在院子的井栏上,给两人“望风”,看见顾含章拉着沈清出来,麻溜地跳起来。 “含章,沈姑娘,你们上哪儿去?我给你俩赶车?” 张秀娥腰上围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是啊,快要吃午饭了,你们上哪儿去?” “婶子,我带清清去医馆看看。”顾含章笑着对张秀娥说道,又瞄了常鸿一眼,“用不着你赶车,帮婶子干活去。” 常鸿不会做饭,不过他最近和张秀娥关系不错,倒是乐意给张秀娥打下手。 厨房油烟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往里头挤,张秀娥可愁坏了。 这倒霉孩子洗菜都不知道挽袖子! 看着常鸿不知道第几次弄脏绸缎衣裳,节俭了半辈子的张秀娥叹了口气。 算了,做完这顿饭,她帮常鸿洗洗! 第158章 王癞子放出来了 南北杂货的侧门半开着,一阵阵饭菜香味从厨房里传出。 许子明呆呆站在门口,往着驶远的马车出神。 两只脚跑不过四条腿,他离开书院后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 想到刚才沈清对着别的男人笑的情形,许子明心乱如麻。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和沈莲莲定亲,两人以后永远只可能是姐夫和妻妹的关系。 可听说沈清受伤的消息,一刻也没有多想,就往这边赶来…… “这位小哥找谁?”张秀娥出来倒水,正好瞧见许子明傻愣愣站在门口。 许子明皮相挺好,张秀娥对他有印象,还以为是铺子里的客人。 张秀娥居然不认得他了? 许子明心里苦涩,又松了口气。 “婶子,我听说清清受伤了,她没事吧?” 沈清能有什么事?张秀娥以前没少挨沈老太的打,一摸就知道她没伤筋动骨。 只不过未来女婿心疼闺女,张秀娥这个当娘的也高兴,就让顾含章带着沈清看大夫去了。 倒是面前这个年轻人,张秀娥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你是清清的朋友?” 许子明正想说话,一眼瞥见张秀娥身后走过来的常鸿,脸色微微一变。 常鸿提着锅铲着急忙慌,“婶子,您和谁说话呢?锅里的菜要糊了!” “菜要糊了?”张秀娥回头的功夫,面前就没了人。 常鸿出来只看见一个背影,但也把人认出来了,“那不是许子明?” 许子明这时不应该在上课?怎么也跟出来了? 十有八九还在打沈清的主意! 张秀娥脸色也是一变,早知道是许子明她就该把刷锅水泼他身上! 都和沈莲莲定了亲,还要上来坏她闺女的名声,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这个许子明怎么这么坏呢? “阿梅,兰香,沈家和许家的人下回再敢到咱们铺子附近晃悠,直接拿扫帚给他们赶出去!”张秀娥气呼呼地和两个小姑娘交代。 阿梅兰香瞧见许子明,也听过他做的好事了,暗暗把那张脸记在心里。 长得挺好看一男子,怎么就净做不要脸的事呢? 没过多久沈清和顾含章也从医馆回来,未来女婿在,张秀娥自然也不提那些糟心事,招呼两人进门吃午饭。 南北杂货的侧门狠狠关上,站在角落里的朱婉宁才缓缓走出来。 水粉铺子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她本来只想到南北杂货附近观察一番,谁知居然碰巧撞见了这一幕。 这个许子明……都已经和莲莲定了亲,心里还惦记着沈清这只小妖精! 朱婉宁袖底的双手握成拳头,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许子明这个女婿是她看定的,必须和莲莲成亲,中间不能有一点闪失! 至于沈清……不是她非咬着沈清不放,要怪就怪她总是挡在她面前,挡着她们的前程了! 朱婉宁出去时还好好的,回到铺子里就变了张脸。 “大哥,衙门那边的你走通了没?” 朱兴安靠着妹妹吃饭,妹妹交代下来的事情不办妥,他饭碗都端不牢。 上回朱婉宁来过,他就按照朱婉宁的吩咐,在账上支了一大笔银子,把衙门那边的关系走通了。 王癞子犯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往轻了说就是调戏个姑娘而已,更何况还没得逞。 不过是正好撞着县太爷发火,才被多判了几年。 朱家人这几年过得挺滋润,可说到底不过开了个水粉铺子,要说多大的门路他们是没有的,使再多银子,也到不了县太爷面前去,自然不知道王癞子被关的真正原因。 只不过凑巧当时去衙门使力的是齐铭那边的人,齐铭早回了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又有一笔银子摆在面前。 王癞子也关得差不多了,衙门那边自然也就松了口。 “走通了,想啥时候出来都成。”朱兴安拍着胸脯保证。 沈莲莲的事只有老沈家几人隐约猜到,朱婉宁母女嘴巴闭得严严的,一丝消息都不往外透。 朱兴安只知道自家妹子买通王癞子,搅和沈清和许子明的事,哪里知道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沈莲莲搭了进去? 这事朱婉宁一个女人家不方便出面,朱兴安得了朱婉宁的话,当天夜里悄悄去了趟衙门。 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邋遢得叫花子似的男人。 “今晚你谁也没见着,是你蹲完了号子自己出来的,知道不?” 王癞子阴恻恻一笑,他不关心谁放他出来的,但害他蹲号子这事,他和沈清没完。 …… 施夫人花了两天时间从州府到金泽镇,在金泽只待了半天就回到州府。 回到州府,她就直接让人请了张秀娟到施家来,谈两家的婚事。 施大公子青年才俊,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青州同知。正是如此,当年施大公子成亲的时候,施夫人才给他选了全青州最好的姑娘,可坏也就坏在这里……为了以后婆媳关系融洽,施夫人觉得有些事还是张秀娟出面的好。 “翟夫人一路辛苦了吧?我这把老骨头刚从金泽颠回来,实在动不了了,只好劳你受累跑一趟州府了。” 再次到施家,施夫人的态度变了个人。 “施夫人哪里的话?左右我在家里没事做,只要您想见我,我随时都能来陪你说个话,解个闷!”张秀娟受宠若惊,脸上笑容收都收不住。 施家这种门第怎么可能无的放矢?指定是翟夫人去过趟金泽,看中了她外甥女! 张秀娟的态度,施夫人十分满意,拉着她的手坐下来。 “清清那姑娘我见过了,不但我喜欢,我那孙儿也十分喜欢。只是我这里还有件事,得让你这个做大姨的同她们母女谈一谈。” 施夫人绝口不提,张秀娥和沈清压根不知道施家的事,只把自己要解决的事,同张秀娟细细说了说。 张秀娟高高兴兴来到施府,出门时却耷拉了张脸,连夜赶回西屏镇在姨娘房里找到了翟敬源。 第159章 嫁进施家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 施大公子条件这么好,年纪虽说大了些,却也不过三十出头。 年纪大的男人知道心疼人,大个十几岁,娶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不会被人诟病。 按道理,以施家的门第就算条件再差些,州府那些世家也会前赴后继地把闺女送上。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嫡女没有,庶女还没有吗? 可谁知她那大外甥女,就走了狗屎运,居然长得像前头那位大少奶奶呢? 张秀娟眼里只有施家的万般好,直到施夫人亲口告诉她,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施大公子是个好对象没错,妻子过世这么多年,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可见是个专情的。 可郑氏才貌双全,也是郑家的宝贝疙瘩。 郑氏当姑娘时好好的,全家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才嫁到施家不到一年,人就没了。 郑氏过世得突然,郑家人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施大公子是导致闺女过世的罪魁祸首,郑家人自然把一切怪在施家头上。 别人家的闺女生儿育女都没问题,自家闺女还比一般姑娘康健一些,要不是施家没照顾好,闺女年纪轻轻怎么就可能没了? 郑家人披麻戴孝,拖着口空棺材到施府抢人。 青州但凡年纪稍长一些的,都对当年的事有印象。 最后还是施公子跪在郑家二老面前,发誓这辈子只有施孝康一个孩子,郑家人才勉强让郑氏进了施家祖坟。 这年头大姑娘嫁人,除了身体原因不能生育,谁接受得了一辈子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大齐再发达,说白了也是封建社会,大部分人的观念都比较传统,丁克这种事在他们看来简直天方夜谭! 青州有闺女的人家,就算不怕彪悍的郑家人,也怕嫁了女儿过去,被人戳脊梁骨。 说他们卖女求荣! 翟家夫妇嫁外甥女也一样! 唾手可得的利益,和外甥女的终身幸福哪个重要? 夫妇两人站在院子里对视了一会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清清救了那孩子一命,施家人对她心存感激,和别家的情况不能混为一谈。更何况,清清还生得那么像郑氏,和别的女子能一样吗?” 这么漂亮的外甥女,便宜了别人家,进门就要给人当后娘。 翟敬源虽然有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却也抵不过真金白银,脸面和名声这种东西都是虚的,能握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再说了,他就算再馋沈清的脸。可沈清毕竟是张秀娟的外甥女,不看张秀娟也得看看翟泽兄妹,他也就想想,还真能做什么不成? 反倒是张秀娟心里惴惴的,她不顾家里反对嫁给翟敬源,多少年没梦见她爹娘了。前些天一闭眼,就是她早死的爹娘痛骂她的情形。 要是把沈清嫁到施家去,她怕两人气得掀开棺材板找她!再说了,她大哥可是个狠的,要是知道了这事…… “秀娟,你真的梦见你爹娘了?岳父岳母泉下有知,不会怪我们吧?”翟敬源愣了一下,有钱人最信这一套。 张父张母活着时候穷,帮不上他什么忙,死了却能看在张秀娟的面上保佑他。 要是把这事做绝了,他怕半夜醒来,看见二老站在他床边。 张秀娟本来还有些怕,听到翟敬源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胆子这么小,当初怂恿我跟你跑的时候怎么不见怕?” “清清那丫头跟着一个穷书生有什么前途?再说了,大哥这些年音信全无。等他哪天回来,看见清清和施大公子和和美美,还会怪咱们不成?” “清清嫁给施大公子,以后施孝康就是她儿子!有了施孝康在,郑家都得对她三分好!我小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清清不嫁去施家,她能帮得上清清多少忙?” 娘家没出息,连带着姑娘都在别人家受气。 这一点张秀娟深有体会,如果不是婆婆早早不在了,她现在还得在婆婆手下熬。 “好,秀娟,那你也不必再跑一趟了,我这就派人去给施家回个信儿!”翟敬源一寻思,觉得张秀娟说得有也有道理。 感情再好也得柴米油盐,有啥比过得好更重要? 张秀娟在家里难得做了回主,想起沈清却又再次犯了难。 原以为施家那边才是最难的,没想到施家这边简单得要命。现在反倒是沈清成了这根最难啃的骨头,想起那天在广聚楼的情形,张秀娟就不由犯嘀咕,沈清压根就没把她这个大姨放在眼里,能听她的话? 张秀娟又跑了一趟宋夫人那边。 宋夫人听说成了,倒是挺乐意替张秀娟出谋划策。 “让施大公子和清清多处处不就成了吗?施大公子年轻有为,还不比一个穷书生强!” 张秀娟一听,脑子顿时通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顾含章再好看,也是个生瓜蛋子穷书生,沈清一个小姑娘是没见过男人,才喜欢顾含章这种小白脸,见了施世铮还能看得上顾含章? “慧珍,你这主意可真好!到时,只要有我们翟家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们宋家的!” “我家那位不知道派人去没,我就不在你这儿多待了,得赶紧和他把这事说了!” 施夫人踢过来的皮球,张秀娟又给踢了回去。 让沈清心甘情愿嫁去施家,还需要施大公子自己努力! 翟敬源被张秀娟拖出来时,身上还穿着中衣中裤,在寒冷的晨风里站了一会儿,牙齿都冻得打架。 屋子里早就等着的美貌小妾急忙出来,给他披上厚实的斗篷,又递过来一碗热腾腾的甜汤。 “老爷快喝下,仔细吹风伤着身子了。” 张秀娟也顾不上和小妾吃味了,连忙问翟敬源,“敬源,你派的人去州府没?” 天气冷起来了,翟敬源也不再身强力壮,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这大晚上的你急啥?已经这么晚了,底下人不用吃饭睡觉吗?再怎么着,也得等明儿一早啊!” 张秀娟一喜,连忙拉着翟敬源,把宋慧珍给她出的主意说了。 当然,在翟敬源面前,她不可能把宋慧珍也说出来。 翟敬源听了也是眼前一亮,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是真的,张秀娟这蠢婆娘,居然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 “这个法子好,咱们就这么办,不愁清清那丫头不同意!” …… 天气冷下来,前段时间种的香菇都开始出菇了。 里正父子没种过菇,沈清的经验也就停留在书面上。 到了关键时段,三人都很关注菇棚里的情况。郑德干脆拿了床大棉被,在菇棚旁边的茅草屋猫着,夜里时不时就出来看。 沈清没他那么好的体格,但这几天也都是全心全意扎在村子里,就忙着种菇一件事。 好在头茬菇出来,数量和品质都很不错,沈清种菇事业的首秀取得了圆满成功! 第160章 不是什么样的女子都配得上施世铮 天气渐冷,农忙的时节已经过了。 今年收成不错,整个云来村但凡努力些的,明年都不至于挨饿。 甚至还有了余粮储存起来,或者拉到镇上卖。 村民们除了偶尔在家里折腾点事情做,不过大多也就是在捣鼓自家那几亩菜地。 种芋头,种山药,都是种给自家吃的,用不了多少时间。 只有沈清和里正这边,一面土灶那边忙得停不下来,另一面菇棚这边忙着采头茬菇。 “清清,你们菇棚里的菇长得还挺好啊!” “这么多菇能卖得上价钱吗?要是卖不上价可不得亏死了?” 闲暇下来,村民们围在菇棚外面,看沈清一筐又一筐香菇往外端,既羡慕又有些担心。 云来村自然条件好,只要有手有脚,不遇到灾荒年代都饿不死人。 可饿不死人归饿不死人,谁还嫌自己过得太好?村里大多数人都不懒,只不过冬天天气冷,青州这一带虽然温暖,到了冬天就算不下雪,也打霜结冰,没有作物能在地里存活。 沈清和里正从八月十五忙到现在,砍树收秸秆的,村民们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菇棚里的菇真的长起来,自然人人都想跟在沈清身后种一种。 种菇不比种菖蒲,只要养在水里就好养活。种香菇从锯木屑到消毒,再到移棚都有讲究,就算农村里专门种菇的农户,也不一定保证香菇的出菇率。沈清自己种没什么问题,却不敢给别人打包票。 这种活辛苦又没保证,如果只是想挣点银子,还不如做些好做的。 “各位叔婶,菇不是这么好种的,万一不出菇,那可是要赔本的。”沈清和村民们解释,“大伙要是实在想种,等我种出经验来。要是这事能成,我们少不得得雇人种香菇。有想来我们这边干活的,可以等到那时候。” 沈清有销售渠道,手头的香菇只要能种出来就不愁卖。再说了,就算青州的酒楼不收香菇,以她现在的能力,也能带着这些香菇到北边的淮州和启州卖。到了那边,可就不是青州境内的价格了。 要是换做别人说这话,村民们还会以为是对方不想被他们抢了生意。 可下半年,他们光是靠着沈清的菖蒲粉,就挣了不少银子。 听沈清这么说,也都认同地点点头。 “清清都不敢保证的东西,咱们还是等等再说!咱没那个种菇的经验,万一再把老本赔进去那可就不好了。” “我还是等清清扩大规模,我再到她菇棚里干活吧。没那折腾的本事,就别干那操心的事,还是挣点工钱牢靠!” “我也信清清!”还有些脑子灵活的,没等沈清招呼就率先进了菇棚开始干活,“反正也没事做,大把力气没处使,还不如提前熟悉熟悉。清清,阿德哥,你人这儿要是雇人,记得给我留个位置啊!” 郑德都快要累死在菇棚里了,有人主动帮忙干活,当然求之不得。 “留!现在就给你留,要是雇人第一个雇你!” 外头的村民纷纷大惊,这臭小子心眼可真多,一不留神就被他抢了位置! 一群村民急忙往菇棚里钻,争着要给沈清打白工。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凭啥先雇他,我力气比他大,一个人可以干两个人的活!雇我绝对不亏!” “我种菜比他强,只要是我侍弄的菜,就没一个颗的不好的!要是雇了我,这些香菇绝对成倍地出!” “先来后到,先来后到的道理不知道吗?” 整个菇棚吵吵嚷嚷,里正生怕这些人把他的宝贝香菇弄坏了,连忙喊道:“不要再进了!菇棚里站不下那么多人,谁要敢把我的菇弄坏了,我就跟谁急!” 里正在村里到底还算有几分威望,大多数涌进菇棚的都被他赶了出去,只留下几个灵活的。 香菇长得娇嫩,就得轻拿轻放,采香菇也不是用的蛮力,壮得跟牛一样有什么用,笨手笨脚的一样干不了活! 被赶出来的人一看进不了菇棚,就在一旁帮沈清,沈清搬出来的几筐菇被他们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 “大家帮的忙我都记得,以后要是有活少不得请大家来!”沈清一一感谢,把一群村民说得顺心顺意。 施世铮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长相娇艳的少女衣着朴素,乌黑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着,从容地和身边每一个人说话。 最惹人注目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从内到外散发出的自信从容,让人很容易忽略,这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清清,那我们走了,要是有事找我们帮忙,千万不要客气!” “对,要不是你的菖蒲粉,我家婆娘今年看病的银子可就悬了。我先回去给她煎药,一会儿就过来帮忙。” …… 村民们不单是为了争取做事的机会,更有一部分人真心实意感谢沈清。 真心待人就会有回报,这世上更多的是正常人,都能感受到谁是真心帮他们,谁是虚情假意。 施世铮眼神锐利,站在一群质朴的村民里显得特别扎眼。 沈清和村民们说话时就看见他了,这人身边还站了一个矮墩子似的男人。白白胖胖的,一副书生打扮,两撇八字胡,头上戴着纶巾,长得有点像只大老鼠。 两人打刚才起,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 沈清倒不怕人看,就是有点反感别人盯着她不错眼,见两人没离开的意思,也就大大方方地走上去询问。 “两位到我菇棚附近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施世铮没说话,心腹钱先生立即回过神来,看着沈清的眼里盛着吃惊。 来云来村前,他就得知施夫人那天的事了,都说沈清长像肖似郑氏,甚至比郑氏还要出落得好看,他是不以为然的。见到沈清,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郑氏虽然也好看,但和真正的顶级美人放到一起,更多的只能称得上端庄了。给施世铮找续弦,施夫人虽说不挑女方家世,却也不能是个乡野村姑。 施夫人毕竟是个女子,太想当然了点,就算沈清长得再像郑氏。可毕竟是泥腿子出身,又不是谁长了郑氏那张脸,都能配得上施世铮。 而且,长了和郑氏相似的脸,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没看施世铮见了沈清,一点反应都没吗? 钱先生瞥了眼一旁的几筐鲜香菇,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就是沈姑娘吧?我和我们东家是来收香菇的!” 第161章 种菇第一笔收入 之所以说借口来收香菇,钱先生有自己的算盘! 郑氏离世之后,施世铮一直没有再娶的意思,一开始钱先生也以为是郑家人太过蛮横。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施世铮只好暂时不提续弦的事。 可后来施世铮当上青州同知,就连那个暴脾气的老丈人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就这样,施世铮还是绝口不提娶新妇的事,可见施世铮是自己不想娶! 施夫人和郑家都觉得施世铮身边需要有人照顾,两方都在使力,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即是如此,钱先生又怎会让施世铮的名声受捐? 他跟在施世铮身边这么多年,多少女子表面看似矜持,一得知事实真的身份,就不要脸地上来纠缠。 在他眼里,施世铮的名声可比沈清一个村姑要珍贵得多! “你们来收香菇?”听说这话,沈清有些吃惊。 他们菇棚里的香菇才出了第一茬,这两人哪来的这么灵通的消息,香菇才刚摘下来出现在菇棚前。 里正还在菇棚里忙活,就被沈清叫了出来。得知两人来收菇,里正也十分惊讶,上回他和胡广平去外地“跑业务”,随口和几家酒楼提了句。 那几家酒楼看起来兴致缺缺,也没说要收香菇啊! 两人望着施世铮和钱先生,脸色都有些为难,按照原计划他们这头批香菇是不打算对外出售的。 开始种菇的时候,谁都没有实际的种植经验,沈清身上还背着“房贷”也怕亏本。 毕竟,香菇种植期间可能遇到的麻烦可不少。大齐生产不出塑料袋,木屑和秸秆没办法装进塑料袋封存,种香菇前关键的消毒这一步,就做得不如现代好。 为什么种香菇前得消毒?那是因为种菇过程中,很容易发生绿霉菌等病菌的感染。 香菇感染了绿霉菌,出菇后就会让菌丝出白斑,白斑逐渐转成墨绿色,成片和香菇也就烂了。 为了保险起见,沈清和里正父子都决定暂时只搭几个小菇棚,也就放了一千来棒,每棒大概能产两三斤鲜菇。 头批菇出得整齐,个个又大又圆,品相非常不错,早就定好了运往哪边。 突然来了两个人说收菇就要收菇,沈清和里正自然都是不打算卖的。 两人这个态度,钱先生始料不及。他来前打听过了,沈清手下做着菖蒲粉和杂货铺的生意,虽说做得有声有色,但都是小本生意,根本不值一提。种香菇这事刚起步,他是想着帮沈清一把才提的收菇。 没想到,沈清居然不领他的情! 施世铮微冷的目光扫过来,钱先生又急又有些难堪,“你们卖给谁不是卖?我们东家急着要这批菇,你们多少银子卖给他们,我们两倍的价格收!” “你们真的两倍要?”里正沉默一会儿,这人看着着急得很,其实他们有一批干菇不是很着急,十几天还是得等了的。 如果钱先生非急着卖,他们也不是不能匀出来一批给他。 “自然是真的。”钱先生不耐烦,“你们就说卖不卖吧?” 今年的菌子和白菜一个价,一斤香菇能卖多少钱? 这老头儿说话磨磨唧唧,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他,州府施家是什么人家,能缺了他们这点银子? 里正他不是没原则的人,可这人脸上就差没明晃晃地写了,人傻,钱多,速来! 买卖这事情你情我愿,对方自己提出要用两倍的价格买,也不是他故意坑人。 他下意识看沈清一眼,冲着钱先生比出一个六的手势。 “六文钱一斤?”钱先生点点头,价格和他预估的差不多,他抬手豪气地一划周围的几大筐香菇,“这些菇我们全都要了,这是十两银子,你们不用找了!” 啥?六文钱一斤想买他家的菇! 里正还没反应过来,冷不防手里被塞了一锭银子,胡子都气歪了。 他还当这人多爽快,原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坑他们家的头茬菇呢! “六文钱?六十文钱,两倍是一百二十文一斤,爱要不要!” 还两倍的价钱,真是在想屁吃! “一斤菇这么贵?你这老头儿怎么不去抢!”钱先生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价格他不是付不起,却也不能让别人把他当傻子宰! 里正和钱先生谈价格,沈清本来没打算掺和。里正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这些香菇就是拿出去也是六十文一斤。要起买他们不出售的东西,自然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情我愿的事情,若是不同意,大可以不出这份钱。 只是这位钱先生……显然并不清楚行情。 大齐的大棚技术还没发展起来,即便是叶菜冬天也少有种出来的。到了冬天,除了亦储存的萝卜白菜,大多数人都得靠腌菜,或者各种干货来补充素食营养。 穷人不光是孩子早当家,全家人都得节省着吃穿用度,对地里那点东西的价格再清楚不过。 什么样的人能说出,到了冬天香菇还卖六文钱一斤的话? ——自然是吃喝不愁的富人,钱先生那一身膘也正说明了他小日子过得不错。 “两位。”沈清声音微沉,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们,“请恕我直言,两位真的是来收菇的?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二位若不是诚心收菇,便不要拿着我们开玩笑了。” 钱先生确实不是诚心收菇,他的首要任务就是陪着施世铮来沈清,收香菇只是顺便的事。 被沈清这么一看,只觉得像被看穿了似的,他就奇了怪。 一个小小的村姑而已,他心虚个什么劲儿? “姑娘,不是我要开玩笑,而是你们这个价……” “钱三,付钱。”钱先生正要拒绝,施世铮的声音响起。 得,钱先生觉得自己也是犯糊涂,钻了牛角尖,他和沈清讲什么价? 不过,等郑德出来给几大筐香菇过秤,钱先生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几筐香菇居然就整整一千斤,还是里正做主给抹了零的。 一千斤香菇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也难怪郑礼这老头儿要和他拼命…… 施世铮看向沈清,眉心微微蹙着,倒不是他不高兴,一百多两银子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 在他身边待久的人都知道,这是施世铮认真思考时的习惯性神情,久而久之眉心也多了两道竖纹。 “听说云来村里有座大土灶,专门来用制作菖蒲粉。我慕名已久,可否请沈姑娘带我一观?” 第162章 施世铮瞧上了沈清 施世铮刚买了她一千斤香菇,就想看看大土灶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清觉得自个儿的土烤房,也没什么技术含量,说白了就是个大烟囱,只要谁想建都能建。 稍微有点门道的隔热层,在外头也看不出来。 现在这土灶没日没夜地烧着,谁敢进烤房里头那不是找死吗? 施世铮看起来像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傻事,安排! 只不过,带施世铮看土灶的不是沈清,而是被沈清从菇棚里叫出来的郑德。 沈清走近一脸郁闷的钱先生,笑着向他打探,“一千斤菇可不是小数目,钱先生若是要拿香菇到外地转卖。可以先用盐水泡一泡,能延长香菇的保存时间,以防太多的菇在运输途中折损。” 钱先生盯着沈清的脸看,不由有些生气,这姑娘未免太不识抬举,大人亲自开口邀请,她随手拉一个人就搪塞了? “沈姑娘,你可知道我们东家是什么人?”钱先生意味深长。 “你家东家是什么人与我何干?”沈清反问。 钱先生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一个村姑而已,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原形毕露,还是目光短浅! 沈清看着钱先生,生意人最讲究的是什么?生意人最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 买卖不成仁义在,但凡事情没有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心里气得跳脚骂娘,脸上也得笑嘻嘻的。 刚才那个男子,一双眼睛过分锐利。 眼前的赵先生眼冒精光,处处算计,也是狐假虎威。 两人身上的每一处特质,几乎都与一个真正的商人背道而驰,沈清还是维持之前的判断。 这两人恐怕不是来收菇的! 没过一会儿,几个训练有素的人过来搬走几大筐香菇,郑德也从田埂上过来,一头雾水的样子。 “不是带那位施公子去看土灶了,咋这么快就回来了?”里正见状奇怪道。 土灶离菇棚这边有一段距离,这么短的时间,就是走都还没走到吧? 郑德挠挠脑袋,他哪里晓得?那位施公子说是去看土灶,才走到半路就说不想看了,他又不能强迫人家去看,只好半路返回。 父子俩面面相觑,沈清哪里想到这是她大姨折腾来的好事? 卖给什么人不是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要不找他们的麻烦,随便这两人是干嘛的! 棚里的菇还没摘完,三人都得加把劲儿,明天还要把新鲜的菇送到镇上去。 施世铮的本意是与沈清陪同,陪同的既然不是沈清,他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去看什么土灶。 钱先生离开菇棚附近,走到马车边上时,施世铮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两人带来的护卫,正把香菇一筐筐地往另外两辆马车上搬。 好在他来云来村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否则这么多香菇还真没地方放。 整整一千斤的香菇,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就算拉到州府去卖,真的回得了本? 望着几大马车的香菇,钱先生有些发愁。不过他更愁的是,施世铮的心情似乎不大美妙。 哪怕闭着眼睛,施世铮的眉头也是微蹙着的。也许是因为时常这副神情,施世铮眉心有两道不浅的竖横。 在他身边待久的人都知道,施世铮发起火来有多么可怕。 钱先生对沈清没个好脸色,就是因为沈清可能把施世铮给惹恼了。 施世铮是青州同知,在外头自然不会做什么,可他周边的人就惨了,尤其是他这回说不定得直面施世铮的怒火…… 马车出了云来村,一条溪流出现在众人面前。 溪流穿村而过,是整个金泽镇最重要的水域,平时水流量挺大。 钱先生正在恍惚,闭目养神的施世铮忽然睁开眼睛,沉声道:“停车。” 停车?这才刚出了云来村,怎么就要停车了? 难道说,沈清那村姑把自家大人得罪狠了,施世铮打算回村里发威? 一行车队停在溪边,施世铮掀开车帘站在车板上,冲着手下的护卫发令,“倒!” 护卫们得令动作整齐地从车里抱出香菇,朝着溪流倒下去。 一筐筐品质优良的香菇被溪水冲着往下游漂,一时间几乎整个溪面漂满了香菇! 施世铮这反应是没看上沈清? 钱先生一喜,他就说吧,沈清和郑氏长得像未必是好事。 郑氏毕竟是施世铮的发妻,施世铮能容忍别的女子,顶着和发妻相似的一张脸,做着如此粗俗的事? 实际上,两人到村里来,也只是为了完成施夫人的任务。 “大人,既然这样,不如小的替您回拒了夫人?夫人和郑家都是一片好意,但强扭的瓜不甜。”钱先生带着几分高兴。 他确实不大看得上沈清,施世铮堂堂一个青州同知娶一个乡下丫头,实在不大相配。 “不必。”谁知,施世铮却摇了摇头,“此事先不必同母亲说。” 不告诉施夫人?钱先生呆了一下。 若是没看上,为何不告诉施夫人?难道说,他家大人瞧上了那丫头? 回想起沈清那张脸,钱先生忽然又想通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施世铮再厉害,也难忘发妻啊。 …… 香菇忙了整整一天,即便下午来了不少人帮忙。 等采完了所有菇棚里的香菇,沈清还是累得直不起腰来。 一连好几天没回镇上,正好第二天要送菇,她把两匹马都套上,打算一个人赶车去。 马车刚到村口,郑德追上来,“清清,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镇上!” “德叔,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歇一歇,咋又要去镇上?”沈清停下马车等郑德上车。 郑德怀里抱了个大花包袱,包袱塞得鼓鼓囊囊,看起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这阵子忙久了,都忘了虎子还在书院上学。这不想着天气冷了,他娘怕他冻着了,特意做了两件新棉衣给他带去吗?” 说着,他还拉出棉衣的一角给沈清看。 都不用上手摸就知道这棉衣穿起来肯定舒服,舒服的东西价钱自然也不便宜。要不是今年挣了不少钱,郑德还真拿不出来这么多闲钱,给个大胖的小子做两件簇新的棉衣! 这般年纪的孩子个头跟竹笋一样往上窜,合身的衣裳能穿多久?还不都是穿大人的。 沈清点点头,忙归忙,孩子也不能忘,郑家的家庭氛围不错,沈清正是看中他们一家齐心协力,才会一直和郑家人合作。 土路坑坑洼洼,车上装的香菇还挺重,马车不是很好赶,两人交换着赶车驶上镇上的石板路就轻松了不少。 先去了趟广聚楼把伍金良订的那批菇给送了,两人又往金泽书院去。 谁知,刚驶进一条窄些的街道,巷口里忽然窜出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把马车给堵在路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靳虫子妈妈小宝贝打赏的恭喜发财!么么啾! 今天更新晚了,因为我码字真的特别慢,不加构思的过程,每天可能得四五个小时qaq。然后,今天又卡住了,就更久了! 文中有倒香菇的情节,虽然但是……浪费食物是不可取的! 明天就是元宵节啦,大家准备好吃元宵了吗! 第163章 认不得你亲亲夫君了? 这个年代没有城管,县衙的捕快可没功夫成天管镇上的小摊贩。 镇上的石板路虽然好走,速度却不是很快。街边几乎每个摊位都会往外摆一些,占一点点地儿倒不是什么大事。 问题是,谁都知道一条街是有两边的,左右两边各占一点,道也就少了三分一。 为防把别人的摊位撞翻,马车只能慢慢行驶。 几个二流子嘻嘻哈哈,双手插着袖兜,很容易就把马车逼停。 “小娘子长得还挺漂亮,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咱们镇上啥时候出了这么个大美人儿?” “看小娘子长得嫩,还没嫁过人吧?不如嫁给哥哥,让哥哥好好疼疼你!” “只要跟了哥哥们,哥哥们保证你吃穿不愁!” …… 无论什么时代,年富力壮的男人在街上游荡,怎么看都不正常。 要么是有钱有闲的纨绔子弟,要么就是没什么钱也闲的地痞流氓,这几个二流子显然是后者。 光天化日地在街上堵人,这群混混也太嚣张了,周围的摊贩议论纷纷。 郑德伸手把沈清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这群人。 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把他们堵在这里想干啥? 郑德也是个男人,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大白天的,他倒不担心他们敢抢人。 可就算他们不敢抢人,沈清一个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能在大庭广众下吃亏吗? 沈清也往后退了退,目光投向几个混混身后的茶摊。 刚才她都看清了,这些混混目的性很强,只看了一眼马车就上来了。 不是提前计划好的?沈清怎么也不相信。 周围看了几圈,就锁定了茶摊上一个背对着街道喝茶的男人。 这人的背影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放到人群里一下子就被淹没了的那种。 但街上都热闹成这样了,男人同桌的人恨不得都伸长了脖子看里边的情形,只有这个他自己岿然不动,连头都没回一下。 这有违人的本性,实在太不正常! “大哥,那小娘子在看你!”茶桌上,看热闹的混混兴奋地拍了拍王癞子的手臂。 既然已经被发现,王癞子就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直接站起身来拨开人群朝沈清走去。 马车上的沈清神色冰冷,眼里带着厌恶,却让王癞子小腹里似乎有团火在烧。 如果沈莲莲是泥潭里开出的白莲,清纯可人。那么沈清就是妖娆的虞美人,花朵丰满,花枝纤细,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蹂躏染指。 从前不打眼的小豆芽菜,半年间迅速长成一个大美人儿。胸脯鼓鼓囊囊,腰枝细得像柳条,一双秋水般的眼睛像会勾人。 白莲花的滋味他已经尝过了,虞美人却只有面前这一朵。 王癞子的目光贪婪地抚过沈清的脸,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这王癞子的眼神实在太龌龊! 郑德怒火中烧,他把沈清当自己亲侄女看待。 来了这么个东西肆意打量沈清,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郑德恨不得上前把他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王癞子,你想干啥!” “这不是德叔吗?清清她叔就是我叔,以后德叔见了我,还得喊我一声侄女婿!”王癞子神情欠打。 郑德肺都要气炸,“就你这样,还想当我侄女婿,我呸!” 王癞子哈哈笑,他上这来干啥来的?沈清和她身边人越生气,他就越高兴! 沈清这小妮子要么就有本事把他按死在牢里,要么就被他弄死在床上,敢动他王癞子,就得付出代价! 再见王癞子,沈清更多的是惊讶。 按道里,王癞子是齐铭送进牢里的,没道理这么快出来。 如果她没猜错,怕是有人在背后使力。王癞子因她坐的牢,出来的第一时间自然找她麻烦。 对方显然料定了这一点,应该是她熟悉之人。 “德叔,像这种东西,您和他说人话,他能听得明白吗?” 别人怕王癞子,沈清却是不怕。王癞子就是个混混,除了强要了沈莲莲,还有过什么大能耐? 这大白天的,县衙就在附近,王癞子再傻也不可能在这里动手,除非他这半年大牢没蹲够。 郑德这才反应过来,他险些中了王癞子的计! 果然,听了沈清的话,王癞子的脸由晴转阴。 “咋了?大半年没见,认不得你亲亲夫君了?” 沈清上辈子没少被人这么围着,但大部分时间是一群媒体围着她采访,而不是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 她直接朝旁边的人喊,“各位大爷大娘,叔婶兄弟姐妹,就在刚才我丢了几十两银子,现在我怀疑是这人喊人围我,把我的银子偷走了。劳烦哪位替我报个官,等我找回银子,我给十两作为回报!” 十两银子!围观人群顿时热闹起来,这可是普通人一年都不一定挣到的银子! 当即就真的有人往县衙方向去了。 这群混混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什么?最怕的就是泫雅那群凶神恶煞的捕快。 几人见状也不敢围马车了,连忙看向一旁的王癞子。 “老大,他们要去报官了,这咋办?” 他们好久不出来混,可不想一出来就挨捕快一顿打。 王癞子深深看了一眼沈清,冷哼一声朝几人挥了挥手,“走!”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沈清,他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用在这里多留。 有几分小聪明有什么用?这小妮子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落进他手里,否则…… 堵在马车前的混混们散去,马车终于可以重新上路。 到了金泽书院门前,郑德心有余悸,“王癞子那种人,就应该在牢里关到死!怎么又把这祸害给放出来了?清清,以后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外出,有事情尽量多找个人陪你去。” 她住在金泽镇,王癞子也是金泽镇的混混。 王癞子被放了出来,难道她以后每次外出都得提心吊胆? 她手头的事情很多,每回出去都要带上人,目前看来显然不是很实际。 沈清皱起眉头,“德叔,这事以后再说,咱们先去给虎子送东西。” 第164章 再吃下去会死 虎子是郑德的儿子,和沈金宝差不多大的年纪,也被送来金泽书院开蒙。 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性格活泼可爱,沈清和张秀娥都很喜欢这孩子。 想到自己也很久没见虎子,沈清给膳堂送完香菇,没顾得上别的事,先和郑德去了虎子的住舍。 “清清姐,你来啦!” 两人一起走过来,虎子第一个看见沈清,丢下一起玩耍的几个孩子,就朝沈清跑了过来。 跑到两人面前,才看见手里提着个大花包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爹,你咋来了?你啥时候到的,我咋没看见!” 郑德这么多天没见儿子,想儿子都想坏了。结果沈清一起走进来,这臭小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两只眼睛就差黏在沈清身上,到了跟前还问他怎么来了,气得他在虎子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 虎子疼得捂住脑袋,泪花都泛出来了,“爹,你咋不讲理呢?还打人!我回去要告诉我娘去!” 提到虎子娘,郑德才讪讪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别告诉你娘,这是你娘给你的东西!” 虎子把包袱打开,崭新的两件袄子发出清香的皂角味。袄子里还包了一只大罐头,罐头里装着炒熟的辣椒酱。虎子娘心疼儿子,辣椒酱里的牛肉块又多又大块,勾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 父子俩人说了两句话,虎子就成了沈清的小跟班。 沈清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沈清检查他的学业,他虽然憋得脸红脖子粗,却也磕磕巴巴地背了下来。 住宿里住的都是年幼的孩子,沈清坐在椅子上和虎子说话,全身就跟会发光一样。 孩子们年纪小,却也知道什么样的人好看,都羡慕得不得了。 “羡慕吧,这是我姐!”虎子拍了拍胸膛,恨不得把鼻孔仰到天上去。 沈清笑着摸了摸虎子的脑袋,“对,我是虎子的姐。” 孩子们两眼放光,虎子的姐姐又漂亮又温柔! 虎子高兴着高兴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不高兴。 清清姐咋不是他亲姐呢,要是他有个这么好看的亲姐,一定高兴得做梦都会笑醒! “胡说,清清姐怎么就是你姐了?清清姐是我亲堂姐!”一个声音大声说道。 沈清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了双手叉腰站在门口的沈金宝。 一段时间没见,沈金宝又长得胖了些,小小年纪就有了个将军肚,走起路来肚子上的肉晃得厉害。 看到沈金宝,沈清顿时就想起了米其林轮胎的那个小白人。 小小年纪就胖成这样,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虎子和沈金宝本来就不对付,好不容易有了个姐姐,沈金宝这家伙这样出来拆他的台。 虎子生气极了,噌的一下从小马扎上跳起来,“清清姐就是我姐!她都不是你们老沈家人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清清姐就是我亲姐!清清姐上回还给我糖吃呢,给过你糖吃吗?” 一眨眼,两个孩子就扭在一起。 虎子长得像郑德,比别的孩子都高半个脑袋。 沈金宝没遗传到他爹的大骨架,反倒更像他二伯沈文彬,长了一身的膘,跑都跑不动,被虎子一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嘴哇哇大哭。 外头和先生说话的郑德急忙跑进来,就见到这一幕,连忙问道:“这是咋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有的说是虎子先推沈金宝的,有的人说是沈金宝先动手的,像一群小鸭子叽叽呱呱。 沈清也没看清楚两个孩子是怎么动手的,把虎子交给他爹,自己则上前去提着沈金宝的衣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倒霉孩子从地上提溜起来。 “沈金宝,你跟我出来。” 沈金宝见沈清理他了,迈着小短腿从后头追上来。 “清清姐,清清姐,你是不是不愿意搭理我?” 沈清回头看肉球一样的沈金宝一眼,直截了当地回答,“是。” “啊?”沈金宝似乎没想到,沈清会对自己这么直接,特别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沈清把沈金宝领出来,只是为了不让他和虎子继续打起来,也不是为了对他进行教育的。 谁会喜欢一个又熊又懒又馋的孩子?都说孩子是一张白纸,往上边画什么就会显现出什么。 可这画又不是沈清画的,沈清并不觉得她有义务,把沈金宝这根已经长歪了的苗苗掰正。 “快回去吧,你有两个姐了,干嘛还要和别人争姐?” 沈金宝处在原地低头玩手指,他有两个姐姐。莲莲姐是他堂姐,沈倩倩是他亲姐。 亲姐到了书院来只知道吃喝玩乐,对他这个弟弟从来都不管不顾。 莲莲姐最近不知怎么了,总用厌恶的目光看着他。 大伯娘也不如之前和蔼可亲了,总是脸色沉沉的。 外头人都说他爹骗了别人的钱跑了,娘也不来看他了。 沈金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情不好就拼命地吃,可周围的人似乎更讨厌他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突然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爹娘家人再可恨,沈金宝却也没做过太过分的事。 望着蹲在地上的一大坨,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古代胖成这样也是难得。 “行了,别的不说,你要再吃下去。以后小心得三高,糖尿病,还有脂肪肝。” 沈金宝蹲在地上仰头望沈清,清清姐好像愿意搭理他了。 可三高,糖尿病,还有脂肪肝又是啥?可以吃吗? 沈清都被他气笑了,“不可以吃,会死。” 会死!沈金宝脸色一白,回过神来沈清已经不见了。 眼看到了吃饭时间,沈金宝神情恍惚地回到院子,朱婉宁做了一桌子好菜,桌边坐着一脸不高兴的沈老太。 “金宝,这大中午的,你不吃饭跑哪儿去了?”朱婉宁心急如焚。 这段时间她没空管沈金宝,沈老太今天突然来书院,还是得做做样子给沈老太看的。 谁不知道,沈老太最宝贝的就是沈金宝这个大孙子? 儿子跑了,沈老太一开始也生气,沈文荣这个不孝子,咋能让她一个老太太背债。 可渐渐的,沈老太就不怪沈文荣了,她文荣多可怜啊,一个人在外头,现在不知道躲在哪儿吃糠咽菜。 想儿子想得受不了,她就偷偷摸到书院来看沈金宝。 “金宝,我的宝儿,快想死奶了!”沈老太一把抱住沈金宝,“来来,奶今天亲手做了大猪肘子,大鸡腿,都是你爱吃的,快上桌来吃!” “不吃了,我不吃了,会死人的!”沈金宝浑身一震,惊恐地甩开沈老太的胳膊,一溜烟躲进自己房间。 沈老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好好的一个金孙宝贝疙瘩,吃个饭而已怎么就吓成这样? 朱婉宁也震惊了,沈金宝不是最喜欢吃这些吗?这又是干啥? 望着沈老太不善的目光,朱婉宁百口莫辩,“娘,您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女人小天使打赏的牛气冲天!爱你3 祝花好人更好,福满人团圆! 看到本文的小宝贝们都元宵节快乐呀! 第165章 顾含章就好这一口 沈清哪里知道后头的事? 回到虎子的住舍,孩子们都已经安静下来了。教虎子的许先生是一个年轻人,见了沈清有些脸红,不大敢往她这边看。 沈清摸了摸虎子的脑袋,冲他笑笑,“许先生对不住,我弟弟有些调皮,让您费心了。” 这些话,郑德一个大老粗,是想不起来和先生说的。他把沈清当亲侄女看待,有些客套的话,沈清自然得替他说。 郑德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孩子调皮,先生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这个当爹的绝无二话!” “沈姑娘哪里的话?”许先生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教书育人是我辈职责,自然不敢懈怠。只是金宝那孩子,最近确实性子急了些……” 沈金宝? 沈清愣了一下,她都和老沈家断绝关系了,管沈金宝的事情干什么?看这先生二十出头的模样,怕不是刚到金泽书院来,不知道她和老沈家的事情。 沈清摸了摸鼻子,“许先生来书院多久了?” “我是今年秋收过后才来的书院……”许先生愣了一下,“沈姑娘有什么事吗?” 秋收过后……那确实没什么事了,沈清笑着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她早和老沈家没什么来往了。 不过年轻人对教育事业热情高,沈清确实很欣赏。毕竟孩子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有了这样认真负责的先生,培养出栋梁之材,她脚下的这片土地才能不受战火滋扰。 沈清没打断许先生的话,这年轻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竹筒倒豆似的把沈金宝的事和沈清说了。 “金宝这孩子……在书院有些孤僻,不大和同学往来。性子也确实娇气了一些,做家长的不能惯着,男孩子就该让他多吃点苦。” “还有,小孩子白白胖胖固然可爱。但据我所知,若是长得太胖,其实对身体是不好的!”许先生一脸着急。 古今当老师的都一样,有些话不能和家人说的太直白。沈清却是听得明明白白,性子急?孤僻?说白了就是自私霸道,弄得同学们都孤立他了。 要不然刚才两个孩子扭在一起,其他小孩怎么帮的都是虎子? “这孩子……确实被他奶宠坏了。”沈清深以为然地点头,“再这么下去,迟早会长歪。” 许先生听了沈清这话,简直像遇到了知音。他接手这个班的孩子后,因为沈金宝的问题,没少找老沈家谈话。 沈老太出了啥事都是别家孩子的错,嚷嚷着要替别人父母教训孩子。朱婉宁看上去倒是个明事理的,几次下来许先生也是看明白了,沈金宝这大伯娘压根是不想管孩子呢! 只可惜,沈清可不认为自己是老沈家人,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户姓沈的人家!许先生说话她听归听,至于管沈金宝那个熊孩子? 对不起!她可没那么大本事! 沈清听了一会儿许先生诉苦,就打算往顾含章那边去。书院正式学子要比启蒙班的孩子多上会儿课,她估摸着现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清清姐,你这么快就走了啊?” 好不容易见沈清一面,虎子恋恋不舍。 “你在书院好好读书,下回来书院看你,给你带冰糖葫芦。”沈清安慰道。 郑德瞪了一眼自家儿子,“别缠着你清清姐,你清清姐不用干活啊?都和你这么闲!” “我哪闲了?每天都要背好多书,写好多字!”虎子嘟起嘴,“而且,不光我喜欢清清姐,书院好多学长也喜欢清清姐呢!” “你这臭小子,毛还没长齐的东西,你知道啥是喜欢?要敢出去胡咧咧,不但我要揍你,你爷也得揍你!” 虎子冲着他爹吐舌头,他咋不知道啥是喜欢?他就很喜欢村里的二丫,长大了想娶二丫做媳妇儿那种! 这话他当然不会往外说,可他清清姐长得那么漂亮,学长们喜欢清清姐不是应该的吗?他可不觉得清清姐有啥错! “好了,德叔。您就放心吧,虎子自己心里有分寸。”沈清笑眯眯的。 郑德自己不大行,生出个儿子倒是鬼精鬼精的,虽然读书没太大天分。但就凭这股子机灵劲儿,以后也不会吃亏。 “那你赶紧去,别叫顾公子等急了!”郑德点了点头。 沈清和虎子道别,揣着个小酒坛子往顾含章的学舍那边走。 许先生不忘上来叮嘱,“沈姑娘,金宝的事情你可别忘了和你家人说。孩子的教育问题,可耽搁不得!” 沈清胡乱点头,要她管沈金宝,还不如和许先生谈谈,肥胖引起的三高、糖尿病和脂肪肝! 出了虎子学校舍没多久,顺着书院的大道走,很快就看见顾含章和常鸿等在路边,江越站在两人身后,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这段时间,沈清没功夫下厨,两人的三餐要么是别院的厨子做的,要么是张秀娥做的。 常鸿一眼就瞄见沈清怀里的酒坛子,馋得直咽口水。他在吃饭上是不挑剔,可他又不是木舌头,当然知道谁做的好吃! “沈姑娘又给做了什么好吃的!” “找个地方打开不就知道了吗?”自己做的东西受欢迎,沈清当然高兴,手里的酒坛子一把塞进常鸿怀里,“别急,我做了挺多,少不了你这口。” 常鸿抱着酒坛子,闻着酒坛子里散发出来的咸香味,心理一本满足。 “瘦了。” 顾含章走上来,心疼地碰了碰沈清的脸。好不容易才养胖了几分,眼见着又清减下去,小巧圆润的下巴,又瘦出了下巴尖。整个人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和两人刚见面时有些像,却又有一点不一样。 沈清知道顾含章心疼自己,隔着衣裳捏自己的二肱头肌,“瘦不是正常的吗?你看我胳膊上的肉,是不是结实多了?你知道什么叫健身不?锻炼出肌肉,那才叫好身体,像那些千金大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两人站在一起,一个讲健身知识,另外一个一脸宠溺地听着。 讲这之后,沈清才恍然想起,顾含章是练武的!拿后世那些健身知识,到他面前来讲,不是班门弄斧吗! 常鸿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是一般姑娘家能说出来的话吗?换做别的姑娘,被心上人这么关心,早就含羞带怯,顺着对方的话撒娇了。 顾含章千年铁树开花,沈清只要一撒娇,还不把家底都掏出来给她?可惜这姑娘不开窍,比男子都要强,处处想着自强自立。也是瞎猫碰着死耗子,顾含章就好这一口。 常鸿总算明白,为什么京城里那么多娇滴滴的小姑娘,上赶着往顾含章身上扑,都没能让这祖宗多看一眼了。 算了算了,他自己还没着落呢,哪有空关心别人! 第166章 有人想欺负你未来媳妇儿 冬天的风呼呼地刮。 三人之前总是到亭子那边吃东西,但亭子被树木遮挡着,晒不到阳光。在那吃饭风一吹饭菜马上能凉透,三人一合计干脆直奔膳堂。 这时正是膳堂最热闹的时候,几人一进膳堂,学子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好不容易见到沈清,有些人想上来打招呼。可看看沈清,又看看她身边的顾含章和常鸿,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沈清几个的饭菜是从外头带进来的,用不着排队,直接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膳堂里人多,窗户有关得严实,烧饭做菜的热量加上人气,比外头暖和不少。 沈清打开封酒坛子用的油纸,一阵香气就飘了出来。 酒坛子里放着一块块炒过的腊鱼。紧致的腊鱼色泽金黄,边缘带一圈浅褐色。配上红艳艳的干辣椒,和酒香扑鼻的豆豉,冬天用油浸着,可以放上一段时间,只要拿出来吃前稍微加热一下就行了。 就算没条件加热,埋进热腾腾的白米饭里一捂,就是一道下饭的好菜。 菇棚里活恐怕要从冬天忙到明年春天,第一回种菇,沈清少不得总要去看着,自己的三餐都常在里正家里蹭。没时间给顾含章做菜,只好给他做一坛子腊鱼补偿。 “沈姑娘,你这手艺可真是绝了!”常鸿毫不客气夹了一块埋进白米饭里,又弄了一小勺豆豉拌饭吃,除了偶尔夹一筷子白菜,就没动过别的东西。 顾含章也点头,媳妇儿的手艺确实好。 鱼肉紧实略带一丝弹性,几乎没有细小的鱼刺,吃起来方便。 微辣中带着酒香,略微重口的咸味大大满足了味蕾,浸在油中却丝毫不觉油腻。在寒冷的冬天,能给人提供不少热量。 他学着常鸿的动作,把一块鱼肉埋进白饭捂热,用筷子夹到沈清碗里。 “多吃些肉,好好养一养,都饿瘦了。” “夹给我做什么?家里还有不少呢。”沈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被心上人关心,沈清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常鸿手里的筷子一顿,忽然觉得嘴里的腊鱼肉不香了。 他是造了什么孽,才坐在这两人身边,看他们秀恩爱? 好在这情形见多了,有了一定的免疫力,别的没有,至少他还有美味的腊鱼肉不是? 而旁边围着三人坐的几个学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大块大块的鱼肉塞了整整一小坛,暂且不提鱼,光是油得都费多少! 胡广平接手后,饭堂的饭菜是好不少,可也没好到鱼肉管够的地步啊! 看看他们碗里少的可怜的几块肉,再看看顾含章面前堆得像小山的鸡鸭鱼。 学子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他们犯了罪,请用律法惩罚他们,而不是坐在这里看着心里的女神和别的男子你侬我侬,还吃着大鱼大肉! “沈姑娘!”一个学子再也忍不住,放下筷子走到沈清面前。 沈清给顾含章夹了道菜,微笑询问,“这位公子有事找我?” “沈姑娘,我有个想法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敢和你说!”学子犹豫的片刻,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就耽搁沈姑娘一小会儿,沈姑娘能和我出去一下吗?” 顾含章手里的筷子一顿,常鸿也惊讶地挑了下眉。 哟呵,这小子贼胆挺大!谁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当着人正主的面呢,就敢挖墙角,这要是在京城,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出去?沈清一点都不想出去。 外头风那么大,好不容易暖和了点,出去找罪受吗? “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不必担心,这里都是自己人。” “沈姑娘,这事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学子脸色焦急,还想挣扎。 沈清正色看着他,“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既是当着众人的面不能说的话,公子也就不必说了,免得你我都尴尬。” “……是我唐突了。”学子脸色一时灰败起来,垂头丧气地坐回原位,几个同伴则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含章脸色这才好看不少,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原来吃得最少的白菜,都多夹了几筷子。 他媳妇儿眼光高着呢,怎么看得上一个哪方面都不如自己的男子? 沈清看得清楚,这家伙心里嘚瑟着呢,偏偏顾含章从长相到性子都是她喜欢的。就算知道他心里嘚瑟,她嘴角也不忍不住上扬。 “含章,你觉得我长得好看不?” 一口鱼肉送进嘴里,常鸿埋头干饭,暗地里竖起了自己的小耳朵。 沈清长得漂亮吗?这不是废话! 要不漂亮,书院的学子能对顾寒章羡慕嫉妒恨?要不是顾含章的学识让他们心服口服,连带着他在书院的日子都不好过! 要不漂亮,能让顾含章这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万年的老蚌生了珠? 沈清再怎么能干,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点小矫情,常鸿还是能理解的,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无论男的女的都会幼稚一些! 顾含章却不这么想,沈清今天状态不对。她性子自来理智,不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话。 “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顾含章微微一笑。 班姬就是班昭,兄长获罪死于狱中,班昭为兄长续写《后汉书》。 谢庭咏雪则指的是谢道韫的咏絮之才。 沈清自认为自己不过是庸碌之辈,哪里比得上这两位名留青史的才女? 顾含章这么说,恐怕更多的是察觉她今日心情低落。 到这里,沈清也不再隐藏,一双美眸注视着顾含章,轻轻地叹了口气,“含章,又有人想欺负你未来媳妇儿了,万一真被他得逞了该如何是好?” 王癞子那副肆无忌惮的目光,现在想起来沈清还泛恶心。王癞子放狠话自然不是要她缺胳膊少腿,可如果是那样,她宁可缺胳膊少腿…… 有人敢欺负沈清! 一旁偷听的常鸿一下跳起来,谁敢欺负他未来嫂子? 这是老虎嘴上扯胡子——好大的胆子! “沈姑娘,快说!谁敢欺负你?不要命了?我这就找那小子算账去!” 为啥是小子?要不然沈清平白无故问顾含章,自己长得好不好看干啥? 指定是又有人不知死活,贪图沈清的美色。也不看看这姑娘身后站着谁,那是什么王八羔子都能动的吗! 这点觉悟常鸿还是有的,他不怕人家说他拍马屁,就怕马跑得太快他拍不着! 顾含章面沉如水,双眸之中冰雪凝结,“他敢!”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92998102981小宝贝打赏的新年红包!么么哒! 第167章 媳妇儿这回真受委屈了 沈清是他未来媳妇儿,他自己惯着宠着,沈清想做什么事都由着她。两人认识到现在,也就牵了牵小手,怕把她吓着了,连再进一步都不敢。 王癞子一个地痞流氓,在牢里关了大半年还不老实,还敢图谋不轨! 顾含章看起来温文尔雅,那也是京城世家出身。说难听些,京城这么多世家子弟,谁见了他不怵几分?敢打他媳妇儿的主意,除非活腻了! “这王癞子又是什么人?”常鸿来得晚,他到金泽书院时,王癞子已经进去了,并不清楚这人的来历。 可顾含章那森冷的语气,常鸿都被他吓到了。他在京城跟在顾含章身后混,什么时候见顾含章脸色这么难看过? 就是有一回,王宰辅的幼子在街上强抢民女,被顾含章抓起来毒打了一顿,王宰辅跪在金銮殿上,求皇帝给他做主。顾含章被皇帝斥责,脸上还是一片风清云淡。 现在却…… “管他是谁!”想到这里,常鸿也动了真怒,“这等人留在世上,迟早为祸乡里。等着,我这带人去把他废了!” “不必,我亲自去。”顾含章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肃杀。 他倒要看看,这王癞子到底是继续好色,还是要保自己一条小命! 顾含章脸色如此难看,沈清也怕他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连忙劝道:“教训教训便好,你们可不要太冲动,万一闹出人命……” 顾含章见把沈清吓住了,换了副笑脸,“放心,我和常鸿不做什么,只是抽个时间找那王癞子谈谈心。” 沈清眉头一跳。 谈心?她看这两人的模样,怎么像去杀人? “是啊,沈姑娘。”常鸿在一旁附和,“我和含章如此和蔼可亲,怎么可能闹出人命?你就放心吧,下回再见到王癞子,他指定绕着你走!” 两人都这么保证,沈清稍稍放下心来。 她不是个喜欢麻烦人的性子,却知道量力而行。目前这个阶段,她就是没能力对付王赖子这种地痞无赖,顾含章是她对象,向顾含章求助并不丢脸。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话放到流氓身上也是一样。她总要正常生活,哪里防得住王癞子这种满肚子坏水的? 与其让自己陷入危险,不如及时认怂找人帮忙,免得真遭了毒手才后悔莫及。 事情说开,沈清终于有心思吃饭,这才发现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饭菜是江越从南北杂货带来的,张秀娥心疼未来女婿读书辛苦,饭量和菜量都给很多,沈清好几天没尝到她娘的手艺,吃得香喷喷的,饭都比平时多用了一碗。 “慢点吃,别噎着了。”顾含章给沈清夹了一个鸡腿。 媳妇儿这回真受委屈了,要不是大齐律法约束着,王癞子明年的今天,坟头草都长得膝盖高。 常鸿也心疼。人心都是肉做的,他对沈清没有男女之情,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总有些坏心眼的来欺负她,是个人都觉得气愤。 更何况,他学业上的命都是沈清给的,张秀娥这个善良的女人,也拿她当亲侄子看待。 趁着沈清埋头干饭,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个王癞子……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沈清满足地吃了顿饭,又和顾含章待了会儿,直到把人送进学舍上课才离开。郑德在胡广平家里吃饭,也受到了胡家人的热情招待。 两人吃完饭会合,天已经冷下来了。早上两人出门明明还晴空万里,现在天空一片灰,一副要下雨不下雨的样子。 青州这一带天气挺奇怪,降温总是在中午降,有时早上还能穿两件薄,中午就冷得只能穿袄子了。 “这天……该不会要下雪吧?”郑德望了望天空,冲沈清说道,“清清,咱还是赶紧回去,万一下雪路上马车可不好走。” 沈清冻得鼻头都红了,本来还想去南北杂货看看她娘,现在这情况只得点头同意。 好在张秀娥考虑周到,一入冬就把两边的棉被和厚衣服都准备好了,赶紧和郑德回村里,换件厚衣服穿才是真的。 外头天气冷,赶着马车吹着小冷风更冷。 “清清,你个姑娘家别冻坏了身子,进车厢里坐着。”郑德没让沈清赶车,打发她进车里。 沈清确实冻得受不了,没有和郑德推辞,从车厢的底座翻出张薄毯子给郑德盖保暖。 两人刚进村子,雪花就从灰白色的天空飘了下来。 “多少年没下雪了,看来今年得比往年冷得多!”郑德把马车赶进马厩。 沈清简单给郑德煮了碗姜汤驱寒,望着天空中星星点点的小黑点发呆。 下雪了。 青州受地理环境影响,雪下一段时间,很大程度会变成冻雨。 这种冻雨在植物身上停留,如果天气太冷,有可能形成霜冻。青州不像北方,有用大菜窖储存蔬菜的习惯。遇到霜冻天气,像大白菜这种耐寒的叶菜都可能遭殃。可若是天气反常雪越下越大,地里的菜也不见得多乐观。 叶菜因为低温发生冻害,那么到时,大多数人整个冬天都吃不到新鲜蔬菜…… 为了全局着想,这是两种情况自然最好哪样都别发生。 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然之力又岂是小小的人类能抗衡的? 这场雪对别人而言是灾害,沈清看到的却是机遇! 富贵险中求,给作物防寒的办法她懂,只要她菇棚里的香菇不受影响,她就能抓住这场机会! “德叔,别喝了,咱去看看谷场上的干草还在不。”沈清进屋加了件袄子,姜汤都来不及喝,就朝郑德说道。 “不是清清,王癞子的事……你到底和顾公子说了没?” 郑德边喝姜汤边关心王癞子的事,可这丫头就跟魔怔了一样,望着天上的雪发呆。 要不是他这趟跟得紧紧的,还以为她在王癞子那里受了什么委屈! 沈清火急火燎,“说了,当然说了。德叔,王癞子那咱可以不用管了,咱还是赶紧去瞅瞅咱们的香菇吧!” 还有村里每家地里的菜,也得让里正通知他们,能收的收起来。 不能收的,最好也要用干草盖住! 第168章 给媳妇儿出气 “真有这么严重?” 郑德被沈清拖着来找他爹,脸上一副不大信的样子。 青州四季温和,打他记事起就没下过几场雪。冬天倒是经常下雨,因为湿度大,凉意从脚底板钻上来,怎么捂都捂不暖倒是真。 可下雨归下雨,也没见把地里的菜冻死过啊! 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冬天经常跟着他娘打伞到地里拔萝卜呢。 “当然严重,要不严重,清清这丫头拉着你来干啥?”里正深深吸了口烟,往空气里吐了个烟圈。 他年轻时就有一年下了大雪,整个金泽镇的叶菜都被冻坏了,那年冬天他跟着家里人吃了一整个冬天的番薯芋头。 以至于直到现在,他都不怎么待见这两样食物。 好在青州富庶,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冻死这些叶菜倒不至于饿肚子。 不过他身为里正,这么大的事情自然得让村里人知道,便带着郑德挨家挨户去通知。 今天外头冷,本来大多数人都窝在家里取暖。 父子两人这么一招呼,几乎全村的人都去了自家菜地,收菜的收菜,铺干草的铺干草。 一时之间,整个村子快有秋收那么热闹。 雪越下越大,一开始只是零零星星的几片,后来抬头一看天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朱婉宁好不容易说服沈老太,让沈老太相信,自己并没有亏待沈金宝。等院子里想起沈老太打雷一样的鼾声,朱婉宁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掩上房门。 出了房门才发现,外头居然下起了雪。院子里她种的花花草草上,挂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她拿了把油纸伞悄悄出了院门,一路飞快地往书院侧门走去。望着四下无人,才朝一个隐蔽的角落走去。 王癞子等了朱婉宁很久,冻得鼻涕都流下来了,见到朱婉宁来不禁抱怨。 “不是说好了午时前来,怎么迟了这么久?” “家里临时出了点事,抽不开身。”朱婉宁掩下心中的厌恶,袖子里掏出个钱袋,“拿钱之前总要说说,自己凭什么拿的这份钱。” 王癞子伸手取钱袋,却被朱婉宁避开也不生气,把上午街上的事说了。 “那小娘们吓得缩在郑德身后,脸都白了。我可和旁边的人都说了,她被我睡过了,凭这些够不够我拿钱?” 自己的水粉铺子经营惨淡,朱婉宁这些日子一直心气不顺。 听到这话,脸色才稍稍好看一些,“这次可以给你银子,但我给你钱,可不是只让你动动嘴皮子。半个月内没有好消息,余下的钱你别想拿到!” 王癞子总算拿到钱袋子,提在手里掂了掂,笑着说道:“拿不到银子,我就管你叫丈母娘。” “你!”朱婉宁气得胸口疼,“我女儿已经许了人家,你想都别想!沈清现在手里有南北杂货,娶了她保你这辈子吃穿不愁,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初她为了许家儿媳的位置,买通了王癞子想要斩草除根。没想到,王癞子居然贪心不足,打起了莲莲的主意。 对这个侮辱了女儿的男人,她恨不得杀之后快。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掩盖一切,王癞子也还有他的用处。 等到一切如她所愿,莲莲的这笔账,迟早要和王癞子这个渣滓清算! 王癞子从牢里放出来,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也不能把朱婉宁这个金主的开罪狠了,嬉皮笑脸地说道:“就是和你开开玩笑,那么认真干啥?说给你办成就给你办成,到时你这个大伯娘可别忘了给清清添妆!” 说完,王癞子也不在这里多呆,手里拎着银袋子,吹着口哨高高兴兴往外走。 “癞子哥回家去啊?又去哪里发了财?” “我看癞子哥这么高兴,十有八九是去书院向沈先生提亲去了吧?” 一路上,镇上的小混混都和王癞子打招呼。 王癞子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脸上笑容得意,“那可不是,你爷爷我好事将近,能不开心吗?来来来,今儿我高兴,就请大家到广聚楼喝酒!” 王癞子这人能成金泽镇的混混头子,一方面这人比较狠,另一方面则是出手阔绰。 从小摊小贩那里敲诈来了保护费,就大手大脚地请人吃喝。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小弟,跟着他都养成了用钱无度的习惯。个个看着阔绰,实际上个个穷的叮当响,还顺带把本就不富裕的家带累得更穷了。 一群人在广聚楼大吃一顿,回到家里时雪都已经积到脚面了。 “你这败家子,又喝了一身酒气,怎么不死在外面得了?”罗氏点了灯骂骂咧咧地给儿子开门。 王癞子走进房间,一头栽到床上呼呼大睡,连鞋子都是罗氏给他脱的。 …… 夜晚的风呼呼地吹,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有些事情白天不方便,晚上才方便,又冷又没人愿意出门的下雪天更方便! 金泽镇边上的王家村,积雪掩盖了本该响亮的马蹄声。 王家村牌坊底下,江越双肩积雪见到远远而来的火把光线,目光不由投向远处。 一匹黑色骏马穿破夜色打头出现,顾含章一身白色大氅骑在马背上,身边是把自己裹得像个球的常鸿。 两人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每人手上都举着一只火把。 “主子,常公子,王癞子家就在此处!”江越上前冲着两人行了一礼,“王癞子醉酒而归,现在应该已经在家呼呼大睡。”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不教训教训这狗东西,就找不着北了!”常鸿把脖子从皮草里伸出来,气哼哼地说道。 江越又看向顾含章,顾含章也点了头,他才带着两人往村里走。 王癞子在镇上作威作福,住的地方却只是几间干草铺了的茅草房。 “这就是王癞子住的地方?”球一样的常鸿从马背上跳下来,露出皮草里一只还亮着火星的铜手炉,吃惊地望着面前的破木门,“这种东西有什么脸说自己要娶沈姑娘?” 他的媳妇儿,就因为出身低微了一些,又生得貌美,就被王癞子这种臭水沟里的东西觊觎。 顾含章胸中怒气翻涌,望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嘴边勾出一抹冷笑。 “给我踹!” 第169章 好汉饶命 轰的一声! 王家破破烂烂的大门应声而倒。 屋子里响起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罗氏披着衣裳推门出来,看见自家院子里的一群人吓了一跳,目光防备地看着顾含章和常鸿。 “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闯进我家干啥,该不会是贼吧!” “婶子,我们是王癞子的朋友,有急事找他。刚才敲了半天门没人应,这不,一时情急就把门给踢了。”常鸿脸上笑眯眯的。 罗氏脸色稍缓,冲常鸿点了点头,“哦,是程哥儿朋友啊。他今晚吃醉了酒,我进屋叫他去。” “好嘞,婶子,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常鸿笑意不减,望着罗氏的背影和顾含章嘚瑟,“含章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罗氏的脊背都紧张地绷直了,顾含章瞥了一眼道:“演技拙劣。” 怎么可能!常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罗氏都上当了,他怎么可能演得不好? 罗氏用余觑着两人,比她人还高的大黑马,油光水滑的毛皮裘。 这样的人说是她儿的朋友,当她傻吗?三更半夜来找她儿,心里一定憋着坏主意! 常鸿不错眼地盯着罗氏,只见上一秒还脸色如常的罗氏,忽然扯着嗓子大喊。 “程哥儿快跑!有坏人来抓你了!” “卧槽?”常鸿惊得连手炉都差点丢了,这罗氏一脸老实相,竟然这么诡计多端! 他左看右看,从房边的柴堆抽出一根柴火,拔腿向王癞子的屋子跑。 王癞子睡得天昏地暗,被他娘的叫喊声惊醒,脸色发白地跳下床从门缝里看人。 高头大马,锦衣华服,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种人? 咔嚓一声,脆弱的房门被人从中间砸出个洞。 王癞子酒都吓醒了,衣服都顾不得批,要从后头跳窗。 头刚伸出后窗,泛着寒光的刀刃贴着他的脸斩下来,一缕头发悠悠落地。 万一再近一些,掉在地上的可就是自己的头颅! 王癞子脑子一片空白,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啧,这都什么味儿!”常鸿没想到这门这么脆弱,就跟纸糊的似的,干脆丢开木棍,一脚把门踹开。 屋子里一股酒气和脚臭混合的味道,还有股浓浓的尿骚味。 几个护卫鱼贯而入,明亮的火光把小小一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王癞子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滩金黄色的液体在他身下漫开。 “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吓得尿裤子。”常鸿用袖子捂住鼻子,眼神充满鄙夷。 顾含章也皱了皱眉,返身退出屋子。 江越立即下令,“把他拖到外面去!” 王癞子在镇上横行霸道,到了孔武有力的护卫面前,就成了只瑟瑟发抖的小鸡崽。 到了外头被刺骨的寒风一吹,这才回过神来,趴在地上咚咚地磕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这位好汉,还请好汉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饶你一条狗命?你知道我今晚为何来找你,就求我饶你一条狗命?” 今夜的天气严寒无比,王癞子穿着中衣中裤,却觉得顾含章的声音比那刮骨的寒风还要冷。 天空中的雪暂时停了一会儿,一轮圆月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 王癞子绝望地望着顾含章,他咋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爷?他王癞子得罪的人海了去了,哪里个个都记得住? “呵。”顾含章星目中闪过一丝杀意,“记不得了,那我就替你回忆回忆!” 噌的一声,一柄寒光出鞘,亮如镜面的剑身映照王癞子惊恐的脸。 “是你!”他记起来了,金泽镇书院的巷子前,就是这人一剑挑断了自己的手筋。 他竟还没回京城!仍然留在金泽镇! 王癞子吓得连忙大喊,“好汉饶命,大不了沈清那个小娘们我让给你便是!” 一旁的常鸿捂住眼睛,谁不知道顾含章最在乎的就是自己未来媳妇儿。这王癞子说这种话,简直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让?顾含章脸上杀意更浓。 他的媳妇儿什么时候属于过别的男人? 这种东西配在他面前说让?! 王癞子怎么也没想到,他认怂的一句话却激起对方更大的努意,眼看顾含章的剑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他吓得立即大喊:“别杀我,别杀我,我也是收了别人的银子!” 寒光闪闪的剑尖悬停在他眼前,离他的鼻子只有一指的距离。 王癞子面如金纸,胸腔里心脏擂鼓似的狂跳。 常鸿也赶紧上前,一把抱住顾含章的胳膊,“哥!哥!您可别冲动,为了这么个东西不值当!” “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顾含章没有收剑,剑尖反倒又往前移了一些。 王癞子像抓着救命稻草,“是朱婉宁!沈清她大伯娘朱婉宁!朱婉宁想把自己闺女嫁给许子明,担心沈清挡了她闺女的道儿,就找我毁沈清的清白!” “你动了她?”剑尖几乎戳到王癞子眼球。 王癞子吱哇乱叫,“没有!我要动了她,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 朱婉宁虽然收买了王癞子,王癞子也不是没自己的心思。 沈清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又明显不受她爹宠爱,他是有病才会选沈清。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和沈莲莲都那样了,朱婉宁还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面前的剑收走,王癞子终于松了口气,早知道沈清背后有这种靠山,他怎么也不可能…… “嗷!”王癞子刚放松,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从右手臂传来。 顾含章手中宝剑入鞘,一脚踹断王癞子的右臂,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 “想要活命,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事情办得不好,这回是右手,下回便是左手,等你手脚用尽……” 顾含章的目光落在被人按在地上的罗氏身上。 王癞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右臂呈诡异的姿态折断,“好汉饶命……一定让好汉满意!” “呸,动谁不好,非要动沈姑娘,活该!”听着王癞子求饶声,常鸿冷哼一声,朝他淬了口唾沫,“我们走!” 欺软怕硬罢了,要欺负沈清的时候,怎么没见他这么好说话? 如果不是律法限制,他真想为民除害! “程哥儿!我的程哥儿!”护卫们松开罗氏,罗氏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你开罪了这样的阎王,咱娘俩以后还怎么活啊!” 刚才那阎王可说了,王癞子的手脚断完,就断她的手脚! “娘,扶我去镇上看大夫!”大冷的冬天,王癞子出了一背的冷汗,从嘴边挤出一个狞笑。 顾含章这种人留在镇上,朱婉宁会不知道? 该死的朱婉宁知情不报,他一定找那老娘们儿好好算账! 第170章 人比人气死人 云来村,雪一连下了两三天。 纵然是青州这种温暖的地方,积雪依旧积到了小腿肚。 沈清烧了个手炉提在手上,炉子和她小时候在乡下用的差不多。用竹蔑编成一个竹制的小花篮,花篮里放一只盛炭火用的小碗,什么材质的都可以,只要耐高温不会被炭轻易烧裂。 至于炭当然也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富贵人家用的银丝炭,而是灶膛里烧柴火时扒拉出来烧的发红的木炭。 青州气候湿润,遇见这么冷的冬天,凉意跟着水汽一点点往骨头里沁,有了这简易的手炉,沈清才觉得暖和一些。 “汪汪汪……”院门闭得紧紧的,小黑像不怕冷一样,在狗洞来回钻。 沈清回村里看菇棚,又把它从顾含章那边领了回来,一人一狗在乡下的宅子作伴,才不会显得太过孤单。 沈清猫在房间里取暖,小黑两只前脚就在门上拍打,示意沈清出去。她把门打开一条缝,冲它摇了摇头,“太冷了,不出去,你自己玩一会儿。” 小黑似乎听懂了沈清的话,坐在地上歪着脑袋看她,没过多久,外头就响起敲门声。 “清清在家吗?” 沈清意外地看小黑一眼,原来这家伙是在告诉她,外头有人来了。 有人来找,沈清再也躲不了懒,只好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就吃了一惊,来找她的不是一个人!一群男女老少,手提肩挑,拿了不少东西站在她家大门口。 “你们这是……”沈清吃了一惊。 一群村民笑呵呵地望着沈清。 “清清,我们去给里正送东西,听里正说了才知道,原来那天下雪是你去提醒他,让咱们往菜上铺干草的!” “本来我还不大愿意铺,谁知道雪居然下得这么大。要是那天我犯了懒,家里种的那些莴笋跟大白菜肯定就冻死在地里了!” “是啊,我妹妹早上还冒雪来了一趟,说他们村里的菜一夜之间全冻坏了。现在全村人叫苦连连,怕是一整个冬天就只能啃窝窝头了!” “可不是吗?咱们村里头还好,镇上的人不种菜,那菜价还不得涨疯了?” …… 村民们议论着把菜篮子里的大白菜,萝卜,茄子,山药……都往沈清手里塞。沈清没和他们客气,因为她就属于自己不种菜的那种,家里菜地里的菜秋天时候都收了,张秀娥忙得没空打理菜地,她也没想好可以往地里种什么,只随便种了点好种的土豆。 如果没村里人的支援,她估计整个冬天,只能吃吃香菇土豆。这两样东西味道都不差,可要真吃一个冬天,那也绝对够呛。 为了自己的嘴巴着想,沈清欣然收下村民们的赠予,并回去给他们每人拿了点香菇干。 大冬天的还能吃到香菇,虽然是干货,但已经极为难得。 沈清笑眯眯地冲村民们道谢,“多谢各位叔伯婶子,我那不过是顺带一提。各位才真的是雪中送炭,有了大家送的东西,我今天也算一饱口福了!” 漂亮的姑娘人喜欢有人不喜欢,但嘴甜的姑娘一定大多数人都喜欢。 得了沈清的香菇干,村民们也不忘叮嘱。 “你娘还在镇子上吧?镇上的菜难买,那些东西你们要是不够吃,只管来找我们要!” 沈清看到这些菜就想起她娘了,实际上就算村民们不来送菜,她也会尝试着用香菇跟他们换一些。但这两天路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别说马车行驶,就算走路都很不方便。 这时候不像华国,路上积了雪,就有人开来铲雪车铲雪。乡村的土路本来就坑坑洼洼的,沈清和郑德都不是“老司机”,这种恶劣天气驾驭不了那双马的马车。 好不容易等过了几天,太阳出来之后,地上的雪融化了一些,好歹能走马车了。沈清才拉着郑德装了一马车的菜,运到镇上去。 到了金泽镇上,才发现镇上的街道热闹非凡,但凡有叶菜的都被不少人提着篮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仔细一听那都是在那讨价还价的。 “清清,你怎么来了?”马车停在南北杂货侧门前,张秀娥赶紧迎出来,给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这么冷的天来回跑,可别冻坏了身子!” 原主就是淋了一场大雨着凉,人就这么没了。张秀娥这个当娘的,回想起那时候就怕,要不是被困在镇上回不去,一定不许沈清来回折腾。 沈清笑呵呵地把车帘掀开给张秀娥看,“娘,瞅瞅我给您带来了啥!” 沈清神神秘秘的,张秀娥探头进车厢里看,一看就张大了嘴巴。一场大雪落下来,镇上的菜价翻了四五倍,沈清和郑德居然给她们拉来了一车的菜! 想起自家闺女花钱如流水的性子,张秀娥赶紧退出来问:“这一车菜又花了多少银子?” 别怪张秀娥扣扣索索,她这几个月起早贪黑,一刻也不敢放松,还不都是因为沈清欠下的大笔“房贷”?按张秀娥的想法,就是一个月不吃菜,也不能花这份冤枉钱! 沈清这些菜压根就没花银子,香菇和土豆是自家种的,别的菜是村里人送的。后来里正又送过来一些,足够她们娘俩敞开吃到明年春天。 得知闺女没有瞎花钱,张秀娥这才松了口气,“含章那边也送一些,他和常鸿读书辛苦,可不能亏了身子!” 沈清闻言眉毛微微一挑,她娘关心顾含章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和常鸿的关系也这么好了? “好啦,我知道了!这就给他们两个送去!”沈清让阿梅和兰香卸了一半菜,另一半则和郑德一起送去书院。 为啥送去书院?天气这么冷,来回取餐不方便,顾含章和常鸿少不得到山长院子里蹭饭,不送去书院他俩怎么吃得到? “雪天路滑,仔细着点!”张秀娥还是不大放心,追上前几步叮嘱。 旁边几家店铺的掌柜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一棵棵大白菜,看得他们心里发酸。现在他们吃一顿青菜都心疼,张秀娥倒好一筐筐往里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些目光张秀娥不是没注意到,为了防止有人厚着脸皮来找她“借菜”,她赶紧进了院子把侧门一关,谁拍门也不应!这些菜可都是她闺女,辛辛苦苦从村里运来的,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张秀娥过得顺风顺水,朱婉宁却越来越不顺,最近开销越来越大,水粉铺子的生意却越来越不景气。 她到铺子里提银子,朱兴安只给了她五两,朱婉宁太阳穴突突跳,还没来得及仔细询问,一个伙计飞快地跑进来,“不好了,王癞子带着人来咱们铺子里闹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22899504910小宝贝打赏的新年红包!么么啾! 第171章 沈莲莲的痣 王癞子来他们铺子闹事? 朱兴安第一反应,就是朱婉宁的钱没给够。 妹妹挤走张秀娥母女的事他是知情的,这种地痞流氓没给够钱,可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朱婉宁又冤枉又恼火,王癞子就是一只饿着肚子的豺狼。 若是不给够银子,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她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兄妹两人顾不上多争执,急急忙忙赶到前头铺子。 铺子里,王癞子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二郎腿高高翘着。 身边的一群混混个个吊儿郎当,一进来就把几个客人吓跑了,嘻嘻哈哈地摆弄柜台上的胭脂,几个人脸上涂的跟猴屁股似的。 望着地上桌子上到处都是的香粉,朱婉宁火冒三丈,“王癞子你想干什么!” 朱兴安也心疼坏了,这些人拿的都是铺子里最贵的胭脂水粉。香粉撒得到处都是,胭脂也一挖一大块。 真是自己的东西不心疼,光是他看见的几样加起来都有三五两银子! 他想干啥?王癞子脸上笑嘻嘻的,心想着朱婉宁还跟他搁这装呢! “朱婉宁。”王癞子抬起受伤的胳膊,左手在胳膊上点了点,“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好好的一只胳膊伤了,你打算赔我多少银子?” “笑话!你胳膊伤了关我什么事,再在这里闹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朱婉宁当然不会忽略王癞子缠着绷带胳膊,可她并不觉得这关她什么事。 王癞子这种地痞流氓,和人打个架,遇到个狠角色把他胳膊打折了,那不是正常的事? 比起给王癞子银子,她更不想让人知道两人间的关系。 她堂堂金泽书院先生的夫人,让人发现和一个混混有联系,叫外人怎么看待她? 外界不承认没关系,她都和沈文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被人称一声沈夫人! 朱婉宁心眼多,王癞子也是个混不吝。 听朱婉宁这么说一点也不生气,嘴边反倒露出个笑容,“好你个朱婉宁,不想赔是吧?” “婉宁,好汉不吃眼前亏,要不就给他吧。”朱兴安望着王癞子那凶狠的眼神,总觉的今天的王癞子哪里有点不一样。 朱婉宁皱起眉头,要是换做以前手头宽裕,她说不定还会借钱消灾。 可现在,她怎么可能花这个冤枉钱?王癞子就是个无底洞,满足了他这一回,下回下下回呢? 给了他,她母女的开销,许夫人的礼品钱,还有家里大大小小的饭钱哪里来? “大哥,不能给!”朱婉宁斩钉截铁。 “王癞子,你最好现在就走人,不然我可要报官了!” 王癞子怒气反笑,站起来一颗唾沫吐在地上,“兄弟们听见没?这老娘们不答应赔我的胳膊。” 混混们纷纷收起嬉笑的模样。 “敢欺负到我们癞子哥头上?我看他们是活腻了吧?” “癞子哥说要咋样,兄弟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癞子猛地一向踢翻面前的椅子,狞笑着说道:“给我砸!” 一声令下,混混们涌向铺内四处,砸着柜子里的货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各种香粉胭脂碎得到处都是。 “你们愣着干啥?没看见铺子被人砸了吗?还不快给我把人撵出去?”朱兴安心都在滴血,这哪里是在砸胭脂,这就是在扔他的银子啊! 伙计们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他们哪是这些混混的对手?出来做个工而已,万一把人得罪了,他们全家都别想过日子了。 “别砸了,别砸了!”指使不动伙计,朱兴安上前阻止,却被一个混混推倒在地。 朱婉宁头一阵阵疼,“王癞子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想干啥!” 王癞子靠在柜台上,眼神阴恻恻地望着她,就是不说话。 朱婉宁都快疯了,她哪里知道王癞子这种混混的想法? 今天太阳不错,街上有不少人。朱氏兄妹手里的这件水粉铺子最近生意是不太好,却也是好几年的老店了。 加之就在金泽镇大街上,虽然谁也不敢多管闲事,却也有不少在围观。 听了朱婉宁的话,立即就有不怕死的大声帮呛,“是啊王癞子,好端端的,你又想干啥?” 被打折的胳膊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大夫说了万一恢复不好,这只右手就可能废了。 都到现在,朱婉宁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我想干啥?”王癞子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想干沈莲莲那小蹄子!” 他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你们是不知道,沈莲莲脱了衣服后皮子白得很,特别是那一双……又圆又大,带劲得不得了!她的第一个男人当然是我,我现在都后悔看她哭唧唧的,没多弄她两回,要不然……” 周围顿时一静,王癞子的话实在太过劲爆。 什么雷雨天,乡下荒废的破庙,还有镇上有名的才女沈莲莲。 沈莲莲这样的姑娘,怎么可能和王癞子这种下三滥扯上关系? 可王癞子说的有鼻子有眼,难道真的和沈莲莲有过这么一段? 这个王癞子……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侮辱莲莲! 朱婉宁脑袋嗡嗡响,脑子一片空白。 莲莲一个姑娘家,有了这种流言,还怎么有脸在镇上待下去? 这事传进许家眼里,挑剔的许夫人会不会当场就退亲? …… “我杀了你!”她猛地操起柜台上一把剪刀,就朝王癞子刺去,她就是搭上这条性命,也要废了王癞子! 朱婉宁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自己的下半身。 这妇人实在太恶毒,居然想断他们老王家的根! 王癞子怒不可遏,一脚踹在朱婉宁手腕上,没受伤的左手一巴掌把朱婉宁扇倒在地! 朱婉宁手掌被地上的瓷片刺破,殷红的鲜血流出,俯在地上双眼怨恨地盯着王癞子,“你信口雌黄!” 王癞子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莲莲是娇养在深闺的千金大小姐,他这种人也配? “婉宁,你没事吧?”朱兴安赶紧把妹妹扶起来,大声斥责王癞子,“胡说八道!你说你和我家莲莲有关系,你有证据吗?” 这种事太过离奇,反正他是不信的。 证据?谁说他没有证据? 王癞子当场就乐了,“沈莲莲屁股上有颗痣!” 第172章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王癞子怎么知道,沈莲莲屁股上有颗痣? 朱兴安一噎,沈莲莲打生下来屁股上就有颗痣,朱家人都知道。可姑娘家这种私隐事,谁也不可能往外传。 他不由看向朱婉宁,朱婉宁不愿意与他对视。 朱兴安心中震惊不已,看妹妹这副模样,难道王癞子说的是真的? 沈莲莲和许子明的事不能有差错! 朱兴安痛定思痛,忽然就看到一脸震惊的沈倩倩站在门口。 这丫头要坏事! 朱兴安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制止沈倩倩,就听沈倩倩大声嚷嚷,“你咋知道莲莲姐屁股上有颗痣?!” 围观的人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沈莲莲是谁?他王癞子又是谁? 王癞子在那里污言秽语,其实大部分人心理都不相信这事儿。 前些天,王癞子还当街拦住人沈清的马车。沈清那姑娘手腕太厉害,这块硬骨头王癞子啃不下,才转而打温柔贤惠的沈莲莲的主意也不一定! 王癞子说沈莲莲屁股上有颗痣,谁也都没放在心上。 直到沈倩倩一脸震惊地出现在铺子门前…… “沈莲莲屁股上真有颗痣?” “沈倩倩都说了,那肯定是有啊!” “王癞子这回居然真没说谎?那他和沈莲莲是咋好上的啊?” “还能咋好上?沈莲莲一个大活人要不是自愿去,王癞子还能绑了她去破庙不成?这事,十有八九是两人自愿的!” 还有几个明显暗恋沈莲莲的年轻人,听说这事一脸的灰败之色。 在他们心里,沈莲莲冰清玉洁,可远观不能亵玩! 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是这种女子! 沈倩倩倒也不是故意的。 她被朱兴安派出去买东西,回来就见铺子被人砸的稀巴烂,王癞子还在那说自己知道沈莲莲屁股上有颗痣。 沈倩倩是个姑娘家,只知道沈莲莲淋了大雨回来,别的事也没人专门告诉她。 听到这话一时太过震惊,心里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朱婉宁回过神来,疯了一样朝沈倩倩扑过来。 沈倩倩哪见过朱婉宁这副模样,顿时就吓坏了,脸上被朱婉宁抓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疼得哇哇乱叫。 再也不敢在铺子里待,手里的东西一扔,拼了命往外跑。 “那丫头被吓着了,快把她抓回来,别让她跑没了!” 朱兴安后槽牙磨得咯咯响,表面却还得装慈爱,命令伙计们去抓人。 伙计们对付不了流氓,抓一个沈倩倩还是没问题的,一群人赶紧追着沈倩倩跑了出去…… 沈清和郑德去书院送完了菜,顾含章还在学舍上课,两人很不巧没碰上面。 好在这几天菇棚里不大忙,沈清也就让郑德赶车先回村里,自己则留下一匹马,打算在铺子里住两天。 回到铺子里,阿梅和兰香脸色不大对。 沈清刚想询问两人,两人就说道:“东家,你快去后院瞧瞧吧。” 后院发生了什么事?沈清快步朝后院走,堂屋的门朝外开着,沈清一走进去,就见个满脸是血的姑娘坐在屋子里!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沈清吓得心脏都骤停了一下。 仔细一看,那姑娘还在那抹眼泪,似乎是个活人。 而且……这人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眼熟。 “沈倩倩?”沈清辨认了一会儿,终于从那壮实的身形里认出,这人就是她便宜堂妹沈倩倩。 “清清姐!呜呜呜呜……”沈倩倩听见沈清的声音抬起头来,眼泪哗哗直流。 泪珠混合着脸上的血滚落,像在流血泪,看得沈清一阵头皮发麻。 “你来我这干嘛?没事的话赶紧走,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座大佛。”认出来人,沈清没好气。 沈倩倩这种狗皮膏药,就不会沾,谁沾上黏着谁,甩都甩不掉。 沈倩倩听说沈清要赶自己走,脸都吓白了,“清清姐,你别赶我走。你把我赶出去,大伯娘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脸上的伤,是朱婉宁打的?”沈清愣了一下。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张秀娥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原来刚才张秀娥到街上买豆腐,凑巧看见满脸是血的沈倩倩。 张秀娥一时心软,就把人带进铺子里,替她简单地处理伤口。 帕子沾了温水,洗掉沈倩倩脸上的血迹,两颊上几条深深的指甲痕便出现在眼前。 沈倩倩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噼里啪啦地把事情全都说了。 “王癞子的手被打断了,还把你们东家的铺子给砸了?” 比起王癞子和沈莲莲那点破事,沈清更关心王癞子为什么要到那些铺子闹事。 沈清继续问沈倩倩,“你之前不是在书院干活?咋又去了水粉铺子干活?” 她还不知道沈倩倩?又懒又馋,有铺子要她就怪了。 “大伯娘嫌我在书院丢人。”沈倩倩嘟嘟囔囔,“谁不知道她想赶我回村里?我就偏不!后来她没法子,大舅在水粉铺子做管事,就让我去了。” 大舅?沈清仔细回忆,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 水粉铺子的管事一般都是女子,朱兴安一个大老粗,能在水粉铺子当管事?沈清说什么都不相信。 再加上今儿王癞子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找朱婉宁麻烦去的! 王癞子是混混,又不是傻子,水粉铺子的东家要和他无怨无仇,他上那儿去砸人家铺子干嘛? 除非,朱婉宁才是水粉铺子真正的东家! 没想到,金泽镇大街的那间水粉铺子居然是朱婉宁的! 沈清觉得自己真的小看了这个大伯娘的手段。 只是……她记得朱家也就是家普通农户吧?比当初的老沈家还不如,要不然也不会把伶俐能干的闺女嫁给沈文博。 在那个地段开铺子,可得花不少钱!朱婉宁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弄来这么大一个铺面? 答案显而易见。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沈清叹了口气,她都替老沈家心疼。 老沈家的米缸被朱婉宁这只老鼠挖了个大洞,十年如一日地往外偷东西。 这么一说,沈老太拿了沈文彬这么多年的月钱,还一个劲儿的喊穷,看起来也不是没道理了。 “清清姐,我真是冤枉你了。大伯娘让你背黑锅,我还以为……”沈倩倩也不是没眼力劲儿到一句好话也不会说。 南北杂货这么出名,她要是抱到沈清的大腿,就不用受大伯娘的气了! 现在是讨好她的时候吗?沈清一阵无奈,人蠢起来,真是无药可救。 “你不觉得奇怪吗?不是大伯娘的铺子,王癞子砸就砸了,大伯娘这么激动干啥?”沈清若无其事地在背后推一把,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 是啊!不是大伯娘的铺子,大伯娘激动个啥? 沈倩倩呆了片刻,一咕噜从椅子上跳起来。 难怪朱婉宁每回来的时候,朱兴安都要把她支开,这水粉铺子怕其实就是朱婉宁的吧! 好个朱婉宁,居然瞒着家里开铺子! 她这就回村里告诉她奶去,顺便再朝她奶告个状!看朱婉宁怎么和家里交代! “倩倩,你这药还没上,你上哪儿去?”张秀娥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沈倩倩想笑,一撑脸一阵钻心的疼,“二婶儿,我回家找我……奶去!” 第173章 菇价涨了 张秀娥都和沈文彬和离这么久,沈倩倩还把张秀娥当二婶呢! 高兴吗?沈清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 不但是沈倩倩,恐怕整个老沈家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即便是逼了沈文彬和离的沈老太,恐怕也只是把和离当作甩开母女二人的手段。 等母女二人有利可图,十有八九又要粘上来。 “清清,那铺子真是你大伯娘开的?”张秀娥也听明白了,难掩心中震惊。 那家铺子就开在金泽镇最热闹的大街上,甚至沈清大病刚好那会儿,两人一起来镇上,她就注意到了那间气派的水粉铺子。 光是后面就比南北杂或大两倍,南北杂货这样的铺子,整间买下来就得一百七十两。 那样显眼的位置,那样气派的铺面得花多少钱?张秀娥掰着指头也算不出来。 “当然是朱婉宁开的。” 面对张秀娥,沈清就直接多了。 别看王癞子只是个混混,可自古以来消息最灵通的,就是他们这种人。 要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明白,王癞子也没法在镇上嘚瑟这么多年。 当然,遇到她纯属王癞子阴沟里翻船。 谁又能料到,一场大病而已,竟能将她内里完全换了个芯子? “做人不能心眼太坏。”张秀娥的观念比较传统,听到沈清的话,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老沈家待你大伯娘不薄!” 张秀娥脾气好,连骂人都不大会,这已经是她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老沈家可不就是待朱婉宁不薄? 家里的第二宽敞的屋子给她住,丈夫战死的消息传来没多久,婆母就心疼地给她补了个夫婿,给沈莲莲补了个爹。 估计沈老太做梦都没想到,她最疼的大儿媳,居然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用他们老沈家的银子,补贴她老朱家的人! “娘,您也别太生气。朱婉宁那家铺子,咱们迟早超过她。” 不是沈清吹牛,她在金泽镇卖胭脂,怎么可能不做市场调查? 朱婉宁那家百香阁,虽然质量有保证,但色号老气,几年都没换过新产品。 镇上的姑娘们都买厌了,只是碍于没有更好的替代而已!就算没有沈清的南北杂货,也迟早会有东西杂货,东南西北杂货把她竞争下去! 南北杂货的胭脂开卖,百香阁的销量就断崖式下跌,这几个月基本上在吃老本,也撑不了多久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沈清乐得看老沈家的热闹,就怕张秀娥气坏了身子。 张秀娥生气吗?要是以前知道这事,她一定怄死! 可现在,张秀娥却有些恍惚,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了。 沈清心中了然,良好的生活条件不但滋养身体,还能让人心境平和。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并不正确,却也不是全然没道理。比起恶劣的生活环境,正向反馈总是容易让人进步飞快—— “清清,这事咱不掺和。”张秀娥认真说道。 她没啥见识,说不出啥大道理。可她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帮着闺女管铺子,连字也都认上了。 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才会掺和进老沈家的事,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清挑了挑眉,她娘进步得真快! 她一把挽住张秀娥的胳膊,“对,咱掺和这事干啥?” 汽水,瓜子,小板凳。 吃瓜看戏不香吗? 张秀娥回后院做午饭,阿梅和兰香凑过来和沈清说话。 “东家,刚才那姑娘真是你妹妹啊?” 沈清点点头,“堂的。” 原来是堂妹,难怪一点都不像!那模样,那脾气……两人不约而同摇头,还是敬而远之! 阿梅兰香有这样的觉悟,沈清深感欣慰,又叮嘱她们。 “除了这个,还有几个脑瓜子看起来不大正常的,都不要往店里放。” 她说完,又觉得这形容太过抽象,总结道:“哦,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特点!不是姓沈,就是姓沈的老婆!” 阿梅兰香恍然大悟,老沈家的人都不给进! 至于东家为什么不让老沈家的人进,东家那么漂亮能干,能是东家的错吗?当然是老沈家那群人的错! 沈清和两人交代完,心里踏实不少,后院传来阵阵菜香。 好久没尝她娘的手意,酸菜炖肘子、白灼虾、红烧排骨,吃得沈清撑到了嗓子眼儿…… 金泽书院里,胡广平正接待一位友人。 膳堂和酒楼经营方式不同,但本质上都是厨子。 友人在州府当厨子,家中有事告假,顺路到金泽书院探望。 些天积雪难行,两边消息闭塞,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胡广平赶紧询问,“州府的菜价多少了?” “胡兄有所不知,都说金泽的菜价离谱,州府的更是离谱!本来就比各镇都贵不少,现在又翻了三四倍。”友人摇头。 青州城里的菜主要靠周边邻近的镇县供给,这回下雪冻坏了不少,不止金泽镇的人没防备,别的镇也损失惨重。 但酒楼光是开着门,每日就有固定的开销,顶多是将素菜卖贵一些,总不能让客人全吃荤的。 胡广平看见雪下大时,就已经想到这点。 听了友人的话,一颗心砰砰直跳,普通青菜都涨了两三倍,那冬天本就稀罕的香菇和别的菌子呢? “哦,湿香菇平时六十文左右收,干货一斤肯定都得上百文了!”友人说道。 说着说着,他发觉胡广平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胡广平情不自禁拉住友人的手,往友人身体又蹭了蹭。 友人惊恐地往后退了退,整个人缩进罗汉椅的角落里,声音有些发抖,“老胡,你想干啥?” 胡广平嘿嘿一笑,盯着友人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平时是平时,这个节骨眼我要是有香菇卖……” 原来是卖香菇,友人正要长舒口气,猛地回过神来,反应比胡广平还大。 “啥!你有香菇卖?” …… 砰砰砰,砰砰砰—— 沈清一不小心吃得太饱,午饭后就来了食困,刚睡下没多久后院门被人一阵狂拍。 没过一会儿,兰香敲沈清的房门进来,火急火燎地冲沈清道:“东家,书院的胡师傅来了,胡师傅不知道遇着了什么事,都快急哭了!” 啥事能把胡广平好好的一个大男人急哭? 沈清不敢耽搁,急忙穿了衣服跑到堂屋。 胡广平坐在椅子上,屁股像长了钉子,一见到沈清噌的下站起来,“清清,菇价涨了!菇价真的涨了!” 第174章 大舅四两银子一个月 兰香说胡广平急得快要哭了,沈清一到却全然不是这回事。 胡广平哪里是着急?分明是激动的! 可沈清打眼一看,只见他整张脸皱成个橘子,八字眉往下压,整张脸皱成一个囧字。 看起来有点像华国网上流行的,某篮球巨星的暴漫脸,居然一时间没法叫人分辩出,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 胡广平平时多正经的一个人,做了大师傅后比从前更加沉稳,谁见过他这副模样? 沈清早料到一旦下雪,香菇的价格肯定得涨! 她被胡广平的情绪感染,心跳竟也加速跳了起来。 能让胡广平激动的价格一定不低,州府的菇价到底涨到了什么程度? “是啊,广平,州府的菇价到底涨到多少了?你倒是说呀!”就连张秀娥也抑制不住激动之情,破天荒地开口催促胡广平。 自家闺女辛辛苦苦好几个月,这十几日天天一个人住在村里。 若是菇价上涨来个大丰收,大家伙都赚个盆满钵满,说不定就能一举把园子的钱还了! 张秀娥刚体验超前消费,还是没能领悟华国房奴“债多不压身”的真谛,每天做梦都想把钱还完。 胡广平不再卖关子,直接伸手比了个四字。 四倍!整整四倍! 新鲜的香菇涨了四倍! “秀娥姐,你知道四倍是啥概念吗?咱们平时六十文一斤卖给酒楼,现在翻了两番!” 春天沈清不限量在云来村收菌子,要烘做菌子干卖,说到了冬天能挣钱,胡广平还不大相信。 现在算算价格,他恨不得回到几个月钱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让你不信大佬,让你不信大佬! 张秀娥都懵了,开始背乘法口诀,“六十文钱的六倍,四六二十四,加一个零,是……二百四十文?” 二百四十文一斤的香菇,是卖人参还是卖燕窝? 张秀娥惊得回不过神来,这么贵的东西真的有人要?少吃几顿素不会死,青州的春天来得很快,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当然有人收。”沈清给她娘吃了一记定心丸。 她穿越前也奋斗到了“有钱人”的行列,有钱人的心理她还不明白吗? 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一堆数字。州府不是金泽这样的小地方,青州城里的大户人家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两百文? 历史上达官贵人为了办宴有面子,不厌其烦地在食物上下功夫。奢靡到舍弃贝类的壳,让工匠仿照原生壳子,给每只贝打造金属坑子的事都屡见不鲜。 物以稀为贵,香菇和菌子或许平时不罕见,但到这个时候,它就是稀罕东西。 既然稀有,为何不敢卖高价? 沈清赶紧和胡广平坐下来商量,除了广聚楼州府还有不少酒楼,他们都可以尝试推销。 除了香菇菌子,还有沈清春天时烘的笋干,虽然没有菌子稀有。但她们土灶烘出来的笋干,比起晒干的品质要好上不少,应该销路不错。 这么多东西要运到州府,沈清一辆马车肯定不够,牛车走得太慢也没法用。 要去州府还得再租几辆马车,整整一个车队,才能把所有货物装齐了。 沈清本来打算到镇上休息休息,没想到休息是没休息成,还比村里更累了。 村里的老沈家也比沈清好不到哪儿去,沈倩倩绕过满街找她的朱兴安,偷偷摸摸回了云来村,直接把事情告诉了沈老太和刘金桂。 “啥?那百香阁是你大伯娘开的?” “你脸上的伤,是你大伯娘给你整的?” 刘金桂听说这些,整个人像过了电一样,一下子跳起来。 百香阁,金泽镇上最好的胭脂铺子,她咋可能不知道?沈老太扣扣索索,她每回想用胭脂,都得从牙缝里省出几十文钱买胭脂,朱婉宁可都看在眼里! 别说送她一两盒胭脂使使,就是便宜几文钱给她都不曾! 回想朱婉宁和沈莲莲母女俩身上吃的用的,刘金桂的后槽牙咯咯响。 这哪是妯娌啊,这分明是附在沈家三兄弟身上吸血的水蛭,把整个老沈家都给吸干了,就供她们母女两人逍遥。 “娘,我早说了大嫂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吧?”刘金桂的马后炮张口就来,“大哥没娶她时好好的,咋娶了她过门没两年,就被朝廷抓了壮丁呢?她和莲莲去了书院,霸着小叔子当老公使也就算了,那百香阁可都是文彬的银子啊!” 提起沈文彬的银子,沈老太就觉得脑子嗡嗡的。 她最满意的儿媳,居然背着她搬家里的银子! 刘金桂的哭声呜呜的,“可怜我的倩倩,不过就是说了句实话。姓朱的居然在她脸上抓了这么两道血印子,倩倩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叫她以后咋嫁人啊?” 沈倩倩刚才没觉得,被她娘一说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 本来她就不大招书院学子喜欢,这下又破了相,以后更没人搭理她了! “百香阁真是你大嫂开的?”沈老太气得直哆嗦。 她多疼朱婉宁啊,连沈文荣两口子都比不上! 朱婉宁母女俩在书院住着,家里的大屋子还给她俩留着,两天一回地进去扫地擦桌子。为了让她母女俩好过,她甚至都没去书院享福! 她那么疼朱婉宁,朱婉宁却在背后冷不丁给了她这么一下。还有沈莲莲,过得比沈金宝都好,嘴上孝顺管她叫祖母,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沈倩倩赶紧说道:“奶,那还能有假?大舅在铺子里拿四两银子一个月呢!不信您去问问,王癞子来铺子里闹事,我大伯娘可激动了,要不是她的铺子,她激动个啥?” 沈倩倩把沈清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沈老太,沈老太连想给朱婉宁找借口都想不到理由。 经历过菖蒲粉的生意,沈老太算是看明白了,老沈家的风水都被沈清给抢走了。 日子好不容易顺心一点,朱婉宁又给她闹幺蛾子! 沈老太死死捏住沈倩倩的手,咬牙切齿道:“收拾东西,和我到书院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11275252989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王晟达小宝贝打赏的鲜花*3! 感谢生命芬芳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75章 兄死弟娶 四两月钱! 沈文彬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在书院教书一个月才多少月钱? 朱兴安一个大老粗,朱婉宁没嫁到沈家之前,一个地里干活的泥腿子。 现在进了朱婉宁的百香阁,一个月就能拿四两!一年就是四十八两,几年下来镇上一栋宅子都被朱婉宁补贴给娘家了。 之前她一把老骨头为了能在镇上买房子,累死累活地做菖蒲粉,哪能想到自家早就不知可以买多少宅子了! 沈老太和刘金桂收拾了几套衣裳,家里已经没几件值钱的东西了,房门院门一锁就往镇上奔。 今天无论怎么样,朱婉宁也得给她们一个说法! “婉宁,你怎么样?”朱兴安脸上神色担忧无比。 百香阁铺面里的东西被砸了个稀巴烂,直到县衙的官差来了,王癞子一群人才一哄而散。 沈倩倩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败坏了堂姐的名声,就不知上哪躲了起来。 朱兴安寻她不得,又怕王癞子去而复返,只能暂时把朱婉宁送回书院休息。 朱婉宁脸色苍白,手上又有伤,朱兴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沈文博就是去得太早,他妹妹但凡有个正经丈夫,用得着亲自应付这些破事吗? 老沈家也是,沈文博既然已经没了,就放他妹妹去嫁人!不明不白地跟了沈文彬这十几年,连名分都没有,要不是百香阁开着,他们娘家人早就打上门了! 朱婉宁一口气没缓过来,霜打的茄子似的倒在床上,虚弱地冲着朱兴安摇了摇头,“大哥,我没事,你回百香阁看着。” 她一个女人,从在巷子里的小铺子做起,熬了几年才把百香阁开到金泽镇大街上。 好不容易熬出头,百香阁绝不能有一点闪失! 朱兴安想问沈莲莲那事该怎么办,张了几回嘴也问不出口。 外甥女心高气傲,绝不可能看上王癞子那样的烂人。可王癞子说得真真儿的,那话荤得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听不下去,更何况她们母女? 叹了口气正要往外走,沈文彬匆匆忙忙从外头赶进来,碰面赶紧叫了声大舅哥。 “大舅哥,我大嫂她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了?” 沈文彬也是听学生们说的,得知消息赶紧赶了回来,果然看见朱婉宁躺在床上,面若金纸。 朱兴安面色沉沉,“我妹妹做姑娘的时,身体一直康健。文博在时也好好的,替你操劳了十几年,你来问我?” 他妹妹被气成这样,还不是因为那多嘴的沈倩倩? 沈倩倩是他沈文彬弄到书院来的,又是沈文彬的亲侄女,沈文彬受他这顿气并不无辜! 沈文彬哪里知道这些,朱兴安又不可能和他说沈莲莲的事。 但他也不是个傻子,朱兴安心里对他有怨气,他算看出来了! 沈文彬心里也憋屈! 是,朱婉宁是把他的后院安排得井井有条!可他老婆闺女这些年在家里吃糠咽菜,朱婉宁到书院来,难道还是他亏待了朱婉宁? “大舅哥,话不能这样说。” “话不是这样说,还能怎么说?”朱兴安脸色沉沉,一把攥住沈文彬的衣领。 往日沈文彬家里还养着个黄脸婆也就罢了,现在张秀娥都和他和离了,他竟一点要娶妹妹的意思都没有。 兄死弟娶这种事情,乡下穷得娶不起老婆,娶了寡居的嫂子的又不是没有,老沈家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你个朱婉宁,自己干的缺德事,还撺掇你兄弟打我家文彬!”沈老太背着包袱,左边跟着刘金桂,右边跟着沈倩倩,冲上前去把朱婉宁从床上拉起来。 她做什么缺德事了?朱婉宁心里一阵愤怒。 这些年她为了老沈家兢兢业业,不但替沈文博守了十几年,还替老沈家培养出一个这么出色的大孙女。 老沈家这群人又蠢又毒,她要是丢下沈莲莲改嫁,沈家能攀在许家这么好的亲事吗? 朱婉宁一阵头晕目眩,强忍着怒意,“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不能听有些人胡说八道啊!” 朱婉宁的目光扫过沈老太身后的沈倩倩,沈倩倩这死丫头活该脸上留疤! 她现在只恨不得,当时没再多抓几道更深的,让这死丫头以后彻底没人要! “大嫂,你自己干的事,盯着我家倩倩干嘛?”刘金桂把闺女往身后一护,“娘,我看大嫂这是死不悔改,都到现在了还瞒着您,是铁了心想把咱家的银子往娘家搂啊!” 沈老太怒气冲冲,“百香阁的事你咋说?” “娘,百香阁的事……”朱婉宁心里咯噔一声,脸色比之前还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百香阁的事沈老太咋知道了?这些年,她拿着沈文彬的月钱在外头做生意,瞒着老沈家的人自然不容易。 娘家人来帮她,她又咋能亏待娘家人。 老朱家一家子张开嘴嗷嗷待哺,她补贴娘家也不容易,到现在也没攒够买铺子的钱。 现在,沈老太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还不上来剥她一层皮? “你想干啥?”敢当着他的面动手!朱兴安上前一步钳住沈老太的胳膊。 他能让这老虔婆动他妹妹一根手指? 沈老太也不是吃素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大叫,“打人啦!当大舅哥的打亲家母啦!” 好几人堵在沈文彬面前,沈文彬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听他娘哭喊起来,撸起袖子就上。 几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沈莲莲从外头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书院里的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就连之前对她分外热情的几个学子,也都对她态度反常,见了她就躲。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沈莲莲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沈老太尖利的哭喊声,混杂着刘金桂和沈倩倩的尖叫声响起。 沈莲莲蹙起眉头,她奶和三婶好好的村里不待,来书院闹什么? 她加快脚步,打算进去帮她娘,就听到刘金桂吱哇乱叫。 “我家倩倩咋了?说啥了,做大伯娘的也不能把她脸弄成这样!” “说啥了?你自己问她,下回别让我单独碰见她,否则我把她的嘴都给撕烂!”这是朱兴安的声音。 “你这人咋这么恶毒?亏倩倩还叫你一声大舅。” 刘金桂没脸没皮,朱兴安哐的下不知弄翻了什么东西。 “说啥了?她当着一群人的面,问王癞子咋知道莲莲屁股上有痣!”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沈莲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风流事迹”已经被公开认证,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第176章 这就忽悠人去! 沈清这边则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前几日的雪天低温,并没有影响香菇产量。 菇棚四面加上棚顶,本来就用干草包得严严实实。 风吹不进来,雪落不下来,还在棚里烧了秸秆,虽然保温能力比不上塑料布围成的大棚,却也比外头好多了。 只需要注意脆弱的棚顶,不被积雪压塌就行。为了这个,郑德还冻着凉了,在家里狠狠灌了几天姜汤。 时间就是金钱。 得知州府菇价往上飙,沈清只在镇上待了一天,就赶回村里摘香菇。 时间紧任务重,不光是沈清和郑家,还在村里雇了好些人。摘香菇的摘香菇,筛选的筛选,搬运的搬运。 沈清也不吝啬,直接在村里点了十几个青壮年,只要采够两千斤,就立即装车出发去州府! 菇棚里里外外忙得热火朝天,沈清也忙得腰都直不起来。 棚边小路上停了五六辆马车,整整齐齐组成一个车队。 里正和胡广平就站在车边,当场给香菇过秤。 最后一筐香菇称重,恰好凑够两百斤,里正一声令下,几辆马车的车厢一时都被堆满! 就连赶车的车夫都少见这种阵仗,话事的是个女娃娃,两个大男人甘心给这么个小丫头当陪衬! 当即就有车夫问附近看热闹的村民。 “老乡,你们村的小丫头什么来头?这么大的生意听一个丫头的,就不怕赔本啊!” “就是,女人当家,还有男人啥事?阴阳可要颠倒了嘞!” 本来以为村民们都会赞同他们。 可没想到,村民们却一个个都投来鄙视的目光。 “你知道个啥?丫头咋了,丫头就不能做生意了?” “我们村这个丫头,你要是能找出个男娃娃比得过她的,打今儿起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真有这么厉害?车夫们面面相觑。 村民们指着远处那栋房子给他们介绍,“看到那房子没有?” 车夫们点点头,平平无奇的一栋房子,有啥好稀奇的?就是有点儿奇怪,房子上的烟囱不一般大! “其实那是一座土灶!” 村民们又指了指旁边几亩水田,大冬天的里面居然一片绿油油的,“知道那是啥不?” 车夫们定睛一看,这不是杂草吗?田荒成这样都不打理,这些人是有多懒! “其实那是银子!”村民们一本正经。 车夫们:??? 云来村这群人是前几天下雪集体冻傻了吗? 房子说成土灶,杂草说成银子,他们终于知道这群人为啥非得一个女娃娃主事了,敢情没一个正常的! “兄弟们,你们这是有所不知!”之前给沈清赶车的那位车夫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向他们解释,“这位沈姑娘可不一般呐……” 终于有人耐心解释,车夫们听后张大了嘴巴。 云来村的村民没有骗他们!那座一进村就能看到的奇怪房子,真的是座土灶! 田里种的也不是杂草,而是能做成菖蒲粉的茴香菖蒲! 原来,镇上鼎鼎有名的菖蒲鲫鱼汤,就是刚才他们看不起的沈清做出来的。 沈清不但做出了菖蒲粉,还是镇上南北杂货的东家! 被娘子们天天在耳边念叨,想要一瓶南北杂货的芙蓉霜的车夫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南北杂货的大名! 芙蓉霜的价格让他们望而生畏,可好看了的老婆又让他们欲罢不能。 车夫们对沈清是又爱又恨…… 云来村的村民们热闹看得很满意,从前都是他们被打脸,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现在被打脸的是别人,他们看热闹看得就格外地酸爽! 叫他们看不起女人,强者为王,谁厉害听谁的。 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现在脸都被打肿了吧! 沈清从菇棚那边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这群车夫像变了脸,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格外恭敬。 她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和里正、胡广平一起坐上马车,看着向自己露出慈爱目光的两人,更是一头雾水。 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去州府卖香菇前,还有一个人必须得见。 一行马车齐刷刷停在广聚楼门前,里正和胡广平疑惑地看着沈清,“清清,咱们不是要去州府卖菇,来广聚楼干啥?” 沈清冲两人微微一笑,“郑老,胡叔,我问你,你们找到跑业务的人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愣了一下。 这段时间,他俩一有空就到各处谈生意,胡广平不是没雇过人来。 可那些人来干了几天,跟着里正跑了几趟外地,都纷纷撂挑子不干了。 为啥撂子不干?说起来胡广平就想笑,七尺高的大男人,嫌跑业务辛苦,嫌跑业务太累。 还有的说啥不稳定,宁愿窝在小饭馆做一辈子菜的! 嫌苦嫌累又想挣钱,还愤愤不平一个姑娘家挣钱比他们多的,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这些糟心事,胡广平都没拿沈清面前说。 不管是不是真不想干的,胡广平通通让他们滚蛋,要不是他还兼管着膳堂,都想自己提枪上阵! “清清,你这是找到跑业务的人了?”里正眼前一亮,“谈好了没,是广聚楼的师傅?” 广聚楼是什么地方?里面的大师傅个个都有拿手绝活,之前招到的那些人,当时里正还觉得不错。 可要是和广聚楼的师傅一比,那可就不够看了! “真能谈到广聚楼的师傅?”胡广平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他是厨子,当然知道广聚楼师傅的程度。要是广聚楼的师傅真的愿意跟他们干活,那他们不就如虎添翼了吗? 沈清摇头,“没谈,但十有八九能跟我上来。” 这哪里是个小姑娘?分明就是成了精的狐狸! 两人望着广聚楼里某位受害者,仿佛看到了当初被沈清忽悠的自己。 ——也得亏沈清这跟绳子挺稳当的,他们这一条绳上的蚂蚱非但没摔死,还养得越来越肥…… “快去快去!”两人催促。 沈清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行,那我这就去忽悠……” 里正和胡广平大惊。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沈清虚咳一声,“咳,做思想工作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温暖??开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生命芬芳小宝贝打赏的鲜花*2! 谢谢大家的支持!无论是评论还是打赏道具和金币的,都爱你们! 另外由于昨晚我赶着0点前更新,一下子看错了把尾号9899小宝贝的鲜花*3标错了,对不起!qaq(后来已经更正过来啦,怕没看见。) 再啰嗦一句:大家猜猜女主要去忽悠谁了呢! 第177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沈清的确要去做思想工作。 而且不只做一个人的思想工作,做的还是一家人的思想工作。 家和万事兴,一家人的力气往一处使,工作才能顺心如意。 整整一个车队停在广聚楼门前,阵势颇大。要不是广聚楼门前地多,这些马车还真没处停去。 马车一停在广聚楼门前,伍金良就在楼上瞧见了。 他看见沈清有些纳闷,菖蒲粉是月初才进的,鲜菇前几天才补了一批。 照理说,沈清现在不该来找他,突然带着一整个车队来,这是要干啥? 沈清时间不多,也就开门见山了。 “伍叔,这回我去州府卖菇,想带上春柳一块儿去。” 去州府卖菇,为啥要带上春柳去? 伍金良想起胡广平前阵子找的几个厨子,也就明白了。 沈清主卖食材香料,这两样东西说好卖好卖,说难卖也难卖。 沈清的策略是,直接用事实说话,美味的菜品摆在人面前,只要想挣钱的人,都不可能和银子过不去! 他还从胡广平嘴里听到个新鲜词,跑业务。 沈清想带着春柳跑业务去! 跑业务累吗?当然累,不然也不会去了几个大男人都不愿意干! 可跑业务锻炼人吗?那也是真的锻炼人。 “你容我想想。” “伍叔,您觉得现在广聚楼这个情况,春柳待在这里真的会比跑业务强?”沈清早就想好说辞。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春柳自幼丧母,伍金良为了照顾她,至今没有再娶。 可见伍金良对春柳之疼爱,沈清看在眼里,只能心中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伍金良愣了一下,沈清的话问到了他心坎儿里。 春柳没有兄弟姐妹,他不可能照顾闺女一辈子。之前他是打算在自己离世之前,把女儿托付给好人家,再给培养她习得安身立命的手艺,自己也就能放心去见九泉底下的亡妻。 给闺女看中的人不靠谱,广聚楼也没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赵诚那小子出走后,春柳日渐消沉。楼里人议论纷纷,赵诚即便离家出走,也不愿意给他伍金良当女婿。 他是掌柜没错,却不能捂着底下人的嘴,不让他们说闲话。 要是换做以前,他绝不会舍得闺女吃这份苦,可现在…… “罢了罢了,你去问她本人吧。若是她自己愿意,就跟你一起去吧!”伍金良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大腿,长长叹了口气。 沈清微微一笑,伍金良这一关算是过了。 咚的一声—— 广聚楼后厨,厚实的斩骨刀狠狠嵌进菜板里。 一个伙计骤然变色,再也不敢嬉皮笑脸,脚底抹油似地溜了。 只是临走之前,嘴里还不干不净,说着什么破鞋。 “多傲呢!整个广聚楼谁不知你倒贴赵管事,赵管事都不稀罕。要不是掌柜的闺女,谁愿意搭理你!” 沈清从外头走进来,刚好听到这话,笑眯眯地问道:“破鞋说谁呢?” “破鞋当然说的就是春……”伙计没发现是沈清,回过神来脸上立即挂上笑容,“沈姑娘,我们这都自己人胡闹呢!沈姑娘怎么来了后厨?我知道了,是来找春柳那丫头的吧,她就在里头,沈姑娘快去吧!” 沈清也不生气,脸色不变地同他道了谢,“多谢破鞋,那我找春柳去了。” “你!”伙计发现自己被沈清绕了进去,顿时脸色铁青。 沈清挑了挑眉,“这就生气了?我也同你胡闹呢,怎么这么开不得玩笑?” “没、没生气。”沈清几次来这里的排场,哪里是他得罪得起的人,伙计只能硬生生憋了下去,“沈姑娘真会开玩笑!” “我不信,你笑一个给我瞧瞧。” 沈清执意要看伙计笑,伙计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走进厨房,春柳正在那处拿几块大骨出气,剁着大骨的表情像要杀人。 沈清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想不愧是打小练出来的本事,随便剁都能剁得那么好看。 等大骨剁完了,春柳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沈清这才问道:“一个伙计而已,那么嚣张,不让你爹收拾他们?” “算了吧,我爹他自己本来就不容易。酒楼又不是他开的,没必要用这种破事烦他。”春柳闷声说道。 瞧瞧,多懂事的孩子。 沈清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议论着?” 春柳愣了一下,她在后厨干活,本来就有些人不服气。一个姑娘家,凭什么在广聚楼掌勺? 赵诚走了之后,说三道四的更有的是,今天都闹到她面前来了。她何尝不知道不该这么下去,可除了拿斩骨刀吓吓他们,她还能有啥法子? 沈清盯着春柳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春柳,你有没想过离开广聚楼?” “离开广聚楼?”春柳手中斩骨刀微顿,“你是想让我去给你跑业务去?” 春柳脾气冲了些却不傻,能在广聚楼当厨子,也不是全仗着掌柜闺女的身份。 从小开始,寒冬酷暑,汗水浇灌,除了努力还有天赋和聪颖,才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望着小厮离开的背影,沈清知道自己离成功说服春柳又进了一步。 这姑娘性子冲动,但也真因为此,也是个性情中人。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不喜欢自己这个“情敌”,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恶意,反倒帮了自己许多回。 既然如此,沈清不介意帮她解开心结,如果春柳是个可塑之材,她就推她一把,助她早日走出阴霾。 若她还沉溺其中,那也就只能说明两人没有缘份了。 “春柳。”沈清抬眸注视对方,正色说道,“其实你有没想过……” 里正和胡广平在门口等了半晌,最终只看见沈清独自一人从广聚楼出来。 怎么就沈清一个?难道说,广聚楼这位心智坚定,就连沈清都没忽悠动? “不是啥大事,这不还有广平吗?广平做菜也不差,差不多就行了!” “郑老,什么叫我做菜也不差?我一出手,那必定是手到擒来好吗?”胡广平反驳。 里正嘴里说着是,又小心翼翼看向沈清。这丫头向来无往不利,这次没忽悠成人别因此消沉才是! “清清,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 沈清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却冲里正摇了摇头,“等一炷香时间,不急。” 第178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能不急吗? 里正和胡广平表面上风轻云淡。 可谁都知道,车队多在这里停半个时辰,就要加收半个时辰的银子。 这回菇价大涨,金泽镇是只有他们一家种菇,但整个青州谁知道有没有第二户人家种菇! 若是他们去晚了一步,让别人抢了先,把州府的香菇市场吃下了,还能能卖到二百四十文一斤的价? 一切都说不准,多在这里停留一刻,就多担一分风险。 若是这广聚楼的厨子,真的铁了心不来…… 天气寒冷,一整个下午广聚楼都没有几个客人,后厨里的人并不多。不知道是刻意远着她,还是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并没有人上前同她说话。 砍完大骨,春柳把骨头扔进锅里熬汤,就忙起别的事情来。 灶里的柴火烧得很旺,热烘烘的白雾从锅盖缝隙里钻出来,手背上顿时又疼又痒。 从小到大,只要到了冬天她手上都会长冻疮,因为长期泡冷水,两只手冻得萝卜似的。 一个厨子该有的老茧,长期站立比平常人粗壮一些的小腿她都有。 她为了提升厨艺从未松懈,那些人凭什么因为她是个女子,凭什么因为她曾经喜欢一个人无果,就否定她的能力? 春柳想到这里,眼眶有些发烫,干脆把刀搁在一边。 伍金良站在门口叹了口气,沈清离开广聚楼前,把刚才的事告诉他了。 他知道底下人对春柳进后厨掌勺的事心存不满,只是没想到,有他这个父亲撑腰,还会有人这么肆无忌惮。 就在刚才,他第一回在广聚楼动了真怒,当场让那个伙计收拾东西滚蛋。 可看到后厨这帮人的反应,他难道真的能把说闲话的人全都辞退吗? “柳儿,爹爹问你,你想和沈姑娘去吗?”伍金良走到春柳身边,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他家闺女片的鱼片又薄又整齐,这群人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春柳是靠关系留在这儿的。 春柳摇摇头,“爹,我已经拒绝沈姑娘了。” 伍金良笑了笑,哪里是不想去?这是舍不得他这个爹爹哩! “傻孩子,那爹要是说,爹想你去呢?” 春柳抬头看她爹,开玩笑,小时候她去外祖家住一晚,她爹都要一夜睡不着,她爹怎么可能舍得她? “多大一姑娘了,还天天赖在我身边。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清清,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伍金良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 “你居然好意思嫌弃我?”春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还没嫌弃你,小时候给我扎辫子老歪,睡觉打呼噜,还脚臭……” “好你个死丫头,早就想离我远点了对吧?”伍金良吹胡子瞪眼。 春柳不甘示弱,“说的对,我早就想跟沈清做事去了。你不是觉得赵诚厉害吗?我能比他更厉害!” 她爹光想着给她找个好归宿了,怎么没想着她也能立起来呢! 哪里是不想她立起来?就是只有这么个宝贝闺女,舍不得让她吃这份苦啊。 “那爹等着你比他更厉害。” 伍金良欣慰,他闺女的心结解开了。 父女两人相视一笑,春柳忽然脸色一僵。 “糟了……沈清说在外头等我一柱香时间。” “一柱香时间?现在都不知道过了几柱香时间了,还不快追!”伍金良急得差点跳起来,他这个闺女啥时候能让他少操点心! 对,快追! 可不就是要追吗?现在这个时辰,沈清的马车都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春柳也顾不上别的了,把菜刀和锅勺都往她爹手里塞。 “爹,锅里的大骨汤你找个人看着,别熬干了。这鱼片你也让他们自己片去,本姑娘不片了!” 伍金良哪管得上这些,急急忙忙跟春柳到后院收拾东西,又去安排了辆马车,叮嘱车夫,“赶快点,务必追上沈姑娘的马车!” 广聚楼的马车疾驰而出,厨子伙计们都站在门口愣愣地往外看。 春柳这丫头,像是变了个样儿! 几柱香前,沈清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广聚楼门前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小厮招呼着客人进出。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仍然没人出现在门前。 “走吧,时间不早了,要不然赶不上闭门之前进城了。”胡广平说道。 他当然了解沈清的打算,整个金泽镇也只有广聚楼的厨子在州府酒楼不露怯。如果能有广聚楼的厨子在,除了香菇,还能谈一笔菖蒲粉的生意。 但广聚楼的厨子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沈清这回挖墙角不成,也是正常的。 沈清点点头,她已经和春柳说透了,春柳选择不来,那就说明两人没合作的缘份。 这种事情无法强求,她自然也得为成本考虑。 马车缓缓驶出金泽镇,时间缓缓流逝,没过多久便夕阳西下。 金色余辉洒在车顶,四周山峦最高处还有一丝未化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哒哒哒—— 车队缓缓行驶,后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辆带着广聚楼标志的马车急追上来,一路掠过后头四五辆马车,直接截住车队之首。 “什么情况?”沈清坐在车里,只感觉有马车从身边疾驰了过去,看不见车外具体情况。 “来了来了!”外头郑德激动的声音忽然响起。 里正合胡广平不约而同去掀前头的车帘,两人同时扯住车帘,都急着让对方松手。 可越急越掀不开,愣是等到外头有人拉住车帘,一个熟悉的脑袋从车外钻了进来…… 这不是伍金良他亲闺女! 沈清可以啊,他以为沈清顶多挖个普通厨子来,没想到把伍金良的闺女都拐来了! 伍金良在青州酒楼界浸淫多年,虽说现在只掌着金泽镇的酒楼,可但凡是业内的谁不卖他几分薄面? 他还就是一个宝贝疙瘩,这意味着什么,胡广平再清楚不过! “你,你……”胡广平一时激动,竟忘了春柳的名字。 里正也瞧着这丫头眼熟,一拍脑袋,这丫头当时不还和他爹一起来村里参观土灶,据说还一门心思喜欢赵诚吗! 这就是沈清请来的大厨? 两人不约而同问出心中的疑惑,“怎么是你?” 春柳嘿嘿一笑,含笑看着坐在中间的沈清。 “因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因为,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还因为,今天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沈清勾了勾嘴角,看来自己的一番洗脑没有白费,“可算来了?” 春柳哼了一声,“我有说不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嫦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1189757541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谢谢大家的支持!3小宝贝们可以改个昵称哦,方便我记住大家! 春柳还是不要喜欢赵诚了,喜欢我们清清吧! 第179章 春柳加入 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 什么我辈岂是蓬蒿人? 里平和胡广平面面相觑,这俩丫头在打什么哑谜? 春柳望着沈清,双眼亮晶晶的。 她没在打哑谜,这些话,都是沈清教给她的! 赵诚走后,她失魂落魄,就连平时百般讨好她的伙计,都反过来踩一脚。 渐渐的,就连她自己心里都有了疑惑。 赵诚宁愿离家到外头闯荡,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广聚楼人人觉得她轻浮,是赵诚穿过的破鞋。 难道她真的就差劲成了这样? 是沈清的一番话让她醍醐灌顶,她就算再差,也是广聚楼掌柜的女儿。 没有人可以贬低她,利用她,哪怕是她喜欢的赵诚,也没有这个资格! 沈清望着重拾自柳的春柳,不由心中欣慰。 春柳喜欢赵诚确实是一厢情愿,可赵诚呢?真的和表面上那么无辜吗? 春柳大胆直接,只要她喜欢上赵诚,赵诚不可能不知道。倘若他在一开始就拒绝春柳,春柳又岂会陷得更深? 而且,据她所知,伍金良是把赵诚当女婿培养的,精明如赵诚会看不出来伍金良的意思? 明知伍金良的想法,还要接受伍金良的好意。 在沈清看来,赵诚就是明摆着骑驴找马! 这种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沈清见得多了。 之前时机不成熟,春柳剃头担子一头热,即便和她说了,也不一定有效果。 但现在赵诚人都走了,春柳总不能还这样下去,沈清干脆拉着春柳一通分析。 沈清那是什么人?三言两语,就把春柳心中赵诚那高大的形象给颠覆了,让这傻姑娘意识到,她喜欢的压根不是赵诚本人,只是喜欢上了自己想象中的那个“赵诚”! 再借着广聚楼后厨的情况,无论是不是赵诚的锅,都往赵诚身上甩,直接让春柳化悲伤为动力。 最后,一个不小心就忘了,大齐的历史上某个点上,和华国古代历史分了岔。 现在的大齐,历史上压根就没有李白这号人。 华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的一颗巨星,根本没在大齐历史上升起过! “春柳,你刚才念的那两句诗,是哪里听来的,我怎么没听过?” “是啊,这两句诗气势磅礴,豪气云天。按理说如果是书上有的,我不该没印象啊!” 果然,里正和胡广平已经好奇地询问起春柳。 刚才春柳念这两句诗时意气风发,让他们二人心中也不由生出感慨,仿佛回到自己年轻之时。 若是当年听到这两句诗,他们还会不会选择放弃科举,走上更为保险,更为适合自己的道路? 春柳文化程度不高,没有里正和胡广平的修养,仅仅认得字而已。 但这也不妨碍,她能感受到这两句诗里蕴含的力量。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沈清。 沈清可没那么大脸,把诗仙的代表作给占了。 “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是一个叫李白的先生写的,我觉得甚是不错,就背了下来!” 洗脑嘛,总要有些口号性的东西。 说过的大道理很快会忘,口号却不容易忘。 以前华国的很多公司,不就喜欢在晨会晚会上做操跳舞喊口号,给员工增加动力? 两人迫不及打听这位叫李白的先生,沈清不好和他们说得太明白,随便应付了几句,最后答应等有空了多默几首李白的诗词给他们,他们这才停止追问。 短暂的激动过后,两人平静下来,也就开始思考更为现实的问题。 跑业务这种事情确实累,而且还不稳定,要不然也不会干跑了几个大男人。 春柳一个小姑娘……不是他们瞧不起小姑娘,而是沈清这样比男人还厉害的小姑娘,确实不太常见。 再说了,伍金良有多宝贝自己这个闺女,胡广平又不是不知道。 伍金良真能同意春柳干这个?别干到一半,反倒被伍金良叫了回去。 “广聚楼那么好的地方,你说不待就不待了?你可要想清楚。跟我们一起做事,那可是要吃苦的!” 两人当然希望春柳加入,就怕春柳心性不定,先给春柳打起预防针。 春柳把身上的包袱一卸,挨着沈清坐下,“郑老,胡叔,你们就放心吧。我既然能来就已经想清楚了,一定跟着你们干到底。除非哪天,你们这边真混不下去了,我再回去找我爹。” 她把双手亮出来给两人看,长了冻疮的手背上,有数道细细的疤痕。疤痕长而细,一看就是刀疤。掌心也不细腻,长了许多老茧,都是在握刀的位置。 这是下了苦功练习的痕迹! 两人一大把年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对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姑娘,可不比之前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强得多? “行了,春柳既然能来,伍叔肯定同意了,要不然能派广聚楼的马车送她来?”沈清笑着说道。 两人这才想起往外看,路边停着的马车上,果然有广聚楼的标志! 春柳和广聚楼车夫告别,车队稍事休整就立即重新启程。 冬日天色暗得更早,青州城城门也会提前关闭。好在整个车队都是有经验的车夫,一路上谁也没掉队,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青州城。 尹红在城门口等他们,沈清来州府前就给他来了信,请他帮忙找间空仓库。 仓库的位置和条件不错,沈清直接让人把香菇都卸了下来存进仓库里,又给几个车夫都付了工钱,这才带着几人去客栈下榻。 再次见到尹红,尹红身上的衣裳好了不少,显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 “婶子的病怎么样了?”沈清笑着询问,“刘大夫的医术如何?” “御……刘大夫的医术当然好,没几副药下去,我娘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再调养调养身子,就能完全治愈了!” 提起那位刘大夫,尹红就想起江越那把寒光闪闪的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刘善全的真实身份,还是等着沈清自己慢慢发现吧! 第180章 郑德被打 时间不早了,尹红没在客栈待多久就要回去了。 沈清赶了这么久的路晚饭还没吃,和里正五人围在一桌吃饭,顺便商讨卖香菇的事。 州府广聚楼不必担心,两方的契约早就签下了,只要沈清的东西质量有保证,和市场价一样的情况下,汪掌柜就会第一个考虑沈清的东西。 当时卖的是干菌子,现在是鲜菇。 沈清早就有种香菇的想法,把鲜香菇也纳了进去,符合契约的内容。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家广聚楼可吃不下他们整整两千斤香菇,还多找几家酒楼收购才行。 好在一连去了好几回外地,无论里正还是胡广平在跑业务上都很有经验了。 几人一番规划,安排好事宜,便各自回房休息。 州府有好几家酒楼,光是有名的就有明月楼,同福楼等等。 第二天清早,胡广平和里正直接去了他友人在的明月楼,沈清则带着春柳前往同福楼。 郑德帮着沈清来州府送了两回干货,和广聚楼后厨的伙计比较熟悉,沈清则安排他装了一车香菇,直接去广聚楼送货。 胡广平的消息果然没错,州府果然很缺素菜。 二百四十文一斤的香菇,沈清到了同福楼,直接把菇拿出来给同福楼掌柜过目。 同福楼掌柜连价格都没商量,就直接拍板先要了两百斤。 沈清本来还以为,春柳和这位掌柜认识。 没想到出来一问,同福楼是最近才开的酒楼,掌柜也是外地过来的,压根就不认识伍金良! 沈清直接领人去仓库,取了两百斤鲜菇,四十八两银子就这么拿到手了。 没过一会儿,胡广平和里正也回来了。 明月楼财大气粗,直接派了两辆马车过来,拉走五百斤香菇,留下一百二十两银子。 不到一个上午,就有一百六十几两进账。 饶是春柳这样的,也都惊叹连连。 沈清挣钱也太好挣了吧?难怪不到一年时间,她手底下就多了一间商铺,一栋宅子,外加一个没还清钱的大园子! 从前她觉得赵诚已经是年轻人里难得有能力的了,年纪轻轻就帮她爹管了一整个广聚楼。 广聚楼里的厨子伙计,没一个对他不服气的。 可和沈清一比,赵诚算个屁! 沈清和她一分析,她就和开窍了似的。 赵诚确实有几分能力,可毕竟在广聚楼资历浅。 如果广聚楼那些人不是误以为,他会成为她爹的女婿,能一个个对他服服帖帖的? 再回头想想,赵诚其实也面容平平,谈不上多出彩。而自己亲爹是广聚楼掌柜,又打小认真学习厨艺,做菜的工夫比不上广聚楼大师傅,比起一般的厨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之前她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自己配不上赵诚,还把自己低到了泥土里? 春柳想着,又盯着沈清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看。 这样好的姑娘能配得上她的只有顾公子了吧? 小小的脑袋里,生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赵诚那么的普通,哪来自信觉得他喜欢沈清,沈清就一定得喜欢他? 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呸! 春柳觉得今天已经赚得够多了,里正和胡广平还觉得不够多。 不过作为过来人,看着这姑娘脸色一会儿一个样,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还是相当有趣的。 “可惜鲜菇这种东西不易储存,做成干菇的话,又几乎成了另一种食材。否则,咱们今天还可以卖更多。”胡广平可惜地摇头。 里正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笑眯眯地抽烟。 “这东西贵不就贵在少吗?要是放得久,可就没今天这个价了!”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还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沈清拿出个账本一边记账,一边听两人说话。 刚记完账,外头响起一阵马蹄声,沈清抬头一看,就见郑德从车上跳了下来,左边眼皮肿得像个鸡蛋。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里头洗矿香菇装的满满当当。 郑德不是去送货了吗?怎么倒像和人打了一架? “德叔,发生什么事了?”沈清赶紧账本站起来。 “阿德,你这是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里正和胡广平也站了起来,两人的角度看不见车里的香菇,难道还看不见郑德? 众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郑德到香菇送到广聚楼,广聚楼的人愣是让他在外头等了快两个时辰。 后来总算出来人了,却只是个伙计,直接和他说楼里不要这香菇了! 广聚楼可是和他们签了契的,下雪之前郑德来送过一回干货,广聚楼的汪掌柜得知他们搭菇棚还和他说,出了菇多送些过来。 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把东西送来,广聚楼一句轻飘飘的不要! 郑德哪里肯让,喊着见汪掌柜,伙计拦着他不让进,把他拦急了就推了那伙计一下。 结果广聚楼人多势众,郑德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是我冲动了,要不是一时着急动了手,说不定还能见见汪掌柜……” 难度最高的明月楼和同福楼都搞定了,已经签了契的广聚楼却没能完成任务,郑德就差没把自己的头埋进土里。 听到这里,沈清已经是出离愤怒。 这哪里是郑德的错?分明是汪掌柜仗势欺人。 都已经签好契的事,把东西运到门前却又说不要了,这不是耍赖皮还有什么? 他们这些菇幸好卖得好,要是卖得不好,被汪掌柜这么一耽搁,岂不是全部烂在仓库里? 沈清最不能忍的是,明明是他们失信在先,居然还动手打人! “德叔,你不必自责。这事错在他们,和你没关系!”沈清神色冰冷,冲几人说道,“走,咱们先带德叔去医馆上药。下午什么地方也别去了,我倒要去问问汪掌柜。这白纸黑字的契约,他是不是说撕毁就撕约了!” “汪叔怎么这样?广聚楼做生意最讲究信誉,要是我爹和人定契,无论如何都不会毁约的!”春柳皱起眉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去问清楚。” 再怎么也不能打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30449494951打赏的鲜花!么么哒! 第181章 有仇必报,当场就报 郑德身上的伤大多是皮肉伤,沈清带着郑德去医馆上完药,一行人就直接往广聚楼走。 到了广聚楼后门,几个伙计守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擀面杖。 一见到几人出现,立即气势汹汹。 郑德和沈清都是他们这回严防死守的对象。 刚才他们和郑德打了一架,把郑德眼眶打得乌青,自己也没落着好。 郑德这家伙不知吃什么长大的,壮得跟牛似的,一个人打他们三四个人。 铁一样的拳头落在他们身上,现在还隐隐作痛。 要不是他们急中生智,拿车上的香菇威胁,恐怕真被他冲进去找汪掌柜。 至于沈清,来了他们州府广聚楼两回,就让掌柜娘子刁玉梅打翻了醋坛子。 那几包上好的茶叶,都被刁玉梅扔水沟里冲走了。 要不是之前没人提供菌菇,刁玉梅也不会等到现在。 “郑哥,生意黄了就黄了,现在青州城香菇价格这么高,好多酒楼抢着要。你们卖给别家就是,干啥要死磕咱们广聚楼?” “沈姑娘,做生意不能太死心眼。你们都是乡下来的,拿我们汪掌柜有什么办法?” “打起来吃亏的都是咱们底下人,何必呢?” …… 郑德不想打架,广聚楼的伙计也不想打架。 他们大多数是青州城本地人,全家都在城中谋生,从小到大别说种田了,就是农活都少干。 顶多就是在广聚楼里跑跑堂,一个个瘦的跟猴儿似的。 郑德身材高大,身上的腱子肉都是种田种出来的,一个能打他们三个,挨了打小气的刁玉梅也不会给他们请大夫,纷纷出来苦口婆心地劝起沈清和郑德。 “吃亏是福,就算报官也没用。掌柜娘子有的是钱,顶多赔些银子给你们,州府衙门他们有关系,闹下去不好过的是你们!” 吃亏是福?吃亏是哪门子的福? 那都是实在拿对方没办法,才用的这句话安慰自己。 也就是所谓的精神制胜法! 在沈清这里,就没有吃亏是福的概念。 要么有仇必报,当场就报!要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汪掌柜夫妇两个要是好声好气把这契约给解了,她不做州府广聚楼的生意就不做,她又不缺他们夫妇这笔单子! 可一声不吭就违约,还把她身边的人给打了。 这口气,沈清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这是我们和汪掌柜之间的事,与你们无关。我也不难为你们,但这汪掌柜我今日必须得见。” 这群伙计也没法子,掌柜娘子刁玉梅沈清就见过一回,对她的印象就十分深刻。 伙计们不听她的话,在州府广聚楼干活,不会有好果子吃。 沈清干脆带着几人调头就走,伙计们听说她要找汪掌柜,紧张地追上来。 沈清走到广聚楼大门前站定,回头看着他们,“我今日不卖东西,来广聚楼吃饭。怎么?你们广聚楼难道还到了店大欺客的地步?” 广聚楼门口的客人都纷纷盯着他们手里的擀面杖看。 伙计们哪敢再拦,只能放他们进了广聚楼。 进了广聚楼,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过来招呼,“沈姑娘,郑兄弟。真是稀奇,今日二位竟到广聚楼里吃东西?” 这管事居然认得他们?沈清有些诧异地看了管事一眼,心里顿时了然。 高颧骨,小眼珠,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鼻梁上还有一颗黑痣。 这不是男版的刁玉梅? 不是沈清记性好,而是刁玉梅出场的方式太让人印象深刻。 那句阴阳怪气的广聚楼是夫妻店,至今还在沈清耳边回响。 看这管事的长相年纪,应该刁玉梅的兄弟,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生怕别人听了他们的话喜欢上他们。 “这位是刁管事吧?”沈清微微一笑,“我们当然是来吃东西的,刁管事既然来了,不如我们直接开始点菜?” 刁管事没见过沈清,沈清却一眼把他认出来。 倒是有几分眼力劲儿,刁管事想着,就打算给沈清拿菜单子。 沈清摆手直接拒绝,“不必,我已经想好要点什么菜,刁管事直接让厨房做就是!” 直接点菜?这群乡巴佬真见过广聚楼的菜谱? 刁管事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沈姑娘,我劝你还是看看菜谱。别到时就点了青菜萝卜,我们广聚楼可不做那些家常小菜!” 一个群乡下穷酸鬼,还想到他们广聚楼来闹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沈清和郑德真是来吃饭的,那就最好。要是借着吃饭的借口,想动些别的什么心思,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 刁管事怪声怪气,沈清也不生气。 “刁管事放心,我既然来广聚楼吃饭,自然知道你们都有什么拿手菜。” 刁管事拿好笔开始记菜单,就听一道清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鹏卵,莲房鱼包,紫驼峰,江珧贝。紫驼峰要西域来的,江珧贝的小碟要是乌银造。再来一坛洞庭春色,还有一份山海兜。” 沈清这么自信满满,刁管事本以为她记住了几道菜,来挽回挽回颜面。 谁知,沈清居然报出这么一串菜名来。 莲房鱼包广聚楼菜谱上确实有,莲房指的是莲蓬,冬天哪里弄得到? 山海兜要用的蕨菜也是时令野菜。 江珧贝本来就稀有,州府广聚楼确实卖过,不可能常备着,紫驼峰也是一样的道理。 至于洞庭春色和大鹏卵,他听都没听过,又去哪里给沈清弄来? 他可算看明白了,沈清压根没打算真的吃饭,就是过来找麻烦的! “沈姑娘想来闹事的话,我们广聚楼也不是好惹的。”刁管事放下手中册子,脸色沉沉。 沈清淡淡看了刁管事一眼,“刁管事,别的东西可以没有。但洞庭春色和大鹏卵,广聚楼再也没有就说不如过去了吧?” 洞庭春色刁管事确实没听过,更别说大鹏卵! 大鹏那是什么?大鹏是传说中的神鸟,他们可以弄来鸡蛋鸟蛋,神鸟下的蛋他们去哪里弄来? “洞庭春色没有也就罢了,大鹏卵也没……”沈清环视周围一圈,微微一笑,“州府广聚楼,也不过如此!” 第182章 醋缸子都打翻了 沈清特地挑了大堂最中央的位置,正值饭点大堂里坐的人不少。 她容貌出众,加上声音清甜,不少食客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刁管事脸色难看,他们州府广聚楼是青州城属一属二的酒楼,沈清居然嘲讽他们州府广聚楼不过如此! “洞庭春色和大鹏卵别说我们广聚楼,就是整个州府的酒楼也不找不出!” “刁管事,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就别代表别人,免得被人看了笑话。”沈清笑着相劝。 沈清一报出大鹏卵,春柳就知道沈清是来找茬的了。 这东西别人不知道,春柳还能不知道? 看着虽然稀奇,其实就是用鸡蛋做成的。 顾含章每回教训人,都要点这道菜来“助兴”。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清给别人挖坑的表情,和顾含章一模一样。 当时赵诚被顾含章算计得自己请辞,春柳心中还存了个疙瘩,现在看着沈清脸上相似的神情,春柳只觉得分外爽快。 她自幼就认得汪掌柜,汪掌柜和她爹交情不错,刁玉梅却是个惹人厌的。 后来他们父女二人去了金泽镇,汪掌柜当上州府广聚楼的掌柜,两家人就不大往来了。 没想到过了几年没见,刁玉梅不但越来越惹人厌了,还弄来这么个东西恶心人! “我看你们是故意找茬!”刁管事眼冒火星,直接给几人扣上找茬的帽子。 广聚楼每天接待多少客人?不差沈清这几人! 他正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把几人撵出去,沈清居然自己给他找借口! 春柳立即站起来,“刁管事,我看是你故意找茬吧?这大鹏卵我们金泽镇广聚楼就能做,难道州府广聚楼还做不了?” 食客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帮腔。 “是啊,金泽的广聚楼都能做,州府的广聚楼难道连金泽的都不如?” “金泽镇的广聚楼竟这样好?我还以为定然不如州府的,几回去金泽都没能一饱口福,下回一定得去尝尝!” 还有的食客更是好奇这两道菜到底是什么。 沈清对待这群帮他的人,态度如春天般温暖。 解释了大鹏卵是什么之后,又说起洞庭春色。 “洞庭春色是橘子酒,文人惯用洞庭指代柑橘,又用春色指美酒。都是常见的事物,我在金泽的广聚楼就吃过。” “谁知到了州府,这里的管事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不说,还张口就说我是来找事的……” 沈清的容貌又娇又媚,稍微一皱眉头,就给人楚楚可怜的感觉。 人都是视觉动物,刁管事长相刻薄语气恶劣,沈清平心静气,不急不躁。 而且人家明明白白说了,这几样东西都写在金泽镇广聚楼的菜单上。 州府的广聚楼没有能怪谁? 他们也是食客,可不想哪天来吃饭还要被扫地出门,当然不可能怪沈清! 沈清一行人一进门,刁玉梅就注意到了。 刁玉梅知道自己理亏,没有亲自出面,让大哥刁管事替她上前。 本来只想为难为难沈清,让沈清自己知难而退,谁知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居然敢口出狂言! “沈家丫头,当初我们家老汪可怜你,收了你几斤菌子。你总不能就这么赖上我家老汪了吧?” 看着沈清那张漂亮的脸蛋,刁玉梅觉得刺眼极了。 她站在几人坐在桌前,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今儿我就把话放这了,不买你家香菇!我们广聚楼想要香菇那都是有人专门送的,你一个姑娘家可要点脸吧!” 这年头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金贵? 脸皮薄一些的姑娘,被刁玉梅这么说那可是羞得要去撞墙的! 里正自己儿子眼睛被打青了一只,都没这么生气,刁玉梅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他恨不得上去踹她一脚! 胡广平和郑德也生气,两个大男人猛地站起来,把刁玉梅吓得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两人。 “你们想干啥?我可警告你们,这里可是州府。你们要敢动手,我就送你们去见官!” “谁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几个大男人不做生意,弄两个丫头出来,不就是想出来卖脸吗?” 郑德碗大的拳头都快举起来了,一阵清脆的掌声突然响起。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清身上,沈清才拿出一张契约笑着说道:“我还以为刁婶子不敢承认,汪掌柜与我签的契。既然刁婶子终于敢出来见我了,那我也不介意当着大家的面,让大家给我评评理!” “胡叔。”沈清把契约交给胡广平,让胡广平展开契约给食客们看。 等胡广平接过契约,沈清就气沉丹口,声音响亮地说道:“今年上半年,我与州府广聚楼汪掌柜签下一年契约。白纸黑字写明了,州府广聚楼须首先考虑我家的菌菇,同时我会给予一些优惠。” “可现在,一年时间未满。广聚楼突然毁约不说,我家叔叔想要理论,还被刁婶子指使伙计打了一顿!” 沈清把郑德拉起来,经过一段时间,郑德左边眼睛肿得更高了。 郑德虽然长得高大,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谁欺负的谁顿时一目了然。 刁玉梅没想到沈清居然还随身带了契约,大声喊道:“你要是没别的想法,定契就定契,送包那么贵的铁观音做什么?分明就想勾引我家老汪!” 这句话说出来,周围食客都看不下去了。 “刁玉梅,你醋缸子都打翻了!” “也不看看人家姑娘长什么样,用得着勾引你家大腹便便的老汪?” “以后但凡长得漂亮些的姑娘,可都不敢来你们广聚楼吃饭喽,要不你把汪掌柜关家里不让出来好了!” …… 大堂上一些吃饭的女眷坐着也都不自在起来,没想到广聚楼掌柜娘子竟是这样。 以后还是少来为妙,万一哪日被她盯上,岂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眼看事态越来越不妙,也不知谁通知了汪掌柜。 汪掌柜终于姗姗来迟,“沈姑娘,郑兄弟!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而已!沈姑娘的香菇我一定原价全部要下,都是内子不讲理,我替内子……” 汪掌柜抱着双拳就要给沈清鞠躬。 旁边突然出来一只手扶住汪掌柜的胳膊,汪掌柜想要使力,愣是腰都弯不下去。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陌生青年抱着剑,笑嘻嘻地看着他,“汪掌柜,我家姑娘和你又不认识,谁跟你大水冲了龙王庙?你别拜,我家姑娘可受不起!” “江越?”沈清有些意外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江越。 江越出现在州府,难道说顾含章也来了? 江越看出沈清的疑问,笑着点头,“沈姑娘,主子马上要来州府赴宴,命我先行一步赶到。” 哪里是赴宴,分明是生怕沈清受了一点委屈。 听说顾含章要来,沈清一直以来心上的阴云终于散了几分,拿过胡广平手里的契约缓缓撕成两半。 “汪掌柜,你我的契约就此作废,你不必再买我家香菇。” 汪掌柜脸上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就听沈清说道:“只要你在一日,我家不会再卖给州府广聚楼一朵香菇!”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1190109小宝贝打赏的牛气冲天!么么扎! 顾含章:媳妇儿,我来得及时不? 沈清:天凉了,汪掌柜该破产了。 第183章 赔钱 不但不会卖一朵香菇。 以后,她手里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卖给汪掌柜。 刁玉梅固然可恶,但要是没有汪掌柜的默许,刁玉梅敢光明正大地毁约打人? 要不是这么多食客看着,恐怕从头到尾,汪掌柜都不会露面,而是让刁玉梅当恶人。 这夫妻俩彼此彼此,谁也别笑话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姑娘,广聚楼倒是无所谓,你也是挣份辛苦钱,不要意气用事啊。”汪掌柜脸上笑眯眯的,眼神却沉了下来。 小丫头年纪轻轻,好大的口气。 本来沈清不来闹,他还能考虑以后多照顾沈清的生意。 可既然两方撕破脸皮,他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十五六岁的黄毛丫头,得了父母的便宜,长了张好看的脸,被人捧习惯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广聚楼家大业大,想卖给他东西的农户挤破了头,当初不是看在那包铁观音的份上,他怎么可能和沈清签契! 他倒要看看,没了州府广聚楼收沈清东西,沈清那些香菇要卖给谁! 沈清脸上也带笑,两人看起来和和气气,话里话外却是不客气。 “汪掌柜的话好生没道理。” “汪掌柜毁约打人,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不卖香菇,就是意气用事。” “难道说,汪掌柜是觉得,我们家的香菇除了你便谁也不能卖了不成?” 汪掌柜一噎,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看向一旁的春柳。 “春柳丫头,乡下来的不懂事也就罢了。你爹在金泽做掌柜,怎么也跟着别人胡闹?” 春柳皱了皱眉头,“汪叔,我自己长了脑子,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本来她还对汪掌柜抱有几分好感,没想到汪掌柜居然这么无耻。 想到当初本来应该是她爹在州府做掌柜,却临时换成了汪掌柜,春柳对汪掌柜的好感顿时跌到谷底。 汪掌柜望着春柳脸色微冷,就见对面的沈清伸出手,“既然汪掌柜和刁婶子都不否认,是你们让伙计打伤我叔叔,那就直接给钱吧!” “给钱?你们进门吃饭,我还没管你们要茶水费呢!”刁玉梅第一个跳起来。 刁玉梅自己长得不好看,对年轻漂亮的女子总是抱有敌意。 见到沈清第一眼,她就十分不喜欢,不出她所料,这丫头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话音刚落下,站在沈清旁边的江越就噌的下拉出一截剑,“你们广聚楼不讲信誉毁约,我们已经不计较了。现在打伤的人还想耍赖?” 食客们也纷纷附和。 “可不就是吗?你们毁约人家都不跟你们计较了,现在连伤钱都不想出?” “你们广聚楼要都这样,干脆连生意都别做了。别说人家小姑娘,我也怕哪天到你们这儿吃饭被人打!” 汪掌柜脸色一变,连忙把刁玉梅拉到一边,“你可闭嘴吧你!” 得罪沈清事小,传出不好的名声事大。 万一影响广聚楼的生意,东家一定饶不了他! 汪掌柜不情不愿地解下腰上的银袋子,双手递给江越。 江越直接扔给沈清,沈清在手里掂了掂,就塞到郑德怀里。 郑德一时手足无措,“清清,这银子……” “这是汪掌柜赔给您的,您收下就是。”沈清没再和汪掌柜多说,直接带着人往外走。 回到客栈里,郑德把银袋子打开一瞧,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两。 十两银子对于郑德这点皮肉伤算多,对于耍赖毁约只是条蚊子腿。 胡广平脸色难看,“十两银子,真是便宜他们了!” 里正坐在椅子上闷头抽烟,儿子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比起十两银子他更想要个公道。 但这毕竟是州府,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最好还是不要再生事端。 广聚楼那边就当吃次亏,香菇行情不错,他们可以另寻销路。 另一边,江越跟着沈清回到客栈,就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几朵香菇。 “沈姑娘,我到广聚楼大堂之前,顺带去了趟酒楼后厨,发现他们后厨里摆了好几筐香菇。” 广聚楼后厨已经有香菇了? 原来,汪掌柜不收她的香菇,是因为已经收了别家的。 难怪之前说的好好的,要收她们的鲜菇,货都送到门前了却避而不见,原来是做贼心虚。 这些香菇又小又不规则,菇皮还发硬,比起云来村菇棚里出的差得太远。 沈清一看就明白了。 汪掌柜大概是想省钱!同样的价钱卖一道菜,省下的银子就能装进自己兜里。 伍金良把广聚楼当成自己的孩子,兢兢业业经营。 汪掌柜把它当成钱篓子,伸长了手想要捞钱。 同样是广聚楼的掌柜,两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春柳打小在广聚楼长大,见了这香菇气愤不已,“食材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色香味都有区别!他这么做,不就是在砸广聚楼的招牌吗?” 无论是镇上的广聚楼,还是州府的广聚楼,两家酒楼挂的一张招牌。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爹那么辛苦管理,却要被这么个东西带累! “这真的是广聚楼后厨的香菇?”沈清捧着香菇向江越确认。 江越点点头,这些香菇都是他亲手在广聚楼后厨顺的。他还亲眼看见有帮厨拿着这些香菇清洗,不可能有错! 汪掌柜收的香菇小,当然是有原因的。 沈清以前下乡收香菇,看过一本厚厚的香菇病害防治手册。 无论什么商品都是一分钱一分货,广聚楼这些香菇小还不是问题,她刚才仔细看过了。 这些香菇表面长了一层“白毛”,这些白毛并不是发霉,而是徒长的菌丝。 今年冬天天气冷,怕是种香菇的农户怕把香菇冻坏了,就捂着菇棚不让透风通气。菌丝越长越多,香菇表皮自然越来越厚,本来应该供应到香菇原基的养分,自然无形中就浪费了。 通风问题不解决,出菇量会下降。处于发菌初期的香菇,甚至会闷堆烧菌,导致香菇菌死死亡腐烂。 小小一朵香菇看似简单,可里面的门道却多着呢! 想到这里,沈清勾了勾嘴角,向两人露出个笑容,“放心,广聚楼的香菇用不了多久了。” 第184章 东家会杀了他 沈清一行人离开,痛失十两银子的刁玉梅心疼得滴血。 这十两银子给别人也就罢了,偏偏给的是沈清! 刁玉梅想起沈清那张美得刺目的脸,就恨不得上去把它给抓花。 “行了行了。”汪掌柜心里也不痛快。 他倒不是心疼这十两银子,他让刁玉梅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没让刁玉梅打人,比起毁约赔钱,区区十两银子已经再便宜不过了。 他还不知道刁玉梅那点小心思?说怕别人勾引他,那都是借口! 其实就是刁玉梅自己打小不好看,才见不得年轻漂亮的姑娘。 他不知道替刁玉梅背了多少黑锅! 刁玉梅也知道这回是自己莽撞了,不敢和汪掌柜顶嘴,“谁知道那丫头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起来……” 汪掌柜揉了揉太阳穴,这事也是他大意了。 好几年不见伍金良,都快忘了伍金良的性子。还以为伍金良是看中了这姑娘的美貌,才特地写了封引荐信。 没想到,伍金良给他扔过来一个烫手的山芋。 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落他的脸,这阵子也就罢了。 等到开春菜价跌下去,他就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尝尝,在州府寸步难行的滋味! 想到这里,汪掌柜的脸色才好看一些,“刚才去厨房,厨房的香菇没多少了。买菇的事你大哥一手办的,赶紧让他催那边多送一些过来。” 越稀有的东西行情越走俏。 广聚楼在青州也算得上是第一梯队的酒楼,来这吃饭的都是不差钱的。 一场大雪过后,食客素菜点得要比点荤菜多。 尤其是香菇这种青州本来就少人种的东西,这个时候更是成了食客们的心头好。 一连好几天,广聚楼的香菇消耗量都有些惊人,前天刚送来几筐今天就快没了。 提到香菇的事,刁玉梅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 这回的卖香菇的农户是他大哥找来的,市场价两百多文一斤的香菇,那户农户只要一百文就能卖。 小是小了些,可切开之后谁看得出原来的品相?现在这个时候,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最重要的是,广聚楼每卖出一点盘香菇,他们就有一笔钱进口袋。 他们一家人在州府广聚楼这么多年,把整个酒楼都掌握在手里,只要酒楼的生意过得去,东家那有功夫管他们? “大哥,昨天不就让你催那边再送一批过来吗?”刁玉梅找到她大哥问道。 刁管事昨天已经派人去催了,那边说尽快送过来。 可尽快到现在了,却连人影都没见一个,他心里直犯嘀咕,那群乡巴佬不知道磨蹭什么,连钱都不想赚了吗? 心里这么想,刁管事嘴上还是答应,“放心吧,那边忙着呢,明天一定送到。明天要不来,我亲自找他们去!” 得了大哥的保证,刁玉梅也就放下心来,忙活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清这边的香菇则在两天之内全部售罄! 几人因为州府广聚楼那边耽搁了一天,青州城内的几家酒楼派了人主动找上门来。 负责采购的管事看见这些香菇的品相,个个当场就交了银子,还要和沈清签契。 沈清倒是想全部签,可他们这回菇棚搭得不多,不可能满足所有酒楼的需求。只在这些酒楼里挑了几家不错的,签了契合作,又拿出一部分香菇散卖给比较小的酒肆饭馆。 里正和胡广平都没想到生意居然这么好,胡广平还有膳堂的事情要管,不能外出太久,只能提前先回金泽。 里正和郑德干脆回村里收菇,继续运来州府卖。菇棚里的香菇一查查出,就像银票一张张往他们口袋飞,父子两人两地奔波,忙得眼眶都瘦得凹下去了。得亏里正老当益壮,身子才撑得下去,饶是这样沈清和郑德也不敢让他多跑了,暂时只能让郑德自己一个人来往。 沈清的菇卖得有多好,汪掌柜酒楼的菇就有多缺! 汪掌柜本以为事情交代下去,农户那边就能把香菇送过来。 这多简单的事?可广聚楼愣是五六天,都没卖出一朵香菇! “刁玉梅,大哥,你们到底怎么办的事?” “就这么点小事,你们都办不好,我要你们来有什么用!养只猪养肥了至少还能杀了吃,你们呢!” 又一位客人在询问广聚楼菜单上,有没有最近时兴的小鸡炖蘑菇这道菜之后失望离去。 汪掌柜终于忍不住,劈头盖脸地把兄妹两人骂了一顿。 兄妹俩被他骂得抬不起头来,刁玉梅急得推了推旁边的刁管事,“大哥,你说句话啊。上回你不还说,一定能把菇送来?” 刁管事心里像喝了口黄连,农户那边催了几回,都说新菇还没出出来。 他又没种过菇,只能耐心等着,现在别说菇了,就是菜都比往年难买。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找别人买菇也找不着了! 汪掌柜哪里不知道这情况,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心中才更焦急。 东家已经知道这事,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他能让东家觉得他没用吗? “那个农户家在哪里?我亲自去看!” 刁管事赶紧说道:“不远,就在州府旁边的杨家沟。” 杨家沟确实离州府不远,坐马车不到半个时辰都能到。 两人坐上广聚楼的马车,按照刁管事印象中的位置,找到卖菇那户人家。 家里其余人都在菇棚,只有一个孩子坐在家里哇哇大哭,邻居听见动静进屋把孩子抱起来,看向两人问: “你们是来找他们家买菇的?” “我们是来找他们买钩的,咋了大妹子?”汪掌柜赶紧问。 邻居目光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指了指菇棚的方向。 那眼里似乎有同情,还有一些别的情绪。 “你们自己去他们菇棚看看就知道了。” 听她这话,汪掌柜心里咯噔一声,大步流星往菇棚那边走去。 一头扎进菇棚,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冲进鼻腔。密不透风的菇棚里,堆满了油纸包着的香菇棒子,有些是出菇的,有些是没出菇的。 出了菇的香菇表面,都流出一股棕黄的酱水,地上的泥土十分泥泞,加上菇棚里似乎还烧了秸秆,又热又潮,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杨老八,你不是说这几天就给我们送菇!”刁管事再蠢,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家农户见菇价大涨,利欲熏心,不但没种出更多香菇,反倒把自己一棚的香菇毁了! 杨老八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我没事种啥菇啊?好好种地不行吗?这下倒好,没挣到钱,我们一家的银子都没了哇!” “汪掌柜,刁管事,这些菇你们就收了吧,那上头的黄水洗干净了还能吃啊!” “滚!”汪掌柜一脚踢开抱住他大腿的杨老八。 这样的香菇给客人吃,东家会杀了他! 汪掌柜连刁总管都没等,直接让车夫赶车回了广聚楼,一下车刁玉梅就急急忙忙跑过来。 “老汪,刚才东家来过了。刘御医府上要办八珍宴……” 汪掌柜眼前一黑,八珍宴其中的一珍就是香菇。这八珍宴一办,整个青州城大户人家必然都效仿。 到时州府广聚楼拿不出香菇,不用他去找东家,东家就会来找他算账…… “老汪?”刁玉梅赶紧扶了把汪掌柜。 汪掌柜缓过来,咬了咬牙,“现在州府卖香菇的还有谁?” 刁玉梅脸色一僵,这个时候还有香菇卖的,恐怕只有沈清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30854534851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感谢七猫书友_03085699101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30897525751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迟来的祝福看书的姐妹们节日快乐!看书的男士们也一起同乐!=3= 第185章 刘府八珍宴 州府卖香菇的只有沈清了?汪掌柜脸色难看。 前不久,他们还趾高气扬地把郑德打了一顿。 这才几天,情况就急转直下。 两方的处境调了个,求着他们买菇的乡下人,成了青州城各家酒楼眼里的香饽饽! 沈清之前还当众放狠话,以后绝不会卖给州府广聚楼一朵香菇! 想到这里,汪掌柜就恨不得穿回几天前,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他就不该贪那百十来两银子! 刁玉梅刻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慌乱,“老汪,现在咱们咋办?” 真去求沈清一个小丫头?刁玉梅无法接受! 打小她爹娘就偏心长得好看的妹妹,谈婚论嫁时又因为长相错过了如意郎君。 面对漂亮女人,刁玉梅自卑又自负,觉得长相漂亮的女子都不是好东西! “你还好意思问?”汪掌柜压下心底的恼火。 还能咋办?横竖都是一刀,比起东窗事发被东家扫地出门,丢脸算个屁! 刁玉梅是针对漂亮女人,又不是没脑子,确定求沈清是唯一的法子,也就咬了咬牙。 “老汪,我去挑礼品,到时跟你一起去!” 只要沈清答应把香菇卖给他们,她喊沈清祖奶奶都行! 两人到街上咬了咬牙大出血挑了份贵些的礼物,让铺子里的伙计拿锦盒装了,就匆匆赶到沈清几人所住的客栈。 沈清样貌出众,打听一行人的消息很容易,两人冲着店小二形容了没两句,店小二就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 “你们说的是沈姑娘他们吧?”店小二一拍脑门。 他在州府客栈待了这么多年,漂亮姑娘见了不少,好看成沈清这样的还真没第二个。 “对对,就是那位沈姑娘!”夫妻俩连连点头。 沈清还在州府就好办,沈清看上去也不像特别有钱的样子,不就是银子吗,他们夫妻有的是。 现在饭碗都快保不住了,还心疼什么银子? 只要沈清肯卖,就是价格再翻一番,他们都得咬牙买下来! “你们是来给沈姑娘送礼的?”夫妻俩火急火燎,就连店小二都瞧出来了,可惜沈清今天人压根就没在客栈,“你们来得不巧,沈姑娘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去了!” “啥?”两人急得干瞪眼,“她一个大姑娘不好好待在客栈,成天在外头瞎跑什么!” 这两人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拉屎撒尿? 店小二瞥了两人一眼,皮笑肉不笑,“你们管得这么宽,咋不去刘太医府上的八珍宴找找?”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难道沈清一个乡下丫头,真就凭卖香菇去了刘府的八珍宴? 不管怎么说,他们得找到沈清,无论如何也得从她手里买到香菇! …… 沈清收到刘府的邀请时,还有些诧异。 一问才知,原来这八珍宴的其中一珍就是香菇。 联想到这些天,她和春柳联手把小鸡炖蘑菇,香菇猪肉粉条等华国特色菜,一起推给州府的酒楼时,沈清就明白了。 刘府主人曾经在太医院供职,告老还乡也是青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刘府办的八珍宴,州府的大户人家肯定都得卖几分脸子,这做主家的当然不能没面子,自然得到宴席上下功夫! 因此,得知这几道菜是她们推出来的,请春柳去主勺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清清,你说我做的菜,那些大人物乐意吃吗?” 要到刘府做八珍宴,春柳受宠若惊。 短暂的惊喜过后,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 这是她第一回接触这么盛大的宴席,总担心自己干砸了,让沈清没了面子,让她爹没了面子。 这几天下来,别人不了解春柳的厨艺,沈清还能不了解吗? 沈清吃过几回广聚楼的饭菜,春柳的厨艺不比那几位大师傅差多少。 她差的仅仅是一份机会,一个能让她发光发热的平台罢了! “平时怎么做,现在也怎么做就好。放心,有我帮你看着,不会出差错的!”沈清笑着保证。 有了沈清在一旁,春柳渐渐放松下来。 在广聚楼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本以为自己一定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 可离开之后,她发现自己非但没有任何不痛快的地方,反倒越来越轻松,越来越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是喜欢做菜,可哪个姑娘不爱美,哪个姑娘愿意每天都满身的油烟味,愿意自己永远穿不上喜欢的衣衫,戴不了漂亮的首饰? 勇敢迈出这一步,春柳觉得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刀片和砧板有规律地响着,铁锅里浓稠的汤汁咕噜噜地响着…… 春柳自己都没发现,她心境改变之后,切菜运勺的动作都变得细致起来。 刀工精湛,火候把握得极佳。 一道热腾腾的菜出锅,竟比平时的味道还要好上几分! “这真的是我做的菜?”夹了一块香菇放进嘴里,春柳自己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是你做的!”沈清也喜出望外。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有共通的道理,心境能影响一个人在艺术上的造诣,当然也能影响一个人的厨艺。 普通人或许对这事感触不深,可对春柳这样从小到大都在厨房的,怎么可能没有改变? 她很高兴春柳能加入她,更高兴看到的是春柳心境上的转变。 没了赵诚的影响,春柳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春柳和沈清两人喜上眉梢,灶台旁的江越一脸着急。 刘善全为人低调,原本哪里打算办什么八珍宴?都是他家主子一手促成。春柳是刘府邀请来的没错,可沈清是他家主子请来的啊,这八珍宴与其说是刘善全办的,不如说是他家主子办的。 两人都是作为宾客受邀来刘府赴宴的,结果一个在厨房给人打下手做饭,一个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偏偏他一个侍卫,又不能把替顾含章把这事捅破。否则,顾含章千辛万苦准备的惊喜没了,他还不被顾含章把头给拧下来! “刘太医,您也别光顾着吃了。”趁着帮忙端菜的功夫,江越走到刘善全旁边幽幽提醒,“……这道菜可是我家姑娘亲手做的。” 第186章 上门道歉 有其主必有其仆。 江越那是多护短的人? 沈清是他未来女主子,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平时沈清做菜给自己人吃,也就给自己人吃了。 现在沈清还在厨房里忙活,青州这一群人却吃得高兴,反正江越是看不下去了! “这……这真是沈姑娘亲手做的?” 刘善全吃得正高兴,江越的声音忽然阴恻恻地响起,刘善全差点没被呛死。 他和沈清只有一面之缘,可他对那姑娘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除了罕见的漂亮,还有顾含章看她的眼神,他在京城待了大半辈子,见顾含章的次数也不少了。 什么时候见过顾含章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一个姑娘? 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缱绻缠绵,京城里钟意顾含章的姑娘看了,怕是杀了沈清的心都有。 得知面前的菜出自沈清之手,就算菜做得再好吃,刘善全也不敢再动筷子了。 “江侍卫见谅,我也是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一时间忘了形。”刘善全用手帕擦擦嘴,又变回那个干净慈祥的小老头,朝旁边坐着的宾客们歉意一笑,便跟着江越起身朝厨房走去…… 汪掌柜毕竟在广聚楼当了这么久掌柜,托了好几道关系,终于被人带着混进了刘府。 他们来刘府找沈清,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没想到,沈清和春柳还真靠卖香菇进了刘府! 望着厨房里撸起袖子忙着做菜,还漂亮得过分的沈清,刁玉梅气又不顺了。 “咱们是来求人的,你可别又犯老毛病!”汪掌柜呵斥。 想到沈清手里的香菇,刁玉梅还是压下心中的烦躁。 “老汪,咱们带着礼来,那丫头真能同意卖菇给咱们?” “行了,人找到了就好办了。”汪掌柜信心满满,“就算沈清不同意,她边上不是还有春柳吗?我看春柳和她交情匪浅,老伍又是咱朋友,姑娘家心肠仁,只要咱们态度放软和些,她们能不答应吗?” 两人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沈清不待见他们,既然是来道歉的,也没敢直接进厨房找人,而是在厨房的树下站着。 沈清和春柳用清水净手,打算叫上江越提前离开。 用清水净完手出门,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吹着,顿时就把两人吹得缩起了脖子。 厨房里有多温暖,夜里的风就有多刺骨。 两人刚走出厨房,就看到汪掌柜和刁玉梅夫妻两个,手里提着东西等在厨房门前。 两人冻得不停地吸鼻涕,也不知道在外面守了多久。 这对夫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清和春柳扫了他们一眼,都决定当做没看见,直接从他们面前走过。 汪掌柜和刁玉梅吹了一夜冷风,终于等到两人出来,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 “沈姑娘,春柳丫头!”汪掌柜赶紧上前拦住两人,露出一个殷勤的笑容。 刁玉梅也脸上堆笑,两人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看着别提有多刻意。 春柳被两人之前的行为恶心坏了,顿时拉下脸,把沈清护在身后。 “你们来这里干啥?还有,我们赶着回客栈,没空和你们说话!” 汪掌柜平时架子端得多高,平时身份普通些的客人都不放在眼里,春柳一个小辈却这种态度和他说话。 要不是苦于没处买香菇,他犯得着受这份气? 汪掌柜脸上讪讪,心中苦涩极了。 “沈姑娘,春柳。上回你们走后,我思来想去,实在羞愧不已。这几天更是寝食难安,思来想去,只能厚着脸皮来找沈姑娘道歉。” “是啊,沈姑娘。”刁玉梅也做出一副后悔的样子,“老汪已经狠狠骂过我一顿了,我们都知道错了。沈姑娘就原谅我们吧,不然我们夫妻俩以后连头都抬不起来。” 说着,她就把手里的礼盒往沈清怀里塞,“沈姑娘,这都我们夫妻俩的一点心意,你收下这礼,就代表原谅我们了!” 这夫妻俩话说的倒还挺真意切。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两人明显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了,怎么可能幡然悔悟? 沈清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会上这个当,干脆连手也不抬,任由刁玉梅手里的礼盒掉在地上。 “这些礼我不会收,你们也不必和我道歉。你们该道歉的是我叔叔,还有广聚楼那些信任你们的食客。”沈清退后一步,冷淡地看着他们。 上回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两人当然不会觉得沈清一下子就能原谅他们。 刁玉梅赶紧捡起地上的礼盒,连声称是,“沈姑娘说的对,是我们糊涂了,差点把郑兄弟忘了!沈姑娘放心,只要沈姑娘原谅我们了,想必郑兄弟也不会和我们一般见识!等过几天,我和老汪亲自去金泽一趟,给郑兄弟好好赔礼道歉!” 刁玉梅一反常态,沈清也不想和他们卖关子。 “刁夫人未免太过想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过原谅你们?我叔叔也不会原谅你们,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刁玉梅脸色一变,汪掌柜生怕她把人得罪了,赶紧瞪了她一眼。 刘府厨房这时候本来就人来人往,两人等在这里就惹来不少目光,沈清出来逗留了一会儿,更有不少人好奇地远远看着他们。 他和刁玉梅在青州城都算有头有脸,在这里和一个村姑低声下气,别说刁玉梅,就是汪掌柜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既然做戏这一套忽悠不了沈清,汪掌柜觉得不如谈些实际的。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沈姑娘,不如咱们借一步说话……” “汪掌柜,我觉得你我之间没有借一步说话的必要吧?”沈清嗤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汪掌柜十有八九是为了香菇的事情来的。 州府广聚楼香菇的货源不靠谱,沈清早就看出来了。 她可不想过上几日,整个刘府都是她勾引汪掌柜不成,被原配当场捉奸的谣言。 沈清这里没有商量的余地,汪掌柜也只好就在这里说话。 “我知道沈姑娘和我们夫妇有误会,可谁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不是?只要沈姑娘愿意重新和我们签契,我们愿意以三百文一斤的价格买沈姑娘手里的香菇。” 这个价格汪掌柜是打听过的,州府大小酒楼和沈清都是以二百四十文一斤成交的。 他觉得为表诚意,三百文一斤已经足够了! 谁知,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沈清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一口答应,反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丫头的反应不对劲! 汪掌柜心里咯噔一声,他和商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就没见过沈清这么油盐不进的! 不为所动,那就是利益不够多!汪掌柜以己度人,咬了咬牙不停往上加价格。 “三百五十文一斤!” “四百文一斤!” “翻一番!四百八十文一斤总行了吧?”沈清就是不为所动,汪掌柜也来了气,“丫头,差不多就行了吧?有没有人教过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可别把生意给做死了!” 沈清讽刺一笑,“汪掌柜,我想你可能是脑子不好使,记不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我说了,只要你在一日,我不会再卖给广聚楼一朵香菇!” 第187章 自食其果 汪掌柜脸色一僵,他以为沈清只是说笑。 没想到,沈清是铁了心想要搞死他! “沈姑娘,你当真不愿意放我们夫妻俩一条生路?” 汪掌柜利诱不成,就开始道德绑架。 沈清要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还真有可能心软把香菇卖给他们。 可沈清和多少人打过交道?别看这汪掌柜一把年纪了,走过的路未必比沈清吃过的盐多。 这种人自来拜强欺弱,就算沈清松口帮他们渡过难关,得来他们一时感激。 等到危机过去,觉得自己吃亏了,就会像毒蛇一样,趁你不备狠狠咬上一口。 面对汪掌柜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心慈手软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看着他们自食其果。 “瞧汪掌柜这话说的。”沈清脸上笑容不变,“什么放不放生活,未免也太抬举我了。我只是种菇的农女,哪能决定汪掌柜的生死?汪掌柜早知今日,又何必贪便宜买别人家的劣质香菇?” 沈清知道他买了别人家的菇?汪掌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难怪沈清那么痛快就撕毁合约,怕是她早已经知道,杨家沟的香菇卖不长久! “你知道会有今天,为何不早些提醒我!” 汪掌柜又急又怒。 如果沈清早点提醒他,他说不定就不会和沈清解约。 凭着广聚楼和沈清的关系,整个青州城最好最新鲜的香菇,都会是他们广聚楼的! 还有今晚宴上的那几道新菜式,也会成为他们广聚楼独有的招牌菜。 八珍宴过后,他们州府广聚楼会脱颖而出,超过明月楼和同福楼,成为青州城名副其实的第一酒楼! 沈清又不是汪掌柜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们都干了什么勾当? 郑德被打,她满心的愤怒,也是看到江越带回来的香菇才知道的。 “我不能未卜先知,只不过是猜测。”沈清正色,“汪掌柜要没有别的事,那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她拉着春柳离开。 事到如今,别说她根本不打算和汪掌柜做生意,即便她真想帮汪掌柜一把,也没有多余的香菇可以卖了。 就在刚才春柳的几道菜端出去不久,宴上几家酒楼的东家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派人进来和她订了不少香菇。 别说是这段时间,就连开春之后的香菇都被订出去了。 至于汪掌柜和刁玉梅,只能说希望他们好自为之。 “杨老八的菇棚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做的!”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心肠怎么就这么恶毒呢?你给我站住,今天无论说什么,你也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刁玉梅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听到汪掌柜的说法,立即把沈清和杨老八的菇棚联系一起。 什么杨老八、杨老七? 沈清压根就没听说过,她忙着呢,没空和刁玉梅纠缠。 刁玉梅见沈清脚下步子都不带停的,顿时怒从心起,把手里的礼盒一扔,张牙舞爪地追上去。 沈清那张漂亮的脸蛋,她做梦都想抓花! 沈清肩膀被人狠狠一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刁玉梅的爪子朝她抓了过来。 “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沈清回过神来,脸上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定睛一看才发现春柳伸手替她挡了一下! “春柳,你没事吧?”沈清心头一揪,她也没料到,刁玉梅居然敢在刘府这么放肆! 刁玉梅满心怨恨,那一下不知道花了多大力气! 春柳摇摇头,手背火辣辣的。 刚才她见刁玉梅伸手朝沈清脸上抓,眼里的怨毒仿佛凝成实质。 没有多想,她就替沈清挡了一下。 沈清这张脸别说是男子,就是她见了那么多回,也都觉得赏心悦目。 这样的美貌要是被刁玉梅毁了,首先她就得心疼死! 沈清捧着春柳的手,春柳手上多了五道抓痕,每道伤口都渗出血珠。 这个刁玉梅居然恶毒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公然袭击人! 刁玉梅一击不成还想扑过来,沈清照着她的肚子重重一脚,刁玉梅嗷的一声摔倒在地! 汪掌柜见妻子受伤也要动手,刚上前一步,一柄利刃就横在他脖子前。 江越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手持利剑,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锋利的剑刃就会划破他的喉咙! “住手!”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刘善全离开宴席亲自过来请人,就看见自己的客人正被别人袭击! 刚才那一下他看得心脏病都快犯了,沈清脸上要多出来一道伤,等那位来了,他怕不是得以死谢罪! 刁玉梅扶着腰爬起来,就看见刘善全气急败坏地冲她吼,“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混进老夫的宴会,袭击老夫的客人!” “刘大人误会了,我夫君是广聚楼的掌柜。这两个厨娘是我世交家的姑娘,我们夫妻俩就是和她们有些误会!” 刁玉梅人都傻了,面前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刘府的主人刘太医。 沈清不就是来帮厨的,什么时候成了刘府的客人?该不会是刘太医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吧? 狗屁的误会! 刚才那一下,差点直接葬送他的安乐晚年! 刘善全更加生气,转身朝身边一个中年男人道:“林老弟,这两人真是你广聚楼的人?” 林洪尝过宴上那几道香菇做的菜,觉得味道不错。刘善全要来后厨,他就厚着脸皮来见见做菜的厨娘。 谁知,刚到后厨门口,就看见自家酒楼的掌柜夫妇,疯子一样要打人。 “刘大人,两位姑娘,广聚楼会给两位一个交代。”林洪面沉如水。 看到林洪,汪掌柜就知道完了,剑刃割破他的皮肤,渗出一道血痕。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收香菇了,只要沈清答应卖香菇给他们,广聚楼就不会落后给城里任何一家酒楼! 刘善全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林老弟可要好好约束手底下的人,手下若是心术不正,怕是会平白无故带累林老弟啊!” 汪掌柜又急又怕,冲到林洪面前抱着林洪的大腿哀求,“东家你听我解释!” 以次充好,失信于人。还跑到刘府闹事,丢尽了他的脸! “滚!”林洪脸上几乎冻出冰茬子,一脚踹在汪掌柜胸口上,看也不看汪掌柜一眼,就拂袖而去。 汪掌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头上的帽子掉了,身上也沾满了灰尘,万念俱灰地坐在地上。 刁玉梅也傻了,她不就是想抓沈清一下吗,人都还没抓着,怎么就变成这样呢? 眼看林洪是不打算管这两人了,刘善全问正查看春柳伤势的沈清,“沈姑娘,你看这两人……” 沈清盯了他们一会儿,冷冷说道:“送官吧!” 第188章 施家未来儿媳 就算沈清不说,他也得把这两人绑起来送官! 想到刚才的那一幕,刘善全一阵后怕,看一下汪掌柜核刁玉梅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 “来人!把这两人拖下去,送到衙门去!” 一声令下,几个健壮的家丁把两人团团围住。 汪掌柜这才回过神,大喊道:“刘大人,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您也去过几回广聚楼,咱们是认得的呀!” 刁玉梅也慌了神,“刘大人,小妇人就是一时被这两个丫头气糊涂了,其实我们是来送礼的!” 她手脚并用,赶紧打开掉在地上的景和,露出里面一只玉镯子。 送礼?沈清可不觉得这两人是来送礼的。 刁玉梅刚才看她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毁她的容。 想起这夫妻俩做的好事,沈清眼神愈加冰冷。 “刘大人可相信他们说的话?” 饶是刘善全这种见惯了达官贵人的,也被沈清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凛。 “不信,当然不信!”刘善全赶紧表明态度,“我刘府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要是有些人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岂不是乱了套!” 刘善脸色一沉,汪掌柜和刁玉梅说什么都不管用,哭着喊着被人拉了下去。 江越怀中抱剑,眼神厌恶地看着两人。 这夫妻两人真是蠢货,到现在还没看出,真正应该求的对象是谁。 他们真应该庆幸,今天春柳及时来拦了一下,要是刁玉梅那一下落在沈清脸上。 现在夫妻两个的手,就已经在地上了。 想到这里,江越目光扫向刘善全。 刘善全回过神。 顾含章为了沈清办宴,他一开始觉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可沈清方才身上一瞬间的气势,让他几乎以为是京城的哪位贵人! 再看已经恢复如常的沈清,刘善全眼神里多了几分恭敬。 小小年纪收放自如,连他都此前才觉得丝毫不妥。即便没有顾含章,这姑娘以后也必定不能小觑…… 再次开口,刘善全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恭敬。 “老夫的医术,不知沈姑娘信不信得过?” “您是宫中御医,我要再不信您,那整个青州城也就没什么人可信了。”沈清一笑。 春柳的时候是因为她受伤的,她不能让春柳手上留疤。 刘善全主动开口,也省去她一番口舌。 “沈姑娘真是抬举老夫了!”刘善全扶须,脸上露出笑容,“老夫上回为了避免麻烦,隐去了自己的身份,沈姑娘不会介意吧?” “刘大从哪里的话?您帮了我大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既然如此,不如沈姑娘先去宴上用些东西,老夫带春柳姑娘医治一番,沈姑娘觉得如何?”刘善全望着沈清的眼里多了几分期待。 八珍宴是顾含章为了沈清办的,正主没来,沈清总得到宴上坐坐。 希望沈清在宴上玩得开心,等那位祖宗来了,也好多消消气…… 不过是到宴会上坐坐,没什么大不了的,前世的那些宴会,她不也游刃有余? 刘府的宴会,沈清本来没什么兴趣。可刚才她借顾含章的势,让刘善全把汪掌柜夫妇送官,再加上刘善全主动提出要替春柳医治。 一来二去的,欠了刘善全的情。 刘善全既然开了这个口,沈清当然得卖他面子。 “也好,那春柳就麻烦刘大人了。” 两人和和气气,像已经认识了多年。 刘善全心中一颗大石落下,连忙安排丫鬟带着沈清离开…… 八珍宴上,来的都是州府各家各户有头有脸的人物。 施家近些年蒸蒸日上,就算在州府也算得上是站在最顶端的世家。 酒过三巡,施夫人被各家夫人簇拥着说话。 “施夫人真是好福气,贵府郎君个个才貌双全。” “是啊,尤其是施小大人,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咱们青州同知,日后前程定然不可限量!” “前段时日还听施夫人说,要给施小大人续弦,怎的最近一段时日,削尖了脑袋想把姑娘嫁给施小大人的,都纷纷偃旗息鼓了?” 提到施世铮的婚事,周围的夫人都纷纷询问。 “该不会是施小大人已经好事将近了吧?” 可不就是好事将近了吗?施夫人脸上带笑,之前她看中沈清,还怕儿子不答应。 没想到,儿子去了一趟金泽镇,回来之后竟是同意了。 也就是这段时间将近年关,青州各地事务繁多,否则她早就带人亲自上门提亲,把未来儿媳妇早早定下了。 “世铮那孩子,为我那大儿媳守了这么多年。我这个当年娘的,就算是这么撒手去了,也算对得起施家列祖列宗了。”施夫人没有明说,但也算间接承认了。 得知施家已经看中了姑娘,各家夫人总算都暗自松了口气。 施家这些年节节高升,在青州形势愈发霸道,说实话,她们还真怕施家人哪天看中自家姑娘,软硬兼施地也要娶回去,给施世铮当续弦。 “当真如此?那我可要提前捉施小大人百年好合了!”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施小大人青年英才,还想着与施夫人攀门亲戚呢!” …… 一个个恭维不要钱地砸过来,施夫人表面笑呵呵,心中却暗自冷笑。 施家娶儿媳的条件,就是不许新妇诞下自己的孩子。准确的来说,是不许新妇诞下男丁。 可孩子没出生前,谁能断定是男是女?为了以防万一,干脆绝了新妇的念头。 也正是因为这个条件,这些人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嘲笑,嘴上说着恭喜,其实都在等着看好戏呢! 施夫人心不在焉地应和,眼角余光忽然扫到一道熟悉的倩影,顿时眼前一亮。 这些人不是心里嘲笑她吗?今天她就要让她们睁大狗眼瞧瞧,自己未来儿媳有多么出众! 她们家里那些儿媳,不过是出身好些罢了,放到沈清面前,都要被比成庸脂俗粉! 她施家就算不让新儿媳生育那又如何? 以施世铮的能耐,照样能让这绝顶的美人儿,心甘情愿嫁进施家! 第189章 炫耀儿媳 不但施夫人看见沈清了,宴会上但凡长了眼睛的,都注意到沈清了。 沈清就像个发光体,一下子吸引住了无数双眼睛。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见过郑氏的。 可美人之间,永远是小美人长得像大美人,哪有人会觉得大美人长得像小美人的? 沈清的长相很具有冲击力,除了郑氏身边亲近的人,其余人都是乍一看觉得两人有几分相像。 可但凡多看上几眼的,谁还回忆得起来郑氏的长相? 宴会上静了一瞬,就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这样的美人是哪家的姑娘,他们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别说是第一次见到沈清的人,就连施夫人眼里都闪过惊艳。她是见惯了美人的,却也不得不承认,第二回见到沈清,她仍然被惊艳到了! 一段时间没见,这姑娘似乎又漂亮了不少,倒不是容貌上有多大改变。而是举手投足之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淡定从容! 若不是她衣饰太过简单,就说是哪家正经教养出来的名门千金,也是有人相信的吧? 施夫人越看越满意,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她家铮儿。这样的女子,简直是为她的铮儿量身打造的! 想到这里,施夫人脸上不由自主带上几分慈爱,上前亲亲热热地拉了沈清的手,“你这孩子,到了州府怎么也不来家里住?我和康儿可都挂念着你呢!” 沈清刚到宴会上,对宴上的一切还有些迷茫,忽然手边贴上来个人。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施夫人。 施夫人上回见沈清,眼神里更多的是审视。这回见了她忽然换了个态度,沈清心里有些奇怪,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落施夫人的面子,也就没说什么,静观其变。 宴会上的夫人们看到沈清都眼前一亮,漂亮大方的姑娘谁不喜欢? 青州城又不是京城那种官员多如牛毛,世家遍地走。除了廖廖几个朝廷有人的家族,大部分都是经商的,没那么在意女方的身世,大多都是能过得去就好。 沈清虽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出来的,这一张脸就能把她的身世给抵了。 好看的姑娘娶回家,只要儿子生得不是太丑,大概率就能生出好看的孙辈。 好看的孙辈只要运气脑子不是太差,也大概率能过上好日子。 谁说大齐不能靠脸吃饭?娱乐文化盛行的华国,俊男美女能凭着脸拿到平常人一辈子都不能企及的收入,大齐也能靠脸飞上枝头变凤凰。 没看历史上多少寒门子弟即便科举上发挥不好,也能因为一副好相貌,被皇帝点了做自家的驸马吗? 夫人们蠢蠢欲动,连孙子孙女的名字都快想好了,施夫人一盆冷水却直接泼到她们脸上。 什么叫到了州府也不来家里住?什么叫施夫人和施孝康都挂念着她? 都是青州城的老世交了,施家那群亲戚她们谁没见过,要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她们不可能没印象! 联想到施夫人刚才的话,夫人们脸色都不好看,难道说面前这位就是施家看中的新儿媳? 沈清被施夫人拉进人堆里,就被一群夫人团团围住。 “这位姑娘生得好生标致,怎的从前从未见过?”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士?年方几何,家里是做什么的,可曾婚配呀?” “这姑娘面相生得实在好,我看了都喜欢,要不是家里皮猴儿年纪太小,都想娶回家当孙媳妇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沈清是怎么认识施夫人的。她要不是施家看中的,她们还能争上一争,可若是要是施家未来儿媳…… 沈清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些人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当然明白什么意思。 在感情上,沈清对自己的要求还挺严格的,既然有了顾含章,就不会遮遮掩掩,干骑驴找马的事情。 再说了,即便没有顾含章,这些夫人家里的儿子,她也不一定看得上。 “诸位夫人,我是金泽人士,这几日在州府做香菇生意,与施夫人也是偶然相识。” “虽还尚未婚配,但家中长辈已有了意向,多谢夫人们抬爱。” 沈清一开口,声音也清甜好听。 近距离看美人,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真真漂亮得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夫人们把沈清话里的顾含章,下意识就当成了施世铮! 听了沈清的话,半晌才回过神来,眼神里盛满的可惜。 谁能想到,施家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居然还能找到这样的美人?看来小门小户的姑娘当真娶不得,有这样的美貌嫁给什么人家不行,偏偏挑中施家!一定是家里人目光短浅,被施家显赫的家世蒙了眼睛,不顾女儿的终身幸福,执意把女儿嫁过去。 嫁到施家能有什么好日子?夫人们用脚趾都能想得出来。 郑氏那么康健一个姑娘,嫁到施家不到一年就没了,纵有女子生产就是半只脚进了阎罗殿一说,可施夫人和施世铮能脱得了干系? 再有一个护犊子的郑家年年地这么盯着,沈清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最最重要的是,不会有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说母凭子贵。没有自己的孩子,一个女子在深宅大院拿什么立足? 光是想想,夫人们就摇头叹气,就连沈清都感受到她们眼里的同情。 同情?沈清的日子过得无比逍遥,哪里需要别人同情? 沈清一头雾水,没把夫人们的反应放在心上。她既然来了这八珍宴,自然得借机会好好看看宴上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替自己寻得一线商机! 施夫人则对沈清的反应十分满意,在她眼里沈清已经是她儿媳了! 既然是她儿媳,那就得遵循三从四德。哪怕亲事还没定下,都应该如今天这般直接说清楚,免得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挖她铮儿的墙角! 想到这里,施夫人嘴角带笑,斜睨了一眼身旁的夫人们。 这些无知妇人知道什么?她的铮儿是整个青州最出众的男子,乖孙康儿也是最好的孙儿。 嫁到她们施家就算不能生育,也是沈清莫大的荣耀,沈清是个聪明姑娘,早就把这点想得透透的了! 在她看来,这些长舌妇都是羡慕嫉妒恨! “你做得很好!”对于给自己挣了波面子的儿媳妇,施夫人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沈清:??? 她做了什么了,就做得很好了? 第190章 拥抱 不过,沈清也能理解。 施夫人也是人,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有些毛病。 豪门世家的贵夫人素养挺好,一不小心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就露出来了。 也不是说所有人都是这样,沈清上辈子就接触过许多朴实无华的大老板。 要不是信息社会资讯太过发达,这样的大老板往人群里一站,谁都看不出来他们手里握着上亿资产。 沈清没把施夫人的话放在心上,接下来干脆和其余夫人们推销起自家的胭脂。 施夫人觉得沈清十分懂事,还没嫁进施家,就已经开始考虑未来交际的事情了。 两人之间产生了一个误会,一直持续到八珍宴结束都来得及解除。 刘府的宴会结束,施夫人拉着沈清的手说了会儿话,还想让沈清到施府去住。 “多谢夫人,但我和朋友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不敢打扰夫人了。”沈清看向不远处冲着她挥手的春柳。 “这样啊……”施夫人看了一眼,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也就不再强求,“你们两个姑娘家在外,可要注意安全。” 等到沈清嫁到施府,以后都得住在府里,也不急着一时半刻。 沈清并不知道施夫人的想法,告别施夫人向春柳走去。 春柳的手背已经涂上膏药,面上用一块药布贴着,看不出时面的情形。 “你这伤怎么样?刘太医怎么说?” “刘太医给我用了生肌膏,宫里娘娘才用得到的秘方呢!”春柳满脸高兴,“刘太医说,用了这生肌膏就一定不会留疤了!” 她跟着刘太医去治伤,心里还有些惴惴的。 没想到刘太医和蔼可亲,就像邻家的老爷爷,相处起来简直让人如沐春风。 刘太医不仅给她治伤,还关心她吃没吃饭,让人端了宴上的菜给她吃,顺带还替她把了脉,叮嘱她注意保暖,免得寒气入体。 临走之前,甚至还拿了两瓶新的生肌膏给她,说是一瓶给她,另外一瓶给沈清。 “呐,就是这个!”春柳把装生肌膏的小瓷瓶给了沈清一个,又拔开另外一瓶的塞子,放到沈清鼻子前,“你再瞧瞧它的颜色,是不是特别好看?” 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钻入鼻腔,气味清新自然,就是药材本身的味道。 生肌膏的膏体是浅浅的绿色,质地有点像啫喱和果冻,让沈清不由想起小时候药房里卖的万能绿药膏。 绿药膏她是做不了,可和绿药膏长得很像的芦荟胶倒是可以一试。 沈清眼前一亮,芦荟胶老少皆宜,除了禁忌多的孕妇需要注意,其它年龄段的人都可以使用。 而且胭脂香膏这类化妆品大多都是纯色的,这透明清澈的固体,一看就让人心生购买欲。 只是不知道,尹红和他娘能不能做得出来? “是特别好看,只要是个姑娘家看了都想买吧?”沈清微微一笑,把春柳给的生肌膏塞进袖袋里。 春柳拼命点头。 离开成天烟熏火燎的广聚楼后厨,她既能继续做菜,又能穿好看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用上香香的胭脂水粉。 如果那些香膏都和这生肌膏一样,她就算是攒钱,也必须得入一份的! 出了刘府,两人坐上马车,由江越赶着车回到客栈。 客栈大门前,一匹黑色骏马停在门前,身穿裘衣的顾含章在寒风中犹如一棵劲松。 天气寒冷,不到亥时街上的行人就寥寥无几了,只有客栈前挂着的黄油纸灯笼,风吹雨淋颜色褪得泛白,在风中轻轻摇晃着。 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冷出了一道片淡淡的薄雾。 嘚嘚的马蹄声,咕噜噜的车轮声在街巷回荡,没过多久两匹马拉的一辆马车破雾而出。 车板上赶车的江越勒紧缰绳,看见灯下得顾含章眼前一亮。 马车停稳,春柳第一个钻出车厢,正想开口说话,就被江越的眼神拦住。 春柳顿时明白,嘴边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清清,糟了,我怕是吃坏肚子了,就先不等你了!” “怎么会吃坏肚子?”车厢里的沈清对外头的情形一无所知。 她正想问春柳要不要去看大夫,掀开车帘一看,车外的江越和春柳跑得无影无踪。 昏黄的灯笼光下,顾含章站在马前含笑望着她。 到州府这么多天没见到顾含章,在刘府的宴会上没见到顾含章,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但沈清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了,从前独自一人到国外学习一整年,人生地不熟地被人刁难,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本来以为顾含章今天不会来了,他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耳边的风呼呼响。 沈清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风太冷,把她扶着车帘的手都冻僵了。 京城突然传来密报,顾含章出发时晚了两个时辰,没能赶上八珍宴。 他走到马车边,有些抱歉地看着沈清,“清清,我……” 话音未落,带着清香的柔软扑进他怀里,纤细的手臂揽住他的脖颈。 “不必说,我都知道。” 沈清看见了他衣摆干涸的泥点,听见黑色骏马喘息的声音,闻见他裘衣上属于风霜的味道。 从前她接受顾含章,更多的是他从里到外都像对着自己的喜好长的。 可今天,心里的情绪却丝丝缕缕的,像裹了蜜糖一样甜丝丝的。 微暖的气息洒在顾含章耳廓,像一根羽毛挠得他耳廓微痒,这股痒意一直从耳朵延伸进心里。 电光火石一样,在他胸腔里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周围的一切安静极了,静得能听见马儿打响鼻的声音,相织在一起的呼吸声,还有胸腔里心跳如鼓的声音。 顾含章整个人都僵住了,双臂缓缓合拢,将日思夜想的姑娘拥在怀中。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舍得看心爱的女子伤心落泪。 现在的他,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捧到沈清面前。 …… 春柳躲在角落里,和江越一起悄悄把头往外伸,两人不小心绊着对方的脚,差点从墙后摔出来。 两人赶紧调整了位置,再探出头看,马车里的一双人影已经不见了。 二楼的客房里很快亮起烛光。 春柳苦哈哈地在外头蹲了半晌,实在顶不住了才悄悄回房间,沈清给她递上一碗姜汤。 春柳打量着四周,“顾公子呢?” 顾含章没在房里多待,他怕沈清冻坏了,把人用裘衣包在怀里抱了上来就走了。 想起刚才那一幕,沈清只觉得脸上发烫,这幸好是大冬天的没什么人。要让人看见了,她都不知道明天怎么见人。 “喝你的!”沈清把碗塞给春柳。 姜汤,性温,味辛。 不给蜜饯,能让春柳不吱声好一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女人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么么哒! 施夫人:炫耀一波未来儿媳! 顾含章:你在想peach! 第191章 沈总的小鲜肉 顾含章就住在隔壁,她心中安全感十足,前些天总是绷着的神经,终于随着顾含章的到来松弛了。 一整夜,沈清都睡得不错。 第二天晨起,镜中人的气色很好,容光泛发的,眼底的青紫都淡了不少。 要不怎么说好的恋情是滋养人的事情呢,人的状态一旦好起来,无论做什么事都精力满满。 春柳都还在睡觉呢,沈清就已经梳妆完毕,把迷迷糊糊的春柳从床上叫起来。 “什么时辰了?”春柳抱着被子,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 冬天天亮得晚,窗外还一片暗沉沉的,客房里还得点蜡烛。胳膊一探出被窝,一阵寒意就侵上手臂。 沈清坐在床边看了一眼春柳手背上的伤,一晚上过去伤口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有点肿,便放下心来。 “已经卯时了,快起床,咱们下楼用早饭。” 看着天色才刚到卯时吧! 她在广聚楼不负责做早点,一年到头都没几天起得这么早过! 春柳哀嚎一声,“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 昨晚她为了八珍宴忙前忙后,回到客栈折腾到子明才上的床,一共睡了两个多时辰,整个人就跟喝醉了酒似的飘在空中。 更别说顾含章,昨儿赶了一夜的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起得来吃早饭! “若是累吃了早饭再回来休息。”沈清不由分说,把春柳从床上拉起来。 她把春柳从伍金良身边要过来,自然得看顾好她,挣没挣到钱倒是其次,得把人家闺女养得白白胖胖,才好回去交差。 沈清铁了心监督,春柳哪里拗得过她,乖乖爬起来穿衣洗漱。 等到了楼下大堂,顾含章和江越居然已经点了满桌子的早点,坐在桌边等着两人下楼。 热腾腾冒着白汽的粥水,加了肉丸的米线,香糯的芋头和滑嫩的排骨…… 春柳瞪大眼睛看沈清,沈清怎么知道顾含章已经起了?昨晚她缠着沈清说话时,沈清可没说两人已经约好了! 沈清确实没和顾含章约时间,可她就是知道顾含章和她一样会早早醒来。 这就是情人间的默契,许多事情不必明讲,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清再顾含章身边坐下,顾含章把面前一碗凉好的粥端给她。 沈清持着勺子动了动,翻出粥底半碗肉片,底下还窝了个荷包蛋。粥水入口,淡淡的米香混合着肉香,令人食指大动。休息了一整夜的胃暖融融的,顿时胃口大开。 “好吃吗?”顾含章见她喜欢,又夹了两块排骨到她碗里,“尝尝。” “好吃。”沈清笑着点头,也给顾含章夹了一声,“你别光顾着给我夹菜,自己也吃一些。” 沈清又不是铁石心肠,顾含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当然知道投桃报李。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自己对象,她不心疼谁来心疼? 两人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同桌的江越和春柳看着面前花样百出的早点,不知为何忽然就没了胃口。 沈清又给顾含章夹过来一块黄金糕,余光瞥见两人食欲不振。 “春柳,江越,刚才你们不还嚷嚷着肚子饿?怎么不吃了?” 两人看看沈清面前的粥,再看看自己碗里的粥,他们碗里的哪能叫肉片,就快成肉末了。 难怪刚才顾含章把那碗粥放在面前,原来是怕他们拿错了! 比又不能和沈清比,那还能咋办,总不能饿着肚子挺到中午,那就只能闷头喝粥呗。 两人飞快地喝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早饱得比平时快一点儿。 没过多久,沈清和顾含章也吃完了,两人好不容易一起来趟州府,打算到州府街上逛逛。 今早的早饭太好吃,顾含章又见缝插针地给她夹肉,她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出去散散步。 “春柳,江越,你们两个一块儿去吗?”沈清问道。 看两人秀了一顿早饭的恩爱,江越绝对不要再跟去,赶紧拒绝,“不了,我还是去看看尹红……” 春柳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也要回去补觉。” 顾含章脸色稍霁,他也不需要两人跟去碍事。书院马上要放假,能和媳妇儿多独处自然更好。 沈清一开始来州府,也不知道自己会待这么久,衣服都没带齐全。前些日子没什么空,好不容易闲暇下来,就拉着顾含章陪她一起买衣裳。 顾含章的眼光很好,她挑选时不忘让顾含章帮她参考。对于给媳妇儿挑衣服这事,顾含章十分上心,还时不时自己挑几件让沈清试。 成衣店的女掌柜别的客人也不招呼了,就守在两人边上听吩咐。 顾含章出手大方,沈清试着不错的衣裳,他都叫人包起来。 像她们这种成衣店,来买衣裳的几乎都是女子,见过几个男子特地陪着来买衣裳? 掌柜在一旁看得稀奇,更重要的是两人的模样都出奇得好,看得人真是赏心悦目。 沈清哪穿得了这么多衣裳,自然也不能叫顾含章破费,最后一共挑了四套。 即便只有四套,成衣店掌柜也乐开了花,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会儿,脸上堆满笑容。 “这位公子,承惠一共三十两。” 四套衣裳就要三十两,顾含章还觉得州府的衣裳不够好,“等到了京城让人给你做更好的。” “现在就已经很好了。”沈清倒是挺满意的,旧的衣裳叫人包起来,穿着新衣裳把顾含章拉进旁边的玉器店。 她记得顾含章的生日是在正月,顾含章也有自己的亲朋好友,到时书院放假,顾含章和常鸿都得回京城去。 两人一个在京城过年,一个在金泽过年,顾含章的生日她是没法给他过了,干脆把生日贺礼提前给他买了。 沈清眼尖,一进玉器店就瞧见柜台上摆着的一只玉佩。 “掌柜的,帮我把那只蟾宫折桂的玉佩包起来。”沈清没有多看,一眼就相中了。 这只玉佩水头十足,颜色也不错。蟾宫折桂寓意科举高中,无论是样式还是品相都再合适不过。 掌柜眼前一亮,这块玉佩放在货架上许久都没卖出去。倒不是无人问津,就是价格有些贵,一般人接受不了。 今日这两位衣着不凡,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买下这块玉佩。 “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只是这块蟾宫折桂价格不菲,售价二百两……”掌柜好意提醒。 二百两银子算什么?沈清这段时间挣了不少钱,足够还清林辅园子的银子。 千金难买她乐意,从前在华国没有人能让她花钱,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她一个老总买块玉给小鲜肉还能皱眉头吗? 难得有人愿意买,掌柜喜笑颜开,立即让人把玉佩包起来。 “不必包,直接戴上就是。”沈清直接拿过玉佩,亲手替顾含章系在腰间。 美人配美玉,这块蟾宫折桂果然和顾含章十分相配。 顾含章忍不住嘴角上扬,大大方方接受沈清的玉佩。 虽然不舍得沈清为他花这么多银子,但毕竟是媳妇儿的一片心意。他大大方方接受,找个其他方式补回去就是…… 俊男美女正在一起,总是分外吸引人眼球,玉器店外行人不自觉放缓脚步。 沈清给顾含章系玉佩的情形,被另外一群人看在眼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昨晚的……沈姑娘?” 第192章 打脸施夫人 施夫人昨晚见过沈清,便觉得婚事可以定下了。 儿子虽然是续弦,可毕竟当了鳏夫许多年。青州城里不知多少人家都等着看笑话,这场婚事自然不能马虎。 自打得知儿子满意沈清,施夫人就命人开了库房,亲自选彩礼和新婚要用的物件。 青州这一带成婚,婚房里除了许多地方都有的“枣生桂子”,还要有玉和瓦片。 生男娃娃是弄璋,生女娃娃是弄瓦,盼着儿女双全,写作一个好字。 施家娶新妇,不盼着新妇生儿育女,自然不会添这些物件。 但到底是好多年没有的大喜事,施夫人也希望儿子成亲之后和和美美。 于是,昨晚离开时便和几个熟悉的夫人约好来街上挑一块玉璧,再买一盒南珠,寓意新人珠联璧合。 “金玉阁就到了这么一盒南珠,城里多少姑娘都想买几颗做首饰,刚上了架施夫人便全包走了。” “要不是准备得仓促,这些南珠还入不了我的眼。” 施夫人抚着圆润亮泽的南珠,心里满意极了,脸上却是一副嫌弃之色。 沈清嫁到他们施家来,除了子嗣方面的问题,施家也不算亏待她了!若是沈清尽心伺候,等孙儿长大成人,也不是不能奉养她到老。只是她和铮儿毕竟差着岁数,等铮儿百年之后,妻室的位置自然是郑氏的。 再像郑氏,到底只是个替身。 毕竟出身低了些,享半辈子荣华富贵,已是施家的恩典了。 施夫人把一盒南珠交给旁边的吴嬷嬷,和几位夫人一起往玉器店那边走。 还没走到玉器店,街上人就多了起来,还明显是伸着脖子往店里瞧的。 这玉器店的生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施夫人纳罕。 谁知再往前走几步,她倒是没瞧见里头的情形,身边一个夫人就瞪大了眼睛。 铺子里那对情意绵绵的年轻男女,男的没见过,女的不就是昨晚的沈姑娘? 施夫人得意洋洋,把沈清当儿媳妇显摆,才过了一晚,沈清就和别的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举止亲密! “施夫人,那是沈姑娘吧!”其中一个夫人率先回过神来,拉着施夫人拨开人群。 她才不管沈清是不是骑驴找马,反正看见这一幕她心里是乐开了花。 施世铮是不错,可青州别的男子难道都是瓦砾? 施世铮能有今天,除了他自己争气,更多的难道不是因为施家的家世? 施夫人和她们聚在一起,每日无事显摆的都是她的好大儿,几个夫人心中早有微词。 过了昨晚,也有对沈清这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可惜!不管沈清面前这个男子是谁,难道不比施世铮和沈清更相配? 两人往那一站,不必多说一句话,那都是真真正正的神仙眷侣。 至于施世铮?被沈清花一样的容颜一衬,父女是做不成,叔侄怕是像了十成十! “竟真的是沈姑娘!” “昨夜就知道沈姑娘好看,没想到沈姑娘换了新衣裳,竟好看到这般地步!” “沈姑娘身边那小公子怎么没见过?这相貌,这气度,怕是全青州城没人比得上了吧?” …… 什么?沈清居然和一个男子出门,那男子相貌还十分出众? 施夫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挤开面前挡着路的几个行人,一眼就看见玉器店里站着的两人。 难怪身边几个夫人叫得这么欢,即便是施夫人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对男女站在一起分外养眼。 可沈清和顾含章看起来越是养眼,施夫人心里的怒火就噌噌地往上涨。 施家百年的世家,堂堂青州同知,未来妻子未过门就给他戴了绿帽,施夫人怎么能忍! “美玉配君子,姑娘和公子感情真好,鄙人在此祝二位早结连理。”掌柜十分会说话。 沈清把二百两银票递给他,“借您吉言。” 买卖双方谈笑自如,施夫人气得肺疼。 施夫人自认为看中沈清这种出身低微的女子,已经是格外恩典,还说服向来目下无尘的大儿子都点头同意。 沈清不仅勾搭野男人,还用他们施家的钱养小白脸! 为啥是施家的钱?沈清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以后嫁进施家来,那南北杂货和村里的产业不都是沈清的嫁妆? 施夫人理所当然,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施夫人像一只愤怒的母鸡,推开身边的人就冲了上去。 “贱人!背着我儿,你竟在外头红杏出墙,勾三搭四!” 沈清给自己男人买了块玉佩,心中正高兴着呢,忽然来了个疯婆子张口就来,也没好气。 “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施夫人想也没想就顺口接道。 沈清没想到,这么低级的套路居然有人上当,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抬头一看,面前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昨天晚上还对她热情无比的施夫人。 沈清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生气,而是思考施夫人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要不然好端端的,怎么跑她面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沈清一笑,施夫人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姑娘。没想到,一边觊觎我施家的权势,暗地里还偷偷养了个小白脸,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子!” 施夫人看见沈清付钱,下意识以为顾含章吃软饭。 也不想想,沈清做些小本生意,哪里买得起顾含章身上的料子。 就连这蟾宫折桂的玉佩,若不是沈清的一片心意,二百两的东西,也不会出现在顾含章身上。 “呸!谁觊觎你们施家权势?”听到施夫人这番话,沈清总算反应过来了,“你那儿子三十好几,大我一轮还多,还想老牛吃嫩草?我家含章样样比他强,我是脑子有问题才觊觎你们施家权势!” 她到青州城一段时间,对施家大公子的事当然也有所耳闻,怎么也没想到,施夫人就是传闻中的那个施家夫人。 而且不知怎么的,把自己当作未来儿媳! 被施夫人误会事小,被对象误会事大。 眼看顾含章一张俊脸越来越冷,沈清赶紧拉住他的手解释,“含章,什么施家史家的,我和他们根本不熟!昨晚我都说了,我已经有婚事在谈了,谁知他们还一厢情愿!”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沈清这么着急解释,高高在上的施夫人气疯了,一脸要吃人的模样。 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抢了先。 沈清那双秋水般的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拉着顾含章的胳膊摇啊摇,娇媚的脸上一脸委屈。 “含章,你看她这副样子,我好害怕!” 第193章 恩将仇报 害怕?沈清两只眼睛里都写满有恃无恐,哪里来的害怕,分明就是故意气她! 施夫人火冒三丈,如果不是顾及身份,恨不得上前把沈清撕了。 顾含章多心疼媳妇儿,自己都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施夫人居然当街泼沈清脏水。 “施夫人,若我记得没错,我家清清还救过你孙子施孝康一命吧?”顾含章沉下脸来,“你们施家就是这么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的?” 施夫人一噎。 沈清确实救过施孝康,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这份恩情她无法否认。 “可要不是因为她,我康儿怎么可能遇险?”施夫人实在气不过。 沈清救了施孝康一命又如何?要不是去金泽镇看沈清,施孝康又怎会差点被马车撞! 一切都因为沈清而起,沈清冒着危险救人那不是应该的吗? 听这施夫人话里话外,沈清总算听出点端倪了。 原来,施夫人上回去金泽镇,不是她随口说的游玩,而是另有目的,是专程去相看她的! 想到这里,沈清被气笑了,“施夫人既然是到金泽相看,为何见了我和我娘不直接明说?反倒偷偷摸摸的,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施夫人早就看出张秀娟是自作主张,沈清母女压根不知情。 要是换做平时,她一定当场说明白了,免得日后生出事端。 要怪就怪沈清太合她的意,就连向来反感想要接近施世铮的女子的施孝康,也都十分喜欢沈清。她生怕说得太早,沈清一口拒绝,没了转圜的余地。 谁知,张秀娟居然给她埋了个大雷……沈清不但不愿意嫁,还有个在谈婚论嫁的相好! 沈清压根不知道和施家的婚事? 还是施孝康的救命恩人? 一旁围观的夫人们都惊呆了,本来以为就是简单的嫁娶,没想到后边居然还牵扯着这么多事! 沈清施家的救命恩人,施夫人非但不感恩,还一厢情愿把沈清当未来儿媳。说难听些,让沈清嫁给施世铮那叫报恩吗?又不是谁都贪慕虚荣,叫人断子绝孙,那可是恩将仇报! 几个夫人看施夫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之前以为施夫人不过爱炫耀了一些,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施夫人,儿女婚嫁,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扭的瓜不甜,你再喜欢沈姑娘也不能一厢情愿呀!” “是啊,施小大人是个好男子,只不过岁数确实大了些。人家沈姑娘不愿意,再正常不过了,你也不能强逼人家。” …… 夫人们看不下去,纷纷替沈清说话。 大齐与华国有相似的历史背景,儒家文化在朝廷大行其道。 古往今来一代代圣贤将普世的价值观拔高,不说每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可放在明面上,光是有钱有势还真就不一定得到所有人的敬重。 就好比施世铮续弦的苛刻条件,青州城的大户人家哪怕再攀这门亲戚,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 事实再明白不过,不但和施夫人一起来的几个夫人,就连玉器店外头围观的百姓,都纷纷替沈清说话。 弱肉强食固然没错,可天底下大多人都是普通百姓,要是权贵们都像施夫人这样霸道,那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还活不活了? 施夫人觉得自己既冤枉又委屈,“你们不要胡说八道,我何时强迫过她?若不是她大姨巴巴地拿了画像来,我会到金泽去看她?” 张秀娟这个便宜大姨固然可恶,施夫人还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沈清冷笑一声,“儿女婚事,祖父母做主,父母做主,我就没听过大姨做主的!施夫人打的什么算盘,自己心里清楚,真把我们都当傻子了不成!” 顾含章也神色冰冷。 如果是在京城,他核心忍耐施夫人这样的人? 即便在青州,施夫人要是再不知好歹…… 三言两语,说得施夫人涨红了脸。 她铮儿那么出色的男儿,居然被一个乡下丫头嫌弃,她怎么可能无法接受? 可话已经说得更明白了,是沈清看不上施世铮,顾含章一张俊脸摆在那里,施夫人自己都没底气反驳。 “你可不要后悔!” “今日这婚事不成也罢!这破鞋谁爱要谁要去,我们施家墙矮,供不起她这株红杏!” 施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开,还不忘口头上占便宜黑沈清一把。 什么贵夫人?不过是眼高于顶的小人! 沈清高高兴兴和顾含章出来逛街,哪里想到会遇上这种人?被施夫人一搅和,逛街的心情也没了,好在沈清想买的东西已经买到,便拉着顾含章回客栈。 施夫人表面上理亏,施家却是青州城里的大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这么大的脸,明面上不会做什么,可暗地里却不一定。 为了保险起见,青州城不能再待了,回金泽镇避避风头,免得在州府吃亏。 顾含章也是这么想的,他把沈清送回客栈,吩咐春柳照顾好她。 “清清,你在客栈好好待着,我有事出去一趟,傍晚前就回来。” 他没有明说,沈清也明白他的意思。 家中人针对算计,她都可以周旋一二。可施家今日若是真的要强娶,以她现在的能力真的能抗衡? 沈清上辈子之所以能把生意做大,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有自知之明。现在的施家是青州大族,她在金泽混得再风生水起,也不过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农女。以她现在的能力和施家对着干,无异于蚍蜉撼树。 顾含章的身份,她一直没有细问,但两人在一起这段时日,顾含章一言一行,处处透着不凡。 想来对付施家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几个月之前的沈清绝不会想到,她的一时顺心而为,居然给自己找了个随时可以抱的金大腿。 两人都已经是这种关系,沈清也不再扭捏,“我在客栈等你,这里毕竟是青州,你万事小心。” 媳妇儿关心自己,顾含章心头暖暖的,朝她露出个笑容,“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他回到客房叫上江越,离开客栈已经是满面寒霜。 敢当着他的面抢他的媳妇儿,施家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194章 有眼不识泰山 客栈里,春柳补了一觉,精神头好多了。 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稀里糊涂地答应了顾含章几句,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沈清叫过去收拾东西。 “咱们不是还要在州府待段时间?德叔他们还没来呢,这么快就回去了?” 沈清觉得这事春柳还是知道一些为好,就简单把事情和她说了。 春柳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只是小时候在州府待过几年,几乎是在金泽镇长大的。 施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不知道,可青州同知那是啥官她还不清楚吗? 青州同知,正五品的大官! 以前她在广聚楼,金泽镇的知县大人来了,他们都得恭恭敬敬地招待。 现在,青州的同知,想娶沈清当续弦! 春柳呆呆地看着沈清,忽然觉得沈清这张脸当真不是谁都有得起的。要是换做自己,别说是青州同知了,即便是赵诚那样的,她可能就栽了好多回了。这回也幸好沈清找了顾含章这样的,否则沈清岂不是真要嫁到施家,给别人养孩子去? 沈清说的对,她们确实应该先回金泽避避风头! 州府这么大,人生地不熟的,难保不出什么茬子。 金泽镇虽说小,可施家要真想抢人,那也得注意着点影响! 春柳麻溜地收拾东西去,两人在客栈住了这么久,东西还真不少收拾了两个藤箱子,才把所有东西归置完毕。 另一边,江越跟着顾含章往外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早上顾含章和沈清两个不还甜甜蜜蜜地出门?到青州这么久,他就从没见过顾含章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两人到了马车前,江越才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咱们到哪儿去?” 到哪儿去? 顾含章眼中寒意一扫而过,自然是去见施世铮! 他倒要看看,施夫人眼里那个好得天上有地下无,还敢抢他媳妇儿的男人长什么样。 江越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心里也一肚子邪火。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小小一个青州同知,才五品大的官,就想弄强取豪夺那一套?还真当青州山高皇帝远,施家圈了一片地儿就想当土皇帝,看中谁家姑娘,谁家姑娘就得“进宫”吗? 沈清可是他未来女主子,就是放到京城,也没人敢这么欺负她! “驾!”江越一挥手里马鞭,马车疾驰而出直接朝青州府衙而去。 青州府衙离客栈不远,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到了。 两人到了青州府衙前被守门的官差拦住,江越直接上前说要见知府朱大人。朱知府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可两个官差是练过武的,江越的走路姿态一看就是行武出身,顾含章神态之间自带一股威仪,定然非富即贵,说不定还真认得朱知府。 官差没敢拦,恭恭敬敬地把两人请进后衙。 朱知府正在书房办公,突然有人来传话,有人到府衙来找他。 他急急忙忙到了大厅,顾含章和江越两人一坐一立。 朱知府在青州多年,但凡有些身份的人他都认得,这两个年轻人衣着虽然华丽,却从未见过。 青州各地不少富起来的商贾,时不时要来府衙拜会,在他面前混个眼熟。 想起书房里小山般高的公文,朱知府一脸不耐烦,“你们是何人,找本官有何事?” 将近年关,府衙上下都忙碌得很,他哪里有空接待这些阿谀奉承的人? 朱知府不高兴地看着旁边的官差,“你们也是,这个时候了,还什么人都往里放!” 话音刚落,一块金光闪闪的腰牌怼到他面前。 腰牌上一只虎面威风凛凛,旁边还篆着小篆刻成的一行小字。 朱知府顿时瞪了眼睛。 这是——宫中禁卫的腰牌! 这两人明显是主仆关系,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宫卫随行保护? 想起自己方才的态度,朱知府额头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下官该死,竟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贵人!”朱知府面无血色,赶紧行礼认错。 顾含章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为难朱知府的,他摆了摆手示意朱知府起身。 “敢问这位……贵人,不知今日来府衙有何指教?”朱知府直起身子,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江越斜睨了朱知府一眼,说道:“我家主子姓顾。” 姓顾?朱知府结合自己知道的一想,心中又是一惊。 京城姓顾的人家没有几户,难道这位便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那位…… “原来是顾公子。”朱知府满脸堆笑,态度比之前不知殷勤了几倍,“顾公子有什么吩咐?只要是下官能办的,下官定然全力以赴!” 顾含章看着朱知府,脸色稍缓,“青州同知施大人可在府衙?” 来找施世铮的? 朱知府松了口气,施家树大根深,不仅在青州,就是京城也挺有势力。 京城有人来找施世铮,朱知府并不觉得奇怪。 “顾公子稍等,下官这就把施大人请来。”朱知府赶紧答应。 朱知府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个眼力劲儿还是有的。施世铮又不是三岁小孩,见个人不用经他同意,这二位显然并不认得施世铮,才会先来找他。 至于顾含章和江越是不是来找施世铮麻烦,朱知府乐得轻松。 他到青州做知府这么多年,迟迟不能返京任职,还不都是因为身边多了个抢功的施世铮? 施家仗着自己势大,想发展自己的枝叶,便要牺牲他人的仕途,偏偏朱知府寒门出身势单力薄,只能任由施家施为。 对于自己看出来的一切,朱知府只当不知,亲自去了施世铮的书房把人叫了过去。 …… 上午玉器店里发生的事,还没传进施世铮耳朵里。 施世铮听说有人要见他,走到府衙待客的小厅里,一眼看见了满身清贵的顾含章,雄性动物好斗的本能顿时激发出来。 做了几十年全青州最出众的男子,怎么能容许有人凌驾于他之上? 顾含章眼里那股蔑视,让施世铮身上的敌意一下子就抑住不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开心小宝贝打赏的鲜花!么么哒! 第195章 施世铮也配? 施世铮年轻时再出众,毕竟三十好几,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和一般人比,容貌气质都十分出众。可站到万里挑一的顾含章面前,身材就稍显臃肿,眼角眉间也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就连平日里锐利的气质,到了真正的上位者面前,也都显得鹰视狼顾。 简单而言,就是一看就野心勃勃,阴险狡诈。 有这样的气质,再好的容貌都会落了下乘,更何况即便他年轻个十岁,也比不上龙章凤姿的顾含章。 这就是施夫人口中的好大儿,全青州最出众的男子? 也许是期望太高,等施世铮出现在眼前,江越眼中满是不屑。 这样的男人别说他家主子,就是齐家那位喜欢沈清的宝贝疙瘩都比不上吧? 就是在青州这种地方,无人敢撄其锋芒,到了京城随便哪个世家出众些的公子,恐怕都比他强。 他觉得施世铮能狂成这样,纯粹是身边人的吹捧听多了。 否则,全青州最出众——他也配? 顾含章眼中也闪过冷意,哪怕沈清不是他的心上人,这种男子也配不上她。 他媳妇儿也就是起点太低,但凡出身时站得高一些,像这种无耻之徒连看她一眼都不配,更何况意图染指? 若是施世铮有自知之明,就此放手,他还可以考虑放他一马。 倘若他执意如此…… “你是什么人?”施世铮也感受到顾含章发自内心的不屑。 “你就是施世铮?” 顾含章淡淡地扫了施世铮一眼,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那种骨子里的睥睨一切的姿态,却深深刺痛了施世铮的眼睛。平时他皱皱眉就能把身边人吓得哆嗦的气场,到了顾含章面前都像泥牛入海。 简单来说,就是他这点威严在顾含章面前算啥? 顾含章那是面圣脸色都不变一下的人,何况区区一个施世铮? “我这次来,想给你一个忠告。”顾含章放下手中的茶杯,“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该是你的,不要痴心妄想。” 施世铮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可顾含章一开口,施世铮就知道顾含章指的是什么! 他觉得顾含章不可理喻,沈清只不过是个农家女,他却是一州同知,怎么就成了自己痴心妄想? 顾含章仿佛看穿施世铮的想法,冷冷一笑,“清清是我的女人,你敢动她一根指头,大可试试你们施家担不担得了后果。” “若是我非娶不可呢?”施世铮脸色阴沉。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咔嚓的一声,施世铮身下的椅子已经被齐齐砍断了椅腿。 要不是施世铮起得快,他已经当着顾含章的面摔了个狗啃泥! 他狼狈地向前踉跄了几步,顾含章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施大人,如果你一意孤行,这就是你的下场。” “你!”施世铮狼狈至极,一脸难堪望着顾含章。 他在青州这么多年,就连朱知府都对他忍让三分! 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毛头小子,他怎么敢! “青州是我施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如此嚣张,难道就不怕?” “怕?”顾含章字典就没这个字。 别的事都可以谈,但事关沈清这事绝没得谈!别说他施世铮,就是齐铭在这里,顾含章也是这句话。 顾含章没有理会施世铮,淡声道:“江越。” 江越也跟着冷笑,要是在京城施世铮这样的,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也就是在青州,顾含章是奉了密令而来,不能弄出太大的阵仗。 否则,哪里容得施世铮一个跳梁小丑,在他家主子面前蹦跶? “我家主子的话施大人听明白了?施大人最好好自为之!”江越将剑收入剑鞘。 施世铮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羞辱,怒气冲冲地回到书房,哗啦一声扫掉书桌上的物件。 钱先生听说有人来找施世铮,忙不迭地过来问情况。 刚走到书房门口,只听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然后当的一声插在一旁的门框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平日裁纸用的刀片! 但凡那刀片的角度偏那么一点,今天他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大人息怒!”见到施世铮的模样,钱先生顾不上后怕,赶紧进去劝慰,“究竟出了什么事,大人竟如此动怒?” 施世铮一双阴鸷的眼睛补满血丝,“方才来见我的两人,你去查查他们的来历!不查清楚,不要回来见我!” 钱先生就没见施世铮发过这么大的火,赶紧点头应下,“大人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府里,等小的查明白了,再回来向大人禀报?” 书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府衙里不少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他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在府衙多待。 施世铮勉强点了点头,破天荒提前放衙回到家中。 施夫人在街上被沈清一通羞辱,差点没把自己怄死。 刚回到府里没多久就听外头来报,儿子也回来了。 母子两人被气成这样,居然都是因为同一件事! “铮儿,沈清那女子……不是个好东西。”施夫人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都是为娘的错,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施夫人是想找个“狐狸精”进门,好把施世铮的人情味儿拉回来一点,又不是想找个红颜祸水,把家里搅得一团糟。 以前沈清在施夫人眼里是前者,经过今天这一遭,沈清已经被施夫人划到后者的阵营里去了。 这样的搅家精,绝不能娶进家里来! “不结?谁说不结?”施世铮嘴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这事要是换作以前,他见过沈清之前,他压根不会关心。 可他偏偏见过了沈清,沈清的美貌和才华,都让他悸动不已。 这样的女子,他怎么可能放手? “铮儿!你想做什么?”施夫人心里一跳,急忙问施世铮。 施世铮这些年不知道是不是独惯了,手段的狠辣,就连她这个当娘的,有时心里都犯嘀咕。 沈清是她选中的,要是施世铮闹出什么事来,她怎么向施家列祖列宗交代? “娘,您放心。”施世铮轻柔地拍了拍他娘的手背,“沈清这个儿媳妇,你儿子要定了。” 第196章 亲妈张秀娥都觉得汗颜 施世铮的性子,施夫人这个当娘的还不清楚? 他一旦认定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为了一个沈清,施世铮怕不是要和人真刀真枪地明抢呀! 施夫人愣愣地看着施世铮,肠子都悔青了。 她到底是娶个儿媳妇回家伺候自己,还是娶了个祖宗回家供着! 这沈清还没进门,就把儿子迷成这样,要是真进了门,那还不把施府的天都翻过来? “康儿,你画的谁呀?”施夫人精神恍惚地来找孙子。 施孝康最近在学画,就连先生都说他天赋异禀,画什么像什么。 他是那种静得下心来的孩子,能一整天蒙头画画,不和人说一句话。 施夫人来到福康院,就见到孙子拿着笔在纸上画人,只画了个轮廓,还没来得及画五官,但看得出来画的是个女子。 施孝康一个小孩子能画谁?还不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 想到孙子在画自己,施夫人心情好了不少。 “祖母看看康儿的画,康儿真是个乖孩子,把祖母画得真好看!”施夫人拿起桌上画了一半的画在面前细细观赏。 施孝康默默从她手里抽走画,“画的不是祖母。” “不是祖母还有谁?”施夫人一脸慈爱,“我家康儿就是太害羞了。” 面对施夫人的夸奖,施孝康一言不发,手下的画笔动了动,一双灵动的眼睛就跃然纸上。 望着这双秋水般的眼睛,施夫人也没法再骗自己,孙子画的人是她了。 可施孝康画谁不好?偏偏画把她气得半死的沈清! 沈清这小狐狸精到底给他们父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才都见了她一面,就被她迷成这副样子! 施夫人不敢在儿子面前多嘴,看到孙子的画却怒火中烧,抢过画三下两下撕成了碎片! “康儿,这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是你娘,是长得像你娘的狐狸精!” “她要是嫁到咱们施家来,那是要把你爹骗得团团转的。到时,你爹心里头哪还有咱们祖孙俩!” 施夫人气极,一时口不择言。 本来以为,施孝康会和往常一样乖顺,她说什么是什么。 可没想到这一回,她刚说了两句沈清的坏话,施孝康就把施夫人一推。 手里的毛笔在施夫人胸口画了条长长的黑线,她毫无防备,被施孝康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许说我娘亲坏话!” “她算你哪门子娘亲!”施夫人气得肝都在疼。 不过在施孝康面前说了两句,沈清要嫁进施家来。 这缺心眼的孩子,竟真把沈清当他娘了,郑氏要是听见,恐怕都要气得掀翻棺材爬出来!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亲乖孙,施夫人又怎么会和孩子计较?只能把账全算在沈清头上,她原本还想和沈清做对安逸婆媳,可沈清既然这样,等她进了施家门,她自有手段好好教训! 客栈里,沈清和春柳一直等到傍晚,顾含章和江越才出现在客栈里。 见到两人没事,沈清总算松了口气。 施夫人口口声声骂她狐狸精,她仔细回忆,又岂会猜不出那天来买菇的商人就是施世铮? 施世铮面相阴狠毒辣,不是个好与的。 顾含章来历不凡,但根基毕竟不在青州,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含章,江越,你们怎么样?姓施的那位怎么说的?” “放心,他不敢对我如何。” 沈清的关心,让顾含章心里暖融融的。 区区一个施世铮,他并不放在心上。可事关沈清,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沈清和春柳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他和江越都是轻装简行,四人把行李拿上马车,直接退了房间,趁着天黑之前出了青州城的城门。 等钱先生辗转查到四人暂停的客栈,清理好的房间已经住上别的客人。 “您说那对特别好看的公子和姑娘?”店小二对沈清和顾含章这种客人印象非常深刻,钱先生一问就想起来了,“您来晚了,早就退了房离开了!您要是知道他们住哪儿,不如直接到他们家里找!” 钱先生虽然不喜欢沈清,但沈清毕竟是施世铮想要的女人。 对于店小二的话,钱先生十分不满,“他们没有关系!”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店小二望着钱先生有些纳罕,沈清和顾含章十分登对,即便不是夫妻,恐怕也有了婚约。 这人鬼鬼祟祟来打探消息,又酸成这样,怕不是嫉妒人家,想要暗中捣乱吧? “这位兄台,恕我多嘴。人家多好的一对,中间是插不进去第三个人的,强扭的瓜不甜。兄台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纠缠着人家姑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你说,他们两个,绝对不可能!”钱先生气急败坏。 他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放眼整个青州,谁能和施世铮抢东西? 有那个胆子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即便是沈清这个女子也不便外! 钱先生要是没那心思,用得着恼羞成怒? 店小二没继续和他理论,只是摇了摇头,看来姑娘家长得太好看也不是件好事啊! 时不时的,招来这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谁心里头不膈应?难怪他们几个下午走得这么匆忙,原来是被钱先生这种人恶心的。 沈清和顾含章夜里赶路,一开始四人车里车外还能闲聊说话。 顾含章说话让人很有安全感,无论语速快慢,声音里总有股令人心安的沉稳。 随着夜色渐暗,马车缓缓驶入无人的官道。 沈清紧绷了半天的精神渐渐放松起来,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便不由自主有了困意。 睡意潮水般涌来,两人手挨着手坐着,她便自然而然地把脑袋枕在顾含章肩上。 春柳在一旁看得红了脸,虚咳一声撇开头。 沈清哪管得了她呀,困得两只眼皮都打不动架。她不过就是靠一靠,又没做什么不纯洁的事。 开放的现代社会,当街拥吻的都有呢。 沈清把头往顾含章肩上一埋,搂着他的胳膊就睡着了。 顾含章只觉得软绵绵的一团偎在他肩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稍一动作,就把枕着他肩膀睡着的姑娘给惊醒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顾含章伸出只胳膊,把人轻轻地拥在怀里,这种力道比实打实抱着还累人,他却觉得心里快活极了,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轻扬。 以至于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夜没睡,直到东方露白,张秀娥晨起开门,才发现自家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侧门。 闺女回来了? 张秀娥掀开车帘,沈清已经从肩膀滑到了顾含章胸口。 她自己睡得七荤八素,可怜了顾含章就这么把人捧着。 “这丫头……”张秀娥一边高兴未来女婿这么疼闺女,又一边心疼未来女婿。 ——她想怪顾含章吃闺女豆腐都怪不起来。 富贵人家的孩子,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么伺候过人。 顾含章却轻轻摇了摇头,“婶子,清清累了,让她多休息休息。” 正准备上前直接把人拍醒的亲妈张秀娥,都觉得汗颜了。 她家闺女是花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找着这么个好郎君? 【作者有话说】 感谢美霖小宝贝打赏的鲜花!么么哒! 上辈子母胎solo的沈清想了想:大概……花了两辈子? 第197章 许家要退婚 张秀娟不可能会,沈清也该醒了。 坐马车就好比绿皮火车坐硬座,一晚上下来腰酸背痛,双腿都还水肿。 她睡了一夜,睁开眼睛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精神头还养足了。看见她娘一脸不赞同地望着她,这才发现自己倒是睡好了,人家顾含章恐怕一夜都没睡。 沈清脸皮虽然厚,可当着春柳的面死猪不怕开水烫也就罢了。 谁知道一醒过来,就被自己亲娘这么盯着。 “娘,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沈清虚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张秀娥没好气,“醒了还不快下来,让含章歇一歇!” 沈清不敢反驳,麻溜下了马车,这才发现赶车的江越不知去向,春柳一到镇上应该就回广聚楼了,马车不知已经在门外停了多久。 这时候街上的人还不多,三三两两的,天也还没大亮。 沈清进了厨房帮张秀娥做早饭,她也不是不会心疼人,见顾含章一脸倦容,干脆直接让他到自己房里休息一会儿。 这话张秀娥听是听见了,却也没说什么。她肚子里是没啥墨水,可又不是不会变通。 男女之间固然有避讳,可两个孩子都这种关系了,还避讳个啥?顾含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南北杂货后院又没多余的厢房,这孩子为了自家闺女累成这样。这么冷的天,难道叫他在车上休息?又或是,连早饭都不留人家吃一顿? 张秀娥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房间嘛,不过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规矩再大,也抵不过人情。 这么多人在呢,又不是小年轻偷偷私会。而且,阿梅和兰香心眼儿正,不会拿这种事情编排。 母女二人在厨房做早饭,阿梅和兰香就在外头把铺门打开。 等做好早饭,沈清悄悄打开房门,发现顾含章阖着双眼睡得很熟。 “顾公子累着了,东家不如把东西放锅里热着,等顾公子醒来再喝吧。”阿梅是家里的长姐,底下好几个弟弟妹妹,比较懂得照顾人。 沈清也是这么想的,把门轻轻带上,又吩咐两人手脚都放轻些。 吃过早饭没多久,沈清在铺子里看这段时间的账本,郑德和胡广平正好到铺子里来,看见沈清吃了一惊。 “清清,你不还在州府,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还打算再运一批香菇到州府去,由沈清在那边看着,他们也放心一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清当然也不好直说,“胡叔德叔,你们放心。州府那边的生意我联络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那边的酒楼会直接派人来拿货,我们就不必这么一趟趟送了。” 州府的酒楼直接来拿货? 这也不是没好处,可以省下一笔运送的费用。但在香菇分配调整上,他们这边却没了主动权。 胡广平和郑德对视一眼,他们都能想到的事情,沈清不会没考虑。 她这么匆忙回金泽镇,怕是有什么不能明说的理由。 当着张秀娥的面,两人没再多问。毕竟母女连心,有些事情怕张秀娥关心则乱。 “他们自个儿来拿货也挺好,再跑下去,我看你德叔这把骨头都要颠散了!”胡广平乐呵呵的。 沈清这一趟快出了半个月的门,村里镇上都发生了不少事,正好早上没几个人,沈清让兰香泡了茶,招呼两人在铺子里喝茶说话。 说着说着,忽然就听到前边金泽镇大街上,传来一阵尖叫怒骂的声音。 “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表面上同意我们娘俩来,其实就想克扣我们的工钱!” “为啥扣你们工钱,你们自己不知道?” “娘啊,您快来看看大嫂说的什么话!自家兄弟就一个月四五两银子养着,咱们就看不顺眼了呀!” ……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听着听着,沈清忽然发现,这不是老沈家几人的声音! 张秀娥给几人端来一碟子桂花糕,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着别人的面她不想提老沈家。好不容易分出来过,老沈家还能丢人丢到镇上来,她恨不得外人永远不知道老沈家和他们的关系! “胡叔,前边街上到底咋回事?”沈清看向胡广平。 别人不知道咋回事,胡广平天天在书院里,自然再清楚不过! 张秀娥当着他们的面不好说老沈家的不是,胡广平却没什么好顾忌的,直接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抖了出来。 “你怕是不知道,就前头金泽大街上那家百香阁,居然是你大伯娘开的!” “本来这事,你大伯娘捂得严严实实,书院里十几年的老邻居可都不知道呢。后来据说好像那王癞子看上沈莲莲,从牢里放出来知道你大伯娘把沈莲莲许给别人,当时就不乐意了。” “也不晓得是咋知道的,跑到百香阁找麻烦,这不才被你爹你奶他们知道了吗?” 沈清默默喝了口茶,其实要说老沈家是咋知道的,她自己还有一份功劳。 只不过这份功劳,沈清无论如何也不会上去领就是了。 胡广平说得还算好听了,王癞子那岂止是看上沈莲莲了?话里话外,都能把看字给省了! 要不然王癞子咋知道,沈莲莲屁股上有颗痣呢? 偏偏沈莲莲爱出风头,是金泽镇上的风云人物,消息一传开说什么的都有。 “据我所知,许家那边是准备要退婚了!”胡广平神秘兮兮地看沈清。 书院里谁不知道,沈家姊妹之间有夺婚事之恨?不管沈清心里还有没有许子明,总之这口恶气沈清可算是出了! 沈清没什么感觉,她本来就看不上许子明这号人,许子明还烦人得很,得知两人的婚事即将告吹,她心里反倒有些遗憾。 许子明和沈莲莲这么般配,就这么分开岂不可惜? 不过,沈清想是这么想,倒也不会真的掺一脚。 许子明高兴娶谁就娶谁去,哪怕真的和沈莲莲掰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又不是原主那样单纯的小姑娘,会被许子明三言两语给骗了。 沈清这边吃瓜吃得开心,隔壁的西屏镇上,翟家夫妻两睡得正香,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 两人从熟睡中惊醒,见这情形惊恐万状,就被人粗暴地从床上扯到了地上…… 第198章 直捣翟府 整个翟府一府上下跟瘟鸡似的瑟瑟发抖。 今儿一早,翟府下人和往常一样,早起扫地的扫地,准备伺候主子的准备伺候。 门房的下人正到轮班的时候,实在困得紧,都在门房那边打着瞌睡。 忽然之间,整条西屏镇大街上呼啦啦来了一群骑马的人。 马背上个个都是精壮的汉子,这么大一群青壮年骑着马,一脸杀气腾腾的能干啥? 除了军中的人,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大齐现在太平盛世,山贼劫匪全都被官兵怼到山旮旯里猫着,哪有胆子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街上? 翟府的门房们瞌睡虫早就飞了,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哪里想到,那群大汉调了个头直接就下了马,把翟府的大门给冲了。 翟府的下人那叫家丁,那群大汉个个都是练家子,怕不是兵丁! 家丁们哪是他们的对手,这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冲翟府主院把睡得正熟的翟敬源和张秀娟,从床上扒拉了下来。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连翟家嫡系那边都知道了。 翟家嫡系的老太爷,颤颤巍巍地拄了拐杖过来求情,连正主的面都没见着。 翟敬源和张秀娟穿着中衣,抱着胳膊哆嗦,听到自家老太爷都被赶走,吓得脸色都白了几分。 “你这个蠢妇,可把我害惨了!”翟敬源一巴掌打在张秀娟脸上。 他还以为张秀娟总算办成了件事,没想到施府的亲没攀上,反倒得罪了施世铮! 施世铮那是什么人?施家在青州树大根深,动动手指头就能把翟府这种小蚂蚁摁死在地上。 他这回,真的要被这蠢女人给害死了! “还不快和施大人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翟敬源居然打她! 张秀娟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委屈又不敢相信地望着翟敬源。 她活了这么把年纪,除了她大哥发起疯来,扇过她一巴掌,就连她爹娘都没动过她一手指头! 翟敬源想娶她时柔情蜜意,还说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好。 她过门没几年,肚子里还揣着翟灵儿,他就一台轿子娶了新姨娘进门。 现在,不但没护着她,还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张秀娟的心都要被打碎了,可她也知道现在小命要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施大人明鉴,当初我递画像的时候,真的不知道那丫头有了相好啊!” “她当初也是愿意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改了主意,许是姑娘家脸皮薄,抹不开面儿,真是害苦了我这个大姨!” 张秀娟口口声声,说得跟真的一样。 钱先生不喜欢沈清,却更讨厌这个张秀娟。 沈清那丫头虽然不识抬举,做事还是明明白白的,不像这个翟夫人,简直满口胡话! “还不说真话?敢戏弄施大人,仔细着你们的小命!” 张秀娟哪里见识过这个,吓得整个人一缩,嘴上却还不坦白。 “小妇人可以指天发誓,说的都是真话啊!” 张秀娟死不承认,钱先生听得一肚子火,正要让张秀娟尝尝苦头,施世铮用眼神制止了钱先生。 张秀娟是什么人,沈清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眼便知。 相比和没一句实话的张秀娟闲扯,他更想知道,顾含章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们全家要想活命,就把知道的一切,一五一十和我说来。倘若我满意,说不定还能放你们一马。” …… 施世铮都发了话,张秀娟哪里还敢隐瞒,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施世铮。 得知顾含章的身份,施世铮总算暂时放过翟家。 钱先生跟着施世铮从翟府出来,脸上满是不屑。 “还当那姓顾的小子出身如何高贵,没想到家里人不过就是京城一个小官,也敢到大人面前放肆?” 施世铮没有回答钱先生,但心中也是这么认为。 顾含章家世要是当真那么显赫,又怎会让沈清住在那种客栈里?就连区区二百两的玉佩,都是沈清出的银子。 沈清要是跟了他,压根不用做什么香菇生意,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府中替他照顾好康儿。 又何须为了维持生计,到外头来抛头露面? 想到这里,施世铮脸色稍缓,钱先生悬了一夜的心也放回肚子里。 “那接下来大人是回州府,还是另有安排?” 既然顾含章不是威胁,那么对待他们也不必客气了。 钱先生跟在施世铮身边这么久,就没见到施世铮有什么东西,是施世铮想要却得不到的! 什么样的人,到了施世铮手上不都得服服帖帖的?青州城那些高门大户一样,朱知府一样,包括沈清也没什么不一样! 听到钱先生的话,施世铮脸色稍缓。 钱先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理由。有些事情不必他开口,钱先生就能揣摩到他的意思。 “不回州府,直接去金泽镇。”施世铮眯了眯眼睛,仿佛看到猎物已经在他眼前。 这么多年,他难得想要一个女子,自然是要快刀斩乱麻,不想有一刻耽搁。 “是!”钱先生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叫来两个人吩咐,“回去告诉夫人,府上可以提前准备喜事了!” 施世铮独身这么多年,终于要娶得美娇娘。 几个手下对视一眼,纷纷大声恭贺。 “小的提前恭贺大人新婚大喜!” “恭喜大人终于抱得美人归!” “大人和沈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恭贺之声络绎不绝,施世铮眼中终于有了丝笑意,“等到我新婚之日,你们都可以到钱先生这处领赏!” …… 沈清并不知道西屏镇发生的事,她送走郑德和胡广平,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回到后院敲了敲门唤醒顾含章,给他递上一碗温热的白粥。 “饿坏了吧?快吃!” 顾含章接过碗筷,温热的白粥入口,一股淡淡的米香盈满口腔。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自从来到青州,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来青州之前,他怎么也不会预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乐不思蜀,连京城都不想回去了。 但书院放假在即,他必须回京向那位述职。 把花儿一样娇美的媳妇儿留在青州,旁边还蹲着虎视眈眈的施世铮,顾含章怎么放心得下? 无论如何,他总得保证沈清的安全,才能放心离开! 飞快地喝完一碗粥,顾含章就站了起来,“清清,你就在铺子里,我有事出去一趟。” 第199章 施家办喜酒 江越是顾含章的贴身侍卫,没有顾含章的吩咐轻易不会离开。 早上她醒来就没见江越,现在都快过了一上午,沈清江越的影子都没瞧见。 现在顾含章说有事出去,沈清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我娘说晚上给你们做顿好的,到时赶得回来吗?” 未来岳母给自己做好吃的,顾含章当然得赶回来。 主要是他很久没尝媳妇儿的手艺了,心里想得紧。张秀娥的厨艺虽然也不差,可比起沈清而言,还是逊色一些,最重要的是少了种甜丝丝的感觉。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就点了点头,“到时我一定回来。” 两人手拉着手,稍微腻歪了一会儿。 沈清就把顾含章送到门口,冲着顾含章挥了挥手。 这种事情她帮不上忙,至少能给他们做做后勤工作,把伙食给弄好了。 顾含章为她来回奔波,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好,她自己都要觉得自己没良心了。 顾含章从南北杂货侧门出来,江越已经坐在马车上等他。 两人离开州府,同时撒下去一拨人打探消息。 他带出来的这波密探能力卓绝,一整天的时间就打听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原来这施世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虽然不沉迷女色,可别的事情上也丝毫不含糊,权钱交易的事情没少干。 这也就罢了,先前看中了一处临湖的地方建园子,可那地方已经有人建了庄子。施世铮派身边的狗腿子想要低价买下庄子,可那是人家世代的族产,别人哪里肯卖?没想到,这就得罪了施世铮。施世铮表面没说什么,暗地里却设计那家人的独子,卷进杀人的事情里头。 最后那座庄子自然是辗转落到施世铮手里,只是施世铮不知为何,似乎对那块地方没了兴趣。 直到现在,也没有建园子的意思。 只可怜了那家人倾尽家产把儿子给救了出来,出来之后腿瘸了,眼瞎了一只,人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本来该有大好前程的年轻人,就被施世铮这么毁了。 “这青天白日之下,姓施的就敢这么猖狂,真是不把大齐律法放在眼里了!” 就连江越听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京城那么多世家施家算什么?这么目无王法,真当自己是青州的土皇帝了? 朱知府今天换了副装扮,一副儒生打扮,穿得十分低调。 当年他被下派青州,本想大展拳脚。没想到,到了青州就赶上了施世铮入仕。眼看着那些同期的同僚,一个个都回京为官,在朝堂上听圣上教诲。只有他一直窝在青州,任由施世铮爬到他头上我屙屎撒尿…… 这一件件一桩桩,他都拿笔记着呢! 从昨天看到江越拿出的腰牌,朱知府就知道,自己报仇的机会到了。 等到顾含章的人暗地找来,他几乎毫不犹豫就把东西交了上来。 “何止这些?他施世铮干的缺德事多了去了!”朱知府不是不想动施世铮。 可施家树大根深,他一个人在青州孤立无援,只能卧薪尝胆,慢慢收集证据。 顾含章不一样,朱知府不能做的,他顾含章能做。 朱知府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只能在青州当个窝囊知府了。脱身的机会从天而降,他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只要顾公子同意,我可以将施世铮的所有罪证都拿出来!” 江越的话也是顾含章的意思。 顾含章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要不是他来到青州,以施世铮的手段,沈清就算再聪明,可身边无势可依,真的能逃过被施世铮强娶的命运?他的媳妇儿他知道,若是真成了施世铮的笼中鸟,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从前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能让顾含章多看一眼。沈清好不容易入了他的眼,他心里得有多在乎啊?就连另外一个可能里,自己没有来青州,与自己素不相识的那个沈清的命运都考虑到了。 沈总要是听到他的心声,只怕也得感动到掉眼泪。 可惜这话顾含章当然不会和沈清说,他压抑住自己心里杀人的冲动。大齐有自己的律法,若是他仗着自己出身好,就跳过律法私下用手段解决,那岂不是和施世铮成了一样的人? 一州官员不把自己当父母官,而是把百姓当成草芥。 即便没有今天的事,也为了青州被施世铮迫害的百姓,这事他也得管! “施世铮这颗毒瘤必须得除!”顾含章寒声说道。 朱知府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顾含章一句准话,感动得热泪盈眶,站起身来深深朝顾含章行了一礼。 “下官在此,就替自己和青州百姓谢过顾公子了!” 朱知府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想要高升,只要不违法乱纪,自然也是想做个好官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连正式见面的地方都没有。 金泽镇大街上车水马龙,有时遇到哪家商行进货,经常要堵上一阵。 两辆马车短暂交汇,街上能通行之后,又各自往相反的方向驰去。 江越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朱知府的马车安全离开,这才问顾含章,“主子,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自然是越快越好,他不可能在青州待太久,施世铮这个人渣不解决掉,他怕回来之后媳妇儿已经成了别人的了。 江越跟在顾含章身边这么久,一看顾含章的神情也就明白了。 施世铮作恶多端,这样的恶人怎么能让他逍遥下去,他们得尽早为民除害!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施世铮的报应马上就要来了! …… 西屏翟府,直到施世铮带人离开,张秀娟都还坐在地上丢了魂似的。 家中突然闯进一群煞星,翟灵儿吓坏了,见到他们撤走,跌跌撞撞跑进来,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她们这是造了什么孽?才有了沈清这门亲戚! 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了一会儿,又有施世铮的人进门来。 这回倒不凶神恶煞了,笑眯眯地同这一家子说道:“翟员外,翟夫人,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家大人要办喜事,二位自然是要到施府去吃喜酒的,难道二位打算就这么去?” 第200章 给别人看孩子 两人到现在身上还穿着中衣,在地上一通滚,中衣也干净不到哪里去,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去。 不过,这位的态度给夫妻俩提了个醒。 施世铮命人来通知他们喝喜酒,这意思是不打算和他们计较了? 张秀娟也顾不上自己挨的那一巴掌了,急忙拉着翟敬源的袖子问,“敬源,施大人这是不生咱的气,还打算娶清清那丫头过门了?” 翟敬源也冷静下来不少,换了一身新衣裳,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姓顾那小子家世不显,施大人当然不必把他放在眼里。至于咱们……施大人生气归生气,咱们无论怎么说,都是清清的亲姨亲姨父。以后成了一家人,自然时时都要来往。” 施世铮既然想娶沈清,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张秀娟松了口气,心上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 一家人收拾收拾,找出平日里最好的衣裳,打扮得体体面面,终于上了马车。 翟家早上还凄风苦雨,一副要被抄家了的架势,中午就欢天喜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但旁人觉得太过魔幻,就连翟家一家子坐在马车上,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娘,清清姐真的要嫁给施大人了?”翟灵儿没缓过劲儿来,怔怔地问张秀娟。 之前她没见过施世铮,对沈清要嫁去施府还有几分羡慕。 但今天早上她隔得远远看着一眼,施世铮什么模样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脸上的神态十分吓人。 想想假如是自己要嫁过去—— 翟灵儿赶紧摇头,她才不要! 洪俊奇就挺好的,年轻好看,关键是对她还非常疼爱。 想到这里,翟灵儿就对表姐充满了同情,施世铮这种人躺在身边,沈清以后能睡得着吗? 这些就不在张秀娟考虑的范围内了,得知他们家已经被施世铮原谅,张秀娟又做起了白日梦。 不管画像是递到施夫人手里的,反正是她把沈清推到施世铮面前的。 两口子一时生气,等婚后蜜里调油,还不得回过头感谢她这个大姨! “灵儿,你不要多想。” 原来自家闺女是天上的云,她沈清是地上的泥巴。现在泥巴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张秀娟害怕自家闺女心气儿不顺。 “你表姐嫁到施府去可不是享福的,施世铮什么性子你也看见了,她婆母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还有施家那个小的,他外家眼珠子似的看着,能让你表姐哄了去?” “以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怎么能比得上你?要怪就怪她不会投胎,是你小姨肚子里爬出来的。” 张秀娟的话,翟敬源挺认同。 张秀娟别的地方脑子不好使,但在大方向上还是把握得住的。 要不然当年故去的岳父岳母,包括大舅哥都不同意张秀娟和他来往,张秀娟怎么就执意跟了她呢? 沈清要不是出身这么低,凭她的好相貌,肯定也不能给人当续弦。 只可惜,人的命早有定数,沈清应该感谢老天爷给她的那张脸。否则,恐怕一辈子就只能在地里刨食! 一家人中午才出发的,到州府时青州城的城门都已经关了。 要不是施家那边专程和城门卫知会过了,恐怕他们要在野地里吹一夜的风! 这回他们没在客栈过夜了,到了施府门口,门房客客气气把人请了进去。 整个施府张灯结彩,都快子时了,府里上下还一派热闹景象。 这就是施家的能耐! 就连自诩见过世面的翟敬源,见了这满眼富贵的红绸,也都瞳孔震动。 可惜了施世铮是娶续弦,还提那种苛刻条件,要不然自己把亲闺女嫁进来,他就是施世铮的老丈人! 这等好事,真是便宜了沈清了! 钱先生听说翟家人来,放下手里的活来找他们时,就见翟家三人跟乡巴佬似的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口口声声瞧不起沈清,自己到了翟府也强不到哪儿去。 见了这一家子,钱先生对沈清的好感就被动地提升了几分。 但想到以后他们就是施世铮的岳家,钱先生还是客气地把他们领到住的地方。 张秀娟赶紧问,“钱先生,我外甥女和我妹妹呢?” 施府都准备起来了,张秀娥和沈清也该到了。 沈清又不愿意嫁过来,难道还能在娘家办喜酒不成? 张秀娟猜也猜得到,施世铮这是准备霸王硬上弓。 “翟夫人不必着急,沈姑娘那边不好请。再说了,娶妻不是纳妾,吉日也是定在明天的。”钱先生笑着说道。 钱先生是施世铮身边的红人,夫妻二人自然得费心讨好。 两边无论心里怎么看对方,面上都一派和气,仿佛马上真的就要成就一段好事了。 …… 另一边,张秀娥醒来,就已经躺在马车上。 周围一片黑咕隆咚的,只有马车的轮子咕噜噜地响。 动了动脖子,脖子也疼得厉害。 她躺了一会儿,只记得自己是出门买菜的。怎么到马车上来的,却咋也记不起来了。 一声熟悉的叹息声响起,张秀娥心里一揪,连忙问道:“清清?” 沈清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出火折子,把马车上的蜡烛点亮。 昏黄的光线亮起,张秀娥才发现身下的压根不是自家那辆马车! “清清,这是咋回事,咱们不回铺子做晚饭了?”张秀娥赶紧问。 沈清没像张秀娥那样被人打晕,自然记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顾含章离开后,出门买菜的张秀娥过了午饭时间也没回来,没一会儿就有县衙的人找上门来,说张秀娥在街上被马车撞了,伤得挺严重的,让她赶紧跟着去医馆看人。 沈清不是没往那处想,但张秀娥是她亲娘,她总不能不管不顾。再加上见过那官差,就只好跟着进了医馆。 谁知,即便这样还是着了道,她一进医馆就被人强行塞上了马车。 沈清看了眼她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至少对方没骗她,她娘确实在医馆,而且完好无损。 “娘,咱做不了晚饭了,现在得去州府施家呢。” 张秀娥懵了,州府她知道,可施家又是什么玩意儿? 看闺女这头发乱的,也不是自愿上的马车,这到底要是干啥?! “还能干啥?”沈清又叹了口气,“你未来女婿要是赶不上,明儿你闺女就得给别人看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119010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6!谢谢支持哦! 第201章 要变天了 张秀娥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 沈清是她闺女,闺女忽然从州府回来,就算啥也没说,她也看得出来是闺女心里藏着事。 张秀娥啥都没问,因为她知道闺女肯定得和她说,就是早晚的问题。 可现在,俩人都被抓上马车了,沈清嘴里还说胡话,她怎么还按捺得住? “清清,是不是你在州府得罪啥人了?” 沈清无奈,归根结底还是她警惕性太低。 以为光天化日之下,施世铮不敢当众抢人,所以才没及时把事情和张秀娥说清楚。 但实际上,施世铮不但派人把张秀娥打晕,就是把她塞上马车时,街边也有人瞧着。 沈清忘了,比起到处是探头的现代社会,古代犯罪确实猖狂得多。 “娘,这件事简单来说,就是大姨想把我卖了换前程。谁知我并不乐意,对方只好强买强卖了。”沈清把事情简略地和张秀娥说了。 她大姐居然背着她们母女做出这种事情! 张秀娥后悔不已,当初她大哥外出行商时就说过,张秀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张秀娟会有所转变,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决定,居然把闺女害成这样! “清清,都是娘不好。”张秀娥自责地红了眼睛,“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叫她大姨,娘也没这种害自己亲外甥女的姐妹!” “娘,这又不是你的错,有啥好哭的?”沈清掏出手帕给张秀娥擦眼泪,笑着说道,“说不准到了明儿,我就喜当娘,有了个七八孙的好大儿。您也跟着我喜当外祖母,不费一分力气,就有了个好外孙。” “您仔细回忆回忆,撇开别的不说。施家那孩子是不是挺乖巧,模样长得也挺好看的。我救他那会儿他喊我娘亲喊得可亲热,到时肯定哄得他把您当亲外祖母。” 张秀娥又气又急,一把抢过沈清手里的手帕。 “你这死丫头,都啥时候了,还有心情开你娘的玩笑。到时你在娘身后躲着,那个姓施的要想对你做啥,你把他拖住到时你就赶紧跑……” “我跑了您咋办?”沈清叹了口气,轻柔地替她娘理了理鬓发。 张秀娥没说话。 她当然是拼了命地拦人。 谁生的姑娘谁来疼,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谁舍得拿去给人当续弦?还说啥享福,她呸!当后娘这种事,啥时候不是吃力不讨好? 闺女跟着她吃了这么多苦,眼看找到一个好归宿,要是被施世铮这种人抢了去,她怄都要怄死! 张秀娥想得倒是好,连施世铮捉了她威胁闺女,她就一头撞墙上这种事都想好了。 可等到下了马车,一群丫鬟婆子捉着两人,她几乎是被人架着走。 沈清对张秀娥的安危不大担心,施世铮真想娶她,就不会对她娘怎么样。反倒是她自己,到了施府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但凡施世铮不那么讲究,她的清白恐怕就得没了。 要是换做以前,沈清对这种东西没那么看重,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找机会再把狗杀了。 可现在……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不见了。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锦衣华服,眼神锐利的男子走进来。 沈清打量对方一眼,换上这身衣服后,身份和气质契合,整个人身上的违和感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她勾起唇角,“施大人请客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施世铮沉默地注视沈清。 右手盘着手上的一串黄色木珠,眼神里有化不开的阴鸷和贪婪。 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得到某个女子,就连原配郑氏也仅仅是满意而已。 新婚男女前夕按俗不该相见,他来到这里更像来寻找一个答案。 “你见到我,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施世铮没有动自己的意思,沈清暗自松了口气。 “一千斤香菇可不是小数目,施大人能往溪水里倒,却捂不住下游人的眼睛。” 那些香菇顺流而下,被不少人捡到。 沈清猜到施世铮不是真正的商人,却也是直到得知两人的“婚事”,才把这张脸和施世铮联系在一起。 施世铮望着沈清,这样一个女子,貌美而又聪慧,像是老天爷垂怜他,迟了十几年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他三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心动,沈清却为了一个小白脸,一口拒绝了他。 “我不明白,你没理由拒绝我。” 施世铮一脸认真,沈清听到这话却差点没笑出声。 仔细打量施世铮,除了那一身爆棚的自负。论起长相和能耐,他甚至没自己在华国那个和许子明长得一模一样的下属强。 这么一个二婚老男人,拖着一个孩子想找未婚姑娘,还不让人姑娘生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她是脑子进了水,才会选她而不选顾含章。 “我不喜欢用二手的东西。”沈清皱了皱眉头,她沈清什么时候将就过? 倒不是她瞧不起二婚,二婚同样有好人,可瞧瞧施世铮这一件一桩,哪件是人干的事? “二手的东西?”施世铮没听明白,他也不需要明白。 姓顾的小白脸不足为惧,明天起沈清就是他的妻子。 到时她就会明白,嫁给自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你介意不能生育之事,但如果是你……你生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施世铮笑了笑,叮嘱沈清早点休息。 以前他放任郑家,除了对郑氏的亏欠,更多的是他一心在仕途上,既然已经有了血脉,正好不用再为此事分神,现在却不一样了。 施世铮觉得自己给了最郑重的承诺,沈清却听得头皮发麻。 两情相悦才叫承诺,施世铮这种纯粹就叫耍流氓! …… 晌午出门时还晴空万里的,过了午饭时间天空中就挂了一片厚厚的铅云。 那云层黑压压地压在人头顶上,凉风冷飕飕地刮得人喘不过气。 下午还没到申时,街上的摊贩都纷纷收摊走了。 变天喽! 金泽镇百姓抬头望着天,目光里透着担忧,最冷的时候还没过去,看这天色难道又要下雪? 金泽镇县衙,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金泽知县一脸惶恐地望着堂上坐着的顾含章。 他只知道之前那位齐三公子是个祖宗,哪里知道这位爷却是个太岁! 这位太岁惹不得,施世铮又岂是省油的灯?就连朱知府都被他们施家压得不敢吭声,何况他小小一个县令!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江越一脚把死不松口的官差喘得吐血,直接抽剑横在县令脸上,“还不说!” 两人办完事回到南北杂货,却被告知沈清被人强行带走了。 他们去拦截,没想到对方十分狡诈,弄了几个假的扰乱视线。 真正的沈清不知去向,不但是顾含章,连江越都有杀人的冲动。 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割破颈上皮肤,他虽然官小却是朝廷命官,这个江越居然来真的! 县令脸色一白,再也招架不住,连忙大喊:“是施大人!施大人设计把那姑娘带回州府,成亲之期就在明天!”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红彤彤的请帖,颈边剑刃一收,再也扛不住跪在地上。 顾含章闻言起身,神色冷硬地走过县令身边。 “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 第202章 铲平施家 顾含章没和他开玩笑,要是沈清出事,他真的会杀人! 县令双手颤抖,不知什么时候,手中的请帖已经被剑劈成两半。 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和这喜帖一个下场,县令就后悔莫及。 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就不该为了讨好施世铮,同意把县衙的人手抽调给他! 县衙外,阿梅和兰香焦急地等待着顾含章。 沈清离开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认真叮嘱了两人,如果她半个时辰之内没消息,就让她们去找顾含章。 没想到一语成谶,沈清直接就被人塞上了马车,周围好些个商铺的伙计都瞧见了。 两人见到顾含章心急如焚。 “顾公子,我们东家可有消息了?” “带走东家的究竟是谁?怎么连县衙都帮着坏人?” 是啊,怎么连县衙都帮着坏人? 江越狠狠踢了一脚县衙大门,几个官差噤若寒蝉,一声都不敢吭。 县令做了亏心事,他们也都是帮凶。他们哪里知道,县令口中的犯人,会是个无辜的姑娘? “早知道会是这样,昨天在州府就该把那姓施的给结果了!” 反正施世铮作恶多端,杀了他并不无辜,那是在给被他害惨了的百姓伸冤报仇! “放心,我会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顾含章袖中双拳收紧,脸上神色愈加冷硬。 话毕,顾含章大步向前翻身上马。 江越也一阵疾跑,几乎飞掠上马背。 阵阵骏马嘶鸣,寒风呼啸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大街两边的商户纷纷伸头看,都是金泽镇上十几年的商户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看来不是他们镇上就是州府,马上要出大事情了! …… 青州城里。 天还没亮,施家里外就热闹起来。 青州城这么大的地方,有头有脸的人家左右不过那么几户。 施夫人当街被人打脸的事没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本来以为施家这婚事铁定是不成了。 没想到,只隔了一夜,所有人都收到了请帖。 堂堂青州同知,施家大少的婚事居然办得如此匆忙! 众人心中都有了猜想,可施家现在风头正盛,谁又敢不卖施世铮这个面子? 朱知府接到请帖也是一愣,一时之间竟有些看不清形势。 “大人,这施世铮当真如此势大,就连那顾公子都动不了他?”师爷在一旁替他参详,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朱知府心里也打鼓,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女人被抢走。 这施世铮偏生抢了,还是刚被警告后就抢的。 到底是施世铮太过自负,还是他自己站错了队? 师爷的话,朱知府没有立即回答。 他拿着请柬,低头在檐下来回走动。 被施家欺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难道就这么当了缩头乌龟? 想到自己当年看重的一个学生,仅仅因为年轻气盛在诗会上压过施世铮,几天后就意外落水身亡。 多少年来,朱知府以为早已经消匿在自己身上的血性,忽然煮开了水一样沸腾起来。 “干!今天就要和姓施的对着干!”鲜血一样艳红刺眼的请柬被狠狠摔在地上撕成两半,“窝囊了这么多年,再当缩头乌龟,我就改名叫朱王八!” 朱知府穿上自己最好的衣裳,表面上乐呵呵地带了礼物去施府吃喜酒。 暗地里安排了三个人,一个是他们府里的下人,换了施府的衣裳混进后院保护沈清。另外两个是州府的官差,去和守在施府的官差套近乎,打算弄清楚施家今日的布防。 为啥只有三个人? 朱知府心里苦。 他手头使唤得动的就只有三个,表面上施世铮是青州同知,他是青州知府。 实际上,施世铮是青州土皇帝,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里的那个天子。 施世铮成亲,整个府衙的官差都被他拉去当家丁,他就是个光杆司令。 ——施世铮再看不起顾含章,心里也有顾虑。他觉得顾含章实在太能装了,一个小小京官的儿子,装得竟像世家大族的子弟,连他都觉得顾含章装得像,也难怪沈清一个小姑娘会被他骗。 鬼使神差的,施世铮对付顾含章就多留了点心眼。 不但放了几辆假马车,还调空了州府衙门的官差。 但实际上,顾含章还没用到朱知府的消息,刚要进城门就被护城卫拦住了。 城门卫气势汹汹,把他当犯人对待,一见到画像上的顾含章出现,便亮出亮闪闪的大刀把人拦在城外。 师爷守在城门口接人,连忙上去解释,说顾含章是朱知府的客人。 城门卫都被施家打点过,哪里看得起区区一个师爷。 “废话少说,不能进就是不能进。施大人发了话,此人有重大嫌疑,若是敢强闯,格杀勿论!” “劝你还是惜点命,否则就把你当同党一并处置了!” 格杀勿论! 师爷脸色一白,他又不是朱知府,和施世铮不共戴天,家里老婆孩子还等他回去吃饭。 “顾公子风度举世难寻,若是为此丢了性命,实在太过可惜……” 他说到一半,只见顾含章面无表情,他身边的侍卫就怒气冲冲地喝了一声,“闭嘴!” 师爷吓得一哆嗦,一道黑影向他抛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 入手之物沉甸甸的,又冷又硬,是一块巴掌大的牌子。 低头一看,只见那块牌子通体白玉雕成,背面赤金镶着两只麒麟,麒麟旁镶着五色宝石。 什么样的身份,能拿得出这么贵重的牌子? “顾……顾公子?”师爷瞪大眼睛,捧着玉牌的手都在颤抖。 他不是没有一点血性,看到这块玉牌,胸中一股气息激荡。 耳边一个冷冽带着杀意的声音响起,“拿着这块玉牌到十里外找青州军,告诉领军的韦俊雄,就说是本世子的命令,带兵铲平青州施家!” 铲平青州施家! 施家要完蛋了,施世铮要完蛋了! 曾几何时,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师爷也顾不得别的了,跌跌撞撞上了一匹马。 青州军直属朝庭,施世铮再能耐手也伸不进青州军里去!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得把顾含章的令带到青州军的韦将军手上! 第203章 让翟灵儿做小 州府施家要办喜事,府外来宾络绎不绝。 附近的人家伸长了脖子看,这场婚礼办得好生奇怪! 昨天傍晚,施家上下齐齐出动,买空了青州城布庄里的所有红绸。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施家,突然说要迎娶新妇! 新娘子没坐花轿,也没从娘家来,就直接进了施府。 这年头喜事办得十分讲究,施世铮是要娶妻,又不是纳妾。就算是孤儿,也得找间合适的客栈,大红花轿抬回去。 施家要娶的这位新妇,是打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附近的百姓不明所以,来吃喜酒的宾客却心里门儿清。 前日一群夫人还在街上见过沈清,人家小年轻亲亲热热,哪里有半分想攀附施家的模样? 夫人们私下都猜测,沈清是被强绑来的! “这施家做事未免也太霸道,这不是棒打鸳鸯,还抢婚吗?” “施家的做派,你我难道不知?也就是施大公子不近女色,要不然家中但凡有女儿的,这些年觉都未必睡得踏实。” “要怪就怪那沈姑娘生了张天仙似的脸,否则……” 夫人们说到这里,纷纷心生怜惜。 玉器店门口,他们见过沈清身边那位公子。多好一个年轻人啊,就算身份低一些又如何? 一生一世夫妻相爱,难道不比嫁给施世铮好得多?青州这种地方,更多的是风调雨顺,要论富庶比不上东边,说权贵比不上京城。寻常人家过日子,哪有那么多权势财富,更多的是相守相知。 沈清这种出生寻常,娘家没什么能耐的,嫁给施世铮只能伏低做小过日子,那才是一辈子的不痛快! “再可惜也没用,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下回见面就得喊施少奶奶了。”一个夫人赶紧提醒,“这里可是施家,在施大少的好日子说这种话,你们胆子太大了!” 夫人们听到这话纷纷收了声。 说的也是,施世铮可不是他娘,施夫人高傲是高傲了些,到底做不出太毒的事来。 施世铮可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像的谁,他爹当年可没他这么狠! …… 施世铮正在房里穿喜服,少年老成的施大公子,人到中年身上居然多了几分意气风发。 施夫人之前有多喜欢沈清,现在就有多不欢迎她进门。 那些个当婆母的多刻薄啊,儿子在儿媳房里待久了,都怕儿子伤了身子。 她就想找个狐狸精当儿媳,谁知错进琵琶洞,弄了只蛇蝎美人进门。 施世铮晚来找她,正儿八经地和她说,打算和沈清生孩子,施夫人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先不提不依不饶的郑家,还没进门就把大儿子迷得七荤八素的沈清,要是真生下一儿半女,府里还有她康儿位置? 对比还没出生的未来孙辈,施夫人自然更疼自己亲手养大的施孝康。 “娘,您觉得儿子今天这身好看吗?” 施世铮试完衣服,破天荒地问施夫人。 施夫人觉得施世铮这是疯了,以前的施世铮哪会问这种问题?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在意这种肤浅之事?” 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不大像新郎官的衣裳,倒像要去行刑,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倒不是说施世铮长得丑,他比不上顾含章,比一般人还是强上许多的。 就连施夫人自己都觉得奇怪,她记得儿子上回穿喜服别提多俊俏,怎么今天穿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施世铮照着镜子,显然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他不是个在意容貌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顾含章在容貌上确实超过自己不少。 施世铮脸上的阴云又渐渐凝聚,就在这时钱先生着急地从外面跑进来。 “大人,不好了,城门卫没拦住那姓顾的小子,居然带着人闯进城里来了!” “他人现在何处?”施世铮脸色阴沉。 钱先生道:“已经在门外了!” 施世铮嘴边缓缓勾起一个冷笑,“来了也好,我叫他有去无回!” 他之前顾忌顾含章的父亲在京城为官,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他担心这事闹大,本想放顾含章一马。没想到,天堂有路偏不走,地狱无门他闯进来。 施夫人心里一跳,连忙拉着施世铮,“铮儿,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要闹出人命来,这可不吉利啊!” “娘,你放心。”毕竟是亲娘,施世铮脸色和缓了一些,“我不要他的命。” 只要他一条腿。 他倒想看看,顾含章若是成了瘸子,沈清是不是还会对他痴心不改。 沈清几乎一晚上没有合眼,天还没亮施府的丫鬟婆子就鱼贯而入。 先是拉着她去浴房沐浴了一番,然后就给她穿上嫁衣,给她梳妆打扮。 张秀娥被人带到院子里,也都穿戴好了,一双眼睛红肿着。 没过一会儿,张秀娟母女也被人带过来,坐在一旁看着喜娘给沈清梳头。 一进门,看到烛光下珠帘光晕里的沈清,张秀娟心里就泛酸。 一个乡下丫头身上穿的喜服,衣裙边上都是织金的。头上的钗环那是赤金镶红宝石的,光线之下只显得熠熠生辉。就算倒时翟灵儿嫁给洪俊奇,洪家也拿不出这么好的聘礼吧? 好不容易压过妹妹这么多年,张秀娥生了个好女儿,又把自己盖了过去。 张秀娟望着沈清那张脸,喜娘的化妆技术好不到哪去,放在别人脸上显得艳俗的妆容,却更衬得沈清眉目如画。这样一张脸长在她灵儿身上,她能把翟灵儿当青州第一千金培养,老天不长眼竟叫她投生到妹妹肚子里。 她心里头酸成这样,脸上还得挤出几分笑。 “秀娥,你怎么不明白呢?我是你亲姐,怎么可能做害你的事情?你们母女二人现在怨我,以后就会感谢我了。” “是啊小姨,今儿是清清姐的大喜日子,咱们一家人应该和和气气才是,您怎么能不理我们呢?” 这母女俩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未来女婿比施世铮强千倍百倍,谁稀罕她们假惺惺? 张秀娥气得涨红了脸,偏生嘴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沈清似笑非笑地横了两人一眼,“既然是好事,不如翟灵儿来嫁?洪家的亲事说一声也就断了,区区一个洪家还真敢和施世铮作对不成?” “我才不假给施世铮这个……”翟灵儿急得跳起来,被张秀娟狠狠地掐了下,才意识到这是在施家。 她敢在施家说施世铮的坏话,怕是不想活了! 沈清冷冷一笑,“你们两个也别假惺惺,卖了我之后,还指望我帮你们数钱?我可没你们这种亲戚,施家恐怕更不会有。” 沈清这是不想认她这个大姨了,张秀娟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她前前后后跑了那么久,担惊受怕的,到底为了啥? 现在沈清攀上了高枝,就想甩开自己,张秀娟怎么能忍? “清清,我可是你大姨!没了我,这么好的事能到你头上?” “我可没您这样的好大姨,从今往后咱没一点关系。”沈清阴恻恻地扫了两人一眼,“不过,您就算没功劳,苦劳还是有的。反正现在施世铮稀罕我稀罕得紧,待会儿我到前面拜堂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我就这么个妹妹,实在不想与她分开,非让他当场纳了翟灵儿做小,您觉得他会同意不?” 第204章 青州军到! 翟灵儿怎么也没料到,沈清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一张小脸惨白。 张秀娟也心尖儿打颤,指着沈清的鼻子,“灵儿是你亲表妹!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心肠怎么这么恶毒?” “恶毒?”沈清冷哼,“那也是被你们逼的。” 沈清不是在开玩笑,这母女俩把她害成这样,她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张秀娟不是宝贝翟灵儿这个小闺女吗?她就也让张秀娟尝尝苦头,反正鱼死网破,她对付不了施世铮,翟灵儿一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捏得死死的? “娘,我不要给人做小,我要嫁给俊奇哥哥!”翟灵儿吓得直掉眼泪。 张秀娟现在心里也没了底,暂时把闺女稳住。 “灵儿乖,她就是吓你的。施大人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听她的!” 对,施世铮那么凶神恶煞一个人,怎么可能听沈清的? 翟灵儿抽泣着想。 沈清一个乡下丫头,不过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施世铮不近女色,之所以捉沈清回来成亲,才不是因为他看重沈清。 而是沈清明明可以风光嫁进施家,却偏偏不识抬举,因此触怒了施世铮,这才激起了施世铮的好胜心,却不知道顾含章的眼光比施世铮还高。 顾含章这样的男子,都快成了老婆奴,更何况一个施世铮? 沈清心里烦躁得很,懒得搭理这母女两个,喜娘正给沈清戴耳坠子,忽然听到外头一阵骚乱,然后就有人匆匆跑进来找院子里的吴嬷嬷。 “吴嬷嬷,不好了,府外有人打起来了!” 吴嬷嬷奉施夫人的命令,到院子里看着沈清,听到这话脸色一变。 “大喜的日子,谁感到我施家门前闹事?” “听说是那个姓顾的……”那人压低声音。 吴嬷嬷脸色一变,沈清双眼一下就亮起来,提着裙子跑到门边,“你们说是谁来了?” 沈清一双漂亮的眼睛实在太亮,天边的星辰一样璀璨。 吴嬷嬷一阵恼怒,都要嫁给她家大少爷的人了,心里居然还惦记着别的男子! 她冷冷地瞪了沈清一眼,“奴婢知道少夫人在想什么,劝少夫人还是早熄了这念头,安安生生和我家大少爷过日子。否则,这施家深宅大院,可没有少夫人的好果子吃!” 吴嬷嬷平素里像个慈爱的老妇人,毕竟是施夫人最看重的心腹,冷下脸来高声斥责,府里伺候了多年的老人都会被她骂哭。 可说到底也就是施家的老仆人,换作华国最多是某家企业的高管。 沈总还能怕她?沈总才懒得理她,高兴得就要飞起来!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也相信顾含章一定会为救她! 顾含章既然来了,她不用嫁给施世铮了。 有什么能比见到自己的心上人更快乐? 沈清不想掩饰自己的好心情,哪怕吴嬷嬷冷着张脸,她也都笑嘻嘻的。 “这施家少夫人谁爱做谁做去,说到底不过是个同知,五品大的官罢了,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不成?” “你!”吴嬷嬷气结。 谁不知道她家大少爷说话比知府还管用? 沈清在这里大放厥词,以后有的她苦头吃! 吴嬷嬷正要说话,来报信的家丁赶紧打断她,“吴嬷嬷,您就别耽搁了。那姓顾的来势汹汹,大少爷怕他对少夫人不利,特地命我来带少夫人换个地方。” 吴嬷嬷看着家丁愣了下,“大少爷叫你来的?我怎么瞧着你有些眼生?” 家丁道:“嬷嬷,我是刚到大少爷院子里的。大少爷还说了,让您就在院子里待着,若是那姓顾的不小心闯进来,也好暂时迷惑迷惑他!” 施世铮的院子前阵子确实来了批新家丁,吴嬷嬷才没再怀疑。 “既是如此,快去吧,免得耽搁了时间!” 沈清则疑惑地看着这家丁,腰板太直,说话太有力。 这样的人真的是个家丁? 不过,这样的反常现在倒是对她有利。 沈清跟着家丁往前走几步,忽然停下了步子,“我娘得跟着我一起,不然我可不去!” “这……”家丁连忙看向吴嬷嬷。 夫人说得没错,这沈清就是大少爷娶进来折腾人的! “带上张夫人一起!”吴嬷嬷太阳穴突突跳。 三人刚走出院子,眼见附近没什么人,家丁就赶忙小声冲沈清说道:“沈姑娘,我是朱大人派来保护你的!咱们现在换个地方藏好,免得到时打进来,施世铮狗急跳墙抓了你威胁顾公子!” 朱大人?沈清要是没记错,青州的知府就姓朱。 她到州府快半个月,听到的都是施世铮能力如何突出,朱知府就好似个隐形人。 这种时候,朱知府投靠顾含章也不是不可能。 沈清知道不能优柔寡断,她脑子转得飞快,顷刻之间便作出决定。 “那就仰仗您了!” …… 施世铮并不知道府里的情况,他大步流星走到府前。 府门前,一群官差与十几个穿着劲装的护卫对峙,顾含章一身黑衣骑着黑色骏马,一身气势如风雨将临。 施府两旁的街道,赶来赴宴的宾客将两旁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许多不明真相的宾客都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法不责众,施家也不可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起来。 “这是来抢亲的?” “人家是新娘她相好,听说施大人才是抢亲的那个。” “咱们青州何时来了个这般好看的神仙公子?难怪那姑娘不愿嫁,便是换了我……” “就连施家的婚也敢抢,看来两人当真是两情相悦,施家这么霸道,就不怕老天怪罪吗?” 这些话听在耳中,施世铮非但没有愤怒,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十几号人就敢来抢亲,未免也太过愚蠢。 莫说他整个施家上百号下人,就说府衙调来的这些官差,一人上去一刀,就能把这十几号人剁成肉泥。 凭顾含章这副相貌,若是两人在京城相遇,看在他风度不俗的份上,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但现在——施世铮改变主意了! 施家买空了青州城的红绸,可他还嫌他的婚礼不够鲜艳! “顾公子是来喝我和清清的喜酒的?”施世铮主动开口,给了钱先生一个眼神,“有了顾公子的祝福,我和清清一定会百年好合,共育儿女。” 他家大人这是动了真怒啊,看来这姓顾的小子今天是保不住这条小命喽! 钱先生一看就明白了,悄悄命家丁把客人们往两旁疏散,又让官差们悄悄围拢。 “不必手下留情,要了那小子的命!” 钱先生这动作就没打算瞒着周围的人,顾含章都杀到施府门口来了,胆敢刺杀朝廷命官,当街杀了都不过分,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官差们唰唰抽出大刀,宾客们都同情地撇过头。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施世铮,这位顾公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江越拳头捏得咯咯响,“主子,我这就去割了那姓施的脑袋!” 顾含章淡淡注视着施世铮,“施大人,看来本世子的警告,施大人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大人,那姓顾……”钱先生吃了一惊,连忙看向旁边的施世铮。 “给我杀了他!”施世铮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顾含章后快,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施府会武的家丁,和官差们一拥而上,钢刀齐齐斩向顾含章。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遥远的街巷里,身穿铠甲的军士骑着战马飞驰而至。 “青州军到!” “青州军到!” 如潮水般涌来的军士,迅速占领施府门前能够四五辆马车并行的大街。 身材高大穿着主将金甲的韦将军,从马背一跃而下,面朝顾含章行下一礼! “末将青州军主将韦俊雄,见过世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女人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幸福女人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渊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05章 护身符 青州军! 居然是青州军! 在场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青州军到了,就连领军的韦将军都来了。 韦将军不但亲自前来,还恭恭敬敬地喊顾含章世子! 不都说顾含章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就是施世铮口中的吃软饭? 一根根长矛指向手持钢刀的官差和家丁,官差家丁们面色如土,手中钢刀纷纷落地。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施世铮以为青州是他的天下,这回却踢到了钢板,连青州军都来了! 他们听令于施世铮,施世铮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好处。施世铮大势已去,他们就成了为虎作伥。 “呸,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周围的住户商户,还有来吃喜酒的宾客都嗡嗡地议论起来。 “我家老宅子本来就在这条街上,被他们施家强抢了去。可怜我那老父亲,到死都不瞑目!” “我好好一个外甥,只不过在诗会上念了两句诗,姓施的就……” …… 顾含章家里不就在京城当个小官? 怎么就连韦俊雄来了,都要喊他世子! 钱先生站在那里,双腿控制不住地发抖,“大、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施家在京城不是势大吗,施世铮有办法也不一定! 怎么办?他现在哪知道怎么办? 施世铮虽然一直在青州为官,但也听说过京城顾家的威名。如果顾含章真的是顾家那一位,这回他就真的玩完了! 他在青州汲汲营营十几年,好不容易坐上青州同知的位置,可不想就折在这里! “让开!”施世铮一把推开碍事的钱先生,急忙往里跑去。 “主子,那姓施的跑了!” 江越一直盯着施世铮这边的情况,见状立即禀报。 顾含章点了点头,朝一旁的韦俊雄道:“韦将军镇守青州,离这青州城不过十来里路。是这青州军军营筑的墙太厚,还是施世铮的名声不够响,这种官员都惊动不了韦将军了?” 韦俊雄双手抱拳,低头保持行礼的姿势,听了顾含章这话只觉得冷汁涟涟。 他身为青州军主将,青州地方官员为祸一方,的确有上达天听的责任。可就连朱知府也被施家压了一头,他也是免得得罪了施家。 “是末将……失职了。” “这话还是留到韦将军回京城亲口同陛下解释吧。” 顾含章解开马鞍上系着的一柄长剑,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韦俊雄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等身手可以比得上他青州军中的高手了! 江越瞥了韦俊雄一眼,他家主子自然是文武双全,平时不出手,不过是用不着主子罢了! 他们每年拿那么多俸禄,要是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要主子来,那养着他们还有什么用? “韦将军还愣着做什么?我家世子的话,韦将军还没琢磨明白?” 韦俊雄心里一惊,回过神来,哪里还敢耽搁?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施世铮划清界限,出手越干脆身上就越清白。 要是磨磨蹭蹭的,把施世铮放跑了,那可就有口难辩了! “众将军听令!”韦俊雄气沉丹田,高声下令,“给我围住施家,一只苍蝇都别放出去!剩下的人随我进施府捉拿施世铮!” 话音落下,街边的声响一浪接过一浪。 有和施家同流合污,脸色剧变,几乎要晕过去的。 有些看不惯施家,或被施家欺凌过的,干脆当场拍掌叫好! 最后,还是官兵们将附近不相关的人都清理出去,周围这才清静了一些。 按理说,吉时早就到了,可前院一直没动静。 张秀娟和翟灵儿待在备嫁的院子里,母女俩心里无比煎熬。倒不是听说顾含章带人杀过来了,顾含章一个小官员的儿子,在青州有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怕的?沈清刚才的话,才让她们如鲠在喉。 沈清那话不像是假的。 万一施世铮真同意了咋办? 要不是因为被人看着走不掉,翟灵儿恨不得现在就逃回家里去。 两人等得煎熬不已,忽然听到院外一阵响动,身穿喜服的施世铮狼狈地冲进门,“沈清呢?” 沈清不是施世铮自己派人来带走的吗? 吴嬷嬷脸色一变,旋即知道上了当。但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沈清,施世铮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什么时候见施世铮如此慌张过? “大少爷,是不是外头出事了?那姓沈的女子冷心冷情,大少爷这时就别管她了。”吴嬷嬷以为施世铮舍不得沈清。 施世铮还没糊涂,都大祸临头了,沈清再令他心动,也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 想到顾含章跃下马背时手里那柄长剑,施世铮脸色难看,顾含章这是准备杀人! 现在沈清对他而言,就是一道保命的护身符! 只要沈清在他手上,顾含章就不敢动他,到时只要消息送到他大伯手里,他就还有救! 偏偏现在,最要紧的沈清不见了,这让施世铮怎么能不心急如焚! 哗啦—— 没寻找沈清,施世铮又急又怒,一袖子把桌上的烛台瓜果全都扫到地上。 他脸色铁青狰狞,又穿着血一般的红衣,眼神哪些一般人,分明是午夜徘徊怨气不散的红衣厉鬼! 翟灵儿吓得尖叫一声,一头扎进张秀娟怀里。 张秀娟脸色也不好看,因为施世铮已经朝她们看了过来。 施世铮森森望着她们,如果不是张秀娥瞒着沈清特意递画像上来,他怎么可能招惹到顾含章?连青州军都来了,施府上下被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消息,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今天就算是死,他也要翟家人给他垫背!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沈姑娘就在这间院子里备嫁,大少爷也在里头……”外头传来一阵求饶声。 施世铮脸色一变,一把扯过翟灵儿,如滴血泪的红烛掉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顾含章正抓着一个看门的家丁逼问,厢房里突然传出动静,他扔下家丁冲进院子,一脚踢开房门。 几个喜娘尖叫着从房里冲出。 房内,施世铮手持烛台,烛台上尖锐的一端抵在怀中翟灵儿洁白的脖颈上…… 第206章 断子绝孙 “施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家灵儿吧!” “只要您放了灵儿,您要我怎么样都行,我一定配合您!” …… 张秀娟悔得要死! 施世铮就是个疯子,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贪图施府的权势! 然而,张秀娟再后悔也没用了,施世铮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房门。 房门砰的声被人踢开,顾含章手中持剑站在门口,一双寒潭似的眼睛扫过房中众人,就连张秀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含章?施府守卫森严,据说府衙的官差都调来了,就连她们一家人昨晚住的院子都围了一层,顾含章是怎么进来的? 张秀娟是蠢,可她也认得出顾含章身边穿着盔甲的。 整个青州能穿成这样的只有军营里的人,就连军营的人都跟着顾含章进来了,这个顾含章到底是什么身份? “顾公子,外甥女婿!”张秀娟也顾不上这些了,哭喊道,“大姨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你快救救你灵儿表妹,她才十四岁呀!” 顾含章眼神讽刺,翟灵儿才十四岁,沈清也不过比翟灵儿大上一岁。 自己的女儿就是心肝宝贝,别人的女儿就如草芥一般。沈清能受今天的委屈,张秀娟这个大姨就是罪魁祸首,顾含章不会对她母女抱一丝同情! “主子,整个院子都搜过了,没发现沈姑娘……”江越飞奔过来,胸口剧烈喘息。 施世铮知道自己大难临头,飞奔过来这里,一定是拿沈清当挡箭牌的没错。现在沈清不见了,是施世铮把她藏了起来,还是出了另外什么事? 顾含章眼神更冷,朝江越伸出手,“弓箭。” 沈姑娘不知所踪,他家主子这是要一怒之下,射杀了施世铮? 江越眼皮一跳,想起沈清平时对他的好,咬了咬牙把背上背的弓摘下来。 施世铮要是死了,大不了这个罪名他替顾含章背! 顾含章接过弓箭,一支箭矢搭在弓上,弓弦拉满对准施世铮。 “说,清清在哪。” “顾含章,我大伯是当朝户部尚书,你敢动我!”施世铮大喊。 他都想清楚了,自己就算抢了顾含章相好。那也是张秀娟自己送上门来的,到时他把罪责往张秀娟头上推,即便对顾含章动手,那也罪不至死。 顾含章区区一个世子,在朝中并无品阶,他敢射杀自己,大伯不会放过他! 嗖—— 话音刚落,一支箭贴着施世铮的耳边射出,一缕头发从施世铮耳边飘落。 顾含章这是打算动真格! 施世铮满眼红血丝,“你想杀我,这丫头也得完蛋。你虽然是世子,杀人也要偿命!” 翟灵儿的生死干他何事? 又是嗖的一声,又一支箭深深扎进施世铮的胳膊。 顾含章声音冷得像冰,“说不说?” 整个施府被围得像铁桶,除了顾含章谁有能耐带走沈清? 施世铮惊骇不已,他总算明白了。 顾含章这是找借口杀自己! 他顾含章是天潢贵胄,自己也不是贫贱出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凭什么羞辱自己! “你想找沈清?”施世铮拔出胳膊上染血的箭,嘴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顾世子的眼光果然不错,那沈清确实是个绝色美人儿。我昨夜将她带入府中,便迫不及待替你尝了那美人儿的滋味,果然销魂蚀骨……” “你动了她?”顾含章捏紧拳头,指节咯咯响。 他的媳妇儿,他自己都不舍得动一根手指头,这个施世铮竟然敢动她。 汹涌的怒火猛兽似的咆哮,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杀了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顾含章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矢,右手臂缓缓收紧,箭尖直指施世铮的眉心。 只要这一箭射出,便能穿透施世铮的头骨,结束他的性命。 “主子!”江越喉咙一紧,连忙叫道。 手臂上的衣裳被血染红,也不知道那血是她的还是施世铮的。 翟灵儿被那尖锐的箭尖对着,腿都软了,吓得哇哇大哭,“娘,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求求二位高抬贵手,放了我灵儿吧!” 张秀娟快疯了,想上去救闺女,却又怕施世铮就那么扎下去,跪在地上砰砰朝两边磕头。 施世铮站在翟灵儿身后哈哈大笑,“顾世子,你不是很能耐吗,来杀了我啊!自己的女人都被别人玷污了,你却连屁都不敢放!” 顾含章眯起眼睛,拉弦的手指缓缓松开,突然一只柔软的小手覆在他手背上。 顾含章愣了一下,弦上的箭矢就被人取下。 他猛地转身,只见身边人红衣如画,娇媚的小脸此时阴云密布…… 青州军围了施家,为了沈清的安全着想,朱知府本来是安排沈清先出施府,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的。 顾含章都到施家门前来了,沈清哪来的心思休息,让人把她娘先送走,自己果断带着几个人回头。 恰好遇到钱先生收拾了细软,鬼鬼祟祟地想钻狗洞,就把他捉住了往这边来,结果一进门就听到施世铮满口喷粪! 造谣他睡了自己也就算了,还想引诱顾含章犯错误! 沈清心里怒火中烧,就是华国的许子明恋爱脑上头,玩什么替身梗,把公司大项目搞崩,她都没这么愤怒过! “沈姑娘!”江越看见沈清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明朗起来。 “清清……”顾含章怔怔地看着媳妇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沈清给了顾含章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冷冷唤了一声,“江越!” 江越顿时明白过来沈清的意思,噌的声拔剑朝施世铮掠去。施世铮并不会武,烛台只来得及在翟灵儿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就被江越刺中肩膀。 再想起身,一柄长剑就抵在他鼻间。 “销魂蚀骨是吧?我让你尝尝什么叫真真的销魂蚀骨!”沈清冷笑,重重往施世铮下身踢去,“我让你造谣,让你一肚子坏水!” “让你们说我像郑氏,我沈清就是沈清,谁也不像!” 踢了一脚还不解气,又提着裙摆狠狠踢了好几脚。 施世铮再忍不住,整个房间都是他的惨叫声。 太可怕了,世上怎会有这么彪悍的女子? 韦俊雄沉浸在惊艳之中还没回过神,听了施世铮的惨叫,只觉得身下一阵阵疼痛。 这么踢下去,施世铮就该断子绝孙了吧? 他缓缓别过头,却看着顾含章望着沈清一脸温柔的笑意,顿时又打了个哆嗦。 这位祖宗的口味,真是别具一格……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12225357521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渊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207章 以你的身世充其量是个妾室 慢慢的,施世铮连呜咽声都小了。 顾含章上前去拉住媳妇儿的小手,“清清,差不多了,别让这种人脏了你的脚。” 沈清虽然讨厌施世铮,却也不想沾上人命,差不多就行了,听到顾含章的话便收了脚。 动动脚脖子,才觉得脚脖子扭到一样酸疼。 “含章,我脚酸。” 对自己的对象,沈清自然温柔许多,她声音本来就甜,说起话来跟撒娇似的。 顾含章听得心都要化了,“回去帮你揉揉。” 韦俊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早知道他就不跟进来了。他常年驻守在外,至今还没成亲,营里都是糙爷们,连姑娘的小手都没拉过,听到两人说话心里直泛酸水。 如果他有罪,请用大齐的律法惩罚他,而不是让他在这里,看到这一幕。 当然,这里不止他一个单身汉。 韦俊雄试图在江越脸上找到认同感,却见江越望着两人,一脸的姨母笑。 韦俊雄:…… 江越,你不正常! 施夫人听说出事了,急急忙忙赶过来,就见施世铮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身上的喜服都被鲜血浸湿,沈清还当着施世铮的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施夫人脑子里的一根名为理智的线,一下子崩断了! 现在的施夫人就是一只护崽的母猴子,疯了一样吱吱叫着朝沈清扑来。 江越伸手一挡,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清,你这个毒妇!你这是谋害亲夫,要遭天打雷劈的!” 顾含章温柔的眼神顿时冷下来。 施世铮要是沈清的亲夫,那他算什么?沈清的奸夫,还是在外头养的小白脸? “施家真是好大的威风,强抢民女也就罢了,大祸临头了,还要口出狂言?” “韦将军,韦将军!”施夫人像没听到顾含章的话,上前拉住韦俊雄的胳膊,“我们两家素来有交情,这个姓顾的竟闯入我施府抢婚,还刺杀朝廷命官。你身为青州军主将,不能不管呀!” 韦俊雄头皮发麻,赶紧甩开施夫人的手。 “施夫人,你可别瞎说!我和你家哪有什么交情?你可别胡乱攀扯!” 他到了青州之后,得知青州的情况虽然有知情不报的嫌疑,却也没敢和施家有往来! 施家要真和他那么要好,怎么可能连喜帖都没给他发? “韦将军。”顾含章沉声道,“既然人已经抓到,不用我再说什么了吧?” 韦俊雄心里一紧,急忙对着身后几人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施世铮带走?” 几个士兵连忙上前,把施世铮从地上拽了起来。 施世铮从昏迷中醒来,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经过沈清身边时忽然开口。 “沈清,你以为自己攀上他,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在我这里,你还能安安稳稳当个施夫人。跟着这姓顾的,以你的身世充其量不过是个妾室!他再喜欢你,也得娶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到时凭你这张脸,你觉得那正室夫人容得了你?他敢射杀我,他敢为你动那名门出身的世家千金?” 不得不说,施世铮挑拨离间确实有一手。 换做别的女子,施世铮这番话说不定就听进心里去,成为一个心结了。 但沈清又不是普通女子,顾含章要拿她当个妾室,她能立马调头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世上那么多男男女女,谁还离开不谁了? 施世铮这番话对沈清没一丁点儿影响,倒是顾含章忍住他身上捅个窟窿的冲动,连忙朝沈清保证。 “清清,没有什么妾室,也没有什么世家女,只有你一个。” 沈总对顾含章的表白表示很满意,施夫人见儿子真被带走腿都要软了。 她就不明白了,从前闹出多大的事,儿子都能摆平。今日不过想娶个妻,施世铮就被人打成这样。 “你们不能抓我的铮儿,我要进京,我要见大伯!” 她刚嚎了没几句,本来已经走了的两个士兵一拍脑袋,回过头来把她也抓了出去。 差点忘了,施夫人也是施家人! 拔出萝卜带出泥,今天清算的可不只施世铮强抢民女一件事。施世铮为霸占田庄,伤人性命,结党营私……这件件桩桩都被朱知府记录在册,铁证如山,没有施世铮狡辩的余地。 施家别说施夫人,就是一猫一狗也得带到府衙,审清了之后再做定夺。 韦俊雄想到施夫人喊的话,就不敢在顾含章面前多待,连忙告辞,“世子这里要是没事,末将就先行告辞了。” 沈清眉毛一挑,看向韦俊雄,“韦将军,那施世铮身上的伤……” 顾含章也看向韦俊雄,韦俊雄只觉得头皮一紧,虚咳一声。 “什么?施世铮身上有伤,我怎么不知道?” “就算有伤,他强抢民女被愤怒的百姓殴打,那也是他自作自受!施世铮不挨一顿打,真是民愤难平!” 这个韦俊雄倒还挺上道。 沈清得到满意的答案,也就温温柔柔地放他走了。 韦俊雄如蒙大赦,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翟敬源在外头听说出了大事,好不容易找过来,一进门和韦俊雄撞了正着。 这年头谁都对这些军爷怕上三分,好在韦俊雄着急走,没和他计较,翟敬源赶紧溜进来,就看见妻女二人哭成一团。 翟灵儿摔在地上吓懵了,回过神来脖子上火辣辣的痛,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一抹脖子一手的血。 她直接吓懵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爹,娘,我要死了!” “灵儿,谁把你伤成这样!”翟敬源看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父女俩才分开多久,翟灵儿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张秀娟手脚并用地爬到顾含章面前,“顾世子,求您找个大夫救救我家灵儿吧!” 她刚才都听到了,顾含章不是什么小官的儿子,而是高门世家的子弟,就连韦将军都恭恭敬敬喊他世子! 当初她问顾含章的身份,顾含章要不遮着掩着,她又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 张秀娟心里怨顾含章,更怨沈清,连她这个大姨都不透露。 可她脸上丝毫不敢表现,又仰头望着沈清,“清清,灵儿是你亲表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呀!” “翟夫人,乱攀亲戚要不得。我娘就只有一个哥哥,没有什么姐妹。翟灵儿现在这样,是你们自己害的,她就算死了,也与我们没有一点干系。” 沈清说完转身就走,张秀娟面色如土,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208章 急召顾含章回京 “真是便宜了他们一家了。” 沈清换上自己的衣裳,跟着顾含章一起离开,江越在两人身后愤愤不平。 幺蛾子是翟家作出来的,张秀娟是罪魁祸首,偏偏人不是他们抢的,还没办法直接治他们的罪。 翟灵儿脖子上的伤口也是皮肉伤,他的剑出得快,那姓施的压根没来得及真扎进去。 翟灵儿身上的血都是施世铮的,也就脖子上流了几点血。多大的口子就嚷嚷成那样,江越在里头都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不过,这一家人一肚子坏水,害得沈姑娘被劫来施家。 施世铮堂堂一个青州同知都被连根拔起,他家主子能放得过翟家? 想到这里,江越心里终于畅快了些。 顾含章和沈清出了院子,就遇到等在外面的朱知府,还有气喘吁吁的师爷。 师爷拿了顾含章的玉牌去青州军营,又一刻不敢停地跟着军队出来,他骑的那匹马也是好马,奈何他身子骨经不起颠簸,很快就被青州军落远了。 等他赶到施府,施世铮已经被一群官兵押了出去。 “施家有今日,下官替自己以及那些受屈之人谢过世子爷!”朱知府朝顾含章行了一礼。 师爷忙不迭把顾含章的玉牌呈了上来。 顾含章接过玉牌顺手就塞到沈清手里,沈清打眼一看,只见玉牌上两只镶金的麒麟。 好家伙,她本来以为顾含章的身份够高了,现在看来恐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 朱知府和师爷看得眼皮一跳。 那可是象征着顾含章身份的玉牌,他就这么塞沈清手里了? 沈清的身份两人已经知道了,几个月前还是个农家女,本来以为她跟了顾含章顶多做个妾室。 现在看来,他们似乎都把这姑娘看得太轻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说顾含章今日为了这姑娘,差点把施世铮给射杀了。 没有这姑娘的事,施世铮还真不一定倒得这么快…… “世子,施家的案子不如由您来审?”朱知府问道。 “青州的案子自然由你这个青州知府审理,我的身份不要向外透露。” 今日的阵仗已经闹得足够大,顾含章不想太过张扬。而且他还急着陪媳妇儿,没功夫因为一个施家耽误时间。 朱知府愁得牙疼,青州军都出动了,多少人听见韦俊雄亲口管顾含章叫世子,那是能不透露就不透露的吗? 他想和顾含章多说两句,顾含章已经拉着沈清走了。 江越抱剑挡在朱知府面前,笑着说道:“主子说了,朱大人定然能想到办法。” 他想办法,他能想到啥办法? 朱知府满脸忧愁。 沈清和顾含章没有在州府多待,休息了一晚上就带着张秀娥回了金泽镇。 一回到金泽镇,张秀娥就小病了一场,倒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发热,休息几天就好了。 沈清心疼得不得了,她娘在乡下待了小半辈子,才刚到镇上没几个月,就经了这么大的事能不生病吗? 不过过了这一遭,张秀娥也进步了不少。 沈清给她熬药端进来,就见张秀娥忧心忡忡。 “清清,施世铮那么大的官都被拔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和含章那孩子脱不了干系,你不是说他家在京城就当个小官?” 沈清被她娘问住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顾含章家里官不小,之前之所以那么说,是怕张秀娥不同意。 “娘,您长进了,连思来想去都会用了。”沈清和她娘开玩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再瞒着她娘也不是法子。顾含章家那么高的门第,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别的情况,总得让张秀娥有个心理准备。 她觉着吧,人的承受力就跟条橡皮筋似的。 以前的张秀娥是跟老化了的皮筋,力气用大了容易绷断。现在的张秀娥有了韧性,远比沈清想象中的坚强,就连这回的事也只让她受了点风寒。 她不是个小富即安的人,两人血浓于水,骨肉至亲,脾气好的张秀娥倒了霉遇上她,只能被她拽着不停往前跑。 张秀娥没好气,“娘和你说正事呢!” “那我也正经给您交个底,您未来女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沈清怕张秀娥听不明白,给她简单举了个例,“这么说吧,就是十个施世铮加起来也未必比得过他,这么说您能明白么?” 张秀娥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这话听的,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施世铮那样的人在张秀娥看来,都已经是天王老子的级别了,沈清居然和她说,顾含章比施世铮还要厉害! 比施世铮还要厉害,那得是啥身份? 沈清没和张秀娥再往下说,把她留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洗了碗到外头倒水,就看见隔壁的掌柜伸头问她。 “沈姑娘,你那得了病的亲戚,见到最后一面了没有?” 沈清哪来的什么得了病的亲戚?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那天她被匆忙塞上马车,多少人都看着。 这个解释恰到好处,应该是顾含章让阿梅和兰香给周围认识的人解释的,被抢去成亲不是啥好事,能少些口舌非议当然好。 “见着最后一面了。”沈清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哀伤的样子。 她那好大姨一家,从此就当他们死了,可不就是见了亲戚最后一面? 过了两天,张秀娥的风寒也养好了,江越办完了事情从州府回来,便赶来南北杂货把情况说了。 朱知府自己搜集的证据,自然判得快。 施府里头不大要紧的下人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施世铮毕竟是一府同知,由韦俊雄押回京城等候圣裁,像钱先生这种狐假虎威的小虾米就没施世铮的待遇,朱知府顺手就给判了。施家几个兄弟,还有施夫人,也按照罪责各有下场。 “施孝康那孩子呢?”沈清忍不住问,长辈再如何,不至于牵连一个无辜的孩子。 江越道:“那孩子没进牢房,当天就叫郑家接回去了。” 之前他也想不明白,施孝康在家里这么受宠,怎么还养了一副那么怯懦的性子。 可看到施世铮和施夫人的德性,江越就明白了,还不都是被他俩给吓的? 外家养着,再怎么着都比施家强。 顾含章马上要从书院过来,张秀娥就琢磨着把那天没吃的晚饭给做了。 做卤味的八角没了,沈清到街上去买,铺子后头的溪水边,江越的声音隐隐传来。 “主子,您调动青州军的事上头知道了,命您立即启程回京亲口向陛下解释……” 【作者有话说】 感谢绿叶小宝贝打赏的鲜花!么么哒! 第209章 捂不化的万年冰山 溪水边的谈话,沈清听了句就离开了。 回到厨房把八角交给张秀娥,再到旁边帮忙择菜,张秀娥就发现闺女有些魂不守舍。 “清清,你这是咋了?” 天气冷,张秀娥担心闺女也病了,净了手过来碰了碰沈清的额头。 温热的。 沈清被她娘微凉的手碰了碰,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娘,我没事,就是想起账目上的一些事来了。” 张秀娥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马上要吃晚饭了,想那些干啥?有啥不对的地方,等夜里娘帮着你一起看。” 这就是肚子里有墨水的好处了。 以前的张秀娥大字不识几个,一本账放到她面前能把她难死。现在,竟也能帮上闺女的忙了。 得知未来女婿来头不小,张秀娥紧张了两天,后头竟也奇迹般地接受了。闺女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倒不如自己立起来些,免得到时见了闺女婆家人给闺女丢脸。 沈清想账目上的问题是假,为刚才听到的事情担心是真。 不过这几日忙着照顾张秀娥,前些日子在州府的开支确实得抽空整理了。 暂时把其余事都抛到脑后,母女二人在厨房忙前忙后。 没过一会儿,一顿丰盛的晚饭终于盛了上来。不但顾含章和江越来了,常鸿也从书院赶来蹭饭。 张秀娥虽然没亲眼瞧见,顾含章是怎么把把闺女从施世铮的魔爪里救出来,却也知道不可能那么简单。她走的时候青州军把整个施家都围住了,据说顾含章是直接拎着剑杀进来的。 就算顾含章出身好,可扪心自问,除了她这个当娘的,谁能为闺女做到这个地步?亲爹沈文彬? 张秀娥早把沈文彬看透了,沈文彬不一定同意卖闺女,但只要施世铮一瞪眼睛,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 顾含章这孩子是真心对她闺女好,张秀娥心里充满感激,早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 “你们年轻人就该多吃点肉,这是清清亲手卤的鸡腿,快尝尝!” “这鸡汤里有从州府带回来的虫草花,多喝点补补身子。” “还有这是清清买的鹿茸,婶子特地给你炖的……” 张秀娥不停给顾含章夹菜,顾含章面前很快就堆起一座小山。 顾含章看着那鹿茸面露难色,鹿茸壮肾阳,补精髓。他的身体还没亏捐到那个地步,用不着吃这些。他望着鹿茸汤,又望了一眼旁边的常鸿。 常鸿看见顾含章的目光,赶紧捧起碗埋头狂吃。 开玩笑,这盅鹿茸汤要是喝下去,他今晚一晚上都别想睡,明天起来铁定流鼻血。 这份福气,他实在消受不起。 “娘,这是我买来给您补身体的!”沈清赶紧提醒。 她娘身子实在太弱,她才买了不少补药,谁知张秀娥全拿出来招待顾含章了。 张秀娥半年前她还在地里刨食,哪里知道这些,“你给我买的,我就不能做给含章吃了?” 沈清冲顾含章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顾含章只好硬着头皮喝完一整盅鹿茸汤。 在京城里,世子爷不想吃的东西,谁敢逼着世子爷喝呀? 但面对丈母娘的好意,顾含章要是再拒绝,那可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汤盅见了底,常鸿才把几乎怼到脸上的碗放下来,顾含章幽幽的目光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也不敢回头,抓着张秀娥说话。 “婶子您是不知道,那姓施的简直没安好心,不但把含章他们拦在门外,一开始还想打断含章的腿!非但如此,挟持翟灵儿的时候嘴上还不干净,要不是含章学过武,恐怕就真要瘸了一条腿来见您了!” 张秀娥生气极了,“那个姓施的真是烂心肝的!” 顾含章多出色的一孩子,他竟想着把人的腿打断!谁的心不是肉做的,顾含章对闺女的好,张秀娥看在眼里。 哪怕闺女真和施世铮成了亲,张秀娥也不希望顾含章为了救闺女而废了条腿。 两人恨得牙痒痒,一边吃一边骂施世铮,时不时还要问沈清几句。 沈清听得专心,桌下的另一只手被顾含章握着,一边应和一边还怕被她娘看见。 顾含章在一旁望着媳妇儿的俏脸,每一处都合他的意,特别是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轻轻眨一下就仿佛在他心上撩一下。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合他心意的女子? 常鸿在一边看得眼睛疼。 京城里喜欢顾含章的姑娘,哪一个不被他甩冷脸,顾含章那简直就是捂不化的万年冰山。 她们要是瞧见这一幕,一颗芳心恐怕都会被捣碎。 顾含章这回调动青州军,指定得对上头有个交待,他估摸着顾含章在青州待不了多久了,索性好人做到底,给顾含章提个醒。 “沈姑娘这回去州府收入颇丰吧?那座园子的银子可是还清了?” 林辅卖给她的那座园子,这回从州府回到金泽镇的第二日,她就到山长那处把银子还清了。 听常鸿提起,沈清倒是想起,得到木工铺买些合适的家具,把常用的几个院子都摆上。金泽镇这边的习俗是买新房的当年,要在新房子里过年,给新宅添添人气。园子里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到时总不能搭个木板床睡吧?那得多寒碜! 顾含章当然没忘了自己定做的那一整套檀木家具,家具早就做好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送给沈清。 如今他快要离开青州,确实应该把东西送出去了。 吃过晚饭,顾含章找了个借口拉着沈清出去消食。 两人肩并着肩经过百香阁后院,正好撞见许子明一脸狼狈地从后门出来,发髻偏到一边,头上的发簪快掉了,脸上和脖子上多了几道不知谁挠的指甲印。 院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身后还有沈老太和刘金桂的骂声。 许子明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沈清,发现她身边站着顾含章,痴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清清,我打算和你莲莲姐解除婚约了,你能不能……” 第210章 坦白身份 不能,没得谈。沈清一脸拒绝。 穿来大齐这么久,她已经把这个许子明,和华国自己的下属完全区分开了。 如果说华国那个许子明和她还有奋斗多年的情谊,那么大齐这个许子明,沈清和他一点也不熟。 虽然不记得原主和他都有过什么,但这段时间沈清也瞧出来了,两人之前应该确实有那么几分情愫。 只不过这层窗纸还没戳破,许子明就移情别恋,喜欢上更加知书达理的沈莲莲了。 许子明对沈莲莲的喜欢也不全然是功利的,谁让原主空长了张好看的脸,却大字不识? 美貌这种东西,久了都会腻。 身为读书人的许子明,自然更倾向沈莲莲这种能为他红袖添香的解语花。 想到这里,沈清觉得她还真得感谢许子明的朝三暮四。否则,她被华国那个许子明害得穿到大齐,到了大齐之后还得和另一个许子明逢场作戏,还不如真死了算了。 更何况,这边这个许子明比起华国那个还不如呢! 前脚才刚解决完施世铮,后脚就又来了个许子明。 偏偏这个许子明还和施世铮不一样,施世铮是强抢民女的恶霸,许子明却和沈清确确实实有过那么一段。 现在沈莲莲和王癞子的风言风语传遍整个金泽镇,许家张罗着要和沈莲莲退婚。 看许子明现在的态度一恢复自由身,恐怕第一个就要来纠缠他媳妇! 到时自己远在京城,金泽镇这边天高皇帝远,他媳妇儿要是真被许子明缠得动了心…… 顾含章心里警铃大作。 他从来没提,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这个。 一个大男人不该在媳妇儿面前显得小肚鸡肠,可现在许子明都当着他的面挑衅了,他还怎么忍得下去? “姐夫!”沈清赶紧一抱顾含章的胳膊,大声喊道。 瞎子都能看出顾含章生气了,要是沈清再不说些什么,许子明恐怕就要倒霉了。 倒不是她可怜许子明,顾含章马上就要回京城,两人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不光是顾含章,沈清自己也想和对方多待一会儿,怎么能被许子明这种人占用了时间? 更何况,这回顾含章为了她差点杀人,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还舍得顾含章动怒? “姐夫既然已经和莲莲姐定了亲,怎么能听到些风言风语就要和她退婚?你就这么和莲莲姐退了婚,把她置于何地?要是莲莲姐出了什么事,不但我爹,整个沈家都不会放过你。” 沈清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这个沈家里头不包括她而已。 要不是许子明突然上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吃瓜看热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替沈莲莲说话? “清清,你……”许子明脸色苍白,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沈清迭声的姐夫,叫得他胸口锥刺似的。 “姐夫若是没事,我和含章就不奉陪了。”沈清才不管许子明,拉着顾含章的胳膊加快步子,直到许子明的身影瞧不见了才停下脚步。 以前沈清觉得自己既然和顾含章在一起了,没必要拿许子明的事出来膈应对方。但许子明今天的这番话,让沈清忽然察觉是该把这事好好和顾含章说清楚。 原主的这一段,沈清是真不想承认。可那能咋办?原主生了场大病没了,她继承了原主的身份,那就继承了原主的一切。 书院里多少人都见过,她要说和许子明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也不大现实。 “含章,前几年许子明刚到金泽镇,可怜巴巴地和我说想进书院。我爹不是书院的先生么,一来二去也就走得近了。后来你也知道,许子明就瞧上了我堂姐,我俩自然不可能再有关系了。再后来,你不就到金泽来了吗?” 顾含章当然清楚这些,甚至于有些事情,他比沈清本人还要清楚。 许子明靠着沈清进了金泽书院,转头就与沈莲莲看对了眼。 朱婉宁得知许子明的身份,为了让女儿成功嫁入许家,收买王癞子想玷污沈清的清白。不成想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沈莲莲给搭了进去。 顾含章每回想到这里就后怕,要是当初王癞子没有阳奉阴违,而是拿钱办事,他媳妇儿会吃多少苦? 不过这些糟心事,顾含章都不会拿到沈清面前说。 沈清每天那么辛苦,处理这种事情不但脏了她的手,还会耽搁她挣钱。 “这些我都知道。”顾含章脸上带了笑意。 可听到媳妇儿亲口和他说,他就是格外高兴。 都知道?都知道还吃醋吃得飞起? 沈清看破不说破,嘴角也不由往上翘。 两人在外头溜达了一圈,回到南北杂货,后院侧门的门锁了院子里黑漆漆的。转到前头一看,前头铺子的门都关了。 这时夜市还正热闹,还有几个客人正好在门前,问沈清怎么不开门。 沈清哪里知道为什么不开门,她散了会儿步的功夫,一整个铺子的人都不见了。 要不是常鸿和江越都在,她都要以为铺子里又出啥事了! “含章,我娘他们呢?”沈清赶紧问。 顾含章没回答沈清,拉着她走到她家的园子前。 只见园子的大门敞开着,外头的街上比白天还热闹,一大群人吆喝着正往里头抬东西。 什么屏风,灯盏,架子床,该有的东西都一样不少,看得她都要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是她家?沈清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门上挂着的牌匾,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了沈府两个字,还是当初她让山长帮她题的字。 还有底下那个吆喝着指挥人抬东西的,不是常鸿还有哪个? 事到如今,沈清当然明白过来了,拉着她出门散步不过是个幌子,就是想趁她不在把这些东西搬进她家。 沈清又不是不识货,那些乌漆漆的家具是檀木的,这么多檀木家具得多少银子? 蟾宫折桂这样的玉佩买多少块才抵得了? 可顾含章为了她,差点连施世铮都杀了,就冲这个,拒绝的话她都说不出口。 “清清。”顾含章拉着沈清的手,眼神不容拒绝。 “我出身簪缨世族,在京城颇有威望。父亲当朝镇国公,母亲谢氏嫡长女,祖母是大齐康宁大长公主。三代以来身沐皇恩,常伴圣驾聆听圣诲……” 第211章 鹿茸汤 “含章……” 沈清愣了一下,不是说这家具,怎么好端端的说到他的身世? 顾含章没让沈清打断他,而是继续说下去,瞧那架势,恨不得把族谱都背给沈清听。 被动查户口,沈清是万万没想到的。 查户口这种事情不都是一方主动,另一方交代吗?哪有像顾含章这样,自报家门的。 沈清做生意喜欢速战速决,感情这事上有点慢热,习惯了谈几年恋爱,充分了解过对方再考虑结婚这事模式。突然间拉快进度条,就好比有人突然把一颗炙热的心捧到面前,感动是肯定的,却又害怕辜负了别人。 顾含章没有透露身份,不是不愿意告诉沈清,更多的是因为这次原本就是秘密前来青州。现在他到青州来已经不是秘密了,这些话在离开青州之前必须得说。而且,在这件事上他必须霸道,就算沈清不愿意听,他也得说。 在男女之情这种事上,无论男女都是排他的。 齐铭就想把家世报给沈清听,还没开口就被他媳妇拒绝了。 沈清要是再拒绝他,他和齐铭有什么两样? 沈清哭笑不得,没在一起之前,她觉得顾含章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一起之后,才发现这家伙是个白切黑,不但一肚子坏水,还占有欲爆棚。不过,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沈清还是挺高兴的。 顾含章虽然霸道,却知道哪里是边界,有这种分寸感,沈清和他相处得很舒服。 “好,那我都记下了。”得知顾含章的意思,沈清放松不少。 她现在还年轻,不着急成亲,要不是遇见顾含章,一心打拼事业的沈总都不一定考虑结婚的事。 顾含章当然察觉媳妇儿的心思,但他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世上的道理都一样,遇上难攻克的目标,切记不能急功近利,那样反倒难以成功。而是要定下目标,徐徐图之。 两人走在园子的小道上,原本冷清的园子里亮起灯火,来回搬东西的木工铺伙计,让沈清仿佛看到这座园子未来的情形。 想到明日清早就要出发,顾含章心里不是滋味。 “清清,我明日就要回京城了。” 这一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青州来。 当着自己的面,许子明就该如此大胆。自己不在金泽镇,不知又会有多少狂蜂浪蝶朝沈清扑。 顾含章把沈清抱进怀里,心里想的是,万一有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这就回京城了?”沈清手中动作顿了顿,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书院的考试怎么办?” 顾含章哪用得着考试? 就算到了京城也用不着考试。 他搂着沈清的腰,“这趟回去恐怕要些时日,怕你想我,我把江越留下来保护你可好?” 没办法,媳妇又漂亮又聪慧,太容易招人喜欢。 有江越在金泽盯着,他既不用担心沈清的安全,又可以把沈清身边的烂桃花及时掐灭。 顾含章对江越的能力很满意,觉得他完全可以胜任。 顾含章是心思深,沈清也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谁又能盖得过谁? 江越再好毕竟是顾含章的人,再喜欢顾含章,沈清也得给自己留点空间。 她微微一笑,眼中含情脉脉,“也好,等你回了京城,我若是想你了,便盯着江越的脸看便是。” 顾含章明知沈清这是拒绝自己。 可被她水灵灵的眼睛一看,也说不出一句话,光是想着沈清这么看江越,他就忍不住要抽那小子一顿了。 冬天的夜晚天气很冷,顾含章身上却暖融融的。 慢慢的,沈清觉得觉得顾含章把她抱得更紧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就是不提今晚她娘的那盅鹿茸汤,顾含章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怀中搂着自己心爱女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反应。 本来还作妖的沈清不敢动了,安安静静地等着顾含章冷静下来。 没过多久,附近便传来张秀娥和常鸿的声音。 “奇怪,明明刚才还看见他们,怎么一晃就不见了?这园子太大也不好,走个路都得花这么多功夫。”张秀娥穷毛病,觉得还是南北杂货的后院住得舒服热闹。 常鸿心说,刚才张秀娥给顾含章灌了那么一盅鹿茸汤,现在指不定已经发作了,赶紧扯着嗓子帮张秀娥喊人。 也好在常鸿声音大,张秀娥一个人过来,两人还真不一定发现得了。 “娘,您找我?”沈清赶紧松开顾含章,理了理头发。 打从到了园子来,张秀娥就一直在找闺女。吃过晚饭,常鸿和江越听说沈清要置办家具,从张秀娥手里骗了钥匙,说要给她参详参详。 张秀娥一想,觉得常鸿是京城来的,确实可以帮着看看。没想到,园子的门一开,没过一会儿就直接来了一群人,把现成的家具往里搬。 张秀娥不知道啥檀木不檀木的,可这么多家具,她也知道得费不少银子。 她说话常鸿和江越也不听,一时着急就只能来找沈清了。 “清清,那些家具……” “娘,这是含章的一片心意,咱们就收下吧。”沈清说道。 买都买了,不收下还能怎么办?太过客气,反倒显得生分。 在顾含章看来,这些家具算不算什么,想娶人家闺女可不就得拿出点诚意来吗? 但想起刚才的情形,顾含章面对未来丈母娘总有些心虚,他赶紧转移话题,告诉张秀娥他明天要回京城。 张秀娥有些吃惊,“明天就要走了?婶子还想给你们多做些好吃的呢!那常鸿呢?明儿你们一块儿走?” 常鸿和顾含章不一样,顾含章用不着考试,他可是正正经经要走科举这条路的。 再说了,他还等着这回明算考个高分,回去好给他爹一个交代呢!哪能跟着顾含章折腾。 “婶子,含章那是有点急事要先回去,明天我不走,我得过半个月再走!” 饶是木工铺的匠人们动作利落,这些家具也搬了快两个时辰。 沈清回到铺子睡了个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给顾含章送行。 金泽镇的城门前,天空还灰蒙蒙的,两人站在马车边上手拉着手说话。 在一起的时间总嫌太短,一眨眼的功夫天亮了不少,周围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了。 江越抱着剑在旁边守了一会儿,眼看不能再拖了,走过来提醒。 “主子,时辰不早了。” 第212章 顾含章回京 时辰的确已经不早了,再拖下去就赶不上到下一个镇子投宿了。 顾含章昨晚一夜没怎么睡,低沉好听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沙哑。 “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就去州府找朱茂春。” 将近一年,普通的地痞流氓,沈清已经有余力应对。 至于那些身份高的,有他的玉牌在手里,就算真有了歹心,也会有所忌惮。 朱知府欠他个天大的人情,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一年前“铁石心肠”的顾含章绝不会想到,才来了一趟青州,就有人把他化成了绕指柔肠。 沈清的心也是肉做的,看着马车缓缓驶动,心中顿时升起不舍。 她固然把张秀娥当亲娘看待,可穿到大齐近一年,顾含章也总是常伴左右。 现在突然要分开,又可能因为她的缘故遭受责罚,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等等!”眼看马车缓缓驶动,沈清往前追了几步。 “沈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忘了……” 江越急忙停下马车,话说到一半沈清已经跑到马车前,踮起脚尖拉着顾含章的衣领,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含章,一路顺风!” 顾含章愣住了,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撞了一下。 那一瞬间,仿佛在一片漆黑的夜空里,炸开一朵朵五彩的烟花。 等他想捉住那种感觉,沈清已经走远了,回过头冲他挥手。 黎明忽至,原本有些亮的天色,转眼间暗了下来。 沈清的身影也在一片黑暗中隐去,只留仿佛还在鼻前的一缕清香。 也好在是今天,如果是昨晚,他都不知道自己把不把持得住。看来,他应该尽力缩短这次回京城的行程了。 江越:???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寒风凛冽,江越把自己裹成一团,不知为什么觉得今早的风更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含章的声音才响起,“江越,赶车吧。” …… 沈清送了顾含章离开,就直接骑马回了村里。 里正父子见她平安回来,都纷纷松了口气。 得知施世铮倒了,两人心中都大为痛快。 大齐毕竟是封建社会,民不与官斗,遇上施世铮这种恶官,当老百姓的真是哭不堪言。 他们现在手头有钱,但归根结底还是小老百姓,若不是有顾含章在,就是十个他们这样的捆在一块儿都救不了沈清。 那天顾含章的作为,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听了都忍不住感慨。 “原本还怕你嫁给顾公子受委屈,现在看来跟着顾公子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未来的事情,谁都不敢打包票,沈清能做的就是着眼当下。 沈清今天是为了香菇而来的,也就问道:“郑老,德叔,这段时间咱棚里的香菇产量咋样?” “跟之前差不多,清清,你问这个干啥?”郑德疑惑。 沈清沉吟了片刻,说道:“德叔,我记得咱们留了一部分没签契的香菇,接下来几天减少些供应吧。” 减少供应?减少供应就意味着这些菇得自己留着。 香菇能放置的时间不久,自己留着的话只能进烤房制作菇干。现在这情况,鲜香菇远比菇干好卖价格也高,父子两人不明白沈清的决定。 沈清有自己的打算。 是,青州的情况,鲜香菇确实好卖,可价格也就摆在那了。 但了青州往北的淮州和启州,年年冬季都要下雪,生鲜蔬菜本来就不如青州多。 到了那边,香菇干的价格只会往上,不会再继续降。今年的香菇品质很好,只要攒齐一批菇干,就能卖上一大笔钱。 “清清,你要去淮州和启州?”里正吃惊。 施世铮的事情才刚过,两人都是心有余悸。州府还就罢了,毕竟是青州的地盘。可若到了边的州,沈清这副相貌万一再出别的什么事,顾含章又不在,那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谁说我要去那边了?”她那是经过。 沈清当然想到这点,她当然不会再把自己置于险境当中。冤大头她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再乔装打扮一番,定不可能再出施世铮那种事。 不过事情还没计划周全,就算她想和两人说,肚子里也没什么货。 三人凑在一起,划出一批香菇,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里正父子决定。 父子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还能咋的?当然是沈清怎么说的,他们就怎么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盼着沈清早点挣着大钱,有自保的能力。他们爷俩也支楞起来,不至于像这次一样束手无策。 入冬不久,就出门做生意的翟泽回到西屏镇。 在外飘泊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解决了一桩大问题,本以为回到家里总算可以安心休息。 谁知一到翟府门前,就发现门房的下人满脸黑灰,一个个像瘟鸡一样缩在墙角。 他赶紧回到家里一看,才发现光鲜亮丽的翟府,不知什么时候竟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库房门前乱成一团,翟敬源倒在地上,几个姨娘围着他掐人中。张秀娟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哭嚎,脸色苍白的翟灵儿,脖子上缠着纱带,一看见他就哇的下哭出了声。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听说长子回来,翟敬源也幽幽转醒,一家人围着翟泽哭诉,说都是沈清和张秀娥派人把他们翟家的宅子烧了。 翟泽听得一头雾水,两人再怎么说也是他小姨和表妹,就算和他娘不大对付,也不至于派人把他们房子烧了吧?再说了,她们两个弱女子,不过在金泽做点小生意,有那么大的能耐干这事? “她们没那么大能耐,还有谁有?”张秀娟恨得牙痒痒。 实际上,她也不清楚这事是翟家干的,还是沈清干的。火是昨晚大半夜烧起来的,夜深人静的,又没抓到现行。 可只要想到翟灵儿脖子上的伤,张秀娟恨不起来翟家,就只能怪妹妹和外甥女。 翟泽越听越不对劲,张秀娟还想瞒着儿子,可翟泽又不是傻子,三言两语就把话给套出来了。 “你们竟然瞒着我,给清清表妹和施世铮牵线?” 不提施世铮是什么人,就说岁数他都快可以给沈清当爹了! 翟泽难以置信地看着父母,脸色顿时涨得通红,都是羞愧的。 过了好半晌,才憋出句话,“烧了活该!”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几天回老家,每天都会更新,但更新时间可能会打乱。毕竟人在老家身不由己,小宝贝们可以第二天再看qaq 第213章 好聚好散 翟家的宅子付之一炬,老沈家也有了自己的烦心事。 自从开百香阁的事不知怎么被沈老太发现了,朱婉宁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因为要把沈老太和刘桂香安排进百香阁做事,不得不辞退了几个手脚麻利的老伙计。婆媳俩都是好吃懒做的,进了百香阁不帮忙做事,胃口倒是挺大,月钱要和朱兴安看齐。 朱兴安虽说是个大老爷们,但粗中有细,这些年好歹帮着她把百香阁做起来了。沈老太和刘桂香能干啥?两人到了百香阁之后,非但没能帮到忙,反而气走了不少客人。 百香阁生意渐差,沈老太抠不到银子,就成天沉着张脸往铺子门前一坐。 来这里买胭脂水粉的都是娇客,沈老太一看就不好惹,日长月久的谁还敢百香阁里来? 朱兴安一个当亲家舅的也不好说,还是朱婉宁好说歹说把人给劝进后院。 镇上风言风语也传得厉害,朱婉宁又要操心百香阁的事,从中调和大哥和婆家的关系,一段时间下来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养不教父之过,沈莲莲传出这种事来,是叔如父的沈文彬脸上也过不去。 之前沈清带着张秀娥来书院,要求验身子,沈文彬还不以为然。他更倾向是外头人瞎传的,两个小姑娘能做出啥了不得的事来?现在看来,这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王癞子他是见过的,都快想秃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知书达理的沈莲莲怎么就看上了地痞流氓王癞子。 另一边的许家,许夫人本来就不大看得上沈莲莲,这事一出便立即催促着许子明去把婚事退了。 许夫人自己是世家女出身,这年头婚嫁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许家的家世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当年在京城里,许家老太爷也是从三品的太仆寺卿,就因为牵扯进当年豫王的案子里去,平白无故被判了流放。好在许老太爷为人高风亮节,在京城有不少至交,为了此事多方奔走,才将原本的寒苦的西北,改成温暖的琼州。她也能带着尚且年幼的许子明,辗转回到青州老家。 今上虽然将许家父子流放,却没有断了许家的前程,许子明仍然可以凭科举入仕。只要许子明科举高中,许老太爷在京城的人脉就依然可以用。就算许家没落,许夫人仍然把自家当高门大户看待,潜意识觉得能配得上自家儿子的,只有京城的名门贵女。 同意沈莲莲和儿子定亲,本来就是勉强。 现在沈莲莲居然闹出这种丑事来,许夫人哪还容得了她? “子明,明日你就去找沈先生,和沈先生商量退婚的事!”许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脸上脖子上的抓痕。 朱婉宁就不是盏省油的灯,自己什么也不说,拿沈老太和刘金桂当枪使。老沈家这两位是讲理的主吗?许夫人愈发觉得,这母女俩就是赖上他们家了! 既然她们这里说不通,那就找沈文彬本人去。反正这亲事也是沈文彬本人牵线的,他自然能做决定,她就不信了,沈文彬一个教书先生还能有这一家子女人这么厚脸皮! “你也别伤心,离了沈莲莲这种女子,能找着比她更好的!”许夫人想了想又安慰,她自己也知道许子明对沈莲莲并非全然无情。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想做绿头龟,若是沈莲莲能解释清楚就算了,偏偏她的许多话无法自圆其说……许子明不由想起前两日,在百香阁后院门前看见的沈清。 比之前看起来还要动人,所以他才一时失态,在顾含章面前说了那样的话。 但其实,比起顾含章,他才是更早认识沈清的那一个不是吗? “娘,我会去找沈先生的。”想到这里,许子明的声音又坚定了一些。 金泽书院,沈莲莲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 自从王癞子在百香阁闹了一场,沈莲莲觉得除了她娘朱婉宁,无论是家人还是外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从小到大一直疼爱自己的沈老太,到了书院来就开始使唤她做事了,话里话外都是什么赔钱货。二叔沈文彬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和失望,就连向来跟屁虫一样粘着她,恨不得把她当亲姐姐看待的沈金宝,不知怎的也不爱搭理她。更别提刘金桂和沈倩倩了,这母女俩早就对她心怀不满,只会在一旁幸灾乐祸! 沈莲莲想不明白,家人之间不是该互相扶持吗。轮到她出事,却人人都恨不得躲远点,却不曾想自己占了沈家这么多资源时,有没有想着对家中别的人公不公平。 沈莲莲躲在房间里抹眼泪,中午家中又只有她一个人,朱婉宁去百香阁后,冷锅冷灶的,就连沈文彬和沈金宝都不回来吃饭了。 扣扣扣—— 院子里响起敲门声,沈莲莲连忙去开门,却发现门外的是许久未见的许子明。王癞子的话传开后,许子明来找过沈莲莲两回,那时沈莲莲心烦意乱,两人狠狠地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就再也没见过。 许子明没找着沈文彬,以为他回了家里,没想到开门的却是沈莲莲,半个月前还你侬我侬的两人隔着门槛,只觉得有些尴尬。 “子明……你是来找我的吗?” 沈莲莲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丰腴的身材也消瘦了不少,尖尖的下巴配上发红的眼眶,只让人觉得我见忧怜。 要是换作以前,许子明早就忍不住将人抱进怀里安慰了。年轻男女血气方刚,难免耳鬓厮磨。可现在只要想起沈莲莲的那颗痣,许子明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连他都不知道的事,王癞子是怎么知道的?王癞子说得绘声绘色,整个镇子都知道破庙里的情形,那时的沈莲莲难道也是这副神情? “沈先生不在的话我就先走了。”许子明脸色微冷,转身就要离开。 两人吵了一架,许子明就不来找她了,就算有课业上的问题要问沈文彬,许子明也尽量在学舍那边都问完。 既然不是来找自己的,又是什么让他特地跑一趟? 想到那个可能性,沈莲莲顿时慌了神。她为了许子明费尽心机,把自己都搭上了,才好不容易挖了沈清的墙角。 凭她现在的名声,除了牢牢抓紧许子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除了许子明,她别无选择! “子明!”沈莲莲追上去,拽住许子明的袖子,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你若真要退婚,我也不拦着你。但好歹咱们两个,好聚好散成不?” 第214章 沈莲莲的鸿门宴 许子明虽然朝三暮四,但也并非是个不念旧情的。沈莲莲肯和他退婚,一时间他又觉得沈莲莲格外可怜起来。 王癞子这种人,怎么能与自己相提并论?沈莲莲失身给王癞子,恐怕真的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 这份缘由许子明不想深究,既然不再打算迎娶沈莲莲,这事就与他彻底没关系了。 许家被抄家时,许子明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虽然现在没了身家,骨子里还把自己当那世家出身的大少爷。 他们许家做事最讲究问心无愧,若是沈莲莲胡搅蛮缠,他还狠得下心从此不见。可沈莲莲此时如此柔弱不能自理,若是他连这点事都无法满足,万一沈莲莲出了什么事…… “好。”想起从前种种,许子明心中也十分感慨,“毕竟相知一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替你办到。” 沈莲莲摇摇头,带着泪水的脸颊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子明,我别无所愿。明日我亲自给你摆场宴,只希望你不要推辞……” 许子明原本想着,两人既是不成了,从前沈莲莲用在他娘身上的定是得要回去。说不定,还要另外索取一些钱财。 没想到,沈莲莲非但绝口不提,还主动开口好聚好散,请他吃顿散伙饭。 沈莲莲都如此低姿态了,许子明也不是铁石心肠。 “好,莲莲明日我一定前来。” 许子明一口应下,没敢在沈家院子门口待太久。 他要和沈莲莲撇清关系,就不能再让人生出更多误会。今天他才得知,顾含章已经回京城了,他相信沈清一定对心中对自己一定还有旧情。否则,离开自己之后又怎会找了个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许子明大步流星从沈家院子离开,只觉得肩头的负担骤然轻了。 他真是傻,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心底的姑娘一直是沈清,至于沈莲莲……更像是一个做了一夜就醒的梦。 盯着许子明的背影,沈莲莲闪着泪光的双眼逐渐冰冷。 好歹也是未婚夫妻,和自己解除婚约,许子明就这么如释重负?她已经在许子明身上付出这么多,怎么可能轻易放许子明走?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以退为进,暂时降低许子明的防患罢了。 …… 夜里,朱婉宁回到书院,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光线也没有。 累了一天回到家里,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沈老太骂骂咧咧地进了厨房,厨房里很快传出摔摔打打的声音。 沈莲莲打小当千金小姐养大的,生火都不会,更别说做饭。 反正已经撕破脸皮,朱婉宁也懒得理会沈老太,赶紧进了房间找沈莲莲。 沈莲莲坐在角落里,鬓边的头发被眼泪黏在脸上,外头灯笼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印出一双兔子似的眼睛。 “娘……子明来找我了。” 朱婉宁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把闺女抱在怀里,问清楚了事情,朱婉宁只觉得耳边嗡嗡响。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莲莲对许子明那么好,为了这么点事情,许子明居然还惦记着解除婚约!说要解除婚约,却连一点诚意都不拿出来。许夫人花她的银子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两,就想这么含糊带过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咱不怕,莲莲相信娘,许子明绝对不会和你退婚。”朱婉宁摸了摸闺女的脑袋。 沈莲莲惊喜地坐直身体,“娘,您真的有法子?” 沈文博走得早,她就这么一个亲生骨肉,自然看不得沈莲莲受委屈。 朱婉宁眼中透着一丝与气质截然不同的狠戾,却无比真实,仿佛在她虚伪的假面上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莲莲放心,娘一定让许子明八抬大轿把你抬进许府去。” 这不但是为了沈莲莲的前程,更是为了她自己的后半辈子争取。老沈家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闺女着想,她早已经设法离开。等沈莲莲嫁到许家,沈莲莲是家里的掌事娘子,她就是许家的掌事夫人! 朱婉宁的表情让沈莲莲无比心安。小时候朱婉宁露出这样的神情,说要带着她搬到书院去,没过多久娘俩就把张秀娥和沈清挤走了。后来朱婉宁又说,要让她过上千金小姐过的日子,很快她就有了漂亮的衣裳和首饰,来往的对象不是书院的学子,就是镇上富户家的姑娘。 只要朱婉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她办不到的。 沈莲莲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娘,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 许子明哪里知道娘俩的想法,回到家里就冲他娘把事情说了。许夫人得知沈莲莲居然这么痛快答应,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朱婉宁那是好相与的人?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不过既然对方答应了,许夫人也不想继续拖下去。 从她们这里往上数三代,许家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至于朱婉宁花在她身上的那些银子,许夫人和许子明一样选择性地无视了。 “既然同意退婚,你和沈莲莲还是不要再见了。咱们是清白人家,千万不要和这种人牵扯不清。”许夫人对沈莲莲十足地厌恶。 许子明嘴上答应着,心里的念头却仍然没有动摇。 沈莲莲都这么退让了,只想请他好好吃顿散伙饭,若是这样他都不去,岂不显得太过凉薄? 第二天,他和许夫人说,上午下了课便朝沈家的院子走。 沈家院子静悄悄的,厨房里飘出一阵浓郁的食物香味,闻起来就知道一定非常美味。 院子的门没关,显然是沈莲莲特意为他留的门。 听到推门的动静,沈莲莲从厨房里钻出来,朝许子明露出一个笑容,还和以前一样温婉可人,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光洁的额头上沾了一道黑灰。 没有哭闹,没有痛骂。沈莲莲很了解男人的心思,一切都像两人刚认识那会儿。 “莲莲,这些都是你做的?”望着满桌丰盛的菜肴,许子明不禁动容。 沈莲莲低头娇羞地嗯了一声,含情脉脉地给许子明倒了杯酒…… 第215章 酒后乱性 许子明能和沈莲莲定亲,两人自然能聊到一块儿去。 按说许子明和沈莲莲象征性吃顿饭,也就该走人了。谁知这顿饭一吃就停不下来,可口的菜肴一碗碗见少,银酒壶里的酒水灌了一壶又一壶。 许子明只觉得和沈莲莲聊得格外投契,仿佛初次相遇,志趣相投。 渐渐的,许子明有些口干舌燥,对面的沈莲莲也显得格外动人。 “子明,难道你从前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晕晕乎乎之间,许子明听到沈莲莲凄凄地问。 许子明对待沈莲莲自然也是真的,只是出了这种事情,两人有缘无份,许家的门第不允许他娶一个失节的女人。 “莲莲,下辈子你心里若是还有我……” “子明,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 卧房的房门虚掩着,小小的院落寂静无人,厢房里传出一阵阵情难自禁的声音…… 朱婉宁今日没去百香阁,做好一桌子好酒好菜,就去了山长的院子找山长夫人陶氏。 沈文彬院子里没正经女主人,只有朱婉宁管着院儿里的事。山长看重沈文彬,陶氏也得卖朱婉宁几分面子。 “婉宁今天怎么来了?” 朱婉宁忧心忡忡,“陶夫人,莲莲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我这里实在脱不开身,又怕她一个人在家里想不开做傻事。” 沈莲莲在书院这么多年,陶氏也算看着她长大的。许家张罗着要退亲的事,陶氏自然也知道,令人艳羡的一对成了现在这样,纵然知道朱婉宁的性子,陶氏还是答应和她一起去一趟,总不能让沈莲莲在书院出事。 两人往沈家院子走,厨房的门大开着,饭桌上杯盘狼藉。半掩的房门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动静,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朱婉宁赶紧上前几步,一把推开房门,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件件衣裳。 那张挂着水红色幔帐的床上,一双人影紧紧交缠。昏暗的房间里,沈莲莲那双雪白的胳膊晃得刺眼! “子明,莲莲!你们?!”朱婉宁看到这一幕,简直要晕过去。 沈莲莲听到朱婉宁和陶氏的声音,迷离的眼神逐渐清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尖叫一声推开压在身上的许子明,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去。 许子明做了个美妙的梦,梦里仿佛到了一处烟雾缭绕的仙境。仙境里貌美的仙女与他同游,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仙女还长了张和沈清一样的脸。 清清,清清……许子明在心里呼唤着,想要溺死在这片温柔里。 突然,一声尖叫将他惊醒,他恍然从梦中惊醒,眼前沈清的脸不知怎的,竟变成了沈莲莲的。 沈莲莲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呜呜地哭,朱婉宁的声音都哑了。 “子明,你咋能干出这种事来!” 被单上一抹刺目的鲜红,许子明耳边嗡的声,脑海里一片空白…… 酒后乱性,出了这么大的事。沈文彬课也不上了,回到家里解决事情。许子明穿好了衣裳,面无血色地坐在堂屋,手边朱婉宁给炖的解酒汤放凉了也没喝,木头人似的维持着一个姿势。 没一会儿,沈老太带着刘金桂和沈倩倩回家,进了堂屋目光就滴溜溜地在朱婉宁和许子明身上打转。 沈莲莲出事那天她们都在家里,谁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朱婉宁和沈莲莲真是好手段,把许子明都耍得团团转,眼看着许家都要退婚了,还忽悠得许子明给沈莲莲“开了苞”。 不过,这事她们肯定不可能高升许子明。她们闹得再狠,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再说了,许子明他家里人随时可能官复原职,巴结讨好着沈莲莲,将来还可能提携一二,告诉许子明她们能有啥好处? “子明,把醒酒汤喝了吧,无论你和莲莲最终什么结果,都要先紧着自己的身子。”朱婉宁态度和蔼。 许子明肠子都悔青了,哪还有心情喝什么醒酒汤。 沈文彬的心情倒是罕见地轻松起来,这段时间流言蜚语闹得他也不轻松。今日阴差阳错闹出这种事,虽说也不大光彩,但落红有了,就说明沈莲莲并非那种不堪的女子。未婚夫妻情难自禁偷尝禁果,总比黄花大闺女私会地痞流氓好听。 “子明,既然王癞子那事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你也该当起一个男子应有的责任。姑娘家的名声金贵,你们早日寻个好日子把秦成了吧。” “沈先生,我……” 沈文彬哈哈一笑,“子明,还叫什么沈先生?应该改口叫我二叔了!” 许子明张了张嘴,心中一片苦涩。 相比于二叔,他更想喊沈文彬爹。只可惜,以后他可能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早知当初,他就不该选择放手,当初沈清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在自己面前展露她真实的一面?要是那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沈莲莲。 …… 沈家的事情就连山长都惊动了。 陶氏一脸愤怒回到家中,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朱婉宁这些小手段怎么可能瞒的过她?她好心好意帮助母女二人,朱婉宁和沈莲莲却把她当猴耍! 想到刚才看到的那辣眼睛的一幕,陶氏恨不得洗几遍自己的眼睛! 山长一回到家,就看见陶氏脸色难看。 “我听说文彬家里又出事了?” 陶氏把事情说了,“夫君,文彬那孩子是不错,可他家中这些人迟早害了他!” 她这话说得委婉,却也在侧面提醒山长,沈文彬此人难堪大用! “岂有此理,简直是有辱斯文!”山长听完脸色铁青。 沈文彬和许子明,一个他最看重的先生,另一个是除了顾含章外最出色的学生,只要和老沈家有关,都跟着了魔似的。陶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他们连家中小事都处理不好,他怎么放心两人去处理家国大事? “夫人说得对,若是他们再这么下去,我也管不了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昨晚实在太累就写了一章,第二章晚些更! 第216章 常鸿的奥数班 沈文彬哪里知道,一件和自己没啥关系的事,居然害得自己在山长心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许子明与沈莲莲的婚事算是板上钉钉了,他的一颗心总算放进肚子里去。 大哥替他战死沙场,他把大侄女嫁个好人家,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大哥。至于朱婉宁,沈莲莲既然嫁出去,朱婉宁还年轻,要改嫁或是回娘家他都不会反对。 主要是沈老太和刘金桂太能折腾,沈文彬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若是朱婉宁再留在书院,叔嫂两个瓜田李下的难免惹人非议,朱婉宁已经有了百香阁,他在书院的这座院子,也该重新迎回自己的女主人了。 朱婉宁的心思则和沈文彬背道而驰。 莲莲嫁到许家,到时她再加把劲,把沈老太和刘金桂重新弄回老家待着,给沈倩倩也说个婆家嫁过去。沈金宝如今不大爱黏着他们,已经搬到书院的住舍里去,。 到时,她和沈文彬两个多培养培养感情。即便不能跟着沈莲莲嫁去许家,下半辈子也能有个好归宿。 这么多年了,沈文彬对她未必没有感情,之前是孩子们都在身边。等书院就剩他们,天长日久的,沈文彬还真能一直当单身汉? 想到这里,朱婉宁心里甜丝丝的,就连做饭的动作都轻快不少。 许子明在沈家院子待到晚饭前,不知道如何把这事告诉许夫人。许夫人一语成谶,他来和沈莲莲吃散伙饭,结果伙没散成,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临走前,在卧房待了一上午的沈莲莲出门来送许子明。沈莲莲脸色憔悴,身上却还有一股弱柳扶风的美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神带着几分期盼。 “子明,现在你总该相信我是清白的吧?” 许子明不敢看沈莲莲的眼睛,拉下沈莲莲抓着自己袖子的手,“莲莲……我会对你负责。” 说完这句话,许子明头也不回地逃开。 沈莲莲回到院子里,朱婉宁洗了手从厨房出来,晚饭做好了,许子明却不见了。 “莲莲,晚饭做好了,子明人呢?” “娘,子明回去了,他说会对我负责。”沈莲莲心中的阴云终于散了一些。 比起这些天的流言蜚语,许子明不过冷淡些的态度算什么?男人么,总是爱玩一些,等玩够了收了心也就好了。 朱婉宁的想法和沈莲莲差不多,就算许子明一时无法接受也无所谓。正室的名份才是最重要的,等沈莲莲嫁到许家去,凭她的手段还愁没法帮助闺女拢住女婿的心? 母女二人心满意足地回去吃饭,今晚老沈家的晚饭挺丰盛。只要许子明留下来尝一尝这些菜就会发现,今晚这些菜肴的味道,和午饭时的一模一样。 …… 等到常鸿得知这件事,已经是几天之后。 朱婉宁娘家几个兄弟,直接带着人到王家村,把王癞子的家门给砸了。王癞子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他娘罗氏一个人在家,朱家人一通威胁,趁着王癞子不在,就把王癞子造谣的帽子给扣实了。 王癞子得手之后,开口闭口在罗氏面前说沈莲莲是她未来儿媳妇,罗氏当然知道内情。可她一个妇人,怎么抵得过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只能望着破门哭。 这事跟长了翅膀似的,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就连一直没发话的许夫人,都点头承认许子明和沈莲莲的婚期将近,尽管这头点得很是不情愿。 常鸿有些不敢相信,顾含章临走之前还让他处理好许子明,本以为这事有些棘手,结果他还没出手,许子明自己就先交待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常鸿乐得轻松,只等着大考放假。他天资平平,顾含章这尊黑面神在这里,不得不收起平日里纨绔子弟的作派,每天头衔梁锥刺股地熬夜苦读。现在顾含章走了,他的小心思就收不住了。 常鸿出手阔绰,为人又没什么架子,很快和镇上几个富家子弟打成一片。 几人臭味相投,闲着没事就找了家茶楼斗鸡,眼看自家的威武将军就要把对方的金刚打趴,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常公子五彩大公鸡可真神气,找这么只鸡恐怕要费不少力气吧?” 常鸿一下子骄傲得翘起尾巴,“那是自然!你是不知道,这只大公鸡我亲自到附近的乡下选来的,花了我整整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买只公鸡? 沈清的眼皮突突跳,真是不当家不知盐米贵,这种大公鸡乡下到处都是,一百两可以买几百只。常鸿这倒霉孩子,怕不是被人坑了! 沈清一出现,周围几个富公子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她小脸一沉,那模样简直比把他们往死里打的亲爹还可怕,急忙互相使眼色撤退。 这姑娘一看就厉害,怕不是知道他们坑了常鸿,特地来找麻烦的! 沈清问了一句就没了下文,常鸿正仰着脑袋等夸,对面几人就纷纷起身告辞。 “别啊,还没玩够怎么就走了?” 常鸿一着急,嘴里叼着的签子都掉了,一转过身去就看见沈清眉心微微蹙起,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身边跟着阿梅和兰香两大护法金刚。 这模样,这气势哪像村里出来的姑娘? 说是京城世家那些当家的娘子都有人信! 不,当家娘子只会和尚念经似的喋喋不休,常鸿甚至觉得沈清下一刻要拿起戒尺当场训诫他! 走了一个顾含章,还有沈清管着自己! “沈姑娘,我……”面对沈清,常鸿的气势短了一截。 沈清扫了他一眼,捏捏眉心,“常鸿,从今天开始下课后就到南北杂货来,夜里书院关门之前再回去。” 沈清让常鸿到南北杂货干啥? 常鸿像霜打了似的茄子,白日跟着教明算的先生学习也就罢了,吃了晚饭沈清还要亲自给他出题。 这也就罢了,沈清出的题严重超纲,有些题目他连见过没见过。常鸿不是没见过历年的科举明算卷子,这些题真的会考吗? 沈清冷哼一声,这算什么?华国高考那才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白天上了课,晚上得上晚自习,周末还得上补习班。 常鸿专门考数学,她私下里再给他开个奥数班,难道不是正常操作?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更完啦! 第217章 书院第一名 顾含章对待常鸿还留情,因为顾含章那是世家子弟出身,他脑子再聪明,也会受自小成长环境影响,生活上多少会有几分享乐。 再加上,他也并没有一心管着常鸿,当时常鸿虽然学习上也积极,但更多的是面对期末考试那点积极。 沈清出身微寒,高考就是她改变人生的唯一途径。千千万万学子竞争那么几所好高考校,不下点苦功怎么能行。 在她看来,常鸿那点认真劲儿,简直是在磨洋工。 沈清一认真,后世班主任的招数给常鸿用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常鸿身上那点放肆的苗头给拔了。 常鸿一张娃娃脸,以肉脸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神采飞扬的世家公子哥,一下子成了酸楚的小白菜。 书院专门考明算的学子,并非完全不学别的课。这天,教丹青的一位先生带着几个学子画工笔画。 别的学子画的都是画鸟虫鱼,也有画人像人的,只有常鸿画了垂直相交的两条线,线末朝上和朝右的两端各有一个箭头。 上面还画了圆形三角形,还有一条漂亮的抛物线。 丹青先生从未见过这样的画,与其说是画倒不如像是什么草稿,倒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精密。 “常鸿,你画的这个倒是稀奇 。”丹青先生指着图上标注的看不懂的文字,问道,“就是不知到底画的是何物?” 常鸿抬起头望着丹青先生,目光有些发直,“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丹青先生:??? 三角函数的基本知识罢了,这都不明白?常鸿把丹青先生当成了沈清,指了指丹青先生挂在讲台后头的一副笔墨,波澜壮阔的一片大海上,一叶小舟朝岛上航行。 “这小岛周围布满暗礁,先生的舟须由西向东航行十里后,再转向西北航行五里,即可在不触礁的情况下安全上岛。” 丹青先生看看自己的画,又看看一脸认真的常鸿…… “清清,常鸿那孩子可别学魔怔了吧?” 就连在铺子里的张秀娥,都听说了常鸿在书院的壮举,忧心忡忡地把沈清拉到角落里。 自从常鸿脑子犯浑,拉着教丹青的陈先生说了一通三角函数知识,常鸿的事迹就在书院传遍了。清醒过来的常鸿肠子都悔青了,每天上课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 如果常鸿是沈清,一定会想到一个词,社会性死亡。 可不就是社会性死亡吗? 沈清在铺子里忙活,把常鸿安排在旁边喝茶的小桌上做题,金泽书院的学子见了都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问他陈先生别的丹青能不能做出题来。 沈清笑着回她娘,“您就放心吧,男子汉大丈夫,哪里就这么容易魔怔了?” 说着,沈清又顺手给常鸿出了道题。 “这题你先做着,要是解不出来,等我回来再给你讲。” 沈清的高考成绩当年在省里都名列前茅,成绩出来之后,她母校在的那个小县城整个都轰动了,各科的笔记被县城各个学校借去复印。县城里一些家庭条件好的人家,花钱请她去给孩子补课,沈清都直接拒绝了。 她可不觉得常鸿这样的世家子弟有啥了不得,这可是当年别人争都争不来的机会。当然,常鸿学习的态度也不错,虽是名门出身,但也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架子。 否则,沈清也不可能花这么大力气教他。 常鸿接过题目,就觉得头皮发肉,听沈清要去出门,连忙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上哪儿去?什么时候回来?” “去村里看看,没什么情况的话很快就回来。”沈清说道。 她抓常鸿的成绩,也不是没有目的,一方面常鸿是顾含章的朋友,也帮过自己不少忙。另一方面,常鸿不远千里来到青州,除了要和顾含章搞好关系,自然也要考个好成绩回去见家中长辈。 家中长辈一大把年纪,心中最大的愿意是啥?自然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一份好成绩,是沈清去京城给常家人最好的见面礼。 回到园子里取了马,沈清跨上马背回到云来村。里正父子这些天忙着烘烤香菇,土烤房一天不歇,一筐又一筐香菇干存放进土烤房旁边新建的仓库里。 沈清这回去京城,路上的时间自然不能浪费,带上货物沿途售卖。空了的马车便折回青州,等到了京城腰上的银袋子也鼓了。身上有银钱好办事,这是无论到了哪里都不变的道理。 “德叔,咱们库房里存了多少干香菇了?”沈清问道。 “前前后后的干香菇加起来一共一千来斤,还有之前没卖出去的干货,怕得有两千斤。”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香菇香气。 郑德搬来一筐香菇干,沈清捡了一朵放在手里,菇伞形状饱满完整。即便烤干后缩水了不少,却也看得出来刚采摘下来时,品相就十分不错。 “那行,那这回我就带这么多货。州府那些酒馆的掌柜再来,您就可以告诉他们放心,咱们剩余的香菇,可以继续供给了。” 郑德倒不担心那些小酒馆,他现在更担心常鸿,昨天他去书院找胡广平谈事,还看见常鸿在那傻乎乎地做题呢。 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要带个活祖宗回京城去? 常鸿当然不知道,沈清这回去京城压根没打算征求他的意见,就算他不愿意带沈清去,沈清也有办法自己去。 不过,听了郑德的提醒,沈清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提前给常鸿打个招呼。 村里一切如常没什么大事,她也就没停留 太久,骑上马赶回铺子,常鸿还在那儿抓耳挠腮呢,显然她给留下的那道题把常鸿困扰得不轻。 常鸿坐在那里,快把自己一头头发都揉成鸡窝,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温温柔柔地问道:“是不是难住了,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对对对,就是难到了。”常鸿赶紧把草纸递给沈清。 沈清接过草纸看了一会儿他的演算步骤,轻轻柔柔地叹了口气。常鸿一阵疑惑,这题有这么难,连沈清都难住了? 不对啊,这题不是沈清自己出的吗? 莫名其妙的,常鸿头皮一阵发麻。然而,很快,常鸿就明白了自己头皮发麻的缘由。 只见沈清叹了口气,忧愁地望着他,“常鸿,你这脑子,书院大考怎么考第一名啊?” 【作者有话说】 第一更,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218章 翟泽的道歉 常鸿来的时候只是发愁,从南北杂货离开,脸色已经可以用绝望来形容了。 本来以为顾含章提前回京城,这段时间他可以偷偷放松一阵。谁知道,沈清一个小姑娘竟比顾含章更凶残。 金泽书院也是青州有名的书院,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是人才济济。常鸿自认为不是个聪明的,只想着考个差不多的功名,然后靠着家里的提携混吃等死。 谁知道,沈清忽然把他的目标从一个小土包,拔高到一座山的高度! 书院学明算的那几个,个个比他脑子强,他拿什么考第一名? 沈清真的不是上辈子和他有仇,这辈子特意和顾含章在一起折磨他来的吗? 沈清笑呵呵地告诉他答案,“傻孩子,你要不考第一名,我怎么有脸让你带我回京城?” 什么? 这祖宗还要和他回京城! 常鸿瞳孔地震,他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沈清见异思迁喜欢上自己,非要跟着自己回去见家长。这明摆着就是她放心不下顾含章,准备去京城看看他。 顾含章临走之前,就嘱咐常鸿替他照顾好沈清,沈清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是出了什么差池,顾含章非得把他的皮扒了不可! “小姑奶奶,咱有话好好说……” 沈清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到了京城咱再好好说。” 常鸿差点没哭出声来,就连阿梅和兰香都同情地看着他。 常公子实在太惨了! 惨是惨了些,可她们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沈清这一边。两人现在是沈清的忠实拥趸,谁让沈清是她们东家,她们东家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接下来几天,沈清有空就亲手做饭,没空就让张秀娥专门给常鸿做饭,也不让他吃膳堂了,每天变着花样让张秀娥送到书院去。 为啥给常鸿做饭?那不是废话,沈清又不是黑砖窑的烂心肝老板,当然不可能往死里压榨常鸿。 常鸿从前都是跟在顾含章身后蹭饭,哪有这种待遇?他性格里倒是有股和张秀娥挺像的韧劲,过了几天居然习惯了,每天学得挺起劲,就连明算班的几个学子都被他带动了,每天经常在一起讨论数学题。 沈清见他有这个劲,也就放下心来,只等着书院大考结束,便收拾东西上路。 这天,母女俩一大早从园子来铺子。顾含章把园子里的家具都买齐了,剩下的东西都是小意思。 张秀娥本来是想找个靠谱的棉花匠,弹几床新的棉花被盖,却被沈清拒绝了。沈清的意思是棉花被太沉,压在身上沉甸甸的,睡起来不够舒适,而且保暖的效果也不是最好的。 之前沈清没折腾,一来天气没冷到那个时候,二来没那个时间折腾。好不容易在去京城之前有些空闲,她准备找家专门养鸭的人家,把人家鸭绒预定下来,全部用来做鸭绒被。 “清清,这鸭绒真的能做被子?” 鸭绒做被子,张秀娥简直闻所未闻! 在张秀娥看来,鸡鸭这些畜生臭气大得很,平时杀了鸡鸭来吃,身上的羽毛都是全部丢弃的。好好一个人,哪有把畜生的毛往身上盖的道理! 沈清道:“狐狸的毛不也是畜生毛?绸缎还是蚕肚子里吐出来的丝做的呢,不光盖还穿身上呢!” 张秀娥一想也对,就算这鸭绒被不好使,不过也就是几斤鸭毛,几斤鸭毛而已能值什么钱?闺女高兴折腾,她就陪着闺女一起折腾! 母女俩商量着怎么处理鸭毛,刚走到铺子门口,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前。马车还是翟家那辆马车,只不过车壁上多了不少泥点子,车轮也不知多久没换了,磨损得有些厉害。 翟家人还有脸来? 两人赶紧走进铺子里去,本以为来的人会是张秀娟和翟灵儿,没想到却是胡子拉碴的翟泽。 张秀娟和翟灵儿两人还能不留情面地赶出去,可一直对两人以理相待的翟泽?翟泽整个人憔悴了不少,显然这次施家遭难,没有放过翟家这个罪魁祸首,翟泽被家人带累,日子并不好过。 沈清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下逐客令,让阿梅和兰香端了杯茶水给翟泽喝。 “表妹,之前出事是我家对不住你。出事时我还在外地,但凡我知道他们的打算,都没人去让你……”翟泽一脸羞愧。 翟敬源建宅子时,掏空了半个翟家的银袋子,气派的翟府才住了几年,就烧成了一堆灰烬。一家人无家可归,只能住回族中分配的老宅里去。 翟家枝繁叶茂,他们这一支又是旁支,能分到什么好房子?一家四口并着姨娘和一群下人,都挤在两进的院子里,都这样了外头还有人时不时找他们麻烦。 翟泽这阵子也是被折腾得够呛,花了一笔银子才寻着门路,打听出了教训他们的人,倒不是他们预料中的顾含章,而是在牢房里待了段时间,又被放出来的施夫人。 施夫人不敢再动沈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能拿罪魁祸首翟家出气。翟泽也是被折腾得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金泽镇求沈清。 沈清哪里不知道翟泽的心思,为父母求情是人之常情,她不会因为这个恼了翟泽,却也不会当冤大头。 “翟家是翟家,翟敬源和张秀娟做下的事与表哥无关。”沈清淡淡道。 沈清的态度明摆着,她连姨父和大姨都不愿意叫了,叫他声表哥算仁义了,又怎么可能帮自己? 翟泽笑容苦涩,沈清可以与他们断绝关系,他却没办法不认父母。明知会得罪沈清,可这个口他能不开吗? “小姨,清清,我知道我爹娘做了糊涂事。可这段时间他们也被施家折腾得不轻,我娘都吓病躺在床上整整三天了,再这么下去我怕家里的产业没被折腾完,我爹娘的小命……” 沈清打断翟泽的话,“有话不妨直说。” 翟泽顿了顿,“清清,能否帮我到州府打个招呼?只要施家收手,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沈清听明白了,翟泽哪里是求她,分明是求顾含章。这哪是银子的问题,顾含章的名声多金贵,为了小小一个翟家动用这个,翟家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沈清的拒绝摆在脸上,翟泽没法子只能看向张秀娥。小姨向来重感情,只希望小姨心软一些…… “阿泽,你这回来要只是提这事,那你就走吧!”张秀娥脸色一沉。 她大哥说得对,张秀娟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翟泽是歹竹出好笋,可那也没她闺女重要。翟泽再好有啥用,只要和翟家夫妻俩掺活一起准没好事,他总不能不认亲生父母! 翟泽脸色一白,其实他从小在家中没什么归属感,见到小姨和表妹才觉得分外亲切,觉得她们才算一家人。可现在,就连小姨都不想理他了。 “小姨,我……” 翟泽还想挽回,可他才刚出声,街上就响起一个欢天喜地的喊声。 “我考到了,我考中第一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江南小宝贝打赏的鲜花,还有72000金币! 谢谢支持!!!! 第219章 易容 “沈姑娘,张婶子,书院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一!” 常鸿气喘吁吁,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考第一。卷子一改出来,红纸上考明算的学子,他的名字排在头部,高兴得他连马车都顾不上坐,直接从金泽书院跑到南北杂货铺子门前来。 “啥?你考着第一了?”张秀娥又惊又喜,常鸿的努力她看在眼里,不夸张地说比种田还要辛苦。 种田春种秋收吃过晚饭,还得在村里溜达溜达呢。常鸿念书那才是真的没日没夜,白天上课,晚上还要过来做题,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常鸿考了个好成绩,张秀娥比自己捡着钱还高兴。两人一脸喜气洋洋,和大丰收的老农民有的一拼。 沈清倒是没觉得多意外,读书这种事情不光看天赋。常鸿静得下心,吃得了苦,再加上她亲自辅导,自然能考个好成绩。 “放平心态,以后考第一名的机会还多得很,要都像现在这样,得跑坏几双鞋?”沈清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教育孩子都是这样,该严厉的时候严厉,该夸的时候就夸,这样孩子才会有学习的动力。教小孩子是这个道理,教常鸿也是这个道理。 常鸿高兴得直挠后脑勺,张秀娥观察力不如沈清敏锐,这才发现铺子外头的街道空落落的。 “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慢慢走不成吗?这么着急做什么?快和婶子说中午想吃啥,婶子给你做!” 常鸿这孩子性子讨喜,嘴巴也甜,又是未来女婿的好兄弟,张秀娥早就把他当半个侄子看待,常鸿一个人在外求学,她自然得看照顾一二。 这一幕看在翟泽眼里,就分外不是滋味。 如果没有施世铮这件事,张秀娥是他亲小姨,沈清是他亲表妹,原本两人该和自己这般亲近。 只可惜,现在再来说这些,一切都晚了。 他来金泽镇求情时,翟敬源和翟灵儿都知道要脸不肯来,他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里? “小姨,清清,家中还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沈清的脸色淡淡的,她不迁怒翟泽不代表对翟泽的态度不变。 张秀娥还是心软,到厨房里拿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你是家中长子,以后家里的担子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听到这话,翟泽眼眶一酸,眼泪差点当场掉下来。出了这种事翟家成了一团乱麻,能和他说这种话的也只有小姨了。 翟泽的背影显得格外落寞,常鸿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翟家夫妻拉郎配,要不是看在张秀娟是沈清亲大姨的份上,明年一家人的坟头草都有半人高了。 他远远瞧见翟家的马车停在门口,当时就往这边跑,也不看小爷是谁,有他在还能让翟家人把张秀娥和沈清忽悠了? 他也不和张秀娥和沈清客气,考了第一名的常鸿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一口气点了好几道硬菜。 他超常发挥,沈清也就难得纵容他一回,和张秀娥一起把菜给做了。 几人围着饭桌吃饭,沈清给常鸿夹了只鸡腿。 常鸿吃得呼哧呼哧,就听沈清问道:“考也考过了,吃也吃过了,不如说说咱们什么时候动身上京城?” 常鸿差点没被呛死,脸都咳红了,“你……你真的要上京城?” 沈清眨眨眼睛,她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清清,你要上京城去?”张秀娥吃了一惊。 之前的事闹得她现在都没缓过神来,听沈清说要去京城,她第一个不同意。万一又出啥事,哪还这次这么幸运? “你们等我一会儿。”沈清早有准备,起身回了房间,拆下钗环,换上新买的衣裳,又对着房里的铜镜描画一番,然后就走到厨房,敲了敲厨房的房门。 厨房里,张秀娥和常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沈清回来,两人干脆先吃起来,把沈清的事情放到一边。 几人吃得正开心,忽然听到扣扣两声,转身看去只见一个俊俏的小公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 这小公子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倒还挺俊俏,还有些眼熟。只是南北杂货后院的门向来是关着的,就是她们在后头吃饭,阿梅兰香也是交替在前头看铺子的,眼前的小公子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位小公子有事找我们?”张秀娥愣了一下,客气地问道。 她在铺子待了一阵,招待起客人已经有模有样,和年初那个畏畏缩缩的农妇已经完全是两个样。 沈清虚咳一声,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夫人,我想买些胭脂,就是不知买什么样的,夫人可否为我介绍一二?” 买胭脂还不简单? 南北杂货里的胭脂种类繁多,就没有镇上的姑娘不爱的。 “这事容易,就是不知公子是买给什么人用的?” 沈清羞涩一笑,“不是买给别人用的。” 不是买给别人用的,那是买给什么人用的? 张秀娥还没反应过来,沈清就神神秘秘地说道:“不瞒夫人说,其实是买给我自己用的。” “给自己用的?”张秀娥怀疑自己听错了。 胭脂向来做的是女子生意,哪有男子涂脂搽粉的?红的白的抹在男人脸上那像话吗? 常鸿也脸色微变,他在京城就听说,有些馆子不但有娼妓,还有小倌儿。小倌儿就是指年轻男子,大齐的女子是不可能去秦楼楚馆的,去的都是一些好男风的人。 难道面前这位就是…… 时代限制了两人的思想,其实自古以来化妆就不是女子的专利,到了现代社会,为了形象着想,不单是男明星,就是普通男人也有化妆的。 沈清不再拿他们开玩笑,恢复自己原本的音色,“男子怎么了,男子就不能买胭脂了?你们可得有心理准备,将来咱们南北杂货迟早早出男子也能用的胭脂。” 话音刚落,饭桌上的几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清清?” “沈姑娘?” “东家?” 他们可不关心什么男子能用的胭脂,他们更关心的是,面前这个俊俏的小公子居然是沈清! 第220章 羽绒夹袄 沈清在华国见识过无数“化妆师的鬼斧神工”,只要化妆技术好,换个头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把自己画得男性化一些? 男子和女子除了脸部轮廓不大一样,身材上也有挺大的区别。好在沈清穿过来这一年补充了不少营养,像春天的竹笋似的噌噌地长个儿,虽然清瘦了一些,却也像那么回事。 张秀娥和兰香看得啧啧称奇,她们只见过女子用胭脂美化自己的容颜,从来没想过胭脂水粉还有这样的用处。 这哪里是化妆,分明是戏文里才听说过的易容术! 常鸿更是震惊不已,他在京城什么没见识过?各府千金没少聘请技艺精湛的妆娘,也确实有小有名气的美人儿,洗了脸后平平无奇的情况。 沈清的妆容比起她们而言其实并不出色,五官的改变并不是很大,看起来也相对偏女相。 沈清男扮女装看起来之所以如此自然,更多的不是因为妆容,而是她除了衣着打扮,就连常用的动作都换了,重新设计了一套属于她所扮的小公子的动作! 如果不是沈清在两种神态间切换自如,常鸿都要以为她招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偷偷被人换了个芯子了! 察觉出常鸿的想法,沈清有些心虚,可不就是换个了芯子吗?只不过她换芯子在前,认识常鸿在后,严格来说并不是常鸿以为的那样罢了! 至于她是穿越者这件事,她会永远烂在肚子里,跟着自己带到棺材里去。没办法,穿越这种事别说古代人无法接受,就是换作科技发达的现代,恐怕也得被拉去做实验。 “娘,怎么样?这样没问题了吧?”沈清笑着征求张秀娥的意见。 张秀娥心想,没问题倒是没问题。她现在是不担心闺女被人抢去当夫人,却怕“儿子”被人抢去当夫婿! 张秀娥这关都过了,沈清拍拍常鸿的肩膀,给自己安排了新身份——常鸿他远房表弟,还姓沈,清字去了三点水,就叫沈青。 还真别说,两人站在一块儿,还真有点儿像。常鸿本来就长了张娃娃脸,瞅着年纪小,沈清比他更显嫩,就冲着这显年轻的程度,两人就是实打实的表兄弟! “表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表哥不说话,表哥心里苦。 只要想起远在京城的顾含章,常鸿就好似喝了一碗黄连水。 张秀娥还能说啥?她又不是不知感恩的。顾含章回得那么突然,十有八九是因为调动了青州军。 这趟回去还不知道要不要挨罚,于情于理闺女都该去趟京城,有常鸿陪着一起去,张秀娥也能稍微放点心。 说定了一同去京城,常鸿和沈清就分开收拾东西。 常鸿是个讲究人,光是自己的东西就收拾了两马车,加上从青州回京城要分给亲朋好友的东西,一共弄了四辆马车,还跟着十几个保护的侍卫。 他本以为自己的东西就够多了,没想到沈清的马车居然更多!各种货物装了十几辆马车,甚至还在镇上雇了一队镖师护着运货。 这是他保护沈清,还是沈清保护他? 沈清则赶在去京城之前,给自己和张秀娥各做了一条鸭绒被,每条各充了三斤鸭绒,再怎么也够应付青州的冬天了。 养鸭的农户见过买鸭肉买鸭蛋的,就是没见过买鸭绒的,听说沈清要收,一口气把村里几户人家的鸭绒全都弄过来了,一共二十几斤。 阿梅和兰香帮着处理鸭绒时都吃惊,说这得薅多少鸭子的绒毛? 比起鸭绒,沈清其实更想要鹅绒。鸭绒就算处理得干净,也会带有点微微的鸭绒味,沈清不大在意,却有些人对鸭绒的味道敏感。 相较而言,鹅绒的气味更小,因为绒多更大,保暖的性能也会更好。 可惜金泽镇养鹅的人家少,就算养也都是散养,没有成群地养的。要一点点地去收,沈清没那个功夫,好在这些鸭绒每朵绒花都很饱满,品质非常不错。 沈清明说了不要硬羽,他们就一点都不掺。这个年头大部分的人都实诚,不像一些卖羽绒服的黑心商家,把鸭羽粉碎了掺着鸭绒做衣服。 收拾好了鸭绒,沈清就找了家布庄,把买好的料子和鸭绒交给布庄做。 布庄掌柜做过不少棉花被、蚕丝被,就是没见过拿鸭绒做被子的。 “姑娘,这鸭毛真的能做被子?”布庄掌柜嫌弃地看着面前的鸭绒,谁盖着这鸭绒做的被子睡觉,怕是半夜都能被冻醒。 鸭绒当然能做被子,比棉花被轻,还比棉花被暖。 不过,这鸭绒被和棉花被的做法还不大一样。棉花被只要在外头网上一层线纱,就能紧紧兜住棉花不四处乱跑。鸭绒这种东西又细又轻,用线纱可不得飞得到处都是? 沈清把自己的想法和布庄掌柜说了。 简单而言就是,将她带来的鸭绒充进布做成的兜子里,然后再从外面把兜子封口。不单是这样,还得均匀地用线隔着方格,以防止绒都跑到一处去。 这点布庄掌柜倒能理解,就是对这充绒量抱有很大的反对意见。 “啥?才充三斤鸭绒?这做的是明年盖的春被吧?” 布庄掌柜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青州冬天的棉花被至少也要盖七八斤的,他的布庄也卖现成的被子,给沈清做这么床冬被,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得砸自己的招牌? “冬被,就是冬被。”沈清再三强调,“三斤绒就是三斤绒,我给钱您照着做就是了。” 这不是浪不浪费的问题,七八斤的羽绒被大冬的得捂出汗来! 沈清态度十分坚决,布庄掌柜才不情不愿地同意照做,收银子时还皱着眉头说,要是冻病了可不许来找他麻烦。 沈清拍胸脯保证自己绝不来砸他招牌,想着羽绒还剩下不少,干脆又让布庄把剩余的鸭绒全都做成了夹袄。 鸭绒做的夹袄又轻又薄,穿在里头看不出什么变化。张秀娥月子没做好,到现在还怕风又怕水,到了冬天手脚凉得像冰,顾含章在京城也冷…… 沈清加了银钱让布庄加紧做,三天后两床崭新的羽绒被,并着许多件码数各不相同的羽绒夹袄新鲜出炉。 带着羽绒夹袄,还有满满十几辆马车的货,驶往京城的商队终于启程了。 第221章 知识就是力量 车队浩浩荡荡从青州往北走,越往北天气越冷。 沈清一开始只穿了几件厚衣裳,后来冷风嗖嗖地往马车里刮,整个商队都换上了厚实的棉袄。 马车挡不了多少风,常鸿早就买好了厚实的毛毡子,把漏风的边边角角塞上。 车厢中央还安了个机关,上头的木板一掀开,底下就是个烧炭的铜炉。 铜炉里烧了上好的银丝炭,生不了多少烟,还带着股淡淡的香气。 除了夜里下车投宿,或是偶尔开窗透透气,常鸿几乎用裘衣把自己裹成粽子,待在马车里一步也不下车。 商队的车夫镖师都羡慕得不得了。 啥叫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这就叫含着金钥匙出生的。 那银丝碳他们一个月的工钱,都不一定买得到一斤。常鸿从早烧到晚,还不带心疼的。他们也不是烧不起炭,但烧的是平时烧火用的炭,那种炭有烟味道大,屋子里烧一会儿就得呛咳嗽。冬天有些地方冷,有人硬着头皮烧炭睡觉,第二天清早邻居敲门,全家人都凉了。 小命和保暖自然是前者更重要,拼爹他们是拼不过了,只能拼个身体素质。 常鸿是比他们有钱,比他们身份高,却和他们比不了壮。 特别是金泽镇的几个镖师,南来北往的镖车没少押运,这点寒冷还真难不倒他们。 沈清倒是收到了常鸿派人送过来的银丝碳,她谢过了常鸿的好意,却把东西给常鸿退了回去。 常鸿也就罢了,人家是世家公子,一般人比不了。 沈清领着商队出青州,没道理自己躲在车里烧炭,让别人在外头吹风受冻。好在她带了几件羽绒夹袄,穿在里头十分保暖,只要不下车吹风,手脚都是暖融融的,到了烧了银丝碳的常鸿的马车里都有点热。 “今天复习复习三角函数,再给你讲讲直线和圆。” 男装比女装方便许多,不单是衣裳样式的方便,行动做事也方便不少。 打扮着十几岁的少年,沈清做事少了许多顾虑,商队里的人都以为两人是表兄弟关系,即便沈清和常鸿待一辆马车,也不会投以异样的眼光,盘腿坐了一会儿觉得腿麻,干脆一只脚踏在车板上给常鸿讲题。 常鸿万万没想到,书院的大考都过了,沈清还能在路上给他讲题。 除了每到一个地方,沈清会停下来去城里谈生意,剩余的时间,两人几乎都是在刷题和讲解中渡过,甚至有好几次常鸿的房间亮了一夜的灯,第二天常鸿带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脸疲倦地推开房门走出来。 常鸿不是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用得着这么拼命? 镖师们看得震惊不已,他们对常鸿和沈清的最初印象,是世家公子哥儿和他的远房表弟。 现在已经变成了勤奋的公子哥儿,还他一样勤奋的远房表弟。 比你优秀的人,同时比你还努力。 镖师们都是年轻力壮的,以前觉得自己已经够辛苦了,现在只觉得自己虚度年华,下意识就想找点事情做做。 沈清正好有空闲,发现他们有上进心,干脆把愿意学习的镖师都聚到一起,给他们开了个会。 镖师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现在大齐正逢和平年代,劳动力充足,后头的年轻人跟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地往上长。 现在他们还能靠着体力,做着这份报酬颇高的活,那么以后呢? 以前沈清招人时精挑细选,可一但通过她的水平线,她也总会和人聊聊职业规划。选择职业不单看报酬,还要看前景在哪里,往哪个方向发展。 现在的镖局就相当于华国的快递公司,大部分员工是一线派送人员。这也就造成了这个行业往上升的空间不大,无数人争那么几个清闲些的管理岗位不切实际,倒不如在转行之前多学习些谋生的手段。 至于这具体的谋生手段,别说现在的沈清提供不了多少就业岗位,即便是能提供,生意上的事和常鸿就够她心烦的了,确实也没精力管太多。 “不知道诸位可否听过一句话,知识就是力量!”沈清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大齐不是华国,能识字的人并不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天下书本何其之多,只要他们识了字,又何愁找不到对他们自己有用的知识? 镖师们面面相觑,最终目光都落在沈清身上,迷茫地摇了摇头。 “沈公子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沈公子,为什么说知识就是力量?” 不但镖师们有疑问,就连一旁听见动静的车夫,都好奇地坐下来。 知识就是力量是培根的名言,然而古今中外的道理都是共通的。 当年华国建国之初便开展扫盲运动,扫的是双目失明的盲人吗?不,扫的是目不识丁的文盲。 如果不是轰轰烈烈的扫盲运动,华国建设能一路如火如荼?识字的重要性影响国家将来,同时也影响着个人的将来。 “知识就是学识,穷学子能靠学识一朝高中,知识怎么就不是力量?”沈清尽可能举了比较直观的例子。 底下有人却不大认同。 “不说别的地方,就拿咱们金泽书院来说,每年那么多学子,能考中秀才的都才十几二十个。沈公子,我不是说读书没用,可能干咱们这行的哪个不是大老粗,有那个脑子家里早就砸锅卖铁也得给咱们上了!” 这人说的是实话,金泽镇学风蔚然,家里有聪明的孩子谁甘心不供孩子读书? 话音落下,其余人都纷纷点头同意,以他们的资质去读书还不如多干点活来的实在呢! 沈清也不急着反驳,静静地等他们议论完了,才开口说道:“你们和镖局签的都是卖身契,要是你们哪次出错,镖局有权让你们卖身给镖局当免费长工。这件事,你们当初和镖局签约时,你们自己知道吗?” 镖师们:!!! 什么?他们什么时候签了这种契,他们自己怎么不知道? 客栈大厅顿时一阵嗡嗡的议论声,每个镖师脸上都如临大敌。 他们替镖局出生入死,镖头却这么坑他们,要真被迫卖身给镖局那还得了,这年头能当普通人,谁想给别人当奴才? 等押完这回镖,他们说什么都得回去问个清楚! 第222章 吹风大会 整个大厅里都是镖师们抱怨的声音。 车夫们这几日和镖师熟悉了,也为他们打抱不平。 “平日里看那镖头挺讲义气一人,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不仁义的事。” “是啊,表面上喊兄弟,背后却捅人一刀,这未免也太不要脸了。” 几个坐在沈清身边的仍有些不敢相信,忙向沈清打听。 “沈公子,镖局真的骗他们签了卖身契?” “当然是假的。”沈清微微一笑。 大厅里霎时一静,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沈清身上。 为首的一个镖师很不高兴。 “沈公子,我们敬你是有学识的人,才向你请教问题。你怎么能胡说八道,拿我们寻开心!” 不少人跟着附和,都觉得沈清实在太过分。 “是啊,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们不是有身份的人,难道就能随意对待我们吗?” 这种玩笑过分吗?沈清不是镖局内部人员,只在去雇镖师时,才与镖头说过几句话,如果易地而处,沈清也会觉得自己过分。 如果不是为了在镖师们心里落下深刻的印象,沈清不会选择这么说。 但现在—— 沈清站到客栈二楼的台阶上,冲着激动的镖师们摆了摆手。 “我只想问诸位一句,为何刚才我说你们签的契有问题,你们便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我?” 这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他们相信沈清! 这位沈公子小小年纪,行事做派颇有章法,明明可以和他表兄一样用银丝碳,却要跟着他们一起受冻,就连平时饮食都与他们别无二致。一直尊重他们,对他们没有一点架子。他们信任沈清,愿意和沈清多说话,所以沈清的一句话才在他们之中引起轩然大波。 没想到,沈清却骗了他们! 镖师们愤怒地盯着沈清那张严肃的脸看,想看看沈清到底要怎么替自己辩解! 沈清压根没打算辩解,也根本不需要辩解。 她目光扫过底下一群人,声音冷下来,“你们如此信任我,我都有可能骗你。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呢?有人看中了你的家产,哄着你把地契转让了,你们签字画押。有人看中了你们的女儿,你们的姊妹,骗你们把她们卖了,你们难道也跟着签字画押?” 镖师们愣住,再简单不的道理,换了个方法讲却让他们如遭雷击。 是啊,他们之中有些人粗识几个字,有些人压根就是文盲,顶多认识银票的面额,遇上大片大片的字就抓了瞎。 平常无灾无祸是可以找人帮忙读字,可要是真的有人陷害,只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沈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才是我们错怪沈公子了,还望沈公子不要介怀!” 沈清又岂会介怀,反问他们,“你们想知道该怎么办?” 镖师们点头如捣蒜,行镖不但辛苦还有生命危险,能出来做镖师的都不是甘心落后于人的。 现在察觉了自己的短处,他们怎么可能不想进步? 沈清想要的效果终于达到,这才气沉丹田,清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客栈。 “你们既想要进步,我没道理瞒着你们,现在就告诉你们几个至理名言!”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吾生也有涯,知也无涯!” “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书万卷始通神!”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 镖师们不知道沈清口中这一句句诗的意思,可沈清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他们却看得分明。 他们不像沈清和常鸿那样那么有学识,却可以从现在开始读书写字,认得了字就能从书中找到脚下之路! 不认字?没关系,他们可以从自己的名字学起。 没空写字,也没关系!押镖的中途,可以用树枝在地上划着写! 等到常鸿收拾完东西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一群镖师和车夫纷纷对着沈清行礼。 “活了半辈子都迷迷糊糊,今天得沈公子提醒,才从梦中醒来!” “多谢沈公子点醒,从今日开始识字也不晚。” …… 一群人个个郑重其事,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常鸿都惊呆了,他不过上了趟楼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像被沈清洗了遍脑似的? 洗脑这个词,还是沈清教常鸿的,常鸿学会了就直接拿这个词形容沈清。 沈清瞥他一眼,哄人做坏事那才叫洗脑,像她这种鼓励别人努力向上的,那能叫洗脑吗?这叫吹风大会! “下午给你出的题解出来了?” 常鸿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沈清没理会他,脚步轻松地往上走。 这个时候不走还等什么时候?身为在场唯二的文化人,她可不想被这群人揪着问名字。 “那什么,我今日有些困,就早些去睡觉了。” “还没吃饭呢!”常鸿挠挠脑袋,平时沈清吃饭不也挺积极的,怎么今天跑得这么快? 不过,很快被一群人围着请教的常鸿就知道答案了。 客栈二楼的走廊上,银发银须的老者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幕。 孟文彦上月回淮州老家处理族中事务,计划一做完事就启程回京。没想到,一场大雪打乱了他的行程,在老家又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到这段时间雪化得差不多了,他才带着孙女和几个侍从上路。 没想到,刚出了淮州城没多久,就撞见这么桩有趣的事。 他在客栈下榻时就注意到这支商队,本以为只是寻常商贾,没想到那负责商队的这位小公子居然这般有趣。 小小年纪就应付自如也就罢了,刚进客栈没多久,居然给他上眼了这么场别开生面的戏。 孟文彦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得开心,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丫鬟都来请了三回,直到沈清离开他还意犹未尽。 这位沈小公子的口才,恐怕京城中不少世家子弟都要不如他吧? “人已经走了,祖父再不用饭,菜就要凉了。”一个气质冷淡的姑娘推门走出,扶住孟文彦的胳膊。 丫鬟们劝不动孟文彦,只好请小姐孟应如亲自出来请。 孟文彦最疼这个孙女,虽然对底下的情形还依依不舍,但还是拍了拍孟应如的手背。 “好了好了,应如别催了,祖父这就吃饭去!” 第223章 试穿羽绒夹袄 相较于孟文彦的慈爱,孟应如脸上就恭敬得多。 听了孟文彦的话,她只是点了点头,“祖父是国之栋梁,不单为了我们孟家,为了大齐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旁边的丫鬟也跟着劝。 “老太爷,姑娘说得对,您本来就有胃疾,这两年好不容易调好一些,若是耽误了用膳又该犯了。” “老太爷要是实在想看,咱们就把桌子搬到廊上去!” …… 他又不是小孩儿,为了看热闹搬到廊边吃饭,合适吗? 孟文彦哭笑不得,保证下回再也不犯,丫鬟们才笑嘻嘻地给孟文彦装饭。 “祖父喝些汤暖暖身子。”孟应如坐在孟文彦身边,亲手给孟文彦盛汤,“夜里不可再熬夜批公文。” 自己这个孙女哪里都好,唯有一点,十几岁的小姑娘,活得像一板一眼的老夫子。 孟文彦笑着叹气,晚饭过后却的确没再动那摞摞堆满桌子的公文,早早就熄灯睡觉了。 丫鬟们伺候了孟文彦睡下,这才相视一笑。 孟家一共五房,嫡子嫡孙无数,却也只有她们家姑娘劝得住老太爷。 其余的小辈争红了眼有什么用?还不是她们姑娘不争不抢来得强。要不然这回回淮州老家,怎么老太爷就带了她家姑娘来呢? 若非她们姑娘行事太过正直,就凭着老太爷的宠爱,孟家的东西轮得到长房那群人? 更深露重,淮州的天气比青州冷得多。 好在淮州地理位置在青州北部,湿度没湿润的青州那么大。只要穿够了衣裳,不吹外头的寒风,体表热量在空气中的流失速度降低,也就没那么冷了。 淮州对于青州而言已经算是北方,可在大齐的版图上还算不上北部。 除了这两个州之外,大齐还有更加广袤的土地。大齐北部还有其它国家,既然称之为国家,就必然不是不毛之地。 有人的地方就有商机,那里的人是否还在忍受严寒? 是否因为需要御寒,每到冬天就穿上过于厚重的衣服? 做羽绒服的成本并不高,鸭绒算是养鸭的附属产品。鸭子这种家禽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养,鹅虽然养得比鸭子少,每个村里也都有那么一小群大白鹅。 比起南北杂货里卖的菖蒲粉和胭脂,羽绒服甚至更称得上刚需。 如果羽绒服的生意能做起来…… “表弟……”房门一阵轻响,外头敲门的是常鸿。 常鸿拎着个食盒,一脸不情愿地用鼻孔看沈清。 他以前哪用顾别人,眉头一皱身边的人都恨不得叫他祖宗。 沈清倒好,还把他一个人扔在楼下应付那群糙汉子! 他心里有怨气,给沈清摆饭恨不得在桌子上把碗拍碎。 沈清拿了张纸写商业计划,被他一拍字都写坏了一个,抬头瞥了眼常鸿没理他。 常鸿气坏了,抱着胳膊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你要是再不吃,到了京城我就告诉大表兄。回金泽镇还要找张婶子告状,说你不吃饭,还不讲义气!” 好家伙,沈清满脑子的羽绒服销售计划,一下都被常鸿吓跑了。 这倒霉孩子,她辛辛苦苦给他辅导作业,居然还恩将仇报! 临出门前,张秀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外头好生照顾自己,她都答应得好好的。 万一这事传到她娘耳朵里,下回还让不让她出门了? 沈清没好气,一拍桌子,“你敢?!” 常鸿双腿一软,差点没给沈清跪下。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 就算刚才敢,现在那点儿胆气也给吓没了。 白瞎了这么张娇滴滴的脸了,发起脾气来比顾含章还吓人。 以前他怕沈清是因为顾含章,现在他怕沈清主要是怕她给自己布置习题! “我就是开玩笑的,用得着这么凶吗?”常鸿满脸委屈。 沈清不讲义气就算了,现在还不讲理! 沈清也就心软这个毛病,常鸿和她来硬的她一准得削他,可他一脸受了委屈的模样,就算沈清想教训他几句都说不出口了。 “行了行了。”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招呼常鸿过来看她的计划书,“这是我新想的挣钱门道,你来瞧瞧。” 沈清不再发怒,常鸿也赶紧收起他那套,接过计划书越看一双眼睛越亮。 他没见过羽绒服长什么样,但如果这东西真像计划书上写的那样,缝制简单,成本不高的话,确实值得一做。 别的地方暂且不说,就说这京城里。天气一冷都得往身上裹不少衣裳,家里有下人的富人都觉得冬天衣裳厚重不方便,更何况需要干活走动的穷人家? 只是对于羽绒服的保暖性,常鸿心里头没概念。 毕竟沈清从没去过京城,京城的冷和青州的冷压根不是一回事! “这羽绒服再保暖,有我身上的裘衣保暖?” “保不保暖,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沈清打开箱子,给常鸿翻出一件大号的羽绒夹袄。 她这回做的几件羽绒不分男女款,颜色尽量选所有人都能穿的,码数也是男女同码。 常鸿瘦高瘦高的,穿大码就足够了。 常鸿本以为羽绒服更像棉衣,谁知到了手里轻飘飘的,没有什么份量。 这么又轻又薄的一件夹袄真的保暖? 他没把疑惑问出口,而是麻溜把外衣脱下来,然后把羽绒夹袄穿在里层。 “屋里烧了炭看不出效果,不如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到外头试试去?” “也行。”沈清觉得常鸿说得有道理,收拾收拾就站在门外等他。 没过一会儿,常鸿从里头出来,外头还穿了件裘衣。 沈清愣了一下,“你确定要这么穿?” “这么穿有什么问题吗?”常鸿看了看自己身上,心想自己也没啥不对的地方啊。 沈清也没说什么,点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两人出了客栈往外走,今天天气不错,淮州城附近的小镇子挺热闹。 镇中心的大街上似乎在举行什么祈福仪式,许多少年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两人站着围观了一会儿,常鸿怀里忽然扑的下砸过来一个香包。 常鸿:??? “表弟,这香囊是你的?”常鸿举着香包问沈清。 沈清摇摇头,她现在是女扮男装用什么香包?生怕人家看不出她是女子吗? 不是沈清掉的,难道是茶楼上的客人掉的?常鸿抬头朝上看,冷不防一阵香包雨朝两人袭了过来,别说是常鸿,就连沈清都被砸愣了。 两人正不明所以,旁边围过来一群年轻姑娘,把两人层层包在中间,拉着两人到了篝火旁边。 “两位公子玉树临风,我们姊妹几个都很中意你们,不知两位公子可曾婚配?” 第224章 大冬天中暑 就不说沈清了,常鸿也是生得相貌堂堂。 两人一站在人群里,那叫一个鹤立鸡群,也难怪姑娘们看了喜欢。 沈清这才想起,淮州冬季有祈春的习俗。原本寓意着祈祷来年春季风调雨顺,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发展成少年男女的相亲活动。 刚才围着篝火转的,就是有意寻找意中人的少男少女。 现在,显然她和常鸿都被姑娘们瞧中了,这才把香包砸中两人。 “姑娘们误会了,我们就是路过贵地,到街上看热闹来的!”常鸿赶紧解释。 别说他和这些姑娘们素不相识,就算真的看中了带回去,恐怕要被家里人打得下不来床。 沈清也不比常鸿好到哪里去,她要真是男子还好说,可她是一个女的! 即便她想负责,也没那个能力负责啊。这么多人拉拉扯扯的,手都往她胸口上放,万一出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她这趟京城还去不去了? 恐怕没等她到京城看顾含章,就要让顾含章千里迢迢地再来救她了! 想到这里,沈清看向常鸿虚咳一声,“常鸿,那什么……” 她决定怕常鸿卖了。 常鸿也看出沈清的意思,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表弟,不要啊!” 被他这么望着,沈清脸上挂不住,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常鸿。 虽然,但是。 沈清还是决定,死贫道不如死道友。 常鸿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只见沈清用手抹了把脸,脸上沉稳的表情立即消失不见。 原本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动作神态都变得天真活泼之后,说只有十二岁都有人信。 “表哥,我姨不是说了,让你尽早寻个合意的姑娘娶了?你多担待担待,待会儿我给你包份大礼!”沈清暗示自己一定会给常鸿精神损失费。 姑娘们都是适龄女子,嫁人过日子自然都要选沉稳可靠的。虽然两人都长都分外俊逸,可沈清明显还一团孩子气,要嫁给沈清还不知道是当娘还是当新娘! 想通这一点,姑娘们纷纷把目标瞄向常鸿。 这位穿裘衣的公子不仅成熟些,看上去还比那位小公子有钱。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同等条件下谁不愿意选富裕些的人家? 眼看着姑娘们涌向常鸿,沈清总算长出口气,悄悄找了个安全的地方站着。 常鸿的安全问题她倒不是很担心,淮州民风虽然比青州彪悍了些,却也不是化外之地,姑娘们不过借着祈春节放肆一些。 据她所知,祈春节不过是提供个由头,若是对比不愿意,也没有强行成婚的。 若真有强迫他人的事,官府也不是摆设。 “表弟,表弟!”常鸿此时哪里还听得出沈清的意思,被姑娘们拉向篝火,急得直冲沈清使眼色。 沈清东张西望,只当作没看见“表哥”求救的眼神。 周围的人看着沈清摇头。 “还是年纪小,这样好的机会就错过了。” “可不是吗?咱们镇上几个漂亮姑娘全在这儿了,平时镇上那些小伙子追着人家屁股后头跑,人家都不带看一眼的呢!” …… 沈清不敢回应常鸿的眼神,也不敢和周围人说话。 为啥?她心虚呀! 她也没想到,自己一晚上能把常鸿抛开两回,要是再让常鸿看见她和别人“谈笑风生”,恐怕常鸿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常鸿一开始还只觉得暖和,后来他一左一右被两个姑娘拉着手围在篝火旁边转圈。 篝火熊熊的火光烤着,外衣底下羽绒夹袄火辣辣地烧着。 渐渐的,常鸿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绑了四肢,架在火堆上的烤乳猪。 额头上哗哗流,模糊了他的视线的不是汗水,而是他身体里的油。 他想脱衣服,恨不得把裘衣撕碎了,可面前这么多姑娘,他怕被人误会他太过高兴耍流氓。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常鸿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啊!”周围响起姑娘们的尖叫声。 她们这才注意到,刚才还是脸色红润的俊俏郎君,不知何时满脸是汗,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 姑娘们大惊失色,难怪常公子的表弟这么高兴,这位常公子怕是有什么隐疾! 沈清也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查看常鸿的情况,眼见还有人不死心,干脆将计就计哭喊起来。 “表哥,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表哥你可别吓我啊,我姨还指望你传宗接代了再走呢!” 原本还围着的姑娘们顿时脸色大变,她们拉着常公子可没跳几圈,这位常公子要是出了啥事,她们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沈清趁着人群散开,赶紧把常鸿面上的裘衣解开,把常鸿扶到通风的地方休息,又托人赶紧去客栈一趟,叫了几个镖师过来帮忙。 大冬天的都能中暑,这多稀奇的事啊? 而且还是在祈春节的篝火旁边晕的,他们到的时候,还听旁边的人议论常鸿长得再好看有啥用,还不是只绣花枕头。 镖师们看向常鸿的眼神充满同情,这事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等到常鸿幽幽转醒,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客栈。 整个人躺在客栈大厅的长凳上,正上方几张脸凑在一起,都同情地望着他。 “我……这是怎么了?”常鸿觉得自己头疼,还一阵阵泛恶心,“我记得我和表弟到街上去看热闹,然后……” 沈清趁着常鸿还迷糊,赶紧递过去一杯解暑茶。 “然后你就回来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常鸿是中暑晕倒,又不是失忆,还没接过茶杯,就想起刚才发生的事。 那一幕幕在常鸿脑子里一遍遍地过,常鸿气得脸色发白,一把推开沈清的手,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 “呵!” 要是换作平时,这倒霉孩子敢用这种态度对自己,沈清早就一巴掌呼他脑门上了。 可现在,沈清不能,沈清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人家。不但不能生气,还得厚着脸皮追上去。 “表哥,我真的错了,你把解暑药喝了再说!” 常鸿头也不回,扶着楼梯的扶手往上走,绊了一跤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 沈清赶紧跟上去,走到楼梯口忽然闻见一股冲鼻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月亮弯弯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爱你! 第225章 救下孟文彦 这股味道很熟悉,是木炭的味道。 烧炉子经常用到木炭,这东西味道挺大,要是人对着烧没一会儿就要呛得咳嗽。 就算沈清自己烧木炭,也要搬到开阔的地方烧。 现在这味道虽然比较淡,却是屋子里传出来的…… “常鸿!”沈清赶紧着急地叫了声。 沈清这声不像开玩笑,常鸿脚下一顿,手里就被塞了一只碗。 刚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这才过了多久,就不耐烦地把解暑茶塞他手里了? 果然女人心就是海底针,他在金泽帮了沈清多少忙,她一句感谢都没,现在就连给自己端碗解暑茶都不愿意了? 常鸿胸口哇凉哇凉的。 沈清没好气,“想什么呢?没闻见这走廊上什么味道吗?” 走廊上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客栈酒菜的味道,房间里熏香的味道? 沈清就是给她自己找借口! 常鸿有点鼻塞,但嗅着嗅着就察觉出不对来。 那味道是从走廊尽头飘来的,越往里味道越浓。 他没干过活,可从小在京城长大,炭火的味道还分不清吗? 烧木炭睡觉,怕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有人吗?”沈清拍门。 房门从里头拴住了,敲门也没人应声,里面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声。 门窗关得紧紧的烧炭,能不咳嗽吗?呛不死丫的! “让开,我来!”常鸿手里的解暑茶一饮而尽,把碗塞给沈清,抬起腿砰的一声踹开房门。 夜已经深了,孟应如的剪影照在纸屏风上。 主仆几人还没睡,磨墨的丫鬟撑着下巴,一边打瞌睡,一边抓着墨条转圈。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油灯偶尔响起的吡吧声。 客栈人来人往太吵闹,孟应如包下半数客房。她与祖父住这一头,别的客人住另外一头。 除了晚饭时分,客栈大厅那群人吵闹了一会儿,没过一会儿又有动静。 动静虽然不大,却还是让孟应如蹙了眉头。 “姑娘,奴婢去让他们安静些!”白英拂了珠帘进来,给孟应如端过来一杯茶。 她从小和孟应如一起长大,孟应如案牍劳形,她怎么能不心疼? 偏偏那群人不懂得眼色,屡屡吵闹打扰她家姑娘。 白英不大高兴,心想那毕竟是商贾人家,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能知道什么规矩?听听那个姓沈的公子说的话,像她们这样的丫鬟,一辈子便是丫鬟,得伺候着主子。要是哪个丫鬟都心比天高,恨不得爬主子的床,天底下还不乱了套? 孟应如摇了摇头,“毕竟不是家中,到外头来便不要拿孟府的架子。” 不拿孟府的架子?老太爷这么大一尊佛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不能孟府的架子? 白英嘴里喊着是,心中却不这么想。她家姑娘虽是个女子,可这普天之下谁能替老太爷批阅公文? 就连老太爷都有心让她家姑娘掌事,若不是…… 砰的一声! 白英手里的茶水洒了一半,孟应如笔尖一颤,一道竖写歪了。 打瞌睡的磨墨的丫鬟,也噌的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孟文彦房间的大门敞开着,门栓都被踢坏了,窗户大开着,外头的风呼呼地往里刮。 三人小跑过来,看见沈清和常鸿,正在床头摸索来摸索去。 “祖父!”孟应如脸色一变,“你们是什么人?” 守夜的小厮不省人事,孟文彦连人带被子摔下了床。 她心里一跳,一把将两个丫鬟护在自己身后,脸色凛然。 白英也赶紧冲上前来护着孟应如,“你们最好别动我家老太爷一根毫毛,否则……” 否则?否则啥呀? 沈清闻到烧木炭的味道,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常鸿自己还难受着呢,一张小脸儿发白,还呼哧呼哧地把孟文彦搬上床。 两人两头跑,掐人中的掐人中,翻眼皮的翻眼皮。 这几人自己藏得远远的,一跑过来问都不问一句,居然张口就来! 沈清一听就气笑了,后世医患关系这么紧张,那是因为啥?其中一部分原因,可不就是因为存在这种家属? 那些挨欺负的医生算是好的了,做了几个小时手术,有的还要挨打挨骂。 要不然前世华国那些亲戚,都劝她学医又体面,薪水又高,沈清为啥就愣是没同意? 这要是在手术室前,天灵盖都能被她掀了! “你就是这位老先生的家人?”沈清脸色一沉,提着炭盆砰的一声扔在孟应如面前,“知不知道闭着屋子不能烧炭?烧炭也就罢了,谁让你们把门窗关得紧紧的?老人家睡着了,你们倒好,到一旁躲清静。要不是我们晚上回来闻着气味,这就是两条人命!” 且不说这炉子烧了多久,就说这老者年纪这么大,从床上摔下来,也容易摔出个好歹! 白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老太爷本来不愿意烧炭,是她怕老太爷着凉,特意开了一道窗缝透气。 谁知道,窗户被风吹上了,守夜的小厮也贪睡。若是老太爷出了什么事,她怎么担待得起? 总算明白事情的始末,孟应如脸色稍缓,亲自向两人赔不是。 “今日祖父的事多亏了两位出手相助,方才我等出言不逊,也是一时情急,还望两位公子见谅。” “姑娘……”要赔不是也是自己向这两人赔不是,这两人就是行商的商人,怎么能让孟应如亲自道歉? 更何况,就算这两人不来,她给孟应如上过茶,也是要来老太爷这边瞧一眼的。 孟应如看也不看白英一眼,淡淡道:“白英,你也道歉。” 孟应如都发了话,白英只好向两人赔礼。 沈清和常鸿是好心救人,虽然看出白英的不情愿,但孟应如至少是诚心的,也就不再说什么各自回房去。 孟家这边则是请大夫的请大夫,折腾了小半宿才消停,好在沈清白日赶路十分疲累,伴着这些动静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日,等孟文彦休息好了,派人送两锭白银过去时,发现客房已经空了。 问了客栈的掌柜才知道,商队天刚蒙蒙亮就启程走了。 没能报答成恩人,孟应如有些遗憾,自己向孟文彦请罪。 “都是孙女思虑不周,昨夜太担心祖父的安危,竟把这事给忘了。” 孟文彦笑呵呵的,“应如,你觉得今日他们没走,就会收你的银子?” 第226章 女人,你的名字叫魔鬼! 孟应如愣了一下。 都说商人重利,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银子。 她送银子作为报答,并没有看不起沈清和常鸿的意思。 沈清和常鸿救了她祖父一命,她只是觉得有恩报恩,应该选对方最需要的东西送。 可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祖父的教诲,应如记住了。”孟应如点了点头。 孟文彦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昨晚那位姓沈的小公子的话,他还挺感兴趣。 若是没有昨晚的事,说不定旅途上还能谈论一二。 可惜两人没缘分,无法如愿,也就只能作罢了。 沈清并不知道孟家祖孙的对话,其实商队起了个大早,倒不是因为不想要孟家祖孙的答谢。 孟家祖孙把她想得太高尚,她和常鸿好歹也是救了活生生两条性命,虽然并不图孟家的东西,可孟家人给她送东西她还是会收的。当然,不能像孟应如那样直接端两锭银子过来。 人要脸树要皮,端两锭银子未免太难看了,弄得她和常鸿像为了钱才救人似的。 施夫人那么霸道,当初她救了施孝康,还知道打着买胭脂水粉的幌子呢。 沈清之所以走得那么急,纯粹是因为常鸿。 常鸿昨天在祈春节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就连店小二都知道他的糗事,他哪还有脸在这里多待? 沈清本来还打算停留一天,在镇上卸卸她带来的那些货,被常鸿生拉硬拽着走了。 想到昨晚是自己理亏,沈清能怎么办,自然只能由着常鸿折腾。 “死心吧,表弟。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沈清带着一叠写满东西的纸上了常鸿的马车,常鸿把自己裹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防备地盯着沈清。 准确来说,应该是盯着沈清手里的纸张。 这段时间,沈清在路上也没放过他,一次出的题比一次难。 常鸿活了这么多年,才觉得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台做题机器。 现在,他都被沈清折腾病了,中暑的症状还没消,还不小心着凉,打喷嚏兼着流鼻涕,沈清居然还好意思叫他做题! “好了好了。”沈清安慰他,“我昨晚不是说了会给你补偿的吗?” 常鸿瞳孔地震,所以沈清的补偿就是让他做双倍的题吗? 女人,你的名字叫魔鬼! “你走,你不要上我的马车,回到京城之前,我不想再看到你手里的东西!” 沈清总算明白,常鸿为什么这么抗拒了。她又不是丧心病狂,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逼常鸿做题。 她尽力保持微笑,一双拳头软了又硬,“常鸿,我最近是不是太放纵你了?” “你想干什么?”常鸿脸色一变,惊恐地看着冷笑的沈清。 夭寿了,这姑娘冷笑的时候,为什么和顾含章那祖宗一模一样? 常鸿几乎是秒怂,“太过分了,你们真是太过分了!我做题,我做题还不成吗?” 如果说正常的常鸿只是娃娃脸,那么生气加生病的常鸿简直就是三岁小孩。 沈清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常鸿。 “没让你做题,你自己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常鸿接过沈清手里的东西,表情终于很快恢复如常。 沈清给的羽绒夹袄好不好穿? 就算常鸿极其不愿意回忆起昨晚,他还是得承认,那件羽绒夹袄是好穿的。 整件夹袄轻柔蓬松,穿在身上十分服帖,没什么分量的一件穿在身上,效果却和他的裘衣有得一拼。 如果以后冬天都有这么件夹袄,就再也不用穿那么多厚重的衣服到处走动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羽绒夹袄是你们南北杂货,下一步要售卖的东西吧?” 沈清的南北杂货和别的杂货店还不大一样,别的杂货店啥都卖,日常想买的东西进店都能买得着。 沈清的杂货店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件十分出名的商品。 比如说最开始的菖蒲粉,后来的尹氏胭脂,再往后的干货。 现在看来,羽绒夹袄就是沈清接下来想做的,只是常鸿不大明白,沈清为什么要把这份计划书给他看。 沈清把这东西交给常鸿,自然有她的道理。 从始至终她的目标都很明确,她只负责产品开发,以及把握经营管理的大方向。一个好的管理者,从来都不是凡事亲力亲为。她想做的事情太多,如果什么事都捏在自己手心里,每一分利益都想占,局面只会越做越小。 “这羽绒夹袄确实就是我下一步要推出的东西。”沈清点头。 常鸿表情严肃,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的想法问出口。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我看?” 沈清微微一笑,“我给你看,自然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 常鸿愣了愣,胸腔中一颗心脏怦怦狂跳。 他家中产业何止千万,随便拎出来一处,都比这小小的羽绒夹袄强,他又怎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动心? 从小到大,人人都觉得他资质平庸,难以继承家业。 就连科举也不能和平常人一样考文试,反倒得考什么明算。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清那么严格地对待他,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却连一次少爷脾气都没犯。 与其说是害怕顾含章,倒不如说,他自己内心深处渴望着有人肯定自己。 现在……沈清居然和他说,觉得他有这个能力。 “表弟,我……真的行吗?”常鸿紧紧捏着手中的计划书,指节有些泛白。 沈清满脑子羽绒服的事,哪有工夫关注常鸿这转了几百个弯的心思? “行,为什么不行?”她拍了拍常鸿的肩膀,“天生我材……” “天生我材必有用。”常鸿微微一笑。 沈清怔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常鸿这小子知道这句诗啊? 常鸿怎么不知道?春柳都快把这几句诗挂在嘴边了,也不知道沈清怎么给她洗的脑。 从前他觉得春柳的表现有些夸张,可现在换了他自己,他只觉得甘之如饴。 “那什么……” “啥?” “我觉得千金散尽还复来不大好,咱们做生意的就别把银子来回折腾了,还是接我辈岂是蓬蒿人吧!” “你高兴这么接也行。” 第227章 给常鸿的补偿 沈清是打算和常鸿合作做羽绒服,两人就着计划书讨论了好一会儿。 这羽绒服跟棉衣外头看着差不多,实际上却大有不同。 其中,最不一样的当属衣裳里填充物。 棉衣填的是棉絮,棉絮一朵能有小点的鸡蛋那么大,去籽之后整团团在一起,一般不会出现掉絮的问题。 羽绒服就不一样了,绒朵要比棉絮小得多,对布料的要求也高。即便是羽绒服做工已经很成熟的华国,也不能完全杜绝跑绒,更何况还暂时没办法生产涂层材料的大齐? “钻绒?我穿着倒还好,但京城里那些讲究的夫人姑娘,怕是钻出来一根毛都要嫌弃。”常鸿实话实说。 这些人也不是沈清的目标客户。 目前的工艺没办法尽善尽美,但羽绒服的市场还是广阔的。 长绒毛线织的毛衣,有些人嫌掉毛,有人就独爱那种毛茸茸的感觉。 她相信经过一段时间沉淀,羽绒服总会找到自己适合的群体,给人带去温暖和便利。 沈清说道:“钻绒的问题我会尽量改善。” 会钻出来的毛一般都是比较碎的毛片,比如带羽根的羽毛,还有头劲毛,而大朵的绒毛就相对不那么容易钻,在选绒的时候就要下功夫。 只可惜绒毛不像棉絮那样有支撑力,还需要部分小羽片来增加蓬松感。 因此在选面料的时候,就要格外费心,选择密度高的织物。 金泽镇就那么大,卖的织物类型也有限,沈清这回做羽绒夹袄,特地选了高支织物做内胆,外面还套了一层面料以防钻绒。 她自己穿起来没发现太大的问题,但这和做实验一个道理,样本数量太少实验的数据就不可靠。 要想让南北杂货的羽绒服畅销,就得挑选合适的织物,以免大批量投放进市场后,出现不可挽回的问题。 “面料的问题包在我身上!”常鸿拍胸脯保证。 京城是大齐都城,全大齐的好东西都往京城扎堆。 金泽镇找不到的东西,京城还能找不着?再说了,要是京城还找不到合适的,老头子不还认识供应着宫廷织物的宁州织造? 大不了到时他豁出这张脸,求他爹替带着他去见见那些人就是。 宁州织造那可是大齐的皇商,是一般人想见就见的吗? 反正现在的沈清很难见到,同样都是商人,前头带了个皇字就是天壤之别。 那些达官贵人可以不卖普通商人的面子,可心里再看不起皇商,表面上还是得卖几分面子的。 皇商可是个美差,有点像华国的国企。福利好油水多,还不用担心业务问题,都是上头分配下来的,沈清上辈子要真进了条件好的国企,还真不一定再有心思到外头打拼。 最终两人敲定下来,羽绒服的事四六分成。 常鸿拿四成,沈清拿六成,但两人出的银子都是一样的。 沈清多出两成,一是这主意是她出的,二是按常鸿家里的安排,以后他肯定是要走仕途的。 古代社会士农工商,士字排最前头。商人还没像后世那样社会地位大幅提升,就是羽绒服再挣钱,他也不可能扔下家业和沈清来卖衣服。 以后羽绒服相关的生意,肯定还是要沈清来经营的。 “契约已经拟好了,你自己誊抄一份,我们再一起签字。”沈清指着合同最末尾的部分。 “我现在就抄!”常鸿赶紧让人拿了笔,一字一句认真抄写。 纸上的墨迹干透了,沈清又逐字审核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就把几张契约在桌上呈扇形摊开,在侧边各盖了一个南北杂货的印章。 等两人把契签好,常鸿已经不生气了,又凑到沈清身边叽叽咕咕地和她说话。 要不怎么说这孩子招人疼呢?性格实在太好了,他在金泽镇比齐铭和顾含章还亲近。 沈清猛地想起齐铭,顿时有些发愁。 这回去京城她还得低调些,别说她本来就不喜欢齐铭,现在还和顾含章在一起了,为了避嫌还是不要和齐铭见面的为好。 “你身子还没好,这几天就不让你做题了,好好休息吧。”沈清拿了契约下了马车。 常鸿对着自己的那份契约傻笑。 沈清身边那么多人,这笔生意为啥就独独拉了他做? 顾含章还是沈清对象呢,沈清连顾含章都没顾上,一定是看到了自己的闪光之处! 常鸿拍拍胸膛,“放心吧,这点小毛病还难不倒我!” 沈清不拉顾含章合作,纯粹是觉得顾含章看不上这点小生意。 当然,要是她开口拉顾含章入伙,顾含章肯定不会拒绝。只是沈清目前都属于小打小闹,对顾含章没什么助益,搞不好还会让他劳心费神。 夫妻之间都不一定适合一起创业,更何况是男女朋友? 对于生意上的事,沈清有自己的骄傲,不希望以后外人提起南北杂货,都说她是沾了世子爷的光。 常鸿的病果然好得很快,马车走了两天出了淮州的地界,常鸿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沈清这一趟出来,不但带了香菇,还带了菖蒲粉和胭脂。 菖蒲粉在金泽附近一些村镇挺受欢迎,但到了隔了一个州的启州地界就不那么畅销了。最先卖完的也不是香菇干,而是沈清从青州城带来的一马车胭脂。 启州气候干燥,向来有涂香膏保护皮肤的习惯,尹红做的芙蓉霜在金泽镇还有人嫌贵,到了启州城里几乎所向披靡。 金泽一瓶九十几文的价,到了启州直接飙到一百五十文,买的人还喜滋滋的。 为啥喜滋滋的? 启州城里买的香膏黏黏腻腻,抹在脸上满面油光,一罐还卖一百多文。 芙蓉霜清清爽爽,脸不泛油光了,也不起皮了,挺良心的一大罐一家人都能用。 商队在启州城停了三天,城里水粉铺子的老板看见他们都牙痒痒。 常鸿也帮着卖力招呼,眼看最后一罐芙蓉霜售罄,赶紧扯着嗓子喊。 “对不住了各位,芙蓉霜卖光了!下回再说吧!” 没买到芙蓉霜的客人涌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那我们这些没买着的啥时候才能买着啊?” “是啊,你们在启州城里可有铺子?我们到什么地方买得着?” 对于这些没买着的客人,沈清只能遗憾地告诉他们,南北杂货没把铺子开到启州,商队短时间内也不会再运货物来。 总而言之,就是有缘再相见。 第228章 做一回男人 离开启州城十几辆车的商队,又减去了四五辆,只剩下最后三四辆车运着干香菇和菖蒲粉继续行驶。 其实这些东西要卖,在淮州境内就能卖完。 但到了淮州当地,沈清却改了主意,坚持把东西带到启州。 淮州位于青州北部,启州位于青州的东北部。 这个地方都是和青州联系比较频繁的地区,她的生意以后若是往外扩张,地理位置上都必定先考虑这两个地方。 一方面为了解自己手上的商品,在两地的行情。另一方面,也是想多挣些差价。 沈清也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找当地酒楼合作,而是一路零售下来。 最后,所有东西在启州境内销售完毕,沈清付清了车马费用,镖局的费用,除去一路上零零碎碎的消耗。 结果就连她都吃了一惊,到手的银子居然逼近两千两。 两千两! 就连常鸿都吃了一惊。 他知道沈清的生意挺挣钱,没想到居然这么挣钱。 他又不是顾含章,这么多银子他自己一时都拿不出来。 沈清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会儿,心情很快就平静下来。 两千两毛利润,和两千两净利润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毛利润不包含成本,仅仅是简单粗暴地把销售价格减去销售成本。净利润那就不一样了,除了那些看起来零零碎碎,加起来数目不小的开销,在沈清这里还要减去各家的分红呢! 就好比华国一家小工厂,一个月流水几十万,实际上一件商品只挣几毛钱。 流水数目大有啥用?还得看净利润,当年她考察底下的工厂,传统制造业小企业转型困难,一年忙到头老板的收入和打工差不多。 不过,沈清不是转型困难的小企业,分个几百两还是可以的。 加上前几个月青州城里卖菇的收入,沈清口袋里算是鼓了不少,至少现在去京城奢侈一把还是没问题的。 “等到了京城,想吃什么我请你!”沈清阔气地拍了拍常鸿的肩膀。 都到京城了,哪有让沈清请客的道理?常鸿又不是兜里没钱,还是要尽尽地主之谊的。 商队卖空了东西原路返回,沈清则跟着常鸿一路北上,没有卖东西耽搁时间,一行人北上的速度快了许多。 沈清着急见顾含章,看看他的情况。常鸿也着急回京城见他爹,生平第一回拿了第一名,可不得当着他爹的面好好嘚瑟,再朝他祖母讨点好东西呀? 常大少爷觉得,这回不好好捞点东西,就对不起自己这么久下来在沈清那里受的摧残! 两人很有默契一拍即合,除了晚上休息马车跑得飞快,中途甚至还跑死了一匹马。 常鸿有钱,不在乎这一两匹马。可几天过后,他自己先受不了了。 常鸿晕车了。 沈清和他坐一辆马车上,就看见他脸色青白,忽然掀开车帘干呕了两声。 沈清倒是没晕车,可光听这声音胃里也一阵起伏。她是想见顾含章没错,可也不能不管常鸿的死活。 “要不让马车慢一点吧。”沈清给他递了杯水。 常鸿没敢喝水,摆了摆手脸色坚定。 那怎么能行?他要回得晚了,别人吃肉他只能喝汤,别人吃肉他只能啃骨头。 谁不是长孙嫡子来着?他常鸿,这回就是要做一回男人! 沈清哪知道常鸿的想法,常鸿这么坚持自然有他的想法,她也没有刨根问底。 两人赶了一路,风尘仆仆地到了京城。原本还需要二十多天的路程,硬生生被两人压缩到十几天。 别说常鸿和沈清了,就连常鸿身边的侍卫也个个脸色憔悴。 别人都是体体面面进京,他们倒像是逃难来的。 “表弟,明儿我再请你去太和楼吃东西。你到京城怎么安排?我直接带你去见含章?” 沈清摇摇头,她虽然和顾含章已经确认关系了,可哪能这副样子去见顾含章? 过年回家见父母,穿得破破烂烂,还要被问是不是过得不好呢。更何况恋爱中的男女,沈清再不把恋爱放在第一位,还是知道维持自己在顾含章心中的形象的。 担心顾含章的安危,火急火燎赶来京城,就为看他一眼? 这事在沈清身上不可能发生! 哪怕知道沈清着急呢,沈清也得体体面面,闪耀登场。 “不急,兴许他正忙着呢,我更想见见你爹和祖母,和他们聊聊你的学业问题。”沈清微笑。 常鸿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清不是专程来京城看顾含章的吗?到了京城不见顾含章,反倒要第一时间跟着他回去见家长!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事要让顾含章知道,还不杀了他的心都有? 沈清看出常鸿不愿意,幽幽道:“你若是不愿意也就罢了,京城里也不是没客栈。只是到时含章他问起……” “别……咱们可是亲表兄弟,哪有表弟到了京城,还住客栈的道理。”常鸿赶紧说道。 他把沈清带来京城,哪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客栈? 沈清要是在客栈出了啥事,顾含章可不就是想剥他皮这么简单了。 而且,他这次能拿第一,沈清功不可没。于情于理,他都要好好照顾沈清。 …… 顾含章并不知道沈清人已经到了京城。 他接到命令与韦俊雄返回京城,连镇国公府都没回,直接进了宫,在宫里一待就是三天。 青州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但康宁大长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姐姐。康宁公主进了趟宫要皇帝喝茶,姐弟二人神色如常,皇帝没有丝毫生分的意思,康宁公主回到镇国公府,谢琼如才松了口气。 陛下没有回避婆母,说明儿子这次没做错事,陛下还顾念和康宁公主的兄妹情份。 只是她不明白,儿子自小性子沉稳,绝对不会冲动行事。 青州固然有问题,却也能慢慢扒除病害,还青州一个太平天地。 可这一回,究竟是什么事让儿子失了分寸,居然直接调动青州军,直接摘了青州施世铮的乌纱帽? 谢琼如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第229章 有未来儿媳了? 谢琼如就这么个儿子,亲生儿子的事情哪能不关心? 顾含章还在宫里她没法儿问,她只好去找齐铭。 齐家和顾家是姻亲,当年谢琼如的公爹,也就是老镇国公有位表姐嫁进齐家,生了齐铭他爹。 那位表姑奶奶是齐铭的祖母,顾含章和齐铭也算远些的表兄弟。 齐顾两家时常走动,齐铭平时管谢琼如叫舅母。要不然,顾含章奉旨去青州,哪能带上齐铭去青州镀金? 谢琼如把齐铭叫来问话。 “齐铭,你和含章在青州时,可有与什么人交好?” 齐铭回京城的时候,沈清和顾含章连话都没说几句呢。 谢琼如找他打听,能打听出什么来,无非就是老一套。 顾含章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能出什么差错? “舅母您就放心吧,含章办事向来稳妥,无论做什么自有他的理由。” 齐铭实话实说,谢琼如却不大满意。 转念一想,齐铭才在青州待了多久?问不出什么才是正常的,这种事情合该找常鸿。 可常鸿现在兴许还在书院里读书呢,她难道还能插上翅膀飞到金溪书院去? 江越又是陛下赐的侍卫,嘴严得就跟铁桶似的,谢琼拿他也没办法,便总在镇国公顾修远面前念叨。 顾修远得知儿子那边没啥事,压根就不关心。 儿子长大了就该独当一面,这么多事以后他操心得过来吗? 谢琼如一颗心吊着,直到儿子从宫里出来才放回肚子。 “祖母,爹娘,我回来了。” 顾含章脸色红润,神情镇定,不像挨了皇帝的训。 康宁公主见孙儿平安归来,恨不得像小时候把顾含章抱在怀里,向来严肃的顾修远也露出笑容。 一家人其乐融融,沈琼如却总觉得儿子哪里不一样了。 究竟是哪儿不一样了? 谢琼如自己也说不上来,她把事情抛到脑后,亲自下厨带着一群下人忙前忙后。 “肉不能切得太薄,也不能切得太厚,薄厚适宜才行。” “火太旺汤就不好喝了,快撤几根柴火出来!” 一个丫鬟端了只杀好的鲫鱼经过,沈琼如眼皮一跳,“等等,谁让你杀鲫鱼的?” 鲫鱼泥腥味重,别说他们这种人家不吃,就是京城一般的人家也不一定吃。 顾含章最是挑嘴,沾了鲫鱼的腥味,指不定一桌的菜都不吃了。儿子回到家第一天,谢琼如哪能让厨房出这种差错? 丫鬟向谢琼如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夫人,这是世子安排的。” 这是顾含章安排的? 谢琼如脑子里灵光一闪,等等……她刚才想到了啥? 顾含章什么都好,从小到大就一个挑嘴的毛病。幼时到公主府住了半个月,就能把自己饿瘦,吓得康宁公主赶紧把他送回侯府来。 按顾含章的挑嘴程度,怎么可能主动喝鲫鱼汤这种东西? 不对劲,很不对劲! 谢琼如丢下手头的活,急匆匆去饭厅等儿子。 顾含章回到院子沐浴了一番,换了京城里惯穿的衣裳,织金的料子配上一块成色不算太好的玉佩就很突兀。 谢琼如多挑剔啊,娘家谢家是百年的世家,她又是分外出众的嫡长女,嫁人后镇国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别说镇国公府自己的底蕴,就是她婆母康宁公主手里的产业和嫁妆,也足够他们一家奢侈一辈子。 谢琼如从做姑娘到当娘,都没受过一丁点儿穷,她的眼睛多刁啊,一眼就瞧出那块玉佩的不一样来。 倒不是她嫌弃玉佩的成色,她小时候学算数就是她娘摆着玉签让她一根根数的,玉石成色的好坏在她眼里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要不是顾含章自己愿意,底下的人敢把这种成色的玉佩给顾含章戴? 而且,看她儿子那宝贝样,生怕走一步路就把这块玉佩磕坏了! 谢琼如心里那个酸哟,她给顾含章的东西,顾含章这么宝贝过吗? 她心里警铃大作,面上还带装作不经意地瞥了那块玉佩一眼,“这块玉倒是挺别致的,蟾宫折桂寓意也不错,是你自己买的?” 顾含章知道他娘眼睛毒,他敢把玉佩戴出来,就不怕家里人知道沈清。 他媳妇儿虽然出身不好,可谁敢说她品貌能力不行?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沈清身上真有啥缺点,也被他的女友滤镜给抹除掉了。 可话到嘴边,却又在喉咙里拐了个弯。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儿子的。” 喜欢一个人有了铠甲,又有了软肋。 他直白地说出来,他娘接不接受得了沈清? 会不会逼着沈清早早嫁进镇国公府,或像别的恶婆婆一样找沈清的麻烦? 顾含章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太多,只有到了万全的情况下才会直接公布。 这话听在谢琼如耳朵里,和直接承认了有啥区别? 一顿饭吃得谢琼如不是滋味,那菖蒲鲫鱼汤她也尝了,有那么好喝吗? 也就是平常而已,什么珍馐美味她没尝过? 晚上夫妻两个洗漱休息,顾修远躺在床上回味地砸巴了两下嘴,“……还真挺好喝。” 谢琼如气得掐顾修远的大腿,顾修远疼得直抽气,好生安抚了一番,才把谢琼如安抚下来。 谢琼如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说,含章不会在外头有中意的姑娘了吧?” 顾修远挺高兴,“那不是正好?” 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需要通过联姻提升地位,儿子有了中意的姑娘娶回家就是。 儿子眼光奇高,看中的姑娘自然也不会差,别的同僚都陆续抱上孙子,镇国公眼馋得很。 “那哪能一样?”谢琼如倒不是嫌弃青州姑娘的身世,不懂规矩些可以教,不够聪明可以学。 可万一…… 万一啥?顾修远不解地看着妻子。 谢琼如压低声音,“我就怕,要是都像齐铭那样闹腾,我不得被气死?” 镇国公夫人要是知道,她儿子和表外甥看中的是同一个姑娘,恐怕要当场昏死过去。 …… 沈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讨论了一番。 她到常府作客,再用表弟的身份不合适,换回女装更加不合适。 两人一合计,干脆继续用沈青这个名字,身份则换成常鸿的朋友。 跟着常鸿进了常府,被常鸿带着上上下下参观了一通,沈清才发现常家和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第230章 红枣掺白枣 常家有啥不一样? 有句话叫红枣掺白枣。 红枣掺白枣什么意思? 红枣和白枣都是枣,可红枣是红枣,白枣是白枣。 白枣就算熟透了,烂得掉在地上,也不可能熟成红枣。 这话还是沈清当年闲着没事,从旅游区算命的瞎子嘴里听说的。 倒不是良莠不齐的意思,而是那瞎子惯用的命理学术语,意思是有同父异母,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姊妹。 常鸿家里就是这么个情况,常鸿他娘早早没了,过了几年常鸿爹就娶了自己表妹当续弦。 常老夫人对常鸿这个长孙嫡子自然是疼爱的,一开始还怕新妇进门对孙子不好。可时间一久,继室诞下一儿一女,又是常老夫人的亲外甥女,常老夫人的心不免有些偏。 继室也没苛待常鸿,只是孩子总归是自己的好,她进门时常鸿已经记事了,哪有可能当亲母子相处? 说难听些,要不是常鸿这几年知道烧热灶,马屁拍得好,早早跟在顾含章身后混,去青州的还真不一定是常鸿还是他弟。 “鸿儿,你这回真的考了第一?”常夫人脸上笑容最灿烂,甚至还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向丈夫常林说道,“鸿儿总算懂事了,姐姐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常林满意地点点头,他送长子去金泽学明算,原本不指望他学出什么成果,只希望他能继续巩固常家和顾家的关系。 顾含章是板上钉钉的下任镇国公,陛下又对他赞赏有加,顾含章的前途不会差。 只要跟在顾含章身边,何愁日后镇国公府不会提携常家? 常老夫人也露出惊喜之色,拉着常鸿的手一个劲儿地夸,“鸿儿懂事了就好,好不容易考回第一,可有什么想要的?” 常鸿早就想好了,他打算和沈清做生意,总要有些本钱。 还有顾含章肯带着他去青州,总要送他点东西当谢礼。 “我记得祖母手里有块端砚,祖母要是愿意的话,不如就把那块端砚给我吧。” “愿意,怎么不愿意?” 常老夫人笑眯眯的,正派人去库房把砚取来,就见外头走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进来就冲着常老夫人撒娇。 “祖母,大哥考第一,祖母就给端砚!我考了那么多回第一,祖母都没给。我不管,那块砚是我先看中的,要给也是给我!” 常老夫人笑眯眯地抱着少年一口一个乖孙,倒是常夫人赶紧看了一眼常鸿,“渺儿,不可无礼!你大哥好不容易考次第一,下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考着,你怎么能和你大哥抢东西?” 常鸿当然不可能乐意! 常渺那小子哪里是想那端砚,从小到大只要自己想要的,常渺都会同他抢。 也就是他这长孙的身份常渺抢不走了,否则…… “鸿儿,反正你也不喜欢舞文弄墨,这端砚不如就给了渺儿。你不是喜欢明算吗?祖母房里有把纯金的算盘,把那金算盘送你可好?”话还没说出口,常老夫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常鸿你是大哥,既然是渺儿先看中的,那就让给渺儿吧。”常林也发话。 常鸿愣了下,平时他都可以让。可他第一回考第一,就想要只端砚凭什么要让? 正好常老夫人派出来的丫鬟拿了端砚来,常鸿干脆一把夺过来拿在手上。 常渺想抢?门都没有! “常鸿,本以为你这回考得不错,应该长进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这副模样,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常林脸色一沉。 常夫人赶紧出声,“老爷,算了算了,鸿儿先开的口,就给鸿儿吧。渺儿,还不向你大哥道歉?” “爹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你们都不许替他说话,这小子越发不像话,说不定这回的成绩……” 到别人家做客,沈清原本的打算是多喝茶少说话。 可听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了。 什么叫常鸿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着第一? 什么叫说不定这回的成绩也是假的? 大齐的明算试题,可没有瞎蒙的机会。别说选择题,就连填空题都没有,妥妥全部都是应用题! 说得好像常鸿是凭运气考中的,常鸿的成绩明明是她用汗水和知识浇灌出来的! 而且常夫人想给亲儿子铺路,阴阳怪气的也就算了,常林和常老夫人是怎么回事? 敢情他俩不是常鸿的亲爹亲祖母,常鸿是从路边捡来的呗?这么明显的打击孩子自信心的事,这两人居然一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 “谁说常鸿下回考不了第一?”沈清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若是常鸿下回考第一,你们又待如何?” 常家人说得开心,竟忘了旁边坐着的沈清。 沈清年纪看上去和常渺差不多大,看样子也不像什么有家世人家的孩子,没想到气势还挺足。 常林第一个回过神来,“这位小友是?” 沈清微微一笑,“帮助常鸿考第一的人。” 也许是沈清的话太令常家人震撼,接下来常林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沈清一眼。 “小公子年纪轻轻,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说得太满吗?沈清倒不觉得,她能让常鸿考一回第一,自然能让常鸿考第二回第一。 沈清自信满满,常鸿捧着端砚却愁坏了,考一回第一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再考第二回第一,他哪有那个出息啊? 沈清已经把这个牛吹出去了,除非常鸿不在金泽书院读书,否则他没出息也得有出息。 而且,常老夫人说的对,常鸿那是舞文弄墨的人吗?他手里的端砚不是给自己要的,而是给顾含章要的。 沈清是万万没想到,常鸿会直接上手抢。为了这份心意,沈清也得让常鸿争口气! 常鸿面上苦哈哈,心里却美滋滋,他在常渺手里憋屈了这么多回,今天总算舒爽一回了。 沈清这么讲义气,连他爹都敢呛,常鸿当然也不能落后。 他咬了咬牙抱着端砚,压低声音对沈清说,“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含章?” 常鸿都替沈清捏把汗,京城可有不少小姑娘喜欢顾含章! 第231章 姚家小公主 有小姑娘暗恋顾含章,沈清并不奇怪。 且不说顾含章是镇国公府世子,就凭他那张脸,就算无权无势,也能引得京城一群贵女为他掏心掏肺。 可顾含章这样的人愿意委屈自己坐金舆,靠老婆上位吗? 以顾含章的身世当然不愿意! 因此,这些可怜的世家姑娘和顾含章,自然也就只能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了。 “方才听你说过几天,有人要在京城的太和楼里办宴?” “对,姚家大公子的生辰,到时各家小辈都会去。”常鸿点点头。 沈清琢磨了一阵,问道:“含章去不去?” 姚大人是太子少傅,姚大公子是姚家嫡长子,姚家在京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别人顾含章还真不一定去,可既然是姚大公子…… 常鸿觉着姚大公子不邀请到顾含章,是不会罢休的。 为啥不会罢休? 还不是因为姚大公子那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幺妹姚紫仪? 姚夫人年近四十方才得女,姚公子当时都已经十五六岁了,几乎把妹妹当女儿养。姚紫仪也生得秀丽美貌,又是书香世家出身的,没过几年就在京城展露头角,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才女。 本来按姚紫仪的身世,什么样的婆家寻不着? 可偏偏,姚紫仪眼光奇高,一眼就相中了顾含章。 顾含章在遇到沈清之前,哪是知道怜香惜玉的主?姚紫仪几次三番偶遇将他惹恼了,干脆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拒绝了姚紫仪。姚紫仪痴心不悔,若不是镇国公府背景过硬,只怕顾含章已经被姚家人直接绑了入洞房去了。 “应该是去的吧。”常鸿没敢把姚紫仪的事给沈清说。 他一路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姑奶奶可不是京城那些被顾含章迷得七荤八素的小姑娘。 顾含章看着哪都强势,可说出去又有几个人相信,这段关系的主动权,是捏着沈清手心儿里的? 也不看看当初沈清出事,顾含章那火急火燎的劲儿,再看这位姑奶奶现在气定神闲的模样。 常鸿要真把事情告诉沈清,沈清怕不是调头就去找齐铭?人家齐铭的娘好歹也是宗室女,比起顾含章可不差多少。 “那你可得保证他去,别把我已经在京城的事告诉他。” 沈清不是常鸿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常鸿在想什么。 她又不认识姚大公子,凑什么姚大公子生辰宴的热闹?她想到姚大公子生辰宴上去,主要是想看看那群喜欢顾含章的姑娘什么样儿。 孙子不是说了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以顾含章的家世能在青州待多久?沈总也不是个早早为了男人放弃事业的。 世上只有父母至亲的血缘关系永远斩不断,男女之间爱得再深,关系也是需要维护的。爱情就像荷尔蒙一样,能飙到高峰,也会走向低谷,剩下的全看人品好坏。世上的诱惑太多,人总是经不起考验的,在沈总这里可不兴考验真心那一套。 好不容易来趟京城,除了事业上的事情,沈清最关心的自然了解情敌们的情况。 至于问常鸿? 常鸿这小子恨不得和顾含章穿一条裤子,恐怕现在就有事情瞒着她。 常鸿自为掩饰得很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沈清看穿了。 常鸿觉得自己也难呀,沈清和顾含章都对他好,他总不能为了讨好这一个,就把另一个卖了?要是那样,等这两位祖宗回过神来,还不把他的皮给扒了? 思来想去,常鸿决定明哲保身,两不相帮。 只要两人不提,他就坚决不主动提一个字。 …… 姚大公子为了自己的生辰宴,可算是操碎了心。 他不喜欢铺张浪费,年年的生辰宴都差不多,原本是不打算办的。 顾含章这趟青州去得隐蔽,除了京城为数不多的那几户人家,就连身为太子少傅的姚大人都不知道顾含章的去向。 这一年来,他好不容易把小妹劝得,慢慢开始放下顾含章。 谁知,距离他生辰没几天,顾含章忽然再度出现! “小妹,那姓顾的心就是石头做的,京城多少姑娘喜欢他,他都无动于衷,你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费力气?” 姚大公子望着娇滴滴的妹妹,无奈地叹了口气。 姓顾的回来得太不是时候,原本他都已经说服爹娘,把小妹嫁给沧州的表弟。表弟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夫妻二人在外地待上几年,小妹也就能把顾含章忘了,到时再让表弟入京为官,小妹便又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岂不两全其美? 姚紫仪能放下那是一年没见顾含章了。 得知顾含章回到京城,她心中快要熄灭的爱慕之火,又噌的下烈火燎原。 “大哥就帮我最后一回吧。”姚紫仪眼眶发红,单相思最是折磨人。 若是不问清楚顾含章,她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对着这样的小妹,姚大公子还能说什么?妹妹是他一手带大的,跟他比他爹娘还亲近,他不帮小妹还有谁能帮小妹? 姚家虽然富贵,但比起顾家还是差那么点意思的。若是顾含章能当他妹婿,姚家也能更上一层。 “罢了。”姚大公子摸了摸姚紫仪的发顶,“那为兄这回的生辰宴,就到太和楼办吧。” 姚紫仪惊喜地拉住姚大公子的胳膊,“大哥说的是真的?” 姚大公子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紫仪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姚紫仪得偿所愿,高兴得不得了,“那我就先回去准备赴宴的衣裳了,当然,还有大哥你的生辰礼!” 姚大公子欣慰地摆摆手示意小妹可以离开。 姚紫仪满心欢喜,一直在隔间没出来的黄氏却不大高兴。 太和楼是全京城最好的酒楼,且不说在太和楼办生辰宴的开销有多大,就单说这办宴的时间就十分仓促。 姚紫仪是全家的宝贝闺女,自然只用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可她是长孙媳妇,这一切不都得交给她去操办? 她今年刚生了小女儿,大儿子也在启蒙的年纪,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哪有功夫管这些? 第232章 你也就是含章哥哥身边的一条狗 等到姚紫仪走远了,黄氏才从隔间里走出来。 “相公,那位顾世子若是对紫仪有心,怕是早就应下了。紫仪再怎么说,也是咱们姚家的嫡女,这三番五次的……” 小姑子这般不矜持,她在外头都没脸面。 但凡和别人急个眼,别人什么都不说,就拿姚紫仪的事来堵她,她都臊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姚大公子脸色一沉,对待黄氏就没对待小妹那般和颜悦色了。 “你若是嫌麻烦大可以交给别人去做!” 黄氏愣了一下,“我何时说过……” 姚大公子哪里理她,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离开。 黄氏回到隔间坐在铜镜面前掉眼泪,奶娘无奈地过来劝她,“少夫人,大少爷就是这么个人,小姐这么大的姑娘了。在府里也待不了几天,你又何必争一时之快?” 黄氏抹着眼泪,“他把紫仪当亲闺女,我的闺女就不是他亲闺女了?孩子都七八个月了,他抱过一回吗?” 奶娘叹了口气,都说爹疼大,娘疼小,没见过大哥疼小妹比自己亲生孩子都疼的。 当年她家老爷夫人替姑娘相看时,姚大公子样样都好,谁知嫁过来竟是这么副光景。 偏这苦水还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这事说出去又有谁会相信? 黄氏毕竟是管家媳妇,哭完了,也只能擦擦眼泪,把生辰宴的事情办起来。 倒是姚夫人听说要到太和楼办宴有些吃惊。 “往常不都是在家里办么?怎么今年要到太和楼去办?” 黄氏道:“本来是不预备办的,小妹来过一趟后,夫君不知怎的就改了主意。” 姚夫人愣了一下,联想起最近顾含章回京的消息,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若是在家中办宴,顾含章如何肯来? 不过,当着儿媳的面,她也不好表露什么。 长子对幺女过分疼爱,甚至连孙子孙女都跃过了,她这个当娘的没什么,黄氏当然不可能乐意。 如今这生辰宴显然是长子为了幺女办的,却要黄氏去忙活操劳…… 姚夫人只当不知,脸色和缓道:“太和楼便太和楼吧,没有别的事情你就下去吧,银子若是不够问我来取便是。” 黄氏行礼离开,到了无人之处,嘴边才勾起一个冷笑。 这一大家子这么疼姚紫仪,怎么不自己去办宴?可怜了她的小闺女,接下来几天她这个当娘的,怕是没空管她了。 …… 别说去姚府,太和楼顾含章都不想去。 但姚大公子亲自来请,先绝口不提他生辰宴的事,而是坐在顾含章的书房里,同他回忆了一番顾含章小时候,姚老大人手把手教他习字的事。 姚大人是太子少傅,姚老大人也不差,当年在宫里给皇子们开蒙。 顾含章年幼时,曾进宫当过一段时间伴读,启蒙的恩师就是姚大公子的祖父。 姚大公子还怕顾含章不同意,没想到顾含章很干脆地点了头。 顾含章这么痛快,姚大公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这才放心离开。 实际上,顾含章要是不想去,别说姚大公子抬出姚老大人,就是抬出天王老子他也不会去。 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只因为在姚大公子之前常鸿来了一趟,说什么也要他去太和楼。 常鸿这小子这段时间转了性,回到京城也不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了,见天地窝在家里。 “江越。”顾含章唤了一声。 江越从书房外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打听打听常鸿这几日在做什么。” 江越这一去就没回来,沈清早料到他会来,直接和常鸿一起把人给扣住了。 江越哪里想到,常鸿这小子居然把沈清带到京城来了。 可沈清不但给他“惊喜”,还要给顾含章惊喜。 江越能怎么办?他还敢破坏主子和未来女主子之间的小情趣?只能老老实实跟在沈清身边。 顾含章没等到江越,只好自己去太和楼。 姚大公子在太和楼办生辰宴,多在的面儿啊,整个京城年轻一辈几乎能来的都来了。 顾含章一到太和楼,喜欢顾含章的姑娘们便纷纷含羞带怯。 京城有才有貌的世家子弟不少,可有才有貌还像顾含章一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一个的还真不多。 少女怀春,谁不希望自己成为特别的那一个,融化顾含章这座千年冰山? “含章哥哥!”姚紫仪身着一身紫裳,婷婷袅袅地走出来。 这声含章哥哥倒不是她特意这么叫的,幼时她随祖父进宫,祖父让她这么喊,她也就喊到了现在。 姚紫仪本来就生得不错,一番精心打扮,周围的贵女们都黯然失色。 顾含章只淡淡扫了姚紫仪一眼。 两人遇见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其中一次还是他当众拒绝姚紫仪。 他都已经直白到这种程度了,姚紫仪居然还叫得这么肉麻。 姚紫仪被顾含章这么一扫,只觉得心头如小鹿乱撞。 大哥说了,他去请顾含章,顾含章很快就答应了。 顾含章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却这么快答应大哥,除了为了自己还能为什么? “常鸿你来得正好,叫我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顾含章总算看见常鸿,加快脚步走过去。 常鸿看见顾含章身后,提着裙子追上来的姚紫仪,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姚紫仪怕不是脑子有问题,上回都被那样拒绝了,还敢直接追上来? 他下意识瞥了眼沈清所在的二楼,急忙上前挡住姚紫仪。 “姚姑娘,世子的脾子你还不晓得?不要上去自讨没趣了。” “让开!”姚紫仪狠狠瞪了眼常鸿,她早就看常鸿不顺眼了,从前便总是拦着她见顾含章。 这回顾含章明明对她有意,常鸿却还见不得她好,等她当上世子夫人,一定不许顾含章和他往来。 “你算什么东西,你也就是含章哥哥身边的一条狗!” 常鸿脸色一变,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喜欢姚紫仪,反而和沈清十分要好的缘故了。 姚紫仪也就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别的地方哪处比得上沈清? 就她这样的,还做梦想当世子夫人呢! 顾含章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我就是狗,也比你连舔狗都当不成的强!”常鸿冷哼一声。 “你!”姚紫仪不知道舔狗是什么意思,却从常鸿的语气中听出这不是什么好词。 她气得想打常鸿一耳光,却又想到对方并不是能任她出气的,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回过神来一看,顾含章不知何时连人影都不见了。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不过一会儿没跟上,姚紫仪就急得团团转,丫鬟们急忙上来询问。 姚紫仪急得快哭了,“含章哥哥不见了,你们快帮我找找他!” 祖父已经发话了,不许她再痴恋顾含章。要是这回顾含章再不同意,祖父一定会把自己许配给表哥! 第233章 久别重逢 常鸿一连好几日的反常,江越一去不复返。 顾含章当然察觉了其中的异样,顺着常鸿慌张的视线往楼上一瞥,就看到了一个叫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沈清不是在青州,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那身影稍纵即逝,顾含章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姚紫仪还在和常鸿过不去,顾含章哪还管得了他们? 一个月没见,骨子里的思念蠢蠢欲动,只那一眼就烈火燎原,他恨不得插上翅膀就飞到沈清身边去。 和他媳妇儿比,姚紫仪算个啥啊?在顾含章眼里,姚紫仪连女人都算不上! 顾含章追上二楼,却怎么也找不着那道身影。 名声在外的镇国公世子上了二楼,周围人纷纷围上来和他寒暄。 “世子许久不见,真是风姿依旧啊。” “我看世子是更甚从前,就是不知世子这一年来……” 顾含章蹙起眉头,问道:“刚才这里站着的一个姑娘去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这里什么时候有过姑娘,明明只站了位小公子。 只是这位爷平时不都不近女色,就连姚紫仪那样的大美人儿痴心以对,他都无动于衷。 到底是谁家姑娘,竟得了他的青眼? 哪里是群公子哥儿,分明是一群呆头鹅,顾含章揉了揉眉心,靠他们找媳妇儿,还不如他自己去找。 顾含章大步流星走过光影交错的长廊,拂过太和楼里一道道纱幔珠帘。 太和楼顶层的露台上,身材纤瘦的小公子倚靠着栏杆,目光投向灯火辉煌的京城。 神态慵懒,手中持着一柄紫檀为骨的折扇。 在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也若有所察地回过头来…… 沈清跟着常鸿进太和楼,在二楼站了有一会儿了。 顾含章一进门,不少姑娘都不错眼地盯着他看,比姚大公子这个主角还受人欢迎。 换作别的姑娘对象这么受欢迎,心里的警钟都不知敲了几遍了。 沈清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朝楼下某个位置打了个手势。 咻咻—— 两点光芒从太和楼底升起,在夜幕中绽开五彩的烟火。 烟火燃放的动静声势浩大,路上行人纷纷驻足。 楼中宾客也探出头,惊喜地望着天空中美好的景象。 放烟火资费昂贵,便是达官贵人家也都是逢年过家,宴请宾客才有可能放。 姚大公子办一个生辰宴,出手竟然如此阔绰。烟花持续了这么久,这哪里是在放烟花,分明是在烧银子! 这场烟花把太和楼里外的人镇住了,也把顾含章给镇住了。 他想象过无数次,和沈清久别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想到会是在今天,会是在京城,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烟花绽开的声音砰砰响,他的心也跟着砰砰跳。 施世铮算什么?就是天王老子要和他抢媳妇儿,他也毫不犹豫地一刀把对方结果了! 京城烟火贩子手里最好的烟花,果然名不虚传。 一分钱一分货,沈清对这场烟花的效果十分满意,这招还是她从以前追求她的人手里学来的。 追求越好看的姑娘,就得越舍得下成本,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男人和女人都是人,哪有那么多不同?沈总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等着别人为她付出。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沈清唰的一声展开折扇,回过头冲着顾含章微微一笑,“含章,这京城的夜景诚如你所说。” “清清!”顾含章喉头发紧,快步上前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要不是这里人多,他恨不得吻住她的双唇,将她占为己有。 沈清只觉得顾含章的力气大极了,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腾出只手来背背顾含章的背,目光投向露台边上不知站了多久的姚紫仪。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让姚姑娘看着像什么话?” 姚紫仪居然跟上来了? 顾含章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看在姚紫仪是他启蒙恩师姚老大人的亲孙女的份上,他忍耐过姚紫仪许多次了。 他都已经那么直白地拒绝了姚紫仪,这个姚紫仪怎么就跟脑子有问题一样,听不懂人话? “清清,你听我解释,我和她压根不熟。” 他媳妇儿那么聪明,姚紫仪那点小心思瞒得过她? 媳妇儿一定一眼就看出来了,媳妇儿要是生气了,那可如何是好? “姚姑娘要是没事,那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烟花也放完了,顾含章拉着沈清的手往楼里走。 他本来就不想来太和楼,现在媳妇儿也见着了,当然是早点离开。 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和姚家兄妹俩相亲相爱? “不行!你们不能走!”姚紫仪却像没见顾含章的话似的,一把拦住两人的去路,“含章哥哥,你从前总是躲着我,为什么这回会突然来生辰宴?” 沈清本来还不想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可这声含章哥哥叫得她实在忍不住了,她这个正主还在这儿呢,这小姑娘要不要点脸? 还有刚才姚紫仪在楼下说常鸿那句,真以为她没听着? 常鸿平时她和顾含章欺负欺负也就算了,姚紫仪一个外人凭什么欺负? “姚姑娘是吧?”沈清微微一笑看向姚紫仪,“既然姚姑娘心存疑惑,不妨由在下替姚姑娘解惑。含章今日来太和楼不是为了姚大公子的生辰宴,是我邀含章过来的。这个答案,不知姚姑娘可满意?” 姚紫仪望着沈清脸色发白,面前这个人虽然是个少年,可混身上下却无一处不美。 即便姚紫仪不愿意承认,心中也清楚面前这个少年比她美得多。 可就算他再美,毕竟是个男子啊! 顾含章怎么能放着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儿不理,反倒去喜欢一个男子! “含章哥哥,你真的……”真的喜欢一个男子? “无须同她多说。”顾含章一眼也不想再看见姚紫仪,索性拉起沈清的手,与沈清十指相扣,“走了。” 哪个男人会和别的男子十指相扣?姚紫仪脚下一晃。 丫鬟们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就见姚紫仪脸色苍白地就要晕倒,吓得赶紧把她扶住。 “姑娘可别吓奴婢们!” “姑娘您快醒醒呀!” 沈清下意识想回头看,却被顾含章按住脑袋,“不必看她,十有八九是装的。” 第234章 和媳妇儿牵手 装的? 看姚紫怡脸白成那副模样,可不一定是装的。 不过,姚紫怡怎么样都不关沈清的事。不是有句话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情敌也是敌,沈清这次来京城就是为了看顾含章的,哪有闲工夫管姚紫怡? 两人手拉着手下了露台,等到了热闹的地方,沈清赶紧松开顾含章的手。她要是穿着女装也就罢了,关键她现在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要和顾含章牵着手出去,明天断袖的传言不还传得满天飞? “清清……”顾含章才牵了会儿媳妇儿的小手,媳妇儿就急着抽手,有点怨念地看了眼沈清。 沈清安慰他,“这么多人看着呢,等没人的时候再说。” 顾含章眼巴巴的,看着就看着,他眼里就只有他媳妇儿,别人想什么他压根不在乎。 沈清看出他的想法,无奈地瞪他一眼。 顾含章不在乎,可她在乎啊! 大齐是封建社会,女子外出终归没华国那么方便,她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成功的造型。要是就这么大咧咧地被人定性为了断袖,万一引起哪些老变态的想法,那她岂不是做男做女都很危险? 为了自己以后的职业生涯着想,沈清果断拒绝了顾含章的要求,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而且还故意越过他好几步。 媳妇儿居然如此无情,顾含章借着自己腿长的优势往前走,沈清飞快地过身瞪了他一眼,他只能委屈巴巴地老实跟在媳妇儿身后走。 …… 太和楼大厅里,看完烟火的宾客都往回走。 这趟生辰宴来得值,姚大公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弄了场烟火。 姚府现在这么有钱了?宾客们心里都拿不准,姚大人成了太子少傅,说不定真得了太子的青眼。 太子是未来储君,他们可真要和姚大公子搞好关系,说不定姚府一飞冲天,他们也能跟着捞点好处! “姚兄刚才那场烟火真是别开生面啊!” “就是去年元宵节放的烟火,怕也比不上这回的好看。” “这烟火惊天动地,姚兄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姚大公子捧着酒和宾客们寒暄,心里却奇怪得很。 自从黄氏进门掌家,府中开销都精简了不少,小妹每个月多做件衣裳,都要黄氏点头同意。 倒不是说节俭不好,圣人都不提畅奢靡,他只是觉得黄氏未免有些抠门。他一个大老爷们倒是无所谓,可小妹小姑娘家家的爱美一些又有什么,小妹还能在家中留几年? 他非要在太和楼办生辰宴,也不是看不出黄氏有意见,难道说黄氏忽然转了性,为了求得自己原谅,所以特地加办了一场烟火? 罢了罢了,除了他们姚家谁能弄这么大的阵仗? “借各位吉言!”姚大公子被众人围着夸奖,一时把疑惑抛到脑后,“今日烟火就当在下送给诸位的,才不负诸位的一片心意。” 姚大公子满脸笑意和宾客们说话,黄氏神色焦急地走过来。 他正要问黄氏烟火的事,就听黄氏低声说道:“夫君,小妹出事了。” 紫仪出事了?紫仪能出什么事? 姚大公子心里咯噔一声,就看见顾含章和一位面生的小公子并肩走下来。 不对,顾含章答应他来生辰宴,这时不应该和小妹你侬我侬?他都以为明天就能喊顾含章妹婿了,顾含章居然抛下他的小妹要走?! “世子!”姚大公子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拦住顾含章和沈清,“世子不该这个时候走吧?” 即便走,也该带着他的妹妹走。 顾含章淡淡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大公子,“本世子的去留,什么时候由姚大公子决定了?” 姚大公子脸色阴沉,妹妹是他从小带到大的,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顾含章是镇国公府世子,他小妹也是姚府嫡小姐,顾含章凭什么如此羞辱小妹! 姚大公子真要上前拉扯顾含章,他自己被怒气冲昏了头,黄氏却看得分明。 顾含章眼底一片寒霜,姚大公子要再敢上前一步,可真要惹恼了顾含章这位祖宗。 当年王宰辅家的公子得罪了顾含章,王宰辅跪在金銮殿上求陛下做主,顾含章不过是被陛下斥责了几句。 姚大公子真要因为一个姚紫仪把顾家开罪了,就连她和一双儿女,还有王家都要受牵连。 “相公,你拦着世子做什么?小妹还在楼上等你呢!”黄氏一把拉住姚大公子的袖子。 姚大公子表情这才松动,“小妹在楼上等我?” 黄氏赶紧点头,“小妹除了你谁也不见。” 虽然很不愿意,黄氏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姚大公子听说姚紫仪要见他,也顾不得顾含章了,赶紧急匆匆地往楼上走。 “世子实在对不住。”黄氏歉意地向顾含章行了一礼,“今日我夫君生辰,一时高兴坏了吃多了酒,恐怕有些醉了。” 这话说出来就连黄氏自己都不信,姚大公子健步如飞,哪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顾含章点了点头,带着沈清往外走。 沈清倒是不由多看了黄氏一眼,姚大公子和姚紫仪果然是亲兄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倒是这黄氏是个聪明人。只可惜,黄氏似乎在姚大公子面前说不上什么话,可惜了这么好一位娘子,嫁给姚大公子这种不识货的人。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沈清也功夫也不可能去掺和。 两人走到外头,顾含章眼底的冷意这才消失不见,又去牵沈清的手。 “清清,我刚才是吓他们的,没吓到你吧?”出了太和楼,顾含章换了副模样。 太和楼那群宾客要在这里,看见了都要惊呆。 顾含章这座大冰山有有融化的那天! 沈总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被这个吓到,笑着摇了摇头。 顾含章见沈清笑了,又噌噌地去拉沈清的手。 清清说在楼里不能牵,没说出了楼不能牵。 至于沈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才懒得去想,只要牵着媳妇儿的手,他就开心得要冒泡。 看着时不时还侧眸偷看她的顾含章,沈清哭笑不得。 这样的顾含章,让她不由想起自己前世家里养的大金毛,真的就像小天使。 在她忙碌的时候静静守着她,在她伤心的时候安慰她,在她高兴的时候陪她玩。 想到这里,沈清忍不住就心软,趁顾含章不注意嘴角偷偷往上勾。 算了算了,反正街上挺黑,也没几个人能看见,他高兴牵着就让他牵着吧。 第235章 顾含章是断袖? 太和楼外面黑吗? 常鸿不觉得!他觉得大街上刺眼极了! 他被姚紫仪那个疯婆子搅得没了兴致,干脆出来找江越。 哪里想到,会在太和楼外面看见这一幕! 咻咻的烟火声不仅砸在顾含章心上,也震得两人风中凌乱。 沈清也太会了吧?就这一招,京城那些姑娘捆在一起,都没有沈清一个人强! 试想要是有个有才又有貌的姑娘,不惜耗费巨资,就为了当着全城的人面,放一场独属于你的烟花…… ——沈清不但有钱,就连撒钱都撒得这么到位。 常鸿觉得自己酸了。 他突然理解齐铭了,第一次喜欢人就喜欢上这么个姑娘,以后别的姑娘还能轻易入得了眼? 沈清这个人就跟她的美貌一样霸道,闯进人的眼里,还闯进人的心里。好在他和沈清是纯粹的义气之交,他要是和齐铭一样喜欢上沈清,恐怕这辈子都要意难平! 别说齐铭了,就连顾含章都要被沈清忽悠瘸了。 不然问问谢琼如,认不认得出街边傻笑是他儿子? 常鸿撇过都不想再看,却发现江越傻了一样张着嘴一动不动。 “江越,江越?”常鸿赶紧抓住江越的肩膀摇了摇,“醒醒,烟花放完了。” 烟花已经放完了? 江越甚至都不知道沈清要放烟花。 他跟着沈清来太和楼,就被沈清安排在太和楼外站着。 没过一会儿,几个匠人拖来几张板车问他是不是叫江越。 江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绚烂的烟火便在空中绽放。 这烟火多美啊,比他在皇宫里看到的还要美。 匠人在一旁得意洋洋,说这是这种烟火第一次燃放,一车就要五十两。 一车要五十两,一共运来了十车,一共就是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这是他多少年的俸禄啊? 天上放的不是烟花,是他心头滴的血。 “江越,江越!”常鸿见他踉跄几步,吓得赶紧扶了他一把。 江越回过神来,虚弱地摆了摆手,“……把我杀了给他们助助兴。” 常鸿:“……这大可不必。” 太和楼外天寒地冻。 京城的冷和青州的不一样。 青州的冷是缠缠绵绵,深入骨髓的冷。 京城的冷则伴随着寒风,刀子刮似的。 沈清和顾含章从太和楼出来,肩膀挨着肩膀,手拉着手走前头走着。常鸿和江越抱着胳膊,打着哆嗦,在后头慢慢跟着。 太和楼门前的路好长好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天也好冷好冷,比化雪的那几天还冷。 “含章,沈……咳表弟,马上子时了,咱们得回去了吧?”常鸿壮着胆子上去提醒。 已经要到子时了吗?沈清愣了一下,她怎么觉得才从太和楼里出来没多久? 子时了,是该回去了。 顾含章淡淡地扫了眼常鸿,常家有什么好的,住得简陋也就罢了,常鸿那弟弟成天嘴上没一句实话,常夫人也不会认真招待她。 刚才他就和沈清提了,让沈清跟着他回镇国公府。沈清不同意,要住在常鸿那里,要不是知道常鸿这小子没这贼心,也没这贼胆,常鸿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说话? 沈清当然不可能现在就住进镇国公府去,她这副打扮瞒得过陌生人,还能瞒得过熟人?到时要真和顾含章的父母见面,她上哪儿变个孪生哥哥给他们? 她没做好和顾含章见家长的准备,更不能住进顾含章在外头的别院里去,传到外头指不定怎么说,她可不想成为顾含章金屋藏的娇。 这些顾含章都清楚,沈清为了他不远千里从青州跑到京城,他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媳妇儿当然只有自己宠着了。 “常鸿。”再不乐意顾含章也只能放沈清走。 清清一定一到京城就来看他了,他不能耽误清清休息,万一把她累坏了怎么办? 常鸿松了口气,拍胸脯保证一定把沈清照顾好。就算顾含章不说,他也把这位这位小姑奶奶当祖宗伺候,还敢怠慢了她不成? “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见常鸿态度诚恳,顾含章这才放下心来,亲自送了沈清上马车。 沈清确实也累了,她花了半天时间,跑了小半个京城,磨破了嘴皮子才买到这些烟花。刚才和顾含章手拉着手压马路不累,一停下来只觉得浑身都没劲。 她不能在京城待太久,张秀娥一个人在青州待着,沈清这颗心怎么也放不下。既然顾含章没事,那她就得和常鸿加把劲儿,争取早日找到适合做羽绒服的布料。 常鸿对找布料的事也很上心,他还是那句话,京城要实在找不到,就让他爹帮他们引荐宁州织造。 宁州织造手上可握着大齐最好的料子,一件小小的羽绒夹袄的料子还能搞不定? …… 生辰宴还没结束,姚大公子这个主人就不见了踪影。 姚紫仪在雅间里哭成泪人,姚大公子见了哪还顾得了别的,直接把脸色煞白的姚紫仪抱回了家。 黄氏一人在底下应酬,久久没等到丈夫回来,赶紧让奶娘上去一看,雅间都空了,哪还有两兄妹的人影。 生辰宴是他们要办,一声不吭离开的也是他们。 就连奶娘都忍不住抱怨,“满楼的宾客都还在,大公子再心疼紫仪姑娘,也该让您把人送回去。” 黄氏苦笑,嫁到姚家这么久,她还不了解姚大公子吗?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排在姚紫仪后头。 黄氏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姚府,姚紫仪院子里还闹哄哄的。 “桃红,你家姑娘可好一些了?”黄氏赶紧拦住一个端着药碗出来的丫鬟。 桃红年纪小说话也直,“大少奶奶,我家姑娘的喘疾犯了,恐怕又要折腾一晚上了。” 何止她得折腾一晚上?黄氏太阳穴突突跳,姚大公子不仅自己关心妹妹,还得拉着全家人一起关心妹妹。 别说是她,就是她公婆平时也不一定顶得住。 黄氏走近,就听卧房里传出姚夫人心碎的声音,“我的儿,到底有何事你倒是说呀,真要把为娘急死不成?” 姚紫仪终于哇的声哭了出来,“娘,含章哥哥的心上人是个男子!” 第236章 他想把这个吻延续下去 黄氏正要推门的手顿住。 姚紫仪说,顾含章其实是个断袖? 她不由想起跟在顾含章身边离去的那位小公子。 怎么可能? 那位小公子出现时她就注意到了,隐藏在秀发下的耳垂分明打了耳洞。 黄氏已经伸出去的手缓缓收回。 她嫁到姚家八年,对姚家问心无愧。 不单是她自己,姚紫仪早点嫁出去,对姚家上下有利无弊。 “大少奶奶不进去吗?”桃红洗了碗回头,正好撞见黄氏调头回去。 黄氏点点头,笑着说道:“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些事没处理,等你家姑娘好些了,替我问候她一声。” 桃红站在原地看着黄氏离去的背影,心中总觉得,大少奶奶的步子似乎比平时轻松了点。 …… 第二天,顾含章起了个清早,直接让江越把马车赶到常府门前。 镇国公世子亲自来访,常府门房诚惶诚恐。 常府除了大公子常鸿,别的人和顾含章都不熟,下人们要引顾含章去常鸿院子里。 顾含章摇了摇头,问道:“不找你们家大公子,和你们大公子一起进京的那位沈公子在何处?” 下人们愣了一下,“沈公子?世子说的是沈青沈公子?” 不是沈清还有谁? 顾含章昨晚哪有睡什么觉,恨不得一睁眼天就亮了。 不到卯时就起了床,又怕来得太早打扰了沈清休息,一直等到过了卯时才出门。 顾含章到的时候,沈清还没起床呢,听到外头的动静就打开一条窗缝,让顾含章在外头等着。 这波操作直接把常府的下人看呆。 多稀奇啊,沈清让这位爷在外头等着,这位爷就乖乖地站在外头等着。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不知在房里磨蹭什么,顾含章的鼻头都冻红了,也不请人家进屋去待着。 原以为沈清穿得普普通通,又是外地来的,恐怕没什么大背景。 没想到真人不露相,不但和他们家大公子是好友,与镇国公世子也交情匪浅! 得亏此前他们家大公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得把他伺候好。 否则,若是被世子看出半点不敬,怕不是要当场挨板子! 沈清终于整理好,拉开门让顾含章进来。 顾含章走进门,沈清一看见他就笑。 “怎么这么早过来?” “想早些见你。” 顾含章把门带上,不忘让那些常府的下人离开。他要和媳妇儿相处,才不需要他们在这里碍眼。 沈清睡得挺好,不代表她不想早点见到顾含章。喜欢的人就在眼前,看得到摸得着,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呀。 “今天打算做什么?” 顾含章打量着沈清的房间,常鸿给沈清安排的房间还不错。 和他本人的房间都没多大区别,显然是特意布置过的。 原本他还怕沈清在常府受委屈,见到那些下人态度也算恭敬,便稍稍放下心来。 “打算和常鸿出门找找合适的面料。” 沈清压着嗓子难受,便恢复原来的声音。 声音一回来,神态姿势也就控制不住地跟着回来了。 沈清的声音多甜呀,生气都像在撒娇,淡淡瞥你一眼,能让你的骨头都酥了。 “清清。” 顾含章的骨头就被她瞥酥了,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太久没见到沈清了,两人挨着坐在罗汉椅上,他便忍不住握住沈清的小手。 他离开金泽时那个吻,震得他想跳下马车。 现在,他想把这个吻延续下去…… 两人的鼻息缓缓交织,沈清也不扭捏。 是她先亲的顾含章,亲都亲了,沈总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没道理之前主动勾搭人家,现在便不让近身。 喜欢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又不只是顾含章喜欢她,她也喜欢顾含章。 两人互生情愫,当初提出要试试的还是她呢。 按照她华国的标准,男女朋友确定关系之后,亲亲抱抱不是正常的事吗?有时情到深处,天雷勾动地火,将恋爱进行到底的都不在少数。 当然,在大齐这种社会背景下,她自然不能把便宜再占下去。 顾含章心跳如鼓,对着那双娇艳的红唇吻了下去。 可才浅浅地吻了一下,一阵有活力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含章,表弟!” 就有人这么不识趣! 顾含章的脸黑得像锅底,他简直不想理常鸿这家伙,干脆把他晾在外面冻死算了! 沈清赶紧推了推顾含章的胸口,冲他摇了摇头。 媳妇儿不乐意,再不愿意顾含章也只能憋着。 沈清哪能任由顾含章任性下去呀?且不说久了不开门会被怀疑,就是亲吻后双唇的异常的颜色,也会叫人瞧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要和常鸿合作的,这么尴尬以后怎么见面? “含章!”常鸿进门来就摆出一副笑脸,“我一听说你来了,就急忙洗漱赶了过来,连早饭都没吃。要不,我们一块儿到太和楼用早饭去吧!今天我做东,我请客!” 说好到了京城就要请沈清去太和楼,谁知一直没时间兑现。 接下来两人要忙着寻找合适的面料,只会越来越忙,择日不如撞日,趁今日顾含章也在,一并请了就是! 太和楼的大名,就算沈清身在青州都听闻过。 昨晚光顾着给顾含章放烟花,连尝尝太和楼的美味的时间都没有。 来一趟京城若是连太和楼的饭菜都没吃过,等回到青州岂不是要被春柳笑话死? “去太和楼?好呀!”沈清挺乐意。 沈清都点头了,顾含章自然也没再说什么。 三人收拾了收拾,便坐了同一辆马车去了太和楼。 太和楼是京城最有名的老字号,大齐开国之初就崭露头角了,据说创店的那位东家是前朝灵帝皇宫里最好的御厨。 灵帝有多昏庸奢靡,从他的谥号就能瞧得出来。他当年除了沉迷女色,最注重的就是口腹之欲,饭菜但凡不合他的心意,就要拖了厨子出去砍头。 而太和楼第一任东家在宫里一直活到六十多岁,等大齐太祖皇帝的义军杀进了京城,还安然无恙地开了太和楼,他的厨艺可见一斑。 “表弟,怎么样?太和楼厨子的手艺不错吧?”常鸿呼哧呼哧吃得满头大汗。 “果然名不虚传!” 沈清吃的速度不慢,吃相却很优雅,主要是顾含章自己几乎不动筷子,要么给沈清夹菜,要么给她擦擦嘴。 三人习以为常,却因为吃得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到门口一个身影露出震惊之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向前钱奔跑者。小宝贝打赏的鲜花*2! 感谢一生平安(张素云)小宝贝打赏的鲜花和金币! 还有好多给我留言和打赏的小天使们,感谢大家给我写作的动力! 第237章 儿子开窍了 谢琼如来太和楼和几个夫人吃早茶。 身边的嬷嬷和她说着,昨晚太和楼里发生的事。 沈清和昨天的烟火在旁人眼中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昨晚姚家那位心肝儿宝贝又向儿子表白。 谢琼如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姚紫仪一定被拒绝了。 别说顾含章,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也瞧不上那小姑娘。 京城官宦人家的圈子能有多大? 谢琼如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别人家都是长辈溺爱,姚家却是稀奇,好端端一个姑娘,居然是被长兄宠坏了。 单凭这点,就算顾含章自己同意,她都不能让姚紫仪进门。 摊上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小舅哥,以后他们镇国公府还要不要过了? “姚老大人虽然已经退下来荣养,可毕竟是一众皇子的启蒙恩师。”嬷嬷劝道,“再任这姚姑娘这么闹下去,姚老大人那边迟早有意见。依奴婢的意思,还是早些给世子定门亲事,断了她的念想吧。” “那小子能同意?” 提到这事,谢琼如就头疼。 顾含章从小主意就比谁都正,他不同意的,谁能逼着他同意?这些年那么多姑娘喜欢他,就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有过好脸。 嬷嬷笑着说道:“从前是从前,从前是世子没开窍。现在世子都这么大了,还能不开窍吗?” 主仆两个聊着开窍不开窍的,谢琼如刚上了二楼,就看见顾含章正一脸温柔地给别人擦嘴。 那是她儿子吗?平日里和他爹一样板着张脸,居然知道伺候别人!整层楼的客人和小二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那宝贝儿子就跟没瞧见似的。 关键是,她儿子要对一个小姑娘如此上心也就罢了,可坐在他旁边的,分明是个少年! 顾含章再拉着一张脸,也是谢琼如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别人看不出,她还能看不出吗? 儿子那眼神做不了假…… 谢琼如只觉得头上一道晴天霹雳。 敢情儿子不是不开窍,而是开窍开到了个小公子身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谢琼如上一刻才刚上了楼,下一刻就匆匆往下走,嬷嬷赶紧追上去询问,“林夫人她们还在楼上等呢!” “你上去和她们说,我忽然有些不舒服便不去了。” 谢琼如哪还吃得下东西,让嬷嬷上去帮她告了罪。 等两人回到马车里,嬷嬷又听谢琼如说道:“还有过两天杨夫人邀我去的那个宴,也替我回了吧。” “连杨夫人的宴都不去了?您的衣裳不都做好了?” 嬷嬷吃惊地看着谢琼如。 刚才不还好好的,她家夫人这是怎么了? …… 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沈清三人。 客栈这一层看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一道不一样的视线,压根没引起沈清的注意。 快速吃完早饭,沈清就让顾含章和常鸿领着,到京城各处的布行转悠。 大半天下来,好料子倒是见了不少,但是合意的布料却没找见。 顾含章和常鸿不懂布,掌柜也没见过什么防绒布。 沈清干脆让两人在一边等着,自己和掌柜在一旁讨论起来。 “没有专门的防绒布也行,您这儿有高密高支的料子吗?” “……高密高支又是何物?” 高密高支是现代面料的术语,沈清穿过来后还没研究过古代布匹的术语。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阵,好在掌柜是专业人氏,很快就明白了沈清的意思。 “公子说的应该是布料的升数吧?” 布料的支数和升数,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支数是指纱线的粗细,越纤细的纱线支数越高,因此用相同数量的纱线织出来的面料,支数更高的要更加轻薄柔软,支数低的则相对厚硬。 升数则是指一块布里经线的数量,一升有八十缕经线,七升布都是粗布,十五升布可以当朝服。 布行里卖的最好的布也差不多就是十五升的了。 问题是,升数再高,支数高不起来,防绒恐怕也不行。 这不是布行的问题,而是沈清自己的问题。 布行只管卖的布穿起来舒不舒适,布行又不做羽绒服,哪里用得着管布料防不防绒? “要不这样,您跟我进库房,看看有没合您意的?” 掌柜已经尽力了,无奈沈清的要求实在太高。 她那是揣了一口袋羽绒,拿着羽根戳的,这么试布行里几匹布顶得住? 沈清对仓库里的布也没抱太大希望,一整天走下来,三人把京城几大布行都跑遍了。 有顾含章和常鸿这两尊大佛跟着,那些个掌柜把想和他们做生意四个字摆在了脸上。 沈清也想轻松些,可不过关就是不过关,今天的偷懒是对危机的纵容。到布行积灰的仓库走了一趟,果然和预期差不多,三人只能失望而归。 “这都什么布行,连匹相样的布都拿不出来!别担心,咱们迟早找得着!” 京城这些布行不行?要真不行,京城那些命妇贵女,还能争相到这些布行里买布? 常鸿帮不上忙,只能看着沈清忙里忙外,怕沈清心里太过着急,说这话是为了给沈清解解压。 顾含章也道:“明日我正好进宫,可以帮忙问问宫里有没类似的面料。” 沈清知道两人是出自好意,不过顾含章就算在宫里找到面料,沈清估计也是用不起。 宫里那些面料都是进贡的,成本就得不少钱。 沈清没打算把羽绒服做成高端服饰,而是希望它便宜好卖,倒是可以和常鸿去见见宁州织造。 既然打算去见宁州织造,剩下的小布庄沈清也不准备去了。 一方面,小布庄在资源上就不如大布庄,没有大布行的仓储能力,也没有大布行布料的样式多。 另一方面,即便小布庄真的有符合沈清标准的布料,沈清得花多少时间寻找? 更别提布料的数量,以及后续的生产力供不供得上货。 这些都是已经找到的前提,何况她还没找成呢,再找下去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常鸿点头,“也行,那咱们今天就找到这儿,宁州织造那边我早和我爹提过了,只要他还在京城,咱随时可以找他去!” 第238章 儿子好像喜欢男子怎么办? 常鸿就跟解脱了似的。 沈清是没见着,她搁那个儿和掌柜忙前忙后,顾含章那眼刀嗖嗖地往他身上飞。 这生意可不是他拉沈清做的,而是沈清拉他入伙的呀! 常鸿想解释,可他有那个胆吗? 顾含章像会变脸,沈清不在的时候是一副嘴脸,沈清在的时候又是令一副嘴脸。 要不是这还在外头,常鸿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叨扰了掌柜一下午实在抱歉。” 京城大布行生意兴荣,城里住的,外地来的,都来这里买布料。 沈清心里过意不去,买了几匹不错的布料,准备带回青州,无论是送人还是留着自用都很不错。 掌柜一脸和气,布行又不指着他招待客人。 托沈清的福,他今儿可是和顾含章、常鸿二人说了不少话,看在他今日辛苦的份上,恐怕也能在这两位爷面前混个眼熟。 可别小看这点眼熟,凡事和人结个善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着。 佛家不是说种因得果吗?这大道理放在做生意上也是一样,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凑巧了,沈清也是这么想的,两人某种程度上互惠互利。 掌柜主动给沈清打了个折,还送不少料子。 “在下就送到这儿了,祝沈公子早日寻得合意布料。” “万掌柜太客气,也祝万掌柜生意兴荣!” 京城的大掌柜说话办事就是不一样,处处透着妥帖。 沈清许久没和这个层面的管理人员打交道,总算找回点上辈子的感觉,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晚饭还是在太和楼吃,沈清在布行挺有活力,吃过晚饭之后就蔫了。 沈清好不容易来趟京城,顾含章本来还计划带她四处玩玩,见她一脸疲倦也不忍心再闹她,亲自送了她回常府,这才动身回镇国公府。 等顾含章走了,沈清才想起吃饭时说要给顾含章的东西忘了给他带上。 ——她刚到京城时,发现外头京郊有人养鹅。 壮实的大白鹅,又大又肥,羽毛白得很雪似的。 当时她就忍不住了,让常鸿停了车,硬是下车问养鹅的农户有没鹅绒卖。 结果农户手里还真的留了鹅毛,鹅毛没什么气味,这么漂亮的羽毛扔了也可惜。 农户媳妇儿还准备拿鹅毛做扇子,拿到城里卖呢。扇子能值几个钱?处理过的鹅绒大多便宜了沈清。 北方比起南方来说皮子多,各种皮子本来就是御寒的神器,而且根本没有跑绒的问题。 沈清挑了几张薄些的皮子,直接拿这些皮子做了双面的夹袄,被常鸿要去了一件,剩下的几件都准备给顾含章送去。 “时辰不早,要不我给他送去吧!”常鸿正好过年给沈清屋子里添点东西。 下午他可把那祖宗得罪了,不找点事情做赔赔礼,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沈清下午光顾着和万掌柜说话,哪里知道顾含章和常鸿之间的互动? 常鸿嘴上说有事找顾含章,她也就让常鸿拿了东西过去。 …… 镇国公府。 谢琼如已经头疼了很久了。 儿子喜欢的好像是男子怎么办? 纵使谢琼如不是个老顽固,得知这个消息也一时无法接受。 这么大一件事,是该告诉夫君和婆母,还是找儿子谈谈? 顾修远是个老顽固,婆母的年纪又大了,两人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大齐还没开放到华国那个程度,和儿子谈他好龙阳的事,谢琼如想想就头大。 “谢伯母!”谢琼如正在暗自神伤,就看见常鸿抱着个大包袱,风风火火地朝她走来。 “常鸿来啦。”谢琼如见到常鸿心里一跳。 早上看见那一幕后,她就派人打听过了,和儿子一起吃饭的少年姓沈,与常鸿一同从青州北上,据说是来做生意的。 确实是来做生意的,一整天带着两人去了好几个布行。 谢琼如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别的,常鸿是跟着顾含章去了青州的,有些事情问他最合适不过。 谢琼如叫住常鸿,直接就开口问:“常鸿,早上有人看见含章给个姓沈的小公子擦嘴。” 常鸿心里咯噔一声,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谢琼如这话问得可真有水平,要说有什么吧,其实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要说没什么吧,可事实上能没什么吗?要不是沈清穿着男装,顾含章哪只给沈清擦嘴啊,恨不得跟沈清亲嘴…… 当然,这话常鸿没敢和谢琼如说。 顾含章和沈清都还没表态,谢琼如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他二娘都挑剔成那样,谢琼如那是谁啊,那是全京城命妇里头的标杆。 沈清再有才能长得再好看,谢琼如看不看得上一个村里出来的丫头还另说呢。 万一谢琼如知道后,就要抡起她的大棒子棒打鸳鸯呢? 沈清那可不是个受气的姑娘,说不定当场就要把顾含章甩了,他要把这事泄露给谢琼如,估计明年今日坟头草都半人看了。 “怎么半天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 常鸿能有几斤几两,一紧张就全让谢琼如看穿了。 谢琼如心都凉了一半,她不就轻描淡写问了句话,常鸿这么紧张做什么? 难道说,她的猜测是真的,顾含章真的和沈青有什么? “这……这有啥?”常鸿看都不敢看谢琼如一眼,赶紧说道,“伯母您是不知道,含章在青州时也经常给我和齐铭擦嘴!” 说完,他说完也顾不上谢琼如什么反应,抱着怀里的几件袄子拔腿就跑。 谢琼如呆愣在原地,回过神哪还有常鸿的影子? 什么叫顾含章不但给沈青擦嘴,还给他和齐铭擦嘴! 一个个可能在谢琼如脑海中闪过。 齐铭和他们家还带着亲,顾含章应该不可能和齐铭有什么。 顾含章认识那么多人,怎么就偏生挑了常鸿去青州? 仔细一想,常鸿这孩子模样生得挺好,还长了张娃娃脸。 沈青模样生得比常鸿还好,看起来比常鸿还嫩…… 谢琼如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儿子给那小公子擦嘴,那小公子眼里只有吃的。 他与顾含章走得那么近,到底知不知顾含章喜欢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渊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谢谢支持! 第239章 男孩子出门在外要知道保护自己 沈清知不知道顾含章喜欢她? 她可太知道顾含章喜欢她了。 当初顾含章还一本正经地和她说话时,她就知道顾含章喜欢她,更何况现在顾含章恨不得把喜欢两个字写在脸上? 常鸿抱着沈清给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小跑进顾含章的院子。 皮子做的衣裳有点份量,他抱着跑了一通,就喘得跟破风箱似的。 一进门就把包袱朝江越一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常公子?”江越看见常鸿也吃了一惊。 顾含章前脚从常府回来,常鸿怎么后脚就跟过来了。 常鸿坐在椅子上摆了摆手,“江越,你们家夫人太可怕了!” 江越和常鸿挺有共同话题,谢琼如可不就是太可怕了吗? 顾含章从青州回来,谢琼如愣是从块玉佩里瞧出不对劲儿,明面上也没说什么,可一连好几天下来,话里话外都在问他那玉佩的来历。 谢琼如能把顾含章生得这么聪明,自然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江越每回见到谢琼如,都生怕自己露出马脚,什么时候都不敢放松警惕,这还不如干脆抽他一顿呢! 两人正同病相怜,顾含章换了套衣服从房里出来。 他倒没忘了羽绒夹袄,只是见沈清脸色疲倦,更想让她及时休息。 没想到,常鸿特意跑了一趟,亲自送过来。 “你一走沈姑娘就想起来了,我正好没事,就给你把衣裳送来了。” 顾含章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常鸿却察觉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 他就说嘛,沈清亲手缝制的衣裳,顾含章怎么可能不想要? 把衣裳送过来是送对了,常鸿顺水推舟,“要不试试这夹袄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我就带回去让沈姑娘改一改。” 镇国公府不是没有会针线的丫鬟,可要让丫鬟们动了这夹袄,那还是媳妇儿给做的夹袄吗? “也好。” 常鸿第一回如此顺眼,顾含章点了点头,叫上来几个人帮他换衣裳。 常鸿一看,这几个人虽然穿着小厮的衣裳,却一个比一个粗壮,哪里是什么小厮,分明就是他手底下的侍卫。 这些侍卫平常舞刀弄枪,哪个不是力大如牛。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夹袄给弄坏了怎么办? “不是,你院子里就没一个丫鬟?” 顾含章看他一眼。 常鸿立马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伺候你换总行了吧?” 堂堂世子爷院子里,怎么可能没丫鬟伺候? 江越叹了口气,有倒是有,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这世家大族和皇家是一个道理,时间越长家里的后代就越容易长得好看。 而且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和宫女还不一样,宫里的宫女到了年纪都是要放出去嫁人的。可大户人家里的丫鬟到了年纪,那都是要许给家里的小厮的。 一代又一代,家里的丫鬟都是家生子,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心气儿也就高了。 偏偏顾含章又长了这么张脸,那可不就一门心要做半个主子? 后来惹了顾含章生气,干脆全换成了小厮和护卫,这院子里才总算清静下来。 …… 上好了的银灰色皮子做成的夹袄,穿在身上很是合身。 这皮子做的羽绒夹袄,和布做的还不一样,可以直接像马甲一样穿在外头。 顾含章平日的衣服都是专门有人打理的,各季都会做一定数量的新衣,哪里用得着他自己操心? 现在居然自己不知道哪里弄来件新夹袄,还是常鸿伺候他换上的。 谢琼如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这夹袄……是那位沈公子送的?” 她都打听过了,沈青到京城做的是衣裳的生意,就是衣裳的名字怪了些叫什么羽绒服。 顾含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语气倒没什么变化。 “是她送的。” “这衣裳做的倒是挺别致。” “您要是喜欢便拿一件穿。” 母子二人说话特别自然,就像平时闲聊说话。 包袱里有四件羽绒夹袄,码数颜色各不相同,显然不是给顾含章一个人穿的。 谢琼如年轻时容貌出众,年纪大了也是京城同辈人里最出色的,这平时没大见过的东西倒还挺感兴趣。 这要不是沈青送的东西,她保准当场就收了。 但偏偏是他送的…… “我穿这东西做什么。”谢琼如孙子没抱到少,娶儿媳妇的梦就先破碎了。 她现在心里别扭着呢,短时间内还无法接受儿子喜欢的男子的事实。 “您不想要,这两件就都给祖母。”顾含章有些可惜,要不是他娘的衣裳给他太小,正好他两件可以换着穿。 看见儿子那心疼的表情,谢琼如心里那个酸啊。 一件破夹袄而已,至于这么宝贝么? 顾含章以前不是不开窍吗?怎么忽然成了个情种! 人家沈青知道他喜欢自己吗? “每人一件的东西,我不拿一件像什么样?” 最后还是谢琼如先妥协。 罢了罢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 以后那沈青要真进了顾家的门,独独自己没有那夹袄像什么话? “瞧瞧你这满院子的男人像什么话?”临走前,谢琼如忽然提了一嘴,“明儿我替你选几个丫鬟婆子……” 想起之前的事,顾含章就头疼,一口拒绝谢琼如。 “娘,我觉得满院子的男人挺好的。” 谢琼如能说啥?还能当着外人的面拆穿他? 常鸿也不知咋了,就觉得顾含章说完那句话后,谢琼如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了。 他在顾含章院子里待了多久,谢琼如也就待了多久。 从院子出来时,谢琼如看他的眼神都是心疼的。 “你这孩子,跟含章去青州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当然辛苦! 整天被沈清逼着做数学题能不辛苦吗? 常鸿点点头,心里觉得,顾伯母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可怕嘛。 他回家这么久,家里人都没这么关心过自己。 这孩子……就知道傻乐。 谢琼如无奈地叹口气,“男孩子出门在外要知道保护自己,知道吗?” 第240章 姚大公子从中作梗 谢琼如说完一句话就飘然离去,完全不给常鸿反应的时间。 常鸿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怎么感觉今天的顾伯母怪怪的? 是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吗? 算了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了。 总之,他的任务是完成了,镇国公府里的事情,就留给他们顾家人自己操心吧! 回到常府,常鸿还顺带去了躺沈清院子,告诉沈清夹袄已经给送过去了。 “含章很喜欢,顾伯母也很喜欢,大小也正合适,你就放心吧!” 未来母媳的事,常鸿总要往好里头说。 就算谢琼如表现得再不乐意,但好歹也算收了不是? 沈清听说夹袄送过去一切都好,也就放下心来。她当初买皮子就是按顾含章家四人的份买的,顾含章对她娘那么好,她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顾家是镇国公府库房里的好东西不计其数,送这羽绒夹袄也就是送个新奇。 沈清睡了个好觉,本来顾含章第二天是要陪她一块儿去见宁州织造的。 但江越清早来了一趟,说是顾含章忽然临时有事要进宫。 宁州织造倒也不是非要顾含章陪着去见,就是沈清这趟来京城时间紧,可不就得把时间一分掰成两分用? 既然顾含章没空,沈清和常鸿收拾了收拾,就坐着马车直接去了宁州织造郭达的宅子。 宁州相当于华国的江南一带,丝织业相当发达。 郭达身为宁州织造,自然是深入一线,比起布行的掌柜见过的布料要多得多。 沈清一提起防绒布,还没和他说什么高密高支,郭达惊奇地看着沈清。 “你知道防绒布?” 沈清也吃了一惊,是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太少,大齐已经有人生产出防绒布了? 郭达笑着解释,“此前西域来的客商拿羊毛做被褥,寻常的面料容易跑毛,干脆在我们这里定制了一批布。” 西域的客商要求苛刻,纱线的粗细,布料的疏密要求都很高。当初那批防绒布可费了他们不少工夫,郭达的印象迫深。 羊毛被也有跑绒的毛病,若是这防绒布能挡得住羊毛,或许也能挡住鹅毛和鸭毛! “郭大人,那防绒布您手头还有吗?” 郭达手头还真有。 当初那批防绒布,他们特地多做了些,本来想着看看有没市场。 后来因为需求实在太小,就干脆直接停产了。 “那还等什么?”常鸿迫不及待,“您还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压箱底多年的布料有人问津,郭达也十分高兴,乐呵呵地说道:“要不然劳驾常公子和沈公子移步,随我亲自去库房瞧一瞧?” 常鸿着急,沈清的心情同样也激动。 如果这批防绒布合格,那她的羽绒服生产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宁州织造是皇商,虽然和华国历史上的织造府不大一样,宁州织造是一半官家一半私家。 但有官家的成分,无论质量还是人事上都有保证,有这样优质的供应商,还用愁生意不好做吗? 两人跟在郭达身后进了库房,沈清终于摸到这防绒布。 这料子轻薄柔软,平整细洁,紧密布看起来也比一般的料子高。 沈清林口袋里摸出一把羽绒,“郭大人,介意我试试吗?” “沈公子随意。”郭达点头。 沈清按照老方法试了试,心中一颗大石终于落地。 这布料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料子都不一样!任她怎么折腾,都没跑出一根羽毛! “郭大人,这些防绒布可以大批生产吗?” “可以可以,怎么不可以?” 要是不卖,郭达费劲做这些防绒布干什么呢? 只要沈清和常鸿要的多,价格什么都好说。 一方诚心买,另一方诚心卖,三言两语便谈妥下来。 沈清提出要拟个标准签契,郭达也一口答应,他是皇商还能怕沈清坑他,直接让丫鬟拿了笔墨给沈清自己写。 沈清拟的这个标准,有点像后来每个制造业工厂都要做的生产认证,规定产品不能低于某个标准。 大齐官府还没这种规定,只有沈清自己写进契约里了。 “大人,外头有客人找您。”沈清写着,忽然来了个丫鬟向郭达通报。 “常公子,沈公子,我暂时去见见客人,还请二位稍候片刻。”郭达起来朝二人歉意地笑笑。 沈清还在拟契书,常鸿也不是非要郭达陪着,两人很痛快地表示理解。 不多时,沈清把契书写好,便坐在大厅里等郭达回来。 这么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时辰,茶壶里的茶都换过好几盏,郭达才匆匆从外头进来。 “郭大人你总算回来了,契约已经拟好了,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呗?” 常鸿都饿得不行了,急忙把契约递给郭达。 郭达却没接,摇了摇头,“常公子,沈公子,对不住,这契约恐怕签不了了。” “郭大人,可是价钱上有什么问题?”沈清眉头微微一蹙。 “没什么问题,就是不能签了。今日不便待客,两位还是请回吧。”郭达一反常态,直接下了逐客令。 前脚还说可以签,后脚就反悔。 “你这是耍人玩?”常鸿反问。 郭达没回答常鸿,直接叫来外头的小厮,“来人,送这两位公子出去。” 常鸿这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上前一步要拦郭达。郭达大小算个朝廷命官,沈清怕常鸿惹出什么事来,赶紧拉住常鸿。 常鸿想起沈清在场,这才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这都什么人?出去了一趟,顿时就翻脸不认人。难道说,来了个什么人和我们抢防绒布?” “抢防绒布倒不一定。” 沈清揉了揉眉心,防绒布这种东西这么久都没人要,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倒像是有人故意破坏,不让把郭达把东西卖给他们。 否则,买卖不成仁义在,郭达何必翻脸不认人? 郭府的下人倒是恭恭敬敬,没有对两人无礼。 两人刚走出郭府,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站在门口。 沈清一开始还没认出来这是谁,可自打她从门里出来,那人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这才想起,眼前这人不就是那日太和楼里见到的姚大公子? 第241章 沈清是小白脸? 姚大公子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很多,沈清和常鸿都能来见郭达,姚大公子自然也能见。可姚大公子看沈清眼神实在太明显,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常鸿都注意到了。 姚大公子又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好歹也是朝中挂了职的。哪有那么闲,大中午的在郭达门前站着? 要问常鸿为啥知道?姚大公子可没隐藏他眼神里的恶意! “姚大公子盯着我表弟看什么?!”常鸿一下子把沈清挡到自己身后。 姚大公子似笑非笑,“表弟?常鸿,我记得你可没这号表弟吧?” 哪里是什么表弟?性别都不同,怎么也不可能是表弟。 常鸿说沈清是自己表弟,是因为姚大公子看沈清的眼神太吓人,常鸿下意识要护着人罢了! 被姚大公子一下子揭穿,常鸿抬高声音,“我家有什么亲戚你管得着吗?我说他是我表弟,他就是我表弟!” 言外之意就是,姚大公子要敢动一下人试试! 他的小妹伤心得犯了病,面前这个小白脸却想春风得意,借着顾含章的宠爱顺风顺水?怎么可能! “姚大公子今天特意前来,就是为了破坏我和郭大人的合作的?”得知真相,沈清反倒气定神闲。 倒是常鸿吃了一惊,他就说刚才郭达明明恨不得当场就把防绒布卖给他们,怎么见了一回客,突然就态度大变。 敢情他见的不是寻常的客人,而是特意来捣乱的姚大公子! 姚大人是太子少傅,郭达两边权衡,自然不敢得罪姚大公子,便只好选择反悔。 想到差一点谈成的生意就这么泡汤了,常鸿再也忍不住。 “姚建元,你这人未免也太损了吧?是你小妹自个儿喜欢含章,含章从来就没喜欢过她,你好意思来找我们麻烦!” “你们应该庆幸顾含章从没喜欢过我小妹!”姚建元冷笑,又转头看向沈清,“今日这教训你可要好好长长记性,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别的事情我不管,可这宁州织造……有我在一日,你沈青便休想和他合作。” 沈清以前做生意,因为一张脸没少被人误会。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她都女扮男装了,还能从别人嘴里听见这种话。 要是换做正常人,沈清说不定还为自己辩驳一二,但面对这种不正常的妹控…… “常鸿,何必和这种人废话?没了这防绒布,我自己也有法子。”沈清觉得没必要和这种脑子不正常的人浪费口舌。 姚建元轻蔑一笑。 格局小就是格局小,空长了一张脸又有什么用?傍上了顾含章眼前还只有这点蝇头小利。什么羽绒服?只有那些连饭都没本事吃的泥腿子,才会拿这种肮脏的东西做衣裳穿! 好不容易给小妹出了口气,姚建元心里舒畅许多,赶紧赶回衙门处理公务。 谁知刚回到衙门,就有两个同僚一脸疑惑地来问他。 “姚大人,那是太和楼的烟火真的是你们家买的?” 姚建元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这两个同僚见到他生辰宴上的烟火,心中十分艳羡,还说要去买来等元宵节了放。 当时他还特意让两人提自己的名字,让烟花铺子打点折扣。他记得当时这两人还一副感激的样子,怎么拿了好处却来他面前说这种话? 姚建元心里不大高兴,“是我家买的,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两个官员自己心里还憋屈呢! 他们听了姚建元的话,到烟花铺子要折扣。谁知那铺子的掌柜非说没这号人,还让他们买不起就别买,当时不少人看着,两人只觉得丢尽了脸。 好声好气来询问姚建元,姚建元居然这种态度! 两人也不替他遮着掩着了。 “问题嘛,倒是没什么问题。” “确实没什么问题,不过是闹了场误会罢了。” “原来那日太和楼的烟花不是姚家放的,而是有位姓沈的小公子放的。” “为啥放烟花?人家有钱呀,闲着没事儿干,把银子扔水里听个响不行么?再说了,人家在太和楼外放烟花,关你楼里的什么事?” 礼部的大小官员听了,都拿余光瞄姚建元。 那天的烟花多大的阵仗啊?就连他们没去的都听说了,整整放了十车! 姚建元自己的生辰宴有没安排烟火,他自己能不知道? 明知不是自己的手笔,却还“借花献佛”,这得多大的脸呀?就连礼部的主事,看姚建元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姓沈的小公子,那天在太和楼里除了沈青,还有哪位姓沈的小公子? 姚建元当时承认得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现在去告诉那些人,这其实都是一场误会还来得及吗?可就礼部的人相信他了,那天生辰宴上那么多人,难道他还要一个个去解释? 姚建元面沉如水,下回姓沈那小子要再犯到自己手里,他一定连本带利向他讨回来! …… 姚建元能不能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常鸿不知道。 但常鸿知道,沈清一定是生气了。 废话,能不生气吗?要是没有姚建元掺一脚,这羽绒服生意马上就要做起来了。 羽绒服生意有他一半,他也恨不得上去给姚建元开瓢,可看见沈清微蹙着眉头的样子,常鸿就生不起来气了。 “不是……表弟,你也别太生气。那姓姚的脑子有问题,咱们全京城人都知道,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不就是防绒布吗?等含章回来,我让他亲自去找郭达去!我就不信了,郭达还敢不卖!” 沈清捏了捏眉心。 眼看着防绒布到手,就能组建羽绒服生产线。 好端端的,居然跳出来一个姚建元,说不糟心那是不可能的。 以前再怎么着她只要能签合同都行,可现在要她吃郭达这颗回头草? 常鸿还在她耳边嗡嗡叫…… “常鸿。”常鸿只听见沈清叫了他一句,他立刻停下来,安静地听沈清说话。 沈清尽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没什么破绽的笑容,“要不,你先出去吹吹风?” 第242章 嫁给我 出去吹吹风? 天气这么冷,他出去吹什么风? 再说了,沈清还生气着呢,这位姑奶奶没消气,他怎么敢出去吹风? 常鸿坚定地摇头,“我不去吹风,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 沈清太阳穴突突跳,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 等顾含章到常府时,就看见常鸿抱着胳膊,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常鸿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顾含章愣了下,皱起眉头看他,“要走就走,要进去就进去,在这里吹什么风?” “含章,你终于回来了!”常鸿欲哭无泪。 顾含章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拿着几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好几道题目。 前两天,沈清心情好这免了常鸿的“寒假作业”,怎么今天突然又让他做题了? 常鸿心里拔凉拔凉。 他不就是热心了一点,想让沈清早些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吗? 没想到,沈清说让他到外面吹风,就真的让他在外面吹风,不做完这些数学题不准进屋暖和。 顾含章反问,“她说了不让你进屋,有说不让你回去吗?”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常鸿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沈姑娘是嫌我太吵了吗?” 总算明白过来,还不算太笨。 顾含章问道:“你们和郭达谈的如何?他手上可有防绒布?” “有倒是有……”提起这个,常鸿把前因后果说给顾含章听,“沈姑娘她一定生气了,要是换了我,我也生气。这关沈姑娘什么事?姚建元不就是欺软怕硬嘛?他还以为沈姑娘是个男子呢,要知道沈姑娘的真实身份,指不定说的更难听……” 常鸿实话实说,他是真的替沈清不平。姚紫仪有什么好,除了运气好投了个好胎,她哪点比得上沈清? “你先等着!”顾含章脸色越来越难看,撇下常鸿去敲沈清房门。 沈清打开房门让人进来,顾含章来的时候她就听见动静了。 她生气是真生气,但把常鸿赶出去,纯属常鸿自己火上浇油。 现在她冷静下来了,见到顾含章也是心平气和的。 “清清,姚建元去找你的麻烦了?” “含章,我想收拾收拾,过两日就回青州。” 两人的情绪没有对到点上去,态度自然有差异。 “怎么突然就要回青州?”顾含章愣了一下,顾不上说姚建元的事情。 从青州到京城不远千里,他以为沈清到了京城,总是要过完年和他一起回青州的。 忽然在这个节骨眼儿要离开,顾含章不可能不多想。 常鸿说的对,姚建元确实不敢碰自己这个硬茬,便只能找沈清的麻烦。 若是就连镇国公府都承认,沈清是未来儿媳。 这些欺软怕硬的,还敢欺负她吗? 顾含章握住沈清的手,正色道:“清清,等过几日,随我回去见家中长辈可好?祖母和母亲一定很喜欢你。” 沈清没想到顾含章会和她说这个,在京城的事情已经办好,她是真的打算回青州,并不是刻意拿乔。 刚才她生气归生气,可气消了也就想明白了。现在的她拿姚建元的确没办法,而且对大齐京城里盘根错节的势力确实不了解,也不想让顾含章再和姚家搅和在一起,只能等有能力之时再找回场子。 防绒布谈不下来也就算了,左右她不是没见过好布料,用不着再找郭达签契。 但在顾含章看来,显然不是这回事,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生气,甚至想带自己去见家长…… 沈清平时和顾含章相处,觉得顺心顺意,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合意的人。 可现在,他把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沈清却觉得沉甸甸的。 “含章,我这趟来,并没有打算去见你家的长辈。”沈清实话实说。 她想说自己年纪小,现在还不打算立即就谈婚论嫁,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用这种话搪塞顾含章,未免有些太不真诚。 她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顾含章说清楚。 “含章,你认识我这么久,应该也看得出来。在我这里,许多东西要排在终身大事之前。” “我想靠我自己的能力做一番事业,而非早早就嫁人,相夫教子,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顾含章抓着沈清的手握紧,“嫁给我,同样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清清,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和别人不一样。” 沈清摇了摇头,“若是我嫁给你,即便我有所成就,日后他人也只会说,我借的是镇国公府的势。” 而且人非草木,若是真的嫁进顾家,又岂能说不在意就不在意。 顾含章一心支持她,那顾家其他人呢?真的能接受一个动不动便走南闯北,与人谈生意的儿媳? 沈清知道,顾含章那么聪明,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望着顾含章微沉的俊脸,沈清忽然有种自己是欺骗了别人感情的渣男的错觉。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话说起来伤感情,可她不想骗人。 “含章,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好聚……” “谁准许你说好聚好散了?” 顾含章从小到大,那都是高门子弟,什么时候被人这样伤过心?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嚯的下站起身来,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顾含章推门的动静颇大,就连外头站着的常鸿都吓了一跳,他想上去和顾含章说句话,却见顾含章脸色铁青。 沈清往前走了几步,常鸿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她面前。 “表弟呀,表弟。你咋能说那种话呢?” “咱们家这位世子爷对谁像你这么好过?” 沈清瞥了他一眼,“你听见了?” 可不听见了吗? 两人声音这么大,顺着风就飘过来了。 听到顾含章开口,他都以为两人好事将近,没想到沈青居然一口就给拒绝了。 这要是让姚紫怡知道,那可不得被气死。 “就让人家这么走了,你不追上去哄哄?”常鸿真是替两人着急。 要说沈清不喜欢顾含章,那怎么可能? 不喜欢顾含章,能咚咚为他砸银子? 不喜欢顾含章,能连京城都为了他来了? 沈清没追上去,主要是怕自己心软。 “这两日你不用陪着我,多看看他。” 第243章 跟沈清回青州 去看顾含章? 顾含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常鸿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还是按照沈清的要求去了。 结果他去是去了,却没见到过顾含章的人。 顾含章堂堂镇国公世子还能出啥事?倒是沈清,常鸿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京城走动。 想到这里,他干脆还是在沈清身边待着。 沈清见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是照旧到街上去,一方面是趁离开前多了解了解京城的市场,另一方面从京城回青州要用到不少东西,送人的自用的,她总得自己到街上挑选。 要不是赶着回去陪她娘过年,时间上不允许,她甚至想带十几辆马车的货回青州赚差价。 买东西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要久,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所有物件都置办齐全。 毕竟在常家住了这么久,常家也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再看不上常家偏心的做法,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别的,总是要去感谢一番。 沈清特地在街上选了件礼物,让常鸿带着他去见了他爹常林。 “这就要走了?”常林打量着沈清。 沈清这个时候跟着常鸿来京城,本以为她会在京城过年。 没想到,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他的印象里,这孩子颇有些年少轻狂的感觉。现在提着礼物恭恭敬敬,简直不像一个人…… 沈清又不是不会来事的人,上回对常林不是很有礼貌,主要是因为常林表现得太偏心了。 这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常鸿的东西还不都是他老子给的,这点事情沈清还是想得通的。 “母亲还在家中,不好叫她一个人过年。”她笑嘻嘻地把礼物递上,“多谢伯父这些日子的款待,小侄一点心意,还望伯父喜欢。” 家中只有母亲和这孩子相依为命,难怪小小年纪就要出来谋生。 若是常鸿有她一半,他也不用这么担心常鸿了。 常林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皱起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常鸿瞧着着急,他爹这是咋回事啊?平时和朝中那些官员应酬,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人家沈清特地买了礼物,郑重其事向他道别,居然还摆着张臭脸,该不会还在记之前沈清顶撞他的仇吧? “爹,爹……爹!”常鸿清嗓子,努嘴巴,终于让常林回过神。 常林扫了自家傻儿子一眼,然后不甚在意地对沈清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常鸿带你来京城的,就让他跟你一起回青州去吧。” 这话说出来,不但是沈清,就连常鸿都愣住了。 他才回来多久?还指望在家里顺顺心心地过个年,他爹这就要赶他走? 沈清也觉得这个做法不妥,她是要回去过年,却也不能耽搁常鸿在家里过年啊! 回都回来了,哪有年都不过就走的道理? “常伯父,这是不是……” 沈清话还没说完,就被常林反问,“你不是拍着胸脯吹牛,说要让常鸿再考一回第一?” 姜还是老的辣,沈清被常林一句话堵得哑了火。她自己说过的话,她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常鸿在常林眼里,就是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胳膊拧不过大腿,常鸿再不愿意,也得乖乖听他爹的。 常老夫人得知儿子做的事,相当不乐意,去书房找常林理论。 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常鸿坐在沈清旁边,气得不得了,“你看看我爹,他就是偏心眼儿!” 说着,他就把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还有常林这些年偏心常渺的事情都拎出来,和沈清说了一遍。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嫌我碍眼,恨不得早点把我支开!”常鸿最终总结道。 常林确实偏心了点,可要说想把常鸿从身边支开? 沈清并不这么认为,这回她再见到常林,改变了一些对常林的看法。常林还是希望长子立起来的,否则也不会容忍她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辈。 不过,这些话她没跟常鸿说,现在的常鸿也听不下去。 这父子之间的事,还得由他们父子自己解决,沈清一个外人插不了这个手。 常老夫人无法改变两人要离京的事实,特地准备了一桌酒菜给他们送行。 因为没法留在京城过年,常老夫人还塞给常鸿不少银票,足够他在金泽镇痛痛快快地花上一年了。 常鸿没想到提早离京还有这种好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底下人把马车收拾出来,两人都带了不少东西,终于准备在第二天清早离京。 “表弟,不是我说。咱们明早就要走了,不去和含章道个别?” 常鸿这两天也看出沈清心情不佳。 顾含章生气离开,就一直没再来过,两人还是第一回闹这么大的矛盾,常鸿看着都着急。 离开京城前,确实应该和顾含章见上一面。 沈清心里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干脆和常鸿坐了马车去镇国公府。 两人没进门,没一会儿江越从府里跑出来,额头上都带着微汗。 “你们来得不巧,我家主子不在府中。” “没关系,他去了哪里,我们自己去找。”常鸿说道。 这几天顾含章早出晚归,还不让他跟着,江越也不知道顾含章去了哪。 常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下意识去看沈清。 之前他来了好几回,就没找着顾含章,现在他带着沈清一起来找,有没有那么不凑巧,顾含章还不在府里! 这莫不是还在生沈清的气,才不愿意见他俩吧? 沈清显然也想着了,“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转告他一声,我和常鸿准备回青州去了。” 江越啊了一声,着急的不得了,“这就要回去了?不留在京城过年吗?” “沈公子,我家主子真的不在府中。不信你跟我进去瞧瞧,我家主子院子里真的没人!” 跟江越进去搜顾含章的院子像什么话?她又不是要去捉奸。 沈清摇了摇头,“行了,我相信他不在府里。” 说完,又叮嘱的江越两句,这才上了马车。 江越心里那个着急啊,他倒希望沈清生气。 可沈清这是看上去可是一点都不生气啊! 天知道,顾含章这几日真的是早出晚归。常鸿也是,不帮着他家主子说两句话,还用埋怨的目光看着他是怎么回事? 江越也不好拦沈清,只能眼睁睁看着常府的马车渐渐驶远…… 第244章 感情这件事沈清比他高明太多 两人离开镇国公府门前,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色越来越暗,微弱的光线从糊着穿着的菱格窗外透进来,落在闭目养神的沈清身上。 常鸿有种奇怪的感觉,沈清看上去明明没有生气,他却觉得沈清是真的生气了。 “你也别太生气,主要吧,这事咱确实理亏。不过你看……含章多喜欢你,和你闹几天脾气,等回青州也就差不多了。” 常鸿小心翼翼,生怕惹了沈清哪里不痛快,又要被罚做数学题。 不过这些话,他憋在心里不舒服,就算沈清真的不高兴,他也得说出来。 沈清虽然闭着眼睛,整个人却很清醒。 听到常鸿的话,不由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瞧瞧,还死鸭子嘴硬呢,这都不叫生气,还有什么叫生气? 常鸿心里这么想,却没敢跟沈清顶嘴。 “是是是,咱心胸宽大,不跟他一般见识。” 沈清无奈,自己这是越抹越黑了。 算了,常鸿爱怎么想,就让他怎么想去吧。 她确实不大开心,却不是因为没见到顾含章。 恋爱这种事情有甜就有苦,心上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人的内心。 这就是为什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她算不上英雄,但顾含章大小也算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了吧? 沈清觉得,自己昨天说得轻松,可真让她放下顾含章,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反正顾含章怎么样都得回青州,到时他们两个再找时间把事情说清楚好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清也就不再纠结,回到常府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早就起身,和常鸿准备动身回青州。 …… 江越本以为顾含章夜里就会回来,可没想到顾含章一整页没回府。 他再顾含章院子里呆了一整夜,第二天起来去门房询问,就听见门房的下人议论。 说是姚建元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被礼部的主事训斥了一顿,然后就从礼部司被调到了膳部。 礼部司是礼部第一司,能力家是最好的官员全在那里,掌管着礼乐衣冠等朝廷的重大事务。 膳部则是掌管祭祀和祭祀用的牲口的地方,属于礼部里的清水衙门。 从管人的地方,被调到管牲口的地方,这差距能不大吗? “听说是得罪了人,据说就连姚大公子生辰宴当天的烟火,其实都不是他自个儿放的。人家凑巧在那放了烟花,便被他说成自己安排的。” “那场烟花竟是别人放的?这姚大公子怎么这么大的脸,难怪得罪了人。这下好了,被人教训了吧?” 镇国公府上下哪个不知道姚紫仪缠着自家世子爷的事? 姚大公子出事,众人都出了口气。 姚建元的老子是太子少傅,出点小差错谁会为难他? 江越总算明白,这几天顾含章早出晚归,都是为了什么了。 可光他知道,自家主子是为了沈清出气去的没用啊。沈清又不知道,说不定沈清还以为,顾含章真是因为生她气,所以才故意不见她的呢! “你们几个看见世子爷回来了没?”江越着急。 门房们面面相觑,世子爷回来没有,江越难道不比他们更清楚? 算了!问他们有什么用? 江越觉得,还是赶紧去趟常府,把误会和沈清解释开才好。 他也顾不上别的,连忙去马厩牵了匹马出来。 刚把马牵出角门,就看见顾含章一脸疲倦地跳下马。 “江越,你要去哪里?” “世子,您终于回来了!”江越喜出望外,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顾含章问道:“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走?” 江越摇了摇头,这倒没说只说了今天走,可谁家出门不是赶着一早走的?至于一早到底有多早,他就没有细问了。 顾含章抹了把脸,重新翻身上马。 这几天他一直没在,沈清一定生他气了。 万一她一生气,真的要和自己好聚好散,那可怎么办? “我去一趟常府!” 常府门口,沈清站在马车边上,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 天还灰蒙蒙的,风中带着点干燥的味道,这个时候常府门口的大街还没热闹起来,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人在街上走动。 常鸿要跟着自己回青州,常老夫人拉着常鸿的手一遍遍叮嘱。 常林面无表情地站着,常夫人倒是脸上挂着笑容,常渺和他小妹就算一脸不情愿。可大哥出远门求学,还是得乖乖地站在一边。 “沈公子。”一家人说了一会儿,沈清忽然被常老夫人唤了一句。 她连忙应了一声,“常老夫人。” 常老夫人一脸慈爱地望着她,“那接下来,我这不成器的孙儿,就有劳沈公子照顾了。” 孙儿都和她说了。 别看这位沈公子年岁小,却十分有才华,要不是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也不会一个人出来做生意。 人年纪大了,就总会喜欢好看又上进的小辈,沈清刚好属于这一类。 沈清诚惶诚恐,又被常老夫人塞了几袋子吃食,让她路上打发时间吃。 临上马车前,沈清忍不住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口。 常鸿也掀开车帘,心里有些失望。 罢了罢了,人家正主都不着急,他在这里急什么? 马车缓缓驶动,没驶出多久,忽然急急停下。 外头有人朝车里喊道:“世子爷来了!” 沈清和常鸿还没反应过来,车板便微微一沉,车帘被人掀开,顾含章带着一身寒意钻进车厢。 “含章,你……” 沈清吃了一惊,双手就被顾含章握住。 “清清,我没生你的气。” “我不在家中,是因为我气不过,忍不住去找了姚建元的麻烦。” “我不喜欢你说什么好聚好散的话,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除了我,你也不许和别人聚。” 这几天,只要顾含章想到,沈清离开他后,会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他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顾含章觉得自己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可什么时候他竟喜欢沈清,喜欢到这种地步了? 他不得不承认,感情这件事沈清比他高明太多。 最可怕的是,尽管如此,他还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31352575355打赏的鲜花!谢谢支持! 第245章 兄妹二人迟早要出事 顾含章都这么说了,沈清还能说什么? 对方是她喜欢的人,放下身段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她又不是铁石心肠。 有时很多事情,并不是不能付出,而是看对方值不值得付出。 沈清觉得顾含章值得,至少目前的顾含章值得。 她也就往前倾了倾身子,轻轻钻进顾含章怀里。 “含章,我心里也只有你,成亲的事情咱们以后慢慢商量。” “是我不对,不该说的这种话伤了你的心。” 沈清做出的决定,很少会觉得自己有错。 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拿商业上的思维,来应对感情上的事。 做生意是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次不行,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感情这件事却不一样,把一个喜欢你的人推开,对方可不一定回得来了。 沈总两辈子加在一起,有不少人为了她的美貌和财富追求她,却是第一回与人真真正正谈恋爱。 一不小心就让人伤了心,这些天她心里也不好过。 沈清柔顺地钻进他怀里,顾含章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就是晚点成亲吗?这又有什么?在他心里,沈清早就是他媳妇儿了。 媳妇儿虽然长得漂亮,有很多男子喜欢她,可只要她心里不喜欢的,全被她一口拒绝了。 因为担心自己,就跟着常鸿来了京城,对他的心意难道还不明白吗? 顾含章把媳妇儿搂得紧紧的,低声说道:“也是我不对,我不该没听你说完就走。” 马车里的气氛甜蜜极了,甜蜜到让常鸿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 人家一对在这里互诉衷肠,常鸿都觉得自己有点煞风景。 可他能怎么办?顾含章忽然上车,把马车的车门堵得死死的,他总不能叫顾含章让一让,让他下车透口气吧? 电灯泡都已经当了,他就只能缩成一团,把脖子往车厢角落里扭,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有第三人在马车里,顾含章就算再想吻吻沈清,也得在别人面前尊重她。 他看了一眼把眼睛都闭出褶子的常鸿,忍不住叹了口气,抚了抚沈清莹白的小脸。 “你们路上一切小心,等我把京城的事情处理完,就立马赶回去。” 喜欢一个人,一切都发乎于情。 沈清也想就这么抱着顾含章,她主要是担心常鸿眼睛闭得用力,会影响他的眼神儿。 毕竟回到青州,这孩子还要好好被她操练,脑子本来就不大好使,万一连眼睛都不好使了……现在这个时候,可没有近视眼镜。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看着顾含章下了马车,沈清从车窗探出头,朝他挥了挥手。 马车缓缓驶动,沈清这才清了清嗓子,“睁眼了,天都亮了,是不是又睡着了?” 常鸿这才睁开眼睛,惊奇地打量着车里,“含章走了?” “早就走了,你不知道吗?”沈清无奈。 常鸿有点可惜,他本来还以为,顾含章追上来,会和他们一起回青州。 毕竟他不能在家过年,多一个人陪他不能在家里过年,那不是挺好的吗? 没想到,这回过年还是他一个人,虽说别院里也不是没有下人,可下人和亲人朋友那能一样吗? 沈清觉得常鸿怪可怜,而且其中还有一半自己的原因。 今年是常鸿跟着她回家过年,她不能亏待了人家,否则怎么跟常家人交代?想到这里,沈清决定教育孩子还是得循序渐进,金泽书院开学之前,就少让他做点数学题吧。 …… 沈清和顾含章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而姚建元那边的问题才浮出水面。 姚建元年纪轻轻,就能在礼部司担任要职,部分原因是他能力够格。 进礼部容易,可进礼部司却不容易,能力够格的人多的去了,论能力多少人都排在姚建元前面。 这些人之所以没能进礼部司,大多还是输在了家世上。 寒门子弟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并不意味着,以后就能一辈子仕途通达。 若是没有祖父和父亲的努力,姚建元也不一定能进得了礼部司这种关键的地方。 然而,这才多久而已。 两人还准备等姚建元混够了资历,就扶持他再进一步,没想到在这之前,姚建元却把自己折腾到了膳部。 “我问你,你和那位沈公子无怨无仇。好端端的,你去找他的麻烦做什么?” 姚老大人之所以能桃李满天下,不光是因为他学问好,更是因为他的为人处世挑不出毛病。否则,皇帝也不会挑他去给一众皇子公主启蒙。 得知姚建元仗着姚家的势在外头欺负人,姚老大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以为,姚建元也就是能力平庸了一些也就罢了,至少没有外头那些纨绔子弟的恶习。 没想到,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情! 姚建元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教训了一番沈清,顾含章就把他从礼部司弄了出去。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若非沈青勾引顾含章,小妹又岂会受此侮辱病了数日? 他不过搅黄了沈清和郭达的生意,这已经十分克制了。 “顾含章一个男子,喜欢的应该是女子。”姚建元固执道。 姚老大人激动地反问:“含章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姚建元不回答。 如果顾含章喜欢的是女子,他有的是办法让沈青消失。 可惜顾含章居然有分桃断袖的癖好,这些年小妹的一片痴心就只能错付了。 当然,他不会把这话在祖父和父亲面前说。 就算当日他知道自己会离开礼部司,也会毫不犹豫出手教训沈青。 “若是祖父和父亲没有别的事,建元便先行告退了。” 父子两人没有再拦着姚建元,姚建元都三十岁的人了。他们就算再想管,还能管姚建元多久? 从前他们还欣慰兄妹二人感情好,现在看来两人感情实在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好在姚紫仪也十五六岁了,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 姚老大人望着姚建元的背影沉默片刻,“承德,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岳家有个外甥,很是中意紫仪是吧?” 这兄妹二人不能再凑在一起了,再凑一起,迟早要出事。 第246章 回家过年 沈清离开京城后,顾含章更忙了。 原先谢琼如还能偶尔和儿子吃顿饭晚,这几天下来居然一整天连儿子的面都不一定见得到。 有这么忙吗?谢琼如纳闷。 这都已经快过年了,朝廷大大小小衙署也都放假,家家户户都置办起年货。 就连顾修远都把公务挪回家做,大部分时候也都闲下来了。 儿子说到底还没正式入仕,怎么就忙到这种地步? 顾含章当然忙,为了年后早日和媳妇儿见面,他可不得把京城的事早些处理完吗? 他到青州去只是第一步,摸清楚了青州的情况,后头还有更大一盘棋等着部署。 万事都不能懈怠,为了加快速度,他自然只能在上头花费更多时间。 就这么过了快十来天,满朝文武都放了假,谢琼如才好不容易逮着儿子有空。 “含章,你知不知道姚家的事?”谢琼如很高兴。 顾含章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关心姚家的事。 而且,她娘不是向来对姚家有意见,怎么这回提起姚家这么开心? 谢琼如能不开心吗? 姚家明知道她儿子不喜欢姚紫仪,还放任姚紫怡纠缠她儿子。 说不定,含章就是被姚紫仪缠得怕了女人,才喜欢了男子。 “听说,前几日沧州陈家来京城,商量两家儿女的婚事。姚紫仪的庚帖都和陈家换了,说是明年开春就把姚紫仪嫁到沧州外家去。” 姚紫仪嫁人确实是个好消息。 最起码,顾含章不用再担心,她什么时候又跳出来,把他媳妇儿气着了。 谢琼如见儿子心情不错,也就琢磨开了。 京城这些达官贵人表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有些人却也好男风。要说他们真是断袖,那也未见得。 说不定儿子就属于这一类,当娘的总还是希望儿子能娶个儿媳,和和美美。 顾含章要真就只喜欢男子,怕是连成亲都是难题。 “含章,你身上那块玉佩,也是那个叫沈青的孩子送的吧?”谢琼如试探着问。 顾含章敢把玉佩戴出来,就不怕承认他和沈清的关系。 谢琼如都这么问了,顾含章也不遮着掩着。 “娘,清清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和她在一起的。” 顾含章一句话,就把谢琼如一肚子的话堵在嘴里。 儿子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啥? 造孽啊,顾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情种?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还能逼着儿子娶妻不成? 谢琼如无奈地叫来嬷嬷,当着顾含章的面说道:“以后有来谈婚事的,都替我拒了吧。” …… 沈清来京城来得匆忙,没想到回青州也回得焦头烂额。 从京城到青州少说得二十来天路,本来两人慢慢赶路,在过年前回到金泽镇时间绰绰有余。 没想到回程的路上却遇到一场大雪,把一行人困在路上。 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借宿,人家家里把过年的腊肉都蒸上了。 一家老小都是实在人,纷纷邀请两人留下来过年。 “都腊月二十七了,还在外头飘着,可真不容易。看着天气,雪一时半刻是停不了了,不如留在我们家过年吧!” 白发苍苍的老大娘拉着沈清的手说道。 这是表兄弟两个一表人才,长得好看又懂礼貌,她看着是真止不住地喜欢啊。 老大娘的儿子也附和。 “你们大娘说的对,反正我们家也不缺吃的,就是再来十个都能招待上。这么大的雪,马车也不好走,不如过了年等雪停了再回吧!” 孩子们也喜欢两个大哥哥,大哥哥们说话温温柔柔,不像村里人大嗓门凶巴巴的。 而且还教他们识字,村里的先生还要交银子,才肯教他们识字! 沈清和常鸿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在外过年的想法。 不在京城过年也就算了,人都到淮州了,哪有被一场雪困住,就在外头过年的道理? “大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们的家人还在家中等着,总不能叫她盼了空不是?” 两人一琢磨,婉拒了老乡的好意。 第二天雪稍微一小,便重新整理行装,继续坐上马车赶路。 这场雪真是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淮州比青州要更往北的原因,甚至比青州那场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还大。 风呼呼地刮,鹅毛似的雪花在风中乱舞。 好在离京之前,沈清给自己和常鸿都准备了一件皮子做的羽绒服,又把压箱底的几件全都给了车夫。 近处的树木,远处的山脉一片银装素裹。 一行马车就像蚂蚁似的小黑点,在积雪的官道上缓缓前进…… 雪下得可真大呀。 大年三十,张秀娥带着阿梅和兰香关上南北杂货的大门,把一张写着歇业的红纸贴在门上。 三人打着伞,把前门和侧门都落了锁,说话时嘴边都能喷出白雾。 沈清去京城时,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阿梅兰香都选择留下来陪张秀娥过年。 回家去干什么呀?家里杀几只鸡鸭,好吃肉多的都留给男人,她们一年到头攒的银子,都要给兄弟盖房子娶媳妇儿。 家里兄弟姐妹那么多,就算少她们两个也没什么。 她们宁愿留在张秀娥身边,到了南北杂货做事,她们才觉得自己有个人样儿。 以至于每回回家探亲,都十分默契地不敢穿太好,生怕被人羡慕,就丢了这么好的差事和东家。 沈清不在家,她们也把园子里置办得热热闹闹,好吃好喝一样没少,春联儿炮仗也都张罗上了。 东家把婶子托付给她们,她们总不能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都大年三十了,清清应该留在京城过年了吧?” 镇上过年比村里还要热闹,天黑之后爆竹的声音就没停过。 这京城沈清该去吗?张秀娥觉得是该去的。 吃过年夜饭,张秀娥心情却有些低落。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无论走到哪里,做娘的心里能不牵挂吗?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 马厩那边似乎传来动静。 兰香笑张秀娥,“马厩离这儿远着呢,婶子怕是想东家想得听错了!” 再说了,镇上爆竹放得连了天呢! 听错了吗?兴许真的听错了,张秀娥叹了口气,坐下来和两人等着外头子时打更,就听见吱呀一声,寒风夹着雪花飘进屋子里。 张秀娥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雪白就带着寒气扑进她怀里。 伴着子时的更声,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娘,我回来陪您过年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平凡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9175149101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留言,我都有看! 感觉写文的动力又增加啦! 第247章 各过各的年 回来了,她闺女真的回来过年了! 张秀娥意外得眼眶泛红,刚才她没有听错,马厩那边果然传来马蹄声。 可院子里马厩这样远,镇上的鞭炮声这样的。 她是怎么听见马厩那边的动静的呢? 就连张秀娥自己都解释不清。 “你咋就回来了呢?” 雪下得这么大,听说北边雪下的更大。 闺女这次回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张秀娥宁愿沈清留在京城过年。 沈清笑着说道:“我不回家过年,还到哪过年去?总不能把您一个人丢在家里。” 她其实也有私心,上辈子母亲早早去世。往后许多年都是她自己冷冷清清地过年,多少年了没体会过和亲人团聚的感觉。别说下雪,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得赶回来。 张秀娥抹抹眼泪,才发现常鸿也跟着回来了。 常鸿和沈清不一样,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京城人,全家人都在京城的。 为啥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张秀娥还能不明白吗? “你这孩子……”张秀娥心疼地把常鸿拉过来,“饿坏了吧?回家了就别拘着,快来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阿梅兰香,快把饭菜端去热一热!” 两人哪用得着张秀娥吩咐,一见沈清和常鸿回来,就赶忙奔院儿里的小厨房去了。 常鸿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恍惚。 打他记事起,他娘就去世了。后来他爹娶了现在的二娘,二娘又生了弟弟妹妹。一家人看似和和睦睦,可每回过年他总觉得和他们隔了一层。 哪里是一家人?他们一家四口才是一家人。他只不过姓常,身体里留着常家的血脉,是常家的长子嫡孙罢了。 本以为和沈清回金泽,比往年过年还难受些,没想到张秀娥伸手那么一拉,就把他心里的防线拉断了。 “婶子料事如神,早就料到我俩一定会回来,才准备了这么多好菜吧?” “这鱼肉真鲜,还是咱们金泽的香菇香啊!还有这冬瓜配虾米,真是绝了。” “呜呜呜……还有这酒也好喝,甜丝丝的,好香啊!” 常鸿的话比平时还要多。 他那模样是真高兴,张秀娥见他并不见怪,也就放心下来。 那酒是自家酿的葡萄酒,入口是好喝了些,可后劲还是挺大的。 张秀娥想劝常鸿少喝些,却又被沈清拦住。她和常鸿一样自幼没了母亲,一眼看出常鸿心底藏的事。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常鸿也算得上,同病相怜。 “娘,难得他今天高兴,就让他多喝些吧。” 这酒的后劲确实有些大,喝着酒吃着菜,没过一会儿常鸿就醉了,说话颠三倒四,脸上也红彤彤的。 客房没收拾好,这院子里也大,只能生了炉子让他睡在旁边的耳房里。 沈清连夜赶路也累了,便洗漱了一番,在张秀娥房间里歇下。 张秀娥让阿梅煮了醒酒汤给常鸿喝,阿梅捧了醒酒汤端进去,又急匆匆地跑出来。 “婶子,常公子他好像发热了。” 发热? 张秀娥吓了一跳,连忙跟着阿梅进了耳房。 一摸常鸿的额头,可不就是发热了吗? “下这么大的雪赶路回来,一定是着凉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喝那么多酒。”张秀娥自责不已。 常鸿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可不敢叫他出什么差错。 阿梅连忙问:“婶子,要不要我去告诉东家?” 要是换做从前,张秀娥早就慌了神,现在可能担事多了。 听了这话连忙阻止阿梅,“你去一趟我房里,看看清清可有发热。然后再和兰香去一趟回春堂,把回春堂的大夫请过来,他们若要加银子也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人,这孩子大老远跟着清清来咱家过年,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吃苦。” 阿梅兰香连忙照张秀娥的话做。 沈清倒是没什么事,只不过有些累已经睡熟了。 这大过年的,回春堂的大夫果然不大愿意来,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也提着药箱过来了。 常鸿觉得自己难受极了。 睡梦之中,身上像有团火在烧,头也一阵阵的疼。 沈清家的葡萄酒后劲这么大,早知道就不应该贪杯。 迷迷糊糊的他感觉周围有人不停走动,似乎有大夫模样的人坐在他床边说着什么。 一双温柔而有些粗糙的手,时不时在他额头上探着,仿佛回到小时他娘还在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柔怜爱。 他这是在做梦吗? “娘……”常鸿抓住娘亲的手,心中委屈极了,“娘亲,您终于来看我了。” 回春堂的大夫说常鸿没事,只不过受了寒,喝几副药就好了。 张秀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忍不住探了探常鸿的额头,就被常鸿一把抓住胳膊。 这孩子是醒了?张秀娥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见常鸿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拉着她的手喊娘亲。 这一声声喊的,别说张秀娥了,就是老大夫的眼泪也快被他喊出来了。 “丫头啊,这是你家的孩子?”老大夫下意识以为两人是母子。 这哪是她家的孩子?她一个村里出来的农妇,哪有资格当常鸿一个公子哥儿的娘? 算了算了,这孩子既然在她家过年,就委屈他做几天她家的孩子吧。 反正这孩子看起来比自家闺女大不了几岁,自己的年纪确实能做他娘了。 “是我家的孩子,这些年受委屈了。”张秀娥叹了口气,吩咐阿梅兰香送大夫离开。 也是个可怜孩子,以后她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一些吧。 常鸿梦到娘亲,因为发烧眉头虽然还紧蹙着,整个人却已经放松下来。 瑞雪兆丰年,千里之外的磁州,有人却躲在街角瑟瑟发抖。 沈文荣卷走一家人的“血汗钱”,浑浑噩噩连夜出逃,望着苍茫的天地却不知该逃往哪里。 他活了几十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只有金泽镇。 在云来村,他可以蛮横霸道,可到了外头广阔的天地,空长了一副人高马大的架子,却像怀揣着宝藏的孩子。 外头混迹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油条,一眼就把沈文荣看穿。 没出多久,沈文荣付出背井离乡代价,带出去的银子全被一群酒肉朋友骗得精光。 直到那群口口声声带他发大财的朋友,榨干了他身上最后一点价值,把他骗到黑煤窑挖煤。 绝望之下的沈文荣才明白,原来他居然被人骗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第248章 我不想叫你表弟了 沈文荣在黑煤窑没日没夜地挖煤,煤窑时不时就会坍塌。 前一晚还在和他说想家里人的兄弟,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被埋在土里。 就在沈文荣以为,自己的下场也会和那些人一样时。 一群官兵忽然把整个煤窑包围,从前那些对他们非骂即打的头子,一个个都被戴上镣铐押上了囚车。 天空中下着雪,官兵们的火把把雪花印得通红。 “军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群黑不溜秋的人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不是没想过逃,之前那些逃跑失败的人,都被抓回来活生生打死了,就扔在废弃的矿道里。 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会是真的。 官兵们同情地看着他们。 “官府把那姓秦的恶霸抓起来了,你们可以各自回家找亲人去了!” “今晚是大年三十,快回家团聚吧!” 大年三十?今晚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工友们痛哭流涕地欢呼着,黑漆漆的脸上淌下两道黑水。 只有沈文荣迷茫地站在原地,看着天空中飞舞的雪花。 工友们都是上当受骗,被人卖来着黑煤窑的,只有自己是逃债出来的。 青州和磁州隔了这么远,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家里的债还的怎么样了。 就算他重获自由,可从小长大的村子,他现在还回得去吗? 官兵们拉着囚车往城里走,沈文荣慢吞吞地跟在囚车后。 进了磁州城他才发现,原来那黑煤窑离磁州城很近,城里爆竹声连天,家家户户吃着团圆饭。 沈文荣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随便找了个地方蜷缩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边经过。 沈文荣盯着那背影,一双眼睛震惊地缓缓瞪大。 这个人他不会看错,就算再过几十年,他老糊涂了也不会认错。 沈文荣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冲着那背影大喊。 “大哥!” 那身影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是一张与沈文荣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昔年高大的身影有些发福,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 两人对视一眼,那人手里的东西哐的声落地。 “你是文荣?” …… 不得不说,华国有些话还是对的。 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哪有在外头风吹雨淋的结实? 原主的身体再不好,以前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也养出了比较结实的体魄。 再加上沈清穿过来之后,自己有意识的锻炼,还有张秀娥的悉心调养。 平时看不出来,一遇到极端情况,这不就显现出来了? 沈清昨晚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还是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昨晚常鸿生病了。 “常公子喝醉了躺下没多久就开始发热,额头上烫得很。可把我们吓坏了,好说歹说才把回春堂的大夫请来。” “昨晚常公子烧得都说胡话了,婶子守在床边照顾了一夜,天快亮才去睡的。” 阿梅和兰香煎着药,和沈清把昨晚的事情说了。 沈清颇为自责,要不是常鸿跟着她冒雪回金泽镇,也不会遭这种难。 她看罐子里的药熬的差不多了,便说道:“把药倒出来,我给他端进去。” 老天爷像和他们作对似的,他们赶路时越下越大。 一回到金泽镇什么雪都停了,还来了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积雪反射着阳光,照得她眼睛都疼。 沈清端着药赶紧进门,就看见常鸿正倚在床上发呆,脸上一片蜡黄。 常鸿听到推门声才回过神来,昨晚虽然十分难受,却是他这些年睡得最为安心的一晚。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看见他娘了,那感觉那么真实。没想到醒来之后,却和往常一样还是一场梦。 “醒了?现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 “就是不大有力气,嘴巴里还没味道。”常鸿虚弱地说道。 沈清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不发烧了。 这些症状都是发烧的后遗症,只要继续服药,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 沈清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得亏你身子争气,不然我娘可白照顾你一晚上了。” 常鸿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昨晚照顾我的是婶子。” 不是她娘还有谁? “人家阿梅和梅香可都是黄花大闺女,又不是你府里的丫鬟,难道你还想让她们伺候你?”沈清拿余光觑常鸿。 常鸿怎么可能希望阿梅兰香来照顾自己? 他又不是那等急色之人,连沈清铺子里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再说了,昨晚他要是拉着阿梅兰香喊娘亲,那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皮都扒下来。 沈清不过开了句玩笑,常鸿就呆得跟个木头似的。 她心里突突跳,这常鸿……昨晚发烧赶上喝醉,该不会真的和阿梅兰香说的那样烧坏了脑子吧? “真的是张婶子?”常鸿没头没脑的忽然又来了一句。 沈清点了点头,就见常鸿讷讷地说道:“要是张婶子不是张婶子那该有多好啊。” 这孩子莫不是真的傻了! 沈清正打算再问问,就见常鸿两眼放光。 “我现在浑身没力气,手脚都软绵绵的。” “昨晚回春堂的大夫说了,我这些天都最好别见风!” “过完年之前,我都不会回别院去的。表弟,你可别想着赶我走!” 赶他走?谁说要赶他走来着? 风寒感冒自然不能见风。 沈清来看常鸿就是想让他干脆留在园子里养病的。 结果她都还没来得及开口,这病殃殃的常鸿倒是比她话还多。 “那就等养好病,过了元宵再走。”沈清直接替常鸿决定。 常鸿没有一点反驳地就接受了,还用一种特别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表弟,我不想叫你表弟了。” 沈清:??? 她伸出两个手指,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常鸿,你还认得这是几吗?” 常鸿要留到元宵,张秀娥也没有意见。 常鸿这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挺风光,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都听闺女说了,那么小就没了亲娘,后来亲爹又娶了继母生了弟妹。就算再不愁吃穿又能怎么样?这二娘总是没有亲娘来得好。 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吗?也费不了多大的事。 再说了,她们家的园子那么大,别说住一个常鸿了,就算再来十个常鸿,那也是住得下的。 张秀娥早就把他看作小辈,照顾照顾也就是顺手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6688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249章 亲戚上门? 常鸿就这么在沈清的园子里住下来。 沈清和张秀娥给他在旁边收拾出一间院子,每天到了点儿,常鸿就过来蹭吃蹭喝,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一开始常鸿还不觉得这园子有什么好的,在金泽镇算挺大,可放到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谁折腾不出这么间园子? 可住上几天,他就忽然明白,沈清为什么欠钱都要买它了。 这园子里的东西,只能算一般般。 亭台楼阁都直接用的山上的木头,地上铺的也都是平常的青石块。 可这块地方,却是结结实实的风水宝地。不是常鸿的心理作用,这地方住起来就是比别的地方舒畅。 “表弟,你这园子多少钱买的?不如卖给我吧,我出两倍的价钱怎么样?”常鸿是真的住舒服了,不然也不会当冤大头。 沈清好不容易看中的地方,怎么可能卖给别人? 以前在华国的时候,她常去的地方都会置些房产,偶尔去出差便直接住到家里头去。 可后来她跟着那位教她做药膳的大师学艺,大师明明有不少家产,却还住在小山村的老房子里。 老房子是土木结构的,就连所谓的砖房都不是。屋顶上盖的还是那种老式的瓦片,不小心损毁了,或者瓦片的位置移动了,还得搬个梯子爬到房顶上筹瓦。 这种的房子十分不便利,有什么好住的? 一开始沈清也不明白,可有天下午她实在累极了,在那老房子的小阁楼上睡了一觉,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那是一种在城市中很少有的感觉,仿佛睡在空气清新的山林里。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仅身上的疲倦消除了,就连心底都无比舒畅。 沈清跟在大师身边学了将近一年的厨艺,后来有机会还会去大师那处小住几日。 再后来,她就在林辅手上买下了这座园子…… “不卖。”沈清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这个常鸿别的东西不行,倒是挺会享受。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园子,他还想捡现成。 常鸿说归说,但也知道沈清不会卖,“不想卖这园子也成,要不这样,你单把现在我住那间院子卖给我总行了吧?” 沈清懒得理他。 好好的一个园子,拆出一座院子卖出去,亏常鸿也想得出来。 她现在又不愁没银子,干嘛非要卖自己的宅子? 常鸿跟在沈清背后进了张秀娥院子,阿梅兰香手里提了不少东西,母女俩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赶紧问:“婶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秀娥一早就起了,把自己准备的礼品,还有沈清从京城带来的东西整理一番,准备要出去拜年。 其实这些事大年初一就该做了,只不过那时外头的积雪挺厚,外出行动不方便。再加上常鸿也病了,家里有个病人,谁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 “常公子,我们去去就回来,饭菜都给您放小厨房里了。您中午要是肚子饿了,就凑合着对付一顿。”阿梅冲常鸿说道。 常鸿心里没来由一阵委屈。 出门拜年什么的他最喜欢了,凭什么阿梅和兰香都能跟着去,他就得一个人在家吃饭? 常鸿不高兴,一张包子丝的娃娃脸耷拉下来,就跟被谁欺负了似的。 张秀娥吓了一跳,她只有沈清这么个闺女,哪里应付过大户人家的男娃娃啊? 她下意识看向闺女,用眼神问沈清该怎么办。 沈清真是奇了怪了,常鸿这哪像染了场风寒,分明像烧坏了脑子,他现在这个智商只有三岁半吧? 想想他在京城家里那副熊样,再看看现在这副样子。 他爹要是在这里,只怕恨不得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去。 “我们是去给南北杂货的客人送礼的,你确定要跟着去?”沈清无奈。 南北杂货的那些客人,无论老的少的,每次见了他都想捏他的脸。 常鸿听了这话,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 “那就安生在家待着,等我们回来。” 常鸿终于不再多话,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清带着许多礼盒一起上了马车,好在马车的车厢挺宽,四个人连着东西都还算宽敞。 与其说拜年,不如说是南北杂货的客户回访。过年这几天待在家里,沈清也没闲着,拉着阿梅兰香把南北杂货的大客户都划拉出来,直接带着礼物上门。客人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个个受宠若惊,还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都被沈清一一婉拒了。 去年在南北杂货消费五十两以上的客人,总共就有二三十个,要是个个都吃饭喝茶,这年就算拜到明天,也不一定拜得完。 好在张秀娥现在锻炼出来不少,母女两人一合计,干脆兵分两路送礼。 这样下来,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把东西都送完。 回到园子里太阳已经落了山,园子的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南北杂货隔壁铺子的冯掌柜。 那掌柜平时和她们还算熟,身边站着两个老太太,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下巴上长着一颗大痣,痣上还带着两根小指长的白毛。另一个则年纪要大些,背稍微有点驼,额头上戴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抹额。 沈清一下马车三人的目光就投了过来,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两人是冯掌柜的亲戚。 没想到,冯掌柜见了她先开口说道:“沈掌柜,这是你家的亲戚吧?在你们铺子前问了一天了,我刚好回店里整理货物,就把她们带你家门口了。” 沈清家的亲戚一只巴掌就数得过来,这又是哪门子的亲戚? 她刚想和冯掌柜解释,她也不认得这两人。 没想到,那戴着抹额的老太太一见到张秀娥,就急忙小跑过去拉着张秀娥的胳膊。 “秀娥,你是秀娥吧?我是你隔壁的余婶子啊,你小时候还抱过你,你不记得我了?” 张秀娥一开始也认不出这是谁,听她说话这才想起,这的确是小时候隔壁的余家人。 只不过下洋村地少又瘦,在村里种田过不下去,余家人老早就搬了,也不知道一家人搬去了哪里。要不是这余婶子年轻的时候背就打不直,张秀娥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眼前这个面生的老太太是谁。 第250章 啥也没说才难办 只是,两家人原本当邻居的时候,关系也只是平平,又不像和杨家人那样互相扶持过。 几十年没见了,这余家老大娘忽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是想要干什么? 张秀娥现在好歹算见过世面了,别的大道理,她很多都想不明白,可有这话确实知道的。 穷在闹事无近邻,富在深山有远亲。 之前她在村里受苦时,怎么不见余大娘来找? 这忽然前来,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 “余婶子,咱这么多年没见了,您这是?”张秀娥直截了当地点出来。 冯掌柜还在呢,她可不能让人以为,自己这是有钱了之后就不认穷亲戚。 余大娘脸色微微一变正想说话,就听旁边那个一直没开口的妇人笑嘻嘻地说道: “秀娥妹子,我和余婶子听说你在金泽镇。这么多年没见了,想着来看看你,你现在发达了,住了这么好的宅子,该不会连老邻居都瞧不起了吧?” 这话一下子就把张秀娥后头的话堵死。 能在金泽镇开铺子的,哪个不是知道看人脸色的? 冯掌柜急忙说道:“铺子里不少事,沈掌柜,张夫人,我就不打扰了。” 冯掌柜一走,张秀娥就想要赶人走。沈清暗暗扯了扯她娘的袖子,冲着她摇了摇头。 沈清在金泽镇有那么几分名声,又不是她娘有名声,就算时不时来南北杂货买东西的客人,都不一定知道张秀娥的全名。这两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她们怎么知道找到南北杂货来了? 既然来了,那就弄清楚她们的目的,一顿饭而已她们也不是请不起。 “来都来了,不如吃顿便饭再走。”沈清淡淡说道。 余大娘一看见沈清,一双眼睛都亮了,又要过来拉沈清的胳膊。 阿梅和兰香见状,不动声色地把她挡开,余大娘有些讪讪的,还是刚才那个妇人看了沈清一眼。 “秀娥,这是你闺女吧?” “余大娘,这位大姐是?”张秀娥也不认得这个妇人。 余大娘这才记起来,向张秀娥介绍道:“这是咱们西屏镇的梅娘子,这回陪我一块儿过来的。” 西屏镇的梅娘子? 别说沈清,就是张秀娥都没听说过。 余大娘只说梅娘子是来西屏镇拜年的,两人正好顺路就过来了。 沈清可不相信余大娘的话,刚才佟掌柜可说了,她们两个在南北杂货铺子前等了一天。再顺路能陪余大娘等一天?从金泽到西屏走路这个时候也都走到了,两人应该本来就是一起来的。 沈清没有戳穿她们,带着两人进了园子。 一进园子余大娘和梅娘子的眼睛都直了,她们刚才跟着冯掌柜在外头等,看着这园子的围墙也就觉得挺有面儿。 没想到进了门,这园子居然这么大,那一丛丛竹子里印着朱红色的柱子,红彤彤的别提多好看。还有这檐下挂的一盏盏灯笼,一晚上光是烧蜡烛都得烧掉不少银子吧? 现在园子里人少,那边待客的大厨房大饭厅还没用起来,做饭和吃饭都在张秀娥院子里的小厨房。 两人进了张秀娥的院子,看着这厢房里外那套看上去倍儿漂亮的家具,只觉得眼热得厉害。 “秀娥,你这园子可真漂亮,都是你前头那个男人留给你的?”余大娘忍不住问道。 张秀娥现在不比以前,觉得和离是件丢脸的事。 她这段时间在南北杂货帮着闺女管铺子,铺子前后的掌柜都知道她前夫是沈文彬,也没人到她面前说三道四。 别说是她了,就是前头一间金铺的女掌柜,前头那个丈夫还是倒插门的。后来两人过得不如意,还不是和离了? 从前张秀娥眼界小,眼前就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自然看不到外头的事。 自从到镇上来,才知道天地这么大,什么事都有。她这点事,其实压根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能留给我啥?”张秀娥脸上毫不掩饰对沈文彬的厌恶,“这是我家姑娘自己挣的。” 这么大一间园子,居然是沈清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己挣来的。 余大娘眼里充满震惊。 两人的对话梅娘子也听到了,凑到余大娘面前,两人窃窃私语地讨论了一阵。 等到沈清回到院子里吃晚饭,就发现这两人看她的眼神热切了不少。 不过,她们更加热情的对象是张秀娥。 张秀娥本来打算和阿梅兰香到厨房里做晚饭,没想到余大娘和梅娘子压根没给张秀娥这机会,直接把她往房间里拉,说什么这么多年没见了,要和张秀娥说些体己话。 张秀娥和她们有啥体己话好说的? 余大娘和梅娘子一进房门,就把门给关上了。梅娘子倒好,余大娘则一进门就红着眼眶,说张秀娥这些年受苦了。 她是不知道沈文彬这么畜生,要是她早知道,一定来金泽镇替张秀娥出气。 那眼泪哗哗的流,把张秀娥都看晕了。 余大娘这架势,怎么看起来比杨大娘和她还要好? “秀娥,不是我说,你们娘俩都是女子,也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余大娘抹着眼泪。 “婶子我晓得。” 张秀娥点了点头,她以后的路早就想好了,闺女去哪儿她就去哪儿。闺女以后要是嫁到京城,她就跟着闺女把铺子开到京城,万一闺女跟女婿闹别扭,闺女还可以到娘家躲躲清静。 余大娘和梅娘子对视一眼,她们把嘴巴都说干了,还以为张秀娥是个榆木脑袋半点都不开窍。 没想到她看似木讷,原来自己心中已经有数了。 既然张秀娥自己有打算,那她们接下来要提的事也好办了。 三人从房里都出来,沈清的晚饭也差不多做好了。沈清安排两人落座,自己趁着两人不注意把张秀娥拉到一边。 “娘,她们在里头和你说啥了?” “也没说啥,就是说了些从前的事。”张秀娥自己还迷糊呢,哪里猜得出余大娘和梅娘子的想法。 啥也没说?沈清眯了眯眼睛,正是啥也没说才难办呢…… 第251章 吃绝户 以前言情电视剧里不都常演吗? 爱上灰姑娘的公子哥恋情被家人察觉,公子哥的贵夫人母亲带着支票找到灰姑娘,问她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自己的儿子。 灰姑娘哭着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要。 灰姑娘要的只是爱情,可听在贵夫人耳朵里的意思,就成了什么都要。 先不谈灰姑娘是不是为了爱情,可在嫁给贵公子之后,灰姑娘确实爱情财富双丰收。 话糙理不糙,余大娘和梅娘子大老远跑来金泽。 要么就是借钱,要么就是有事相求,结果她俩啥也不说,就拉着张秀娥打感情牌,可不就是什么都要的意思吗? 余大娘和梅娘子怎么也没想到,两人暗戳戳的心思,就这么被沈清一眼看穿了。 其实余大娘压根没亲戚朋友在金泽镇,梅娘子也不是什么普通女子,而是西屏镇有名的媒婆。 两人这次来金泽镇,就是特地来给余大娘的儿子余大庆做媒的。 下洋村穷乡僻壤,早年出去的大多都是到外乡做生意的。余家人当年到外头做生意,也是风光了一阵。可后来,余大庆不小心骑马摔了一跤摔坏了腿,行商的生意不能做了,只能回家吃老本。 余大庆他老婆是做生意后讨的,余大庆腿摔坏之后就跑了,丢下两个闺女,和一个半大的小子。 生意失败,老婆跟人跑了,余大庆意志消沉,成天借酒消愁。 眼看着家不成家,在西屏镇的小生意也做不下去。 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张秀娥的事,余大娘和梅娘子一拍即合,趁着过年便找了过来。 张秀娥的性子余大娘是满意的,打小就不争不抢,被她大姐欺负了也不吭声,这丫头打小就招人疼。 后来嫁人之后,听说也是任劳任怨,哪怕前头那个和大嫂不清不楚,也是忍下来了。 最要紧的是,这母女俩出息呀,离开了沈家反倒越过越好。 这样的性情能耐,余大娘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恨不得当场就认了张秀娥当儿媳妇,让张秀娥早点把他们余家撑起来。 饭桌上都是一些家常菜,余大娘尝了一口,瞪大眼睛看向沈清。 “丫头,这菜真是你做的?” 这手艺都赶上饭馆里的师傅了吧? 沈清淡淡一笑,“是我做的。” 余大娘看沈清也是越看越喜欢,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呀? 这丫头也太漂亮了些,又好看又能干,据说那南北杂货就是她自己一手办起来的。 要不是孙儿年纪太小,她都恨不得把沈清也娶回家当孙媳妇。 余大娘看沈清的眼神不像在看人,而是像在看什么待价而沽的宝贝。 就连阿梅和兰香都瞧出来了,要不是这两人是张秀娥认识的人,她们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梅娘子也看两眼发光,张家不知什么风水,两个姐妹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就算了,关键是这个外孙女……简直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姑娘都好看。 这要是给沈清介绍了一户好人家,她得拿多少喜钱啊? “丫头今年多大了?还没许人家吧。秀娥妹子有福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不得许个大户人家才好?” 张秀娥听得直皱眉头。 余大娘和梅娘子倒也没说什么,可她们这热情劲,怎么就让她觉得里外不舒服呢? 饭吃得差不多,余大娘和梅娘子浑身舒泰。 张秀娥这母女俩她们是没一处不满意的。 既然是这样,有些话就该直说了。 “秀娥妹子啊。”梅娘子酝酿了一通,笑眯眯地拉过张秀娥的手,“女人这一辈子呀,总是要嫁人的。你和清清母女俩过得再好又能咋样?一个人独守空房,没有男人滋润的日子怎么熬得下去?要我说……” 梅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小厨房外忽然有人一下子推开门,气鼓鼓地打断她的话。 只见常鸿站在门外,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沈清。 “好哇,你们不仅不带我出门,就连吃饭也不叫我了!” 沈清愣了一下,这祖宗怎么来了?她不叫他吃饭,是不想让他看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还特地让兰香把饭给他送了过去。 结果常鸿站在门外,她都能听到常鸿肚子里的咕噜声。 沈清目光投向兰香,兰香心虚地低下头,她刚才忙了一会儿,转头就把常鸿给忘了。 常鸿气呼呼地在沈清身边挤了个位置,兰香赶紧给他拿了副碗筷,就呼哧呼哧地吃了起来。 余大娘和梅娘子愣了一下,看向张秀娥,“秀娥这又是?” 张秀娥还没来得及说话,常鸿就把胳膊搭在沈清肩膀上,笑嘻嘻地问道:“清清是我妹妹!你们又是哪位?” 别说,常鸿和沈清两个长得真的还有几分相像。 两人举止亲近,沈清还一脸嫌弃,可不就像亲兄妹? 余大娘脸色大变,冲着张秀娥喊道:“秀娥,我只听说你有个闺女,你可没说你还有个儿子!” “余大娘,我娘有没有儿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沈清不咸不淡地反问。 余大娘当然激动,她看中张秀娥当儿媳,自然也看中张秀娥只有一个闺女。要是还有个儿子,以后张秀娥手里的东西,哪还轮得到她的儿子和孙子? 两人回答不出沈清的话,一拍筷子连饭也不吃完就起身走了。 走出没几步,梅娘子还回过身语重心长地冲张秀娥道:“大妹子,有儿子就该坦诚。你家条件是不错,可也不能害得别人白跑一趟!” 这话说的,好像张秀娥和沈清欢迎她们来似的。 “什么人这是!” “赶紧给我滚,当谁稀罕你们来?!” 兰香性子泼一些,气得拿了扫帚把人往外赶,把人赶出院子还气不过,拉着阿梅一路撵出去。 她们东家的园子这么大,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找个地方藏起来偷园子里的东西? 张秀娥也明白过来了,敢情余大娘这回不是顺带来看自己的,而是给自己做媒来的! 且不说张秀娥现在就想守着闺女过日子,压根没想过再嫁的事。 就是常鸿真是她儿子,又关余大娘什么事! 第252章 分红 老实人张秀娥憋了一肚子气。 她生气脸上也不显,就坐在那里不说话。 沈清回头看了一眼常鸿,“我什么时候成你妹妹了?” 常鸿赶紧把手收回去,嬉皮笑脸地说道:“这不是看不惯她们吃绝户吗?” 吃绝户?沈清心想,常鸿这回说到点子上去了。 她看那梅娘子也不像是余大娘什么人,余大娘巴巴地带着梅娘子来金泽,表面上关心她娘,实际上还不是看中了她们母女两个家里没男丁,想着等她出嫁了,就把她们这里的东西搂过去吗? 得亏她无论如何从京城赶回来了,否则要就她娘一个人在家,还不知道这些人会打什么主意。 沈清是觉得,既然她娘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就断然没有跳到另一个火坑的道理。 不是她不希望张秀娥嫁人,而是就算嫁人也得精挑细选。 不但对方为人得考量,就是对方的家人也得考量。 余大娘那样把算计两个字写在脸皮上的,别说张秀娥看不看得上,就是沈清这一关都过不了。 不过,两人虽然是母女,沈清确实不知道张秀娥是怎么想的。 这天晚上收拾完,沈清没回自己房间,而是在张秀娥这边睡下,等阿梅兰香都回房休息了,这才拉着张秀娥说话。 “娘,今儿这事你自己是咋想的?”沈清要听听张秀娥自己的想法。 张秀娥想想就觉得来气,这种事情她哪好意思和闺女说? 可不跟闺女说,又能和谁说去?张秀娟这个大姐她就当没了,大哥这些年也杳无音信。 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有些事情毕竟得和闺女说清楚。 “清清,和你爹和离之后,娘才觉得活得像个人。” “娘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就想守着铺子过日子。” 张秀娥又不是受虐狂,日子过得好好的,她再给自己找家子人伺候干啥? 和沈文彬成亲这么多年,她不也一直一个人?余大娘和梅娘子说的什么男人的呵护和滋润,张秀娥觉得自己压根不需要! 她都这个年纪了,找着好的也就罢了。万一找着不好的,那岂不是给闺女拖后腿? 享受过独立女性的快乐,张秀娥哪还愿意回到从前。 沈清了解了张秀娥的想法,也算放下心来。 她娘的性子比较传统,她还怕她娘被余大娘那一套忽悠了。 既然她娘心里有主意,她也就不用顾忌太多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就各自睡下。第二天晨起,两人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回趟云来村。 得知两人是回云来村,常鸿说什么也要跟着,昨天他一个人在园子里闷了一天,都快把他憋疯了。 沈清看他脸色好了不少,整个人又开始活蹦乱跳。 想着村里兴许也有人和余大娘打一个主意,常鸿这个“儿子”还真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回乡下不比在镇上,青州本来就在南边,要是按照往年春节前后天晴的时候都该换薄裳了。 今年因为下了场雪,天气要稍微冷一些,可一连好几天的大晴天,漫山遍野的雪也都化开。 从镇上到乡下的土路一片泥泞,步行的话非踩一脚的泥,好在沈清有马车,回村里倒不成问题。 沈清和张秀娥回到村里,首先把自家的门窗打开透气。过年家里不好准冷锅冷灶,又拿木头烧了点水,泡了一大壶茶。 没过一会儿,里正父子便赶过来。沈清他们赶车进村时他们就看见了,急忙跟到溪边来。 两人来得正好,沈清把提前准备好的礼品给他们,又拉着父子俩坐在书桌前算账。 郑家和沈清有合作的主要是菖蒲粉和干货,去年一整年菖蒲粉销量很高,香菇也大赚了一笔,刨去沈清提前挪用的,还有各种生产和销售的成本,郑家去年一年就挣了三百六十多两银子。 就算父子两人心里已经有准备,可沉甸甸的银子分到手,两人还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真有这么多?”里正捧着银子的手轻轻颤抖。 年轻时没能大干一场,临老了却实现了梦想。 里正是没听过那首歌,不然也得忍不住唱一句,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沈清把账本推给他,“郑老,您再对对账,看有没差错。” 里正连连拒绝,都已经算好了,他哪里再能核对。要是再核对,那岂不是对沈清不信任? 沈清这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核对清楚了你好我也好。 沈清态度摆出来了,里正也就不再拒绝,拿起账本粗略看了看,痛快点头,“是这个数没错!” 沈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条,让里正和郑德都签了字,接下来才是她自己去年分的银子。 去年光是分红,她其实就接近郑家的两倍。可谁让她挣钱多,花钱也多呢? 就京城那会儿她在太和楼外放烟花,炸得京城的天空五光十色,那都是挪用了分红的钱。 沈清当时花钱花得痛快,现在才晓得心疼。 常鸿在一旁安慰,“想想含章那张脸就不心疼了。” 沈清:…… 别说,这招还真有效。 沈清终于明白,上辈子为啥那些老总为了女人花钱花得那么厉害。 一掷千金为美人,沈清还没挣到上辈子的钱,就染上了上辈子没有的毛病,一时之间很是惆怅。 里正哪里晓得两人在嘀咕什么,沈清难得回一趟村里,分完了银子,他也没闲着,和沈清把接下来的事商量了。 “这次香菇种到这里也差不多不出菇了,咱们得重新弄些菇棒了。否则,出的菇品相和数量都跟不上去,那可就要断供了。”里正把打算说给沈清听。 沈清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郑老,咱们今年先不种菇了。” 里正吃了一惊,“咱这香菇这么挣钱,不种菇不是到手的银子给扔了吗?” 沈清说暂时不种,倒不是说以后都不种。 去年菇价飚成那样,多少人都红了眼。这种菇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不说别的就说去年州府广聚楼的那个杨老八,自己一家人弄弄就能出不少菇。 今年开春势必有不少人跟风种菇,春天又是出菌子的季节。 州府那些酒楼也不是傻,同样的菇自然会选价格低。 这个时候种菇可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第253章 两种经济作物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不种香菇他们又能干嘛去? 春天到了,地不能闲着,总不可能和以前一样弄水田,插秧苗。 收一季稻子能卖多少钱? 里正父子的眼界硬生生被沈清拔高,种稻子这种性价比低的事情他们已经看不上了。 现在他们又不是没钱,家里没有大米,可以拿银子跟别人买。 他们的时间远比一季的稻米值钱,有工夫面朝黄土背朝天插秧割稻子,还不如开动脑筋想想,到底怎么才能挣着钱。 沈清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以前华国南方一部分乡村种香菇,纯粹是作为冬天农闲的补充作物。 等到了开春腾出手脚,该种粮食还是得种粮食。 他们的确不需要靠种粮食谋生,可除了这些事情,还得考虑自然条件。 春夏两季是各种菌类的生长期,但同时很多真菌也比天气寒冷干燥时更为活跃。 除了市场的原因,还得考虑香菇种植本身的问题。 沈清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种还是得种。但规模得缩小,从去年有意愿到菇棚帮忙的人里,选出几个心灵手巧的。从做菇棒到收香菇全程都得盯着,咱们这回的主要目的是得编一本种植手册。” 郑德问道:“那州府那些酒楼是不是就得解约了?” “州府那些酒楼先别忙着解约。”沈清说道。 她暂时不种香菇,不代表完全把这行脱手。 香菇不像菖蒲粉可以直接垄断,可垄断不了,她可以做整个金泽镇,乃至于整个州府最大的收购商。 从前那些个自己不种香菇,但开着货车走乡串镇的菇商,还不都是靠收购发的家? “那剩下的田?”郑德把沈清说的事情记下,“要不暂时用来种菖蒲?” 反正他爹也经常出去谈业务,说不定今年菖蒲粉的需求量又增加了呢?没看见村里的土烤房都又新建了两座吗? 沈清现在一心挂在羽绒服上,这些比较小的事她都打算直接交给底下人处理。 郑德有自己的想法,只要这个想法不亏本,那都是好事。 郑德虽然脑子不如他爹,但脑子这种东西是可以锻炼的。他本来就不太笨,主要是从前安逸的日子过多了,完全没有思考的机会。就像机器一样,思考得少了,思维就容易僵化。 这一年的经历就像给他脑子里的这台机器涂了润滑油,郑德也知道闲着没事瞎琢磨了。 人只要一开始思考,很多东西也就触类旁通。 沈清有锻炼他的想法,郑德心里别提多高兴。 其实沈清心里不是没有别的想法,但那想法一冒出来,就直接被她自己按下去了。 沈清以前去的那个村子,一开始的确在种香菇,但后来种香菇的几乎在那个镇上绝了迹。为啥?香菇确实是经济作物。可到后来这种经济作物带来的利益,远远比不上另一种作物——烟草。 华国是烟草大国,每年全国的烟草税收占总税收超过百分六。 虽说大齐的烟民不如华国多,但只要烟草的规模上来,众所周知的理由,烟民就不是难事。 加上烟草是春天种植,只要沈清乐意,整个云来村甚至可以秋种香菇,春种烟草。 两种经济作物错开种植,不单是沈清几个人,整个云来村的村民都有机会发家致富。 据她所知,华国种烟草还要有政府的许可,大齐压根没这项规定。 但烟草毕竟是上瘾的东西,别说烟酒对身体有益。酒也就罢了,烟这种东西不但损伤自己的身体,二手烟还损害他人健康。 沈清想要挣钱,更多的是踏踏实实地挣钱。要是挣烟草这份钱,她自己心里都不踏实。 “德叔,我觉得吧。”沈清理清想法,冲着郑德微微一笑,“你要是能抽出时间,可以试试养几只大白鹅。” 郑德觉得自己明白了,听沈清这么冷不丁来了一句,忽然又觉得自己不明白了。 “清清,好端端的,咱养大白鹅干什么?” 倒是里正眼前一亮,“你这丫头,是不是又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了?” 沈清就知道里正猜得到,没有否认,“我也就这么一说,弄不弄得出来还要看之后。” 要是需要他帮忙,沈清肯定一早就提出来了。既然沈清什么也没说,那就说明事情正在筹备中,他只需要坐着等沈清的安排就是了。 父子两人没待多久,高高兴兴的拿着礼物和分红回家。 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往桌上一摆,一家人都看着银子愣了神。换做一年前,给他们十个脑袋也不敢想,短短一年就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得亏沈清没把银子换成银票,否则还不一定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这些银子都是真的?”郑大娘有点不敢相信。 “您要不信,就把银子放嘴里咬一咬。” 郑德回到家里就从容多了,多少也见了这么多世面,咋还能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 郑大娘当然不可能真的把银子放嘴里咬,她不信任谁,也不可能不信任沈清。 她只是有些感慨,要不是老头子当时力排众议,说不定现在他们只有看着别人家干羡慕了。 想到这里,郑大娘拉过里正说道:“清清和秀娥帮了咱这么多,村里那些个烦心事儿,咱也得帮帮人家。” 母女两个都不在村里住,能有什么烦心事? 发财这种事情藏不住,南北杂货的生意比前头大街上的一些铺子都火爆。 两个女人有了钱,又是母女两个相依为命,难免就有人动了心思。更何况,张秀娥本来就长得不差,好生养了一年,比之前瞧起来起码年轻了三五岁。 这事不用郑大娘说,里正自己心里都有数。 村里多少人动这心思,都被里正不动声色地压下来了。 这把年纪没老婆的,不是没本事娶亲的单身汉,就是拖家带口死了老婆的。 别人不清楚顾含章的身份,里正能不清楚?张秀娥要和村里这些人好了,到时沈清嫁到京城去,难道还要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亲戚“鸡犬升天”? 第254章 婶子是我亲姨 别说沈清,就是里正自己想想,心里都膈应得慌。 不是他瞧不起乡下人,乡下人也有好人。 但大多数人毕竟没见过世面,那些个老婆婆大媳妇,个个眼睛就盯着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 张秀娥要是嫁了她们儿子,她们可不会觉得张秀娥是下嫁,只会觉得自家儿子有本事。 自家儿子有本事,她们就得在家里拿主意,一个是儿媳,一个是儿媳和前夫生的拖油瓶,怎么能不听她们的话? 性子懦弱些的倒还好,但凡要是泼辣些,可不得闹得鸡犬不宁! 但里正再厉害也只是个里正,他压得住云来村的人,西屏镇的却不归他管。 余大娘兴冲冲地跑了金泽一趟,结果连顿完整的晚饭都没捞着,还搭进去一晚上住客栈的钱。 她越想越生气,回到西屏就找罪魁祸首算账。 余家在西屏开了家小酒馆,凭着自家卖酒的手艺,在镇里勉强讨口饭吃。 余家当年是张家的邻居,自然也和杨家是邻居。杨家一家人在西屏镇代理菖蒲粉,走街串巷兜售,无意间就碰见了几十年没见的老邻居。 余家也是刚回西屏,两家人很快熟络起来,张秀娥母女俩的事就是余大娘从杨大娘口中得知的。 余大娘气冲冲地赶来时,杨大娘正收拾着年前熏的腊肉。 这几天天气不错,她打算让儿子杨喜带着腊肉送去金泽给张秀娥。 “嫂子,咱们两家这么熟了,你怎么能诓我呢!”余大娘招呼也不打,就冲进门一脸责怪地抱怨。 杨大娘不过闲聊间提到两句,哪里想到余家就动了歪心思? “桂枝,话可不能乱说,我咋就诓你了呢!”杨大娘一脸莫名。 余桂枝哪里肯信,“你要是不诓我能不告诉我,秀娥还有个儿子?” 杨大娘愣了一下,“啥?秀娥还有个儿子?” 她去金泽那么多回,张秀娥不就沈清一个闺女,哪来的什么儿子。 余桂枝也愣住了,张秀娥要是没有儿子,昨晚上那小公子又是什么人? 她没来得及和杨大娘多解释,又急匆匆去找了梅娘子那里一趟,把这话和梅娘子说了。 两人一合计这才反应过来,昨天那小公子说沈清是他妹妹,又没说张秀娥是他娘。再说了,就算杨家人不清楚张秀娥的情况,张秀娥的亲姐姐可不就在西屏,找个机会问问张秀娟,张秀娟还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个大外甥? 梅娘子好歹在西屏镇当了这么多年媒人,镇上不少人都是她牵的线,里头自然也有感念她的作媒的。 都不用问张秀娟,就有人认识沈文彬的人给梅娘子打包票。 “嗐,不就是金泽书院那位沈先生吗?沈先生只有一个闺女,就是在金泽开南北杂货那个。亲生儿子?那怎么可能,两人成亲没多久就生了那小闺女,怀胎还要十月呢,又不是母鸡下蛋。” 话都说到这了,两人哪还能不明白? 张秀娥压根没有儿子,那天出现的小公子,是她们拿来搪塞两人的! 要是换作从前,余桂枝也就算了。她家就算再落魄,家里好歹有个小酒馆,跟上头的人比不了,架不住比他们差的人家更多呀。 可想起那天那么大一个园子,还有满屋子齐整的家具,余桂枝就觉得眼热。 她就不信了,一个和离的女子还能傲得起来。 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离得了男人?哪户人家又缺得了男人。 张秀娥没了男人迟早要找。 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得把儿子弄到张秀娥家去当家做主! …… 沈清在村里多留了一天,云来村里都是熟人,张秀娥带着她挨家挨户拜年。 两人去拜年,自然也撇不下常鸿。 村里人都认得常鸿,看见常鸿跟来都有些吃惊。 常鸿一个外男和沈清一起过年,确实有些不大妥当,名不正言不顺的,沈清家里一个男丁也没有! 对此,常鸿看得很开,名不正言不顺,那就让他名正言顺不就成了吗? 去年一整年的相处,加上这回一起去京城,他发现自己和沈清这个“表弟”挺处得来,比起自己的便宜弟弟常渺还亲切。 张婶子也是个好人,常鸿早已经把张秀娥当自家长辈敬着。 无权无势怎么了?他常鸿虽然爱拍马屁了些,又不是做什么事都只考虑利益。 最要紧的是,他在沈清园子里住了这么久,要是再没点表示,等顾含章从京城回来,还不得把他的皮都剥了? 于是,常鸿和村民的对话变成了下面这样。 “常公子不是回京城去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京城过年吗?” 常鸿笑嘻嘻地拉着人的手。 “老伯,您就别常公子常公子地叫了,太见外了,您直接叫我名字就成了。” “是回了趟京城,不过又回来过年啦,还是金泽这边过年舒服,有年味儿!” “清清是我妹妹,我哪放心她一个人回来。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得送她回来啦!” 还有些误会沈清和他的关系的,常鸿都义正辞严地澄清。 “我和清清?没有的事,您可别瞎说。” “含章……从前是我兄弟,以后是我妹夫。清清是我亲妹妹,清清的娘就是我……” 沈清在旁边听了有一会儿了,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走出来打断常鸿的话。 “常鸿,你说说,我娘是你谁?” “婶子是我……”嘴甜是种习惯,常鸿差点就脱口而出,张秀娥是他亲娘。 可望着沈清冷飕飕的目光,心里的求生欲还是让他改了口。 “婶子是我亲姨,我亲姨还不成吗?” 沈清望着常鸿,忍住打人的欲望。 她还说常鸿这小子怎么过了个年就怪怪的,家里什么活都要抢着干,干完了还要到她娘面前邀功呢? 敢情他不是皮痒,而是想和她抢娘! 沈清好不容易穿了个时空,才重新找回自己亲娘,让张秀娥可着她一个还没疼够呢,常鸿居然跳出来和她争宠! 什么兄弟情深,长辈托付? 沈清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想和她抢她娘,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 第255章 余大庆上门 沈清不同意归不同意,常鸿也有自己的法子。 三人去了趟云来村回来,常鸿就已经改口叫沈清妹妹,叫张秀娥姨了。 虽然姨和婶子区别不是很大,但叫姨总比叫婶子亲近。 他看准了沈清吃软不吃硬,沈清拿他没办法,自然而然也就默认了。 没过几天,金泽镇上的雪化得差不多,只剩下远远的山顶上还留着一片白。 大齐和华国一样,过年要过到元宵后才算完。 可他们开铺子的哪闲得下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想买东西的人。 特别是元宵节,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灯,元宵节这天不开门,就相当于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 南北杂货现在大小事都归张秀娥管,张秀娥是个闲不住的,本来打算过了初五就回去开店。 沈清寻思着忙了一整年,好不容易休息,硬是往后演了两天。 这已经是张秀娥的极限,到了初八就连阿梅兰香都待不住了,南北杂货周边的商铺都陆陆续续开了,她们哪里能落在别人身后? 张秀娥这边忙着开张,西屏镇那边余家也没闲着。 余桂枝忙着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余大庆自从摔断腿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把儿子拉到房里说话。 “从前隔壁家的秀娥你记得不?你小时候不挺喜欢她。有点出息把人给娘娶回来,妞儿和满儿也好有人照顾。” 余大庆喝了个口酒,闷声说道:“我都这样了,还祸害人家干啥?” 余桂枝恨铁不成钢,气得拍了下余大庆的背。 “啥叫祸害?不就瘸了条腿走路不利索吗?再瘸那也是个带把的,秀娥跟前头那位过得不如意,家里可不就缺个顶门户的?” 余大庆无动于衷,余桂枝咬了咬牙又说道: “前阵子我都听人说了,曼娘跟她现在这个,要回咱们西屏开铺子。你就窝囊着吧,迟早叫人笑话死。” 曾曼娘就是余大庆前头老婆,也是西屏镇人。 余大庆前头那份生意做得不错,赚的更多是辛苦钱,常年不在家,性格又木讷些。一来二去,曾曼娘就在州府跟邻居有了首尾。邻居也是做生意的,从前比余大庆强不到哪去,可曾曼娘跟了他后,人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余大庆却一蹶不振。 余桂枝每回提到自己这个前儿媳,都要骂她把余家的福气偷走了。 只要是个男人,被老婆戴绿帽,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余大庆也不例外。 “大庆,咱们前头的那份生意实在太累。这起早贪黑的,把你的身体都给拖垮了,干不下去也是迟早的事。”余桂枝见儿子神色有所松动,先说了通软话,话锋又是逆转,“秀娥她们家的生意轻省啊,那南北杂货一开,银子就跟河水一样自个儿流进来。咱累死累活挣那点钱,在人家眼里屁都不是。” 余桂枝先前的话,余大庆听不进去,可今天的这番话,却说到了余大庆心坎里。 挣钱都是挣钱,可同样的钱有些人勾勾手指就挣到了,有些人辛辛苦苦才能抠到手里。 他那是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吗?同样是下洋村出来的,真正混出名堂的又有几个? 余大庆觉得自己是运气太差! 要不然咋能娶了曾曼娘那种女人?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曾曼娘闹得他家宅不宁,他需要张秀娥这样的女人抚平心头的伤口。张秀娥不被爱护,也需要他疼爱慰藉。她手里的南北杂货,也需要他这样能顶门户的男子经营,才能更上一层楼。 他和张秀娥同病相怜,两人互相需要。 到时,他要让曾曼娘明白后悔是什么滋味。 余大庆被余桂枝说服,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往杨家的方向走。 “大庆你咋来了?” 杨喜正从厨房的房梁上取下腊肉,就看见余大庆晃悠悠地走进来。 余大庆搓着手,冲着杨喜笑了笑,“大喜哥,我听我娘说你要送腊肉给秀娥,想顺道去金泽看看秀娥。” 三家人从前紧挨着一处住。家里的兄弟姐妹年纪差不多,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当年除了张秀娥他大哥,杨喜年纪最大,都是杨喜领着几个小的玩。 要是实话实说,杨喜不一定能同意,余大庆觉得自己也没说假话。 杨喜哪里知道余大庆肚子里的官司,听说余大庆想去见张秀娥,哪里有不同意的,高高兴兴地提着几块腊肉,带着余大庆坐上了去金泽的马车。 两人到铺子里时,张秀娥在柜台后头摆东西,沈清和阿梅拿着小筐装了几盒胭脂出来,就看见杨喜提着腊肉,和一个面生的男子站在门口。 张秀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见到杨喜也不说话。 沈清寻思着,她娘该不会和杨喜有啥不痛快,也没立即问怎么回事,看了眼杨喜问道: “杨伯?您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你杨大娘做的腊肉,上回你们娘俩不是说好吃吗,回去就又给你们做了些。”杨喜乐呵呵的,哪像和张秀娥吵过架的样子。 沈清和他来往了几回,杨喜是那种淳朴得不能再淳朴的乡下人。 想着应该不是他的问题,目光便落在一旁的余大庆身上。 余大庆一进门,就把铺子以及里头站着的几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包括张秀娥和沈清。 余大庆和杨喜不一样,他前两年偶然见过张秀娥一面,只不过张秀娥自己不知道。那时的张秀娥还不到三十,就显老得不行,和身边的曾曼娘简直像两辈人,余大庆怕认错了人,一时都没敢喊。现在过了好几年,张秀娥反倒越来越年轻,看起来倒比方曼娘还小。 张家兄妹三人都生得好,从前是张秀娥太过操劳活生生累的。自打沈清穿过来,日子越过越好,该补的都补上了,加上眼界也宽了,整个人自然就跟脱胎换骨一般。 这样的张秀娥,让余大庆不由想起年少之时。 三家人关系这么好,要是自家当时没有搬走,两人也不会各自许错了终生。 第256章 烈女怕缠郎 沈清这姑娘余大庆也挺满意。 他也有儿有女,又不是头婚,一个闺女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看起来落落大方,到时可以教教他的妞儿。 等过个两年可以嫁人,自己也有几个子侄没娶亲,可以嫁到本家亲上加亲。 余大庆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一见面就把母女两个的未来安排了。 余大庆没见进南北杂货前还有些犹豫,进到铺子里一瞧。 铺子,张秀娥,沈清,他都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余大庆自诩是个讲究人,终身大事总不能当众说。 “秀娥,咱们到后头去,有些话我想关起门来和你说。” 这话可太奇怪了,南北杂货的后院,就连杨喜跟着杨大娘来时都没进过几回。 余大庆一个外男,沈清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一上门就要到后院去,还要和她娘关起门来单独说话。 就是在华国孤男寡女不避嫌,也得背后遭人议论,更何况是在大齐?先不提张秀娥自己愿不愿意,就是毫不知情的杨喜也都惊讶地看着余大庆。 “大庆,你这是干啥?有什么话,非要关起门来单独说?” 余桂枝前几天才来过一趟,余大庆这两天就自己来了。 张秀娥猜到余大庆为的目的,立即道:“我没啥话好和你说的。” 张秀娥没话和余大庆说,余大庆却有一箩筐话和张秀娥说。 结果张秀娥一上来就把自己拒绝了,余大庆急得团团转。 “秀娥,你还不知道我要和你说啥,你咋就知道你和我没话说呢?” 余大庆一着急,嗓门就高了起来,就连外头街上的人都朝里头望过来。 张秀娥刚才急着开口,就是不想和余大庆扯上关系,没想到余大庆居然还嚷嚷起来。 张秀娥脸皮薄,一张脸顿时气得通红。 沈清本来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听杨喜喊他的名字,哪里还不晓得。 余桂枝回了西屏好几天一直没动静,本来沈清以为余桂枝以为常鸿是她亲哥,就此放弃了。 没想到,余桂枝自己倒是没来了,换了余大庆本人来。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我娘认识你是谁?为啥要和你说话?”沈清反问。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但凡要脸面些的人,非要臊得脸都红了。 余大庆却跟听不懂人话一样,继续朝着张秀娥说道:“秀娥,我觉得我俩挺合适。你还这么年轻,与其嫁给别人,不如嫁给我这种知根知底的。” 余大庆是真没觉得他和张秀娥哪里不合适。 男婚女嫁在他看来没那么复杂,他挺满意张秀娥母女,余桂枝也想让张秀娥当她未来儿媳。这不就一拍即合,马上就可以商定婚事了吗?至于张秀娥喜不喜欢他,余大庆也知道,张秀娥不可能一下子喜欢上他,曾曼娘那嫌弃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呢! 可不还有句老话,叫烈女怕缠郎吗? 张秀娥现在愿不愿意,那不在余大庆的考虑范围内,未来愿意就好了。 张秀娥自小性子软,别人不了解,余大庆还能不了解?她现在拒绝没关系,只要他脸皮够厚,张秀娥不迟早是自己的? 不得不说,余大庆确实了解张秀娥。 要是没有沈清,张秀娥还和以前那样。即便不喜欢余大庆,被余大庆纠缠久了,放不下颜面,只怕就真的委曲求全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张秀娥哪里是以前能比的。 是饭不好吃了,菜不够香了,还是日子过得不舒坦了,她非得和余大庆一个瘸子加个烂酒鬼绑在一起? 沈文彬可恶是可恶了些,可人家沈文彬至少长得好看。她嫁给余大庆图啥,图余大庆脚跛,图余大庆嘴臭,还是图余大庆长得丑? “我不嫁人,我就守着清清过。”张秀娥冷着脸说道。 守着个小丫头能过出什么花儿来? 余大庆只知道这南北杂货是母女俩的,还不知道是沈清开的。 西屏镇上的人只知道南北杂货生意火爆,却不知道沈清在金泽镇的名声。 “听我娘说,你们娘俩还买了个挺大的园子?挣了银子是该买座大园子。等咱俩成亲,我就把家里人都接过来住。你要舍不得清清,到时清清成了亲就让她和女婿住一间院子,反正咱家那么大,一人一间院子都不成问题。” “妞儿和满儿是我的孩子,到时他们也跟清清一样给你敬孝。等咱老了,满儿给咱摔盆,以后清清和妞儿嫁出去,咱手头的东西都是满儿的……” 余大庆自说自话,已经打算把沈清挣来的东西全安排给自己儿子了。 张秀娥攥着拳头,全身都在发抖。 沈清倒是没那么生气,远离老沈家那群人后,她很久没见到这么极品的奇葩,一个没忍住就听笑了。 “满儿是什么人?我的东西,我自己都没同意,什么时候轮到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来管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姑娘家,还想跟弟弟抢东西?”余大庆脸色一变。 他刚才看到沈清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落落大方的,还以为是个懂事的闺女,没想到脑子里居然有这种念头。 长歪了的树苗及早修理才能正回来,看来等张秀娥过了门,他还得好好治治这个继女。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杨喜把余大庆带来,不是带余大庆在这里发疯的。 这大过年的给人家添堵,杨喜自己都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大庆我看你是又喝醉了,胡说八道什么,秀娥是什么人,咋可能嫁给你?”杨喜拉着余大庆,就差没直接让余大庆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两人拉拉扯扯,旁边铺子的冯掌柜也探了一头,问沈清要不要帮忙。 余大庆犟得像头牛,张秀娥是什么人?张秀娥不就是一个和离了的女人,什么叫张秀娥怎么可能嫁给他? “秀娥迟早是我老婆,杨喜,你到时可别两头不讨好!”余大庆犯了驴劲。 沈清看了眼阿梅兰香,示意她们去后院拿扫帚。 余大庆还想说话,被阿梅兰香直接拿扫帚扫垃圾似的扫了出去。 第257章 赶走余大庆 阿梅和兰香早就看余大庆不顺眼了。 听听余大庆说的都是啥话,张婶子是和离了。她们东家家里确实没有男丁,可那又算什么?她们东家虽然是个姑娘家,却比许多男子都有能耐哩。 再说了,她们是在镇上开铺子,又不是回乡下种田。做生意比的是脑子,又不是那把子力气! 余大庆口口声声说啥和张婶子合适,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看中了东家的铺子和园子,居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大声嚷嚷。 两人用扫帚合力把余大庆两个出去,还愤怒地往他身上啐了口唾沫。 “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好意思打婶子的主意!” “趁早滚远点,以后再敢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余大庆腿脚不利索,被两人拿着扫帚推得踉跄了几步,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坐在门口的一小滩积水上。 这附近看热闹的大部分都是开铺子的商家,平时来打秋风的亲戚不要太多,对着余大庆指指点点。 余大庆脸皮是厚了些,可那也是对着脸皮更薄的张秀娥,面对外头这些人就彻底支楞不起来了,顿时一阵面红耳赤,扶着台阶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居然还是个瘸子。”拿着扫帚的兰香都看呆了。 这样的人有啥自信,觉得自己配得上张秀娥? 余大庆慢慢走时,还看不出他的腿有太大的问题。 刚才进门时也许是为了在张秀娥面前好看,是拉着杨喜陪他慢慢走的。 杨喜之前还以为余大庆是腿疼,一看余大庆这副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秀娥,清清,你们看这大过年的……”杨喜羞愧得面红耳赤。 沈清清楚杨喜的为人,杨家一家都是老实人,要是知道余家的意图,绝对不会带余大庆过来。 “这怎么能怪您?”她冲杨喜摇了摇头,把之前发生的事同杨喜大致说了。 杨喜脸色铁青,小时候三家的孩子在一起玩耍。 张贵年纪最长,脑子最灵活,性子沉稳,不经常和他们一起玩耍。张秀娟有些小聪明,张秀娥乖巧善良。余大庆吃苦耐劳,脑子虽然不如张贵,却也踏实能干,要不然他们一家也不会早早搬离下洋村。 可现在,余大庆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自私无耻,还成了个烂酒鬼。 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自己东山再起,却打起女人家的主意。 “秀娥,你放心。”杨喜拍胸脯保证,“我和余大庆都在西屏,他要是再敢过来骚扰你,我就把他另一条腿也打瘸!” “大喜哥,你可千万别冲动。”张秀娥赶紧劝道。 杨家的日子好不容易好过起来,一家人的生计差不多全在杨喜身上。要是杨喜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和杨大娘交代? 杨喜显然没把张秀娥的话听进去,腊肉也送到了,他该回西屏去了。 “杨伯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沈清挽留。 杨喜哪还有脸留下来吃饭,摆了摆手,“家里还有些事得赶紧赶回去。” 哪里是家里有事?瞧杨喜火急火燎的样子,分明是追赶余大庆去了。 望着杨喜的背影,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 杨喜还把自己当老大哥,看余大庆那副模样,可未必把杨喜放在眼里。 余大庆来闹了一场,金泽镇就那么大,广聚楼就在街上,没一会儿伍金良和春柳就都来了。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广聚楼的伙计,一看就是打架来的,可惜余大庆跑得快,没碰见人两人只能让伙计回去,进了后院和母女二人细谈。 “那个叫余大庆的一看就是个酒鬼,这回被你们赶回去,下回恐怕不会罢休。”伍金良沉吟一阵说道。 不用伍金良说,沈清也清楚得很。要不然怎么说,黄赌毒这几样一样都不能沾呢? 酒这种东西虽然比不上这几样,可要是常年酗酒一样是会上瘾的。 瞧余家人那锲而不舍的劲,这回不成功,说不定真的和伍金良说的那样,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春柳说道:“要不然婶子干脆先和我一起住广聚楼,广聚楼伙计多,要是余大庆再敢来,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广聚楼伙计确实多,可张秀娥能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 “谢谢你春柳,不过我娘住进广聚楼确实不合适。”沈清冲春柳笑了笑。 不过,春柳说得对,就算没有今天的事,她们母女俩身边的人手也确实太少。 不说阿梅和兰香在铺子里都快有点忙不过来,就说偌大的园子里,要是没有护院恐怕连个贼都防不住。 无论是铺子还是家里,确实都应该添点人了。 伍金良见沈清眉头逐渐舒展,问道:“怎么着?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多谢伍叔,我确实有主意了。”沈清点了点头,来除了云来村产业的分红,南北杂货的胭脂水粉也有不少盈利。 而且,别忘了。她家的铺子还是杂货铺,除了这两类东西,其余的物件还有不少。 赚头虽然没有这两大类多,去年大半年下来却也挣了不少,这些东西可都是不用和别人分的。 要不是她娘过不惯被人伺候的日子,哪里还用得着她娘天天自己下厨做饭。 不过这一回,张秀娥就算不习惯,恐怕也得习惯习惯了。 沈清决定明天一早,就到人牙在那里看看,买一些合适的丫鬟和护院回来。 但余大成这种人,沈清还是有点不放心,想着还是弄个双保险才好。送走伍金良和春柳,沈清就打算回园子一趟。 临走之前,伍金良叫住沈清。 “之前忘了同你说,老汪和刁玉梅他们夫妻被进了牢房,得罪了里头的狱卒,出来的时候夫妻俩都断了根指头。” 这两人虽然又蠢又毒,但还不至于开罪狱卒。 刘善全和林洪都不是残忍之人,没必要做出这种事。两人被关进去时,施世铮还是青州同知,这事只能是施世铮做的。 施世铮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失势,所以没来得及把这事告诉沈清向她邀功。 第258章 舅舅的恩情 伍金良显然也想到了,不过两人都没点破。 “老汪离开广聚楼,州府广聚楼无人管事,东家命我到州府接任。”伍金良露出一个笑容。 一开始让春柳跟着沈清,伍金良自己也不能肯定这个决定就是对的。可几个月下来,女儿的成长不是一点半点。他已经彻底放心把女儿交给沈清,沈清说的对,年轻人的路应该自己去走,而不是把孩子拘在自己身边。 “以后,春柳就跟着你了。” “伍叔放心,以后我家就是春柳家。” 伍金良荣升,沈清虽然有些吃惊,不过也在意料之内。 即便汪掌柜没有出事,伍金良也不会在金泽待上太久。以伍金良的能力,本来就不该困在一个小小的金泽镇里。 …… 沈清这边已经想好对策,杨喜急匆匆赶上去,却没看见余大庆的身影。 旁边赶车的车夫对余大庆挺有印象,“你是说刚才那个瘸子?坐上一辆马车回西屏去了!” 余大庆已经回了西屏? 杨喜倒不担心余大庆的安全,余大庆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问题,他要是赖在金泽镇,那才危险呢! 杨喜急匆匆回到西屏,饭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就把余家干的好事都和他娘说了。 “这些不要脸的!”杨大娘听了之后气得不行,“年轻时就没干好事,老了也不害臊。走,今儿我非得把那家子不要脸的骂一顿不可!” 杨喜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出了门就往余家酒馆走。 余大庆从金泽回来就往嘴里灌酒,余桂枝还没问出来怎么回事,杨大娘就从外头进来。 “余桂枝,秀娥她爹娘去得早,我还在呢!你这是想干啥,想让你家大庆娶秀娥,谁不知道你家打的什么主意!从前秀娥困难的时候,你们咋不上去帮一把?现在她们母女俩好不容易把日子过好了,就舔着脸上去欺负人家。也不撒泡尿照镜子,看你家大庆这副样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杨大娘可不是张秀娥,骂起来就直接得多。 余桂枝被杨大娘戳中痛脚,叉着腰跳起来。 “大庆咋就配不上秀娥了?我家好歹还有个酒馆呢,不像有些人要不是秀娥,街边讨饭都不一定讨得到钱!” “再说了,秀娥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只要她嫁给大庆,妞儿和满儿和她亲生的有什么两样?她要是没啥问题,好端端的人家为啥要和她和离?” 余桂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杨大娘气得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当年要不是阿贵,你家能有好日子过?以为阿贵这些年没了踪影,张家就没人知道那事了是吧!我可还没死呢!” 这一巴掌下去,余桂枝半边脸都红了。 余大庆喝得醉醺醺的,看见他娘被打,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要打杨大娘,杨喜一脚就把余大庆踢一边去了。 酒馆里不少人都看着议论纷纷,杨喜看着余大庆说道:“你们想打别人的主意我管不着,别想打秀娥她们母女的主意!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再敢去骚扰她们,我第一个饶不过你们!” 杨喜是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一身的腱子肉,余大庆哪里是杨喜的对手。 余大庆不敢说话,只能看着杨大娘打完余桂枝后,带着杨喜扬长而去。 出了余家小酒馆,杨喜这才问起杨大娘,“娘,刚才您在酒馆里说,贵哥还帮过余家?” 杨大娘点点头,张贵确实帮过余家。 当年余家穷得厉害,要不是余大庆他爹很小的时候,余家二老就从外面捡来余桂枝当作童养媳养着,余大庆他爹媳妇儿都未必讨得到。余大庆他爹没啥本事,和余桂枝圆房后生下余大庆,日子愈发地难过。夫妻俩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吵,有的时候还动手,余家每天都鸡飞狗跳的。 要不是张贵伸手帮了他们一把,只把余桂枝早就受不了穷跟着别人跑了。 “贵哥他有法子帮余家,那他们自己家咋……”杨喜疑惑。 杨大娘叹了口气,“你张伯张婶身子不好,两个妹妹年纪又小,他就是想干事,又哪里抽得开身?后来你张伯张婶没了,两个妹妹都安顿好了才出去行商,谁知道……” 谁知道一连这么多年,都没有一点音讯。 他们一家人这些年在下洋村,没少听见村里人议论。 张贵模样生得好,为人仗义,脑子又好,当年村里的姑娘没一个不喜欢他的。下洋村多穷啊,外头的姑娘一听说下洋村就怕了,都不愿意往村里嫁。唯独张贵,就连外村的姑娘都想嫁给他。 张贵出去行商,村里人都说他死在外头了,杨喜虽然不愿意相信,却也默认了这个说法。 “娘,贵哥当年是怎么帮余家的?”杨喜忍不住问。 杨大娘摇了摇头,张贵没和任何人透露,余家人又咋会把自己受了人恩惠的事嚷嚷出去? 只怕到了现在,他们还觉得能过上好日子,都是因为余大庆脑子好使呢。要不是余大庆他爹当年无意见说漏了嘴,只怕连杨大娘都不知道这事呢。 余家人明知道这事,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想欺负张秀娥和沈清孤儿寡母。 杨喜气愤不已,“贵哥要是在,非修理他们不可!” 张贵帮他们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张贵就是帮了他们一把,剩下还不都是他们自己辛苦挣来的? 余桂枝并不觉得,他们余家欠了张家多少情。她被杨大娘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当童养媳时,余大庆他娘都没这么打她。 “娘,我去找杨喜算账!”余大庆喝醉了,还知道护着余桂枝。 余桂枝拉住余大庆,“大庆,你见过秀娥了,还喜欢秀娥不?” 余大庆一阵脸红。 他今天见到张秀娥,张秀娥比以前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之前他只想着张秀娥手里的铺子和园子。现在,余大庆却心动了。 曾曼娘算啥,放到现在的张秀娥面前,曾曼娘啥也不是。 自己儿子啥想法,余桂枝一眼就瞧出来了,脸上顿时笑出了褶子。 “那你听娘说……” 另一边,沈清回到园子里敲开常鸿的房门。 常鸿刚睡了一觉,还睡眼惺忪的,就被沈清扯出了门,连忙问道:“妹妹,你要带我去哪里?” 见了鬼的妹妹。 沈清一阵无奈,“跟我去趟县衙。” 第259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去县衙?去县衙干什么? 常鸿并不知道南北杂货发生的事,还以为沈清又买铺子或是地皮了,要去县衙记录。 两人走在路上,街上人挺多,沈清没好把余大庆的事情和常鸿说,只是简单地和常鸿说明。 “去县衙给田知县送颗定心丸。”沈清说道。 沈清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常鸿觉得更懵了。 他们又不是大夫,给田知县送什么定心丸? “田知县生病了?” 沈清觉得常鸿是睡懵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头发有点乱。眼神看起来天真而又呆萌,右脸还有一条衣领上压出来的红痕。 她盯着常鸿看,常鸿还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沈清一阵沉默,问道:“上回田知县派人抓我,含章会不会因此摘了他的乌纱帽?” 提到顾含章,常鸿清醒了不少。 那天他虽然不在,可想想也知道,田知县面对的是顾含章的雷霆之怒。 沈清安然回到金泽镇,顾含章一直没空找田知县算账,难道说沈清恨田知县恨到官都不让田知县做了? 常鸿顿了顿,正色道:“清清,田知县助纣为虐,可当时施世铮是青州同知,论理确实有权向金泽县衙发号施令。” 顾含章确实有能力这么办,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除了这一点,田知县和施世铮的牵扯其实并不大。 常鸿一脸认真的样子,配上头顶上一撮呆毛,沈清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我何时说过要动田知县?” “那你刚才问含章……”常鸿瞪大眼睛。 顾含章确实不会摘田知县的乌纱帽,可田知县自己做贼心虚,会相信顾含章不会动他吗? 出了这档子事,估计田知县这个年过得可不舒坦,就怕顾含章过完年从京城回来,他就要跟着完蛋。 沈清既然确认了顾含章不会动田知县的官位,那不就是提前给田知县送定心丸来了吗? 常鸿清醒了不少,终于明白沈清的打算。 律法上挑不出田知县的错,可并不代表田知县真的就无辜。 抓人一般都要有公文,当初沈清一点错处都没有,田知县就让衙役帮着他们去抓沈清。 就冲着这,他也得替沈清讨回来! “姓田的活该!走,咱们这就找他去!”常鸿冷哼一声,拉着沈清上前就把县衙的大门拍得砰砰响,“来人,我要见田知县!” …… 田知县这个年过得确实不安生。 自从施世铮事发被抓后,田知县日日提心吊胆。 他知道施世铮的厉害,却不知道金泽书院一个学生,居然也这么厉害。 施世铮下令捉拿沈清,田知县哪里敢不从,他心里也是煎熬的。 没想到,他前脚把沈清送去州府,后脚顾含章就带了一群人闯进县衙,直接踢断了他手下官差几根肋骨。 紧接着,州府就传来施世铮失势的消息。 他多方打听,才知道施世铮得罪了镇国公世子,已经被押往了京城。 别人不知道那镇国公世子是谁,田知县还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沈清背后的人居然是镇国公世子,就算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啊。 “夫君,究竟发生了何事?”田夫人担心田知县。 田知县自己心里藏着事也就罢了,哪敢让夫人跟着担惊受怕。 他叹了口气,把想倾诉的话压进心底,“没事,夫人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田夫人忧心忡忡,田知县是一家之主,对于田夫人来说就是她的天。 田知县的情绪不好,一家老小过年也是强颜欢笑,只不过田知县焦头烂额,根本无心注意家中情况罢了! 砰砰砰,砰砰砰—— 县衙的大门被人用力拍打,一下下像是拍在田知县心脏上。 衙门里的衙役连忙到前头去看,从门缝里就看见常鸿站在门外,一脸凶神恶煞,吓得踉踉跄跄跑进后院找田知县。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人!” 田知县本来就心惊胆战,被他这么一喊,吓得赶紧问:“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拍门的是那常公子,常公子带着沈姑娘找上门了!” 田知县当然知道常鸿,顾含章在书院里和谁都不亲近,只有一个常鸿总是跟在他身边。 常鸿和沈清能有什么事情找他?定是过年过得差不多,终于腾出手来,打算到县衙来收拾他了! 田知县脸色一白,连忙找了间房躲进去。 田夫人疑惑不已,“夫君?” “你们赶紧出去。”田知县一把关上房门,把田夫人和衙役往外推,“就说我不在!” 田知县不在?不提金泽镇民风不错,只有几桩小偷小摸的案子。就说这田知县到现在,还带着一家老小住在县衙后院。就说那衙役那心虚得直踱脚的模样,沈清也看得出他们在说谎。 沈清也不立即戳穿他们,对着田夫人微微一笑,“田大人不在不要紧,我和常鸿是来拜年的。” 田夫人哪里知道他们的事,听到沈清的话松了口气,朝着田大人躲藏的那间厢房喊道:“夫君不必害怕,沈姑娘说了,他们是来拜年的!” 田夫人的话音落下,只听厢房里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厢房的房门纹丝不动。 沈清看了常鸿一眼,常鸿会意,立马上前踢了踢门。 “田大人,我们真的是来拜年的!” 厢房里依旧没动静,这下就连沈清都有点犹豫了,难道说田知县真的不在?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田夫人,田夫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堂堂金泽镇的县令,居然躲起来不敢见人,实在是太过丢脸了。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厢房的房门,找到田知县藏身的衣柜,熟悉地一把拉开柜门。 然后给了两人一个蹩脚的理由,“两位有所不知,我家夫君习惯在衣橱里午睡的习惯……” 人都见到了,沈清和常鸿还能怎么说? 沈清甚至还笑眯眯地问田知县,“田大人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田知县躲在衣橱里一脸绝望。 沈清和常鸿会来给他拜年?黄鼠狼给鸡拜年还差不多! 第260章 田知县的用处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抓沈清的确是他下的令,现在人都被沈清堵在衣柜里了。 长痛不如短痛,田知县也明白自己这回躲不过去,麻溜从衣柜里出来。 “沈姑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直接给我个痛快吧。” 沈清一脸无辜,“田大人,我真的只是来拜个年的,什么要杀要剐,田大人说的太严重了,我一个小姑娘实在听不懂。” 沈清说是来拜年的,还真是来拜年的,她手里提了些礼物,都是南北杂货里的一些小玩意儿。 就算被有心人抓住,想告她贿赂朝廷命官都告不了的那种。 田夫人倒是挺喜欢,捧着几盒胭脂爱不释手,还破天荒地给两人沏了壶好茶。 ——要知道,田知县虽然是个县官,可俸禄却不多。 要说真的挣钱,那还得去从商。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一年到头还真的拿不了多少俸禄。 那些个富得流油的官员,要么就是家里本身有产业,要么就是贪墨了。 田知县也不想两袖清风,就是胆子比绿豆还小,叫他多拿一文钱都不敢。 要不然,也不会在金泽当了这么多年父母官,还得让家人跟着他挤在又破又旧的县衙后院了。 田知县和夫人坐在厅堂的主座,望着悠闲自在的沈清,恨不得跪下叫她姑奶奶。 “上回派人抓了沈姑娘,是我的不是,害沈姑娘受惊了。”田知县斟酌了一番,指着自己屋里的东西,“沈姑娘有什么看上的尽管拿走,就当我向沈姑娘赔不是了。” 田知县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哪来的什么好东西。 就算有好东西,沈清也不会要,他自己干的好事,想拿一件东西就搪塞了她,怎么可能? 沈清没有回答田知县的话,只是笑着说了一堆客套话。 大抵就是南北杂货才开张不久,很多事情还不够熟悉,还望田知县接下来多加照顾。 这话别人挑不挑得出毛病田知县不知道,反正田知县自己挑不出毛病。沈清这话表面上是镇上的商人都会说的,就算沈清不说,田知县身为金泽镇父母官,自然也会照顾镇上的商户。 只是,沈清的身份和别人不一样,这话听在田知县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沈清请他接下来多照顾南北杂货,是不是就意味着,顾含章不计较那件事了? 沈清已经把话带到,也没工夫和田知县说太多,打了个招呼就和常鸿起身要走。 田知县回过神来赶紧叫住沈清,“沈姑娘……” 沈清微微一笑,“那就劳烦田大人了。” 田夫人送两人出去,回来还看见田大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夫君,这位沈姑娘还挺好相处。”田夫人感叹。 听说沈清是村里出来的姑娘,本来连字都认不了几个。没想到和她说起话来却是如沐春风,田夫人说什么,沈清都能恰到好处地谈上几句。 自家夫人这么快就被沈清收买了,田知县心情复杂。 这就是沈清的厉害之处,人与人之间但凡真心交往,就不可能事事顺心,总有需要磨合的地方。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若是哪日碰见了才要担心。要么就是那人正在伪装,要么就是对方的段位比你高出很大一截,轻松将你的情绪掌握在手心里。 沈清一个什么根基都没有的小丫头,不到一年时间就能在金泽镇站稳脚跟,甚至攀上顾含章那样的大人物,就连施世铮对她动了心思,都能轻而易举地扳倒。 这样的姑娘,显然属于后者。 田知县不害怕了,理智也就恢复过来几分。 沈清让她多照顾南北杂货,照顾分为很多种,他到底应该怎么照顾? 贪赃枉法的事情田知县不敢干,但在他权力以内的事情,他还是可以办一办的。 田知县派人叫来捕头,捕头匆匆从家里赶来,不明白田知县为什么这么着急。 “镇上大街那边平时有多少人巡逻?”田知县直接就问。 捕头说道:“咱们镇上顶多小偷小摸,平时也就两三个人,一天巡逻三五回。” 才两三个人一天巡逻三五回? 田知县直摇头,“加派几个人,每天到南北杂货那附近守着,上午一班下午一班。要是有人不长眼骚扰那里的商户,就给我逮到牢房关上几天再说!” 沈清的事捕头知道个大概,就连田知县都这么重视,捕头也不敢怠慢,选了几个最精壮的官差安排到那边去。 这么多年了都那样突然加派人手,底下人难免有疑问。 “头儿,好端端的,南北杂货那边放这么多人干什么?” “是啊,那边人又不如出入镇上的几个城门多,还不如在城门那里多派几个人呢!” 捕头一脸严肃,“你们懂啥?南北杂货那块靠近大街,平时多少人到那里买东西?要都像王癞子那样勒索商户钱财,谁还敢到咱金泽来开店?” 沈清和常鸿回到铺子没多久,就看见几个官差走到南北杂货对面的茶摊上坐了下来。 “东家,这些官差是……”阿梅兰香惊讶不已。 东家和常公子这么神吗?才去了趟衙门,就弄了这么多官差过来! 沈清终于放下心来,看来这田知县胆小归胆小,还不至于脑子转不过来弯。 张秀娥不知道,沈清是怎么把官差叫过来的。但她知道,天下没有白捡的好处。 为了自己,闺女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她虽然没多大的本事,可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是会做的, “阿梅,兰香。”张秀娥冲着两个小丫头说道,“我记得厨房里做了不少年糕?官差们辛苦了,以后咱们有啥好吃的,都给他们送一些去。” 两人会意跟着张秀娥回到厨房,做了几碗香喷喷的炒年糕,直接给那边喝茶的官差们送了过去。 官差们全年无休,大过年的还要在街上巡逻,得了几碗炒年糕感激得不得了,纷纷表示以后有什么事,只需要叫他们一声即可。 张秀娥这才长出口气,余大庆敢再来,她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第261章 余大庆以身相许 第二天,沈清一早起来没去南北杂货,就拉上常鸿陪她去人牙在那里挑人去了。 上一辈子沈清家里聘了不少保姆和帮佣,也不算完全没有经验。可雇人和买人完全是两码事,怎么买到合意的下人,沈清就没什么经验了。 常鸿打小前呼后拥,家里的下人都是家生子,耳濡目染也该知道怎么挑选。 两人还顺便去了趟顾含章的别院,别院的管家也是大户人家家里出来的,知道沈清和顾含章的关系,沈清安排的任务管家很重视。 就这样,三人才去找了人牙子。 常鸿带着管家一通挑选,选了五六个手脚麻利,看上去没什么花花肠子的护院。 沈清又按需求给挑了两个厨娘,还有些内院扫洒做事的丫鬟婆子。 沈清已经挺满意了,管家却一脸嫌弃,“姑娘想挑下人,最起码也得去州府。” 这些下人不够好吗?沈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面前恭恭敬敬站着的一群人。 手脚麻利,忠厚老实,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绝对不会偷奸耍滑。 以后她娘管着园子,也使唤得动他们,保证指哪打哪,叫他们往东,他们绝对不会往西。 管家叹了口气,“姑娘,下人就是主子的门面。要会干活,却不能只会干活。” 沈清听了这话算是明白了。 她要的是里子,管家不仅要里子,还要面子。 沈清两辈子加起来都是泥腿子出身,确实也想不到这一点。 但她现在这个阶段,用不上那么好的下人。穷苦日子过惯了的张秀娥,只怕一下子也适应不了太精细的伺候。 “无妨,粗使的下人先用着就是,等到了以后再请管家精挑细选。” 沈清自己心里有数,管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十几个人一共花了沈清一百来两银子,身契拿到手,三人领着人回园子安排工作。 顾含章挑中的管家自然不会差,沈清被他提点一番,也觉得这群人需要先教教规矩,便请管家每隔一日来园子里教他们规矩。 “姑娘不必客气。”管家摆摆手,“别院离园子算不了多远,我每日来就是。等过段时间,一定还给姑娘一群规规矩矩的下人。” 管家别院里还有事,在园子里待了没多久就走了,临走前表示明天一早就过来。 沈清亲自把管家送上门车,总觉得管家那眼神有点奇怪。 “常鸿,你觉不觉得管家好像有点太过……” “有点太过兴奋了?”常鸿反问。 沈清点点头,可不就是太过兴奋了吗?管家看着她家园子,有点像在看一片百废待兴的土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常鸿神秘兮兮地向沈清解释,“吴管家以前可是宁州大户人家的总管,手里管着十几个铺子,三四座庄子。来给含章管一个小小的别院,那不是屈才了吗?估计这一年多给憋坏了,好不容易遇到些能做的事,可不就得赶紧抓紧机会嘛?” 听到常鸿这么说,沈清倒有些好奇,这位吴管家到底要怎么教她家的下人了。 可接下来几天,沈清逐渐忙碌起来,别说园子了,就连铺子都少有时间去。 余家却从上回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带着一家人和梅娘子雇了辆马车直奔金泽镇。 这些天,他们都打听过了。 张秀娥母女现在过得这样好,主要是因为沈清的能耐! 沈清甚至还攀上了一个京城的贵公子,就连那天那个自称是沈清哥哥的小公子,都是个动辄能用一百两买只鸡的阔少。 得知这事,余大庆更是激动得不行。 从前在下洋村时,他只把张秀娥当妹妹看待,现在的张秀娥绝对比年轻时更让她心动。 自打见到张秀娥后,余大庆的心思就按不下去,因为张秀娥本人,也因为张秀娥现在的身家。 张秀娥就这么个闺女,闺女以后嫁入高门,还能把张秀娥一个人扔在青州? 沈清那么能耐,一定是要接亲娘进京享福的。 要是自己娶了张秀娥,那岂不是全家人都能跟着沈清迁进京城。 到时,妞儿和满儿是沈清的弟弟妹妹,还怕沈清这个当姐姐的,不给他们安排个好前程? “妞儿,满儿。”余大庆拉过两个孩子,“待会儿进了南北杂货,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祖母和爹爹说了,只要秀娥姨能同意嫁给爹爹,他们就能过上比以前还好的日子。 再也没人笑话他们是没娘的孩子,以后还能进京城当贵公子,当千金小姐。 两个孩子不知道贵公子和千金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可他们实在太想有个娘了。 爹爹说了,只要秀娥姨肯给他们当娘,他就再也不喝酒了。只要爹爹不喝酒,就不会打骂他们,也再没有人会笑话他们是没娘教的孩子了。 张秀娥刚从家里来到铺子,就看见那天的梅娘子欢天喜地地走进来。 “恭喜秀娥妹子,贺喜秀娥妹子!” “是你,你还敢来?” 阿梅兰香一见梅娘子,就立即把张秀娥护在身后。 张秀娥也皱起眉头,“你不要打扰我们做生意,我没什么好恭贺的。” “瞧秀娥妹子这话说的。”梅娘子笑容灿烂,“大庆兄弟都把聘礼带到金泽镇来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点头跟了大庆兄弟,那可不就是苦尽甘来,和和美美了吗?” 梅娘子招了招手,余大庆就两手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说是聘礼其实就是一只鸡一只鸭,还有两匹粗得不能再粗的蓝花布。 张秀娥气得不行,“我和余大庆现在没关系,以后也不会和他有关系!” 余桂枝早知道张秀娥不同意,听了这话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道:“秀娥,你有所不知,我和你大庆哥是报恩来的!” “当年你大哥给我们余家支了一招,才有我们余家的今天。现在大庆没了老婆,你也和前头那个和离了。” “天大的恩情无以为报,只能我家大庆以身相许了!” 第262章 求求您嫁给爹爹 话说出口,不但张秀娥几个,就连听见动静的附近商户都惊呆了。 只见过姑娘家以身相许,没见过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以身相许的。 余大庆腿瘸,酗酒,长得还不好看。 他这以身相许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恩将仇报吧! 围观的人都震惊于余大庆的无耻,余大庆自己却感觉良好。 余桂枝这主意出出来,就先把余大庆说服了。 杨大娘不是说他们余家忘恩负义吗?那他们现在就来报恩。 张贵的恩情他们没法还,那就只能以身相许,话本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呸,说什么报恩!我看你们就是图我们东家手里的银子!”兰香给恶心坏了。 余桂枝不高兴,她是张秀娥未来婆婆,兰香一个小丫头还敢教训她? “你这丫头太不懂规矩,以后清清搬到京城去。秀娥身边没人,可不得有我家大庆照顾她呀?” 这话说的实在太无耻,余大庆的眼神都让张秀娥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张秀娥稍微看一眼余大庆,就觉得一阵阵泛恶心。 更别提,余大庆还痴心妄想做沈清的继父! 张秀娥全身忍不住发抖,她要再不说些什么,这些人就真要登堂入室,把自己当作他们家里人啦! 想到这些天一直在附近巡逻的官差,还有家里几个精壮的护院,张秀娥心神稍微定了定。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啥,我也不需要你们报恩。你们要是再不走,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秀娥性情最是懦弱,事情找上门,还没怎么着,她自己都要先怕了,家里全仗着一个闺女挑大梁。 沈清厉害归厉害,可一个小丫头又没有三头六臂,能拿他们怎么着? 余桂枝笑容得意,他们可是特意挑了沈清不在的时候来的! 余大庆见状,也立即推了孩子出来,“妞儿满儿,还不快跪下叫娘亲?” 两个孩子扑通扑通跪在张秀娥面前,两张稚嫩的脸渴望地冲着张秀娥。 “娘亲,求求您嫁给爹爹吧。只要您嫁给爹爹,妞儿和满儿一定当牛做马伺候您,报您的大恩!” 两个孩子,大一点的妞儿也才八九岁的模样,这要是没人教过,哪里说得出这种话? 张秀娥赶紧避开不让两个孩子跪她,妞儿和满儿上来抱着张秀娥的腿不放,阿梅手忙脚乱地去扯他们,余桂枝赶紧去缠住阿梅不让她靠近。 梅娘子喜气洋洋地看着张秀娥,“秀娥妹子,两个孩子娘都叫了,你也就别拿乔了。我知道你嫌大庆兄弟不如你,可大庆兄弟一个大男人,为了报恩,都委屈自己同意到你家上门了,你还有啥不愿意的?” 周围的人本来想上前帮忙,余大庆又拿对杨喜的那套怼他们。 他和张秀娥说得上青梅竹马,张秀娥现在不愿意,保不准以后也不愿意。 他们这时要适合余大庆撕破脸,万一哪天两人好了,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杨喜不吃余大庆这一套,不熟悉余大庆的人听了却心里犯嘀咕。 梅娘子一边讲着吉祥话,一边替张秀娥做主,“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儿日子就挺好。干脆大庆兄弟也别回去了,就在秀娥妹子家里住下来好了。” 余大庆一脸欣喜,伸手就要去够张秀娥的胳膊。 就在这时,兰香带着几个官差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园子里几个护院。 “官爷们,就是他们到我们铺子里来闹事!”兰香指着几人说道。 官差们受过张秀娥的好处,见到张秀娥受人欺负顿时怒火中烧,几个护院也手里拿着棍子噌噌地跑进来,把张秀娥和阿梅护在身后。 余大庆是和官府打过交道的,深知不过是来铺子里闹一闹,一没偷而没抢的,官府就算来了,顶多劝一劝也就罢了,根本不会拿他们怎么着。 就算今天不成,明天也有的是法子。 只要他们脸皮够厚,借着报恩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常来,张秀娥和沈清两个弱女子,能拿他们怎么着? “各位官爷,误会,都是误会!我们两家是世交,早就认识的,今天我们一家来金泽也是为了报恩的。” 余大庆很懂这些弯弯道道,借着和为首官差说话的时机,偷偷往对方手里塞银子。 谁知,对方压根不吃他这套,“报恩?我管你是不是报恩,田大人说了,要是有人敢给镇上的商户找事,通通抓起来关进县衙大牢再说!” 余桂枝嘴唇都白了,她不就是来闹一闹吗,又没犯事官差怎么随便抓人? “冤枉啊,我们是来议亲的!” “别抓我啊,我是西屏镇的媒人,是被人请来说媒的。他们犯了什么事,都和我无关啊!” 几人鬼哭狼嚎,哪有刚才的神气劲? 官差们冷着张脸,“管你们是不是来议亲的,等见到田大人再说!” 一群人把三个大的直接押走,为了防止他们逃脱,护院们还帮助官差们把人押送到了京城衙门。 等沈清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整条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自家发生的事。 她赶紧往铺子里赶,一进铺子兰香就迎上来。 “东家,今天余家那群不要脸的又来了。婶子平时有吃的都不忘给巡逻的官差送一份,他们得了婶子的好,办起事来可卖力了,任凭他们怎么嚎都直接把人关进牢里了!” 官差是沈清和田知县要来的,可这些官差们来得这么快,那可都是张秀娥的功劳。 但相比于这个,沈清还是更关心她娘的情况,“我娘呢?” “婶子在后头呢。”兰香说道。 沈清往后院走,本以为闹了这么一场,张秀娥受了不小惊吓。 没想到后院里一阵香喷喷的,顺着香味走进厨房,只见张秀娥和阿梅忙前忙后。 沈清先开蒸笼一看,里面居然蒸着一块块黄金糕,这下沈清都吃了一惊。 “娘,您这是……” “清清回来啦?”张秀娥这才注意到沈清,笑容满面地说道,“今儿官差们帮了不少忙,我做些黄金糕好好谢谢他们。” 第263章 翻修衙门 沈清都有些惊讶地打量张秀娥。 换作从前,张秀娥遇到这种事情,怕是恨不得鸵鸟一样,一头扎进沙子里藏起来。 惹不起,最起码她还躲得起。 现在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地在这里做黄金糕了! 兰香当然没忘记告诉沈清,官差和护院都是张秀娥提醒她去叫的。 “娘,您还是我娘吗?”她稀罕地拉住张秀娥的胳膊,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够。 张秀娥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拿手指点了点沈清的额头,“你这丫头,连你娘都不认得了?” “认得,当然认得!”沈清笑得眯起眼睛。 张秀娥是那种传统的农村妇女,这一年来已经有颇大的改变,只要她娘有点进步,她心里就乐开了花。 张秀娥心里害怕不?小时候带着自己一起玩,像亲哥哥一样的余大庆忽然变了个样,她心里当然害怕。 可想到自己闺女,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光是害怕。 余家人来欺负她们母女咋办? 咬着牙,装着不害怕也得顶上去。 结果顶上去之后,发现其实也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 余家人就是纸老虎,更多的是虚张声势,其实她压根不用怕他们! 沈清正好打算去趟县衙,张秀娥就是让她顺带把黄金糕带过去。一整个下午,她和阿梅做了不少,足够一整个县衙的人吃。 带黄金糕不是难事,沈清装了几个食盒,叫上阿梅和她一道去。 张秀娥的手艺很不错,官差们见沈清给她送吃的,脸上都十分高兴。 “秀娥姨做的黄金糕可真不错,比街上糕点铺子卖的还好吃。” 沈清诚恳地向他们道谢,“今天我不在铺子里,多亏了各位帮忙。否则,那些个流氓无赖还不知道要上来怎么纠缠。” 官差们都是大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同他们道谢,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沈姑娘不必见外,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的对,这对余家母子不但恬不知耻,手脚还不大干净。田大人派我们巡逻,遇见来闹事偷东西的,我们当然不能姑息!” 余家人还偷东西了?她怎么没听她娘提起? 沈清不由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阿梅,阿梅被沈清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直到送完糕点,周围没有旁的人,沈清才问阿梅。 “阿梅,到底怎么回事?” 余家人是无赖,又不是傻子。 他们要是得手,南北杂货里的东西还不是他们的,犯不着在这个时候递把柄,让官差们有借口抓人。 阿梅脸上一下子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东家,是我……我怕他们再来闹事,趁他们不注意,往他们兜里塞了点东西。” “塞了点东西?”沈清挑眉。 阿梅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连话都不如兰香多,居然想出这种主意。 “塞了……塞了咱们新上架的一些银饰。”阿梅的声音更低了。 沈清心里了然,这段时间她和镇上的银庄合作,确实上架了一批银饰。 这些银饰份量不重,价格却卖得挺高,是沈清亲自画了图纸,到银庄去定做的,稍微差点的都得卖个五六两。 余桂枝和余大庆利欲熏心,一门心思想着让余大庆上门,自然注意不到阿梅的小动作。 阿梅说着话,手里的袖子都被她自己捏皱了。 沈清脸上这才露出笑容,“阿梅,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阿梅张大嘴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东家要责罚我……” 沈清当然知道,阿梅为什么觉得自己会责罚她。自打阿梅兰香进了南北杂货,沈清没忘记抽空培养她们,除了教他们识字记账,还教她们一些为人的道理。栽赃诬陷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可沈清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 “阿梅,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对付无赖,咱们可以用些非常手段,但切记不能用这种手段对付好人。而且,凡事要量力而行,比起对付余家人,我更担心你因此被人伤害。你可明白?” “东家,我明白的!”阿梅赶紧点点头,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阿梅本性善良,沈清并不担心她会学坏,做了提醒就没再说什么。 沈清送完黄金糕,就直接向县衙后院走去,笑容比上回真切许多。 田知县猜到沈清一定会来找他,就一直在后院等着,见到沈清的神色,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多谢沈姑娘的黄金糕,多亏了沈姑娘,今日我才能一饱口福!” 沈清也不提黄金糕的事,环视了县衙后院的一圈,“田大人,上回我来就见到这县衙后院有些地方年久失修。现在还好,等过段时间天气稍暖,春雨淅淅沥沥的,只怕那些地方要漏雨,泡坏了屋子里的东西。” 沈清的声音顿了顿。 “金泽县衙就是咱们金泽的门面,南北杂货虽是新店,却也想替咱们金泽尽一份绵薄之力。” 天底下的土豪想给官府送钱,说辞都差不多一个样。 金泽镇富人不少,很多年前田知县刚来金泽任职时,有不少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可后来…… 田知县心里一阵委屈,后来就再也没人说过这种话了。 朝廷发放的库银本来就不多,还要层层盘剥。别的地方还好,偏偏青州有个施世铮。 施世铮把着库银,爱给哪里用就给哪里用,银子压根到不了他手里。 衙门年久失修,早就有地方漏雨了。就算库银正常到他手里,现在这个衙门也修不起了。 “那什么……沈姑娘,我身为金泽镇父母官,不该我收的东西就不收了。”田知县一脸不舍,语气却很坚决。 沈清总算明白,金泽镇衙门为什么破成这样,都没人来修一修了。 田知县如此胆小怕事,怕施世铮发怒便下令抓她,又怕贪污受贿被人发现,所以一直到现在都两袖清风。 沈清一阵无奈,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田知县才好。 “田大人,我何时说过我要行贿?” 田知县愣了一下,“难道不是?” 第264章 张贵的去向 “民间捐钱修缮衙门自古有之,田大人治理有方,我是感念朝廷恩德,才想出资修缮的。”沈清耐心解释。 她怕自己不解释清楚,就被田知县打为意图贿赂朝廷命官那类人。 沈清这么解释,田知县才放下心来。 之前很多人拿着钱财礼物到他面前来,要么是想给人免罪,要么就是想捞点好处。 沈清这种单纯因为官差做了该做的事,就想出资修缮衙门的人还是第一个。 “沈姑娘说的是真的?不会反悔?”田知县当然也想把衙门整得好看些,至少雨天不必难着盆在底下接水。 沈清点点头,修缮又不是盖房子,这点银子她还是拿得出的。 官府执法的弹性很大,就拿余家人这件事来说。 官差到了现场可以定义为普通矛盾,也可以定义为寻隙生事。 她捐钱修衙门,没想着做些违律的事,只希望能有一层保障。 想到这里,沈清又问田知县,“我想去牢房探望探望余家人,不知田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去牢房看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余桂枝和余大庆只不过偷了点东西,又不是什么大罪过,要是有人来赎他们,现在就能把人赎出去。 得到田知县的准话,沈清又带着阿梅去了牢房。 牢房里阴暗潮湿,余家母子俩被关在一起,瑟瑟发抖。 两人来的时候做着给张家当上门女婿的梦,被关到牢里闻着牢房里的霉味臭气,就顿时清醒了过来。 没进牢前,他们只看到张秀娥母女俩手上的银钱。进了牢房,才看见沈清的能耐。 沈清是有能耐叫他们蹲号子的! 要不然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姑娘,是怎么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把南北杂货的生意做得如此红火? 他们就不该猪油蒙了心,打张秀娥和沈清的主意。 现在被关进牢房里,还顶了个偷窃的罪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也不知道,妞儿满儿他们姐弟俩现在怎么样了……”提起孙子孙女,余桂枝的心都要碎了。 官差只拿大人,不抓小孩。她和儿子被官差带走时,姐弟俩一定吓坏了。 余大庆心里也不是滋味,“娘,梅娘子交了赎金出去了,咱们是一起来的,她一定会帮着照看孩子们的。” 沈清刚走进牢房,就听到母子二人的对话。 金泽镇大案子很少,牢房里关的也都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每到过年前,牢房几乎是要清空的,就连惹是生非的小混混都知道过年时收敛收敛,免得晦气一整年,也就余家母子大过年的把自己折腾得进了牢。 狱卒开门发出吱呀一声,母子俩赶紧结束对话,朝着大门的方向大声嚷嚷。 “冤枉啊,官爷!我们真的没偷东西,一定是南北杂货的人趁我们不注意,拿东西栽赃我们!” “求官爷行行好,我们家两个孩子年纪小,只怕是吓坏了。” 两人双手扒着木栏大声哀求,狱卒不耐烦地走过来,拿起一根木棍用力地敲着木栏。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自己干了啥事,自己心里不清楚,还好意思嚷嚷!再敢嚷嚷下去,有你们好果子吃!” 余桂枝和余大庆顿时不敢出声。 狱卒见他们终于老实下来,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沈清,态度很是恭敬。 “沈姑娘,余氏母子就关押在此处,沈姑娘若是有事就喊我一声,我出去给沈姑娘守着门。” 沈清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狱卒笑呵呵的,“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狱卒这么好说话,都是得知沈清要出资翻修衙门。 然而,这一幕看在余氏母子眼里就变了味。 两人看得瞪大了眼睛,望向沈清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难怪金泽衙门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他们关进牢房,一定是沈清买通衙门的人给他们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居然如此狠毒,你就不怕做多了缺德事,以后遭报应!”余桂枝咬牙切齿。 这话把沈清逗笑了。 她笑了一会儿,才看向余桂枝,“余大娘,你都不怕我外祖父外祖母,夜半三更来找你,问你为什么欺负他们女儿。我不过是把你们送进牢房,我有什么好怕的?” 余大庆到底做过几年生意,比起余桂枝只知道撒泼诅咒,余大庆要实际得多。 余大庆当然不会想到,与沈清比较熟的是田知县,他以为沈清顶多认识县衙里的一些小人物。 “小丫头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不过认识几个县衙的官差,就觉得自己认得什么大人物了?当年州府的官差可是和我一同喝酒的。”余大庆冷笑。 沈清看着余大庆不知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其实比起田知县,她和州府的那位朱知府还要熟一些。 不过,余大庆这样的人,沈清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和他废话了。 “余大庆,梅娘子被你们害得进牢,恨你们还来不及,你觉得她会替你们照顾孩子?实话告诉你们,梅娘子早就回西屏去了,至于那两个孩子已经被官府送去善堂。” 沈清顿了顿,“对了,你们怕是不知道被善堂收养的孩子会如何吧?若是无人来认领,要么就由孩子的亲戚抚养,要么就送给那些没孩子的人家。你们说,你们偷了我铺子里不少值钱的东西。我要是一个不高兴,让你们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的,那两个孩子会怎么样?” “你敢!”余大庆没说话,余桂枝先变了脸色。 曾曼娘虽然跟别的男人跑了,却没少偷偷回来看望孩子。 要是他们娘俩被关在牢房里,曾曼娘得知消息,一定会把孩子接走。 到时,不但孩子被人抢走,等他们出了狱,说不定连孩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了。 “你看我敢不敢?” 沈清的脸色不像做假,事关自己的亲生骨肉,余大庆终于咬牙低头。 “只要你放我们出去,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再打秀娥的主意。” 沈清满不在意,“把你们关在这里,岂不是更保险?” “你!”余大庆也没想到,沈清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狠,咬了咬牙说道,“你就不好奇,你大舅的去向吗?” 据他所知,沈清这间南北杂货还当真全靠着她自己开起来的。在这之前,母女俩在沈家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张贵一个这么重情重义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和外甥女受人欺辱? 第265章 下雨的元宵 沈清只想吓唬吓唬余大庆,没想到居然从余大庆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得知自己有个大舅时,内心的想法和其余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十几年音讯全无,她这个大舅很有可能早就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不测,已经不在人世了。 余大庆和沈清说,知道张贵的下落,沈清自然一点不相信。 她从张秀娥口中得知,当年张贵最疼的就是自己的幺妹。 若是张贵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往家里递封信? “你别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余大庆也瞧出沈清不相信,此时他哪里还敢把沈清当普通小丫头忽悠,急得鼻头都出了层细汗,“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回西屏,把你大舅的亲笔手书拿来给你看!” 余大庆知道,沈清是认字的。至于张贵的笔墨,张秀娥手里不可能没有保留。 两种字迹一对比,就能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不必了。”沈清不用看张贵的信,也能看出余大庆说的都是真的。 事到如今,余大庆没有理由骗自己。 “我舅舅是什么时候来的信?”沈清问道。 余大庆竹筒倒豆一般,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原来,余大庆也是两年前收到过一封张贵的来信,问他酒馆经营得如何。余大庆一开始靠着张贵给的几张酿酒的方子起了家,后来已经搬到州府去做了别的营生。那封信没个去处就一直被寄放在西屏的邻居家,直到去年一家人从州府回来,信才到了余大庆手中。 “舅舅在信中只问了你酒馆经营得如何?”沈清目光锐利,一眼把余大庆的心思看穿。 听余大庆的描述,他这么多年来也是第一回收到张贵的信。 张贵这么多年没找余大庆,好不容易写了封信,怎么可能就问了这点问题,必然还有别的事情余大庆没说。 这丫头……真是绝了。 余大庆终于切身感受到,自己和沈清之间的差距,吞吞吐吐地坦白。 “贵哥信中还让我多照顾妹妹。” 余大庆不知道张贵让他照顾的是哪个妹妹,可张秀娟和张秀娥两姐妹,一个嫁进西屏镇有名的翟家。另一个苦尽甘来,成了金泽镇有名的富户,哪个需要他照顾?反过来照顾他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余大庆后悔极了。 早知道沈清这么有能耐,他何苦猪油蒙了心,听了他娘的话。 杨喜他们家穷成那样,现在不都搬到镇上来了吗?他脑子比杨喜好使得多,要是讨好讨好沈清,东山再起不是迟早的事。 沈清看了一眼一脸懊悔的余大庆,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她肯帮助杨家人是因为杨家人淳朴老实,余家人别的本事没多大,偷奸耍滑的心思却不小。就算余大庆再聪明,她也不可能与这种人为伍。 牢房里阴冷潮湿,还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 沈清目的达到,没在牢房里多留,带着阿梅直接走人。 余大庆半天没回过神,等到沈清走了这才想起,沈清可没说现在就把他放出去。 “东家,那余家母子就关在牢房里?”阿梅一步三回头。 官府把余家母子抓走时,可没管两个小的。余家在西屏镇没有别的亲戚,她们总不可能帮余家人养着。 人是沈清送到善堂的,善堂不会收有父有母的孩子,伙食费还是沈清出的。 沈清点点头,“关上几天长长记性。” 两个孩子而已吃不了多少银子,她是以官府的名义送去的,至于把孩子接走的到底是余家人还是曾曼娘,这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张秀娥忙碌了一天,带着兰香回到园子里。 阿梅忙着帮厨房上菜,沈清则坐在餐桌前一脸若有所思。 闺女不是去了衙门送黄金糕,怎么从衙门回来就满腹心事? 张秀娥盛了碗大骨汤端过来,关心地问: “清清,你这是咋了?” 沈清还在想着余大庆的话。 “娘,我有事要同你说。” “啥事啊?” 沈清一脸严肃,张秀娥也不禁挺直腰板。 “您仔细回忆回忆,从前家里有没有收到什么人的信件?” “怎么问这些?这些年,没听过谁往家里写过信呀!” 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凡有件新鲜事都能记上好几年。 张秀娥记性不错,能肯定自己这些年绝没听说过家里有人来信。 沈清没打算瞒着张秀娥,拉住她的手,“娘,刚才我到牢里看余大庆了,余大庆和我说两年前,他曾收到舅舅的来信……” “你说啥?你舅舅来信了?” 张秀娥毫无防备,听到闺女提起大哥,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耳边嗡嗡的,就连闺女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模糊。 “你舅舅在信里有没说,他现在人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这些年为啥一次也没回过家?” 张秀娥想不明白,沈清也想知道答案。 无论是杨家人还是余家人都说,张贵当年最疼的就是幺妹。可张贵既然这么疼她娘,怎么可能十几年来对妹妹不闻不问? 到底是张贵压根没给张秀娥写过信,还是他其实写过,只不过那些信没到张秀娥手上? 张秀娥泪眼汪汪的,沈清安慰她道:“您放心,舅舅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平平安安的。倒是您,这年还没过完呢,您倒是把眼泪先掉了,后头一整年还过不过了?” 倒不是沈清迷信,而是这个说法对张秀娥十分见效。 果然,张秀娥听了闺女的话,就赶紧抹了抹眼泪。 就是不提这个,家里还有人做客呢。待会常鸿过来吃饭,她一个做主人的哭哭啼啼,那这顿晚饭还让不让客人吃了? 常鸿压着饭点来,对之前的事毫无察觉,高高兴兴地同两人议论起元宵的事。 “听说金泽的元宵十分热闹,还有人舞龙灯呢!明儿咱们也去灯会上逛逛,学他们拜拜龙神讨份福气!” 明天就是元宵了? 沈清忙昏了头,连日子都记不大清了。 常鸿欢天喜地的,她和张秀娥转眼间也高兴起来,身为金泽镇土著,她们居然和常鸿一样没见识过镇上的灯会! “是该看一看。”张秀娥也点头赞同。 三人高高兴兴地琢磨了一晚上,连第二天赏灯要吃什么零嘴都想好了。 结果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傍晚,天空中一片厚厚的铅云,只听轰隆隆一阵滚雷,雨珠子便哗啦啦落了下来。 金泽镇的百姓望着天空,心中一片沮丧。 好端端的,怎么就下雨了呢? 第266章 团购羽绒服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就下雨了呢? 不但镇上的住户失望,就是街上的商户也失望得不得了。 过了一整个年,就盼着开春元宵这一天,雨一下起来,就把他们的财都冲走了。 沈清望着外头的雨帘也叹了口气。 天公不作美,雨天镇上的龙灯舞不起来了。 常鸿倒是挺乐观,在铺子里和几个避雨的客人,说起京城的元宵节。 沈清站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目光投向北方阴霾的天空。 金泽的元宵下起了雨,不知道京城的元宵是不是也和金泽一样阴雨绵绵呢?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在巍峨的宫墙上方响起。 千里之外的京城,御书房里摇曳着昏黄的烛光。 头发花白的皇帝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奏折,一言不发地坐在御座上,顾含章立在书桌行上一礼。 “陛下问臣日后的打算,这便是臣日后的打算。” “你当真要去青州?”皇帝看完奏折没有立即评价,“你是你祖母唯一的孙儿,镇国公府也是一脉单传。凭你的本事留在京城,朕也会对你委以重任。” 他派顾含章去青州更多的是暗中寻访,谁知他不但寻访得很好,就连青州最大的毒瘤也给拔除了。 施家上下同气连枝,施世铮出事,京城施家也撇不干净。寻常人只是过了个年,对于朝堂来说却是经历了一场动荡。 经过这一次,青州的势力算是整顿干净,整个青州完完全全地把权力交回皇帝手中。 事已至此,顾含章功成身退,完全没必要再次前往青州。 “陛下,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顾含章眼神坚定,皇帝打量顾含章许久,脸上露出笑容。 “罢了,朕不拦你。你若非去不可,那便去吧。你有如此志向,以后朝堂之中必有一席之地。” 元宵下雨,皇帝不必亲临宫门与民同乐,留顾含章下了盘棋,脸上很快染上倦意。 顾含章从御书房退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含笑看着他,“恭喜世子爷,世子爷日后必然前程无量。” 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哪是随便说说? “承你吉言。”顾含章脚步轻快起来,唤了一声江越,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内侍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世子长大的,何时见他这么高兴过? 哪里是高兴这个? 江越持伞,跟上顾含章的脚步。 雨点打在油纸伞上,淅淅沥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内侍还恭敬地站在原地。 自家主子如此高兴,谁能猜到只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沈姑娘? 江越无奈叹气,顾含章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回到家中就备马车。” “这么晚了,主子要去哪里?”江越吃了一惊。 顾含章语气轻快,“在城门关闭之前离京,尽快赶到青州。” 江越:??? 他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自己都要折几年寿。 …… 顾含章星夜赶路奔向青州,元宵一过沈清也开始忙碌起来。 羽绒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面料,目前最适合的料子是皮子,但在华国还是在大齐,各种皮毛的价格都比较昂贵。加上现在开春,马上从南到北也都快暖和起来了,所以无论出于成本和销售上的考虑,沈清都没有拿皮子做得多的羽绒服。 而且这些小批量生产的羽绒服,主要还是让之前认识的镖师,捎到北边去看看市场的反应。 当然,沈清也没忘在衣服上绣上南北杂货特有的商标,以便以后方面在这一行打出名声。 沈清本来以为,镖师们带的羽绒服,不会有多高的销量。 结果去往并州的镖师回来,带去的十件羽绒服,居然全部卖掉了。 只是沈清没有想到,首先购买这些羽绒服的,居然是镖局的镖师们。 说到这个,镖师们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公子有所不知,今年天气没往年暖和得快。兄弟们压镖到并州去,衣裳带得少了,个个冻得头疼脑热,后来实在受不了,就把您托我们卖的衣服披上了。” “那衣服薄薄的,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御寒。有的时候出了太阳,恨不得当场脱掉。” “是啊,是啊。兄弟几个也总算明白,去年常公子为什么会热得晕过去了。” 提起常鸿的黑历史,几个镖师会心一笑。 去年那趟行程,镖师们可谓是印象深刻,不单是常鸿和沈清闹出来的蠢事,还有沈清给他们洗的脑。 汲取知识的过程总是满足而又充实的,在竞争力相对弱的大齐,认真学习很快就给他们带来了好处。 有些因为识字受到了镖头的赏识,有些有伤病的镖师为了身体着想,认字之后干脆自学了算账,到别处做了帐房先生。 还有真的因为识了字,而避免被人欺骗的,个个都对沈清非常感激。 “无妨,只要能帮得上忙,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镖师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都像有什么话对沈清说。 沈清开口问道:“各位可是有话同我说?” 镖师们这才点了点头,出来一个平时话多一些的,挠了挠后脑勺。 “沈公子,我们还想问你件事。”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尽管开口就是。” 镖师们还不知道沈清的真实身份,沈清本来也不想瞒着他们。可为了不掉马,还是以男装见他们。 他们见沈清如此豪爽,也就不遮着掩着,直接开口说道: “沈公子,是这样的。我们镖局上下,一共一百三十来号人需要跑镖。有时跑得远,天南地北的,四季的衣裳都要带。上回我们几个买到的羽绒服,大家伙见了都很羡慕。只是有些兄弟手头不那么宽裕,这近一两银子一件的羽绒皮袄,他们实在是出不起。所以,我们才想问问沈公子,能不能便宜一些?” 沈清正愁自己这些用皮子做的羽绒服没有销路,镖师们就把生意送上门来。 她是个生意人,有生意自己送上门,哪有拒绝的道理?她这次羽绒夹袄确实定价颇高,又不代表她只卖高档货! “团购价好说!我这里还有各种不同的羽绒服,要多少有多少。” 沈清眼前一亮,顺便找镖师们要了穿着反馈。 这不就是定制工作服吗?她还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帮他们修改版型! 第267章 顾含章回金泽 镖师这一行比较特殊,和华国的快递员有些类似。 押送货物少不了走动小跑,还要搬运不少货物是个体力活。 其余季节倒还好说,就是冬天穿得太多实在不便。有些镖师为了干活方便,会尽量少穿一些。 可一旦出汗,便很容易着凉感冒,甚至有些干这一行的,平时不注重保养,常年累月的患上了风湿。 相比于厚重的棉衣,轻便一些的羽绒服确实更适合他们。 只可惜,华国那种防风防水的冲锋衣面料,以大齐目前的情况造不出来。 否则,用那种面料做羽绒服,会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目前没有条件,一切只能将就着来,沈清干脆当场给出两种方案。 一种是皮子做的羽绒服,价格会贵一些,但保暖能力最好。 另一种是布料做的羽绒服,最大的缺点就是有些跑绒,但因为布匹的价格相对皮毛便宜许多,价格自然也实惠上不少。 沈清把两种价格都列出来交给几人,布料做的羽绒服比之前的便宜了快一半了。 “我们平时做的都是苦活累活,跑绒这事倒不怎么在意。可万一哪天绒跑光了,那可咋办?” “跑是会跑,可想跑光也没那么容易。”沈清向他们保证,“你们也不必担心,要是哪天真跑光了。只要把衣裳拿到南北杂货区,自然会有人给你们免费充绒。” “免费充绒?不用银子的那种?”几人眼前一亮,沈清这话说得他们都意动了。 沈清点了点头,既然要卖东西,自然得保证售后服务。 要不是这些镖师有购买的意愿,她还真不敢把大批量地卖羽绒服。 镖师们的需求给了她思路,既然不能立马上架卖给所有人,专门做某些行业的生意,也是一条可行之道。 镖师除了自己的职业,也是个普通人。要是他们穿得合意,不用沈清自己多说,就能自发给沈清做宣传。他们宣传来的那些客户,大多都是已经知道商品不足之处的,也不会对跑绒的缺点太过在意。 沈清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把投入防绒布的开发。 既然郭达生产得出来防绒布,那就说明必有生产的法子,顶多多费些时间,这点时间她还是等得起的。 现代很多高新产品,不也都是军用之后转民用吗?不同的是,军用转民用,用的是军队淘汰之后的技术。防绒布要是做得出来,沈清用的可是最新的技术。 “沈公子稍等,今天正好大伙们都在,我们进去问一问有谁想要,到时出来给你报个数!” 沈清叮嘱,“别忘了记下他们的码数!” “放心,都记着呢!” 几个镖师一阵雀跃,连忙小跑进了镖局后院。 沈清坐在外头等了小半个时辰,没过一会儿,他们又拿了张白纸出来,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各个码数的数量。 镖师们个个人高马大,均码的羽绒服都是大码起步,加大码的都有不少。 沈清接过纸,他们又递过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银袋子,接到手里重重往下一坠。 “你们这是……”沈清吃了一惊。 钱袋子哗哗地响,里头铜钱和碎银都有,这个重量得是全款了吧? 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谁都不是傻子,没到手的东西顶多给个定金。向来只有沈清自己管别人要定金的份,这还是第一次一下子就收到全款的。 几个镖师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 “沈公子教我们识字明理,兄弟们都相信沈公子的为人。沈公子本来就便宜卖给我们,我们总不好叫沈公子先掂银子进去。” 镖师们押运货物,山路要防着山贼,水路也要小心劫匪,没有义气不敢把性命交到同伴手中。 沈清把他们点醒,他们打心眼里敬重沈清,没有一个犹豫,都把银子给齐了。 “好。”沈清也不扭捏,把沉甸甸的银袋子往腰上一系,“多谢兄弟们信任!这批羽绒服,我亲自给你们盯着,拿最好的衣裳给你们!” 沈清穿着男装出去一趟,回来就把香瓜大小的一只银袋子扔给张秀娥。 “清清,你这是哪来的钱?”张秀娥愣了一下。 她管了这么久账,更多的钱都已经见过了。唯独没见过这种零的碎的都有,像从外头一个个人手里要账要回来的。 可不就是一个个收回来的? 沈清微微一笑,问道:“娘,去年冬天我进京之前,给您做的羽绒被您睡得怎么样?” “你说那条羽绒被?盖着可真暖和。”张秀娥实话实说。 去年冬天比往年冷,那床羽绒被可派上大用场了。清清宝宝的一床被子,比好几斤的棉被盖起来都暖和。 就是份量有些轻,一开始总觉得身上不踏实。 不过,她问的是银子,沈清好端端的提起羽绒被做什么? 沈清这才把镖师向她们定做羽绒服的事说了,“娘,接下来咱们有的忙了。” 镖局一百三十来号人,一共要了一百八十几件羽绒服。 其中不少人是想买一件来试试看的,到时如果穿着不错,都是要回购的。 这还不像现代有专门的产业链,南北杂货做羽绒服,从选购料子到收购羽绒,那可都是要他们几个一手操办的。 沈清找到春柳,春柳正忙着给她爹收拾行礼,元宵开始下了几天雨,去州府的路不好走。 伍金良耽搁了几天,想看这两天天晴才打算上路。 沈清身上的男还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跑到广聚楼找春柳,父女俩差点没认出来她。 “这么着急来找我,可又是要到哪家酒楼推销去?”春柳跟着沈清学了不少新词汇。 沈清这回可不是要推销,而是要让春柳去收购。 广聚楼身为金泽最大的酒楼,应该知道附近哪里的鸭子最好。 她不要鸭子,就要鸭绒,这件事让春柳去最合适不过。 …… 常鸿接到顾含章要来的消息,估摸着他抵达的时间,和先生告了假,早早就到南北杂货来找沈清。 沈清忙得飞起,就连阿梅兰香都出去帮忙了,让两个面生的小丫头看着铺子。 第268章 两位美男子 “你说含章要来了?” 沈清一边把羽绒服塞进牛皮纸做的包装袋,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顾含章回得真是不巧,这些天她和春柳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催着布庄把羽绒服赶制出来,正打算把东西给人家镖局送过去,常鸿就来了。 常鸿看着南北杂货堆满东西的后院愣了愣。 他知道沈清这段时间忙,没想到沈清居然忙到这个地步。 他安安生生地在书院念书,沈清眼睛都熬出红血丝了,这羽绒服怎么说也有他的一份,常鸿心里有些愧疚。 “含章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沈清就打断他。 “含章那边麻烦你去接一下,等我今天忙完了就去看他。” 沈清也顾不上交代太多,就又一头扎进事情里去。 开春之后镖局的生意也渐多起来,不少镖师没等到羽绒服做出来,就已经出去行镖了。 沈清收了人家的银子,不说当场就把货交出来,也得及早赶工让更多人穿上暖和的衣服再走。 她答应了人家每一环节都要亲自盯着,自然得言而有信。而且,既然要做羽绒服的生意,第一批衣服生产出来,客户们的反馈至关重要,她趁着送货过去也得亲自去问问。 两件事凑在一起,自然就无暇顾及顾含章了。 人家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常鸿哪里好意思劝她放下事情,和他一起接顾含章去。 也不敢再吱声,只能挠挠后脑勺上了马车,提前到金泽镇外面的官道上等着。 好歹他现在也算沈清的半个兄长,代替妹妹去接人,就好比钦差大臣拿着块金牌,就“如朕亲临”了不是? …… 顾含章到金泽镇门口时才不到巳时。 太阳升到冬天,还没到头顶天幕的正中央。 他看见官道边上停着的熟悉的马车,还有坐在车板上的常鸿,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几日前他就派人传信,表示他今日会到金泽。 常鸿坐在车外,沈清肯定在车里头,将近两个月没见沈清,顾含章一路上心心念念。 想必媳妇儿也是一样,心中对他很是思念。 常鸿大老远就看见顾含章的马车了,江越赶着马车停在他边上,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顾含章就从车上跳下来,掀开车帘喊道:“清清。” 结果可想而知,沈清压根就不在,望着空荡荡的车厢,顾含章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你一个人来的,坐在车外干什么?” “清清叫我来接你的!” 常鸿心里那叫一个委屈,他一个人来,怎么就不能坐车外了? 那还不是怕顾含章这祖宗不高兴,在坐在外头想法子吗? 顾含章哪里知道常鸿的想法,听到沈清的名字,他脸色好看不少。 沈清没来接他,一定是手头有事情抽不开身。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回个金泽镇而已,用不着沈清来接。比起没人来接,他更担心媳妇儿累着了。既然沈清没有空,那他自己到南北杂货去看沈清就是。 常鸿松了口气,跟在顾含章后头坐着马车进了镇子。 谁知到了南北杂货,铺子里只有张秀娥一个人在。顾含章这个时候到,张秀娥都吃了一惊。因为路程原因,一般从外地回金泽,要么选择在州府住上一晚,要么索性赶夜路回家。现在这个时辰到,显然是昨夜到的青州城,没有选择在城里投宿,而是直接赶了大半夜的路回了镇上。 顾含章手上不缺钱,这么着急回镇上,显然是为了自家闺女。 “怎么这个时辰到?清清刚出的门!” 沈清出门去了哪里?自然是出门把羽绒服送到了镖局。 一百八十几件羽绒服,整整塞了一辆马车。 镖师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崭新的羽绒服盼来了。刚付了银子那会儿,沈清给他们做了几件样衣,当时他们就很满意。 没想到,这会儿子交货,货物比他们样衣的质量还好。 针脚细细密密的,做工一点也不马虎。布料换了比较耐磨的,一看就很耐穿。还有几个身材比较特殊的,还特地过来给他们量了尺寸。 就连衣裳都用牛皮纸做的纸袋子装着,上面印着南北杂货和镖局的字样,一百多号镖师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沈清穿着男装,镖师们不知道她是小姑娘,要不是看她实在瘦弱,他们高兴得都想一巴掌拍她背上。 “没想到质量这么好,早知道我就听你的多定一件了,过几天去京城还能换洗。” “还是我聪明,买了皮子做的,又买了件布料做的。” “沈公子还卖不?我想给我娘也带一件,她特别怕冷。” 沈清手头一件多余的也没了,就这么会功夫,就连前头几件样衣都被买走了。 她也怕他们冲动消费,“这几日太忙了,我们上上下下都得休息一阵。大家也先别着急着预订,等身上的羽绒服穿了一段时间,再来买也不迟。” 顾含章刚到镖局,就看见沈清穿着男装,一群大老爷们把围在中间。那副眉飞色舞的样子,像是恨不得和沈清勾肩搭背。 常鸿从南北杂货出来,就和顾含章并了车,看见这一幕太阳穴突突跳。 他是知道沈清和这群镖师的关系的,得亏沈清穿着男装,否则那几个拍了沈清肩膀的,手都要被顾含章剁下来。 不但如此,镖局里还有几个小姑娘一脸羞涩地站在门口,双颊飞红地讨论着什么。 “几位姑娘,借过。”顾含章走到姑娘们身后开口。 他身上也没有锦衣华服。可单就这么一张脸,就和镖局里的大老粗不一样。 小姑娘们先是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一愣,紧接着看见顾含章的脸,眼神更是都直了。 她们是来看沈清的。 这些天,俊俏的小公子两天一趟地往镖局跑,彬彬有礼,温润如玉。 小姑娘们的心被沈清撩得怦怦跳。 这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个清冷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顾含章脸上的疲倦丝毫不捐他的容貌,反倒让他更添了几分令人着迷的颓废。 夭寿了,金泽镇居然出了两位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沈清和镖师们说着话,就听见声后一阵阵倒吸气的声音,她还没转过身去瞧瞧怎么回事,胳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住。 “清清,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糖玉小宝贝打赏的鲜花*2!谢谢支持呀! 第269章 两个大男人抱这么紧做什么 沈清知道顾含章今天回来,没想到顾含章回来的这么快。 按她的想法,从青州城到金泽镇怎么也得坐一天的马车,就算快马加鞭最多也只能把行程压到半天。 这会儿,她忙得不可开交,听到顾含章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只手拉到身侧。 抬头一看,顾含章站在她面前,神色有些疲惫,分明是一整夜都没睡。 “含章,你怎么……”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沈清顾不上别人,反手握住顾含章的手。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忙得她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在她无暇思考的时候,顾含章就这么从天而降,切切实实地站在她面前。一时间,这些天的疲惫都一扫而光,什么客户反馈,什么售后服务,还有要再定上几件的事情,就全被她扔到脑后去了。 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对顾含章自然是思念的,只不过除了思念她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就只能把这思念深深压在心底。 渐渐的,除了张秀娥,沈清心底又住进了另一个人,让她牵肠挂肚。 等到见到了顾含章,她才明白这两个月,心中难言的滋味是什么。 顾含章心里也想着沈清,从前的顾含章是万年的冰山,现在的顾含章就是一潭融化的春水。 他想尽办法向皇帝请旨再来青州,不为了别的什么,就为了沈清。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恨不得当场把沈清拥进怀中。 “想早些见到你,就想办法赶过来了。”顾含章轻声说道。 顾含章如此轻描淡写,身后的江越听得着急。短短半个月,就从京城赶到青州,哪有他家主子说的那么容易! 一路上舟车劳顿自不必说,不少地方还有积雪,山上的劫匪去年冬天又饿又冻,好不容易开春了,纷纷下山来拦道抢劫…… 主子为沈姑娘做了这些,要是都告诉沈姑娘,沈姑娘只怕感动得都要当场同意嫁给主子。 沈清怎会想不到顾含章的辛苦? 她从京城回青州一路上天寒地冻,除了这些倒是幸运地没出什么茬子,一路上投宿的都是好人。 这段时间,她都听镖师们说了,其他地方的镖车好些都遇到了山贼。 要不是顾含章武艺高强,身边又都是高手,传信过来时已经到了青州境内,她怕是忍不住要带人去找。 “含章。” 顾含章只觉得一阵香气入怀,柔香软玉就扑进他怀里。 他整个人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把人紧紧拥在怀中,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容不下旁的人。 镖局里所有人见到这一幕,脸上都闪过惊讶。 镖师们前一刻还围着沈公子说话,突然就来了个人和沈公子抱在一起,两人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 和沈公子抱在一起那位公子看起来长他几岁,一开始还绷着张脸呢,看见沈公子恨不得脸上笑开花。沈公子也就罢了,瞧着还没大长开呢,刚来的这一位却是实打实的美男子,就连平日里不大在意容貌的镖师见了,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觉得这两人抱在一起的情形怪怪的。 两个大男人抱就抱了,抱得这么紧做什么? 方才的几个小姑娘是镖头还有几个管事家的,见到顾含章进来,刚想同他搭几句话。 谁知,顾含章压根没理她们,而是大步向人群里的沈公子走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美男子认识的人都是美男子,就连跟在顾含章身后进来的那两位也不差。 姑娘们正欣赏着两人的容貌,却见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顾含章大长腿有优势,常鸿哪里追得上他,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喊了句。 “大表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和表弟听说这阵子官道上有流匪,成日提心吊胆,还以为你出事了!” 沈清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松开顾含章,脸色不自然地清清嗓子。 “说的对,大表哥你回来就好。” 好在常鸿及时提醒,否则还不知道怎么圆回来。 镖师们曾跟着两人北上并州,都从两人口中听说过顾含章这位大表哥,自然也好奇这位大表哥什么模样。现在一见,居然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风度翩翩。 “原来是沈公子的大表哥,果然名不虚传啊!” “这段时间官道上确实不太平,这位公子从京城过来恐怕也不容易。” “三位公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令我等自愧不如。” …… 镖师们纷纷上前和顾含章说话,顾含章态度不冷不热,但看在沈清的份上也是彬彬有礼,分寸拿捏得很好。 几个小姑娘心思倒是比镖师们细腻,都疑惑地看着错开半个身位挡在沈清身前的顾含章。 顾含章看沈清的眼神哪像表兄看表弟? 要是有个这么俊朗的公子这么看着她们,溺死在他眼里也愿意! 沈清也发现她们疑惑的目光,没在镖局里里待多久,就赶紧拉着顾含章离开。 她手头的事情都忙完了,不着急回去做事,就拉着顾含章在街上闲逛。 镖局和南北杂货离得挺远,这边的街上没人认得他们,沈清就大大方方拉着顾含章。反正她现在穿着男装,就算在大街上也没人会说什么。 顾含章就这么让她拉着,两人都很默契地没说话,只要眼神相交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之前在京城,两人闹了误会又匆匆分开。 顾含章心里不是没想过沈清对他的感情,那时他觉得,沈清可能压根不在意自己,所以才不同意嫁给自己。 可今天见到沈清都瘦出了下巴尖,比在京城时还要清瘦,眼底也带着淡淡的青黑。沈清手头的生意比起别人算得上挣钱,可在京城那些王公贵族眼中,却是不值一提的小钱。 顾含章没有瞧不起沈清的意思,正是这样的沈清才深深吸引着他。 他只是想起京城的那场烟花,沈清为了他连烟花都能放,他怎么能再不相信沈清? 第270章 金泽镇商圈中心 “清清,这段时间很忙?”顾含章心疼地看着媳妇儿。 “忙得不得了。”沈清把羽绒服的事和顾含章说了。 这世上懂她的人很少,顾含章就是其中一个。无论她说什么,顾含章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一段时间没见,两人没有丝毫生疏,反倒比从前更加亲近。 常鸿和江越跟在两人身后,江越倒是习惯了,常鸿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早知道这样,他眼巴巴地跟出来干什么?在书院听先生讲讲课不香吗,何必出来受这个苦? 沈清和顾含章好久没见,说说话拉拉小手,哪里还顾得上后头的两条小尾巴? 顾含章把媳妇儿的话暗暗记在心底,经过这么久他算是明白了,媳妇儿最大的爱好就是挣钱。 挣钱做生意,在京城里那是要被人笑话满身铜臭味的。 顾含章却一点也不觉得,做生意有什么不好?在他看来,媳妇儿这个爱好比那些个整天就知道赴宴打扮,聚在一起打叶子牌的夫人小姐们强多了。 两人逛了一路,慢悠悠地回到园子里,午饭也已经做好了。 吃过午饭,客房没来得及收拾,沈清想让常鸿带顾含章回他住的那间院子休息。 顾含章回到金泽镇,本来就应该回书院找山长,陪了沈清一上午已是极限,便没留在园子休息,而是和常鸿一起坐马车回了书院。 顾含章不困,沈清却累得不行,刚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春柳就风风火火地从外头进来。 伍金良去州府上任,春柳就从广聚楼搬进园子里和沈清同住。 早上她和沈清一块儿去的镖局,出来时就不见了人影,午饭也不知道去哪儿吃的。 春柳自小在镇上长大,比沈清对镇上熟悉多了,沈清也没管她,没想到她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到哪儿去了?吃过午饭没有?”沈清关心地问道。 春柳顾不上吃午饭,看见沈清桌上有糕点,胡乱抓了两块塞进嘴里,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嗐,顾不上吃!”春柳摆了摆手。 糕点太干了,鸭子似的扭了扭脖子。 沈清赶紧给她倒了杯水,一边拍她的背,一边问道:“镖局的衣裳咱们都做完了,还有什么事忙?” 一听到沈清这么问,春柳双眼就亮晶晶的,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把茶杯扔到一边。 “咱们金泽大街上的牛家卖饼的铺子知道不?” 沈清当然知道那家铺子,据说生意最好的时候,整个铺子就有二十个炉子同时做饼。 只是现任牛掌柜没得到他爹的真传,手艺也是一般,生意大不如前。 “牛家饼铺怎么了?” “牛掌柜说自己不是做饼的料,想盘别的生意来做,打算卖了铺子做本钱呢!” 金泽镇向来繁华,金泽大街上的铺子只要占了的就极少有要卖的。那间饼铺开得早,位置很是不错。 南北杂货现在要客人有客人,要招牌有招牌,最缺的是什么?最缺的自然就是一间大铺子,不但是一间能展示得了更多商品的大铺子,还要一间地段绝佳,能体现得出店铺档次的铺子。换句现代的话说,那就是缺个商圈中心的位置。 沈清和春柳前阵子才讨论过这个问题,现在居然有人放出风声,主动要卖铺子,真是来了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难怪春柳连饭都不吃了。 春柳笑着问道:“这铺子想不想拿下来?” 不是想不想拿,而是必须得拿下来。 “走!”沈清也不打算休息了,拉着春柳就往外走。 春柳才刚回来,又被沈清拉着出去,连忙喊道:“我连饭都没吃呢?” 沈清把桌上的一碟子点心塞给她,“先对付对付,要是谈成了,晚上请你吃顿好的!” 沈清是下定决心要买铺子,手上的银子又很充足,两人办事效率很高,牛掌柜报了个价格,沈清觉得挺合适,就把人带到衙门把地契转到自己名下。 金泽镇衙门还在叮叮当当地修缮呢,整个衙门的人都知道,修缮的费用是沈清一个人慷慨解囊出的。 这点小事自然态度极好,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给办了。 等到别的买家闻讯赶来,想和牛掌柜谈价格的时候,就被对方告知,铺子已经是沈清的了。 其实盯着铺子的人不少,铺子他们不是买不起,就是像再观望观望杀杀价。但好几百两的东西,谁都没想到居然出手得这么快。 “那南北杂货小小的一间铺子,当真如此挣钱?去年夏天才开的张吧,这才多久而已,竟连牛家这间铺子都买得起了?” “是啊,听说南北杂货的东家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铺子上下就她们娘俩自己打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发了这么大的财。” 几个没买到铺子的人面面相觑,都站在外头扼腕叹息。 旁边几个铺子的掌柜听了笑话他们。 “你们懂什么?那南北杂货看似小,每天的客人可不少。遇到他们上新货,买东西的人能从他们门口排到大街上!不是我吹牛,咱们金泽镇有几家铺子比得过她们?” “哪只这个?”又有人插话,“她家可不只开铺子,你以为人家只开个铺子?人家的生意都做到州府去了,就连镖局都买她们做的衣裳呢!” 周围的商户说起南北杂货,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南北杂货平时送货的买东西的来往得多,别人可能没注意到,都在这附近做生意的又不是眼瞎,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一番话说下来,无论有几分真几分假,听了这话都人都刷新了对南北杂货的认知。 正好牛掌柜把炉子里剩下的饼,都送给附近的老熟人,听了这话笑眯眯地补了一句。 “今儿也算开眼界了,县衙的官差都说,修县衙的钱也是沈姑娘捐的呢!” 这几天县衙里各种匠人进进出出谁看不见?镇上百姓都以为铁公鸡田知县终于看不下去,开了衙门库房拿银子出来修县衙了呢! 谁知道,修县衙的银子居然是沈清捐的。 田知县到金泽镇这么多年,谁不知道他谁都不搭理?别提贿赂了,想捐钱都没地儿捐呢。 沈清这得有多大的面子,才让田知县破了例? 第271章 朱婉宁的终身大事 沈清究竟有多大的面子,朱婉宁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用计让女儿与许子明有了夫妻之实,又让山长夫人撞见此事,来了个眼见为实。 整个金泽书院都议论纷纷,许家再也没法子推脱,主动上门求娶。 没等过完年,腊月二十就一顶花轿把沈莲莲抬进了家门。 女儿终身大事终于解决,就等着做状元娘子,朱婉宁心满意足,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一团喜气。 好不容易过完年,百香阁重新开张,朱兴安躲过沈家人把朱婉宁拉到角落。 “婉宁,莲莲终于嫁为人妇。妹夫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了。” 朱兴安的想法,就是整个朱家人的想法。 朱婉宁嫁到沈家没多久,沈文博就被抓壮丁,死在了战场上,留下她们母女俩。 朱婉宁为沈文博守了十几年,还把他闺女养得如此出色,早就对得起沈文博那个死贵了。如今沈莲莲终于出嫁,朱婉宁也没必要再替沈文博守着,这个时候她选择再嫁,无论什么人来了,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要把闺女嫁给什么人,朱家人心里早就达成了共识,朱婉宁要再嫁定是要嫁给沈文彬的! 一来,朱婉宁跟了沈文彬十几年,孤男寡女一个院子,把他们家闺女的名声都带坏了,肯定是要负这个责的。二来,当初朝廷抓壮丁,每家出一个男丁就是了,又不是非要抓沈文博去。要不是沈文彬有功名在身,沈文博怎么可能上了战场,朱婉宁怎么可能当了寡妇? 老沈家亏欠他们闺女,可不就得还他们一个女婿? 沈文彬生得好看又有能耐,自然是朱家人眼里最好的选择。 至于沈文彬的前妻张秀娥,还有亲闺女沈清,压根不在朱家人的考虑范围内! 张秀娥和沈清过得好不好,关他们朱家什么事,朱婉宁才是朱家的亲闺女! 朱婉宁当然也清楚,可问题是让沈文彬娶自己,只是朱家人的一厢情愿。沈老太当初一心一意疼自己时,就算说着当初要把她嫁给沈文彬就好了,可那也顶多是口头上说说。 要自己真背叛沈文博,嫁给沈文博他弟,心疼大儿子的沈老太,保准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朱兴安早就看沈家人不顺眼,劝道:“他们不同意有什么用?只要你和文彬愿意,谁还能阻止得了你们?” 一句话提醒了朱婉宁,就连朱婉宁自己都纳闷。 她在沈莲莲和许子明的事情上挺清醒,怎么一到了沈文彬身上就犯糊涂? “妹妹,你这叫当局者迷!”朱兴安笑呵呵的。 兄妹二人一起长大,他又岂会看不出妹妹的心思? 朱婉宁要是对沈文彬没有一点意思,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待在沈文彬身边这么多年。 兄妹两人一通计划,让沈老太和刘金桂母女过完年就留在村里,月钱照付,还不让她们干活了。 朱婉宁知道沈老太的想法,一副好儿媳的模样。 “娘,铺子平时事情有多繁杂,您也是知道的。有些客人脾气不好,您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挨骂,我和文彬瞧着都心疼。您不如干脆留在家里养老,要是哪天闲不住,还可以到铺子里看看。您觉得咋样?” 不得不说,朱婉宁实在太了解沈老太了。 沈老太为啥非要在百香阁待着,还不就是怕朱家人把银子都吞了。 可这段时间待下来,她才发现百香阁确实没啥钱赚。那些个客人进铺子,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的? 沈老太在家里横惯了,叫她干这种装孙子的活,她实在干不来。 朱婉宁给她台阶下,还给她随时回去查岗的权利,沈老太当然再欢喜不过,立即就同意了。 “弟妹和倩倩呢?要是愿意回来,我也照样给工钱,愿意待在铺子里,那就和过年前一样。” 母女俩都不是勤奋的,铺子里干活哪有待在家里痛快。而且,能镇得住朱婉宁的沈老太都走了,她们两个小虾米还能掀得起什么大浪? 没了沈老太的辈分压制,朱婉宁还不得把她俩往死里整? 刘金桂和沈倩倩此时都很有自知之明,果断同意了朱婉宁的提议。 朱婉宁成功把三人支开,原本不大宽敞的小院,就显得过分的安静。 沈文彬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可没过几天,朱婉宁沐浴过后便散着头发,穿着轻薄的睡裳给他送甜汤。 以前朱婉宁也不是没干过这事,但那个时候沈莲莲和沈金宝都在家里,他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院子里静悄悄的,书房里不知何时也燃上了闻起来甜腻腻的香。朱婉宁送完甜汤,还站在桌旁给他磨墨,一脸崇拜地望着他书桌上的字,夸他的字比从前还要精进了。 沈文彬终于想起,朱婉宁当初刚来书院时大字不识,还是自己一笔一划地把她教成现在这样的。 沈文彬那还敢继续往下教,第二天就去找了沈金宝,让他回家里住。 沈金宝抿着嘴不说话,虎子站在一边搂着沈金宝的肩膀,一副大哥的样子。 “金宝住得好好的,凭啥回去啊?” 话音落下,一群一群小孩也围上来。 “金宝不回去,金宝还要和我们一起呢!” “就是,就算金宝想回去,我们也不让他回去!” …… 沈文彬一阵头疼,他总不能强行把沈金宝带回去。 于是,朱婉宁又一次给他在灯前磨墨,正欲言又止地望着沈文彬,沈文彬就赶紧抢在她前头率先开了口。 “大嫂,现在莲莲嫁人了,金宝也和他那群同窗玩到一起了。我想着,咱们这般住着终归是不方便……我心里愧对秀娥她们母女,想着把秀娥和清清接回来住。” 朱婉宁正酝酿着怎么和沈文彬表明心意,却被沈文彬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正想问个明白,就听到外头院门一阵砰砰响。 她顾不得和沈文彬多说,打开院门,沈莲莲两眼通红地扑进她怀里,“娘!” 闺女哭得不能自已,朱婉宁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抛到脑后,一把抱住闺女。 “莲莲,谁欺负你了?!” 第272章 沈莲莲还有个舅舅? 沈莲莲进了屋子,抱着朱婉宁一通哭诉,朱婉宁才知道这几个月来,女儿都是过的什么日子! 原来,许子明迫于无奈娶了沈莲莲进门,拜堂成亲第二天,就一头扎进书院,美其名曰用功钻研,一连好几天都不一定见沈莲莲一面。 许夫人本来就对沈莲莲不怎么满意,母女俩的谋算被她看穿,当时是客客气气过来求娶,一回到家就变了脸。 许夫人是大户人家出身,后宅里什么手段没见过? 随随便便几招,就让沈莲莲有苦难言,每日的晨定昏省都极其难熬。 一连几个月下来,原本丰腴白皙的沈莲莲瘦了一大圈,连下巴尖都瘦出来了。 “那许氏当真如此恶毒?”朱婉宁听得心都要碎了。 沈莲莲做姑娘在家时,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眼珠子一般疼着。 她把这么宝贝的姑娘嫁到他们许家,许夫人把沈莲莲磋磨成这样,朱婉宁听了怎么可能不恨? “子明呢?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才刚刚新婚,他就把你丢在家里不管不顾!他现在还在书院?我去把他叫来,问问他要怎么跟我这个做岳母的交代,怎么对得起文彬这个岳父!” 沈莲莲伤心不已,听到朱婉宁的话,虽然觉得有些不解,可转念一想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她生父早逝,二叔对她比亲闺女还疼,可不就是许子明的岳父? 沈莲莲赶紧拉住朱婉宁。 “娘,找他有什么用?” “他是你夫婿,是那许氏的儿子,他不管许氏,什么人能管许氏?”朱婉宁气愤不已。 沈莲莲眼窝发热,全身紧绷着,“子明他……” 朱婉宁从女儿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紧张地问道:“许子明他怎么了?他也纵着他娘欺负你?” “子明他,子明他……” “他每回喝醉了,在床第间都喊清清的名字!” 沈莲莲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文彬说要挽回张秀娥,朱婉宁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她知道沈文彬只把自己当大嫂,沈文彬要真对她有意思,两人一起过了十几年,早就不是现在这种关系了。 可沈莲莲不一样,沈莲莲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托付给了许子明。 许子明当初也是跟沈莲莲海誓山盟过的,与沈莲莲亲密无间的时候,怎么能喊别人的名字?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沈莲莲还在掉眼泪,“娘,我是不是真的不如清清?” 她就算再不愿意承认,沈清也一天比一天长得好看。短短半年时间,沈清简直和脱胎换骨一般,就连向来不喜沈清的许夫人,也难得夸赞了沈清几句。就在前几天,镇上还传得沸沸扬扬的,沈清不但买下了牛家饼铺的铺子,甚至还和田知县交好! 不知不觉间,那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乡下丫头,一点一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光芒! 朱婉宁被沈莲莲的话吓了一跳,整个金泽镇就算田知县的千金,也比不上她的女儿。 从小到大,沈莲莲被她一步步培养成整个金泽镇最出色的才女。 现在,令她打心眼骄傲的沈莲莲,居然一脸卑微地问她,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如沈清! “莲莲,你怎么会这么想?”朱婉宁震惊不已。 她在书院待了十几年,思维也受书院的先生和学子们影响。 沈莲莲读的书不比那些学子们少,沈清就算再能挣钱又如何,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粗鄙丫头! 朱婉宁把沈莲莲揽入怀中,缓缓地安抚她,“莲莲放心,她不过是一时风光罢了,长久不了。” 听到朱婉宁的保证,沈莲莲终于放下心来。 她娘能谋划成功一回,就能谋划成功第二回。 她听说镇上林家的那个园子,居然落到了沈清手里。林家园子的雅致,就连山长都衷心夸赞过,要是她能住上那样的园子…… 沈莲莲想着,朱婉宁已经放开她到桌上拿了张信纸开始写信。 十几年的练习,足以让朱婉宁练了一手好看的字。 沈莲莲见过朱婉宁日夜练字,却没见她同谁写过信,不由好奇:“娘,您这是给谁写信?” 朱婉宁微微一笑,“傻孩子,自然是给你舅舅写信。” “舅舅?”沈莲莲愈发不明白了。 她的舅舅都在金泽镇,哪用得着大费周章地写信? 朱婉宁没有继续回答,只是说道:“放心吧,等娘给你舅舅写了信。许氏母子就是再不喜,也都只能给咱憋着,咱们娘俩也会比从前过得还要好!” 她不但要替沈莲莲把许子明抢回来,还要把沈文彬也留在自己身边。 只要有她在一日,张秀娥和沈清就别想越过她们母女,过上好日子! 沈莲莲听着朱婉宁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每当百香阁遇到困难时,都会莫名地起死回生,应该就是朱婉宁口中的那位舅舅在暗处帮忙吧? 可她怎么从来没听过,自己还有一位这么有能耐的舅舅? 不管怎么说,沈莲莲的眼泪算是止住了。 朱婉宁写完信,用浆糊把信封封上,母女俩躺在床上聊了许久。 第二天清早,沈莲莲若无其事地回到许家,照常去服侍许夫人穿衣吃饭。朱婉宁则带着信来到百香阁,把信件交给朱兴安,让朱兴安帮她托人寄出去。 朱兴安接过信看了眼信封,笑着叹了口气,“早就让你给那位寄信,现在终于想通了?” 百香阁的情况不容乐观,生意都被南北杂货抢光了,他能忍到今天,全都因为知道朱婉宁还留着后手。 朱婉宁皱了皱眉头,“往年一年到头都不会联系几次,主动去信太过频繁,只怕那边会起疑心。” “怕什么?”朱兴安不以为然,“他要是能回来早就回来了,只怕是在外头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才东躲西藏的吧?这是咱们应该得的,有什么不安心的?” 比起朱兴安的无所谓,朱婉宁还是谨慎一些。如果不是女儿被婆家欺负,她根本不会写这封信。 朱婉宁沉声道:“还是小心为妙。” 第273章 新铺开业 朱婉宁都这么说了,朱兴安也不再多言。 他心里很清楚,朱家能有今天,全仗着自己这个妹子的谋划。 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妹子,他们全家还在地里刨食,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谁有能耐就听谁的话,朱兴安脑子不如朱婉宁好使,做事也不如朱婉宁果断。就乖乖地听朱婉宁的话,朱婉宁让他小心,这么多年了,那位的存在他连老娘老婆面前,都没透露过半个字。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 朱兴安带着信去了外头,找到这些年一直帮他带姓的一个商户。 商户帮朱兴安带了好几年的信,见到朱兴安来便露出笑容,“又是寄给宁州那位?” 朱兴安点点头,递过去一个钱袋子,“务必帮我带到。” 还是老规矩,商户帮朱兴安带信,朱兴安给他辛苦费和封口费。 商户掂了掂手里的钱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往来青州和宁州,帮忙带信不过是顺便的事。 朱兴安出手阔绰,这样的财神爷他当然欢迎。 只可惜,财神爷一年来不了几回,这几个月连寄了两回信,已经算是频繁的了。 “朱老板,我办事您还能不放心吗?” 朱兴安没再多留,装模作样在商户家的铺子里买了点东西,就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张秀娥娘俩他已经忍了很久了,要不是他一个大男人不打女人,那娘俩怎么可能嚣张到现在?他不知道妹妹这回去信,冲对方要了多少银子。他只知道,等对方收到信把银子寄过来。那讨人厌的娘俩,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 沈清并不关心老沈家发生的事,张秀娥不是个喜欢背后说人长短的。 过完年后,母女俩忙得脚不沾地,阿梅兰香也不会没眼力劲到拿老沈家的乌糟事,来污了她们的耳朵。 直到好不容易忙完羽绒服的事,沈清才听说沈莲莲嫁给许子明的事,还是到书院里听说的。 她买下牛家饼铺,一面忙着找人把铺子按自己的设计重新装修,另一面又找了田知县,请他给新铺子写个招牌。 老铺子的招牌是山长写的,这回没再请他题字,未免产生误会,沈清特地拿了礼物来书院看望。 可惜她来的不是时候,山长不在家,山长夫人陶氏接待了她。 得知沈清前来的原因,陶氏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实在太见外,不过是题字,那老头子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对沈清的周到很是满意。 书院里都传沈莲莲知书达理,陶氏倒觉得沈清比沈莲莲这个堂姐不知好上多少。 至少沈清做什么都堂堂正正,不像沈莲莲为了嫁给许子明不择手段,竟把她都利用上了。 陶氏欲言又止,沈清看在眼里不由好奇,“陶夫人可是有事同我说?” 陶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之前的事和沈清说了。 “此事以我的身份,本不该多嘴。” “可你大伯母用计,子明和莲莲已经生了嫌隙。子明心中对你怕是有别的想法,你往后多避着他走才是。” 沈清怎么都没料到,朱婉宁为了把女儿嫁进许家,会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朱婉宁向来为达目的不得择手段,沈清也没觉得太意外。 得知两人终于成亲,甚至还有一丝高兴。 许子明娶了沈莲莲,想来也不会再来骚扰自己,两个如此“相配”的人在一起,对于她来说还真算得上喜事一桩。 “多谢夫人提醒,不过我与他们家向来没什么来往……”沈清没掩饰自己的高兴,却也没兴趣再聊许子明。 两人很默契的把话题转到其他事情上去,沈清和陶氏没聊多久,没留下来吃午饭,找了个借口就回铺子里去了。 临走之前,沈清开口邀请,“我在金泽大街上的铺子马上就要开业,到时可否请您和山长一起出席?” “你这孩子……居然在金泽大街上买铺子了?”陶氏吃惊。 她在金泽这么多年,当然知道金泽大街上的铺子有多贵,就算让她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银子买铺子,都会觉得心疼。 之前她听人提起这个还不大相信,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陶氏替山长应下这事,不由望向旁边的沈家院子。 作为沈清的亲生父亲,沈清这次有没邀请沈文彬? 看沈清的模样显然是没有的,沈文彬要是早知道自己有今天,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沈清风风火火地赶回金泽大街,春柳和江越都在铺子里帮忙,她这个做东家的自然也不能闲着,撸起袖子就一头扎进去。 这一忙活,就忙活了一个月。 三月三,金泽大街上的南北杂货终于开张。 南北杂货老铺子开张不声不响,就连看铺子里的人都没找齐。 新铺子开业却不一样,开业之前沈清就把人手找齐了。前段时间吴管家亲自训练的那些丫鬟也派上用场,沈清给她们一人做了一套南北杂货那种蓝白色的衣裙,个个笑容得体,衣衫整齐,一排整整齐齐地站在南北杂货门口,第一眼就给人视觉上的冲击。 这种效果在大齐也就大户人家见惯了,普通百姓哪有机会享受? 之前街上的银庄开业都没有这种阵仗! 丫鬟们才刚站出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沈清还在忙着让底下人把茶水准备好,就上来几个老客问沈清丫鬟们身上的银饰卖不卖。 南北杂货之前上的银饰不多,很快就卖光了,很多客人连听都没听过。 这些银饰的样式简单中透着一股别致,明明就是简单的几道线条。 可不知为什么,戴在丫鬟们身上就是格外好看。 女人们都眼馋得要命,恨不得立即就把丫鬟们戴的银饰变成自己的。 “大家别急,这些银饰马上就会上新,等过几天就能买到。不过数量有限,想要的可以到柜台预定。” 沈清把饰品给丫鬟们戴,就是为了打广告的,怎么可能现在就撤下来卖给别人,自然要把效果挣足了再说。 女人们本来还想抱怨,听到沈清说数量有限,也顾不得说别的了,立马揣着钱袋子到柜台找春柳预定。 “那个祥云样式的坠子,我要两只!” “还有那流苏耳坠,我要三副!” …… 第274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等陶氏和山长相携而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山长听说沈清在金泽大街上开铺子,也是吃惊的不行。后来沈清又亲自去送了一份请帖,他就记着时间,和陶氏准时相携到了铺子门口。 本来以为就是一个简单的开业仪式,没想到一到却是这样一副情形。 就连见多识广的山长都啧啧称奇,没顾上几个和他搭话的人,而是拉着陶氏一起,好奇地打量着南北杂货室内的装潢。 一排排货架整整齐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类商品,每类商品下方都贴着商品的名称和价格。 无论商品的价格高低,每件东西都被恰到好处地包装着。 特别是有些胭脂盒子,哪里像是装胭脂的?分明就是件可以玩赏的瓷器! 就连山长一个大男人看得都十分心动,想买下来放在书桌上细细把玩,更别说本来就爱美的女子。 “夫人,我听说这晚香玉能令肌肤细腻白皙,不如我送夫人一套吧?” 山长指着货架上的一套画着四季景色的香膏盒子,热情地看着陶氏。 夫妻这么多年,陶氏一眼就把山长的心思看穿。 他哪里是想给自己买香膏?分明是想要那套盒子! 不过,山长第一次这么主动给自己买东西,陶氏也没戳穿山长。 毕竟,这套晚香玉的价格可不菲,有人替自己出钱,她何乐而不为呢? 来了一趟南北杂货,夫妻俩不知不觉就花了不少银子,这还是在沈清给两人打了折的情况下。 望着给出去的银子,陶氏终于明白过来为啥沈清舍得买下牛家饼铺,还下血本重新装修了一番了。 这哪是一家杂货铺?分明就是座销金窟,要不然这大白天的,谁会在铺子里点蜡烛? 沈清看出陶氏的想法,不由微微一笑。 大白天的点蜡烛,自然有她的道理。华国的商场无论什么时候都灯火通明,人家可不是钱多浪费电。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比起光线昏暗的地方,顾客更倾向选择到灯光明亮的店铺买东西。 要不是大齐条件有限,没有电灯和玻璃窗户辅助,沈清甚至能把全部安上落地窗和led灯,再铺上光可鉴人的瓷砖,把整间铺子装修得比州府衙门还气派! 她没能和山长夫妇寒暄太久,因为没过一会儿,田知县也带着田夫人来了。 还有镇上不少富户的女眷,都是南北杂货的常客。 田知县和山长站在南北杂货门口盖着红布的招牌底下,一人拉了一红布的一角。两人一揭红布,江越就在一边把点了鞭炮往大街上一扔。 两人在金泽镇的影响最大,也都没想到对方会来,互相客气了一番,最终还是山长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番话。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小小的一个铺子开业,居然请得动金泽镇这两位大人物,就连佟家纸坊的佟掌柜都来了。 当然,沈清和佟天明仅仅是见过面,两人并没什么交情。 佟天明能来,主要是看在顾含章的面子上,只是匆匆露了个脸,给沈清送了份开业的礼物就走了。 开业的仪式并没有占多长时间,南北杂货毕竟是个铺子,还是要开门迎客的。 但这并不长的开业仪式,显然给众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特别是陶氏买走的那一套四季晚香玉,就很吸引客人们的目光。 田知县和山长一走,客人们迫不及待地奔着货架去。 那套晚香玉放在货架最高,也就是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放了一盏烛台。 烛火暖黄色的光芒下,香膏漂亮的瓷盒子,泛着如玉一样温润的光芒。 只不过,价格也跟外表看起来一样贵罢了! 晚香玉的价格劝退了一些人,却不妨碍他们买铺子里别的东西,很快南北杂货的柜台前就排起了长龙。 这么多人等着结账,就连沈清也有些意外,好在新铺子的人手足够,丫鬟们里里外外引导着,人虽然多却仍然井然有序。 沈文彬是通过山长得知这个消息的。 得知这个消息时,在沈文彬的印象里,沈清还是个目不识丁的小姑娘。 谁知,才过了一年的时间,他就忽然被人告知,女儿在金泽大街上买下了牛家饼铺的铺子! 牛家饼铺的铺子就在金泽大街正中心,就连朱婉宁的百香阁的地段都比不上它。 沈文彬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反问山长。 “清清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该不会是顾含章给的吧? 沈清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收顾含章的银子像什么话? 沈文彬这么想的,也气冲冲地把这话在山长面前说。 山长气得不行,毫不犹豫地就批了他一顿,“我看你平时的书才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你那好侄女比清清强吧?她一个小姑娘敢带着村里人做生意,敢带着商队去京城。你在书院跟了我这么多年,该不会直到现在还觉得唯有读圣贤书才是唯一出路吧?” 沈文彬被骂了一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南北杂货看看。 望着人群中谈笑自如,游刃有余地安排一切的女儿,沈文彬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山长说得没错,他确实下意识觉得沈莲莲比自己亲闺女强,大嫂朱婉宁也比张秀娥强。 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和他印象中截然不同了呢? 望着人群里的张秀娥,沈文彬仿佛回到初见张秀娥的那一天,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秀娥!” 张秀娥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选了套既不太张扬,又得体的衣裳,还有一套与之相配的玉首饰。 闺女手头有钱之后,给她置办了不少衣裳。她平时不怎么打扮,并不是因为缺衣服穿,而是因为朴素惯了,一时间转变不过来。 但平时是平时,到了该给闺女撑面子的时候,张秀娥还是不含糊的。 穿着合适的衣裳,合适的首饰,和一群夫人在铺子里寒暄也应付自如,哪还有从前畏畏缩缩的样子? 只是她正忙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了她一声,张秀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谁知回过头去,只见沈文彬一脸深情地望着她。 但她只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是沈文彬后,张秀娥想也不想就把头给扭了回来! 她又不是有病,沈文彬那样对她,还回去作践自己。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可没忘了闺女是怎么告诫自己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崽崽好困小宝贝打赏的爆更撒花! 感谢吾知君为倾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 谢谢大家的支持=3=爱你们哟! 第275章 朱婉宁要的银子到了 月初,一笔银子终于送到朱婉宁手里。 沈莲莲在许家的日子不好过,朱婉宁这个做娘的看着也心疼,从这笔银子里拿出一百两交给沈莲莲。 “莲莲,这笔银子拿回去叫许氏知道,别让她沾手,让她瞧瞧咱们娘俩也是有银子傍身的!” “娘,这一百两我不能要!” 百香阁生意不好,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沈莲莲连忙拒绝。 她在许家有吃有喝,许夫人是变着法磋磨她,却也不至于落了别人口实,在吃喝上克扣她的东西。 朱婉宁听着女儿贴心的话,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从前沈莲莲每月花销不少,花钱何时手软过?她的莲莲终于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她了。 只不过这长大的方式,不是她一个当娘的愿意看见的。 朱婉宁把银子塞进沈莲莲手里,“娘让你拿着就拿着,这么大一个百香阁娘都撑起来了,区区一百两算什么?” 整整一百两银子,穷苦人家一辈子都未必挣得到,怎么可能像朱婉宁说的这般轻巧? 沈莲莲也知道朱婉宁这是在安慰她,转头说起百香阁最近的生意。 “娘,方夫人从前在咱们铺子,一月几十两银子地买。今早我在门前碰见她,和她打招呼她连看也不看我一眼。清清的南北杂货生意那样好,咱们若是想不出法子,再从舅舅那处要多少银子,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不但是方夫人,就连从前那些围着她转,身上的首饰打扮全都照着她的样式买的姑娘们,从去年开始也不来找她了。 没了这些人在身边陪衬,沈莲莲打扮得再好看也没意思。成亲没给她带来一丝好处,还要在家天天伺候许夫人那个老虔婆,还不如当姑娘时风光。 朱婉宁之前给沈莲莲打造的人设全崩,金泽镇的姑娘们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再围着沈莲莲转。 从前的沈莲莲知书达理,温柔娴静,人人都想与她亲近。一朵鲜花花香四溢,自然会招蜂引蝶。现在,沈莲莲的名声臭得跟茅坑似的,她们再围着她转,那岂不成了苍蝇了? 再说了,即便她们还想跟在沈莲莲屁股后头,她们的家人也不同意啊! 这年头姑娘们的名声金贵得很,沈莲莲那是什么人,谁不怕自家姑娘跟着她学坏? 姑娘们不约而同抛下沈莲莲,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以前镇上是沈莲莲风头最劲,可现在见过了沈清这样的美人儿,沈莲莲还算个啥? 从前姑娘们有多能给百香阁送银子,现在就对南北杂货的东西多狂热。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们恨不得全身都和沈清同款。 这世上的美人各有各的美,沈清没让姑娘们走弯路,尽可能把阿梅兰香的美商培养起来,由她们给姑娘们建议。 顺带着,还把护肤的观念同姑娘们普及了。现在金泽镇上的姑娘们谁不知道,每天用香胰子洗完脸,就得赶紧用香膏保湿,出门得戴帷帽或是打伞防晒?如果不是做不出来,沈清甚至想在店里卖防晒霜! 南北杂货的生意越来越好,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朱婉宁几人心头。 最要命的是,沈清那些个东西说得头头是道,朱婉宁就连听都没听过,拿什么和沈清竞争? 不过,经过这么长时间,朱婉宁心里也想明白了。 不能放任沈清做大! 现在的沈清尚且如此难缠,要是让她做大了,百香阁在金泽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莲莲。”朱婉宁拉过沈莲莲的手,以前沈莲莲还小,她不拿这些事情烦她,但现在沈莲莲已经嫁为人妇,不是朱婉宁护在怀里的小姑娘了,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让她知道的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面对非常事情,必要时还是要用些非常手段。” 沈莲莲当然知道朱婉宁口中的非常手段,她也不介意朱婉宁用这些手段。 她如今的一切,哪个不是朱婉宁替她争来的?不能端起碗起饭,放下碗骂娘。 …… 南北杂货开业之后生意一直很好。 新店也稳稳当当地步入正轨,很多需要沈清操心的事移到下边人手上,沈清总算能稍稍缓口气。 没想到没过几天,就陆陆续续有几个在铺子里买了银饰的人过来退货。 沈清刚到铺子,就看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女子,拿着装首饰的木盒,气势汹汹地拍在柜台上。 阿梅和兰香正好不在,新来的小姑娘没经验,吓得整个人一缩,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们铺子的耳坠子不行,我要退银子!”中年女子抬着下巴声音挺大。 一副耳坠子好几两的事,小姑娘哪里做得了主,连忙颤声道:“还请夫人稍等,我们家管事马上就来了。” “你们管事什么时候来?” “这……” 中年女子脸色一变,“就是你们家的耳坠子,害我在客人面前丢了脸,我不仅要退银子,还要你们赔我银子!呵,说什么童叟无欺,我看你们南北杂货就是钱挣多了,就开始店大欺客了!” 这女子哪里是来退货的,怕不是来闹事的,沈清在一旁看得分明。损失几两银子不是大问题,让人误以为南北杂货的东西质量没保证,那才是大问题。 沈清直接走到柜台前,打开中年女子带来的木盒。 木盒里躺着一副银制的流苏耳坠,流苏的部分是纯银质做的,流苏的部分是一节节拼接成的,走动的时候像粼粼的水波。做起来费时也麻烦,因此定价颇高。找的也都是镇上银庄最有经验的老师傅,质量有保证,怎么可能戴了几天就坏了? 沈清拿起耳坠一看,只见耳坠子的链子断了几根,断口平整又有被挤压的痕迹,明显就是人为弄断的。 “这位夫人自己用剪刀剪断了流苏,何必把事情赖在南北杂货头上?” “你是什么人,我和南北杂货的事关你什么事?”中年女子瞪了眼沈清。 柜台的小姑娘见沈清来了松了口气,朝她行了个礼,“东家。” 中年女子得知沈清的身份更来劲,“你就是南北杂货的东家?我告诉你,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赖在你们家铺子里不走了!” 沈清没功夫和这种人瞎掰扯,唇边含笑,“可以,反正我今日闲得很。不如咱们到县衙去掰扯掰扯,看看到底是这耳坠子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第276章 百香阁山寨 中年女子显然也没想到,沈清态度居然这么强硬。她无话可说,只能拿起木盒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阿梅兰香去了后头铺子,回到前头来才知道这事,两人到外头一打听,才知道这两天百香阁变了个大样。 本来过年开始,百香阁已经关了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开门,镇上人都以为百香阁要关门了。 谁知这两天百香阁不但重新开张,还变了个大模样! “变了个大模样?”沈清对百香阁变样倒是不大吃惊。 百香阁生意惨淡,主要是因为它卖的东西太久没有更新迭代了,就好比一个人总需要新陈代谢才能活下去。 百香阁全靠吃老本还火了这么多年,主要是因为镇上没什么人和朱婉宁竞争。 朱婉宁要想把百香阁继续做下去,肯定是要有所改变的。 沈清更加好奇,百香阁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东家,你没到那边是不知道。”兰香鼻子都快气歪了,“那哪里是百香阁?活脱脱是咱南北杂货分店。” 从装潢到铺子里的陈设,再到胭脂盒子,伙计的衣裳,不说和南北杂货一模一样,也像了个七八成。最关键的是,南北杂货卖菖蒲粉,百香阁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菖蒲粉,百香阁从一家水粉铺子,做成了一家杂货铺子。还有那些个银饰,更是修改了一两处细节就直接往上卖,卖得还比南北杂货更便宜。 沈清听得也是吃惊不已,她大伯娘这是打算直接搞山寨啊! 山寨这种东西沈清不予置评,毕竟每个企业成长的过程,总是少不了对更高级的一方进行借鉴。只是这借鉴要是过了度,那就容易被人诟病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山寨成功的,但这种成功往往是掌握更多资本的企业,用非常手段打压弱势企业,再把弱势企业的成果变成自己的。 反过来的话,往往是东施效颦,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 所以说,朱婉宁这是把自己当成弱势的一方对待了? 想到这里,沈清不由陷入沉思,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就连朱婉宁这样的也看低自己了。 “依我看,这些天来退货的,应该转头都去百香阁了。”沈清不说话,春柳在一旁总结。 她顿了顿,又问两人,“百香阁卖的东西比起咱们怎么样?” “我们托人进去买了些出来。”阿梅和兰香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沈清本来以为,质量怕是不怎么样。 结果东西摆到台面上一看,居然还真的有模有样。 就拿胭脂盒子来说,沈清找瓷窑烧制时与他们签了契,不许对方给别人提供一样的瓷器。朱婉宁显然找了同一家烧,不过是把颜色改了改,其它方面完全没有区别,价格还比南北杂货的便宜!这不是明摆着要和南北杂货演对台戏吗? 春柳被朱婉宁的行为恶心到了,直到回家吃晚饭还气得不行。 “那朱姓的未免也太无耻了,居然干得出这种事,我看她连脸面都不想要了吧?” 沈清只是笑笑,“你也别太生气。” 商场上波诡云谲,就是因为在利益诱惑下,不少亲兄弟都能反目成仇。朱婉宁这种唯利是图的,为了好处什么做不出来? 都这样了,春柳怎么可能不生气?特别是沈清跟个没事人似的,春柳就急得不得了,敢情这铺子不是沈清开的啊! “我的意思,朱婉宁应该还有后招。”沈清解释。 都这样了,朱婉宁还能有后招?春柳半信半疑,结果到了第二天,南北杂货都开了半天了,居然连一个客人也没有。 春柳觉得不对劲,派阿梅兰香出去一问才知道。 百香阁今天一开张,就在铺子外贴了张红纸,纸上直接写了南北杂货的价格,和百香阁的价格。 人都是趋利的,更低的价格能买到差不多的东西,自然到价格更低的那家铺子买。 哪怕百香阁门前排起长龙,买东西的人也不介意等一等,少付点银子。 南北杂货新铺子才开张几天,就遇上了这种事。一连好几天下来,南北杂货上上下下心里都不好受。 “东家,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咱们也降降价吧?”兰香忍不住提议。 她跟了沈清这么久,当然清楚沈清的行事风格,降价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兰香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随口和沈清提了提,没想到沈清居然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可以,那咱们就降吧!” “啊?这……”兰香没想到,沈清居然是这个答案,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东家,我只是随便说说。” 沈清笑着拍拍兰香的肩膀,“没事,反正我也想不到别的法子,咱们暂时降降价也没什么问题。” 兰香看着沈清定了通价,把大部分东西的价格都下调了三分一,贴红纸出去的时候,整颗心都在滴血。 有些东西的成本价本来就在那,南北杂货也是薄利多销,主要是为了给顾客一些反馈。 朱婉宁这么一通瞎降价,铺子里不得跟着亏本? 结果,这张红纸贴出去没多久,门口鬼鬼祟祟地来了几个人看了会儿。这群人一走,百香阁那边就又降价了! 价格降得不多,每样东西就恰巧比南北杂货的少那么几文钱。 “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就是冲着压死我们来的!” 百香阁做得那么明显,阿梅和兰香都察觉了,恨不得冲进百香阁大闹一场。 沈清倒是还沉得住气,只是她仔细琢磨着,怎么觉得这手段感觉这么熟悉呢? 顾含章放了课从书院过来,得知这事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和你对付沈文荣那回像不像?” 像吗?沈清皱了皱眉头。 顾含章微微一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当初你本可以直接降到一个沈文荣无法接受的价格,为何猫捉老鼠似的,一次次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听听这话说的……她不就是想让磨磨她三叔的性子吗? 沈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我有那么坏吗?” “你有。”顾含章语气认真,要不然他怎么会对她欲罢不能…… 第277章 南北杂货关张 沈清脸上一热,虚咳一声,不由想起刚遇见顾含章那会儿。 矜贵冷淡的正人君子,什么时候光用眼神也能叫她面红耳赤了? 顾含章但笑不语,京城那群人要是知道沈清的想法,那可都要笑掉大牙。他顾含章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惹上他的人都要自求多福。 只不过遇上自己心仪的姑娘,少不得要收敛一些。 否则,怎么能让她一步步卸下防备? 两人待在一起腻腻歪歪,说话喝茶,就是不提铺子的事怎么解决,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春柳对降不降价的没什么意见,就是对两人的态度着急上火。 “我的小祖宗们,我都快急死了,你们倒是吱个声啊!都火烧眉毛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谈情说爱!” 她不就在和顾含章讨论,什么时候谈情说爱了? 沈清觉得自己理直气壮,顾含章冲着春柳歉意一笑,“确实是我们不该,还请伍姑娘见谅。” 顾含章贵为世子,也就春柳急昏了头,才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偏偏顾含章一点也不生气,还从善如流地认了错…… 沈清心里的一股气顿时泄了,以手作扇对着发烫的脸颊扇了扇。 百香阁不就是打价格战吗?堂堂沈总又不是没打过,朱婉宁想和她玩,那她干脆陪朱婉宁玩个痛快好了! 想到这里,沈清干脆冲春柳道:“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一群人来。” “找一群人来?”春柳一脸疑惑。 这个时候不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找群人还干什么?难道要把百香阁给砸了? 沈清奇怪地看她一眼,“最好面生一些的,马上就要用。” 春柳虽然不明白沈清到底要做什么,但沈清向来主意多,不可能出这种下策。她冷静下来不少,不再胡思乱想,步履匆匆出了南北杂货。 没过多久,春柳悄悄回到南北杂货,一连清冷了几天的南北杂货终于重新热闹起来…… 百香阁门前本来排着长龙,也不知谁起的头,队伍里的人陆陆续续散去,转头往大街涌向另一边的南北杂货。 朱兴安才去了趟后院拿东西,百香阁里的客人就少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已经结了账,嫌东西太贵嚷嚷着要退货的。 朱兴安怎么可能给他们退货,到后院找到朱婉宁。 “婉宁,南北杂货那边又降价了,咱们还要接着降吗?” 朱婉宁带着沈莲莲在后头喝茶,听到这话气定神闲地笑了笑,“降,只要南北杂货降,咱们就继续降!大哥,你写张红纸贴在外头,但凡是南北杂货卖的东西,咱们百香阁都比她们便宜十文钱。” 十文钱看似不多,可每样东西都便宜十文,那可就是一笔不少的银子! 饶是朱兴安跟着朱婉宁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心里一时也有些打突。可想到这些年,朱婉宁基本上算无遗策,朱兴安就咬了咬牙,让底下人把写好的红纸贴了出去。 红纸一贴出去,效果果然十分显著,刚才离开的客人很快就回来了,就连不打算买的人也在后头排起了队。 “娘,咱们这个价格卖东西,是不是有些亏了?”沈莲莲站在后院门口,掀起中间的卷帘看着前头热闹非凡的情形,担心地问道。 这个价格卖东西,亏本肯定是亏本的。朱婉宁立在沈莲莲身后若有所思。 但用一时的亏本,换张秀娥和沈清再无翻身的可能,朱婉宁觉得还是值得的。南北杂货那些花样,就连朱婉宁都觉得心惊,她怎么可能放任沈清继续成长下去?成大事者,不能计较一时的得失。 只要百香阁立住脚跟,以后金泽镇还有南北杂货什么事? 沈莲莲听到朱婉宁的话,胸口像有什么东西马上要钻出来,她压了压唇角。 “娘,清清和咱们毕竟是一家人,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她这个女儿还是太心善。 朱婉宁听到这话,忍不住抚了抚沈莲莲的发顶,“傻孩子,你把她当一家人,她可未必把你当一家人。” 百香阁的生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火爆,这一情形持续到入夜,金泽大街上还是人声鼎沸。 望着一间又一间空出来的厢房,朱兴安脸色难看,为了这回开业,他甚至在镇上赁了一个大仓库,整整一千两银子砸下去,把整个仓库塞得满满当当。 这才几天而已,一整个仓库里的东西所剩无几,却连本钱都没回回来,甚至还倒亏了三分二的钱的! 要知道,按照他的猜想,这一千两货卖出去,少说也能挣个七八百两! “妹妹!”朱兴安带着厚厚的账本找到朱婉宁,“咱们这亏的是不是也太多了?” 再这么下去,他看南北杂货没倒,他们就要先倒了! 朱婉宁看过账目看了眼,并不是很在意,“南北杂货那边什么情况?”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管南北杂货? 朱兴安还没开口说话,就见一个伙计兴高采烈地跑进来。 “东家,掌柜!南北杂货那边关张了!” “关张?!”朱兴安吃了一惊,“关张是什么意思?” 关张还有什么意思?自然是关门大吉了呗! 伙计眉飞色舞,把他看见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我到那边的时候,南北杂货连货架都拆了。他们铺子里的人个个耷拉着脑袋,他们东家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没钱了,赔得底都掉了。还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前几天还风光得一时无两的南北杂货就这么关门了?! 朱兴安目瞪口呆,“婉宁,这到底咋回事?” 这还能怎么回事?朱婉宁微微一笑,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当初沈清怎么对付沈文荣的,她就是怎么对付沈清的,沈清能把沈文荣摁死,仗的就是手头的银钱多。但现在的她,手上的银钱比沈清更多。 降价加上模仿南北杂货这套组合拳使出来,沈清就算不接招,百香阁也能一步步把南北杂货的客人都抢走,也就是死得快和死得慢的区别了。 至于百香阁…… 虽然也伤了元气,可没了南北杂货做劲敌,百香阁的生意只会蒸蒸日上。 “说起来,这个计策还是从清清身上学来的。这回试了试,果然好用极了。” 第278章 大伯娘您觉得您配么? 朱兴安暗自心惊,妹妹这份心思当真深。 好在他不是妹妹的敌人,而是一直和妹妹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但凡当初自己起了半点贪念,只怕下场就和今日的南北杂货一样了吧? “婉宁,那咱们接下来……”朱兴安不敢擅自做主,询问朱婉宁的意思。 南北杂货赔了个底掉,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位给的银子早已经用光,他们自个儿还赔了不少进去。 朱婉宁当然也不可能做亏本生意,“从明天开始,咱们就按正常价格卖。” 只要金泽镇的百姓习惯在百香阁买东西,过段时间她就可以考虑涨价。 没了南北杂货竞争,涨多少还不是百香阁说了算? 到时不但是南北杂货,就是沈清在村里那两样营生,她也可以考虑接手。 朱婉宁不得不承认,沈清大病一场后确实有一套。 可那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给自己当了铺路石? 朱婉宁忙活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书院。 沈文彬难得没有避着她,一直等在堂屋。 这些天南北杂货和百香阁打擂台的事,沈文彬当然也听说了。 平时温柔贤惠的大嫂,忽然间变了个人似的,沈文彬望着朱婉宁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嫂,南北杂货是清清一手办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做!” 朱婉宁心头一刺,整个人难受极了,胸中的畅快烟消云散。 “文彬,你别忘了,文荣到现在还生死不知,这都是被谁害的!” 沈文彬愣了一下,剩下的质问堵在嗓子眼儿。 从沈文荣欠了钱逃走,已经过了整整半年了。当初沈文荣逃走时,说好了躲到过年就回家来,可现在他欠下的债都还清了,他仍然没有一丝音讯。 老沈家一共三兄弟,他大哥被抓壮丁死在战场上,三弟逃债也有他的缘故,到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好端端的兄弟三人只剩下他一个,沈文彬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他肩上。 朱婉宁看着这样的沈文彬,气不打一处来。 这十几年来,陪伴在他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是自己。可到头来,沈文彬心心念念的却只有张秀娥! 张秀娥有什么好的,现在穿戴得好些罢了,还不是个村妇? 想到张秀娥马上就要被打回原形,朱婉宁心里好受了些,回到房里沉沉睡了一觉。 心头大患终于解决,朱婉宁这一觉睡得很好,直到第二天晌午才醒。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外头还不间断的响起朱兴安的叫喊声。 朱婉宁从美梦中惊醒,听到朱兴安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披了衣服开门,就看见朱兴安满头大汗站在外头。 “婉宁,大事不好了!” 大事不好?朱婉宁太阳穴突突跳,她刚刚把张秀娥母女打得落花流水,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朱兴安当着朱婉宁的面差点没哭出来,“妹妹,南北杂货重新开张了,而且,而且……” “而且还怎么了?”朱婉宁听到这话,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朱兴安勉强挤出个笑容,“而且他们还把摊位摆到大街上了!” 南北杂货昨天不是连货架都拆了吗?怎么今天还能重新开张,甚至摆摊?! 好不容易有了件顺心事,却被人告知是美梦一场。 朱婉宁眼前一黑,扶着朱兴安的胳膊,咬牙切齿,“带我去看看!” …… 南北杂货确实是开张了,但严格来说并不是南北杂货开张。 而是南北杂货上上下下把铺子的门打开了,然后在铺子门口支了个摊位,铺上象征性的水红色桌布,就在街边叫卖。 卖的是什么东西?自然不是南北杂货自己的东西,而是昨天沈清掏空了好几个人的口袋买来的。 ——新店刚开张,她手头的流动资金并不多。 为了这个,她甚至拉下脸,往书院和云来村各跑了一趟,把胡永平和里正一家的本钱全都掏出来了。 一群人凑了一千多两银子,把两间南北杂货的仓库塞得爆仓,就连园子里空闲的院子都填满了三四间。 这些商品当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跳楼价从百香阁这个批发市场批发来的! 百香阁为了和南北杂货打价格战,不要命地压价钱,最后几乎所有东西都压到了成本价的一半以下。 沈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拍板——百香阁的东西,她全都要! 昨天光是帮着整理仓库,都差点把她累瘫,今天一早她连床都起不来,还是张秀娥听见她叫唤进房间把她扶起来的。 朱婉宁火急火燎地赶到时,沈清正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帮忙在街上吆喝。 “沈清!”朱婉宁看到摊位上摆的东西,直接绷不住了,连好大伯娘的面皮都顾不上扯,“你这是在干什么!” 沈清面前的摊位上,摆着的全是百香阁的东西,就这么一堆堆地放在摊子上,像在处理什么卖不出去的次品。 这些东西就像一张张脸,冲她发出无声的嘲笑。就在昨天夜里,她还得意洋洋,觉得自己把沈清踩在地上摩擦。可现在,她就被沈清狠狠扇了一耳光,成了整个金泽镇的笑柄。 “大伯娘这是做什么?连自己铺子里售出的东西都不认得了么?”沈清笑容不变,手里还没什么形象地拿了把蒲扇扇风。 昨天春柳找来的那群人派上大用场,帮着她轮流到百香阁拿货。百香阁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哪还顾得上分辨哪个是真的客人,哪个是沈清派去的? 百香阁的仓库一点点清空,南北杂货的仓库就一点点填满,沈清甚至都能听见银钱进账的清脆声响。 朱婉宁又是一晃,凌厉的眼神恨不得在沈清身上挖两个血窟窿。 “昨天那些人是你派来的?” “大伯娘猜得没错,的确是我派去的。”沈清微微一笑,朝朱婉宁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昨天她这里去的没有几十,也有上百号人,最后连镖局的镖师都派上用场了。 这些人两边跑,消息比一般人来得快,很快就能占据队伍前排,很多真正的顾客要么对排队的长龙望而生畏,要么没等买到东西另一边就降价了,只能跟着队伍两头跑。一来二去,百香阁的东西九成九都到了沈清手里。 朱婉宁听到这里,只觉得耳边一声晴天霹雳,脸上血色尽失,“你买了我百香阁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在南北杂货里卖?” 沈清意味深长地看着朱婉宁,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想进我南北杂货,大伯娘您觉得您配么?” 第279章 踢断朱兴安肋骨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朱婉宁呼吸声粗重,她跟着沈文彬在书院这么多年。 识文断字,读书习礼,书院的那些学生哪个不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师母?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沈清一个黄毛丫头居然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上不得台面? “百香阁的东西不卖给你,你把东西还给我!”朱婉宁大声喊道。 沈清从小马扎上站起来,“谁说我是从百香阁买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从别人手里买来的,凭什么给你们百香阁?” 周围的商户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恶意竞争的行为,百香阁这些天做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对朱婉宁和朱兴安充满了厌恶。卖东西都是各凭本事,各有各的招,落了下乘谁也别怪谁,卯足劲儿再赢回来就是。 百香阁做的都是啥事?什么东西都学人家,还想把南北杂货给踩死。 要人人都像这么做生意,迟早乱了套! “我可以给沈掌柜作证!昨儿那些人买了东西,还问沈掌柜收不收!” “是啊是啊,前脚刚从百香阁买了,后脚就卖给了沈掌柜。” “沈掌柜也是付了银子的,你们要是想要,直接买回去不就行了?” 还有些知道内情的,也一脸鄙夷地看着朱婉宁。 “就这还一家人呢,干这种恶心事时,咋不想想人家沈掌柜还是你亲侄女呢。” “啥?沈掌柜是她的亲侄女?” 当即有人惊讶不已,金泽镇那么大,沈家的事闹得再厉害,也有些人不明真相。 八卦的力量总是很强大,很快人群中的讨论话题,就从南北杂货和百香阁的竞争,转移到了老沈家精彩的家事上。 一时间,朱婉宁只觉得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着震惊和不屑。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是个人,而是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冒着风险写了封信,好不容易要来一大笔银子,本以为利用这笔银子就能把南北杂货搞垮。没想到,却让沈清狠赚了一笔,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毫无疑问,接下来的百香阁将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困境。 朱婉宁脸色越来越白,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连站也站不稳了。 “婉宁!” 朱兴安把马车拴在路边的功夫,朱婉宁就被沈清气晕了。 他挤进人群,看见摊位上那一堆堆东西,哪里还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那一位寄来的银子,兄妹二人觉得不够多,还把这些年的积蓄都搭了进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清,如果不是沈清,百香阁现在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贱人!”朱兴安朝沈清挥起拳头,却被旁边的江越一脚踹倒在地。 顾含章早就料到朱家兄妹会狗急跳墙,特地把江越留在沈清身边。江越早就看这对兄妹不顺眼了,朱婉宁一个女人他不好动手,朱兴安一个大男人他还打不得吗? 江越出脚踢朱兴安用了十成力道,只听咔嚓一声,朱兴安就重重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胸口一阵剧痛,紧接着一群官差冲进人群。 “田大人三令五申,金泽大街上不许闹事,谁敢违抗田大人的命令!” 官差哪管朱兴安怎么样,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朱兴安咳嗽一声,嘴角出来一点血沫,他的肋骨被江越踢断了! 沈莲莲赶到,就见朱婉宁人事不省地坐在地上,朱兴安被一群官差从地上拖起来。 “娘,舅舅!”沈莲莲惊慌失措地看着两人。 昨天夜里朱婉宁还胸有成竹地和她说,要让沈清永无翻身之日,这才过了一夜,怎么两边的境况忽然就调了个个儿? 她眼眶发红地拉住沈清的袖子,“清清,都是我的错。子明和我成婚,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能不能不要迁怒我娘?去年过年,你连家都没回,二叔和祖母不知道有多想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把百香阁逼得没法子了,我娘也不会这么做,咱们一家人和和睦睦难道不好吗?何必非要分出个胜负。” 莲莲几句话下去,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沈清的眼神都变了。 姐姐姐夫都成亲了,当妹妹的却仍然心存不甘,从中作梗?要真是这样,百香阁这么做倒也情有可原。 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想把自己拉下水?企图混淆视听? 沈清望着沈莲莲若有所思,看来,沈莲莲比她想象中聪明一些。 “沈莲莲,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非要把我和许子明扯在一起。”沈清走向人群后头,朝她缓缓走来的顾含章,“我自己有婚约的对象,难道不比许子明强十倍?”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沈清和顾含章站在一起,女的美男的俊,这模样天生就该是一对。 知道许子明长什么模样的,都纷纷附和沈清的话。不知道许子明长什么模样的,看两人的眼神也就明白了。 再看脸色发白的沈莲莲,就知道沈莲莲打的什么主意。 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要不是人家未婚夫婿及时赶到,可不就要闹出什么大误会。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恶毒?造谣自己妹妹和丈夫,不知怀的什么心思。” “呵,只怕她那丈夫也是抢来的,这才疑神疑鬼,怀疑这怀疑那吧?” 沈莲莲被戳中心事,脸色一白。 地上的朱婉宁听到这话,忍着头晕目眩起身,“莲莲,咱们走!” 沈莲莲自觉颜面扫地,这才咬来咬唇,扶着朱婉宁急忙离开了。 顾含章走到沈清面前,眼神发亮。他放心不下沈清这边,特地从书院赶过来,就听到沈清当众说她与自己有婚约。幸福总是来得如此突然,在京城时他还为沈清拒绝嫁给他而伤心,现在毫无防备的,就听到沈清承认与他有婚约。 巨大的惊喜砸得顾含章头晕目眩。 “清清,我何时与你有婚约了?”进了后院,顾含章拉着媳妇儿的小手含笑发问。 第280章 你要对我负责 沈清说这话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和顾含章男未婚女未嫁,顾含章身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愿意为她做出让步,给她足够的空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沈清扪心自问,即便自己上辈子功成名就,也没遇到这么可心的对象。 要问她错过这么个对象会不会后悔? 从京城回来,沈清思考了很久,觉得自己恐怕真的会后悔。 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即便今天沈莲莲不说这些,她也会找个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和顾含章说明白,偏偏顾含章这个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是,顾含章只见他媳妇儿听了他的话,秀气的眉毛微微一蹙,似乎在思考什么很严肃的事。 想了有那么一会儿,仰起白生生的一张小脸,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听你这么说,方才我的话确实有些唐突。毕竟你我之间还没定亲,确实谈不上有婚约,对你的名声也是有碍。不如趁现在外头人还挺多,我赶紧和他们解释清楚。” 说着,竟真的要往外走。 顾含章不过就是多嘴一句,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和人澄清,急忙把人抱在怀里。 “不许去,你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你就要对我负责。” 沈清被他紧紧抱着,手脚都挣脱不开,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叫她要对他负责?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顾含章这家伙一开始就喜欢自己,处心积虑地接近她,好意思叫她负责! 可她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又舍不得继续逗他,“对你负责,一定对你负责。” 得到沈清的保证,顾含章脸色严肃不少,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抚着沈清的娇嫩的双唇。 “清清,我也一样,我也一定对你负责。” 沈清听着这话不对劲,顾含章这话怎么像她看过的电视剧里,女主角把自己托付给男主角。男主角感动万分,无以为报,对女主角许下承诺。 她还在恍神,就觉得顾含章的力道越来越重,到后来不是在抚摸,几乎是在克制地重重摩擦。 “含章……”沈清忍不住推了推他,顾含章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次的吻和在京城时那个吻不一样,铺天盖地,仿佛积蓄了许久的大雨。 沈清几乎要被这个场大雨冲昏,两人互相喜欢,又是气血方刚的年纪。不但是顾含章无法自持,就是沈清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吻。 有什么比和自己心爱的人亲密更让人着迷呢? 前头街上的摊子,还有刚才朱家兄妹来整的闹心事,都被沈清抛到脑后。 平时她的天地很广阔,除了闯进她生命的顾含章,还有家人,还有亲朋好友,还有她想要一展宏图的商业蓝图。 可现在,她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她和顾含章之间插不进任何人和事。 两人好不容易分开,沈清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顾含章抱她抱得很紧,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开口喊他的名字。 谁知一开口,那声音娇得连她自己都吓住了,连忙压低了些,“含章,你松开些,我快呼吸不了了。” 顾含章第一次这么吻一个姑娘,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沈清喊了他一声差点破功。 不过,听到沈清的话,他还是深深吸了口气,抱着她的胳膊稍微松了松。 沈清想要推开他透口气,耳边响起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清清,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上辈子沈清就是个成年人了,当然知道顾含章怎么回事。 可就算见识不少,实际操作沈清也是第一回,有些不知所措,也就任由顾含章抱着。 隔着一层衣服,她都能感受到顾含章心跳得厉害。 她忍不住偷偷打量顾含章,冰山一样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居然莫名觉得顾含章说得对,两人走到现在,该负责的人是她。 两人在后院的库房里待了好一会儿,顾含章心跳才慢慢平静。 好在今天前头都忙疯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人往库房里来。 顾含章抱了会儿沈清,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帮着她收拾起仓库。 “东家,外头的东西都卖完了,咱们赶紧再搬一点出去吧!” 南北杂货超低价从百香阁进货,为了给顾客们实惠,定的价格比原价低不少。可就算这样,这次买卖的利润也不少,谁让朱婉宁一心为了压倒她呢? 沈清有些庆幸进来的是阿梅,阿梅踏实能干,遇事不会想太多。要是兰香那个鬼灵精,或是春柳进来,保准一眼瞧出来发生了什么。 顾含章也有些尴尬,他嘴上虽然说要沈清对他负责。可他毕竟生在大齐,思想上没有那么前卫,在大齐男子吻了女子,自然是男子要对女子负责的。 他倒是想尽早对沈清负责,奈何沈清不同意,两人就只好先维持着婚约关系。 他心里盘算着,等今年过年回京城,说什么也要把两人的婚事先定下。到时,他爹娘要是逼着他早些成亲,他就自己顶在前头,说自己暂时不想成家。他是他爹娘的亲儿子,就算他们再怎么生气,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沈清还不知道顾含章的盘算,卖掉这么多货物可不是件容易事。 南北杂货门前的摊位一连摆了七八天,就连原本的生意都顾不上了,白天黑夜的甩卖,才把百香阁那批货给清完。 这么多货清完,南北杂货上下几乎累得散架。 沈清干脆给铺子所有人放了三天假,又发了一笔奖金,让他们买点东西回家看望家人,又让家里下人去了趟云来村和书院,把里正父子以及胡广平请到园子里。 三人到了沈清的园子,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小堆垒得跟个小山包似的银子。 他们一群人凑的这些银子,不但在短期之内完全回本了,还几乎翻了一番!几人全都目瞪口呆,他们这辈子都没觉得银子有这么好挣过! “清清,这真的都是咱们挣来的?”郑德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崽崽的救兵小宝贝打赏的鲜花!么么哒! 第281章 朱婉宁的银子从哪来? 自然是他们挣来的! 沈清还专门去了趟银庄,把碎银子和铜钱换成整锭整锭的银锭。要不然那么多碎银和铜钱堆在一起,视觉上的冲击力可要比银锭大的多。 “德叔,您想什么呢?不是咱们挣来的,难道还是路边捡来的不成?”沈清把郑家人的份分好,送到郑德手里。 这回,他们几个人一起凑了一千两,百香阁的货物全部甩卖出去一共是两千来两。 沈清当时自己凑了四百两,郑家一共是两百多两,现在到了分红的时候,郑家就能拿到四百多两。 四百多两银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这些银子还都是银庄刚到的新银,一锭锭银子亮闪闪的,没有一点磕碰使用过的痕迹。 “清清说得对,已经见过世面的人了,还这么大惊小怪,叫人看着笑话!”里正嘴上虽然教训儿子,脸上也笑眯眯的。 自从跟着沈清做生意,郑家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他们家不比沈清家人口简单,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张秀娥又是个性子软的,一切都听闺女的。除了郑德这个儿子,他还有三个儿子,后头两个小儿子都还没有娶亲。 郑家的压力可比沈清要大得多,有了这四百两银子,他就可以在镇上买座大宅子。 到时,两个儿子能谈到更好的亲事,在书院读书的孙子也能时常回家住着。还有跟着自己吃了一辈子苦的老妻,临老了也能享上福了。 “我爹教训的是,从今往后,咱们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是该稳重一些了!”郑德听了里正的话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点头。 沈清没有闲着,给胡广平和春柳也分了银子。 胡广平得的分红和郑家差不多,春柳身边没什么银子,只掏了一百来两出来,可饶是这样收获也颇丰,把她给高兴坏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让我爹把棺材本都掏出来!”春柳一脸的懊悔,她爹这些年可攒了不少银子,“没办法,谁让我爹偏偏去了州府。” 沈清不由笑道:“百香阁就进了一千来两的货,咱就算想逮着一只羊薅羊毛,也没有那么多羊毛给咱薅呀!” 说的也是,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沈清薅羊毛这说法还挺贴切,百香阁不就是只大肥羊吗? 要是换做别人他们还不好意思下手,可面对朱婉宁这样的人,他们下起手来当真一点愧疚心都没有! 分过银子,大家都心满意足,好不容易闲下来,张秀娥就开始变着法子给沈清炖补汤。好端端的闺女,为了生意瘦得下巴尖都出来了,当娘的不心疼还有谁来心疼? 张秀娥打定主意,把闺女身上的肉给养回来。 鸡汤、排骨汤、燕窝粥……什么东西名贵又滋补,就把什么东西买回来,亲手做给闺女喝。 她是抠门,那也只是对自己抠门。对身边的人,特别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张秀娥可比谁都大方! 厨房里飘来一阵阵鸡汤的咸香味,张秀娥带着院子里的小丫鬟在小厨房守到汤炖好,用勺子小心撇去鸡汤表面的浮沫,这才端着热腾腾的鸡汤进了屋。 沈清分完银子,坐在屋里的圆桌旁,望着院子里养着金鱼的小池塘。 “清清,银子都分完了,还在想什么呢?”闺女一想事情,张秀娥就怕她再折腾,连忙开口问道。 沈清回过神,眼底闪过暗芒。 朱婉宁不是个莽撞之人,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计划。她拿出这一千两打压南北杂货,似乎已经做好这一千两银子打水漂的准备。朱婉宁和她们母女的仇,真的已经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沈清并不这样觉得,一直算计她们的人是朱婉宁,论起恨也是她们更恨朱婉宁才对。 朱婉宁这个举动,倒像是不太在意这笔银子,这就让沈清很疑惑了。 这段时间以来,毋庸置疑,南北杂货的生意要比百香阁火爆得多。拿出一千两银子打压对手,并且亏损掉大部分,沈清都不会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朱婉宁哪来的这么大的底气? 很显然,这一千两银子不是朱婉宁自己辛苦挣来的,更像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假如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到底是谁舍得给朱婉宁这么多钱?她那便宜爹沈文彬? 沈清想想就觉得不可能,沈文彬当书院先生那点月钱,一辈子都不一定攒得到一千两。而且,沈文彬窝囊归窝囊,却也不至于完全无药可救,以他的性格真有那么多钱,指定先孝敬沈老太,在镇上买大房子,把全家人都接来享福了。 既然不是沈文彬,那又是什么人?据她所知,朱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可没什么大富大贵的亲戚。 “娘,没想什么。”沈清摇了摇头,暂时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张秀娥这段时间也忙得不行,没什么头绪的事,她暂时就不说出来,给她娘徒添烦恼了。 这件事,她以后有的是时间一点点弄明白。 …… 里正一家要到镇上买宅子的事,很快就在云来村传遍了。 自打老沈家欠人的银子还清了,沈老太几个坐在家里还能舒舒服服地拿月钱,尾巴就重新翘到天上去。她们现在不用干活都有饭吃,已经和村里的泥腿子彻底不一样了,说话做事都拿着端着,从来不把乡亲们放在眼里。 村里人自然也看不惯她们的做派,得知这事立马就有人到沈老太面前笑话。 “沈老太,没想到你们老沈家还出了个大善人!” 沈老太看不起村里人,村里人也不屑与她往来,沈老太只听说里正要买宅子,哪里知道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到底什么意思? 沈老太听了这话一头雾水,村民们一下子全乐了。 “做人啊,就是得厚道。要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百香阁想搞垮南北杂货,却反被南北杂货站的银子,这不是现世报吗?” “是啊,沈老太。人家郑家之前和清清她们有一点关系没?现在跟着清清做生意,连镇上宅子都买下来了,可不就是现世报嘛!” 沈老太听来听去,才知道朱婉宁白白给人家送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啊!可不是一千文铜钱!整整一千两,够他们沈家在镇上买几座宅子了? 沈老太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扶稳了旁边刘金桂的胳膊,这才咬牙切齿地说道:“走!咱们上镇上找那败家的娘们去!” 第282章 再写一封信 朱婉宁正一筹莫展,沈老太就来百香阁大闹了一场。 沈老太那是说理的人?她只知道自家的一千两银子给朱婉宁败光了,以后的月钱也没了着落。 朱婉宁怎么解释都不听,还当着一群人的面,被沈老太啪啪扇了两巴掌。 这两巴掌打得朱婉宁耳朵嗡嗡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就连看不惯朱婉宁的刘金桂,都替她觉得难堪。 从前都是张秀娥动辄挨沈老太的打骂,现在沈老太出气的人成了朱婉宁。 朱婉宁好歹是百香阁的东家,沈老太未免也太不管不顾了。 不过,刘金桂可不敢替朱婉宁说话,人家朱婉宁日子过得滋润得很呢,用不着她来的同情。 足足一千两银子呢!谁知道朱婉宁这些年从沈文彬那里,划拉过去了多少银子? …… 朱婉宁对沈老太的感情本来就没多深,这两巴掌下来,彻底把婆媳多年的情分打散。 只是她对沈文彬志在必得,两人这辈子恐怕还要继续做婆媳,看在沈文彬的面子,她才硬生生咽下这口气,没和沈老太多计较。 好不容易让沈老太消了气,把人劝回镇子里去,朱婉宁又花了番力气,把朱兴安从牢房里弄出来。 朱兴安的肋骨被江越踢断,虽说已经请了大夫治过,但毕竟是伤筋动骨,哪怕休养了好几天,还是十分虚弱。 “那个老虔婆居然趁我不在,到铺子里来打你!”朱婉宁被打的事情瞒不住,朱兴安得知这事又惊又怒。 他这个妹子,是家里人疼大的,谁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妹妹辛辛苦苦支撑起整个沈家,沈老太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妹妹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要不是我有伤在身,一定去把那老毒妇的手打断!”朱兴安愤愤地说道。 大哥如此关心自己,朱婉宁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大哥,婆母毕竟是文彬的母亲,我还不想因为她和文彬生疏。”朱婉宁劝道,“而今最要紧的是,百香阁的生意不能落下。咱们虽然中了她们的计,可办法总归已经想到了。南北杂货卖什么,咱们便卖什么。我就不相信,客人们一定都得往南北杂货去。” 毕竟南北杂货部分商品的价格那还是相当贵的,只要他们在用料方面省一省,总有些买不起的客人会选择他们百香阁。 妹妹说的对,比起其他事情来说,百香阁的生意才是正事。别的仇怨,都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朱兴安点了点头,又面露迟疑,“婉宁,可是咱们账上的银子……” 这回百香阁可算是亏得底掉,整个铺子账上只剩下两三百两。而且还有很多账,没能和别的商家结,继续进货怕是银钱周转不过来。 朱婉宁身为百香阁东家,当然清楚铺子的情况。 “大哥,可百香阁要是再不开张,咱们之前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天知道沈清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南北杂货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居然装潢得比广聚楼都要富丽堂皇。 百香阁至少在面子上不能落太多,光是装潢的费用都花了不少。 朱兴安又何尝不知?如今他们兄妹俩已经走不了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没过几天,百香阁重新开张,因为打着低配版南北杂货的名号,倒是吸引了一些客人。生意是比从前好了一些,但山寨毕竟是山寨的,远没有南北杂货火爆。 好不容易挨到月末,几个供货的商户找上门来,纷纷向兄妹二人催货款。 朱兴安赔着笑脸,“各位,银钱的事能不能宽限宽限?最近我们兄妹二人手头有些紧,百香阁也是好几年的老店了,等把银子挣回来,我们一定立即给钱!” “朱管事,你们百香阁需要银钱周转,难道我们就不需要银钱周转了?”一个商户不满地看着朱兴安,“本来月初就要给的银子,已经拖到月末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周转得过来?” 另一个商户也问,“下个月初能给银子吗?” “这……”朱兴安顿时犯难,他倒是想下个月给,可现在的百香阁一个月最多只能挣几十两。还一家商户的货款还行,这么多人一窝蜂地来,他怎么可能给得起? “朱管事的意思就是给不起了?”商户们没好脸色。 这些商户原本都是南北杂货的供应商,南北杂货每个月需求量大而且稳定,是个难得的优质客户。只要继续和南北杂货合作,银子就会源源不断地进口袋。 朱兴安打听到这一点,好说歹说让他们仿着南北杂货的东西造东西卖给他们。 他们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朱兴安的话,却没想到沈清居然如此绝情,直接和他们终止了合作关系。 失去这么个大客户,商户们心里如何不恨,偏偏百香阁连货款都交不出来,更是把商户们的怒火顶到了极点! 朱婉宁只听到外头乱糟糟的,一只脚刚迈进铺子,就被一个商户指着鼻子问。 “百香阁的东家是吧?我们现在就要货款,你们百香阁到底是拿得出来,还是拿不出来?” 朱婉宁被问得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到商户大手一挥。 “拿不出来是吧?拿不出来也行!我看你这铺子里值钱玩意儿挺多的,那咱们几个就自己看着拿了!” 说着,几人便一哄而上,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口袋,开始把货架上各种东西往口袋里扫。 这些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住手!你们这么做,就不怕我们报官吗?”朱婉宁急得大喊。 百香阁就在金泽大街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巡逻的官差也来了,见到这一幕本来要拦,结果一问是百香阁欠钱不还。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商户们就是来要债的,又没动手打人,官差们也管不着,看了一会儿就带着队伍走了。 朱婉宁一个弱女子哪里拦得了他们,朱兴安也有伤在身,已经是强撑着来管理店铺,哪里拦得了这些人? 转眼间,百香阁前后就被“洗劫一空”,刚刚才有些起色的生意,重新落入谷底。 朱兴安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朱家老老少少都来了。 年迈的朱老太手扶着拐杖,坐在朱兴安床边抹眼泪,“她都已经和文彬和离了,何必非要和她们母女争个高低?咱们老老实实的开咱的百香阁不行吗?你哥的肋骨都断了几根,要不是他这回晕过去,你们是不是永远不打算和我这个老太婆说?” “娘,您不懂……”朱婉宁脸色苍白,大哥变成现在都是她的责任,“张秀娥和沈清绝不能跃过我和莲莲去。” 朱家人一直待在村里,不明白朱婉宁的执拗,朱兴安却理解妹妹。 可再理解又有什么用?百香阁维持不下去了,最后一点货都被抢走了。 “我再给宁州那边写封信。”朱婉宁咬了咬牙,面沉如水。 这才去信多久?又要写信,宁州那边会不会怀疑? 朱兴安一急猛地起身,胸口疼得他差点没栽下去,“万一那边起了疑心……” 朱婉宁拍了拍朱兴安的手背,“大哥放心,这么多年了,他要怀疑早就怀疑了。百香阁是咱们一家人辛辛苦苦得来的,绝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 第283章 宁州张重山 是啊,百香阁怎么能这么毁于一旦? 朱兴安回想起从前的日子,就跟做梦一样。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过好日子,又怎么愿意回到从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百香阁不开了,朱婉宁还能回书院,由沈文彬养着。 沈文彬可以养朱婉宁母女十几年,却没有理由养着朱家人。 张家还是沈文彬的亲家呢,沈文彬娶了张秀娥那么多年,连张家二老的墓都没扫过,更何况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朱家? 想到这里,朱兴安顿时无话可说,默认了朱婉宁的做法。 如今的百香阁连十两银子都凑不出,更别提重新开张,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写信向那位求助了。 “大哥,你还有伤在身,这段时间就躺在家里好好养病。”朱婉宁下定决心,神色平静很多,“接下来的事,就全部交给我吧。” 朱婉宁给朱兴安掖好被子,眼中阴沉一闪而过。 等百香阁重新开张,今天沈清和张秀娥施加给她的一切,她都要全部十倍奉还。 …… 初夏,大齐南部的宁州海域上大雨滂沱。 厚重的云层与漆黑如墨的海面连成一片,天空中时不时亮起道道狰狞的电龙。 啪啦——咕噜噜…… 货船上的巨大风帆快速降下,生铁铸成的沉重船铆被数人合力扔进水中。 同时被扔进水里的,还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小伙子,他掉进水里下意识扑腾着四肢浮起来。 几个赤膊的精壮男子,紧跟着跳进水中,抓着他的头发一次次往水里按。 “说,这回我们行进的路线,是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最好给我们老实交代,否则一定叫你生不如死!” 小伙子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可能溺水而死。可饶是这样,他还是紧咬着牙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船板看。 距离水面数丈的商船,一个黑影站在甲板上。 咵嚓一声霹雳,天地在一瞬间被闪电照亮,张重山单脚踩在船沿,右手搭在膝头,居高临下与他遥遥对视。旁边有人替他撑着把油纸伞,瓢泼似的大雨把撑伞人淋湿了大半,张重山却只湿了衣摆了。 在男子们又一次要把小伙子按进水里,张重山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商船上降下船梯,小伙子破麻袋似的被扔在甲板上,一双皂靴走到他面前,平静而又低沉的男声响起。 “这么多年来,兄弟们待你不薄,你背地里吃里扒外。事到如今,还不交代?” “我没有!二当家,我真的没有出卖兄弟们!”小伙子脸上终于露出惶恐之色。 张重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进点着油灯的船仓。 “死不承认,丢到海里喂鱼吧。” 身后传来小伙子惊恐的求饶声,可无论他怎么求饶,胸口仍然被绑上一块大石,扑通一声丢进海里。 张重山进了船仓,昏黄的光线终于给他的脸染上几分温度。他其实眉眼生得不错,可身上狠辣肃杀的气质,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长相。只需要冷冷的一眼,就能让胆小的人心惊胆战。 “这人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居然会干这种事。”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呸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封信,脸上又露出一个笑容,“二当家,青州那边又来信了,咱消消气,看看信里写了啥!” 张重山看见拆开信看了看,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 男子在旁边伸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一千来两而已,又不多。这么点小钱,咱给了就是!” 他们日进斗金,一千两银子算什么,就是两三千两也不成问题。更何况,对方是二当家唯一的亲人? 谁知,张重山看完信却皱了皱眉头,“这点小生意都经营不好,说明没有经商的天份。你们替我回信,让她有多大能耐做大的事,不要贪心不足。” 张重山发了话,底下的人都不敢违令。他们手头不缺银子,今朝有酒今朝醉,手里都留不下银钱。但要是惹恼了二当家,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当即就有人给张重山写了封回信,封入信封,等明儿一早派人送走。 没过多久,就有人进来问,“二当家,叛徒已经处置了。那咱们现在?” 这种天气,官船不会出来巡逻,就连海上行船的都没几艘,狂风暴雨就是他们最好的庇护。 处置了细作,他们这次的货物全都稳了! 二当家向来待他们不薄,到时他们所有人都能挣得盆满钵满。 船仓里的人看着都双眼放光地望着张重山,张重山双手负在身后,声洪如钟,“扬帆!” 朱婉宁只觉得,这回宁州那边的回信格外的慢。 以往最多十天就能收到回信,可这回去信后,一直等了半个多月,信件才慢悠悠地到她手里。 她心急火燎地拆开信,却发现信件的厚度不大对劲。 往常的银票必是随着信件一起寄过来,即便寄得最少的一回,信封捏在手里也有厚度。 可这一次,整封信捏在手里薄得可怜…… 朱婉宁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撕开信封,就看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百香阁关张之后,沈莲莲的日子用肉眼可见地难过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回朱婉宁这边看看,就看见朱婉宁对着张纸信发呆。 她一眼就瞟见信纸上写了什么,因为整张信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有多大能耐,就做多大生意! 这句话多简单明了啊,看得朱婉宁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难堪极了。 她怎么可能没能耐?她要真没有能耐,能从摆摊做到买下金泽大街上的铺子? 这次输给南北杂货,还不都是因为沈清太过狡猾,她才失算了吗! “娘,这是舅舅给咱们回的信?”沈莲莲看到这封信,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百香阁现在只剩一个空架子,要是就连舅舅都不愿意帮她们,那她在许家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南北杂货生意这么火爆,朱婉宁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 一连又给宁州去了好几回信,没想到这些信都是陈大海。 “娘,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沈莲莲急得不行。 朱婉宁思考了很久,咬了咬牙,附在沈莲莲耳边,“你回去同你婆母说……” 第284章 前往宁州 南北杂货前后铺子的生意都很好,就连附近几个镇的人,都会慕名坐着马车来南北杂货买东西。 两间铺子非但没有抢了附近商铺的生意,还给其余铺子招来不少客人,一时之间金泽大街倒比往日还要热闹几分。 新铺子开业,沈清盯了快两个月,寻思着也差不多了,就把铺子彻底交给阿梅和兰香打理。 两人刚进来时只是铺子里的小伙计,好在勤奋好学,脑子也不笨。 现在铺子人手多了,沈清就把她们都升任成了管事。 两人处理大事不如沈清,但小事还是没有问题的,有她们辅助张秀娥管理,沈清彻底放下心来。 紧接着,就是沈清一直挂在心上的羽绒服的事。 前阵子随着镖局的镖师们陆陆续续使用过羽绒服,给了沈清不少反馈。总体上还是满意的,因为羽绒服的保暖效果,足以让他们忽略它的一些小瑕疵,而且南北杂货的售后服务也比较到位。但钻绒还是不可避免的问题,这些反馈总结下来,和沈清从前的想法没什么出入。 那就是作为工作服使用没什么问题,作为常服使用却还是不能达标。 时间一天天过得飞快,寻找合适面料的事拖了很久,眼看着在青州这一带没什么结果,沈清最终还是打算去宁州看看。 身为宁州织造的郭家能做合适的防绒布,说不定宁州别的布商也能造出合适的面料。 再不济,去那边学习学习,回来自己开间布庄也不是不行。以南北杂货现在的收入,足以支撑沈清投入一些资金在前期的研发上。 “清清,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真的要那么大老远跑到宁州?” 这天,胡大娘从书院来沈清的园子做客,正好碰见沈清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听说沈清要到宁州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胡大娘跟着儿子胡广平在书院养老,已经比寻常的老太太有见识多了。 但对于胡大娘而言,宁州还是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沈清纵然有能力,可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总怕她到外头吃亏。 沈清知道胡大娘是好意,笑着解释,“大娘,实在是非去不可了。不然,我也想在家逍遥呢!” “秀娥,你这当娘的也真放心得下!”胡大娘感慨。 沈清这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张秀娥端了杯茶水过来,也跟着笑,“婶子,您是不知道。这丫头去年连京城都去过了,比起京城来说,宁州还真不算啥了!” 她嘴上这么说,可当娘的,心里能不担心么? 不过担心归担心,她也是知道闺女这一趟肯定是要去的。 在外人面前,张秀娥当然得给闺女一些支持。 “清清连京城过去过了!”胡大娘吃惊不已,总算放下心来,“那就是我这个老婆子瞎操心了。” 胡大娘是个明白人,关心人也有个度,不会打着关心别人的旗号,做些让人不痛快的事,三人说起话很快就乐呵呵的。 她话锋一转,又说起别的事,“清清,你大伯娘的事你知道了吗?” “我大伯娘?” 沈清还真没工夫关心朱婉宁,如果不是胡大娘提起,她都快忘了有朱婉宁这个人了。 胡大娘道:“他们百香阁不是关门大吉了吗?前阵子你大伯娘说是身子不舒服,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她闺女沈莲莲也跟着回去伺候她娘了。朱家那群人左一句右一句,都说是被你气的,听着不知道有多气人!” 她们远在金泽大街开铺子,哪里知道书院里的事? 张秀娥听了这话,当场就不大高兴。 “头是他们起的,自己反把自己算计进去,倒还怪上了我家清清。在书院说算什么,有本事到南北杂货门口说。” “是这么个理!”胡大娘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你们也别担心。现在书院的人都瞧清她们母女俩的真面目了,就连许子明这个女婿都不帮他们说话,书院的学子们也都不信她们!” 眼看要到午饭时间,母女俩留胡大娘吃午饭。 胡大娘摆摆手,“丽娘还在家呢,我得赶紧回去给她娘俩做饭去!” 小孙子才一岁多,正是难带的时候,没她在家儿媳连饭都难做。 两人把胡大娘送走,张秀娥就转过来奇怪地问沈清,“你大伯娘真的会被气病?” 沈清也觉得奇怪,朱婉宁脸皮比城墙还厚,仅仅是百香阁暂时关门,怎么可能病得要回娘家,十有八九又是她装的。 朱婉宁是真病还是装病,沈清倒不是很关心,她更关心的事,她娘这阵子灵活了不少。 “清清,要不这趟宁州娘同你一块儿去吧?”张秀娥还是放心不下闺女。 沈清倒是想带着她娘去,但她这趟去宁州可不是玩的,南北杂货也需要一个东家留下来镇着。 最近去州府进货的事,张秀娥也上手了,所以说张秀娥这边还真走不开。 再说,沈清这边也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秀娥姨,你这回去不了没关系,等我和清清从宁州回来,一定给您带最好看的料子。” 晚饭,合适的人选常鸿一脸高兴地对张秀娥说道。 张秀娥有些懵,顾含章则坐在常鸿身边,嘴边勾起一抹冷笑。 沈清要去宁州,他们以为的人选都是自己,特别是顾含章。上次常鸿带着沈清进京,那是因为他不在金泽。 现在他已经回了金泽,怎么都该由自己陪着媳妇儿去,怎么到头来陪着媳妇儿的是常鸿这个傻小子? “姨,清清不让您去,是怕您累着。而且,现在铺子也离不开您!” “含章,你不去是应该的。就算清清让你去,你现在皇命在身去得了宁州吗?” 常鸿在书院闷了这么久,一颗心早就野了,这次跟着沈清出门,还是去宁州这样的好地方,嘚瑟得不得了。 “最重要的是,羽绒服里有我快一半份,我不去还有谁能去?” 他现在可不怕顾含章,再怎么着他也是沈清的合伙人,沈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含章把他弄死。 常鸿这点小心思摆在脸上,顾含章脸上阴云密布,看着常鸿就是一声冷呵,“跪下!” 常鸿不由自主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285章 常鸿认亲 已经跪下去,常鸿才反应过来,委屈巴巴地看着顾含章。 多大的事啊,顾含章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 常鸿跪的太快,顾含章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他望着常鸿一阵无奈,“不是让你跪我,你朝右边转转身子。” 顾含章不让自己跪他,那还跪的什么人? 常鸿没反应过来,只是在下意识听着顾含章的话。转过身子才发现,自己面朝的是张秀娥。 常鸿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过来顾含章什么意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在秀娥姨家蹭吃蹭喝这么久,确实应该跪跪秀娥姨!” 张秀娥吓得赶紧站起来,身子转到一边去。 常鸿是沈清和顾含章的朋友,她一直拿常鸿当自家小辈看待。再说了,就常鸿那胃口能吃多少东西?乡下的庄稼汉一顿就能吃常鸿一天的分量。她们家现在又不是没钱,怎么会计较这点东西?常鸿帮她们母女俩的可多了去了! “这咋能行?不就吃点东西,可不值当下跪!”张秀娥着急忙慌,要把常鸿从地上拉起来。 张秀娥说得对,这点吃喝用度的银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再说了,自己去年去京城,花起常鸿的银子可没手软,常鸿哪放得着给她娘跪下。 常鸿跪得这么干脆,表面上是被顾含章吓的,实际上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心甘情愿地配合罢了。 想到这里,沈清也懒得和她娘解释,凉凉地看了眼常鸿。 “娘,你是他长辈,他朝你下跪你受得住,就让他跪着,拽他起来干啥?” 闺女发话了,张秀娥也就不再拽常鸿,而是静静等着常鸿下一步的动作。 常鸿其实早就有这想法了,只不过沈清不高兴,他才一直没有提出来。可他虽然没有提,实际上的行动却十分到位。只要书院一休沐,一准往铺子和园子里跑,不是帮着南北杂货卖东西,就是在园子里陪张秀娥说话,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以为这事你过年时就该办了。”顾含章说道。 常鸿摸了摸后脑勺,弱弱解释,“这不是时机没到吗?” 顾含章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常鸿一眼。 张秀娥听懵了,这一桌人说话咋跟打哑谜似的,她一点都听不懂呢? 张秀娥不用听懂,也不用继续琢磨,因为常鸿已经朝地上咣咣地磕了两个响头。 “秀娥姨,我一见您就觉得亲切的很。我母亲去得早,您就像我亲娘,清清就像我亲妹妹,我想认您做干娘,您就收下我这个干儿子吧!” 张秀娥当然察觉常鸿对她的感情,却怎么也没料到,常鸿会想认自己当干娘。 自己不过是个农妇,常鸿却是经常来的贵公子,两人一个天一个地,张秀娥哪里敢收常鸿当干儿子?这要被人知道了,说自己喜欢攀高枝也就算了,关键是常鸿他亲人还在呢,人家能高兴多这么一门穷酸亲戚? “不成不成!”张秀娥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 谁知,她刚拒绝常鸿,就见常鸿眼眶一红,一副受伤的样子。 “一定是我哪里不好,惹了秀娥姨一不喜欢,秀娥姨才不愿意认我这个干儿子。” 张秀娥向来心软,看见常鸿受伤的样子,抓心挠肝地想安慰常鸿的词。 常鸿哪能等她想出来,苦笑了一声,“秀娥姨不必多说,都是我做的不好,不怪秀娥姨。” 他顿了顿,一双眸子盛满忧伤,“我难过不要紧,只是清清毕竟是个姑娘家。我一时情急带她去了京城,又迫于父命来园子里过年,只怕有心人知道了,传出什么不好的言论。我们知道清清是个好姑娘,可外头那些烂心肝的却……” “外头那些烂心肝却怎么样?”沈清冷冷一笑,双手抱胸坐在凳上。 如果不是知道面前的是常鸿,她还以为常鸿被什么人偷换了芯子。 常鸿这小子,为了让她娘收下他这个干儿子,就连这么绿茶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明知道她娘最疼爱的是自己,可只要想到以后这家伙也跟着自己一起叫娘,沈清心里就不大舒坦。 常鸿敢这么做,纯粹是因为今天有顾含章在给自己撑腰。 可看见沈清的笑容,还是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沈清忍不住瞪了一眼顾含章,顾含章朝沈清绽开一个无辜的笑容…… 张秀娥已经无暇顾及几人的互动了,常鸿的话说进她心坎里。 沈清这回是女扮男装进京的,可沈清不可能永远女扮男装。等到两家人谈婚论嫁,她之前的事情总要被发现。闺女不可能和常鸿有什么,这点他们都非常清楚。可外头人清楚吗?就算外头人也清楚,又不是人人都心地善良,总有些见不得人好的人,借着这个由头胡乱编排。 闺女要嫁的是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闺女未来大概率会嫁进镇国公府。 寻常人家的婆媳都不好相处,更何况那些高门大户的? 常鸿说的对,她确实不能让闺女被人拿住把柄。何况,她心里对常鸿这孩子还挺喜欢的。 “清清,还不快叫兄长。”张秀娥犹豫了一会儿做了决定。 既然收了常鸿当干儿子,从今往后她会像疼亲生孩子一样疼他。 儿子比闺女大上那么几岁,沈清是该管常鸿叫哥哥。 沈清看了一眼笑得一脸傻兮兮的常鸿,这声兄长愣是叫不出口。 从前他把这两人当祖宗供着,现在一个成了他妹妹,另一个是他未来妹夫。 看这俩以后还敢不敢逮着他一个欺负?他常鸿今天就是要咸鱼翻身,当家作主,以后都是他使唤这两个! 常鸿占到便宜,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还委屈得很,“娘,妹妹她不愿意叫我。” 张秀娥赶紧道:“清清,你可不能欺负你哥哥!” 她欺负常鸿? “娘,我什么时候欺负哥哥了?”沈清气得磨了磨后槽牙,脸上挤出个笑容,“您就放心吧,这次我和哥哥一道去宁州,一定好好互相照顾!” 第286章 见义勇为 沈清果然说到做到,说要好好照顾常鸿,就要好好照顾常鸿。 从金泽镇出发去宁州,那是一点都没耽误常鸿的学习进度,甚至比书院明算先生教的进度都要提前那么一大截。 沈清那是谁呀,读书的时候高中三年刷了多少黄冈密卷,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同样一个知识点,变着法子都能出无数道题。 更何况,还有许多知识点结合起来,又能凑出数不清的题。 常鸿一路坐着马车,不但要赶路还要做题,眼神肉眼可见地呆滞起来。 终于在沈清又一次给他出了一张史诗级难度的卷子后,终于崩溃地向她求饶。 “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以后您不是我妹妹,您是我的小姑奶奶总成了吧?” 两人现在已经是兄妹关系,就差从宁州回来后,办一场酒广而告之。也就没像之前那么避讳,马车还要分开坐两辆了。 沈清手里捧着卷书,静静地看着。 听到常鸿的话,抬眼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可以。” 常鸿如蒙大赦,立即把手里的卷子一丢,高兴地问道:“那我可以不做这些卷子了吗?” 不做这些卷子?不做卷子怎么行? 她对亲娘和便宜哥哥的要求可不一样。 张秀娥可以慢慢教,只要跟得上就可以。常鸿现在成了她哥,他要是考不上第一,那就不仅是常家的事,更是她的事。 她高考时的数学成绩,那在全省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辅导一门数学,还辅导不出什么名堂来,那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高考成绩? 沈清缓缓合上书页,嘴里吐出残忍的三个字,“不可以。” 常鸿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沈清也怕把孩子逼得太紧,孩子承受不过来,只好说道:“你白天好好刷题,等咱们夜里进了镇子下榻,我带你出去逛夜市去。” “说好了逛夜市,不能诓我!”常鸿生怕沈清反馈,急忙从地上捡起毛笔。 沈清点了点头,他就立刻低下头,奋笔疾书。 外头的车夫和侍卫也知道主子在认真学习,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一时之间,耳边只有唰唰的书页翻动声,还有马车的行进声。 沈清低头看书看久了,脖子有些酸痛,眼睛也有些累了,望着重新认真起来的常鸿,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从金泽镇出来这么久,其实她的气一早就消了。上辈子做了半辈子孤家寡人,别说哥哥了,就连父母都没有。 来到大齐之后,不但找回了母亲,身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现在又多了个义兄,体验可谓不新奇。 那阵气过了之后,冷静下来一想,其实她对常鸿并不排斥,之前两人以表兄弟相称就相处得很好。其实做兄妹也是一个道理,是她自己把这事想得太严重。 之所以严厉的监督常鸿做卷子,并不是她想报复常鸿。 而是今年金泽书院开学以来,整个书院的学风焕然一新。从前也不是没有外地学子慕名而来,到金泽书院求学,可今年来的这批学子似乎格外优秀。 常鸿去年考明算第一已经不容易,这次再不认真训练,那可就得落于人后了。 车夫把车赶得又稳又快,太阳下山之前就已经进了镇子。 一行人找了间条件不错的客栈住下,在厢房里各自休息一阵,等天色暗了才到大堂用晚饭。 宁州自古繁华,商业气氛非常浓厚,这个镇子位于通往宁州的官道,每日车马络绎不绝。客栈从早到晚都非常热闹,沈清下来时大堂里已经人满为患,两人找了一会儿,才看见有个模样儒雅的中年男人单独占了一桌吃饭。 沈清上去礼貌询问,“我和哥哥实在找不到位置,先生介不介意拼桌?” 沈清这回出行照例穿了男装,“兄弟”两人容貌气度不凡,从楼上下来很多客人都不免多看几眼。 这位中年人闻言只是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眼神没有一点变化,淡淡地点了点头,“二位自便。” 坐下来之后,沈清才发现中年人面前的菜肴委实不错。 以她之前和酒楼打交道的经验来看,点的应该都是客栈里最好的菜,只怕没有三五两拿不下来。 这么一桌好菜,中年人一个吃,每道菜只夹那么两三筷子就彻底不动了。 不但沈清心里觉得浪费,就连旁边一桌几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也不错眼地盯着这边。 不得不说,这间客栈里的菜色还真不错,就比如说中年人点的那盘牛肉,她就很想也来一盘。只不过她答应常鸿要陪着去逛夜市,这些好菜做起来费功夫,不好把时间拖得太晚,才只点了几样简单的饭菜。 两人饱餐一顿,便高高兴兴地一起逛夜市去了。 这个镇子虽然没到宁州地界,但离宁州已经颇近,当地的风物已经和青州很有区别,有点类似华国江南水乡的感觉。 沈清在街上逛了会儿,买了点当地特色的点心,又在小河边发现可以乘舟游览。 两人乘着小舟在镇子上穿梭,上了岸又一直玩到快要子时才回客栈。 回到客栈,大部分客人都已经入睡了,两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刚迈上楼梯,就看见晚饭时那几个混混在一间房门外,往里头吹迷香。 这还得了?这些人十有八九要干坏事! 沈清一下子身上的睡意都散了,常鸿赶紧回去叫来侍卫,按住几个混混就是一顿打。 两方厮打起来,毕竟是侍卫们武艺高强占了上风,三下五除二就把混混制住。只是动静闹得颇大,整间客栈的人都醒了。 房间的主人打开门来,居然是和他们拼桌的那个中年人! 客栈掌柜急忙报了官,没过一会官差赶来,从混混们身上搜出几支匕首,瞧着这些寒光闪闪的匕首,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歹人恐怕不仅想谋财还想害命,要不然这么多人对付一个人,还带着匕首做什么?” “晚饭时就看见他们死盯着人桌上的菜看,想来那个时候就已经盯上人家了!” “都说财不外露,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 第287章 血洗吴家 中年人显然已经睡下,推开门看见这一幕也吃了一惊。 不过,人家的反应还算镇定,要拿银票感谢沈清和常鸿。 两人举手之劳,又不是冲着人家的银票去的,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中年人脸上这才有些动容,“今夜之事,还要多谢两位小友。两位小友可是要去宁州?” “我和兄长确实要去宁州,先生一个人身上带着这么多银钱,怕是不大安全。若是愿意,可以随我们一同上路。”沈清是真心替中年人考虑。 中年人眸光一闪,含笑拒绝。 “多谢小友好意,可惜我还要在镇上停留几日,实在不好耽搁二位的行程。” 对方的理由不一定有假,沈清却回过神来,也为自己的话觉得有些唐突。 就算她和常鸿刚才帮了中年人一回,也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好人,在客栈里待着,总比跟着他们一起上路要安全得多。 中年人一看就是个生意人,身上带了不少银钱,确实应该谨慎一些。 换作平时沈清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今日见到这个中年人,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沈清定了定神,冲着中年人微微一笑。 两人正要离开,中年人忽然出声叫住他们。 “鄙人姓张,家住宁州城梨花巷,二位小友若是在宁州停留些时日,可以到梨花巷找我。到时,我一定盛情款待二位小友。” 梨花巷这个名字倒是好记,沈清向中年人点了点头,她和常鸿的房间在三楼。明儿一早两人还要赶路去宁州,时间已经不早了,二楼没他们什么事,他们也得趁早洗漱休息。 至于中年人所说的梨花巷,她十有八九不会去,萍水相逢而已,要真的眼巴巴地找过去,反倒显得找上门去让人家报恩了。 张重山站在二楼走廊上,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他倒不是怀疑两人心怀不轨,这对少年兄弟目光纯粹,提出要带他上路也是真心想要帮助他。 张重山这些年一路风风雨雨,见识过多少人心险恶,面对各种各样的人,鲜少有放松的时候。这两位少年待人真诚,兄弟二人的相处方式,让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特别是兄弟里年幼些的那个,一看便是个聪明伶俐的。聪明人容易仗着自己的脑子目中无人,可他却待人如常。 如果不是这趟出来还有些事情要办,张重山还真的不介意与他们同行一段…… 张重山没在走廊上多留,转身回到房中,没有在继续休息,而是燃起蜡烛在书桌后看书。 客栈里终于重新恢复平静,只有偶尔响起的呼噜声,还有野猫踩在瓦片上的细微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规律的敲窗声。 张重山打开窗户,几个黑影悄悄从窗口进了房间,几人一落地,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就急急拉下面罩。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商船上,张重山的心腹罗坤。 “二当家,听说刚才有人想要对您不利!那群杂种现在在哪?兄弟几个好好收拾他们!” “不急。”张重山摆了摆手,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仿佛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们已经被送往官府,自有官府的人收拾他们。” 罗坤一脸愤怒,“官府的人顶什么用?他们要是一口咬定只想偷东西,顶多吃几天苦就从牢里放出来,倒不如让他们死在牢里……” “阿坤!”张重山叫住罗坤,“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这趟前来,大当家吩咐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罗坤这才冷静下来,冷哼一声,“二当家说的是,擒贼先擒王!这些杂鱼恐怕也是吴老四派来的,吴老四那狗东西伤了咱们多少弟兄,难怪大当家都忍不了他了,正好新仇旧账一起算,今晚就把姓吴的老窝给端了!” 张重山点了点头,问道:“都布置得怎么样了?” 罗坤道:“还要多亏二当家这招用得高明,二当家孤身出现,吴老四的一双招子只盯着二当家看,兄弟们正好浑水摸鱼……” “很好。”张重山面露赞赏,“这是我们与吴老四的恩怨,注意不要伤及无辜之人。” 罗坤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二当家放心,咱们只想挣银子,又不是非要杀人越货。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说完,一群人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客栈里最后一盏灯也随之熄灭,整间客栈终于彻底陷入沉睡。 …… 也许是昨天实在太累,沈清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一觉睡到天亮,直到第二天常鸿在外面敲门才醒来。 穿戴好下楼,客栈大堂已经有不少客人,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 常鸿提前到大堂占了个位置,沈清一坐下,就有商人打扮的人同他们打招呼。 “两位小兄弟就是昨晚见义勇为的好汉吧?” 沈清第一次被人称为好汉,还有些不大适应,笑了笑转移话题,“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一大早客栈里就这么热闹?” 提到这个,商人眼前一亮,“哟,这位小兄弟还不知道呢?昨晚镇上吴家被人血洗了呢!吴家几兄弟都被人割了脖子,血喷得满地都是,昨天晚上官差们封了镇子在镇上搜了一夜,今儿出城子的人都得盘查了才能离开!” “竟有这样的事?”常鸿显然也是刚听说,和沈清一起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商人见两人愿意听,干脆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和他们说起来。 “两位小哥是外地来的吧?吴家可是这镇上有名的大户,那几位可是狠角色,私底下都传他们是贩卖私盐起得家,富得流油,就连县令都得让他们几分!” “昨晚死的只有吴家几兄弟,吴家的金银分文未动,都说是仇杀!” “不过啊……吴家几兄弟横行霸道,为祸乡里,有这一劫也是该!多行不义必自毙!” 吃顿早饭的功夫,沈清和常鸿听了不少关于吴家几兄弟的事,填饱肚子上楼收拾东西,沈清就看见昨晚中年人那间房门敞开着。 一个店小二抱了被褥床幔出来,沈清不由多问了一句,“这间房住的那位张先生呢?” “您和这间房的客人认识?”店小二道,“天还没亮就退房走了,他没和您说吗?” 第288章 郭达阻挠 不是说还要在镇上留几日,居然天不亮就退房走了? 沈清愣了一下,面对店小二疑惑的目光,也只是摇了摇头。 她和中年人并不认识,对方什么时候走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 沈清把中年人的事抛到脑后,到三楼收拾好行装,便坐上马车出发去宁州。 到了镇上的城门前,果然有官兵守在门口仔细盘查。 沈清和常鸿路引齐全,也没做什么坏事,心里一点也不担心,只不过耽搁了些时辰就离开了镇子。 就这么一连过了两三天,两人才总算到达宁州城。 宁州城果然繁荣,青州城已经挺大了,宁州城整个城池比青州城还要大上一倍,成排成排的铺子鳞次栉比。 就连常鸿这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看了,都情不自禁地赞叹,“不愧是宁州城,都快比京城还要热闹了。” 而且比起天子脚下的京城而言,宁州城多了几分轻松活泼的氛围,有点像华国历史上的明朝,市民经济已经兴起,属于平民的商贾、士人等职业正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沈清望着这样的宁州城也不由想,当初她的南北杂货要是开在宁州城,现在会是个什么样的盛况。 “迟早有一天,咱们的羽绒服也能卖到宁州城里。” 两人来宁州不是为了游玩的,在宁州休息了一日,就开始满城地找起合适的布匹。 宁州城果然是整个大齐织造业最繁荣的地方,在宁州城的布庄提起防绒布,布庄里的掌柜和伙计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常鸿一开始还生怕他们不明白,连说带比划。 “就是那种可以防止羊毛之类的东西钻绒的布!” 常鸿不解释伙计们都知道,当年胡商来宁州定做布料的时候,那阵仗多大啊。 胡商们来回倒腾香料和丝绸瓷器,个个富得流油,出手自然大方,整个宁州城的布商都把自己的布递过去了,最后只有郭家挣到了那笔银子。 现在来了两个人要买防绒布,布庄人的眼睛都亮了,急忙把合适的布料拿出来给两人看。 “这匹布就是当年我们给胡商看的,那可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只要用了这料子指定不会钻绒!” “我们布庄虽然比不上他们郭家,可也是百年的老布庄了,我太爷爷那辈就开始开布庄,选我们家的布错不了!” …… 各个布庄为了推销,都把自己的防绒布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沈清主要让常鸿应付他们,自己则沉下心来看这些料子。那些掌柜和伙计见她年纪小,也想不到两人之中沈清才是那个主事的人,都围着常鸿说话,倒是给了沈清仔细观察的空间。 宁州这些布商固然有自己的底蕴,做出来的防绒布确实比青州的布料好上一大截,但要论起防绒的效果,确实不如在京城时郭达给自己看的。难怪当初胡商在那么多布商里选择了郭家,给了郭家一笔大订单。 一通看下来,她还是冲着常鸿摇了摇头。 卖不出去布,掌柜的态度也没之前那么热情,两人也不好打扰人家做生意,在街上找了家布庄进去询问。 宁州城里布庄极多,但这家布庄看起来比他们之前进过的所有布庄都大,里头布匹的数目也不知多了多少。 看到这一幕,沈清心里多少了不少希望,按着这个规模,这家的防绒布就算比不过郭家,应该也比之前几家强上不少吧? 两人这趟来宁州,就算找不到十分满意的,总经找到个差强人意的。 “二位想看防绒布?”布庄掌柜得知两人的来意,看着两人的目光有些奇怪。 常鸿点了点头,布庄掌柜打量了两人一眼,说道:“防绒布的事我要向上头请示,还请二位稍事等待。” 两人在铺子里坐下来,喝着伙计端上来的茶水,就见那掌柜很快从后院进来。 “二位可是沈公子和常公子?” 沈清疑惑地和常鸿对视一眼,她记得他们进来的时候,没和掌柜自我介绍过吧? 两人才刚来宁州,这掌柜就知道他们的身份,消息未免太过灵通了吧? 常鸿虽然没说话,可从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内心的想法应该也和沈清差不多。 沈清顿了顿,询问道:“这位掌柜如何知晓我们兄弟二人的身份?” “我为何知道你们的身份?”掌柜冷笑一声,“你们在京城得罪了我们东家,到宁州城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谁家的布庄,就敢进来买我家的防绒布?我没让人把你们打一顿赶出去,已经是照顾你们的面子,你们再不离开,难道还想把我家的茶喝光?” 常鸿愣了一下,立时反应过来,“这是郭达的布庄?” “知道这是宁州织造的庄子,识相的还不快滚?!” 如果说掌柜刚才对两人还有几分尊重,那么现在便是半分礼数都没了。 常鸿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居然被小小的一个掌柜呼来喝去,气得脸都要青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 “我管你们是谁,再不去我就喊人了!”掌柜一脸蛮横。 沈清也气得不轻,但两人初来宁州,毕竟人生地不熟,不好在这里与人发生冲突,只能拉着常鸿出去。 她也没想到郭达会这么做,两人并未与郭达有什么冲突,仅仅因为姚建元一句话,郭达居然连自家在宁州的庄子也打了招呼,就为了让他们买不到防绒布。 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一些? “一个小小的宁州织造,真是好大的狗胆。郭达是吧?他应该早回了宁州,我倒是想看看,等小爷亲自到了他面前,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常鸿一脚踢在布庄旁的旗杆上,踹得旁边的旗杆一阵摇晃。 现在去找郭达有什么用? 常鸿虽然是常家嫡长子,可毕竟还没入仕,他的身份在京城可能好使,到了宁州可未必。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回到京城再找郭达算账也不迟。 沈清好说歹说把常鸿劝下来,两人的耽误之急是选一款合适的布料,谁知第二天无论去了哪家布庄,但凡听说他俩是来买防绒布的,都客客气气地送客。 第289章 奇怪的江老太 “你们布行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我们进你们布庄一句话还没说吧,就要赶人?”常鸿气得不行。 一整个上午连进了三家布行都是这个待遇,沈清再耐心也忍不住有了些脾气。 “这位掌柜,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素不相识,应该不至于与您有仇吧?恕我直言,你们家布专开门不就是为了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掌柜一脸和气,看起来就不是个会与人生气的主。 听到沈清的话一阵无奈,沈清说的对,布专开门就是为了做生意,断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 要是换做平时,他也不可能放过这两个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客人。 可就在昨天,郭家派人到全城都布庄都打了招呼,非但不让他们把压箱底的防绒布卖出去,还不准他们与沈清和常鸿做生意。 郭家是整个宁州布商的头头,他们只不过是个小布庄,郭家的话哪里敢不听? “二位客官是来买防绒布的吧?”布庄掌柜一脸无奈。 逐客的理由他不好明说,只能侧面提醒沈清。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买防绒布的?”常鸿一愣,瞬间想起什么,脸色顿时一变,“是不是郭达……” 常鸿提起郭达,掌柜吓得连忙看了一眼四周,摆手打断常鸿。 “两位小公子,一切都是二位自己想到的,我可什么都没同二位说啊!” 居然真的是郭达。 沈清也跟着环视一圈四周,见无人注意三人,这才礼貌询问:“敢问掌柜,我们在宁州城还买不买得到防绒布?” 昨天掌柜得知此事,本以为沈清和常鸿怕不是什么好人,才让郭家如此针对。如今看来,两人眼神澄澈,行为举止文质彬彬,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坏人。 掌柜叹了口气,说道:“别说防绒布,就是普通的布匹,恐怕宁州城里的布商都不会再卖给二位一匹了。” 他说完这话,没好和在门口多留,冲他们挥了挥手,转身钻进铺子。 “二位要真想买到防绒布,恐怕还得从郭家入手。不妨回去想一想,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郭家。” “这个郭达……”常鸿脸色铁青,拉着沈清就道,“姚家是不错,可我们常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走,咱们找他去!” 沈清被常鸿拉着,脚下步子却没动。 郭家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江宁织造,绝没有胆量得罪常家。常鸿说的没错,郭达背后一定有姚建元撑腰。 他们找郭达麻烦没用,姚建元铁了心要对付他们,只能下回去京城再找姚建元算账。 “别忘了我们这趟来的目的。”沈清反手拉住常鸿,冲他摇了摇头,“找到合适的防绒布才是最要紧的。” 常鸿一时在气头上,却也明白沈清说的有道理,只好强行压下胸中怒火。 沈清叹了口气,“毕竟郭家现在是江宁织造。” 她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冷笑声响了起来,“郭家也配自称江宁制造?” 沈清有些诧异地回头,就看见两人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身材干瘦,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但一双眼睛却很亮,模样看起来还有些凶。不是沈老太那种狼外婆一样的凶,而是能吓哭小学生的,那种教导主任式的凶。 这双眼睛正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两人,除了刚才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就再也没说一个字,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老太太提起郭家,一副十分不屑的口吻,比起今天这些布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 “老夫人,这话怎么讲?”沈清不是小学生,早不知道小学毕业多少年了,自然不怎么怕这位老太太。 老太太还没开口,鼻子里先哼了一声。 “当年要不是郭达趁人之危,现在怎么可能给皇家当差?” 老太太声音颇高,旁边几个商户听了都不由笑。 “人家郭家可是江宁织造,那可是陛下钦点的皇商,郭大人再厉害,还能做陛下的主?” “郭大人能当皇商,自然是凭本事当的。要不然当年胡商来收防绒布,宁州城这么多布商,怎么就选中了郭家?” 老太太听了这话,嘴角沉沉地往下压。 这半路跳出来的老太太又是谁?常鸿有些懵了,不禁问道:“这老太太?” 旁边一个商户看着老太太面露同情之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江老太一直这样,可能年纪大了脑子不大清楚了。也是个可怜人,要不是儿子儿媳去得太早,也不至于……” “我脑子清楚得很,你们才不大清楚。”江老太年纪挺大,耳朵倒是挺灵,狠狠瞪的那商户一眼。 事关郭达,沈清还想问个明白,但江老太显然没有的兴致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往前走了。 沈清追上去几步,“江老夫人,郭达……” 江老太回过头,语气依旧凶巴巴的。 “明天寅时整在街头的银水桥上等我。” 寅时也就是凌晨四点,乡下种田都未必起这么早,常鸿在书院读书,一般也得过了寅时起床。 就算已经到了夏天,这个时辰连天都还没亮。 沈清愣了一下,江老太却没给沈清询问的机会,嗒嗒地拄着拐杖走了。 “清清,咱们明天真的寅时到这里等她?” 常鸿就落了沈清几步,自然也听到江老太的话,走到沈清身边停下,望着家老太太的背影。 他都问过好几个这边的人了,江老太是个孤寡老人,似乎有些老糊涂,平时总爱瞎说话,经常惹得人不痛快。也就是年纪大,这附近的人都让着她。 不是他不尊重老人家,只是江老太的风评,让人很难相信她。 江老太眼神清明,说话有条理,态度不卑不亢的。 沈清倒是觉得,这样的老人家不会骗人。至于所谓的总爱说瞎话,忠言往往逆耳,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实话。 “当然。”沈清做好决定,冲着常鸿微微一笑,“不过寅时而已,就是丑时,咱们也得按照约定过来。” 第290章 江老太的考验 居然真的过来? 想到这么早就要起床,常鸿就觉得一阵头痛。 不过,看着眼下的情形,怕是现状真的如刚才那个掌柜所说,整个宁州城的布商都不可能卖布匹给他们了。再继续转下去,想必也只是多吃几回闭门羹。 只要想到郭达那个小人,说不定正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们笑话,常鸿就气不打一处来。 既然这位江老太这么讨厌郭达,他们就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明天寅时来一回也不亏。 “好,那就听你的,今晚咱们回客栈早点休息,省得明儿一早起不来。” 常鸿的一大优点就是足够灵活,凡事只要稍稍一说,他就能极力配合,很少会钻牛角尖。 这样的性子十分讨喜,无论是张秀娥还是沈清都喜欢他的性子,所以常鸿跪下认张秀娥做干娘时,沈清才没有反对。 沈清当然也清楚,即便江老太没有撒谎,两人明天也不一定有收获。 但她自己想要卖羽绒服,心里当然很清楚其中的风险。 羽绒服最核心的技术就在防绒布上,如果他们没有合适的防绒布,等今年天气冷下来,羽绒服的知名度打出去。 很多拥有防绒布,或者直接能制造防绒布的这些商家,就能大规模地抢她的生意。 沈清是个商人,不是给人送钱的善财童子,自然不希望自己的主意饱了别人的银袋。 这趟宁州之行,无论如何都要有结果。 两人没再继续去布庄,而是选择在宁州城里逛了逛。 身为南北杂货的东家,沈清自然避免不了对比自家的东西,和宁州城里的商品。 南北杂货的胭脂到了宁州,仍然十分有竞争力,并不比宁州城一些号称进贡的胭脂差。宁州商业氛围浓厚,除了大齐各地的商人,甚至还有不少洋人的船队,漂洋过海地前来通商。因此宁州城里不少首饰铺,都有卖一些异域风格的饰品,而且销量还十分不错。沈清在首饰铺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两人问有没新货。 她现在与金泽镇的银庄有合作,自然不会千里迢迢从宁州进货。 粗看了几眼,这些风格迥异的首饰其实工艺并不复杂。 沈清暗暗把样式记在心里,打算回去再在这之上改良改良,仿着风格做一批首饰出来试试水。 两人在宁州城逛了大半天,回到客栈都疲惫得不行,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由于两人睡得挺早,第二天寅时之前还真就醒了,沈清洗漱一番,去把常鸿也叫了起来。 到了客栈大厅,值夜的店小二还在柜台后头打瞌睡,这么早自然没有早饭吃。 好在银水桥离客栈不远,两人没转一会儿就到了。 银水桥上空荡荡的,别说江老太的身影了,就连鬼影都没一个。 “江老太呢?”常鸿纳闷。 沈清猜测,“毕竟是老人家,可能腿脚慢了点,咱们做小辈的等一等不吃亏。” 结果这么一等就等了快两个时辰,先是街边的铺子陆陆续续开张,各种小摊也摆起来。 然后街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银水桥不过是座不到一丈宽的小石桥,稍微拥挤一点都是人挤人。 两人直直地杵在桥上,很快引起许多人的抱怨,沈清之后冲人道歉,拉着常鸿在桥下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都已经亮透了,才见到江老太挎着一个菜篮子,从银水桥的另一头走过来。 从来都只有别人等常鸿,常鸿什么时候等别人等过这么久? “这老太太终于来了!”常鸿等的心里冒鬼火,撸起袖子跟在沈清身边把江老太从台阶上扶下来。 对方到底是个老太太,无论是性格还是家教,都不允许常鸿对一个老太太发火。 常鸿强压住心底的火气,尽量礼貌地开口询问:“江老夫人,我们寅时就已经等在这里,您现在可以告诉我们……” 谁知,话没说完,江老太就冷冷地打断他。 “我让你们在桥上等我,你们现在在哪里?” “不是……这是在哪里的问题吗?”常鸿都气笑了,江老太叫他们寅时来,自己却睡过了头,现在居然挑起他们的刺来,“那桥上人那么多,我们兄弟两个不得让着点啊?” 就连沈清都愣了下,她不是没干过杨门立雪的事,却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较真的老太太。 常鸿随时可能暴走,江老太却压根不当回事,冷哼道:“今天不算,明天寅时还在这里等着。” 说完,这个小老太太就昂着头,手里挎着菜篮子,毫不留恋地从两人面前走过去了。 那态度骄傲的,好像她菜篮子里装的不是萝卜白菜,而是什么琼脂玉露! 光天化日的,常鸿不可能和一个老太太计较,但他可太想和这老太太计较了,气得回了客栈还插着腰来回踱步。 “凭啥啊?她一个老太太凭啥啊?她要是个老头儿,我非揍他不可!耍了咱们一回,还想耍咱们第二回吗?门都没有!” 沈清就是个百折不挠的性子,江老太越是这样有底气,她越是想知道江老太的底气是什么。 她本来想等常鸿消消气再说,可一直等到傍晚常鸿还耿耿于怀。 这么一直不说也不是回事,沈清只好残忍地告诉他真相,“门确实没有,倒是可能有窗户。” 常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思考了一下沈清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很快反应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清,“她都那样了,咱们还去?” 沈清冲他点了点头,常鸿赌气道:“你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沈清想了想,觉得也行。反正江老太那话是对她说的,又没让常鸿一定得去。 结果第二天,常鸿放心不下还是起了,他心情不佳,睡眠质量也不太好,呵欠连天的。 连续两天起这么早,沈清的精神也不大好,两人走到银水桥附近时,寅时的更声已经响起了。 “居然这么快?已经寅时了?”沈清被更声一惊,身上的睡意飞了个干净。 常鸿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呵欠,“急什么?那个江老太昨天那么晚才来,今天这个时辰肯定还在睡呢,迟那么个一小会儿她也看不见!” 结果两人走到银水桥下,就看见江老太提着盏灯笼站在桥上。 这老太太今天居然不按常理出牌! 常鸿都惊到了,跟着沈清赶紧上了银水桥。 “你们迟到了!”老太太皱着眉头看两人,一脸的不满意。 沈清赶紧道歉,常鸿忍不住道:“不就迟到了几步路?昨天我们还等了你快两个时辰呢!” “迟到就是迟到,找什么借口都没用!”江老太毫不客气,“明天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要是还做不到,就不用再来了!” 第291章 雨中赴约 江老太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小老太太,他已经生不出来气了,只是觉得匪夷所思。 江老太是他这辈子见过的脾气最古怪的老太太,特别是她古怪得还底气十足。要不是她穿着粗衣麻布,他还要以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妇人,而是宫里金尊玉贵的老佛爷。 “我看她就是存心找茬!” 两人再次回到客栈,客栈厨房的厨子都还没起来做早饭。 这个时辰本该回去睡个回笼觉,常鸿怎么想都不甘心,跟着沈清进了房间,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就开始抱怨。 “昨天咱们等她那么久,她非纠结咱们是不是站在银水桥上等她。正常人有这么计较的吗?” “你信不信,今天咱们就算准时到了,她还能挑出别的毛病,说咱们没达到她的要求?” 沈清倒没常鸿这么生气,就是经过这两天,心里和江老太较上劲了。 来到大齐之后,她好久没碰上这么难缠的人了,骨子里的胜负欲在作祟。 江老太越是这么难搞定,她就越想知道江老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常鸿半天没等到沈清的回答,一抬头就看见沈清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脸的坚定。 “她故意挑咱的刺,那咱们就让她无刺可挑。我倒要看看,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如她的意!” 沈清的话音落下,常鸿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外柔内刚,却不知道沈清脾气这么轴。 听她这语气,别说他开口劝了,恐怕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常鸿能怎么办?来都来了,那就只能陪着沈清继续早起啊,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不就是早起吗?再怎么着还能熬不过一个老太太? 然而,第二天还没到寅时,常鸿就被一阵疾风骤雨吵醒。 宁州靠海,夏日下起雨来那叫一个凶猛。常鸿待在雨淋不到的客栈里,听着那大雨砸在屋顶的响动,都觉得天被什么东西砸了个口子,把天上银河的水都往地上倒了。 常鸿在京城长大,就算这两年到了外地,也是在青州这样的内陆求学。 他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这么恶劣的天气,到银水桥上等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在耍他的老太太,常鸿都怕自己的脑子进水! 他一咕噜爬起来,穿好衣裳去敲沈清的房门。 沈清穿戴好一副准备要外出的样子,看见他还有些吃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这两天都是她去叫常鸿起来,常鸿主动来敲她的门,沈清有些惊奇。 常鸿见了沈清,到了嘴边的话,不知为何就变得吞吞吐吐。 “清清,你看这外头的雨,下得也忒大了一些……” 沈清点点头,这宁州的雨确实大。大齐与华国的地理位置有些相像,宁州是大齐南部又靠海,夏季是台风的频发天气。比起宁州的天气,内陆的天气便显得和风细雨得多。 上辈子沈清因为工作关系,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走动,在岭南一带见识过那里的天气。 即便不是台风时节,那天气也就跟三岁的孩子一样说变就变,走在街上黄豆大小的雨珠说掉就掉,一时间找不到地方躲雨,顿时就要浑身湿透。 遇见这样的天气,沈清倒是比常鸿淡定得多。 “雨下得大,到银水桥那边要花更久的时间,再不出发咱们可又得迟到了。” 沈清一句话把常鸿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只能蔫蔫地陪沈清下楼。 店小二今日没打瞌睡,看见两人下楼吃了一斤。 “雨下得这么大,二位客官这个时候出去?” “与人约好了,不好爽约。”沈清冲着店小二微笑,管客栈借了伞,就毫不犹豫地打着伞走到大雨里。 沈清都出去了,常鸿哪还能不去,咬了咬牙一头扎进雨帘里。 雨下得把青石铺成的街面都变成了小溪流,刚走进雨里没两步,鞋袜就完全湿透了。 灌满雨水的鞋子比平时沉重得多,也显得宽大得多,两只脚穿在鞋里像在养鱼。 常鸿在街上艰难地走着,压根看不清前面的路,他抹了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小跑几步追上沈清。 “清清,下这么大的雨,我看江老太是不会来了。不是我说,咱们走起来都这么费劲,她一个老太太怎么走得动道?” 常鸿这回倒不是抱怨江老太,而是真心实意觉得一个老太太在这种天气出来太不安全。 江老太那么大的年纪了,高兴耍他们就耍吧,他还不至于想让个老妇人出事。 “不到银水桥上看看,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来?”沈清加快脚步。 两人走到银水桥前,只见桥上黑漆漆的一片,不由有些失望。 昨日江老太在这里等他们,手上提了盏灯笼。今天天上乌云密布,比起昨天还要暗,江老太一个老人家想必眼神不大好,总不能摸黑出来。 既然桥上没有光,那就说明江老太是真的没有来。 她是因为今天的雨太大没来,还是真的如常鸿所说,纯粹就是耍着他们玩的? “我就说了她不会来。”常鸿道。 事情如他所料,却不知为什么心理怅然若失。 寅时已到,银水桥上只有他们。这种大雨天,两人不可能像第一天那样,在桥上等到天亮。 沈清是想知道江老太心里的盘算,却不能拿自己和常鸿的身体开玩笑。 她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雨,她一个老人家不来也好。走吧,咱们也回客栈,要两碗姜汤祛祛寒。” 两人正要往回走,只听嘈杂的雨声中传来江老太的声音。 “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细致,以后怎么做得了大事?” 两人赶紧顺着江老太的声音走过去,只见老太太打着伞坐在石桥最底下的一个桥墩子上,身上的裙子已经湿透了,一双嘴唇冻得发紫,手里提着一个破灯笼。 原来,不是江老太没点灯笼。而是纸质的灯笼压根不防水,雨水渗进灯笼纸,把里面的烛火也扑灭了。 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不但没有食言比他们早到,而且还是在这种天气下来的。 不但沈清,就连常鸿心中也震动不已,“您……” 江老太没好气地瞥了眼常鸿,“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懂礼数,和长辈约好也不知道提前来。” 第292章 江老太身份 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常鸿顿时羞愧不已。 要是沈清今天听了他的话,在客栈里躲雨不来银水桥。 那岂不是要让江老太白白等他们这么久? “还愣着干什么?”江老太抬头瞅瞅两人,“下这么大的雨,要在这淋成落汤鸡吗?” 沈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江老夫人,我们这是通过考验了?” 江老太冷哼一声,“你们准时到银水桥上来了,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为难你们做什么?” 说着,双手撑着拐杖站起来,沈青和常鸿赶紧一人一边扶着江老太。 江老太也没拒绝,就让两人这么搀着,往银水桥旁边的小巷子走。 这么一折腾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小巷子里与客栈不同。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在宁州城里谋生的小摊贩,要想在偌大的宁州城生存,手脚总是要勤快。即便是在这种天气,巷子里的不少人都醒了。 巷道很窄,这些人家的大门都开着,站在门外就能看到他们在里头忙活着什么。 江老太向来不大爱与人往来,今天不但带回来两个陌生的小公子,还都是一看就是好人家出身的小公子。 巷子里的人都纷纷好奇不已。 “江婆婆,这两位小公子是您的亲戚?娶亲了没有啊?” 江老太一点也不客气,一个冷眼横过去。 “不认识。关你屁事?” 那人悻悻地看了沈清和常鸿一眼,满脸的可惜。 还有的人则一脸不客气,指着江老太劝沈清和常鸿不要烂好心,帮一个疯老太婆。 只有江老太隔壁一个一脸老实的中年妇人,神色担忧地劝道:“您连着三天出去这么早,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千万要和我们说。” 连着三天起这么早? 沈清和常鸿都听清中年妇人的话了。 原来江老太第一天就已经到了,只不过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吗? 江老太倒是没对那中年妇人摆臭脸,却也热情不到哪里去,中年妇人没说什么,叹了口气转身扎进屋子里去了。 沈清扶了江老太进屋,江老太一阵悉悉索索,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沈清这才发现江老太裙摆上有道青苔印子。 一般路面上铺的砖石时间久了,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总会长青苔。 江老太裙子上的印子,显然是摔倒时在地上蹭的。 江老太没给沈清说话说话的机会,很快进屋子换了套干爽的衣裳出来,很是不乐意地看了对面几家老是往这边探头的邻居。 “人穷志短,不想着通过努力改善生活,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沈清仔细打连江老太,见她神情平常,并不像有什么病痛,便暂时放下心来。 “江老夫人现在可否告诉晚辈,那日在布庄门前为何让晚辈到银水桥等您了吗?” 江老太抬头看了眼沈清,“好了,都到了我家里。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说话别不别扭?” “您看出来了?”沈清愣了一下恢复成清甜的少女声线。 江老太道:“布庄门前就看出来了。” 常鸿瞪大眼睛,沈清男扮女装,瞒过了多少人的眼睛,这个江老太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江老太没有理会两人,继续发问:“你们二人想要防绒布做什么,是怎么得罪郭达的,都说与我来听。不要想着撒谎,老婆子年纪大了,眼睛还没有瞎。” 沈清行得端坐得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把羽绒服和郭达的事情大致和江老太说了。 “本来我们险些就与郭达签了契,要买他郭家的防绒布。谁知郭达临时反悔,非但如此,还不许全宁州城的布商同我们做生意。” 江老太听了冷笑连连。 “郭家人就是如此,有小节而无大义。本来你们买了他们压箱底的防绒布,他们有银子进账自然乐意。可来了一个比你们厉害的姚大公子,不但要另攀高枝,还要把你们踩得死死的,拿着这点去讨好姚大公子。” “郭家做了宁州织造后,整个宁州城的布料买卖都把在他手里。那些个布商当然不敢得罪郭家,只能欺负你们两个外地人。” 沈清虽然没有隐瞒,却也没透露自己与顾含章的关系,更没有说常鸿的身份。 常鸿也知道这事不可随便乱说,虽然心里腹诽姚建元算什么东西,自己比不上姚建元,姚建元离顾含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沈清早知道江老太不待见郭家,听到这里更是好奇,“江老夫人,您与郭家?” “你这小丫头倒是坦诚。”能说出郭家算什么宁州织造的江老太,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本来这给宫里进贡布匹的生意,应该是我们江家的差事。只可惜发家简单,守业艰难,一日不如一日。我儿英年早逝,病中还强撑着给胡商做防绒布。郭达阴险小人,表面上与我江家约好同一日递布给胡商,私底下却抢先一步。” “胡商收了郭家的布,我儿本来就病着,经受不住打击撒手而去。没过几年,江家产业分崩离析。郭家布行靠胡商那笔丰厚的酬金日渐壮大,江家数代的差事便这么被他郭达拿了去。” 说到这里,江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盯着沈清说道:“丫头,你不是想做那劳什子羽绒服?我江家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防绒布,可比他们郭家的强得多!” 期盼了这么久的防绒布就在面前,沈清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几乎能听间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 “江老夫人,不知我们可否看看贵府的防绒布?若是可以,银钱方面咱们一切好说!” 江老太目光黯淡了一些,“我儿媳积郁成疾,家中人心涣散。不知谁打翻了烛火,整个江府连同着一库房的防绒布,尽数化为了灰烬。” 沈清愣了一下,“那您手中是有图纸?若是您能将方子卖给我们,我们可以自建布庄。” 江老太又摇了摇头,“图纸也没有。” 成品没有,方子也没有,那要去哪里弄防绒布? 沈清从激动到失望也只花了几句话的工夫。 江老太脸色没什么变化,淡淡地说道:“是没有现货,也没有图纸。但我是江家的掌家儿媳,江家的所有布料图纸,包括做防绒布的法子,全都刻在我脑海中。” 第293章 沈莲莲来宁州城? 江老太说话大喘气,沈清一颗高高悬起的心,又终于轻轻放下。 她恭敬地询问江老太,“既然如此,江老夫人是否愿意将脑中防绒布的做法告诉我们?只要价格合适,其余一切好说。” 防绒布是江老太儿子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样作品,江老太自然希望有人能将儿子的心血发扬光大。 正因为如此,她才费心费力,跟沈清和常鸿摄下这三天的考验。 两人既然已经通过考验,江老太自然不会再为难。 她点了点头,说道:“制作防绒布的方法可以给你们,我这里只有一个条件。” 沈清和常鸿同时正色,“江老夫人请讲。” …… 两人从江老太家中出来,外头的雨已经小了不少,隔壁与江老太说话的那个中年妇人,端了几碗姜汤过来,见两人从门里出来有些惊讶。 “两位小公子喝碗姜汤再走吧!” 中年妇人衣着朴素,一件裙子上就打了三四个补丁,家里的情况显然捉襟见肘。 就这种条件,还能这么照顾非亲非故的江老太,甚至还愿意给他们两个陌生人准备姜汤,也难怪江老太对别的邻居没有一点好脸色,却唯独对这个中年妇人不一样。 想到江老太刚才的话,沈清从银袋子里摸出一锭银子,趁着喝姜汤时不动声色地塞进中年妇人手里。 “小公子这是做什么?两碗姜汤而已,值不了这么多银钱!”中年妇人吃了一惊,立马要把银子往回塞。 沈清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低声同她说。 “这位夫人,我们兄弟二人和江老夫人有故。她的性子想来您也清楚,这些银子是请您接下来几日,替我们多照顾照顾她老人家。” 沈清方才进屋,发现江老太饭桌上一点荤腥都没。下起雨来,简陋的小房子还会漏雨。 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了,当然不可能自己爬到屋顶修缮,也不会接受他们的“施舍”,沈清只有不动声色地请别人暗中照顾,才不会被江老太拒绝。 听沈清说两人与江老太的关系,中年妇人终于收下银子,感慨地点了点头。 “江大娘这些年一个人住着也是不容易,即便二位不说,我和夫君也会搭把手。” 告别中年妇人,两人打着伞离开小巷,三天下来一直坚持每天寅时前起床。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有所收获。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客栈,安安心心地睡个回笼觉。 到宁州的事情办得差不多,就直接回青州,到时没有别的事情,就可以直接生产防绒布了。 沈清心情轻松不少,打着伞走在街上,一辆马车迎面驰过,溅起一阵水花。 “什么人这是?”常鸿眼疾手快,赶紧拉着沈清往后退了两步,两人才没被溅起的积水淋到。 他说完话,却见沈清呆呆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清清,被吓到了?” 听到常鸿的话,沈清才回过神来。 刚才马车跑动,车帘扬起来的瞬间,她似乎看见车帘底下沈莲莲那张脸。 她把刚才看到的和常鸿说了,常鸿觉得不大可能,“朱婉宁回娘家养病,沈莲莲不是跟着回去侍疾去了吗,怎么可能出现在宁州城?” 沈清也觉得不大可能,笑着摇了摇头,“也许这些天太累,一时眼花了吧?” 确实太累了,连他一个大男人都顶不住,更何况沈清一个姑娘家? 常鸿比疼亲妹妹还疼沈清,连忙说道:“那咱们赶紧回客栈去,午饭你就甭操心了,我给你送房里去!” 说着,两人没再想沈莲莲的事,而是抓紧时间回到客栈,洗漱洗漱上床补眠。 而另外一边,选莲莲坐在马车里,胸腔里的一颗心却跳得厉害。 今天雨大她坐着马车出来买东西,刚出了梨花巷没多久,就看见沈清一身男装从一条小巷出来。 不得不说,沈清女扮男装是真的像,如果不是马车突然出现吓到了她,眉目之间多了几分平时熟悉的神态,以及沈清身边站着的常鸿。即便沈清出现在她面前,两张脸长得再像,她都有些不敢认。 沈莲莲这趟来宁州城,朱婉宁已经把事情全都告诉了她。 原来,总是寄银子给她们母女俩,救她们于水火之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的亲舅舅张贵! 当年张贵出门行商没几年,就托人寄回来了第一笔银票,还有几张胭脂的方子。这些信没有到张秀娥手里,而是被朱婉宁拦了下来,并一直顶着张秀娥的名头,和张贵联络了这么多年。 刚开始知道这件事,沈莲莲整个人都是震惊的。但紧接着,心里些许的愧疚,就转成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嫉妒。 同样是老沈家的姑娘,她爹早早战死沙场,留下她和她娘孤儿寡母,沈清的亲生父亲就能风风光光的在书院教书。 外家同样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沈清的亲舅舅就能在外闯出一片天地,还能如此不遗余力地提携妹妹一家。甚至就连自己外家,都是借着沈清舅舅的光,才有了好日子过。 按理,沈清的舅舅,沈莲莲确实也能跟着叫一声舅舅。 可亲舅舅和堂妹的舅舅怎么可能一样? 人有亲疏远近,要是没了沈清和张秀娥,张贵和她们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去! 张贵怎么就不是她的亲舅舅? “表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沈莲莲要来的地方已经到了,车夫在外头提醒她。 “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 沈莲莲这才回过神来,她来了宁州城好几天,张贵一直没回家,只是给了一笔银子,命令家中下人好生照顾她。 宁州城可比金泽镇繁华得多,尤其是街上的成衣铺子,衣裳的花纹和样式她见都没见过,这些天她没事便出来逛,买了不少衣裳首饰。 今天她量身定做的几套衣裳都好了,迫不及待地让车夫赶车来取,没想到却这么不凑巧地看见了沈清。 好端端的,沈清大老远地跑来宁州城做什么? 难道说,她已经得知张贵的事,是特地来宁州坏她的好事的? 想到这里,沈莲莲脸色一白,袖子底下秀气的五指握成拳头。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沈清把张贵这么大的一个靠山抢走! 第294章 你怕我? 沈莲莲从成衣铺回来,连欣赏衣裳的兴致都没了,找到张府的管家询问:“李管家,这么多天了,舅舅什么时候回来?” 李管家五六十的年纪,乌黑的鬓发里偶尔有一两根银丝。因为早年前一只眼睛受伤的缘故,手里拿着跟几乎等人高的拐杖,眼上还戴着只眼罩,笑起来十分和蔼。 “老爷下午就能回府,表小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沈莲莲就是心里再着急,也不能表现在面上,只能悻悻一笑。 “李管家,我只是心里想舅舅了。” 周围的下人听了都笑呵呵的。 “这么多年了他们家老爷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表小姐来了老爷一定很高兴。” “是啊,老爷这些年身边清冷的很,总是和咱们提起您和姑奶奶。虽然老爷打出生起就没见过您,可小的们都看得出,老爷是真心疼您!” 沈莲莲到张府这么多天,才知道张贵不仅到现在都没儿女,身边甚至连妾室都没有一个。 张贵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没有妻妾,沈莲莲不得而知,可张贵居然没有儿女…… 沈莲莲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成为张贵最疼爱的小辈。 哪怕以后张贵有亲生儿女出世,也把她放在儿女前头的那种! …… 张重山回到张府时,刚过了午饭的饭点。 吴家的事情做完之后,他表面上离开了小镇,实际上却在小镇附近的村子蛰伏了一阵。 直到吴家的生意尽数收进手里,才带着人马回到宁州。 谁知还没到宁州,府里便派人传信,说他在青州的外甥女来宁州城找他了。 张重山他年过四十还未娶妻,以后也未必会娶妻生子,心中早已把妹妹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得知外甥女已经到宁州城,张重山快马加鞭,把四日的行程缩短到了两日,快马加鞭赶回家中。 回到府里才知道,外甥女怕他赶路过了饭点,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菜,给他接风洗尘。 “表小姐呢?”张重山坐在满满一桌好菜前,动容地问旁边的李管家。 李管家微微一笑,说道:“回老爷的话,表小姐忙活了一上午,现在还在厨房给您做甜点呢!” 张重山这十几年来在宁州,过去的亲朋好友几乎断了个干净。虽然明知外甥女究竟是为什么来找的他,心中还是一阵慰藉,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么一桌子菜哪里吃得完?去厨房让那孩子别做了,过来陪我一起吃饭吧。” 李管家点了点头,挥手让身边的人去厨房请人。 “我舅舅当真十分高兴?”沈莲莲听到下人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个笑容。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还没见到面,张贵就对她夸赞有加,第一印象绝对不会差。 她来到宁州城前,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舅舅到底有多有钱。可宁州城里大宅子不少,气派成这样的却很少见。 这么大一座宅子,装潢的富丽堂皇,就连屋子里的柱子都雕满了繁复的图案,更别提家里的摆设。 ——嫁进许家之后,她虽然暂时还没享上福,可眼光却跟着许氏提升了不少。 张府里的东西绝对比许家的要强,就连许氏压箱底的那几样宝贝,都比不过张府书房八宝架上的摆设。 张贵手里这么多东西,应该是出来行商挣了大钱。哪怕暂时从他手里弄不到多少银子,就是从他指缝里漏出一点半点的,在金泽镇开个三四间百香阁总不成问题。 假如张贵真的像下人所说那么疼张秀娥娘俩,她又怎么会现在还受婆家的气? 想到这里,沈莲莲赶紧把厨娘刚端出来的一碗莲子羹捧了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劳烦小哥通传,我给舅舅炖的莲子羹终于好了,这就端过去见舅舅!” 沈莲莲一走,厨房里的人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 这位突然出现的表小姐,这一上午可把他们折腾得够呛。口口声声说要亲手给老爷做顿饭,其实哪里是她亲手做?顶多帮着切点东西,时不时呵斥呵斥他们,也就算是她亲手做了这么多菜了。 大家虽然身份不同,可谁都不是傻子。他们都是张府的老人,至少也在张府干了有十年了。 从前怎么没见这位表小姐来看他们老爷? 现在眼巴巴地来了,还这么着急地讨好老爷,十有八九是想打他们老爷手里银子的主意。 只可惜他们到底只是下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在主子面前说。 即便表小姐借花献佛那又如何?人家舅甥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倒像他们在挑拨离间。 沈莲莲一心想着讨好张重山,当然没空注意厨房下人对她的态度。 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莲子羹从厨房走到饭厅,任谁要帮忙,都不肯把东西交出去。 笑话,她忙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人看见的吗?怎么能让别人抢了她的功劳? “表小姐来了?”李管家站在饭厅门口迎接沈莲莲,“老爷就在里头等着表小姐呢!” 沈莲莲大喜过望,急忙加快脚步,一只脚跨过饭厅,就看见一个脸色冷淡的中年人坐在厅里。 在沈莲莲的想法里,张贵应该和金泽镇上的富户没什么两样,体型微胖,无论对谁总是笑眯眯的,令人如沐春风。 她怎么也没想到,饭厅里等待自己的居然是一尊煞神一样的人物! 这煞神虽然没有凶神恶煞,可身上却宛如有股杀气,让她心中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倘若沈莲莲真的是张贵的亲外甥女也就罢了,可偏偏她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个冒牌货! 张重山本来想和沈莲莲打招呼,却见沈莲莲一头扎进来,只看了自己一眼就霎时脸色苍白,情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手里的莲子羹没端稳,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老爷,表小姐,这是怎么了?”李管家晚了一步,听见动静赶紧进来,只见满地的狼藉,坐在饭桌后的张重山一张脸也覆上一层寒霜。 沈莲莲这才回过神来,袖子里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都是我不好,不小心打翻了给舅舅的莲子羹,我这就收拾!” 李管家连忙拦住沈莲莲,“表小姐别动,喊下面的人来收拾就是。” 沈莲莲避无可避,只好挑了隔着两个座的位置坐下来,不敢正视张重山。 张重山顿时没了食欲,看向沈莲莲皱起眉头,“你怕我?” 第295章 假的真不了 沈莲莲当然害怕张重山,张重山那么疼爱她娘,怎么长得这般凶神恶煞? 她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一出声,声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没、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身体却微微打颤。 张重山深深地看了沈莲莲一眼,沉声道:“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要办,这桌菜你自己先吃。” 说完,张重山直接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厅。 张重山一离开,身上的压迫感骤然少了许多,沈莲莲不由松了口气,浆糊一样的脑子也终于开始转动。 从小到大,她在书院见过不少世面,就是田县令亲自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能游刃有余,怎么到了张重山这里,她就抖得跟筛糠一样? 仔细回想起刚才的张重山,对待她也算和颜悦色,她完全没必要怕成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沈莲莲心中一阵懊恼。 亏得她张罗了一桌子好酒好菜,好好一个机会,就被她这么浪费了。 张重山都已经走了,沈莲莲来还有心情吃饭,气得绞了绞手心里的手帕,也跟着起身出了饭厅。 满满一桌子的菜一筷子都没动,饭厅服侍的丫鬟,连忙上前询问。 “表小姐,这么一大桌子菜,好歹吃一些吧。” 沈莲莲正在气头上,听那丫鬟这么说,就好似听她嘴里说着嘲笑的话。 她从青州远道而来,以往最靓丽的衣裳,在张府里都不如一个得脸的丫鬟。这些下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看不起她,把她当成外地过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呢! “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当下人的管?要不是刚才你一点眼色都没有,也不知道帮我端端莲子羹,舅舅怎么可能生我的气?” 沈莲莲把火气一股脑往丫鬟身上发,丫鬟猝不及防,一下子红了眼眶。 沈莲莲只顾着自己痛快,哪里管得了别人,发完脾气心情顺畅了不少,拍拍屁股就走了。 “表小姐怎么这样?刚才明明是她自己非端着莲子羹不给,现在反倒全赖到咱们头上来!” “前些日子,刚到府上来时也不是这样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咱们知道的,老爷给姑奶奶都寄过多少银子?真没见过这么不知足的。” “罢了罢了,主子的长短哪是咱们能议论的。若是被人听见了,就成了咱们的不是。” 望着沈莲莲的背影,饭厅的下人们议论纷纷。 而另外一边,张重山说是有事,其实只不过回到自己的书房里。 书房三面墙上除了做了窗户的地方,其余的书架上尽是书籍。 没过多久,李管家推门进来,就看见张重山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本兵书。 李管家是张重山的心腹,近些年才到宁州城里养老,张重山的生意他是知道的,当年他的一只眼睛,就是被对家的冷剑射伤的。 他进了屋子,没有直接开口说话,而是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书架。 张重山手里的是兵书,书架上摆放的大多数也是兵书。和那些个有了钱,就弄个书房充充门面的暴发户不同,这里的每卷兵书都是张重山一页页翻阅过的。最常翻看的那几本,摆在离书桌最近的书架上,书本的封面都被人摩挲得起了毛边。 干他们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意,哪个不是贪图享乐?生怕有命挣钱没命花。 唯有张重山每到空闲时候,就回到家中钻研兵书,也难怪短短几年时间,就一跃成为盐帮的二当家。 “有话就说,站在那里做什么?”张重山抬眼淡淡询问。 李管家微微一笑,“老爷的心思不在兵书上,可是在想表小姐的事?” 张重山默然不语,这么多年的老搭档,他都不必开口,李管家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李管家见状直接把沈莲莲这段时日,每天做下的事,事无巨细地和张重山说了一遍。 张重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老爷可是觉得,表小姐与老爷想象之中的相去甚远?” 张重山沉默片刻,才说道:“她一点也不像秀娥,反倒更像……” 剩下的话张重山没说,李管家心里却明白,张重山指的是什么人。 当年张家二老本虽然病重,可要是寻得好大夫,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张秀娟却背着家人与翟敬源私奔,二老得知之后,气得活生生吐了血,不久之后便相继离世。 可以说,张家二老是被张秀娟活活气死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张重山直到现在都不肯认张秀娟这个妹妹。 李管家道:“老爷,人总是会变的。” 张重山坚定地摇头,“秀娥心地善良,绝不会轻易改变,不可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李管家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思索片刻,连忙问道:“之前老爷去信,沈夫人那边一直回信甚少,若说与老爷赌气还过得去。可如今……” 沈莲莲都来了,张秀娥没道理还生张重山的气。 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家中又没发生什么大变故,张秀娥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前来? “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李管家眯了眯眼睛,总是挂在脸上的和蔼笑容消失不见,“老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张重山沉吟片刻,说道:“劳烦你去库房,挑一样合适的首饰送去,就说是我这个舅舅无暇陪伴向她致歉。” 吃过晚饭,沈莲莲就收到李管家亲自送来的一只白玉镯子。 因为今天发生的事,临时过来伺候她的几个丫鬟,都一副对她有意见的样子。 沈莲莲心中正恼火,收到这只价值不菲的玉镯,顿时喜笑颜开。 “多谢李管家,劳烦李管家转告舅舅,舅舅送的镯子我很喜欢。等舅舅下回有空,我一定亲自做些好吃的感谢舅舅!” 李管家笑呵呵的,“表小姐喜欢就好。” 沈莲莲送走李管家,望着手上一丝瑕疵都没有的玉镯子,不禁得意起来。 这些下人对她再有意见又怎么样? 到头来,张重山最疼爱的还不是她? 第296章 你妹妹怎么一副男人打扮 “就算我和舅舅第一回见面又如何?”沈莲莲举起胳膊,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我和我娘毕竟是舅舅唯一的亲人,舅舅不疼我还能疼谁?” 丫鬟们面面相觑,眼中虽然都闪过不忿,却都没敢在这个节骨眼儿顶撞沈莲莲。 沈莲莲见到这些人吃瘪的样子,心中终于顺畅不少,嘴里哼着小曲关上了房门。 …… 沈莲莲心情不错,自然也就做了个好梦。 第二日难得不下雨,她便坐着马车出门游览。 沈莲莲进了张府,衣裳首饰都是极好的,加上有意结交,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几个宁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其中一个,就是宁州太守的儿子程子方。 程子方长得肥头大耳的,却是个花花大少,城里但凡长得有姿色点的姑娘,没有一个不避着他走的。 也是凑巧,沈莲莲没来宁州城几天,让下人陪着到城里买东西,就被程子方一眼相中了。 沈莲莲顶多也只是清秀,可偏偏身上有股弱柳扶风的劲儿。 别的小娘子见了程子方跑都来不及,沈莲莲却十分有耐心地和他说话。 程子方房里多的是美艳的妾室,大鱼大肉吃惯了,这清汤寡水的勾得程子方心痒痒。 沈莲莲有心避着他,一连好几天都没出现,程子方在她常出现的地方逮着她,一下子逮了个正着。 “好几日没见沈姑娘,沈姑娘是故意躲着程某?”程子方盯着沈莲莲。 沈莲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程公子哪里的话,这几日天气骤变,我刚来青州身子不爽利,便在家中休息了几日。” 程子方是情场里混惯了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沈莲莲的心思,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把抓住沈莲莲两只手,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沈姑娘病了,病的严不严重?真是可怜见的,瞧瞧这下巴尖儿都瘦出来了。我替沈姑娘检查检查,看看这病好没好全。” 说着,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沈莲莲往雅间里走。 沈莲莲恶心的不行,当初她只知这程子方是宁州太守的儿子,原本只想吊着程子方,没想到这程子方居然是这种人。偏偏她还不敢让张府的人看见她和程子方在一起,之前李管家就明确地表示过程子方人品恶劣,建议她不要和程子方往来。 如果这事被张重山知道…… 沈莲莲恍惚着,就被程子方拉进雅间。 如果不是程子方还有利用的价值,沈莲莲恨不得把程子方放在自己手上摩挲的一双猪蹄子给砍掉。 “程公子,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电光火石之间,沈莲莲脑海里忽然闪过沈清的脸庞,慌乱的心顿时平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程子方手中抽出来。 程大少可没什么耐心,他想要哪个女人,费得着这个劲儿?被沈莲莲吊着好几天了,衣裳首饰送了不少,到了现在沈莲莲却和自己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妇。 “沈姑娘。”程子方脸色一沉,“你该不会想耍着我玩吧?” “程公子哪里的话,莲莲怎么会耍着你玩?”沈莲莲拉着程子方的手一阵娇嗔,“程公子贵为太守公子,莲莲自知蒲柳之姿,配不上程公子。” 程子方脸色更沉,沈莲莲又急忙说道:“不过,我有个妹妹,容貌更在莲莲之上,想来是入得了程公子的眼的。” “你还有个比你更漂亮的妹妹?”程子方听到这里脸色稍霁,饶有兴致地看着沈莲莲,“假如你那妹妹真的比你更好看,我倒是可以看在你妹妹的份上放你一马。” 沈莲莲连忙保证,“我怎么可能骗程公子?程公子若是不信,随我去看看便是。” 昨天沈莲莲偶遇沈清,自然不可能放沈清消失在她眼皮子底下,命人调转车头,偷偷跟在沈清和常鸿身后,亲眼看着沈清进了客栈。 也得亏知道沈清住在哪里,才能说服程子方不打她的主意。 程子方果然很有兴趣,笑着说道:“既是如此,还不快带我去看看?” 终于说动程子方,沈莲莲松了口气,顾不得手头上的事,带着程子方直奔客栈而去。 …… 沈清和常鸿在客栈里休息了整整一天,精神头终于恢复了不少。 今天天气转晴,两人正打算下楼吃早饭,就听店小二说楼下有人找他们。 两人在宁州人生地不熟,谁会到客栈来找他们? 郭达恐怕还没胆子,亲自出现在两人面前耀武扬威。至于张重山,沈清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排除了这两人,能来找他们的恐怕只有江老太了。 江老太那性子,沈清和常鸿可是见识过的,急忙就下去迎人,没想到来的人压根就不是江老太,而是沈莲莲和一个面生的男子! “沈莲莲,你来找我干什么?” 沈清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想到沈莲莲居然真的来了宁州。而且,看她现在周身的打扮,竟然比以前高了不知多少档次! 百香阁不是都已经关门了,沈莲莲哪来的钱置办这身行头? 沈清为防露馅,在外头说话都压低声音,就连沈莲莲见了她都一阵恍惚,不得不说沈清装男人装得可真像。 “清清,昨天在马车上看见你,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我们姐妹二人真是有缘,竟然在宁州都能碰见。” 沈莲莲和沈清两人早就翻了脸,哪里用得着沈莲莲到这里装模作样? 常鸿既然认了张秀娥当干娘,自然得和自家人同仇敌忾,想到沈莲莲和她娘做下的事,常鸿就觉得恶心。 “沈莲莲,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们可没工夫和你在这里掰扯。” 沈莲莲也不生气,露出一副伤感的模样,“没事我们姐妹二人就不能叙叙旧了?既然你们不欢迎,那我也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就拉着旁边已经看呆了的程子方,一刻不停留地离开了客栈。 出了客栈,程子方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道:“沈姑娘,那真是你妹妹?怎么一副男人打扮?” 第297章 刀子嘴豆腐心 沈清虽然一副男人打扮,长得也实在好看。 可程子方喜欢的是女人,又没有其他男人好男风的毛病。 沈清要是不是个女子,就算长得再好看,他也不会同意。 “程公子,我妹妹正是因为生的实在太好看了,出门在外为了不招惹麻烦,这才男扮女装的呀。” 沈莲莲满意地露出一个笑容,她知道程子方虽然这么说,可实际上已经看上了沈清。 否则也不会出了客栈之后,就不再对自己动手动脚。 听到这话,程子方放心许多,看着沈莲莲眉毛轻挑。 “既然她是你妹妹,你怎么到还把自己妹妹往火坑里推?” 程子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宁州城的名声,城里但凡有颜色下的姑娘见了他,除了想攀高枝的,哪个见了他不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即便这沈莲莲眼里盛满欲望,表面上勉强应付自己,实际上也只记挂着自己手头的银子。 哪能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好归宿,介绍自己妹妹给他认识? 沈莲莲的心思被程子方看穿,嘴上却不承认。 “程公子真的这样看莲莲?”她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你若是在胡乱猜测,便是真不拿我当朋友。” 程子方笑了笑,没继续同沈莲莲抛根问底。她们姐妹二人的恩怨与他无关,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享受美人。 程子方见过那么多女子,一眼看出沈清怕是个傲的。 不过没关系,越傲的女人越带劲儿。 一个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时候,遇到越激烈的反抗,征服之后的快感就越强烈。 他已经打听过了,沈莲莲的舅舅不过是宁州城里一个姓张的商人,沈莲莲的娘家不是显赫人物,这回来宁州还是来求这个舅舅帮助的。 他堂堂宁州太守的儿子,想要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谁敢到他面前说一句不是? 想到这里,清汤寡水的沈莲莲,程子方也觉得没意思了。 “沈姑娘莫生气!沈姑娘的妹妹若是真和本公子有缘,以后本公子还要跟着换你一声姐姐呢!” …… 沈莲莲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十分突然,沈清只顾着观察沈莲莲,甚至没注意到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程子方。 沈莲莲既然出现在宁州,那朱婉宁的病恐怕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了。但据她所知,朱婉宁是真的回娘家去了,镇上人知道她与朱婉宁的关系,有几个客人来买东西的时候还同她说,看见朱婉宁在娘家与家里的嫂子吵嘴。 沈莲莲来宁州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朱婉宁为什么非要遮着掩着? 常鸿低声猜测,“现在她们母女最在意的恐怕就是百香阁的事。” 这个想法与沈清不谋而合,之前她就估算过百香阁的资产,发现朱婉宁手里的银钱远远超出她百香阁的资产。 朱婉宁身后肯定有人在给她银子,那么沈莲莲这趟来宁州,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见这人的。 “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别被人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这时,江老太拄着拐杖,慢慢从外面走进来。 沈清猜的没错,江老太今天的确会来,只不过晚了沈莲莲和程子方一步。 沈莲莲在客栈里和沈清说话的时候,江老太刚好到了客栈门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江老夫人!”沈清连忙露出个笑容,连忙迎上去把她扶到桌边坐下。 常鸿挠挠自己的脑袋,把疑问问出口,“江老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您和清清的堂姐认识?” 江老夫人并不认识沈莲莲,但她可听过程子方的风流名声。 程子方一进来,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到沈清身上,也就是沈清没见过程子方,才把注意力全都放到沈莲莲身上。 “那是你堂姐?”江老太皱起眉头,显然对沈莲莲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满脸贪婪,弄虚作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到程子方下车时还一脸想把她吞了的表情,出了客栈眼神就清明了。恐怕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招惹到的烂桃花,迫不及待地想甩到你身上。” 沈清没注意到程子方,常鸿却结结实实打粮的程子方一遍。 程子方打量沈清时,常鸿还以为程子方只不过是哪个好男风的变态,没想到人居然是沈莲莲带来的! “就是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常鸿气得不得了,“早知道他俩这么龌龊,就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强龙不压地头蛇。”江老太瞥了一眼常鸿,“程子方是宁州太守之子,你教训了程子方,你们两个还想平安离开宁州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离开了京城那种王孙遍地走的地方,常鸿居然觉得过得比在京城还要憋屈。 最起码在京城时,人人都知道他抱了顾含章的大腿,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他? 沈清倒没有常鸿那么生气,朱婉宁和沈莲莲母女什么恶心的手段她没领教过。沈莲莲能做出这种事情,她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有些习惯了。 “多谢江老夫人告知。”沈清感激地冲着江老太行了一礼。 若是毫不知情,她还有可能被沈莲莲阴一招。可现在既然已经得知沈莲莲的招数,沈清心里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江老太闻言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发现沈清不像在说笑,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赏。 不过那丝赞赏转瞬即逝,很快江老太就恢复了她一脸嫌弃的样子。 “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我就不坐了,希望我明儿来,你们兄妹两个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这都什么跟什么? 沈清和常鸿哭笑不得,要不是江老太刚才特意提醒,这话听起来还真不像祝他们好。 “您别着急走,我和清清都还没吃早饭,您坐下来和咱们一块吃一点!”常鸿连忙留人。 沈清也连忙跟着留人。 江老太摆摆手,“在家里吃过了。” 不是两人嫌弃,就江老太家里那点青菜萝卜,早上起来能吃什么好东西? 江老太铁了心不吃,被两人缠烦了,小老太太绷着她张脸。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回我就给一张图纸,别的图纸你们想都别想!” 第298章 将计就计 沈清和常鸿当然没那个意思,他们只是想让老太太吃点好的。 江老太不愿意,他们也没再坚持,只是送了江老太出门。 送走了江老太,常鸿这才来问沈清,“清清,你当真有了应对的法子?” 还是为了不让江老太担心,才故意那么说的。 沈清当然想到了办法,饿了一晚上,一碗香甜的粥水入腹,她满足地长出口气。 “你觉得沈莲莲为什么要带程子方来看我?” 常鸿愣了一下,显然也没反应过来,沈清会问他这个问题。 沈莲莲带着程子方来见沈清是为啥?想想都知道,当然是程子方想看看,沈清到底是不是和沈莲莲说的那样貌美。 所以,见到沈清之后,沈莲莲才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很快带着程子方离开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 常鸿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没明白沈清的话。 沈清没和他直说,而是卖了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 常鸿能想象到时是什么情形,只是没想到这个到时来的这么快。 毕竟是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他现在是沈清的兄长,放心不下沈清,干脆到沈清房里守夜。 说是守夜,最后变成他躺在床上睡觉,沈清则盘着腿缩在床角闭目养神。 兄妹两人就这么一个坐一个躺着,没过一会儿,一阵阵睡意就朝常鸿袭来。 也不知道就这么煎熬了多久,就在常鸿半睡半醒,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 紧接着,就听到门闩落在地上的声音。 居然真的有人深夜偷偷摸进房间! 常鸿顿时一个激灵,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正要跳起来,抄起早就准备好的,放在床头的烧火棍,把对方打得满头大包,耳边就传来沈清的声音。 “嘘……你就装作你睡着了,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 常鸿虽然满脑子疑惑,但基于对沈清的信任,还是默默地躺下,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假装十分安详地睡着。 黑暗之中,传来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的声音。 有什么人蹑手蹑脚地摸到床边,常鸿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肥大的手便放在了他的胸口。 作为一个男子,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对方就这么放着似乎还不乐意,忽然急忙在他胸口一阵乱摸。 常鸿突然明白过来对方在想什么,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 紧接着,沈清的压低的声音就响起。 “好啊,哪个贼人,竟敢不长眼地偷到你小爷身上!看我不打你一顿,在哪里去见官!” 按照程子方原本的意思,也想明天再来接近沈清。可程子方哪里见过这等容貌的美人,回去之后抓心挠肝,看着自己后院里原本貌美的妾室,都觉得索然无味。 他勉强忍到深夜,才带着身边几个豪奴,打算今晚就把这罕见的美人办了。 没想到他刚才一阵摸索,心心念念的美人居然成了个大老爷们! 程子方白天听过沈清的声音,怎么也没办法接受,“你、你不是个姑娘家吗?” 沈清狠狠地呸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满腔怒火,“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堂堂七尺男儿,什么时候成了个姑娘!本来以为你只是小偷小摸,还想着放你一马,没想到想的是这种龌龊事,今日我说什么也要带你去见官!” 常鸿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抓住程子方爆锤一顿。 听到沈清这话,毫不犹豫地抓住床头的烧火棍,逮着程子方就是一通乱打。 程子方被打得鬼哭狼嚎,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愣是没敢还手,挣扎着夺门而出,跑到大街上让身边的人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血都让常鸿打出来了。 “他们竟敢把少爷打成这样,小的们这就上去把他们的手打断!” 下人们也没想到程子方居然伤成这样,担心回去无法交代纷纷说道。 这是已经够丢脸了,要是闹大了,他但要被他爹动家法,还要被全宁州城的人嘲笑。 程子方恨恨地说道:“不必,就说今日友人请我喝酒,我喝醉了不小心在路上摔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下人们当然不敢不从。 他们也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美娇娘,怎么就变成了大男人。 程子方当然不可能去恨八竿子打不着的沈清,他只恨自己轻信了沈莲莲。 沈莲莲看起来娇娇弱弱,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他这个太岁头上动土。 “给我把沈莲莲看住!”程子方狠狠抹了把鼻血。 整颗脑袋到处都疼,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被人揍成了猪头。 “等我把伤养好了,我就要那个贱人好看!” 说完,程子方带着手下人赶紧离开,却没注意到客栈二楼的某间房打开了一扇窗户。 常鸿靠在窗边,听着沈莲莲的名字隐隐约约传进他耳中,这才彻底确认,刚才来的人真的是程子方。 沈清走到桌边坐下,拿出火折子点燃蜡烛,整个房间才明亮起来。 常鸿打了程子方一顿出气,心情已经恢复如初,赶紧跟着沈清坐下来,“清清,你怎么知道程子方今晚一定会来?” “猜的。”沈清其实也没把握。 她的想法是程子方不来更好,反正他们也在宁州城待不了几日,等回了青州程子方再有势力,手也伸不到青州去。 没想到,程子方就这么急不可耐,居然连一天都等不得,今晚直接摸上了门。 不过这样也好,程子方确认自己是个男子,就不会再打她的主意。 接下来,倒霉的就该是沈莲莲了。 “这都能猜中?”常鸿瞪大眼睛,冲着沈清竖起大拇指,“清清,刚才你那招也太神了吧?这下,沈莲莲怕是混身有嘴都说不清了。谁叫她心思那么毒,居然想着害你!” 常鸿兴奋地叽叽喳喳,沈清倒了杯茶郑重地双手递给他。 沈清忽然这么严肃,常鸿反倒不自然,着急地看着沈清。 “清清,怎么了?是不是程子方那厮把你吓着了,别怕有你哥在呢。” “现在我是你哥,老头子是我爹,那也就是你爹。明天我就去找宁州太守,问问是不是连他都不把我们常家放在眼里!” 第299章 这姑娘眼里写满心虚 沈清望着这样的常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一开始,常鸿认张秀娥做干娘,沈清只是不反对,并没有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 可现在,沈清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常鸿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疼。 无论哪辈子,向来都是别人依靠沈清,沈清能依靠的人很少。 哪怕是亲娘张秀娥,母女二人虽有绝对的信任,可两者之间仍旧是沈清拖着张秀娥前进。 沈清还是第一次在除了顾含章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这种能够依赖别人的感觉。 “哥,天气炎热,喝杯茶解解渴吧。”她端着茶水说道。 常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沈清叫他什么,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清清终于叫他哥哥了!以后他也是有妹妹的人了! 家里的妹妹和他不亲近,现在他自己在外头认个妹妹。又聪明又好看,从今往后,谁还不是个有妹妹的人! “清清,你刚才叫我什么?”常鸿心里美滋滋的,还想再听一声。 沈清哭笑不得,第一声哥都叫出去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就又叫了一句。 “刚才的安排是我考虑不周,即便你是个男子,也应该厌恶程子方的触碰。” 沈清真心实意地向常鸿道歉,她哥哥长相不凡,就算是个男子又如何?被程子方那样的人摸了几下,也是被他占了便宜。 男子虽然比女子更有力量,却不代表不会被骚扰,只不过今天的程子方并不喜欢男子,要是遇到一个男女通吃,或者只好男风的人呢? 沈清觉得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任谁被人一通乱摸,心里也是不乐意的。 常鸿一开始确实挺恶心的,但男子和女子不同,他确实没有那么在意。 再加上后来,他又狠狠地打了一通程子方出气,刚才的事情早丢到爪哇岛去了。 倒是沈清这么郑重地同他道歉,他看着挺心疼的。 京城那些小姑娘哪个不是娇滴滴的,等着父兄保护? 唯独他的妹妹,不但得自己保护自己,还这么善解人意,懂得替他人考虑。 真是太让他心疼了。 “我是当哥哥的,怎么能不保护妹妹?”常鸿拍拍自己的胸脯。 程子方已经走了,两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让常鸿回了自己房间,沈清也就关起门来,安安心心地睡上一觉。 两人不知道的是,直到沈清房间的熄灯,一群人才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几人本来是打算来保护沈清的,没想到压根不用他们动手,程子方就已经落荒而逃了。 他们没有在客栈外多停留,而是直接回到梨花巷,从张府的角门悄悄进入。 张府书房灯火通明,窗户上映出一个捧着书卷的剪影。 夜已经深了,李管家手持拐杖,站在书房门外,冲着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几人顿时会意,跟着李管家走到一边,小声说起话来。 没过一会儿,安静的书房里传出吱呀一声轻响。 张重山抬起头来,看见推门进来的是李管家,面色带了些许疲倦。 “那丫头今日出去做了什么事,你直接和我说了吧。” 李管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把从手下那里听到的事情全都和张重山说了。 张重山越听脸色越是不好,“贪婪毒辣,愚蠢而不自知,这真的是秀娥教出来的孩子?” 他始终坚信,他的妹妹本性善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 妹婿沈文彬也是个读圣贤书的,当年在金泽镇上就有孝名。 这样的两个人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做这种事? “当初表小姐初遇程子方,我便与她说过,不要与程子方过多接触。没想到,表小姐不但不听劝告,还祸水东引把麻烦弄到自家堂妹身上去。” 张重山眯了眯眼睛,眼中一丝寒光闪过。 “你说什么,她还有个堂妹也来了宁州?把那个姑娘的事,详细地告诉我。” 就算张重山不说,李管家也本来就打算把沈清的事情说给张重山听。 张重山和沈莲莲是舅甥关系,关心则乱,自然没有外人看得真切。 沈莲莲说自己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还带来了两方这些年通信的信件作为凭证。 李管家却觉得未必! 沈莲莲一来张府,他就注意到了,这姑娘眼里写满了心虚! 之所以没立即说明,只不过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另一边沈莲莲的院子里,沈莲莲出去了一趟,脸上写满了高兴,对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和颜悦色起来。 她毕竟是张重山的外甥女,丫鬟们没道理和她闹别扭,见她今日好相处不少,都纷纷笑着问。 “表小姐今日可是遇见了什么开心事?” 沈莲莲能不开心吗? 从去年开始,沈清就像吸了她的气运似的,不但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甚至还找到了顾含章那样惊艳的男子。 宁州城人生地不熟的,她就不相信沈清这回还能躲得过。逃得了王癞子,她也逃不了程子方! 程子方收了沈清,定然不会再让沈清到外头抛头露面。 她不但解决了沈清这个情敌,百香阁也能重新开张。到时,南北杂货没了沈清只会慢慢衰落,百香阁还要感谢南北杂货给出的好主意,帮助百香阁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这些事她无人分享,若是张重山真是她舅舅多好,她娘也能跟着来宁州。 有朱婉宁在身边,她何愁有话无人倾诉? 不过,就算朱婉宁没来宁州,沈莲莲还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她迫不及待地坐着马车出门,有意无意地打听程子方昨日的情况。 昨晚还真就有人瞧见了程子方,只不过没瞧个真切。 “昨夜看见他从银水桥附近一家客栈出来,听说今天就闭门不出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坏事。” 程子方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个美人,自然窝在家里享受美人的温柔乡,又怎么可能着急往外跑? 沈莲莲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第300章 表小姐跑什么? “沈莲莲背后那人就住这里?” 常鸿昨晚挺晚才睡,今天一早就主动爬起来,拉着沈清出来,在上回遇到沈莲莲的路上守株待兔,很快就等到沈莲莲坐着马车出来。 本来他对沈莲莲背后有什么人压根不感兴趣,沈莲莲背后有人,他妹妹背后难道就没人? 沈清也就是不稀罕人家帮忙,想凭自己的双手挣钱。 要不然,就凭她和顾含章的关系,顾含章恨不得把自己的小金库都奉上。 两人在街边找了个茶摊坐下来喝茶,就看见沈莲莲和几个衣着鲜丽的姑娘进了茶楼,在茶楼待了小半上午,这才出来坐上马车回家。 两人跟在马车后头,顺着巷子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一座挺气派的宅子门前。 他们都没来过宁州,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便找了个路人问路。 结果,路人居然告诉他们,这条巷子叫梨花巷。 “梨花巷?”常鸿一怔,“敢问这位大娘,咱们宁州城里有几条梨花巷?” 大娘被常鸿问笑了,“宁州城里还能有几条梨花巷?就只有这么一条梨花巷,两位小公子是外地来的吧?” 不怪常鸿惊讶,沈清也有些讶异。 这条名叫梨花巷的巷子虽然不大长,但道路比寻常小巷宽阔,能够容下两辆马车通行。附近离繁华的街市颇近,景致也不错,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不用问都知道这附近的宅子价格不菲。 最关键的是,整条梨花巷上只有一座宅子,外头围着高高的院墙。 要是沈清记得不错,上回两人顺手帮了一把的中年人,就说自己住在宁州的梨花巷里。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常鸿忍不住瞪大眼睛。 “所以说,上回那位姓张的商人,就是沈莲莲背后那人?” 沈清笑了笑,“是与不是,会会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拉着常鸿走到张府大门前敲门。 反正之前那位姓张的商人亲口邀请的他们,也不算他们不请自来。加上已经到了午饭饭点,还能在别人这里蹭顿饭,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敲了会儿门,就有守门的下人来开门,听说两人是来找自家主人的,他进去通报了一会儿,很快张重山就亲自出来迎接。 “两位小友到宁州已经有段时日了吧?今日到我这处来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中。” 张重山向来恩怨分明,两人确确实实救了他一回,说让他们来梨花巷找他,也是真心想要回报。 如果不是在小镇那次太过匆忙,他不会等到现在。 沈清这回见张重山与上回不一样,上回她不知道张重山和沈莲莲的关系,这一回却知道了。 她打量着张重山,只觉得张重山这张脸似曾相识,却怎么也看不出他与朱家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既然看不出来,沈清也没打算费那个劲,直接开口询问。 “张先生看着不像宁州人,倒是像我们青州人士。” 沈清显然话里有话,张重山微微一愣,就见李管家朝他走了过来。 李管家看了一眼沈清,不禁吃了一惊,“这位小公……这位姑娘,不就是表小姐的堂妹?” “她是沈莲莲的堂妹?”张重山仔细观察沈清,忽然问道,“小姑娘,我确实是青州人士。沈莲莲是你堂姐,她生母姓什么?” 这话问得奇怪,沈清古怪地看了眼张重山,沈莲莲不是这张府里的表小姐,张重山怎么可能连她娘姓什么都不知道? 除非,张重山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想借着她的口证明什么。 沈莲莲的家世不是什么秘密,老沈家家里也没皇位要继承,没什么是需要隐瞒的。 沈清道:“沈莲莲是大房所生,生母姓朱。在家中是长孙女,后来嫁了镇上许家,与其母在镇上经营百香阁。” “你确定她生母姓朱?”李管家赶紧问道。 常鸿没好气,“她不是你们家表小姐,她生母姓什么你们不知道?” 李管家被常鸿问得一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重山改过一回名,姓却没有改,他自己姓张,他的亲妹妹自然也姓张。张秀娥当年嫁给沈文彬,就算随了夫姓,那也不可能姓朱。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些年张重山给的东西,压根没到他亲妹妹手上,而是被别人无耻地占为己有。 李管家盯着沈清的脸看,越看越觉得这小姑娘的眉眼,像极了张重山。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管家压根不敢相信。 “小姑娘,那你娘……” 李管家忍不住冲口而出,却被张重山呵止。 张重山看向沈清的眼神柔和了不少,之前他在客栈看见这孩子,就莫名生出一股亲切。 要不是这样,那时两人要求拼桌,他也不可能破天荒地答应。 只是他之前一直以为沈清是个少年,怎么也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得知沈清是个小姑娘,倒是从她脸上看到了几分妹妹的影子。 但她看起来,可比妹妹年轻时候还要漂亮。 “好了,饭点已经到了。”张重山叹了口气,冲李管家道,“客人们还饿着肚子,拦着他们问东问西像什么话?你去一趟后院把沈莲莲了叫过来,让她过来陪着客人一起吃饭。” 李管家应了一声,便拄着拐杖亲自去了。 沈清不可能把两人的反应抛在脑后,他们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尤其是张重山。 得知沈莲莲的生母姓朱,眼中竟闪过一丝杀意,那丝杀意在他儒雅的表皮下显得分外突兀,让她不得不注意。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沈清也不可能不探个究竟就走。 因此,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跟在张重山身后到了饭厅。 另一边,沈莲莲回到张府刚换了身新衣裳,李管家就来通知,说是张重山请她到饭厅见客。 自打她上回把张重山得罪了,张重山别说和她吃饭了,就连面都没露一回。 如果不是上回还送来一只上好的白玉镯子,沈莲莲都要怀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被张重山看穿了。 “舅舅终于有空了?”沈莲莲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张重山肯见她,就意味着她能早日从他手里拿到银票回青州去,这份高兴倒也不全是假的。 她高高兴兴地跟着李管家来到饭厅,看到饭厅里和张重山有说有笑的客人,脸上血色顿时消失不见,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恨不得拔腿就跑。 李管家在身后用拐杖拦住她,“两个客人而已,表小姐跑什么?” 第301章 你真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是啊,两个客人而已,她跑什么? 沈莲莲被李管家一句话惊醒,这才定了定心神。 她回头看了一眼李管家,只见李管家脸上表情丝毫没变,只是带着一点点微微的疑惑。 她来到张府这些天,下人们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总是瞧不起她。 只有李管家从头到尾,一直没有对她露出过异样的眼光。 “没什么,舅舅的客人竟是他们,我只是心中一时太过惊讶……”沈莲莲摇了摇头。 现在的李管家脸上神色一如往常,显然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样一来,沈莲莲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决定了什么,便一步步朝饭厅走了进去。 饭厅里,张重山与沈清、常鸿相谈甚欢,一时没有注意到沈莲莲的到来。 直到沈莲莲坐下,他才停止和两人的谈话,笑着看向沈莲莲。 “莲莲来了?这两位是沈公子和常公子,也是咱们青州人士。先前我在外头遇险,就是他们出手相助,快来见过两位公子!” 沈清和常鸿的模样,沈莲莲就算化成鬼都记得,哪里用得着张重山来介绍? 倘若她真的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张重山特意介绍两人这样的“青年才俊”给她认识,她高兴还来不及。可偏偏,她这个外甥女是假冒的,张重山真正的外甥女沈清,现在正坐在她对面,与张重山把酒言欢。 ——即便两人现在没有相认,可要是任凭他们这么交往下去,朱婉宁编织出来的谎言,迟早会被戳破。 百香阁开铺子的赢钱是张重山给的,就连百香阁做胭脂的方子,都是张重山寻来的。 张重山完全有那个权利,把这些东西都收回去。 只要想到这里,沈莲莲就心慌不已。 朱婉宁没开百香阁之前,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百香阁开业之后,她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张重山倒向沈清那一方! 想到这里,沈莲莲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问张重山,“舅舅,真的是这两人救了你?” 沈莲莲话里有话,任谁都听得出来。 张重山端起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莲莲一眼,“哦?你认得他们?” 这一眼里分明带了些许凛冽的味道,可沈莲莲一心只想把沈清和常鸿赶出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趁着没人注意,狠狠掐了一下大腿,顿时红的眼眶。 “舅舅,我当然认得他们。他们二人不但是青州人士,还是金泽镇上的。我娘好不容易支撑起百香阁,正是这两人故意为难我们母女。若非如此,我娘又怎么可能缕缕向舅舅求助?”沈莲莲的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可不就是他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了她? 常鸿没想到,沈莲莲居然一上来就颠倒黑白,“沈莲莲,你可不要胡说八道!你们自己卖的胭脂不行,还不许别人卖好东西?亏钱也是你们自己经营不善,关我们什么事?” 沈莲莲没打算和常鸿争辩,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张重山的反应。 只见张重山听到她的话,眉头一下子皱得紧紧的,她心里顿时暗喜。 “如何不关你们的事?”沈莲莲一下子站起来,面上更是做出羞愤的模样,“你仗着自己是京城人,当初刚来金泽便图我的美色。我不愿从你,你便恼羞成怒,想要此要挟于我!” 沈清是个女子,只要自证身份,沈莲莲的话就站不住脚。 常鸿是个男子,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和自己的外甥女,张重山会选择相信谁? “我?看上你?还要挟你从了我?”常鸿没想到沈莲莲会这么不要脸,整个人都被气笑了。 他堂堂常家嫡长子,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想要与他常家结亲? 他犯得着对沈莲莲这种人强娶豪夺? 这不仅是在侮辱他,更是在侮辱整个常家! “清清,你看她!”愤怒过后,常鸿心里没来由一丝委屈,扯了扯旁边沈清的袖子。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揭沈莲莲的短,是因为注意到沈清打从沈莲莲进门,就压根没正眼瞧过沈莲莲。 常鸿虽然不知道沈清在想什么,可见她这么气定神闲,便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主意,也就没有给自己解释。 而沈清之所以没管沈莲莲,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张重山身上。 张重山很不对劲,自从见到自己和常鸿,张重山的反应就不大正常! 就拿现在来说,就算张重山脸上没什么表情,沈清都能感觉到他平静表面下翻涌的波涛。 沈莲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张重山身上的怒气本该向着她和常鸿。 可沈清坐在他身边,却觉得张重山望着沈莲莲的眼神,似乎要把沈莲莲的身体刺出几个窟窿。 张重山不是沈莲莲的舅舅?为何这么看着沈莲莲? 她和常鸿不过是上门探探,沈莲莲又为何极力想把他们赶走? 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浮上沈清心头,看向张重山的侧脸,她的眸光更深了几分。 “舅舅,娘怕舅舅担心一直没在信里写明这事,舅舅一定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沈莲莲哭得惨兮兮,楚楚可怜地望着张重山。 放到哪个有血性的男子身上,自己亲外甥女被人欺辱,都会怒不可遏,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张重山听完沈莲莲的话,非但没有任何反应,看向沈莲莲的目光还更加冰冷了几分。 这下,就连沈莲莲也反应过来了。 她说了这么多,张重山这个当舅舅的,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舅舅?!”沈莲莲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张重山端详着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做到如此恶毒的? “你真的是我妹妹的女儿?” “舅舅,您在说什么?”沈莲莲脸色一白,声音情不自禁地打颤,“我当然是……” “当然是什么?”沈清嗤笑出声,“你倒是说说,我这个人证在这里,刚巧可以给你作证。” 沈莲莲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凉。 要是沈清不在,她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冒充张秀娥的女儿。 偏偏今天沈清找上门来,早知道昨日她宁可被程子方多纠缠一段时日,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沈清头上! 就在这时,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下人。 “老爷,不好了!程大人亲自找上门来,点名要见表小姐,说要替程公子讨回公道!” 第302章 我不是张重山的外甥女 宁州太守找上门来,替自家儿子讨公道? 沈莲莲做的事情,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当然知道程太守为什么上的门。 沈莲莲一心担忧自己露馅,居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她吃了一惊,连哭都忘了装,瞠目结舌地看着沈清,“你不是应该……” 程子方闭门不出,她原以为程子方已经得手了,为她解决了沈清这个心腹大患! 可程子方若是得手,沈清又怎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张府? 沈清没有搭理沈莲莲,事态已经很明了,沈莲莲和张重山没有一点关系。 比起程太守为什么会来,她更加关心张重山的真实身份。 同样都是姓张,张重山到底是不是她猜想中的那个人? “她应该怎么样?你又希望她怎么样?”张重山不再伪装,眼神如刀一样看向沈莲莲。 沈莲莲就是再笨,也知道张重山定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程太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一州太守铁了心为自己儿子出头,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怎么可能反抗得了程太守? 沈莲莲顿时面如死灰,顾不得其它,一把抓住张重山的袖子。 “那程子方没安好心,舅舅救我!” “你不是很想当我外甥女吗?”张重山毫不留情地抽出袖子,“今日我便成全你。” 说罢,他看向一旁的李管家,吩咐道:“去请程太守进来。” 李管家应声离开饭厅,张重山又叫来两个婆子把沈莲莲带上,在李管家之后离开。 常鸿看了半天好戏,连自己还在生气的事情都忘了。事情全程太刺激,他眼睛都不敢眨,直到饭厅里只剩下自己和沈清才拍着大腿。 “我勒个乖乖!清清,你说咱们怎么就来的这么巧?这姓张的不是沈莲莲的靠山,怎么忽然又不是沈莲莲的靠山了?” 沈清无声地叹了口气,很想告诉常鸿,接下来的戏可能还更加狗血。 可看了看常鸿那小脑壳,她怕常鸿的小脑瓜子更转不过来,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走,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常鸿虚咳一声,“这……不大好吧,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在这里看了一会儿,已经是不大礼貌了,人家又没主动邀请……” 沈清打断他的话,“走不走?不走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把这顿饭吃完。” 走走走!为啥不走? 有热闹不看王八蛋! 常鸿赶紧扒了几口饭,小跑几步追上沈清的步子,赶在程太守到来之前进了张府大厅。 照理说,客人未经邀请主动来看主人家的热闹,脾气再好的人也会生气。可两人走进大厅,张重山和李管家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却一句话都没说。 常鸿被他们看得满头雾水,却也知道想看热闹就不能开口的道理,跟在沈清背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至于沈莲莲听说程太守上门,假哭也变成了真哭,哪还有空管沈清和常鸿? “你们放开我,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要回家,我要回青州见我娘!” “表小姐,等见过程太守了,你就能离开了。” 张重山坐在一旁稳如泰山,李管家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却让沈莲莲觉得不寒而栗。 程太守跟着李管家进门,就看见了一脸泪痕的沈莲莲。 昨日深夜,儿子带着满脸伤回府,刚好被他抓了个正着,一开始程子方还谎称自己的伤是喝醉之后摔的。 可程太守这么多年的官又岂是白当的?且不说程子方是怎么把自己摔得满头包,就说他喝醉这事,怎么可能身上没有一点酒味? 果不其然,程太守逼问之下,程子方只好坦白交代。 他只是简单地说了说,程太守就火冒三丈。程子方是纨绔子弟没错,他也知道自己儿子烂泥扶不上墙。可程子方再混账,那也是他的儿子。 他堂堂宁州太守的儿子,岂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来戏弄的? 既然程子方这么喜欢沈莲莲,那他不介意仗势欺人一回,替儿子把那狐狸精娶回程府! 程太守怒火中烧,张重山不过是个小商人,他完全没必要给张重山好脸色。 “张重山,你真是养了个好外甥女!你自己的外甥女做了什么事,想来你自己心里清楚,今日我来是想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张重山笑了笑,“程大人息怒,我已知晓此事。这丫头但凭大人处置,我绝无一句怨言。” 程太守本来以为张重山会替沈莲莲求情,谁知张重山居然一句话都没多说,显然对自己十分恭敬。 既然张重山这么识趣,程太守也没打算为难他。 “好,既然你外甥女同我儿有缘份,我便带了她回家,免得我儿成日惦记,耽误了正事。” 沈莲莲听到这话,顿时面无血色。 她已经嫁为人妇,夫君前途无量,她只需要忍过这段时间,就能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官夫人,怎么能不明不白地跟着程子方? 眼看程太守带来的人一步步向她走来,沈莲莲猛地从地上跳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清。 “我不是张重山的外甥女!我已经嫁为人妇,夫君是青州许氏!程子方看中的是她,她才是张重山的外甥女,你们要抓抓她!” 沈莲莲神情激动,声音又尖又细,看样子不像说假。 程太守不由看向沈清,可看来看去不过是个面容秀丽的小公子,怎么可能是张重山的外甥女? 沈清一阵无语,看来她为免多事,女扮男装在外确实是个正确决定。 否则,今天沈莲莲一通攀扯,又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 “沈姑娘莫不是吓糊涂了?”沈清皱起眉头,声音俨然是个少年,“我与兄长不过和张先生有故,今日正好来府上作客,与你素不相识。再说了,我是一个男子,怎么做得了庄先生的外甥女?” “不!我没有说谎,程子方看上的是她。她不过是会些变声的技巧,其实就是个女子!” 沈莲莲张牙舞爪,急切地想扑上来拉扯沈清。 程太守听了沈清的声音,更是怒火中烧。 这个女子又蠢又毒,为了自己脱身,居然连个陌生男子都要陷害,难怪就连她亲舅舅也不愿意为她遮掩! 他干脆把程子方的随从喊过来,指着沈莲莲和沈清问:“哪个是张重山的外甥女?” 随从一直跟在程子方身边,这些天随着程子方出入,见的都是沈莲莲,毫不犹豫地指向沈莲莲。 程太守懒得再听沈莲莲分辨,直接让人拖了沈莲莲离开。 沈莲莲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两个壮汉像拖着个破布娃娃似的把她拖走…… 第303章 出发回青州 张重山面不改色,听着沈莲莲的喊声完全不为所动。 程太守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张重山向程太守点了点头。 “我这个外甥女被家里宠坏了,她父亲也不过是个农户,能到程公子身边伺候是她的福分。以后若有不得体之处,程大人只管教训便是。” 张重山认错态度这么好,程太守哪里还会再说什么。 程公子后院妾室众多,区区一个沈莲莲掀不起什么风浪,她那点不入流的小手段,到了程夫人面前都会无所遁形。 程太守是来给儿子讨公道的,如今公道也讨到了,他便不打算再在这里多留。和张重山寒暄了一会儿,直接带着人离开。 毕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了这么久的人,张重山没两句话就给弄走了。 望着沈莲莲的背影,沈清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朱婉宁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么落入别人手中,会不会后悔当初昧着良心收下这一笔笔银钱? 沈清思绪纷乱,张重山又何尝不是心乱如麻。 他没记错的话,沈文彬的大嫂就是姓朱,沈莲莲应该是沈文博和朱婉宁的女儿。 朱婉宁和妹妹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他至今尚未得知,却已经在只言片语中拼出了个大概。 “我没听错的话,这位常公子唤你清清?”张重山望向沈清,血脉之间的联系,让他不由自主对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姑娘,心中生出怜爱之情,“你那堂姐名唤沈莲莲,你应该叫沈清清?” 寻常人到他这个年纪,别说儿子,就是孙儿都已经有了。 他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留下自己的血脉,看见妹妹的女儿,就跟看见自己的女儿一样。 常鸿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见张重山一脸慈爱地看着沈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常鸿一下子把沈清护在身后。他来得晚,认识沈清的时候,沈清就已经改了名字,压根不知道沈清从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什么沈莲莲,沈清清?她姓沈,就单名一个清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妹妹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生育儿子。 两人的兄弟关系,恐怕也是假的。 要是换做平时,常鸿这么对他说话,早就被他赶走。 但现在常鸿这么维护沈清的份上,张重山没有和他计较。 “清清,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这里人多耳杂,不如我们到书房去。” 常鸿看了一眼沈清,沈清没有犹豫地点头,他也立即说道:“我也要去!” 张重山可以容忍常鸿对他没礼貌,可常鸿要跟着去书房,张重山就不大乐意了。 沈清看出张重山的想法,朝他解释,“哥哥不是外人,他是我娘的干儿子。” 妹妹的干儿子? 张重山打量了一眼常鸿,算不得太聪明,但贵在待人真挚,性格爽朗,这一点倒是和他妹妹挺像,也难怪会与妹妹投缘。 既然常鸿是张秀娥认下的干儿子,那就是他张重山的外甥,既然如此,确实算不得外人。 两人跟着张重山到了书房,书房附近的下人都支走了。 常鸿以为两人要谈什么重要的事,结果沈清和张重山在书房里找了把椅子坐下,就开始就着茶水点心唠起家常。 没错,字面上的意思。 两人就是坐在那里,正正经经地把这些年发生的事,一桩桩拿出来说了一遍。 说的主要还是老沈家的事,常鸿知道老沈家混蛋,却不知道老沈家居然这么混蛋。 听了没多久,他就气愤得不行,把一些沈清不知道的事情,都给张重山一并补上了。 只是张重山越听,脸色越是难看。 到了最后,常鸿不敢再往下讲,生怕他讲错一句话,张重山就翻脸不认人。 等到两人从书房出来,外头的天都已经暗了。 那点茶水点心早已经消化完了,常鸿肚子一通咕噜噜地叫,本以为张重山再怎么着,也得留他们吃一顿便饭。 毕竟中午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和沈清压根就没吃几口。 谁知,张重山丝毫没有留他们的意思,只是对着沈清歉意一笑。 “清清,我夜里还有事,就不留你们用晚饭了。” 沈清也跟个没事人似的,朝着张重山点了点头,就这么带着常鸿离开了张府。 常鸿倒不是贪张重山一顿饭,只是觉得这样是不是有些怠慢客人? 沈清何尝看不出他的想法,两人在客栈随便对付了一顿,沈清便拉着常鸿往江老太家的方向走。 “想吃晚饭,以后有的是时间吃。今晚咱们可多事情忙,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回青州了。” 明天一早就得出发回青州? 常鸿还以为沈清会在宁州停留几日,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制造防绒布的法子找到了,沈莲莲也被程太守抓去了。 他们在宁州确实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倒不如早些回去,出门在外总是不如家里舒服。 想到这里,常鸿便没有多问,直接跟着沈清到了江老太家中通知了江老太。 江老太当初答应把防绒布的图纸交给沈清,提出的条件就是必须由她亲自监工。 到了这把年纪,江老太对于钱财已经没有渴望了,唯一的心愿就是让儿子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面世。 沈清不可能在宁州造防绒布,因此江老太免不了跟着沈清跑一趟青州。 沈清到时,江老太已经收拾好了,听说明儿就要走,神情上也没太多波动,只是冷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天不亮,沈清就让人把马车赶到巷口,和常鸿亲自进来接人。 马车的动静挺大,巷子里不少人家都探出头来看。 江老太身上穿着平常的衣服,但头发却梳得很讲究,整整齐齐的,一根杂乱的头发都没有。 她东西不多,收了个小包袱背在身上,背挺得直直的,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隔壁的妇人得知江老太要走,面上露出吃惊之色。 “婶子怎么走的这么突然?您这是要跟着他们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 巷子里的邻居也关心地张望过来。 江老太在这条巷子里住了几十年,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无亲无故。都这么把年纪了,忽然冒出两个亲戚接她,自然是把她接走养老送终的。 江老太的亲戚看起来非富即贵,想来也看不上江老太这间破屋。 若是江老太以后都不回来了,那么这间破屋岂不是任由他们处置了? 第304章 带舅舅回家 “老太婆我身子骨好的很,还没死呢!”江老太一句话打破邻居们的美梦。 是了,江老太熬死了儿子儿媳,到现在这个年纪身子骨还硬朗得很。 她脾气这么古怪,就算亲儿子在世,也未必受得了她。 这两个亲戚接她过去,没过两天就要受不了把她送回来。 江老太一毛不拔的性格,别提活着,就算死了也不可能让他们占了便宜。 邻居们想明白了这点,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只有隔壁那个妇人真心替江老太开心。 沈清带了江老太上马车,并没有着急出城,而是让车夫调头去了梨花巷。 梨花巷里,张重山面前站着李管家,还有平里日不大出现在张府的几人。 就在昨夜,张重山连夜安排好一切,把手头的事情都交给李管家负责,自己则收拾行装,打算跟着沈清回一趟青州。 听说张重山要亲自回青州,几人都惊讶不已。 “二……老爷这么多年没回去,不正是害怕连累了她们,怎么今日忽然要回?” 饶是已经过了一夜,可只要张重山想起昨天得知的真相,仍然觉得一股怒火在胸口翻腾。 朱婉宁这个毒妇应该庆幸,她远在千里之外的青州。否则,昨日他怒火中烧,直接提刀上门,一刀抹了她的脖子都有可能。 这些年来,他自己尚且刀口舔血,妹妹一家和和睦睦也就罢了。 可如今他已然知晓,自己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妹妹不但没有过上好日子,还被夫家如此磋磨,张重山怎么可能忍得了? 张重山把家中的事情简单告诉几人,这些人都是做惯了亡命的生意的,身上一股骇人的匪气。 他们可不像张重山,干了这个行当还不忘看书提升气质,一瞪眼睛那可是杀气毕露。 “竟有这样的事?我看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老爷的银子也敢昧下!不如咱们都把手上的生意放一放,跟着老爷直接杀到青州去!” “对!老爷的妹妹就是兄弟们的妹妹。咱们杀到青州去,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妹妹!” 一群大老爷们叽叽呱呱,都快要把房顶掀翻。 “安静,安静!”李管家赶紧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板,皱着眉头看着这些人,“干什么?老爷那是回自己老家,带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去,生怕别人不知道老爷在外头干的什么营生?知道平时为什么不让你们进宁州城?你们要是再不收收自己身上的匪气,做事还这么莽莽撞撞,以后都只能在海上漂着!” 李管家在这群人里面素有威望,这些人除了张重山,最听的就是李管家的话。 被李管家一通训斥,他们都心虚地耷拉下脑袋。 张重山当上二当家后,就在这梨花巷里置办了张府,他们一年都来不了几回,就是因为身上气质太突出,有经验的官差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管家说的是实话,这趟张重山回青州,是为了替妹妹讨回公道,并不是喊打喊杀去的。 他们就算心里再着急,也不可能跟在张重山身后去。 李管家终于把几人说服,一群人离开书房,书房里这才安静下来。 他跟在张重山身后这么多年,张重山不用开口说话,他都知道张重山这回去青州不可能毫无准备。 “老爷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 果然,张重山点了点头,说道:“别的事情你不必管,派人快马加鞭赶到青州,告诉朱婉宁和张重山的外甥女,已经带着一笔银子回去了。” 张重山的外甥女? 现在宁州城里的人只知道沈莲莲是张重山的外甥女,哪里知道沈莲莲是个冒牌货,沈清才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 不过,转念一想,沈莲莲是沈清的堂姐。 她和张家人虽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但毕竟有沈清有亲缘关系,要是换做以前,唤张重山一声舅舅倒也不为过。 张重山要派人通知朱婉宁,既然没提沈清的名字,显然指的是沈莲莲。 朱婉宁在娘家装病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得知自己女儿另嫁他人当了小妾,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老爷的意思我明白了,请老爷放心,这个消息你一定会先您一步到达金泽镇。”李管家微微一笑。 李管家办事,张重山向来放心。 这时,外头的下人前来通报,说是沈清和常鸿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就等着张重山一起出发了。 张重山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完了,没再多说什么,在一群兄弟恋恋不舍的目光下,跨出张府的大门…… 张府大门前,江老太打起马车帘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从大门里走出来的张重山。 张重山目光敏锐,一眼就看见马车里坐着的江老太。 两人在宁州城里,或多或少算号人物,都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眼对方,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倒是常鸿看见张重山一脸惊讶,他以为沈清是来道别的,可看这架势——张重山怕不是要跟他们一道去青州? “张先生昨晚便说了,他有一桩生意要去青州,干脆与我们结伴而行。”沈清解释道。 张重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常鸿怀疑自己失了忆。 沈清也没和常鸿多解释,张重山的确没说这话,她基本已经确定张重山的身份。 张重山没打算表明,沈清也就不动声色,毕竟这宁州城里还有一个沈莲莲,正顶替她去了程府。 “丫头,你这位朋友是号人物。”江老太放下车帘,靠在车上闭目养神,“咱们这宁州城里最大的珠宝行,就是这位张老板的家业。” 能背江老太夸奖的人物,当然不是什么简单人。 当年江家还在,张重山还是珠宝行里一个小伙计,江老太一眼就记住这人了。 果然,后来没过几年,张重山的家业越做越大,很快就成为宁州城里有名的商人。 只是这么多年没见,张重山身上多了几分肃杀的气质,这样的气质是一个商人能有的? 不过这此话,张老太自然不会和沈清说。 与人相处最忌交浅言深,这一路去青州好些日子,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观察张重山。 几辆马车缓缓行驶动,没过几日,一封从宁州寄来的信辗转多地,送到朱婉宁手中…… 第305章 她爹娘想她大哥了! 沈莲莲的来信,让整个朱家都兴奋不已。 特别是朱婉宁,她装病回娘家,已经在娘家住了快一个月了。 从前她开着百香阁,百香阁大把大把的银子往朱家拿的时候,朱家所有人都对她笑脸相迎。 每回回娘家,只要家里人没有外出,都得众星拱月似的捧着她。 可这一回,她才回家没过几天,朱兴安他老婆,也就是朱婉宁的大嫂,便恨不得立刻赶了她走。 朱婉宁只觉得无比心寒,从前她给了大哥大嫂一家多少好处? 现在,百香阁还只是暂时的关门,就这么对自己。 要是百香阁真的关了门,那她是不是连娘家都不能回了? 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姑嫂两人不和。 朱婉宁不是不想收拾包袱回书院,可沈莲莲还没回来,她就只能躲在村里装病。 她盼了又盼,终于把沈莲莲的信从宁州盼来了。 得知沈莲莲来信,不但朱婉宁面露喜色,整个猪家人都高兴不已。 朱兴安得知消息,特地从镇上赶回来,“婉宁,莲莲真的来信了?信里怎么说的?” 朱婉宁已经看过了信,心里一颗大石终于放下。 沈莲莲去了这么久,想来这次去宁州,也花费了很大的功夫说服张贵。好在张贵顾念兄妹情分,最后关头还是松了口,答应再给她一笔银子。 也许是因为沈莲莲亲自去的缘故,这笔银子的数目可比上回要多得多。 想起信上那笔令人心动的银钱,朱婉宁脸上就多了不少笑容。 “大哥放心,这次无论如何,南北杂货都越不过咱们去了!” 朱兴安听到朱婉宁这么说,心跳都快了几分,急忙问道:“那姓张的给了多少?” 朱婉宁抿唇一笑,朝朱兴安比了个三的手势。 朱兴安呼吸都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一双眼睛简直在发亮。 三千两银子!张贵这回居然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 这可是整整三千两百银,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镇上的富户一辈子又能挣到多少三千两? 朱兴安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嫉妒,当年沈文彬和张秀娥成亲的时候,他匆匆见过张贵一面。张贵那时候过得多差啊,妹妹成亲的日子,都找不出一件没打补丁的衣服穿。整个人瘦的皮包骨,穷的不能再穷了。 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连三千两银子都拿得出来了! 反观自己,当初不知比张贵强了多少,现在还在帮着妹妹共同经营百香阁,经营百香阁的钱还是从张贵的指缝里露出来的。 想到这里,朱兴安心里愤愤不平。 这么好的运气,怎么没落到他头上? 别说朱兴安,就是比朱兴安沉稳的朱婉宁,刚看见信里写的内容时,一颗心也跳得厉害。 这个张贵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只恨自己不是张贵的亲妹妹,张贵要是她的亲哥哥,她要个钱而已,又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这么多年,早就不知道身家几何了! 沈莲莲在信上说,也就八九天后会到,按着信上的日子往后推,顶多也就再过一两天,沈莲莲就能带着银子回到金泽。 兄妹二人高兴不已,虽然不能透露张贵的事,但只要沈莲莲回来,百香阁开张就是实打实的事。 趁着吃饭的功夫,朱兴安就把百香阁重新开张的事给宣布了。 “啥?婉宁,百香阁不是亏得一文钱都没了,咋又能重新开张了,是文彬给的银子?” 朱婉宁是他们亲生女儿没错,可百香阁毕竟是整个朱家的生活来源。百香阁关张大吉,朱婉宁却装病在家,等着他们夫妻两个伺候,两人心中当然颇有微词。没想到,朱婉宁这不声不响的,就把钱给凑够了,他们自然又惊又喜。 沈文彬那点月钱,现在的朱婉宁怎么还看得上? “不是文彬,是生意上的一个朋友。” 本以为朱婉宁已经靠不住了,没想到她生意上的一个朋友,居然还拉了她一把。 朱大嫂也一反常态,笑眯眯地过来和朱婉宁搭话,“婉宁,嫂子这些天脾气不大好,你大人大量,多包涵包涵!” 朱婉宁当然不可能跟娘家人计较,朱大嫂再和她吵,那也是她侄儿侄女的亲娘。她看朱大嫂不顺眼,顶多以后百香阁有钱了,说服她大哥纳个妾室,不可能和朱大嫂在家里斗。 她在娘家再也待不下去,吃过晚饭连夜都不过就回书院去了。 朱婉宁忽然回书院,倒是把沈文彬吓了一跳。 这一个多月来,沈文彬一个人待在书院,反倒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吃穿用度虽然都要自己打理,可至少朱婉宁不会穿着薄薄的寝衣,非要给他送甜汤喝了。 他回到书院看到朱婉宁,整张脸都塌了下来。 朱婉宁现在心情不错,倒是没空管沈文彬的态度,左右沈文彬现在已经和张秀娥和离了。 书院人都知道他现在独身和自己住在一间院子,谁还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沈文彬? 等到时间久了,沈文彬虽然能发现她的好,不再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张秀娥了。 …… 朱婉宁激动得一夜没睡,张秀娥也睁了一眼的眼睛。 沈清去宁州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平静,她每日除了忙活着铺子里的事,就是回到园子里休息。 好在闺女虽然不在家,春柳这姑娘却一直陪她说话,倒也不至于觉得孤单。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天刚睡着没多久,张秀娥就梦见了自己去世多年的爹娘。 梦里她也是躺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她爹娘就来了,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笑。 毕竟是自己爹娘,张秀娥倒也不怕,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都多久没梦见她爹娘了?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些天忙得连水都没空喝,闺女都没精力想,哪能想到她爹娘呢? 梦醒后,张秀娥就睡不着了,点了蜡烛坐在床头对着烛火绣花。 哪是她想爹娘了?分明是她爹娘想她大哥了! 第306章 南北杂货的好日子不多了? 张秀娥几乎一夜没合眼,第二天天蒙蒙亮时才睡了一会儿。 院子里的丫鬟早起见她屋里的灯还亮着,劝她在家里休息一上午,张秀娥压根不同意。 从前在老沈家起早贪黑,哪有昨天夜里睡不着,第二天就睡到中午的道理? 无论多苦多累,还不都是得照常干活。 在老沈家,她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没日没夜哼哧哼哧地干活。 没道理现在给自己闺女看铺子就偷懒不干活,才一晚上没睡好而已,张秀娥觉得自己顶得住! 张秀娥到了铺子,也不知今天怎么了,铺子里的伙计们都有些心不在焉。 阿梅和兰香也皱着眉头,张秀娥连忙把两人叫过来,正打算开口询问,只听大街上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 她走到街上一看,才发现街上的百香阁重新开了张,还在门口放了联九百九十九响的爆竹! 街上的商户和行人听见动静,也纷纷站在原地看热闹。 “百香阁这是重新开张了?朱家兄妹上回不是赔了个精光,这才多久而已,就又卷土重来了?” “那朱婉宁虽然名声不好,却是个有真本事的。要不然沈文博死了这么多年,她单凭着一个闺女,怎么能把沈文彬的正室压得死死的?” 有人不同意那人的话。 “话不能这么说,朱婉宁手段太下作,沈先生那可是她叔叔,她这么做那是得遗臭万年的!” “什么遗臭万年?我听人说,沈先生得山长看重,以后那是要高升的。他现在又没妻室,朱婉宁跟他离了咱们金泽这种小地方,等以后去了京城,还有谁能跑去京城多嘴不成?” “我要是沈先生,也娶朱婉宁。带得出去又有手段,比家里的黄脸婆岂不是强得多?” 阿梅兰香听了这话很是生气,这群人未免也太嚣张,她们可都在旁边站着呢,又不是耳聋,都敢这她们的面说嫌话。 两人上前去,把说闲话的几人狠狠损了一顿。几人脸上挂不住,顿时灰溜溜地跑了。 什么人这是?阿梅兰香紧张得看着张秀娥,没在张秀娥脸上看出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也就是张秀娥想得通,但凡换作一个钻牛角尖的,恐怕都要咽不下这口气,成日怨天尤人。 “婶子,您没事吧?”阿梅拉着张秀娥的手问。 张秀娥正望着百香阁的方向愣神,被阿梅摇了摇胳膊,回过神来一脸迷茫地望着她们。 阿梅兰香长舒口气,敢情张秀娥刚才完全没在听!她们还怕她听了心情不好,就差拿扫帚赶人了。 “我能有啥事?”张秀娥摆了摆手。 她从前是很在意沈文彬,可那是因为那时沈文彬是她的天。 现在她知道了,女子除了在家里相夫教子,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和沈文彬做了十几年夫妻,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两人做夫妻的回忆很少很少。 和离之后,学习做账,努力和客人打交道的记忆却很多很多。 她早就不把沈文彬放在心上了,比起朱婉宁和沈文彬的风言风语。她现在更担心闺女去了宁州还没回来,朱婉宁会不会又对南北杂货下什么黑手! 张秀娥想到这里,转身进了铺子,叫来一个面生的小伙计。 “你换上自己的衣裳,装作经过百香阁,看看百香阁里卖着什么东西……” 然而,小伙计还没来得及出去,朱家兄妹就笑吟吟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场鞭炮是朱婉宁特地放来给自己壮声势的,别的地方都没扔,就扔在南北杂货大门前。还口口声声说前段日子太倒霉,放了鞭炮驱驱霉运。两人这么说,言外之意不就是把南北杂货的人当霉运吗?连刚才特地站在南北杂货门口说闲话的人,也都是朱婉宁给了点铜板,专门让人站在那里说给张秀娥听的。 兄妹二人从门外走进来,南北杂货上下都一脸警惕。 朱婉宁还是第一次走进南北杂货的大门,这间新铺子的店面比百香阁还要大上一半。 铺子里货架摆得整整齐齐,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即便是大白天的,角落里也点了不少烛火照明。 听这附近的商铺说,一整天下来,光是照明用的蜡烛就得用掉一大箱。 要是换作从前,两家店铺如此强烈的对比,朱婉宁早就心态失衡,恨不得一把火把南北杂货烧个精光。 可现在,只要想到女儿马上要带回来的三千两银子,再看着南北杂货,朱婉宁心中就只有不屑。 沈清再努力挣钱,想超过她的百香阁又如何? 她只需要动动指头,就能从张贵手上拿到成百上千的银票。 张秀娥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要是知道正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文钱一文钱的把自己捧到今天这个位置,脸上的表情不知该有多精彩。 朱婉宁看着张秀娥,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她不会让张秀娥蒙在鼓里一辈子,等到她把张贵的全副身家握在手中,她就让张秀娥知道真相。 到时许子明考中功名,许家重回京城,区区一个张贵就算再不甘心,又能拿她们母女如何? “你们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张秀娥警惕地看着两人,“我们南北杂货不欢迎你们,你们要是再不出去,可别怪我们赶人了!” 也不怪张秀娥把朱家兄妹当贼防,上回两人还没进来呢,就把南北杂货从里到外抄了个遍。 现在这般明目张胆地进来,谁知道又有什么坏心思? 朱兴安呵呵一笑,朝张秀娥说道:“放心,咱们毕竟亲戚一场,我和婉宁不会做什么的。只是过来提醒提醒你们,你们南北杂货的好日子不多了。” 张秀娥觉得这话怪刺耳,但她却并不认同朱兴安的话。 这些日子她看得分明,朱家兄妹比她聪明,可她闺女比朱家兄妹不知道要聪明多少倍! 朱兴安哪里管得了这些? 他和朱婉宁就是过来奚落张秀娥一顿的,又不是要在这里和她唠家常的,说不定他外甥女今天就回来了,他哪有空在南北杂货瞎耽搁? 兄妹俩一脸得意地出了南北杂货,连百香阁都没回,就去了镇子外头接人。 第307章 接风 长长的车队从宁州出发,一连往西边行驶了数日。 终于,在第七天清早看见青州界碑。 进入青州界内,又花了不到半日时间总算到达青州城。 江老太记得张重山的过往,张重山也探察出江老太的来历。两人的目的不一样,却并不妨碍对方,也就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必要的话,并不产生交集。 张重山这趟来青州打着做生意的旗号,他手里的珠宝行在青州城与人有生意往来,便把车队停在城里稍作休整。 沈清趁着这个机会和尹红见了一面,了解到这段时间,张秀娥每隔半个月,都会来一趟州府,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用的时间都不多,吃过午饭没多久,就把事情都办完了。 一群人都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金泽镇去。但江老太毕竟年纪大了,这些天跟着他们赶路,沈清就算再想回去,也不能拿老人家的身子开玩笑,只好把念头压到心底。 常鸿心里着急,兄妹两人相处久了,连皱眉头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江老太一把按住常鸿要掏钱袋子住客栈的手,不耐烦道:“天色还早,不是说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到了吗?现在不赶路,花什么冤枉钱住店?” 常鸿眼前一亮,带着一丝迟疑,“您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不累?” 江老太快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她一大把年纪了,帮人洗衣做饭讨生活都没觉得累,才坐了几天的车就连垮了?她可没那么娇贵! 再说了,眼前这一个个的,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去,她一个老婆子可不做那招人嫌的事! 江老太不想住店,常鸿的嘴角都快飞到天上去,沈清再三确认沈老太真的没事,又在街上给江老太买了几个合适的软垫才让车队出了青州城。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张重山坐在车里通过车窗望向窗外。 今夜的月色朦胧,可以看见外头影影绰绰的青山,近的颜色浅一些,远的颜色深一些,映在穹顶一样的夜幕上。 在他看来,爹娘病逝似乎还是昨日的事,妹妹也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含羞带怯的小姑娘。可眨眼之间,妹妹的女儿都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这才察觉,自己这一辈子已经过了半生。 都说近乡情更怯,没回到青州之前,他恨不得和亲人早日团聚。 可现在,他重新踏上青州的土地,却忽然有些担忧起来。 妹妹会不会怪自己害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会不会恨他这么多年杳无音信? 张重山思绪纷乱,也不知过了多久,车板上微微一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老爷,朱家兄妹收到您的信件,已经动身回到金泽镇。” 妹妹这些年要是过得如意,看在朱婉宁是妹妹妯娌的份上,他还能帮衬一二。 可朱家兄妹贪婪成性,竟敢冒充张秀娥吞了他十几年的银钱。 想到这里,张重山难得柔和下来的眼神,又瞬间冷硬起来,“你去通知朱婉宁,说外甥女和银子明日就会到。” “是。”车外男子正要离开,又被车里的张重山叫住,“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张重山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明日除了朱家兄妹,再把我那好妹婿,还有沈家一家人也弄到驿站来迎我。我张重山养活他们这些年,好不容易回趟青州,便是故意在我面前感恩戴德,我也受得!” 男子领命,不到片刻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已经深了,耳边只有马车行驶的声音。除了张重山,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有什么不速之客悄悄地出现,又毫无声息地离开。 …… 深夜的书院,看门的李大爷敲开沈家院子,递给朱婉宁一封信。 朱婉宁都已经睡下了,却被李大爷的敲门声吵醒,见到李大爷手中的信有些吃惊。 “这是什么人给你的?” 李大爷哪里知道,送信的人自称过路的商人,是帮人带信过来的,说是有急事,让他今晚务必交给朱婉宁。 朱婉宁接了信回到房里打开一看,才发现沈莲莲又来了一封信,说是明天白天一定会到。 这孩子……怎么从前没见她这么心细?朱婉宁心里又高兴又欣慰,寻思马上就能给南北杂货一个好看,看了信之后竟是一夜没睡,连明儿一早到南北杂货门前放鞭炮的损招都想好了。 朱婉宁不知道,李大爷给她送过信之后,又转身去了书院的藏书阁。 朱婉宁突然从娘家回来,打了沈文彬一个措手不及。一个月没见,朱婉宁看他的眼神愈发情意绵绵,沈文彬连澡都没敢在家里洗,躲在藏书楼里挨时间,打算今晚就在书楼里对付一晚上。 他正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李大爷就提着灯笼上来了。 那商人拿的是两封信,一封是给朱婉宁的,另一封是给沈文彬的。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沈文彬连自己家都回不得,李大爷心里头觉得是他自己活该。可活该归活该,叔嫂两个现在这种情况,李大爷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直接把沈文彬的信给朱婉宁。 他自己多费了些脚程,把信送到沈文彬手里。 沈文彬诚心谢过李大爷,打开信一看,居然是闺女写给他的。 信上的字迹有些陌生,沈清要他明天到镇外驿站接她回金泽。沈清出远门的事,沈文彬还是从山长口中得知的。 沈文彬捧着信看了又看,心里酸涩极了,他不是没想过修补他们父女的关系,可想明白的时候为时已晚。 现在沈清写信主动提出,就算是明天天上下刀子,他也得去驿站接人! 与此同时,云来村老沈家的大门也被人敲响,刘金桂披上衣裳,打着呵欠出来开门,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门外,说话听着也不像本地人。 刘金桂警惕地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什么人?大半夜地敲我家门干啥?” 那人也不和刘金桂废话,丢下一句话就走,“要想知道沈文荣的消息,明天到镇外驿站去。” 失踪了整年的沈文荣忽然有了消息,沈老太都从屋里出来了,祖孙三代哭哭啼啼。 刘金桂眼眶都哭红了,“娘,咱们明儿……” 话还没说完,沈老太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去!他就是个骗人的,他也得给我编出文荣的下落来!” 第308章 大哥,张贵回来了! 这一切都是张重山安排的。 张秀娥哪里知道她大哥回来了,更不知道她大哥还安排了这一切。 朱婉宁和朱兴安这两人来得突然,走得也急匆匆的,好像只是为了到南北杂货炫耀一通。 没过一会儿,张秀娥派去百香阁打听的小伙子就回来了。 ——两人又是放鞭炮,又是进来放了一通狠话。百香阁里只有空荡荡的货架,连一件能卖的东西都没有,就连刚才放的爆竹,也是朱婉宁临时去后边街上买的。 阿梅和兰香也想不通,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朱婉宁莫不是病了一场,脑子病坏了吧?” “有可能。”阿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听说她前些日子病得厉害,就连沈莲莲都跟着去伺候了一个月。说不定上回送了咱们东家一千两,气得急火攻心,一不小心就魔怔了。”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咱们东家和婶子多好的人,她连自家人都下得去手,迟早会有报应!” 两人小声讨论着,别说她们,就是南北杂货新来的伙计,并不知道从前的事,也觉得朱家兄妹太不要脸。 最后,还是张秀娥叫人把门口的爆竹皮给扫了,她也十分好奇,两人的底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也不强迫自己瞎琢磨。闺女去了宁州这么久,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等闺女从宁州回来,再多想不通的事情也有法子弄清楚。 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守好前后这两间铺子,绝不能自乱阵脚,让有心人趁虚而入才是。 …… 沈莲莲带着一笔巨款回到金泽镇,朱婉宁恨不得立马就见到女儿,拿到那笔整整三千两的银子。 兄妹两人没坐马车,哼哧哼哧地走到镇外驿站,这才发现今天来接人的人似乎格外地多。 两人才刚到驿站没多久,远远地就看到沈文彬打着一把纸扇,皱着眉头从小道上过来了。 朱婉宁愣了一下,昨晚沈文彬匆匆出门,不是说今天一天都有课,怎么现在一个人跑到这驿站来了? 沈文彬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朱家兄妹。 昨晚那些话,都是他不想在家里和朱婉宁独处的借口,书院里的先生就算再忙,也不可能跟学生一样一上课就是一整天。 “嫂子,大舅,你们怎么来了?”沈文彬愣了一下,在朱婉宁开口之前问道。 沈莲莲去了宁州,朱婉宁当然不可能说是来接她的,顿时一阵心虚,连沈文彬为什么在这里也不追问了。 “我和大哥来接一个生意上的朋友。” 朱婉宁生意上的事,沈文彬向来不关心,他知道朱家兄妹和沈清的关系,也不想让这两兄妹知道,他今天是特意来接闺女的。 两方各怀心思,心里头都挂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无关紧要的话,站在驿站门前等了起来。 没过多久,烈日炎炎的官道之上又走来三人。 沈文彬一开始只觉得这三人看着有些眼熟,哪里想到等她们走近了,居然真是他认识的人。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大早就从云来村马不停蹄地赶到镇上,连一口气都不带喘,就又赶来了驿站。 一家子都在这驿站扎堆,朱家兄妹也就罢了,非要装还是能做做表面功夫。沈老太那是什么人?她和刘金桂这婆媳俩能是来接沈清的吗? 沈文彬心里一阵不妙,他老娘好不容易消停一阵,是不是又要开始作妖? “娘,你好好的村里不待,带着弟妹和倩倩跑驿站来干什么?”沈文彬警惕地看着沈老太。 沈文荣欠下的钱,不都是沈文彬用月薪一点点还清的?沈文荣离家出走这么久,沈老太没少因为小儿子的事被人骗,每回都要被沈文彬好一通教训。现在被沈文彬抓了个正着,哪还敢说自己是来打听沈文荣的消息的? 刘金桂生怕沈文彬赶她们回去,赶紧好好地笑了笑,说道:“二伯,娘也是想文荣想得紧了,就来这边看看。” 沈文彬还能说什么?一家人站在路边翘首以盼,马车过去了一辆又一辆,可没有一辆是他们要等的。 天气十分炎热,几人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就出了满头的大汗。 耳边蝉鸣声一阵接着一阵,身上又黏又痒。 他们就这么等啊等,一直从早上等到过了午饭的点,又等到下午最热的时候,路边就连一点树荫都没有了。 金泽镇外头的驿站,平时又都是官府人员送信暂住的地方。 沈文彬这种身上有功名的倒是可以进去休息喝茶,可他总不能把自己老娘丢在外头! “外头实在太热了,官爷们行行好,就让我们一家人进去歇歇吧!” “是啊,官爷。我们保证只休息,等接到了人就走,不会耽误官爷们办差事的!” 一群人苦苦哀求。 驿站的官差这种人见多了,要是个个都放进来,那他们驿站里岂不是乱了套? “走走走,不要耽误我们办事!不行就是不行,你们要是再缠着不放,休怪我们不客气。”官差一脸不耐烦地把他们往外推。 两边正推搡着,沈老太眼尖地瞧见,角落里坐着喝茶的熟悉的身影,那不是一直和沈清有来往的顾含章? 沈老太那股劲儿一下子上来了,指着顾含章就要开始胡搅蛮缠。 可还没等她闹起来,外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江越骑着一匹棕色骏马飞驰进来。 “主子!”江越提前去路上接应,等接到了人又骑着马快速赶回来,冲着顾含章兴奋地喊道。 顾含章听到江越的声音,哪还有心思管他们? 他大步流星走出驿站,远处马车声不断传来,蜿蜒的官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率先出现。 不止一辆马车,数辆马车排成一队朝驿站的方向驶来! 沈家人和朱家兄妹都忘了争吵,赶紧跟在顾含章身后,目光期盼地看着那些马车。 马车驶到驿站门前,如他们期盼的那样停了下来。 朱婉宁望着最华丽的那辆眼神灼灼,莲莲见了张贵,张贵除了给她三千两银子,一定还送了很多贵重的物品,都装在这些马车上。 沈老太也望着这些马车,文荣带走那一百多两,说不定在外地发了大财,便回来孝敬她! 车队之首那辆华丽的马车,丝绸织成的车帘动了动,一只白玉一样的手拂开车帘。 沈清从车里望出来的第一眼,就被路边站着的人惊住了。 好家伙,她回来时不是只通知了顾含章?怎么全金泽她最讨厌的几个人,都巴巴地等在这儿? 怎么是沈清? 朱婉宁和沈老太表情瞬间有些扭曲,沈清的马车她们见过,当然没有这辆华丽,想到这辆马车可能是沈清的,一群人顿时只觉得无法接受。 可下一刻,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沈清快速放下了车帘,马车缓缓向前,一阵风带起车窗上挂着的车帘。 一张冰冷的脸出现在纱帘之后,阴鸷的双眼一个不漏地扫过他们的面庞。 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车帘重新落下,那张一眼就忘不了的脸,也重新隐匿。 朱婉宁身上的血液全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一阵无法抑制的冰冷,从脚底一下子窜上脊背,脸上顿时血色全无,脑海中仿佛无数个声音齐齐尖叫。 朱婉宁无法控制地后退一步,朱兴安急忙扶住她,“婉宁!” 朱婉宁猛地抓紧朱兴安的手臂,蓄得长长的指甲陷进朱兴安的肉里。 “大哥,张贵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女人如雾小宝贝打赏的鲜花!么么扎! 第309章 沈老太中风 张贵回来了! 不但朱婉宁看见了,在场每一个人都看见了! 十几年没见,张贵的面貌变化了许多。可不知怎么,他们一眼就十分肯定,马车里的人一定是张贵! 除了张秀娥的亲哥哥,还有什么人会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们? 朱婉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猎物,只要对方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捏碎她的咽喉。 恐惧。无助。 复杂的感情一下子涌上朱婉宁心头,让她一时之间脑海里一片空白。 “刚……才马车上的是大舅哥?”沈文彬愣了一下,看向反应各异的家人。 不知为何,一阵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从前,他觉得亏欠自己大哥,理应照顾好大嫂,和大哥在世上留下的唯一血脉。 因此,他把大嫂和侄女带到书院,把妻子和亲生女儿留在家中。 夫妻本是一体,张秀娥作为他的妻子,有责任替他照顾好家中老母。等他偿还完大哥的恩情,再把张秀娥接到身边,夫妻二人共度余生。 婆媳之间本来就有矛盾,哪家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多年媳妇熬成婆,自然而然就有了福享。 本来,沈文彬觉得这一切很合理。就算后来得知,自己妻女在家中吃了不少苦,他愧疚归愧疚,却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 可现在,十几年没见的大舅哥,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沈文彬不知为何,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嗐呀,二伯,你又不是没见过张贵。除了他,还有谁能和清清坐一辆马车?” 刘金桂又急又怕。 天底下咋会有那么凶的人? 张贵当年在西屏镇,可是镇上有名的俊俏后生。他这些年说是在外头行商,其实是干杀人的买卖吧?刚才她站在底下被张贵看了一眼,差点吓晕过去,要告诉她张贵准备拿着刀下马车杀人,恐怕她都相信! 她一紧张就忍不住开始叨叨。 “你们说,张贵这么多年不回来。这次突然回来要干啥?怕不是找咱们寻仇的吧!” 朱婉宁正在愣神,冷不防被刘金桂拉了拉胳膊。 “大嫂,我是对不起二嫂,可我顶多跟在你和娘后头狐假虎威。倒是你和娘,那才要小心。你们那么对二嫂还有清清,张贵现在回来了,二嫂和清清要向他告状,他不得气得过来活剐了你们!” 朱婉宁像被开水烫到,急忙甩开刘金桂的手,“三弟妹,祸从口出,你可不要胡说八道!” 沈老太刚张了张嘴,就被刘金桂截过话头。 “娘,大嫂不敢认,你可逃不过!” 别的不说,就单说当初沈老太把张秀娥弄得头破血流,还一文钱都不给,就把母女俩赶出老沈家这事,整个云来村的人都能说上两句。 张贵有多宝贝张秀娥这个妹妹,整个老沈家的人谁不知道?他把张秀娥交给沈文彬,早就放了话,谁要敢欺负他妹妹,他第一个回来找那人算账。 沈老太觉得自己委屈得很,她敢这么对张秀娥,还不是以为张贵已经不在了。 她要早知道张贵好端端地活着,而且还过得不错的样子,她怎么敢把张秀娥往死里折磨? 沈老太下意识看向朱婉宁,朱婉宁撇过头去。又看了看沈文彬,沈文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他娘? “这……这可咋办啊!”沈老太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带了一丝哭腔。 沈文彬焦头烂额,实在想没精力安慰他娘。 沈老太望着头顶上明晃晃的日头,只觉得太阳的光线越来越刺眼,耳边一阵阵聒噪的蝉鸣声也打雷那么响。她站在大太阳底下,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被太阳烤干了水分的老葱,天上的那明晃晃的日头,似乎也变成了好几个。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咚地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娘!您这是咋了?您可不要吓我们啊!” “来人啊,快停车,快救救我娘!” 几人一阵手忙脚乱,掐人中的掐人中,到路边拦车的,到路边拦车。 只可惜,这一连十几辆马车都是沈清和张重山的,没有他们二人的命令,谁都不可能让老沈家的人上车。 沈文彬不敢再耽误下去,咬了咬牙,硬生生把沈老太从驿站背回镇上的医馆。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里,沈老太被送去后堂医治,一群人灰头土脸坐在医馆大堂歇气。沈文彬急得来回踱步,朱婉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有刘金桂一人不慌不忙。 婆媳这么多年,她还不了解她婆母? 沈老太惯会装模作样,谁知道这回晕倒,是真的不省人事,还是怕被张贵报复故意藏起来装病? 没想到,没过一会,医馆的大夫从后堂出来问道:“谁是沈大娘的家人?” 几人都站起身来,询问沈老太的情况。 大夫领着几人进后堂看沈老太,沈老太已经醒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僵硬得很,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沈文彬几个走进后堂,就看见沈老太眼歪口斜地躺在上面,整个人都蔫蔫的,哪还有平时那股蛮劲儿? “大夫,我娘这是怎么了?”沈文彬心里一揪,赶紧拉着大夫的袖子询问。 大夫看了沈文彬一眼,“天气炎热,又受了惊吓,你们家老太太这是中风了。” 中风?沈老太好端端的,怎么就中风了? 沈文彬直接傻眼了,沈老太躺在床上,手脚动弹不得,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沈清看见老沈家这群人的那一刻,就想到这一切应该是她舅舅的手笔。张重山花这么大力气,把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当然,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他们既然敢这么对他妹妹和外甥女,就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两人都没有想到,沈老太居然这么不经吓,张重山仅仅在她面前露了一面,沈老太就被吓得中了风。 但张重山回到金泽镇,并不只是来报复他们。 有些事情,远比这些人来得更加重要。 那就是,与十几年未见的家人团聚! 第310章 兄妹相见 阔别亲人十余年,眼看团圆的时刻就在眼前。 张重山脸上的喜悦遮掩不住,就连同行的常鸿都看出来了。 “清清,你在前头和张先生说了什么?怎么进了镇子,他就这么开心?” 沈清还没回答他,对面坐着的江老太就摇头叹气。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张重山在高兴什么,你到现在还看出来?” 沈清为了常鸿不落下课业,这一路上都在督促他做题。常鸿成天抱着数学题刷题,哪还有精力观察张重山到底在高兴什么?他挠了挠脑袋,一脸迷茫地望着江老太。 江老太放下茶水,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呆子!” 哪里是他呆?分明是这些人都太聪明! 常鸿看见江老太,就不由想起被她折磨的那几天。 那么损的主意,是一个普通老太太想得出来的吗? 不过,他想归这么想,要他当着江老太的面说出来,那他可不敢。 京城里那么多架子大的老太太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江老太脾气古怪! 想到这里,常鸿又去看沈清,沈清好不容易把舅舅带回来,打算给她娘一个惊喜,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透露。 她对着常鸿笑了笑,“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张秀娥对闺女已经回来的事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天气太过炎热,还是因为昨晚做的那个梦,一整天下来她都有些心绪不宁。 午后的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坐在南北杂货的铺子里,都能看见外头几只蜻蜓低低地飞着。这是青州夏天午后要下阵雨的前奏,街上不少摊贩都开始陆陆续续收摊,街道两旁的商铺也有伙计出来支雨棚,以免大雨淋湿货物。 张秀娥前后两条街张罗了一会儿,回到前头的铺子,就看见沈文彬一脸狼狈地出现在店里。 他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发髻松动了往一边耷拉。脸上不知从哪里沾了些土,背上的衣裳也全被汗打湿了,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你怎么来了?”张秀娥看见沈文彬愣了一下。 沈文彬是特地来找张秀娥的。 沈老太被张贵吓得中风,说话含糊不清。沈文彬觉得,沈老太就算有错,可她毕竟是长辈,是沈清的亲祖母。 张贵就算想给妹妹报仇,也不应该对一个长辈下手。 “秀娥,刚才我娘去了驿站,她现在中风了……” 沈老太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张秀娥这个儿媳,理应在守在沈老太病床边伺候。 张秀娥还以为沈文彬是来买东西的,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提的就是沈老太。 当年她和闺女在村里,沈老太是怎么磋磨她的,沈文彬都忘了。现在沈老太中风,沈文彬却第一个找上门来。 张秀娥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沈文彬还想说话,就看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进来。 这个身影沈文彬很熟悉,这不就是经常出现在顾含章身边的常鸿?常鸿这个学生他很有印象,因为偏科得厉害,一来金泽书院就是来学明算的,为此沈文彬还劝过他。明算毕竟是小科目,即便考上了,前途也不如考进士科的学子,让他考虑考虑重新按正常渠道科举。 常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说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毛头小子一个,也秀才都没中,能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听说他这回更是不知为什么,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基础本来就不如别人好,居然还不勤奋努力,好不容易在这里遇见常鸿,沈文彬无论如何也要好好说他一说。 没想到,常鸿一进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直接奔张秀娥去了,还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娘! 沈文彬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这是幻听了,就见张秀娥眼前一亮,亲热地拉过常鸿。 “鸿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清清也回来了?” 张秀娥居然对常鸿的称呼没有任何意见,默认了自己就是常鸿的娘! 沈文彬脑子转得飞快,顾含章和沈清只差订婚,常鸿又是顾含章的朋友,两人现在还好好的,沈清和常鸿自然不可能是那种关系。 既然两人不可能有婚约,那就是常鸿的爹与张秀娥有关系? 沈文彬想到这个可能,完全冷静不下来。 他虽然与张秀娥和离了,可在他眼里,张秀娥仍然是他的妻子。外界得知两人和离,多少人明里暗里给他介绍过年轻女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 他对张秀娥如此用心,怎么也没料到,张秀娥居然对他不忠! “秀娥,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女子!”沈文彬怒火中烧。 张秀娥沉浸在儿女都回来的喜悦中,一时间哪里猜得到沈文彬心里在想什么。 “沈文彬,我已经和你和离了。你娘还有两个儿媳,没有我一个外人伺候的道理。” “我们算外人,那什么人才算自己人?”沈文彬冷笑。 沈文彬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态度大变,张秀娥简直莫名其妙。一个月没见闺女,她才没功夫和沈文彬在这里闲扯,闺女出门在外,当娘的哪能不牵肠挂肚,当然恨不得立即回去。 张秀娥这么着急,在沈文彬看来简直是要赶着去见情郎。 偏偏常鸿这家伙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挽张秀娥的胳膊,笑着说道:“娘,走!咱们不和他废话,赶紧回去见人去!” 两人想着回家,赶紧在铺子里抱了两把伞,就丢下沈文彬着急忙慌往外走。 两人走的可真急啊,急到沈文彬都来不及阻拦。 “秀娥!”他追出去几步,一只脚刚踏出门,天上雨水哗啦一下落了下来。 雨水一下子把沈文彬淋成了落汤鸡,也模糊了沈文彬的眼帘,天上的闷雷车轮似的轰隆隆的滚,沈文彬的心就跟被泡在雨水里似的透心的凉。 张秀娥哪里还顾得上沈文彬,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着急了。 可她也不知怎么,冥冥之中就是有一股力量,催促着她往园子里赶。 她才刚赶到园子门口,模糊的大雨之中,马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打着伞,身材颀长。 似在哪里见过,又似从未见过。 沈清不知什么时候,撑着伞走到她身边,笑盈盈地望着她,“娘,您看看我把什么人给您带回来了?” 伞下的人应声露出面容,张秀娥双手一颤,手中纸伞一下子坠在地上。 第311章 园子风水挺好 十几年未见的兄长,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除了瘦了一些,脸庞爬上细微的皱纹,与年少时并没有太多分别。 张重山印象中,幼妹善良胆小。 他面对陌生人,身上锋芒毕露,只需一眼就能震慑那些妖魔鬼怪。 但张秀娥不是别人,而是他的血脉至亲。 再次见到张秀娥,张重山收起身上的戾气,眉目温和,轻轻地唤了一声,“秀娥。” 冰冷的雨水打在张秀娥脸上,张秀娥这才猛地惊醒。 眼前的张重山不是幻觉,也不是她这些年时不时做的梦,而是切切实实的,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张秀娥是回来见闺女的,怎么也没料到,会在今日和家人团圆! 她鼻头一酸,眼眶顿时发热,还没来得及出声,眼泪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去哪了?!” 张重山被张秀娥这么一喊,七尺的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当年他外出行商,一路辗转来到宁州,从盐帮最底层的盐工做起,一路成为盐帮二把手。 做这一行非他所愿,可已经走过的路不可能回头。 这么些年来,他生怕连累家人,不敢轻易回青州,只能暗中通信接济。 谁能想到,竟被有心之人利用,一冒充张秀娥母女就是十几年。这些人心肠恶毒,更胜他见过的那些亡命之徒。拿了他的银钱却不好好对待母女二人,还想方设法百般迫害。若不是外甥女立了起来,张重山不敢想象,今日他回来见到的会是什么情形! “秀娥放心,大哥回来了,就不会让那些人继续欺负你们母女!”张重山重重拍了拍张秀娥的肩膀。 他把想办法让那一家人集中在驿站,不过是个下马威,让她们知道他张重山没死,还回来找他们算账来了。 那家人这些年昧着良心做下的事,他张重山定要一笔一笔朝他们讨要回来! 常鸿跟在张秀娥身后,早已经目瞪口呆。 难怪当时在宁州,张重山会轻易把沈莲莲给了程子方当小妾。难怪他和沈清明目张胆地跟着张重山,到张府大厅看热闹,张重山一句话也没说。甚至在送走程太守后,还带着他们去书房,唠了一下午的家常! 直到刚才为止,他还以为张重山是真的要来钦州做生意,真的和沈清一见如故,这才与他们一路同行。 没想到,他才刚把张秀娥喊回来,连门都还没进,就有了这么个天大的惊喜! “你们,你们居然是!” 不是常鸿不聪明。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常鸿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沈清的想法是,她舅舅在宁州这么多年,联系家人都要小心谨慎,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不论张重山有什么苦衷,他首先是沈清的亲舅舅,张秀娥的亲大哥,这么些年来,对母女二人的关心没有作假。既然张重山没有对外透露,沈清也就不向人外人提起,舅甥二人心知肚明,行动上互相照应就是。 沈清含笑看着眼含泪花的兄妹二人,笑着说道:“娘,舅舅,在外头淋雨不像回事儿,有话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两人都是长辈,久别重逢激动落泪在所难免,在小辈面前的哭哭啼啼确实也不像话。 张秀娥赶紧抹抹眼泪,“大哥,这是我和沈文彬和离后,清清在镇上买的园子,咱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常鸿也跟着连连点头,“对,张先生,咱们赶紧进去,咱家的这个园子可大了!” 这一路过来,常鸿爱护妹妹,用功学习的情形,张重山看在眼里。哪怕看出常鸿的身份不一般,张重山还是开怀地点了点头。 “你是秀娥的儿子,如今知道我的身份,还管我叫先生?” 常鸿并不讨厌张重山,相反地,张重山语言风趣幽默,见识十分广博,就是海外的事情也知道不少。 这几天下来,两人相处十分愉快。 常鸿也不是个扭捏的,当即就喊了一声舅舅。 张重山哈哈大笑,拍了拍常鸿的肩膀,点头道:“好孩子!” 一行人一同进了园子,一路上由沈清给张重山介绍园子的来历。 沈清的这座园子虽然不如张重山在梨花巷的宅子,但在金泽镇这种地方已经算是难得。张重山在来青州的路上,就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有能耐,小小年纪就撑起不小的家业。回到金泽镇亲眼所见,才知道沈清比他想象中还要出色。 张重山不由想起在宁州见到的沈莲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样聪颖的孩子,若是悉心培养,定能前途无量。 也不知道沈文彬是怎么想的,他却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反倒把大哥的孩子十几年如一日带在身边。 “这个沈文彬,当初要娶你的时候怎么说的?我定要把他的腿打断!” “大哥!”张秀娥对沈文彬的腿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就行。 张重山倒不是真的想要沈文彬的腿,打断沈文彬的腿实在太便宜他了。就算不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张重山也能让沈文彬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清看得出她舅舅不是个冲动的人,也就没插进兄妹二人的对话。 她首先把江老太安顿好,找了个细心的丫鬟伺候她。江家当年也是富过的,江老太对别人的服侍没什么不自在的。沈清本来以为,以她的性子可能会对园子里的条件有些挑剔,没想到江老太对沈清给她安排的地方很满意。 “这地儿风水好,你一个小丫头倒是挺会挑地方。”小老太太背着手,在自己院子里转了一圈。 沈清瞧着她那模样,竟还觉得挺可爱,不由笑着问:“雨下得这么大,您竟然还瞧得出风水?” 江老太瞧出沈清打趣自己,难得没生气,“从小到大跟着我祖父耳濡目染,什么场面没见过?” 沈清没再逗她,掐着时辰出了江老太的院子,赶到园子门口。 雨幕之中,一辆马车停在园子门口,车夫放下车梯。 顾含章从驿站回来,特地去了一趟医馆,来到园子前便耽搁了一会儿。他看见园子门檐底下站着的沈清,一张冷峻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车夫还没来得及给顾含章撑伞,就见他已经大步朝沈清那边走了过去。 第312章 伺候沈老太 雨这么大,顾含章连伞都没打就过来了。 沈清也顾不得自己,赶紧往外走了几步,把他拉到屋檐底下。 两人都在雨里淋了一阵,头上衣裳上都挂了不少雨珠子,看着对方都不由笑了。 “外头还下着雨冲出来做什么?”顾含章无奈地用袖子给沈清擦身上的雨水。 沈清没忍住露出笑容,“你不也是,为什么不等车夫撑伞?” 为什么不等车夫撑伞,自然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一个月没见沈清,如果没有在御前保证办好青州的差事,顾含章觉得自己肯定忍耐不住,早就放下手头的事,跑到青州去见沈清。 好不容易相见,他忍不住轻轻拥住面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独属于沈清身上的淡淡清香充盈鼻腔,他才觉得心头的思念平复了许多。 沈清又何尝不是,她双手揽住顾含章的腰身,整个人轻轻靠在他怀里。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一会儿,虽然都不舍得分开,可大厅那边毕竟还有不少人在等着,也就没再继续耽搁下去,手拉着手往大厅的方向走。 也许是因为心情不错,就连脚步也轻快起来。感觉时间都还没过多久,园子的大厅就已经出现在她眼前。 两人一直走到大厅门前,才松开交握的手。 张重山两人到来之前,就听张秀娥说了,沈清已经有个将要定亲的对象。 兄妹两个就沈清这么根独苗苗,舅甥两个相处时间不长,但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奇妙,张重山早就把这个外甥女当宝贝疙瘩。 都说什么都是自家的好,更何况他外甥女长得好看又聪明,老父亲心态的张重山当然不可能觉得,这世上有男子配得上他外甥女。 因此,哪怕张秀娥百般夸赞,张重山心里还是留了一线。 沈清当然不知道张重山的想法,她领着顾含章进来,就向张重山介绍。 “舅舅,这是含章。” “含章,我这回去宁州,还找到了我舅舅。” 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惊讶。 张重山原以为,自家妹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所以才把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子居然还真的是龙章凤姿,万里挑一的人物。只是这样的人物,一看就非富即贵。这样的人家确实条件很不错,问题是,他家里人真的愿意他娶一个身份平常的女子? 张重山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顾公子。” 顾含章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当然也敏锐地察觉张重山对自己的一丝不喜,笑着唤道:“舅舅。”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居然连舅舅都喊上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别说张重山对顾含章还算满意,就算他真的不喜欢顾含章,也不会拿到明面上说。 顾含章当然也不可能追问,张重山到底哪里对他不满意,两人面上倒是和和气气。 今天是一家团圆的大好日子,这点事情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张重山好不容易回来,张秀娥打算亲自下厨。 张秀娥在家里向来吃得简单,她以前抠习惯了,闺女不在家,也舍不得吃大鱼大肉。现在一双儿女和大哥都回来了,总不能和她一样吃得那么清淡。更何况,还有江老太这个客人呢! 好在外头的雨只是阵雨,张秀娥叫来底下人,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交给她。 “按照这些银子到外头买些好菜回来,多买一些荤的,今天要做不少硬菜,咱们直接办一桌宴!” 张秀娥说买些好菜,底下人还不一定知道怎么买,但她说要办宴,下人也就知道该按照什么规格买菜了。 经过吴管家的训练,这些下人办事十分效率,得了张秀娥的安排,一点都没耽搁就提着菜篮子去了外头。 …… 另一边,雨中的沈文彬没追得上张秀娥。 他全身上下被雨淋了个湿透,街道两旁躲雨的行人,还有铺子里的商户,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现在不是质问张秀娥的时候,沈文彬想起还在医馆里待着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沈老太,心中只觉得一片凄凉,一步步慢吞吞的,行尸走肉一般往医馆的方向走。 沈老太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两个儿媳照顾。 沈文彬一进来,朱婉宁和刘金桂就立即站了起来,急切地看向沈文彬。 “文彬,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秀娥人呢,怎么没跟着你来?” 刘金桂也赶紧道:“是啊,二嫂怎么没跟着回来?娘是她大哥吓成这样的,她不来照顾娘,谁来照顾娘?” 中风之后的病人尤其难伺候,就在刚才沈老太憋不住尿,尿了自己一身,还得两人帮着伺候。 朱婉宁只是表面上的好儿媳,哪里愿意伺候沈老太。刘金桂那是明摆着又懒又自私,当然不能愿意把沈老太带回村子里,沈老太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儿媳,凭什么要她一个人干活? 这还只是尿了自己一身,之后茅厕上不得,那可比这个难伺候十倍。 张秀娥现在住上了大园子,又有下人服侍,沈老太去哪里,都没有去张秀娥那里的强。 沈文彬一阵心凉,这就是他们老沈家的一家人,他都在外头淋成这样,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 刚一进门,这些人却连问一句都没有,只关心着沈老太到底由谁照顾。 沈文彬去找张秀娥,也只是想她负起责任,没想把沈老太直接扔给张秀娥。 “走吧,咱们带娘回书院。”沈文彬说道。 “文彬!我不同意!”朱婉宁脱口而出。 她现在诸事缠身,张重山突然回来,沈莲莲还下落不明,她哪有心思照顾沈老太? “大嫂?!”沈文彬震惊不已。 这真的是他大嫂说出来的话? 朱婉宁向来贤惠温柔,突然间露出这样的一面,沈文彬只觉得无法接受。 朱婉宁一愣正要解释,沈文彬已经冷着脸走开,直接去请医馆的人帮忙了。 沈文彬难得生气,谁也不敢吭声,包括朱兴安因为放心不下朱婉宁,都跟着回了书院。 沈老太休息了一下午,晚上终于缓过劲来,全身哪哪都动弹不得,闹了一晚上都不安生。 朱婉宁熬着照顾了一晚上,第二天朱兴安皱着眉头问她,“婉宁,那老虔婆说不定好不了了,你真的要一直照顾她?” 不照顾能怎么办?沈老太毕竟是沈文彬的娘! 朱婉宁咬了咬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百香阁一个伙计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掌柜,朱管事,不好了!” 朱婉宁脸色一变,连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伙计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今早开门,不知来了个什么人……直接、直接把咱们铺子的招牌给砸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点点小宝贝打赏的鲜花,么么扎! 第313章 怒砸百香阁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朱婉宁把伙计叫回百香阁做事,是以为真有那三千两银子。 现在这笔银子没了着落,百香阁本来就无货可卖,只剩一个空壳罢了。 沈老太偏偏在这个时候中风,朱婉宁为了沈文彬委曲求全,只能和刘金桂一起服侍婆母。即便想要重振百香阁,也是有心无力。 张贵和沈清一起回来,就说明她以后都没可能在张贵手上再弄到银子。当初百香阁为了和南北杂货打擂台,里外装潢都比着南北杂货的标准,砸了不少银子下去。 不说铺子里的东西,就说门外挂的那张招牌,就花了二十几两银子。 这砸的哪里是百香阁的招牌,砸的分明是朱婉宁的心肝! 朱婉宁本来就没休息好,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在朱兴安眼疾手快,立马把她给扶住了。 “婉宁,你没事吧?!”朱兴安赶紧把朱婉宁扶到一边坐下,神色焦急地看着伙计,“金泽大街那边那么多官差,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砸我们百香阁的招牌!他们敢砸招牌,你就不知道找官差过抓人吗?” 伙计哪里不知道找官差抓人? 可这满金泽大街的商户谁不知道,沈清和田知县交好,他们百香阁处处与南北杂货作对,金泽大街上巡逻的官差得了南北杂货的好处,会管百香阁的死活才怪! 更何况,这回人家可不是平白无故上来闹事的,人家把百香阁的招牌拆了,可是打着收回铺子的旗号的! 朱兴安此时暴跳如雷,伙计当然不敢把这话同他说,只和朱兴安说了来砸招牌的人。 “是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瞧着凶巴巴的,带着南北杂货的东家。” 面生长相凶的中年男子,身边还跟着沈清,除了刚从宁州回来的张贵,还有什么人? “大哥!”朱婉宁听到这话,脸上一片惊慌。 老沈家已经中风瘫在床上一个月,朱兴安总不能眼看着自己亲妹妹,也被张贵和沈清气出个好歹。 “婉宁放心,百香阁还轮不到他们闹事!”朱兴安丢下一句话,带着伙计风风火火往外走。 …… 金泽大街的百香阁前,两个护院架着竹梯往上爬,双手扶住百香阁沉重的招牌。 昨晚的洗尘宴吃了大半夜,桌上的人食量都不怎么大,可吃到最后也都满桌的肴核既尽,杯盘狼藉。一桌的人实在太高兴,就连没怎么喝酒,一杯酒下肚就满脸通红的张秀娥,都一时没忍住喝多了。 酒醉伤身,尤其是张秀娥这种容易上脸的。可看见她娘好不容易高兴一回,沈清没忍心制止,而是结束之后仔细照顾。 好在张秀娥只是喝得微醺,只是沉沉地睡了一觉。沈清旅途劳顿,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张重山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把母女二人叫到百香阁门前。 只听砰的一声,百香阁门上挂的招牌还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大哥,你这、这是干啥?” 张秀娥昨晚喝得高兴,睡了一觉酒劲还没完全过去,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还没弄明白张重山把她带到这里干啥,就被这巨大的动静吓醒了。 昨天晚上,兄妹两个喝了几杯,张重山就眯着眼睛说要给她出气。 张秀娥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谁知道张重山居然来真的! 张重山还能干啥,当然是给自家妹妹出气啊! 他望着一脸正经的张秀娥,心中有些纳罕,他不过就是拆了百香阁的招牌,怎么就把妹妹吓成这副模样? 张秀娥虽然从小胆小,可张重山记得自己离开之前,张秀娥也没胆小成这样啊。他暂时只是拆了百香阁的招牌,这还是念在自己在青州毫无根基,怕被官府注意到的情况下,有所收敛才这么做的。这要是在宁州,老沈家一家子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娘,没事,咱砸自己家的东西,看看谁敢说什么。”沈清看见张重山的做法,就知道她舅舅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舅甥两人的处事方式不同,沈清可以兵不刃血,朱家兄妹被她卖了,还要帮着她数钱。 张重山做事则要简单粗暴得多,朱家兄妹不是最在意这个能生钱的百香阁么?他就直接把百香阁从他们二人手中收回来,彻底断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希望。 沈清知道她舅舅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张重山面对朱家兄妹,就是有绝对的实力。 这大刀阔斧的手法,沈清鲜少使用,她心中居然生出一股奇异的爽快感。 这种爽快感简单来说,就是我有靠山我怕谁! 张重山只要站在这里,就让她有一种就算今天她把整个金泽正都掀个底朝天,张重山也有办法替她善后的气势。 这一刻,沈清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总是容易仗势欺人。 别的暂且不提,这种有势可仗的感觉,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东家,张老爷,招牌已经拆下来了。接下来咱们还要干啥?”护院拆完招牌,从竹梯上跳下来恭敬地问道。 张重山把张秀娥变成这样的原因,全都算在老沈家头上,看着百香阁门前几个一脸警惕的伙计,冷冷一笑。 紧接着,便直接下令。 “砸!百香阁里的东西全都给我砸了。谁要是敢拦,打伤打残我张贵一力承担!” 百香果几个伙计原本还想拦,听到张重山的话,谁还敢上前一步?他们是来百香阁讨生活的,又不是卖命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个壮汉一脚踢开百香阁大门,百香阁铺子里顿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听到这动静,张重山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一些,他不由看向身边站着的沈清。 十几岁的小姑娘哪个见到这副情形不怕,她却一脸平静,仔细望去眼中隐隐含有开怀之色。 她居然一点也不怕?张重山不动声色,心中却十分欣慰。 他这个外甥女不像她爹沈文彬,也不像他妹妹张秀娥,外甥女像他张重山! 百香阁门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围观人群把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两家铺子都是金泽镇有名的店,前阵子两家铺子打擂台,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更因为沈清和晚宁的关系,很多人都对此津津乐道,沈清连百香阁的招牌都拆下来了,众人纷纷猜测。 “百香阁这是经营不善,真的关门大吉了?” “沈老板来拆百香阁的招牌,难道说百香阁现在已经到了沈老板手上?” “沈老板年纪轻轻,真的是年轻有为啊,转眼之间在镇上都有了第三间店铺。南北杂货开张之前,这百香阁何尝不是生意兴隆,现在一对比真是叫人唏嘘!” “可不是吗?多行不义必自毙,谁叫那朱家兄妹不干好事?” 第314章 报官 等到朱兴安奋力挤出人群,看到的就是面前这一幕。 百香阁的招牌掉在地上裂成两半,上面沾着几个新鲜的脚印。百香阁铺子里一片狼藉,货架柜台倒了一地,一面屏风更是被几个壮汉三两脚踢破了一个洞。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铺子里的几个伙计缩在一旁,屁都不敢放一个。 外头的人只知道看热闹,一点上前制止的想法都没有。 就连平日里出动神速的官差,今天却影子都没瞧见。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朱兴安望着眼前这一幕,目眦欲裂。 张重山回来,朱兴安知道张重山一定会有所动作。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张重山居然这么狠,来到金泽镇的第一天,就派人把百香阁砸了,还砸得这么彻底! 旁边有围观的人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好心劲道:“朱管事,毕竟是你们理亏,你可不要冲动。刚才这位可发话了,但凡有人敢拦着,打伤打残他一力承担。银钱都是身外之物,为了这点东西伤了身体实在不值当!” 周围人也纷纷点头,虽然不知道朱兴安到底和张重山有什么仇。可沈清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呢,张重山又显然是来给沈清出气的,老沈家那点事镇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他们望着神色冰冷的张重山,就是觉得张重山一定说到做到。 这个男子虽然长得不错,可一眼扫过来简直比县太爷还吓人。否则,百香阁那群伙计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么都吓得连拦都不敢拦? 朱兴安不是这些人,他十分清楚张重山完全有能耐这么做! 可就算张重山能这么做,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在他看来,张重山是给了他们兄妹银子不错,可百香阁能从一个小地摊变成现在这样,却是他们兄妹二人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挣来的!既然是他们挣来的,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张重山凭什么说砸就砸? 他们朱家一家全部的生计都在百香阁身上,张重山这么做,那是要他们全家人的命! “理亏?我怎么理亏了?”朱兴安拿张重山没办法,转头将怒火撒在劝他的几人身上,“我们兄妹二人在镇上开百香阁这么多年,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吧?你们收了我们的好处,现在别人来砸我们兄妹的铺子,你们连官都不报一个,倒说起风凉话来,到底是谁不要脸?” 这些人只是好心,怎么也没想到,朱兴安居然倒打一耙,胡乱攀扯起来,都气得面红耳赤。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平时看着人模人样,没想到竟是这种人,看来镇上那些传言都是真的。沈姑娘有他们这样的亲戚,真是不知倒了几辈子的血霉!” “走走走,没必要和这种人说话,今日总算看清他的真面目了。” 几人走得利索,连话也不和朱兴安多说,朱兴安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巡逻的官差终于姗姗来迟。 “有人报官,说是百香阁里有人闹事,到底出了什么事?”为首官差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官差们来得这么晚,百香阁也被砸得差不多了。 朱兴安看见他们竟觉得心中一阵委屈,急忙朝他们迎了过去,哽咽着说道:“小人兄妹二人本本份份在镇上开店。就因为与他们舅甥两人有些恩怨,他们便带着人来,不但把我们兄妹辛苦多年的铺子给砸了,还要打残我们。这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如此不把王法放在眼里,求官爷替小人做主啊!” 因为张秀娥的缘故,官差们和南北杂货这群人都很熟,看见母女俩都在不由一愣。 不过,他们来时的路上已经了解过一二,加上张重山的气场实在太强,显然是砸百香阁的“罪魁祸首”。 官差们正色询问张重山,“朱兴安说你带人砸百香阁?” 面对官差们的询问,张重山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是。” “你砸了别人的铺子,还要把人给打残?”张重山承认得这么痛快,官差们不由愣了下,也有些生气了。 砸了铺子还要打人,张重山还挺理所当然! 张重山脸色不变,“是也不是。” 官差们听到这里是真的来气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是也不是?” 张重山解释,“百香阁确实是我下令砸的,但我砸的不是别人的铺子,而是我自己的铺子。” 他说到这里,讽刺地看着一旁有官差壮胆,顿时有了胆气的朱兴安。 “我砸我自己的铺子关别人什么事?” “一派胡言!百香阁是我兄妹二人一点点开起来的,什么时候成了他们张家的产业!”朱兴安神色激动,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可他一说出口,立时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张重山一直绷着嘴角终于往上扬了扬,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真的确定百香阁是你们兄妹二人的产业?” 第315章 谎话连篇 朱兴安愣了一下,他并不觉得把百香阁称为他们朱家兄妹二人的产业有什么不妥。 可不知道为什么,张重山脸上的表情让他没来由觉得一阵心慌。 但事已至此,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看,他总不可能叫人看出他的心虚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兴安一阵恼怒,“百香阁是在镇上乡亲们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开起来的,它不是我们兄妹二人的产业,难道还成了你张贵的产业不成?” 朱兴安说到这里,心里顿时有底气得多。 周围人闻言也纷纷跟着点头,朱兴安说得确实没错。他们之中大多都是镇上的住户,早年众人不知道朱婉宁百香阁东家的身份,却也是见曾见过朱兴安在镇上摆摊卖胭脂。 当年南北杂货还没开起来,朱兴安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方子,做出的胭脂细腻便宜,挺受镇上女子欢迎。 朱家兄妹一点点攒够本钱,才在金泽大街上买下现在的铺子。 这一点确实无法作假,就连一旁的张秀娥也听不明白自家兄长的话。 张重山才刚从宁州回来,昨天夜里一家人团聚,谁也没拿朱婉宁兄妹干出的乌糟事恶心人。尚不知道,朱婉宁冒充自己和大哥联络了十几年,还拿着大哥寄回来接济自己的银钱,开了这家百香阁的张秀娥自然想不通。 围观人群虽然看热闹看得痛快,可听着几人的对话,也不由议论起来。 “朱家兄妹虽然不要脸了一些,可这话说得确实没错。当初我和我娘子刚成亲,身上没多少银钱,也确实攒了几十文钱,到他们家摊位上买胭脂。说起来,当初朱管事还给我便宜了一些。” “说得倒也是,当初朱兴安在街上摆摊还有个固定摊位呢,这点确实做不了假!” 还有人反过来规劝张重山,“这位老弟,我家中也有妹妹,要是我妹妹被夫家如此对待,我定然也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可话又说回来,总不能为了一两个人渣,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实在太不值当了!” 官差也皱起眉头,他们和南北杂货关系好没错,可这么多人给朱兴安作证,他总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张重山拿不出证据来,那他只能按照县衙的规定,把他带回衙门按照律例处罚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官差们看向张重山。 朱兴安见这么多人可以作证,气焰顿时嚣张起来,“官差大人,和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公然蔑视大齐律法在大街上闹事,这是不把田大人放在眼里,也不把各位官差大人放在眼里。如此藐视咱们金泽镇衙门,大人们一定要把他抓起来严刑拷打!还有我这铺子当初装潢的时候,就花了整整一百……不,五百两,大人们一定要给小人做主,他让尽数赔偿啊!” 话音一落,人群里一片哗然。 朱家兄妹这些年被养大了胃口,五百两银子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围观群众却不一样。他们之中大多都是普通人,一辈子汲汲营营也攒不下多少银子,别说三百两银子,就是平时花个三两银子都觉得心疼。 百香阁这装潢虽然不错,可一百两银子也就顶天了,朱兴安这是准备得理不饶人,趁着自己拿着了别人的把柄,就想狮子大开口! 这话一出,就连围观的这些说实话的人,都后悔自己说了一句公道话了。 官差们闻言也不喜地皱起眉头,“赔不赔银子,赔多少银子,都有田大人说了算,还轮不到你多嘴!” 朱兴安悻悻一笑,百香阁现在就差一笔银子重新开业,他也是一时着急,才说出了那样的话来。 “自然自然,小人是一时太过激动,还望大人们谅解!” “到底是一时激动,还是贪婪成性,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一直没说话的张重山终于开口,脸上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像一把刀插在朱兴安身上,“朱兴安,今日既然这么多人看着,那你不如当着众人的面解释解释。百香阁的胭脂方子是从哪里来的,你们兄妹二人购买铺子的银钱又是哪里来的?” 朱兴安被他看得心里一惊,不过他也不是个傻子,昨日兄妹二人看到张重山心里就有了预感,把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了出来。 “当年北边淮州闹饥荒,我妹妹一时心善救了一名老妇,那老妇为了报恩这才把祖传的方子给了她。至于买铺子的银钱,自然是我们卖胭脂攒下的!” 张重山问道:“那名老妇现在何处?” “她养好身体,便投奔亲戚去了,我怎么知道她现在何处?”朱兴安理直气壮。 淮州和启州一带地理条件不如青州,天时不好的时候粮食欠收,确实容易闹天灾。几个地方临得近,青州土地肥沃,逃荒的百姓自然不免往青州来。 当年朱婉宁为了塑造自己的形象,确实也救了一位老妇。只不过那位老妇也只是个寻常农妇,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哪还可能拿什么胭脂方子给他们报恩? 这个理由确实不太好,可就跟死无对证一样,只要他们兄妹一口咬定,张重山还真能把那名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老妇找出来不成? 朱兴安话音刚落,却见几个官差目光怪异地望着他们。 朱兴安只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听见其中一名官差说道:“今日一早,有一名老妇来咱们衙门,说是要寻找当娘救了她的朱姓女子……” “怎么可能?!”朱兴安心里一惊,顿时脱口而出。 短短片刻时间,朱兴安额头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片冷汗。 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张重山才从宁州回来,这么多年没有露面的老妇便找上门来。 虽然还没确定那个老妇是不是朱婉宁当年救的那一个,可朱兴安心里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浓。 第316章 朱婉宁被打 再次看向张重山,朱兴安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打颤,心里一个声音疯狂大喊,不停地告诉他。 张重山这回一定是有备而来,他们兄妹二人拿了他这么多年银子,张重山只怕会一点一点地讨回去! 别说朱兴安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就是沈清也心里一惊。 她舅舅才与她相认多久,舅甥二人相认的第二天,就启程返回宁州。从宁州到青州短短几天的路程,张重山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连当初那位老妇都被他寻了过来? 沈清把想法敛进心里,面上也做出吃惊之色,望着朱兴安勾唇一笑,“哦?真是无巧不成书。既然如此,朱管事何不到县衙去认认,对方过了这么多年还不忘你们兄妹的恩情。这故人相逢,怕是催人泪下呀!” 朱兴安哪里敢去,对方不是那老妇还好办,要真是那老妇。他亲口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两方对质肯定要露馅! 偏偏沈清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见他不出声还追问起来! 朱兴安咬牙强辩,“我的铺子好端端被人砸成这样,亲家母昨天也突然中风,哪还有心思见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他自以为勉强能糊弄过去,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是官差的一句话,朱兴安就心虚成这样,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在撒谎。 “刚才不还理直气壮,现在怎么不敢去了?”有人忍不住嘲讽。 余下的人也跟着附和,“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没说谎怕什么?只管跟着官差去衙门认人就是!” 朱兴安冷汗涟涟,“家中还有要事,还望官差大人秉公执法,至于衙门……我就不去了。” 官差们面面相觑,虽说他们也看出朱兴安心虚。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张重山带人砸了铺子,来找人的那个老妇却不一定真的是来找朱家兄妹的。即便要认人那也是之后的事,现在朱兴安不愿意去,他们确实没理由强行把朱兴安带回县衙。 朱兴安转身要走,张重山叫住他,“你可是要去书院?” 朱兴安当然要去书院,百香阁的事情向来朱婉宁拿主意,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得赶紧赶回去告诉朱婉宁。 朱兴安没有回答张重山,张重山却看出他的想法,“既然如此,我同你一道前去。听说沈老太病了,毕竟是我外甥女的亲祖母,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 他去书院也就罢了,张重山才刚砸了他的铺子也跟着他去书院?朱兴安可不相信,张重山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真心关心沈老太的病情。 沈老太那是多毒的一个老太婆啊?朱兴安自己都恨沈老太恨得牙痒痒,更何况张重山? 两人在这一点上难得一致,朱兴安差点没跳起来,紧张地看向官差,“官差老爷,你们可不能放这种人逍遥法外啊!” 官差们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张重山说道:“按照律例,即便我砸了铺子,但只要缴纳一笔保金,是可以在镇上活动的吧?” 官差们愣了一下,朝张重山点点头,“只要交一笔银子,保证随时能被衙门通传,确实可以在镇上活动。” 衙门不是客栈,不可能发生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把人往牢房里关。 县衙每年也是有固定的开支的,这种私底下能解决的事,确实可以通过交一笔保金不进牢房。 张重山财大气粗,这笔保金压根不放在眼里,直接当场就把银子给了。 朱兴安就算再不情愿,却也拿张重山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们收了保金直接离去。 等到官差离去,张秀娥总算找到空隙,急忙拉住两人询问,“大哥,清清,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清她不想拿这种事污张秀娥的耳朵,可张秀娥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事情简单地说了。 纵然张秀娥已经从刚才的事情里猜出了一二分,可当她真正得知来龙去脉,还是怄得咬紧了牙关。 原来,大哥不但没有忘了她,甚至还怕她在婆家受欺负,每年都寄银子给她。可这一切,都被朱婉宁隐瞒得结结实实,十几年来兄妹二人都蒙在鼓里被她戏耍。 张秀娥并不是在意那些银子,她在意的是朱家兄妹为了一己之私,害他们亲人分离这么多年,她甚至以为她大哥早已经客死他乡! 张秀娥可以不在意朱婉宁夺走她的丈夫,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沈文彬要真的在意她们母女,朱婉宁就不可能得逞。 沈文彬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可她不能不在意,朱婉宁连她的亲人都要夺走。如果不是这回沈清和常鸿去宁州,机缘巧合碰到她大哥,她甚至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得知大哥还在人世的消息! “娘,接下来我和舅舅要去书院,场面恐怕不会好看,要不您还是留在铺子里等我们回来?”母女连心,望着张秀娥通红的眼眶,沈清心疼极了,对朱婉宁也更加厌恶。 “不!我当然要去!”张秀娥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十几年的账,她连本带利都要找朱婉宁算一算! …… “东家也别太担心,朱管事已经去了,想必他们也不敢太嚣张。” 金泽书院,来报信的伙计干巴巴的安慰。 他才来了没一阵,便听到沈老太在屋子里叫唤。朱婉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沈老太一晚上,只不过离开了片刻,沈老太睁眼没看见人,就大声恶毒地咒骂起来。 从前沈老太好歹身体好,身上带的更多是一股子刻薄劲儿。现在骤然瘫在床上,心里一时无法接受,骂出来的话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就连伙计一个男子听了都心里一阵难受。 更别提本来就不舒服的朱婉宁,被沈老太一阵辱骂,脸色肉眼可见地又苍白了几分。 伙计不好在这里看热闹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前脚才出了院子,后脚朱兴安就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朱兴安急得像被鬼追,朱婉宁摇摇晃晃支起身来,就看见朱兴安身后有人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 她还没看清来的是什么人,那人便大步冲了进来,揪住她的领子啪的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贱人!” 第317章 揭底 朱婉宁毫无防备,一巴掌被人扇倒在地。 也不知来人用了多大的力气,朱婉宁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嘴里也弥漫着一股腥咸。 朱兴安怎么也没料到,张秀娥这个平时跟鹌鹑一样的女人,跟着他来到书院,居然上来就给了自己妹妹一巴掌。 “婉宁,你没事吧?”朱兴安赶紧把朱婉宁从地上扶起来。 朱婉宁被张秀娥扇得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冒金星,被朱兴安扶着站起来,这才发现扇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秀娥! “是你?!”朱婉宁瞬时瞪大眼睛,打她的人怎么会是张秀娥? 张秀娥从前不声不响,更多的是不愿意计较。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朱婉宁心中的想法。 朱婉宁为什么这么震惊地看着她,还不是觉得自己连打她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不愿计较,在朱婉宁眼里成了天生低人一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张秀娥说着手里没停,又是一巴掌打在朱婉宁脸上。 朱婉宁在书院养了这么多年,养得全身细皮嫩肉,被张秀娥啪啪两巴掌过来,左右两边脸都是手指印。要是别人这么打她,朱婉宁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回头报不报复回去暂且不提,心里也就认了。 可这么多年来,张秀娥这个蠢货,哪一次不是被自己耍得团团转? 就连沈清被大雨淋得大病,自己拿药铺里买来的参粉渣子,代替了老山参给沈清冲着喝,张秀娥都恨不得给自己跪下。 张秀娥怎么敢打她,什么人来打她,都不能是张秀娥来打她! “你敢打我?你居然还敢打我?”一阵气血涌上朱婉宁心头,朱婉宁甩开朱兴安的手,扑上去和张秀娥扭打在一起。 张秀娥到底之前干了不少农活,朱婉宁哪里比得了她,很快就被张秀娥一脚踹中小腹,倒在地上蜷成一只虾米。 朱兴安看见朱婉宁被打,抄起桌上一只花瓶,要从背后砸张秀娥的后脑。沈清和张重山一直看着呢,张重山哪能让自己妹妹吃亏,直接一脚踢在朱兴安心窝上。 朱兴安嗷了一声,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胸口传来阵阵剧痛,以为自己都要死了。 他这声叫得实在太凄惨,把屋子里偷懒的刘金桂和沈倩倩都惊动了,两人赶紧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外头的情形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给张重山跪下。 张重山闻声朝两人看去,沈倩倩赶紧躲到刘金桂身后瑟瑟发抖。 刘金桂颤抖着声音,“舅哥怎么来了?” “怎么?沈文彬的院子,我现在连来都不能来了?”张重山冷冷反问。 刘金桂都快要哭了,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瞧舅哥说的,您是二嫂的大哥,您当然能来。” 张重山也跟着笑了笑,“我这次回来,听说你们从前妯娌之间关系很不好?” 刘金桂脸色一白,赶紧辩解道:“舅哥,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不关你的事关谁的事?” 刘金桂急得满头大汗,咬了咬牙一指地上的朱婉宁。 “是她!都是她这个笑面虎,她自己当了寡妇心里不平衡,就要抢别人的男人!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看上的二叔,想把二嫂和清清赶走,自己给二叔当老婆!” 朱婉宁确实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可她没想到,刘金桂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她的心思直接说给别人听。 这书院里的院子一座挨着一座,刘金桂喊得这么大声,邻里还不得听个一清二楚。 “刘金桂,你血口喷人!”朱婉宁咬牙切齿,小腹疼得脸都青了,恨不得爬起来把刘金桂的嘴给堵上。 “我血口喷人?我咋血口喷人了?”刘金桂她急了,她话都已经说到这了,要是不继续往下说,不就成了她胡说八道,“你要不想着二叔,二叔能躲你躲得连家都不回了?莲莲可都嫁人了,你还赖在二叔身边,你不要脸,莲莲可还要脸呢!” 朱婉宁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沈老太还在房里含糊不清地咒骂,把墙砸给咣咣响。 刘金桂听见沈老太的声音,豁出去似的说道:“对了,还有我婆母!大嫂是恶心人,我婆母那才叫把人往死里磋磨!” “二嫂为了补贴家用,每晚绣花绣到子时都后,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给娘做早饭。做完早饭,还得出去砍柴犁田,就这娘还不满意,每天就给她娘俩一点漂着米粒的粥水喝。” “那点东西能喝得饱吗?清清身子弱得淋了场雨,就病得人都差点没了。舅哥,我可干不来这么狠心的事啊!” 沈清听到这里一阵沉默,哪里是差点没了,那场大雨过后,原主直接咽了气,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穿到原主身上,代替她在大齐活下去。 张重山神色愈加冰冷,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远比张秀娥母女说得更加凄惨。 当初他郑重地把自己最疼的妹妹交到沈文彬手里,希望沈文彬好好待她,可沈文彬就是这么对他妹妹的。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是带着妹妹去外头吃糠咽菜,也比把她嫁进老沈家这种火坑好! “秀娥,是大哥对不起你。”张重山声音沙哑。 张秀娥连忙摇了摇头,这都是沈家人做的坏事,和她大哥无关。更何况,她还有了个这么乖巧聪明的女儿。 刘金桂说完话,就见张重山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她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给张重山跪下了。 膝盖传来一阵刺痛,刘金桂才发现张重山并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直接绕过她走进她身后的厢房。 厢房里,沈老太躺在床上,惊恐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张重山,嘴里含糊不清。 “离……离想嘎哈?” 张重山站在沈老太床前,“没什么,听说亲家母病了,特地来看看亲家母。只是前日说得好好的,亲家母来驿站,我就告诉亲家母沈文荣的消息,亲家母怎么好端端地就晕了?” 第318章 再吓沈老太 沈老太听说这话,震惊地瞪大眼睛。 那天没等到人告诉她沈文荣的消息,她还以为又是有人想要从她手头骗银子。 没想到,派人送消息给她的人居然是张重山! 听到儿子的消息,沈老太一时忘了惧怕,用力在床上挣扎起来。 儿子有消息了,那就说明儿子一定在外面挣了大钱。张重山把她吓得中风,等儿子回来青州,一定不会放过张重山这个罪魁祸首! 沈老太凶狠地瞪着张重山,不用听她说话张重山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派人告知沈老太的消息,也并非完全是假的,他确实曾经得到过沈文荣的消息。 本来他并不想把这消息告诉沈老太,可刚才刘金桂的一番话,却让他临时改了主意。 “亲家母不是很想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我这个做小辈的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既然知道了,又岂有不告诉亲家母的道理?”张重山居高临下地看了沈老太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 “当初沈文荣带着身上的银子连夜离开金泽镇,有人曾在州府看见过他。沈文荣在外头花天酒地,花钱无度,很快就把那一百来两银子花光。他身边的酒肉朋友见他身上没有银子可捞,于是把他卖到了磁州的黑煤窑。” 说到这里,张重山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向沈老太解释了一番黑煤窑的情况。 “亲家母应该不知道黑煤窑是怎么运作的吧?他们可不比官府办得正规没有,黑煤窑里头的人都是从全国各地骗来拐来的。进了黑煤窑,就得没日没夜地挖煤,黑煤窑里的工头可不怕把人给用死了,只要稍有懈怠就是一顿毒打。打死了也没关系,那煤矿深的地方几十几百米,随便找个废弃的矿洞一扔,就连官府也发现不了尸首。” “亲家母那么疼沈文荣,应该没叫他吃过这种苦吧?”张重山冲着沈老太笑了笑。 沈老太难以置信地望着张重山,沈文荣带出去那么多银子,别说一年了,就是三五年不干活也够他吃香喝辣。她并不想相信张重山的话,可她却又知道,以沈文荣的性格一定干得出张重山口中的那些事。 沈文荣虽然块头大,可打小是她宠着长大的,怎么可能吃得了黑煤窑那种苦? 沈老太万万没想到,儿子出去逃债,会落到那种地方去,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拉住张重山的衣摆。 “亲家母就是想知道沈文荣现在怎么样了?”张重山读懂沈老太眼里的话,他注视着沈老太浑浊的双眼,缓缓说道,“怎么?亲家母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宝贝,别人家的孩子就可以肆意虐待了?亲家母有没有想过,今日的一切都是亲家母之前造孽来的报应?” “文荣……”沈老太浑身一颤,口中喊着沈文荣的名字。 张重山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亲家母爱子心切,我也就不兜圈子了。磁州传来消息,大年三十晚上,磁州官兵打击了沈文荣所在的黑煤窑。黑煤窑的窑主和工头躲到井下,最后逃无可逃,便用火药炸毁了整个矿洞。逃出来的人里,没有找到沈文荣的踪迹。” “文荣!文荣!”沈老太蓦地瞪圆了眼睛,仿佛要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 她浑浊的双眼流出道道泪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居然挣扎着从床上翻了下来,整个人掉在地上,嘴里的门牙砸掉了,一抬头流了一嘴的血。 张重山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没有理会沈老太,神情冷漠地往外走。 沈老太挣扎着往外爬,嘴里发出一声声大叫。 她的文荣还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死在黑煤窑里? 一定是张贵,一定是张贵记恨自己苛待张秀娥,把她的文荣生生埋在煤窑里了! 沈老太泪流满面,狰狞的脸色就像棺材里爬出来的恶鬼。 刘金桂也听见张重山的话了,瘫坐在地上发愣,连沈老太都顾不上。 张重山走到张秀娥母女身边站定,眼神淡淡地注视着这一切,门外的邻居指着里头的情形议论纷纷,沈文彬的院子不大,刚才的一切他们都听见了。他们只知道沈文彬被家里人拖累,没想到老沈家居然这么荒唐,亏得当初张秀娥母女到书院来时,他们还帮着沈文彬说过话,现在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疼。 老沈家这些事能是人干的吗?是个人都干不出这种事! “娘,大嫂,弟妹!”沈文彬今天一早还要给学生上课,还在上着课就有人赶来告诉他,说是张重山带着张秀娥和沈清杀上书院来了。 他想到张重山看他的那一眼,生怕张重山会对家人做什么,急急忙忙赶到就看到他娘口中鲜血直流,艰难地从房间里爬出来。 朱婉宁看见沈文彬,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头扎进沈文彬怀里。 “文彬,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你一定要给我们出气啊!” 沈文彬听到朱婉宁的声音愣了一下,完全忽略了朱婉宁贴着他的动作。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娘都这副模样了,张重山居然对一个病弱的老妇人下得了手。 “张贵!”他胸口怒气汹涌,想也不想就挥着拳头朝张重山冲了过去。 然而,沈文彬一个文弱书生,连农活都没干过多少,怎么可能打得过张重山。 张重山直接出手接住他的拳头,一个干脆利落的动作,直接把沈文彬摔在地上。 沈文彬整个人都摔懵了,就见张重山低头望着他,眼中带着几分薄怒。 “沈文彬,当年我把秀娥交到你手里,你和我是怎么说的?” “大哥,我……”沈文彬肚子里有很多理由,却是臊得一句也说不出来。 但他觉得,无论怎么样是他对不起张秀娥,张重山就算再生气,也不该冲着他的家人去。 张重山一看就知道沈文彬在想什么,冷笑着说道:“你来了也好,省得你色迷心窍,又听信了某些人的话,觉得是我张家人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说着,他便看向院子外的人群,“各位若是得空,劳烦替我请贵书院山长来一趟,替我们一家做个见证。” 第319章 揭露真面目 山长得知事情闹起来的时候,田知县正好在他书房里喝茶。 外头人匆匆来报,听说又是沈文彬家人闹出来的事,山长就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告诫过沈文彬许多回,处理不好自己的家事,迟早连沈文彬自己的前程都得耽搁。 沈文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每回做事总是免不了被家里人左右,若不是在书院里的事,山长已经不大想管了。 “这回又是什么事?”山长问道。 那人说道:“沈先生前妻的家人回来了,怕是要找他们全家理论。” 说是理论已经是轻的了,实际上就差没把整个老沈家打个遍,再把沈文彬的院子砸了。 山长在那边又问了几句,田知县本来不大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忽然听到沈清的名字,这才对这事来了兴趣。 “不知本官可否一同前去?” 山长本来以为,田知县不会管这种小事。 转念一想,最近田知县改变许多,就连向来破旧的镇上衙门都焕然一新。 这些都是沈清的功劳,田知县显然是为了沈清去的。 田知县是金泽镇的父母官,山长也不能拦着她不让去。 “书院的事,田大人自然有权了解。”山长笑了笑,请田大人先行一步。 两人走到沈文彬院子前,围观的人群自动给他们让开条路,院内的情形展露在他们眼前,两人才发现,事情好像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只见朱家兄妹一脸狼狈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沈文彬赶紧去扶头发蓬乱,满嘴是血的沈老太,刘金桂母女也仿佛大受打击,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山长看向院子中央的沈清三人,难不成沈清让人打了朱家兄妹,就连一个老太太都不放过? 沈清还没开口,朱兴安就冲上前去,说道:“田大人,山长!还请二位给小人做主啊,沈清这丫头带着她舅舅来把我们百香阁砸了还不够。小人避到书院来,他们不但追了过来,竟连自己的亲祖母都弄成这副模样!” 朱婉宁没说什么,可脸上也摆出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 这两兄妹的措辞十分模糊不清,既没有说沈老太是自己摔下来的,又让人误以为沈老太是被沈清他们打成这样的。 张秀娥之前没想到朱婉宁如此恶毒,现在终于看到她在自己面前颠倒黑白。 想到曾经的自己或许就是这样,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张秀娥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没想到她正要解释,周围围观的人就七嘴八舌地替他们说起话来。 “胡说八道,朱婉宁和张秀娥两个女人打架,朱兴安见不得自己妹妹吃亏,拿了花瓶要砸人家后脑勺,才挨了一脚踹。女人打架,男人来掺一脚,还恶人先告状真是好意思!” “就是,那沈老太也不是人家打的。人家当亲家舅的好心来看她,她自己张口就骂人,还从床上坠了下来,这都能赖到别人头上?” 沈文彬书院的邻居也对这家人厌烦透了,百般忍耐都是因为沈文彬。 现在他们亲眼所见,朱家兄妹还能张口就来,就连邻居们也看不下去了。 “大舅哥,你……”沈文彬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的,他愣了一下,吃惊地看向一旁的朱兴安。 朱兴安没料到,这些人居然会帮着沈清几人说话。不过,这对他倒也没什么影响,他说的这些话不真,张重山带人砸他铺子的事情总是真。 砸了他的铺子,刚交过一笔保金,就追上来打人。现在这么多人在,他就不信田知县和山长能偏袒他张重山! 朱兴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自己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田大人,山长,我妹妹和张秀娥都是妯娌之间的矛盾。百香阁是我兄妹数年的心血,他说砸就砸了,实在欺人太甚!” 周围人这才知道,原来张重山几人就连朱婉宁的百香阁都砸了,一时替他们说话的人也都纷纷犹豫起来。 “朱兴安说的可是真的?”山长闻言看向一旁的沈清三人。 山长这话显然是问张重山的,他清楚沈清的行事风格,绝不会和朱兴安硬碰硬。只有张重山一人面生,身上气势很足,看起来也不像个普通人。 张重山没有顺着两人的话题继续下去,他往前站了一步,环视周围一圈这才朗声向众人说道:“我姓张,单名一个贵字。这些年在外行商,是张秀娥的亲大哥。今日百香阁确实是我砸的,可若不是沈家人欺人太甚,今日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今日我特地到书院来,就是想请田大人与山长做个见证!” 田知县虽是父母官,但书院毕竟是山长的地盘,这事他只打算看看,并不打算插手。 张重山突然连他也提到,田知县与山长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听到一丝疑惑。 “张贵,你究竟有何事需要我们见证?”田知县被张重山提到,便顺势掌握了主动权,走到张重山面前询问。 张重山向田知县行了一礼,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出门在外,也算挣得几分家业。我心中一直挂念家中亲人,这些年也尽自己所能接济妹妹,今年总算得空回家。等我回了青州这才得知,原来我张贵在外人眼中早就已经客死他乡,就连接济妹妹的几千两银子与谋生的法子,也不翼而飞,从来没寄到我妹妹手里!” 张重山此言一出,整个院子就像煮开的水似的沸腾起来。 之前张重山上门把老沈家一半的人都撂倒的事,完全被众人遗忘到脑后,每个人的脑子都被这一重磅消息占据! “天呐,几千两银子?镇上那些富户最多也就几千两银子了吧?” “这么多银子怎么会不见,莫不是捎信的人起了贪念,把那些银票独吞了吧?” 这个说法出来,很快就被一些脑子灵活的人否定。 “这么大笔银子指定不可能是一次寄过来的,这位大哥身家颇丰,能挣到这么多银子,想必也是个聪明人,得不到亲妹妹的回应,又怎么会接连不断地寄钱过来?” 第320章 朱婉宁你可还心安? 这人的话一出口,立即得到身旁人的一致赞同。 张重山一看就是个聪明人,若是张秀娥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应,他怎么可能持续不断地一直寄银子过来? 从前沈清隔三差五地来书院给沈文彬送东西,别人说她是沈文彬的亲生女儿,书院里很多人都不信。后来,母女俩被老沈家人赶出来,实在过不去了才来到书院,那简直就跟逃荒的难民穿得差不多。 “她们母女俩但凡拿到一文钱,也不至于饿成那副模样!” “我能证明!”外头看大门的李大爷不知何时也过来了,眼里露出同情之色,“那天她们母女来找人,我还以为是外头的叫花子!” 众人议论纷纷,既然张重山的银子没到自己妹妹手中,究竟是被什么人拿走了? 想到这里,他们很自然地就把目光投向朱婉宁。 朱婉宁一个丧夫的寡妇,这些年跟着自己丈夫的兄弟住在书院,当初朱婉宁刚来书院时,比张秀娥还不如呢,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没过几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本来书院的邻居也弄不明白,朱婉宁哪来的这么好的日子过,直到去年朱婉宁百香阁的秘密被王癞子捅出来…… 众人看向朱婉宁的眼神顿时变了。 书院的教书先生有多少月钱,外头人不知道,他们这些书院的家眷还能不知道吗? 丰衣足食养活一家老小绰绰有余,可让朱婉宁过上大户人家夫人一样的日子,再在镇上做个像百香阁那样的生意,那是万万不可能。 朱婉宁娘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泥腿子出生,即便有些家底,也绝对轮不到她一个外嫁的女儿。 现在张重山又找上门来提起这事,朱婉宁的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还不明显么? 山长也听出来了,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张贵,你既然能让我与田大人给你做个见证,想必这事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如直接说出来此事缘由。若是真的,我与田大人自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山长虽然看重沈文彬,但他更看重为人处世的原则。若是有这种歪风邪气,难保学子们不受影响。书院是镇上的一片净土,他绝不能容许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来! “多谢山长。”张重山冲着山长轻轻颔首,顿了顿才说道,“原本我对这事也一无所知,直到前些日子,我那莫须有的妹妹寄信给我,说她的生意出了问题。我寄了一千两银票,可没过几日她又写信来索要,我如何有那么多银钱,便直接婉拒。谁知没过几日,便有一位我所谓的外甥女前来宁州寻我。” 张重山这一个包袱一个包袱地抖,简直比茶馆里说书的先生都还带劲,众人的胃口都被他吊得死死的,震惊于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对方花时,更好奇这位冒充张重山外甥女的人是谁。 “敢亲身前去宁州找人,还不怕被一眼看穿的,恐怕是对张家很了解的人吧?”有人猜测。 众人纷纷附和,“说得有理,这种事情非是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说不定做事的人,我们都还认识呢,只要想起身边有人心肠如此恶毒,我就打心里觉得害怕。” “可不是吗?要让我知道是谁,一定不再和他来往,要不然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这位张大哥说他刚从宁州回来,宁州到青州要八九日,也就是说对方派人找他要钱也就是这个月的事情。我记得百香阁和南北杂货打擂台,就是这个月初的事情吧?” …… 周围一阵沉默,众人的目光像箭一样扎在朱婉宁身上。 许子明是听说沈文彬院子里出事匆匆赶过来的,他再不想见到沈家人,沈家人也是他的岳家。 他赶到这里来时,众人都兴奋地分析着张重山口中的人是谁,只有许子明怔怔地站在原地,一个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浮上心头。 百香阁赔本之后,他岳母朱婉宁说是要回娘家养病,沈莲莲便打着要照顾亲娘的旗号,跟着朱婉宁回了外家。 这事纵然许夫人颇有怨言,但许子明想着毕竟是沈莲莲的亲娘,就算沈莲莲嫁给自己,也不可能不顾亲娘的养育之恩,便说服了许夫人同意。 按理说,朱婉宁已经从家里回到书院了,沈莲莲即便不回许家,也该跟着回书院才是。 可事实是,沈文彬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连沈莲莲的面都没见到。 许子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无比清楚,朱婉宁的病是装的,沈莲莲根本不是回外家照顾生病的朱婉宁,而是找了个借口去了宁州管张重山要钱! 难怪成亲之前,他娘要了那么多好东西,沈莲莲都能满足。 难怪百香阁接连好几个月亏损,都能莫名其妙地重新恢复生机。 他甚至想起来,上个月初沈莲莲突然拿回家的一百来两银子,说不定就是从张重山寄回来的那一千两银子里拿来的! 许子明之前之所以喜欢沈莲莲,就是觉得沈莲莲温柔善良知书达理,就算后来沈莲莲用了伎俩算计他俩成了亲,许子明心里虽然不情愿,但那也是沈莲莲爱他的表现。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婉宁和沈莲莲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来,那可不仅仅是几千两银子的事,那是阻碍别人亲人团聚的大事! 一阵寒意爬上许子明的背脊,他不禁想到,要是张重山没发现沈莲莲冒充了沈清的事,朱婉宁还要两头瞒多久? 是不是张重山永远都要把银子给自己的仇人,张秀娥一辈子都要以为自己的哥哥已经死了? 张重山沉默地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如覆上一层寒霜。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相当明白,但凡了解一些两家情况的,都知道张重山指的是什么人了。 朱婉宁被众人看得,身上跟针扎得一样难受,她袖子底下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的肉里,渗出丝丝缕缕血迹。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绝不能承认,绝不能叫别人瞧出一丝破绽。否则,她这么多年的辛苦经营,全都要毁在张重山手上! “那人到底是谁?大兄弟就说了吧!” “是啊!我们也想知道谁是这种小人,也免得被他祸害,你说出来也算是好事一桩!” 众人不由催促。 张重山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他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到朱婉宁身上。 “朱婉宁,我的几千两银子这些年来你用得可还心安?”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陈雪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21910153575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21章 鉴定笔迹 “朱婉宁,我那几千两银子你用的可心安?” 张重山这一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里哇的一声,议论声嗡嗡地响了起来。 刚才他们讨论的更多只是猜测,谁也没证据,张重山口中的人就是朱婉宁。 现在张重山亲口质问,所有的猜想都成了真实发生的事,众人震惊的同时,看向朱婉宁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毕竟朱婉宁在书院苦心经营十几年,哪怕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形象有些崩塌。可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温柔贤惠,知书达理的沈夫人身上,甚至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默默觉得,比起沈文彬的原配张秀娥,朱婉宁确实更像沈先生的正牌夫人。 如果不是当初,沈老太给老大沈文博娶了朱婉宁,给老二沈文彬娶了张秀娥。而是把这两人凑成一对,这两人的生活怕是会人人艳羡。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朱婉宁拥有的一切,居然全都是费尽心机地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而且,短短一段时间,张秀娥就从那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便成了和镇上夫人来往也游刃有余的南北杂货管事。甚至于,张秀娥因为容貌和性格的原因,气质看起来比朱婉宁还要好。 张秀娥心地善良,哪怕是在盛怒之下,眼神里也是一片清明。再看现在的朱婉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里写满了贪婪和心虚。 两人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哪怕那一部分先入为主的人,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朱婉宁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 不但围观的人震惊了,就连老沈家的自己人也吃惊不已。 沈老太从“丧子”的噩耗里回过神来,被沈文彬扶着靠坐在门前的地砖上,瞪大眼睛看着朱婉宁。 “大嫂,舅哥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拿了二嫂几千两银子?”刘金桂也缓过神来,虽然嘴上这么问,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朱婉宁拿了张秀娥这么多银子,对家里人却还一副抠抠索索的样子。以张秀娥以前的性子,要是这么多银子在张秀娥手里,她还用窝在村子里过那种穷日子?沈文荣也不会因为欠了别人钱,到外头逃债被人抓进了黑煤窑! 沈文彬也难以置信地望着朱婉宁! 他和朱婉宁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不用张重山拿出证据,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从前他一心愧疚大哥的死,才会对朱婉宁格外敬重。他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已经很对得起朱婉宁了,哪怕大哥还活在这个世上,朱婉宁都不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没想到朱婉宁跟着自己到书院生活还不知足,甚至冒充张秀娥拿了张贵那么多东西,更让人心惊的是,害得兄妹二人“阴阳两隔”这么多年! 这还是那个和自己说,心里崇敬书中先贤,所以要跟着自己认真读书习字的朱婉宁吗? 沈文彬望着朱婉宁,有许多话想要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这么多人用这种目光看着,朱婉宁只觉得心里窝火极了。特别是沈文彬看她的眼神,让她心中没来由一阵烦躁。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耻,书上不是说了吗,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 她朱婉宁没有张秀娥那么好命,嫁了个才貌双全的夫君,还有个能挣大钱的大哥。 老天爷不公平,那她就自己去争,她自己争来的一切,凭什么被人这么鄙夷! 一股怒气在她胸口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宣泄点。 “张贵,秀娥这么多年来吃了不少苦,你做大哥的心疼我能理解。”朱婉宁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反问道,“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既然这么宝贝自己妹妹,为何这么多年不回青州看一眼?因为你今天的话纯属荒谬,压根不是真的!” 朱婉宁能欺上瞒下到今天这个地步,不但因为她心足够狠,也因为她确实有几分头脑。 当年张重山寄来的信,阴差阳错到了她手里,她做出冒充张秀娥的决定,就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后路。 首先,她练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字迹,用另外一种字迹给张重山写信。 写好了信,又让朱兴安找了个绝对靠谱的人,每回都给他一笔不低的报酬。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就不信张重山还能拿她怎么样! 张重山这些不回青州的原因,当然不可能告诉朱婉宁,他敢上门当面和朱婉宁对质,就不可能惧怕朱婉宁的诡计多端。 张重山压根没打算回答朱婉宁的话,直接朝田知县和山长说道:“田大人,山长,不知在下可否呈上证据?” 两人都没拒绝的理由,点头同意张重山把证据拿上来。 张重山拍了拍手,不知从哪里上来一个精壮的汉子,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封信件。 这些信件颜色深浅不一,有两封瞧着还算新,还有一些看起来已经发黄,可见确实是几年前的旧物。 “既然你问心无愧,不妨当场写几个字,看看这些信件究竟是否出自你手?”张重山问道。 “这有何难?”朱婉宁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有些急切地拿起纸笔,随手写了几个字。 她很清楚两种字风格压根不同,这种场合下若是稍有迟疑,都要被人怀疑心虚。 然而,当她写完一搁下笔,看到张重山脸上的表情,一股莫名的不安便从心底升起。 朱婉宁还没来得及去想到底怎么回事,就见张重山拿起写了她字的纸,走到山长面前。 “素闻山长才华横溢,当年在京城之时,就曾专门为大理寺鉴定笔迹。只要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无论如何变化,都逃不过山长的法眼。从前在京城办案,从未有过一丝错漏,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山长愣了一下,他到金泽书院已经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知道他从前的事。 “你说的没错,老夫在鉴定笔迹一事上,确实有些心得。”山长不由对张重山高看了几分。 看来沈清确实不像沈文彬,而与她这个舅舅有几分相似! 朱婉宁怎么也没想到,她千算万算居然漏算了这个日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山长,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全身都在发软。 第322章 朱氏兄妹你们可知罪?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特意改换过的笔迹,怎么可能鉴定得出来?若是他们找了人刻意模仿我的字迹,我岂不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山长本来就不大看得上朱婉宁的做派,她这句话一出,脸色更是直接一沉。 “朱氏,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还是在质疑朝廷的判断?” 朱婉宁只是一时着急,压根没想这么多,山长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她哪里还敢说什么? “山长息怒,我只是一时情急,担心自己平白无故遭了别人抹黑,这才……” 山长头也不回地打断朱婉宁的话,“不必担心!是你做的逃不了,不是你做的,谁也污蔑不了你。” 朱婉宁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儿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朱兴安的脸色也不好看,连忙凑过来问道:“婉宁,他要是鉴定出了来了,咱们怎么办?” 朱婉宁定了定心神,咬牙道:“无论结果是什么,咱们都不能认,只要咱们足够坚定,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人信他们是冤枉的。 另一边,山长捧着两边的字迹鉴定。 朱婉宁造假的功力只是寻常,远比不过那些专门制作书画赝品的书画贩子,只能骗骗寻常人。山长出身书香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对各种字迹异常敏感,压根不用多看,一眼就瞧出这两种看似不同的字,实则出自一人之手。 这些书信是谁写的未可知,可刚才这张纸上的字墨迹都还没干,正是他亲眼看着朱婉宁写完被张重山收过来的。 就算已经隐隐猜到真相,可当这两种同出一人的字迹呈现在山长面前时,山长还是觉得十分震惊,以至于他一时没把结果说出口。 朱家兄妹自然关注着山长的一举一动,两人见山长皱着眉头迟迟不语,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山长,只要是您鉴定出来的结果,无论是什么,我们一家都能接受。”沈清一直没说话,直到这一段才开口说道。 山长闻言朝沈清看去,只见她一副乖巧的模样,似乎真的只是在宽慰他。 他忍不住想到,这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可沈清哪是什么普通十几岁小姑娘,普通十几岁小姑娘遇上这种事早就慌了神,只能任由别人磋磨。她偏偏从这样艰难的境地里,硬生生争出一片可以成长的天地,靠着自己的能力过得比得利者还要强。 因此,这样一个小丫头说出这种话,哪只可能是在宽慰他,分明是催他不要拖泥带水,也不要想着偏袒沈文彬。 他又不是黑白不分,又怎么会因为沈文彬偏袒朱婉宁? 山长转到朱婉宁面前,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信封甩在朱婉宁面前,“朱婉宁,这两种字体看迹不同,但实则都出自你的手。你骗得了一般人,却骗不了我,冒充他人亲属骗进钱财,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朱婉宁早就有了心里准备,咬着牙关道:“山长,我从未写过这些信,还请您和田大人明查,我真的是冤枉的!” 朱婉宁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模样,一时间真还唬住不少人。只可惜,一旁的朱兴安却没她这么能装。他本来听了朱婉宁的话,还勉强冷静下来,可刚才山长一发话,他不知怎么的就瞥见了张重山那双眼睛。 张重山那眼睛哪是人的眼睛?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恶鬼,平常人看着都觉得害怕,更何况朱兴安本来就心虚的人。 他和张重山的眼神一对上,只觉得对方像要拿刀把他活剐了似的。 朱兴安一颗心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惊呼了一声,回过神时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婉宁一副被人污蔑了的样子,我都差点相信了她是冤枉的!” “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能装。铁证如山都能装成这样,平时还不知道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朱婉宁也没想到,关键时候朱兴安居然这么没用,一句句议论声传进她耳中,朱婉宁还想要挣扎。 “我兄妹二人真的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不是你一个说的算。” 张重山已经不想和她废话了,直接让人把一个老妇和一个中年男子带了上来。 朱婉宁一看这两人,顿时面如土色。 这两人不是别人,一个是她几年前救下的那位逃荒老妇,另一个正是每回给她向张重山送信的那个商人。 老妇人一见到朱婉宁,脸上就露出欣喜之色。 “朱娘子,真的是你!当年你救了我,我没有什么可回报的。这些年我攒了些银子,托了张老爷的福特地回来谢你!” 老妇人一脸欣喜,商人却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田知县直接问他。 “你来看看,这场上可有你认识的人?” 商人看了一眼朱兴安,如实说道:“百香阁的朱管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付我一笔银子,让我帮他送信给宁州的人。” “他托你送信给什么人?” “这……我不知道,只知道要送到宁州城里梨花巷的张府。” 证据一样样呈上来,甚至最后就连宁州一个卖胭脂的商户都来了,把自家制作的胭脂交给田知县查看。 “当年张老板问我买胭脂方子,张老板对我有恩,我便做主将家中几张祖传的方子卖给了张老板。我家胭脂铺子在宁州城里经营了数代,祖传的方子从未改变,田大人若是想验证,只需派人去一趟宁州城便知。” 事实摆在眼前,派人去宁州城验证不过是多此一举。 沈文彬院子里已经被闻讯赶来的人占满,院外也是人头攒动。 书院里的学子们连课都不上了,都跑过来看热闹,院里院外都是人,还有人爬上墙头冲里头看热闹的。 富有正义感的学子们各个都义愤填膺,要让恶人尽早受到处罚! 田知县沉下脸,看向一旁的朱婉宁和朱兴安,“朱氏兄妹,你们二人假借他人名义骗取巨额钱财,还害得他人亲人分离十余年,你们可知罪?” 田知县的大喝惊雷一般响起,朱婉宁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单苏成小宝贝打赏的牛气冲天! 感谢娟雨絮飞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23章 意外的礼物 朱婉宁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一刻她还跟做梦似的。 哪怕亲眼看到张重山和沈清一起回来,朱婉宁跟多的也只是一时的害怕。冷静下来之后,并不觉得突然回来的张重山能拿她怎么样。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以为谋划周全的一切,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张重山只需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把她十几年来准备的一切击碎! 耳边一时人声鼎沸,恍惚间好似无数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用鄙夷的目光望着她。 事到如今,朱婉宁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了,她有些惊慌地看向沈文彬。 沈文彬向来心软,哪怕她不占理,只要软言说几句,他都会选择原谅。 可这一回,面对朱婉宁放过来的目光,沈文彬却破天荒地别开了头。 “文彬,你可是有话要说?”山长注意到朱婉宁的目光,沉声看向沈文彬。 沈文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说道:“学生无活可说,今日之事是我治家无方,但凭田大人和老师处置。” 山长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文彬。 因为老沈家的事,他不知道对沈文彬失望了多少次,这一回沈文彬还不算太过无可救药。 “我金泽书院容不得这些做下丑事的人进门,从今往后朱家兄妹,不得再踏进书院一步!若是擅自进入,一律暗照贼人处置!” 如果沈文彬深受学子们喜欢,别说老沈家其余人,就是沈文彬自己也早就卷辅盖走人。只提了朱家兄妹,已经是山长给沈文彬面子了。 沈文彬沉默着向山长行了一礼。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用田知县多说,县衙那边就已经派人过来了。 铁证如山,就连山长这种权威人士都鉴定过了,官差们也没有二话,直接把朱兴安手上捆了麻绳带走。朱婉宁虽然也没绑,却也因为双脚发软,被两个官差半拖半拽地押上了囚车。 兄妹两人灰头土脸,哪还有往日的神气,鲜亮的衣裳也被粗糙的地面划破了,甚至还有人特地回家闹了烂菜叶子,愤怒地往他们身上丢。 只有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向朱家兄妹道谢的老妇人,面对眼情的情形茫然无措。 当初她一个人逃荒至此,朱家兄妹给了她一口饭吃,让她这把老骨头撑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有机会亲自前来谢恩,怎么和恩人的话没说上两句,恩人就被金泽镇的县太爷抓了起来? 众人把老妇人的无措看在眼里,纷纷围着她安慰。 “老夫人莫要自责,您一片赤诚前来报达,他们兄妹二人自己造的孽报应到自己身上,您只是说出实话,怪不了您。” “您也说了,当初他们给了您一口饭吃,我看您扛来的这麻袋东西,不知抵多少顿饭了,也算报了当年的恩情了。” “说得对,知恩是该图报,却也不能是非不分。您也是帮着他们说谎,那才叫真的害了他们呢!” 能在书院里的不是学子,就是先生们的家眷,说起话来大道理都一套一套的。 老妇人虽然听不大明白,但大家都以读书为贵,这么多读书人一致认同的道理,那就一定是对的。 想到这里,老妇人心里也没什么负担了。她扛起那袋装满家乡特产的麻袋走到院子中间,看了看狼外婆似的沈老太,又看了一眼面善的张秀娥母女,只犹豫了片刻就把那袋子特产放到了两人面前。 张秀娥吓了一跳,连忙拦道:“大娘,这可使不得!” 无功不受禄,她连这位大娘是谁都没弄清楚,怎么好意思要人家的东西? 张秀娥不知道她是谁,可刚才老妇人却把事情听了个大概。她不是什么聪明人,可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这年头什么地方的人都是一大家子,这婆媳和妯娌之间的事,老妇人看看就明白了。 这一大家子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有这母女俩眼神透着清明。 “丫头,你拿着就是。这些东西本来是给朱娘子的,我欠朱娘子几口饭的恩情,就当我帮着朱娘子积德吧!”老妇人的做法赢来一片赞同的声音,她也没有多留,放下口袋就走了。 母女二人目送老妇人离开,沈文彬在一旁欲言又止地看着张秀娥。 从前就算他再对不起张秀娥,心底也隐隐有一丝理所当然。可直到今天,所有真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朱婉宁这个好大嫂,好儿媳都是装的。她的内里早就发臭发烂,没有人比她更恶毒。 只要想到这么多年来,这么个毒妇在身边与他朝夕相处,沈文彬就觉得一阵后怕。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把自己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丢在一旁,反倒把朱婉宁母女带在身边? “秀娥,我……”沈文彬不敢去看张秀娥的眼睛。 他想说的是,一且为时不晚,只要张秀娥愿意,他可以加倍补偿张秀娥。他们夫妻俩都还年轻,甚至还可以再生个一儿半女来继承他的香火! 然而,沈文彬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张重山的目光便冷冷扫过他,挡在张秀娥面前,阻隔了他的目光。 “今日之事,多谢田大人秉公执法,多谢山长亲自鉴定。” 田知县吩咐官差们把囚车押往县衙,就听见张重山的声音响了起来。 “无须多言,这都是为官者应当做的事。”发生了这种事,田知县也没兴致继续和山长喝茶了,正打算跟着官差们回县衙去。 谁知张重山向两人诚恳道谢,话锋便又是一转,“只不过,在下还有一件私事相求。” 私事?田知县吓了一跳,这张重山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一看就知道身家不俗,莫不是要拿银子贿赂他,让他把这朱家兄妹的罪判得重一些? 这种收受银钱故意偏袒的事,朝廷要是查到了,定然不能轻罚,这事他可不敢办! “这……你究竟有何私事?”田知县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一些,暗示张重山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让他为难的事。 张重山当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贿赂田知县,他目光投向一脸茫然的沈文彬,说道:“我今日前来,还想请大人与山长,为我妹妹母女和沈家的事再做个见证!” 第324章 最后一次叫你亲家母 还要再做个见证? 田知县和山长听了张重山的话,都不由有些疑惑。 沈文彬已经和张秀娥和离了,两人以前虽然是夫妻关系,可现在唯一维系两家的关系的,便只有两人共同的女儿沈清。 沈清不是早就不和老沈家往来了,还有什么需要见证的? 两人看看沈文彬,又看看张秀娥。不得不说,这样的两个人站在眼前,他们终于明白,当初张重山为什么要把宝贝妹妹嫁给沈文彬,沈文彬为什么又一眼瞧上了张秀娥。 保养得当的张秀娥,身上哪里看得出之前半点村妇的模样,与沈文彬站在一起,两人简直不要太般配。 所以说,张重山这回特地回来,解决了挡在妹妹与妹婿之间的阻碍,是想让两人破镜重圆,重新在一起过日子的? 山长觉得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考虑,沈文彬哪里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容易被内宅那些事拖累。 现在,张秀娥有这么个兄长撑腰,无论是沈老太还是刘金桂都欺负不了她了。两人再想方设法地作妖,沈清这丫头也不是沈油的灯,两人再怎么着,也翻不出沈清的手掌心去。 沈文彬家中平静,心思自然也就放到前途上去,凭他的才华很快就能出人头地。 “这事闹得颇久,今日一切事情都摊开讲了,是该有个结果。”山长颔首微笑。 田知县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和沈文彬不熟,倒是和他闺女沈清更熟一些。沈清她爹娘和不和好,与县衙和沈清的关系没有一丁点儿影响,他站在这里,就和张重山说的那样,只不过是做个见证罢了。 沈文彬从来没想过和张秀娥分开,他挨不住沈老太闹腾,和离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他早就想和张秀娥和好,只是张秀娥心里怨他,迟迟不肯点头罢了。 张重山主动提出来,哪里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沈文彬赶紧看向张秀娥。 “秀娥,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是真心想求得你的原谅,只要你能原谅我,你和清清手头的铺子房产,还有大哥给你们母女俩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的,沈家绝不拿你们一文钱。” 沈文彬并不是个贪财的人,他要是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这些年也不会把月钱交到朱婉宁手上。 说出这番话,是为了表达他与张秀娥和好的决心,不让她们娘俩以为自己是冲着她们的银子去的。 山长闻言眼中也不禁有了赞同之色,他当初就是看中了沈文彬身上的这种品质,才会对沈文彬格外栽培。大丈夫何患没有前程?只要青云直上,这些黄白之物以后都能凭自己的实力挣来,用不着贪图妻女手头的那点东西。 沈文彬和山长不在乎,可沈老太在乎啊! 沈老太说不了流利的话,靠坐在门前喘着粗气。 沈文彬刚才的话,差点没把她气死! 两人这婚是她撺掇着离的,沈文彬堂堂一个大男人,低声下气地求张秀娥回来,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张秀娥要还想当她沈家儿媳,那不就是得乖乖地把手上的东西交到她手里保管,她沈老太还没死呢,她才是沈家的一家之主! 再说了,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都是因为谁?还不都是张重山故意吓的! 张重山把她吓成这样,大夫说了,弄不好一辈子都得这么半死不活地养着。沈文彬这个当儿子的,非但不替她报仇不说,还低三下四地求张重山,他心里还有自己这个娘吗? “不、不……行!”沈老太只有一只胳膊动弹得了,把身后的门板拍得砰砰响。 “娘,您这是干什么?” 沈文彬赶紧握住沈老太的手,一是心疼沈老太,二是怕沈老太这副态度把张重山给惹毛了。 刘金桂也过来劝,“娘,二伯说的对,您这是干啥呀?当初大嫂撺掇您,我和文荣就不同意。二伯他们一家好好的,您干啥非要作得他们和离?您再不喜欢二嫂,二嫂这些年对您也比大嫂强得多啊!” 刘金桂也想明白了,现在朱家兄妹被抓了,这从别人手里偷来的东西,自然要物归原主。 朱婉宁这些年从张重山手里拿了几千两银子,一个百香阁的空壳子根本不够偿还。铺子终归是要回到张秀娥手里的,沈清手里的南北杂货风头一时无两,再添一间百香阁,岂不是如虎添翼? 沈文彬出于愧疚,以后肯定对张秀娥百依百顺。张重山有多疼这个妹妹,刘金桂也看出来了 别说一个半瘫在床上的沈老太拿捏不住母女二人,就是沈老太还活蹦乱跳,都拿张秀娥没有办法。 以后,她们老沈家是要变天了! 沈文荣又没了,她和沈倩倩不巴着张秀娥,还能指望谁? 张重山闻声走过去,淡淡地唤了沈老太一句,“亲家母。” “谁,谁是……”沈老太费劲地翻了个白眼,话虽然没说全,可谁都明白她要说啥。 沈老太一个女人拉扯大三个儿子,虽然辛苦却也在家里说一不二,就连中风半瘫着不能动也蛮横得不得了。 面对沈老太的恶声恶气,张重山却没半分生气,望着沈老太的眼神平静无波。 沈清当然不会同意她娘和沈文彬复合,她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只是这么望着却没有出声。这十几天相处下来,她这位舅舅的行事她一直琢磨不透,可单凭他分明有不能回青州的苦衷,却在得知真相后第一时间赶回来这一点,沈清就相信她舅舅不可能做害她娘的事。 整治朱家兄妹这件事上,沈清一直没有出手,到了这一步她依旧全心信任张重山,放手让张重山做决定。 闺女没有动静,张秀娥也就没有立即出声。 这些年来,她也算看明白了,这世上谁都可能害自己,唯独闺女和大哥不会害自己。 大哥那么疼自己,怎么可能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 母女俩的相法出奇的一致,张重山显然也察觉了这份信任,给了两人一个安心的笑容。 旋即,他再次看向沈老太,脸色骤然冷下来,“亲家母,我之所以还叫你一声亲家母,是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听我这么叫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陈雪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25章 断绝关系 最后一次这么叫? 沈老太望着张重山,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恼火。 这个张重山明明想让自己妹妹和文彬和好,她儿子是个男人,就算和离也容易继续娶妻生子。张秀娥一个女人,又生过一个女儿了,是残花败柳,哪个男人喜欢当绿头乌龟,娶嫁过人的女人? 张重山要是放下身段求自己,看在张重山现在那么有钱的份上,沈老太觉得自己也不是没可能点头让张秀娥进门。 偏偏张重山却说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叫她亲家母,这不是摆明了拿乔吗? 沈老太嘴里含糊不清地唔唔地叫着,没人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也没人顾得上她在说什么了。 田知县和山长诧异地看向张重山。 张重山不想让两人复和?既然如此,他让两人留下来见证什么? 沈文彬也紧张地看着张重山,“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秀娥和离不过是权宜之计,在我心里,秀娥一直是我唯一的妻子!” 事到如今,沈文彬还说的出这种话。 张重山轻蔑一笑,“沈文彬,秀娥在你家里不但每天吃不饱睡不足,还要被你们一家非打即骂。你就是这么对你唯一的妻子的?做你沈文彬的妻子比给人当奴才都难,至少当奴才每个月还要给月钱呢。” 张重山这句话简直是杀人诛心,沈文彬脸上当场血色尽失。 张重山并不打算放过沈文彬,继续说道:“你们老沈家别的人才是一家人,秀娥不过是个给你生了个女儿的外姓人罢了!你对秀娥如此也就罢了。清清呢?清清可是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初她被人诬陷与那王癞子有了首尾,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你这个当爹的在哪里?” “沈文彬,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个当爹的竟然连看也不去看她一眼!” 沈文彬听到这话如遭雷击,当初他听说沈清病了,又和王癞子扯上关系,只觉得丢脸,丝毫没想到女儿的身体状况。现在想起来,自己这个当爹的实在失职。也正是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认同了张重山的想法,沈文彬就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山长站在一旁听到这里,无奈地抹了把脸。他本想帮沈文彬一把,可看张重山的样子怕是不准备善了了,沈文彬理亏在前,他也帮不了沈文彬! 张重山连多看一眼沈文彬,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直接说道:“沈文彬,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对我妹妹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我张贵绝不可能再让你靠近我妹妹一步!” “大哥,我知道错了。只要秀娥肯原谅我,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秀娥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沈文彬听到这里,这才真的慌了神。 他就算是个文弱书生,也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平时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可现在,听到张重山决绝的话,看着张秀娥一脸冷漠的样子,沈文彬再也忍不住,急得眼眶发热。 张重山当然不可能给沈文彬机会,不管沈文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沈文彬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懦夫了。” 山长实在看不下去沈文彬这副窝囊样,终于忍不住发问,“文彬和秀娥已经和离,这是在镇上衙门都有记录的事。按照大齐律法,二人之间再无夫妻关系,阁下若只是想让他们二人撇清干系,大可不必找我们二人见证。” 山长的话不是没道理,整个金泽书院谁不知道二人和离了,没人会再把他们扯在一起。 除非,张重山还有别的事需要他和田知县同时见证,才需要他们留下来。 “在下这次来,确实另有请求。”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张重山冲着山长和田知县笑了笑。 紧接着,便又转向沈文彬,“你这样的男子不但不配为人夫,更加不配为人父。清清在你家里,没受过你这个当爹的半分好处,今日我来这里,就是要替清清与你断了这父女关系的!” 话音落下,不但山长吃了一惊,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田知县也震惊了。 田知县不由重新打量了一眼张重山,难怪能凭一己之力白手起家,这样的男人够狠。自己妹妹在夫家过得不好,能替妹妹出气,更能让外甥女直接断了和父家的关系,把未来老沈家拖沈清后腿的可能性断绝! 这手段,这魄力,做什么不能成? 可惜了张重山只是做生意,就凭他这种狠角色应该去当官,能谈笑风生把对方阴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种! 田知县听到这话,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得亏张重山是现在回来的,要是换作去年他听了施世铮的话,把县衙的官差拨给钱三那会儿,他恐怕连骨头渣子剩不下! 沈文彬起初还一脸哀求,可听到这句话后怒气直接冲上头。 他对不起张秀娥,张秀娥离开他,他无话可说。可沈清姓沈,身体里留着他沈文彬的血脉,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沈清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张重山一个外人,凭什么让他和亲生女儿断绝关系! “不可能!”沈文彬噌的下站起来,愤怒令他全身都在颤抖,“大哥,我敬你是清清的舅舅,才叫你一声大哥,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我才是清清的亲生父亲!” 张重山冷冷反问:“亲生父亲?你算什么亲生父亲?你养过她一回没有,给过她一文钱没有?从小到大,她吃的喝的全都是我妹妹一个人挣来的。问她是谁的女儿,她也只会是我妹妹一个人的女儿!” 沈文彬想找反驳的话,可他努力回忆,却想不出一个能够反驳张重山的回忆。 张秀娥带着女儿住在村里,沈文彬并不是没机会见到沈清。他见到沈清的机会,其实比见到张秀娥还多。 这些年来,时不时的,沈清就会拿着沈老太交给她的东西,亲自送到书院里来。有的时候是一块腊肉,有的时候是杀好的一只鸡,或是一篮子鸡蛋。 每回见到沈清,看着又黑又瘦的沈清,沈文彬都有些恍惚,觉得侄女比女儿更像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时候的他,为什么没想着给女儿买朵绒花,买串糖葫芦,哪怕是任何一件小物件……也好过今天面对张重山的质问,竟再次无言以对。 第326章 慷慨的张重山 张重山看向一旁的田知县,问道:“不知此事田大人如何看待?” “这……”田知县有些迟疑,这年头和离的夫妻是有,可断绝父女关系的却没几个。 又不是人人都是张重山和沈清,一般家里人压迫算计,做小辈的都是能忍则忍。娘家人也不是个个都有张重山的底气,来给妹妹和外甥女出气。不得不说,这舅甥两个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帮着亲娘和离,另一个给外甥女撑腰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张重山倒也算精明,今天这话要是沈清提出,那绝对被人扣上一个大逆不道的帽子。张重山长兄如父,做为娘家唯一一个能拍板的人,由他提出来,再加上老沈家一家确实不干人事,还真没人说的出一句不是来。 田知县有心帮这两人,可身为一县令,他不好在明面上做得太过偏颇,招惹别人说些闲话。 “田大人有什么可犹豫的?断绝父女关系,自古以来又不是没有。家中养不起儿女过继给他们养育,从过继那日起,便与生身父母再无关系。哪怕日后儿女长大,也绝不前去打扰,只当作陌生人看待,这不是众人都守的规矩?”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院外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徐徐走进门里来。 一身素裳的顾含章冲着沈清微微一笑,身后还跟着满脸笑意的常鸿。 常鸿一见张秀娥和沈清,就立即走过来,帮两人把地上的麻布袋子往脚边挪了挪。 “说的有道理!我不也认了娘和妹妹,难道沈先生就做了我爹不成?我要敢喊沈先生爹,老头子非得从京城赶过来把我的嘴缝上不可!” 这都是什么歪理? 沈清和沈文彬断绝父女关系,怎么能和穷人家过继儿女相提并论?特别是常鸿,他什么时候认了张秀娥当干娘,常鸿他爹又是什么人? “一派胡言!”沈文彬简直无法接受! 顾含章可不管沈文彬接不接受,只要他媳妇儿想干的事,他都举双手支持。 田知县还在想顾含章怎么就来了,被顾含章凉凉地扫了一眼,心里才通透起来,赶紧清了清嗓子,“是,这两位学生说的不无道理。沈先生,既然你已经与张夫人和离,又对沈姑娘没有养育之恩。现在张员外提出这事也不是没道理,既然如此你们也就断了干系,从此各自清静,免得再徒生事端了吧!” 一切都是顾含章的意思,田知县说起话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 这事他是奉顾含章的命下的令,以后就算天塌下来了,也有顾含章在前头顶着。他只不过是个执行命令的小人物,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自古以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沈文彬怎么也没料到,田知县居然会帮着张重山说话。 他闻言脸色一片惨白,“田大人?!” 田知县板起脸,“怎么?沈先生连本官的话都不愿听了?” 沈文彬还想说话,却被山长的眼神制止。 张重山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多谢田大人、山长,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一家人先行告辞。过几日请二位到寒舍致谢,还请二位千万不要推辞。” 说罢,几人没有在沈文彬院子里多留,带着东西直接离去,只有沈文彬一个人心乱如麻。 眼看着就连一直以来开导自己的山长都要离开,他赶紧上前去叫住山长。 “老师,田知县他虽然是金泽镇县令。可这是我的家事,田知县官威再大,也不能直接下令让我一家人骨肉分离!”沈文彬越说越激动,紧咬着牙关说道,“金泽书院虽在金泽镇,却不直接受他管辖。不提别人,老师您更是曾经在京任职,何必看他区区一个知县的脸色!” “文彬,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就算田大人不发话,张贵的话说出口,你与清清那丫头也没半点关系了。何况你真以为这事是田大人下令的?”山长本来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沈文彬到现在还这副模样,山长也不住脸色一凛,“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管好家里人,不要愚孝偏心,你可曾听过我半句劝?” 就连山长都这么说,沈文彬僵在原地。 他不由想起顾含章进来时,田知县那变了一副脸的样子。 难道说,田知县并不是看在沈清给他翻修衙门的面子上,而是因为顾含章? 不管沈文彬怎么想,沈清已经高高兴兴地和一群人下了山。 老妇人背来的那一麻袋东西塞得鼓鼓囊囊,常鸿背了一会儿就提不动了,最后还是江越出手把东西放上马车。 沈清把东西带回园子里一看,这才发现袋子里装的都是新鲜的芋头山药,品相个顶个的好,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那位老妇人背了这么久,才把这些东西背到金泽镇来,居然一点压坏的地方都没有,真是亏了她的一片心意。 这么好的食材,沈清当即让厨房的人把东西找了个地方晾,又让他们挑几根菜山药中午清炒。 刚做完这些事,园子外头就有人来找,把人请进来才发现是县衙的官差。 官差手里拿着张银票,正是早上张重山今早给的保金。 “我们田大人回到衙门,已经把朱氏兄妹关进牢房里。按照案情,张员外和沈姑娘砸的确实是自家的东西。田大人特地命我将保金给张员外送回来,衙门留下的案底我们也已经销除了。”官差很客气地对两人说道。 张重山一点也不意外,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同样礼貌地向官差道了谢,接过银票随手就递给了沈清,又朝官差说道:“劳烦你亲自跑一趟,眼看午饭了,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来吃过午饭再走。” 张秀娥认识这官差,也赶紧跟着张重山留人。 “多谢张员外,张婶,不过这不合衙门的规矩。”官差赶紧拒绝,但也看得出他心里十分受用。 送走官差,沈清又把手里的银票递给张重山。 张重山望着沈清这动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从口袋里拿出两张塞进沈清手里。 “还给舅舅做什么?这两张也拿去,带着那两个臭小子到街上买些喜欢的东西去。” 这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态度……沈清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如果她没猜错,她舅舅口中的那两个臭小子,应该是指顾含章和常鸿吧? 第327章 零花钱 午饭吃的是新鲜的芋头烧墨鱼,还有木耳炒山药。 厨子的手艺本来不错,进了园子之后,沈清又特地把自己做菜的法子传了些给他,做起菜来愈发有模有样,不输外头一些小酒楼了。 吃过午饭后,沈清拿着张重山给他们的零用钱,带着顾含章和常鸿到街上闲逛。 “清清,你说咱舅舅这手笔可真够大的哈。”常鸿一边走,一边望着手里的银票叹息。 沈清也对张重山的手笔有些吃惊,她手里的这张银票是官差们送回来的保金。 一般的保金,就比如说去年沈老太干小偷小摸的事,被官差关进牢里那会儿,顶多也就十两左右的银子就能把人保释出来。 可这次张重山带人砸了百香阁,百香阁装潢的价值挺高。双方各执一词,官差们还没调查清楚,又怕张重山跑了,便干脆先要了一百两银子的保金。 等这一百两的保金被送回来,张重山便顺手给了沈清,顺便还添了两百两,打发小孩买糖似的,吃过午饭就把三人打发出来了。 其实三人现在日常吃穿东西都备得很齐,并没有什么物件要特意添置的。 但为了不辜负张重山的一片美意,还是特意挑了些东西。 沈清挑了几匹好看的布料,打算给一家人做些好看的夏裳。原本她只需要管着她和张秀娥的就行了,现在家里又多了张重山和常鸿,给他们俩都做了,总不能独独冷落顾含章。还有刚跟着她来青州的江老太,老人家独身一人,除了沈清还有谁能管她? 沈清干脆把几人的料子全都买齐了,甚至自己还添了些银子进去,一下子买了十几匹料子回家。 顾含章什么也不缺,干脆到银楼给沈清挑了套不错的首饰。 两人许久不见,若不是常鸿走在中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说话。 常鸿干脆眼不见为净,到卖文房的铺子里给自己挑了一方砚台,三人逛得差不多了,这才到街边的茶楼要了间雅间喝茶。 坐到雅间后,沈清想起上午在书院的事,这才询问两人。 “今日可是书院什么特殊的日子?比如比试六艺之类的?” 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与华国古代一样,是大齐书院要求学生掌握的基本才能。各个书院内部每年都会举行若干次六艺比试,有点像现代学校的运动会,场面也是十分的热闹。 据沈清所知,金泽书院去年就举办过一次,只不过她那时正忙得不可开交,并没有时间来书院观赏。 她和书院往来挺密切,自然知道今日并非休沐的日子。按书院往常的规矩,上午那个时辰,学子们是该在学舍里上课的。若不是书院有什么特殊活动,上午他们一家在院子里和朱家兄妹对质时,不该来那么多人。 顾含章当然知道沈清想问什么,他不由清了清嗓子,“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不是特殊的日子?这就奇怪了,他们闹出的动静虽然不小,却没到惊动整个书院的地步,怎么看之前那动静,像是全书院的学子都来了? 沈清疑惑的目光落到顾含章和常鸿身上,目光在两人身上扫动,“该不会是你们做了什么吧?” 常鸿正喝着水,沈清的声音响起,他一不小心就呛到了,咳得自己脸庞通红。 这事还真就是他干的,准确来说应该是顾含章指使他干的。江越一直在书院活动,张重山带着沈清和张秀娥进了书院大门,他和顾含章就知道了。 从前常鸿和这家人没什么关系,他们和老沈家吵架,他还能在旁边看着不动手。可现在,和人吵架的三个人,一个是他干娘,一个是他妹妹,带头的还是他便宜舅舅,常鸿坐得住才有鬼。 当时正巧刚上完一节课,常鸿使出他在京城那群纨绔身上学到的闹事的本事,三两下就把同窗们扇动得“保护沈先生”去了。 沈文彬在书院里颇有人缘,上过沈文彬课的学子都对他敬爱有加,听说沈文彬被人欺负,不用常鸿多说,自发地拉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那边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并不是别人欺负沈文彬,说沈文彬欺负别人都不为过,哪里是别人欺负他? 目睹了这一切,沈文彬和朱婉宁的形象在学子们心里彻底崩塌。如果说沈文彬还能勉强算个受害者,那么朱婉宁就是彻头彻尾地面慈心恶,叫过朱婉宁师母,以及曾经觉得朱婉宁与沈文彬更般配的学子,都跟别人喂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书院的先生们倒是想维持书院的纪律,可上课的时间已经到了,学舍里仍旧空无一人。这也不是一个学子出去看热闹,都说法不责众,先生们也拿这么多学子没办法,干脆愉快地一起看起热闹来。 当然,这些事情常鸿打死都不会承认是自己干的,他咳嗽了半天,总算缓了过来,又喝了杯茶润了润嗓子。 “怎么会呢?我和含章都是守规矩的好学子,怎么可能会干这种扰乱书院纪律的事呢?”常鸿一脸浮夸的无辜。 顾含章也是个能人,就算常鸿已经演得这么假,还是无比真诚地点了点头。 “清清,常鸿说的有道理,定然是朱家兄妹的做派,就连同窗们也看不下去了,才会自发地前去声讨。” 两人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沈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书院闹出的那么大的动静,都是这两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不过这样也好,经过她舅舅的努力,她总算和老沈家撇清了干系。 以后就算老沈家不认账贴上来,也有这么多人替她作证,是沈家人不仁在先。 三人坐着又喝了一会儿茶,才带着买来的东西回园子。 先前顾含章一个外男不方便留宿,那是因为沈清家里没有男子。现在,园子里不但有了常鸿这个兄长,张重山这个亲舅舅更是回来了,顾含章便能以客人的名义留下来。 园子里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热闹,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张重山又催促母女二人随他出门。 第328章 养好身体接受打击 张秀娥昨天一早跟着张重山出门,就又是砸人铺子,又是去书院闹了一场,还没缓过劲来,今早又被张重山叫上马车,心里不由惴惴的。 “大哥,咱们今天还去找人干架?”跟着张重山上了马车,张秀娥还是忍不住问道。 张重山一脸放松,并不像昨天那样紧绷着脸,早饭用的也是不急不慢。 沈清笑着安慰张秀娥,“娘,您就放心吧。舅舅今天带咱们出门,当然不是找别人干架。” 至于张重山到底有什么事,沈清也猜不到,只有等到了地方才知道她舅舅想要干什么了。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一会儿,一路上车厢都很平稳,并没有颠簸的地方。一路上,周围也都是商贩的叫卖声,还有街边各种各样的声响,很显然并没有出镇子。 等到马车停稳,沈清掀开车帘一瞧,这才发现张重山带她们来的地方居然是县城衙门。 舅舅带她们来县城衙门做什么?沈清不由看了一旁的张重山一眼,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 想来想去,无非也就两个可能。 第一,她舅舅觉得昨天没把气出够,特地带着她们母女二人,来看看朱家兄妹在牢房里的惨状。 第二,张重山这回准备的证据很充足,朱家兄妹既然已经被关押,就该没收朱婉宁名下的财产,用来抵消朱婉宁这些年骗取的银两,百香阁正是朱婉宁手头最贵的东西,自然应该交到张重山手中。 沈清本来以为,张重山顶多办一件事,没想到她舅舅办事效率奇高,愣是用别人办一件事的时间做了两件事。 先让衙门的官差去准备百香阁的新地契,自己则带着沈清和张秀娥去了牢房探监。 这不是沈清第一回来牢房,可进到牢房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衙门的牢房本来就不通风,到了炎热的夏天,牢房里虽然还有点凉飕飕的,但温度已经跟着升了起来。里头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随着温度的升高发酵,一股难闻的味道充斥着整间牢房。 与上回进来看余大庆不同,这回牢房里关着的所有犯人,看着都没精打采的样子。 三人走到朱家兄妹共同关押的牢房门前,就见一个穿着囚服的人埋在发黑的干草堆里。 朱兴安手脚上都戴着镣铐,着急地扒在牢房的木栏杆前,用手上的铁链,哐哐拍打着栏杆。 “来人,我要见田大人!我们兄妹是冤枉的,你们不能把我们关在这,我妹妹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岳家许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知道许子明是什么人吗?他家世代为官,祖父和父亲都是朝廷大员。若是他们得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许家的亲家的,一定会狠狠惩罚你们这些人!” 狱卒带着沈清三人来探监,听到朱兴安的话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嚷嚷什么嚷嚷?打外头进来的人,哪个不说自己冤枉。有本事拿出证据来,让田大人放你出去,没本事就给我闭嘴,就别在牢房里吵吵!” 张重山看了一眼躺在干草堆里一动不动的朱婉宁,疑惑地看着狱卒,“她这是?” 狱卒还以为他问的是朱兴安,连忙解释道:“嗐,本来在牢房里倒是不用戴镣铐,只是这人实在太吵了。昨天闹了一夜,弄得整个牢房的犯人都没睡好觉,我们也是没法子了,才给他戴上的。不然他又喊又踹,实在一刻也不得安生。” 狱卒答非所问,张重山也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朱兴安已经瞧见狱卒身后跟着的三人,神情立即警惕起来。 “张贵,你们一家人把我们兄妹害成这样,你们还来干什么,存心看我们的笑话的?” 朱兴安这么颠倒黑白,换作一般人早就听不下去,大骂朱兴安厚颜无耻。 张重山听了这话却并不生气,只是脸上带笑,静静地注视朱兴安。 朱兴安扯着嗓子骂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张重山才痛快承认,“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来看你们的笑话的。毕竟,像你们这么恶毒的人,落到这种境地实属大快人心。要是可以,我不但自己来看笑话,还要让整个金泽镇的人都来看你们的笑话。” “朱兴安,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朱兴安也没料到,张重山居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他整张脸憋得通红,看那模样恨不得扑上来打张重山。 只可惜沉重的镣铐限制了他的行动,结实的木栏杆也令他没法够到张重山,他暴怒地把木栏杆摇得哐哐响。 狱卒可不像张重山这么有耐性,提起鞭子就朝朱兴安手上抽去,朱兴安勉强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望着张重山,“张贵,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这句话终于问到点子上,张重山冲着他微微一笑,“倒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来衙门收回百香阁,顺带着来看看你们兄妹。” “百香阁是我们兄妹的心血,你!”朱兴安蓦地瞪大眼睛。 沈清注意到,把脸埋在干草堆里一动不动的朱婉宁,身子也跟着飞快地颤了一下。 张重山显然也看见了,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吃惊之色,而是冲着旁边的狱卒微微一笑,“牢房里有人生病,就该及时请大夫医治。否则,若是贻误了案情,那可就不好了。” 狱卒愣了一下,还想问张重山怎么知道朱婉宁生病了的,看见张重山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立马点头道:“是。” 下一刻,朱兴安就激动地大骂,“用不着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 张重山要真有这么好心,会特地过来把百香阁易主的消息告诉他们兄妹? 张重山当然没有这么好心,他带着沈清和张秀娥往外走,听到这话又回过头来,“这是自然,我只是想告诉你们。若是再不养好身子,只怕受不了接下来的打击。” 张重山的话如一阵寒意,一下子钻进朱兴安的心口。朱兴安回过神来,激动地想问张重山到底什么意思,牢房外哪还有几人的影子? “婉宁,这该如何是好?”朱兴安顿时乱了阵脚。 “大哥,我必须现在就出去!”朱婉宁抓住朱兴安的袖子,十指骨结泛白。 朱婉宁的确是生病了,只是病得没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 她脸色苍白,更多是被张重山的话惊的。 百香阁已经回到张家手里了,张重山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接下来他还要对付谁,是女儿沈莲莲,还是朱家一家老小? 第329章 保外就医 牢房里环境很不好,从牢房里出来,沈清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狱卒恭恭敬敬地送三人出了牢房,沈清跟着张重山往前头衙门走,直到离牢房大门有段距离,才问道:“舅舅刚才为什么同朱家兄妹说那种话?” 外甥女不是别人,张重山也没有隐瞒,把自己的想法同沈清说了。 “百香阁地契不过值几百两银子,朱婉宁这些年从我这处拿走不少银钱,加上百香阁每年的盈利。这笔银子数目不小,朱婉宁名下除了百香阁一间铺子,却再没有别的产业,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沈清当然也想到了这事。 之前她并不知道朱婉宁冒充她娘的事,一直以为她手上只有百香阁的利润,那么按照朱婉宁表现出来的生活方式,这些东西确实是对得上的。 可现在,张重山回来了,朱婉宁做下的事情也浮出水面。这一切便变得奇怪起来,那么多银子朱婉宁既用在吃穿上,也没用来置产业,那么那些银子究竟到了哪里去? 沈清把疑问说给张重山听,张重山只是一笑,“她把银钱用到哪里去,咱们用不着关心。” 不关心这个,怎么把银子给要回来?沈清一愣。 张重山笑了笑,继续说道:“她是沈家的儿媳,朱家的女儿。这些年这两家没少沾她的光,我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用的,他们欠我多少,我便拿多少回来就是。” 张秀娥在一旁,听着大哥和女儿说话,就跟打哑谜似的。 两人明明说的也不是什么深奥的句子,怎么她听着听着就听不明白了呢?谁来告诉她,明明朱婉宁没有银子,沈家也没有银子了,她大哥上哪儿去找这些人还他的银子? 沈清则是一怔,立马就回过神来。 她舅舅的意思她算明白了,心中默默替沈家和朱家人捏了把汗。要是这两家遇到她,或许还没这么惨,她做事向来留一线,不会赶尽杀绝。 不过,想起这两家人做的事,沈清也没浪费自己的同情心。 谁叫他们确确实实做下了那些事呢? “清清,你和你舅舅到底在说啥?”张秀娥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连忙拉了拉沈清的袖子。 沈清下意识想给张秀娥解释,可看着她娘那张善良的脸,到底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罢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平白让她娘担惊受怕得好。 毕竟,她舅舅那行事风格,实在太霸道了! “娘,也没啥事,就是欠债还钱罢了!”沈清笑着说道。 张重山也跟着点头,“清清说得对!” 他们一家有他有外甥女腹黑就行了,小妹有他们舅甥的保护,没人再敢欺负她。 张秀娥怀疑地看着大哥和闺女,她怎么觉得这两人压根没说实话?! “张员外,这是百香阁的地契,您只需要在这上面签字,百香阁就转到您名下了。”负责文书的官差等在书房里,把准备好的文书双手递给张重山。 张重山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直接递给旁边的张秀娥,“秀娥,你来签。” 张秀娥吃了一惊,连忙拒绝,“大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官差也惊讶地看着张重山,好几百两的东西,张重山居然说送人就送人了?虽然两人是亲兄妹,可这年头亲兄弟之间,为了点银钱打得不可开交的还少吗? 他负责这项事务之后,就没少见骨肉至亲反目成仇,反倒是这么痛快把东西让人的十分罕见。 官差也忍不住劝道:“张员外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 沈清也知道,她舅舅压根不是缺钱的人,宁州城梨花巷那栋宅子,就不知能买多少间百香阁。区区一间百香阁,她舅舅还不放在眼里。 两人好说歹说,张秀娥终于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张秀娥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淳朴的可爱。 沈清把崭新的地契对折起来,交到张秀娥手里,张秀娥紧张地捧在心里,一家人这才出了衙门。 “今日有劳这位大人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马车前,张重山面色和蔼地对着官差说道。 官差受宠若惊,细心地替张重山拉上车帘,“张员外哪里的话,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的,张员外尽管吩咐。” 张重山冲着官差点点头,马车便缓缓驶离了县衙门前。 官差站在县衙门口注视着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尾,官差才恍然回过神来,疑惑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不对啊,他是公门中人,张重山只是一个商人,他有必要对张重山这么恭敬吗?回想起刚才,他似乎不知不觉间,就把张重山当作什么大物人对待了。 也不知道张重山一个商人,身上哪来的那么强的气势,就是当初施世铮到他们衙门里来,也没到这个份上吧? 官差也没多想,紧跟着回到衙门。 金泽衙门不大,回到衙门他就听到狱卒急急忙忙来报,说是关在牢里的朱婉宁吐血晕过去了。 田知县吓了一跳,闻讯连忙出来询问,“好端端的,也没打她,也没饿着她,怎么就吐血了?” 衙门也不是随便就能用刑的,对于朱婉宁这种已经证据确凿的。只要她没在牢里做错事,谁都不用私自用刑。现在突然吐了血,田知县当然着急。 “昨晚就嚷嚷着要出去,今天又说生病了,我还以为……”狱卒小声解释。 田知县说道:“行了行了,还不快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沈清是从南北杂货周围商户的口中得知,朱婉宁生病的事。 “沈老板,你那大伯娘……”商户想起她与沈家已经断绝关系的事,又改口说道,“我听说那个朱婉宁在牢房里生了大病,几乎没了命。田知县这才允她暂时离开医治,等治好了后再回去坐牢呢!” “现在坐牢坐到一半还能出来的?”另一个商户吃惊地说道,“准她出来看病,就不怕她直接跑了?” “有什么好怕的?她要是还了钱,顶多关上几年。要是真怕了,那就成了通缉犯,再被官府抓回来,严重的话是要杀头的!” “现在书院都不让她进了,她就算出来回家看病,还能回哪里?” 是啊,朱婉宁能去哪里看病?书院回不去了,老沈家恐怕也不会欢迎她,她就算要回,恐怕也只能回娘家朱家。 第330章 收回朱家宅子 对于商户们的议论,沈清没有过多参与,只是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张重山。 朱婉宁从牢房里出来,并没能立即回到朱家,陪她出来看大夫的是一个狱卒,还有衙门里头一个官差的家眷。 有两人在一旁看着,朱婉宁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趁两人不注意,用藏在身上唯一一张银票,买通了给她看病的大夫,让大夫给她下了重病的诊断。 有了大夫的诊断,朱婉宁终于得到衙门的允许,雇了辆马车回到娘家所在的村子。 自小长大的村子,总算给了朱婉宁一丝安全感。可她才刚到村口,却发现村里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婉宁,你家里出事了!”朱婉宁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就见娘家的邻居走了过来。 朱婉宁心里咯噔一声,急忙问道:“我家里出什么事了?” 镇上的事还没传进村里,村里人对朱婉宁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见她脸色难看,十分同情地说道: “我们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今天一大早忽然来了群凶神恶煞的人,说你家欠了他们几千两银子,要让你爹娘还钱。你爹娘哪来那么多银子,他们不由分说地便把人往外赶,就在刚才把你们全家人的衣裳被褥全都丢了出来!” 口口声声说欠了他们几千两的,除了张重山和沈清派来的,还能有什么人? 可她朱婉宁欠了他们银子,关她爹娘什么事?朱家宅子是她们祖上留下来的宅子,这些人凭什么把朱家全家人都赶出来? “婶儿,我爹娘呢?”朱婉宁问道。 邻居大娘赶紧说道:“你爹被气得晕了过去,你娘正坐在地上哭呢!” 朱婉宁脸色大变,气得混身都在颤抖,邻居大娘见她脸色白得和纸一样,生怕她晕过去,连忙追在她身后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朱家宅子前,果然看见门前青石铺成的地面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一家老小都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宅子里头还有人在往外丢东西,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站在门外,村里人只能在一旁围观,没有一个人敢替他们出头。 “爹!娘!”朱婉宁看着躺在地上的朱父,还有坐在朱父身边哭得不能自已的她娘,急忙跑过去,“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我们朱家的宅子,你们这是擅闯民宅!” 朱婉宁的声音响起,壮汉们让出一条路,一个眼睛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的老者,拄着一人高的拐杖从宅子里走出来,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张重山身边的吴管家。 张重山走后没多久,吴管家就收到张重山的信,让他做好准备带着人到青州一趟。他以福隆堂掌柜的名义一路顺畅到达青州,到朱家来之前,甚至还去了一趟金泽衙门,从田知县手中亲手拿到了文书。 “你就是朱婉宁?我是宁州城福隆堂的掌柜,你们朱氏兄妹欠我们福隆堂四千余两银子。你们拿不出银两偿还,按照大齐律例,我们福隆堂有权拿你们手里的东西抵债。” 什么福隆堂?朱婉宁压根没听说过,村里人更是没听说过。 吴管家淡淡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印有田知县官印的文书。 “你们没听过不要紧,你们金泽镇田大人的文书,你们总该认得。” 村里有识字的人,文书传到识字的人手里一看。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朱家兄妹是怎么欠了人家福隆堂几千两银子,福隆堂又凭什么拿朱家宅子抵债。 人家有凭有据,拿着官府的文书来的,就算他们想帮朱家人都帮不了。 而且,朱家这些年越过越好,本来他们还以为是朱婉宁聪颖贤惠,朱兴安精明能干。没想到,这些东西都是从别人手里偷来的。 “婉宁,这上头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事都是你和兴安干的?”朱家其余长辈恨铁不成钢。 刚才他们愤怒之下,还怒骂对方不是好人。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是什么强盗,反倒是他们自己族中出了这种渣滓。才说出去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望着这群异乡人,朱氏一族的人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人扔到地上狠狠践踏! “大伯二伯,我……”朱婉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书院已经经历过一回的事,回到家中还要再经历第二回,脸色惨白,目光涣散。 朱家其他几房看她这副表情,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罢了,今天的事都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兄妹二人也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这些做叔伯的也管不了你们了!” “你们做出这种事,真是把我们朱家的脸都丢尽了,对得起朱家列祖列宗吗?” “婉宁,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今天你从别人手里拿来多少,明天就得还回去多少,咱们朱家就是这个风水,出不了野鸡变凤凰的命,你就认命吧!” 朱婉宁红着眼睛,听着叔伯们的教训,比起羞愧她更多的是不甘。 同样都是微寒出身的女子,凭什么张秀娥就能嫁个好夫君,就能有出色的兄长护着?老天爷待她不公,她就是要争,就是要证明,凭着自己的双手,能够过上好日子,她有什么错? “我已经出示了官府公文,你们若是没有别的事就离开吧。”吴管家冷淡出声,“地上这些东西你们若是还要就尽早收走,再不收走我们就要开始清理了。” 朱婉宁咬牙望着吴管家,“这里已经是在朱家外面,即便这宅子不是我们的,我们还是村里人!” 吴管家这才露出见到朱婉宁的第一个笑容,从手里拿了个册子,“朱兴安到镇上柳家石铺买进青石板共计八十四块,花费多少银子不用我念了吧?这么说吧,沈夫人,现在只要是用你们兄妹二人的银子买过的东西,我们福隆堂都有权收回。” “不知道我这么说,沈夫人明白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121910153575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21751979755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雯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31章 沈朱祖宅被收 她娘家门前的青石板,是她大哥后来铺的? 朱婉宁震惊地看着面前宽敞的宅子,忽然想起许多她已经遗忘了的事情。 原来的娘家宅子又脏又破。 屋顶的瓦片长了青苔,门框上的木门摇摇欲坠,木板搭成的墙壁用力就用坏掉。整个宅子黑漆漆的,一点光亮也透不进来。 后来,沈老太疼爱大儿子来她家下聘,她就嫁到老沈家去了。 没过几年,沈文博被抓去当兵,她挤走张秀娥住进书院。 也就是从那以后,朱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老屋翻成了新屋。屋前一下雨就湿漉漉的空地,也铺上了平整鲜亮的青石板。 这种日子过久了,就连朱婉宁都忘了,就连她脚底下踩的青石板,张重山也是有权收回去的。 住了几十年的祖宅,忽然来了一群人说收走就收走。 晕倒的朱父幽幽转醒,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和朱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户,官府的公文摆在面前他们也看不懂,更加想不通身为主人,为什么突然就被人赶出了自家宅子。 两人坐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甚至还扬言谁要把他们赶走,就先从他们的尸体上跨过去的。 吴管家表面上是福隆堂掌柜,谁知道他平时和张重山干的都是什么行当?朱家这种撒泼打滚的把戏,吴管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直接让身边的几个壮汉,把人从青石板上丢了出去。 青石板是加高的,附近一片地方都是洼地,昨天夜里下了阵雨,雨水积在洼地里,这一片都是烂泥。 朱父朱母非但没摔伤,还弄了自己满头满脸都是臭烘烘的泥水。 “爹,娘!”朱婉宁一个女人,哪里是这些壮汉的对手,眼看着爹娘躺在烂泥里,赶紧追上来眼睛都红了,“你们没事吧?” 朱父朱母身体上是没事,可心里怎么可能没事?两人苦了大半辈子,可就算最穷的时候,也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婉宁,这可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祖宅啊!”朱父仰面躺在泥地里,双眼流出浑浊的泪水。 朱母泥里爬起来,再也忍不住,用力往朱婉宁胳膊上拍了几下,哭着喊道:“你这个不孝女,到底和你大哥在外头造了什么孽啊!” 一家老小抱着东西,哭哭啼啼地往村外走,朱婉宁挤走妯娌,骗娶他人钱财的消息,在村子里不胫而走,所有人都对着一家人指指点点。就连朱氏其他房的亲戚,也不愿意收留他们,甚至扬言要把他们踢出祖谱…… 等刘金桂带着沈莲莲,还有这两天刚好一些的沈老太,坐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来到朱家所在的夏道村时,一群叫花子模样的人满脸泪水,踉踉跄跄地朝村口走来。 书院赶走了朱婉宁,不许朱家兄妹再踏进书院一步,刘金桂本想安心在书院住下。她又不是朱婉宁,做不出觊觎二伯的事情。 可她自己住得下去,书院的人却容不下她们,只要她一冒头就有人质问她,同为沈家的儿媳,为什么对妯娌这么狠心。 没过两天,刘金桂就实在待不住,带着沈老太回了云来村。 没想到刚回村里没多久,今天一大早一群煞神带着县衙的文书冲进家里,直接把沈家宅子给收了。最后一个容身之处都没了,她总不能带着沈老太回娘家,刘金桂在外头眼泪都哭干了,只能雇了辆牛车来投奔朱婉宁。 再怎么说朱婉宁总还是沈家的儿媳,总不能丢下自己的婆母不管! 刘金桂坐在牛车上,越看前边的“叫花子们”越觉得眼熟。等走近了一看,才震惊地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叫花子,不就是朱婉宁他们一家? “大嫂!”刘金桂震惊地喊出声。 朱婉宁怔怔地看着刘金桂,干得破皮的嘴唇微张,“弟妹,娘?你们怎么来了?” 朱家人一身狼狈手里还抱着被褥衣裳,除了同样被人赶出家门,还能因为什么事?一向不对付的两家人在一起抱头痛哭,三个老头老太太并排躺在牛车上,几个小辈在后头红着眼睛走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都朝他们露出同情的目光。 “吴管家,沈家人来找朱家人,两方汇合哭了一阵就座着牛车离开了。”朱家明亮的厅堂里,吴管家用自己带来的一套新茶具泡了壶茶,身边一个黑衣的劲装的男子禀报道。 这个男子与外头的壮汉不同,身体线条十分流畅,胳膊腿虽然不如他们粗,外人看来却有股难言的玄妙感。 朱家几乎所有的旧物都被清出去了,只留下还能用的一些家具和摆件,等到专门的人把整座宅子从里到外清理一遍,就能迎接新主人入住。 吴管家微微抿了口茶水,笑着说道:“鱼儿已经上钩,那就是时候收网了。” 黑衣男子问道:“吴管家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去跟上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不必回来禀报我,直接到表小姐的园子里向老爷禀报。” 黑衣男子得令,身形轻盈地飞掠而去,单凭脚程没过一会儿就追上朱婉宁一行人。 “大嫂,闹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刘金桂是一点辄都没有了,只能询问朱婉宁。 朱婉宁心神不宁,其余人又都只知哭骂,压根没注意到路边的隐蔽处,一道身影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行踪。 她咬了咬牙,当着两家人的面,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股狠厉之色。 “放心,我只是没想到,张贵居然这么狠,一时不察被他暗算了。等我缓过劲来,迟早要把咱家的宅子拿回来!” 沈清和张重山两人忙着百香阁的事,百香阁已经拿回来。首先要做的是把里面的门锁都换了,铺子里原本的装潢都毁得差不多,虽然还没确定接下来的经营方向,但总要丈量铺子里外,再去找来木工、泥瓦匠,把坏了或者掉了的地方修好。 两人忙到天色将暗才从百香阁回家,刚到园子门前,沈清就看见一个面生的黑衣男子候在那里,一见到张重山出现便走了过来。 “老爷,朱家和沈家人离开夏道村后,坐着牛车来了镇上……” 第332章 狡兔三窟 张重山并没把他做的事告诉沈清,沈清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据她所知,因为沈老太的关系,朱婉宁娘家人对老沈家相当有意见,之前都已经在书院打起来了。关系这么恶劣的两家人,是怎么搅和到一起去的?并且,还一起来了镇上,显然是她舅舅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出手做了什么事。 “到镇上来了?”张重山的态度很平静,接着问道,“他们去了镇上什么地方?” 黑衣男子顿了顿,补充道:“说是镇里,其实是离镇上不远的郊外,我亲眼看见他们进了间别院。” 朱婉宁现在官司缠身,还有谁愿意收留这群麻烦?加上百香阁的盈利,和朱婉宁手头的银子对不上这事,沈清有理由猜测那里就是朱婉宁置下的别院。 至于朱婉宁为什么好端端的娘家不住,非要冒着被她舅舅发现的风险,带着老沈家的人住进别院…… 沈清不由看向一旁的张重山,露出一个笑容,“舅舅今早说有事,是去抄沈家和朱家的老底的?” 如果她猜得没错,现在沈家和朱家的祖宅,都已经到了张重山手里。 张重山本来还想等会儿再把这事告诉外甥女,没想到他和手下人三言两语,就全被外甥女猜到了。他这个外甥女,还真是像极了他年纪的时候! 张重山心里十分畅快,拍了拍沈清的肩膀,哈哈一笑,“清清,你说说,你怎么知道舅舅去收了他们两家的老宅的?” ……真不愧是她舅舅。 沈清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真的猜中了。 至于她是怎么想到的,这还用得着着么? 郊外那片盖满别院的地方,住的一直都是镇上的富户。 因为之前想买宅子,沈清还特地向牙行了解过,随着来金泽书院上学的学子越来越多,那块地地价是一直在上涨的。朱婉宁手头有那么多银子,却要瞒着不能露富,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买处无人知道的宅子。 再结合她舅舅这粗暴直接的手段,自然就把朱婉宁逼得自己暴露出来。 都说狡兔三窟,她舅舅这是想把朱婉宁的所有窟都给挖出来! 沈清一通说明,张重山显然对她的话很满意,叫上沈清一起到郊外去。张秀娥在园子里亲手准备晚饭,听底下人说两人已经回来了,等了半天都没见人,她实在等不及亲自出来看,就见舅甥两个又上了马车。 “大哥,清清,晚饭都已经好了,你们要去哪儿?”张秀娥围裙还系在身上呢,眼看沈清要往车厢里钻赶紧喊道。 沈清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说道:“娘,您和江老夫人先吃,我和舅舅有事出去一趟!” 金泽镇镇郊的别院里,两家人坐在红木做的椅子上,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也不怪他们不敢相信,常年居住的祖宅被人抢走,他们还没从愤怒绝望的情绪中彻底走出来,就被朱婉宁带到了这间别院里。 这间别院宽敞明亮,院子里没有一处不透着讲究,就连朱父朱母这种没什么见识的人,都看出别院里的东西不一般。 一时间,几人也顾不上伤心了,都吃惊地看着朱婉宁。 “婉宁,这……这是啥地方?”朱母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隐藏了这么多年,生怕别人知道这座别院的存在,如今藏在心中的秘密终于可以对家人吐露。 朱婉宁的情绪非但没有平复,心中反倒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很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却又怎么都说不上来。 要是换做平时,朱婉宁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把人往这里带。 她买下别院的事,除了大哥朱兴安知道,就连亲生父母都没透露半分。别院平时的扫洒打理,都是专门雇人来做的,两兄妹没有别的事情,从来不会来别院。即便是来,也是假借做客的名义来的。也好在这片地方大多都是富户的别院,这些人家每年可能只来住一段时间,一连数年下来竟没有一人怀疑过。 只可惜现在,朱婉宁自己尚且没平静下来,一家子老老小小还全都指望她。 除了照顾全家人,她还得装得病势不轻。否则,她痊愈的消息一旦传到衙门人耳朵里,恐怕就要有人捉她回去继续坐牢。 这么多年了,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朱婉宁只觉得脑海一片混沌,脑袋里装的似乎不是脑子,而是搅拌在一起的一团浆糊。 饶是这样了,她还得打起精神安慰朱母,“娘,我不是说了吗?村里的宅子被人收走了,可咱们不是没地方住,这里就是咱家。” 这就是他们的家? 听到朱婉宁这么说,一群人都喜上眉梢。这种从高处摔到地上,再从第一上直接飞上云端的感觉,没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更何况还是本来素养就不高的沈、朱两家人? 两家都落难的时候,本就互看不顺眼的两方还能勉强互相扶持,可危机一解除,两边人一言不合就斗起嘴来。 朱父朱母觉得这别人是自己亲生女儿的财产,最好的厢房理所当然该由他们来住。 沈老太在家里霸道惯了,当然不可能同意他们的安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朱婉宁都当了这么多年沈家的儿媳,沈家儿媳挣来的东西怎么也不可能归了朱家。她是老沈家的一家之主,朱家人能住进来,已经是她沈老太大发慈悲! 两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按照乡下人的做法拉扯吵闹。 沈老太虽说这两天能勉强走两步了,可毕竟还半瘫着,眼歪口斜的。再加上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哪里是朱家人的对手,拉扯起来脸上都被朱母抓了两道血痕。 朱婉宁听着这些争吵,头疼欲裂,嗓子干得冒烟。 要再这么下去,她不用装病,直接就能病成大夫所形容的那样。 她张了张嘴想要用声音压过几人,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嗓子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叩叩叩—— 就在这时,别院外响起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郊外的夜晚很安静,这敲门声来得实在有些诡异,就连吵闹中的两方人都安静下来,几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门外。 朱婉宁定了定心神,让沈倩倩陪着她去开门。 她打开大门一看,只见外头一片皎白的月光,并没有看到敲门的人影。 朱婉宁刚松了口气,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披着月光走来,那双鹰一样锐利的双眼朝她看来。 “沈夫人,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333章 沈莲莲的下落 看到眼前出现的人,朱婉宁的眼睛蓦地瞪大。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心底那隐隐的不安感是为什么了。 张重山那么恨她,没有理由放她出来。他之所以特地去牢房里看她,不过是引蛇出洞,让大受刺激的她慌不择路,自己把自己藏好的东西全都给挖出来。 “张贵,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朱婉宁咬牙切齿地盯着张重山,恨不得从他身上生生咬下块肉。 哪怕百香阁被收回去,她都没这么恨过。十几年下来,她日日夜夜苦心经营的一切,大部分都藏在这座别院里。在朱婉宁看来,这些都已经是她的东西。张重山一来,她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烟消云散,她怎么可能甘心! 张重山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朱婉宁还不算蠢得太彻底。 打从进了牢房起,朱婉宁就进了他的圈套。朱家兄妹无论是谁装病出来,都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主动把他带到这里来。 如果不是因为无论是表面上的福隆堂,还是暗地里的盐帮,都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没法在青州停留太久。他有的是时间,陪着这兄妹二人慢慢玩,毕竟钝刀一点点割肉,明知道自己即将走向失败,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的感觉,可比突如其来的打击要痛苦得多。 “吴管家,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张重山没有理会朱婉宁,而是直接朝一旁的吴管家说道。 吴管家在夏道村收拾完朱家宅子后,就坐马车直接回到镇上,等待黑衣男子的消息。黑衣男子在园子前等到张重山,又把消息告诉吴管家,沈清和张重山刚上了山,吴管家就带着人到了。 “吴管家?”看见吴管家,沈清有些惊讶,今早张重山一直和她待在一起,原来收沈家和朱家宅子的事,他舅舅是派了吴管家去办的。 吴管家早上去收朱家宅子时,一个好脸都没给过朱家人,见到沈清又恢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表小姐。” 朱家人没见过张重山,听他和朱婉宁的对话还一头雾水,看见吴管家出现这才脸色大变。 “你这个独眼龙怎么阴魂不散,我们一家人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吴管家的出现,刺激得朱父胸膛一阵上下起伏。 早上他就是被吴管家半阴不阳的话气晕的,再看到吴管家只觉得又恨又怕。吴管家脸上那只完好的眼睛盯着他看,朱父也不知哪来的错觉,每回都以为自己下一刻就是个死人! 朱母也情绪激动,她瞅见了吴管家身边跟着的黑衣男子,她坐牛车来镇上时,还和这人打过照面。 原来,自打他们出门,吴管家就派人跟着他们! “你们想干啥?抢了我老家的宅子不算,还想来抢我家的新房子!” 沈老太和刘金桂虽然不认得吴管家,但自从张重山一出现,一家人就噤若寒蝉。这吴管家一看就是张重山的人,朱家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管骂张重山的人独眼龙。 张重山在书院时,一脚踢在朱兴安胸口上的那股狠劲儿,她们到现在都还记得。 朱兴安一个大男人,都痛得在地上打滚,她们要是挨上一脚,岂不是把小命都交待在这? 至于不知死活的朱家人……三人哪里还敢提醒,都鹌鹑似的缩在一旁不说话。反正她们和朱婉宁不一样,朱婉宁是实打实被书院赶出来的,山长看在沈文彬的面子上,没说不让她们住书院。顶多她们挨一段时间的白眼,也好过丢了小命的强。 果然,朱父说出独眼龙这几个字后,吴管家脸上倒还没什么,张重山顿时眯起了眼睛。 只见张重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冲身后的一群人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我福隆堂的东西,还要让外人占着么?” 吴管家从宁州带过来的人,明面上是福隆堂的护院,实际上可不一定。张重山在盐帮待了这么多年,吴管家是年纪大了,身上伤病愈发严重才退下来的,他在张重山身边的威望很高,张重山手底下的人都很服他。 现在,吴管家居然被人当着他们的面骂独眼龙,不用张重山说,护院们都个个火冒三丈。 几个壮汉把朱父团团围住,朱父被人一围,嚣张的气焰顿时不见了。 他强装镇定,实际上两排牙齿都在打架,“你们……你们想干啥?我告诉你们,你们再不出去,我们可是要报官的!” “想报官?好啊,我们这就送你出去。”壮汉们两只手一架,就把朱父从大门扔了出去。 朱母惊叫一声,连忙跑出去查看朱父的情况。 朱婉宁脸色苍白,当初她买下这座别院,为了不让人知道,一直没去衙门换新地契。没想到,一招行错,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张重山识破了。 她费尽心机才有了这副身家,怎么甘心就这么被张重山收走,朱婉宁趁人不注意就朝后院跑去。 吴管家一直盯着她,怎么可能放任她跑掉,朱婉宁还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人抓了回来。 “把人轰出去。”这种人看着实在碍眼,吴管家皱起眉头。 “不!我不走!”朱婉宁双手被人反扣着,却仍然拼命挣扎,没几下头上的簪子掉了下来,披头散发地看着张重山,“张贵,我只问你一句。我的莲莲去宁州城找你,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她现在人在何处?” 提到沈莲莲,张重山脸色淡淡的,“沈莲莲一个大活人,我能把她怎么样?” 朱婉宁怎么可能相信张重山的话,张重山要是没对沈莲莲做什么,沈莲莲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回来? 她猛地看向沈清,表情狰狞,“你说!你们舅甥是一起回来的,你也一定见到了莲莲!”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沈莲莲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沈清只能如实相告。 “沈莲莲在宁州城想吊着宁州太守的公子,惹怒了那位公子。对方一怒之下,纳了沈莲莲回家当妾室。” “不可能!”朱婉宁目眦欲裂,“莲莲已经嫁给了子明,只要子明回到京城,她稀罕当什么太守公子的妾室?一定是你们两个,你们得知了莲莲的身份,就强逼她跟了别人!” 第334章 舅舅还做什么营生? 沈清说的是实话,一切都是沈莲莲咎由自取。 沈莲莲自己招惹上程子方,没料到程子方也不是吃素的,沈莲莲招架不住了,就想把沈清给推出去。 好在江老太提醒,沈清才巧妙化解了。若非如此,说不定沈清一辈子都被沈莲莲给毁了,朱婉宁却颠倒黑白,一口咬定是沈清故意害的沈莲莲! 沈莲莲的遭遇让朱婉宁彻底失态,被护院拖出去时,还不忘尖叫怒骂。 别院附近十分安静,朱婉宁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传得很远。 朱婉宁被拖出去,刘金桂和沈倩倩也不敢多待,连忙搀扶着沈老太灰溜溜地走了。 她们不是朱婉宁,沈莲莲的性子看得最清楚。都这个时候了,沈清没必要骗朱婉宁,当初许子明不就是沈莲莲从沈清手上抢的么,就是书院里的学子也有不少曾经为了沈莲莲争风吃醋的。 这件事情,沈清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沈老太当初选择把一切事情都推给张秀娥和沈清母女做,除了她疼爱大儿子沈文博,当然也有势利眼的因素。 朱婉宁和刘金桂都有娘家人撑腰,只有张秀娥父母双亡,兄长没有音讯,任由她捏扁搓圆。 沈老太怎么也没想到,到了今天过得最好的居然是她们母女。 可她们过得再好又怎么样?沈老太不是没脸往上蹭,有张重山这么个煞神在,就算沈清主动接自己回去孝敬,沈老太也不敢去,她怕自己有命去没命享福。 顾含章一直住在别院,沈清和张重山坐着马车上山来,江越就已经向他禀报了。 他得知消息往这边来,正好与带着福隆堂几个护院离开的吴管家打了个照面。 两人四目相对,目光都在对方脸上停留了片刻。 顾含章审视着吴管家,正要开口询问,就看见沈清和张重山迎面走来。 “含章,你怎么来了?”沈清看见顾含章两步并三步走上前去,拉着顾含章的胳膊,扫了一眼吴管家几人,又朝顾含章露出个笑容,“方才的动静吵到你了?” 吴管家回过神,脸上神色不变,声音里却多了一丝紧迫,冲身边的几人道:“走,看样子是官府的人!” 而且看起来,官职还绝对不低,刚才看他的那一眼,他都要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对方识破。 青州人生地不熟,不比在宁州城。张重山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好,他们这样的身份……不方便在这里久留。 护院们点了点头,跟随吴管家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了一片浓郁的夜色里。 看着这群人离开,沈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虽然不知舅舅身边的人见到顾含章,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但电光火石之间,她还是决定首先帮助他们脱身,至于剩余的事情,她打算回去再向张重山问清楚。 “清清?”顾含章回答着沈清的话,才发现沈清有些心不在焉地在想着什么。 沈清这才回过神来,她刚才恍惚听见顾含章说他明日休沐。 她笑了笑说道:“那到时你和哥哥来园子里住,我和我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自己和张重山到现在还没吃晚饭,沈清和顾含章说了几句话,这才跟着张重山上了马车。 顾含章站在别院门前,看着沈清乘坐的马车披着月光离开,又看了一眼方才吴管家带人离开的方向。 江越跟在顾含章身边这么多年,顾含章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主子,要不要我去查查刚才那些人的来历?” 刚才那群人之所以引起他们的注意,是因为这群人身上的江湖气息很重。 金泽镇出现江湖人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群江湖人和张重山扯上了关系。刚才江越就看见他们,对张重山的态度十分恭敬。 沈清与顾含章的关系自不用说,张重山又是沈清的舅舅。 他负责顾含章的安全,顾含章身边的风吹草动,他都有责任弄清楚。 江越都已经做好准备暗中跟上那群人,谁知顾含章却摇了摇头,“暂时不必。” “可是……”江越愣了一下。 顾含章自然看出,沈清拦住自己,是有意放那几人离开。既然这是沈清的决定,他也相信沈清有能力处理好这事。 相比于方才那个戴着眼罩,手拿拐杖的老者,顾含章反倒觉得沈清的舅舅张重山,更加难以琢磨…… 马车回到园子,时间已经不早了。 张秀娥就知道两人一定没吃东西,留了饭菜在自己院子的小厨房里,等两人回来,就挽起袖子亲自给他们热饭菜。 趁着张秀娥去热菜的功夫,沈清给张重山倒了杯热茶,张重山没等沈清开口,就把自己的事情说了。 “清清,再过两日,我就动身回宁州去了。”张重山声音低沉。 沈清吃了一惊,手头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看向小厨房的方向,确定张秀娥没有听见,这才有些着急地问道:“舅舅,这话你同我娘说了么?” 话音落下,也不必张重山回答了,她回想起张秀娥刚才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张重山完全没和她娘提起。 张重山的家业都在宁州城,沈清知道她舅舅肯定得回去。她想着,兄妹二人这么多年没见面,她舅舅这次回来再怎么着也得住上一个月,处理完金泽这边的事,至少还要到西屏她外祖父外祖母坟前上个香。 张重山这才回来几天而已,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张重山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他当然也想多留几天。可他在盐帮这些年,结下了不少仇家,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之所以这么多年不回来,仅凭书信联系,就是生怕连累妹妹一家。 如果不是这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不会亲自回来青州。他这趟打着做生意的旗号出来,确实不方便在这里停留太久。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他也是时候该回宁州去了。 沈清望着张重山,今天她之所以拦下顾含章,就是察觉了她舅舅的异常。 她不是没见过珠宝商,她舅舅气质凌厉,别说不像个珠宝商,就说他是个商人也牵强。 就算连在宁州城生活了快一辈子的江老太,都提起过张重山白手起家的事。 可如果张重山做的是正经行当,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回来看过一眼?她也曾猜测,张重山对血缘关系并不重视,但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舅舅生意繁忙,我和娘都可以理解。”沈清不动声色放下茶杯,“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舅舅可有考虑过回青州定居?” 张重山微微一怔,又听沈清缓缓问道:“或者,我换一句话问。舅舅除了做珠宝商外,还做着什么营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陈雪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35章 灰色地带 张重山举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笑容。 外甥女太聪明了也不好,他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暗地里做的事情和沈清说。 一来怕连累她,二来怕吓着了她。 “清清,这件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张重山没有告诉沈清的打算,但也没想骗沈清。 谎言总是要被拆穿的,与其胡编乱造,不如让沈清心里有所准备。 果然,张重山虽然没有直接说明,但也已经承认了。 沈清知道如果张重山自己不想说,她不可能从张重山口中得到真相。 她顿了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换了个方式说道:“我知道舅舅不愿意透露,可我们是一家人,我既然得知不可能不担心。就想问舅舅一个问题,舅舅现在做的事,可有生命危险,可违背了世人的是非观念?” 张重山没有回答沈清前一个问题,只是说道:“清清放心,至今为止,我没有伤害过一个好人。” 张重山说的话虽然简短,但沈清已经分析出许多信息。 她舅舅没有回答她第一个问题,那就说明他现在做的事情确实存在生命危险。没有伤害过一个好人,那就说明至少伤害过坏人。 再结合之前张重山的种种表现,足以推断出,他现在正做的事情,至少处于灰色地带。 这样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难怪朱婉宁这么拙劣的手段,能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沈清望向小厨房里张秀娥忙碌的背影,不由为张重山的未来担忧起来。 张重山看出沈清的想法,叹了口气安慰,“舅舅的手段你也不是没见识过,放心,这些年多少大风大浪也都过来了。这一行,舅舅也干不了多久了。” 沈清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张秀娥已经热了饭菜端过来了。 张秀娥一脸笑容,把食盘上的菜一道道摆上桌子,“大哥,我在小厨房里就看见你和清清说话,你们聊什么呢?也说来给我听听。” 沈清听到这里,赶紧给张重山使了个眼色。她娘本来就胆小,要是知道张重山在外头干的刀口舔血的行当,那不得吓死? 张重山当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和张秀娥说,不过眼看着事情解决完,他马上也要动身回宁州了。张秀娥是他妹妹,总不能等到临出发前一天,才把事情告诉人家。 今晚吃的是笋干炖肉,两小盅排骨汤,还有些夏天的时蔬。 张重山看着张秀娥把这些菜一碗碗摆上来,又端来两碗香喷喷的大米饭,这才回答道:“秀娥,刚才我和清清说,过两天就要动身回宁州去了。” 张秀娥刚才见两人脸色不佳,还以为他们白天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这才赶紧询问,没想到居然是因为张重山马上就要走了。 她大哥才回来几天?本来还想着,兄妹俩一起回西屏去到父母坟前上个香,让她大哥给二老报个平安,没想到…… “大哥这么快就要走了?”张秀娥吃惊地望着张重山。 张重山内疚地点点头,“宁州城那边实在抽不开身,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 “那等宁州的事情处理完,大哥还回来不?”张秀娥急切地询问。 张重山这次回来已经是冒险为之,还敢短时间内频繁往返,他摇了摇头,“爹娘的墓那边,就劳烦你和清清代我去上柱香了。” 张秀娥虽然不知道张重山回宁州的真实原因,但她这些天也看出来了,大哥在宁州的生意做得很大。她想着,闺女的南北杂货生意还没多大呢,就已经天南地北地跑了。大哥做那么大的生意,忙碌一些也是应该的事。 兄妹二人分离了十多年,现在总归是有了对方的音讯,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时间团聚么? “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些了,你们两个饿坏了吧,快先把饭吃了再说。” 张秀娥身上的优点没有大哥和闺女那么突出,却有一点,就是知足常乐。很多平常人觉着天塌了一样的事情,她也能靠着自己的韧性一步步走过来,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比较容易想得通。 舅甥两人的心情本来都不大好,被张秀娥的笑容感染,心中很快轻松了一些。 接下来两天,母女二人都没有怎么去铺子,不是在园子里陪张重山,就是想方设法弄来一些这一带好吃的特产,打算让张重山带去宁州做着吃。 张重山离开青州这么多年,在外头很难吃到家乡的味道,也没拒绝母女俩的一片心意。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沈清的南北杂货卖的东西不少,他在盐帮的身份对沈清没什么帮助。可福隆堂做的是正经生意,和青州不少银楼也有合作。从前是他不知道外甥女手头的生意,现在已经知道了,这肥水自然不能流了外人田。 “清清,你铺子里的这些首饰的样式倒是挺别致,是你自己画的图纸?”张重山对珠宝这一行很熟悉,他很确定自己在市面上并没有见到过这种风格的首饰。 沈清点了点头,张重山看的首饰正是她前段时间设计的,现代风格的首饰。 显然,张重山对这些首饰挺感兴趣,仔细观察了一番点头道:“样式不错,就是用的材料不够好。” 这一点沈清也认同,她只负责画图纸,后面首饰的制作都是由镇上的银楼代工的。银楼做的银饰和华国的古董银饰一样,都比较软容易变形,后世硬度更足的925银现在还没出现,因此银饰出来的效果,比起图纸上自然也差了一截。 张重山是觉得,这么漂亮的图纸应该用昂贵的黄金打造,镶嵌上宝石才能卖出更好的价格。 两人想的压根不是同一件事,居然还说到了一起去。 最后,张重山拍板决定,“等我回宁州城,就给你派过来一个好匠人。到时,把你们南北杂货的首饰放到福隆堂来卖!” 沈清对自己的首饰有信心,这种双赢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两人就着这事讨论了一阵,就见铺子的常客方夫人和丫鬟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进来,见到张重山不由愣住,看了好半天才问道:“你是……张贵?” 第336章 大哥打小就偏心小妹 方夫人每个月都会在南北杂货花不少银子,方家是金泽的大户人家,光是马车就有好几辆,每隔一段时间,方夫人都会回娘家一趟。 她和嫂子关系不错,自己买了好东西,都会带回去和嫂子分享。 自打她带回去南北杂货的胭脂水粉,她嫂子就看不上从前用的那些了。加上方夫人娘家的家境也不错,姑嫂俩也认识不少人,一来二去每回方夫人回娘家,都会给亲朋好友们捎带一些回去。 方夫人每月都要回两三趟娘家,通常是半个月一回。时间一长,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记住,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方夫人回娘家的时间,都会把她需要的东西提前准备好。 今天方夫人照例没取东西,没想到就在南北杂货看见了多年没见的张重山。 这么多年来,张重山的外貌其实基本上没什么变化,除了眼角多了几条细纹,他更大的变化是在气质上。如果张重山拿出平时对待下属的态度,就这么一打眼,方夫人还真未必认得出来。 可面对自己的亲外甥女,张重山控制不住地就和颜悦色,这才叫方夫人一下子想了起来。 方夫人认得张重山,张重山却不记得方夫人这号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愣,“这位夫人认得我?” 要问方夫人为什么认得张重山,这可就太简单了。当年张父张母病重,张重山为了给父母治病到镇上找了份活干,他生得十分俊美,当年镇上那些年轻姑娘哪个不认得他?要不是张家二老去得太快,说不定还真有富家女看中他的长相,招他上门做女婿呢。 不过这也都是之前的事了,张重山现在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方夫人可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寒暄了几句就上了马车。 到了西屏镇,正好嫂子和人约好了去茶楼喝茶,都是互相认识的人,方夫人也就跟着去了。 一群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看见张重山的事。 听说张重山居然还活着,在场的人都吃惊不已。 “张贵,他居然还活着?不是说他早年出去行商出了意外,死在外头了吗?” “那也只是谣传,他要真死在外头了,秀娟就不说了,他妹妹秀娥怎么可能连衣冠冢都不给他立一个?” “说的也是,可惜了,他当年要是晚走一步。我堂姐可就逼着大伯找媒婆上门谈婚事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 方夫人和张重山也算不得认识,顶多是她认得张重山,张重山压根不知道他是谁,哪能一见面就打听对方的情况? 倒是一个夫人吃惊地看着她们,“啥?你们都没听说?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说着那位夫人就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股脑说了出来,什么朱婉宁冒充张秀娥骗取张重山几千两银子,张重山回到金泽镇不但夺回百香阁,还把人家的祖宅都给收了。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就是还没传到西屏镇来,半个金泽镇的人都知道了。 方夫人也没想到,她不过几天没出门,镇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回想自己离开的时候,还看见几个护院打扮的人喊他东家,哪能猜不到张重山目前的境况? “几千两银子都给得起,这可是在外头发了大财啊!”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却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熟悉的影子,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到这话震惊地瞪大眼睛。 翟灵儿是陪洪夫人出来喝茶的,自从去年翟府被人故意纵火,整个翟府付之一炬,翟家的生意就越来越差,仅仅半年的时间,就比西屏别的富户差了一大截。 翟家肉眼可见地没落下去,向来待她亲生女儿一般的洪夫人,态度也明显有了变化。如果不是她与洪俊奇从小青梅竹马,两人情分不一般,洪家说不定已经上门退了这门亲事。可饶是这样,本该今年就准备起来的婚事,洪夫人也都再也没提过。 这段时间以来,就连骄纵任性的翟灵儿,也学会了讨好洪夫人。 就在刚才洪夫人喝着茶,忽然想吃另一条街上点心铺子卖的点心,换作以前肯定是洪夫人身边的嬷嬷去。可现在,买点心的人成了她。 翟灵儿心中当然不满,可为了还能嫁进洪家,她只能压抑着自己忍气吞声。 没想到等她买完点心回来,居然碰巧在茶楼听说关于自家的事。 张贵?如果她没记错,她那个失踪了十几年的舅舅不就叫张贵?舅舅外出行商非但没有死,而且在外面发了大财回来,动辄就是几千两银子。 那可是几千两银子!即便翟家最有钱的时候,她爹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听着这些事,翟灵儿心中激动不已,也顾不上什么洪夫人了,提起裙摆就往家里跑。 原来气派的翟府已经被烧毁,翟敬源父子正在想办法重建,一家人就只好窝在一座三进的宅子里。这宅子比起普通人家的房子算是大了,可对于后院妾颇多的翟家算是小了。 这段时间以来翟敬源对待张秀娟并不好,后院里的钟姨娘去年冬天怀了身子,前不久又诞下一个男婴。 钟姨娘母凭子贵,在翟敬源面前几乎和张秀娟平起平坐,这让张秀娟日子更加难过,人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原本还上白皙的皮肤,也变得蜡黄起来,反倒是钟姨娘身子生了个儿子后,显得容光焕发。 “灵儿,你刚才说什么?你舅舅他回青州来了?” 翟灵儿跑回家中时,张秀娟还在为一碗鸡蛋羹和钟姨娘生气,听到翟灵儿提起自己大哥也顾不得钟姨娘,连忙把翟灵儿拉进房间。 翟灵儿赶紧把在茶楼听到的事情同张秀娥说了。她舅舅这么有钱,随便拿一点出来,他们一家重建翟府的钱就有了。等翟府重新建起来,她就再也不用和一群人挤在一间院子里,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讨洪夫人开心了。 翟灵儿激动不已,没想到话刚说出口,张秀娟就怄红了眼睛。 这几十年来,她是真当张重山已经死了。没想到张重山这么多年来背着她,偷偷给了张秀娥几千两银子,也不愿意来帮她一把。 张秀娥是他妹妹,自己难道就不是他妹妹吗? 张重山打小就偏心张秀娥,他们算哪门子的一家人?他们兄妹俩才是一家人吧! 第337章 张重山离开 生气归生气,可翟家现在的情况,哪里容许张秀娟任性? 张重山好不容易回一趟青州,据说还是在外头发了大财的。张秀娟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拉下脸来去求求她大哥。 翟灵儿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家里的马车被翟敬源和翟泽用了,就算两人再着急,也都只能等着翟家父子回来。 “舅哥他回来了?” 晚饭时分,翟敬源从外面回来,张秀娟便赶紧把这事告诉了翟敬源。 得知张重山这些年非但没死,还在外面发了大财,翟敬源也非常惊讶。要知道,几千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张重山却拿得这样轻松,翟家生意一落千丈,要是有张重山的帮助,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你们二人是亲兄妹,都这么多年了,是该把误会说开了。”翟敬源也同意张秀娟去金泽,“明天让阿泽和灵儿跟着你一起去,舅哥向来不喜欢我,我就暂时不去了。等舅哥回来西屏,我再好好宴请舅哥。” 翟泽向来希望张秀娟和娘家人搞好关系,之前张秀娟和翟敬源背着他,想把沈清嫁给施世铮,直接和小姨一家闹得关系都断了。翟泽是没脸再去打扰小姨,这次听说舅舅从外面回来,他想着如果能和舅舅相认,说不定还能缓和一家人的关系。 就算回不到从前,也比现在像陌生人一样的好。 三人说定,明天一早就坐马车去金泽镇,说什么也要让张重山原谅张秀娟。 沈清并不知道三人要来的事,张重山看过她铺子里的首饰,在珠宝方面给了沈清不少建议后,便准备第二天清早乘马车回宁州。 夏天的天亮得快一些,饶是如此,母女俩还是天还没亮就起了,张秀娥亲自下厨给张重山做早饭,沈清则指挥着家丁把给张重山买的东西,一袋袋往张重山的马上搬。 自从前几天摊牌之后,舅甥俩谁也没再提张重山暗地里做的事,两人从大门口回到张秀娥的院子,张秀娥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今天的早饭很简单,张秀娥用红色苋菜做了碗红彤彤的长寿面,面里窝了两个鸡蛋。 张重山这些年在外头,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可再尝到这碗苋菜面,却吃得差点掉了眼泪。 苋菜不值钱,每年到了夏天,下洋村的村民都会种一片自家吃。 小的时候家里穷,他娘害怕兄妹三人不长个,想方设法地省下鸡蛋,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们做一碗苋菜面。 吃完苋菜面,张重山就坐上了马车,夏天天气热得早,他没让两人送他出镇子,带着东西和人手直接出发了。 张重山一走,张秀娥和沈清心里空落落的。两人起了个大早,也没有睡回笼觉的想法,干脆去开了铺子的门,提早开始营业。 两人在前头的铺子清点货物,结果没过多久,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驶到铺子门口停下来。 张秀娟带着儿女先到了后头的铺子找张秀娥,没想到到了后头的铺子一问才知道,南北杂货现在居然有两家店面了。 小小的一间杂货铺居然还能开分店?张秀娟并没放在心上,按照伙计所指的方向到了前头大街上,下了马车一看,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眼前这装潢得极好,一看就花了不少银子的大铺子,真的是南北杂货? 再看看铺子里正和一个伙计说话的张秀娥,穿金戴银的,哪里还有之前半点畏畏缩缩的模样?现在,换成不认识张秀娥的人,把张秀娥一年前的经历说给对方听,对方可能都不相信! 张秀娟望着这一切,心里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水。 沈清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这一铺子的东西,恐怕至少有一半都是她大哥给的! “你在这里就好!”毕竟是来求张重山原谅的,张秀娟强忍着心里的不平衡,直接朝铺子里的张秀娥走过去,“我听说大哥回来了,大哥人呢?” 张秀娥见到张秀娟来也不意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重山回来的事迟早会传进张秀娟耳朵里去。如果没发生施家的事,张秀娥还会主动告知张重山回来的消息。只不过,施家的事情让张秀娥看清了张秀娟的真面目,她大哥说的没错,张秀娟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直到张重山离开金泽,兄妹二人都很默契地一个字都没提过张秀娟。 “你来晚了一步,大哥已经走了。”张秀娥一个字也不想和张秀娟多说,神色冷淡地说道。 张秀娟愣了一下,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张重山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可能连她的面都没见到,就这么走了? “不可能,大哥就算走,也得等到见过我之后再走!”张秀娟下意识就以为张秀娥在骗她。 脱离了姐妹亲情的羁绊,张秀娥发现再看张秀娟,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要是换作从前,她还耐心解释,可是现在张秀娥清楚地知道,张秀娟没找到张重山,只会把张重山不见她的事情,怪罪到别人头上。 既然如此,张秀娥也不想和张秀娟多说,直接让铺子里的伙计送客。 张秀娟哪能同意,在她眼里张秀娥就是害怕自己分走大哥的宠爱,所以故意撒谎骗自己大哥已经离开了,大有一副要把南北杂货翻个底朝天,说什么也要把张重山找出来的架势。 翟灵儿惦记着自己和洪家的婚事,当然也不能罢休,母女俩大声嚷嚷起来,翟泽怎么也没想到,就连这种事也能吵起来赶紧上前拉两人,可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两人哪里还是翟泽一个人拦得住的? 顾含章今天有空来铺子里找沈清,两人正在后院说话,就听到前头院子里一阵动静。 沈清赶紧到前头看发生了什么事,顾含章自然也不能在后院待着。两人掀开隔着前后院的竹帘,张秀娟和翟灵儿看到顾含章出现,就一下子哑了火。 “张员外确实已经离开了,你们要是不相信,可以询问镇上的守卫。”顾含章淡淡扫了两人一眼。 她大哥居然真的就这么走了?张秀娟脸色一白。 翟灵儿看到顾含章这张俊美的脸,也只觉得身上发冷。 事情都过去大半年了,可每次做噩梦,翟灵儿就会想到他把弓弦拉满,锐利的箭尖瞄准自己的模样。 她们惹得起张秀娥和沈清,却惹不起面前这一位! 两人不敢在顾含章面前放肆,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离开。 第338章 小宝贝,大宝贝 临走之前,翟泽抱歉地看了沈清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 沈清没给翟泽机会,在接触到翟泽目光的那一刻,没有犹豫地撇开了脸。 沈清不想和翟泽说话,翟泽也知道自己的道歉无济于事,只能叹了口气,跟上张秀娟和翟灵儿的步子。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马车驶离的声音。 这回张秀娟和翟灵儿没闹起来,沈清和张秀娥都很默契地没再提这糟心的两人。这种人压根不值得她们多花一分精力,有这生气的力气,还不如回去多干些活呢。 回到后院,沈清先给顾含章泡了壶茶,然后就开始处理这个月里正给她送来的一些账目。 她往返宁州将近一个月,带这张重山回到青州,也没来得及干活,光顾着收拾朱家和沈家。手头的东西不说堆的像小山高,也有一大摞了。现在她手底下能用的人手多了,这些账目倒不用她自己一条条亲自过目,但大体上还是要知道一些的。 顾含章在那边喝着茶,沈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前两日不是书院才放过假,怎么今日有空到铺子里来?” 沈清一直没时间休息,眼下带着片淡淡的青黑。 顾含章瞧着有些心疼,干脆接过沈清手里的账本替她看起来,“才从宁州回来,也不知道多休息休息,一直这么累着,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其实比起南北杂货才开起来时,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现在沈清可比以前轻松多了。 不过,瞧着顾含章这么关心自己,沈清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上辈子在华国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关心自己,她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本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可积年累月地劳累下来,还是出了点问题。 否则,她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也不至于被华国那个许子明一气,就心脏病发作穿到了大齐来。 想到这里,沈清不由警惕起来。 顾含章说得对,她是应该多注意保重身体,万一还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谁知道下回再一闭眼又会穿到什么人升上去。好不容易在大齐重启自己的事业,她可不想又从头再来一回。 更重要的是,她在这里已经找到了自己在意的人,还有那么多同样也在意她的人…… 账本突然被人拿走,沈清手上骤然一轻,一时间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顾含章看起账来很快,厚的一本账本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沈清在一旁负责给他添茶,外头的伙计见到两人坐在书房里,走动也都放慢脚步,尽量不吵到他们。 直到顾含章翻完最后一页,沈清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和顾含章这么单独相处过了。再好的感情也需要经营,她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冷落顾含章,没怎么把心思放在两人的感情上了。 她记得去宁州之前,顾含章曾经提议过要带她去金泽镇附近的三明山。 三明山上风景秀丽,有许多天然的溶洞。溶洞外的石壁上,也有许多名人的石刻,许多镇上的人闲暇都喜欢到那里去。顾含章提议的时候,青州的天气还没有现在这么热,可惜沈清当时急着去宁州,这事便暂时耽搁下来了。 这几天天气不错,沈清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把去三明山的事情给补上。 没想到,这回却轮到顾含章去不了了。好不容易有了次和媳妇单独相处的机会,顾含章当然也不想放弃,可就在昨天她接到上头的旨意,京城要把不少人派来青州,这些人都要全权交给他负责。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顾含章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空闲了。 这也就是哪怕他今日翘了山长的课,也要来陪媳妇儿的原因。 京城派人来青州?沈清有些吃惊。 不过她也知道,顾含章在替朝廷办事,朝廷的事情顾含章不方便说,沈清也不好多问。只是早知道这样,她应该早点陪顾含章去三明山,去三明山顶多一天的工夫,顶多她和常鸿去宁州的路上让马车跑得快一些。 “含章,对不起。等你忙完了,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沈清自责地看着顾含章。 一直没能和媳妇儿独处,顾含章心里本来还有些不是滋味。可见沈清一双漂亮的眼睛抱歉地望着他,顾含章就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他之所以喜欢沈清,不就是因为她有自己的想法,聪明而又果断么?要是她和京城那些姑娘一样,成日娇娇软软,眼里只有自己的心上人,他又怎么会为沈清动心? “没关系,看不了夏景,可以去三明山看秋景。”听书院的同窗说,三明山上种了很多枫树,一到秋天漫山遍野一片通红。 门还开着,趁着外头没人经过,顾含章忍不住轻轻地亲了亲媳妇儿的唇角。 没想到刚亲了一下,外头就响起常鸿的声音。 常鸿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刚好看见两人挨着坐在一起。 从前沈清不是他妹妹,他只会为顾含章高兴,可现在沈清成了他妹妹,常鸿一想到自家地里水灵灵的白菜被顾含章拱了,心里顿时有些难受起来。也就是对方是他不敢惹的顾含章了,要是别的男人他非得…… 不过,想起自己这回匆忙过来要通知顾含章的事,常鸿还是正色说道:“含章,快别待了,山长让我赶紧找你回书院,孟老大人已经到金泽了!” 顾含章也有些吃惊,“不是说再过几天才到金泽?” 常鸿哪里知道,“总之已经提前来了,就是还没来书院。依那位的身份……恐怕是是想看看书院到底如何,若是不合他的心意,就是陛下的意思,他也能调头就走。” 沈清竖起了耳朵,孟老大人听起来像是位大人物,听常鸿的意思,对方像是来金泽书院教书的? “清清,下回再来看你。”顾含章无奈地冲沈清说道。 沈清理解顾含章,两人都在金泽这个倒不成问题,顾含章总不能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要是走不开,自己去看他也是一样的。 沈清把人送走,就赶紧回园子里去,哄好了顾含章这个小宝贝,园子里还有个大宝贝等着她哄呢! 第339章 京城来的萧夫人 回到园子里,沈清就急忙去找江老太。 江老太从宁州来到金泽镇之后,就一直吃好喝好,可吃好喝好的江老太,却不见得有多开心。 她跟沈清来青州,那是为了把儿子留下的防绒布图纸发扬光大的,又不是过来享福的。 沈清倒好,把她带到青州之后就不管不顾,成天不知道到外头折腾什么,简直没把承诺过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还知道来?”江老太见到沈清,不高兴地耷拉下了嘴角。 沈清自然知道江老太为什么生气,虽然她有自己的原因,但这并不是她放着江老太不管的理由。 “江老夫人,这段时间家中一直有事要处理,现在我舅舅已经回了宁州。我向您保证,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肯定一心一意同您做防绒布。” 沈清的态度十分诚恳,江老太总算相信她的话。她再怎么不近人情,也知道亲人团圆实在难得,要不是如此,她也不可能不吵不闹地在园子里住了这么久。 江老太瞥了沈清一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中途要是再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颜面,转头就回宁州城去!” 沈清当然知道这老太太的脾气,自然不敢怠慢。防绒布是她生产羽绒服的刚需,不但沈老太着急,沈清自己心里头也着急,好在中间耽搁的时间不是很久,从现在开始筹备,争取在青州的秋天到来之前,把符合标准的防绒布生产出来。 当然,这件事情不是沈清一个人能决定的,羽绒服有常鸿的一份。现在要开始生产防绒布,还要找常鸿一起商议。 金泽书院上下这几日也忙得不可开交,自打上回那位孟老大人从京城来之后,京城里的人就一批一批地来。这么大的阵仗,就连田知县都没提前得到通知,慌慌张张地忙着接待,完全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金泽镇镇上的百姓一开始也众说纷纭,后来干脆每天盯着镇上的大街,哪天要是来了车队,就说明又来什么大人物了。 这一天天下来,最后就连百姓们也都习惯了,这些大人物来归来,镇上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倒是听说金泽书院里马上就要住不开,准备兴建新的校舍了。 常鸿没空回来商量防绒布的事,沈清干脆带着江老太去书院找常鸿。他和顾含章一连休沐了两回,都没有到园子里来,张秀娥担心他们累坏了,做了不少吃的让沈清带过来给两人。 谁知,到了书院里却没见到常鸿和顾含章,反倒是之前教书院年纪小的学子的那位叶先生见着了,把沈清带到一处安静些的院子。 “京城来的先生们平时都在这个院子里用午饭,你在这里等一等,他们也就来了。” 沈清向叶先生道了谢,不由问道:“叶先生,书院最近为什么这么忙碌?” 事到如今,整个金泽镇的人都知道了,这也不算什么要紧事。叶先生与沈清认识,也就把最近的事情说了。 原来,上头一直有心在青州办一座书院。去年之后,青州最大的势力被直接扼住了咽喉,青州的权利重新回到朝廷手上,眼看时机成熟,便选了金泽书院作为朝廷直接管理的官学。 金泽书院的地位瞬间提高,书院里的先生自然也不能只是原先的那一批。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沈清听到这话,终于明白过来。难怪老沈家的人总说,沈文彬以后一定会加官进爵,山长一副深藏不露的模样。也难怪常鸿一个京城的世家公子,会千里迢迢好来金泽书院读书。 原来,这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这待遇,就好比华国一所普通大学,忽然直升985、211高校,教育部还直接派来不少知名教授前来教学。 “确实是好事一桩。”沈清也高兴,她住在金泽镇,铺子也开在金泽镇,金泽镇越好,她的日子自然也能过得更好,“那就有劳叶先生了,我们在这里等他们二人便是。” 叶先生也不清闲,最近书院忙碌,他也被安排了许多杂事,让沈清和江老太留在这里,也就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沈清和江老太找了个位置坐下,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有人从外头进来,来的果然都是些陌生的先生。 这群先生显然比外头的人有素养得多,看见沈清也只是有些惊讶,并没有多盯着她的脸看一眼,只是轻轻颔首便直接离开了。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妇人从外面进来,看见沈清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我记得京城来的家眷里,并没有你们吧?” 沈清去过京城,京城人说话有股独特的腔调,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这妇人一副富贵人家的打扮,再加上这贵夫人独有的用眼角睨人的高傲姿态,沈清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从前她刚刚发家时,免不了和客户的夫人们打交道。那些个从小养尊处优,贵族式教育长大的贵妇,可不就喜欢这么打量人么,连眼睛都一模一样。 沈清两辈子都没什么本钱,祖辈往上数几代,都是泥腿子出身,又长了张好看的脸,自然成了她们怀疑的对象。人人都以为她靠脸上位,用心计攀上她们的丈夫,后来沈清的生意做得比她们的丈夫还大,她们倒是不敢再当着她的面说什么了。而是变成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说她是什么一大把年纪还嫁不出去的黑寡妇。 “我们是金泽镇人。”沈清简单回答,她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没义务回答得太详细,她看了眼对方身边同样提着食盒的丫鬟,微微一笑,“我们也是来金泽书院送饭的。” 萧淑芬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当然听懂了沈清的言外之意。这里是金泽书院,金泽镇人当然可以来这里,这是在说她多管闲事呢!讨了个没趣,萧淑芬也没继续和沈清说话,而是强压下心中的不悦,又看了沈清一眼。 这样的容貌就算在京城都难得一见,不过……像这种空有一张脸,却想靠着脸攀龙附凤的她见多了。 区区一个金泽镇上的普通女子,能认识京城来的什么人?八成是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什么,特地来这里吊金龟婿的! 第340章 给顾含章送饭 萧淑芬的想法,果然都在沈清的预料之中。 不过,面对完全不认识的人,沈清也没空搭理萧淑芬到底在想什么。 她在大厅里继续等了会儿,很快就看见顾含章和常鸿二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两人在路上就听书院的学子说,沈清给他们送吃的来了。 这段时间,书院各处都忙,就连胡广平负责的膳堂,都忙得不得了。 书院来了不少有名的先生,不少人都慕名而来拜访,好的先生甚至还吸引了一些原本在别的书院念书的学子,纷纷想要在金泽书院入学。 膳堂的人手就那么多,吃饭的人一多,做菜自然就不像往常那般细致。偏偏顾含常和常鸿这些天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也只能在书院忍受膳堂的饭菜,一听到沈清给他们送饭,当然迫不及待地就过来了。 “清清!”常鸿比较不注重形象,进到院子果然看见沈清,两眼都在放光。 果然还是自己的妹妹好,沈清知道疼他这个哥哥,哪像小妹常沁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大哥。 常鸿第一个冲进院子,萧淑芬见他的模样,脸上浮起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就说沈清是来吊金龟婿的,要不然常鸿见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激动?见到沈清的“对象”是常鸿,萧淑芬轻轻松了口气。 “常鸿,这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萧淑芬虽然看不上沈清,但在常鸿面前,她还是对沈清客气了几分,“你们二人的关系,你父亲可知道?” 作为长辈,萧淑芬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常鸿,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最好离远些,万一被缠上那可不好摆脱。 常鸿一进大厅,只顾着看沈清手上的食盒了,听到萧淑芬的声音,这才发现沈清和江老太不远处还站着个人。 他有些震惊地看着萧淑芬,前段时间张重山还没走的时候,一家人抽空在园子里摆了桌宴,请了些亲朋好友来喝酒。现在书院里,人人都知道沈清是他的妹妹,萧淑芬是不是脑子有病,哪里看出来沈清是他心上人了? “萧夫人您可不要瞎说,清清可是我妹妹!”常鸿赶紧说道。 萧淑芬又不是不认识常家人,常鸿来青州时,常老夫人还说常鸿在青州人生地不熟,只认得顾含章一个人,哪来的什么妹妹?只怕不是妹妹,而是什么情妹妹吧! “外头的女子不可信,常大人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萧淑芬一脸不赞同地说道。 这个萧淑芬根本说不通,常鸿懒得搭理她,萧淑芬正要说话,顾含章紧接着就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沈清也露出个笑容,两步并三步地走到沈清面前。 “清清,你来了?” 顾含章居然也和沈清这么亲近! 萧淑芬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下她终于肯相信常鸿的话了。 常鸿和沈清虽然亲近,看着沈清的目光只是纯粹的高兴。顾含章就不一样了,看沈清的眼神那恨不得是从蜜罐里过得一遍的,两人站在一起那股子腻歪劲儿,看得萧淑芬直牙疼。 敢情常鸿说的没错,沈清只是他的妹妹,和顾含章才是一对? 得知这件事,萧淑芬脸一下子绿了,顾含章和沈清有一腿,比常鸿和沈清有一腿还让她难受! “含章,今儿我特地让下人做了虫草鸡汤。应如和马上回来了,你和应如一起尝一尝?”萧淑芬只愣了一下,就立马回过神来。 顾含章是什么人,比起常鸿这种纨绔子弟来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他看上沈清也只是一时被沈清的这张脸迷惑了,她的女儿才是才貌双全的金枝玉叶,等顾含章清醒过来,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更加适合她。 顾含章眉头微微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绝,“萧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更吃得惯家常菜,就不劳烦萧夫人了。” “可是……”萧淑芬还想说话,手里的食盒已经被人接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拿走东西的是常鸿。 常鸿笑眯眯地说道:“萧夫人,含章他不喜欢吃,您又何必非要他吃呢?不如把这些饭菜给我,免得浪费了萧夫人的一番心意。” 常鸿都这么说了,萧夫人总不可能不给常鸿,只好把东西给了常鸿,然后冷着张脸看了沈清一眼,带着丫鬟离开了大厅。 常鸿提着食盒,四人一起找了一间没人的空厢房进去,沈清就问道:“含章,那位萧夫人是什么人?” 顾含章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江老太就说道:“这还看不出来?刚才那个萧夫人看中了他,想让他当自己的女婿。” 沈清又不是眼瞎,萧淑芬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听萧淑芬的意思,那姑娘也来了书院。顾含章一直在书院里,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方是不是也对顾含章有意思?自己的人被别人看中,沈清心里当然不可能高兴。 媳妇儿一看就是生气了,顾含章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解释,“清清,我和她们不熟,这些天萧夫人做的饭我一口也没吃。” 可不就是一口也没吃吗? 常鸿拉着张脸,萧夫人准备的那些饭菜,全进了他的肚子。平时也就罢了,总比膳堂的饭菜强一些,可今天望着沈清和张秀娥亲手做的饭,常鸿总觉得吃在嘴里味同嚼蜡。 “饿坏了吧?先吃饭再说。”沈清倒不是介意顾含章吃别人做的饭,顾含章的态度,让她心里那点小不爽一下子就飞了个干净,“你们也是,膳堂的饭菜不好吃也不和家里说。以后每天给你们做好,让人送到书院里来。” 优秀的人喜欢的人当然多,她总不可能不让顾含章出门,也不能因为别人喜欢顾含章,就把错怪在顾含章身上。 这样的喜欢太过狭隘,占有欲大过了爱人之心。 沈清深刻反省自己,不应该因为别人喜欢顾含章,就连带着给顾含章脸色看。 第341章 建布坊 “真的?”常鸿感动地眼泪哗哗的,终于不用再吃膳堂的饭菜了。 沈清哭笑不得,她说的自然是真的,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和张秀娥谁得空了就谁做,家里厨子的手艺两人也吃得惯,一个是她喜欢的人,一个是她的哥哥,她要是不送,难道等着萧夫人这样别有用心的人送? 沈清和江老太是吃过饭来的,顾含章和常鸿饿坏了,两人很快就把饭菜消灭了。 趁着吃饭的工夫,沈清没忘询问常鸿的意见,“羽绒服里你也有一份,我和江老夫人的意思是先建座布坊,这事你怎么看?” 常鸿能怎么看,他对织布的事情一窍不通,学业和书院的事已经够他忙的了,压根没时间管别的事。 沈清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挣钱的,江老太从前家里更是开布行的,常鸿觉得两人在这方面上,无论哪点都比自己强,也就说道: “这事不用问我,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 沈清有些无语地看了眼常鸿,“你就不怕我赔本?” 常鸿震惊地看着沈清,他妹妹那么聪明会赔本?沈清用眼神告诉他,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性。 “就算赔本也没关系,这点银子他常大公子还不放在心上。”顾含章直接替常鸿说道,常鸿也在一边朝沈清点了点头。 沈清松了口气,看来是她想多了,常鸿的那部分银子对现在的她来说不是笔小钱。但对于常鸿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就是家里给的一笔零花钱而已,想到这里,沈清也不再顾虑什么,决定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施展。 顾含章和常鸿没什么时间休息,就算好几天没见,两人都有点舍不得沈清,可吃完午饭还是很快就干活去了。 沈清和江老太也没在书院里多留,收拾好碗筷就离开了院子。 等到萧淑芬发现顾含章已经走了,进来收拾东西就看见她给的那盅排骨汤放在桌面上。特地给顾含章炖的汤,居然便宜了常鸿,萧淑芬心里还是不大舒服。她过去把汤盅收起来,才发现这汤都已经放凉了,常鸿居然连一口都没喝! “夫人,这常大公子也太不知好歹了吧?咱们亲自送过来的,他居然就这么糟蹋!”萧淑芬身边的丫鬟愤愤不平。 平日里常鸿就算替顾含章挡,也会老老实实把东西吃了。沈清一来,就连常鸿这小子都敢不给她面子了。 萧淑芬也气不打一处来,“你去打听打听,我倒要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能把世子和常鸿都勾得走不动道!” 丫鬟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就赶紧提着食盒下去了。 沈清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带着江老太离开书院,没有回园子,而是直接让车夫赶着车回了云来村。 她知道江老太的性子,在去村子的路上,就给江老太打预防针,“江老夫人,现在我的所有产业,基本都在我原先住的村子里。所以,我想着咱们的布坊初步也会建在那里,您觉得呢?” 沈清选择把布坊建在云来村,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比起金泽镇周边,云来村的土地要便宜得多。二来,沈清的这些事向来都交给郑家人管理,事实证明郑家人管理得一直很不错,给沈清省了不少力气。如果需要雇佣人干活,村里的人知根知底,做起事情来也方便得多。 江老太当初提的要求就是让沈清必须建个布坊,对于布坊建在哪里江老太倒不是很在意。她只是觉得沈清在吹牛,一个做生意的小姑娘而已,说什么全村人都能听她的话。 这可能么?江老太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年头男人再窝囊,那也是一家之主,城里见过市面的商贾之家还识得变通一些,可以接受家里能干的女子经营生意。至于乡下,沈清的这点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谈,她就算再厉害,还能让那群自大的老爷们听她的? 沈清自认为是个务实的人,居然被江老太嘲笑吹牛,一时间心里那股劲儿也上来了。 两人到了村子里,沈清就带着江老太直奔里正家。 里正和郑德正好都在家里待着,一个多月没见沈清了,一家子见到她都挺高兴,就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清身后的江老太。 沈清给双方介绍。 “郑老,德叔,这位是江老夫人,是我这回特意从宁州请回来教咱们织布的。” “江老夫人,这位是郑老,我们云来村的里正,德叔是郑老的大儿子……” 一一介绍下来,双方都清楚了对方的身份。江老太没想到,沈清口中的帮手居然还是一村的里正,里正虽说没有官职,但大小也是县衙指派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听沈清的话? 江老太坐在旁边喝郑家儿媳端过来的茶,沈清瞅了江老太一眼,就冲里正说道:“郑老,我这趟回来是想在村里建个布坊。” 青州不是蚕丝产地,种棉花的不知有多少,总之江老太坐着马车一路走来,没看到有人种过棉花。 云来村里的人根本没有织布的经验,江老太一看就知道,他们身上的布都是布行里买回来的。顶多现在天气热了,有些人会在自己家里织点麻布,用来做农活的时候穿。但麻布面料向来粗糙,而且织得很疏,穿着能看见里面的肉。除了些大老爷们穿,就是送人也没多少人要。 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很难同意建布坊,更何况看起来颇有智慧的里正。 江老太才刚想到这里,就听里正一口答应,“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建布坊?” 这才对嘛,建布坊虽然是她提出的,可有人提出异议才正常,怎么可能一口……等等,江老太眯着眼睛喝茶,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郑先生不思虑周全了再做决定?”江老太吃惊地看着里正,她当然也没忽悠沈清在一旁抱着胳膊,冲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第342章 舅舅的赠礼 考虑?考虑什么? 里正震惊地望着江老太,她不是被沈清请回来教他们织布的吗?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怎么倒还叫他考虑周全? 郑德也是一个想法,一开始他还觉得种菖蒲粉和香菇,比他们以前种田还累。可时间一久,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工作,开始变得游刃有余了。 现在,这两样东西进入正轨,很多不需要他们亲自做的事情都交出去了,就连土烤房也新建了三四座,他们甚至觉得有些无所事事了。 再看南北杂货那边,又是开新铺子,又是弄羽绒服的,一群人忙得热火朝天。爷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要不是沈清不同意,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到南北杂货去帮忙。 现在,沈清好不容易交代下来一个新任务,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他们手里,让他们重新回到为事业拼搏的状态里,他们怎么可能拒绝? 江老太还不死心,“她一个小姑娘……”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郑家的女人就拉着她到一边说起话来。 “江老夫人,您有所不知。清清可是咱们云来村的福星啊,自打她种菖蒲粉以来,咱们村里最穷的,被他爹的病拖累了三代人的李大牛一家,日子都肉眼可见地好过起来了。” “是啊是啊,江老夫人。现在咱们村子里,谁不想到清清手底下做事?等到咱们的布坊开起来,就能让更多村里人帮忙。” “江老夫人您放心,咱们的布坊一定建得漂漂亮亮,跟着清清一定妥妥地挣钱!” 郑家女人七嘴八舌,江老太只是不想让儿子的心血白费,又不是真的想跟着沈清挣钱。再说了,沈清那羽绒服到底能不能挣钱,那还另说呢! 宁州城里的邻居大多都冷漠,郑家这些人可都太热情了,热情得江老太有些招架不住。 郑家的女人们很快把江老太拉进屋子里唠嗑去了,郑老太表面上一脸心烦,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自己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郑家人虽然都是乡下人,却也不是不通人情事故,江老太要真生气,她们哪能不长眼地一个劲地热情? 沈清安顿好江老太,这才放心地跟着郑家父子离开大厅。外头太阳挺大,三人都戴了顶竹斗笠遮阳,这才往外头走,既然要建布坊那首先就得把建布坊的地方选好。 “清清,这建布坊有什么讲究没?”里正没建过布坊,便直接向沈清讨教。 沈清之前特意咨询过江老夫人,加上自己的认识,便把具体的要求告诉他们,“最好找地方平坦的,方便马车进出。还要有水源的,只不过这水最好不要流经附近的村落。” 布纺织布要染色和洗涤自然要用到水,青州水资源丰富,里正想了想,除了经过村里的那条溪流,还真有条不经过别的村子的水流。那块地虽然不在村子里,但离云来村也不远,河边就有一块平坦的河滩,用来建布坊不正合适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知道那块地方归不归云来村管。 “先去看看再说,要是合意就再回来找找村里的舆图。就算不是村里的,反正也是块荒地,隔壁北关村离那儿不知道多远,咱要是问他们买,估计也是肯的。”里正一捶定音,三人就直接往河滩那边走。 顶着大太阳走了有一会儿,三人终于走到河边。等到了地方一看,沈清才知道明明有水源的地方,为什么没人在那块种地。 只见那片的河滩上,大片大片都是沙地。夏天本是草木繁盛的季节,可就这片沙地上,看上去一片黄澄澄光秃秃的,用乡下人的话来说,就是这片地实在太瘦。连生命力旺盛的杂草都不出,怎么种得了庄稼? 加上这边离村民的聚居点有点远,村里又不是没地方,因此大多时候只会有些村民来这里钓钓鱼,捞捞虾,根本没有人会考虑把房子盖在这边。 沈清并不了解盖房子的事情,她看着这片沙地问里正,“郑老,这里盖得了房子吗?” 郑老点点头,指着沙地尽头的一片石头,“这片地方上头是沙,底下都是那种石头,房子还是盖得了的。你看看这片地方满意不?” “可以,就这片地方了。” 沈清当然再满意不过,染坊一开始可以不用盖那么大。如果接下来羽绒服的生意做得下去,染坊那是肯定得扩建的,这片沙地面职足够大,扩建的话完全没问题。 她催促着里正一起去村里祠堂,找出村里的舆图看了看。那片沙地果然是云来村的地盘,云来村的舆图把整条河都划到村子里,就算染坊开工之后,外头村子的人也找不了沈清的麻烦。 看到这里,沈清总算放下心来,请里正帮她到村里和几个辈份高的长辈谈沙地的价钱。如果价钱合适,她不但要买下沙地,还要把附近小片地方也买下来,以备日后的不时之需。 “晚上我就叫人来祠堂商量,顺利的话明天就能出结果。”里正点了点头。 他帮沈清买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起初还会有人犯红眼病,觉得里正以权谋私讨好沈清。可沈清每回的价钱都很公道,甚至用着买来的地,带着村民们一起挣钱,这种流言也就渐渐地少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卖地的人家,主动要低价把地卖给沈清,但都被沈清拒绝了。 沈清向里正道了谢,里正忽然想起什么,冲着沈清说道:“前些天,有群自称福隆堂的人收走老沈家宅子,又隔了几天,拿了个盒子说是你和你娘的东西。我看那盒子挺旧,就直接放到你家里了,你可以瞧瞧是不是你和你娘的物件。” 福隆堂不是她舅舅的珠宝行?她舅舅要给她东西,为什么不当面给她,反倒要用这种方法转交给她? 沈清有些吃惊,但脸上还是没表露出来,“天气太热,您和德叔先回去,我回我家宅子看一眼。” 第343章 孟家祖孙 沈清这处宅子选得不错,即便炎炎夏日,一进到宅子里还是凉快了许多。 每隔段时间张秀娥就会回村一趟打扫卫生。郑家人手上有把钥匙,空闲的时候也会帮忙打扫。就算一段时间没什么人住了,宅子里依旧干净整洁。 沈清走进屋子里,果然看见一只盒子摆在桌面上。 那是个木盒子,看起来有些年份了,表面的漆剥落了,显得十分斑驳。 当初母女俩在老沈家并没有什么东西,即便是有也就是几件破衣服,两人身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头发全靠一根木簪挽着,哪来的值得她舅舅特地让里正转交给她的东西? 抱着疑惑的心情,沈清好奇地掰开木盒上铜制的锁扣。 嗒的一声,木盒被打开了,翻开木盒的盖子,沈清这才发现盒子里装着的是几张对半折的纸。从纸张的背面看去,还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字。 她拿起这几张纸翻开之后才发现,这是三张不同地方的地契。 第一张是云来村老沈家的房子,第二张是夏道村朱家的房子,最后一张位于金泽镇郊外,也就是朱婉宁为了掩人耳目,悄悄置办的别院。 沈清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最下方还有一封张重山的亲笔书信。 原来,张重山知道要是直接把地契给沈清,沈清肯定不会接受。但这是他当舅舅的,给她的一份见面礼,并且表示这三张地契随她自己处置,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是重新卖给沈家和朱家,张重山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沈清又不缺那几两银子,当然不可能把这两栋房子卖回去,倒不如捏在自己手里来得痛快。 东西拿到手,沈清没有在家里多待,锁上大门便回了郑家。 江老太一个人独居惯了,显然不大适应郑家人的热情,见到沈清来了跟看见救星似的。郑家人还要留两人吃晚饭,沈清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是江老太一个劲的冲着她使眼色,她心里不由觉得好笑,为了照顾江老太的感受,也就婉拒了郑家人的好意。 两人回到园子里正好到了晚饭的点,吃过了晚饭江老太就急匆匆回自己的园子里去了,沈清把张重山送的地契拿出来给张秀娥看。 张秀娥当然知道这三份地契价值不菲,这要是她大哥送给她的也就罢了,但这是她大哥送给沈清的见面礼。 “算了,这是你舅舅的一片心意,你收下就是。”张秀娥说道。 母女俩又说了一阵子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各自回屋睡觉去。 现代生活中越是大的城市,城市里的居民睡得越晚。这个道理换到古代也一样,比起京城来说金泽镇不过是个不发达的小镇子,到了夜里街上也远不如京城那般热闹。 沈清穿过来这么久,生活步调已经调整得和这里的人一致。而刚从京城过来的先生,和他们带过来的家眷们,可都还没能适应镇上的生活,书院里大多数人都已经歇下,萧淑芬房里的灯还亮着。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悄悄的扣门声,萧淑芬身边的丫鬟连忙去开门,一个黑影隔着门槛和她低声说了些什么,丫鬟递了个银袋子出去,黑影才满意地离去。 丫鬟回到房里,萧淑芬已经等得有些急了,连忙问道:“白英,可打听到了?白天那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白英赶紧把听到的消息和萧淑芬说了,白天沈清对着她那么硬气,一点讨好的心思都没有,萧淑芬还以为她当真有什么来历。没想到,不过就是在镇上开了两间铺子,就连母亲都是被亲爹抛弃的,这样的女子居然真觉得自己配得上顾含章? 听了白英的描述,萧淑芬脑子里已经有了个对沈清的大体印象。 她猜的果然没错,沈清就是个靠着长相迷惑男人的狐媚女子。这样的女子她在京城里见得多了,觉得自己年轻貌美,不甘心嫁给与自己般配的男子,想靠着一张脸攀附有权有势的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样的女子也是可怜,除了当一株依靠别人的菟丝花,靠着自己完全无法在这世上立足,不像她的应如…… 想到自己的女儿,萧淑芬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容,“白英,怎么这么晚了你家姑娘还没回来?” 白英笑着说道:“姑娘和老太爷,并着世子、常公子,还有几位先生在学舍里做学问,老太爷已经着人回来知会,说是子时之前一定回来呢!” 听到白英的话,萧淑芬脸上笑容更灿烂。 这满京城的王孙贵族子弟,最出色的当然就是顾含章。 京城里不知多少姑娘喜欢顾含章,从前都被姚紫仪挡着,姚紫仪骄纵霸道,父亲又是太子少傅,没几个人敢同她正面争抢,也怕丢了自己的颜面。可现在,姚紫仪已经嫁人了,她跟着女儿来到金泽镇,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顾含章迟早会发现她萧淑芬的女儿,不知比沈清那乡野村姑强上多少! “老太爷和应如辛苦了一天,回来一定很饿,你去把小厨房里的鸡汤看好,别让火灭了。”萧淑芬叮嘱白英。 白英赶紧应了一声,笑着说道:“夫人放心,顾世子和姑娘这么处着,肯定日久生情。到时,顾世子怎么还看得上别的庸脂俗粉?世子迟早是咱们姑爷!” 书院里的一处学社里灯火通明,孟文彦带着孙女孟应如和山长商量金泽书院的事务。这回从京城来的先生总共有二三十位,其中孟文彦的年纪最大,资历最深,自然而然就负责起了和书院接洽的事情,倒不是像萧淑芬和白英想象中那样,在与山长讨论什么学问。 书院的事情十分繁杂,几人一项项讨论下来,一眨眼就快要到子时。 孟文彦毕竟年纪大了,其余人都不敢让他太过劳累,赶紧催他回去休息。孟文彦自己倒是挺习惯,只是不好拖着别人不休息,由孟应如搀扶着他回暂住的院子休息。 祖孙二人走在书院里,周围一片静谧,直到没有旁人了,孟文彦才看似平静地问道:“我听说你母亲这些日子,总爱送饭菜给世子和常鸿吃?” 第344章 孟文彦的警告 孟应如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孟文彦会问这个问题。 “上回我们回京城的路上,常公子和他表弟救了祖父。没想到在书院再见到常公子,母亲许是感激常公子出手相助,日日送饭都不忘带一份。”孟应如替萧淑芬解释道。 如果沈清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祖孙俩就是她去年年前进京时,与常鸿一起顺手帮的那两个。 本来两方只是萍水相逢,即便后来沈清在京城停留了好几天,也没能碰上面。 没想到,机缘巧合,孟氏祖孙又出现在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金泽镇。只不过,最近书院繁忙,双方一直没碰上面罢了。 “原来如此。”孟文彦笑着点了点头,“知恩图报是应当的事。” 孟应如也赞同地点头,如果不是常鸿和他的那位表弟,说不定在并州那回,祖父就已经……有萧淑芬替每日替她给常鸿送饭,也算在还常鸿的恩情。 祖孙二人说着话,就到了院子前,白英打开院门迎了两人进门。 萧淑芬亲自端了参汤上来,孟文彦喝了一口,随口说道:“近些天书院事情多,人也多,不免有些乱。你没事就在家里绣绣花,或者和别的家眷们走动走动,就不要往学舍那边去了。” 萧淑芬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不去学舍那边,她怎么给顾含章送饭? 好不容易来趟青州,遇到顾含章这么好的年青人,她这个做娘的不主动一些,她那个傻女儿哪知道拿准机会? 再说了,京城那些先生虽然教书教得好,可身份并不高,不像孟家这样连有权有势的家族都要上来巴结她们,这些人的家眷身份自然也高不到哪儿去。 萧淑芬觉得自己和她们没什么好走动的,有这个闲心,还不如帮着女儿找个好夫婿。 萧淑芬虽然没说话,孟文彦却猜到她心里的想法。他当年在太学任教,顾含章也在太学读过几年书,顾含章那是什么水平,他比萧淑芬清楚! 顾含章是个聪明人,还是聪明人里少有的那种。这世上凡是聪明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就连镇国公夫妇都拿不了他的主意,萧淑芬想拿捏顾含章? 孟文彦觉得,还是让萧淑芬少丢点孟家的脸面才好。 萧淑芬半晌没回答,就听她公公淡声问道:“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萧淑芬哪里敢有别的想法,至少嘴上她不敢和孟文彦硬着来。他们三房夫妻没什么能耐,却生了个顶聪明的女儿。 孟文彦一身学问无以为继,整个孟家最出色的只有孟应如这个孙女,便时时把她带在身边。 可孟应如毕竟是个女儿,萧淑芬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个女儿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忧的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自己再能耐又能帮衬娘家人多少?与其学得满腹学识,愈发目下无尘,还不如靠着现在的名声,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她在孟家的地位也能涨船高。 “爹,您误会了。”萧淑芬赶紧解释,“儿媳哪敢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着那常公子毕竟救了您。若是儿媳不去了,不就没人给常公子送饭了么?” 孟文彦是年纪大了,可他又不是聋了瞎了。 萧淑芬会感激常鸿救了他这个老头子?分明是被顾含章看穿了心思,每回都直接拒绝,被人落了面子才把饭菜给了常鸿。 常鸿虽然不如顾含章,可到底也是常家嫡长子,未来是要继承常家家业的。也就是萧淑芬那个脑子,才觉得别人看不出她的把戏,真把其余人都当傻子了么! 不过,萧淑芬毕竟是孟应如的生母。孟文彦看中这个孙女,有把衣钵传给孙女的念头,当然也要给萧淑芬留些面子,见她毕竟答应了,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喝过参汤洗漱了一番,孟家院子的烛火终于全部熄灭,子明的更声敲响,整个书院也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天,沈清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坐着马车回村里。如果没有意外,昨晚里正召集村里的几个长辈,应该已经把河滩边那块沙地的价格商量好,她只需要带着银票去把地买下来就好。 江老太也要跟着一起去,她一大把年纪了,外头天气又这么热,沈清怕她中暑就道:“您在家歇着,我买完地最多午饭前就回来,到时把地契给您看成不?” 江老太却不信,“买地是大事,中午不一定办得完。你只管带我去就是,我这把骨头还颠不散。” 这老太太实在太轴,沈清没办法,只能把江老太带上了车。本来以为中午就能办成,没想到一切虽然顺利,可一通折腾下来还真的就费了许多功夫。 到了村里祠堂,里正把沈清拉到一边,“村里好些的田一亩卖十两左右,河边那片沙地差了些,你全都要的话村里都愿意便宜些。十几亩地一亩按七两算,一共收你九十两银子,你看能成不?” 一亩地换算过来大概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沈清在心里默默换算,她买下的这十几亩地就相当于一个标准的足球场大小。 这可不是学校塑胶跑道里那种种着草坪的迷你足球场,而是可以用来举办正式比赛的大型足球场。 现代足球场最长可以有一百二十米,最宽可以有九十米,就连球门都将近三米高,可谓是十分开阔。 当然,金泽镇这带不是平原,沈清买的地也不是一场方方正正的长方型地皮,而是顺着小河一路延伸下去的一片不规则的河滩,以及河滩边的高低不平的石头地。这样一来,实用面积自然又少了不少。 不过,放眼整个金泽镇来说,这个价格已经算便宜了,要是把布坊建到镇郊,地皮只会比现在更贵。 听到里正的报价,沈清觉得挺合适的,也没有还价当即就点了头,“成,就这个价。我把银票带来了,就当着大伙的面给了吧。” 江老太站在一旁有些吃惊,建布坊是她提的条件,但她说建布坊只是想建个小布坊,没让沈清买这么大一片地啊!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教你们怎么做防绒布,织其它布料的方法,你们想都别想。”江老太赶紧小声提醒沈清。 第345章 解暑汤 沈清一听就知道江老太误会了,瞧着这小老太太紧张的模样,故意逗她道:“您家里这么多织布的法子,难道您就真的希望江家的技术从此失传么?” 江老太一听,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着沈清。 在心中大喊失策,沈清这丫头一看就是鬼精鬼精的,一定是想先把自己骗过来。 她一个老太婆在青州人生地不熟的,到时还不是任由沈清摆布? 然而,还没等她思考出什么结果,就听沈清在一旁忍着笑意说道:“您放心,我买下这块地,暂时只建一座布坊。即便以后要扩建,也是到别的地方买织布的法子,您只管教我防绒布的做法,我不会强迫您做您不愿意做的事。” “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和您签个契,但凡以后我强迫您做不愿意做的事,您都可以拿着这个契,到衙门去告我。” 江老太听到沈清的语气,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没好气地白了沈清一眼。 她想得没错,这丫头可不就是鬼精鬼精的,连她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都敢骗,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不过,听到沈清后头的话,江老太总归是放下心来。 她多疑归多疑,也不是眼瞎。 沈清要是没有信用,云来村这么一大群人,也不会这么信任她。 “签契就不必了,老婆子我老眼昏花,万一契了卖身契,岂不是要一辈子留在这给你当牛做马?”江老太压低声音冷哼一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沈清看了眼江老太挺直的腰板,没忍住往上扬了扬嘴角,又被江老太瞪了一眼,这才捂着嘴虚咳两声,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付了这九十两银子,里正把早已准备好的地契交给沈清。 两人在郑家吃过午饭,又在郑家休息了片刻。喝了几碗消暑的绿豆汤,沈清实在经不住江老太的催促,只能带着里正给的村里的地契,顶着阳光的炙烤,坐马车去了县衙,在县衙等待了一会儿,才拿到一张属于沈清的崭新的地契。 地契已经拿到,江老太似乎才放下心来,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开始操心起布坊的建造来。 “我早就安排好了,让德叔去请之前相熟的匠人来。人这两天就能到位,就是建房子要用的石料和木材需要等个几天。”沈清对此早有安排,建布坊这事她只会比江老太更急,“不过我们谁也没织过布,布坊的大致结构,还有需要的物件都需要您来给画个图纸,再列个清单。” 江老太听了沈清的话也没有耽搁,回到园子就钻进自己的院子里,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沈清手里就已经有了大致的图纸,还有布坊里需要的东西。 江老太年纪这么大了,效率居然还这么高,这是沈清没有想到的。这方面江老太是行家,沈清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单子交给手底下的人,让他们按照清单上的东西进行采买。 沈清忙完这些事回来,就看见张秀娥在煮解暑汤,见到沈清回来便同端来一碗让她喝下,“今天中午这么热,非要拉着你江大娘去衙门弄地契。你年减轻倒是没什么事,你江大娘一大把年纪了,万一热坏了,我看你怎么办。” 沈清觉得自己冤枉得紧,她倒是不想让江老太,可江老太比她还着急,她这也是被江老太逼的。 张秀娥又说道:“今天我在铺子里,一下午街上就晕了两三个人,都是被太阳晒的。” 每年夏天都有那么几天特别热的时候,这种天气稍不注意,就可能中暑晕倒。中暑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轻里头说喝点解暑的药,再用土方子刮刮痧就好了,往重里头说可能得热射病,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沈清今天着急办事,只觉得午后那几个时辰,确实比平常稍微热了几分。没想到,光是金泽大街上就有这么多人,因为天气太热中暑晕倒。 听了张秀娥的话,她也是一阵后怕,江老太要真在她面前昏了,她急都要急死。 沈清管理手下员工的经验比较多,却没有什么照顾老人家的经验。但看江老太这架势,等开始建布坊,指定又要闲不住往那边跑。 “你自忙你的事情去,你江大娘那边我替你看着。”闺女的事张秀娥当然不会干看着,现在阿梅兰香愈发能独当一面,铺子里也就不需要张秀娥总是在那边了。 有了张秀娥的保证,沈清总算放下心来。 她转念一想,今天整个金泽镇都这么热,书院想必也凉快不到哪里去。书院刚开始有大变动,一边要安排好刚到书院的先生和学子,一边又要筹备建新学舍,顾含章和常鸿忙得脚不沾地,会不会也热中暑了? 想到这里,沈清不由有些担心,问道:“娘,这解暑汤还有多少?” 张秀娥带着小丫鬟煮了一大锅,整个园子里的人都有份,沈清拿汤盅装了一大盅,放进食盒里坐着马车带去书院。 到书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书院的石灯里点起了蜡烛。 虽然天色暗了看不清周围的情形,但单凭来往的人群来看,书院确实招了许多学子,比从前多了不少生面孔。 沈清顶着一张漂亮脸蛋,无论走到哪里都很打眼,书院从前的那些学子见惯了她走动,顶多只会热情地上来和她打招呼,可新来的这些学子从没见过沈清,见了她难免都多看几眼。 不过到底都是读了圣贤书的高素质人才,不像有些人一样恨不得把眼睛黏在沈清身上,沈清没感觉到什么不善的眼目光,也就径直提着食盒往里走。 今天天气格外的热,青州的气候不比京城,热起来带着一股潮湿,只叫人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太阳下山,总算有丝丝凉风吹来,萧淑芬想着平时饭菜送不了,给顾含章那边送些解暑汤,顾含章总不至于连解暑汤都不喝吧。 她特地煮了一些,带着白英一起往学舍那边走,刚转了个弯就看见了沈清。 第346章 常鸿的兄长力 沈清倒是没看见萧淑芬,她刚巧碰见之前送过她书的几个学子。 听说他们今年春天参加科考,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其中一个考中了举人,另外几个都是秀才。 这在地方不大的金泽镇,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得知这一喜讯,沈清也替他们高兴,便同他们多说了几句。 “既然已经考中了,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打算继续考取功名,还是离开书院谋生去?”沈清笑着询问。 提到这个,几个学子都还挺乐意回答。 读书是最简单的上升渠道,几人大多都想继续留在书院。 “本来想着已经考中了,就给家里减轻点负担。这不是出院突然来了许多出色的先生,又把我这向学的心给勾起来了么?” “我是家里本来就要求我考中进士,没办法只能继续寒窗苦读,只希望不愧对长辈的期盼。” 只有一个考中秀才的学子表示将要离开书院。 “我是看明白了,我就不是那读书的料。考中秀才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就想靠着秀才身份出去找份活干养活自己。”那学子玩笑着说道,“听说南北杂货待遇优厚,不知道沈姑娘那里还缺不缺账房先生啊?” 沈清的南北杂货倒不是不招账房先生,可南北杂货再挣钱,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杂货铺。这学子已经是秀才身份,在家里开个给村童启蒙的私塾,既有面子又有束脩,怎么着也比在南北杂货当账房先生强。 她和几个认识的学子说着话,旁边也有新来的学子好奇地望着他们。 “那位提着食盒的姑娘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姑娘长得可真漂亮,比京城来的那位孟姑娘还要好看。” 这话一出,便有别的学子点头认同,不过也说了一句,“孟姑娘有气质又有学问,两位姑娘是不一样的好看。” 学子们评价起两位姑娘都十分中肯,孟应如长相秀美,长相上确实比不过五官精致的沈清。 可孟应如自有她的长处,她身为一个女子,学识上却丝毫不输男子。这么多天下来,非但没有一点寻常女子的娇子,为人处事有自己的原则,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别拿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来形容古代所有男子,这句话也顶多只能骗骗那些大男子主义且脑子不好使的男人。 能进入金泽书院学习的学生,没有一个是智商有问题的,优秀的女子谁不喜欢,更何况孟应如长得还好看,简直是学子们心中女子的典范。 然而,这两方都夸了一遍,只是各有千秋的说法,听在萧淑珍耳朵里却格外不是滋味。 孟应如在书院里落了那么多回脸,就连山长都对她赞赏有加,沈清一个乡野村姑,拿什么跟她女儿比?她好不容易在煮了消暑汤,结果沈清就提着东西来了,这不是成心和她作对么? 没等沈清和人说完话,萧淑珍就带着丫鬟上去了。 “上回你闯进京城来的先生们的学舍,我已经不和你计较了。现在都这么晚了,你还巴巴地往书院里来是想干什么?别以为自己长了张好看的脸,就能凡事依靠男人!” 萧淑芬当然不可能把沈清和顾含章扯在一起,她还想让顾含章当她女婿,当然不会让顾含章的名声受损。至于沈清,萧淑珍就没什么顾忌了,直接一上去就内涵沈清勾引男人。 沈清和几人说得正开心,黑暗的角落里忽然冲出来一个人张口就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不是上回给顾含章送饭菜,被顾含章一口拒绝的中年妇人吗? “书院是你开的,我来书院犯得着你跟我计较?” “你给小辈送东西就是送,我来书院就是勾引男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沈清怼起人来可不留情面,萧淑芬一下子涨红了脸,谁不知道她三天两头给顾含章送饭,被沈清这么一说,倒好似她为老不尊,故意去勾搭小辈。 萧淑芬在京城什么人对她不是客客气气,到了金泽镇来一个小辈都敢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你不要脸!”萧淑芬下意识扬起巴掌要打人。 沈清算个啥,她孟府里的丫鬟都比一个乡野村姑来得金贵,她这一巴掌下去,看沈清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沈清还纳闷呢,她来给自己对象,自己兄长送吃的喝的,总有不相干的人跳出来,说她勾引男人。 她勾引什么男人?勾引自己哥哥,勾引自己对象?真不知道萧淑芬拿来这么大一张脸。 “你打啊,打我一巴掌试试。”沈清冷笑一声,“我以前在家里可是种过地的,你这样不讲道理的疯婆子,我一个可以打三个,待会儿看看谁脸上的巴掌印比较多。” 沈清现在是有钱了,却并不避讳自己曾经种过好几年田的事。这是事实,原身就算身体再不好,那也是下地种田,上山砍柴的一把好手,收拾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夫人,那不就跟拎只鸡差不多? 经过社会主义熏陶的沈清,并不觉得种田有什么可耻的。劳动最光荣,她靠劳动养活自己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也就是在封建的大齐,要是换作华国特殊年代,她才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萧淑芬这样不劳动还歧视劳苦人民的,那才是附在人民身上的水蛭。 倒不是说沈清仇视有权有势的人,无论在哪个时代有权有势的都能为百姓做贡献,而不是像萧淑芬这样狗眼看人低。 沈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真把萧淑芬吓住了。 刚才萧淑芬想打沈清,也是一时气极,可一来她打不过沈清,二来孟文彦昨晚才让她别老在书院里晃荡,要是让孟文彦知道,还不把她送回京城去? “清清,你没事吧!”萧淑芬正想着,就听到常鸿的声音响了起来。 常鸿被一个同窗告知,萧淑芬拦了沈清找麻烦,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小跑过来,就看见萧淑珍扬起的巴掌还没收回去呢。 他的妹妹,自己都对她唯命是从,萧淑珍居然敢打沈清? 常鸿在顾含章和沈清面前,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京城这群世子家子弟,在外头哪个不是混世魔王,当场就冷下脸丢下一句话。 “清清要是少了根寒毛,别怪我回来找你算账!” 第347章 书院分派 萧淑芬都被常鸿吓到了,她什么时候打沈清了?她连沈清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 常鸿前几天还跟她客客气气的呢,今天就对她喊打喊杀,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萧淑芬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地方搁去。 沈清看着萧淑芬冷笑一声,也没替萧淑芬解释一句。 萧淑芬本来就想打她,如果不是她性子强势,说不定已经挨了萧淑芬一巴掌了。 这种人就跟疯狗一样,不让她长记性,下次见了面还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走,咱们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常鸿警告地看了眼萧淑芬,拉着沈清的胳膊离开。 两人一走,旁边一些不明所已的学子便围上来,关心地询问萧淑芬。 “萧夫人你怎么样,没事吧?” “那位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好端端的与萧夫人争吵起来?” “是啊,常兄平时不是挺随和一个人吗,怎么忽然间那么激动?毕竟是对长辈说话,未免也太不客气了吧。” 比起沈清,这群刚进金泽书院的学子显然与萧淑芬更加相熟,看着沈清和常鸿离去的背影的眼神中带着不喜。 这群学子围上来,萧淑芬才回过神来,脸上换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也是我多事。”萧淑芬叹了口气,“前些日子这位沈姑娘来书院送饭,我看她与常鸿走得近,以为他们……谁知后来,又发现她与世、顾公子不清不楚的。刚才我见天色晚了,还想劝她不要在这个时辰来书院,怎想她非但不领情,还劈头盖脸地将我骂了一顿。” 萧淑芬就差明摆着说沈清脚踏两条船了,学子们听了萧淑芬的话,脸上都露出厌恶的表情。 刚才他们还拿沈清和孟应如相比,觉得两个姑娘美得各有千秋。刚才有多欣赏沈清的容貌,听到萧淑芬口中的“真相”后,就对沈清有多厌恶。 “亏我方才还觉得她生得好看,没想到是这种爱慕虚荣的女子。”一个学子小声嘟囔,“真不该拿她和孟姑娘相比,简直是侮辱了冰清玉洁的孟姑娘。” “这都什么跟什么?常鸿那是沈姑娘的哥哥!” 与沈清说话的几个学子听到了,忍不住替沈清说话。 他们这些金泽书院的原来的学子,都知道沈清的为人,沈清一行得端坐得正,怎么可能是萧淑芬口中那种人。 金泽书院突然间名声大噪,能到书院里来的学子要么学识出众,要么家族有些能耐,倒是以前的学子都是附近县镇正常入学的。两批生源的差距太大,虽然书院从山长到先生都是一视同仁,但这些天无论是上课还是生活中,两方的区别都明显地暴露出来。 新学生看不起老学生学识比不上他们,家里也穷酸,都不愿意与他们为伍。老学生则自尊心受挫,觉得这群新来的自命不凡,心里瞧不起他们。 虽然因为书院的规矩束缚着,两方暂时还没起什么大的冲突,但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时不时就发生摩擦。 双方对对方的感观都不大好,几个新学子当即露出讽刺的笑容,“什么哥哥,我看是情哥哥吧?” “你们!”几人替沈清说话,没想到对方压根不相信,还把脏水往沈清身上泼,心中顿时愤怒不已。 “清者自清,何必跟他们争论?即便我们说再多,这些眼高于顶的人也不会相信。” “正是,多争辩无益。要是闹大了,反倒对沈姑娘不好,反正镇上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事情是什么样的。” 旁边有人过来劝架,两方总算没有因为这事争吵起来。 新学子那边显然不以为然,萧淑芬是孟应如的母亲,又是孟文彦的儿媳,这样一位长辈怎么可能说谎?就算原来的学子们替沈清说话,也不代表沈清没有问题。 “一群被美色迷昏了头的东西,何必与他们多说,等他们吃了亏就知道真相了,我们等着看他们出丑就是!” 两方人不欢而散,另一边沈清被常鸿也拉走,沈清还没什么,常鸿想想刚才的情形就生气。 “清清,萧淑芬没有伤到你哪里吧?”常鸿拉着沈清到旁边的石灯前来回看。 萧淑芬这人是不是有病?书院她能来别人就不能来了? 他和顾含章同沈清什么关系,关她那个老鸹精什么事,成日吃饱了没事干就直接盯着别人,也不看看她自己! 常鸿还不知道萧淑芬背着他怎么说的,他要是知道萧淑芬怎么说的,恐怕就不是拉沈清离开这么简单了。 “本来是想动手来着,后来又被我吓回去了。” 萧淑芬本来是想对她动手来着,却被她几句话吓住了,沈清连一根发丝都没乱。她觉得有些可惜,两回碰到萧淑芬她的手掌心痒得很,萧淑芬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躲她一个巴掌还不容易。萧淑芬要动了手,她可就有理由还手了。 天气这么热,她正好找个借口消消火气。 确认沈清没事,常鸿总算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走,咱们把事情告诉含章去,就不信治不了她!” 沈清赶紧拉住常鸿,“这事咱们兄妹俩知道就好,含章这么忙,就别拿这事烦他了。她也就在书院逞逞能,还能到外头找我麻烦不成,这里可是金泽又不是京城。难道被狗咬一口,还非要逮着狗咬回去吗?” 只要萧淑芬以后不到她面前叫唤,沈清管她是谁。 “也行,她要再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饶她。”常鸿觉得沈清说的有道理。 顾含章多忙,他也看在眼里,确实不好再让这种事打扰他。 好不容易能和两人说会儿话,沈清也不大想提那煞风景的事,把萧淑芬的事情抛到脑后,便询问起顾含章。 沈清提起顾含章,常鸿一拍脑门,说道:“刚才一时着急忘了这事,今晚含章咱们可能见不到含章了。” 孟文彦一时兴起,拉着顾含章和几个书院的先生,谈论起学问上的事,晚饭过后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常鸿实在不感兴趣,溜出来透气,这才听说萧淑芬和沈清的事。 想到不能相见,沈清略有些失望,不由问道:“那位孟老大人是位什么样的人?” 第348章 奇怪的老头 孟文彦是位什么样的人? 常鸿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说出了口,“孟老大人官职并不高,但京中无论什么身份的人,都很敬重孟老大人。” 这点沈清并不意外,无论哪个时代的知识分子,只要是有才学的人都很容易赢得别人的尊重。就连常鸿都这么说,这位孟老大人在京城的地位显然不低。萧淑芬确实拿自己没办法,可要是换成这位孟老大人出手,在金泽镇想要收拾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对方真的出手,按死她应当不可能,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摩擦就动这么大的手笔。 可要是“小惩大诫”,恶心恶心自己,那还是极有可能的。 沈清想了想又问,“那他性子如何,脾气暴不暴?” 常鸿这才总算听明白了,沈清这是想问他,孟老大人护不护犊子呢! 萧淑芬毕竟是官宦家眷,可越是这些官员的家眷,平时身边就越是有人盯着,萧淑芬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报复,也不知道沈清哪来的这些想法。 “放心,孟老大人为人正直,学识渊博,和萧淑芬这种人可不一样。”常鸿向沈清解释,“再说了,就算萧淑芬想对你怎么着。别说含章了,我们常家那也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世家好么,还怕她一个萧淑芬吗?” 沈清倒也不是怕萧淑芬,弄清楚了孟文彦的为人之后,以后再遇到萧淑芬该怎么对待,她心里也算有个数。 两人说着话终于到了上回的院子,院子里一间房里果然灯火通明,房间里传出阵阵讨论声。 其中还有个女子的声音,书院里能和先生们一起讨论的,就只有这些日子屡屡出现在别人口中的孟应如。 孟应如的声音偏低沉一些,说话的次数并不多,但从她的寥寥数语里,沈清就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沉着和冷静。 这让沈清不由想起前世在华国上大学时,每次和同专业的同学在讨论实验结果,就有点类似现在的情形。 只是,这里毕竟不是华国,书院里的学子都是男子。 就连孟应如这样的身份能参与讨论,也都是仰仗她祖父的名声,更别提祖上全都是庄稼汉的沈清了。 但沈清也只是一时的感慨,比起搞学术,她还是更喜欢经商。 两辈子都踏入商海,除了生活所迫,更是因为做生意能带给她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这种大展宏图的感觉,是别的无论什么事都给予不了的。 “我怕你们中暑,特地带了娘煮的消暑汤来给你们喝。这几天天气挺热,你们能少往外跑就少往外跑。”沈清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除了消暑汤还有她在街上临时买的绿豆膏,店家放在后院井水里冰镇过的。 消暑汤不算太难喝,但终归带着股药味,绿豆膏清甜冰凉,可以中和中和苦味。 “我看里头一时半会儿也没要结束的意思,要不然我去把含章叫出来,让你们说会儿话?”常鸿赶紧喝下消暑汤,一块绿豆膏入口,一抿就化了,他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沈清赶忙拒绝,“别的先生都在里头,把他一个人叫出来像什么话,我又不是以后都没时间过来。” 两人在外头小声说了会儿话,沈清留下食盒,叮嘱常鸿等顾含章出来记得让他把汤给喝了。 眼看时辰不早,沈清在书院留到太晚影响不好,只能坐马车先行回园子,原想着第二天有空再来趟书院,没想到竟真被她说了中了,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她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 不但是她,就连江老太和张秀娥几个,都被太阳晒得黑不溜秋的。 布坊不建不知道,一建起来沈清才知道这处处透着讲究。就拿布坊里给布匹染色的池子来说。 池子的防水必须做好,这防水要是做差了,池子蓄的水往外跑,染出来的颜色可能就偏了。 本来沈清寻思着毕竟是第一回建布坊,差不多能用也就得了。可架不住江老太是个讲究人啊,当年她江家可是宁州织造,整个宁州的布坊哪个比得过她家的? 江老太拿自家布坊池子的标准要求沈清,不但沈清皱着眉头,几个工匠更是愁得都快斑秃了。 除了这个还有布坊里水道的问题,以及染布用的水怎么处理的问题,全靠江老太一个人解决。也得亏江老太当年是当家媳妇儿,整个江家布坊从上到小她一手抓过,才能只是是多费点心而已。 建布坊沈清身边所有人都是外行,因此哪怕再担心江老太的身体,沈清也只能由着这老太太往工地上跑。 三人为了方便,干脆直接住在云来村家里。云来村的村民忙着收夏稻,他们几点起,三人也跟着几点起,和村民们的作息时间完全同步。 一段时间下来,沈清的身上晒黑了好几个度,好不容易养白了的张秀娥干脆晒回了从前的肤色。 好在张秀娥身体调养好了,因此哪怕黑了,也不像一年前那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而是全身上下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比起外貌的变化,江老太内里的变化更多一些。 江老太刚来的时候,是一个别扭的老太太,跟谁都是一脸不熟的样子。现在,别扭还别扭着,只不过村里人和她打招呼,她也能问他们吃过饭没有了。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月,在江老太的监工之下,布坊终于以极快的速度落成。 织防绒布需要一种特殊的织布机,沈清还是托在州府的伍金良,帮她找了位能做按照图纸做出织布机的工匠,造了一批织布机,托镇上镖局的镖师们运来。 为了见镖师们,沈清特地换了身男装,吩咐镖师们把织布机运进布坊。 运完织布机,沈清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自己表哥的身份,带着镖师们在村里参观。镖师们也是第一次来云来村,看见村里成排的土烤房啧啧称奇,沈清见他们好奇,也就给他们讲了讲平时土烤房是怎么工作的。 镖师们手头事情多,没在村里停留多久就走了,沈清给他们讲完,这才发现旁边有个面生的老头,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村里很少有外人,还没等沈清问他是谁,那老头就一脸激动地走上来,“你是并州那位沈小公子?” 【作者有话说】 昨天脑子一抽把刚出场的人物名字记错了,应该是萧淑芬,月初没办法修改,等过两天我再把人名改回来! 第349章 意气风发江老太 老头儿身上穿着普通的蓝布衣裳,胡子和头发全都白了,光看这模样就是一个普通的老者,只不过举手投足之间,与乡下的老农又十分不同,昭示着他不一般的身份。 沈清望着老头愣了一下,这老头儿似乎在哪里见过,可还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老头就拉着她询问起来。 “这么大的烤房还是第一次见,怎么不用砖块建造,倒还牢固一些。” 提起这个,沈清就有话说了。 一来如果整座土烤房都用砖块砌成,砖房本身的价格就将近土房的两倍。二来砖房的保温性能,还真不如土房好。 沈清冲着老头一通解释,老头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所以,这土墙除了外头能看到的,里面还有一层保温层?” “正是。”沈清点点头,手头也没有纸笔,干脆在地上拣了根树枝,和老头蹲在树荫下给他讲了保温层是怎么做的,“我这保湿层做得比较简单,主要通过两道墙体,以及涂摸砂浆来保温。若是条件允许,可以再涂上耐高温的界面剂……” “界面剂又是何物?”老头露出不解的目光。 这东西大齐压根没有,沈清也是一时兴起便忍不住说多了,没办法和他解释这是什么建材,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好在老头也没有追问,两人聊得十分投契,约定过上几天再来,两人也就在土烤房附近分开。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清才觉得这个老头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不过,这老头看起来没什么恶意,而且两人说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到外头去一打听也就都知道了,反倒是老头在原来的基础上提了不少建议,沈清觉得还挺可行的,打算下次再建土烤房时试上一试。 回到家里,沈清才发现家里的院子挤满了人,有男有女,大多都是壮劳力。 本着给村里创造就业机会的宗旨,沈清和江老太商量好,布坊一开始用的人手都在村里招。江老太没什么意见,青州纺织业不发达,从哪儿找来的织工,也比不上从前江家的,反正全部都要由她统一培训,只要能干活的在她眼里都一样。 江老太做好了很长一段时间待在乡下的准备。 乡下屋子宽敞,吃的也新鲜,村里人虽然唠叨了些,至少比宁州那个小巷子里的邻居强多了。 江老太清苦的日子没少过,没有很多富家妇人身上那股矫情劲,她觉得乡下的土房子就住得挺好,把她多年失眠的毛病都治好了。 “江老夫人,您这是?”突然看到这么多人在自己家,沈清有些惊讶。 江老太没空搭理她,手扶拐杖大声指挥着院子里的人。 “织布是精细活,粗手粗脚的男人不要,让你们织布一年织布机都要多坏几台!” “染色和浣洗可以,挑水搬运也需要力气大的,还需要一下厨和扫洒的,这个没什么要求年纪大的也成,只要认真干活不偷懒!” 村里的人也都乖乖听江老太安排,被江老太选中的自然高兴,落选的心里失望也不敢找事。去年跟着沈文荣抢沈清生意那群人,到现在村里一分好处都没挣着,沈清为运送货物铺的石板路,村里人都跟着沾光,却硬生生绕过他们家门前…… 沈清愣神的工夫,江老太就已经把人安排好了。 暂时招了十个织工,都是村里心灵手巧的年轻女子。七八个负责浣洗的妇人,村里常年下地的农妇基本都能胜任,染色这种需要经验的暂时由江老太自己兼着,过段时间再找个合适的学徒带在身边,还有五六个男子负责体力活。 把每个人都放到了合适的位置上,江老太总算注意到沈清,“上回采买的棉花什么时候能到?” 金泽镇没什么人家种棉花,为了这个沈清还特地去了趟州府,在朱知府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位肃州的商人。肃州位于大齐西北部,日照时间很足,气候也比较干旱,比起湿润的青州适合种棉花得多。 沈清向他订购了一批长绒棉,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这几天就能到了。 “那棉花什么时候到,布坊就什么时候开工。”江老太留下几个织娘告诉她们,“这些天你们回去都不要干活了,以后家里伤手的粗活,都留给你们家人干。” 织娘们面面相觑,她们前几日刚收完夏稻,要忙活的事情可多。即便是农闲时期,事情也都得她们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去做,哪指望得了别人? “江大娘,就算咱们当了织工,回家也是要干活的呀。” “我是今年刚嫁来的新媳妇,实在开不了口。” “是啊是啊,我娘去得早,家里只有我爹和几个哥哥,什么活不得我干?” 江老太可不管这些,布坊一个月一两的银子真当是白给的?乡下女子的手糙得能勾起棉花的絮,这样的手用来织布得损毁多少材料,让她们织防绒布江老太都不放心,更何况以后她们还可能要织精贵的丝绸! “大老爷们怎么了,大老爷们就金贵得干不了活了?你们是不用下地,还是不用生孩子了,都下地干活,家里的事你们能干,他们就不能干了?” “想要这一两银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养着手,谁要是养不好手,迟早也别来我这布坊干活。我可不想以后几十上百两一匹的布,被你们粗糙的手勾坏了!” 周围一下子没了声响,织娘们都震惊地看着江老太。 什么样的布得几十上百两一匹?这是卖布还是卖银子啊。 可她们这样的,除了到村里布坊学当织娘,去什么地方还能拿到这么多银子? 沈清在一旁听着一点要说话的意思都没,把布坊全权交给江老太处理,织娘们也不敢不听江老太的话。 甚至,短暂的惊讶过后,她们心里也涌起了和江老太同样的想法。 同样都下地,虽说男女体力上有差异,可她们干的活也不少。收稻子的时间毕竟少,平时她们洗衣做饭,上头孝敬长辈,下边带着家里的孩子,哪样活少干了? 凭什么男人们回去就可以翘着二郎腿喝小酒,她们却还要忙得脚不沾地,伺候家里的老爷们呢? 十个人出了沈清家,走在各自回家的路上,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头,问道: “江大娘让咱们养着手,咱们回家真的就不干活了?” 第350章 努力的张秀娥 这姑娘一出口,周围一阵沉默。 没过一会儿,忽然有个声音说道:“不养着手怎么办?那可是一两月前的活计,咱们不干,外头有的是人想干。”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众人的心里,她们在家里种田,一年到头能攒下多少银子。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们谁也不想错过。 织娘们的想法很一致,只不过每个人在家里的地位并不高,所以刚才才没敢出声。 现在发现在场的人基本上都是这个想法,众人的口径也逐渐统一起来。 “江大娘家里从前是开布坊的,她肯定比咱们要懂行。她都已经发话了,咱们不能明知故犯啊。” “说得对,清清让我们到布坊干活,我们总不能让她赔本。江大娘可说了,贵的不一匹就要几十上百两,万一弄坏了就是把咱们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也有胆小些的还有些怕,小声说道:“可我家那口子当惯了甩手掌柜,突然让他干活,他还不得把屋顶都掀翻了?” 其余织娘们听了纷纷给她出主意,“你就问他一个月能拿得回来一两银子不?要是我家那口子拿得回来,别说干活了,我天天伺候他洗脚都成!” …… 沈清并不知道,织娘们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接下来几天,沈清跑了一趟镇上,弄来一批蚕丝和棉花。蚕丝难弄一些,数量也不多,棉花还算挺好买得到。 肃州那边的长绒棉还没到货,江老太则用有限的材料,先让几人上手把织布机弄起来,最起码得给把大体的工序弄明白。等到真正开工的时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沈清也没闲着,拉着张秀娥跟在江老太身边大致地学了学。 作为学生,张秀娥可比沈清要认真得多。沈清没指望学会怎么织布,更加注重的是如何辨别材料的好坏,以及匠人技艺的高低。 张秀娥就不一样了,一直以来她都像只无头苍蝇,没什么自己的主见。其中自然有她性格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她获得知识的渠道比沈清要窄得多,压根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纺织行业里顶尖的江老太,张秀娥也知道这是灯笼都找不到的机会。 江老太是宁州人,而且她一到青州来就说了,教她们做防绒布,那是为了圆儿子生前的愿望。至于别的布料怎么织,外人想都别想。 江老太是迟早要回宁州去的! 时间的紧迫让张秀娥像块海绵,一刻不停地想要从江老太身上汲取知识。她像做功课一样,不但拿了纸笔,随时记下江老太口中重要的知识点。甚至每个步骤都会亲自上手学习,并且昼夜不停地练习,每天恨不得把江老太空余的时间都占满,直到江老太再也挑不出一根刺,张秀娥才罢休。 一连好几天下来,不但张秀娥眼下多了两道青黑,就连威风凛凛的江老太都肉眼可见地蔫了。 这天,沈清一觉醒来,外面天刚蒙蒙亮。她正准备去井边打水洗漱,忽然听到前门的院子吱呀一声,张秀娥和江老太衣裳整齐地从外面走进来。 “娘,您这是一大早出去了,还是熬了一夜没睡?”看着两人一脸蜡黄的样子,沈清都惊呆了。 昨晚她支撑不住回来睡觉,给张秀娥留了门,本以为张秀娥顶多熬到子时,没想到天都亮了,张秀娥才从布坊回来。 张秀娥脚步虚浮地走进来,说道:“昨晚织的布疏密一直不大对,我练习得太入神,一不留神天都亮了。你放心,娘没事,就是走路有点飘。” 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又熬了一夜没睡,能不飘吗?再不飘都成仙了。 沈清回想起自己刚穿过来时,张秀娥面黄肌瘦的样子,顿时一阵着急。她好不容易把张秀娥的身体调养好,张秀娥要再这么熬下去,岂不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娘,您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书院考科举的学生都没您这么努力,您可别忘了,前阵子镇上还有个男子太累,一晕过去人就没了。”沈清赶紧拉着张秀娥进屋坐下,又看了一眼面色憔悴的江老太,“再说了,您就算自己想折腾,也不能拉着江老夫人折腾啊。她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出啥事,咱们怎么对得起人家?” 这话还是之前张秀娥和她说的呢! 一转眼,张秀娥折腾江老太,比她折腾得还很。 沈清不知道,这次确实是她冤枉张秀娥了。 江老太年纪大了眠浅,一晚上总要起两三回夜。昨晚睡到半夜,江老太意外发现张秀娥居然还没回家,她没有叫醒沈清,提着灯笼一步步摸索到布坊那边,这才发现张秀娥果然还在布坊里。 一通折腾下来,江老太彻底没了睡意,干脆手把手教起张秀娥织布。 一个教一个学,结果两人都太投入,没过多久就到了这个时辰。 沈清哪里知道?她一个人在这急,另外两个倒好,一个神游天外,一个若有所思,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心里去? …… 江老太这辈子教过不少“学生”,没有一个不是心灵手巧的。 张秀娥这个人有些钝,简单的来说就是没有那么聪明。可扪心自问,她从前那些学生做得到像张秀娥这样废寝忘食,做得到像张秀娥这样沉下心来钻研吗? 她们聪颖灵活,很多东西教一遍就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一般人卯足劲才能做到的事。 但与此同时,她们浮躁自满,因为她们的一切都得来的太容易了。 从前的江老太觉得这样的学生很省力,也很给她长面子。可是现在……或许是她年纪大了,反倒觉得需要细心雕琢的玉,才能放出真正的光芒。 “江老夫人,您……” 沈清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江老太打断。 江老太压根没理沈清,而是皱起眉头看着张秀娥,“想学本事哪有容易的,才熬的一天就喊苦喊累学什么本事?不许休息,吃过午饭就布坊来,今天那匹布没织完都别睡觉。” 第351章 忘年之交 沈清摸摸鼻子,敢情这两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好在江老太就是脸色差点,别的倒霉什么大事。沈清担心两人身体,干脆回园子叫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时时注意着两人的种田,沈清这才放下心来。 …… “我回去想了想,上回你说的界面剂,应该就是一种比较黏的东西。如果找到合适的替代物,是不是就可以用同样的原理,在北边给房舍做保暖?” 老头说好了过几天来,还真就每隔几天就来一回,沈清换上男装和老头一起每天探讨问题,几回下来老头已经对沈清家轻车熟路。 听了他的话,沈清心里不由钦佩,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力气。完全不用多说,对方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口中的界面剂,其实就是建筑用到的材料,主要作用之一确实也是把材料粘合到一起。 “如果条件允许,确实可以一试。”沈清觉得老头很有想法,她就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如果她住在寒冷的地区,还会考虑做这方面的事情。 但在青州这种地方弄这个,似乎没有太大的必要,如果老者自己想试,她也不介意把方法告诉他。 两人继续聊下去,老者对沈清口中时不时蹦出的一些新鲜词汇很感兴趣,每每遇到没听过的词,都要拉着沈清问个究竟。 沈清遇到无法自圆其说的,还是搬出以前的老一套,把这一切都安在自己那个“云游四海”的老师身上。 “你这小子有如此才学,跟着别人做生意,难道不觉得委屈了自己?”老头望着沈清,情真意切地说道,“金泽书院如今广纳贤才,当今圣上求贤若渴,你若是到金泽书院深造,日后京城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沈清哪里进得了书院,笑了笑说道:“这就不必了,实不相瞒,我志不在此,只想多挣点钱过上好日子。” “简直目光短浅!”老头一脸激动。 沈清以为他要骂自己满身铜臭味,想着要是被骂她也只能认,经商每日可不就是和银子铜板打交道?这世上哪个人没了银子能活,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耻。 没想到,老头说的却不是这个,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清,“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没什么不对。可你跟在别人身后做事,什么时候才能挣大把银子?你要是进了书院,以后学成了,何愁没有银子进账?不比你现在强!” 沈清被他逼得没办法,干脆明说,“其实我不是女子,只不过女子行商不方便,所以才男扮女装去京城做生意。” 两人相处这么多日,沈清也清楚老头的为人,两人若是继续往来,老者迟早得知道她的身份。 与其到时尴尬,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明说。 “什么?你是女子!”老头震惊地打量沈清,怎么也不相信沈清是个姑娘,“怎么可能?” 当初他在客栈里就颇为欣赏沈清的口才,没在淮州和沈清说上话,直到他回了京城还在可惜。他来到金泽书院撇下众人,只想单独感受感受青州风物,阴差阳错碰到沈清连收她为徒的心思都有了。 没想到,还没等他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沈清居然和他说她是个女子! “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证明给您看。”沈清转身回到房里,换回平时穿的女装。 老头只见沈清走进屋子,没过一会儿推门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无论从身高、五官大致的轮廓还有肤色还看,面前看起来完全和先前不一样了的小姑娘,完全就是之前和他谈笑风声的沈清。 “你……你真的是沈青?”老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清。 沈清冲着老头无奈一笑,“我确实名叫沈清,只不过不是青色的青,而是清水的清。先前瞒着您都是无奈之举,沈青这个身份我还想留着以后使用,还望老先生提我保守秘密,莫要将此事透露给他人。” 老头的嘴角彻底耷拉下来,站着沈清面前唉声叹气。 他喜欢和沈清探讨归喜欢和沈清探讨,可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书院那么忙他还抽时间每隔几天就往云来村跑。 他跑得这么频繁,还不是因为想着自己年纪大了,想给自己收一个关门弟子。 结果,他这话都没还和沈清说出口呢,沈清就和他坦白,其实她自己是个女子。 “老先生,您没事吧?”沈清担忧地望着老头,她好似说错了话,惹这老头不高兴了。 没事?他那么大一个徒弟不见了,能没事吗? 老头恨不得抓着沈清的肩膀摇晃,看着她的脸色更愁了,这么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就是个女娃娃? 沈清也着急啊,她知道怎么哄老太太,却不知道怎么哄老头子啊,谁能告诉她这么一个老头对着她愁眉苦脸的,她该怎么办的好? “清清,外头有人找这位老先生。”张秀娥戴着斗笠从外面进来,后头还跟着个打着油纸伞的姑娘。 沈清站的角度一抬头看不见那姑娘的脸,等她跟着张秀娥走进院子,收起手中的油纸伞,露出那张秀美的脸。 沈清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她在淮州客栈救的那位老人家的孙女?救人时客房里光线太暗,她确实没看清那位老人家的脸,可他孙女的脸却是看清楚的。 这祖孙二人怎么会出现在云来村?还和金泽书院扯上了过系,难不成…… 沈清眼中流光一闪而过,孟应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向一旁的老头唤道:“祖父。” 老头一见到孙女,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应如,祖父这不是忘了吗?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自己来了?” “山长有事找您,我们寻了整个书院也不见您,才听李大爷说您来了这里。”孟应如正色道,“以后您要外出,该给我们留个口信。” 沈清听到两人对话,这才想起孟应如姓孟,她的祖父自然也姓孟。这个和她探讨了这么多天的老头,难道就是常鸿口中的孟老大人? 第352章 沈清有点傲 之前沈清在书院里,还没把孟应如和书院学子口中的孟姑娘联系在一起。 今天一看,才知道原来这压根就是一个人,要是这都不叫缘份,那还有什么叫缘份? 不过就算缘份再深,沈清也没打算上去相认。 她还想保留自己男装的身份,总不能逢人都上去说清楚。而且她救人全凭自愿,也不稀罕人家报恩。 萧淑芬在书院里还找了她两回麻烦,还想让顾含章娶孟应如。她不骂她们忘恩负义已经算给面子的了,怎么还可能主动上去同孟应如搭话? “既然孟老先生有事,让我也不多留孟老先生了。”沈清对孟文彦倒是印象挺好。 孟文彦是孟文彦,萧淑芬母女那是萧淑芬母女,至少孟文彦对她算得上友善。 孟文彦本来还想与沈清多说一会儿话,可惜书院有急事,他也不方便多留。 孟文彦看向沈清,心里一阵遗憾,不由问道:“若是书院可以招收女学子……” 他想说的是,凭他在金泽书院的地位,力荐一位女子入书院读书还是办得到的。毕竟沈清的能力摆在那里,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女子没有参加科举入仕的权力,可上位者也不是傻子,有能力的人谁都想抢着要,又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反了天。 就算他力排众议,到时在皇帝面前也能交代得过去。 “孟老先生,我方才说的志不在此,并不是在敷衍您。”沈清看了眼他身边的孟应如,嘴角微微上扬,“孟姑娘自小跟在您身边耳濡目染,都未能入学书院,何况我一个乡下的普通女子呢?” 沈清语气坚定,总之她对自己的规划很明确,压根就没打算回炉重造。 孟文彦见她态度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孟应如离开了沈清家。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孟应如扶着孟文彦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马车出了云来村,才忍不住询问孟文彦。 “祖父,您看中了那位沈姑娘,想收她为徒?” 孟应如很小就展露出学问上的天赋,是以孟文彦时常把她带在身边,祖孙两人相处的时间比孟应如和父母还多。 孟文彦爱才之情溢于言表,孟应如一眼就看出祖父的想法。同样的,孟文彦也能看出孙女的想法。 亲手带大的孩子,孟文彦当然知道孟应如想说什么。 大齐的书院进学的从来都是男子,一个女子要从后院里挣脱出来,到书院去上课,这不合规矩。可规矩是谁定的,还不都是人定的,人分成男子和女子,老天爷可从来就没定过,女子天生就低男子一等。 “应如,如果可以,祖父更想看着你进书院。” 孟文彦有意替孙女挣脱这束缚,可毕竟母女之间血浓于水,萧淑芬还是对孟应如潜移默化产生了影响。 孟应如愣了一下,她反对沈清进书院,不但因为沈清是个女子,更因为近期书院里一些不好的传言。 今日她见沈清的性子,确实像她母亲说的那样太过厉害了些,她还没进书院,书院的学生就为她分成两派吵了起来。沈清要是进了书院,那书院里的学子还要不要上课了? 孟应如虽然是萧淑芬生的,可到底还是比萧淑芬强上许多。她认为自己没带着偏见看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无权对别人评头论足,却能对事不对人地评价别人。 沈清确实有点傲。 孟文彦表态,孟应如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沈清也没同意进书院,她没必要为了没发生的事与祖父争执。 回到书院,山长在书房里等孟文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新的学舍落成,马上要到秋季,金泽书院变动的第一年,将面向整个青州招收学生。 孟文彦干了半辈子教书育人的事,当然知道这是件顶重要的事。他为沈清的拒绝感到可惜,活到他这把年纪了,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沮丧,青州这么大找个合意的关门弟子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沈清到书院时,天气已经明显凉快了一些。 青州是南边天凉得慢,大齐幅员辽阔,北边一些地方这个时候已经穿上小棉袄。再过十天半个月,今年的第一轮初雪就要降下来了。 沈清深刻地感到了时间的紧迫,防绒布的织造挺费时间,手工织布的速度摆在那里,布坊已经加班加点地赶工了,但效率上还是有些跟不上。第一批合格的防绒布好不容易产出,沈清就带着布匹到镇上布庄,把早就准备好的图纸交给布庄掌柜,让掌柜按照老规矩制做。 “这布料……摸着当真不一样。”布庄掌柜摸着防绒布面料啧啧称奇,她能当上掌柜是见过世面的,连忙问沈清,“沈老板,听说这布料是你自个儿织的,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匀我们布庄一点?” 沈清跑了趟宁州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图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织出来的防绒布自家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匀给别人? 她笑着说道:“不是我不肯匀,不瞒您说,这料子可是我吃饭的物件。我要是匀了给您,我这羽绒服的生意可就做不了了。” 布庄掌柜料到沈清会拒绝,提醒沈清,“沈老板,昨儿还有人来问,镖局那皮子做的羽绒服,我家布庄卖不卖呢。眼看天凉了,你不准备做一些?” 沈清这段时间主要的精力放在布坊上,很难有空闲考虑别的事,听到掌柜提醒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桩。 其实这种皮子做的羽绒服,倒比布面的好制做一些,都用不着防绒布,布庄自己就能做。但青州历来不是皮子产地,气候更没几天能穿大厚袄子,布庄掌柜提醒沈清,并不见得是不想挣钱,而是专门做零星的几件吃力不讨好。 提醒沈清却不一样,她们布庄是熟手,沈清短时间肯定找她们做,而且收入也比单打独斗多,还不必和沈清闹僵。 “多谢提醒,等我找到合适的皮子,还要麻烦你们。”沈清会意一笑,给布庄掌柜交了一笔定金就出了布庄往金泽书院走。 一段时间没见顾含章,好不容易来趟镇上,自然得去书院一趟。她估摸着过了这么久,常鸿至少应该能腾得出手了,他比自己的门路多,应该能找到合适的皮子。 书院里多了不少学子比天热时还要热闹一些,沈清一刻没耽搁,下了马车就往书院里走,没走多久拐角里忽然伸出只手,一把把她拉到了角落里…… 第353章 有病多吃点脑残片 沈清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拉她的是谁。 定睛一瞧,才发现角落里站着的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许子明。 一段时间没见许子明,只见许子明模样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显得疲惫了不少,显然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许子明到底过得如何,沈清一点都不关心。 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想和许子明扯上半点关系,没等许子明开口,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清清,你先不要走,我有话想问你。”许子明赶紧上前拦住沈清。 沈莲莲消失了这么久,她母亲和舅舅都被投入大牢,她是许家儿媳,现在外头说什么的都有。前些日子他到县衙劳防探监,朱婉宁一口咬定,沈莲莲一定是被沈清和张重山联手害了。好歹夫妻一场,许子明总要弄清楚,自己的妻子到底去了哪里。 他去了很多回南北杂货,都被铺子里的伙计赶了出来,园子那边也总是大门紧闭。 好不容易在书院碰到沈清,许子明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说什么都要问个清楚。 “我岳母说了,莲莲说是回乡下照顾她,其实是冒充你去了宁州城。我利用家里从前的关系,派人一路打听,她的确拿着路引到了宁州城。既然如此,她不可能不去见你舅舅!” 许子明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连沈莲莲的行踪都打听到了,甚至提起张重山时语气还加重了几分。 沈清本来并不想搭理他,可听到自己的舅舅被人提起,还是忍不住停下来,眼神冰冷地望向许子明。 “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子明急切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清清,你舅舅他手段狠辣,做事不留余地。你大伯娘和莲莲那么骗他,他发现莲莲不是他的亲外甥女,一时怒不可遏做出些什么来也不一定。她们居然骗了你们,可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舅舅他总不能一点活路都不给别人留。” 沈清不由冷笑,“这话是你问的,还是别的什么人问的?” 许子明愣了一下,两颊忽然滚烫起来,仿佛自己的一切想法,都在沈清面前无所遁形。 哪怕沈莲莲用不光彩的手段,逼着自己娶了她。可两人这么多年了,毕竟有几分情分在,许子明刚开始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可后来也曾有过和沈莲莲好好过日子的念头。 可这一切,都在得知朱氏兄妹的恶行之后烟消云散了。 许子明只要想起,沈莲莲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别人手中窃取而来的。想到她明知如此,非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本该属于他人的一切,甚至还想方设计设计陷害,他就觉得背脊一道寒意爬上来。 这种为了自己如意不择手段的女人,居然是他的结发妻子! 只要想到以后自己但凡不遂她们母女二人的愿,她们说不定就能像对付张秀娥和沈清一样暗算自己,许子明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娶过沈莲莲。 可他不但娶了沈莲莲,现在朱家人无处可去,甚至还赖在他家赶都赶不走…… 望着沈清的脸,许子明忍不住想到。 如果当初朱婉宁的计谋没有得逞,是张秀娥带着沈清住在书院里,张重山这么多年以来的银钱也没落到朱氏兄妹手中。那么,和自己定亲,并且嫁给自己的会不会是沈清? 他痴痴地望着沈清,嘴角抿出一抹苦笑,“不怕你笑话,朱家是莲莲的外家。只要她是一日是我妻子,我就得照顾朱家一日。他们担心莲莲的安危,成日在家中哭闹逼迫于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所以才想来问你。” 沈清并没有立即回答,事已至此许子明没必要骗她。 她在思考的是,到底要不要把沈莲莲的下落告诉许子明。 沈莲莲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她落到程子方手中,一定会想方设法得到程子方的信任,并与外界联系。假如到了那个时候,许子明再与沈莲莲联系上,谁会知道许子明得知的“真相”,会是什么样的真相?而且,纸包不住火,许子明既然已经查到沈莲莲去了宁州城,迟早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觉得,把沈莲莲的下落告诉许子明,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沈清点了点头,“我确实在宁州城见到过沈莲莲,也知道她现在何处。” “她现在哪里?为何不回青州?”许子明神情里多了几分急切。 沈清道:“沈莲莲冒充我在宁州城与宁州太守程大人的公子相识,许是觉得程子方是太守之子,程家有权有势,于是借着我舅舅的名义,主动进了程府给程子方做小妾去了。” 沈莲莲给程子方当小妾去了? 许子明了解沈莲莲,沈莲莲那样的女子最懂得为自己谋划,放着好端端的正牌夫人不当,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小妾?可他转念一想,沈清没必要骗自己,无论沈莲莲究竟为何成了别人的小妾,她都是不守妇道。他完全可以休了她,另娶一房人美心善的妻室。 至于要再娶什么人,许子明心中早有人选。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沈清,“清清,我了解莲莲。她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人当妾室?要是我记得没错,两个月前你也在宁州城吧?以你现在的能力,完全有能力设计她。” “你得知了她们母女做下的一切,完全没必要让她攀上程家这个高枝。万一她真的得到了程子方的宠爱,对你和你舅舅岂不是都很不利?” 沈清本以为许子明被沈莲莲带了绿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该气得跳脚才是。没想到,他不仅不生气,还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许子明,你到底想说什么?”沈清皱起眉头。 许子明望着沈清肯定地说道:“清清,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你做这些事,就是恨莲莲把我从你身边抢走的,对不对?” 沈清打量了许子明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都到今天这份上了,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看上他这种人。 “许子明。”沈清讽刺一笑。 许子明点了点头,“你说。” “脑子有病就去治,有病多吃点脑残片,就会少做点白日梦。” 第354章 天上的星星也给摘来 沈清这话一出,许子明当即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只觉得又羞又怒。 “清清,我不相信,你从来没喜欢过我!” “我看你不止喜欢做白日梦,而且脑子也有问题。我沈清又不是眼瞎,看上你?” 沈清确实没喜欢过许子明,说起话来一点都没心理负担。喜欢他的是原身,许子明不知珍惜,原身也被朱氏母女害得在一场风寒里死去。 事到如今,许子明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对他朝秦暮楚,踩着原身上位的惩罚。 沈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许子明,直接扭头离开。 谁知一从角落里走出来,就看到几个面生的学子迎面走来。这几人虽然都穿着书院统一的服饰,但面色红润,言谈举止看得出家境不错,显然都是书院这一批新来的学子。 沈清并不认得他们,扫了他们一眼直接离开。 可沈清不认得他们,他们却认得沈清。 一个月前沈清夜里来书院,和萧淑芬发生争执,他们正好在附近看见了那一幕,也从萧淑芬口中得知沈清的“丑事”,自然对沈清印象深刻。 他们最近和许子明来往甚密,是来这里找许子明的,看见沈清从角落里出来,后面跟着满脸通红的许子明顿时想岔了。 “子明,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和你说话的是那位沈姑娘?” “我听人说那沈姑娘的名声很不好,惯爱招惹书院里的学子。你和她从那边出来,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胡说什么?子明是有妇之夫,她那种不要脸的女子,子明怎么可能与她做什么。实在要有什么,那也是她蓄意勾引,这光天化日的,实在太不要脸了!” “正是,书院这种地方,怎么能任这种女子随意出入!” 许子明一听就知道这些学子们误会了,沈清和沈家断绝关系,可血脉却是断不了的,再怎么着他现在也是沈清的姐夫。在摆脱这个关系之前,就算沈清主动,他也不会和沈清做什么。 可只要想起刚才的事,许子明心中就莫名一阵怒火,解释的话顿时咽进了肚子里,只扔下一句话,“女子的名声金贵。” 这听在别人耳中,自然当作许子明默认了他们的话。 许子明不爱听,他们当着许子明的面也没多说什么,离开许子明的视线,哪还有什么顾忌。 沈清一个姑娘家敢做出这种事,还不怕别人说么? …… 沈清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在新学子那边进一步恶化,她找到顾含章和常鸿。 两人许久没见到沈清,沈清突然前来,顾含章和常鸿都很高兴。 最近书院逐渐步入正轨,常鸿已经会安心回去上课了,不必再管书院的事务。顾含章也比从前闲了一些,至少能够安安心心吃饭,不必再每天熬夜商量书院事务了。 顾含章本想抽时间去看沈清,但据他所知,无论是张秀娥还是沈清,两人都无比忙碌。 他担心自己前去探望,非但没有帮到她们,还耽误她们干正事,正想着等过几日休沐,直接带着别院的下人去云来村住几天,没想到还没等他出发沈清就已经来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顾含章心疼地看着沈清。 沈清那岂止是瘦,简直和大夏天军训暴晒出来的肤色差不多。不过,好在她五官长得精致,就算被太阳晒黑了,整个人还呈现出一种野性美。 这要放在现代,那就是个美黑了的野性小美人。可放在以白为美的古代,达官贵人哪有什么机会晒黑,会晒黑的从来都是地里刨食的劳动人民,这身份地位一下子就区分开了。 别提顾含章了,就连常鸿都比现在的沈清白上两个度。 不过,沈清的肤色在两人眼里压根不重要,见到沈清瘦得连下巴尖都出来了,常鸿这个做哥哥的也心疼得不得了。 “不是说就建座布坊么?又不用你打地基砌墙,怎么就瘦成了这样,早知道这么辛苦,我还管什么劳什子书院,应该回村里帮你们帮你们去!” 沈清听着两人的关心,心里暖洋洋的,笑着说道:“这哪是瘦了?那是因为晒黑了,所以才显得瘦。” 她这是安慰两人的话,实际上她之前忙得连口水都没时间喝,也是最近布坊落成,时间上这才宽裕一些。 常鸿摇摇头,眉头紧紧蹙着,“那也不行,姑娘家总是爱漂亮的。谁不希望自己白白嫩嫩,我和含章本来说好一休沐就回村里帮你和娘。现在看来还要改一改,我们干脆住村里,白天再来上课。反正有马车,从村里到书院又不远。” 两人都在书院上着学,顾含章也就罢了,沈清早就发现书院里的先生都不大教他。可常鸿不一样,她哥可是实实在在要靠着明算考功名的。 布坊是她和她娘的事,不能耽误他们两个在书院学习。就像他们前段时间忙,沈清也只是送吃的来支持,并没有打算插手一样。 “休沐可以来,住在村里就不必了。”沈清坚定地拒绝,“你们两个一个有任务,一个要参加科考,要来帮我的忙就是不务正业。再说了,接下来我也没时间管你们。” “布坊已经建成,接下来还有何事?”顾含章知道,沈清已经决定的事,两人没法反对。 沈清笑眯眯地看向常鸿,“我需要一批皮子,不同价位的都需要。这里没有什么门路,哥哥能弄到吗?” 常鸿一听妹妹叫他哥,腰杆都挺直了,拍着胸膛说道:“不就是一批皮子吗?没问题,这就吩咐人给你弄去,要多少都给你弄来!” 别说是皮子了,他妹妹一开口,就算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给妹妹摘来! 说干就干,常鸿立即出去了,沈清也知道他这是在给她和顾含章留相处时间,两人手拉着手坐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外头有人来找顾含章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沈清离开院子,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院子后头的阴凉的小树林里,两道说话的声音响起。 “都说新来的样样比咱们强,新来的先生也就罢了,就连从前的周先生都向着他们,我不服!” 第355章 乔吉 另一个声音说道:“其实周先生也没错,他是书院的先生,自然哪个学生厉害就偏爱哪个。从前,周先生最喜欢的,还不是许子明么?就说那位孟姑娘吧,就连京城来的先生都对她大为赞赏,咱们的脑子就是比不过人家。” “他没错,那就是我们有错了?学问不比人家强,我自愧不如,可他们那作派真把我们当同窗了么?别忘了,咱们才是金泽书院的老人,如果以后都要受这鸟气,我宁愿这些好先生不来!” 这话一出,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树林外的沈清一时也沉思起来,京城的先生刚加入金泽书院时,她就料到两批学生条件的天差地别,肯定会产生一些摩擦。但她当时想的是,她都已经想到的事,书院不可能想不到,一定不会放任矛盾积攒下去。 可这才多久,书院新生和老生之间的矛盾就已经这么大了么? 沈清倒不觉得,两批人智商上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更多的是教育资源的不同。 这批新生之中,大多数人自懂事起,家中便有人教他们读书写字,还有些更是有家学渊源。如果把人生比作跑道,那么这些学子的起跑线就要比旧生早得多。 而旧生们大多都是镇上普通人家出生,家里说不定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在泥巴堆里摸爬滚打直到开蒙的年纪,才被人送到书院里来。为了家里的生计,读书还得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无论哪方面的条件都比不过新生。 一线城市的学生天然就能拥有更好的教育资源,这些学生付出同样的努力,可能进入重点大学。而山区教育条件不好的学生,普通大学可能已经是他全力以赴才能考上的学校。 这能简单地归结为旧生比新生资质差吗? 当然不能! 沈清只是凑巧出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并没有打算再听下去,短暂地停留后就移开脚步。 她抬腿向前走去,耳边忽然传来咯吱一声。 “什么人?!”没等她看清楚自己踩中了什么,树林里的两人就警惕地喊道。 沈清没有吱声,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罪魁祸首,才发现她踩中的居然是一节枯枝。 原来,一不留神夏天已经过去,就连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染上了微黄。 一阵脚步声响起,小树林里的人急匆匆走出来,沈清这才发现这两人她都认得,其中一个更是她的老熟人。当初她在书院做菖蒲鲫鱼汤时,就曾经到山长面前声援她的乔吉。 乔吉和另外一个学子见是沈清,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是沈姑娘,我们还以为是新来的那群人。” 沈清对他们笑了笑,解释道:“方才我去见找我哥和含章,出来经过这里正好听到了你们的谈论声,并不是有意偷听。” 两人信任沈清,无奈一笑摆了摆手,“没什么,沈姑娘是自己人。我们只是怕被新来的听见了,又要跑到山长和先生那里嚼舌根。” 听到这话,沈清有些吃惊,两边都已经闹到到书院告状的地步了? 书院的旧生对沈清的印象都很好,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学子们自认为易地而处,他们不一定比沈清过得更好。因此,都对沈清都十分佩服。 乔吉见了沈清,简直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便拉着沈清一通诉苦。 沈清也不是那么清闲,听到最后发现两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怕是一整个下午都说不完,便出声打断两人。 “你们抱怨了这么多,可想过事情该怎么解决?” 事情怎么解决? 乔吉和同窗面面相觑,新旧学子的人数都不小,新来的学子们还隐隐的有以孟应如为首的趋势。可金泽书院从前向来和睦,除了在旧学子中名声不好的许子明,谁也没想着要领导谁,哪来的以谁为首? 顾含章若是肯站出来,这些人估计还愿意听他的话,可顾含章一看就是书院的人,怎么可能帮着他们让书院一分为二? 两人想到这里,更是蔫头耷脑的,冲着沈清摇了摇头,他们要是能想到法子,就不用躲在小树林里偷偷抱怨了。 “谁要你们弄这些?”沈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 两方的矛盾,书院方面肯定不能出面分出个黑白对错,只要闹出的事情不大,都是和稀泥,希望两批学子能尽快融合,才能和平相处。这个时候搞小团体,可不是出不出得了这个口气的问题,而是要被书院处罚的问题。 金泽书院要还是从前那个小书院也就罢了,可现在它可是在皇帝那里都挂了名的,真要闹出什么事情,指不定连前途都影响了。 乔吉一听更迷糊了,一双天真的眼睛迷茫地望着沈清,“沈姑娘指的是?” 沈清一看这双眼睛,就想起自己毕业刚进社会的时候,磕磕绊绊地吃了不少苦。 年轻人的脊梁骨都还没被折弯,受过挫折的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却能在他们心中烙下深刻的印记。 这都是人生必经的道路,但有人在旁边扶一把和没人在帮边扶一把的结果还是很不一样的。 沈清想了想笑着问道:“你们想要反败为胜很简单,答案就在你们心里,问问你们自己来书院的初衷是什么。” 两人不竟陷入沉思,沈清觉得由他们想出来,远比从自己口中说出的要强,见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也就没再出声,而是选择静静离开。 两人从午后一直思考到天黑,回过神来才发现饭点已经过了,只能到书院外头的街上买几根烤红薯充饥。 两人捧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刚回到住的院子里,就听到一阵争吵声传来。 他们来不及多想,赶紧跑进去,只见自己住的院子里不知何时来了几个面生的学子,正和几个舍友争论着什么。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乔吉连忙冲舍友询问。 舍友愤愤地说道:“我们刚回来没多久,这群人就突然闯进来,让我们几个搬到别的院子去。谁不是书院的学子?我们在这里住了两年了,凭什么他们让我们搬我们就搬?” 第356章 沈清牌鸡汤 那几人腰带上系着玉佩,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子弟,听了舍友的话一脸不耐烦。 “都说了,我们住的院子什么都是新的,不比你们这里强多了?你们嫌我们给的银子不够,我们给你们每人再加五两,成吧?” 乔吉皱起眉头,正色道:“你们最好搞清楚,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不是银子的问题是什么问题?”为首的一人冷笑,把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银袋子扔在地上,“算了,念在同窗一场的情分上,我也不想占你们的便宜。每个人加十两银子,你们搬到我们的新院子去我们搬过来。” 舍友气得眼睛都红了,朝他们啐了口唾沫,“呸!谁要你们的银子?说得好听让我们住新院子,谁不知道你们的院子就在茅厕边上!” 原来,那群人是嫌信得离茅厕近不干净,所以看中了他们的院子,想要和他们交换住处! 乔吉几个虽然家境都不怎么样,却也是有骨气的。他们的确没有这些人有钱,可他们也不是穷得要住到茅厕边上去。更何况这群人摆明了瞧不起他们,还把银子往地上扔,当他们是街上的乞丐吗! 提到茅厕边上的院子,几个新生的脸色也不好。 金泽书院好先生多,条件却不如他们之前待的书院好。朝廷临时给金泽书院拔了个个儿,可金泽书院里头还是临时扩建的,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学生住舍建在茅厕旁边,还把他们安排到了那里住! 乔吉他们的这个院子旧是旧了些,但位置却很不错,在书院的高处站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山脚下的金泽镇,他们就想搬到这里。 但凡识相点的,都会拿着银子走人,谁知道这群人居然死活不同意,还一副要和他们打架的样子。 “你们这些臭穷酸,什么臭味没闻过,不正适合住茅厕边上,难道我们说的不对?”一个新生忍不住开口。 他这一声可炸开锅了,乔吉的几个舍友火气噌的声上了头,新生那边也不甘示弱,整个院子鸡飞狗跳。新生们自小娇生惯养哪是这些人的对手,认清双方实力悬殊,赶紧认怂逃走。 乔吉两人拼了命的拦,手里的烤红薯掉在地上,混乱中被人踩成了红薯泥…… “乔吉,你们到底是帮哪边的!”一个舍友一把拽住乔吉的衣领,额头青筋暴起,“你是犯贱还是怎么的?他们都爬到我们头顶上拉屎了,你居然帮着他们跑!” 其余人见两人吵起来,连忙在一边劝架,“乔吉,冯轲,别吵了,咱们要是吵起来,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吗?” 乔吉长得斯文清瘦,冯轲比他高出一个脑袋,拽着乔吉的衣领就跟提小鸡似的。舍友们都怕冯轲一生气,把乔吉打出个好歹来。 冯轲气愤道:“我看他就是看上了那群人的几个臭钱,被银子迷昏了头了,我这一拳下去,说不定还能把他打醒!” 乔吉被冯轲拎着眼神却一点不带怕的,他已经想清楚了,“冯轲,我现在不拦着你,你可以冲出去打他们。但你要想好了,打完了他们你还想在书院待下去吗?” 冯轲拽着乔吉衣领的手再一次收紧,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乔吉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天我在书院遇到沈姑娘,沈姑娘得知书院最近发生的事,问了我一个问题,你不妨也听听。” 听到沈清的名字,冯轲渐渐松开乔吉的领子,其余几人也纷纷询问。 “乔吉,沈姑娘问你什么问题了?” “沈姑娘做事向来与别人不同,对这件事情一定有她的见解吧?” 乔吉重新站回地面,衣领处皱巴巴的,他却丝毫不介意,“沈姑娘问我们,我们来书院的初衷又是什么。” 几人听到这话不由思考起来,他们这些人每个人来书院的原因都不一样,有些人是因为家人的期望,有些人是因为自己想出人头地,有些人只想考个秀才出去好混饭吃。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可越是简单的答案,放在迷茫的时候,就越难给人指引。 乔吉一整个院子的人干脆没有睡觉,一群人窝在院子里把自己来书院的初衷都说了一遍,仍旧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干脆也不休息了,一屋子的人对视了一眼,就凑了几个铜板到书院外雇了辆马车,往沈清在的云来村跑。 云来村沈清家门前,张秀娥一大早开门,就看见家门口坐了几个年轻学生。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毛毛雨,雨势虽然不大,可几人一看就是在门外坐了很久了,身上的外衣都湿润了。 她吓了一跳,认出其中的乔吉后松了口气,问道:“乔吉,你这是?来了怎么不敲门,在外头坐着干什么?” “婶子,我们是来向沈姑娘请教问题的!”乔吉身后站着人高马大的冯轲,几人脸色严肃地说来请教问题,还是很能唬人的。 张秀娥被他们一唬,一下子也跟着绷直了身体。这些可是书院的学生,他们要来和她闺女请教问题,闺女除了明算能教他们什么东西? 张秀娥把人带到堂屋,赶紧进后院问沈清,还没等她开口,沈清就问她:“娘,是乔吉他们来了吗?” “清清,人是你请来的?”张秀娥一愣。 沈清摇了摇头,她倒是没请,只不过猜到他们会来罢了。 张秀娥没弄明白这是咋回事,但还是把乔吉几个请了进来。 乔吉几人思考了一晚上,一见到沈清就迫不及待地问,“沈姑娘,昨日你问我们,我们来书院的初衷是什么。可是我们想了很久,我们每个人的初衷都不一样,到底要怎么从中找到答案?” …… 金泽书院一日往常,只是忽然有些不一样了。 旧生们突然发奋图强,一下课就往书院藏书楼里钻,把藏书楼本就不多的座位全占了,甚至先生们下课那点时间,也被旧生们围着请教问题。先生们对勤奋的学生向来有好感,一时对旧生们赞不绝口,甚至还会拿他们教育一些偷懒的新学子。 新生这边也有了危机感,一时间书院两边学子你追我赶,竞争十分激烈。 第357章 纵横捭阖之才 面对这样的情形,书院的先生们都十分高兴。 金泽书院这批旧生功底确实不如后来的新生,先生们确实喜欢学习好的学生,但他们更喜欢努力上进的学生。旧生们能迎难而上,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这毋庸置疑是件好事。 孟文彦一大把年纪了,好奇心却比较重。他在京城教过不少京城的学子,新生那样的学生不知见了多少,倒是没教过旧生这类学生。 孟文彦对他们很感兴趣,旧生也很快发现,这位孟老先生和别的京城来的先生不但一样。 别的先生也都挺好,可大多数还是放不下京城来的架子,旧生们嘴上不说,却也都看得出来。 这位孟先生却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瞧不起,是真心想要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旧生们对孟文彦都十分欢迎。 “乔吉,冯轲,你们最近忽然发奋学习,可是有什么原因?”和几人相熟之后,孟文彦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世上的事情都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旧生们发奋学习是好事,但孟文彦也要弄清楚这后头的缘由。 换一个人来问,乔吉和冯轲都不会说出口。但问他们的是孟文彦,两人思考片刻,还是把之前新生拿银子羞辱他们的事情说了。 “他们不凑巧被分到茅厕边上的院子,便非要用银子和我们换。我们是穷人没错,可穷人也有穷人的脊梁骨,要了他们的银子,我们就成了书院的笑话。”冯轲想起当时的事现在还十分生气,要不是乔吉拦着,当时他就已经上去给那些人两拳了。 孟文彦得知这事连连点头,“是该打,是该打。但你们做得很好,你们若是打他们便违反了书院的规矩,正是应该发奋读书,把他们比下去才是!” 那既然靠近茅房的院子他去过,倒离茅房不是很近,闻不到什么味道。 书院用地紧张,那么大一片空地,不可能什么也不建。工匠已经把院子大门的朝向都改了,原本不必忌讳什么。想都不用想,就是那群富家子弟穷讲究的臭毛病,在家里头也就罢了,到了书院里还把自己的同窗当下人,书院是该好好整顿这股歪风邪气。 冯轲被孟文彦一通表扬,心里头十分高兴,挠了挠后脑勺。 “我们一开始恨不得连书都不读了,多亏沈姑娘的一番话,才让我们茅塞顿开有了方向!” 沈姑娘?是他想的那个沈姑娘吗? 孟文彦愣了一下,“这位沈姑娘又是什么人?” 乔吉笑着说道:“孟老先生,这位沈姑娘就是咱们镇上南北杂货的东家,沈清。” …… 家中下人们备好晚饭,萧淑芬和孟应如等在饭厅,就看见孟文彦一路开怀大笑着进来。母女二人面面相觑,就算孟应如在孟文彦膝下长大,也鲜少看见孟文彦有如此开心的时候。 书院好不容易扩建好,本以为安顿好京城来的先生,和新入学的学生,书院就能走上正轨。没想到新生和旧生的矛盾日益突出,即便书院努力调节,可学生们私底下还是矛盾不断。 孟文彦表面平静无澜,只有孟应如知道,每晚她祖父从山长那处回来,一头扎进书房里便皱起眉头。 书院立足金泽镇不可能占着金泽镇的地盘,还把金泽镇的学子剔除在外。不但现在书院里有金泽镇的学子,以后也不会少金泽镇的学子。 如果不解决这一问题,书院学子之间的关系割裂严重,最终会影响到书院的教学。 当今圣上对金泽书院抱有重望,若是不能给圣上交一份满意的答卷,那必定会被问责。 “祖父今日遇到了什么事竟这般开心?”孟应如被孟文彦的心情感染,带着白英迎上去。 孟文彦坐下来,抚着膝盖哈哈大笑,“应如,祖父果然没有看错人,沈清那小丫头果然是个奇才!” “你知不知道,她非但对不少学问有独特的见解。这回书院原先那批学子忽然奋发学习,那也是她的手笔!书院学子若是以后都如现在这般勤勉,金泽书院恐怕不出三五年就能名声大噪!到时,大齐南边的学子蜂拥而至,多少人都求学若渴,大齐何愁不出人才?” 孟应如愣了一下,她知道孟文彦有心要收沈清进书院,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沈清就算有几分才华,书院也不可能收女子进学。 再则,孟文彦对沈清的夸赞,孟应如觉得还是有些过誉。 不是她瞧不起沈清,只是据她所知,沈清这些年所处的条件,并不足以把她培养成一个难得的人才。即便她自己天赋异禀,能够达到的高度也有限,她觉得孟文彦如此激动,多少有点太过爱才的意思在。 萧淑芬本来就不喜欢沈清,常鸿还因为沈清最近在书院屡屡给她脸色看。孟文彦倒好,在她面前把沈清一通猛夸,萧淑芬这心里怎么都乐意不起来。 “父亲,现在外头这些小姑娘,不知道有多少心眼,您可别被她骗了。一个乡野村姑而已,怎么可能是什么奇才?” 孟文彦正高兴着,听到萧淑芬这话,不由冷下脸来,“你懂什么?这是难得的纵横捭阖之才!你见过几个人能够三言两语,就能说动他人奋发上进?她现在年纪尚小,只要稍加培养,以后定然前途无量。乡野村姑又如何?我们孟家先祖还不是考上状元,才有孟家今日!” 他本想提起淮州客栈里,沈清说动镖师和车夫识字的事。可想起他答应过沈清,不向别人透露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便没提这件事。 可这些话听在萧淑芬耳朵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也一大把年纪了,不过说了一句公道话,就被孟文彦当着女儿的面一顿教训。 萧淑芬自然不可能怪孟文彦,只能把所有事情都算在沈清头上。 好不容易熬到吃过晚饭,萧淑芬才同孟应如说道:“应如,我看那个沈清就是别有用心。你可不要像你祖父一样,被她骗了。” 第358章 先来后到 孟文彦求贤若渴,还不至于被沈清一个小丫头骗。 孟应如更加担心的是,书院新旧两派学子本来就不和。这个时候弄这些,岂不是火上浇油?可书院学子的矛盾若是继续加深,必然出现问题。 沈清不是书院里的人,难道还会关心书院学子的死活吗? “娘,您放心吧,我自己心里有数。”孟应如看了一眼孟文彦书房的方向,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之前沈清的名声再差,只要不影响到他们祖孙,孟应如都可以不管。可现在,哪怕沈清真是个奇才,她已经对孟文彦产生影响,孟应如觉得自己不得不管了。 …… 入秋,南北杂货生产的第一批羽绒服成功上市。 沈清并不知道,她的一次灌鸡汤行为,在孟文彦那里得到了那么高的评价。她的主要精力仍然在布坊上,经过江老太的悉心指导,布坊已经进入正轨。 织娘们半路出家,比不上宁州城那些自小织布的织工,却胜在吃苦耐劳,不怕苦不怕累。为了挣到更多银子,还会主动提出加班加点完成工作。 张秀娥经过一番学习,也已经能够管理整个布坊,江老太现在已经把整个布坊交到张秀娥手里,每天要是没什么大事,早晚各去布坊看一会儿,剩下的时间就去村里的大樟树下,和老头老太太们聊天。 没过几天,上个月前去淮州拓展业务的春柳回来了。她主要负责做菖蒲粉和干货这种食品类的业务,但现在青州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羽绒服在青州暂时还卖不动。淮州在青州北部,中间还隔着一个并州,这个时候天气已经冷了,春柳干脆自告奋勇拉了几车羽绒服过去,准备边谈生意边卖衣服。 她风尘仆仆地从淮州回来,连她爹伍金良那里都没待,就直接往金泽镇来。 结果一进园子才知道,沈清几个已经不在园子里好一段时间了。 春柳实在等不及沈清回来,直接带着银票和账本下了村子,在布坊里找到忙得热火朝天的沈清。 沈清见到春柳,没来得及和她寒暄,直接开口问道:“你带过去的那批羽绒服卖得怎么样?” “我就是来跟你汇报的!”春柳迫不及待地把账本扔给她看,整个人喜气洋洋。 这回她去淮州,菖蒲粉和干货的生意没做多少,出乎她预料的是,羽绒服却卖得热火朝天。 淮州那边天气刚冷下来,还没到淮州真正冷的时候。这种时候,穿衣服很是尴尬,一不小心穿多了到中午走动多了热得不行,穿少了吧,一不小心就着凉了。 春柳是个土生土长的青州人,除了青州别的地方没去过,一不小心衣服就带得薄了。没办法,自己出银子拿了一件羽绒马甲套在外头。 马车在淮州城大街上一停,便有不少人注意到春柳一个小姑娘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寒风里卖东西。 淮州城的大娘婶子很热心,担心春柳穿少了生病,还上来摸她的手。结果春柳的手非但一点也不凉,手心还暖绒绒的。 春柳见大娘婶子们都惊呆了,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场就宣传起羽绒服的好处。 一件羽绒服穿在身上,能抵一件沉甸甸的大棉袄子。防绒布做的羽绒服售价也不高,只涨到了五百五十文钱,薄一些的羽绒夹袄卖五百文,春柳身上的羽绒马甲也就卖四百五十文。 她带过去几车羽绒服很快就被抢光,不少买了羽绒服的人,看见羽绒服上头绣的南北杂货的纹样,都问起去年冬天卖的芙蓉霜。得知春柳这回过来并没有带芙蓉霜都非常失望,还询问南北杂货到底什么时候开到淮州去。 “这回的羽绒服全部售光,账本前面是记的账,后面全是没买到的人给的定金。还有客人们的姓名地址,我干脆全部记在账册上,一共需要至少再做三百件。”羽绒服在淮州城空前受欢迎,春柳没来得及提前询问沈清,“她们都惦记着去年的芙蓉霜,我寻思着再不卖她们羽绒服,就要骂咱们南北杂货不守信誉。” “你做得对,等咱们这回做好羽绒服,顺便再带一批货过去,把去年答应她们的给实现了。” 沈清当时也就随口一说,春柳启程去淮州的时候,她早就把这个忘到脑后。 没想到淮州城中那些没买到芙蓉霜的顾客,居然还惦记着,她心中不由有些愧疚。正好布坊又出了一批防绒布,她也没再多耽搁直接让人把这批布搬上马车,带着春柳一起去镇上布庄找掌柜。 两人刚到布庄门前,就看见布庄掌柜和一对主仆说着什么,那对主仆背对着她们,沈清看了一眼也只觉得眼熟,一时间没认出是什么人来。 “你这掌柜,我家小姐不过想要做两套秋装,你答应了就是,你们布庄的大门开着,有生意上门为何不做?”丫鬟手里抱着两匹布,料子看上去都不错。 沈清这些日子跟在江老太身边,学了不少布匹的知识,一眼看出这料子一匹就要几十两银子。 布庄掌柜也是愁眉苦脸,解释道:“这位小姐,不是我们不做你们的生意。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最近我们布庄接了一笔大单子,怕是腾不出裁缝给您做衣裳了。再说了,您这料子一看就金贵,要是做得太着急做坏了,我这种小店也担待不起呀!” 丫鬟可不听她解释,“你还知道我们这料子金贵,整个金泽镇最好的裁缝都在你家。我们不在你家做,随便找一家铺子,万一给我们做坏了,那我们可怎么办?” 两方谁也不肯让一步,沈清也不知道她们要扯多久皮,趁着两人都不说话的空档见缝插针,让人把马车上的防绒布往铺子里搬。 “陈娘子,我这些布还直接搬你家后院库房里去?” 陈娘子一见到沈清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连连点头,“是是是,沈老板你直接让人搬过去就是,这回又要做多少件羽绒服?” 沈清拿出一份写着款式和码数的单子交给陈娘子,“追加三百件,货有点急,还要劳烦陈娘子这边尽快赶工。” 这些可都是银子,陈娘子立即笑眯眯地接下,沈清正要掏出定金,耳旁就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我和我家小姐可是提前来的!” 沈清愣了一下,转过头去一看,嘴角不由就往上勾了勾。 哟呵,这不是孟文彦的那位宝贝孙女孟应如。 还有在淮州客栈就见过的,孟应如身边的那位小侍女吗? 第359章 孟应如的偏见 沈清晒黑了不少,但白英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来到书院后,白英受萧淑芬影响,对沈清没有一点好印象。 好不容易揪到沈清的“错处”,更是对沈清毫不客气。 春柳不认得这主仆两人,可有谁针对沈清,那就相当于针对她自己,还没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呢,春柳想也不想就冷笑一声。 “先来后到?那也得人家愿意和你先来后到。没听见人家陈娘子都明说了,不做你家小姐的生意。怎么着?难道你强求陈娘子给你们做衣裳不成,便不让她和别人做生意了?” 春柳嘴皮子利索,单独外出跑了一阵子业务,更是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很不凑巧,白英这种不懂礼貌的,就在春柳说鬼话的范畴里。 “你!你们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白英有心酸沈清几句,没想到沈清压根不出头,叫她身边的人开口,反倒她自己弄了个没脸。 春柳冲她翻了个白眼,“我管你是谁,管你家小姐是谁?不要挡着我们跟陈娘子做生意!” 陈娘子的布庄打开门做生意,就算不做这主仆二人的生意,也不希望客人在她铺子里争吵起来,连忙劝道:“两位姑娘!两位姑娘以和为贵,不要伤了和气!” 白英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还要和春柳吵上几句,旁边的孟应如开了口,“白英。” “小姐,是她们欺人太甚。也就是在金泽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要是在京城……”白英狠狠地瞪了春柳一眼,就连一旁的沈清都没有幸免。 孟应如一直没有出声,眼看白英越说越离谱,就连刚才一直说好话的陈娘子,听到白英把惊蛰症形容为鸟不拉屎的小地方,脸色也跟着一变。 白英想要维护她不假,可这次确实口不择言。 “白英,休要胡说。金泽风景秀丽,地杰人灵,京城到底是都城,如何相提并论?”孟应如皱起眉头呵斥。 白英脸色一白,低下头小声认错,“小姐,奴婢一时失言。” 孟应如听到白英认错,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转头看向沈清询问,“我有几句话想同沈姑娘说,不知沈姑娘是否愿意赏脸?” 沈清看了一眼孟应如,这姑娘看似温柔有礼,但目光坚定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她有话和自己说,哪怕今天不说,沈清觉得以后她也要找机会说。 沈清还挺好奇孟应如到底想和她说什么,于是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我是来找陈娘子谈生意的,孟姑娘想要和我相谈,恐怕还得等到我和陈娘子谈完以后。” 这一点,孟应如倒是没什么,看了一眼布庄对面的茶楼,“我在茶楼,沈姑娘和陈娘子谈完再来便是。” 说是和陈娘子谈生意,其实也没什么生意好谈的。陈娘子最近帮忙做了不少羽绒服,该怎么做沈清都已经说清楚了,前前后后大小事情也沟通了许多遍,两方现在磨合得很默契,这么大笔的生意陈娘子不敢怠慢,每件羽绒服的做工都有保证,沈清只要把定金交给陈娘子就是了。 不过,她也没急着去茶楼,和陈娘子说了些话,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春柳往茶楼里去。 茶楼的伙计收了孟应如钱,对着布庄这边望眼欲穿,看见沈清和春柳终于走过来,赶紧领着两人上二楼雅间。 “沈姑娘,伍姑娘,方才有位孟姑娘订了二楼的包间,就等着您二位上楼去呢!” 到了雅间里,孟应如已经坐在桌边,白英站在孟应如身后,显然对两人让她们等了这么久很有意见。 不过,因为在布庄时已经被孟应如呵斥过,白英就算不怎么高兴,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沈清直接无视了她,拉着春柳在孟应如对面坐下,直接问道:“我与孟姑娘素不相识,孟姑娘找我过来,究竟有什么话同我说?” 沈清如此直接,孟应如也是微微一愣。她本以为沈清多少会客套一番,这样一来她说起话来,多少也会委婉一些,换个沈清容易接受的方式。 “既然沈姑娘急着知道,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孟应如顿了顿,放下手里的茶杯,正色道,“我觉得沈姑娘不属于书院的学子,还是不要过多干预书院内部的事情为好。” 孟应如是萧淑芬的女儿,沈清还以为孟应如找她,是要说萧淑芬与她的事。 没想到,孟应如一开口就让她不要干预金泽书院内部的事情。 沈清听得满头雾水,顾含章和常鸿忙成那样,她都没有说要帮忙。她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什么时候干预过书院内部的事情了? “等等!”沈清打断孟应如的话,认真地询问她,“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管过你们金泽书院的事?” 她最多也就是从前把吕田从膳堂大师傅的位子上扯了下来,自打胡广平接手膳堂,她就没管过书院膳堂的事。再说了,都那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孟家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要真拿以前的事情来指责她,沈清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然而,沈清的态度在孟应如眼里,那就是欲盖弥彰。 书院旧生和新生以前尚且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双方相处的时间长了,也就能互相理解了。现在,旧生无论什么地方都要与新生一争高下,两边针尖对麦芒,什么时候才能互相认可?如果不是因为沈清怂恿,乔吉和冯轲突然反应如此激烈? 沈清要是坦然承认,孟应如还高看她几分,见到沈清的反应,孟应如不由皱起眉头。 “沈姑娘既然想进书院,直接答应我祖父便是,何必嘴上不承认,背后却暗自用手段,借着旧生的手在书院立威?”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沈清。 孟应如请她过来明面上说是谈话,实际上并不愿意听她解释。 同样是姓孟,一大把年纪的孟文彦倒可爱一些,孟应如一个小姑娘,全身都是股老夫子的酸腐味。 沈清也忍不住气笑了,“孟姑娘,你自己难道不觉得,你对我有偏见吗?” 第360章 保准有人教的了你们 “沈姑娘,我并不认为自己对你有偏见。”孟应如抿了抿唇,“你该反思自己的行为,已经对书院产生不好的影响!” 她真的对沈清产生偏见了吗? 孟应如并不认为,萧淑芬在她耳边说了不少沈清的坏话,她都没有相信。但书院这么多人都这么说,总不可能人人都在诬陷沈清。 她祖父对沈清大加赞扬,她不否认沈清身上确实有过人之处。 但她这次跟着祖父来金泽镇,是要协助祖父辜负圣上的期望的,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在书院里搅弄风云。 白英从小跟着孟应如长大,听到沈清的话急得跳了出来,“你不要血口喷人!京城人人都知我家小姐是闺秀中的典范,我家小姐向来公正,对待身边的人一视同仁。是你自己心怀不轨,被我家小姐识破了,还要反咬一口!” 春柳也不乐意了,“谁血口喷人了?我就不明白了,我们这段时间忙得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哪来的时间上你们书院搅什么风,弄什么云。管你们书院的事,是你们家小姐给银子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 和对自己已经产生了偏见的人,说再多也没有用。 沈清看了一眼孟应如,神色冷淡地说道:“孟姑娘,不管你相不相信,目前为止我无心插手书院事务。孟姑娘或许听闻了某些风言风语,所以才会来到我面前说这些。与其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倒不如反思反思自己,为何听到这些事情的第一反应,会觉得是我别有用心。” 孟应如愣了一下,冷声反问:“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孟姑娘有时不必太过拘泥于男女之别。男子除了比女子力气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大的分别?假如我是个男子,孟老先生邀我进书院时,孟姑娘还会如此激烈地反对吗?” “假如沈姑娘是个男子,我确实不会反对!”孟应如毫不犹豫,“自古以来书院没有收过女学子,即便我祖父为你破例,我也不会同意。” 沈清无奈一笑,适当的坚持那叫有原则,过度的坚持,那就是酸臭迂腐。 更何况,沈清并不觉得孟应如是个甘于平凡的女子。否则,她也做不到书院里人人称赞,这个时代的女子想要学有所成,可比在华国要困难得多。 “希望孟姑娘牢记今日的话。”话不投机半句多,沈清最后丢下一句话,便带着春柳离开了茶楼。 两人进了一趟茶楼,愣是一口茶都没喝就出来了,走到茶楼门口,沈清下意识抬头望去,便看见孟应如站在楼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 她也没理孟应如,和春柳直接上了马车。 春柳憋了一肚子的火,好不容易钻进车厢,终于忍不住吐槽,“什么人阿这是?简直莫名其妙!口口声声说你掺和进书院里去,那按她的说法,她不也是个女的吗,山长都没说什么,她有什么资格对你指指点点?” 沈清也觉得孟应如这姑娘有些别扭,一方面不甘于做个平凡女子,另一方面又死守所谓的规矩,还要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 春柳打小性子要强,在广聚楼的时候就要求自己不输给任何厨子,跟着沈清一起做生意后,很容易就接受了沈清的想法。就连最是贤妻良母的张秀娥,如今都无比自觉地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一个男子差。 周围人都是这种想法,春柳当然不可能看孟应如顺眼。 “清清,刚才她说她是京城来的?”春柳突然一拍大腿,脸色焦急地问道,“该不会是她看上了顾公子,所以才借故来找你的麻烦的吧!” 沈清:…… 不得不说,春柳的小脑瓜子一旦转起来,运行速度还是挺快的,事情居然让她猜对了一半。 春柳瞪大眼睛,眼也不眨地盯着沈清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看到沈清无语的样子,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是吧,是吧?一定被我猜中了是吧?” “我就说,平白无故的,她又不是书院里的学生,能得到她闲吃萝卜淡操心?一定是她来书院之后,对顾公子一见钟情,觉得以她的身份才配得上顾公子,所以就主动来找茬,想要让你知难而退!”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孟应如对含章有没有心思,我不知道,但她娘一直很想让含章当她亲戚。” 春柳的脑壳一下子卡住了,一脸迷茫地看着沈清,“不会吧?她娘想认顾公子做儿子?” 顾含章的性子,不给别人当爹就不错了,还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认顾含章当儿子? 沈清摸了摸春柳的脑袋,说道:“萧淑芬想认含章当她闺女的女婿。” 春柳:??? 她之前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 乔吉和冯轲最近有些烦恼。 一开始旧生们奋发向上,每回都能拿到个不错的成绩,把新来的学生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在书院风头很盛。但很快新生们也反应过来,两方谁也不肯愿意输给谁。新生们仗着自己基础好,稍加努力就能把旧生们比下去。 更何况,新生的阵营里除了有不少已经考中举人的学子,还有孟应如这样的助力。 一时间,旧生们处处受打击,大多数都一蹶不振,只有常鸿这样的还稳稳地占据着明算第一名。 常鸿一开始来书院学业什么水平,书院的同窗们都有目共睹。论起资质,常鸿也不是特别出众,却能每回都考个不错的成绩,乔吉和几个同窗一琢磨,便一起去和常鸿取经。 向人请教问题,当然得拿出诚意,几人凑了点钱到外头买了些下酒菜,便把常鸿拉到院子里喝酒。 酒过三巡,一群人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给对方瞧了。 两人喝得醉醺醺的,差点就忘了这回的目的,拉着常鸿真心求教。 “实不相瞒,常兄的明算真是令人钦佩……最近那群新生实在欺人太甚,不知常兄可否教、教教我们?” “我?我教不了你们!”喝醉酒了的常鸿分外大气,把自己的胸膛拍得扑扑响,“不要灰心,不要丧气!我教不了你们,保准有人教得了你们!” 第361章 醉酒的野猪 常鸿都教不了他们,那能叫他们的人肯定比常鸿还厉害! 乔吉和冯轲仿佛看到了希望,书院这时候还没关门,三人就喝得醉醺醺的往外走。 张秀娥半夜从布坊回来,就看见三人傻愣愣地站在院外也不拍门。也不知道三人到底是怎么来的村子里,沾了一脚的泥,衣摆上也布满了斑斑的泥点,最近一滴雨都没有下,三人到底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鸿儿,你们这是怎么了?”张秀娥吓了一跳,赶紧把三人往里领。 最后,常鸿只记得自己看见了沈清震惊的脸,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柔软的床上,入目是木头铺成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挂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里放着几个巴掌大的罐子。青州天气湿润,蛇虫鼠蚁也比北方多得多,甜食之类的东西有时密封放好,仍然会招来蚂蚁。因此,许多人家便想出这种法子来防虫。他记得张秀娥曾经当着他的面拿下来过,里面装着的都是大块大块的冰糖。 所以说,他现在是在云来村的家里? 常鸿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觉得自己头上生疼,不但是宿醉之后的那种疼痛,似乎还撞到了什么东西。他抬手摸了摸疼痛的地方,果然在额头上摸到了鸡蛋大小的一个包。再一看床前摆着的鞋子,只见鞋子上沾满了泥土,一夜过去泥土已经干透了,地上还有几个泥脚印。 “总算醒了?”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顾含章走进来淡淡地看了常鸿一眼,“醒了就赶紧起来,说说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怎么回事?常鸿也不知道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他只记得自己在乔吉、冯轲他们院子里喝酒,后来的事情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过,他不记得没关系,有人帮他记得。 今天一早,顾含章听说常鸿三人出了书院彻夜未归,就立即派了江越出来寻找,很容易就找到了云来村里。 顺着一路上的脚印跟过来,江越先是蹚过了村子里那条小溪,又穿过村民们蓄了水的水田,再把菜地里的菜祸祸了一通,然后才东倒西歪地来到了家门口。 江越一边说一边感慨地望着常鸿,“常公子,你们真是太厉害了。实话说村里那条溪水挺急的,最深的地方能到胸口,你们三个喝成那样,还能摸黑蹚着溪水走过来,那可太不容易了!” 常鸿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和江老太抱怨。 “江老夫人,您是不知道,昨晚山上下来野猪了!” 江老太的说话还是那样慢吞吞的,听不出来什么语气,“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野猪,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人一口咬定,“一定是野猪!不是野猪,谁还能把我家菜地糟蹋成那样。我和您说,您是城里来的,没见过咱们这山上的野猪,几百斤重可凶了!这些野猪心黑,一下山来叫我爱往菜地里钻,菜地里的菜吃一半糟蹋一半,一晚上能霍霍一大片!” “哦?那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江老太语气淡淡的,但常鸿却听出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村民非常赞同江老太的话,附和道:“说得对,这些野猪白天怕人不敢出来,晚上就横冲直撞。现在咱们村里又盖了布坊,我家闺女还在布坊里织布哩,万一晚上碰见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假野猪常鸿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平时酒量还不错,昨晚明明没喝多少,怎么就一下子喝断片了? 听到这里他终于想起来点东西,立即问道:“乔吉和冯轲呢?” 乔吉和冯轲喝的没有常鸿多,昨天晚上他们连起手来,两个灌常鸿一个,虽然也喝醉了,却比常鸿更早清醒。因为酒精的作用,昨晚他们并不知道,常鸿口中能教他们的人是谁。可一晚上过去,酒也解得差不多了,两人稍微一想就很容易联想到了沈清。 常鸿与顾含章早就相识,若是他的明算是顾含章教的,那么以两人的关系,常鸿在京城就该向顾含章请教。可他们再清楚不过,常鸿的明算是来金泽镇后,才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的。 如此推断,教常鸿的人一定就在金泽镇。 再加上常鸿醉了酒之后的表现,两人更加肯定,教常鸿明算的一定就是沈清! 沈清昨晚被三人一闹腾也是挺晚才睡,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结果乔吉和冯轲比她起得更早,一直在前头的院子候着,一看见沈清就郑重其事地向沈清鞠了一躬。 “沈姑娘,还请再教我们一回!” 这一大早的被人鞠躬,沈清毫无心理准备,一番询问之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上回她给这几人灌完鸡汤之后,他们就差没拿自己的话当座右铭了,甚至还给其余旧生们通通都灌了一遍鸡汤。这些旧生普遍都喝过她之前在书院做的菖蒲鲫鱼汤,因此她为了和山长签订协议,说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话,他们之中大多数都印象深刻。有了这事作为前提,旧生们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开始玩命学习。 相信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人,我命由我不由天。 所以,孟应如才会觉得,是她在故意挑拨书院学子之间的关系,企图通过在书院内部制造矛盾,提升自己的知名度。 天知道沈清只是看见这些学子们,想到了当年自己高考时的情形,忍不住说了一些鼓舞人心的话,以此激励他们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是懂得一些心理学上的博弈,再加上前世手下几百号人,总要有些用人的技巧。是书院两批学子之间本身就存在矛盾,她还没厉害到单凭三言两语,就凭空给他们捏造矛盾。 再说了,她要有这个本事她干什么不好?对着这群学生费什么工夫! “不是我不愿意教你们,只是……”想到这里,沈清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两人。 顾含章走进堂屋,听见沈清的话说道:“清清,你若是想教直接教便是,有我在没人敢做什么。” 第362章 生出什么样的混世魔王来? 乔吉和冯轲也连连点头。 “沈姑娘,现在除了你就没人能教我们了。” “沈姑娘放心,要是有人敢到你面前胡说八道,我一定对他不客气!”冯轲扬着拳头说道。 沈清看了一眼乔吉,两人和常鸿一样都是学明算的。 冯轲学习明算更多的是因为他是商人之子,他家中送他来学明算,做的是两手的准备。如果学得好能考取功名最好不过,万一学不好,那也能回家继承家业。 乔吉就不一样了,沈清没教常鸿之前,乔吉常年稳坐明算第一。和常鸿不一样的是,常鸿有沈清给他补习,乔吉却是完全靠跟着先生学习的。大齐的明算教学水平,沈清是不敢恭维的,就算在这种条件下,乔吉还学得如此出众,可见乔吉天资聪颖。 只不过之前的金泽书院更加偏向更为大众的进士科,在百姓眼里也是满腹经纶读圣贤书的书生,才称得上才华横溢。所以,乔吉这样的人才一直在书院不怎么出名。 但说实话,沈清觉得自己并没有理由答应他们。 她现在时间排得很满,有许多事情都在规划中,到现在仍然看着常鸿的学业,那是因为一方面她答应了常鸿他爹,另一方面常鸿更是她的兄长。她自己尚且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哪有时间管这些?孟应如之前的话,也让沈清觉得不该蹚这趟浑水,倒不是她怕孟应如,只是觉得孟应如那边处理不好的话是个麻烦,不想再多一桩是非处理。 再说了,她教得了一个两个,难道还真教得了一群人? 有时候做事还得分清主次,不能被感情一时冲昏了头,草草做下决定,最后反倒把关系弄僵了。 “抱歉。”在几人期盼的目光下,沈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你们也看见了我手边的事,无论是时间和能力上,我觉得你们应该去找更加适合的人选。” 不用沈清多说,两人也知道她有多忙。不只南北杂货,还有村里的土烤房,现在还多了间布坊,教了他们就得耽误自己挣钱。 两人都是学明算的,没有一些书生嫌钱多的臭毛病,沈清还帮了他们那么多回,他们当然不可能指责沈清。 这时,常鸿也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从后院里出来了,看见这一幕心里十分愧疚。 “清清,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没想那么多,就带着他们回家来了。” 新旧两派学子按理说他应该和新生更合得来,可在金泽书院待了两年,常鸿和同窗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同窗们垂头丧气,昨晚又喝醉了酒,脑子一热就把两人带回家里来了。 “乔吉,冯轲,这事是我思虑不周,怪我。”常鸿心中自责,就算喝醉了酒,他也不该如此草率,害得沈清为难,又害得乔吉和冯轲失望。 乔吉听了这话有些沮丧,却也安慰常鸿道:“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们一时着急跟着你来,没顾得上礼数,该由我们赔礼道歉才是!” 倒是冯轲也用力拍了拍常鸿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小子想什么呢?昨晚我们请你吃的酒,可把乔吉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沈姑娘不教,那就由你来教,耷拉着一张脸干啥,你以为逃得过去?” “我来教?”常鸿瞪大了眼睛,他自己还要沈清教呢,哪里教得他们俩? 常鸿还没来得及拒绝,冯轲却不由分说拉着常鸿走了,说要把昨天糟蹋人家菜地的钱赔偿给对方,就和乔吉一人一边拉着常鸿离开了。 张秀娥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见三人这就要走连忙说道:“早饭还没吃呢,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冯轲笑呵呵地说道:“张婶子,早饭我们就回书院随便对付一顿,一会儿我们仨还要上课呢!” “那也不急这一会儿!”张秀娥着急地喊道。 冯轲没在说话,冲着张秀娥挥了挥手。 沈清走道门口,三人的背影已经远了,江老太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顺着沈清的目光望过去,望着冯轲的背影难得点了点头。 “商人之子,却有几分热血心肠。” 这话明显是评价冯轲的,江老太难得开口夸赞什么人,惹得沈清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沈清当然也知道,冯轲为什么连早饭都不吃,就着急拉着常鸿和乔吉走。江老太说的对,冯轲出生商贾家庭,除了容易冲动,倒没有半点算计别人的心思。他在旧生里人缘很好,经常帮助有困难的学子,书院里大多数学子都很喜欢他。这么做是知道沈清不愿意,未免沈清感到为难,就干脆把常鸿和乔吉都拖走了。 沈清和江老太相处了这么久,也摸着几分江老太的脾气。 这老太太看似说话容易得罪人,其实心里贼精贼精的,才不是不懂得说话,反倒是太懂得说话了,所以经常以把人气得跳脚取乐。 她的嘴可金贵着呢,冷不丁地上来夸了句冯轲,那是让她多帮着点乔吉和冯轲。 不过沈清已经把人给拒绝了,总不能自己出尔反尔。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含章,顾含章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很容易就明白了沈清的意思。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听说乡下每逢农忙的时候,家中的男丁无论在外谋生还是读书,都要回来帮忙。常鸿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总不能母亲和妹妹在家中忙碌,他自己却在书院歇着。等我回去便让他每晚回村里,帮着家里做些活。” 沈清自然不可能让常大公子回来帮忙干货活,让常鸿回来做什么,只要知道这事的人都能想到。 两人相视一笑,不言自明。 江老太看着这一幕,拄着拐杖回头,用左手捶了捶自己的背,一边捶还一边感叹。 “唉,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她以为沈清已经够鬼灵精了,没想到找了个心上人也精得没边儿,还是表面上温润如玉,其实白切黑的那种。 这两人凑在一起,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混世魔王来。 不过,这都不关她的事了,她一把老骨头还是少操点心活得长一些。 江老太走到两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才微微地往上扬了扬。 第363章 月末大测 回到书院,顾含章就把话给常鸿带去了。 常鸿很快明白了顾含章的意思,接下来几天,他除了白天用功学习,书院一放学就坐着马车往村里跑。 沈清也腾出晚上的时间来,继续给常鸿补习。她给书院的学生们灌鸡汤,有人到她面前唧唧歪歪,说些有的没的。现在她给自己哥哥补习,常鸿想不想教别人,那是常鸿自己的事,总不至于霸道到连他们家里的事情都要管吧! 常鸿也摆出十足认真的态度,从前他自己学习,遇到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倒不至于太勉强自己。 现在他不但要自己学会了,还要知道怎么教别人,要是连自己都没明白,那岂不是误人子弟吗? 书院教明算的先生们发现,最近学习明算的旧生们总是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演算的草纸上也多了不少他们看不懂的符号。 起初先生们还没放在心上,可一段时间过去,这些旧生的成绩突飞猛进。 乔吉这种天资本来就好的也就罢了,就连冯轲这样平日里成绩平平的,也都进步了一大截。 在他们的衬托之下,原本成绩还算不错的新生,顿时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些新生里,甚至有几个是从京城过来的,之所以学习明算,并不是像旧生一样想要靠考取功名,而是有家学渊源。家中长辈是大起有名的名算大师,从小连话都还没学会说,就能抱着算筹数数,也只能看着两方分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把爬到他们头上去了。 学生们学得努力,先生们教起来也有劲儿。 眼看又要到月末的大测,先生们上完了课聚在一起讨论。 “这回常鸿那小子可是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你们看那乔吉一直被常鸿压着,当了多久的第二名?也难得他愿意让乔吉取经,你们说这回大测,咱们明算科谁能拿第一?” “常鸿回回拿第一,这回帕拭也不例外。” “我看这回该乔吉了,乔吉这学生脑子转得快,从前被常鸿压了一头,那是因为没找到法子。现在他在常鸿手里偷了师,这天资上的优势可不就显露出来了吗?” “那也不一定,勤能补拙不是?常鸿沉得下心,未必会输给乔吉。” 几个先生争论不休,也不知道谁问了一句,“现在咱们书院无论是进士科还是明算科,新旧生之间都卯足了劲比试。这月大测恐怕又是一番新景象,与其猜到底谁拿这魁首,倒不如猜猜咱们明算这回是旧生赢还是新生赢?” 话音落下,先生们虽然都不说话,但彼此眼中都有了答案。 常鸿那蝌蚪一样的数字符号,他们虽然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这种独特的方法显然效果卓绝。 这回大测,他们几人联手出了几套难题,更是请了孟文彦出了压轴的几道大题。 以他们这个月的教学观察,不出意外,旧生们势必会赢回一局。 而且,估计还会赢得十分漂亮。 想到这里,先生们脸上也都露出期盼之色,也想看看大测之后到底是什么结果。 “诸位,稍安勿躁,若是这法子真有效果,我们也不妨学习一回。” …… 大测这一天刚好是在中秋的前一天。 先生一把考题发下来,学舍里就不约而同地响起学子们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就连饱经沈清“摧残”的常鸿,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们早就听说,这回大测难度极高,尤其是压轴的几道大题,那还是孟文彦出的。 孟文彦是什么人?那是大齐响当当的大家,他不但饱读诗书,对于明算等学问也十分精通。就连科举时明算科的题目,都经常由他出题,区区一次书院的月末大测,居然动用了孟文彦,简直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做题的时间有限,学子们小声抱怨,监考的先生用戒尺在台上拍了两下,抱怨声便消失了。 紧接着便是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时不时响起的一些细微声响。 考题难度高,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与其抱怨,还不如多做几道题。 好在常鸿平时难题做了不少,突然在书院大测遇到这种难度的考试,还不至于乱了阵脚。他很快静下心来,一道又一道题做下来,最后的几道压轴大题不说算得对不对,最起码全部做完了。 用来计时的几柱香烧完,常鸿交了卷子跟着学子们一起走出学舍,和乔吉冯轲等人碰头,几人讨论了一番,发现大部分题算出的答案都一样,不由纷纷松了口气。 冯轲一脸笑容地拍了拍常鸿的肩膀,“这回先什么动真格了,要不是常鸿教的四则数列,我还真不一定算得出来。” “毕竟是孟老先生,交卷的时候和我一个考场的新生干脆直接哭了,我看别的人也大多数都是唉声叹气的,看来这回大伙考得都不怎么好。”乔吉说道,“大多数人后面几道题都还是空着的,看来咱们这回真的能扳回一局了。” 三人都松了口气,有说有笑地回了院子。 中秋这么重要的日子,本来无论怎么说,也得出去吃一顿。但上回两人请常鸿喝的那顿酒,已经把乔吉本就不富裕的口袋掏空了,常鸿和冯轲倒是不缺钱,不过年轻学子间的友谊哪能用银子衡量,三人最后什么馆子也没下,而是到街上买了点菜,干脆在院子里搭了个炉子自己下厨。 乔吉的手艺不错,三人没花几文钱美餐了一顿。听几个从先生那里回来的同窗说,几个明算科的先生连夜改卷子,打算明天一早就把卷子给改出来,常鸿连别院都不回来,干脆在乔吉他们院子里挤一挤,等明儿一早看了榜再回去。 院子里几个学子都和常鸿关系不错,紧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中秋放假,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说话,第二天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 常鸿是被一阵砰砰的拍门声吵醒的,一睁开眼睛太阳都已经照到檐下了。 他睡眼惺忪地开门,就看见一个同窗焦急地站在门外,“榜都贴出来了,你们还有心思睡觉!都快起来,学舍那边都闹翻天了!” 第364章 大测成绩爆冷门 好端端的,学舍那边怎么就闹翻天了? “唉!”同窗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快把衣服换了,跟着我到那边就知道了!” 同窗的这声叹息把常鸿身上最后一点睡意都赶跑了,他赶紧回去把乔吉和冯轲几个都叫醒。几人听了这话,脸色也不好看,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匆匆洗漱一番,就急忙往学舍那边赶。 还没到学舍,就看见学舍外头的公告榜前围了一群人,都在对着榜上一张崭新的红纸议论纷纷。 三人好不容易挤开一条道,就看见明算科这回月末大测的排名已经出来了。一直包揽前两名的常鸿和乔吉,这一回一下子落后了一大截,就连前十名都没保住,紧挨着成了十一和十二名。平时好歹能考个十多名的冯轲,更是一下子落到三十多名开外。 怎么会这样? 几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都不太好。 金泽书院明算科一共就那么些人,这些人又不是第一回见了,好歹相处了一段时间,都摸清了对方的底,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几斤几两?要是这回大测试卷难度低也就算了,但这回孟文彦都出手了,几个先生也是难得发力,排名怎么可能这么不寻常! “不可能!就王志方、焦恒这样的,平时都考不过常鸿和乔吉,这回题这么难怎么可能考得这么好?”冯轲震惊地看着榜上的名字,确认了好多遍,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旁边的旧生们也脸色很差,这段时间他们的进步有目共睹,本以为这回能够扳回一局,没想到比以前输得还惨。之前旧生再怎么落后,前两名还是稳稳拿在手里的。可这次,不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名次大幅退步,就连常鸿和乔吉都失利了。 乔吉也皱起眉头,拉着冯轲说道:“当务之急,我们去看看试卷,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说。” 然而他们话还没说完,和他们住一个院子几人已经跑了回来,冲他们摇了摇头。 试卷已经看过了,以王志方为首的几名新生都比平时考得还好,第一名的王志方更是所有题目都做对了。至少从试卷上并没有看出人为改动的痕迹,纸上的墨迹都已经干透,笔迹也都是他们自己的,没有证据表明他们作弊。 “试卷一收上来,先生们就开始批改,山长也看过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夸赞了一番他们。” 这话一出,围着公告榜的旧生们都炸开了锅。 “怎么可能没问题?这种难度的题目,往年科考的明算题也就这样了吧。他王志方要都能做对,干脆直接下场考试去好了,还用得着在这里跟我们抢书院的名额吗?” “正是,平时有些瞧不起我们的新生还不如我们呢。到了书院来就知道吃喝享乐,他们要真是凭自己本事考的,我把头拧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说得对,一定是考试过程中有失公允,这次的排名我不服!” “我也不服!我们去见先生,哪怕这次中秋不放假了,也要再考一回!” 公告榜前也不是没有新生,但这个时候旧生人数比较多,一时群情激愤,新生们只敢争辩两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他们霉头。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朝他们跑来,对着常鸿和乔吉几人喊道:“常鸿,你们快到学舍来看看吧!王志方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别让他们抓着你们什么东西,借题发挥,大作文章!” 王志方就是这回明算科的第一名,因为祖父是太学颇有名望的明算大师,父亲又在朝中说得上话,所以到金泽书院来后,一直态度高傲很是看不起金泽书院这些学子。只不过大部分新生好歹家境不错,所以相比之下,他更不把旧生放在眼里,在旧生中的人缘一直很差。 他一开始对常鸿倒还有一些忌讳,想要拉拢常鸿进新生的阵营,可惜常鸿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王志方恼羞成怒就连带着对常鸿也不客气起来。 听到这话,常鸿顾不得其他,直接往学校跑过去。一进到学舍就看见他平时坐的位置,桌子被人一把推翻在地,桌面上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 王志方歪着身子站在讲台上,手里正摆弄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几人一眼就认出,这本册子是常鸿平时用来记笔记用的,因为被人借阅翻看了很多次,书皮被磨得起了毛边,书角也卷起来。 “王志方,你干什么?” 常鸿看到这一幕,恨不得立即把册子从王志方手里抢过来。这册子对他来说无比珍贵,是他熬着夜把沈清教给他的那些知识点,一个字一个字整理成册。换做平时,他连给人碰一下都不舍得,更何况王志方如此粗暴地摆弄,压根不把别人的心血放在眼里! “不问自取是为盗,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你祖父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 王志方本以为仗着家学渊源,从京城到金泽书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独占鳌头。谁知,到了金泽书院后他没有一天心里是畅快过的,乔吉也就算了,就连在京城像废物一样讨好顾含章的常鸿,都爬到他头上去。 王志方早就注意到,常鸿无比宝贝的这本册子了。好不容易出了口恶气,他怎么可能让常鸿如意? “常大公子想要这册子?”王志方啪的一声把册子摔在地上,朝上面吐了口唾沫,一脚踩在册上狠狠碾磨。“呸!这种奇计淫巧,也配出现在书院,像你们这种废物,也只配看这种垃圾!” 也不知他到底哪来的力气,册子被他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再狠狠的踩了几脚,整本册子几乎不能要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幸灾乐祸的声音。 王志方得意洋洋,“常鸿,我早说了你们旧生就是不行,我这是在帮你,你要是怪我,那可就是你格局小了。” 常鸿耳边嗡的一声,脑海里的一根弦一下了崩了,他几步冲上去,对着王志方那张不停开合的嘴,抡起拳头就是一拳…… 【作者有话说】 感谢清林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65章 顾含章,你欺人太甚! 王志方丝毫没料到常鸿居然会动手。 他毫无防备,被常鸿一拳头砸在鼻梁上。 鼻腔又酸又疼,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里缓缓留下,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摸了满手的鲜血。 常鸿不但打了他,还把他连鼻血都打出来了! “常鸿,你居然敢打我?”王志方震惊地望着常鸿,咬牙切齿地环视一通周围的人,“我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是他先动的手,就算书院责怪下来,我祖父也会替我们讨回公道!” 学舍里大部分都是书院的新生,这群人平时和王志方走的近,都知道王志方的祖父在太学地位颇高。他们之所以捧着王志方,王志方答应他们,等回到京城之后就给他们弄几个进太学的名额,就算王志方平时眼高于顶,对他们呼来唤去,为了这太学的名额,他们也都忍了。 书院明令禁止学生打架斗殴,他们平时小打小闹书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打起架来,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惩罚!本来几人还有些犹豫,可听到王志方提起他祖父,为了争取到去太学的名额,也都咬了咬牙一拥而上,把常鸿按在地上。 “你们想干什么?”乔吉和冯轲紧紧把常鸿护在身后,常鸿是京城来的,本可以不掺和进新生和旧生的比试中。 是他们把常鸿拉下水,现在王志方要打常鸿,那就要先过他们这一关。 “滚开,有你们什么事!”王志方一把推开两人,抡起拳头也朝常鸿的面门打去。 两人想要阻挡,可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 平日里最亲近的同窗被打,乔吉和冯轲都不忍心看,愤怒地闭上眼睛。 这就是权贵对平常百姓的压迫!他们平时在书上学的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事实是,连区区一场书院考试的竞争,都不能公平进行。他们可以无视所谓的家学渊源,无视所谓的天资限制,可那些掌握了资源的既得利益者,却看不得后浪推倒前浪,哪怕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要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惊涛骇浪在他们皮肉下酝酿着,想象之中拳拳到肉的声响并没出现。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声,与此同时擒住他们的几双手,也不由自主松开了。 乔吉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王志方青筋毕露的额头。 王志方的拳头并没有落到常鸿身上,而是被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轻松地攥在手里,无论他怎么用力,侍卫就是不动如山,铁钳一样的双手,把他的拳头死死钳住。 两人只觉得眼前这个侍卫有些眼熟,还没想起来到底在哪见过他,就看见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新学子,不约而同地把学舍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踱步,从门外走进来,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地上的册子,最终落在王志方脸上。 “王志方,你好大的胆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王志方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瞬时更加难看了几分,“顾含章,这里可是书院。这是我和常鸿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话音落下,侍卫握着王志方拳头的手,带着他的拳头狠狠往右边一拧。 王志方一声惨叫,握着自己的手腕,额头上顿时渗出一层冷汗,“顾含章,今日你和常鸿做的事,我都会如实禀报书院,山长和孟老先生不会徇私,一定会让你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冯轲再也忍不住了,朝王志方呸了一声。 “我呸!王志方,你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别人都不清楚,大测这回的题,就凭你王志方能全部做对?一时小人得志,就原形毕露了,谁给你的权利动别人的东西!我就觉得常鸿打得好,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打你一拳解解气!” 顾含章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志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今天若是执意要管,你能奈我何?” 王志方咬牙切齿,“顾含章,你欺人太甚!” 顾含章闻言终于冷笑一声,“王志方,你算什么东西,你也配?” 王志方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捂着手腕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几人离开的方向。刚才几个一声都不敢吭的学子,这才立马关心地围过来。 “志方,你没事吧?” “志方,那个顾含章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把你的手伤成这样!王老大人在太学里好歹也举足轻重,他这是不想升学了么?” “当务之急,是赶紧送志方去咱们书院的医堂看看,要是伤到筋骨那可不是小事!” …… 沈清是被人叫到书院里来的,书院的人特地派了马车去云来村,问谁是常鸿的长辈。 一看这架势,沈清就明白她这是被叫家长了。张秀娥在布坊忙着干活,她干脆自己上了马车,来到书院的律堂,一个留着山羊胡黑口黑面的先生,就一脸怒意地把书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旁边还坐着一个看起来很面生的学子,右手手腕上包了厚厚一圈纱布,显然就是这回的“苦主”。 王志方被江越一拧,手腕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可到了书院医堂一看,医堂的大夫却告诉他什么事都没有。可王志方的手腕,现在还一阵阵钻心的疼,也不知道江越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手腕丝毫不肿的情况下疼成这样。 他手腕没什么事,可被常鸿一拳打得流鼻血,那可是实打实的。 王志方一回想到刚才的情形,就觉得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便直接找到律堂告状,并把常鸿有家人在金泽镇的事情告诉负责律堂的先生,直接让人把常鸿的家人接了过来。 先生不知道常鸿家里的肯体情况,王志方却清楚得很。 常鸿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认了一家子乡巴佬当干亲,他奈何不了常家人,难道还不能教训教训这几个乡下人吗? “不是我有意为难你,你兄长输不起把我打成这样,现下我找不到他,总要有人来负责。” 要是平时,看在沈清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他多少还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可谁让沈清和常鸿扯上了关系呢? 王志方充满恶意地看着沈清,“沈姑娘,你就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车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总而言之,就是要找常鸿的麻烦。 沈清总算听明白了王志方的话外之音,好看的眉头顿时一皱,“打算怎么办,这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才对吧,王公子?” 第366章 多亏了孟姑娘 王志方脸色一变,整个人差点没绷住。 现在挨打的人是他,打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的是常鸿。 他好不容易把人给找来给自己讨个公道,却被人反问怎么办! 王志方忍住怒气,“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简直……”留着山羊胡子的先生,也被沈清的态度惊到。 这可不是家家孩子都是宝贝疙瘩的现代,而是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大齐。平时哪个学生犯了错,家里人被叫来书院,不都跟鹌鹑似的不敢出声,还要赔着笑脸给先生道歉。 都到了律堂腰板还挺得笔直,甚至反问苦主该怎么办的,沈清还是第一个。 “这位先生,您先别急着动怒,听我把话说完再说。”沈清对着先生微微一笑,“不知先生认为,这满书院的学子到了金泽书院学习,该以何事为重?” 沈清对先生的态度十分尊重,摆出一副诚恳求教的态度,与之前用讽刺的眼神看王志方时,全然不似一个人。 先生见她不是针对自己,心情也平稳下来一些,认真回复道:“学子们入书院求学,自然当以读书为重。不该逞凶斗狠,更不该为了打伤同窗之后扬长而去。” 这逞凶斗狠,打伤同门的人指的自然是常鸿。 沈清还没见到常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王志方都敢告到律堂来了,说明这事一定是真的。但她要是真的顺着王志方的话往下说,常鸿那可就真要受到书院处罚了。她自己的兄长她自己清楚,常鸿身上确实有些纨绔子弟的习性,却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打人。 能把常鸿惹到忍不住出手打人的份上,王志方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 王志方当然也不傻,挑三拣四地把自己塑造得十分无辜,直到他刚才说漏嘴提到了常鸿那本册子…… “先生说得对,学子们来书院求学,自然应该以读书为重。”沈清看了一眼王志方,这才正色说道,“所以,我才更加认为,这位王公子该打,而且这一拳还打得轻了!” 这话一出,不但先生惊怒交加地看着她,就连律堂里其他人闻言也十分愤怒。 冥顽不灵的他们见过不少,可冥顽不灵再加上态度恶劣的,还真就沈清这么一个。沈清一个小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可理喻,书院里都是热血的青年人,有什么情绪都表达在脸上。 沈清没等他们说话,就声音响亮地方问王志方,“王公子口口声声说我兄长打了你,为什么不说说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刚才还一脸愤怒的其余人,都纷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沈清。 沈清也没来多卖关子,直接给把那本子的来由说了出来。当然,在不被人怀疑的前提下,还加不不少感人的细节。 比方说,那本册子是常鸿第一回考了第一名,书院作为奖励送给他的。常鸿为了不辜负家中年迈的祖母的期望,头悬梁锥刺股,一夜一夜才把自己的心血记录在这本小小的册子里。又比方说,常鸿和同窗们情谊深厚,一起约好来年春闱下场,金榜题名,一日看遍京城花,毫不吝啬地拿出自己最珍贵的笔记,希望能与好友们一辈子做知音! 随着沈清悦耳动人的声音,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先生,都露出一丝动容之色。 少年人的情谊最为珍贵,不掺任何杂质。 沈清的话让他不由想起自己年少之时,也曾豪气云天,也曾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哪怕到了现在,读书时候的光景,仍然是他心底最珍贵的回忆。 “然而,这寄托了这么多人期盼的一本册子,却被他给毁了!”沈清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分,把众人从美好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王志方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怎么可能忽略众人这么明显的转变?刚才这群人有多义愤填膺,现在望着他的眼神就有多厌恶。 特别是那位先生,王志方提起那本册子时,只是轻飘飘地带过,他还以为常鸿之所以动手打人,是因为落后于人不甘心! 这是性质全然不同的两件事,王志方自己践踏别人的心血不说,居然还到他面前来恶人先告状! “梁先生,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册子对常鸿那么重要。那册子破成那样,连书封都翻烂了。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一下,没想到他直接就给了我一拳!”王志方急忙解释。 他本来以为沈清就是个村姑,可哪个村姑有她这么牙尖嘴利? 梁先生又不是傻子,满脸怒色地呵斥,“闭嘴!那册子对常鸿那么重要,你怎么能不小心踩到?是不是你把人家的东西翻出来的?” 王志方早就对常鸿册子里的东西感兴趣了,可两方关系不好,常鸿不可能把册子给他看。所以注意到常鸿不小心把册子落在学舍,他才一大早就前去翻找。 要不是常鸿脑子有问题,非要和他杠,他吃饱了没事干,去得罪常鸿做什么? 梁先生满脸失望,“志方,你祖父让你来金泽镇,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王家,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王志方脸色一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姑娘,常鸿的事情就此揭过。志方,你留下领罚!”梁先生最终说道。 沈清看了一眼王志方,恭敬地向梁先生道谢。她就说这位梁先生瞧着面生,原来也是京城来的,好在他虽然和王志方认识,却不至于没了公允。至于律堂会怎么惩罚王志方,那是书院自己的事,沈清也不打算多干预。 揭露了王志方的谎言,沈清却没有觉得多高兴。刚才她说的那番话是有夸张的地方,可那是常鸿的心血确实属实,她当然清楚常鸿在生活上是一个多娇气的人,学习名,蒜已经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了。 想到常鸿辛苦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记下的东西,却被人这么弄坏了,沈清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沉下来。 “沈姑娘怎么来了?”几个旧生士气低沉,看见沈清有些意外。 沈清朝他们询问,“我哥和含章他们在哪里?” “顾公子和常鸿?我看他们往乔吉的他们院子去了。” 沈清点点头朝住舍那边走,虽然不知道乔吉他们住哪儿,一路问过去总会知道。 中秋休沐,大多学子都外出或者回家过节去了,书院里比平时安静了不少,沈清没走几步就听见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这回明算题出得真是难,常鸿和乔吉真是变态,连那样的题都只错了几处。要不是孟姑娘,咱们这回还真被这群乡巴佬压下去了!” “说得对,这回多亏了孟姑娘。孟姑娘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咱们也该表示表示才对!” …… 第367章 质问孟应如 沈清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心是震惊而愤怒。 她原本以为,孟应如就算对她有偏见,也是个内心有原则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回明算科的考试,孟应如居然给新生们透了题! 沈清本来是打算去找顾含章和常鸿的,听到这话顿时改了主意,脚下步子一转,便往先生住的院子那边去了。 几个新学子正商量着买些什么东西送去孟家,忽然听到亭子旁边的树丛哗哗一响。 他们心里一惊连忙走过去查看,却见树丛的方向空无一人。 “人呢?刚才我还听到这里有动静。” 另外几个学子哈哈一笑,“哪有什么人,我看就是风吹的,要不然就是书院里的野猫,你这是疑心病犯了!” 为首的学子转念一想,要是有人听到他们的讨论,只怕早就跳出来询问了,哪有听了话就走的? 他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继续走回亭子和几人说笑,却不知道沈清早就往孟家所在的院子去了。 …… 今天是中秋,萧淑芬一大早起来就忙着命令下人去街上买菜,等晚上全家美美地吃上一顿团圆饭。 来到金泽镇这么久,她总算适应镇上的生活,也品出几分滋味来。 金泽镇不如京城繁华,但胜在生活闲适,该有的东西都有。特别是金泽书院里都是年轻学子,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唤一声孟夫人,她在这里成了很受敬重的人物。 不像在京城,即便孟文彦在太学地位很高,可每回她到太学去找女儿,那群学生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对她从来没有半分真心的敬重。 “夫人,今晚咱们准备多少人的饭?”小厨房的下人向萧淑芬询问。 萧淑芬拢了拢自己的发髻,笑着说道:“尽量多准备一些,今晚是中秋夜,咱们孟家又不缺钱,总不能叫客人饭着肚子不是?” 据她所知,书院里现在不少学子对她女儿趋之若鹜,把孟应如的话奉为圭臬。不提孟文彦,单是为了孟应如就会有不少人来拜访。 书院里不少学子对孟应如存了心思,只可惜萧淑芬看上的人看不上孟应如,萧淑芬看不上的,自然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对方。不嫁归不嫁,但利用这些人给女儿造造势还是可以的。 萧淑芬正吩咐着下人今晚的菜式,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从大门走了进来。 沈清那张脸多招摇啊,萧淑芬一脸就认出来了,立马喊道:“站住!这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么?我们孟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换作平时,沈清还和萧淑芬掰扯两句。 可现在,她一句话都不想和这种人多说,冷冷地询问:“孟应如呢?我有话问她。” 萧淑芬被她一个眼神扫得愣了一下,这乡下丫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今天的眼神怎么这么吓人! “我家应如不在,你赶紧给我出去。再说了,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应如是你想见就见的?” 也不知为什么,萧淑芬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总之今日绝不能让沈清见到她女儿! 然而下一刻,她就明白这种不好的预感究竟是什么了,只见沈清在院子中央站定,居然就直接沉声喊道:“孟应如,你最好出来见我,我知道你在家。你不是自诩最守规矩,如今躲着不愿意见人,难道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沈清的声音清脆悦耳,喊起来更是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淑芬恨不得扑上去把沈清的嘴给撕烂! 什么叫应如做了亏心事,什么叫应如不敢出来见人? 阁楼上,孟应如笔尖微微一顿,沉着脸把笔放在笔搁上。 每天坚持练十页小字,一页大字,这是孟应如的习惯。 沈清进院子时她就知道了,只不过不想和沈清起冲突,才待在这阁楼上没有下楼。 “小姐,她都把您说成这样了,您难道还不给她一个教训吗?”白英听着下边的动静,再也忍耐不住,砰的一声推开房门,“沈清,你不要太过分。我家小姐什么时候做过亏心事,你不要血口喷人!” 孟应如也跟在白英身后,缓缓从门内走出,主仆二人从阁楼上下来,孟应如的脸色并不平静。 “我自认到书院后所做的一切事都问心无愧,沈姑娘口口声声觉得我做了亏心事,今日在这里若不把话说清楚,我也绝不答应!” 这段时间,她不止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多次听说她与顾含章的关系,虽然对顾含章并没什么感觉,更多的是她娘不停地在她耳边念叨。 可望向沈清的眼神里,还是多了几分厌恶。 自古以来男婚女嫁是人生必要之事,可为了荣华富贵使劲往上攀的,孟应如觉得自己不敢苟同。 “当然,若是沈姑娘要问我与世子的关系,我也无话可说!” “孟应如,你觉得我来这里,是向你问这种事?”沈清嘴角勾勒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孟应如愣了一下,皱着眉头,“不然呢?” “亏你还是孟老先生的孙女,你从小在孟老先生身边长大,眼里难道只看得到这点男女之事?”沈清一点都不给孟应如留面子,直接开口说道,“孟应如,我今天来这里有两件事情要问你!” “一问你为何严于律人,宽于待己。外人不该干涉书院学子间的事,难道独你孟应如可以?” “二问你为可对得起苦心钻研的明算科学子,他们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将题目透露给新生。” “孟应如,这两件事你真的敢保证自己问心无愧?” 萧淑芬急急上来喊道:“你简直一派胡言,应如什么时候给学子们透过题?我看你就是嫉妒应发能日日待在书院!好心提醒你一句,就算你再嫉妒,你和我家应如也是天壤之别,不要肖想你自己配不上的东西!” 她没注意到的是,自己身后的孟应如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 第368章 试题泄露 孟应如并没有觉得自己曾经把试题透露过给什么人。 可听到沈清质问的话,她不由想起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她祖父忽然拿了几道明算题与她讨论。 后来,王志方等人抱怨旧生藏私,总是偷偷围在一起开小灶。为了平衡新生与旧生之间的关系,当他们拿出这些题目时,孟应如心中觉得有些异样,还是选择了同他们讲解。 难道说,她祖父同她说的那几道题,就是这回明算科月末大测的原题?! 想到这一可能,孟应如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 如果事情真的如沈清所说,她该怎么面对书院里的学子,又该怎么面对一直信任她的先生们? “孟姑娘,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好说的?”沈清目光直逼孟应如的双眼。 孟应如再少年老成,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脸色的变化逃不过沈清的审视。不管孟应如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泄露了大测题目,这事的结果都是她造成的,如果孟应如不想解决,沈清自有办法让真相公之于众。 孟应如深吸了口气,说道:“我会去查看明算科大测试卷,如果是我无意间泄露了试题,我会自行向书院坦白。” “但你问的第一条,恕我直言,沈姑娘的话,我不敢苟同!便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当日我也还是会选择说那番话。” “呵。”沈清不屑冷笑。 她相信孟应如不至于在大测试卷上说谎,可没有说谎归没有说谎,她哪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萧淑芬气得跳脚,指着沈清冲院子里的下人喊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不知哪里来的死丫头,都欺负到你们家主子头上来了,还不快把人赶出去!” 下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拿起手边趁手的工具,朝沈清围了过去。 孟文彦回到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么副情形,他脸色一沉怒声呵斥,“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他身后还跟着顾含章和常鸿,两人是听同窗说律堂的梁先生把沈清叫到书院来的。两人急匆匆赶往律堂,发现沈清已经离开了,终于打听到沈清的行踪,就在路上遇到了孟文彦。 两人跟着孟文彦进院子,立即把沈清往身后一拉,都关切地看着沈清。 “清清,你没事吧?他们有没伤着你!”顾含章脸色阴沉,拉着沈清关心地询问。 常鸿确认沈清没事,对着萧淑芬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我常鸿的妹妹,我看谁敢把她赶出去!清清,以后谁要再敢骂你死丫头就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出气!” 沈清在大齐过了一年多,身量比刚来时拔高不少,可站在两个高大的男子中间,仍然显得十分娇小。 萧淑芬见到这一幕,差点没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顾含章就不必说了,常鸿那是常年跟在顾含章身后,才被顾含章比得哪哪不行的样子。可实际上,常家那又哪里是户简单的人家?要是能嫁给他常大公子,京城不知多少闺秀都要笑出声来。 沈清一个村姑何德何能,能让京城两个世家公子都护着她! 孟文彦这一路也大概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再结合刚才听到的三言两语,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孙女,问道:“应如,月末大测的题目,真的是你透露给王志方他们的?” 孟应如用力地抿了抿唇,两片唇瓣没了血色。 “孙女害得明算科试题泄露,还请祖父责罚。” 孟文彦无奈地叹了口气,朝一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说道:“你去公告榜前,把这回早上贴的红纸给撕下来!” 管家啊了一声,犹豫着问道:“老太爷,这红榜都已经贴上去了,真的撕了啊?” 他说着话,忍不住拿目光觑沈清,他跟在孟文彦身后初入书院这么多年,对书院再了解不过。平日书院这些题都是由书院的先生自己出的,便是先生自己在考前都有提前透题的,区区一回月测,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的么? 更何况,自家小姐也是不知情,又不是故意这么做的。现在考都考完了,明算科的成绩也出来了,再去撕红榜不是打他家小姐的脸吗? 孟文彦脸色一沉,“让你撕便去撕了,这事也是我没和应如说清楚,我会亲自向山长说明!” 公告榜上的红纸没贴出去多久,就又被人撕了下来。 没过多久,书院里传出消息,说是明算科试题泄露,所有明算科的学子等到中秋假毕,都要回来重新考试。 这消息一出,新生那边哀声一片,旧生这边都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当场重新考一场。 孟家院子里,厨房的下人一直从傍晚等到入夜,都没见萧淑芬来喊他们做饭。直到晚饭的点都过了,院子里还一片静悄悄的,连一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 天气还不算太凉快,这么多食材放一夜明天怕是要不新鲜。 下人们拿不定主意,敲开萧淑芬的房门小心翼翼询问,却正好撞在萧淑芬枪口上。 “要不要做饭自己没长脑袋想吗?跟着老太爷这么久了,连这些事情都办不好,这个月月前通通减半!” 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跟着孟文彦从京城来到金泽镇,自己的亲朋好友见不到不说,辛辛苦苦一整个月还要被萧淑芬扣半个月月钱! 下人们有委屈没处说,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孟文彦从外头回来,见到院中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个个愁眉苦脸,一问才知道萧淑芬干的好事。 “老三这个媳妇!”孟文彦无奈地叹了口气,表示这个月月钱照常来。 他毕竟是萧淑芬的公公,不好管儿媳太多,如果不是孙女一片孝心,他压根不会同意萧淑芬跟来青州! …… 乔吉和冯轲两人家里住得远,中秋没回家的打算,常鸿干脆把两人叫上,带着两人一同回家过中秋。 云来村今年的中秋比往年要热闹得多,村子里有了自己的产业,手头的钱也多了起来。今年中秋干脆在村里摆起花灯,家家户户吃过晚饭到村里赏灯游玩,一盏盏莲花河灯顺着溪水缓缓飘向下游。 在村子里游玩了一通,回到家中沈清便看见常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册子,册子被摔得散开了,封皮上破了个大洞更是有个乌黑的脚印。 天色不早了,乔吉和冯轲也没睡觉的意思,三人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拿出纸笔准备干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怪兽会发光i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6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张秀娥都吃惊了,问道:“都这么晚了,夜里读书伤眼睛,有啥事明天再说吧!” “不了婶子,常鸿的册子破了,咱们得赶紧誊抄一遍,把缺的地方补上,明儿咱们还得用呢!”乔吉和冯轲笑着说道。 书院的学子现在都这么努力了? 张秀娥吃惊过后,欣慰地望着常鸿。常鸿认了她当干娘,她就把常鸿当成自己的亲儿子看待。 她依然记得常鸿刚来书院的时候,活脱脱京城的贵公子,娇气的不得了。现在也能为了读书,点起蜡烛熬夜吃苦。 她只生了沈清这么个女儿,渐渐的才明白怎么和儿子相处。 “好,婶子不打扰你们。你们熬夜抄书,一定会肚子饿,婶子这就给你们下碗鸡蛋面去。”张秀娥抹了抹眼角欣慰的泪水。 从村子里赏灯归来,沈清本来也打算早些休息。没想到,三人居然连觉都不想睡,要熬夜把册子里的笔记重新誊抄好。 沈清再怎么说,也算常鸿半个师傅,常鸿能有今天的成绩,除了他自己着实用功,也有沈清的大半功劳。 常鸿都这么努力了,她这个做人师傅的,怎么沦落于人后? “不必抄了!”沈清你拿了把椅子,把八仙桌空余的一边补上。 常鸿三人闻言地愣了一下,他们三个进步这么快,就是靠着常鸿这本册子。可惜还没来得及誊抄,这册子就被王志方毁了大半。好在他们没把册子里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也能回忆出来不少,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三人拼凑记忆,总能把残缺的部分拼出来。 可沈清现在却和他们说,不用抄了。 三人一下子没了主意,都疑惑地看着沈清。 “清清,这册子都烂成这样了,我们要是再不抄,那接下来复习可没得用了呀!”这是常鸿的声音。 乔吉和冯轲也跟着点头,“是啊,沈姑娘。常鸿的笔记给我们很大的帮助,书院发话要重新进行大测,这回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被王志方那种人比下去!” 沈清直接把桌面上残破的册子往旁边一扔,常鸿这本册子上本身就有很多用不着的笔记。又是花费了他将近两年时间记录下来的,里面的笔记重复冗余的内容很多,并且不成体系,复习起来很不方便。 今天她去见孟应如时就已经决定了,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实在太不过必不要。她沈清想做什么,什么时候还需要看别人的脸色? 之前是她太忙,加上一时钻了牛角尖,可看过孟应如的态度之后就决定了。 她和孟应如同样都不是书院的人,凭什么她孟应如打着平衡两批学子的名号,就能给新生讲解辅导,她给几个认识的朋友开个小灶,还得鬼鬼祟祟的? 孟应如是孟文彦的孙女,那她沈清还是金泽书院膳堂最大的供应商呢! 她本来确实没心思管书院的事情,可孟应如既然非要把这顶帽子扣在她头上。沈清也不是没有一点脾气,那她就干预干预书院的事情给她看! “用不着抄!”沈清干脆直接地重复,“你们三个准备好纸笔,接下来我来念,你们就跟着我写!” 高中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她早已把高中数学的内容烂熟于心,否则也不可能考出省内名列前茅的成绩。 那是人一辈子大脑状态最好的时候,这些内容就像刀刻斧凿一样,全部记忆在沈清的脑海里。甚至不用多想,沈清就把数学教科书上的大纲列了出来。 “第一章,集合与函数的概念。第一点,集合的含义与表示……” “第二章,基本初等函数。” “第三章,函数的应用。” “接下来是,空间几何体,点、直线、平面间的位置关系……” 沈清不加思索,语速平缓而又果断,偶尔有停顿也是为了让三人跟上她的速度。 一时间,堂屋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昏黄的火焰在蜡烛顶部跳动,耳边只有笔尖与纸面相触的声音。 常鸿三人来不及思考,手中毛笔飞快转动,笔下是一个个清晰端正的馆阁体。也不知为什么,平日里枯燥的誊写,此时此刻却分外能够拨动人的心弦,胸口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只要一不小心,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胸膛飞出来! 等到张秀娥下好鸡蛋面,端着几碗面进堂屋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 常鸿、乔吉和冯轲埋头飞快抄书,沈清端坐在蜡烛后口齿清晰地念着什么东西。而顾含章就站在一旁含笑看着沈清,一双清冷的眼睛好似也点燃了两丛火焰,眼中心中只有沈清一人。 五个性格各不相同的年轻人,两种平时看起来并不相容的组合,这个时候却自然得像一副精心设计过的画卷。 张秀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却一时间忍不住屏住呼吸,不敢惊动了这美好的一幕,还是沈清闻到食物的香味,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了,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张秀娥。 张秀娥被闺女发现,这才把面端进去,每人都得了一碗,“都饿坏了吧?快趁热吃,吃完了才有力气读书!” 几人的心思都在重新整理笔记上,呼哧呼哧吃完了一碗面,还没回味过来是什么味道,就重新拿起笔来飞快地书写起来。 几本书的内容初步整理完,八仙桌上的烛火都已经灭了,烛台上凝了一层瀑布似的厚厚的烛泪,外头天都已经朦朦亮了,放下手中的毛笔,三人这才觉得手腕处又胀又痛,低头一看右手手腕果然水肿了起来。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沈清嗓子沙哑了不少,“大家各自去休息,中秋这几日我会亲自帮你们把这些知识点都梳理一遍。” 常鸿欢呼了一声,乔吉和冯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顾含章心疼地牵了沈清的手离开堂屋。 两人跨出堂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给两人的侧影镀上一层金光。 乔吉愣愣地望着两人的侧影,他隐约从常鸿和山长等人的态度里,猜到顾含章身世不凡。直到前不久,亲耳听到萧淑芬失口唤了一声顾含章世子,才缺爱定顾含章的身份。 从前他一直想不明白,沈清固然是个出众的女子,可顾含章这种人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不行,为何独独看中了沈清。 可昨晚,他终于明白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见过沈清这样的女子,顾含章怎么可能还能看上别的人? 第370章 谁考了第一? 接下来几天,三人干脆一直住在村里。 整个中秋假期,沈清都揪着他们补习,也不管他们一时消化不消化得了,能讲多少就讲多少。 以前,乔吉和冯轲都不明白,为什么常鸿每回去给南北杂货“看店”,脸上总会露出那种痛并快乐着的表情。被沈清抓着恶补了这么多天之后,两人终于也体会到了常鸿的感受! “我说你这小子原来一直成绩平平,怎么就忽然一下子窜到我前头去了,原来你这小子一直在背后开小灶、吃独食!”乔吉一脸辛酸地望着常鸿。 常鸿没来金泽书院时,他一直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第一名。后来常鸿突然跟开了窍一样,他卯足了劲跟常鸿较量,可每一次都被常鸿压在身下,成了明算科的万年老二! 天知道乔吉郁闷了多久! 当初整个青州联考明算,他的成绩都数一数二,偏偏怎么都斗不过一个常鸿! 之前,他阅读常鸿的笔记,只觉得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概念,就连平时需要花费时间解的一些大题,解起来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可现在,沈清的讲解简单易懂,不知比常鸿那裹脚布似的笔记强了多少,乔吉才总算明白,之前的自己都错过了什么! 得知了这一切,乔吉心里那叫一个酸啊,他常鸿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认了沈清这么个好妹妹。 有了这么好的师父在一旁指导,每天回到书院还要叫苦不迭,这在乔吉眼里简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常鸿则是一脸警惕,不要以为他看不出来,乔吉这家伙就是想和他抢妹妹! 他突然无比庆幸,当初顾含章喊他跪下时,他毫不犹豫就冲着张秀娥跪下了。要不是他那一跪,张秀娥肯定不愿意攀高枝,认他这么个世家公子当干儿子。沈清本来就嫌弃自己,要不是张秀娥点头,她怎么可能愿意喊自己哥哥! 相较而言,脑子灵活,身世和他们差不多的乔吉,才是张秀娥干儿子的更好人选。 常鸿新中警铃大作,他好不容易认到的妹妹,可不希望沈清还喊别人哥哥! “那是我妹妹,我怎么就不能开小灶吃独食了?”常鸿理所当然,“死心吧,就算你这回超过我,我娘也不会认你当干儿子!” 乔吉毕竟年轻,被常鸿一激心底的胜负欲就起来了。 之前他输给常鸿,那是因为常鸿请了沈清指导,现在他也跟着沈清学过了,他就不信自己还比不过常鸿。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不愿意认输,“这回谁输了,谁就帮对方端一个月的水!” “这可是你说的。” “对,就是我说的,难道你怕了不成?” “胡说什么?赌就赌,小爷我能怕了你!” …… 中秋休沐过得飞快,回到书院的第一天,就是明算科学子们重新大测的日子。 饶是整整准备了一个假期,临到考试三人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这场考试关乎着两边的尊严问题,不但三人紧张,所有参加考试的学子都很紧张。 带着油墨味的试卷发下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学子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望着试题发呆的学子一个没注意,笔尖的一滴墨水落在卷面上,大呼小叫地请监考的先生换一张新的。 一个学子紧张地不停擦冷汗,还有个学子举手要去茅厕…… 不管怎么样,这个月的大测终于在考生们各不相同的反应中结束了。 这回的试题难度和上一回的差不多,先生们花了两日终于把试卷全部批改完,第三日清晨一张崭新的红纸,重新贴在书院的公告榜上。 眼看着就要上课,明算科的学子们却也不得其他,连忙呼朋唤友地挤到公告榜前察看。因为之前闹出的动静颇大,就连其余科的学子也都纷纷围到榜前,议论着这次的成绩。 “常鸿,乔吉,大伙都去看成绩了,你们怎么还坐在这?”一个学子临走前不解地询问,“平时出成绩的时候,你俩不是比谁都跑得快吗?” 常鸿和乔吉对视一眼,都朝着那同窗摇了摇头,“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一会儿再去看。” 学子闻言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只见两人纹丝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手头既没有别的事,也不打算起身去什么地方,哪里像是有事要做的样子? “他们自己去就是,谁不知道这俩人向来奇奇怪怪的!”学子的好友说道。 两人结伴出了学舍,直到学舍就剩下常鸿和乔吉,两人才长出一口气,不约而同瘫软在椅子上。 表面上说有事情要做,其实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只不过是因为太过紧张,所以不敢亲眼去看最终的结果罢了! 这种心情说出来没人能懂,能够理解自己的只有对方罢了! 两人相视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冯轲就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常鸿,乔吉,我看到咱们的排名了!” 两人再也顾不得别的,噌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谁考了第一?” “你们……你们……”冯轲一时跑得太急,怀里像揣了一个破风箱,话也说不出来了,皱着眉头伸手指着两人。 冯轲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们二人竟没有一个考中第一,反倒被王志方那种小人拿了第一?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要是连王志方都比不过,还有什么脸继续考明算科? 两人急得不得了,胸膛里的心脏都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冯轲,到底谁考了第一,你倒是说啊!” 冯轲抚了抚胸口,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另一边,王志方也没敢到公告榜前去,上一回他确实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考了明算科第一名。这次重新大测,先生们严防死守,再也不能得到关于试题的一点消息。 王志方的气性也上来了,中秋休沐也没落下,蒙头在住舍里学了一整个假期。 眼巴巴地盼着公告榜出来,他却突然却了步,自己没敢去瞧,派了一个平时捧他臭脚的学子前去。那学子好不容易挤到榜前看了排名,回到王志方面前就开始支支吾吾。 王志方气得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磨磨唧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第371章 牡鸡司晨 “常鸿和乔吉并列第一!” 那学子家中在青州也算有头有脸,在青州城里读书的时候,身边人都捧着他。现在天天讨好王志方不说,又被他踹了一脚,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就算不进太学,他在青州也能混得风生水起,王志方的臭脚谁爱捧谁捧去,总之他是不伺候了! “前十里头,咱们新生只占了两个,现在可以了吧?” 学子带着屁股上一个脚印,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王志方一人一脸难以置信。 常鸿一直以来都是第一名,他这回考第一也就罢了,乔吉又是什么玩意儿?还有,之前前两名虽然被这两人占了,可明算科考试的前十名,他们新生向来能占一半以上,怎么这一回,只有两名进了前十? “不可能!旧生怎么可能考得这么好?”王志方想都没想,一口否定。 身边的几个学子面面相觑,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自己屁股上也挨王志方一脚。 王志方咬了咬牙问道:“我这回应该是第二名了吧?” 如果说乔吉是明算科万年老二,那王志方就是万年老三。现在乔吉成绩突飞猛进,和常鸿并列了第一,那么他也算进步了一名,这样想起来结果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结果,身边的几个学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谁也没敢开口,只是催促王志方自己去看。 王志方走到公告榜底下,一直数到第八排才发现自己的名字,就连冯轲这种平时考个十几名的,都堪堪比他多了一分,排在第七名,这叫他如何能忍? 正在这个时候,上课的钟声也咚咚想了起来,震得王志方耳边一阵嗡嗡作响。他一时怒气涌上心头,一脚踢在公告榜上…… 明算科旧生把压倒新生气焰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金泽书院。 其余的旧生听见这个好消息,也都备受鼓舞,一段时间下来接连的小测都进步连连。有了竞争,书院的学子学习起来更加废寝忘食,就连几个太学来金泽书院的先生,都对这些学子刮目相看。 明算科的旧生们见冯轲几个进步巨大,纷纷来找他们取经,几人对于来请教的旧生也都没有藏私,把题目的解法给他们掰碎吃透。 同时,每回给不同的学子讲完题,几人都会一脸崇拜地当着他们的面,把沈清夸奖一顿。 旧生们都认得沈清,得知这种简单明了的解题方法出自沈清,全都吃惊不已。 “沈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只知道沈姑娘做生意厉害,没想到就连数术都这么厉害!” “若是早知道这种法子,我去年乡试又岂会不中!” “我们金泽镇真是人杰地灵,沈姑娘不但人美心善,还如此聪颖,真是便宜了他顾含章啊!” 最后一句话,得到了最多学子的认可,以至于每回顾含章出现,都有人看着他叹气。 好看的人确实容易令人产生爱慕之心,但好看到一定程度还十分聪明的人,只会让人产生佩服的心理。 就算学子们都觉得他们金泽镇的姑娘,便宜了顾含章这个京城来的。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金泽镇,乃至于整个青州,都不一定找得出一个能与他媲美的。 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陪得上他们心目中的沈姑娘! “你们说什么?常鸿和乔吉那几个是沈清那丫头教出来的?”孟文彦听说这事也是吃了一惊。 明算科两回的题都是他出的,比起第一套题,第二套试题他命题的数目甚至还增加了几道。 无论是科举会试上的命题,还是大小各种考试,他孟文彦都不屑于出简单的题目的。他的题目涉猎甚广,通常都需要用好几种方法,才能得到正确答案。 以至于每回会试,得知那年会试由他命题的明算科考生,个个都如丧考妣。 可现在,这些做他的试题还得了不错分数的学子,居然通通都跑过来和他说,他们的成绩是沈清教出来的! “叔棠,我和你说,沈清这孩子说什么都得招进书院,怎么样都得招进书院!” 孟文彦得知消息,直接进了山长的书房,把山长的桌子拍得砰砰响。 如果说之前推荐沈清入学,他还有几分犹豫。那么现在,他是一点犹豫都没有,迫切地想早点让沈清进金泽书院。 山长昨夜没休息好,正靠在书房的躺椅上补眠,被孟文彦这么一拍,惊得面上的书都掉了下来。 见到是孟文彦,山长松了口气,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孟老,也就只有您敢在我书房里这么大声嚷嚷了。” 外人眼里,孟老先生德高望重,山长也十分好奇,到底何事才能令孟文彦如此激动。 孟文彦知道自己吓到山长,歉意一笑,“叔棠,打扰你休息了。我也是一时爱才心切,你金泽书院为了圣上广罗人才,总不会这点事情都要和我计较吧?” “孟老啊孟老,我可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便要将我的军了?”山长无奈一笑,命仆人泡了壶茶进来,和孟文彦坐下来好好商议。 身为金泽书院之首,山长当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当年连中三元,状元及第,一度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后来急流勇退,到青州来当一个小小的山长,一切自然都是上头的安排。 两人坐下来,孟文彦便把最近与沈清的几回接解简单说了说,这才说道:“这么难得的一个人才,稍加培养就能成为大齐的栋梁之才,此时不招揽更待何时?” 孟文彦心中没有什么男女成见,其余人却并不一定,两人召集书院的先生们商量起这件事。 先生们不像书院里的学子,只要是为了书院好的,向来没有太大的异议,可这回却为了这事炸开了锅。 “自古以为来都是男子主外女子主内。若是打破了这一惯例,让一个女子进书院学子,那就是颠倒阴阳,牡鸡司晨,成何体统?” “倒不至于如此严重,只不过男女有别,破例让一个姑娘家进书院求学,成日与男子厮混在一处,恐怕是有些不大好听。” “可若真如孟老所言,那沈姑娘确有几分真才实学,不招进书院而使得明珠蒙尘确实是可惜呀!” 孟应如来寻祖父,到山长的书房门外听到的正是这些争论,不禁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第372章 江老太要回家 听着书房里先生们的话,孟应如心中一阵恍惚,心中思绪一片纷杂,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什么,就听到书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应如,你怎么来了?”孟文彦气冲冲走出书房,看见孙女不由一愣。 孟应如赶紧说道:“我和娘没等到祖父回来用午膳,便过来看看您。” 先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书房,山长也从书房里追出来,朝一脸愤怒的孟文彦道:“孟老别急,万事开头难。他们一时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一个个比我还年轻,却如此顽固不化,墨守成规,简直是迂腐!”孟文彦双手负着身后,眉头紧皱。 山长没跟着孟文彦骂人,眼神却也有几分赞同,“孟老您就别和他们置气了,今日难得有机会,我请孟老小酌几杯,不知孟老可否赏脸?” 两人一看就是有话要说,孟文彦在气头上也没和孟应如多说什么,就和山长并着肩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二人压低了声音,似乎还在计划着什么。 孟应如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一个仆人从书房里收拾了茶具出来,见到孟应如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有些诧异。 “孟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孟应如骤然回过神来,“沈姑娘是真有真才实学?” 提起这个,仆人就来了精神了,“那可不是?孟姑娘,我和您说啊,沈姑娘的奇事可多着呢!” …… 沈清并不知道,金泽书院的先生们还为她争辩了一场。 布坊的事情几乎忙了一整个夏天,中秋过后布坊运作渐渐步入正轨,选出合适的管事之后,母女二人也就带着江老太搬回园子里。 忙成这样,现代上班族的九九六也不过如此了。 介于前段时间忙得太厉害,全家人都瘦下去不少,正好这段时间还算空闲,沈清便打算趁着休息把大伙的身子都给养回来。 特别是她娘和江老太,这两人一个身体底子不好,一累就容易小毛病不断。另一个年纪大了,虽说称得上硬朗,却也马虎不得。 正好春柳本身就是厨子,沈清从前又跟闽省的药膳大师学过一年,两人便去了趟州府买回来不少药材,准备每天变着法儿地做补品给她们补身子。 谁知没过几天,江老太却主动找上门来,要向沈清辞行。 沈清完全没想过这事,愣了一下,“您这就要走?” 江老太神色淡淡的,“防绒布的做法都教给你们了,不是什么难事,你们也知道该怎么应付了。我这个时候不走,难道还等着你们把我们江家的手艺学完再走吗?” 这要是刚认识江老太时,沈清听到江老太这话,肯定二话不说放她走了。 可江老太和她们相处了这么久,提醒过沈清不少次,沈清还能不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拿这话激自己,只不过是不想让她挽留自己罢了。 沈清把江老太从宁州接过来时,就没想过要让江老太离开。倒不是说她贪图江家织布的手艺,当初她和江老太说好只学织防绒布的方法,那就只学防绒布的织法。 江老太年纪这么大了,在宁州城里又一个亲人都没有,沈清得了人的好处,就做好了给她养老送终的准备,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宁州去? 不过,江老太性子刚直,沈清不好拒绝得太快,只能抿了抿唇说道:“您别急,这事不是小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回去和我娘商量商量。” 毕竟,比起她来说,她娘才是和江老太相处最多的。 江老太嘴上嫌弃张秀娥笨,可实际上没少给她开小灶,若要挽留江老太,张秀娥要比她适合得多。 沈清把江老太要走的消息告诉张秀娥,张秀娥也吃了一惊,“你说啥?你江大娘这时候要走?清清啊,你当时不是说了,是要给你江大娘养老送终的吗?咱可不能做这种过河拆桥的事啊!” “娘,我什么时候说不给江老夫人养老了?”沈清冤枉极了。 现在不是她过河拆桥,而是她过了这河之后,想出钱把桥重新修一遍,这桥死活不愿意,只想把自己给炸了啊! 弄明白了事情后,张秀娥也坚决不同意,“不成,不能让你江大娘走。咱这不差她一张嘴,哪能让她回宁州受苦去?”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老太性子古怪本性却不坏。说不好听点,老人家年纪大了,有时候说没也就没了。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张秀娥怎么忍心让她回去孤独终老? 沈清来这里就是让张秀娥想辄的,“要不您想个法子,看看怎么才能把老太太留下来?” 张秀娥这段时间和江老太朝夕相对,也算把她的脾气摸清楚了,想了想也就点头道:“也好,你和春柳甭操心了。这事就交在娘身上,你江大娘就是嘴硬,先哄她留下来再说。” 沈清把事情交给张秀娥,带着张秀娥一起去了江老太院子里。 “你们母女俩商量好了?”江老太望着两人询问。 张秀娥赶紧上去说道:“婶子,不是我们不想送您回去。只是您也瞧见了,这段时间大伙都累得不行,清清那边又忙着书院的事。我俩合计了一通,等把年过完明年开春再送您回去成不?” 这年头交通不便利,人口流通也不像现代那么方便,一般人去一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州府了。 从青州到宁州那算是大大的出远门了,去这远的地方,除了要出去行商的人,都会挑个适合的日子去。因此,若是临近下一年了,如果不是什么非常要紧的事,通常那是要放到开春的。 张秀娥就是抱着这种想法,所以才拿这个法子哄江老太的。至于等明年开了春,江老太万一还想走那该怎么办。 按张秀娥的想法是,现在离过年都还有好几个月呢,这么长一段时间,难道还不够她想出第二个借口吗? 张秀娥的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可谁知江老太她不吃这一套。 “不成,哪有在外头过年的道理,谁过年不回自个儿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冰逸雪涵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笑挽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第373章 安排江老太去处 说的也是,谁过年不回自个儿家? 江老太说什么都要回宁州城去,张秀娥被她弄得实在没法子,过了几日只好推说自己老毛病犯了,希望江老太能多留几日。 从前张秀娥睡眠不足,惯常是有头疼的毛病的,她这么说,江老太倒是没有怀疑,留下来照顾了张秀娥一段时间。 也就苦了张秀娥,明明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却要见天地待在屋子里。 除了这个,江老太还要亲自来照顾她,每天除了吃些补药,就是躺在床上休息。要真是病人还好,可普通人哪里顶得住,沈清回到园子里,张秀娥就找她抱怨。 “清清,娘不行了,再这样下去,你江大娘没发现,娘就真要憋出病来了。”张秀娥一脸后悔,“早知道当时不找这个借口就好了!” 张秀娥压根不是骗人的料,身体心灵的双重折磨,这哪是休息,分明就是在受罪! 沈清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别说她娘了,就是她看着都觉得憋得慌。 “娘,实在不行,您就挑个好日子病愈吧。” 江老太她固然关心,可沈清最关心的还是她娘。 总不能为了留住江老太,把她娘的身子搞垮了。 过了几日,张秀娥的头疼病终于好了,江老太和她着实高高兴兴地处了几日,就在母女俩以为江老太已经歇了回宁州的心思时,江老太又把这事提上了日程。 “不是,婶子,您咋还要回去呢?”张秀娥一下子傻眼了,江老太要回宁州去,那她装了那么多天病是为了啥? 江老太看了张秀娥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我在宁州城住了一辈子,当然得回去。” 张秀娥急得不得了,“不行,您现在还不能回去!” “哦?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江老太反问。 张秀娥只觉得江老太的眼神,像能把她的心思看穿了似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想太多,立即说道:“是清清,清清说不定要定亲。家里也没个长辈,这不是还要请您留下来给她掌掌眼么!” “定亲?你家闺女那个性子,现在这种时候会定亲?”江老太脸色一沉,鼻子里哼出一声,“她自己有主意正得很,你个当娘的都拿不了她的主意,我一个糟老太婆给她掌眼?” 张秀娥也编不出第二个理由了,被江老太当面戳穿,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姜还是老的辣,江老太早就看出张秀娥在装病,直接给张秀娥下最后通牒。 “当初答应跟你们来青州,说好做出防绒布就走,确实也没答应要送我回去。你们要不想送,那我就自己走。总之,我是要回宁州城去的。” 张秀娥心情低落地把江老太的话说给沈清听,常鸿恰好在一旁,听到这话都吃了一惊。 “您说什么,江老夫人要回宁州去?她一个人在宁州无亲无故,回去谁能照顾她?” 别人不知道,常鸿还能不知道吗?就江老太家巷子里那几户人家,有几个看起来像好邻居的,和她常来往的那户看起来倒是好人,可人家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算愿意帮助江老太,又能帮助到几分? 张秀娥何尝不知道,江老太要是一般老太太那还好糊弄。可江老太那是一般老太太吗?活成她这样的那叫人精。 她自己识得字,这段时间也攒了点工钱。 如果沈清不同意送她回去,她还真不一定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罢了,老太太不想留在咱们这儿,咱们要是强留,反而令她多心。”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不如我们安排马车送她回去安全些,娘您去告诉老太太一声,说我这几日就给她安排马车。” 强扭的瓜不甜,张秀娥也明白这个道理,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不过你江大娘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咱们可不能亏待她呀!” 羽绒服能大批量生产,江老太的防绒布功不可没。 现在江老太要走了,沈清当然不可能亏待她。 “娘,您的话我心里都有数。” 沈清给了张秀娥一个安心的笑容,拉着常鸿一起安排完江老太去宁州的事,又到账房整理出一份契约,外加一些银子。做完了这些,才到江老太住的院子里找她。 江老太似乎早就预料到沈清会来,看见两人出现,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来了?终于肯放我这个老婆子回宁州了?” 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家里做主的是沈清,只有沈清点头,张秀娥才能放她回家去。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来之前她心里还抱有几分希望,一见江老太的表情哪里还看不出,老太太就是铁了心要回宁州去! 她没有接江老太的话,而是把准备好的契约递给江老太。 江老太摊开契约看了两眼,直接推到一边去,“好端端的,给我这个做什么?” 沈清笑了笑,“您把织防绒布的法子教给我们,仰仗您羽绒服才能批量生产,这些是您应得的。您在上头签了名,从今往后羽绒服这门生意有您一份,每回盈利都会有人把挣来的银子交到您手上。” 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了,总要有银子傍身,哪怕江老太不回宁州,沈清也会拟这份契约。 谁知,江老太听了这话,却一脸不高兴地拒绝,“不要不要,我老骨头一把了,拿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既然您不肯要羽绒服的股份,”沈清顿了顿,好在她也算料到江老太的反应,做了两手准备,“不如我在宁州城里给您置办一座宅子,再买几个下人伺候,让您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常鸿也说道:“是啊,您再回到您那巷子去,我和清清也放心不下。” “说了不要,都给我拿走。我要是为了这点银子,能看得上你个小丫头片子?”江老太一生气,直接把两人从房间赶了出去。 常鸿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确认他被江老太赶了出来这个事实。 他有些错愕地望着沈清,“清清,江老夫人不愿意,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第374章 降温了 沈清想过江老太或许会拒绝,可她也没料到,江老太居然会如此反感。 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想也不想就拒绝自己应得的好处的人,还真的没几个。 一时间,沈清的脑子也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兄妹俩肩并肩走出江老太的院子,沈清对常鸿说道:“既然老太太不愿意,咱们也就别逼她了。” 他们给江老太银子的初衷,是为了江老太能有个安稳的老年,不必像之前那样过苦日子,还要受人白眼。 江老太不肯要,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解决。事在人为,他们在青州手够不到宁州去,可张重山不就在宁州吗?张重山开着个偌大的福隆堂,帮忙照顾一个老太太,想来还是可以的。 “说的也是,舅舅既然在宁州城,还怕老太太没人照顾吗?”常鸿松了口气,这才放心下来不少。 江老太正在气头上,两人也没敢触她霉头,把结果告诉了张秀娥。 张秀娥也明白,以江老太的性子,她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得了她,只好帮着准备东西。 一旦决定回宁州,江老太走得挺急,马车一准备好就收好包袱走人了。张秀娥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她都嫌麻烦坚决不带,等一家人把人送到镇外驿站,再回到园子里天都还没亮。 又过了一会儿,底下人带进来一个老太太,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布兜子,是云来村里一个老大娘。 老大娘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平时有啥要买的东西,都是家里人来镇上帮着买的,突然提着这么多东西来园子里,沈清赶紧询问。 “大娘,您有啥事让人说一声,我们回村里去找您,您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 大娘笑眯眯地把布兜子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一个堆粿子。 “之前说好了,要做咱们这儿的粿子给你江大娘尝尝。前段时间不是没笋做馅儿吗?这几天冬笋冒出来了,不就赶紧给她送来了吗?” 大娘说完话,就发现沈清和张秀娥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也跟着愣了愣,问道:“这是咋啦?” 沈清无奈一笑,告知她,“大娘,您来晚了一步,江老夫人她已经回宁州去了!” “啥?已经回宁州去啦!”大娘啊了一声,连忙问道,“啥时候回的,怎么都不说一声呢?” 张秀娥本来还没觉得有啥,被大娘一问,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您也别怪她,她性子怪,一定是怕见了你们心里舍不得,所以才赶紧走了。” 大娘道:“咋会怪她呢,我家孙儿的名字还是她给取的哩。”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油纸里还冒着热气的粿子叹气,“可惜啦,要是吃了这粿子再回就好了!” …… 江老太好歹待了一段时间,园子里上上下下都和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突然说回去就回去了,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好在休息了一段时间,无论是沈清还是张秀娥都全方位地忙碌起来。 入冬之后气温降得很快,青州降温通常在中午快要吃午饭那会儿。 这种时辰降温非常难受,明明一大清早直来还能穿薄裳,可一到中午冷风就飕飕地往领子里钻。离家近的还能跑回家里换件衣裳,回不了家的就只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 在青州过了一个冬天,饶是沈清已经有了些经验,却还是被突如其来的降温打了个措手不及。 好在底下人想得周到,察觉天气冷了,便给几人送来了衣裳。 换了件厚实些的衣裳,热腾腾的饭菜下肚,沈清总算缓过来一些,方才和张秀娥在柜台后头放了一小盆炭,两人也就坐在后头眯着眼睛暖起身子来。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男子缩着身子跑进铺子里,在货架上拿了一盒胭脂,结账时看到柜台后头小木人身上穿着的羽绒服。 “掌柜,你们家这棉衣多少钱一件?” 羽绒服多少有些蓬松,但和棉衣可不是一种东西。 来了生意,沈清干脆把模特身上的羽绒服拿下来,给中年男子感受,同时也把羽绒服的价格告诉了他。 中年男子本来以为是棉衣,拿到手后才发现这衣裳看着挺厚实,拿到手里却轻飘飘的,一点份量都没有,不知道里面填了什么东西。听了价格之后更是连连摇头,一朵朵蓬松厚实的棉花衣裳才卖多少钱? 这一件普普通通,看不出一点特别的衣裳,就卖四百五十文钱,他可狠不下心花这冤枉钱! “不要棉衣,就要这胭脂。”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把衣裳还给沈清。 沈清解释了这不是棉衣,不过对方显然没放在心上,她也就没多说什么,把羽绒服重新挂回去,倒是张秀娥好心提醒了一句。 “看这天气晚上还得降温,听您的口音是外地人吧,要是没带足衣裳就带件回去吧,保准暖和!我们南北杂货在金泽镇可是有口皆碑的,一分钱一分货绝不坑您!” 中年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多谢,我还是到别处瞧瞧吧。” 客人都说不要了,张秀娥也不会上赶着卖,收了中年男子一盒胭脂的钱便没再说什么。 铺子里烧了炭,外头的风又吹不进去,倒是挺暖和的,一走出南北杂货,妖风就一阵阵地刮。 中年男子刚在街上走了没两步,嘴唇都冻紫了,好不容易看见一间成衣铺子,连忙走进去,“掌柜,您家可还有棉衣卖?” 掌柜一脸抱歉,“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您来得真不巧,最后一件棉衣刚被买走,女子穿的衣裳倒是还有。样式倒是差不多,就是颜色有些艳,要不您凑合凑合?” 他一个大男人,穿女人衣裳像什么话? 中年男子皱起眉头,“你们不是卖成衣的吗,怎么连件棉衣都没?” 掌柜解释道:“今年京城的先生们来了咱们金泽镇,这镇上一时间真是客似云来。这天气不是冷得厉害吗?谁也没想到,现成的二三十件棉衣一上午就卖空了。” 这也怪不得人家店家,中年男子在附近的成衣店转了一圈,居然一件棉衣也没买到,只好折返回南北杂货。 也就这会儿工夫,沈清手上卖出了三四件羽绒服,中年男子眼见连小木人上的羽绒服都被沈清拆下来了,急忙喊道:“掌柜,他们出多少钱,我出双倍的价钱!” 第375章 志儒,你不冷吗? 自从金泽书院扩建后,金泽镇愈加繁荣起来,不但外来行商的人多了,就连金泽镇的宅子也都卖出去不少,现在几乎是一房难求。 中年男子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来了几个人买走了铺子里仅剩的几件羽绒服。 听到这话,沈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客官,不是我们不愿意卖给您,只是这件衣裳平日里是作展示用的,恐怕不如未拆封的新。” 冷都快要冷死了,中年男子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他刚才也看过,这些衣裳顶多稍微稍显旧了一些,既不脏又不破。他要是再嫌这嫌那,恐怕今晚就要冷死在金泽镇了。 “不打紧,你方才说这衣裳四百五十文一件是吧,我给你九百文!” 中年男子倒不是缺钱,只是之前觉得没必要,现在没必要也成了必要了,九百文钱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客人执意要买,沈清当然也不会拒绝。 这已经是南北杂货最后一件羽绒服了,即便中年男子不买,她也是要暂时拆下来,等到有货时再摆上去。但她也不会趁人之危,狮子大开口,该多少钱就收人多少钱。 “用不着九百文,左右这衣裳也旧了,收您四百文就是,五十文当作折旧费。”沈清笑着说道。 终于买到衣裳,中年男子也算松了口气,付了钱也不必包起来,就把那件羽绒服往身上一套。 别说,这衣裳虽然不如棉衣厚实,穿在身上还挺贴合。薄薄的一件穿出门去,吹着冷风居然也没刚才那么冷了。 中年男人身上寒冷造成的不适感终于减轻,多少算是有了件可以保暖的衣裳,只是听那成衣店的掌柜说,金泽镇夜里还要降温,也不知道这样一件衣裳顶不顶得住。 “志儒,你身上的衣裳居然花了整整四百文钱?”同行的商人听说这话,都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白志儒。 他们是西边云州人,一起结伴组成车队来做生意,听闻青州的金泽镇最近十分繁华,便把剩余的货物拉到这边卖。 行商的队伍走南闯北,冷不防遇上这种天气,几人都很有经验地第一时间去买件棉衣。只有白志儒跑去给妻子买胭脂,还买了这么件衣裳回来,薄薄的一件只有他们的棉袄子一半厚,这样的衣裳能扛冻才怪。 白志儒也有这种想法,听着几人的嘲笑,心里却不大高兴,“金泽镇上的人都说,那南北杂货童叟无欺,他们一件衣裳卖四百文,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商人们哈哈大笑。 “白志儒,我看你是被老婆管傻了吧?这么薄一件衣裳,能杠什么冻?” “那间南北杂货我去过,那么好的装潢,白天都还要点蜡烛。咱们也是做生意的,谁不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你肯定是被人坑了!” “是啊,志儒。早就喊你不要那么听老婆的话,咱们大老爷们的挣了钱,就应该及时行乐,弄几门妾室在家里伺候咱。也就只有你没出息,出来做趟生意还要给家里头的娘子带胭脂!” 白志儒皱了皱眉头,他是小门小户,觉得这辈子有一儿一女,能与妻子相伴一生足矣。妻子是与他一辈子相知相守的人,他就不明白了,难道对家人好一些,是件羞耻的事情吗? 不过,他也知道和这群人争辩没有意义,只是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当作没听到这些话。 商人们见白志儒不说话,顿时觉得无趣,便忙起别的事情来,毕竟为了早日返回云州,下午还要离开金泽呢! 商队整顿完毕离开金泽镇,刚出了金泽镇没多久就下起濛濛细雨。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商队忽然停了下来,打头的马车一阵骚乱,没多久就听前头的人骂骂咧咧的。 一问才知道,是打头一辆马车的车辕断了,整辆马车倾斜在泥水里。偏偏已经偏离了官道,山里的路过不了第二辆车,后头的马车全都堵在一起。 下着雨天空中黑漆漆的,盘山路底下就是汹涌的江水…… “这可怎么办?坏在哪儿不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偏坏在这里!” “要不咱们合力把马车搬开吧,好歹让后头的人先进前头镇上住店啊!” “也不看看他那量马车有多大,车辕断了这是人能搬得动的吗?” “把货先卸下来不就成了吗?” 马车主人一听要卸货,死活不同意,“不成不成,我车上装的可都是西洋运过来的香料,一斤几百两银子,被水泡坏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最终,还是商队的话事人拍板做了决定,“黑灯瞎火的实在太危险,万一连人带车翻进江里,我可没法子和你们家人交代。所有人原地休息一晚,明天天一亮再想办法!” 商队老大发话,其余人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在马车上过一夜。 南边的冬天不大冷,可一旦下起雨来,那是真的难受啊! 水汽搭载着寒意无孔不入,从脚心往上钻。 车厢里活动空间小,晚上的气温又降了一大截,所有人都没法活动,都待在车厢里瑟瑟发抖。 白志儒一开始是崩溃的,他和两个相熟的商人待在同一辆马车上,其余人的棉衣都厚实得不得了,他却还像在穿秋装,他不冻死谁冻死? 可渐渐的,他就发现了有什么事不大一样了。 ——同车的两个商人抱怨只能在车上过夜,同时又庆幸自己买了棉衣时,白志儒皱着眉头。 他们抱着胳膊打喷嚏的时候,白志儒觉得自己身体好。 等他们蜷缩成一团,凑在一起取暖,就连牙齿都在上下打架时,白志儒茫然地看着他们,有这么冷吗? “志儒,你不冷吗?”两人嘴唇都冻青了,烛光下的白志儒依然脸色红润,他们都震惊地盯着白志儒看。 白志儒摸了摸身上暖和的衣裳,很想大声告诉他们。 他不冷!他真的一点也不冷! 谁告诉他,他花四百文钱买件衣裳是被坑了来着? 他现在就想让那人站出来,把那人的脸打得啪啪响! 第376章 羽绒服大卖 那两个商人也发现异样了,看向白志儒身上衣服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志儒,你的衣裳太薄了,就这么冻一晚上,迟早会冻出病来。我把我这件厚的换给你,我和孙兄凑在一起还能顶一顶。” “谁和你凑一起?志儒,别听他的,他那是想空手套白狼!你这衣裳四百文买的吧,我出一两银子和你买,还把棉衣换给你,你看成不?” “我出一两五百文!” “我三两银子!再和我争可不值当了!” 开什么玩笑? 白志儒当然不可能把暖和的衣裳让给他们,他又不是缺那几两银子的人。 相反的,发现了这一点的白志儒心潮澎湃,双臂死死抱住自己不松手,生怕这两人上前来把他的衣裳抢了去。 他这趟出远门一直从夏末到了现在,途经青州卖完了货物他本打算空手回去,直到过年前都不打算再出来行商了。 可现在,在南北杂货买到的这件羽绒服,却让他看到了一个难得的商机。 他在云州从来没见到过这种衣裳,云州在青州西边,地势比青州高,一年到头寒冷的光景也比青州多。 如果把南北杂货的衣裳拿到云州卖,一定会大受欢迎,如果能够包揽云州的生意,他一定能赚到不少银子,每年冬天都能挣上一大笔钱! 白志儒就这么构想着,等到外头天终于亮了,一整个商队的人被寒冷终于得已下车搬动马车,众人就见到白志儒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 “志儒,你这是要去哪里?”商队头子见白志儒的动作连忙喊道。 白志儒解下一匹马,迫不及待地翻身而上。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回一趟金泽镇,你们不必等我,直接回云州便是!” 白志儒鲜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就连一旁搬动马车的几个商人见状都愣了神。 等到白志儒的声音消失在泥路上,几人才回过神来。 “你们说白志儒这厮到底要干啥?他不是早就盼着回家见他娘子了吗?” “谁知道呢,他向来跟咱们不一样,别管他了,赶紧把马车挪一边去咱们好上路!” 只有和白志儒在马车上待了一晚上的两个商人对视了一眼,白志儒恐怕是折返金泽镇,找那南北杂货的掌柜去了! 他们喜欢归喜欢那衣裳,那也是因为昨晚实在太冷了。天一亮,他们便觉得没这个必要买那件衣裳了。 两人默契地摇了摇头,白志儒这人做生意还是太想当然,一件衣裳而已,青州能做云州难道就不能做了? …… 沈清一大早起来到了南北杂货,就看见昨天的中年男子穿着羽绒服,等在南北杂货门口,一脸急切的样子。 看见白志儒,沈清有些惊讶。 她对这个白志儒很有印象,今天这么着急等在门口,难道是昨天卖给他的东西有问题? 不过,沈清对自己铺子里卖的东西还是有自信的,她也没着急,笑着问道:“这位客官一大早等在门口,是着急要买什么东西?” 白志儒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镇上大门才开,他就赶紧到南北杂货外头等着了,就怕自己来晚了见不到沈清,白白错过这次好机会。 “姑娘就是南北杂货的掌柜吧?”白志儒正色,“我是云州来的商人,有很要紧的事情想同姑娘商议,不知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白志儒态度诚恳,不是来找沈清麻烦的,还是个做生意的,沈清正好有空,便把人请进南北杂货后院。 两人进了后院堂屋,底下人端了一壶茶水进来。 白志儒是一点也没准备和沈清寒暄,直接就开门见山,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羽绒服。 “沈掌柜,贵店这件衣裳,我昨日试穿之后,才发觉它的妙处。恕我直言,青州天冷的日子没几日,沈掌柜在青州恐怕卖不出几件!” 沈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也没打断白志儒的话,而是静静地听着。 白志儒提到这个,双眼顿时放出光芒,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一方面昨晚那个环境他实在睡不着,另一方面是激动的! “沈掌柜,衣裳绝对是好衣裳,以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这些衣裳运到北边一定好卖!” “白老板……”沈清笑了笑,想和白志儒说明白,北边的渠道她自己已经打通了不少,剩下的她也未必需要白志儒。 可还没等沈清开口,白志儒就胸有成竹地向沈清拍胸脯保证。 “只要沈掌柜把这些衣裳交给我,我一定帮沈掌柜把衣裳卖遍大齐北边诸州!” “沈掌柜意下如何?” 然而,没等沈清回话一个身影就风风火火跑进后院,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从外面回来的春柳。 春柳脸色激动,就连白志儒都没瞧见,手里挥舞着一本账册,冲进堂屋里来一把抱住沈清,“清清,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春柳虽然也是个姑娘家,可当着客人的面,沈清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她推开春柳,“说话就说话,有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春柳把手里的账册翻得哗啦啦响,大声说道:“你瞧瞧,这是咱们的羽绒服在淮州的销量,一共六千余件。肃州的销量,一共一万余件,还有在宁州、磁州……” 这么多羽绒服在购买力和交通环境不大好的古代,已经算笔不错的成绩了。 沈清毕竟是穿来的,从前华国人口基数大,几千上万件的销量,根本牵动不了沈清的心。 春柳也顾不上沈清激不激动了,她高兴得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略过前面所有的账目,一下子把账册翻到最后几页。 “咱们忙活了一整年,这一个多月一共卖出了六万多件。单就一个京城,就卖出了三万余件。” “最重要的是,清清咱们成功了!” 羽绒服卖出去后,一百个人里只有那么三五个,这极难得的事,说明她们羽绒服的质量很好,顾客的满意率很高。 沈清脸上这才有了动容之色,别的都是其次,羽绒服在京城的销量好代表着什么? 京城是大齐最富裕的地方,每日来往的人数不甚数,这三万件羽绒服里,沈清不知道有多少是住在京城的人买的,又有多少是途经的人买的。但在京城卖出的羽绒服越多,就说明会有越多的羽绒服,被南来北往的旅人带往大齐各地! 有了过硬的质量打底,这只是第一波热卖,接下来从她手里会卖出更多的羽绒服! 【作者有话说】 感谢低头见古城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羊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之前的210章顾含章身世曝光那里,后来因为改错别字改昏头了,不小心把章节弄重复了。 当时不少读者在章评反馈过,但因为前段时间没有便利的方法看到每天新增的章评,加上最近好中差评的机制变了,就一直没发现。 有受影响的小可爱们不嫌麻烦可以重新加下书架,清下缓存阅读! 第377章 郭达,你干的好事! 白志儒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人家的衣裳都已经卖到京城去了,哪里还用得着他一个小商人帮忙,他刚才的行为简直无异于班门弄斧,关公门前耍大刀。 白志儒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呀,清清,你这里有客人怎么不早说?”春柳激动完了,才发现白志儒的存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沈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倒是想说来着,可这丫头一冲进来就对她又搂又抱,根本没得给她开口的机会,她怎么提醒得了她? 春柳一脸都不好意思,对着白志儒讪讪一笑,“这位老板是来和我们南北杂货谈生意的?刚才我一时太激动,还望老板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离开了,你们二位慢慢聊!” “姑娘言重了,贵店生意兴隆,激动也是人之常情。” 白志儒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摇了摇头。 还谈啥呀?春柳这番话要是没说出来,他和沈清还有得谈,现在他都知道南北杂货的情况了,哪能舔着脸说自己能帮人家发财? 不过,白志儒千辛万苦折返一趟,也不想自己的工夫白费,只好厚着脸皮问道: “不止沈老板的生意做没做到我们云州,若是没有在下愿意为沈老板开一条路。” 云州一带几乎全是山地,和丘陵地带还不一样,云州的山全都是海拔很高的高山。这样的地理环境,影响了云州的交通便利,除了云州本地的商人,哪怕是天南地北行商的商队,也少有入云州行商的,因为这根本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云州虽然也在南边,可因为地势高,每年寒冷的天气比青州几乎要多出一倍。 沈清不是没想过把生意做到云州,但因为销售成本比其他地方高,所以才没把云州当作首要目标。 云州交通不发达,连带着经济也比较难发展,但云州真的就没有做生意的价值了吗?沈清并不这样认为,无论是什么地方高端的产品永远只能卖一小部分人,下沉市场才是范围最大的市场。 她自己派人去云州开拓市场,那是摸着石头过河,免不了磕磕绊绊,可有云州本地商人加盟又是另一回事,这就相当于省去了前期的摸索阶段。 不得不说,白志儒的提议,确实让沈清挺心动的。 不过,沈清还是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笑着婉拒,“白老板的想法的确很好,我们确实也想把羽绒服卖到云州去。但现在一切条件都不成熟,只能多谢白老板的好意了。” 白志儒也料到沈清会拒绝,脸上稍显失望,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的对话简短到春柳都没来得及出去,白志儒就冲沈清颔首离开。 “清清,我看你挺想把羽绒服卖到云州的,怎么不和这位白老板多谈谈就拒绝了?” 春柳一直跟在沈清身边,对沈清算了解,从沈清的神色间还是能看出点东西的。 沈清确实想要拓展云州市场,可与白志儒毕竟第一回见面,即便他是云州的商人也不能说明什么。换做信息发达的时代,还能查一查他的财产情况和经历,像这种出一趟远门多年没音讯,周围人都默认死在外面了的年代,沈清觉得一切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白志儒要真心实意想和她做生意,总会找到自证的方法。 要是仅仅被她拒绝就放弃,那这种合作对象不要也罢。 听了沈清一同解释,春柳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现在南北杂货的羽绒服卖得很好,照这个形势下去,只要商品本身质量扛得住,卖进云州是迟早的事。 “你说得对,咱们不必那么着急,先把咱们南北杂货的名号打出去,还愁东西卖不出去吗?”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带着账本到账房里对起账,等对完了账直接带了一大笔银票去了镇上钱庄…… 京城,郭府。 柳絮一般的雪花,被风吹得在天空中飘扬。 干冷的空气吹在脸上,刀子似的在脸上划。 每年冬天,作为宁州织造的郭达都要进京诉职。他今天才刚到京城,在自己府中屁股都还没坐热,底下人就来通报,说是姚府的人来找他。 “姚府的人?姚大公子?”郭达有些吃惊地看一下身边的管家,“姚大公子来找我做什么?” 除了去年姚建元命他做的事,他和姚家的人并没有多少往来。 在他看来,沈青不过是个小人物,也没怎么得罪姚建元,顶多是姚建元看他不顺眼,不让自己卖给沈青那小子防绒布,也不让沈清在宁州城里和别的布商做生意。姚大公子是什么人?沈青又是什么人?也不至于过了整整一年,还在关注着沈青。 管家也是这么觉得的,笑着说道:“老爷,咱们郭家家大业大,姚大公子找您说不定是有生意要和咱们家做呢!” 郭达也是这么想的,他好歹结结实实帮过姚建元一回,仔细说来姚建元那算是欠他情的。 欠人人情可不就得还么?姚家高门大户,总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这次特地派人来请他,说不定就是要给他好处的! 一提到这个,郭达就来精神了,就连赶了快一个月路的疲惫,也一下子消散无踪。 “你去告诉他们,我去换件衣裳,这就跟着他们到姚府去!” 管家忙不迭地答应,赶紧出去回复姚府来的人。没过一会儿,郭达就换好衣裳从房里出来,坐上了姚府派来接他的马车,却没注意到来的两个姚家下人脸上却没见几分恭敬。 雪天马车行驶得很慢,也不知道是姚家办事的人疏忽了,还是怎么回事。 郭达上了马车才发现,派来接他的这辆马车,车门上只挂着一片薄薄的车帘就算了,车厢里居然还漏风! 他在这样的马车里待了快半个时辰,简直和站在外头吹了半个时辰冷风没什么区别。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姚府门前,郭达已经快被冻僵了。 等他总算在姚府的暖阁见到姚建元,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件衣裳便兜头照着他的面门扔了过来。 “郭达,你干的好事!” 第378章 姚建元要抢生意 他干的好事?他干了什么好事了! 郭达在宁州城有头有脸,满心欢喜地被人请过来,一走进暖阁就受到这种羞辱,被衣裳盖住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再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这才想起被他忽略了的,姚家下人对他的态度。 原来,姚建元叫他过来压根不是还人情,而是要来冲他发火的! 郭达心中又羞又怒,可想到姚建元的身份,仍然抑制住内心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姚大人,小的愚钝,今日才来京城,实在不知何时惹怒了姚大人,还请姚大人明示啊!” “你这个蠢货!”姚建元脸色阴沉地望了郭达一眼,“我让你看好沈青,不让他得到防绒布,去年你在京城是怎么口口声声向我保证的?现在呢?他沈青的生意都做到京城来了,你到底是怎么办的事!” 郭达不听还好,一听这话拿起手中的衣裳一看,这才发现手中的衣裳的确是用防绒布做的。 这下,就连郭达心中也纳罕起来。 当初沈青和常鸿来宁州城,他可是借着宁州织造的名头,以布料生意为威胁,不让宁州城的布商卖给沈青一寸料子。两人在宁州城碰了壁,没有买到防绒布就离开了,难道是哪家布庄阳奉阴违,暗地里偷偷卖了防绒布给沈青做衣裳? “姚大人息怒,确实是下官办事不力。”郭达嘴上承认,心底却不好受。 姚家势大,可他也不是姚建元手底下一条狗,好歹在京城里的人见了他,总是要叫一声姚大人的。他已经帮了姚建元的忙,一点好处没得到不说,还要被姚建元呼来喝去,他这是贱的慌吗? 郭达实在忍不住,直接说道:“恕下官直言,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姚姑娘早就已经嫁人了。沈青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即便他的生意……” 然而,他的话说到了一半,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因为他发现,他提到姚紫仪后,姚建元看他那眼神冰冷无比,好似随时都可能杀人一般。 果然,等他停下来,一脸忐忑地望着姚建元不敢说话时,姚建元这才冷笑一声,“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的决定?” 郭达一怔,连忙解释道:“姚大人息怒,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只是一时糊涂,还望姚大人海涵,不要和下官计较!” 姚建元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郭达好长一段时间。 眼看着郭达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说话越来越颠三倒四,最后连自己到底在说什么都分不清了,姚建元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好了,事已至此,你便回去让你们郭家布庄多织一些防绒布就是。” 郭达终于喘了口气,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却又被姚建元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他织那么多防绒布干什么?这东西又不挣钱,除了西域的胡商谁还需要这防绒布? 再说了,偌大的郭家又不止他一个人做主,这亏钱的买卖郭家人能同意才怪! “这……下官说的不算,下官还要回去和族人商量商量,才能给您答复。”郭达为难地看着姚建元。 “真是个蠢货!”姚建元冷哼一声,指着郭达手里的羽绒服问道,“你可知这羽绒服现在在京城的销量?” 郭达将近一个月都在路上,哪里知道京城的事,他还是听了姚建元的话才知道这衣裳叫做羽绒服。 姚建元顿了顿,坐在暖阁中心的罗汉椅上,手指轻点着椅上的小案。 “沈青的南北杂货把这羽绒卖进京城,入冬以来到现在,光是在京城就售出三万余件,一件衣裳动辄三四百文,你觉得光是在京城他就挣了多少银子?” “现在京城人对这羽绒服颇是推崇,已经到了一衣难求的地步。郭达,你们郭家是堂堂宁州织造,这挣钱的手段难道连沈青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差?我已经给你指了条明道,愿不愿意挣这钱就看你自己了。” 郭达当然清楚其中的利益,别人不知道这衣裳是怎么做的,他就是干这行起家的,一摸衣裳就把里头的门道摸清楚了。 大齐一年就需要多少冬衣? 沈青的衣裳在京城就卖出三万件,而且买的人还不一定都是本地人,京城每天往来人员不断。只要天气还冷着,这种羽绒服就完全不愁没人买! 如果说之前郭达没有把这小小一件衣裳放在眼里,那么现在,听了姚建元的话后,郭达当然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姚建元也看见郭达的神色变化,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郭大人现在还要回去商讨么?” “不必了!姚大人放心,这件事情我郭达一个人就能做主!”郭达脸上连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只不过,沈青毕竟先卖了不少衣裳,到时若有困难,还请姚大人施以援手……” “不必你说,我自会留意。”姚建元淡淡点头,“若是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去了。” 郭达抱着衣裳碰着姚建元行了一礼,缓缓退出暖阁,一离开姚建元的视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姚建元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狗了,沈青的羽绒服在京城大卖,这消息他自己能打听不到?也就姚建元这种高高在上的,丢了根啃过的骨头下来,还自认为给了旁人天大的好处。 要不是姚家世代簪缨,姚建元算个屁,也能在这里对他呼来喝去? 郭达把手里的羽绒攥成一团,冷着张脸大步朝外走去。 姚建元身边的小厮捧着东西经过,正好看见郭达怒气冲冲地离开。 小厮们对视一眼,想起刚才暖阁里传出的动静,望着郭达的背影眼中一片同情。 “这位也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咱们家大公子,在外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一进暖阁衣裳兜头照脸地就那么扔过去了。” “可不是吗?正经人谁受得了这事,也就咱们这些做下人的。” “自打五姑娘嫁人之后,咱们大公子的性子就愈发阴晴不定了。五姑娘虽是大公子一手带大的,可就算是亲爹也没这样的吧?” 这话一出,其余几个小厮赶紧瞪了他一眼。 “可别说了,这话要是传进大公子耳朵里,咱们几个都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说】 感谢云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79章 学生家长有意见了 一群小厮说着话,在寒风中缩了缩身子赶紧离去。 朱红色的游廊后,姚建元的棋子黄氏带着侍女从角落走出来,脸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氏的贴身侍女见状,脸上露出愤怒之色,“这群不知死活的,惯会嚼舌根,连主子的事情都敢背后议论。大少奶奶等着,奴婢这就去把他们的嘴给撕烂,看他们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说着撸起袖子,就朝那群小厮走去。 黄氏回过神来,神色平静地叫叫住侍女,“罢了,堵住他们的嘴有什么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即便当着面不敢说,背后也少不了议论。” 侍女愣了一下,“可是……” 黄氏没再和侍女多解释,而是摇了摇头,示意侍女不必多说。 本以为丈夫娇宠小姑归娇宠,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娇养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等小姑嫁为人妇就好了。没想到,姚紫仪都已经嫁去沧州这么久了,还能隔三差五地回趟娘家,每一回回来都牵动着姚建元这颗疼爱妹妹的心。 “走吧,外头天冷,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冻坏了身子。” 侍女看了一眼暖阁,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姑爷要是对她们姑娘有妹妹一半上心,她们家姑娘也不会半点要维护姑爷的心思都没有。这些年来,姑爷真是让她们姑娘的心都凉透了。 她忽然觉得,那个叫沈青的年轻人要是个姑娘家就好了。 他要是个姑娘家,凭着那张比女子还要漂亮的脸蛋,肯定能把柳下惠似的镇国公世子迷得三魂少了一魂,把五姑娘气得七窍生烟,好给她家姑娘出出气! …… 京城这边下了一场大雪,气温直线下降,金泽镇的天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青州这一带时下时停的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离开青石板铺的街道,到哪里去都不方便,一出门脚上就要沾一大片泥。 持续的阴冷,灰蒙蒙的天空,都让人的心情舒朗不起来。 金泽书院山长的书房里点了几根蜡烛,雨滴落在屋顶一片沙沙的声响,几个身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女坐在两旁的黄梨木交椅上,脸上神色虽然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 “当初我们送家中子侄来书院,也是为了支持陛下决策。太学的几位大人也向我们保证,来了金泽书院必定有个好前程。这才一年不到,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不知书院作何解释?”一个脸色高傲的贵妇人淡声问道。 这些人都是不远万里从京城来的,家中不是儿子,就是有侄子外甥在金泽书院读书。 当初皇帝下旨命先生们到金泽书院任教,京城中不少达官贵人瞄准了时机,把家族里不错的小辈一同送过来。 一来是仰慕这些先生的大名,希望小辈们跟着先生们学到真才实学为家族争光。二来,多少也有镀层金的意思,当今圣上的旨意下来时,朝中不少大臣反对,觉得没有必要在远离京城的青州建那么一座学府,还是圣上力排众议做的决定。 他们在这个时候付出实际行动支持圣上,等以后这些孩子进入仕途,便算是天子门生。往后在仕途上,多少会得到陛下的偏爱。 可现在才来了多久而已? 这群原本在京城意气风发的孩子,就个个垂头丧气,几乎丧失了斗志。 京城之中的官员抬头不见低头见,几家在一起一商议,干脆亲自来青州一趟,让书院给他们一个交代。 “魏夫人说的是,我家侄儿可是我父亲亲手教出来的,哪怕是在太学都名列前茅,明算上没几个人能与他相比。怎么到了你们金泽书院,反倒连第一名都拿不了。难不成,你们小小一个金泽书院的学子比太学学生还要厉害?” 几人的态度都不算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有人扮黑脸,则也有人扮白脸,听到这里赶紧打和场。 “魏夫人,王兄,你们稍安勿躁!书院的学子厉害,那不正说明陛下眼光独到,决策英明吗?再说了,叔棠兄何等大才,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书院都管不过来?” 说着,又对主座上的山长说道:“叔棠,你也不要介意。我们这大冬天的,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青州,也是关心则乱。毕竟事关自家子侄,做长辈的如何能不着急?叔棠兄是一院之长,也该给我们一个交代才是。” 语气虽然温和,可意思还是和其余几人没什么分别,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山长身上。 山长脸上丝毫不见着急,缓缓地喝完两杯茶,这才道:“诸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有一点你们说得对,陛下确实英明才有我金泽书院今日。京城固然群英荟萃,可青州也是人杰地灵,到了书院里世家底蕴固然重要,但是否勤勉努力,心思坚定亦是关键。还请诸位放心,书院的先生们一定倾尽全力,尽力教好每个学子。” 这话简单来说就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在京城多么厉害,来了金泽书院比不过别人,就不要拿从前说事。 这里头个个都是人精,当然听得懂山长的话,脸色一时都不怎么好看。 “你!”王家人先站了起来,冷笑了一声看着山长说道,“既然如此,那金泽书院就不要厚此薄彼,袒护原来那群学子!” 什么叫金泽书院厚此薄彼?跟着山长一起在书房的几个年轻先生坐不住了,王家人说书院厚此薄彼,那不就相当于说他们为师无道,没有师德吗? “你们这么说什么意思?我们书院的先生何时厚此薄彼,何时偏爱什么人了?” “简直血口喷人,自己比不过别人,难道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竟说出这般荒唐的话来!”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山长终于皱起眉头,摆了摆手示意几个先生我要说话,沉声向王家人问道:“你们说书人厚此薄彼可有证据?” 几个王家人纷纷对视了一眼,最后由领头的那个中年男人开口。 “书院若不想落人口实,就不要再让那位沈姑娘接触原来的那些学子。否则,就理当给两批学子同等的待遇!” 第380章 三明山游玩 “放他的狗屁!” 孟文彦得知消息湿了衣摆赶到山长书房时,京城来的那群人已经离开了。 听了山长的话,孟文彦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 “真把青州当京城了,以为有权有势,谁都能给他们当牛做马了?” “这是金泽书院,不是他们为所欲为,仗势欺人的地方!” “他们要是输不起那好啊,就让他们把人接回京城去。人家沈清那是常鸿的妹妹,管天管地还管到人家一家人头上去,不让旧生向亲友学习了?真是岂有此理!” 山长听到那几人的要求时,也是出离愤怒。可这愤怒还是要看和谁比较的,见到孟文彦比自己还生气,山长心里的怒火反倒平熄了不少。 “孟老,您也别太生气。”山长反过来劝孟文彦,“这些学子现在还走不得。” 当然走不得,金泽书院才扩建多久?现在整个京城都在关注着书院的情况,要是这个时候让这些从京城来的学子离开书院,满朝文武会怎么想,皇帝又会怎么想? 金泽书院羽翼未丰,现在还不是放人走的时候,哪怕真的要走,也不能让他们把锅甩到书院头上。 孟文彦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刚才纯粹就是被这群人气昏头了,恨不得早点把这群多事的送回去,一时没想到京城这一层,被山长一提醒也就回过神来。 他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憋屈感,皱着眉头问山长,“难道就任由他们在金泽镇兴风作浪?” “兴风作浪有点言重了。”山长摇了摇头,“别忘了,沈清那丫头也不是个好惹的。” 孟文彦这才回过神来,他到金泽镇后听说了不少沈清的“壮举”。有能耐有胆量,确实是个难得的姑娘,只是对比起这群人而言,沈清再有能耐,手里的权力不够大,对方要真找她麻烦,她真能应付得过来? 孟文彦并不这样觉得! 山长看着孟文彦微微一笑,“孟老,您是不是忘了。咱们书院里还有尊镇院的大佛?有那一位在,这群人动得了她一根手指头?” 孟文彦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叔棠见谅,我这是年纪大了,一时老糊涂了。” 他怎么忘了,顾含章和沈清的关系?有顾含章在,这群人到了金泽镇来,只怕是自取其辱。 再说了,就算没有顾含章,他们要是因为这种事情,想对沈清使什么手段,他孟文彦也第一个不答应! …… 沈清并不知道书院发生的事,这段时间以来明算科旧生们越战越勇,学习的劲头很足,每回考试都能取得相当亮眼的成绩。 反观另一边的新生们,自从中秋大测重新进行之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新生们越来越没有底气。 无论是课堂上,还是测试的时候,一直被新生们压制,从前都是天之骄子的他们一直高高在上,从来没有过这种处境。比起旧生们来说,心理承受能力不知差了多少,每回考试的成绩摆在眼前,已经让他们产生了自我怀疑,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如别人。 沈清从当初做决定开始,就已经料想到现在的局面。 只不过,这世上谁能够一帆风顺?早点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而不是一味的自大,看不起别人,远比人到中年难以改变之时,再从高处摔下来要轻松得多。 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人,只要掺和进这件事情中去,就注定要有立场。 沈清不是个圣人,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不会大包大揽,也不可能因为某些人的利益受损,就不帮助自己的亲友。 得知这件事情,她也只是微微一笑,便把事情抛到了脑后。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 这天书院考试过后,正好给学生们放假,难得沈清手头也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情要忙,于是常鸿带着几个熟悉的学子回到园子里,便提议众人一起到金泽镇附近的三明山游玩。 “大冬天的去爬山,你们是嫌镇上不够冷吗?”乔吉比较瘦,身上没有多少肉,也比冯轲和常鸿怕冷一些,说这话时裹起了身上的小棉袄。 常鸿当然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大冬天到三明山上吹风。 他提议到三明山上去,主要是因为下了好几天的雨突然放晴,三明山上起了一层雾霭。 据昨日上过三明山烧香的人说,三明山上云雾缭绕,山上的摩崖石刻和道观若隐若现,在山间游玩简直如临仙境。 “你懂什么?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山上青阳观出家的道士们都不一定见到几回,你要是不想去,那明天你自个儿一个人留在书院睡觉!” 沈清虽然没去过三明山,也是知道三明山的名声的。 春有满山的映山红,夏有幽静可以避暑的山林,秋有一整个山谷的秋叶,去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山上还形成了雾凇景观。 至于不下雪的冬天山上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也是难得有一回雾霭景观。 正好前阵子她从宁州回来,没能和顾含章去三明山上游玩,趁着这回上山也不错。 “含章,要不我们也一起去?”沈清向顾含章提议。 顾含章自然没什么意见,只要能和媳妇儿在一起,别说山上看雾霭了,就是光秃秃一根草没长的石头山,他拉着媳妇儿的小手,也能开开心心地爬上去。 两人很久没一起出游了,见顾含章答应下来,沈清心里很高兴,回去把第二天上山要用的东西准备了准备,干脆把张秀娥和春柳也叫上。 春柳一年到头也够忙的了,总不能真的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张秀娥这么多年了,也没正正经经去哪里玩过,两人都能轻松轻松。 “你我出去游玩,自然也不能让家人忙着。”顾含章无奈一笑。 反正都已经这么热闹,多几个人少几个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三明山这么大,只要留心,难道还找不到和媳妇儿单独相处的机会吗? 第381章 二人世界 沈清的想法和顾含章一样。 她带春柳和张秀娥去归带她们去,可上了山却不一定要一起游玩。 春柳和她娘关系很好,春柳就差没有和常鸿一样喊张秀娥干娘了,两人在一起有个伴,她和顾含章也就能够过过二人世界了。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就带着昨天准备好的吃的用的坐上马车,和金泽书院的学子汇合之后,三辆马车一起往三明山行驶。 三明山上有座青阳观,据说有两三百年的历史。 这些年青阳观的香火很旺,附近几个镇子的人都到青阳观来烧香。 观门前也有一条可供马车行驶的山道直通山脚,因此到三明山上游玩可以把马车停在半山腰的青阳观旁,然后再步行游览山中景色。 到了三明山山脚下,路边就有一层薄薄的白雾,几人掀开车帘一看,只见整座三明山果然笼罩在一片雾霭之中。整座山体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传说之中极难寻觅的蓬莱仙山。 “没想到三明山的雾霾居然这么好看!”春柳来过几次三明山烧香,“要我说,哪个季节都比不上现在,这才叫难得一见的景色呢!” 沈清对眼前的景色也有些惊讶,都说黄山归来不看岳,五岳归来不看山。那是因为这些名山秀水实在太过雄奇壮丽,其余地方的山和它们一比,简直成了长着树木的小土包。 她原本以为,这三明山上的景色,也就是城市周边旅游景点的水平。没想到,这三明山虽然不高,可景色却别有一番味道。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张秀娥望着这山上的景色,双眼中是从前从来没有的光芒。 看着这一幕,沈清心中忽然有些安慰。 前世她母亲很早就去了,没能赶上她后来发家致富的好日子。她就算手上有再多钱,身边有再多朋友,可等到阖家团圆的日子,身边能分享的人也只有自己一个。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她娘,一定好好孝敬张秀娥,不让她再像从前那样吃尽了苦头。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的事,沈清更信奉实用主义,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人。 有好景色就应该及时游览,而不是让情绪掌控了头脑,平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马车很快到了青阳观前,常鸿和乔吉去找观里的道士打了声招呼,把马车停在道观门口。 这个时节来三明山烧香的香客不多,道观门前只有零星的几辆马车,借个地方停着倒不是什么大事,青阳观的道士很快就同意了。 “张婶子以前可来过这三明山?”两人从道观出来,乔吉扫了沈清和顾含章一眼,笑着问张秀娥。 张秀娥在老沈家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去干活的路上,虽说在金泽镇生活了十几年,但生活轨迹就在一个云来村里。这两年突然去了好些地方,甚至还自己一个人去过州府,但也都是为了生意,还真没有机会特地去哪里游玩过。 她如实回答,乔吉就热情地要给她介绍。 “既然婶子没来过,那我可要给婶子好好介绍。”说着,他又看向身后几个学子,“我把婶子和伍姑娘一起带上,你们应该没啥意见吧?” 学子们能有什么意见?他们天天跟着常鸿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托了沈清的福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张秀娥温柔大方,没有什么长辈的架子。春柳性格活泼开朗,又是个年轻的姑娘,自然受学子们欢迎,这样两个人加入进来,并不会影响他们游览。 而且,他们心里也有数,沈清和顾含章平时这么忙,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当然不可能凑他们的热闹啦! 好人做到底,他们当然也不会没那个眼力劲儿,非要拉着这一对和他们一起欣赏风景。 几人讨论了一阵,完全没有和两人都说一句,就带着张秀娥和春柳离开了,就连顾含章都没有料到这么容易就有了和媳妇儿单独相处的时间。 众人的一片好意,两人当然也不会拒绝,望着对方相视一笑,顾含章就拉上媳妇儿的小手往小路上去了。 三明山上的雾气更浓,视线大概只能看到三丈开外的东西。 附近青阳观的建筑在雾中时隐时现,有点像电视剧里仙宫的模样,只不过电视剧里的雾气是用干冰制作的,而现在的三明山上才是实打实的云雾。 两人往前走了一会儿,一阵香气扑面而来。 循着香味往前走去,才发现是路边一大片颜色各不相同的腊梅花。这片腊梅开得正盛,一眼望过去金灿灿的,像雾霭中的一片金云。 沈清看了一眼,发现这里已经离青阳观有段距离了,这片腊梅林里长了不少其他树木,不像是人为打理过的样子,应该不是青阳观自己种的,而是三明山上本来就有的。 腊梅香味好闻,花也好看,折几枝回去养在花瓶里,能给铺子增色不少。 “含章,我折几枝腊梅回去。”沈清自己想要东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去拿,从来没想过可以劳动别人。 顾含章想要帮忙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清就自己往树底下去了。 他确实不喜欢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仿佛离了父兄和夫婿不能活。他媳妇儿这也太独立了一些,自己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可那又能怎么办,媳妇儿是他自己选的,谁让他就喜欢他媳妇儿这样的呢? 想到这里,顾含章上前去护着沈清。 虽然说已经不下雨了,可三明山这边天还没彻底放晴,雾霭的情况下天气很湿润,地上有些滑,他怕沈清折蜡梅不小心摔着了自己。 沈清哪里考虑到这些?她光顾着寻思,该折哪枝梅花回去了。 开得太盛的不要,拿回去很快就谢了,这是自然之力无可避免。 要挑那些长了花骨朵还没绽放的,拿回去养在蓄了水的花瓶里,养得好的话能养个十天半个月不谢。 奈何沈清选中的那几枝都长得太高,哪怕她垫起脚尖伸长了手,也够不着那几枝,只好稍微跳起来去够。偏偏就是够不着,地上还特别滑,每次身后的顾含章都要出手扶一扶。 “含章,你把我往上撑撑,我就能摘到枝头那几枝了。”沈清跳了一会儿,胸口微微喘息,脸颊上也浮出一片绯红。 第382章 萧淑芬又作妖 顾含章起初还有想纳闷,这棵梅树对于他来说并不高,让他帮着折就是了,何必还要那么麻烦? 可渐渐的,望着沈清那张颜色分外娇艳的小脸,顾含章忽然就回过味来。 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照做就是,有他说话的余地吗? 沈清一心想摘腊梅,哪里还想到这个?只感觉身上一轻,便被顾含章抱着举了起来,好不容易摘到高处的几枝腊梅花,还没来得及高兴,整个人便往下一坠,整个人扑进顾含章怀里,手里的腊梅枝落了一地。 “你,你是故意的!”沈清刚才一直钻到牛角尖,看着顾含章微微勾起的唇角,哪里还不明白他怀的什么心思? 沈清又不是那种守着封建社会教条的女子,她和顾含章是正经的处对象关系,只是牵牵小手拥抱一下,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望着顾含章脸上的笑容,她只觉得自己耳根子烧得慌。 顾含章偏偏还一脸若无其事,“清清,你这是哪里的话?分明是你让我撑着你,怎么反倒成了我是故意的?” 沈清瞪了他一眼,“你长得比我高,垫垫脚尖分明就折得到,为什么选择更麻烦的方式?” 他还能为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可这会儿顾含章不能说实话,把实话说出来,那可是惹媳妇儿生气的。 沈清被无辜的眼神一看,心里那团小火焰哧的一声就灭了。 她也觉得自己太矫情,怎么到了顾含章面前,她就蛮不讲理,有了双重标准呢? “总之,我的话你也不一定要全听,若是有更好的方法按自己的想法做就是。”沈清心虚地想要赶紧结束这个对话,然后轻轻推了推顾含章,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 都把人抱在怀里了,顾含章怎么可能轻易松开。 他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人儿,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寒潭似的眸子微微一黯,对着那抹娇艳的唇色压了下去。 那是在现代还是大齐,沈清从来没这么大胆过。 三明山上虽然幽静,却也不是全然没有人,虽然有浓浓的雾霭隐蔽,可她的心还是跳得厉害。 但很快仅有的理智便被这个铺天盖地的吻卷走,沈清被顾含章吻得晕晕乎乎,分开后稍微缓了缓才彻底冷静。 第一反应是被人瞧见没有,她就四处去看。 若是被陌生人瞧见了还好,反正谁也不认识谁。可这一次她的家人朋友都在山上,万一不小心撞了个正着,沈清觉得自己怕是要社会性死亡。 “清清,你在看什么?”顾含章不满地扶住她四处乱动的脑袋。 别的时候他不管,可现在沈清的眼里只能有他,多一丝别的东西都不行。 周围雾蒙蒙的,沈清看不真切,总害怕被人看见。顾含章比平时嘶哑一些的声音响起,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顾含章把脑袋按在胸口上。 顾含章胸口震动,传来一个低低的笑声,“傻瓜。” 沈清很不服气,她想大声反驳,谁是傻瓜?她聪明着呢! 反驳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耳根子那股热意却烧到了脸上。 …… “魏夫人,听当地人说这青阳观的菩萨最是灵验,不如等我们赏完了这美景,顺便去观里上炷香?” 萧淑芬和魏夫人是旧识,因为萧淑芬是孟家儿媳,生了个好闺女被孟文彦养在身边的缘故,结识了京城里不少贵妇人。 两人平时在京城里关系不咸不淡,得到了这千里之外的金泽镇,就显得比平日里亲近许多。 前几日,魏夫人和其余几家从京城一并来的离开山长的书房后,就去拜访了住在书院的萧淑芬。 两人在金泽镇游玩了几日,又听说三明山上的雾霭,便一起结伴上山赏雾。 既然上了山,那菩萨是肯定要拜的。 不少贵夫人讲究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若是遇上了不进去捐些香火钱,拜神的心思不诚,神仙可是要发怒不保佑他们的。 “也好,那咱们就在这亭子里休息休息,等休息够了,就进这青阳观烧炷香。”魏夫人点了点头。 她平时顶多在外头赴赴宴,即便游玩也是在人造好的园子里,随便走那么几步路,大冬天的来爬山还是头一遭。 虽说这山上风景不错吧,可那毕竟也是爬山,把两人都累得不轻,一坐进亭子里就起不来了。 好在山上冷归冷些,倒没有什么风,要不然这满山的雾早就被吹散了,哪还能留到现在。 两人在亭子里说起话,很快就提到书院的事情来。 魏夫人自不用说,她这次来青州,就是为了自己在金泽书院读书的儿子和侄子。 这两个孩子都是家中嫡子,魏家老太太当成自己眼珠子似的疼,家中小辈是否成器,也和家族前途分不开的关系。 两个孩子的事一日没个结果,她就一日没法回京城交差,如今书院态度又不明朗,她自然是头疼不已。 “我听人说,书院那群旧生是因为书院外有人在外指点,所以才处处压新生一头?”萧淑芬自己天天住在书院,书院里的事情她再清楚不过,这么问只不过是装装样子,引着魏夫人提起那事罢了。 果然,一提到这个,魏夫人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她嘴上说着要把孩子们接回去,可要是就这么回了京城,岂不是从此以后都要被人嘲笑,堂堂世家子弟却连一群乡野小子都比不过? 京城不能回去,书院的事情也不能不解决,事情就这么一时僵持住了。 “我正要向孟夫人请教,孟夫人跟着孟老来书院,想必对这书院内外的事情知晓一二。” 这大冷的冬天,萧淑芬又不是那群伤春悲秋的文人,要不是为了这事,她哪来的什么心思迎合魏夫人,带着她上三明山游玩? 魏夫人终于主动开口,萧淑芬忙不迭地把想说的话,向魏夫人说的出来。 “魏夫人有所不知,那个沈清肚子里可没多少墨水,她能在书院里如鱼得水,靠的可都是她那狐狸精的本事……” 第383章 神仙眷侣 萧淑芬这话说提信誓旦旦,魏夫人哪里知道其中关节,一下子就相信了。 萧淑芬这么自信,主要是因为她自己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 沈清肚子里没多少墨水? 那是自然的,在萧淑芬眼里,沈清比不上她女儿一根手指头,比不上她女儿的,自然没多少墨水。最多也只是识文断字,这在京城的姑娘家里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至于沈清是狐狸精,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正经女儿家,什么人会顶着那张勾人的脸出来见人。 再说了,不只是书院那帮学生,就连她公公孟文彦都被沈清弄得五迷三道的,这不是狐狸精转世还能有什么? 魏夫人都被萧淑芬说懵了,一个乡下姑娘而已,真有萧淑芬说的那么玄乎? 要真像萧淑芬说的那样,那得妲己转世,褒姒复生了吧? “魏夫人不信?”萧淑芬见魏夫人还不信,看了看四周确信周围没人,才对魏夫人低声说道,“如今那沈清已经搭上了镇国公世子,现在书院里人人都知道,世子与她是一对,就连常大公子也对她痴心不已,甘愿认她的村妇母亲当娘。我要是先头那位常夫人,知道了只怕要从棺材里气活过来。” “孟夫人此话当真?”魏夫人这才震惊了。 她只知道常鸿在金泽书院读书,却不知道顾含章居然也在书院! 顾含章那是什么人,冷心冷情的柳下惠啊! 姚家那位掌上明珠,有家世有容貌,对他一见倾心,眼巴巴地追在他身后这么多年,他一点怜惜的意思都没有,累得对方心灰意冷最终嫁去了外地。 京城甚至有人在传,说顾含章其实压根不喜欢女子,说他有分桃断袖的癖好。 这一点魏夫人其实并不在意,京城那些老爷们表面上衣冠楚楚,暗地里其实不少都会去那烟花柳巷找小倌儿。 左右都是要找的,男子女子又有什么不一样呢?男子至少不能生育,威胁不了她们主母的地位,镇国公府家世显赫,只要嫁过去那便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比起这个夫君喜欢男人算什么? 从前姚紫仪追着顾含章跑,还霸道地不许别人打顾含章的主意,京城不少人家都怕招惹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姚紫仪嫁出去了,京城不少人家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要不是顾含章本人不在京城,恐怕镇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魏夫人夫家地位不低,虽说比不上那镇国公府,可姚紫仪出嫁之后,也卯足了劲儿,想把闺女嫁进镇国公府。 可顾含章就连正妻都没有娶,却有那些的阵仗,要是叫那狐媚的女子生下了庶长子,那可像什么话! “自然是真!”萧淑芬见到魏夫人脸上的表情,不由放了几分心。 她当然清楚魏夫人的心思,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她倒不担心魏夫人跟她抢镇国功夫这门婚事,她能带着女儿跟着公公住在金泽书院,近水楼台先得月,魏夫人她能吗? 魏夫人点了点头,脸色凝重的说道:“若不是孟夫人提醒,我还不知其中关节。书院学子之间竞争归竞争,这些都是小事。陛下一番苦心,想为大齐培养栋梁之材。可若是有些狐媚女子仗着自己的容貌,就想着坏的学生们读书的心思,那我们可不能依!” 两人越说越激动,只以为三明山上冷清,这个时节更是少有人上山游玩,却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朝着亭子缓缓走来。 …… 沈清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腊梅花枝,一小把抱在怀里,和顾含章沿着小路往前走。 走了没一会儿,山上的薄雾散了不少,露出前方不远处一座崖边的小亭子。 两人走了一会儿,沈清小腿发酸,拉着顾含章到亭子里休息,就听到亭子里隐隐传出人声。 而且,这两人许是觉得山上没有旁人,说话的声音挺大,听着居然还是沈清和顾含章认识的人。 对于这种话,明里暗里的沈清都听得多了,换作平时得空的时候,说不定还计较计较。但今天,大家好不容易出来游玩一回,她不想为了这种人坏了兴致,反正就是在后头说说,她也就懒得理了。 可顾含章却不这么觉得,如果连别人在自己面前说心上人的坏话都无动于衷,那他算什么男人? 沈清仔细一想,如果今天被人在背后议论的人是顾含章,她会无动于衷吗? 当然不可能! 非但不会无动于衷,还要狠狠教训她们一顿,让她们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因此,她当然也不可能阻止顾含章,她什么也没说,跟在顾含章身后走了过去。 亭子里,雾气降低了萧淑芬和魏夫人的警惕。 萧淑芬接连在沈清那里吃了几回瘪,也学聪明了,并不自己和沈清硬碰硬,而是怂恿起了魏夫人。 “不是我多嘴,我只有应如一个女儿。她沈清再怎么作妖,也作不到我家应如头上。倒是魏夫人……贵公子和侄儿都在书院读书吧?这个沈清着实有些手段,魏夫人可有什么打算?” 魏夫人瞥了萧淑芬一眼,嘴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整治一个村姑还不容易?孟夫人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定叫她知道个轻重!”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 “哦?魏夫人是想要谁知道个轻重?” 魏夫人愣了一下,她只觉得这个声音好似有几分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她回过头去,只看见亭子外头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一对年轻男女相携着从云雾中走出。 她的目光首先被那女子夺去,只见那女子怀中抱着一捧金色的腊梅花,那张娇艳的脸简直把怀里的花朵的颜色都衬了下去。 “孟夫人,这两位是?”魏夫人一下子攥住萧淑芬的手臂。 魏夫人笃信佛礼,见着三明山上仙境似的,心中早就有了想法。忽然看见这仙雾中走出这么一对神仙似的男女,简直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上神仙下凡,抓着萧淑芬的手情不自禁地加了几分力道。 萧淑芬瞧魏夫人脸色不对劲,着急地说道:“魏夫人,你在想什么呢?连世子都不认得了?” 第384章 连孟文彦的面子都不给 魏夫人被萧淑芬一喊,这才看清一旁那“仙人”的脸,居然真的是顾含章! 她看了看顾含章,又看了看沈清,脸色变了又变。 这一男一女,男子是顾含章,与他一起的自然是沈清了。 她本来以为沈清也就长得好看一些,脸蛋再好看,也改变不了是个乡下丫头的事实,必是一脸小家子气。 没想到,沈清忽然出现,无论什么方面都无可挑剔。 非要挑剔的话,那就是长得实在太漂亮了,难怪萧淑芬酸得不得了,一口一个狐狸精。 想到自己刚才看见沈清,那副失态的模样,魏夫人连她京城贵夫人的架子都端不起来,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特别没面子。 她这种贵夫人,从小到大的认知,都不允许她当着别人的面失态。 魏夫人有些恼羞成怒地望着沈清,正色向顾含章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在外头与一个女子这般亲密,可曾想过世子未来的妻子知道了,会作何想法?” 她虽然比萧淑芬有教养得多,可面对沈清这样的对手,也和萧淑芬一样心里的警报拉到了极致。 顾含章在成亲之前,就于这样一个女子有了首尾,将来岂不是要宠妾灭妻! 沈清没怎么注意两人的反应,她的视线更多的落在顾含章脸上。 魏夫人这话一出,就见顾含章本来就不大好的脸上,顿时又附上一层寒霜。 她都在心里替这两人打鼓,顾含章是她对象,她能不了解顾含章的性格吗?表面上温润如玉,内里却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就连镇国公府都不大做得了他的主。 魏夫人这么个无亲无故的,还想插手管顾含章的事? “魏夫人这是在教本世子做事?”顾含章眼神愈发冰冷,“还是说,魏夫人自认为这父母之命的大事,魏夫人也有资格插手?” 魏夫人脸色一变,她刚才问这话,确实是一时情急,把自家女儿代入顾含章未来妻子设想了。可顾含章的父亲是现任镇国公,母亲是镇国公夫人更是谢氏女,她怎敢就这么认下? “世子误会了,我只是好意提醒世子,并无此意。” 顾含章并没有理会魏夫人,而是看向一旁的沈清,眼神柔和了几分。 “清清,你也听见了,你可有什么感想?” 顾含章口中的话,一下子转了十万八千里,一句话就把他的态度表明了。 他不会有别的什么未来的妻子,他心目中未来妻子的位置,始终都是沈清的。他之所以敢在众人面前,和沈清如此亲近,并不是轻慢她不尊重她,而是一早就决定了,沈清会是他的结发妻子。 魏夫人和萧淑芬直接听呆了,她们尽管忌惮沈清,却从没把沈清看得太重。 男人么,都好色,喜欢漂亮的女子,想要纳为妾室无可厚非。 但娶妻还是要考虑妻子的家世,再怎么也得选个世家女,顾含章和沈清的身份简直云泥之别! 萧淑芬直接坐不住了,噌的一下站起来站起来,“世子莫不是在开玩笑?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即便世子带他回京城,镇国公府会接受这么一个儿媳?” 她一心想把女儿嫁给顾含章,顾含章亲口承认沈清的地位,把她的应如置于何地? 萧淑芬怎么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在顾含章眼里居然不如沈清! 顾含章没有第一时间警告萧淑芬,并不是打算放过萧淑芬,相反的他很清楚萧淑芬的心思,先前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在给孟文彦面子。 谁知,萧淑芬非但没有收敛,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搬弄是非。 “孟夫人,我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与你无关,与孟姑娘更是没有一点关系。孟夫人若真的为了孟姑娘好,就该管好自己的嘴,莫要对别人的事说三道四。别说我心中只有清清一人,即便我没遇到清清,我的事情也轮不到你们插手。” “依我看,孟夫人实在不适合在书院多待,不如早些准备,还能赶在过年之前回京。” 顾含章这是要把她赶出书院去! 萧淑芬蓦地瞪大眼睛。 她当初可是跟着公公和女儿,风风光光地来金泽镇的,家中的妯娌嘴上不说,谁不是羡慕红了眼睛! 要是就这么被赶回京城去,她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再说了,这么些年来,她和丈夫的感情并不好,没了女儿给她撑腰,她一个人留在京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世子,我是跟着我公公来书院的,即便要回京城,那也是我自己要走!”萧淑芬又惊又怒,“世子口口声声说我们不该插手世子的事,可曾想过这也是我们孟家的家事!” 顾含章道:“就凭你能跟着孟老来金泽书院,也是我向陛下求的旨。孟夫人觉得如何?” 萧淑芬一下子白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了,当她知道顾含章在金泽书院读书时,心中就觉得不对。 顾含章那是什么人,太学的先生都说教不了了,何必到一个小小的金泽书院读书? 想都不用想,顾含章的话就是事实,京城这方负责金泽书院的人明面上是她公公,实际上应该是顾含章才对! 顾含章撂下一句话,没有再多看萧淑芬一眼,拉着沈清的手就离开了。 沈清从头到尾都没能插上一句话,她一只手被顾含章牵着,另一只手抱着刚折的腊梅枝,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回头看了萧淑芬和魏夫人一眼。 不得不说,自己手撕极品固然爽,可这种一句话不说就有人护着的感觉,也是相当舒服的。 不过,还是自己的地位不够高,谁都觉得能过来踩她一脚。 这要是她上辈子,这些人敢这么对她吗? 魏夫人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一阵后怕。 她就知道萧淑芬这个蠢货不会有什么好主意,谁知还是被萧淑芬给坑了! 好在顾含章没有和她计较,否则她回到京城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话虽这么说,可萧淑芬有一点说的没错,顾含章怕真是鬼迷了心窍,才要娶这么个乡下丫头为妻! 萧淑芬勉强定了定心神,看向魏夫人,“魏夫人也瞧见了,我说的可有错?为了这么个女人,世子可是连我公爹的面子都不给了!” 魏夫人也心跳如鼓! “不成,就算世子不准备娶咱们京城的姑娘,我回京之后也得把这事和镇国公夫人说说了!” 堂堂世子为了美色,把正妻的位置都许了出去。 这得给京城的世家子开多么坏的头?她的儿子可也在金泽镇,这要是也给她带个乡下儿媳回去,她恐怕得发疯! 【作者有话说】 感谢promise_io8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第385章 青阳观爆炸 顾含章是真的生气了。 从前他身边没有沈清,萧淑芬、魏夫人这样的人有江越帮他挡着,这些人在他心里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 可现在,他有了自己在意的人,她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就去找沈清的麻烦。 苍蝇一样在你耳边嗡嗡叫,偏偏还不能一巴掌拍死。 他媳妇儿本来就觉得,两人的家世差得远不大合适,他好不容易摆平了,这些人还跳出来不断提醒。 万一再把媳妇儿给气跑了,顾含章真担心自己忍不住,直接把她们给砍了。 沈清不知道顾含章的想法,她只知道走出了好远,顾含章的气还没消。 她的手被顾含章越攥越紧,最后都有些疼了,她才摇了摇顾含章的手。 “含章,你把我弄疼了。” 沈清娇娇软软的声音在顾含章耳边响起,顾含章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眼带几分歉意地看着她。 “清清,抱歉。我在想刚才的事。” 魏夫人来京城得知了他和沈清的关系,他封不住魏夫人的嘴,谢琼如一定会知道沈清的存在。 他打定主意娶沈清为妻,其余人的想法他本来无需顾忌。但家里人若是不同意,说服不了他,会不会找沈清的麻烦?他不舍得沈清受委屈,也不想沈清因为家人不同意就离开他,一时想入了神握着沈清的手就忍不住用力了一些。 沈清看出来顾含章的担忧,想到这些烦恼都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起,不由有些心疼。 其实见到萧淑芬起,沈清就已经做好见顾含章家人的准备了。 她想着,既然她已经和顾含章在一起了,总不能一点都不为顾含章牺牲。 那样的话太自私,太不负责任,她两世为人生活的环境不一样,不能把前世的作派带到这里来。 她反握住顾含章的手,笑着说道:“有什么好想的?她们两个回去告状就告状呗,我又不是长了两只鼻子,四只耳朵,不怕被人知道。” 谈个恋爱偷偷摸摸的那叫偷情,她和顾含章可是从头到尾都是光明正大的情侣关系。 顾含章愣了一下,心中所有的郁气都被沈清这个笑容一扫而光。 镇国公府全家的眼光都高,但要说眼光最高的,恐怕还属他自己。 沈清这么好的姑娘,连他都心心念念,就算他家里人一时不同意,在了解了沈清的为人后一定会高兴地接受这位未来儿媳。 “好,等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们就一起回家见过我爹娘。” 两人回到青阳观门口时,已经改为顾含章抱着一把腊梅花枝,沈清拉着他的手走在后头。 今天上山烧香的香客,以及游玩的人都集中到了青阳观门前,整个青阳观前乱成了一片,那些个道士灰头土脸地跑进跑出,手里都提着水桶。 就在片刻之前,幽静的三明山上传来一声爆炸引发的巨响。 听着方向应该是青阳观里发出的,沈清担心张秀娥几人受伤,在观门口看见同样一脸焦急的张秀娥等人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常鸿也看见沈清和顾含章,急忙走过来问道:“清清,含章,你们没事吧?” 沈清摇了摇头,“你们比我们先到,可知道这观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们也不清楚。”常鸿解释。 三明山上的景色大多都在青阳观附近,张秀娥是第一回来,他们为了给张秀娥介绍,一直在这附近转悠。也是听到爆炸声才赶过来的,因为距离近,来得比两人快了一步。 张秀娥一脸心有余悸,“好大一阵声响跟打雷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春柳也点了点头,“对呀,问了他们青阳观的道士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沈清望着青阳观,只见除了提水的道士,还有几个道士守着门口不让进。 大齐这个时代,火药已经被人发明出来了,并广泛运用于采矿和烟花爆竹这些行业。 青阳观是道观又不采矿,顶多存了些香烛,少有烟花爆竹,那刚才的爆炸声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呢? 她正想着,只见一群丫鬟婆子从道观里抬出晕过去的身影,乍一看还挺眼熟。 等那些人走到了面前,沈清不由愣了一下,这不是刚才在亭子里才见过面的萧淑芬和魏夫人吗? 乔吉几个不认识魏夫人,萧淑芬总是认识的,一见萧淑芬是横着被人抬了来的都吃了一惊。 “这不是孟姑娘她娘?” “怎么被人抬出来了,莫不是被刚才的爆炸炸伤了?” 这话一出,其余香客都议论纷纷,青阳观是道门清净地,他们来这里烧香就是来救个平安顺遂的。要是青阳观都这么危险了,以后谁还敢往这里来,万一哪天倒霉和这两人一样,岂不是一条小命都没了? 眼看香客们越说越离谱,门口守着的一个道士终于看不下去,赶紧过来解释。 “各位施主不必担心,青阳观里很安全。这两位女施主也不是被炸伤了,只是在正殿烧香时,听到动静吓晕过去了,并没伤到一分一毫!” 有人闻言反问:“那观里的动静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呀,不说清楚以后谁还敢来!” 道士赶紧说道:“是观里的无崖子师叔在炼丹,不小心炸炉了!大家放心,无崖子师叔的炼丹房在道观最后方,施主们平日里根本到不了那里,不会伤着施主们的!” 原来是有道士在炼丹!众人纷纷放下心来。 沈清这才想起,古代的确是有道士炼丹,这上史书上都是有记载的。许多人坚信服食丹药可以成仙,但丹药这种东西往往加了许多重金属,对人体那都是有害的,吃多了重金属中毒,别说成仙长生不老了,就是多活几年都玄。 更有能够使人上瘾的五石散,哪是什么灵丹妙药,简直是在服毒。 不过,沈清虽然知道,却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嚷嚷,除非她想挨人的打。 本来他们还想在道观烧香,再吃顿斋饭,现在看来道士们忙着救火,恐怕也顾不得他们,只能下山回镇上吃饭了。 一行人正想离开,顾含章朝前走去,“不知这位道长可否带我前去无崖子道长的炼丹房一看?” 第386章 黑玉断续膏 “这恐怕……”道士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顾含章面生,道观虽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但也有自己的规矩,哪能随意让外人出入察看。 道士正要拒绝,一个留着长眉长须的老道长从观中出来,直接冲那道士说道:“广微,让这位施主进来。” 广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无崖子师叔不是第一次炸炉,以往观主都不会让外人靠近,怎么到了这个男子面前就不一样了? 观主看向顾含章,广微不认得顾含章,他却认得。 去年春日,田知县到山上烧香,顾含章就曾同行。言语之间,田知县对顾含章十分尊敬,能让田知县这般对待的肯定不是常人,加上顾含章生得十分出众,观主一眼便记住了。所以,听到顾含章提出要去丹房查看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沈清看了顾含章一眼回过味来。 是了,顾含章和她的立场不同,青阳观给出一个听着合理的说法,她便信了,无须思考太多。 但顾含章不一样,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奉皇命到青州虽是为了书院,却有义务查清这后头的事。 若这真是炼丹炸炉也就罢了,万一是有人假借道观名义私藏火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春柳,你帮我拿着这些腊梅花。”沈清把手里的花枝交给春柳,又同一旁的常鸿说道,“我跟含章一起进去瞧瞧,哥哥照顾好娘和春柳。” 常鸿也明白顾含章要进道观的理由,倒没怎么担心,这种事情他在京城见多了,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只不过官府做事不能马虎,既然遇到了就不能有错漏便是了。 若真是有什么,顾含章身边的江越,乃至于顾含章自己也不是吃素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隐在暗处的暗卫,还不至于连一个沈清都护不住,指不定跟在顾含章身边还安全些呢。 “好,那我们就在门口等你们,你们早去早回。” 沈清冲着常鸿点了点头,跟着顾含章进了道观。 她要一起进去,顾含章也没什么意见,两人跟着观主一路经过不少大殿和长廊,又经过不少道士们平时起居的院子,终于走到位于最后方几乎靠着山的院子。 院子里的道士们已经把火扑灭了,院子里的房子还在往外冒烟,不过看起来倒是烧得不严重,只有几扇窗户被火舌燎坏了。 “广微道长,贵观的无崖子道长经常炼丹?”沈清随口问道。 提起无崖子,广微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他这位师叔可不就整天沉迷于炼丹吗?三天两头的炸炉,每回都要观里的道士们替他收拾烂摊子,偏偏这位无崖子师叔辈份还高,就连观主拿他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这么捣鼓下去了。 沈清还想问问无崖子炼的丹药的事,谁知广微却一脸不赞同。 “施主这是想要吃我师叔炼的丹药?听贫道一句劝,那玩意儿可不是咱一般人可以吃的,也就我那师叔……”广微着急地劝沈清,“要是真能炼出那仙丹,我们这些做道士的早就个个长生不老了,哪里还用在人间为衣食所忧?” 沈清听得有些诧异,后世网络上有段子,说道教是爱信信不信滚,她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原来这个时候的道士们,就已经有这种劝人好的习惯了。 不过,沈清也不是真的想吃仙丹,她主要还是对炼丹的过程比较感兴趣。古代不像现代那样有专门的化学概念,最接近化学实验的可不就是这道士的炼丹炉么? “多谢广微道长。”沈清对广微的提醒不置可否,对着广微笑了笑。 广微也就是提醒沈清几句,他忙得很也没空琢磨沈清到底听没听进去,到了无崖子的院子就招呼其余的道士忙活去了。 沈清站在院子里,看见一个胡子花白的道士坐在一块石头上,头上和脸上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其余道士们手忙脚乱,他也并不帮忙,只是皱着眉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这位恐怕就是广微口中的无崖子了,沈清走进几步就听他在低声说着什么。 “沼气遇火变蓝焰,白磷遇火是黄焰,白云石遇火是什么焰来着?” 白云石也就是化学中的碳酸镁钙。 沈清走到一旁听了一会儿,见无崖子半天没想起来,顺口提醒了一句,“白云石遇火会发出耀眼的白光。” “你懂得这些?”无崖子闻言眼前一亮,抬起头来望着沈清,脸上神色并没有因为沈清的容貌而有任何变化,“那你跟我来瞧瞧,我这丹炉为何会炸炉。” 等顾含章被广微带着,在这附近检查了一通,又派人把整个青阳观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大致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异样,回到无崖子的院子里时,就看见沈清和无崖子一起蹲在一炉子的残渣面前,很热切地说着什么。 “火硝、木碳和硫磺不可混合,你该庆幸这回只是误放了少量碳粉炸炉了而已,若是放得多了,只怕现在你的腿已经在屋顶上。”沈清一脸无奈,心里却仿佛有一万只土拨鼠在尖叫。 这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化学制品,这是给人吃的吗? 吃了这种东西别说长生不老了,恐怕很快就能“羽化登仙”。 沈清觉得她话都说到这里了,无崖子总该有些后怕了,可谁知他听了沈清这话,也只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施主提醒,看来下次炼丹还是要精进一些药方。” 一看这样子就是没把她的话放到心上,沈清还能说什么,无崖子对炼丹如此痴迷,也不是她一个人能说动嘴的。 “对了,这位道友,我还有样东西请你帮我瞧瞧!” “……” 天知道无崖子为什么非要叫她道友,沈清已经无力纠正他。 无崖子脚踩一地狼藉到内间拿了一样黑乎乎的东西出来,献宝似的拿到沈清面前,“沈道友,你瞧瞧,这是我前几日炼出来的一味神药,我管它叫黑玉断续膏。” 沈清愣了一下,“不要告诉我,你还打算用它给人治断手断脚。” 第387章 热情的无崖子 无崖子望着沈清没说话,可那表情一看就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黑玉断续膏这名字都出来了,沈清还能不知道吗? 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小说中黑玉断续膏这么神的药,沈清不知道。但她知道,无崖子手上这东西一般人可用不起,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沈道友真是料事如神,我一心炼丹药昨日才得知,观中的纯阳师兄前阵子摔断了腿,真打算这几日给他用上呢!” 无崖子口中的纯阳师兄,沈清不知道是谁,但无崖子这么大岁数的人都能叫师兄,恐怕也是一大把年纪了。 真被无崖子折腾一顿,还不知道有没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眼看顾含章已经回来了,常鸿等人还在外头等待,沈清不好在观里多待,便只好交待无崖子这东西千万不能给人用。 听说自己炼制的神药不能给人用,无崖子显然非常失望,“沈道友好不容易来青阳观一趟,不如用过斋饭再走。” 沈清摇摇头,“多谢道长,只是家人皆在外等待,实在不便多留。” 如果不是无崖子炸炉炸的,他们原本是打算在青阳观里用顿饭来着。 “可惜了,本来还想多与沈道友探讨探讨这炼丹之道。”无崖子一脸可惜地看着沈清,“沈道友要是得空,不妨来青阳观中挂单。” 挂单就是指外来道士到道观来借宿。 道士们清规戒律比一般人多,除了银钱的问题,在客栈食宿方面都不如道观里方便。因此,大多会选择到当地的道观挂单。 无崖子还真把沈清当成出家的坤道了,沈清离开之前,还把他那宝贝的黑玉断续膏送给沈清了。 顾含章当然不可能让他媳妇儿到道观挂什么单,沈清又不是出家修行的坤道! 再说了,沈清要真的当了坤道,那他怎么办? 顾含章带着沈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起刚才的事,“清清,为何刚才那位无崖子道长唤你沈道友?” 沈清就知道顾含章会问起这个,顾含章就算不问,她也是要对顾含章说的。 她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说,便把那黑色膏体给顾含章看,“呐,这就是无崖子道长的神药,你看得出这是什么东西不?” 黑乎乎的一块东西看不出是什么炼成的,发出一股略微刺鼻的味道,饶是见多识广的顾含章也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不过,他敢断定这样的东西肯定不能入药。 断腿元气大伤,再把这东西用在伤处,别说医好断骨了,怕是要截肢保命。 处理完青阳观的事,两人到青阳观门前和众人会合。 三明山之行除了不巧遇到了萧淑芬和魏夫人,一切都相当尽兴,可以看得出张秀娥玩得很开心,回家的路上连话都多了不少。沈清看在眼里,也为了她娘暗自开心。 回到镇上时间还早,沈清在铺子里找了个合适的花瓶,把折来的腊梅养在花瓶里。 然后一群人坐着马车回园子,高高兴兴吃了晚饭。 众人都很久没这么尽兴过,一直在暖阁里聊到夜深了,这才各自回屋睡觉。 沈清脱了衣裳洗漱,才从袖袋里摸到无崖子给她的装在盒子里的黑色膏体,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是由什么制成的。但出于好奇心,她还是把膏体放到烛火上烤了烤,没过多久这膏体融化,变成了浓稠的黑色液体。 她研究了一会儿,依然看不出什么来,便把这东西放在一边。 等到要熄灯上床时,才发现袖口上不知何时沾了一大片,都已经干了,袖口的布料却柔软如初,只是摸起来材质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这是……”沈清愣了一下,睡意顿时一扫而光,干脆脱下衣裳把大半盒液体都均匀地涂抹了上去。 金泽书院。 孟家祖孙不见萧淑芬回来,孟文彦把孙女留在家中让丫鬟们照顾着,亲自出去寻找萧淑芬。 萧淑芬被青阳观那震天响的爆炸声吓晕过去,和魏夫人在医馆躺了大半天,心惊肉跳地回到家中,没来得及诉说今日的委屈,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孟文彦要把她送回京城。 萧淑芬脑袋里嗡嗡的,白日的惊吓还没平复,此时只觉得万分心寒。 “父亲,儿媳自问在书院照料里外,从未有过一丝怠慢。不过去了趟观中烧香,怎么就要把儿媳送回京中去?” 萧淑芬不是不能回京,但她得风风光光地回去,以镇国公世子未来丈夫娘的身份回去,而不是灰溜溜地被人赶回去。 她要是这么回去,未来在妯娌之中还怎么抬得起头? 孟文彦想起刚才从江越口中听到的话,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外人都尊称他一声孟老,可刚才一个侍卫的话却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好儿媳。 他的好儿媳,明知顾含章和沈清已经在金泽镇过过明路的情况下。 死缠烂打,颠倒黑白,想攀龙附凤想疯了! “你自己干的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还需要我多说吗?”孟文彦布满皱纹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指着萧淑芬向孟应如说道,“应如,你知不知道,她在外头胡说八道,抹黑人家沈姑娘的名声。昨日还在三明山上怂恿京城来的魏氏妇,动用手段对付一个姑娘家。” “难怪青阳观的道士炸个炉,便能把她和魏氏妇吓晕过去。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生怕来了报应!” 孟应如闻言愣住,这些事萧淑芬从来没拿到她面前说过,她只隐约听说萧淑芬与沈清在书院里起过几回冲突,只是不欲多问。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冲突! 联想到最近书院的传言,孟应如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孟文彦看着萧淑芬沉声,“正巧魏家也要回去,你就跟着魏家一同回京城,以后就留在京城不必跟过来了。等我和应如忙后书院的事,自会回去看你。” 金泽书院的事忙完那要到什么年月去了? 萧淑芬怎么可能同意,拉着孟应如的裙摆大哭,“应如,娘不想回去,娘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也知道你父亲,回了京城娘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没了你娘也不活了,干脆一条白绫吊死在梁上好了。” 第388章 郭达发起进攻 “娘,您这是做什么?”孟应如脸色一变,急忙抱住萧淑芬。 “你这个蠢妇!”来青州便是这样,孟文彦肝火一阵阵烧,“应如,你不必管她,让她回京去!” 他就不信了,萧淑芬这么贪婪的一个人,真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孟文彦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孟应如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祖父,我不同意!” 孟文彦顿了顿,苦口婆心,“应如,愚妇误人,你把你娘留下,以后她要拖你的后腿!” 孟应如看了眼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萧淑芬,这些年来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得到祖父的重视后,日子才好过起来。 她不明白,骨肉至亲生活在一起天经地义,为什么有人就是看不惯她们母女二人,非要把她们分开。 “祖父。”孟应如朝孟文彦磕了个头,“您说过天地君亲师,母亲在哪里,应如就在哪里。” 孟文彦只觉得一阵胸闷,他是同孟应如说过天地君亲师。 可他有没有说过,做人应该学会变通,而不是一味愚孝? 溺子如杀子,反过来也是一样,人的智慧并不一定跟着年纪增长,一味地纵容只会让萧淑芬越来越无法无天。 最终,萧淑芬没有被赶回京城,但顾含章已经发了话,金泽书院萧淑珍是不能待了。 孟文彦拿出不少积蓄,第二天便差人在镇上左右寻觅,最后终于在镇外买了一处别院,直接让萧淑芬搬了出去。 顾含章回到书院,一直盯着此事的江越便来回报。 “主子,如今镇上的宅子价格翻了几番。孟老为人清正没有多少积蓄,掏空口袋在镇郊买了一处别院,让萧氏住了进去。孟老毕竟德高望重,事已至此我们不如静观其变。一个小小的萧淑芬,还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顾含章闻言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孟文彦的为人和品行,就连他也十分敬重。 京城来的这群先生一直以孟文彦为首,若是他执意把孟文彦的家眷赶回京城,被人知道了难免会令人心生不满。 别人怎么想他不要紧,他们心中有怨言,也不敢到他面前说什么,却难免会牵扯沈清。 柿子挑软的捏,人性总是如此。他不认为沈清应付不了,他媳妇儿的时间是用来办大事的,没必要浪费在这些蠓虫牛蝇上。 “也好,这次看在孟老的份上暂且如此。若是下次还敢,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江越得令退了下去,听说昨天夜里为了萧淑芬,孟文彦和孟应如祖孙两人还有了争吵,要想着萧淑芬短期之内,应该不敢再有举动。 …… 京城,郭达得到姚建元的指派并没有耽搁,回到京城的宅院中便写了一分封六百里加急的信回宁州城。 郭家手下的布庄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把数年没有生产过的防绒布重新织起来。 郭家经营布料生意多年,想要什么布短时间内很快就能织成,等到郭达述过职,族里的回信便到了他手里。连同回信一起来的,是一批批做好的羽绒服成品,款式颜色都和南北杂货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这批羽绒服要的急,没像南北杂货的一样有标签和特定的纹样。 然而,郭达拿到手时却不是特别满意,他叫来跟着他一起做生意多年的管事。 “茂通,你来看看,这南北杂货的防绒布,是不是和咱们郭家的不大一样?” 田茂通在郭家布庄做事这么多年,当然知道当年的情况。 当初胡商出高价购置防绒布,宁州城里那么多不装争相竞选,但做出来的防绒布大多数都不合格。本来以为,南北杂货用防绒布做出这么一大批羽绒服,一定是不知从哪里搞到他们郭家的防绒布,仿着他们家的防绒布生产出来的。 可没想到,两家的羽绒服放到一起一比较,其中一件的料子明显更加细腻轻薄。 只要是行家就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田茂通赶紧去看他们东家,只见郭达的脸色果然不好看。 “茂通,不是说了咱们这批防绒布要和当年卖给胡商的一模一样,不能偷一点懒?” 田茂通赶紧解释,“东家,小的就是按照当年的要求做的,知道东家看重,可半点都不敢懈怠啊!” 郭达一愣,他靠防绒布起家的日子已经太远了,远到他摸到南北杂货的防绒布,就以为是自己家的。 如果说当年谁家的防绒布,能与他们郭家媲美,那就只有前任江宁织造江家。 “不可能,江家的人都快死光了吧?他们离开宁州城时,可是一块料子都没带走,怎么可能是从江家得来的?”田茂通连忙就否认了。 郭达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始终不放心。 据他所知,江家当年是造出防绒布了的,只可惜他没有亲眼看见过。 只要碰过江家的防绒布,他一定不会忘记那防绒布的触感。 “东家何必忧心?这细微的差别,也只有行家看得出来。再说了,咱们这衣裳卖的本来就比南北杂货的便宜,只要不傻买谁的羽绒服那不是明摆着吗?”田茂通笑着说道。 郭达一想也是,他又不是将江怀义那傻子,为了一匹布料能几天几夜不睡觉。 郭家和南北杂货一样能做羽绒服,甚至还有姚家这样的靠山支持那就足够了,一间小小的南北杂货难道还比得过他们宁州织造? 等到郭家的羽绒服在京城售卖,很快就能把南北杂货那点生意冲烂。 想到这里,郭达就仿佛看到了大笔大笔银票朝他口袋里涌来的情形,不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以郭家布庄在京城的基础,郭达的羽绒服很容易就卖了出去,再加上姚建元暗地里推波助澜,等到南北杂货的新货进京时,京城里的市场已经几乎被郭家布庄占据。 南北杂货,铺子里的伙计们只见春柳脸色焦急地从外面走进来。 一进铺子就问,“你们东家呢?又不在铺子里?” 伙计们鲜少看见春柳如此着急,连忙说道:“伍管事,东家这几日每天天不亮就坐马车出镇子,我们也不知道东家往哪去了呀!”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102554505057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89章 纯阳道长的请求 沈清在青阳观已经待了好几天。 青阳观不方便接待女子,她就白天到青阳观去,晚上太阳下山之前回镇上,每天就和无崖子两个凑在一起讨论怎么炼丹。 无崖子虽然年纪大了,可毕竟是个男子,为了避嫌两人便让人把炼丹炉搬到道观里的空地上。 冷是冷了点,却很通风,不必担心在室内吸入有毒气体中毒。 这样一来避嫌虽然是避了,却苦了青阳观里的道士。 原本无崖子关在自己院子里闷头炼丹,炸炉就炸了,除了把自己的院子糟蹋得不行,倒没有伤到什么人。 他把丹炉搬到室外炼,把道士们都吓坏了,那里原是一些道士练功用的,现在见了那丹炉就躲着走,以自己的小命为重。 可时间一长,人人都以为沈清和无崖子一起发起了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 这天,沈清正在观里香客用斋饭的地方吃午饭,就见广微走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见沈清。 沈清出声询问,“广微道长可是有话同我说?” 可不就是有话同她说么? 广微望着沈清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就被他无崖子师叔诓骗了去?早知道前几日,就不该让沈清进来,再这么耽误下去,只怕她的家人都要打上门来,问青阳观为什么要害她们家姑娘。到时,他可没脸说沈清有仙缘。 “沈施主,你与我师叔……”广微思忖着该用什么方式开头,他怕话说重了沈清起了逆反心,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广微这副模样,沈清一看就明白了。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去求什么仙问什么道,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与无崖子一起“炼丹”。 “广微道长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她微微一笑。 仔细回想起来,每回她与无崖子炼丹时,道观里别的道士都避得远远的,只有广微一脸时常不放心地盯着。 这位广微道长倒是个难得的热心肠。 问了半天,只问到一句模棱两可的回答,广微那个急的哟。 这小姑娘可真不像心里有数的样子,心里有数的人能放着正事不做,和他无崖子师叔在这儿瞎捣鼓吗?他可听来道观的香客说,这位姑娘年纪看着小,却是金泽镇上南北杂货的东家,从前天天往铺子里钻,现在天天往青阳观里跑,她要真的想出家,他们青阳观也不收坤道啊! 不过,广微身为外人也不好多说了,他按下心中的焦急,提起另外一件事。 “贫道这回来找沈施主,有一件事想请沈施主帮忙。” 沈清叨扰他们青阳观这么多天,不过帮个忙而已,自然义不容辞。 “广微道长但说无妨,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尽力而为。” 广微来找沈清也不是什么大忙,“倒也不是什么大忙,是纯阳师伯想要见沈施主一面。” 纯阳这个名字,沈清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想了半天才记起,这不就是前些日子摔断了腿那一位吗?无崖子想把他的黑玉断弦膏用在身上,得亏被她阻止了,也不知这位纯阳道长到底为什么想见她。 “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广微一言难尽,“沈施主跟我来看看吧。” 沈清跟着广微七拐八弯来到一间静室,就听见里面传来无崖子的声音,“师兄,这是我昨日新炼出来的丹药,师兄服下之后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另一个声音有些惊恐地说道:“师弟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丹药还是师弟留着自己用吧。” “师兄不必客气,昨日丹药出炉,我便自己用了一颗。师兄腿部受伤,元气大伤,正需要这阳气鼎盛的丹药滋补身体。” “无崖子,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我不会吃你的丹药的!” …… 静室里传出一阵桌椅磕碰的声音。 “坏了!”广微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沈清了,急忙跑了进去,“无崖子师叔住手,大夫说了纯阳师伯再不能乱吃药了!” 原来,沈清上回提醒无崖子,他的黑玉断续膏不能给纯阳用。无崖子白天和沈清探讨研究,夜里就照着书上的丹方炼丹,终于炼出一炉传说中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丹药,忙不迭地就给纯阳道长送来了。 广微本想让沈清劝劝无崖子,没想到无崖子趁他不备,还是把丹药给纯阳吃下了。 等到大夫终于赶到,满头白发的纯阳鼻孔里塞着两撮草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和沈清哭诉。 “当初他说炼成了可以使人腾云驾雾的丹药,吃得我在做科仪时手舞足蹈。他说可以入清明梦的丹药,吃得我眼前到处都是小人。” “我都躲到静室了,没想到那个天杀的还能找来。” “沈施主,贫道的命可太苦了,呜呜呜呜……” 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眼前到处都是小人? 这分明都是中毒的症状! 沈清看着一大把年纪的纯阳道长,心中无限同情,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不一会儿,大夫给纯阳摸完脉,广微赶紧询问,“大夫,我纯阳师伯他没事吧?” 大夫闻言露出个笑容,“广微道长不必担心,好在这回无崖子道长炼制的只是寻常丹药,对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坏处。只是这丹药才出炉,丹药里的炉气还没散去,一时阳气太盛所以一时上火流了鼻血罢了。” “多谢大夫,既然纯阳师伯没事,贫道就放心了。” 大夫点点头,显然不是第一回给观里的道士看病,“只不过经过这回,纯阳道长元气大伤,以后万不可再胡闹吃药了!” 广微自然忙不迭答应,带着大夫去结诊费。 纯阳眼巴巴地看着沈清,“沈施主,如今只有你能救贫道了。” “道长放心,我一定劝无崖子道长不再强迫您吃丹药。”沈清向他保证。 纯阳似乎还不大放心,可静室门旁站着一个面生的姑娘,从刚才开始就满眼着急地望着沈清,一定有急事要找沈清说。 他只好忍下心中的不安向沈清道谢,沈清走出静室大门,笑着说道:“怎么到青阳观里来了?” 第390章 沈清要修道? 春柳是和大夫一起上山的。 她在山下恰好碰见去请大夫的道士,顺道把两人带上山来。 到青阳观问了沈清的位置,才发现三人同路,便一起到了这静室外头来。 方才一直没出声,是因为大夫还在给纯阳道长诊治,现在大夫看完病了,病人也没什么大碍,春柳赶紧把事情和沈清说了。 羽绒服在京城大卖,她们南北杂货瞅准时机加大产量,把货运进京城准备大赚一波。 谁知到了京城,情况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短短一段时间过去,另一款不属于南北杂货的羽绒服,占据了京城的市场。 这些羽绒服不仅款式和南北杂货的差不多,价钱还比南北杂货的便宜。 负责把衣服运到京城售卖的人不敢自作主张,那一大批羽绒服只能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 市面上会出现竞品,沈清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对方的速度居然这么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防绒布,并且投入大量生产的人并不多。 “你们可弄清楚了,对方是什么来头?”沈清问道。 郭家卖羽绒服并没有遮掩,甚至恨不得把在这一行把南北杂货的名头压过去。 京城那边的人已经弄清楚,和他们竞争的是什么人。 春柳脸上闪过一丝怒火,“是宁州织造!” 既然是宁州织造,那幕后主使者定是郭达无疑了。 一方面,郭达是郭家的家主,手里掌管着整个郭家布装的产业,整个郭家只有他有这么雄厚的资本。另一方面,郭达在宁州城的时候,就曾经下令让整个宁州城的布商,都不许卖给沈清防绒布。 如果不是沈清运气好遇到了江老太,说不定到现在,她的羽绒服都还没生产出来。 “是郭达那就不奇怪了。”沈清并没有太意外,反而思考起另外一个问题来。 郭达为人虽然不大行,却没必要故意为难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身后应该都有姚建元的手笔。但这一回,羽绒服这一行显然有利可图,郭达这次的动作到底仅仅是他自己贪图利益,还是身后仍然有姚建元指使? 春柳只知道沈清与郭达的过节,却不知道郭达与姚建元的关系。 如今南北杂货头等要紧的事情,就是这羽绒服,她心焦的不得了。 “清清,布坊那边可是实实在在每天都在赶工。现下咱们的羽绒服卖不出去,布坊那边可是要停一停?” 毕竟,这防绒布的造价不低,羽绒服卖不出去的情况下,每天这么织下去,光是纱线都不知道要用耗费多少银两。 沈清从来没考虑过布坊的事,闻言一口否决,“布坊那边一切照旧,不必停工。” 春柳愣了愣,“清清,那咱们这是要降价?” 羽绒服才开始卖多久?第一笔盈利才收回来,成本本来就高,现在就要降价,想想心都在滴血。 沈清不是没用过降价竞争的方法,不过商品和商品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有些商品用降价的法子合适,就比如说已经可以量化生产的菖蒲粉。有些商品降价,则不大合适,就比如说南北杂货这个冬季主打的羽绒服。 “不降价。”就算降价也是以后的事,现在远远不到时候。 既不降价,又照常织布。 春柳都以为沈清有法子了,可沈清却一点也不像有法子的样子。 她跟了春柳回去,看着南北杂货上下忙成一团,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打烊的时间一到,一刻也不多留,直接回园子吃饱喝足就闷头睡觉。 春柳以为她累了没敢催她,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去沈清院子里逮人。 谁料,天空还一片灰蒙蒙的,沈清的院子就院门大开。 她院里的几个丫鬟已经开始屋里屋外扫洒起来了,屋子里哪里还有沈清的影子? “你们家姑娘呢?”春柳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丫鬟们哪里知道铺子里的事,见春柳一脸着急,也只是惊讶地回答:“春柳姑娘不知道?姑娘一早就起来,吃过早饭之后,去了青阳观啦!” 春柳整个人都懵了,有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从前南北杂货遇到难题,哪回不是沈清这个当东家的领着众人忙里忙外,一个个问题才迎刃而解。 可这一回遇到这么大的事,沈清非但一点也不着急,还有心情照常去青阳观找无崖子炼丹! 她不由想起这些天来,铺子里伙计们的议论。 沈清怕不是真的被伙计们说中,不想理会俗务一心向道,准备找个收坤道的道观,从此出家做道士去了吧? 那种场面,春柳想都不敢想! “春柳姑娘这是怎么了?”丫鬟们见春柳脸色一会儿一变,纷纷关切地望着她。 春柳心里有了猜测,却没法子与她们说,为免更多人担心,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脚下步子一转出了园子,坐上马车去金泽书院。 顾含章和常鸿,一个是她们南北杂货未来的姑爷,一个是沈清的兄长。 她拿不定主意,只好去找两人。 常鸿听了春柳的话也吃了一惊,春柳说沈清要去当道士,常鸿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京城里那些学佛学道的小姑娘,他又不是没见过,成天伤春悲秋,看见什么都有感悟。心事多得瘦成一根豆芽菜,宽松的袍子往身上一裹,好似随时都能被一阵风吹走。 他妹妹是多么鲜活的一个姑娘呀! 他就没见过活得比她更明白的小姑娘了,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追寻那些飘渺的东西? “怎么会?”常鸿直言不可能。 顾含章也是这么想的,可转念之间,他忽然又想起他回到无崖子的院子里时,沈清对着那炼丹炉眼中露出的亮光。 沈清当然不可能痴迷于得道成仙,可若是与明算有几分相似的炼丹之术…… 想到这里,顾含章一双凤目微不可见的眯了眯。 春柳正打算反驳常鸿,顾含章已经站起身来,“你们无需过分担心,我亲自上三明山看看便知。” 第391章 一场误会 论起靠谱程度,顾含章肯定是属于沈清那一挂的。 事情交给顾含章,是可以让人放一万个心的那一种。 春柳自觉,如果沈清真的起了求仙问道的心思。以她的能力那是十成十拉不回来的,但如果是顾含章出马,事情最起码能有一半的转机。 当然,沈清是顾含章是做未来棋子的人,顾含章当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儿出家当了道士。 “那一切就交给顾公子了。”春柳把事情告诉顾含章,才松了口气。 比起成堆的羽绒服积压在仓库里,她更担心的是沈清这里出什么茬子。 毕竟千金散尽还复来,羽绒服没有了还可以做其他生意。 这人要真是出家了,那他们这些凡尘俗世的亲朋好友,那可真是与沈清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南北杂货正值非常时期,铺子里不能没有人看着,春柳不能在金泽书院停留太久,把事情告诉了两人就离开了书院。 “含章,你等等我,我向先生告个假,和你一块去青阳观!”自己妹妹的事情,常鸿心里当然关心,连忙追上顾含章说道。 顾含章拒绝常鸿,“你的课业要紧,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放心,清清自己心里有数,肯定是为了一些事情,这频繁到青阳观去的。” 顾含章都这么说了,常鸿这才放下心来。 “你说得对,清清那边就交给你了。” 最近学生们私底下竞争得厉害,放了学回到住的地方还用功温习。先生们发现不少学生们的进度很快,便也跟着调整了速度,直接把整个明算科的教学进度都拉前了。 现在,先生们的讲课速度已经到了,上课时不小心掉了只笔在地上,弯下腰捡笔的再抬头听课的工夫,就已经听不懂先生们到底在讲什么的程度。 如果不是因为家人出了些事,他真不敢缺一节课。 好在沈清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有顾含章去青阳观,他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了。 顾含章带上江越,坐着马车出了金泽镇,沿着三明山盘旋的山道而上,在青阳观大门前下了车。 两人走近青阳观,就听到两个路过的道士议论。 “你们听说了没?那位姓沈的女施主,这些天一直跟着无崖子师叔炼丹,无崖子师叔现在逢人就说,沈施主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用不了几年就能成就外丹大道,飞升成仙了呢!” 道家所说的外丹术,其实就是炼丹。 道门有外丹和内丹之说,至于那内丹就是指把人体当做炼丹炉,用人体的精气炼成内丹。 两者都是所谓的修炼成仙的方法。 对于同门的说法,另一个道士一点也不认同。 “无崖子师叔的话你也信?他还说吃了他的丹药,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呢!他自己炼了那么多年丹,也没见有半分效用,可见压根没修到炼丹的精髓。” 方才那道士将信将疑,“我看这回好像有点眉目了,上回纯阳师伯请了那位沈施主进静室论道。沈施主从静室出来后,纯阳师伯居然喜极而泣!” 这话把对方吓了一跳,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你从哪里听来的,莫不是有人胡说八道?” “不是胡说八道,那可是我亲眼所见!还有人说,再过一段时间,沈施主要找家收坤道的道观出家呢!” 两人说的入神,从顾含章和江越身边经过,也没注意到两个人的存在。 他们说得煞有其事,江越紧张地看向顾含章,“主子,这两个道士说的是真的?沈姑娘真的要找个道观出家?” 他最近手头有很多事情忙活,就连顾含章身边都待不了多久,更没时间注意沈清最近在干什么。 顾含章忽然急匆匆地上山来找沈清,又听到道士们的议论,就连江越都信了几分。 “无稽之谈而已,这话你也相信?”顾含章神色淡淡。 江越从来唯顾含章马首是瞻,顾含章都已经发话了,他自然安了心。 说的也是,的确是他想多了。 沈清又不是傻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来信这虚无缥缈的一套。倒也不是说修佛修道不好,只是他们这种人更相信人定胜天,遇到事情首先想的是如何解决,绝不会靠求神拜佛来逃避。 再说了,他家主子那么喜欢沈清,沈清要真的斩断红尘出家,那他主子以后可怎么活? “是属下一时心急想岔了。”江越长出口气,把两个道士的话抛到脑后,跟在顾含章身后往道观里头走。 两人穿过前头的大殿,往道观后院走去,刚穿过一道朱红色的大门进入后院,就闻到一阵木材燃烧的味道。 循着味道往前看去,只见前方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铜制炼丹炉。 沈清正和一个胡子花白,发髻绾得东倒西歪的老道士站在一起,两人都若有所思的说着什么。 没过一会儿,只见沈清忽然走到一旁堆满材料的案边,拿起一把剪刀。二话不说,拢起自己的一头青丝就要剪。 不是说不出家吗? 这还得了! “沈姑娘且慢!”江越一看顿时急了,一蹦三尺高。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直接上前去把沈清手里的剪刀夺了下来。 顾含章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看见这一幕也变了脸色,几步上去拉住沈清的手腕,声音有些颤抖。 “清清,你这是在做什么?” …… 沈清整个人都懵了。 她正和无崖子讨论着今天遇到的问题,无崖子对于实验用的器具,到底要用多细的丝线一直弄不清楚。她手头找不到东西向他说明,干脆拿了把剪刀,想剪下自己一根头发给无崖子说明。 没想到,她刚拿起剪刀还没下手剪呢,眼前一道黑影闪电般闪过,她手里的剪刀就被人卸了下来。 这个过程极快,沈清甚至还没看清楚从她手里夺剪刀的人是谁,顾含章就出现在她眼前。 再看旁边拿着剪刀的,不是江越还有什么人? “含章,江越,你们这是做什么?”沈清不解地看着两人。 顾含章没有说话,脸上一片沉郁。 江越见到主子的脸色,一脸焦急地说道:“沈姑娘,你忘了我家主子吗?你现在要出家当坤道,那我家主子可怎么办!” 第392章 含章,我们需要你 听到这话,沈清简直莫名其妙。 “我何时说过自己要出家当道士?” 江越也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沈清。 “那沈姑娘拿着剪刀做什么?” 沈清顿时哭笑不得,她拿起剪刀想剪一根头发,敢情这两人是以为自己想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总算明白,两人为什么这么紧张地跑过来,顾含章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含章,你也觉得我是想出家?”沈清看向顾含章。 顾含章这时也回过味来了,照目前这个情况,沈清就算想出家,那也是想出家当道士,而不是出家做尼姑。 当道士不像做尼姑,得剃光三千烦恼丝,只需要换上一身道袍就行。 他冰冷的眼神落到江越身上,要不是刚才江越咋咋呼呼,他也不会一时关心则乱,连这点都没想到,还以为沈清真的被无崖子忽悠得要剪头发。 “主子,沈姑娘,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 顾含章的目光冷得要杀人,江越也知道自己错了,赶紧把剪刀还给沈清。 沈清拿回剪刀,正打算剪自己一根头发,顾含章就走到她身边,说道:“用我的。” 沈清顿了顿,这才想起来这是古代,头发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有特殊含义。 她没有古代人这些观念,但为了身边的人,有些东西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 想到这里,她没再多说什么,从顾含章的一捧头发里挑了根粗细合适的,剪下来递给无崖子。 “无崖子道长,那铜丝按照这根头发粗细做就好。注意一定不能粗细一定要有保证,否则做出来的东西就完全不能用了。” 大齐没有精密的测量仪器,头发丝粗细的丝线,无法用合适的计量单位表明。 因此,制造一样东西,大多只能靠肉眼判断。 无崖子压根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沈清说回“炼丹”上的事,他的全副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双手接过顾含章的头发丝,无比虔诚地用捧在手心里。 “沈道友,咱们真的可以做出传说中风雨不侵的仙衣?” 无崖子就算是个道士,那也是个男子。 顾含章见自己的头发被他这么捧在手心里,忽然无比庆幸,刚才剪的是自己的头发。 否则……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可不管无崖子是什么身份,年纪多么大,都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只要咱们手头那两样东西没问题,那防风挡雨的料子,自然不成问题!” 两人说得高兴,压根没注意到顾含章脸上的表情。 那念头也只在顾含章脑海里一闪而过,听了两人的对话,顾含章很快就被两人研究的东西吸引了。 “清清,这些天……你和无崖子道长到底在做什么?” 沈清每天到青阳观来,一连几乎一个月,终于把她想要的东西做得八九不离十,这一切都多亏了无崖子无意间练出来的黑玉断续膏! 那天,沈清临睡之前衣袖不小心粘上黑玉断续膏的融化了的液体,干脆把一整只袖子都涂上。 第二天醒来一看,衣裳的袖子触感完全变了,入手之后成片的水滴凝聚在上面,几乎不能渗透布料。 除了衣裳的颜色完全变成了黑色,别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她心中激动不已,毫不犹豫地来了青阳观,找无崖子一起同她研究。 无崖子当然求之不得,两人拿出后世学者搞科研的劲头,成天守在丹炉前,就是想把这黑玉断续膏优化出来。 沈清完全是用做实验的心态去做的,但显然无崖子有他自己的理解。 受时代的限制,大齐这个时空,哪里来的什么风雨不侵的衣裳?无崖子虽然聪明,却无法用科学的眼光看待,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传说中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仙衣! 两人各有各的理解,但根本目的却是一样的,那就是把他们理想中的布料做出来再说。 顾含章设想过许多个沈清坚持不懈来道观的原因,从来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他出生世家,受过最好的教育,眼界比无崖子这个老道士广,自然知道沈清口中这东西的价值。 这样的料子一旦研究出来,别说区区一个宁州织造郭家,就是放眼整个大齐恐怕也找不出一种料子能和它媲美。 “清清,你们这料子研究得怎么样了?”顾含章压抑住心底的激动。 沈清直接拉过顾含章的手,拿起一个木盒打开给他看,“已经有成效了,只差最后一步,一旦突破这料子就能直接面市……” 淡灰色的面料,有种介于布料与纸张之间的触感。 说是布料,却比一般布料更有韧性。说是纸张,却又比平常的宣纸更丝滑。 顾含章说不出手头的料子到底像什么,却经不住有些口干舌燥。 “一定可以研究出来,你和无崖子还缺什么直接和我说,只要我能帮上的,我就一定助你们一臂之力。” 顾含章能够认可自己,沈清再高兴不过。 她心中的喜悦除了无崖子之外,再无人可以分享。无崖子炼丹多年,他这里材料出奇地齐全,她和无崖子也不需要什么帮助! 然而,这个念头刚在沈清心头闪过,望着近在咫尺的顾含章,沈清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顾含章也不知沈清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忽然一变,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清清,你……” 顾含章刚张了张嘴,手臂忽然被沈清握住。 沈清激动不已地望着顾含章,“含章,我们不需要材料,也不需要银子,但我们需要你!” 需要他?顾含章不明白,两人怎么就需要他了。 沈清知道顾含章很忙,若非有必要,她平时就算有事,也能不麻烦顾含章,就不麻烦顾含章。 可这一回,她却改主意了,任性地想要由着自己的性子一回。 “含章,你来跟我和无崖子道长一起研究吧!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帮上我们的大忙的,对不对?” 顾含章压根没听清沈清说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媳妇儿要是以后都这么对自己,就是要他的命,他也当场给了。 第393章 仙风道骨顾含章 沈清说这番话,并非没有经过自己的考虑。 反倒是考虑的不少,才向顾含章提出这个要求。 顾含章无疑是极聪明的,当初她刚开始给常鸿,按照华国的方式讲数学题的时,常鸿花了老长的时间才能把原有的思维模式给转变过来。 但顾含章完全不一样。 闻所未闻的方法,只是阻碍了他一小会儿,很快他就能把沈清的方法融会贯通,并且举一反三地做了不少题。 现在沈清和无崖子研究出优化过的涂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有了顾含章的加入,肯定能够尽早把研究出能够批量生产,而且能够上市的涂料。 “好。”顾含章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这下子反倒轮到沈清有些犹豫了,“含章,你答应得这么快,书院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书院那边不止我一个人,如果每日都需要我看着,要手底下的那帮人做什么?”顾含章微微一笑,正色向沈清说道,“清清,你要知道。在我心里,你远远比这些外物重要。” 这并不是情话,而是顾含章发自内心的想法。 但往往就是发自肺腑的话,才显得分外令人动心。 沈清忽然听到这话,只觉得一阵心跳加速,脸颊也跟着发烫了起来。 她赶紧把微凉的手背贴在脸上,给绯红的脸颊降的降了降温。 “好,那咱们一起把这涂料赶紧研究出来。” 郭达不是想抢走她羽绒服的生意吗?她就让郭达见识见识科学的力量,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血本无归! 两人都是实践派,没再多说什么,转眼就投入进紧锣密鼓的实验过程当中去。 无崖子恨不得早点穿上传说中的仙衣,有人愿意加入进来帮忙,他当然求之不得。 做实验的人员从原本的两个加到三个,还有江越时不时在旁边打下手,最初还有些忙乱,但四人的配合很快默契起来。 时间过得飞快,冬日的天暗得快,很快就到了太阳要落山的时间。 沈清不方便留宿,顾含章却不一样。 青阳观地方很宽敞,供香客留宿的院子有不少间。 “清清,天色不早了,我让江越送你回去。” 沈清收拾好东西,顾含章却没要走的意思。 沈清愣了一下,问道:“我要回去,那你就不跟着一起回去了吗?” 顾含章头也不抬,同一旁的无崖子说道:“无崖子道长,今夜我就宿在你院中,你我二人轮流守着炼丹炉,道长觉得如何?” 无崖子喜出望外,“此话当真?到了夜里,你可不要起不来!” 沈清还能说什么? 她想说,涂料也没有那么着急,完全没必要这么拼命。 可这两人,一个痴迷了一辈子炼丹术,一个一开始说要帮她的忙,后来就一头扎了进去,真的在其中找到了乐趣,哪能听她的话? 沈清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回到镇上后,想办法做好后勤工作,尽量让两人吃好住好。 …… 春柳这些天发现了一件事。 她拜托顾含章去青阳观管管沈清,顾含章不但没有把沈清劝回来,反倒两人都栽在道观里了。 这青阳观里难道住了一只妖精?把这两人都迷得三魂没了七魄? 春柳心里紧张得厉害,沈清也就罢了,顾含章那是什么身份? 他要是沉迷修道,他京城的家人迟早要知道,那可是要追究连带责任的! 再说了,两个都这么出众的人,真要去了道观出家,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思来想去,春柳怎么也放心不下,又去了书院一趟找到常鸿,着急地把事情同常鸿说了。 “你说什么?不但清清没劝回来,就连含章都栽了进去?”常鸿一听这话,整个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连忙叫来书院里的下人,朝他询问,“顾公子多久没来书院了?” 下人答道:“多少也有个七八天了吧。” 顾含章那么负责的一个人,居然有七八天都没来书院了。 常鸿听了这话,还怎么可能坐得住,火急火燎地向先生告了假,带上春柳坐着马车就直奔青阳观。 青阳观那些牛鼻子,要真敢忽悠顾含章出家,他能带人把整个青阳观给砸了! 广微对常鸿有些印象,见他急匆匆进观理来,还想同常鸿打招呼。 谁知,常鸿一刻都没停留,跟没看到他似的,就往道观后院的方向走。 “这又是做什么?怎么个个都跟吃了火药一样?”广微想起上回顾含章来时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 常鸿心中着急万分,哪里还管得了广微?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找到沈清和顾含章,要是两人真的想出家,他就是绑也得把两人绑到山下去。 顾含章加入进来后,沈清就没再有避嫌的必要,无崖子的炼丹炉又搬回他的院子里。 常鸿不知道无崖子的院子在哪里,拦住一个小道士问了路,才找到院子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附近一个人也没有,整个院子也静悄悄的,只有柴火燃烧的声响,还有炼丹炉里传出的咕噜噜的声响。 他走进屋子里,就看见顾含章坐在临窗的桌子后。 窗外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在他面前的一小方书桌上,顾含章一身黑白色道袍,发间插着一根木枝,手中执笔正认真地写着什么。 那模样仙风道骨,简直和画中吴带当风的神仙差不多。 “含章!”常鸿脸色一白,震惊地看着顾含章。 他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常鸿,你怎么来了?”顾含章闻声抬起头来,似乎并没注意到常鸿微颤的声音,目光投向旁边的丹炉,“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开炉。” 常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顾含章使唤去开炉,炼丹炉全身都散发着热气。 炉边放着一根成年人手腕粗细的木棍,木棍两端油光水滑,都被磨出了包浆,显然是用来抬炉盖用的…… 正想和顾含章一起把炉盖抬起来,他忽然想了起来。 等等,他是来劝顾含章回去的,又不是来帮顾含章炼丹的,抬这劳什么子炉盖干什么? “不是,含章,你不能再在这里荒废时日了。你忘了?你来青州是来管理金泽书院的,就算你不想管书院了,难道你连清清都不喜欢了吗?” 第394章 防水涂料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废话?” 顾含章还没回答,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常鸿回过头去,只见胡子花白的老道士,衣裳上的扣子都系错了,急匆匆地走进来,夺过他手里的棍子。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沈道友?他就是太喜欢沈道友了,才来这里帮我炼丹的!” 说着,那老道就把棍子穿进炉盖顶端的小洞里,两头一起使力,就把沉甸甸的炉盖抬了下来。 炉盖一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就弥漫开来。 不同于草药的清香,常鸿敢肯定那是他从来没闻到过的味道。 他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里面装着半炉子清水模样的液体。但说是清水倒也不是,肉眼都能看出它比清水粘稠得多,和用开水刚冲出来的红薯粉有点像,只不过比红薯粉要清透得多,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 可顾含章和无崖子不是在炼丹?炼丹炼的难道不是一颗颗圆溜溜的丹药,怎么炼了半炉子这种东西? 看到这个,常鸿有些傻眼了。 再怎么样,他也察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然而,还没等他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旁边的无崖子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成了,顾道友!咱们终于成了,终于能炼成传说中的仙衣了!” 无崖子的声音实在太大,把附近几个院子里的人都惊动了。 紧接着,炼丹室的门被人推开,沈清和江越一前一后从门外小跑进来,手上还拿着不少东西。 原来,院子里不是没有别人,而是其他人都忙得没有时间说话,才导致常鸿产生了整个院子只有顾含章一个人的错觉。 沈清刚才正在储物室里,和江越一起整理制作涂料的材料,只听到无崖子一阵大笑,连手头的材料都来不及放下,就赶紧冲了过来。 来到炼丹室,她和江越都来不及看旁的人,直接冲到炼丹炉面前。 无崖子激动地一把握住江越的手,“沈道友,江施主,你们快来看!” 沈清和江越不约而同朝丹炉里看去,那眼神不像在看什么物件,仿佛在看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颜色没有不对,味道没有不对,涂料里也没太多杂质。 这说明他们各种成份都炼得很精纯。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没日没夜地炼丹,一车车柴火烧下来,丹炉都烧坏了一个,就连到底过了几天都分辨不清。 成了! 他们的防水涂料终于成功了! 两人心头都情不自禁迸发出巨大的喜悦。 江越激动地反握住无崖子的手,只觉得鼻子发酸。 沈清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身边的顾含章,在他嘴边印下一个吻,“含章,我们终于成功了!” 沈清带着清香的柔软唇瓣,印在他唇角的那一刻,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吻回去的冲动。 但比起这个,他更在乎的是沈清脸上喜悦的笑容。 被媳妇儿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脑海里仿佛有一片烟花炸响。 顾含章反抱住沈清,从胸口发出一个畅快的声音,“清清你说得对,我们终于成功了!” 疯了,这四人是疯了才对吧! 常鸿一脸懵圈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和眼前的画面格格不入。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江越和一个不修边幅的老道士手握着手,亲如兄弟。 沈清更是当着众人的面,激动地亲了顾含章一口,顾含章一副道士打扮,就把沈清抱在怀里。 这要是被外头的人看见,那可是要被丢烂菜叶的! “咳咳……”常鸿急忙虚咳了几声,吸引几人的注意力。 沈清听到常鸿的声音,后知后觉地发现常鸿居然也在。她松开顾含章,这才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刚才一时太过激动,居然忘了大齐虽然风气较为开放,却也比不得现代社会。也就是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才没觉得她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亲顾含章那一口,实在太过大胆了! “哥哥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沈清清了清嗓子,转移常鸿的注意力。 常鸿一阵无奈,他一个大活人,在沈清这里居然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几人终于冷静下来,常鸿这才知道沈清和顾含章为什么这段时间,总往山上跑。 原来,这炼丹炉里炼的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种涂料。 这种涂料涂在布料上,可以填充布料丝线之间的缝隙,让水无法渗透,形成防水的效果。 就连水都无法渗透进去,就更别提风和填充用的羽绒了。 得知这个消息,常鸿终于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 “这么说来,你们这段时间待在观里,都是为了炼制这防水涂料?” 沈清和顾含章的嘴可真够严实,就连身边的人都一点都不肯透露,要是早知道如此,他还担心什么?有空担心两人,倒不如来帮帮他们的忙。别的事情帮不上,总能帮他们安排安排食宿! 沈清笑了笑,“这是咱们南北杂货的目前的核心技术,没成功之前,当然不能对外透露。” 倒不是她不相信身边的人,她做生意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她。 有时机密不一定是人有意泄露出去的,再精明的人总有疏漏的时候。 只要有心人留意,都能抓住细枝末节推断出个大概,有的时候毁掉一个机会,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只要稍微动动手脚,就能让对方的努力付之东流。 “那含章为什么穿着道袍?”常鸿询问。 顾含章的打扮把他吓得够呛,如果不是因为顾含章,他也不会这么失态。 沈清没忍住城边的笑意,望着顾含章勾了勾唇角。 顾含章目光扫过常鸿,解释道:“我一直没下山,衣裳脏了,便向观主要了几件道袍换洗。” 原来是这样,顾含章亲口解释,常鸿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顾含章没这心思就好,他要动了这个心思,那他这辈子都不敢回京城了。 别说镇国公夫人谢琼如,就是他爹常大人都能打得他下不来床。 “涂料也已经做好了,那咱们是不是应该下山去了?”常鸿看看沈清,又看看顾含章,补充道,“大家都很担心你们。” 当然得下山去! 不下山去,怎么把打得郭达落花流水,怎么把京城的市场重新抢占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6254850484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6144848501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95章 退货 京城。 这段时间以来,天气更加冷了。 郭达窝在家里,一连好几天没出门,管事田茂通每天把银票和账册往他房里送。 “东家,这是昨日的账册,昨日咱们一共进账两千两银子。磁州的商人在咱们这儿拿了一千两的货回去,还有几个州的商人交了定金,咱们得赶紧通知布庄那边赶工了。” “你做的很好!” 京城不愧是天下商贾云集之处,只要守住京城这块宝地,整个大齐的银票都会源源不断地往他口袋里来。 郭达一开始只觉得这羽绒服能挣钱,却不知道这羽绒服能挣这么多的钱。 可惜,这衣裳只有冬天才能卖得这么好,若是一年四季都能卖,那他们郭家一年不知道要多多少银子! “东家,小的还有一事要报。” “何事你说便是。” “如今京城布庄出货的速度太慢,小的琢磨着是不是应该把咱们布庄的规模再扩大一倍。” “这事还要通报我做什么?”郭达心情不错,说起话来也笑眯眯的,“你是我郭达身边的田茂通,以后这些事你看着办就是,不必再来知会我。” 郭达这话相当于给田茂通放权了,田茂通欣喜不已,连忙朝郭达行了一礼。 郭达看着田茂通离去,心中开怀不已。 即便郭家是皇商,但也只管着宁州的织造,比起那些富甲天下的商人来说,他这些家财还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可若是以后每年冬天,羽绒服都卖的像现在这样好,不说与那些巨富相比。 但像姚建元这样的权贵,总会因为有求于他,而对他客气几分。 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说商人的地位低下,那是因为不够有钱而已! 有了田茂通的努力,即便是在冬天,一个月后郭达在京城的布庄规模还是扩大了一倍。 京城和宁州两地一起出货,各地商人要的羽绒服总算全部做了出来,都小心地储放在仓库里,就等着他们拿了银子来取货,郭家只要坐等着收钱就可以了。 然而,郭达并没有开心多久,没过几天,田茂通忽然一脸慌张地跑到郭达面前。 “东家,东家不好了!” 郭达正窝在炕上喝茶,田茂通火急火燎地把他吓了一跳,手上一抖,半杯茶水都不小心泼在了炕上。 郭达气不打一处来,这个田茂通忒不会说话!什么叫东家不好了?他不是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号丧呢! “到底什么事?”郭达没好气地瞪了田茂通一眼。 这就是他最器重的田茂通,遇到一点小事就咋咋呼呼,这就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把京城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他打理的田茂通? 郭达嫌弃田茂通太不稳重,起了要换个更好的田茂通的念头。 郭达来京城何曾管过一件事?每日不是寻花问柳,就是窝在炕上享受。 每天当着甩手掌柜,生意上的事情一点都不过问。 田茂通都急得火烧眉毛了,郭达还一副不重视的样子,急得都要跳脚,“东家,这几日本该到了交货的日子。可上个月给了定金的那些个商人,忽然纷纷嚷着要退货!” “什么?”郭达也顾不得别的,一下子从炕上跳了起来,“他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退我们郭家的货?别忘了,当初签契的时候,他们可是交了三分一的定金在我们这儿的!” 田茂通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真要这么好办,那他就不会来找郭达了。 “东家还是亲自跟着我到布庄去看看吧!” 郭达心里恼火得很,自从郭家当上宁州织造以来,就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所有人都知道宁州织造的名头,和他做生意,轻易不敢驳郭家的面子。 难道这些人不知道,一旦得罪了郭家,以后都别想和宁州城的布商做生意了吗? 还有这个田茂通,就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赶紧坐着马车来到布庄前,见到郭达从马车上下来,一群操着各地口音的商人纷纷围上来,纷纷表示让郭达退银子,甚至还有几个性子急的,一看见郭达就骂骂咧咧起来。 “你们郭家不是宁州织造吗?也就这点本事,我们不要你们的羽绒服了,赶紧给我们退钱!” “就是,赶紧给我们退钱!一件衣裳都还没见到呢,就狮子大开口要了三分之一的定金,我看你们就是想讹钱!” “好歹是宁州织造,你们郭家就这么缺钱吗,连我们这点小本买卖的钱都要坑!” 郭达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人指着鼻子一顿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这群人想要他的羽绒服时,可不是这么说话的,三分之一的定金,也是他们自己愿意给的。 当时,他可没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他好心把羽绒服卖给他们,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你们要退货可以,契约上写的明明白白,只要中途退货,三分之一定金就归我们所有!” 郭达这话一出,就引起更多的骚动。 郭家布庄也不是吃素的,几个孔武有力的护院立即挡在郭达面前,凶神恶煞地看着这些商人。 郭家是皇商,这些人只是普通商人。一般而言,定金只是十分之一,整个京城的商人都在抢郭家的货,定金才慢慢提到这个数。 白纸黑字,就算告到衙门去,他们也不占理。 商人们一年到头天南地北行商,好不容易挣到点钱,半分好处没捞着,一下子折了这么多在郭家。 可只要想到,市面上出现的另一种羽绒服,傻子都知道哪种更好,这个时候要再拿郭家的货,他们只会亏得血本无亏!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 “好,不就是三分之一定金吗?不要就不要了!吃一堑长一智,郭家势大,我们这种小人物不配和郭家谈生意!” “说的也是,咱们也及时止损吧。现在止损,总比拿了一大批货卖不掉的强。” 还有几个刚听了消息从外地来,打算找郭家买衣裳的商人见了,纷纷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和这些人说了什么,纷纷双眼冒光,想也不想调头离开,就连问都不上来问一句了。 第396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转眼之间,围在布庄门口的一群人,居然走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怎么回事? 郭达又惊又怒,他们郭家的羽绒服不是向来卖得很好,怎么这群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田茂通毕竟在郭家干了这么多年,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去找郭达之前就派人出去打听了。 没过多久,一个伙计拿了件外衣进来,田茂通接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郭达。 “东家,小的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些人上门来退货,就是因为这种衣裳。” 郭达接过衣裳摸了摸,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他身为宁州织造,从他手上过的料子不知凡几,这种东西能称得上布料?他看那些商人是昏了头,才放弃他们郭家的羽绒服,去买这种垃圾! 田茂通当然看出了郭达心中的不屑,不由心里发苦。 他跟着郭达来京城述职,碰巧接手了京城的生意,本以为走了天大的好运。哪里料到,这何曾是什么好运,分明是不知走了什么霉运,乐极生悲! 他们郭家布庄小觑了对手,恐怕要在这上面栽个大跟斗,他这个管事首当其冲,必定受到牵连,能不能保住饭碗都不一定了! “东家,这料子自有他的妙处。”田茂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烦请东家把这衣裳穿在身上。” 郭达不知道田茂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皱着眉头把衣裳穿在身上。 田茂通一句话也不多说,从旁边的桌上拿出一杯茶,直接泼在郭达身上。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郭达愣了一下破口大骂,“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田茂通摇了摇头,指着郭达身上说道:“东家看看身上的衣裳。” 郭达闻言这才朝身上看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只见泼在他身上的一整杯茶水,并没有把衣裳弄湿,而是在衣裳表面形成一颗颗水珠。 随着他低头的动作,水珠顺着衣摆滚落下去,就连一点湿痕都没在料子表面留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郭达摸着手里的料子瞠目结舌。 怎么可能?明明一大杯茶水泼在自己身上,这衣裳怎么可能半点都不湿? 宁州一带一年出多少新布料?若是有这种布料出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难不成是他刚才被人气昏了头,所以现在才产生幻觉了?他手底下的田茂通,怎么敢拿茶泼自己! “再给我一杯茶!”郭达喊道。 手头哪里还有什么茶,刚才的那一杯还是客人离开后来不及收走的冷茶。 郭达已经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夺过一个经过的丫鬟手上的茶壶,对着自己倒了下去。 “东家小心!”众人见到这情形,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好在天气冷,茶壶里的水早已经不烫了,一整壶水没能把郭达上身弄湿,倒是把他的下半身淋得湿透了。 寒风一吹,整个下半身透心的凉,也把郭达从魔怔的状态里拉回来。 清醒后,摆在郭达面前的已经是个巨大的难题。 南北杂货用防绒布做出的羽绒服,郭家尚且可以仿制。可现在,南北杂货又推出这种可以防水的羽绒服。 ——郭家拿什么和人家比? “东家,这种防水防风的羽绒服,在青州一带已经卖爆了。据说那边传得很神,说这是青州的一位道长炼制出来的仙衣。”田茂通闭了闭眼睛。 “什么仙衣,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仙衣?不过是哗众取宠,为他们的衣裳造势罢了!”郭达闻言顿时暴跳如雷,“我问你,这种料子他们能做,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做?我让你管着羽绒服的生意,你就是这么替我管的?他们一个小小的南北杂货能做出来的,咱们郭家难道比他们差?!” 面对郭达的问题,田茂通没有回答。 郭达身为东家应该比他更清楚,这种料子已经不是他们郭家能不能做的问题,而是他们压根就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问题! 郭家布庄抢了南北杂货的生意,还沾沾自喜以为南北杂货怕了郭家。 哪里想到,南北杂货憋了个大招,转眼间就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场仗打到头了,郭家已经败了! “东家,小的不才,怕是管不了京城的生意了。”田茂通苦笑一声。 郭家的布庄才刚扩建好,仓库里也积满了数不清的货,现在来和他说管不了了? 郭达冷笑,“田茂通,当时你怎么和我说的?我告诉你,这事你要是处理不好,你也别想继续回宁州去管你从前的事!” 田茂通在郭家干了这么多年,如非必要怎么可能放弃辛苦得来的一切。可现在,他心里清楚,经过这一遭,就算留在郭家,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 他立即说道:“东家见谅,小的一家老小都在宁州,确实无法在京城长留。今日向东家请辞,年后就回宁州城去孝敬老母亲。” 他这些年多少也攒了点银子,即便往后没了事做,做点小生意还是可以的。 “你!”郭达是不准备用田茂通了,可他找人换了田茂通是一回事,田茂通主动请辞又是另一回事。 田茂通管着羽绒服的生意,在他田茂通期间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他还没说什么,田茂通居然赶在他面前说出了口! 一口气堵在郭达胸口不上不下! 郭达恨恨地摔掉手中的茶壶,“要滚就现在给我滚,这个月的月钱,还有今年的分红,你一分也休想拿到!” 田茂通也不是个吃素的,说道:“东家,羽绒服生意并非小的办事不利,而是对手太过厉害。若是东家执意如此,小的只好按契约上写的,和东家到公堂上对簿了!” 平时对他点头哈腰,屁都不敢放一个的郭达,忽然间如此嚣张。 郭达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一旁的伙计连忙扶了郭达一把,等他缓过来要找田茂通算账时,田茂通已经不见了踪影。 郭达犹气不过,追回自己府上,还没开口询问,管家就急匆匆跑过来。 “田茂通呢?”郭达急气败坏。 管家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道:“老爷,田管事不知为何收拾了东西,已经坐上咱们布庄回宁州的马车了!” 第397章 现世报 郭达那边赔了夫人又折兵,沈清这边却是另一番情形。 防水的羽绒服不但在京城卖爆了,整个青州也为了这种从来没见过的衣裳轰动。 就算常鸿再沉浸在学习里,自己的生意做得如此火爆,也难免跟着心潮澎湃。 他消息比较灵通,很快就弄到了京城的情况。 “清清,我同你说。自打咱们的防水羽绒服进入京城,原本要同郭达买衣裳的,连定金都不要了,转头就来咱们这边给定金。” “我听说,郭达在京城西边租了两个大仓库,堆满了他们仿照咱们羽绒服做的衣裳。本来都已经要出货了,现在堆在那里无人问津,恐怕只能低价甩卖了。” “还有,他们郭家的大管事田茂通,为了这事也和郭达闹掰了。现在郭达在京城就是个光杆司令,手底下没人服他。” 常鸿一得到消息,就到沈清跟前来念叨,那眉飞色舞的模样,不知道有多神气。 春柳也在一旁跟着点头,“那个郭达就是活该,简直是现世报!” 听到这消息,春柳恨鼓掌叫好! 郭达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月前南北杂货的情况。他们郭家现在有多难过,当初春柳为了南北杂货就有多着急上火。 如果不是三明山那回,沈清意外发现了无崖子做出的防水涂料,然后带着顾含章一起,同无崖子把能够用在布料上的涂料做出来。现在的情况恐怕就要翻转过来,变成郭家笑南北杂货哭了! 说起这个,常鸿脸色严肃了不少,冲着沈清道:“单单一个郭达应该不至于死活和咱们南北杂货过不去,结合他前后做下的事,恐怕这背后和姚建元还是脱不了关系。” 沈清这段时间忙得很,如果不是常鸿提起,她都快要忘记姚建元是谁了。 稍微回想了下,才把姚建元的名字和身份对到一起。 可那又如何?姚家是位高权重,却还没到要让沈清惧怕的地步。她就不信了,郭达能仿她的羽绒服,难道还能仿出防水涂料? “清清,你别怕。姚建元接下来要再敢说什么,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常鸿见沈清不说话,还以为她为了姚建元的事情而烦恼,急忙安慰沈清。 沈清闻言回过神来,倒也没过多地解释,而是看向一旁的春柳问道: “对了,春柳,你不是一直要同我说防水羽绒服的销量?” 难得羽绒服的两个股东都在,正好趁现在把情况说了。 春柳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清清,沈老板,要同您说了多少回了?现在您这个大忙人终于有空了?” 春柳赶紧去把几大本厚厚地账册搬出来,堆在兄妹二人面前。 原来南北杂货的防水羽绒服上市,之前积压的普通羽绒服也被带动着卖空了。 好货不怕比,南北杂货和郭家布庄的羽绒服乍一看差不多,但两家羽绒服都有的客人,穿久了就慢慢回过味来了。 南北杂货的羽绒服比郭家布庄的贵一些,但贵有贵的道理。羽绒服的面料更加轻薄贴身,按照青州的土话来说,就是穿起来很薄实,穿感更甚一筹。 时间一久,南北杂货的主羽绒服几乎不怎么钻绒,可郭家布庄的每每总会有羽绒沾在身上。 普通人家也就罢了,没有那么讲究。 可稍微富裕些的人家,身上粘着鸭毛鹅毛去别人家作客,简直把脸都丢光了,回去就把郭家布庄的羽绒服丢了,就连郭家的料子都跟着不待见了。 “你们猜猜这一个月,咱们的羽绒服卖了多少钱?”春柳脸上写满激动,不等沈清和常鸿回答,就大声宣布,“咱们南北杂货上个月单单羽绒服这一进项,就有九千九百八十五两,就差一百五十两就能破万!” “居然有这么多?”这是连沈清都没想到的。 常鸿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等等,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近一万两银子,不是一千两?” “常公子,您在书院待久了,不清楚怎么铺子的收益了吧?一千两银子,不必加羽绒服,就是铺子和村里的几个进项,就能绰绰有余。您是不是太小看我们挣钱的能力了?” 现在的春柳可不是一年前的春柳,要换成一年以前,她怎么敢当面怼广聚楼的贵客? 短短一年时间,春柳就跟脱胎换骨一般,南北杂货有今天,也有她的一份努力在。 总之,春柳的腰杆子直了! 常鸿确实是小看南北杂货了,如果他记得没错,他继母常夫人手头京城的铺子,收益都比不上南北杂货。 有谁能想到,小小一家开在金泽镇的杂货铺,一个月能挣这么多钱? 三人在账房里看账看得高兴,没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个伙计同沈清说,前头有人想见沈清。 随着南北杂货生意愈加红火,每隔几天就有人到铺子来,指名道姓要见沈清。 这里头有正经事的不多,大多都是没什么经验,又大言不惭要给沈清出主意带她挣钱的,人怕出名猪怕壮就是这个道理。 时间一长,南北杂货的伙计也都知道,怎么把这些人筛出去了。 因此,能让他们来通报的,显然是有正经身份的人。 “可问清楚了,来找的是什么人?”沈清放下账本询问。 伙计回答:“是咱们金泽商会的黄会长,东家可要见一见?” 青州是出商贾的地界,每个地方经商的人都不少,因此每个镇子都有自己的商会。 就拿西屏镇来说,她那已经断绝关系的便宜表妹翟灵儿的未来公公,就是西屏商会的会长。 金泽商会的会长,沈清当然不可能不给对方面子,见还是要见一面的,就是不知道对方找她到底有什么事。 毕竟要见客人,沈清简单整理了下,朝堂屋那边走去,才进了堂屋就看见黄会长身边,一个有点眼熟的人,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这不是那个云州的商人白志儒? 白志儒到底没在黄会长之前开口,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妥当,又坐了回去,只是看着沈清的双眼在发光。 第398章 金泽商会 沈清看了白志儒一眼,便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 因为黄会长也站了起来,沈清请黄会长上座,两人便寒暄起来。 原来,黄会长这次来,是亲自来邀请沈清加入金泽商会的。 青州富庶,商业给青州的繁荣注入了主要活力。 青州商人在外行商,把从外面挣来的钱拿回青州盖宅子买田地,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赚外快”了。生活富裕之后,才有银钱让家中子弟去读书,读了书的子弟无论出不出仕,都能对生意上有所帮助。 如此一来,形成良性循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才能有青州的今天。 因此,金泽镇看似小,镇上的能人却绝对不少。就比如说佟家纸坊的佟天明,整个大齐但凡是个读书人,谁不知道佟家纸? 佟天明那样的人物,也是金泽商会的成员。 如果按照佟天明的标准,沈清还远不够格。当然,金泽商会固然有一定的入门门槛,可金泽镇也没几个佟天明,自然不可能把标准定得这么高。 先前沈清一直没能入会,更多的是她忙着做生意,没空到商会去活动。 而这次南北杂货防水羽绒服横空出世,着实卖了不少银子,又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所以,黄会长才亲自来了。 “沈老板是咱们金泽人士,咱们商会不像书院墨守陈规,还要分个男女。不如加入咱们这金泽商会,以后出门在乎也互相有个照应!”黄会长笑眯眯地说道。 沈清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她在书院做的一些事,就连黄会长都听闻了。 不过,她倒是不生气,一方面黄会长态度诚恳,神情中倒没有任何恶意。另一方面,沈清既然出来做生意,自然不能闭门造车,适当的和同行交流也是应该的。 即便黄会长不来,等她空闲下来,也会想法子拓展拓展她在金泽镇的人脉。 毕竟朋友多了好办事,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人脉,说不定就有意外之喜呢? “黄会长说的是,便是黄会长不来,过些日子我也要带些薄礼上门拜访。”沈清倒也没有答应得太痛快,把自己的顾虑先摆上来,“只是不知,入咱们这金泽商会可有什么要求?也不怕黄会长见笑,我这南北杂货可用之人不多,不少事情还要我亲自操持。” 南北杂货还叫可用的人不多? 黄会长在心底暗自腹诽,沈清手底下的人虽说不多,可商会里每次提起谁不是羡慕嫉妒恨? 就不说明显站在沈清这边的,书院膳堂大师傅胡广平了。 就拿原来金泽广聚楼掌柜的独女伍春柳,还有现在和谐得不得了的云来村,都叫人直想问沈清到底是哪里找来的一群好帮手。 黄会长当然不会说,他这回来找沈清,是被商会里几个老骨头催着来的。 他毕竟是一会之长,在沈清一个黄毛丫头面前,当然不可能一点面子都不要! 听到沈清有些迟疑,黄会长立即说道:“沈老板不必担心,咱们商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顶多就是有事的时候,商会里的人聚在一起讨论讨论,若是实在没空,每年叫人代为参会的也有不少。” 狗屁的代为参会,商会虽说事情不多,可每回有重要的事情商议,那可都得亲自参加的。 可沈清有多忙,黄会长有几回也是亲眼瞧见的,一个姑娘家天南地北地跑,他要真非得让人每次必须到场,万一人家一琢磨干脆不入会了呢? 沈清哪里知道黄会长的想法,大家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心里怎么想的,哪能让人轻易看出来。 总之,沈清同意加入金泽商会,黄会长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黄会长也不清闲,任务已经完成,就不打算在南北杂货多留了。 最后,他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白志儒,说道:“对了,还有一事。这位白老板是云州商会那边推荐过来的,云州商会亲自寄来了印信,证明了白老板的身份以及资产。余下的事情,就请二位自己详谈吧。” 沈清意外地看了白志儒一眼,自打上回见过白志儒后,她就一直忙着别的事情。 没想到,白志儒还真听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不但这个时候还在青州,甚至托黄会长带他来证明了他的身份。 其实这并不是白志儒第二次来,上回被沈清拒绝后,白志儒并没有着急回云州,而是一连来了好几回。 只是,每回来南北杂货沈清都恰巧不在。 与他一同出来的商人,这时应该都已经在家中,等待着春节来临。只有他还滞留在云州,只想从沈清这里拿到货。 可他的运气似乎还不错,羽绒服还没卖多久,一款全新的防水羽绒服直接上市。一时间,温暖如青州也为了这款防水羽绒而震动。 “沈老板,上回是我思虑不周。这段时间,我特地写信回云州,请了我们当地的官府和商会,替我出具了一份带有印信的书信!”白志儒说着,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沈清,“还请沈老板过目,这封书能够证明,我有足够的能力卖好沈老板的羽绒服!” 沈清接过书信,上回写得明明白白白志儒的资产,还有身份籍贯等关键消息。 照黄会长的态度,这封信应该已经鉴定过是真实的。否则,黄会长不可能卖白志儒这个人情。 云州市场不是沈清想打开就打开的,现在有个现成的人在,她到底要不要相信白志儒? “白老板,我可以把货交给你。但我提前说清楚,我暂时只能给你不防水的,你若是可以接受,咱们再签契不迟。”沈清想了想说道,“若是这批普通羽绒服你卖得好,我可以考虑给你防水的。”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做生意不可能一路平稳,机会就在眼前,总要有尝试的时候。 况且,白志儒已经给出足够的诚意了。 白志儒思考了片刻,点头同意,“沈老板,我答应你的条件。” 【作者有话说】 感谢雯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399章 独家授权 防水涂料才出来没多久,是她现在要用来吃饭的技术。 沈清当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防水羽绒服给白志儒。 她同意白志儒拿货也是有前提的,要是白志儒接受不了。那大不了云州的市场慢点扩展,反正沈清现在不缺钱花。 既然白志儒有这个自知之明,沈清也就不必多说什么,直接拟了契约一式四份。 古代社会信息不发达,云州在大齐都算偏远地方,第一回有了距离这么远的客户,还是保险一些为好。 “白老板请过目,若是同意上面的条款,便在这份契上签下白老板的大名。”沈清把契约递给白志儒,并且解释道,“这份契约你我各执一份,黄会长向我引荐白老板,金泽商会也留存一份,另一份再请金泽衙门做个见证。不知白老板意下如何?” 白志儒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是第一回遇到如此谨慎的商户。 他都不觉得怎么麻烦,反倒觉得沈清如此认真对待,这份生意又更加牢靠了几分。 “沈老板考虑周到,我自愧不如。”白志儒第二回和沈清接触,这才真正不敢把她当小姑娘看待。 在金泽镇待久了,白志儒自然听说过沈清的大名。 这段时间,他留在金泽镇努力运作的同时,也没放过金泽镇上的商机。沈清做下的事情,即便他一个活了三四十岁的大男人,都不一定有那个魄力去尝试。 之前他觉得这些事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在,可现在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想着,沈清这个做契约的习惯就很好,以后也该学着这么做才是。 白志儒没有意见,两人的契约签得很顺利。双方按完手印,便一起拿着剩下两份契约,去了金泽衙门和商会。 沈清在衙门和商会里都算有熟人,事情办完还不到一个时辰。 “契约已成,我们南北杂货羽绒服的供货链很充足。白老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来提货。” 从商会出来,白志儒听到沈清的声音,只觉得有些恍然。 “这么快?” 他行商这么多年,哪一回初次和人谈生意,不要请人喝个三五回酒,和人吹牛聊天聊得对方痛快了,才答应和他做生意? 沈清前期一口回绝了他,可当他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二话不说就把事情办好了,快到他都有点不大适应。 “怎么?难道快一点不好吗?”沈清有点好笑地看着白志儒。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商人里也有各种各样的人。 有的商人喜欢迎来送走那一套,不喝酒不办事,喝痛快了才签合同做生意。 沈清倒不是说彻底否定别人的方式,但她总觉得酒精和奉承,难免影响人的判断力。 她一眼就看出,白志儒显然不是这一类人,正巧她也不喜欢酒场上那一套,干脆按照双方都喜欢的方式办事。 “沈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志儒被沈清扫了一眼,连连摆手,又生怕沈清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样好极,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沈清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白老板,回云州的山高路远,要想赶在过年之前回家,白老板要尽早出发了。” 是啊,他是该尽早出发了。 白志儒在金泽镇待了一个多月,干脆在镇上赁了一间小院。 后来几个还没卖完货的云州商人来了金泽,便与他一起住在小院里。 白志儒回到住处,脸上难掩欢喜之色。 几人都知道他在努力和南北杂货谈生意的事,见他脸上的神色,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志儒这些日子以来忙前忙后,在疏通关系上就花了不少银子,才请动金泽商会的黄会长为他作证。 他们之前还用看笑话的心态看白志儒,不过是家杂货铺子,白志儒怕是得失心疯,非要和一间杂货铺做生意,关键是人家还不买账! 南北杂货的防水羽绒服在青州造成轰动后,他们更加不觉得,白志儒能谈成这个生意。 现在,白志儒忽然兴高采烈的回来,几人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志儒,你这么高兴,难道真的和南北杂货把生意谈成了?” “真的啊?志儒现在这么能了?他们都说那防水羽绒服是青阳观炼出来的仙衣,是不是真的?” 白志儒把和沈清签契的事情说了,几个云州商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云州生意难做,更加需要抱团,因此大部分出来行商的人都认识。 同样是商人,白志儒却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挣了银子逛瓦舍去花楼,白志儒却在家里看书陪老婆。 众人都觉得白志儒傻,可白志儒却傻人有傻福,这些年不仅生意做得顺遂,现在更是谈下了这么一笔好买卖。 明明字面上没什么问题的话,从几人口中说出却显得阴阳怪气。 白志儒叹了口气,解释了自己并没有拿到防水羽绒服的事。 几人语气顿时正常了不少,摆出一副为了他好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道: “防水的羽绒服都出来了,南北杂货怕是把卖不掉的都给你。” “志儒,你该不会是被那沈老板坑了吧?我看你还是去南北杂货把货给退了,免得继续亏本!” 白志儒并不觉得沈清会做这种事。 “南北杂货家大业大,怎么会自损商誉贪图这点小钱?你们放心,沈老板诚心做生意,契约已经在金泽商会和衙门过过明路了,就算想要做什么,也会考虑自己的商誉的。” 白志儒觉得自己的话挺有道理,可几人却跟没听见似的。 “志儒,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听说那位沈老板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你可不要色迷心窍啊!” “是啊,志儒恐怕是被美人的迷魂汤给灌晕了,连这种生意都敢做。” 几人意味深长地看着白志儒,摆出平日里的老一套。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白志儒终于忍不住沉下脸,走进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你们自己荤素不忌,还以为别人都同你们一般么?这里是青州,可不是云州,你们要敢出去胡说八道毁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我第一个不姑息你们!” “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回云州,这座小院不会再赁,你们自行找住处吧!” 白志儒重重关上房门,几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挤出一句话。 “志儒这小子迟早要吃亏!” 第400章 白志儒是要发达的节奏 白志儒并没有理会他们。 从前他只觉得这些人和他的想法不一样,人却未必有多坏。现在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他是云州人,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几十年还要在云州做生意,甚至他的子女也会在云州做生意,难道真的要和这群人相处下去? 白志儒没有思考太久,太久远的将来他看不见,只能做好现在的。 没拿到防水羽绒服不要紧,他一开始看好南北杂货的羽绒服时,这羽绒服就不是防水的。 南北杂货的普通羽绒服,先前在京城不是照样好卖?否则,郭家也不会舍下脸面来仿。 与其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不如想想怎么把碗里的东西经营好,吃它个有滋有味! 第二日,白志儒就到南北杂货和沈清提了货,装车后当天就出发回了云州。 白志儒走了没多久,几个自称云州商人的人便来到南北杂货,只不过他们见的是春柳,而不是沈清。 没见到沈清,几人心中都不免有些遗憾。 他们的生意不说比白志儒做得大,但也绝不比白志儒差。 怎么白志儒那小子能和沈清当面谈生意,轮到他们就派了个女管事出来敷衍了事了? “伍管事,我们都知道南北杂货的防水羽绒服暂时不给外人,给我们普通的也行啊!” “我们也能证明,我们是云州商人,别人能卖的东西,我们也能帮南北杂货卖。” “是啊,伍管事。白志儒装走的羽绒服我们看过了,那点东西能够多少人分?不如分点给我们,我们认得云州商会的人,保准能让南北杂货在云州发上大财!” 几个商人一看春柳并没有谈生意的意思,顿时着急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好似春柳欠了他们几千两银子不还。 换作以前,春柳或许还会着急。可这一年多来,她什么泼皮无赖没见过? 有办法的人早就找办法去了,没办法的人才会急头白脸。 春柳一点都不慌,她甚至还笑了笑,沈清早给了她说法。 “云州情况特殊,我们南北杂货暂时只会授权给一家。诸位来晚了!” 说完,春柳不再和他们废话,他们还想再说什么,铺子里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就把他们拦在门外。 几人听了春柳的话彻底傻眼了。 他们要是没听错,南北杂货这位女管事的意思,是整个云州暂时只有白志儒一个人能卖南北杂货的羽绒服? 他们昨天还说白志儒这小子会吃亏,今天就被南北杂货的人亲自啪啪打脸。 南北杂货不给他防水羽绒服那又怎么样?就连南北杂货自己暂时都不会在云州卖东西! 白志儒哪里会吃亏?他这是要发达的节奏啊! 那可是整个云州啊! 几人来的时候信心满满,走的时候就像斗败的公鸡。 住处的房主问他们还租不租房,他们哪还有租房的心思,他们被南北杂货拒绝时,连南北杂货的大门都没能踏进去一步! …… 张重山离开金泽镇后,也许是受的打击太深,老沈家一家在书院倒是过了一段时间安生日子。 沈老太中风没好全,没那个资本作妖了。 刘金桂上要伺候沈老太,下要照顾一双儿女,连带着沈文彬生活起居,比起从前瘦了不少。她不像朱婉宁打沈文彬的主意,一时间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平静。 眼看着马上就要过年,金泽镇却跟煮沸了的开水一样翻腾起来。 沈老太勉强拄了个拐,笃笃笃地在院子里活动,外头都能有人议论起沈清。 一时间,到处都是沈清和她的仙衣的事情,还有些没眼色地特地来问她,有了这么争气的孙女是什么感受? 能有什么感受? 沈清就造吧,可劲地造!再造有什么用?前阵子还被人抢了生意呢,谁知道还会不会再被人抢? 龙生龙,凤生凤。张秀娥那个扫把星生出来的女儿,再蹦跶能蹦跶到哪里去? 沈老太恶毒地想,可偏偏眼看马上要过年,沈文彬发了月钱却带了几件羽绒服回家。 “娘,弟妹。今年虽说不比往年,可咱们一家人这年还是要过的,我买了几件衣裳回来,就当是咱们今年的新衣了吧。” 闹了那么一场,老沈家元气大伤,沈文彬在书院光景也不如从前。 沈老太的药钱,一家人的开销,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没法子再和往年一年热热闹闹地过年。 沈老太刻意忽略沈清的事,哪里想到沈文彬居然还买了沈清卖的衣裳! “我不穿,你们谁要穿自己穿!”沈老太拿起剪子就往衣裳上戳。 沈文彬倒没想那么多,他想着过年总要买衣裳,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让自己的妻女挣点钱,也算尽到自己曾经为人夫,为人父的一份责任,谁知沈老太居然这么反对。 沈文彬早不像从前那么好脾气了,虽然没有发火,可态度也算明确。 衣服就这么一件,沈老太就算剪坏了,他也不会再买新的给她。 沈老太剪了两下,发现儿子一脸无动于衷,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离开。 沈老太一下子蔫了,抱着怀里破了个大洞的衣裳,对着刘金桂抹眼泪。 要是可以,刘金桂也不想给沈清口袋里送钱,可她现在没的选,过年就这么件新衣,哪能让沈老太拿了去。 “金桂啊,娘总不能穿破衣裳过年吧?” “娘,我这阵子累瘦了,您的衣裳我穿不下。”刘金桂赶紧收起自己和儿女的衣裳。 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女是什么想法? 平常人家肯定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那个宝贝金孙女是他们家的。 可沈老太却恨不得塞住自己的耳朵,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听到也不看到关于沈清的一点消息。 她要是不这么干,能把自己再气得中风一回! 而另一边,随着金泽书院的年末终测结束,书院的学子们也放起了假。 在镇上待了几日,眼看时间不早,京城来的先生们拖家带口,还能留在金泽过年,像顾含章和常鸿这种来书院读书的,再不启程回京就要来不及了。 第401章 魏夫人告状 张秀娥帮着收拾行李,往两人的马车上塞了不少东西。 这两年顾含章和常鸿在金泽书院读书,休沐的时候几乎都在她眼前晃悠。 后来,常鸿成了她干儿子,顾含章也是她未来女婿。 平常来来去去都在镇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眼看马上就要到一年最热闹的时候,两人却张罗着回京城了。 京城到底有多远,张秀娥一点概念都没有。可舍不得归舍不得,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亲人,亲人团聚天经地义,张秀娥也不可能拦着他们不让走。再说了,去年的年常鸿这孩子还是在金泽镇过的。 “娘,您就别舍不得了,我们回去过个年,等过完年很快就回来了。”常鸿看出张秀娥的不舍,换了副笑脸安慰,“倒是您,过年就好好歇着。铺子里的事情交给底下的人去做就好了,不要累坏了身子。” 其实他也舍不得张秀娥和沈清,要不是他祖母和老头子都在京城,他才懒得回常府去呢! 他继母常夫人虽然没有虐待过他,可对他和两个弟妹之间还是有区别的。认了张秀娥当干娘之后,常鸿才知道什么叫做有娘的孩子像个宝。 说起来,常夫人和他还带着亲呢。 常鸿反过来对着张秀娥絮絮叨叨,张秀娥果然没那么失落了,脸上露出笑容来。 “好了好了,你们又不是明年不回来读书了,就别操心这么多了。” 两人母慈子孝,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打常鸿认成了她哥,简直比她还要孝顺,要不是常鸿这家伙看着还顺眼,她才不会同意他进门呢! 算了算了,多一个人和她一起孝顺张秀娥也没什么不好的,谁让她都承认常鸿是她哥了呢? 想到这里,沈清不由看向一旁的顾含章“其实,你早就打算让我娘认下常鸿了吧?” 其实她早就知道顾含章对她有意思,顾含章这种性子的人,一旦确定自己心里想要什么东西,便会一步步地筹谋。当初的自己并没有展示出现在的能力,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有了常鸿这个义兄,外界能少很多闲言碎语。 而两人如果成亲,常家和镇国公府就相当于有了姻亲关系。 所以,常鸿这回回京城,把认亲的事情告知常家。不出意外的话,常大人不但不会拒绝,还会积极地主动促成。 顾含章眼中一道微光闪过,勾了勾唇角,“清清,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装,沈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只是不说而已,又不是真的傻! 顾含章被沈清瞪了一眼,非但没生气,脸上笑容反而更盛,感觉到沈清的手掐在他腰间的软肉上。 他便瞬时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沈清,“清清,我就要回京城了,你确定舍得这么掐我么。” 沈清心头一软,手上的劲也小了些。 毕竟这一趟来回恐怕要花去将近两个月时间呢,她又不是铁石心肠,当然也会舍不得。 不管怎么说,两人收拾完行李,很快就坐上马车踏上回京城的路。 沈清和张秀娥送走两人,没过多久伍金良也回到镇上过年。 春柳今年挣了不少银子,在沈清的园子附近买了间宅院,宅子虽然不大,但住起来挺舒服。有了新宅子,父女二人自然是要在镇上过年的。 眼看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沈清便和春柳一起带着阿梅兰香,还有园子里的几个小丫鬟上街买年货。 春柳买的要少一些,沈清就不一样了。 除了那么大一个园子,郊外的别院,云来村里的两座宅子,还有原来朱家的宅子严格上都是她的。 大过年的哪能冷冷清清的,就算不在那边过,按照习俗总是要买些鞭炮过去放一放,宣示自己的所有权的。 沈清那边为了过年忙里忙外,京城的谢琼如也不怎么清闲。 只不过,沈清忙的更多的是一些琐碎的小事,谢琼如则更多的是四处去交际应酬。 这天,安乐县主下了帖子,请京城不少夫人去府中聚会。 安乐县主不是别人,正是京城有名的世家齐家的主母。她祖父豫王与顾家的康宁大长公主,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康宁大长公主于当今圣上乃是孝慈皇后所出,而豫王则是当时的穆贵妃的独子。 有了这层关系,安乐县主与顾修远算是堂兄妹,谢琼如与安乐县主勉强也算得上姑嫂。 因此,谢琼如哪怕回绝了不少人家的邀请,安乐县主的面子还是得卖的。 收到安乐县主的帖子,谢琼如按照帖子上的日子带着礼来了齐府,她到的时辰不算早,齐府的暖阁里已经有不少夫人聚在一起说话。 谢琼如一到,夫人们纷纷与她寒暄,安乐县主也起身把谢琼如迎到身旁的位置坐下。 这样的宴会,安乐县主和谢琼如显然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 不少夫人都想借着这个时机和两人多说上几句话,也好给夫家搭上个机会。 魏夫人刚从金泽镇回来,满心都是顾含章看上个乡下丫头的事,想找个机会同谢琼如搭上话。 可谢琼如长袖善舞归长袖善舞,毕竟身份摆在那里,遇到看不上的人,搭不搭理,还得看她的心情。 很不巧,魏夫人就属于谢琼如看不上的那一挂。 魏家地位并不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次三番地赔笑,谢琼如就跟没看见似的。 一时间,魏夫人只觉得周围夫人看她的眼神里,仿佛都带了几分嘲笑。 想起自己在三明山上被顾含章一个小辈斥责,紧接着到青阳观烧香,又被那惊雷般的炸炉声吓晕过去。 结合这阵子听到的传闻,她很难不联想到,顾含章和青阳观的关系。 她好歹也算世家贵妇,顾含章为了一个乡下丫头把她赶回京城,现在谢琼如又对自己爱搭不理。 魏夫人一时只觉得怒火中烧,也顾不得身在什么场合,大声说道: “国公夫人可知,世子在青州与一个乡下女子出双入对,现今金泽书院里人人都把两人当成一对呢!” 【作者有话说】 第402章 逐客令 这话一出,整个暖阁里一时都安静的片刻。 魏夫人这人其实不大讨人喜欢,她做事目的性太强。因此就算与她不熟的夫人们,都听过魏夫人的大名。 很多人都知道,魏夫人前阵子为了儿子和侄子,确实去过青州一段时间。 她这人钻营归钻营,倒也不至于在安乐县主的宴会上撒谎。 众人回过神来,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都震惊地看着魏夫人。 “顾世子真的看见了一个乡下的姑娘?” 不少人小声惊叹,当着谢琼如的面,没人敢说得太过,可心里的想法都差不多。 顾含章那多高的眼光啊,姚家那丫头娇气是娇气了一些,可家世容貌哪一样都没得挑。祖父是有名的大儒,父亲更是太子少傅,这样的姑娘都瞧不上,哪天得知顾含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她们都不会比听到这个消息更为惊讶。 一个乡下丫头,即便生得再好看,能比得上姚家的掌上明珠? 姚家丫头要不是一心扑在顾含章身上,闹得整个京城的男子都知道,也不必嫁给自家表兄,凭她的身世什么样的男子嫁不得? 本以为,没了一个姚紫仪,她们家的女儿也都不差。 堂堂镇国公府总要有人继承,顾含章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生子,那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总有机会。 谁曾想到,这样出色的如意郎君,却被一个乡下丫头不声不响地迷了去,她们心里怎么可能服气? 谢琼如也只是愣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些急切地审视着魏夫人。 “魏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是从哪里得知,含章与人家姑娘有什么的?” 看见谢琼如淡然的脸上,终于露出着急之色。 魏夫人胸口憋着的闷气,终于消散了几分。 她原本是打算和谢琼如私下里说的,谁让谢琼如狗眼看人低,自己三番四次伏低做小,却故意让人看她的笑话!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早就看不惯谢琼如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 “国公夫人,这话我可不敢瞎说。”魏夫人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我在青州的时候,可是和孟夫人亲眼看见世子拉着人家姑娘的手,您若是不相信,可以修书一封问问孟夫人。” 魏夫人说着,干脆把在青州听说的事情,竹筒倒豆似的说了出来。 “别的不说,那位姑娘确实是位美人。前头那位青州同知见了她便被迷住了,甚至要把她强抢回去。世子为了她动用青州军,就连圣上都惊动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夫人们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顾含章不是柳下惠再世,任凭姚紫仪那样的美人如何追求,都始终冷若冰霜吗? 这样的男子也会冲冠一怒为美人,为了与施世铮相争,就连青州军都动用了! “竟有这样的事?那姑娘得生得多好看,能让世子为了她如此!” “生得这样一副容貌,又身在小民之家,也不知是福是祸……” 谢琼如都愣住了,魏夫人确实不像在撒谎! 换做从前她听到魏夫人这番话,只怕与这些夫人一个反应。可现在,就在她已经劝说自己,接受自家儿子喜欢的是男子的事实,突然从魏夫人口中得知这样一个消息,她怎能不吃惊,怎能不高兴? 谢琼如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定了定心神,才维持住平静。 她儿子喜欢的是女子,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还是有机会抱孙子孙女的? “魏夫人,话不能这么说。施世铮在青州为非作歹,去年陛下将他交给刑部审问,查出多少令人啧舌的罪行?别说含章与那位姑娘认识,便是素不相识之人,他身受皇命,祖母是大齐长公主,也不该袖手旁观。魏夫人也是女子,应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魏夫人本来以为,谢琼如再怎么也会关心则乱。 没想到,谢琼如竟是这种反应。 她刚缓的半口气,又觉得憋闷得很,不依不饶地问,“国公夫人,不是我多嘴。世子什么身世,那外头的乡下丫头又是什么身世?这可是云泥之别呀!咱们这样的世家,能让一个不清不楚的女子进门吗?” 魏夫人越说越离谱了,就连安乐县主都看不下去。 “魏夫人,无论你口中的话是否是事实。但再怎么说,这也是镇国功夫的家事,魏夫人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一些?” 论其观点,安乐县主自然是站在魏夫人这边的,但她对魏夫人这种当面添堵的行为很是看不上。 谢琼如又是她堂嫂,她当然替谢琼如说话。 况且,魏夫人的一番话,也戳中了安乐县主的痛处。 她的宝贝儿子齐铭去了回青州,回到京城便死活闹着要家中同意他娶那名青州女子。齐家高门大户不会为了儿子难为那名女子,并没有查明那女子的身份,却也不妨碍这段时间以来,安乐县主为了这事伤透了脑筋。 比起魏夫人的三言两语,齐铭闹出的动静才是板上钉钉。 “县主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魏夫人没想到安乐县主会亲自开口打她的脸,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谢琼如倒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得知此事宴会也待不住了,留下礼物提前向安乐县主告辞。 夫人们看着脚步明显轻快了不少的谢琼如风中凌乱。 要是换做她们,自己惊才绝艳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怕是连饭都吃不下。 谢琼如怎么非但一点不担心,还一副很是高兴的模样? 特别是魏夫人,怎么也想不通谢琼如为什么这么高兴,只得安慰自己谢琼如一定是装的。 毕竟这事怎么看都是件丢脸的事,谢琼如一定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所以才刻意这么表现! 这么安慰自己之后,魏夫人心里才好受了不少。 然而,她内急去了趟茅厕回来之后就被齐府的丫鬟拦住。 “魏夫人,我家县主不胜酒力提前回去休息了,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魏夫人还是请回吧。” 魏夫人愣了一下,看着不远处还传出欢声笑语的暖阁。 她还没聋,那群人捧着安乐县主的声音,隔了老远都听得到,宴会根本就没结束! “那我去向县主告辞。” 丫鬟再次挡住魏夫人的去路,“魏夫人还请不要为难奴婢。” 魏夫人的脸色顿时铁青,这还不够明显吗?安乐县主对她下了逐客令! 第403章 千万不能当负心汉 齐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谢琼如并不知道。 她急匆匆赶回家里,顾修远没有出门待在书房里看书。 谢琼如急急忙忙上前去,从顾修远手里夺走书。 顾修远正看得入神,被谢琼如的动作吓了一跳,就听到谢琼如没头没脑地问道:“修远你知不知道,咱们儿子在青州相中了个姑娘?” 儿子在青州有了喜欢的姑娘? 顾修远一点都不知道,但也没怎么意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京城的世家子弟像他这么大的,都已经妻妾成群了,顾含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你从哪里听说的?”顾修远惊讶过后,更多的是好奇。 顾含章来了几回家书,只字未提那姑娘的事。 谢琼如一边激动儿子喜欢的不是男子,一边又有些失落,儿子长大了,心里有事都不跟她这个当娘的说了。 虽然这孩子打小就主意正,也没和她说过几回心里话。 谢琼如把齐府宴会上的事情说给顾修远听,顾修远眉头微微一皱,他一个大男人并不清楚女眷们的事情,可魏夫人要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这事,这做法确实挺不上道的。 这样的人人品有问题,口中的话未必能信。 “她说的倒是挺真,还说我若不信,那可以写封信询问在青州的孟夫人。” 提到萧淑芬,顾修远脸上干脆露出嫌弃之色,“那个萧氏也不是好的,这事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还是等含章回来亲口问他才是。” 被顾修远一提醒,谢琼如才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 魏夫人平日里就是个会钻营的,为了一丁点好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那个萧淑芬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明明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却满身的小家子气。 这样的两个人凑在一起,简直是一丘之貉,她怎么能因为一时激动,就轻信她们的话? “你说得对,反正含章没过几日也要回京。等到那时,咱们再向含章亲口求证。” 谢琼如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朝顾修远点了点头。 …… 顾含章和常鸿的马车回到京城,已经是半个月后。 两人回到京城之前,底下人便快马赶回来递了信儿。 得知儿子马上就要抵京,谢琼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立马拉着顾修远到城门口接人。 等到顾含章到京城时,就看见城门底下停了一辆马车。 顾修远和谢琼如夫妇都不是高调的,可夫妻俩就算再低调,镇国公府的马车也够引人注目的了。 两人停下马车的时候,街边就有一群人边走边盯着马车瞧。 “含章,我说什么来着?国公夫人肯定是来逮你来了!”常鸿掀开帘子一看,就替顾含章捏了一把冷汗。 他从小跟在顾含章屁股后头当跟班,镇国公夫妇恩爱非常,哪怕小时候顾含章在宫里当陪读,也都是自己做着马车出入皇宫的,夫妻俩什么时候操过一点心。 倒不是说两人对儿子不管不顾,而是顾含章从小性子就与一般孩子不大一样。 现在,不过就是去趟青州回来而已,夫妻俩就特地到城门口来接。 常鸿是知道谢琼如的挑剔程度的,更加知道魏夫人要告状的事,看到谢琼如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镇国公夫妇都是人精,盯着人看的目光好似要把人看穿。 常鸿自认为自己这点道行招架不住两人,连忙朝顾含章说道:“你自个儿顶着,我就不留下给你添麻烦了,家里老头老太太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顾含章知道常鸿怕他娘,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常鸿点了点头。 常鸿掀开车帘准备下车,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叮嘱顾含章。 “含章,看这架势,你爹娘铁定已经知道了。他们要是不同意你和清清,你可千万不能当负心汉啊!”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顾含章挑了挑眉望着他。 常鸿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要是敢当负心汉,我这个当哥哥的第一个不放过你!” 他攥着手心说完这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手心出了汗。 要是换做平时,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顾含章这么说话。但把话说出口,常鸿并不后悔,他既然已经认了张秀娥当娘,让沈清就是他的亲妹妹! 张秀娥和沈清对他那么好,他这个时候要是再畏惧强权,那他就是狼心狗肺,不配当这个哥哥! 打算要说话的时候,常鸿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他常大公子也是能够保护人的! 常鸿说完这话,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顾含章的怒火。他定睛一看,发现顾含章双眼中并没有怒火。 “含……含章,你没话想和我说吗?”常鸿反倒有些结巴。 顾含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看起来很像一个负心薄情的人?” 常鸿想了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转念一想觉得也对,顾含章做下的决定,什么时候被人左右过?别的小事尚且如此,他那么喜欢沈清,怎么可能因为家中反对,就抛弃自己的心上人?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顾含章问道。 常鸿知道顾含章嫌他烦了,赶紧闭上自己的嘴下了马车。 江越重新把马车赶起来,顾含章的马车停在镇国公府的大马车旁边,谢琼如正撩起车帘往顾含章这边看呢,看见只有常鸿从车上下去似乎有些失望。 “母亲。”顾含章冲着谢琼如道,“外头天冷,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 “哦,对,你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久,是该早些回府去。”谢琼如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颇有些尴尬。 她放下车帘,见到顾修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气得掐了掐顾修远手臂上的肉。 “你好歹也是当人爹的,儿子的终身大事一点也不上心!” 顾修远被掐得皱了皱眉,一副无奈的样子。 “等到回府不就真相大白了吗?不明白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谢琼如没好气地瞪顾修远一眼,顾含章这棵千年铁树到底开不开花,她能不想知道吗? 昨晚她惦记得一晚上没合眼,顾修远在一旁呼呼大睡,现在倒好还嫌自己太心急! 第404章 大方承认 话虽这么说,谢琼如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好歹算熬到了府里,谢琼如盯着顾含章的车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车厢里不会再下来第二个人,心头总有股莫名的失落。 她本来打算进了镇国公府,就拉着顾含章“三堂会审”,怎么着也得把青州的事审清楚。 可下了马车,看着儿子疲惫的脸色,谢琼如这个当年的还是心软了,让他先回院子洗了个澡。 等到顾含章换了衣裳来到暖阁,谢琼如才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含章,是这样的。” “前几日,我到齐府赴宴。魏家那位前阵子去过青州的夫人同我说,你在青州与一个姑娘交往甚密。” 谢琼如斟酌了一下用词,还是决定不把魏夫人那番难听的话,拿来污了顾含章的耳朵。 “这事事关人家姑娘的清誉,虽然远在京城,却不能不当回事。我与你父亲想着,怕她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因此对外也没说什么,想着……” 暖阁里没有别人,只有镇国公夫妇和几个家里伺候的老人。 顾含章回到家中明显比在外头放松了一些,直接走到一张罗汉椅上坐下,随意地倚靠着椅背,没等谢琼如说完,他就直接点头承认。 “魏夫人说的是真的。” 谢琼如还没说完,就听儿子说了什么。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口中还说着,“等你回来京城再亲口问你。”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直接愣住了。 顾含章刚才好像说话了吧?他说了什么?他说魏夫人说的是真的! 这么说来,儿子真的在青州给她找了个儿媳妇?还是挺漂亮的那种! 谢琼如可没忘了,魏夫人说起那姑娘的长相时,脸上那一副酸不拉叽的模样。 这下子,不但是谢琼如,就连顾修远都不淡定了。 “含章,你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也不和我与你母亲透露?” 谢琼如也赶紧询问,“那姑娘多大了,是哪里人士?她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顾含章一点也不着急,坦然回答道:“清清是金泽镇人,她生父是金泽书院的先生。现在带着母亲一起在镇上开铺子,南北杂货就是她们家的。” 南北杂货这个名字简单好记,谢琼如听在耳朵里有些熟悉。 仔细一回想,忽然想起最近在京城火爆得不得了的防水羽绒服,不就是南北杂货的吗? 这种防水羽绒服现在在京城一衣难求,谢琼如还是托关系才拿了几件,内衬的小布上都缝了南北杂货的纹样,据说就连宁州织造郭达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说的南北杂货,不会就是那家卖防水羽绒服的南北杂货吧?” 谢琼如看向顾含章,顾含章点了点头,谢琼如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去一半。 之前听魏夫人说,顾含章喜欢上一个乡下姑娘,她还担心对方徒有美貌,嫁到他们这样的人家,恐怕要吃阵子苦。 可现在听说这姑娘有这样的能耐,想来不是个没有能力的。 长得好看,又有个聪明的头脑,老天爷是何其偏爱这个姑娘,才会给她如此多的馈赠。 也难怪她向来眼高于顶的儿子,京城的世家女一个也瞧不上偏偏看中了她。 “她父亲是金泽书院的先生,书香门第出身,生得好看又有能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谢琼如脸上笑眯眯的,“既然这样,你们二人不妨早些定下来,挑个好日子把她们全家接到京城来见一面,两家也好商量商量你们的婚事。” 顾含章早就料到谢琼如会这么说,可提到这件事,他还是顿了顿,觉得有必要和父母说清楚。 “自然要挑个好日子见面,但清清的生父恐怕来不了,只能接她们母女前来了。” 顾修远和谢琼如听这话不由一愣。 顾含章这话怎么什么意思?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女方的父亲来不了,只能女方带着母亲来,难道说这位金泽书院的先生身体不大好,不方便远行? 谢琼如顿了顿,说道:“来不了京城,那我与你父亲一同去青州也是一样的。” 夫妻两人都没那么大的架子,非要对方到京城来见他们。反正以后十有八九是一家人,亲家之间也用不着摆谱。 顾含章摇头,“即便去青州,也不必见清清的生父。” 谢琼如这才注意到,顾含章用的是生父,她正色看向儿子,“含章,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我们说清楚。” 沈清已经与沈文彬断绝关系,山长和金泽镇县令都能作证。但顾含章觉得,这种事情越瞒越容易出问题,这些问题他不想等到和沈清成婚之后闹大了再来解决,便决定同顾修远和谢琼如说清楚。 夫妻俩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顾含章说得十分清楚,一切都是老沈家的问题,两人也就放下心来。 同样身为女子,谢琼如甚至还有几分同情起张秀娥来。 “张夫人与前夫和离是个正确的选择,沈丫头有这么位生父也是不容易。含章,你做得很对,这种事情不应该瞒着我们。” 顾含章坦坦荡荡地说出来,谢琼如还能够站在张秀娥和沈清的立场考虑。 要是顾含章遮着掩着不说,等到沈清嫁进镇国公府,谢琼如才得知这事。 哪怕她再开明,也难免因为亲生儿子的刻意隐瞒,而连带着迁怒沈清。 在这一点上,谢琼如不是长袖善舞的国公夫人,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顾修远倒是不大关心这些,只要姑娘的人品没问题,他都可以接受。他和谢琼如的想法一样,觉得张秀娥和离是个明智的选择,老沈家一听就是难缠的,有了这么群吸血的水蛭附在身上,不和离母女二人很难有安生日子过。 相比起这些,他更关心的是魏夫人口中,顾含章为了沈清调动青州军的事。 这件事就连他都不知道,若是传进有心人耳中,恐怕会为了此事大做文章。 顾修远眯了眯眼睛,“含章,为父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调动青州军,真的是为了那姑娘?” 第405章 顾家的回礼 顾含章调动青州军是不是为了沈清? 当然是为了沈清! 顾含章没有要瞒父母的意思,直接大方承认,“我确实是为了清清。” 顾修远脸色微微一凝,还没等他说话,顾含章便继续说道: “施世铮在青州做了不少恶事,惹得天怒人怨。即便没有清清的事,我与朱知府也已经计划好了,要早日还青州一个清明。” “儿子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冲动行事。而是必然要做的事,只是为了清清把此事提前了而已。” 顾修远和谢琼如听顾含章承认是为了沈清,本来脸色都不大好。身为父母他们自然希望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却也不希望,儿子为了一个女子,什么都不管不顾。 但顾含章接下来的解释,却让他们心中的担忧消散了不少。 “含章,你做得对。”顾修远沉沉拍在儿子的肩膀上,“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虽说如此,可谢琼如还是免不了担心。 “话虽如此,可魏夫人已经知道此事。若是这事传到陛下耳中,便是母亲出面,恐怕也消不了陛下的怒火。” 顾含章闻言微微一笑,“母亲不必担心,此事陛下早已知晓。” 皇帝已经知道这事了? 夫妻俩都吃了一惊,再回想起去年顾含章从青州匆忙赶回京城,连镇国公府都来不及回,就直接进宫待了几天的事,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 这事顾含章知道,皇帝知道,魏夫人这个外人都知道,敢情就他们当父母的不知道是吧? “你这个不孝子!”谢琼如没好气地瞪了顾含章一眼。 顾含章知道自己瞒着父母不对,可若不是这回魏夫人把事情嚷嚷出来,他仍然会选择继续隐瞒。 不过伤了父母的心也是事实,顾含章站起身来向两人行了一礼。 “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忧,请母亲责罚!” 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在外头一整年才回来一次,谢琼如怎么舍得真的责罚。 “你这孩子……”她赶紧把儿子扶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性子,谢琼如怎么可能不清楚?她也不可能把这错怪到人家姑娘头上,过分的美貌生在一般人家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被施世铮看上,也不是那姑娘愿意的。 是人都喜欢好看的,谢琼如当然也不例外。顾含章生得那么好看,一家子的容貌自然也都不差。 谢琼如不是恶婆婆,担心未来儿媳太过美貌,把儿子的魂都给勾走。 想到魏夫人那番话,就禁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含章,那位沈姑娘到底生得有多好看?有没有去年和常鸿一道回来的那位沈小公子好看?” 听到谢琼如提起沈清女扮男装的身份,顾含章不由挑了挑眉,“母亲见过那位沈小公子?” 谢琼如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被顾含章这么一看,顿时有些心虚。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特意打听过那位沈小公子的消息,加上那回在酒楼也确实是无意间撞见的。 “那日我与几位夫人在太和楼吃早茶,正巧见到你和常鸿与那位沈小公子,想着年轻人说话,便没上前去打扰你们。” 顾含章从来不知道,他母亲已经见过沈清了。 去年过年之前,谢琼如的种种举动,忽然都有了解释。 顾含章不由勾了勾唇角,在他心中媳妇儿当然是女装更美,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媳妇儿男装和自己相处。 “自然是清清比较好看。” 谢琼如都吃了一惊,那位沈小公子都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沈清比那沈小公子还要好看,那到底得有多貌美,才能让自家儿子露出这样的表情? 两人都姓沈,连名字都是同音,谢琼如猜测其两人的关系。 “他们二人都姓沈,还都生得这般好看,难不成是亲戚?” 对于谢琼如的猜测,顾含章还能说什么?他自然只能承认,总不可能没经过沈清的同意,就把她的另一重身份给拆开了。 顾含章的沉默,在谢琼如眼中就成了默认,在这一点上她到底还是没有多想。 因为外头有人通报,她婆母康宁长公主来了。 康宁公主除了偶尔住一住镇国公府,平时更多的还是待在她自己的公主府上。 孙子有了喜欢的姑娘这事,她当然也听镇国公夫妇说了,她年事已高夫妻俩去城门口接人时,就没让康宁公主去。 康宁公主得知顾含章回来了,忙不迭地往郑国公府赶! 刚到暖阁门口,就听到谢琼如在和顾含章讨论什么好不好看的问题。 她身边的女官连忙推开门,康宁公主就脸上带笑地走了进来。 “含章总算回来了,可想死祖母了!” “听说你在青州给祖母找了个顶好看的孙媳妇,到底有多好看,比起姚家那小丫头如何?” 顾修远听康宁公主说这话,连忙道:“娘,姚家丫头是姚家丫头,人家沈姑娘是沈姑娘,有什么好比较的?您这话要是传到姚家人耳朵里,恐怕又要好一顿不安生!” 康宁公主真正的天之骄女,她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胞弟又是当今圣上。一辈子千娇万宠,没有半件事情不顺心,什么人在她眼里都算人物? “我这话只在家里说说,又不到外头去说。”康宁公主道,“再说了,那姚家丫头就是小家子气,姚家一家子特别是姚家大小子脑子都不太清楚。这是事实,我如何就不能说了?” 顾修远被康宁公主白了一眼,顿时偃旗息鼓,康宁公主又笑眯眯地看着顾含章。 顾含章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在他眼里,没有人比得上他媳妇儿! 况且,这不是他主观意愿上强加的,实际上姚紫仪除了家世好,还有哪一样比他媳妇儿强的? 康宁公主听到这话笑容更甚,“含章也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也不和家里说。这大过年的,你从青州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咱们家却一点礼都没回,这显得咱们多没规矩?” 说着,她又看向一旁的谢琼如。 “琼如,明儿你到我府上来,咱们婆媳俩挑些回礼,赶在年前加急送到青州去。” 第406章 放鞭炮炸院子 张秀娥和沈清给顾含章塞的是什么呢? 大部分是南北杂货里一些口碑好的东西,还有青州的特产。 镇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们要是真让顾含章带什么金银珠宝,那才叫闹笑话,而且那样的话顾含章也不可能接受。 康宁公主和谢琼如给回的礼就不一样了,康宁公主亲自开了私库,给未来孙媳妇送了见面礼,谢琼如当然也不可能让婆母一个人出血,也从镇国公府的库房添了不少东西。 常府那边得知此事,也回了一份礼,请镇国公府的人一同送往青州。 等镇国公府派来的人到了金泽镇,沈清这才知道两家人送了满满一辆大马车的礼物。 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子用的东西,有各种首饰,还有一看上去就不同于京城市面上能买到的布料。 许是担心送得太贵重了,母女二人接受不了,还很贴心地送了不少京城的特产。 可饶是如此,那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还有沉甸甸的成套赤金首饰,都让张秀娥受宠若惊。 “清清,这都是含章他娘和奶,还有你哥那边送来的?这未免也太贵重了一些吧!” 她们给两人塞东西的时候,压根就没想着要对方回礼。没想到对方回礼了不说,还回的都是如此贵重的礼。 张秀娥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识的乡下妇人了,单是谢琼如给沈清的那只大镯子,就不知道可以买她们送的多少东西了。 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们真的能收下? 张秀娥主要还是担心镇国公府那边,大户人家里弯弯绕绕多,万一真的一点都不推辞就收下了,让对方觉得她闺女眼皮子浅,那该如何是好? 沈清看出了张秀娥的想法,笑着说道:“娘,您就放心吧,咱们该收的就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从这一车子送来的礼物看,镇国公府和常府是很设身处地地为她们着想了的。 一来,按平常的送礼方法,担心她们觉得两家是拿银子砸她们。二来,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全然用对等的法子回礼,又怕她们觉得他们两人放在心上。 她们要是坚持不收,把礼物退回去,那才让人觉得她们对人不满意呢! 听了闺女的话,张秀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顾含章和常鸿回京城过年,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两家人不答应,现在两家人都如此用心地回礼,是不是就说明他们都认可了和她们的关系?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也就总算能过个安心年了。 说到过年,张秀娥又想起自己大哥,张重山回宁州后,兄妹两人通过几回信。眼看临近过年,前阵子张秀娥让沈清写了封信询问张重山是否回家过年。 只眼看半个月过去了,张重山那边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清清,你舅舅那边回信了没有?” 沈清摇了摇头,这么久都没回信,看来她舅舅是没有回家过年的打算了。 张秀娥难免有些失落,但她现在什么事情都看得很开。 兄妹二人隔了十几年再次相认,已经是老天爷垂怜了。过年说是过年,其实也只不过是人定的日子,只要能有见面的机会,什么时候不能相见? 不过不能一起过年就算了,她的心意还是要送到的。好在现在天气冷,吃的东西放着不容易坏,张秀娥带着沈清亲自做了些金泽这边过年的吃食,到园子的冰窖里拿了不少冰冻着,打算让镇上的镖局送到宁州去。 “对了,你江大娘不是想吃粿子?正好前些天你德叔来镇上,带了不少冬笋,正好做些粿子给你江大娘也尝尝!” 她大哥好歹是个壮年男子,在宁州也闯出一片天地来了,张秀娥除了思念倒也没别的。 江老太却不一样,江老太一个人独居,住的地方又不太好。 虽说沈清已经写信,请张重山代为照看,可张秀娥还是有些担心。 沈清道:“您要是实在想他们,不如等开春之后,找个空闲时间,咱们一起到宁州去瞧瞧?” 沈清没有忘记,她带张秀娥去三明山时,张秀娥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 反正她们现在暂时不缺银子,无论是铺子还是布坊的事,都用不着她们太操心,不如带着张秀娥到处走走。 毕竟挣再多的钱,归根结底还是想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 “当真去宁州?”张秀娥听到这话,情绪明显好了不少,“那成,等到过完年含章和你哥他们回来后,咱们就到宁州去。” …… 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张秀娥带着园子里的下人,把园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小年夜忙着祭灶,把家里的灶王爷和灶王奶奶送到天上,向玉皇大帝禀报这一年家中人的善行和恶行。 为了让两位灶神上天之后多说家里的好话,就要拿出好吃好喝的请他们享用,以便来年能得到上天的保佑。 小年夜热闹过一阵,又到了大年三十。 沈清干脆把伍金良和春柳父女一起叫到家里来吃年夜饭,沈清和春柳亲自下厨。春柳这一年来东奔西走,见识过不少地方的菜式,沈清上辈子因为职业原因,也没少吃各种食物。 两人一拍即合,天南地北的吃食做了一大桌,下人们也跟着饱口福。 吃过年夜饭,又到街上看灯,爆竹和烟火都没少放,整个园子喜气洋洋,倒是比去年过年还要热闹。 不过今年过年,沈清没像去年那样守岁,看着时间不早了就赶紧躺下休息。 次日清早吃过厨房准备的素面,园子大门一开,就有不少人前来拜年。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沈清也敢厚着脸皮说一句,自己是金泽镇上响当当的人物了。 新年第一天,沈清忙得要趴下去,第二天天刚亮却又起了个大早。 春柳知道园子里忙,一大早过来看有没什么事可以搭把手,就看见沈清顶着个黑眼圈,招呼几个护院把成囤成囤的鞭炮之类的东西搬上马车。 “清清,你们搬这么多鞭炮,这是要去书院把沈先生的院子炸了?”春柳吃了一惊,禁不住询问。 她炸人家院子干什么?沈家人现在和她一点关系都没了,沈清哭笑不得。 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要做的事其实和炸人院子也差不多了。 她正愁帮手不够,春柳就来了,干脆一把把春柳拉上车。 “说得对,我就是要炸人院子。走,带你见见世面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春天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07章 萧淑芬羡慕嫉妒恨 “清清,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真的要去把别人的院子炸了?” 春柳顿时就慌了,只是调侃一句,没想到沈清竟然顺势就承认了。 “这可是要人命的事,你可不要乱来啊!” 沈清哭笑不得,她又不是生活不如意,要去报复社会,怎么还扯上什么要不要人命了? 她无奈地看了春柳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春柳用难道不是的表情看着沈清,她倒不是觉得,沈清是什么杀人狂魔。但沈清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就连放着羽绒服的深意不管,和青阳观的道士瞎折腾的事都做得出来,春柳是在想象不到,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沈清不敢做的。 春柳没有回答沈清,可沈清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 得,看来她在春柳这丫头眼里的形象,恐怕已经根深蒂固了。 “算了算了,现在和你说你也不明白,总之你先上车跟我走,我向你保证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大过年的,沈清还不至于给自己找晦气。 春柳将信将疑地听着,但总归不放心沈清一个人去。想着沈清要是真干傻事,她还能拦着一点,总算跟着沈清坐上了马车。 赶车的车夫是沈清园子里的下人,见两人坐稳了,向沈清询问:“姑娘,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今儿要去的地方挺多,可能得辛苦你一天。”沈清想也没想,就向车夫说道,“咱们捡就近的去,就先去东山吧。” 东山不是别的地方,就是金泽镇郊外那片盖了许多别院的小山。 原本那块地方并没有名字,但因为近一年来金泽镇愈加繁华,京城来的不少先生都在那里买了宅子,山上的宅院能买的都被买光了,还有不少正在兴建的,总要有个合适的称呼。 田知县便特地到书院请孟文彦,给起了这么个名字。 别看名字简单,寓意还挺不错。 一来这片山在金泽镇郊的东边,二来金泽镇古时是青州一带的交通枢纽,有东山再起的意思。 “清清,原来你要去东山!”春柳听到这话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 她看了看堆了半个车厢的鞭炮,终于明白过来,敢情沈清这是要去自家宅子放鞭炮呀,害她还担心了这么久! 东山离镇子很近,坐马车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沈清拿出一大串钥匙,把整个别院里里外外所有房间的门全都打开透气。 别院虽然无人居住,但园子里的下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打扫。 而且古代环境好,植被覆盖率高,灰尘并没有钢筋水泥的环境多,只需要定期保养家具就成。 做完这些,沈清三人从马车上抱下几囤鞭炮,蜿蜒地铺在前后几进院子里。 萧淑芬还在院子里和几位镇上刚认识的夫人寒暄呢,忽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东山山头都是爆竹的声响,就连面对面说话都听不大清楚。 声音是从隔壁的别院里传出来的,萧淑芬和几个夫人出门察看,只见隔壁别院上空升腾起一阵鞭炮产生的烟云。 “哟,原来是这户人家放的爆竹,这可是咱们东山上最贵的几座别院了吧?只知道卖出去了,主人家却神神秘秘的,好些年连脸都不漏一回。”一个夫人激动地说道。 萧淑芬有些好奇,“最贵的几座别院?” 那位夫人同她解释,“孟夫人可知?东山上最贵的别院,当属你们书院那位顾公子的。顾公子当初搬进来时,据说就连别院里的一盏灯,都是从州府做好运过来的。最贵的几座,如今至少可都得近上千两。至于像咱们这样的,当年便宜的时候二三百两便能买到,孟夫人今年才买的应该贵上不少吧?” 萧淑芬不大愿意回答,孟文彦买这座别院时几乎花光了他的手头的银子,可饶是这样也就五六百两而已。 她本以为孟家是京城来的,怎么也比青州这些乡巴佬强,没想到比起这些乡巴佬,自己居然不算有钱的。 萧淑芬望着隔壁家的别院,心头不由泛酸。 有钱又怎么样?有钱并不代表有地位! 士农工商,商人始终排在最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不也削尖了脑袋,要把小辈送去读书吗? 想到这里,萧淑芬好过了一些,笑着说道:“陛下派我公公来金泽书院,自然要以身作则。当初本想买大些的宅子,我公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都说勤俭治学,我们孟家总不能把京城的奢靡之风带到金泽来。” 金泽镇富庶归富庶,比起京城来说毕竟是个小地方。几位夫人哪里见过这一套,顿时信以为真,纷纷围着萧淑芬夸赞。 “孟老先生真不愧为人师表,太让我们敬佩了!” “是啊,听了孟夫人这番话,简直让我们无地自容。” 萧淑芬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眼中却难掩得意之色,可她的笑容没持续多久,就直接僵在了脸上。 因为,沈清和春柳放完鞭炮,从别院里走了出来。 两群人撞了个正着,沈清当然没有忽略萧淑芬震惊的表情,“孟夫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萧淑芬还来不及回答,她身边的几个夫人就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 “沈老板,没想到这座别院居然是沈老板的!沈老板真是年轻有为,不知要把多少女子都比下去啊!”一个夫人挽住沈清的胳膊,眼中露出真切的羡慕之色。 另一个夫人赶紧占据了另外一边,急切地问道:“沈老板,你们南北杂货刚出的首饰,我怎么也抢不着,能不能看在大家都是老熟人的份上给我留一份?” “沈老板,还有我还有我,防水羽绒服给我留几件呗。我娘家那边都快要催死了!” …… 大过年的,沈清都笑着一一答应。 刚刚还在拍自己马屁的几个人,看见沈清就把自己忘了个精光,萧淑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咬牙切齿地想要讽刺沈清几句,就看见顾含章别院的管家满脸喜色地迎上来。 “姑娘来了东山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公子回了京城,别院里的下人过年都觉得冷清,都眼巴巴地盼着您来呢!” 第408章 人是铁饭是钢 沈清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不可能在东山上多留。 当然,顾含章回了京城,她也不可能忘了顾含章的别院。 到底还是在吴管家的强烈要求下,带着春柳和车夫去别院喝了盏茶,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离开东山往云来村走。 萧淑芬不知道沈清的别院是怎么来的,可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他们孟家随便买了座别院,就买在了沈清旁边? 沈清一定是故意的,还特意挑了这么个日子来找她的晦气! 眼看沈清当着自己的面耀武扬威,萧淑芬哪里还有心情和几个夫人说话? 夫人们目送沈清离开,还想继续和萧淑芬说话,萧淑芬已经冷了张脸,袖子一甩进了别院。 夫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们再怎么样,也看出来萧淑芬不高兴了,不想拿热脸贴那冷屁股,果断立即离开。 大年初二,孟文彦自然在家中,把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他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询问:“老三家的,刚才那几位客人呢?” 萧淑芬心里不痛快,却又不敢不回答孟文彦,只道:“她们家中突然有事都回去了。” 家中突然有事?一个两个家中有事也就罢了,五六个人家中能全都有事? 孟文彦并不指望萧淑芬能和外人打好交道,可请上门的客人却这般无礼对待,孟文彦可没那么多脸给萧淑芬丢! 孟文彦再也忍不住,反问萧淑芬,“咱们旁边的别院是沈丫头的吧?你再怎么下去碍着的不是她,而是你的女儿应如!” 孟文彦这回说了重话,连萧淑芬小心眼见不得别人好都说出口了。 就连跟着孟文彦多年的老仆都劝不住,这大过年的萧淑芬哪里受得了这份委屈,捂着脸跑回房大哭起来。 …… 沈清当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孟家发生的事。 她去了趟云来村,先是回到自己家放了鞭炮,紧接着便去了原来老沈家的宅子。 这座老宅子到了她手里后,沈清直接花了点银子,把宅子里外翻修一新,比原来在老沈家手里时不知气派多少。 听见沈清放鞭炮的动静,原来的老邻居都过来和她说话。 “清清,我听说你爹和你奶……哦,不对,是沈老太和文彬计划着存银子,把这宅子从你手里头买回去,你打算卖给他们不?” 老沈家想把宅子买回去,沈清并不意外,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对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很是看重。这还是老沈家的祖宅,他们想买回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沈清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自然没有成全自己讨厌的人的喜好。 她平常就算回云来村来,住的也是自家的宅子,要不是想膈应老沈家人,费那银子装修这座宅子干什么? 沈清当然不可能傻到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念头在心里转了转,她笑眯眯地看着邻居们,“这个恐怕不行,大伙也知道,这是我舅舅放心不下我娘,特地送给我们母女的。都说长者赐不可辞,更别提转卖,就算老沈家拿一万两银子来,我也是不会卖的。” 邻居们代入张重山的角度纷纷感动不已,一万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沈清真是个孝顺孩子! “清清真是个孝顺孩子,老沈家真是点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可不是吗?落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们自己作的,怎么能怪得了清清?” 还有几个邻居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们还真怕老沈家转头把宅子买了回去。 老沈家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闹起来那可不管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大人们都被吵得不得安生,小娃娃们更是吓得哇哇直哭,这样的邻居谁受得了? 他们无比感谢张重山把老沈家一家赶走,这半年以来他们可算过上安生日子了! 沈清平常不大往这边来,她不愿意和老沈家打交道,也不愿意见到他们的好邻居赵诚一家。 今天过来一瞧才发现赵诚家大门紧闭,锁上都落满了灰尘,似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邻居们都知道赵诚和沈清的事,见沈清目光投向那边便道: “你赵婶子一家半年前就搬走了,许是赵诚在外头混出名堂了,把他爹娘也接出去了吧?” 沈清只点了点头,不做任何评价。她和赵诚这种别扭关系,她也不适合开口说啥。 倒是邻居们提起赵诚,纷纷摇头叹气。 从前他们还没觉得有什么,糊涂些的,说不定还觉得沈清这姑娘心肠太硬。 可这两年来,他们可算看清了。 赵诚这小子非要缠着沈清,可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整个金泽镇这么多村子,除了他们云来村铺上了石板路,不出村就能谋生。 过年还给大伙发菖蒲粉,干货,还有防水的羽绒服,哪个村子有这么好的事? 沈清要嫁了赵诚,还能有他们云来村现在的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邻居们纷纷热情地拉着沈清。 “清清,上我家吃午饭吧!我家的鸡都杀好了!” “去我家,我这就把家里的猪给杀了!” “去我家去我家!” 邻居们谁也不让谁,春柳费了好一通力气,才把沈清从村里拉出来。 早上带出来的鞭炮还剩一大半,明明南北杂货忙的时候,不知要比现在忙上多少倍。 可不知为什么,春柳却感觉自己快要脱力了。 不过脱力归脱力,春柳总觉得自己这半天却是痛并快乐着。回想起沈清的话,她只想拍大腿叫好。 东山别院本来在朱婉宁手上,老沈家的祖宅自然也不是沈清的。这大过年的放那么多鞭炮,那是炸院子吗?那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春柳都不用看,就能想象这些人脸上的表情! “清清,接下来咱们去哪?!”春柳一脸兴奋地看向沈清。 沈清怔怔地看着春柳,这丫头怎么和打了鸡血似的? 已经快到午明了,她拒绝了邻居们的邀请,肚子饿得咕咕叫。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在去夏道村之前,沈清决定先找个地方,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再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70253529953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无心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6091015150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09章 打入夏道村内部 夏道村。 村口忽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 这个时候,村里各家各户都刚吃完午饭不久,正觉得无事可做,听到动静纷纷好到村口看热闹。 只见一辆宽敞的马车,不知何时出现在村口。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时不时点燃一联鞭炮扔在路边,两个年轻姑娘一人一边站在车板上,两人之间摆了一个大萝筐,箩筐被车夫挡着不知里头装了些什么。 这三人十分面生,突然到他们村口放鞭炮,村民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谁认识这三人?怎么到我们村来放鞭炮?” “没见过呀,是不是谁家的亲戚来拜年?” “咱们村就那几个人,要是谁家的亲戚,咋可能不认识?我看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夏道村的村民这么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去年夏天好端端的老朱家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人家债主从宁州千里迢迢到夏道村来收拾他们家。 尽管当时村民们对老朱家的所作所为都非常不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兴安和朱婉宁兄妹至今还关在县城牢房里,整个朱家一落千丈,就连沈莲莲也不知所踪,现在一家老小仰仗许家给口饭吃。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朱家人每每回村哭诉,久而久之,他们也都心存同情了。 一群人虽然没说什么,却心存防备地看着沈清三人。 沈清倒没有什么意外,现在不是大齐人口流动频繁。一般而言,如果不是必要,正常人不可能四处游荡。 像她这样突然闯进别人村子里的,被村子里的当地人防备,那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就是防备而已,沈清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小姑娘,你们是什么人,大过年的来我们村子是要做啥事?”一个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被几个人簇拥着,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询问沈清。 沈清对着老者微微一笑,“这位爷爷,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我们来村子里当然是回家呀!” 回家?回什么家? 村民们怎么也没想到,从沈清口中出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都不由面面相觑。 “这是谁家在外头生的姑娘?” “想什么呢,咱们村谁家有那么好的相貌,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姑娘!” 这人刚提出的一点可能,就立即被身旁的村民否认了。 夏道村这种小村子能有什么大事? 谁家小孩尿床,第二天全村上下都传遍了。 平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村民们早就听厌了。这要真是谁家在外头生的姑娘,闹不好那可是要全家上下不得安宁的! 老者也是吃了一惊,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没见过你,你咋可能是我们村的人呢?” 村民们也都竖起了耳朵,等着沈清的回复。 沈清卖关子的本事那可是一流的,平时都是春柳几个急得不行,现在用到这些单纯的村民身上,这些村民个个抓耳挠腮,恨不得早点从沈清嘴里听完这个惊天八卦。 沈清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了一会儿。 等到村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老爷爷,我家的宅子就在村里,自然是咱们半个夏道村的人。” 老者是村里的里正,对整个夏道村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外乡人在他们村子里有宅子? 他愣了一下,继续追问:“你说你家宅子在我们村里,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村里哪座宅子是你的?” 话音刚落,沈清便抬起一手,指了指整个村子最显眼的朱家大宅。 “呐,那座宅子就是我的!” 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居然说原来的朱家大宅是她的! “嗡——”一声,村口煮沸的开水似的沸腾起来。 朱家兄妹欠了人家几千两银子,一家老小被人从祖宅赶出去,朱家祖宅也被人拿去抵债,从此一把锁锁上了。 这件事情整个村的村民们都知道,可朱家的债主明明是宁州城一个大老板,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你和那位福隆堂的东家是什么关系?”总算有村民问道。 沈清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我舅舅,我舅舅拿了朱家祖宅抵债。然后又把这座宅子的地契送给了我,如今我才是这宅子的主人。” 沈清说得轻描淡写,听在村民们耳朵里却有了别的想法。 能把一张地契这么轻易地就送给外甥女,显然朱家的宅子在那位大老板眼里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他们这些穷人而言,几亩地一座宅子那就是全副的身家,即便是朱家欠债不还,可他们还是忍不住设想,如果是他们的宅子…… 沈清当然不可能,给他们发散想象力的机会。 她立即出声说道:“所以说,我也是半个夏道村的人,这话没错吧?”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很容易就听进耳朵里。 这话听得村民们一愣,刚才的想法来不及继续下去,就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小姑娘有个那么厉害的舅舅,看她的衣着打扮不像穷人。 朱家老宅在夏道村算顶好,可不是夏道村的人,谁瞧得上这里的宅子? “话虽这么说……”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脸高兴的沈清打断。 “所以,既然我家的宅子在村里,可不就算村里人了?去年一整年都没来得及和乡亲们认识认识,现在大过年的,总算回来和大家认个门!” 老者还想说话,沈清就扭头到车板上的竹筐里抓了把什么东西过来,一把塞进老者怀里。 老者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东西是什么,就听到周围的人惊呼起来。 “这不是糖吗?” “一个小丫头居然这么大方?” 要不是揽着这一大把糖的是他们里正,他们都想上手抢了! 这年头,糖可是金贵东西,他们逢年过节才买上一点用来招待客人。 别说家里的小孩,就是没怎么尝过糖味的大人,闻着那香气也馋。 现在有人突然一塞一大把,他们怎么可能不眼热! 沈清可没工夫和他们在这里耽误时间,马车赶起,鞭炮放起。 大人小孩都跟着马车,伸手去接天女散花般落下的来的糖果! 第410章 朱父怒极攻心 糖果的滋味甜吗? 比蜂蜜水不知甜多少! 糖果好吃吗? 大人小孩们都吃得美滋滋的! 沈清发的糖果,比他们去镇上赶集买的还要好吃! 沈清的鞭炮放了一路,糖果撒了一路,中间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撒一点铜钱。 这是金泽镇这一带的习俗,一开始只是用在婚嫁上。 富人家嫁女儿,都会准备上许多桂圆红枣花生瓜子,花轿每经过一个村子,会把吃食和铜钱一并撒下去,越多人捡就寓意就越好的征兆。 后来无论哪家有喜事,都能用这样的法子。 沈清之前没想过这么高调,可这种方法用在夏道村里显然非常合适。 村民们一开始还因为沈清的外乡人身份,还有她与朱家之间的关系,对她有些排斥。 可现在,吃到这么好吃的糖,捡了不少铜子,村民们的想法就顿时不一样了。 朱家确实是他们的乡亲,可沈清难道就不是了吗? 可别忘了,朱家一家现在在村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人家小姑娘却有一座大宅院。 再说了,朱家和他们当乡亲那么多年,哪怕前些年发达了,给过他们一星半点好处了没有? 倒是这个小姑娘,为了和他们拉近关系,大过年的特地来给他们送彩头。 什么?你说小姑娘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这点东西算不了什么。 村民们当即就能跳起来反驳,有钱怎么了?人家的钱是从天上刮来的吗? 重要的是心意,夏道村发达了走出去的人那么多,有这份心意的又有几个? “这小姑娘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个年轻小伙子听到外头的动静,从家中出来加入抢糖的队伍,看见马车上的沈清不由愣了愣。 周围的大爷大娘都用过来人的表情看着他,哪有那么多似曾相识,是小伙子长大了看上了人家姑娘了吧? 可惜,这样么一个姑娘,可不是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拿得下的。 小伙子哪里是这种心思,被人看得又羞又恼,忽然一拍脑袋大声说道:“我想起来她是谁了,她是南北杂货的东家,沈老板!” 这个小姑娘,居然就是南北杂货的东家? 村民们个个瞪大眼睛,如今南北杂货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 即便他们都没见过沈清,可谁没听说过沈清的事迹? “是了呀!人家刚才就说了,那福隆堂的东家是她舅舅。朱家不正是欠了婉宁弟妹的钱?” “听说这孩子从前可是吃尽了苦头,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把生意做成这样,真是不容易。” 几个心肠软的大娘已经红了眼眶,“真是个可怜见的,难得她还肯这么待我们,真是个好孩子啊!” 沈清坐在马车上,鞭炮一路从村口放到朱家祖宅大门前。 她当然不知道村民们讨论的话,只是感觉到他们看自己的眼神,莫名地多了几分慈爱。 总之不是什么不好的眼神,沈清也就没放在心上。 等到下了马车,拿出钥匙打开宅子大门,车夫和春柳就合力从马车上抱下来一大囤鞭炮。 这囤鞭炮磨盘似的,又沉又重,拆开平摊在地上,是所有鞭炮里最长的那一联。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吃了沈清的糖,半个村子的村民都来说吉祥话。 九千九百九十九响的鞭炮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山间回荡,就连回到大房过年的朱家一家子都听见了。 朱父身体不大好,这一年多灾又多难,村里有人搞这么大阵仗,他心里一阵不舒服。 家里人都出去看热闹了,只有他们一家灰溜溜地缩在屋子里头不敢见人。 朱父心中的憋闷无处发泄,大步走出去。 只见曾经他家的老房子门前,一条火龙叱咤前进。 村里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门两边各搭一梯,一起把一张写着沈宅的牌子悬在了门前。 朱父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响起几声紧张的惊呼声。 “三弟,三弟你怎么了?” “老头子,你可别吓我啊!” “爹,您快醒醒啊,爹!请大夫,快去请大夫来!” …… 夜深了,夏道村的一户人家还亮着灯。 夏道村的里正,也就是白天的老者,坐在床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没过一会儿,门外扣扣响起敲门声。 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提灯笼走进来,笑呵呵地说道:“咋了,老崔头,也有你犯难的时候?” 崔伯阳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去看过了?朱老三他怎么样了?” 老头笑了笑,“倒是没啥大事,就是气晕了过去而已。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要真那么做,朱氏他们怕是不答应!” 崔伯阳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糖果,冷哼一声。 “我做事,啥时候还要朱氏答应?” “就知道你动了心思,但你要知道,那小丫头今天这么做,未必对咱们村有几分真情实意,只不过是在打朱家的脸罢了。你乐意,人家可未必乐意!”老头儿神情总算严肃了几分。 崔伯阳手里的烟杆子顿了顿,说道:“郑复礼那老小子,不就是大腿抱得好,才有他们云来村今天吗?我就不信了,比起抱大腿,我崔伯阳还比不过他!” 说到云来村,老头儿也沉默起来。 云来村和他们夏道村不远,从前两个村子相差不多。这才多久而已,云来村石板路铺上了,新宅子盖上了,他们夏道村却什么都没有。 云来村中秋那回,过年这几天,那可是办得热热闹闹。 他们眼馋吗?当然眼馋!可云来村有沈清,他们村有谁? 朱婉宁和朱兴安?他们不把他们村的脸都尽了,就算对得起他们这些乡亲了,谁还指望这两兄妹? 现在,好不容易撞上沈清自己号称半个夏道村的人,崔阳伯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两个老头子在房里叽叽咕咕说到深夜,京城皇宫的宫宴中,许久不见顾含章的齐铭,终于找到机会把人堵住。 “含章,魏夫人口中你身边的那个女子是谁?” 【作者有话说】 感谢garbage.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11章 你没能力给她幸福 见到沈清的那一刻,顾含章就料到会有今日。 “是清清。”面对齐铭的质问,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他和沈清在一起的光明正大,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顾含章,你早就知道我喜欢沈姑娘,还趁人之危,简直卑鄙无耻!” 齐铭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听到顾含章亲口承认,再也压制不住怒意,一拳朝顾含章面上砸去。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喜欢到愿意为她反抗家人,喜欢到愿意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还没等他说服家人,同意他回青州提亲。 他喜欢的姑娘就已经被人抢走了,偏偏抢走她的人还是顾含章! 顾含章不偏不倚接住这一拳,“齐铭,这是大内宫禁,你想在这里和我打一架?” 齐铭满脸怒意,一只拳头抽不出来,另一只拳头朝顾含章挥去。 这回顾含章不再防守,抓住齐铭一个破绽,直接一拳把齐铭打了个踉跄。 齐铭嘴里尝到一股咸腥,摸了摸嘴角,便摸到一丝鲜红。 他被愤怒冲昏了头,也不管这是在哪里了,冲上前去就要和顾含章打一架,却被顾含章一脚踹倒在地。 他还想爬起来,却只见顾含章站在一旁,眼神冰冷地望着他。 “你要想和我打一架,今晚宫宴结束,出宫之后随时奉陪。” “但在这之前,我却要问你几句话。” “你口口声声说你喜欢她,那她被王癞子他娘污蔑时你在哪里?她被施世铮掳走时,你又在哪里?你不吃不喝威胁家人同意她进门,等她进门后你能保证她跟着你不受委屈,能保证你能顶住安乐县主的压力,让她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 “还是你只想像养一只金丝雀一样,把她关在笼子里,满足你自己的私欲便好?” 齐铭听到顾含章的话,脸色顿时一白。 他不像顾含章,做下的决定无人可以更改。 顾含张说得对,他不吃不喝威胁父母,难道还有筹码让他父母不挑沈清的刺? 安乐县主本来就看不上沈清的身世,绝不可能让沈清再出去抛头露面。 比起顾含章,他就像一个只会通过哭闹达到目的的孩子。 更别提当初在金泽镇,他只听信了外头的谣言,就觉得沈清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就连原本约好的菌子宴都不去了。 他当时喝得烂醉如泥,顾含章是怎么说来着? ——他记起来了,顾含章说他成何体统,然后一个人单独去赴了沈清的宴。 齐铭闭了闭眼睛,面对顾含张的质问,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 “齐铭,你根本没能力给她幸福。” 顾含章的话和他的目光一样无情。 …… 今日的宫宴更多的是宗室家宴,安乐县主作为豫王外孙女,自然也受邀与帝后同乐。 皇帝露了一会儿面,把剩余的流程交给皇后,由于是家宴不像平时那样严肃,因此殿上四处走动的人很多。 安乐县主只是和几个堂姊妹聊了会儿,就发现身边的小儿子不见了。 没过一会儿,齐铭从外面回来,左边脸颊明显高肿起来,坐下来一瞧,衣裳也蹭破了个洞。 “铭儿,你这是怎么弄的?”安乐县主吃了一惊。 齐铭又不是小孩子,不过出去一趟,怎么就弄成这样? 难道说,皇宫里还有什么人敢欺负她儿子不成? 齐铭当然不可能和安乐县主承认,他和顾含章打了一架,勉强笑了笑。 “母亲,方才我嫌殿里憋闷,打算出去透透气。没想到台阶上湿滑,一不小心就摔了。” 摔倒还能把脸摔肿? 安乐县主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紧跟着齐铭进来,重新落座的顾含章。 两人是表亲,但平时关系不错,安乐县主倒也没怀疑什么,但宫宴肯定待不久了,过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向皇后告退。 顾含章从宫宴回到家中待了几日,便听说消息。 从宫宴回来后,齐铭不知和齐大人还有安乐县主说了什么,两人居然点头同意,让他开春后去金泽书院读书。 谢琼如听了这话回来还挺纳闷的,“齐铭毕竟是小儿子,不必继承齐府家业,安乐县主明显也偏爱他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闹得太厉害了,只好同意那姑娘进门,又不愿意说得太难听,所以才借口去青州读书?” 顾含章不知道齐铭到底是和家里怎么说的,但齐铭去金泽书院,那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在的什么?在的自然是他媳妇儿! “含章,快要用午饭了,你这个时候要去哪?”谢琼如说着说着,就发现顾含张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母亲,我忽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去找常鸿谈一谈。”顾含章回头交代了一句,就大步流星地离开。 常鸿回到京城之后,除了和家人团聚,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跑羽绒服的生意。 平时他在书院读书,无暇管生意上的事,现在终于有时间,总要进一份力。 对于平白多了门亲戚,常老夫人和常林倒是没什么意见。 常鸿从前也说不上坏,但京城纨绔子弟干的那些事,也总有他一份。 为了这事,常林没少烦恼,现在突然有人管常鸿了,还把常鸿管得这么好。 两人感谢对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话说? 顾含章到的时候,常鸿正在自己院里吃午饭,还没吃上几口,底下人就直接把顾含章领进来了。 “含章,你怎么来了?吃过饭没有?”常鸿有些吃惊,连忙拉顾含章坐下来一起吃饭。 顾含章没有坐下来的意思,直接向常鸿说道:“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咱们就启程回青州。” “什么?这么快就回青州?”常鸿一愣,他在家里没待够,还打算过完元宵再走呢,“含章,这才初七而已,是不是有点快?” 顾含章也没有强迫他的意思,“你嫌快,那可以过完元宵,到时和齐铭一起走。” 常鸿刚喝了口汤,听到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反倒把自己咳得够呛。 “你、你说什么?齐铭也去青州,安乐县主答应让他娶我妹妹了?” 第412章 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413章 江老太屋子被占 顾含章、常鸿两人,才从京城回来一天,连行李都不用怎么收拾。 在园子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起来,带上几件洗漱的衣裳,就跟着沈清出发前去宁州。 要说累,怎么可能不累? 两人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没错,硬生生省下十天路程,铁打的身子也吃不住。 可他们现在不走,难道等到齐铭从京城过来,跟着他们一起走吗? 总之,四人加上一些随行的人,还是踏上了去宁州城的路。 沈清不知道齐铭要来,可看两人的气色,也知道他们路上累得不轻。 好在她与张秀娥去宁州城时间上不急,也就吩咐车夫把马车赶得慢一些。 马车过了州府,就慢悠悠地半停半歇。 除了张秀娥,三人都不是第一回去宁州了。 沈清上一回和常鸿去宁州城,是为了寻找合适的防绒布布料,自然无暇欣赏路上的风景。 这回四人游山玩水过去,总算有时间停留,在路上见识了不少新奇的事物。 …… 江老太并不知道,张秀娥和沈清会专程到宁州来看她。 时间退回江老太刚回到宁州城那日,江老太拿着在巷口下了马车,还没走到自家门前,就发现几分不对劲。 她跟着沈清去青州时,分明把家门锁得好好的。 可等她从青州回来一瞧,居然发现她家的大门大开着,倒不像被人偷了的样子,反而多了不少不属于她的东西。 江老太脸色一沉,背着包袱箭步走进去。 刚一进门,一个身穿艳红衣裙的妇人,提着菜篮子和江老太撞了个正着。 妇人看见江老太明显一愣,然后就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对门邻居葛大荣的媳妇儿尤玉莲。 尤玉莲都能从她家里提着菜篮子出来,屋子里还摆了不少,从前夫妻两人家里的东西,江老太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尤玉莲,你在我家干什么?” 江老太一进巷子,不少邻居都注意到了。 几个二流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立即在旁边一阵嚷嚷。 原来,江老太去青州,人人都说她跟着亲戚到青州享福去了。 前阵子,葛大荣和尤玉莲的儿子葛春林看上个姑娘,女方嫌弃葛春林家只有一间房,睡觉还要拉道帘子。 一家子就把主意打到江老太的房子上,第二天就撬了江老太家的门锁,夫妻两个直接搬了进去。 布置好新房,葛春林就敲敲打打,把人家姑娘娶了回来。 谁都以为,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了,她青州的亲戚会给她养老送终,哪里想到江老太居然真的回来了。 “把你们的东西搬出去。”江老太啥也没说,看了一眼尤玉莲。 尤玉莲搬都搬进来了,儿媳妇也已经娶了,怎么还可能搬回去? 她当即扯着嗓子喊道:“不可能!现在这是我家的屋子,要走也是你走!” 旁边的几人也跟着附和。 “你那屋子从前什么样谁不知道?他们夫妻俩搬进去后,前后捣鼓花了不少银子,你这一回来就让人家搬出去,这不太合适吧?” “是啊,江大娘,你不是跟着亲戚去青州养老了,咋还回来了?你家亲戚终于知道你脑子有问题,把你给赶回来了?” 江老太根本懒得搭理他们,“我让他们捣鼓了?地契还在我手上,你们说这房子是谁的?” 尤玉莲咬牙切齿,难怪之前他们搬进来时,把屋子里头翻遍了,也没找到房子的地契。 原来居然被这个老不死的随身带走了! 巷子里动静越来越大,葛家新娶的儿媳妇郭氏也来了。 得知江老太的身份脸色一白,江老太要是在她嫁过来之前回来也就罢了,大不了退了这门亲事。 她成了葛家儿媳,江老太却回来了。难道她要跟公婆挤在一间屋子里,夫妻办事就隔着道布帘? “我家出钱修好了屋子,那屋子就是我家的!”郭氏扑上来要抢江老太的地契。 江老太年纪大,在乡下待了几个月,动作却很敏捷。 她早有防备,一下把地契揣进兜里,一巴掌扇在郭氏脸上。 郭氏刚嫁过来,哪里知道江老太的性子,捂着脸难以置信。 “你敢打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 江老太冷哼一声,“打的就是你们一窝子狐狸精!” 这下,就连尤玉莲脸色也变了,立即冲过来:“滚,你给我滚!” 等到葛大荣和葛春林父子回来,看到自己媳妇二对一,对方还是江老太,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上前。 江老太直接被人从自己家里撵了出去,包袱同样被丢在地上。 葛大荣这还不够,扬起拳头还准备打人,隔壁的陶海和高氏推着板车卖菜回来,见到这一幕连忙上前。 “葛大荣,你连老人都要打,你还是个人吗!” 葛大荣梗着脖子,瞪着比他矮半个头的陶海。 “我打她咋了?打的就是她个老不死!我早就想打她一顿了,陶海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尤玉莲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连忙上前劝道:“大荣,别和这种人计较了。你可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万一把这老货打出个好歹来,咱们一家可怎么办?” 葛大荣长得五大三粗,一只胳膊比女人家的大腿还要粗,一拳头下去一个精壮的男子都不一定吃得消,更何况江老太? 尤玉莲开口相劝,葛大荣顺坡下驴,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进了江老太的屋子。 尤玉莲跟在葛大荣身后进了门,回头用她那双吊眼警告地看了江老太一眼。 陶海身后的高氏连忙上前,帮江老太把包袱捡了回来。 “您当初说还回来,我们只当您开玩笑。当初那两位接您去的时候,说得不是挺好,怎么又把您赶回来了呢?” 江老太臭着张脸,说道:“不是他们赶我回来,我自己乐意回来的。” 江老太脾气不好,却一般不说谎话。 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担忧。 江老太无依无靠,仅有这么一间破屋子。 葛大荣本来就和江老太有仇,现在屋子又被他占了,他能这么好心把到手的屋子还回来? 第414章 葛大荣和江老太的过节 葛大荣和江老太的过节,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这条巷子从前是宁州老城的小商铺子,还是最犄角旮旯的那种。 后来宁州城扩建,这条巷子位置虽然好了不少,但因为巷道太窄,外头宽敞的地方很多,没有几个人愿意进来。 做不了生意,就成了不少外头进城人住的地方。 整条巷子没有一间独立的院子,大多数都是又暗又窄的铺子,城里人都戏称这里为鸽子笼。 可不就是鸽子笼吗? 一大排屋子连在一起,别说大声说话了,就是打个喷嚏隔壁也能听见。 葛大荣一开始是码头的驼子,快三十岁了还没娶着老婆,后来不知用了什么门道,进了宁州城衙门当衙役,从外头带回来了尤玉莲。 尤玉莲这个女人怎么说? 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住在巷子里的女人哪个不是忙里忙外的,底层的百姓可不讲究什么不抛头露面。 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哪有那么多规矩,就拿高氏来说,夫妻两个在街上卖菜,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 只有尤玉莲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葛大荣又总是不着家,一来二去便招惹了不少狂蜂浪蝶。 巷子里这些人,平时鸡崽似的挤在一起,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起摩擦。 尤其是葛大荣,本来就不是个会做人的,一个穷鬼大老粗,娶了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谁不等着看热闹?就是不看热闹的,也不好去揭人家的短。 只有江老太没这个顾忌,把尤玉莲和外头的男人不清不楚的事,直接和葛大荣说了。 没想到,葛大荣非但不警觉,还直接痛骂了江老太一顿。 尤玉莲和别人勾搭成奸的事,险些被江老太戳穿,当然也不可能可江老太好脸色。 夫妻俩这些年来,明里暗里没少使坏,江老太屋子的新瓦换上没几天,就又开始漏雨了,好几次都是葛大荣拿了石头悄悄砸的。 说是悄悄砸,可巴掌大的地方,谁心里不清楚? 这下子,就是有提醒葛大荣的人,害怕自己是下一个江老太,都啥也不敢说了。 只有葛大荣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绿头龟不自知,背地里都不知道被人笑话了多少回,不少人都觉得,甚至葛春林都不一定是葛大荣的种! 所以,尤玉莲在被江老太骂一窝子狐狸精时,才会那么激动。 …… 不管怎么说,江老太还是在家里住下了。 她一个人住,原来的屋子被隔成了两间,一间带着厨房,另一间堆放杂物。 葛大荣和尤玉莲搬进来不久,只把卧房和厨房稍微捣鼓了一下,还没等他们把杂物间收拾好,江老太就从青州回来了。 “江大娘,您要不还是暂时住在我们家吧。”高氏得知江老太的决定十分担忧。 葛大荣夫妻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江老太住回去,万一夫妻俩半夜起来把人捂死在床上,这么大年纪了,都没处说理去。 江老太并不买账,“陶海年前要把他老娘接过来吧?你和陶海一家四口,再加上他老娘,到时是你们睡地上,还是我睡地上?” “……”高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陶海是个好的,他老娘却是一笔烂账。 前几年,陶海他爹走了,陶母觉得城里日子好过,吵着要来好久了。 陶海又是个大孝子,等陶母来了宁州城,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江老太见她一副包子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么大人了,怎么就光长年纪不长心眼?” “婶子,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高氏叹了口气,只能叮嘱江老太,“我和陶海就在隔壁,他们夫妻俩要敢对您咋样,您一定要大声喊我们。” 江老太笑了笑,“放心吧,他们没拿到地契,还不敢对我怎么样。” 地契被她交给了高氏帮忙藏着,葛大荣和尤玉莲那种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江老太敢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别人。 高氏一开始还担心,没想到江老太就这么回了家,两人倒也没说什么。 就连平时江老太在厨房进进出出,夫妻俩也当没看到似的。 时间一长,似乎两方都习惯了这种方式。 没过多久,葛大荣被衙门安排到底下的镇子去,尤玉莲很快就故态复萌。 夜深人静,一道黑影偷偷摸摸地进了夫妻俩的房间,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 小别胜新婚,葛大荣这回在家里待得太久了,尤玉莲和情夫一见面就情难自禁。 到忘我的时候,动静难免就大了些。 砰砰砰—— 砰砰砰—— 两人情浓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毕竟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夫被这么一吓,直接就不行了。 “哪个天杀的?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尤玉莲怒气冲冲,葛大荣特别听她话,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变过。 她打开大门,看见江老太倒不怎么害怕,葛大荣要真信江老太的话,她十几年前就该没了。 “你这个老东西,大半夜不睡觉,赶着去投胎呢?” 江老太脸色也不好看,“在你自己家里怎么样我管不着,在我家里干这种龌龊事,我嫌脏了我的地方!” 尤玉莲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别人倒是不怕,儿子儿媳就在对门,是就被他们听到,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好不容易的一次幽会,就被江老太这么打断了。 尤玉莲一整个晚上都顺不过来气,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葛春林却一脸复杂地来问她。 “娘,昨晚您和爹的屋子怎么有动静,您昨晚睡不着吗?” 尤玉莲做贼心虚,激动地抱怨,“什么动静?昨晚除了江老太那个老不死敲门,还有什么动静!” 葛春林没有继续追问,这些年来巷子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不是没有听说。 可尤玉莲毕竟是他亲娘,他并不想深究下去,如今他也成家了,不能叫郭氏也知道了。 儿子没再追问,尤玉莲总算松了口气。 她回到家里打扮一新,准备午后出去一趟,昨晚不上不下的,两人约好今日干脆到外头去。 谁知,她刚涂脂抹粉地出门去,就在门口撞见了葛大荣。 尤玉莲脸色一变,葛大荣居然提前回来了! 第415章 江老太的亲戚 “大荣,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怎么今儿就回了?” 尤玉莲心里有鬼,看见葛大荣一阵心虚。 葛大荣原来确实打算明天回家,可他在外头执行公务期间,一个平日同他一起当差的衙役同他说,看见尤玉莲在外头和别的男子有说有笑。 葛大荣不待见江老太,觉得江老太胡说八道,总不可能他的同僚也在胡言乱语。 后院起火,葛大荣哪还有心思继续干活,急忙收拾东西就赶了回来。 谁知,居然这么凑巧就碰见尤玉莲,打扮的花枝招展往外走。 “玉莲,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哪?”葛大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尤玉莲。 尤玉莲精心打扮,自然是要见情夫去的。葛大荣粗鲁无趣,打扮得再好看,也只是对牛弹琴。 情夫就不一样了,知情知趣,不知道比葛大荣好上多少倍。 可尤玉莲能把这话当着葛大荣的面说吗?当然不行! 葛大荣非得把她打死! “我这不是想着,春林他媳妇儿刚过门,也没几件新衣裳穿,带她去布庄做几身新衣裳穿穿吗?”尤玉莲连忙解释。 葛大荣狐疑地看着她,“真的只是带春林他媳妇儿做衣裳去?” 尤玉莲装作看不懂葛大荣怀疑的目光,“那还有假?” 说着,便扭着身子进了对门的屋子,“秀儿,你还磨蹭什么呢?不是说好了,带你出去做衣裳吗,还不赶紧出门!” 郭氏听到这话一愣,尤玉莲啥时候说过,今天要带她做衣裳去? 不过,既然尤玉莲都这么说了,好好的衣裳凭啥不要? “娘,您等等,换件衣裳就来!”郭氏赶紧应了一声。 葛大荣站在巷子里,没过一会儿,婆媳两个一道出来,都打扮得花蝴蝶似的。 葛家父子娶妻的眼光十分一致,婆媳俩简直一个风格。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从前葛大荣娶了这么漂亮的老婆,不知有多得瑟。 可现在,望着这样的两人,他心底却莫名地生出一股危机感。 “以后多在家里干活,别没事就出去乱跑。”葛大荣丢下一句话,一头扎进屋子里。 郭氏闻言愣了一下,葛大荣不都是不管这些的吗,今儿这是怎么了? 尤玉莲被儿媳这么看着,心头闪过一丝烦躁。 “别理你爹,他就是在外头受了气,心情不大好,过几天就好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这些年巷子里多少风言风语,葛大荣什么时候相信过? 一定是江老太这个老不死,被他们占了屋子,才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葛大荣。 否则,葛大荣在外头做事做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别让她找到机会,她要是找到机会,一定狠狠收拾这老东西! …… 沈清一行人,花了十多天时间终于到了宁州城。 这一趟虽说也在赶路,但一路下来一家人还是游玩的很尽兴的。 上回沈清和常鸿两人来宁州城还要住客栈,这一次就轻车熟路地到了梨花巷。 到了梨花巷门口,饶是张秀娥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她大哥占了一整条巷子的宅子,仍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清清,这真是你舅舅的宅子?” “当然是舅舅的宅子,您没看见牌匾上写着张府吗?”沈清给张秀娥打预防针,“您可得做好准备,我哥家的府邸可比舅舅家的还要大。” 常家是京城世家,张重山顶多是宁州城里的商人,当然比不过常家。 张秀娥知道归知道,却难以想象,比这座宅子还要大的房子到底有多大? 张府的门房到里头通报,过了一会儿,吴管家拄着拐杖出来迎接,脸上难掩激动之色。 “姑奶奶,表小姐,居然真的是你们!” 他听门房的下人说时,还以为下人说错了。 到了大门前一看,才发现居然真的是沈清他们! “吴管家,好久不见。”沈清朝吴管家笑了笑,问道,“我舅舅可在家中?” 一行人中最思念张重山的,就属张秀娥了,也正是因为张秀娥,他们才没有在路上停留太多时间。 吴管家抱歉地看着张秀娥,“真是不巧,老爷他前阵子出去了,如今不在府中。恐怕还要过上几日,才能回宁州城。我这就写封信催催老爷!” “不必不必。”张秀娥连忙阻止,“大哥有事要忙,我们等等也不要紧,别耽误了他做生意。” 吴管家心中动容,什么叫血浓于水,这就叫血浓于水! 不必他提,就能替张重山考虑,不像某些人只是为了骗钱。 “姑奶奶一路过来一定累了,别站在门口说话,都快进门吧。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厨房做些吃的,给各位接风洗尘。” 吴管家热情招待,沈清连忙应了一声,让底下人帮着把行李从马车上往下搬。 吴管家当然不可能自己闲着,也上去帮忙,这才看见从另一边马车上下来的顾含章和常鸿。 他对顾含章这张脸太有印象了,当时他带着手下在金泽镇东山上的别院,把朱、沈两家人赶出来时,这一位就用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望着他。 在金泽镇遇到也就罢了,现在这位居然跟着沈清来了宁州城…… 吴管家头疼不已,面上却也只是微微一愣。 “顾公子,表少爷。” 常鸿不小心在马车上打翻了一杯茶,两人才晚下车一步。 常鸿对这位吴管家印象不错,笑着寒暄了两句。 顾含章则打量吴管家一眼,如果他没记错,他和这位吴管家在东山上有一面之缘。 ——当时的吴管家脸上可不是这副笑眯眯的表情。 不过,顾含章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和沈清一道进了大门。 离开顾含章的视线,吴管家才松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就有这般威势,沈清找的这对象可真不一般呐! 总之一行人算是在张府暂时住了下来,张重山不在家,吃饱喝足休息了一晚上,沈清和张秀娥就商量着去见江老太。 第二天早起,两人问起江老太,吴管家也算知情。 “收到表小姐的信后,我立即安排底下人去看过了。那位江老夫人和两个亲戚住在一起,说没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就把人给打发回来了。” 听到这话,沈清和张秀娥脸色都是一变。 江老太孤寡老人一个,哪里来的什么亲戚? 第416章 江老太被锁 “表小姐的意思是,江老夫人根本没有什么亲戚?” 吴管家一听,就知道自己办砸了。 收到沈清的信时,盐帮和福隆堂这两边都有不少烦心事。 他无暇处理,想着不就是照顾一个老太太,便让手底下的人去看了。 那人不是偷奸耍滑的人,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搪塞他,可谁知道江老太居然自己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 “都怪我一时大意,辜负了表小姐的嘱托!” 吴管家虽然是她舅舅手底下的人,不代表沈清能任意驱使。 再说了,也是沈清自己没有考虑周全,又怎能把错全都怪在吴管家身上? “是我考虑不周,不怪吴管家。”沈清叹了口气。 她现在只担心,突然住进江老太家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要对江老太好的也就罢了,万一住进去的不是什么好人,会不会欺负江老太! 张秀娥闻言也急得不行,拉着沈清的手道:“清清,你知道你江大娘住哪里不?她这性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咱们赶紧去瞧瞧吧!” 沈清的心情和张秀娥差不多,顾不上别的就带着几人坐上了马车,打算赶到江大娘住的铜钱巷去看一看。 “表小姐等等,我也同你一起去!”吴管家也赶紧坐上马车。 铜钱巷里还是和平时一样又窄又暗。 因为两边房屋挨得很近,饶是大晴的日子,也只有巷道那巴掌宽的地方有阳光。 屋子里头晒不到太阳,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马车进不去巷子,只能在巷口停下来,一行人下了马车,步行走进巷子。 铜钱巷里住的都是穷苦的住户,马车一停在巷口,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他们虽然不认得恢复女装的沈清,可能来巷子里的“大人物”,一年到头也没一个,常鸿一露面立马就有人认出来,这是去年接了江老太去青州养老的“亲戚”。 “不是说江老太被她家亲戚赶回来了,这不是江老太的亲戚,怎么又找过来了?” 一个住户手里拿着菜篓子,伸长了脖子打量几人,眼里露出艳羡之色。 这一行男男女女,就没有一个穿得不好的,而且还个个都相貌出众。 这年头,穿得好长得好的,那肯定都是富人。 穷苦人家的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个个饿得面黄饥瘦,能有几个看得顺眼的? 巷子里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三五个凑在一起,望着一行人窃窃私语。 “那位小公子是来把江老太接回去的吧?” “不把江老太接回去,他大老远地跑来咱们宁州城干啥?江老太啥都没有,只有一间破屋子,人家怎么可能瞧得上?” “那葛大荣岂不是凉了?人家亲戚都找上门了,咋可能不找他算账!” “葛大荣也是活该,谁让他欺负一个老太太!” …… 沈清进了巷子,就听到各种窃窃私语,虽然听不大清楚说了些什么,从语气就能听出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没工夫搭理这些人,加快步子很快就到了江老太家门前。 江老太家大门紧闭,门上挂着只模样挺新的锁,屋子外头看起来像是被翻新过了,只是主人家似乎不在家。 “这个时辰该在家里做饭了,她一个老太太能到哪里去?”张秀娥见不到江老太人心里一阵着急,“不是说他们家还有两个亲戚一起住吗?这两人也不在家吃午饭?” 沈清拍拍张秀娥的手背,“娘,您先别着急。” 顾含章也道:“江老夫人在这巷子里,可有什么熟悉的人?找个人问问兴许知道。” 沈清这才想起,江老太与她隔壁家的女主人似乎挺熟,可朝隔壁人家大门一看,只见隔壁人家的门也上了锁,显然也一副没人在家的样子。 一个住户见沈清朝那边看,提醒道:“你们找陶海?陶海一家子回老家了,他老娘脾气太差,连陶海自个儿都受不了了,夫妻俩把他老娘送回老家,还没回来呢!” “我不认识陶海,也不找他。”沈清问道,“这位大婶儿,你知道住在这里的江大娘去哪儿了吗?” “这……”妇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大门敞开的对门。 常鸿拿出一张银票塞进妇人手里,“大婶,我们没别的意思。江大娘是我们亲戚,我们只是想来看看他。” 妇人本来还面带犹豫,不想得罪葛大荣,被常鸿塞了张银票,顿时眼前一亮。 “嗐,她一个老太太年纪那么大了还能去哪儿?”妇人瞄了眼江老太家,扔下句话赶紧揣着银票走了。 什么叫江老太年纪那么大了还能去哪儿? 沈清一愣,可转瞬间就想明白了,脸色顿时一变。 顾含章显然也听明白了妇人的弦外之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怒意。 “不是,清清,她瞄江老夫人的屋子干什么?”常鸿问着,忽然就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老太门上的锁,“不会吧?他们不会把江老夫人给……” 吴管家也已经反应过来了,脸色严肃地问道:“表小姐,我这就去叫人,把这锁给砸开!” “不必!”顾含章直接打断吴管家,噌的声抽出江越的配剑。 一道金属的碰撞声响起,大门的锁就落在地上。 江越上前去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屋子里的布置,已经比沈清上回来时不知好上多少,但卧房和厨房里都不见江老太的身影。 一个年轻人见他们已经把砸了锁,连大门都踹开了,冲他们喊道:“别在这两间找,江大娘家还有间杂物间!” 众人这才发现,屋子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居然真的有道小门。 门上上着锁,如果不是年轻人提醒,他们一时间还真发现不了。 江越上前去直接把小门上的锁也劈开了。 “清清,你江大娘该不会真的就在里头吧?”张秀娥紧张地挽住沈清的手臂。 这道小门窄到只容得下一个人进门,屋子里头本来就暗,杂物间更是在一个没窗的位置,条件看起来比她们母女在老沈家住的小黑屋还不如。 张秀娥实在无法想象,江老太一个年纪那么大的老太太,被人锁在一间又窄又暗的地方。 沈清握住张秀娥的手,心中第一回升起不忍,没敢自己走进去看。 常鸿和吴管家两人勉强挤进去,不多时里面便传来常鸿震惊的声音。 “江老夫人真的在这!” 第417章 贵人饶命 江老太居然真的在! 沈清心头一跳,就见常鸿背着个人,从黑漆漆的杂货间里出来。 吴管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帮常鸿扶着,一脸焦急地从里面走出来。 定睛一看,常鸿背上的人,居然真的是江老太! “江婶子!”张秀娥惊呼一声,一下子红了眼眶,“谁干的缺德事,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顾不上别的,急忙上前去安排起来,“鸿儿,快把你江大娘放到床上歇息!” 常鸿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一切都听张秀娥的指挥。 吴管家朝沈清走来,“表小姐,我和常公子进去时,江老夫人已经昏迷了。她身上应该没什么紧要的伤,看起来像多日水米未进,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大夫赶紧过来瞧瞧。” 饿晕过去是什么概念? 沈清上学时日子不好过,虽说经常吃不饱,但也不至于饿晕过去。 后来华国经济发展起来,国力增强,除了边远的贫困地区,但凡有手有脚的,不说挣大钱找份果腹的工作总是可以。 即便她穿到大齐,也只是开始几天挨了饿,后来日子一天天地好,她已经想不起来挨饿到底是什么感觉了。 早知会有今天,当初她就不该放江老太回宁州城! “江越,你跟着吴管家去,找位好大夫来给江老夫人看病!”顾含章下令。 吴管家腿脚不便,江越赶车载他去,才能尽快把大夫请过来。 两方虽然对对方都有一丝不信任,可人命关天的事,吴管家也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带着江越走了出去。 江越和吴管家用了最快的速度,到宁州城里最好的医馆请了位老大夫回来。 老大夫头发花白,颤巍巍地走进来给江老太摸脉,摸完了脉气愤不已地抬起头。 “你们谁是这位老夫人的家人?” 江老太哪有什么家人? 沈清开口询问,“大夫,老太太她到底如何了?” 老大夫见沈清出声,以为她就是江老太的家人,劈头盖脸地训斥。 “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老人的?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能让她饿这么久!实话告诉你们吧,要不是之前她的身体将养得不错,遭了这份罪,人就已经留不住了!” “那些天杀的!”常鸿愤怒地捏紧了拳头,“不要让我抓到他们,否则……” 江老太的年纪和他祖母一样大,年纪这么大的老人,那些人居然也忍心! 张秀娥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连忙问道:“大夫,您千万救救江婶子呀!” 老大夫见张秀娥这副模样,态度软和了不少。 “我给你们开副方子,你们拿着方子去抓药。再赶紧给她煮碗稀粥,记得千万不可一回喝太多,要少量多次!” 饿了许多天的人,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否则很容易令肠胃受到损伤。 几人感谢了大夫,让人送了大夫离开,张秀娥就开始生火煮粥。 …… 郭氏从外头回来,就见巷子里不知为何热闹得很,见她从外头回来,不少邻居都和她说她家的锁被人砸开了。 她赶紧回去一看,果然看见江老太屋子的大门大开着,旁边的黄铜锁掉在地上。 一个模样陌生的妇人,正坐在灶前煮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家来!”郭氏气愤地上前,拉住张秀娥的胳膊,“好哇,光天化日之下,你这妇人居然就敢来我家偷东西!把偷了我家的东西交出来,我要送你们见官!” 郭氏面相刁蛮,换从前张秀娥有理也得矮三分,现在她却不怕了。 “你就是抢了江婶子屋子的那家人?这不是你家,这是江婶子的家,偷东西的是你!” 米是她家的,柴火是她家的,江老太的屋子也是她家的! “你!”郭氏忽然瞧见张秀娥头上的金簪子,顿时两眼放光,“好啊,你还说你没偷我家东西,那你头上的金簪子是怎么来的?快把我的簪子还给我!” 张秀娥一愣,这簪子是沈清在州府的银楼给她买的,郭氏撒起谎连草稿都不打! “你这女子……放开!”张秀娥被郭氏扯了一个踉跄。 “娘,您不必同她废话!”常鸿听见动静从里间出来,看见郭氏为难张秀娥。 他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一把将郭氏推开,直接把人推到了地上。 巷口葛大荣父子被邻居叫回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葛春林冲着常鸿大喊,“敢打我媳妇,我杀了你!” “欺负到我葛大荣头上来了,真当我们葛家没人不成!”葛大荣也一脸凶相。 葛家两个男人都回来了,郭氏有人撑腰顿时挺直了腰杆子,呜呜地哭起来。 “爹,相公!这些人闯进我们家,偷了我陪嫁过来的一只金簪子不说,居然还动手打我,你们可得替我报仇啊!” 明明是他们自己做了亏心事,却恶人先告状! 常鸿怒火中烧,难怪江老太被欺负成这样,这要是在京城,他一定让这家子生不如死! 父子俩攥着拳头朝两人走去,对着张秀娥的金簪子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这要是换作平时,他们还真不敢抢。可这两人自己犯到他们手上,只要一口咬定这金簪子就是他们偷的,到了衙门还愁找不到人帮忙? 两人财迷心窍,却没注意到常鸿和张秀娥脸上没有一丝惧怕。 “啊!”巷子里传出两声痛苦的惨叫。 葛大荣和葛春林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踢倒在地。 粗壮的父子二人,根本不是江越的对手,甚至都没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葛大荣和葛春林就已经倒在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郭氏整个人都吓懵了,整个屋子都是她的尖叫声。 江越踢在父子身上的脚一点都没留情,直到卧房里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一对长相极为好看的男女才从卧房走了出来,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 郭氏心头一颤,她也不知道自家何时得罪了这种大人物。 可眼看着,葛春林都要被打死了,她也顾不得别的颤抖着扑了过去。 “贵人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贵人。还请贵人们高抬贵手,放我们一家一马吧!” 第418章 自欺欺人 放他们一马? 沈清自认为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相反的,如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甚至懒得和人追究。 可她今天要是饶过这家子,那谁来饶过江老太? 江老太不过是个年纪大的老太太,脾气是太过直了些,可她从没做过什么伤害别人的事。 这家子居然心狠手辣到,把一个老太太锁在暗无天日的杂物间里,就让她这么一直饿着肚子。 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会出人命的事吗? 就在刚才,他们甚至还想抢她给她娘买的簪子! “放你们一马?”沈清望着郭氏反问。 郭氏点头如捣蒜,“是,是!贵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 沈清嘴边勾起一个残忍的笑容,“我看你是在做梦。” 郭氏整个人一愣,惊惧地望着沈清。两人显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面对沈清这种人她生不出丝毫嫉妒之心,有的只是惧怕。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沈清这样的女子?生了一张天仙般的脸,却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 再这样下去,葛家父子怕是要被打死,她才刚嫁进葛家,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这位公子,求求您发发慈悲,就饶了我们这一回了!我们再也不敢了!”郭氏转移目标哀求顾含章。 江越狠狠一脚踹在葛大荣身上,略停了停询问顾含章,“主子?” 顾含章淡淡道:“没听清清怎么说吗?继续!” “别求他们!到衙门报官去!”葛大荣缓过口气,朝着地上吐了个血唾沫,倒还挺硬气,“你们擅闯民宅,把我打成这样。到了衙门,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郭氏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往外跑。 顾含章也没让人拦,直接让郭氏跑了出去,给了沈清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我与程知府有过几面之缘,程知府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常鸿也冷哼一声,“再不济,我家老头子还算有几分薄面,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衙役,还能颠倒黑白!” 葛大荣见状终于慌了神,一脸震惊地望着几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再没见识也当了几年衙役,见过不少大人物。 这几人提起程知府没有半点害怕,反倒一副视若寻常的样子,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江老太不是无依无靠,还被青州的亲戚赶了回来吗?这群人又是什么人! “上回我与表弟来时,你不还坐在对面偷看?怎么这就认不出来了?”常鸿反问。 葛大荣脸色一白,“你们、你们是江老太的亲戚!” “爹,爹!咱们可怎么办啊!”葛春林被打了一顿,听到这话吓得魂都没了,“您和娘怎么就得罪了这种人啊!” 葛大荣心里发苦,他以为江老太无人出头,哪里知道江老太竟有这么厉害的亲戚。 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葛春林?要不是葛春林要娶妻,郭氏娘家要一间房,他又怎么会动江老太的屋子? 他想到这里,就听一个声音问道:“葛大荣,你到底出于什么心思,要这么对待一位老人?” 葛大荣闻声抬起头,看了问他话的沈清一眼,一声不吭。 沈清抿了抿唇,声音更沉了一些,“或者,我换个问题问你。到底是谁把江老夫人锁在杂物间里的?是你一个人做的,还是你们全家人一起做的?” 话音落下,葛春林就喊起冤枉。 他只知道他爹娘占了江老太屋子,让江老太睡在杂物间里,根本不知道他们把人锁在里头不让吃饭啊! 这几天他没见到江老太出门,还以为江老太又回青州去了呢! “这位姑娘,这都不关我们夫妻的事,平时都是我爹和我娘住在这边的啊!”葛春林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春林,你!”一直不说话的葛大荣,终于脸色一变。 他每天早出晚归,江老太不生事就好,哪里有空管江老太在干嘛,能把江老太锁在杂物间的只有尤玉莲。 可尤玉莲毕竟是他老婆,他一个大男人能干出卖老婆的事吗?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江老太,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他更不可能对外人提! 葛大荣的嘴巴紧得像缝了针! “葛大荣!当初江婶子好心提醒你,你不听也就罢了,居然还趁我们不在,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这时,外头突然冲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她身上背着个包袱,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忠厚的男人,两人眼中都燃着怒火。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回了趟老家的陶海和高氏。 陶海老娘去年过年前闹着来宁州城,没想到城里的日子比她在乡下还不好过。她一不如意,就变着法地折腾,一会儿要更搬到外头去,一会儿把陶海卖菜的钱都抠走了,导致陶海到菜贩子那收菜的钱都没。 连陶海都被折腾得受不了,过了年夫妻俩干脆一琢磨,把人送回老家去。 谁知,这才走了几天,居然就出了这种事情! 听到高氏的话,葛大荣一脸怒意,“她那叫好心提醒,她那是见不得我家过得好,来坏我和玉莲的感情的!要不然,怎么就她一个人说,别人没和我说过一回!” “呸!你和尤玉莲能有什么感情?”高氏怒极反笑,“尤玉莲水性花杨,巷子里谁不知道,除了江婶子,谁愿意管你头顶那几根绿毛?都在看你葛大荣的笑话罢了!” 说罢,高氏不等葛大荣反应,就朝沈清几人说道:“多亏你们来得及时,否则江婶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她和陶海赶了一天的路,累得不行,最早也得明天发现异样,那个时候江老太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葛大荣在衙门事情多,是尤玉莲干的。江婶子眼里揉不得沙子,一定是尤玉莲在家里做不要脸的事,嫌江婶子碍眼!” 不得不说,高氏虽然没完全猜中,但还算猜着了几分。 葛大荣警告地看着高氏,“高氏,我把你的皮给扒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知道威胁人,沈清了解了来路去脉,对葛大荣一点也同情不起来。 “葛大荣,你不是相信你妻子吗?既然你那么相信你妻子,你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人又在哪里?” 第419章 看了容易长针眼 尤玉莲在哪? 葛大荣还真答不上来。 他们在城里过日子,平时除了屋子里那巴掌大小的地方,尤玉莲也不用到外头种地。 他和葛春林连午饭都不回来吃,尤玉莲虽然住在铜钱巷,可日子不比巷子里的女人好过得多? 这个时候,尤玉莲不在家里,还能到哪里去? “玉莲平日最爱美,定是到外头买胭脂去了!”葛大荣还在死鸭子嘴硬。 别的男人知道自己有被戴绿帽的风险都急得跳脚,也只有葛大荣,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在自欺欺人。 所以有的时候,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葛大荣,你真的觉得尤玉莲是到外头买胭脂去了?”沈清反问葛大荣。 葛大荣抿着嘴没有说话,用那要不然怎样的眼神看着沈清。 沈清继续询问:“你一个月的月钱有多少?” “我在衙门当差,一月二两银子月钱!”葛大荣对自己的经济实力比较自信,说话的底气都足了些。 一个月二两银子月钱,就算葛春林也能挣这个数,刨去每个月的嚼用,还能余下多少钱? 刚才在卧房,沈清特地看了一眼尤玉莲妆奁前摆放的胭脂水粉,都才用了浅浅的一层,还都不是便宜货。 以葛大荣的收入,真的能支持尤玉莲天天到外头买胭脂? 吴管家看到这里,也明白沈清的意思了。 他走到屋外,冲着带来的几个护院招了招手,“你们去把尤玉莲找回来!” 葛大荣闻言一下子紧张起来,“你们想对玉莲做什么?” 沈清看了他一眼,道:“放心,我们不会对她做什么。” 至于吴管家到底会在哪里把人找到,那就要看尤玉莲的运气了。 锅里煮着的粥水咕噜噜响着,一股淡淡的稻米香味飘满整个小屋。 门外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家家户户散发出浓郁的饭菜香味。张秀娥这锅粥煮得比平时还稀一些,舀了小半碗凉得差不多,这才和高氏端进卧房一点点喂给江老太喝。 临近午饭时分,吴管家也亲自到外头的酒楼买了些饭菜回来。 只有葛大荣和葛春林父子,挨了一顿打不说,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只能闻着这些香味咽口水。 只要他们动一下,旁边看守他们的侍卫随时都能让他们老实下来。 “爹,您说您到底去哪了?”想到今天的遭遇,葛春林只觉得眼眶发酸,“都这个时辰了,娘难道不回来做饭吗?还有秀儿,秀儿去报官去了这么久,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难道,娘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 葛大荣长得粗壮,平时饭量也不少,这个时候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听到葛春林的话,葛大荣没来由一阵怒火。 “闭嘴!她可是你娘!” 葛春林还是第一回见到葛大荣这么凶,一下子被吓住了,然而下一刻巷口忽然就成了一阵嘈杂声。 难得恢复了几分烟火气的铜钱巷,忽然就像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这事居然是真的?葛大荣真是个可怜人啊,葛大荣天天跟老黄牛似的往家里挣钱,要是换了我,杀了她们的心都有了吧!” “要我说,葛大荣就是活该!当初江老太好心提醒他来着,他是怎么对人家的?他这么一闹,谁还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事?” “说的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一屋子的人还没看见怎么回事,各种声音就传进屋子里来。 铜钱巷里邻里邻居挨得太近,每天都是一地鸡毛,可这里头也分小矛盾和大矛盾。 江老太顶多脾气怪了些,不讨人喜欢,可葛大荣那是真的霸道啊。 平时葛大荣在衙门当差,没人敢得罪他,现在葛大荣一脚踢在铁板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可不得过过嘴瘾? 角落里的葛大荣一脸难以置信,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就连几个侍卫都没看住。 “沈姑娘,要不要我把他抓回来?”江越问道。 沈清摇了摇头,换作刚才葛大荣肯定想着跑,但现在……葛大荣肯定不会这么做了。 从前的闲言碎语,葛大荣从来没放在心上。 别人家的闺女都快能嫁人了,他快三十岁才娶到尤玉莲。 尤玉莲比他小十来岁,又长得这么好看,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葛大荣觉得尤玉莲是爱惨了他,所以才委屈自己嫁给他的。 没想到,这些年来那些他刻意忽略的疯言疯语,居然都是真的! 葛大荣脑子一片空白,在看到满脸惊慌的尤玉莲,还有那个十分眼熟的奸夫后,他什么都没想就抢过旁边一个妇人手里的菜刀,朝尤玉莲冲了过去。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了,葛大荣要杀人啦!” 沈清只晚了几步走出去,巷子里就传出女人们的尖叫声。 葛大荣一副要拼命的样子,男人们也不敢拦。 沈清走到门外一看,这才明白葛大荣为什么像疯了一样那么生气。 好家伙,就算她余怒未消,也要叫一声好家伙。 吴管家手底下的人办事有够简单粗暴的,他们直接把尤玉莲和情夫从床上捉下来了,两人裹在一张被子里,两双脚丫子光溜溜的,被子里头显然也好不了多少。 看到这一幕,就算再软弱的男人都有杀人的心,更何况葛大荣? 眼看着葛大荣的菜刀,就要挥在那个尤玉莲的情夫头上,中年男人惊恐地挣开被子逃命。 沈清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视线就被一只大手挡住。 顾含章不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越,还不快上前去把葛大荣制住?” 紧接着,巷子里又是一阵吱哇乱叫,幸灾乐祸的,惊慌的……什么都有。 沈清只能听见却看不着,下意识去扯顾含章挡在自己眼前的手。 “清清,别看,看了容易长针眼。”顾含章不由分说,把沈清拉进屋子里。 沈清仔细回想,尤玉莲和情夫两个人却只有一床被子,两个人分开跑,被子在谁身上还不一定呢。 这要是换成顾含章,她也一定不愿意让尤玉莲污了顾含章的眼睛。 没过一会儿,江越进来禀报,“主子,葛大荣已经抓起来了,他和尤玉莲都要送到衙门去。” 不提尤玉莲通奸,葛大荣当街持刀伤人。 就是夫妻二人霸占他人房屋,还把屋主关起来这事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清清,事情办得差不多了,那咱们还是带你江大娘回你舅舅那养病吧。”张秀娥刚才也看见外头的阵仗了。 铜钱巷不是没好人,陶海夫妻就是,但这里乌烟瘴气的,实在不适合养身体。 为了江老太早点好起来,她还是决定带江老太回去养病。 第420章 大当家的火炮 海面上升起一轮巨大的明月。 张重山坐在船楼里,木船船帆全部降下,沉重的船锚扔进水中,把整艘货船固定在一个位置。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海水在石头上撞着无数水珠组成的白色浮沫。 所有大齐百姓赖以生存的盐都由官府垄断,走私食盐获利巨大,就算朝廷一次次加重刑罚,也始终有人为了这些利益铤而走险。 盐帮做事向来隐蔽,向来借着做生意的理由,在海上出售货物。几艘看似毫无关联的货船,在海上不经意间交汇,就能让他们带着私自开采的盐出海,再带着满满一批正常的货物回到宁州城。 这段时间以来,张重山把交易的地点定在海上的一座孤岛上。 岛上没有人迹,一阵阵海潮很快可以带走他们留下的痕迹。只要没出内鬼,盐帮之外的人很难查到他们的行踪。 就算官府之后追查到,他们也早已经改换路线,从此不再出现在这里了。 货船停稳,张重山身边的罗坤带了几个人,乘着小船分散开来放哨。 剩下的人就留在船上,等着到晚上子时,来买盐的一方过来交易。 “二当家,口渴了吧?您喝点茶吧!”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小伙子端着茶走进来。 张重山确实有些口渴,但到外头出货,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尽量不碰船上的水和食物。 即便非要碰,那也得经身边最信任的人的手,再用银针试过。 新来的小伙子不懂规矩,张重山也没说什么,接过茶水放在一边,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小伙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还想要说什么,外头的甲板上就扔下了绳梯,罗坤攀着绳梯从小船上爬了上来。 “二当家,邬家的船出现了。我们确认过了,确实是邬家老大,咱们这就让他们过来?” “既然是邬老大,那就让他们停靠过来。早点干完这一笔,兄弟们也能好好歇一阵。” 这回他们交易的邬家,是南边江州一带最大的私盐贩子。 平常的小生意,只需要罗坤出面就行。但每回和邬家的交易都是一笔大数目,只要是张重山押运的盐船,没有一回出过差错,邬家老大点名要求张重山亲自出面,盐帮的大当家也对这次交易十分重视。 因此,两方都是慎之又慎。 很快,两只大船就靠到了一起,两边的人搭起木板。 邬老大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稳稳地落在甲板上。先是环视了一圈甲板上的情形,然后忽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上前几步重重拥抱了一下张重山。 “张老弟,咱们可是好久不见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就是我和张老弟了吧!” 张重山只是淡淡一笑,“邬大当家,你要的货我都已经备齐,全部都在甲板底下,可要亲自验货?” “你们盐帮家大业大,咱们做了那么多年生意,难道还不相信张老弟的为人?”邬老大虽然这么说,可身后的两个亲信,已经跟着罗坤下了甲板。 没过一会儿,邬老大的几个亲信爬上甲板,冲着邬老大点了点头。 邬老大这才笑着拍了拍张重山的肩膀,“张老弟做事果然数年如一日地稳重,这个情我领了,什么时候邬老弟来江州,哥哥一定好好招待你!” “好好招待就不必了。”张重山说道,“我们大当家催得紧,邬大当家还是早些银货两讫,好让我们回去交差。” “张老弟说的是,亲兄弟明算账。”邬老大丝毫不在意张重山的冷淡,反到满脸笑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银子给二当家抬来!” 几个手下连忙称是,没过一会儿,一群人抬着几个箱子,晃晃悠悠地从邬家货船上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片漆黑的小岛上却骤然亮起一片刺眼的火光,瞬时把整片山林照亮。 邬大人脸色一变,脸上笑容顿时消散。 “张重山,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两家交易,为何岛上还有人!” 张重山见状也是一愣,“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邬大当家,这回的交易地点可只有我们两家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这种情况只可能是他们中间出了内鬼! 至于这内鬼到底是什么人,只有他们今天脱身了才能查明白! “张重山,今天的事情我必会亲自向你们盐帮要个解释!”邬老大眼里一片阴狠。 “大当家,咱们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密密麻麻的带着火光的箭羽,从岛上向两艘货船射来。 几个邬家手下冲过来,把邬老大拉上木板,箭羽落在甲板上燃起一丛丛火焰,抬着银箱的几人也被乱箭射中,连人带箱子咚的一声落进水里。 “二当家,快进船楼!”罗坤不知从哪冲了出来,替张重山挥开几只箭,“我去让弟兄们开船!” 张重山眯起眼睛,看着地上的一支箭羽。箭支做工精良,显然是军队的制式,这里是江州海域,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江州军。 邬老大的怀疑不是没可能,交易的地点是他们盐帮定的,临到交易之前才通过密信传到邬老大手中。 论起通风报信,确实他的手下更方便。 嗖—— 一道寒光闪过,直刺张重山胸口。 张重山只来得及侧身,利器划开他的肩膀,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他顾不得疼痛,一脚踹在那人身上,一只寒光闪闪的匕首落在地上,张重山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给他递茶的小伙子! “是你?!”张重山眯起眼睛。 小伙子艰难地爬起来,口中咳出一口血沫,“张重山,你可还记得去年被你扔进海里的江文!” 张重山顿了顿,“你是江文的什么人?” “我是江文的亲弟弟!”小伙子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边血迹,狠狠地盯着张重山,“你们盐帮丧尽天良,我哥哥只不过替官府做事,你们竟绑了他的手脚,坠上大石丢进海里!我费尽心机潜到你身边,就是来替我哥报仇的!” 张重山记起来了,去年夏天确实有个叫江文的内鬼,把他们的消息出卖给官府。如果不是他暴露得太早,他甚至想提他到自己身边做事。 面前的这个小伙子叫王武,其实应该姓江,与他哥哥生得有几分相似。 “你这么做无异于以卵击石。”张重山道。 小伙子往前几步拔起地板上的匕首,“即便是以卵击石,我也要尽全力一试!” 就在这时,船楼外传出一片惊喜的大喊声。 “大当家来了,咱们有救了!” 只听轰轰两声,如同两声惊雷响起。 江武连忙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只见后头紧追不舍的江州军船,竟在一片火光中支离破碎,缓缓沉入大海。 “那是什么!他们用了什么东西!”江武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张重山捂住出血的肩膀,解释道:“那是大当家船上的火炮,一发就能把军船从中间击穿。” “张重山,我杀了你!”江武蛰伏了快一年,好不容易联系到了江州军。 可江州军在这群狂徒面前,却像纸糊的一样不坑一击。 马上要大仇得报的希望,像泡沫一样瞬间在眼前破灭,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当家!”罗坤在外面只听到里面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他急忙跑了进来,就见鲜血染红了张重山的衣袖。 船楼的窗户还在大幅摇晃,只有江武的匕首还插在窗框上。 江武本人,已经跳进海水里…… 第421章 葛家人的惩罚 宁州城张府。 恍恍惚惚之间,江老太似乎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整个人飘在了空中,黑漆漆的杂物间里,居然能看见自己蜷缩在角落里。 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身边的亲人都已经离她而去。 江老太对这个尘世没有一点留恋,得知自己大限将至,反倒觉得是种解脱。 她漫无目的地飘荡着,来到一个雾气弥漫的地方。 浓雾之中,渐渐多了许多和她一样飘在空中的人,只不过这些人都眼神呆滞,都在朝浓雾中心的一条小河飘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去世了多年的父母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鹤年,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母亲吃惊地望着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江老太活了一大把年纪了,母亲在她出嫁后不久就病逝了,她甚至没来得及见母亲最后一面。 几十年过去,她都已经白发苍苍,母亲却依然还是年轻的模样。 生死相隔这么多年,江老太望着母亲,不禁泪眼婆娑。 “母亲,我今年七十九岁了,活够了!” 可不就是活够了吗? 年轻丧母,中年丧夫,不久后一双儿女,并着家中所有亲人,都一个个离她而去。 如果不是寺里的方丈同她说,自尽之人将永堕无间地狱,永生永世都无法与亲人相见,她早便跟着离去。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母亲,母亲却说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这都不是她该来的地方,那今生今世她该何去何从? “娘的鹤年受苦了。”母亲还像她记忆中那般慈爱地把她拥在怀中,“回去吧,苦尽甘来,这辈子的福还在后头。” 江老太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母亲轻轻一推。 江老太整个飞速向后掠去,父母的身形离她越来越远,两人并肩站在一起,面露微笑地凝望着她。 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她飞进热闹的宁州城,飞进低矮逼仄的铜钱巷。 巷外停着辆马车,巷子里的人倾巢而出,噌的一声长剑与铜索相撞,迸溅出一朵朵火花。 几道熟悉的身影,身上带着淡淡的金光,砸穿了阴暗的牢狱,在她的世界骤然亮起一道阳光…… 长吸一口气,江老太睁开眼睛,不禁濡湿了眼角。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她熟悉的屋子,而是一顶深蓝色的幔帐。 床架上垂下两只精巧的小金钩,把幔帐分到两边。 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被沈清几个救了,那么现在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张重山的宅子了。 “江婶子,您没事吧?” 一个关切的声音响起,江老太转过头去,只见张秀娥坐在床边,双眼微红,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 旁边,常鸿和沈清两兄妹站在一旁,正在讨论着什么,见她醒来也立刻关心地走了过来。 “我身子好着呢,能有什么事?”江老太嘴上这么说,扶着床沿的手却有些颤抖。 沈清猜她是想坐起来,连忙上前和张秀娥一起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往她身后塞了个靠垫。 江老太这叫身子好着呢? 人家大夫都说了,他们要是晚去一步,江老太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 这要是换成沈老太,早就躺在床上嚷嚷着这疼那疼,恨不得把身边的人支使得飞起来。 也就江老太这种脾气倔的,明明被葛大荣和尤玉莲占了房子,吴管家派人去问愣是一声也不吭。 沈清也知道,江老太不想欠他们,也不想想她们的防绒布,还是江老太教着怎么织的,要说欠那也是她们欠着江老太。 三人本来想让江老太病好了之后,跟着他们回青州。可一看江老太这态度,只怕不可能同意。 “清清,鸿儿,这可咋办?” 出了房门,张秀娥一张脸就垮了下来。 江老太是个大活人,她要是不同意,谁还能强迫她? 要是换做以前,把江老太留在宁州城,有张重山照顾她还能放心。 可这才多久,就出了这种事,张秀娥怎么可能还放心得下? 沈清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安慰张秀娥,“娘,您也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江老夫人的身子养好再说。” 张秀娥还能怎么办?只能暂时就这么着了。 过了几天,高氏来探望江老太,见到江老太情况稳定,这个朴实的妇人才放下心来。 高氏知道沈清一行人来历不凡,进了这气派的大院子,心里才算有了准数。不过,她虽然穷,却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还是张秀娥拉到留下来吃点点心,她才沾了一小边凳子坐了。 她这次来还带来一个消息,尤玉莲到了衙门后,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道江老太在屋子里,所以才把杂物间的门给锁了。 因为这些天,街坊邻居们也没听见江老太的呼救声,所以衙门也没证据说明是尤玉莲故意为之,只能暂时放她回家。 反倒是葛大荣持刀伤人,那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实打实赖掉不掉,还被关进了牢房里。 尤玉莲回到家之后,就把这些年葛大荣和葛春林父子攒下的,打算不久后用来买宅子的银子全部卷走,趁着夜深和奸夫一起逃走了。 就连葛春林这个亲儿子,也是第二天起来,看见对门的屋子房门大开才知道这事。 “竟有这种事情?”张秀娥都惊呆了。 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葛大荣,觉得他可怜的同时,又觉得他活该。 高氏眼神复杂,毕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家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葛春林一夜之间就跟老了十岁似的。 “那尤玉莲心肠也真是硬,对自己儿子也这么狠。”高氏摇头叹气,“郭秀儿知道这事,和葛春林吵了一架,就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了。我来的时候,她娘家父兄都来了,几个大男人把葛春林围在中间,要他签和离书呢!” “葛春林五大三粗的,平时大家都不敢招人,哭得跟个孩子似的。真是造孽啊!” “现在巷子里说什么的都有,大伙都说葛春林其实不是他葛大荣的儿子,他去牢里看葛大荣,葛大荣也不认他了,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葛家还一飞就是两对。 在沈清看来,葛春林长得其实和葛大荣还挺像的,按遗传学说,两人是父子的几率应该有八九成。 只不过,心里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全心信任了。 比起蹲号子来说,这才是对他们更为残忍的惩罚。 第422章 桐油布 高氏说完铜钱巷里葛家的事情,又询问起张秀娥和沈清接下来的打算。 ——她并不知道,江老太和她们的关系,还真以为她们是江老太的亲戚。 “葛大荣现在妻离子散,葛春林也不好过。江婶子要再回铜钱巷,我怕他们想不开,要拿江婶子撒气!” 沈清当然也不可能再让江老太回去,江老太要真是她亲戚那还好办。 关键是,这非亲非故的,她总不能硬是把人逮回去。 高氏听了沈清的话,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觉得江婶子怕是放心不下她家里人,所以才不愿意和你们留在青州。” “江老夫人还有家里人?”常鸿愣了下。 当然不可能有,都是家里人的坟墓,在郊外和江家祖坟葬在一起。 “以往每隔一个月,老太太都要亲自扛着锄头去,把家里几个墓打理一遍呢!”高氏说道。 沈清顿时觉得有些难办,江老太要是放心不下别的,她想办法解决就是。 可都说入土为安,她总不可能把江家几个人的墓都迁到青州去吧? 就算她同意,江老太也不可能同意,从古到今都有落叶归根的习惯,都是人在外面死了带回家里安葬,哪有安葬在自家墓地,还被人迁到外地去的道理? 总之,江老太不愿意走的理由算是找到了。 高氏为人不错,又与江老太是这么多年的邻居。 高氏离开之前,沈清邀请她常来做客,也顺便帮她劝劝顽固的江老太,能有一点作用是一点作用! 接下来几天,江老太能下床走路了。 张秀娥的想法,是想让她多休息几日。 可江老太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她躺在床上,比杀了她还难受。 张秀娥放心不下她,只好陪着她到处走动。 江老太这里没什么事,沈清也就和顾含章、常鸿一起在宁州城四处走走。 这一走,才发现南北杂货的羽绒服,不仅在京城一带卖得好,就连宁州城里也卖得不错。 就连之前那些不愿意卖给她料子的布庄,都纷纷卖起防绒布料子,更有些布庄打着有防水面料卖的旗号,吸引了不少客人进店。 沈清第一次听见这个吓了一跳,还以为真的有什么能人异士,在这么快的时间就把她的防水面料破解了。 没想到,拿到手里一看,两样东西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的防水面料,那是实打实的在布料上涂上防水的涂料,经过多道工序处理,才生产出能够长期使用的面料。 一些布庄为了挣钱,却是在棉布上刷桐油。 这种法子的原理,是让桐油浸透布料间的缝隙,然后在布料表面形成一层膜用来防水。利用桐油和水的特性,让水滴接触到布料不会渗透进去,也就达到了防水的效果。 但这种方法,一是布料的实用性不强,压根不能用来做衣裳穿。 二是桐油毕竟是油,遇到火源很容易着火,若是用来做油纸伞也就罢了,当成可以做衣裳的布料卖给别人,这不是拿人命当儿戏吗! 虽然这些布料已经经过处理,料子上没有什么桐油的味道,但沈清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她忍不住向管事问道:“这位管事,你们卖的真的是防水布,而不是油布?” 管事一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沈清归为来找茬的。 甚至因为别的客人闻言朝这边看来,声音还提高了一些。 “我们卖的当然是防水布!比南北杂货的防水羽绒服料子还好的那种!” “去去去,不买就别来瞎捣乱,真当我们瞧不出你们是同行派来捣乱的是吧?”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布庄里的伙计也围了上来。 常鸿把顾含章和沈清一拉,冷哼一声往外走。 “走!咱们没必要和这种人多说,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他们在卖什么呢!” 其余客人也不是看不出,布庄里卖的“防水布”,和南北杂货的不一样。 可南北杂货只卖衣服不卖布料,他们想买同样的料子,无奈有钱没处买。 这家布庄在宁州城里也开了许多年了,想着再怎么着,也不可能骗人,这才打算买些回去做衣裳。 听沈清这么一说,几个本来都已经打算付钱的客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下布料走了。 “哎,这位客官,您不是说要两匹吗?”管事满脸着急。 “忽然想起家中有要事,还是下回再来买吧!”客人见他急成这样,跑得更快。 管事追到门口,气得跺了跺脚,“真是晦气,见不得人好,都是什么人这是!” 他们布庄去年刚亏了大本,弄出一款防水布,却一直销量不佳。费了大力气吸引来一批客人,不知哪里跳出三个人,三言两语就把客人们吓跑了。 再这么下去,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同东家交待! …… “废物!都是废物!” 偌大的郭府一片寂静,倒不是因为府里没人,而是书房里外无论是伺候起居的侍女,还是各个布庄的管事都低着头噤若寒蝉。 郭达去年本以为能赚到大钱,不曾想却亏了大笔银子。 偏偏在那个关头,身边最得力的管事田茂通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让他收拾。 他一个人在京城,既要向上头述职,又要处理大批滞销的货物,忙得焦头烂额。 亏本的事情还惊动了内务府,如果不是他尽力打点了,恐怕明年给宫里供料子的差事,轮不轮得到他们郭家都不好说! 本以为宁州城有这么多管事在,起码比京城强一些。 没想到,回到宁州城还得处理这些破事,郭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以前田茂通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怎么说的?说田茂通没什么用,还打压你们不让你们施展。现在田茂通走了,你们倒是施展一个给我看看啊!” “我最后问你们一回,南北杂货那防水布料,你们到底能不能做出来?” 底下的管事们一个个都苦着张脸。 南北杂货的防水布料横空出世,简直闻所未闻,他们连那料子上的涂层都刮下来了,却连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没搞明白。 这种情况,叫他们怎么可能仿得出来? 郭达见他们个个跟瘟鸡似的,又要发火,一个管事上前一步。 “东家,我上次无意见听说,江家那位老太太前阵子去了趟青州……” 第423章 大当家的警告 江老太居然去过青州? 郭达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管事说道:“去年夏天去的,没过几个月又回来了。” 去年夏天不就是沈青和常鸿两人来的时候? 郭达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千防万防不让全城的布商卖给沈青布料,却还是没防得过一个江老太! 他就说南北杂货的防绒布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江家的东西。那么,这防水布料想必也是从江老太手里漏出去的。 江老太这个老不死的还真沉得住气,她儿子江成志死后,江家落败成那副样子,都没把防水布的方子给拿出来。 想到江成志,郭达脸色又沉了几分。 江成志那个痨病鬼,活着的时候处处压自己一头。 本来以为,自己最终熬死了江成志,笑到了最后。 没想到,江成志死都死了,几十年后居然又跳出来膈应自己。 “她现在在哪?还住在铜钱巷里?”郭达询问。 管事愣了一下,“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要不小的现在就去打听?” 江家刚倒的时候,郭达用尽了浑身解数,想把江老太接进郭家。 明面上说得好听,两家毕竟世代相识,江家遭逢大难,郭家理应出几分力。实际上,则是为了江家独有各种织布的法子。 无论软硬兼施,江老太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众人都以为一场大火,把江家曾经织布的法子也烧得灰飞烟灭。 久而久之,江老太一个没有用处的老妇,自然没人再去关注,只知道她离开江家后,就一直住在铜钱巷里。 “不必了!”郭达既然已经找到原因,就没想再耽搁下去,“我亲自去会会她便是!” …… 与邬家在海上的交易,被江州军在暗处伏击。 盐帮大当家突然出现,用火炮击沉一艘追捕盐帮货船的军船。 邬老大那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两边的货船分开逃走,邬老大没有火炮这种重器,哪里抵得过装备精良的军船。 邬家货船被军船追上,船上的邬家手下负隅顽抗,被军中精锐用箭羽射伤了大半。 邬老大本人下落不明,据说江州军都快把邬家货船拆了,都没能找到邬老大的踪迹。 张重山并不关心邬家的事,这回有惊无险,除了绝地逃生的侥幸之余,他更多的是心惊。 大当家这回出现得太及时了! 大当家出现交易地点不足为奇,他虽然不管底下的生意,可但凡重要些的,张重山都会命令亲信上报。 可大当家又是怎么知道,江州军会在那里埋伏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就是大当家在江州军中有眼线! 这些年来,朝廷对私盐打击得很严,能知道这种情报的只能是在军中有一定地位的将领。 大当家稳居宁州一带多年,自然有几分本事,可张重山怎么也没想到,大当家居然手眼通天,连江州军的情报都能弄到! “二当家,该换药了。” 房门被人推开,罗坤手里端着放着伤药和纱布的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还放着烈酒是用来清理伤口用的。 盐帮货船上没有大夫,受了伤都是他们自己缝针,自己上药。 久病成良医,常年在货船上“押盐”的帮众们都会自己处理轻伤。 至于重点的伤,那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熬得过去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补偿,熬不过去的便直接扔进海里,免得招来官兵的盘问。 上了货船的都清楚自己的下场,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既然吃了这碗饭,就随时做好了鱼腹葬身的准备。 “阿坤,这回我受伤,外头弟兄们的事就交给你了。”张重山肩膀上的伤虽不致命,但因为失了不少血,脸色不是很好。 “二当家安心休息就是,剩下的交给我。”罗坤拆开张重山肩膀上的绷带,看见里头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捏紧了拳头,“这个江武!” 罗坤对张重山忠心耿耿,只要张重山一句话,被刀子扎进肚子里,眉头都不皱一下。 江武把张重山伤成这样,船上的兄弟也折了十几个,罗坤额头上青筋毕露。 “我罗坤生平最恨叛徒,江武那小子跳海跳得早。他最好死在海里,要是落到我手里,不可能像他哥那样好过!” 张重山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等罗坤帮他换好了药,一个儒生模样的人敲开房门。 一旁的罗坤也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出了房间,离开之前还用担忧的目光看了张重山一眼。 “宁军师。”张重山站起身来。 宁军师道:“二当家,同我到大当家那里走一趟吧。” 两艘大船在海上连成一座堡垒,相比于大当家的大船,张重山这艘货船就显得小了许多了。 张重山走到大当家的船楼里,大当家静坐在太师椅上,张重山走到他面前,他才睁开双眼。 “重山,身上伤势如何?” 大当家脸色平静,却有一种无端的压迫感。 张重山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听闻这回这个江武,是你手下之前一个叫江文的探子的亲弟弟。” 确实有这事,张重山只能实话实说。 大当家轻轻点头,漫不经心地说道:“重山,以你的身手。一只小虾米而已,不该把你伤成这样。” 张重山脸色微变,“大当家,重山一时疏忽,让江武成功逃脱。” 宁军师笑了笑,“二当家,你手下的人是该好好查一查了。这回邬家损失惨重,必是要向我们盐帮要个交代的。大当家亲自出动,动用火炮才将二当家救了下来,二当家可不要辜负大当家的信任才是。”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当家打断宁军师的话,“重山,接下来一段时日,你便好好休养,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前后两个探子,后面一个还险些把半个盐帮搭进去,两人还是亲兄弟。 张重山当然明白,大当家不过是借着宁军师的口,敲打一番自己罢了。 …… 张秀娥上街买了些料子,晚上坐在灯前给江老太做衣裳。 也不知怎么的,总是心绪不宁的,一不小心就针尖就扎了指头。 她把笸箩放到一旁,就见常鸿急匆匆跑进来,“娘,舅舅回来了!” 第424章 舅舅的秘密 张重山回来了,发白的嘴唇瞒不住人。 海上消息闭塞,信件有时很难及时送到。 这回遇到江州军伏击,他们回程更加谨慎,没敢再泄露一丝消息。 等张重山回到宁州城,才知道妹妹和外甥女来宁州看他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张秀娥吓了一跳,常鸿来叫她时,她就看出常鸿脸色不对劲。 怎么也没想到,张重山不过出门做趟生意,脸色就难看成了这样。 张重山当然不可能告诉张秀娥真相,刀口上舔血的人见惯了,却容易把家里人吓坏。 他勉强笑了笑,解释道:“路上遇到大雨,不小心染了风寒,在客栈多耽误了几日。” 风寒可大可小,症状轻时,一碗姜汤就压下去了。 来势汹汹时,可以要人命,病了一场,就让人元气大伤。 张秀娥也没有怀疑,每天亲自到厨房给张重山熬鱼汤补身体。 妹妹的好意,张重山自然不能拒绝,好在张秀娥也没每天必须盯着他喝。 身上有伤口不能喝鱼汤,只能白费了张秀娥的心意。 张秀娥并不知道这事,看着大哥的脸色一天天红润起来,还以为鱼汤都进了大哥的肚子。 张府的另外一处,夜深人静之时,江越却悄悄翻进院墙。 院中厢房里的烛火还没熄灭,映出房中人拆卷的身影,江院推门进去,确定没有尾巴跟着自己,才拴上了门闩。 “主子。” 顾含章放下手里的书卷,问道:“查得如何?” “这些天的鱼汤全都倒了,一碗都没喝。院里的小厮鬼鬼祟祟的,找了个地方烧带血的绷带。”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为防被人发现,江越也没敢翻墙进去,只能从侧面寻找答案。 越查,江越就越觉得奇怪。 “怕沈姑娘她们担心,没有透露受伤的事,也是人之常情。可看样子也伤得不轻,竟不找位大夫看看,就自己这么生挨着?这骨头也太硬了吧!” 顾含章没有回答。 张重山到青州时,他就察觉张重山的不对。 若张重山是别人,他大可不管这事,可偏偏他是沈清的亲舅舅…… “你去把常鸿找来。”沉吟了一会儿,顾含章说道。 沈清并不知道顾含章和常鸿的事,也没有怀疑张重山生病的借口。 去年张重山离开后,福隆堂便拨了位手艺好的匠人到南北杂货待了几个月,沈清对大齐饰品的了解程度大幅上升,很快就把南北杂货的饰品送到福隆堂售卖。 正巧张重山回来了,沈清本人又亲自来了宁州城,福隆堂的管事便直接把这半年来的分红给她。 沈清这趟宁州城不能白来,干脆抽了几天时间,到福隆堂里学习。 她前世的生意没有涉及珠宝行业的,从管理到技术都大致上了解一遍,也更方便她以后管理南北杂货。 整个福隆堂都知道,沈清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 从伙计到匠人,只要沈清有疑问的,他们都不厌其烦地给沈清解答。 这些人虽说都是她舅舅手底下的人,但一码归一码,别人对沈清态度好,沈清平时也没少投桃报李。 有了之前那位假冒的“表小姐”对比,福隆堂上下对沈清的印象不要太好。 “沈姑娘,据说之前那位是您的堂姐?”和沈清熟悉了之后,福隆堂的伙计话也多了起来。 堂姐?估且算是吧? 沈清也不想和伙计解释她和沈家的恩怨,也就默认了伙计的说法。 而且,伙计不提起沈莲莲,她都要忘了这一茬了,这半年来沈莲莲在程府当小妾,也不知情况如何。 “血缘上确实有这么层关系。”沈清问道,“她怎么了?” 伙计见沈清不反感,也就说道:“去年我还在湖上见过她一面呢!她被那位程大公子带着,一不小心把酒洒在程大公子身上,程大公子还骂她是破鞋。当时的场面……总之,就是挺丢脸的。” 程子方虽然骂得难听,但沈莲莲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 先不说她一个已婚女子冒充未婚的,想要吊着程子方不放。 就说许子明,也不是她第一个男人。 之前她成功嫁给许子明,那是因为她有个好母亲,朱婉宁为了他把许子明算计了。现在没了朱婉宁,程子方又是个万花丛中过的,沈莲莲那点伎俩怎么瞒得过他? 沈清虽然不在意什么贞洁不贞洁的,但沈莲莲落到这副境地,只能说她活该! 相比起沈莲莲,沈清对自己饰品在福隆堂的情况更感兴趣。 她随口问道:“不知买我们南北杂货首饰的客人们,是自己相中的还是大伙给推荐的?” 南北杂货的首饰拿到福隆堂来卖,不用多想就知道张重山会让底下人多向客人推荐。 沈清更加好奇,这些首饰在宁州真正的受欢迎程度。 伙计也明白她的担心,笑着说道:“沈姑娘放心吧,从您那过来的首饰,就没一样不受欢迎的。都不用我们多说,客人们自己一眼就相中了,能占咱们福隆堂生意的两成呢!” 别看区区两成,福隆堂本来就是宁州城最大的珠宝行,来这里的客人们眼光都很高。 能被他们看中,南北杂货首饰绝对够格。 伙计本以为,沈清听了这话会放心不少。 没想到,沈清一听眉头就微微蹙起来了,“你说,南北杂货的首饰就能占两成?” “千真万确,我们每天都在铺子里,卖了几件首饰出去那还能不知道吗?”伙计的专业受到质疑,连忙拍着胸脯保证。 沈清不禁沉吟起来,她记得之前管事和她说过,福隆堂生意一年比一年好。 如果管事没说谎,那说明福隆堂往年的收益比今年的低,按照去年半年的分红推算,不能算出这些年来福隆堂的总收益,也能算出一个大概的上限。 要是按照这个上限来算,她舅舅在梨花巷的大宅子,在金泽镇的大手笔,以及许许多多价值不菲的物件,一件就是几百上千两……一个区区的福隆堂真的支撑得起? 第425章 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 很显然,一个福隆堂是支撑不起张重山的开销的。 就算沈清早已经知道,张重山肯定不只福隆堂一门生意,但大体估算出福隆堂的利润后,还是不由暗自心惊。 张重山去年离开青州之前,曾经同她说过,绝没有伤害过一个好人。 沈清相信,张重山没必要撒这个谎。 那么,在古代除了杀人越货以外,最挣钱的生意有什么? 无非是以盐铁为主的朝廷垄断生意,以及进行远洋航行,赚取高额差价的香料丝绸茶叶等商品的贸易。 远洋贸易许多人都在光明正大地做,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张重山没必要遮着掩着。 那么剩下的,就只剩盐铁生意了。 宁州南部多产丝绸,北部靠海的地方整个大齐有名的盐场。宁州北部海岸线有面积十分广阔的滩涂,气候条件也很适宜产盐,整个大齐三分之一的海盐都产自宁州,甚至有个地方就叫咸城。 朝廷官盐的售价是每斤四十五文,在产盐地区每斤只卖几文钱,私人开采的成本甚至可以更低。 拥有大量的海盐资源,不用愁卖不出去,利润还高得吓人,整个宁州有多少私盐贩子铤而走险? 在朝廷科技水平并没有领先民间太多的古代,有些私盐贩子甚至可以积攒资本组建军队。 想到这里,沈清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如果她猜得没错,她舅舅恐怕做的就是这门生意了。 果然,最挣钱的法子都写在了刑法里,大齐也不例外。 劝张重山回头是岸? 沈清并不觉得自己有这本事,这其中的利益纠葛太多,再说了她舅舅比她的主意还正呢。 至于张重山万一被抓,会不会连累她们母女,这点沈清倒不担心。 张重山特地改了名字,回青州连父母的坟前都不去上香,就显然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 张重山早起就一直待在书房里。 临近午饭时分,吴管家推开房门走进来。 “老爷,兄弟二人都安置好了,在乡下给了地契和田产。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有人找到他们。” 信息没那么发达的好处,就是随便找个地方一猫,一般不大有人找得到。 这种时代,在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海捞针。 实在不行,找个深山老林随便一躲,就是官府发通缉令都不一定找得到。 “安置好了就好。” 张重山闻言点了点头,视线基本没离开过书卷,吴管家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压低声音说道:“老爷,那位顾公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人倒是没进院子,不过很多事情没必要进院子,通过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来。 他早就看出来了,顾含章可不是个简单的。 张重山终于放下手里的书卷,“哦?他已经发现了?” 吴管家脸色担忧,“您说,万一这位顾公子查出咱们做的事,把事情捅出来了该如何是好?” 张重山没吴管家这么紧张,听到这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放心,那小子拿不了咱们怎么样,就算为了清清,他也不可能闹大的。” 吴管家当然知道张重山底气那么足的真正原因,但顾含章官家身份,又是皇亲国戚,万一一心为了大齐闹了起来,大当家那边首先就不是吃素的。 张重山闻言心情却好了不少。 他有个这么聪明的外甥女,当然得配个厉害外甥女婿。 顾含章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那他还不乐意承认这门亲事呢! 然而,等到了吃午饭时间,张重山的心情很快就没这么美妙了。 前几天,他的伤还没怎么好,吃喝都和其余人分开,倒还没什么。 今天中午肩上的伤好了不少,按照往常的经验,就能适当吃一些清淡的菜了。 几人来到宁州城,一家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吃午饭,张秀娥显得分外开心,自己没怎么吃,不停地给其余人夹菜。 特别是张重山这个“病号”,面前的饭碗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重山吃得开心,但也注意到自己对面两个臭小子,打一进门就盯着他看呢! “舅舅病了一场,多吃点补补身体,不然我们可都得担心坏了!” 常鸿和顾含章对视一眼,隔着一个大圆桌,就夹了只大鸡腿,用力地压在张重山面前的“小山”上。 碗里的一大堆菜晃了晃,差点掉在桌上,还是张重山眼疾手快用筷子稳了稳,那只大鸡腿才稳稳地盖在碗上。 常鸿被张重山凉飕飕的眼神一看,讪讪一笑。 他也不想的,可谁让昨天大晚上的,顾含章还把他叫去“谈心”呢? 事关张秀娥和沈清,他自然不敢马虎,就算把舅舅得罪了,他也得这么干。 常鸿那点心思,张重山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不动声色地吃起鸡腿。常鸿那边没话找话说了几句,顾含章果然就开口了。 “舅舅这回出去一趟都晒黑了,想来一定很辛苦吧?” 谁是他舅舅?自己才不是他舅舅呢! 张重山心里一阵冷笑,脸上却笑嘻嘻。 “车马劳顿在陆上跑了一整个月,确实累得不轻。不过手里的生意,不亲自去的话,交给底下的人我不放心。” “哦?”顾含章面露惊奇,“我还以为舅舅晒得这么黑,是海风吹的呢。” 春天的太阳有这么毒辣? 张重山道:“没办法,天生就长得黑。” 张秀娥哪里知道,两人在打什么谜语,见张重山饭碗里的菜少了不少,便又给张重山夹了几只大虾。 “大哥,多吃点虾,虾能补身体!” 张重山的筷子顿了顿,就听顾含章意有所指地说道:“婶子说得对,鱼和虾都很补身体。” “……”张重山觉得自己本来已经不痛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都说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儿子是爹娘的皮甲。 冬天时候冻得很,夏天时候又太热。要扔也舍不得,只能穿出来涨涨面儿。 从前他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总算明白了,看着眼前这两个混小子,要不是他妹妹和外甥女喜欢,他恨不得一拳一个。 第426章 咱们舅舅是卖私盐的 一顿饭吃得暗潮汹涌,只有张秀娥一个毫不知情。 午饭吃得差不多,谁也没在饭厅里多留。 张重山把面前的饭菜解决完,就说自己吃得太撑,要出去走走。 他倒也没有说谎,常鸿和张秀娥两人轮番给他夹菜,他确实撑得不行。 虽然主要原因,是被两个混小子的气着了,还不能当着沈清和张秀娥的面发脾气。 张重山出来这么多年,啥时候有过这种憋屈劲? “娘,清清,我和含章也吃饱了,我俩在宁州城下午还有个朋友要见,出去一趟晚上回来啊!” 常鸿见张重山走了,连忙拉起顾含章往外走。 整个宅子都是张重山的人,他俩要说张重山的事,自然不能在人家的地盘说。 两人到外头找了家合适的茶楼,要了间能够谈论密事的雅间,叫了茶水就讨论起来。 “含章,你说咱们舅舅到底是做什么的啊?”常鸿迫不及待地询问顾含章。 上回他没有在梨花巷住多久,和沈清的事情也多,并没有注意到张重山宅子里的摆设。 这回再来到这里,仔细一看才发现好家伙,张重山宅子里摆的不少物件都是真货! 本来他以为这些都是张重山的珠宝生意挣来的,可经过昨晚被顾含章已提醒,再回想起从前的种种,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和张重山相处时,他总是下意识地带着和京城长辈相处时的恭敬。 ——张重山身上的气势太足了,根本不像做生意的人! 顾含章看了常鸿一眼,“朝廷有三分一的海盐都出自咸城,宁州周边几个州的盐几乎全是咸城开采的。大齐自开朝以来,就定下规矩只能由官府贩盐,但几个产盐地区却屡禁不止。” “含章,你是说……”常鸿瞪大眼睛,“咱们舅舅是卖私盐的?” 常鸿是真的被张重山惊到了,私盐贩子啊,难怪张重山富得流油,贩私盐的能没银子吗? 给张秀娥和沈清的那点银子算啥?要不是怕被人发现,张重山无儿无女的,恐怕更多银子都不在话下。 “如果我猜得没错,八九不离十。”顾含章嘴上这么说,眼神却透露着坚定。 两人家中长辈都在朝为官,未来也肯定会走仕途,贩卖私盐的后果如何,比平常人更加清楚! 自古以来就不乏私盐贩子为祸一方,乃至于造反的,一旦抓到都是从严处理。不但自己性命难保,更会连累家人。 张重山真是给他们出了个难题! “含章,那我们……”常鸿头疼不已。 从现在开始,和沈清、张秀娥断绝关系?他早把两人看成自己的亲人,扪心自问做不到。 他自己想不到主意,只能看向顾含章。 从小到大,顾含章的主意就正,只要跟着顾含章,就没有一回出错的。 常鸿犹豫不决,顾含章又何尝轻松? 他当然不可能和沈清撇清关系,张重山怎么样他不关心,他的媳妇儿自然不能出一点差错。 “即刻安排下去,清清的舅舅是张贵,张重山与张贵是两个人。南北杂货与福隆堂也不过与青州其它银楼一般,只是合作关系罢了。” 至于张重山能劝就劝,既然连名字都已经改了,应该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 沈清和张秀娥没能顾得上这些,因为吃过午饭之后,江老太就不见了。 张秀娥还以为江老太回屋睡午觉去了,结果到她房里一看,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哪里像有人睡过的样子? 张秀娥带着几个丫鬟,整座宅子都找了一遍,没看见江老太人,这才来找沈清。 “娘,您别担心。宅子里都是自己人,既然她老人家不见了,那一定是自己出门的。咱们到门房问问,说不定老太太只是回铜钱巷去了呢?” 张秀娥一想,这才想起来,一拍自己的大腿。 “前几天就念叨着要回铜钱巷,我拦着没让。昨晚好像又念了一嘴,当时我忙着做衣裳就没放在心上。” 两人走到门房一问,门房的下人还挺有印象。 “吃过午饭出来的,当时还念叨着说,要回家收梅菜呢!” 这些天江老太进进出出,门房这边也没当回事,问了一嘴就让老太太出去了。 总算知道江老太去哪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整个巷子的人都知道,江老太有几个不好惹的亲戚,应该不会有人不长眼再去欺负她。就算碰到葛春林,葛春林要拿江老太撒气,也得掂量掂量自己付不付得起这个责任。再说了,陶海夫妻也住在巷子里头,夫妻俩通常只有上午卖菜,下午得在家休息,第二天才能抹黑起来去找菜贩子买菜。 有两人在,也不能让江老太被欺负。 不过,沈清既然知道江老太去了哪儿,当然也不可能让也自个儿去,自个儿回。 别说这么大年纪一老太太了,就是从梨花巷到铜钱巷,也得走好长一段路呢! 两人不放心江老太,便赶紧让人套了马车。 一上马车,濛濛细雨就下了起来。 宁州没有青州靠南,春节过后下起雨来,还有些倒春寒。这块地方的雨,除了台风天气,比起青州要温和得多。下起雨来老天爷给的征兆很足,天会提前阴那么个半天,然后从小雨慢慢变大。 昨天就开始阴了一天了,难怪江老太非要回去看她的梅干菜,下雨的天气不赶紧收起来,恐怕真的要长霉。 两人在铜钱巷口下马车,铜钱向外头的街上,还看到了零星几个穿着南北杂货的防水羽绒服的人。 沈清见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稍稍放了点心。 可到江老太家门前一瞧,江老太家的大门却是锁着的。 “你们说什么,江大娘回来了?我们从街上卖菜回来,没见到江大娘她人呀!”高氏被沈清一问也傻眼了。 沈清一听,得,啥也别说了,赶紧找人呗! 好在有几个邻居看见了,冲三人说道:“我看见了,老太太回来收梅菜呢!后来,有个有点胖的男人来找她,两人就一起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52710253102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天官赐福卐受天百禄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顺其自然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22255505654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第427章 江老太发威 来找江老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郭达。 再次见到江老太,郭达心情有些复杂。 两人上回见面,江老太还是堂堂的江家老夫人。 相隔这么多年,哪里还有当初江老夫人一星半点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普通老太太,还是看起来有点刻薄的样子。 郭达找到江老太,也没为难她,而是客客气气地把人请到外头的茶楼喝茶。 此时,看起来有点刻薄的江老太,就用一副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他。 他好歹也是现任宁州织造,江老太半点敬着他的意思都没有。 “江老夫人,上等的碧螺春,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呀?” “陈茶也拿来招待人。”江老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嫌弃地皱起眉头。 有求于人,郭达也不好趾高气扬,摆出一副笑脸对着江老夫人。 他也不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放低身段也没那么难,京城姚建元的呼来喝去他都忍下了,讨好一个老太太算什么? 仔细说起来江家与郭家算世交,江老太也是他的长辈呢! 郭达立马喊来伙计换了壶茶,“您试试这壶铁观音。” “太涩,不好喝。” “肉桂呢?” “这不是正岩肉桂吧?” 老太太的嘴可够刁的,什么正不正岩的,他都只能分出价格上的差别,老太太的嘴一尝就尝出来了。 郭达狠了狠心,叫来伙计换了壶最贵的上来。 “江老夫人,这可是今年最早一批明前龙井,这茶总够味了吧?” 江老太不紧不慢喝了一口,终于满意点头,“这茶还差不多。” 当年江成志去世后,郭达找江老太想要以江家的织布的技艺为条件作为交换,来给江老太养老,江老太一回都不肯赏脸。 今天他来找江老太,只和江老太说了一句话,江老太就跟他来了茶楼。 郭达一脸的高兴,“江老夫人要是喜欢,那往后您的茶晚辈就全包了!” 江老太当然也不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郭达这种功利的人,没啥事情求自己,可能无缘无故来请自己喝茶? 换句话说,他们这种人做啥事情没有深层含义? 江老太倒不是贪图郭达那点好处,她就是好奇,这么多年了,郭达咋就突然来找她了,所以才没有犹豫地跟着郭达出来。 “你这小子无利不起早,别卖关子了,今儿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还是倔得像头牛的江老太吗? 别人都是越老越糊涂,难道江老太是反着来的,这么多年了,终于想通了吗? 江老太这么痛快,郭达还有点受宠若惊。 “其实也没什么,这回请您出来,主要是想问问防水布料的做法。”郭达说道,“实不相瞒,您手里的防水布料造法实在精妙,我们郭家布庄研究了许久,竟连仿造都造不出来……” 什么防水布料? 江家哪来的什么防水布料? 郭达的话,江老太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了呢? 她没等郭达说完就打断,“你找错人了,我们江家没有防水布料。” 怎么可能没有防水面料? 郭达都打听过了,南北杂货的防绒布就是江老太去了青州之后才有的,那防水布料除了是江老太给的,哪还有什么人有这种本事? “江老夫人今日莫不是来消遣我的?”郭达也生气了。 姚建元对他呼来喝去他忍了,江老太算什么东西?江家是兴旺过,可那是当年! 现在,江家连户都绝了,江成志都已经死了几十年了,江老太还摆她江老夫人的谱呢! 郭达是什么东西,江老夫人再清楚不过,真以为他过了几十年,满脸谄媚地来找她,她就不记得郭达背信弃义的样子了? 江老太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来消遣?” 郭达气得想打人,可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今天要是在茶楼把一个老太太打了,明天整个宁州城的人都要在背后戳他脊梁骨。 “好,你一大把年纪了,这茶你也喝不了几年了,我不和你计较!”郭达气急败坏,“不过您也别得意的太早,真以为一个小小的南北杂货,就能同我们郭家抗衡?防绒布你们江家做出来了又怎么样,当初胡商收的还不是我的?郭家能收拾南北杂货一回,就能收拾第二回,你就等着吧!” 当年江家意外败于郭家之手,整个宁州城一片哗然。 关于两家之间的议论,江老太耳朵都听得起了茧,要是每句都在意,早就被气死了。 可她没料到,郭达居然还能和远在青州的南北杂货扯上关系。 “什么叫你能收拾南北杂货?”江老太都已经站起来朝外走了,听到这话又折回来。 江老太就跟一块铁疙瘩,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这回突然有了反应,郭达发泄式地把去年南北杂货的羽绒服在京城滞销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江老夫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你不交出防水布料的做法,我们郭家早晚也能弄出来。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不要螳臂当车!” 郭达说得痛快,没注意到江老太的目光在里外搜寻起来。 一个负责打扫的伙计,手里拿着一把大扫把从外头经过,冷不防就被探头出来的江老太抢了过去。 郭达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下意识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想干啥? 江老太拿起扫把,就劈头盖脸地朝郭达拍过去。 “让你心眼坏,让你不干好事!” “别打了,你再打我,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打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自己没生意做吗?让你抢别人的生意,让你抢别人的生意!” …… 郭达抱着头嗷嗷叫着在前面跑,江老太拿着把扫把在后头追。 等沈清三个,在铜钱巷附近的大街上找到江老太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郭达一个中年人,也不知怎的,愣是没跑过江老太一个老太太,一时间整条大街都热闹了。 三人哪里敢担搁,连忙跑上前去拦下江老太。 张秀娥和高氏一人一边拉住江老太的胳膊,沈清连忙把她手里的扫把拿下来。 “江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您身体才刚好,怎么还追着人打起来了!” 第428章 郭达挨打 江老太跑得气喘吁吁,一时没有回答沈清的话。 旁边的郭达看见她被人拦下,也跑不动了,胡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喘着粗气。 “您这是做什么?”张秀娥和也高氏也急得不行。 这老太太实在太不叫人省心,说好的回家收梅干菜,怎么又和人在茶楼打了起来? 这么大把年纪了,万一磕着碰着有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出息!”江老太缓过一口气来,瞪了一眼不远处嘴唇发白的郭达,“就那东西,也能把你们的生意抢了?!” 沈清刚才光顾着拦江老太,这才注意到被江老太追着打的居然是郭达。 好端端的,郭达来找江老太做什么? 沈清想了想也就明白了,江老太教南北杂货做防绒布的事,肯定瞒不过郭达这个行家。防绒布南北杂货能做,郭家也能做,可防水布郭家就做不了了! 郭达得知江老太的行踪,以为南北杂货的防水布,也是江老太给的,自然而然就找上了江老太。 江老太表面上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却为了她们拿着扫把追着郭达打。 沈清又不是铁石心肠,看到这一幕怎么能不动容? 她拉起江老太的手,笑眯眯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没您坐镇?要是您在,别人家哪还抢得了我们的生意?” 沈清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江老太虽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但也看得出她心里十分受用。 “江大娘,我和我娘没了您不行。”沈清趁热打铁,“要不您还是跟着我们回青州去吧!” “再说吧!”江老太虽然还没同意,态度却软化了许多。 郭达坐在旁边歇了好一会儿,见到这边的情形,恨得牙痒痒。 沈青那小子虽然没来,可面前这个姑娘长得和他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是亲戚。 既然是亲戚,那肯定都是南北杂货的! 江老太这个老不死,口口声声说南北杂货的防水布不是她给的,却和沈青的亲戚那么亲热,真当他郭达是眼瞎了吗! “江老夫人,今日之事,我郭达记下了!” 宁州城里,谁人不知郭达的名号? “江婶子,您认得郭大人?”高氏哪里见过这阵仗,她只知道江老太是个孤寡老人,一个老人家怎么惹上这种人物? 张秀娥也回过味来了,郭达不就是抢她们家生意的人? 早知道是这样,她刚才就不应该拦着江老太,合该让他多挨几下打! “郭大人好大的口气,吓唬一个老太太算什么?有本事,咱们生意上见真章。”在她面前威胁人,沈清要是忍得了,也不必做这个生意了。 郭达问道:“沈青那小子呢?我不和一个黄毛丫头说话!” 要是郭达不说,沈清都差点忘了她现在还是女装,名义上另一个沈青那是自己的哥。 “不知道南北杂货的东家这个身份,能不能和郭大人说上话?” 面前的小姑娘居然就是南北杂货的东家! 郭达吃惊地看着沈清,南北杂货的防水羽绒服上市后,手段相当老练,把他们郭家布庄打得落花流水。 他还以为,南北杂货背后会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商人。 “好,到时你们南北杂货经营不下去,可不要哭鼻子说我欺负人!”郭达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就要离开。 紧跟着追过来的茶楼伙计拦住他,“郭大人,您别跑呀,刚才您喝的那几壶茶,还没付钱呢!” “你怎么不去找她们要!”郭达气不打一处来。 一壶明前龙井都不知道多少银子!他挨了江老太好几下,一点都不想给。 伙计又不是傻,江老太一看就是个没钱的,郭达是富得流油的宁州织造。 他不找郭达要,找人家老太太要? “郭大人,一开始也是您定的雅间不是?我只是个伙计,您就别为难我了!” 都被人家茶楼追着要钱,郭达也不可能厚着脸皮不给。 他沉着一张脸问道:“多少钱?” 伙计这才笑得眯起了眼睛,“承惠一共二十两白银。” 二十两白银都够他平时喝多少茶了,郭达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付了银子还不忘瞪江老太一眼,这才脸色阴沉地离开。 江老太的梅干菜还没来得及收,沈清和张秀娥只能陪着她回去。 江老太把几只竹匾上晒的梅干菜都收了,用个麻布袋子装起来,拿了一部分给高氏,又带了些回梨花巷。 ——这回,倒没像之前那样念叨着要一个人留在铜钱巷了。 “这些梅菜拿回去,一部分切碎了和五花肉、毛豆一起炒,另一部分用来做梅菜扣肉。”江老太把手头的梅菜交给张秀娥,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两道菜都是宁州的当地菜,张秀娥没做过,怕做的不正宗。 “婶子,这我哪会做呀?要不您教教我该怎么弄?” 江老太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张秀娥一眼,“穷毛病!” 张秀娥就是穷毛病,就算底下有下人伺候,自己得空的时候还是喜欢自己动手,让她闲着不动,比杀了她还难受。 江老太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不可能不适应被人伺候,一切都是为了迁就张秀娥罢了! 沈清见状不由勾了勾嘴角,正好看见吴管家从不远处走来。 “吴管家,含章和我哥哥回来了没?” 吴管家蹙着眉头一脸心事,顾含章和常鸿回来归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呢! 他从书房里出来时,三人脸上就不对付。没有张重山的命令,他也不敢过去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沈清都到他跟前了,吴管家才回过神来,跟看到救星似的。 “顾公子还有表少爷正说话呢,表小姐要不要去瞧瞧?” 沈清听到这话,一颗心都悬起来了。 她舅舅和顾含章、常鸿在一起说话?他们三个能说什么话! 当着张秀娥的面,三人都能你来我往,她和张秀娥出去了一下午,三人指不定得打起来! “他们仨现在在哪?”沈清的小脸一下子绷紧了。 吴管家麻溜道:“表小姐跟我来,就在书房!”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121910153575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29章 张重山的苦衷 雨天的书房里有些昏暗,几支蜡烛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紫檀做成的书桌后,坐着脸色不大好的张重山,他的正对面是顾含章,常鸿则搬了一张小马扎坐在稍右一些的地方。 顾含章脸色看似平淡一些,但两方之间实则已经暗潮涌动。 也不知道多久的沉默过后,张重山才缓缓开口。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特地过来找我挑明,是想把我抓起来,绳之以法?” 他们当然不是来抓张重山的。 常鸿见张重山误会想要解释,可目光一触及张重山古井一般幽深的双眼,就立即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便宜舅舅,窝在宁州当一个私盐贩子实在可惜了! 张重山就应该到京城去当官,他身上这气势,京城多少酒囊饭袋都不如他? 就是他爹板起脸来,也比张重山强不了多少。 “民间朝廷屡禁不止,您确实不应该再这么继续下去。劝您就此收手,不要一错再错。”顾含章说道。 张重山似乎并不吃顾含章这一套,听到这话脸上反倒浮现一个讽刺的笑容。 “我收手如何?不收手又如何?” 这话问得顾含章心里一阵苦笑。 收手如何,不收手又如何? 张重山再怎么说也是沈清亲舅舅,就算张重山不收手,他又能拿张重山怎么样? 哪怕张重山真的应该被抓,那也不是来动手来抓。 顾含章本来想的是,尽量不暴露自己的底限,以此来威慑张重山,让他知难而退,彻底离开这一行。 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博弈,居然这么快就分出了胜负。 “您是清清的舅舅,您若是执意不收手,我确实不能对您如何。”顾含章干脆坦诚,“只是,我可以不管您到底在做什么,但我不能不管清清。从此往后,您和清清再无半点关系,哪怕日后您做的事情暴露,我也绝不可能出手相助。” 张重山听到这里,脸上表情没怎么变,看向顾含章的眼神却温和了几分。 书房门突然扣扣地被人敲响,三人只能停止谈话。 沈清着急忙慌地赶来,也来不及等里头的人同意,就直接推门进来。 一脚踏进书房,果然看见三人脸上神色各异,从三人脸上还来不及转变的表情来看,刚才的谈话显然不怎么愉快。 “含章,哥哥,你们和舅舅在说什么呢?” 张重山首先回过神来,对着沈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没什么,我新得了几包茶叶,特地邀请他们两个来和我一起品茶呢!” 品茶? 那得有多难喝的茶,脸上才能喝出这种表情? 沈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这种借口。 她也没有直接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脸上浮起一个笑容。 “方才我和娘去了一趟铜钱巷,江大娘从家里拿了不少梅干菜,晚上她们俩亲自下厨,要给我们做好吃的呢!” “真的?好些日子没吃娘和江老夫人做的菜了!”常鸿当然也看出沈清的意思,没好在书房里多留,赶紧拉着顾含章往外走,“我都快饿死了,走,咱们快去厨房里瞧一瞧!” 哪里是要吃饭? 拉着顾含章赶紧离开,生怕沈清发现他们找张重山麻烦才是真的! 顾含章倒是没多说什么,张重山身上疑点重重,他都已经看得这么明白,沈清这么聪明,也应该发现了才对。 他跟着常鸿离开,只不过看出沈清似乎有话和张重山说。 吴管家跟在沈清身后来到书房门前,眼看这两个祖宗走了,才长长松口气。 “吴管家,劳烦您去看看含章和我哥哥,我有话要和舅舅说。” 沈清要和张重山说话,吴管家倒是不怎么担心。再怎么说,张重山和沈清那是亲舅甥,两人在怎么着,沈清也不会对张重山怎么样。 “表小姐放心,您和老爷好好说,我替你们守着门!” 吴管家什么也没多说,临走之前还细心地合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的大门被重新关上,吴管家的身影被门挡住,沈清这才看向张重山。 多余的话她也不准备多说了,张重山几十岁的人,想必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舅舅做的事毕竟风险极大,不如早些收手。” 面对亲外甥女,张重山没有了刚才的硬气。 “舅舅知道,舅舅会考虑的。”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早些收手?只是这条路一旦走了,想要收手,又岂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沈清话都已经说到这了,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冲着张重山点了点头,“那我去厨房给我娘他们搭把手。” 吴管家本来以为,沈清骤然知道此事,肯定得在书房待好一阵才能出来。 没想到,两人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沈清就直接推开门走了出来。 推门的动静响起的时候,吴管家吓了一跳,还以为沈清这是生气了。 他特意多看了一眼沈清,发现沈清脸上一片平静,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这才有些忐忑地进了书房。 “老爷,表小姐这是……” 张重山还坐在那把椅子上,摆了摆手。 “不必担心,她早就知道了。这孩子聪明,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和她娘,无需我们多说。” 况且,如今还有顾含章和常鸿这样的年轻人,在她们母女二人身边,张重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在孩子们面前,张重山还维持平时的模样,如今只剩下他和吴管家,他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疲惫之色。 多凌厉的气势,都是在风浪底下磨练出来的。 谁也不是铁打的人,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过了十多年早就过够了。 “既然如此,老爷和不同他们说清楚?”吴管家心疼地看着张重山。 张重山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他之所以跟着大当家贩卖私盐,自然有自己的苦衷。 如果沈清是个担不了事的,他当然不可能给这种建议,免得把人吓坏了。 可既然沈清是个担的了事的,特别是顾含章和常鸿,还是京城的大族子弟,家中亲人非富即贵…… “好了,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张重山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没打算让他们掺和进来,你也不能同他们说,知道了吗?” 第430章 齐铭来了 张重山都已经这么说了,吴管家还能说什么? 他这些年跟着张重山,眼睛瞎了一只,腿脚也不好使了。 贩卖私盐一途危险重重,确实不应该让年轻人掺和进来。 “老爷说的是,我刚才一时想岔了。”吴管家点了点头。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接下来也没在书房多留,因为厨房饭菜的香味已经顺着微湿的雨水飘了过来。 团圆的日子难得,不能为了这些小事虚度了! …… 沈清到了厨房,发现常鸿和顾含章果然没说话,两人离开书房之后,就到厨房来给张秀娥和江老太打下手。 张秀娥和江老太也就罢了,大户人家的女眷也不是个个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即便有人伺候,贤惠一些的,也会时不时亲自挽起袖子下厨,给家里人新手做些东西吃。 下人们这个时候,也就在一旁帮着把脏活累活都干了就是。 哪里见过,家里的老爷少爷跑到厨房里来,主动要求帮着做事的? “表少爷,顾公子,这些活你们哪干得来呀!在一旁看着小的们做就是了,可别脏了你们的衣裳!” 下人们哪里见过这阵仗,都不敢真的让两人干活,一时整个厨房就跟打仗似的。 常鸿说来打下手,那就是来打下手的,他又不是因为要开溜,就找借口来搪塞沈清的! “嗐,你们急什么?我在家里就经常给我娘洗碗切菜,这些活我又不是没干过!” 厨房的下人们一个个将信将疑。 不可能吧?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 寻常但凡有些钱的人家,哪家男人会沾手厨房的事?常鸿这样的公子哥,一看就非富即贵,居然在家里帮着张秀娥在厨房里熏油烟? 沈清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常鸿没有说谎,他在金泽镇时,还真就经常给张秀娥打下手。 一开始,张秀娥也不敢让他干活,可后来常鸿坚持要做,张秀娥也就渐渐习惯了。 按照沈清现代人的观念,事情就是事情,哪里分什么男的该做的,女的该做的?只分知不知道心疼人罢了! “好了,你们就别跟他们客气了,他们是真的会干活,你们厨房有自己的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好了。”沈清心情好了不少,不由地跟着勾了勾嘴角。 也不知怎的,沈清虽然没来梨花巷多久,可宅子里的下人们总觉得她的话莫名地让人信服。 沈清都开口说了,下人们这才没再说什么,放手让常鸿和顾含章去做。 只不过,心里人有些不相信,因此忙活的同时,都时不时侧目过来看。 还真别说,别看常鸿一副大少爷样子,干起活来居然像模像样,切菜的工夫虽然比不上厨子,动作却也已经干净利落了。 “没想到啊,表少爷竟有这样的本事!” “刚才我还以为,表少爷是跟咱们说笑的。没想到,竟是我看轻了表少爷!” 下人们见状,围着常鸿啧啧称奇。 常鸿一个世家少爷会这些,他们感觉常鸿离她们又近了几分,不像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那么远了。 “这算什么?我这本事,那可是跟青州州府广聚楼的师傅学的呢!” “我还会颠勺呢,下回有机会给你们露一手!” 常鸿注意到下人们的目光,不由得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颠勺他正在学,切菜是实实打实的会。这切菜的功夫,可是厚着脸皮找春柳讨教的呢! 春柳这小丫头本来还不情愿教,他花了不少心思,投其所好,托人在京城给她找了一把上好的菜刀,她才点头同意教自己。 就连顾含章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比他强! 在厨艺上没他强的顾含章,被张秀娥安排到一旁烧火。 他因为气质清冷,平时不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之外。 此时,在灶台火光的映照下,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沈清不由多看了几眼,就撸起袖子走到张秀娥身边,帮着她和江老太干活。 两人做的不只是梅干菜,还做了不少宁州的本地菜。 晚饭做好之后,一家子在饭厅里其乐融融地吃了顿饭,趁着饭后喝茶的时候,沈清就把要青州去的事说了。 “这就要回去了?” 所有人里,最吃惊的反倒是吴管家。 张秀娥和沈清来宁州城这几日,张重山的笑容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 两人都性格爽朗,相处起来十分舒服,就连吴管家也对她们生出几分不舍。 沈清点了点头,“家里生意不能离人太久,书院也马上要开学了。既然舅舅这边没什么大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其实要真想留,还是可以耽搁几天的。 无奈张重山所做的事情十分危险,沈清不能让她在乎的这些人,都陷入危险之中。 知道了张重山的事,提早离开也是必然的事。 “确实。”吴管家遗憾地点了点头,“那我去给你们备些东西,到时装马车上带回金泽去!” 吴管家说着,也顾不上喝茶,拄着他的拐杖急忙往外头去了。 其实不必沈清多说,她也知道在宁州城待不了几天。 可决定做得这么突然,张秀娥也跟着惊讶了片刻,情绪不由有些低落。 宁州城再好,她们也没法在这里待太久。 张重山在这里有他的珠宝生意,她们确实也得回去看着铺子。 但带不走张重山,江老太她是打定主意要带回去的。 “婶子!”张秀娥盯着一旁的江老太,“我们这次回青州,你也跟着咱们一起走。” 以后,就由她和闺女给江老太养老,别的不说,江老太一个老太太,她们还是负担得起的。 张秀娥平时说话生怕给别人压力,这次是她说话最不考虑别人的一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态度太过坚决,江老太居然什么也没说,从鼻子里哼了哼,算是同意了。 张秀娥见了总算放下心来,她就怕江老太不同意。 不过这一回,就算江老太不同意,她绑也得把人绑回青州去! 铜钱巷里的那一幕,她可不想再见到第二回了! …… 两天之后的清晨,天刚朦朦亮,一行五人就坐上了回青州的马车。 与此同时,金泽镇里一辆从京城抵达的华贵马车,停在南北杂货门前。 去年就已经成了铺子管事的兰香,连忙从铺子里出来,还没开口询问客人想要什么,就见一位清贵的年轻男子低头从马车里出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身后窗明几净的南北杂货。 第431章 有情敌等着自己回家 齐铭是来京城之前,才了解了沈清的近况的。 这一年多来,家里一直不同意他回青州,他便一直和家里僵持着。 他母亲安乐县主一怒之下,很长一段时间不让他出门。 他一直在家里待着,连京城里发生的事都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青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便面前的铺子,在见惯了京城繁华的齐铭眼里算不了什么。 但齐铭也不得不承认,当初他离开金泽镇时,完全没料到再次见面,竟会是这样的情形。 兰香从铺子里出来,只见齐铭站在马车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南北杂货的招牌看了许久。 南北杂货的招牌有啥好看的? 兰香下意识跟着齐铭回头,觉得那乌油油刻着金字的木牌子,和别家的并没什么不同。 “这位公子……”兰香这才询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想要买些什么?” 齐铭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 兰香看了看齐铭身上的衣裳,还有这毫不掩饰的华贵马车。 那还能来找谁的?十有八九是来找她东家的。 “您可是要找我们东家?” 南北杂货只有一个东家,那就是沈清。 齐铭从京城出发,紧赶慢赶来到青州正是为了见沈清,想到很快能见到沈清,齐铭脸上浮现一个笑容。 “正是,我与沈姑娘是朋友,不知你们沈姑娘现在人在何处?” 这阵子和白志儒一样,来南北杂货想要和他们一起做生意的人不少,其中就不乏齐铭这样高调的。 “原来是东家的朋友。”兰香正想着该怎么婉拒,听到齐铭这话松了口气,“不过你来得不巧,我们东家出远门去了。” 沈清出远门去了? 离开京城之后,齐铭日夜兼程赶来,本以为能尽早见到沈清,谁知居然这么不凑巧。 “沈姑娘去了哪里?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齐铭着急地追问。 如果沈清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他不会在金泽镇多等。 兰香又不瞎,当然看出齐铭那点心思了。 “这位公子,我们东家一家和顾公子一起去了宁州去探亲去了,我告诉你这些不大合适吧?” 齐铭微微一愣,神情有几分急切,“你说什么,沈姑娘和含章他们去宁州探亲?!” 兰香都被齐铭问住了。 顾含章和沈清的关系基本定了,就差双方父母把事情定下来了,认识他们的人谁不知道他们的关系,顾含章跟他们一家子去宁州探亲很奇怪吗? 倒是这位,她跟在沈清身边这么久,压根就没看见过他,又是从哪个疙瘩冒出来的? “正是,公子要找我们东家,等我们东家和顾公子从宁州回来再说吧。” 兰香还没把话说完,齐铭沉着脸转身上了马车。 “兰香,这谁啊?”阿梅在里头看见连忙出了铺子来看,就见马车从她面前飞驰而过。 兰香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十有八九是她们东家的爱慕者。 不过……喜欢她们东家的,她们见的还少吗? 当初那施世铮多大的能耐,还不都被顾公子摆平了。 齐铭上了马车,一拳头狠狠砸在马车上。 外面的车夫听见动静吓了一跳,连忙喊道:“三公子,您没事吧?” 车厢里一片寂静,齐铭坐在车厢里不甘心地抿起双唇。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先喜欢沈清的,为什么沈清没有选择他,反倒选择了顾含章。 沈清当初连他说出家世的机会都没给,难道顾含章就不是勋贵子弟,难道他们二人之间的差距就不大了吗? 脸神色一阵变化了,过了许久,齐铭终于恢复平静。 “无事,赶车回别院吧。” 车夫也不敢再问,连忙赶车回了东山。 “仔细着点,这是三公子最喜欢的花瓶,碰坏了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还有你,那可是戚大家的真迹,轻拿轻放知道么?” …… 下人们都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抬下各种东西,生怕损坏了一丝一毫。 安乐县主同意齐铭来金泽书院进学,早早便让人到东山买了一座别院,身为常鸿身边的老人,胡伯就被派过来,提前出发安置好别院里的一切。 得知齐铭今日会到,胡伯早早等候在别院门前,谁知没等来齐铭,等来的是运着行李的马车。 ——至于齐铭本人,自然是连别院都没回就去找沈清了。 八字都没一撇呢,就把齐铭迷成这样,胡伯心里对沈清的印象自然又差了几分。 “这不是三公子的马车?”就在胡伯以为齐铭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时,一辆马车驶到门前停了下来。 胡伯回头一看,果然是齐铭的马车,面上一喜连忙上去迎接。 齐铭刚从马车里钻出来,胡伯一眼就瞧见,齐铭拳头上鲜血直留的伤口。 “三公子!”胡伯脸色一变,立刻冷着脸呵斥一旁的车夫,“你是怎么回事?三公子怎么会伤成这样!” 车夫哪里知道,齐铭在马车里一拳头打伤了自己的手,吓得连忙求饶。 得知齐铭一腔热情去见沈清,沈清居然和别人一起出远门去了,胡伯脸色沉得吓人。 换成京城的女子,哪个敢这么晾着齐铭?也就是沈清……第一眼看见沈清,胡伯就知道这女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伯!”齐铭是胡伯一手带大的,一眼就看出胡伯想干什么,大声道,“上回也就罢了,这次你若是再敢在我母亲面前说她的不是,别怪我不念旧情!” 胡伯一怔,想起这一年多来的事,最终还是把心里的想法按了下去。 罢了,齐铭打小就乖巧懂事,长这么大以来第一回想要什么东西。 若是那姑娘实在不识抬举,他再写信给县主不迟! …… 沈清都快把齐铭忘了,她不提起齐铭,顾含章和常鸿更不可能主动在她面前提起。 可眼看着离青州越来越近,顾含章却还是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 他与沈清感情确实好,可谁想起家里有个明晃晃的情敌等着自己,谁不会觉得糟心呢? 第432章 推广现代数学? 沈清哪里知道,齐铭人都已经到青州了。 她只是莫名觉得,离开宁州城后,顾含章和常鸿都有些不对劲儿。 至于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有迹可循的事,她还能猜个八九不离时,这种完全没有头绪的事,她也就不为难自己了。 “婶子这一路累了吧?快回去好好休息。” 一路上,张秀娥最担心的就是江老太的身体。 江老太的身子还没完全养好,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吃不吃得消。 一回到园子里,张秀娥连自己院子里没回,第一件事就把江老太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里。 “您快好好歇歇,等吃晚饭时我再来喊您。” 江老太也没说啥,任由张秀娥安排。 马车走走停停,刻意照顾她这个老太婆,其实一路过来并不怎么累,也没啥需要休息的。 等张秀娥走了后,她就找了块破布洗了,准备在房间里洗洗擦擦。 结果,好几个月过去了,就连衣柜的顶上都一点灰尘都没有。 江老太傻眼儿了,母女俩去宁州城前,就已经决定接她回来了?显然不是,她要是连这点都看不出,那她这么多年的江老夫人就白当了。 她坐在床头想着,就有个丫鬟推门进来,一见江老太手上的抹布就笑了。 “您就不用收拾了,您回宁州城后,我们家夫人每隔几天就过来亲自打扫,就连您从前穿的衣裳都放在柜子里呢!” 打开柜子一瞧,她从前那几件穿了好几年的粗布衣裳,果然还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 江老太把带来的衣裳,一件件重新摆回去,摆完了才问道:“你家夫人的兄长不是给了家金泽大街上的铺面,现在那铺面可开起来了?” 开铺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丫鬟实话实说。 江老太听了摇头叹气,“没出息!” 丫鬟眨眨眼睛,江大娘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可这一回,她怎么从这骂人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疼爱呢? …… 终于回到园子里,顾含章和常鸿躺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才终于真正放松下来。 从京城到青州,再从宁州往返青州,虽说也在宁州休息了许多天,可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累?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把金泽镇当成第二个家,只有回到家里才能彻底安心。 “含章,我看齐铭那小子不怀好意,现在咱们回都回来了,总不能拦着他不让他见清清吧?” 再说了,齐铭再怎么说,也是顾含章的表弟。 表兄弟两人争起来,真的能够不惊动京城?安乐县主可不是谢琼如,那可是个惯会拿身份压人的主。 “那又如何?清清不可能选他。”顾含章毫不犹豫地说道。 常鸿闻言本来还想说几句,可一看顾含章那张脸,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得,人家就是长了张得天独厚的脸。 齐铭那张脸放在人群里已经够出众了,可放在顾含章身边一比,不行就是不行! 要换他是姑娘,那也得选顾含章不选齐铭。 既然顾含章这么自信,齐铭就琢磨着说道:“咱们是不是得先下手为强,要不然吧,总显得咱们不够大度。” 可不就是不够大度么?明知人家齐铭千里迢迢来金泽,一声不吭就怂恿沈清去了宁州城。 不过,感情这事向来自私,又不是孔融让梨,怎么可能大度? “他要是不出现,就不必同清清说。” 接下来好几天,沈清还真的没能见到齐铭。 她往返宁州一个多月,村里和铺子里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回到园子第二天就带着春柳一头扎进账册里去。 就这么早出晚归的,直到书院开学的前一日,山长才派人邀请,沈清才腾出时间到书院去。 明算科学子们的成绩有目共睹。 沈清的法子确实好用,就算在旧生们的底子不如新生好的情况下,沈清的方法依然可以让旧生们的成绩提高一大截。 去年书院还在上课的时候,山长就有想法了。 既然皇帝在青州开设学府,自然希望金泽书院面貌一新。 既然如此,他们也何不干脆一新到底,什么样的法子好用就什么法子。 沈清的解题方法刚出现时,书院上下都有顾虑,山长也是拉着孟文彦一起,整整观察了大半年,才下定决心把沈清的数学方法教给书院的其它学子。 “您的意思,是想让明算科的学子们来学我这套法子?”沈清有些吃惊,但这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山长点了点头,他确实有这个意思,但这东西毕竟是沈清弄出来的,他也得询问沈清的意思。 “你若是不愿意,就当我与孟老先生没问过,不要因为此事介怀。” 沈清倒是没什么意见,知识是全世界人民共有的财富。 这些数学知识,是先辈们总结出来的,又不是她提出来的,她没资格揣着不让别人学。 而且,她帮助旧生们,也不是为了搞对立,只是为了让新生们明白,世界上人人平等,只要有条件旧生们未必比他们差。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不是每个新生都像王志方那样讨厌,大家一起跟着学也挺好的。 “我倒是无所谓,能帮助到书院也挺好的。”沈清与金泽书院渊源颇深。 可以说,她的第一桶金就是在书院里挣的,有机会回报书院,她也不是吝啬之人。 但有一个问题,现代数学知识能在旧生之中这么流行。那是因为,旧生们迫切需要出头证明自己的能力。 就算常鸿当初要不是明算成绩那么差,也不可能跟着她学那蝌蚪一样的阿拉伯数字。 新生们一直按照原有的方法学习,加上和旧生有芥蒂,真的能接受她带来的这一套?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孟文彦挥了挥手,“放心吧,我与山长也不准备强迫他们。想学的跟着学,不想学的就不学,到时成绩上有差距。道理愈辩愈明,他们自己总会明白的。” 反正,不少对这方面感兴趣的先生们都已经在学了。 说的也是,沈清觉得自己还是别太操心,总之她把方法拿出来了,学不学都是别的事。 书院那么多先生看着呢,再怎么也轮不到她操心。 第433章 终于相见 山长和孟文彦请沈清过来前,担心她不同意把自己的方法贡献出来,还准备了一大通说辞,希望能够说服她。 谁知,沈清压根没怎么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孟文彦反倒有些难以置信。 “沈姑娘,你应该知道你这套数学方法的份量,真的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沈清不由有些好笑,“孟老先生,您与山长请我过来,不就是为了说服我吗?怎么我答应了,您反倒犹豫了呢?” 以他们的身份,如果真的想要在书院推广这套法子,完全只需要知会她一声就行了,何必把她叫过来客客气气地商议? 沈清当然知道两人的好意,心里也感激他们的好意。 “您放心吧,我虽是个女子,却也知道报效国家的道理。” 沈清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些都是她心中坚定之事。 孟文彦怔了怔,有些动容地看着沈清,“好,你能够这般想,很好!” “既然如此,那余下的事就交给您和山长。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沈清微微一笑,起身冲两人告辞。 南北杂货的忙碌程度,山长和孟文彦都有耳闻,明白她是抽空过来的,也都没有阻拦。 两人望着沈清离开的背影,良久之后才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才发现两人俱是一脸感慨。 “孟老,这丫头……是我小看了她啊!”山长叹了口气。 可不就是小看了么? 孟文彦心中升起一丝羞愧,他本以为商人重利,沈清不可能不清楚这些数术知识的价值。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抱负! 他自认为自己的孙女也不差,现在才知道两人在心智上相差太多! 沈清是那经历了寒霜的傲雪梅花,而孟应如在本该经历风霜的时候,被他保护得太好,才始终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若非孟应如和萧淑芬,他一定把沈清收为关门弟子。 但缘份就是这样,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能修成正果,他与沈清投缘,却没有师徒的缘份,令他始终不能释然。 难道他孟文彦,这辈子真的不能找到一个合意的关门弟子? …… 沈清不是完全看不出两人的想法,她倒也没两人说的那么纯粹,银子有价值,声誉同样有价值。 只不过,大部分华夏儿女生在泱泱的中华大地上,骨子里天然就有一种使命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并非男子独有的抱负,女子同样也可以。 时空虽然转换,可她已经在大齐找到归属感,只要她有能力定然也会出自己的一份力。 明日就是金泽书院开学的日子,此时的书院里已经有不少学子。 学子们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都在议论着什么,一副既激动又紧张的样子。 沈清出了山长的书房往外走,乔吉和冯轲正好迎面走来,三人许久不见,便停下来说了会儿话。 “你们书院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瞧着还没开学,好多人就一副要去藏书楼复习的模样?”沈清好奇询问。 她还以为就明算科的学子这么内卷,什么时候书院其余学子也卷成这样了? 乔吉有些意外,“沈姑娘不知道?我们正是要去藏书楼复习,就等着过段时日书院大考呢!” 书院开学一般会进行一次小考,一来是为了让先生们了解假期学子们功课有没落下,二来方便摸清新入书院学子的底子。 无论是先生还是学子,刚开始总要有段时间适应,刚开学就突然来次大考,还真是少见。 沈清眨了眨眼睛,“前段时间我刚去了一趟宁州,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乔吉简单和沈清说了一遍。 经过乔吉的一番解释,沈清才知道,原来学子们这么紧张,都是因为一个月后京城有大人物到书院来! 多大的人物呢?相当于华国的教育部长,也就是大齐的礼部尚书韩歧,亲自来书院考察! 冯轲补充道:“何止如此?听说来的不只是韩大人,同行的还有太学祭酒宋大人!” 太学是大齐的最高学府,清北那种级别的学校,太学祭酒不但是校长级的人物,更是朝廷有品级的官员。 这样的两个人物来金泽书院,可见上头对书院的重视程度,也难怪学子们都这么努力。 而且,明算科还不像进士科,学子多,竞争大。 常鸿的身世摆在那里,用不着人提携,接下来最有机会的,就属常年和常鸿竞争第一名的乔吉了。 说不定,这回还真是乔吉的一个转折点。 “既然如此,你们快去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就是。” 沈清自己提起帮忙,两人都十分动容。 如果不是因为沈清,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在打击中放弃了学业,不会有今天的状态。 “多谢沈姑娘,沈姑娘的恩情,我们都铭记于心。” 他们郑重其事,沈清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哪里就谈得上恩情了?” 她出手相助,更多的是看不管。 冯轲却很认真地看着沈清,“沈姑娘且莫自谦,对于我们来说,沈姑娘确实帮了我们大忙!” 能够帮助别人,也是件令人开怀的事。 告别乔吉、冯轲,沈清一路上心情都不错,就连书院大门的李大爷都看出来了。 “沈丫头什么事这么开心?” “也没什么事,李大爷,上回给您的豆瓣酱吃完了没?下回我来书院,再给您带一坛!” 出了书院,沈清的马车就在外头等她。 车夫见她来了放下轿凳,沈清正要踩着轿凳上马车,一辆华贵的马车在她身边停下。 书院门口的马车多了去了,她也没在意,人都已经踏上车板了,那辆马车的主人忽然掀开车帘钻了出来,急切地喊道:“沈姑娘!” 沈清打量眼前的人,一身锦衣华服,相貌称得上俊朗。 第一眼她只觉得眼熟,竟没认出来是谁。 “齐铭?”沈清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人居然齐铭,脸上带了几分惊讶,“你也是来书院读书的?” 第434章 雪纺面料 齐铭是来书院读书的?当然不是。 他要想读书,即便不去太学,安乐县主可以给他找来无数名师,何必千里迢迢到金泽镇来。 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齐铭恨不得告诉沈清。 他终于说服家里人,从京城来到她身边。 可他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这么说,恐怕连接近沈清的机会都没了。 “是……”齐铭喉结微微动了动,垂眸压下眼中的炙热,“陛下有令开设金泽书院,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应该支持陛下政令。” 齐铭的话挑不出毛病,书院里确实有不少学生,都是因为支持皇帝的原因过来的。 沈清又不知道齐铭在京城的事,她还没那么大的脸,觉得齐铭直到现在还喜欢她。 顾含章巴不得齐铭这辈子都别见到沈清,自然更不可能和她提。 “说的也是,毕竟你与含章出身不凡,自然与我们这样有所不同。” 沈清说这话倒没有自卑的意味在,顾、齐两家都是京城权利圈子里,考虑的事情当然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不一样。 他们这样的只用考虑吃喝挣钱的问题,也不必在政事的问题上各种操心。 “沈姑娘知道我的家世了?”齐铭眸光微微一动。 他的关注点与沈清不一样,他记得当初沈清拒绝他时,就曾说过等到哪日时机成熟,才同她提起自己的家世。 现在他尚未提,沈清就已经知道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我是听哥哥和含章说的。”沈清解释。 齐铭知道,常鸿认了张秀娥做干娘,成了沈清的哥哥。 从前他与京城那些世家子弟一样,看不起常鸿。明明常家也不弱,却总是给顾含章当跟班。 可现在……他居然有些羡慕常鸿,至少他现在比自己离沈清近得多。 “原来是这样。”齐铭的笑容里带着丝苦涩,“听说你在镇上开了家南北杂货?” 提到南北杂货,沈清点了点头,补充道:“不知道你在京城可曾见过防水羽绒服,那就是我们南北杂货做的。” 防水布料的大名,齐铭当然听过,就连他母亲安乐县主那样的,都说从未见过那种布料。 难得沈清愿意和他说这么多,齐铭正想邀请她去附近的茶楼坐一坐,却见沈清已经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齐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手头还有许多事要忙。”沈清歉意地看了齐铭一眼。 实话说,她与齐铭就算认识了一段时间,但毕竟一年多没见了,她与齐铭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的。 加上,她也不是说谎,她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忙,只能主动同齐铭提出。 齐铭一怔,“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扰沈姑娘了。” 齐铭如此爽快,沈清也没多说冲他点了点头,就一头扎进马车里。 沈清的马车缓缓驶离,齐铭并没有动,而是立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三公子,这沈姑娘就是那一位?”车夫都看出来了。 齐铭看着沈清时满眼的珍重,什么时候见齐铭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过哪个女子? 不过,回想起沈清那张脸,车夫心里只剩两个字——难怪! 如果不是因为出身贫寒,只怕安乐县主也找不到理由反对。 …… 沈清这么着急离开,是因为她要赶回云来村,到布坊去给布坊上下开一次会。 她先是去铺子里,把张秀娥和江老太几个接上,这才让车夫赶车去了村里。常鸿身为羽绒服的东家之一,当然也是得去的,只不过他自己有马车,沈清就用不着管他了,告诉了他时间地点,让他自己准时到了就行了。 张秀娥在铺子里等了沈清有一会儿了,正好和阿梅兰香聊了几句,就听两人提起前几日有人来找沈清的事。 “有人来找我,还是京城口音的?” 仔细一想,符合这标准的,可不就只有齐铭吗? 张秀娥也吃了一惊,齐铭那不是顾含章亲戚吗?齐铭来金泽,怎么没听顾含章说? 不过,转念一想,齐铭那是和沈清表白过的,顾含章不说才是正常的,要还热情的和啥似的,那才不正常呢。 想到这里,张秀娥有些发愁地看着沈清。 她这闺女生得实在是太招人了啊! “你闺女长得好看怎么了?再好看,姓顾那小子也得护住了。”江老太瞧了张秀娥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 江老太实在太有底气,沈清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张秀娥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了,与其担心这担心那,不如想着怎么多挣点钱。 江老太说得对,要真有什么事,顾含章那可不比她还着急,再怎么也轮不着她担心。 两人回到云来村,常鸿已经把马车停在布坊外头了。 比起去年,布坊里又多了几十个熟练工,大多都是村里的年轻女子,也有从外村来的。张秀娥细心管理,虽然多了不少人,但整个布坊还是井然有序,几乎没出过差错。 江老太先是上下看了一遍,没什么可以挑的出的毛病,脸上这才露出个满意的表情。 看完了布坊里的情形,沈清打开布坊的账房,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坐了下来。 由江老太起头,直接开门见山: “马上就要到换季,布坊不能闲着没事做。咱们这布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做不了太多东西,最好专精一类。你们有想法的都商量商量,换季了该织什么。” 换季了该织什么? 几个女人还说得上话,常鸿想法没有,但因为见识多还能说上几句,里正父子就彻底抓瞎了。 他们跟着沈清做了两年生意,但本质上还是大老粗,叫他们种香菇种菖蒲可以,让他们想要织什么布,那不比杀了他们还难! “我看去年夏天,镇上的夫人们都喜欢买绸子,穿在身上又凉快又舒坦。” 张秀娥平时和客人们打交道,还算可以说出些想法。 春柳直接把张秀娥的想法简化,“倒不一定是绸子,夏天天气热,只要是轻薄凉快的又好看的,一定很受客人们的欢迎。” 两个重点,一个是凉快,一个是好看。 沈清想来想去,心里浮现一个念头,这不就是雪纺面料吗? 第435章 两手准备 雪纺面料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后世人造丝被发明出来才有的面料。 除了拥有轻薄透气,与真丝面料相似垂感的特点,还比真丝面料更加容易打理,平日用不着特别护理,就算穿着多年也依旧颜色如新。 最重要的是,它平价美观,华国夏日女装市场上少不了它的踪影。 这些都是雪纺面料的优点,它也不是没有缺点。 但对于沈清来说,它的其余缺点都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它最大的缺点就是大齐的化纤技术还没能够开始发展,造不出雪纺面料需要的涤纶。 这就是技术落后时代的缺点,却也是沈清的机会。 ——沈清的要求并不高,她不求自己能造出完全和现代工业产品相媲美的商品。 只要和防水面料一样,能够达到投入市场的标准就行了。 毕竟,什么都没有的时代有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沈清把关于雪纺面料的事情一说,账房里的所有人,包括对面料一窍不通的里正父子,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清清,真的有你说的那种雪什么的面料?”张秀娥惊奇地询问。 在真丝面料的娇气上,她最有发言权。 跟着闺女开铺子后,张秀娥少不了和客人们打交道,出入各种场合不能给南北杂货丢脸,她咬了咬牙也是有几套压箱底的贵重衣裙的。 这些丝绸做的衣裳好看归好看,就是穿它们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首先,手不能太粗糙。 一双干惯了粗活的手,能轻易把这些面料勾出丝来。勾丝在明显的地方,整件衣裳就不能穿了,穿出去是要遭人笑话的。 其次,行走坐卧都要注意。 穿了这种衣裳自然不能躺着的,坐起来更是有讲究,每次坐下之前都要把裙子给扯直了。 若是哪次不小心忘了,它可不会有半分顾忌你,等到站起来就能皱巴巴地给你看。 天知道当初身边没有帮忙,干啥都要亲自上手时,张秀娥对这几件衣裳有多头疼。 如果真的有沈清所说的那种面料,她一定第一时间把所有要出去摆门面的衣裳换成那种!虽说不如真丝料子穿成舒服,可她皮糙肉厚,刮肉的粗布衣裳都能给穿软,何况不知道好多少的雪纺? 沈清见是见过,却不一定真的能造得出来。面对张秀娥期盼的目光,她只能实话实说。 “我只见到过,但不一定真的能弄出来。” 众人听她这话顿时就明白了。 懂了,这一定又是沈清从她那位神秘的师傅那里见到的。 熟悉沈清的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位师父,这么多次下来,这位传说中的师傅在众人心里,俨然已经是世外高人一样的人物了。 里正可惜地叹气,“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来过咱们云来村,我居然一点也不知情。现在想来,没能见他一面可真是遗憾啊!” “这样的人若是肯为陛下所用,就是封他做国师也未尝不可。”常鸿脸上表情和里正如出一辙,“也不知道他到底到哪里云游去了。” 眼看两人越说越来劲,沈清连忙打断他们。 “师父他老人家说过了,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遍这世上的大好山河,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羞愧。 “咱们还是世俗了,咋能用俗世的眼光看待高人呢?这是对高人的侮辱!” “郑老说得对,咱们还是狭隘了呀!” 话题越来越歪,沈清赶紧说道:“好了,我师父的事咱们暂且不提。别忘了,咱们可是来商量正事的!” 布料方面的事情,最专业的还是江老太。 江老太虽说是第一次听说沈清“师父”的事,但防水面料她也是见到过的。这种从前闻所未闻的神奇面料,饶是见多识广的江老太也只能为之叹服,因此沈清说的雪纺,她并不怀疑它的存在,只是造不造的出来的问题。 “既然如此,咱们就做两手准备。” 最终,江老太一捶定音。 “雪纺的事交给清清丫头,咱们布坊也不能懈怠。这两回州府和金泽的布庄我都看过了,各种料子都不错,若是要卖钱就得做些不一样的。” 不能把所有鸡蛋都装在一个筐里,这个道理做生意的都懂。 沈清问:“江大娘,那咱们到底要做什么样的料子?” “做纱!”江老太毫不犹豫地说道。 宁州专产绸缎,青州也不是没有贵重的料子,可无论在哪里各种纱都是比绸缎还要贵重的料子。这种料子比丝绸还要娇气,但足够漂亮的纱却不妨碍女子们对它们趋之若鹜。 很多一般的布庄都没有做好纱的能力,但正好江家当年就是以做好纱出名的。 其余人不了解这两种料子在织造难度上的区别,却也知道两者在价钱上的差距。 “我和我爹没意见,反正这方面我们也不懂,跟着你们走就是。我们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凡用得到的,说一声就是!”郑德拍了拍胸膛说道。 张秀娥和春柳也没意见,江老太是啥出身啊,听江老太的肯定比她们自个儿瞎琢磨强。 常鸿更是没意见,别说在青州,就是到了京城,好点的纱也价值不匪,江家当年那可是江州织造上贡的东西,只有宫里的贵人才用得起,还用得着怀疑么? “既然大伙都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来商量商量股份的事。”沈清拍板。 原来布坊只有她和常鸿掺股,但现在不一样了,即便不织纱,防水面料的产量也上去了,她一个人也管不过来。本着有钱一起挣的原则,沈清才把这么多人叫到一起。 防绒布是江老太贡献的,江老太得占一部分。 布坊平时的管理少不了郑家人,郑家父子也得占一部分。 现在春柳不但负责食材类的业务,只要用得着她的,她也都会四处去谈,羽绒服的事她也没少出力,自然不能把她也落下。 沈清的决定合情合理,众人都没什么意见,沈清又继续补充。 “还有两位,一个是无崖子道长没了他防水涂料出不来,另一个……”她看向一旁的张秀娥,“布坊的生意,我想主要交给我娘,我娘也掺一份股,大家怎么看?” 第436章 掺股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掺股就是了,哪里用得着我?” 张秀娥没想到,闺女会突然提起自己,顿时傻了眼,连连拒绝。 在她眼里自己就是跟在闺女后头帮忙的,没啥本事只能出点死力气,哪里就到了能自己拿出银子掺股的份上了? 常鸿立马就道:“娘,咱们布坊您忙里忙外的,怎么就用不着您了?” 他可没忘了,他和乔吉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时,张秀娥是怎么没日没夜地学织布的。 张秀娥和刻苦,一些金泽书院的学子都该感到汗颜! “您不必妄自菲薄,现在的您可比不少人都强!” 春柳也跟着附和,“是啊,婶子。铺子不少老客都夸您办事周到,每回您来铺子里点名找您呢!” 里正和郑德也都看见了张秀娥的进步,现在的张秀娥和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张秀娥被夸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她当然知道自己进步了,可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张秀娥愣愣地看着常鸿,常鸿嘴里说的真的是她,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嗐,我跟着你们干活也是一样……”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清打断,“娘,我早就把需要用的银子算好了,您是不是不想出银子?我早就知道了,您可攒了好几百两私房钱呢!” 张秀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问懵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没有,我咋会不想出银子呢?!” 闺女需要银子,她立刻就能毫不犹豫地全部拿出来。 沈清脸上立即换了笑容,“既然您不是不想出,那我这里就算您一份了!” 她是谁,和她娘一起生活这么久,早就把她娘的性子摸透了。 张秀娥也反应过来了,神情有些迷茫,她这是上了她闺女的套了? 闺女太聪明,有时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沈清看向常鸿,常鸿偷偷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布坊的生意就这么定下了,江老太办事的速度很快,在账房出来后就立即到布坊里挑了几个手巧的织娘。 织娘们手里还干着活,就被江老太告知不必再做了,跟着江老太后头才知道,江老太要给她们进行特训。 这么好的机会,张秀娥当然也不能放过。 “清清,铺子的事你和春柳多照看,我和你江大娘这几天就住村里了。” 没过一会儿,张秀娥就出来通知沈清。 张秀娥这么努力,沈清当然举双手支持,布坊这边交给江老太和张秀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接下来的事就是只剩下无崖子那边了。 沈清带着春柳和常鸿一起回了镇上,金泽书院明天要开学,常鸿得准备去上学的事。 第二天一早,沈清就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契约,以及一部分银票上了三明山。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青阳观门前大门紧闭,沈清上前去敲了门,两个小道士才开门出来。 一听沈清说要找无崖子,连忙说无崖子忙着闭关不能见客。 无崖子这个时候忙着闭关? 沈清说道:“我有事找无崖子道长,可否请二位小道长通报一声?” 谁知,她不说有事还好,一说有事两人更是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无崖子师叔无论什么人一概不见,施主请回!”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想着找个机会再来。 广微从山下采买回来,见到这情形连忙喊道:“沈施主莫走,无崖子师叔没有闭关!” 无崖子既然没有闭关,那刚才两个小道长怎么那么说? 沈清跟着广微总算进了青阳观,经过广微的解释,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和无崖子弄出来的防水涂料一面世,就传得神乎其神,还真有人信以为真,以为这是青阳观里炼制出来的仙衣。 一时之间,青州各地的人慕名而来,都想见无崖子一面。 一开始,有人来和无崖子探讨修仙之道,无崖子还很乐意。 可后来他发现,这些人找他不是想向他讨要长生不老之道,就是来要防水涂料的秘方的。 都说是秘方,无崖子当然不可能告诉别人。 至于所谓的长生之道—— 他要是懂,纯阳道长也不会那么怕他。 青阳观也怕无崖子把来访的香客毒死了,他们不好交代,只好暂时关闭道观不让香客来烧香,等风头过去再说。 “原来是这样。”沈清歉意地看着广微,“南北杂货的事给观里添麻烦了。” 广微笑着摆了摆手,“沈施主哪里的话,如果不是因为沈施主,恐怕无崖子叔师现在还在漫无目的地炼丹,道观上下都很感激你。” 广微这话绝不是客套,他深刻怀疑,无崖子要是再像之前那样炼下去,迟早有一天青阳观上下会被无崖子炼出来的毒药毒死。 何况,无崖子现在炼丹也几乎不炸炉了,道士们都松了口气。 沈清来到无崖子的院子,无崖子正盘腿在树下打坐,整座院子比平日里干净不少。 “沈道友,你可总算来了!”无崖子没想到沈清会来,显得十分高兴。 沈清笑着说道:“无崖子道长,这回来找你是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无崖子双眼一亮,“什么事?” 自打研究了防水涂料后,无崖子就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沈清了。和沈清一起研究之后,无崖子才知道自己从前那一套实在毫无章法,沈清的思路清晰,方法简单有效,比他从前跟无头苍蝇一样瞎搞强多了! 沈清把她带来的契书和银票拿出来,“这是去年一整年防水布料的分红,您签了这契书,我们南北杂货的布坊也有您一份。” “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的?”无崖子大失所望,“拿走拿走,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我不要!” 他都出家当道士了,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他还以为,沈清来找他是要继续找他研究东西呢! 出家人没有什么俗世的欲望,无崖子可以不要,沈清却不能不给。 如果没有无崖子的东西在先,她也不可能挽回败局。 不过……谁说她只带了这些东西来着? 第437章 齐铭的示好 沈清早就有准备,笑着说道:“无崖子道长,实不相瞒,这次我来其实是有事想要拜托您的。” 无崖子听说这话,脸上才露出笑容,“当真?你没有骗我?” 他待在观里这么久,早已经无聊得发霉了,就盼着沈清早点找事情给他来做。 刚才听见沈清来找他只是为了钱,还失望得不得了,哪里想到沈清居然真的有事找他做。 沈清点点头,“当然没骗您,这回咱们试试能不能做一种叫雪纺的,色泽鲜艳不易褪色的布料。” 对于这个,无崖子有他自己的理解。 “传说中像云彩一样永不褪色的布料?”他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说道,“那就包在我身上!” 无崖子答应下来,接下来两人就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这回研究怎么做类似雪纺的料子,沈清肯定没那么多时间,主要还是靠无崖子。 无崖子科学研究有兴趣,南北杂货却不能拿他当免费的劳动用。 离开了无崖子的院子,沈清就转头去拜访了观主。 “这些银子沈施主都要捐给青阳观当香火钱?” 金泽镇每年都有不少人来青阳观捐香火钱,一些富裕的商人捐的银子也不少,可饶是这样青阳观的观主还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实话实说,“沈施主,我们青阳观上下都在山上清修,平时的香火钱主要用来修缮观里的建筑,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观主是个实诚人,沈清也不能把功劳却都往自己身上揽。 “观主不必担心,这些银钱里大多都是南北杂货给无崖子道长的分红。” 剩下的,她自己添了些,当作香火钱全部捐给道观。 观主这才放心收下,并和广微一样,对沈清能帮无崖子“改邪归正”,表示了深深的感激。 沈清一阵无奈,无崖子这些年炼丹,这是惹得个青阳观天怒人怨了。 好在青阳观上下都是好人,要是换作其他道观,只怕早已经被赶出走了吧? “接下来,我们南北杂货恐怕还有不少麻烦无崖子道长的地方,不知……” 沈清还没说完,观主就连连头同意,“这是自然!只要我师弟他同意,沈施主尽管来就是!” 倒不是为了钱不钱的,只要无崖子能安安生生的,即便沈清一文钱都不给,他们也举双手同意。 …… 这边沈清为了布坊的生意忙得热火朝天,金泽书院的学子们却遇到了件稀奇事。 书院新开学,来了不少新学子,从京城来的就有十几个。 这批学子中最惹人注目的当然是齐铭,齐铭在太学读书时就名列前茅,深得太学先生们的喜爱。他不但读书读得好,长相十分出众,身份更是不好,父亲是朝廷大员,母亲更是豫王的嫡亲孙女,安乐县主。 齐铭这样要什么有什么的,别说京城的贵女们对他青睐有加,就是到了金泽书院来,都有不少学子想要与他结交。 而金泽书院因为情况特殊,齐铭一来更是有不少学子注意想他,到底和哪边走得更近。 “志方,你与那齐铭在太学时不是同窗吗?他怎么一来就和那群死穷酸好上了?” 这天午膳,王志方几人进了膳堂,就看见齐铭正和几个旧生相谈甚欢。 再回想起刚开学那几天,他们几个特地上前去找齐铭示好,齐铭的态度却不咸不淡的,哪里不明白齐铭的意思? 王志方都震惊了,太学就那么几个学生,他与齐铭还是一个班的,平时也能说上几句话。 本以为,老同学在金泽镇相见,他应该很容易把齐铭拉到新生的阵营里来。 即便齐铭不喜欢搞新旧生对立这套,在外人看来齐三公子也是他们这边的人。一次拉拢不了,再多示好几次也差不多了。 谁知,齐铭非但一连好几天见不着人影,再次相见时居然已经和旧生们混到一块儿去了。 “这我如何知道?”身边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王志方没好气,“这齐铭之前就来过金泽书院,说不定早就和他们认识也不一定!” 其余见王志方生气,纷纷给他找台阶下。 “他不愿意就算了,不就是他一个人么,其余从京城来的可都是来了我们这边的。” “这倒也是,他一个人罢了,也算不了什么。” 更有人提议道:“这个齐铭这么不识抬举,咱们要不要找个机会给他个教训?” 话音刚落,王志方就一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教训什么教训?你当他是谁,他外祖可是豫王,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他,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捂着后脑勺,赔笑着说不敢,心里想的却是。 原来这个齐铭家世这么好,那岂不是书院里那位经常不见人影的顾含章还厉害? 王志方等人的议论,齐铭无从得知,旧生们对他这种明明家世很好,却一点也没架子的新生很热情。 几天下来,双方就已经相处得相当融洽。 “齐铭,我听他们说,你之前是在太学读书的。太学比我们金泽书院强多了,以你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到咱们金泽书院来?”一个学子问道。 齐铭笑了笑,说道:“含章都来了,我没道理不来。” 这个学子的话很有道理,以他这样的身世,即便不来书院“镀金”,也能很顺利地入仕为官。 他的回答当然也意有所指,只不过听在不知情的耳朵里,却成了另外的意思。 “含章?”冯轲快速地扒了几口饭,惊奇地问道,“你指的是那位顾公子,你与顾公子是……” 齐铭如实回答,“含章与我是表亲。” “你居然与含章是表亲?那不就是咱们自己人么!” 得知这重关系,几人的态度立即热络了不少。 他们和顾含章不大熟,可他们和沈清、常鸿这两兄妹熟啊。 齐铭与顾含章是表亲,沈清和顾含章又是一对,那他们不就是亲戚关系? 难怪一开始王志方对齐铭示好,齐铭也理都不理,反倒与他们走得更近。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齐铭是新生那边派来的刺探的,没想到是他们错怪了齐铭。 想到这里,冯轲热情地邀请齐铭,“过几天休沐,我们几个要一起去常鸿家里头,不如你也一起去?” 第438章 顾含章讲题 过了这么几日,齐铭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微微一笑,冲着冯轲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冯轲哪里知道齐铭的真实想法,他只是随口一提,哪里想到齐铭一口就答应了。 不过,答应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两家人是亲戚,比他这样的应该和沈清家亲近多了吧? 与其说是齐铭跟着他上门,不如说是他跟着齐铭去做客。 于是等到休沐那天,沈清本来约好给乔吉几个讲讲题,她和常鸿在家里等着,没想到不但等来了乔吉和冯轲,还等来了许久不见的齐铭。 沈清倒还没什么,见到齐铭出现只是微微有些吃惊。 上回齐铭和她在书院偶遇,两人也只是随口说了几句。 齐铭那是什么身份,她已经亲口拒绝人家了,两人这么久没见,想来他早已经不把当初的事放在心上了。 知道齐铭来是一回事,亲眼看到齐铭又是另一回事。 张秀娥吃惊地看着齐铭,“齐公子真的来书院读书了?” “婶子好久不见,我来金泽有些天了,本来还想找个合适的时间亲自上门拜访,后来得知冯轲他们今天要来,就厚着脸皮跟来了。”齐铭向张秀娥解释。 冯轲也跟着附和,说齐铭是他叫过来的。 “来了正好,婶子今天中午做了好吃的,你就和冯轲他们一起留在园子里吃饭!” 张秀娥松了口气,齐铭看样子对沈清似乎完全没那个念头,那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孩子似乎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要真说哪里不一样,张秀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既然想不上来,张秀娥也不准备多想,让人给几人上了茶,最撸起袖子亲自到厨房忙活去了。 “齐公子来书院读的是进士科吧?”沈清问道。 沈清终于有点关心自己了,齐铭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与含章读的都是进士科。” “今日我与他们几人约好了,要复习些明算科的题目。”沈清觉得有必要和齐铭说清楚,“可能会有些无聊。” 哪里会无聊?他这么久没见到沈清,就算干坐着看沈清一天,都不会觉得无聊。 齐铭想得温和,嘴上说的却是,“不要紧,我在太学时也是学过明算的,听说你们的算法与往常的不大一样,正好今日跟着你们见见世面。” 呸!见什么世面? 常鸿在一旁听得牙都要掉了。 谁不知道他齐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皇宫里还敢找顾含章的麻烦呢,怎么到了沈清面前就装作一点都不在意了? 这么多天一点动静都没,还以为他真的老实了,没想到是在暗暗接近乔吉和冯轲! “也好,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四处走走,不用和我们一起拘在这里。” 沈清眉头一挑,齐铭这才来了多久,连这些都知道了? 既然齐铭不在意,那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一切都按照平常的来,只当多了一个旁听生。 “你们都准备好了没?都准备好了的话,我们现在就开始。” 听到沈清的声音,常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举起手来,“等等,我还有事!” 沈清闻言看过去有些疑惑,她哥哥平时不是最积极的,恨不得一点时间都不浪费吗,怎么今天忽然说有事? “哥,你有什么事?” “我……”常鸿捂住自己的肚子,“我肚子有点疼,想要去趟茅房!” 人有三急,又不是常鸿主观意愿上要偷懒,沈清点点头示意他快去快回。 常鸿捂着肚子,一步三回头,见没人跟出来,撒丫子就跑。 他肚子其实一点都不疼,这么做只是为了给顾含章争取点时间。 齐铭这小子不怀好意,顾含章总不能一点也不知情吧?虽然他相信自己妹妹,不可能喜欢上齐铭这家伙。可他也不能小看了齐铭,他能和家里闹了一年,硬生生让安乐县主点头同意,万一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逼得他妹妹不得不嫁给他了呢? 对于妹婿这个位置的人选,常鸿觉得顾含章比齐铭合适一万倍。 别的不说,首先他早八百年就和齐铭互看不顺眼,他可不希望未来的妹婿会是齐铭! 不过出了书房,常鸿就有些迷茫了,他来的时候身边的人一个也没带,这个时候哪里去找人给顾含章通风报信去? “常公子,您捂着肚子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常鸿回头一看发现江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常鸿眼前一亮,“江越?!来得正好,你快帮我去把含章叫来!” 江越是奉顾含章的命来给沈清送东西的,一听这也不能含糊,放下东西就立即回书院去了。 常鸿办好了事,则若无其事地回书房。 沈清给几人上了会儿课,没过一会儿顾含章就来了。 沈清看了看常鸿,又看了看顾含章,心说顾含章不是说今天书院有事不来了么? “书院那边临时用不着我,我便过来了。”顾含章话是冲沈清说的,目光却落在坐着的齐铭身上。 两人的目光对视片刻,双方都没说什么,显然都明白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要不你坐一会儿?”这个时候沈清肯定是没时间陪顾含章,今天才开了个头呢。 而且,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顾含章来了都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本来以为今天也是一个样,没想到这回顾含章摇了摇头。 “今天你休息休息,剩下的题我来讲。” 这话一出,不但乔吉和冯轲都愣住了,常鸿也瞪大了眼睛。 齐铭站起身来,含笑看着顾含章,“含章,不是我们不相信你。这可是种全新的方法,就算专学明算的学子没接触过,没下一番功夫也学不来吧?更何况,你我读的可都是进士科!” 沈清也看出来了,顾含章这么急匆匆地赶来,又要给常鸿他们讲题,怕是不想让她在这里多待。 她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已经和顾含章确认关系了,比起齐铭她当然以顾含章的感受为先。 倒是常鸿他们几个…… 沈清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顾含章的风格和她可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也不知这几人适不适应得过来。 第439章 真的不用休息? 难得顾含章愿意主动开口讲课,沈清不好打击抢的积极性,也就点点头。 “行吧,那我去帮我娘干些活。” 常鸿三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尤其是常鸿,顾含章的脑子他是知道的。 顾含章虽然选的是进士科,明算科这点东西也难不倒他。别说金泽书院,就是太学里,也没人比得过顾含章。 就不说这点东西难不倒顾含章,就算顾含章不行,他也得支楞起来站在顾含章这边。 “清清,你放心去吧,我们跟着含章学就行了!”常鸿大声说道。 齐铭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沈清的,现在沈清不教了他,他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学有什么意思? “我也出去透透气。”他立即站起来说道。 常鸿眼疾手快,不等顾含章示意,就立即站起来一把拉住他。 “别啊,齐铭。咱们都多久没见了,不留下来好好叙叙旧吗?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还说想见识见识这种新的术数算法,多听一会儿说不定你连进士科都不想读了呢!” 冯轲在一旁不明所以,笑着说道:“是啊,齐铭。我本来打算随便学学,就回去跟我爹做生意的,跟着沈姑娘学了之后,反倒喜欢上明算了,你也多听一会儿,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冯轲都这么说了,齐铭也不好再坚持,只好不甘心地坐下来。 顾含章淡淡地扫了一眼齐铭,看向其余三人,“你们有什么想问的,都尽管来问吧。” …… 沈清到厨房帮张秀娥打了会儿下手,等到她们把一桌子菜全都做好,在书房学习的几人仍然没有过来。 两人在饭厅等了会儿没见到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阵迷茫。 “清清,他们这是咋回事?”张秀娥询问。 乔吉他们不是没到他们家来补过课,年轻人饭量大,以往到这个时候,早都已经饿得不行,迫不及待地过来吃饭了。 今天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居然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许是学忘了时间,我让人去书房催催。” 沈清也觉得奇怪,连忙叫了丫鬟去催促。 所以说,顾含章讲课有这么吸引人,听得他们连吃饭都忘了? 她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她和顾含章一起研究过怎么做数学题,还没听过顾含章讲课呢。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来厨房打下手了,留在书房听听顾含章怎么讲课的也好。 丫鬟去了书房催促,很快饭厅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沈清好奇地盯着饭厅的门,本以为会看到几张激动雀跃的脸,谁知首先印入眼帘的却是几人疲倦的脸。 齐铭看起来还好,常鸿三人看上去当真疲倦极了,毫不夸张地说就像熬了一天一夜,被什么传说中的精怪吸干了精力的那种。 “你们这都是咋了?”张秀娥都震惊了。 这几个孩子其实没在学习,而是搬砖去了吧? 沈清也吃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仿佛没什么变化的顾含章,又看了眼几人,在心里整理了一遍措辞,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大家看起来都累了,要不要到此为止,下午休息休息?” 谁知,她话音刚落下,已经坐下来,眼神还直勾勾地发呆的冯轲,忽然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不用休息,我们用不着休息!” 乔吉也显得有些激动,“沈姑娘,冯轲说得对,我们不用休息,我们可以坚持的!” 他们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真是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沈清不敢确信地询问,“你们这副样子,真的不用休息吗?” 两人坚定地拒绝了沈清的好意,并且开始大声夸赞起顾含章。 原来,他们累成这个样子,并不是听不懂顾含章讲题,而是顾含章讲题实在太好懂了!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顾含章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思路上的误区,直接把根源问题指出来,让他们堵塞的思路一下子就通了。 唯一的问题是顾含章讲题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往往他们只来得及记录下来,还没完全回过味,就已经进入下一题了。 因此,一整个早上,他们的脑子都保持高速运转,才到晌午肚子就已经饿得不行,却还得勉力支持着。 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于是,就有了现在沈清见到的这一幕。 “真的?”沈清高兴地看向顾含章。 顾含章能把题讲得这么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下午顾含章要是还讲,她说什么都要亲自去听一听。 顾含章早上不让沈清讲课,那是因为不想让齐铭如愿以偿,但他媳妇儿要真的想听他讲题,那就不一样了。 “我下午还讲,你若是愿意听,那就一起来吧。”他冲着沈清微微一笑。 沈清当然要听,吃过午饭后,几人休息了半个时辰,就回到书房里重新开始讲课。 书房里除了齐铭之外,都已经学会了阿拉伯数字,以及各种数学公式和符号。 齐铭自认不是个愚钝之人,甚至他在学业上还相当出色。 可一开始他还勉强听得懂,但听到最后,他已经完全跟不上几人的步调。 最令他无法忍受的却是沈清看着顾含章的眼神,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清。 漂亮的眼睛像在发光,仿佛满心里除了顾含章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完全听不懂,但还是学着乔吉和冯轲,把所有内容都记了下来。 不就是明算吗? 只要他下定决心,顾含章能做到的,他为什么不可以? 沈清倒是没注意到齐铭,她全副身心都在顾含章身上。人比人气死人,之前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够好用了,可这些东西也是她通过苦读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这才过了多久,顾含章就已经到可以给人讲课的地步了。 这种敏锐程度,就连她都觉得羡慕。 不过,顾含章讲的题她都做过类似的,毕竟高中三年的题海不是白刷的。 很快,她就注意到常鸿几个写字的速度,明显跟不上顾含章。 哪怕顾含章特地停下来等他们,他们记起来也十分费时间。 第440章 布坊第一匹纱 倒不是说他们写字的速度跟不上,而是用毛笔写字每写几行字,都要重心沾墨水,在砚台上理正笔尖。 用来写字的宣纸虽说已经干得很快了,可一个不注意,墨迹仍然会沾到干净的纸上。 总之,需要快速记笔记的时候,总会有各种不方便。 “乔吉,你们记笔记是不是有些吃力?” 趁着中间暂停休息的片刻时间,沈清询问乔吉。 “这么说来,确实是挺吃力的。”乔吉愣了一下。 其实他的字确实比平常潦草了不少,衣袖上也沾上了墨点。 如果不是沈清提起,这些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听沈清这么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有些吃力么? 在书院时,先生们为了照顾到所有人,都会刻意放慢讲题的速度,但顾含章的速度可比先生们快多了。 到现在,他的手腕已经开始有些隐隐作痛,大齐的印刷品,还不是个人能随便印的。 很多书籍在书铺里没有售卖的,只能通过人整本手抄,抄的书多了手腕难免会疼,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的老毛病了。 沈清点点头,说道:“累的话就多活动活动手腕,平时也可以擦点药酒。” 她寻思着,读书人有的烦恼,顾含章和常鸿肯定也会有。 只可惜,这里没有更方便使用的圆珠笔和中性笔。 她知道归知道笔的做法,可在大齐这种时代就别想了,要知道单就笔尖一颗小小的不到一毫米的钢珠,也是她穿过来的前几年华国才造出来。 但圆珠笔虽然弄不出来,却可以试试能不能造造铅笔,虽然做出来的未必好用,可在不方便使用笔墨时,却可以拿出来应应急。 只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沈清还有很多事情没做,首先铅笔的笔芯用什么材料就是个问题,这一点足够她花不少时间去研究了。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乔吉和冯轲已经在园子里吃过午饭,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继续蹭晚饭,推说书院有事赶紧离开了。 晚饭的饭桌上,留下来的只有一家三口,还有顾含章与齐铭。 齐铭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没事人似的一起吃饭。 吃过了晚饭,顾含章让人打了盆水,微凉的水浸润脸庞,精神头才回来一些。 听课费脑子,他讲课也挺费神的,何况昨晚他还睡得挺晚。 他洗完了脸,拿起干净的布巾擦去脸上水珠,就看见齐铭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眸光幽深地看着他。 沈清和张秀娥在厨房,常鸿也跟去了。 此时厢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也不搞在人前虚与委蛇的那一套。 “齐铭,我以为我在京城已经与你说的够清楚了。” 顾含章并不觉得自己对齐铭有什么亏欠,他很清楚沈清的性子,即便没有他,沈清也不可能选择和齐铭在一起。 齐铭特地接近乔吉和冯轲,利用他们到沈清家里来,已经触及到顾含章的防线。 他是个男人,就算再大度,有人明目张胆地接近他媳妇儿,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们二人男未婚女未嫁,我为何不能争取?”齐铭脸上闪过一次讽刺的笑容,“就如当初的你一样,还不是趁虚而入,代替我去赴了菌子宴?” 顾含章顿了顿,其实当初他代替齐铭赴宴时,并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齐铭的行为太过失礼。 只不过,即便他和齐铭解释,这种状态下的齐铭也未必听得进去。 “不论你怎么想,但清清以后嫁的人一定是我。你若是敢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我不会念在你我的关系上放你一马。”顾含章的眼神冷下来。 齐铭冷笑一声,“你抢走了我喜欢的人,你觉得我们还能好好的做什么表兄弟?”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沈清和张秀娥的声音,便立时不再出声。 沈清和张秀娥各捧进来一碗甜汤,沈清的给了顾含章,张秀娥的给了齐铭。 常鸿紧跟着进来,冲两人说道:“不早了,咱们赶紧回书院吧。” “你俩这时候还回书院?干脆在家里住一晚。”张秀娥说道。 平常两人能在家里多待,就在家里多待,今天却突然要回去,她心里有些不舍得。 读书归读书,也不能太辛苦了。 “娘,我们书院里还有些事,今儿就不留在这里了。”常鸿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也想留呀,可他和顾含章留下了,独独把齐铭一人赶走那像话吗?这么区别对待,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什么么! 常鸿都这么说了,张秀娥只得答应,只是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心疼。 她记得沈文彬以前上课时,学子们好像是没这么忙的,现在的孩子读起书来真是愈发地用功了。 三人留在园子里,明显是顾含章与沈清相处的机会比较多。 齐铭也不想顾含章留下来与沈清独处,三人难得达成了默契,只不过这表面的和平就维持到了出了园子。 一离跨出园子大门,三人果断分道扬镳,常鸿跟着顾含章坐上马车回别院,齐铭也早有马车来接。 虽说目的地都是东山,却走出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气势。 …… 沈清自然是不知道的,布坊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张秀娥除了偶尔回来,剩余的时间都在村子里,一起和江老太培训织娘们开始织纱。 在第一批纱出来时,朝廷派来青州考察的官员也到了金泽镇。 一般而言,上头有大臣来当地官员都会热情地邀请对方到自己府邸暂住。但由于田知县实在太穷了,一家老小至今还住在县衙里,他自己压根就没买宅子的打算,堂堂礼部尚书和太学祭酒来了就只能窝在金泽镇驿馆。 金泽镇平时哪会有什么官员来,驿馆就是驿卒们临时落脚用的,几间厢房条件差得不能再差。 好在山长和孟文彦都在镇上买了私宅,总算把一群人住的地方解决了。 与此同时,沈清也见着了江老太和张秀娥带回来的一匹纱布。 ——这匹纱简直太漂亮了,毫不夸张地说,漂亮得就像一抹天空的云霞! 第441章 金云罗 就连身为现代人的沈清,都止不住为它的美丽惊叹。 这匹纱摆在她面前,让她瞬间就想起在书本上看到的华国国宝级文物,素纱襌衣。 哪怕过了两千年时间,这件纱衣已经褪去它原本的美丽,却也能看得出它薄如蝉翼的质地。 据说,就连现代工艺也难以造出如它一样轻薄的纱衣。 但现在,沈清却觉得,它原来的样子恐怕就与眼前这匹纱差不多。 江家有这样的技艺,难怪几代人都是宁州织造,也难怪在郭达接替了江家的位置后,还心心念念想要江老太为他所用。 回想起之前,她和常鸿在大街上就这么遇到了深藏不露的江老太,令她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什么指引着她,让她与身边的人相遇。 沈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身旁的人都因为这匹纱沸腾了。 张秀娥还好,毕竟这匹纱是她自己跟着江老太,从一根根蚕丝织出来的。 春柳以及阿梅、兰香就不一样了,身为女子很难抵挡这匹纱布的魅力,都痴迷地看着它。 “天啊,这真的是咱们布坊织出来的布?这是太漂亮了。” “从前我总听人说,上好的料子就像天上的彩霞,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这么说了。” 阿梅更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轻纱,想要伸手抚摸,却又怕弄坏了。 “这……不就是传说中天上的仙女织的云吗?” 江老太不愧是专业的,最知道该怎么展示一匹布料的长处。 她特地挑了个向阳的地方,命人拿来一根磨得平滑无节的竹竿,裁下一段轻纱挂在上头。 春日并不烈的阳光洒在上面,轻纱在阳光下犹如浮着淡淡的金粉,一阵微风吹过,透明的轻纱在风中飞扬,轻盈得像鸟儿身上落下的一根轻羽…… “江大娘,咱们这种料子可有名字了?”沈清压下心中的惊艳询问江老太。 她不得不承认,这么漂亮的纱比她的雪纺在美观性上强太多了。 如果能拥有这种料子做成的一套衣裳,哪怕它再娇气,再难打理,也不妨碍女人们为它疯狂。 两种布料压根不具有可比性,好在雪纺主打的是实用性,否则真要被秒成渣渣。 江老太出神地看了会儿轻纱,说道:“有名字的,这种纱的名字叫金云罗。” 金云罗?这料子可不就像天边一抹金云? 这名字实在贴切极了。 沈清有预感,无论是在青州还是京城,金云罗这个名字一出现,一定会被人瞬间记住。 从前她没什么感觉,但今天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世代布商人家的底蕴。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江大娘,江家真是名不虚传。” 这匹金云罗是在江老太的主导下织出来的,以后金云罗所产生的收入,大头也一定会归江老太。 “哼,现在倒知道拍起马屁来。”江老太傲娇地看了沈清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拍拍自己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料子都已经拿到你眼前了,剩下的事还要我这一把老骨头操心不成?” 说完就背着双手,一步步缓缓离开了。 江老太这别扭的性子,沈清有些哭笑不得。 “你江大娘就是这性子,你平时把她的话反着听就成。”张秀娥平时和江老太相处得最多,最了解江老太的性子。 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吃不得亏。 沈清当然不可能把江老太的话当真,不过江老太的话倒也没错,这么好的料子在售卖之前确实应该好好宣传宣传。 否则,岂不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至于到底要怎么宣传,江老太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示范,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形容词,比起亲眼见到这金云岁的美丽更有说服力吗? 于是,接下来几天,金泽镇来来往往的百姓都注意到,金泽大街上的南北杂货门前,飘扬起了层层叠叠的金色纱幔。 这些纱幔实在太漂亮了,以至于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驻足多看几眼。 沈清的运气极好,接下来几天整个金泽镇都是大好的晴天,连一片阴云都没有过。 金色的轻纱一出现,几乎整个镇子的女人间都被传遍了。 南北杂货柜台更是被人问爆了,只要是进铺子里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在询问外头的轻纱是什么。 柜台后头的伙计们一张嘴说不过来,阿梅兰香的嘴皮子也快磨破了。 “对对对,那料子名叫金云罗,是我们南北杂货新出的料子。” “现在还没正式售卖,但已经可以来交定金了,每人限购一匹不能再多了。” “您家里每个人买一这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料子难织价钱恐怕不便宜,您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什么考虑?穿金戴银的女子一把把厚厚一沓银票拍在柜台上。 谁不知道纱料值钱,好的纱更是难买,这压根不是钱的问题! 这人交定金的豪爽的模样,仿佛开了个头,接下来伙计才知道什么叫收定金收到手软。 以至于最后南北杂货门口,不得不贴出一张告示,表示第一批金云罗已经暂停销售了。 南北杂货这么大的动静,萧淑芬自然也听说了。 “当真有这么好看?”萧淑芬其实是不信的。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在京城也是见过世面的,小小一个金泽镇的东西怎么可能比得上京城。 另一方面,她对沈清有偏见,南北杂货是沈清的铺子,萧淑芬自然也不可能喜欢得起来。 “好不好看,孟夫人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么?”同萧淑芬上街的,是京城一位先生的家眷,她一指前面的路,“呐,那不就是?” 萧淑芬看到那片纱幔的瞬间,顿时明白为什么就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对那金云罗赞不绝口。 就连她都不得不承认,这金云罗是她见过的纱料里,数一数二的好看的。 这样好的料子肯定不便宜,萧淑芬自己的是舍不得买的,这么好看的料子她一把年纪了穿着也不合适,孟应如却不一样。 孟应如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一个,最适合穿这样的衣裳。 萧淑芬觉得自家闺女长得不差,平时若是穿得好一些,就算顾含章没可能了,金泽书院的其余学子也可能看上孟应如。 就比如说今年到书院来的齐铭,那也是不可多得的。 第442章 非常之道 萧淑芬和沈清闹得这么不愉快,让她亲自进南北杂货给定金,她肯定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不过,她自己不去,不代表她买不着这料子。 “孟夫人真的打算买那金云罗?”陪她一同来的何夫人吃了一惊。 刚才萧淑芬不还一副看不起南北杂货的样子吗?这才多久而已,就要买人家的料子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大家都是书院先生的家眷,先生们的收入说微薄那指定不可能。 可若是要买这么贵重的纱料,那也是有些为难的。 “自然是要买的。”萧淑芬心在滴血,面上却作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这金云罗虽说不便宜,可这些年我还是攒了些私房钱的。” 人都这么说了,旁人还能说什么,萧淑芬手下有自己的产业也不一定。 萧淑芬拿了银票出来,何夫人便帮着萧淑芬预定了一匹料子。 两人在金泽大街上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何夫人倒是买了不少日常用的小物件,更是在南北杂货带了一副漂亮的银饰回去。 萧淑芬买完料子后,带出来的银票顿时去了大半,一时半会儿也舍不得再花钱了,只推说自己一样都没看上,只带了几件必要的东西便回了东山。 两人回到东山,正好遇见齐铭从外头回来,下马车时望着两人,还有礼地冲她们行了一礼。 萧淑芬越看齐铭越觉得顺眼,齐铭的身世不比顾含章差,模样长得也出众,从前更是听太学那群先生屡屡夸他。 最关键的是,齐铭对谁都温和有礼,不像顾含章,一座冰山似的。 萧淑芬怎么也忘不了,顾含章在三明山上是怎么对她的。 如果不是顾含章,孟文彦怎么可能逼她回京城去? 还是齐铭这样的好,性子温和的人,以后也一定知道怎么疼人。 …… 顾含章看起来像没什么缺的,有啥有啥。 乔吉和冯轲因为他一天的课,一下子茅塞顿开,两人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只能在书院里卖力宣传顾含章做的好事。 一时间,不但明算科的学子,就连进士科的学子都知道,顾含章不但文章写得好,就连术数上都十分出众。 “齐铭,我听说顾含章从前在太学,就是常年占据太学榜首,这是真的?”一个新生好奇地询问。 他们本以为齐铭与旧生们走得近,那就是加入旧生的阵营了。 后来才发现,齐铭其实哪边都不站,只要是谈得来的,无论新旧生他都欢迎。 这要是换作别人,早被有心人排挤了,可齐铭凭着身世硬生生没人敢动他。 学子们发现他并非要给哪边做探子后,两边也都渐渐与他熟悉起来。 “含章在太学时确实十分出众。” 齐铭和顾含章情敌归情敌,却没必要在这方面说顾含章坏话。 两人毕竟还是表亲,没必要当着外人的面闹得难看。 齐铭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太学榜首那是什么概念,别说青州了,就是放眼整个大齐也找不出几个能比得过他的。 得知这一点,不少人都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他们就该像乔吉、冯轲那样,多与常鸿套套近乎,说不定也能和他们一样得到顾含章的指点,就算不能得到韩尚书和宋祭酒的青睐,接下来科考也能取得更好的成绩不是?如何抱大腿,抱好大腿也是一门学问啊! 整个书院的学子们都知道顾含章给乔吉和冯轲开小灶了,王志方等人当然也知道了。 王志方家里长辈学问虽说也不错,但毕竟只是闲职,在太学还能照拂照拂他,可要说给他走大多的后门那是没有的。 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王志方当然不想放弃。 常鸿家世好,哪怕考了明算第一,也未必要听韩歧安排。他就不一样了,这段时间他一通努力成绩追上来不少,唯一值得重视的对手,就是万年老二乔吉。 如果没有别的因素,王志方还觉得和乔吉有得一拼,谁知道,中间顾含章居然横插了一脚。 “志方,那顾含章真的有他们传的那么神?我看八成是瞎说的吧。”一个学子将信将疑。 王志方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他永远也忘不了,太学进士科那个被顾含章从头碾压到尾,就连六艺都没一样赢过顾含章的同窗,从太学离开后直接拒绝了先生推荐他入朝为官的好意,原因是这辈子不想再见到顾含章了。 乔吉和冯轲的话有没夸张他不知道,但顾含章本人绝对有那个实力。 “顾含章那么厉害,那咱们该如何是好?”王志方的话成功让几人慌了神。 王志方咬了咬牙,说道:“既然他们能找顾含章,那咱们就去找找孟老先生。他顾含章再厉害,总不可能比孟老先生还厉害。” 孟文彦平时没什么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只要学子们有问题问他,他都会帮忙解惑。 其余人都觉得王志方说的有道理,几人找了个合适的时间,结伴去找了孟文彦。 “你们究竟是来问我术数题的,还是想做别的?” 孟文彦因为去年中秋大考的事,对王志方印象一直不好。 现在王志方美其名曰来向他请教,一群人手里却提了不少礼物,孟文彦看得太阳穴突突跳。 “无论做什么都得堂堂正正,别想着走捷径。你们现在还在书院里就弄这一趟,以后到了官场上那得变成什么样?” 一群人进了孟文彦的书房,话都还没说几句,就被孟文彦赶了出来。 金泽书院里,孟文彦是仅次于山长的存在,他们被孟文彦赶出来,其他先生更是不敢给他们开小灶了。 几人悔得肠子都青了,这回他们是真没想贿赂孟文彦,只是他们平时作风使然,觉得要是没带点东西,孟文彦会觉得他们没诚意。早知道这样,他们还花这些银子干什么,直接空手上门不就行了吗! “志方,那现在怎么办?”一人无措地询问。 王志方气得脑仁疼,只知道问自己怎么办,那他要这些人做什么!韩歧和宋宗平这样的官员,又不可能给他透题! 他正要破口大骂,其中一人赶紧说道:“既然这个法子不行,那我们只能行些非常之道了……” 第443章 非常手段 大考前一天,常鸿回了园子一趟。 身为沈清的哥哥,常鸿当然是有特权的,沈清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给他梳理了梳理他比较薄弱的知识点。 至于别的人,哪怕是和沈清比较熟的乔吉和冯轲,都没有这个待遇,只能靠自己复习了。 张秀娥知道常鸿学习花脑子,也给常鸿准备了安神补脑的排骨汤。 汤里加上黄精、玉竹、决明子等药材,既美味又有药膳的作用。 沈清也没让常鸿学得太晚,毕竟早点睡,才能够有足够的精力考试。 第二天,一家人都起了个大早,沈清和张秀娥左右闲着没事,干脆让厨房做了点点心,一起带着点心,把常鸿送到书院去。 其实,正如王志方所说,这种考试对于常鸿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以常鸿的家世,只要他能够在科举中考得一定的名次,就能够顺利入仕。 到时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吏部也会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官职。但即便如此,已经尝试过靠自己的能力取得成绩的常鸿,还是决定认真参加这次大考。 “考试的时候多检查几遍,切记不要马虎大意。”沈清站在学舍外头叮嘱常鸿。 每回试卷发下来,常鸿丢分的地方大多数都是运算上的小差错,整体思路是没问题的。 如果能够细心对待,多拿几分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我一定会多检查几遍的!”常鸿连连点头。 虽然他年纪比妹妹大,但在学业方面妹妹算是他的老师,妹妹说的话就是真理! 张秀娥在常鸿的学业上说不上话,但生活方面总是能关心的。 她望着常鸿一脸慈爱,“考试的时候不要太紧张,无论考得咋样,晚上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 三人说着话,顾含章朝他们走来,没过一会儿乔吉和冯轲也过来了。 沈清食盒里的点心就是给他们的,她把点心分完就询问顾含章,“今日的大考你参加不?” “还是参加的。”顾含章从沈清手里接过点心,心中一阵温暖,“毕竟我名义上还算书院的学生,还是不能够太例外。” 况且,离开太学时,宋祭酒就对他十分不舍。 这次宋祭酒亲自来青州,无论怎么说,他也要给宋祭酒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几人站在角落里说了会话,很快就到了要进场考试的时辰。 母女俩站在角落里,目送几人排队进场。 就在这个时候,沈清注意到平日一个挺眼熟的旧生,正一脸魂不守舍地站在一旁。 其余学子都恨不得早点进场,只有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头到尾目光没有离开过乔吉。 张秀娥也注意到出来了,还嘟囔了一句,“章硕那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咋一直盯着乔吉看?” “您认识那学子?”沈清意外地看了一眼张秀娥。 张秀娥点点头,“之前我来书院送菇,他还帮我抬过几次。也是个可怜孩子,家里父母年纪都大了,父亲又是个药罐子,全家就靠他娘摆茶摊编点草鞋过日子,也是够难的。” 沈清虽然对这个叫章硕的学子没有多大印象,可看他的表情,似乎在下定决心做什么事。 按理说,现在这个时候,正常的学子都应该一心挂在这场大考上,怎么还有人有心情关注别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清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提醒乔吉。 她把手里的食盒交给张秀娥,走向正在排队的乔吉。 “沈姑娘说章硕?”乔吉听到沈清的话,下意识要朝章硕所在的方向望去。 “别在这个时候回头。”沈清及时制止了他。 乔吉忍住自己回头的欲望,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不应该啊,章硕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了一些。可咱们明算科人本来就少,旧生们都相处的很融洽,沈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按照乔吉的说法,沈清也希望自己想多了。 眼看要轮到乔吉进场,沈清也不好说太多。 “总之,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未必是在考试上。你多注意章硕,他要是没什么问题最好。” 乔吉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沈姑娘。” 接下来,学子们都要进场考试,沈清和张秀娥也不好在书院多待。 她能帮提醒得了乔吉一时,不可能全程帮他注意着,再说了她也有不少自己的事情要做,便带着张秀娥离开了。 角落里,王志方带着身边的人走出来,目光落在沈清离开的背影上,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刚才不是已经和他们说了很多话吗?怎么忽然又上去找乔吉,该不是章硕那小子嘴上没把门,被人看出来了吧?” 他身边的学子摇了摇头,“我看不像,他们有说有笑的,看都没看章硕一眼,应该是别的什么事情吧!”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王志方设身处地,他要是得知自己要被人陷害,绝不可能笑得出来。 “那边几个,考试马上要开始了,还不快入场!”学舍门口响起监考的喊声。 王志方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人一头扎进考场里。 考试很快就开始了,一拿到考题明算科考场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这回的试题谈不上非常难,却也绝对不轻松。 考试题目太难,或者太简单,都无法让人投入太多精力。太难的题目大多数人没有解题思路,思维浮在表面进不去题,会让人频繁走神。题目太简单,答题时还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身边的事情。 只有一定程度难度的题,才会让人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卷面上,生怕思路走偏就把题做错了。 试卷发下来没多久,考场里的大部分考生都沉浸在明算题里,只有角落里的章硕紧紧握着手中的毛笔,试卷上却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斜前方的王志方忽然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章硕脸色顿时一白,颤抖着双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团,趁着监考先生转身的工夫,直接把纸团扔在不远处的乔吉身旁…… 第444章 反将一军 啪嗒—— 极轻的一声轻响。 要是换做平时,沉浸在思路之中的乔吉,肯定不会注意到这么轻微的动静。 可有了沈清的提醒,乔吉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分出一分精力注意外界发生的事。 果然,就在他奋笔疾书的时候,一个纸团落在自己身边。 做了这么多年学生,乔吉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作弊方法? 这要换做平时,考试丢小纸团这种事情被先生发现了,顶多训斥一顿再罚扫几天院子。 可这回的大考却不一样,礼部尚书和太学祭酒亲自主持,谁要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这种场合作弊! 若是这种事闹到两位大人面前去,说不定就连参加科举会试的资格都会被取消! 乔吉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想出这种恶毒法子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对方存心陷害自己,当然不可能戏弄他一番就作罢,一定是要捅到韩大人面前去的。 要不是沈清提醒了他一句,他寒窗苦读十余年,说不定就要止步于此…… 想到这里,乔吉趁着没人注意,瞬间抓起自己身边的纸团。 这纸团是章硕扔过来的,他和章硕一向没有什么冲突,只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在背后指使的人是什么人? 乔吉的目光瞬间落在前方刚收回目光的王志方身上,没有一刻犹豫就把纸团朝王志方扔了过去。 王志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桌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耳边就传来乔吉响亮的声音。 “古先生,我举报王志方和章硕作弊!” 声音响起,整个学舍的学子顿时一片哗然,都震惊地看着王志方。 王志方是什么人,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明算科的学子们也都算了解。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志方居然胆子大到这种程度,居然敢在今天的大考中作弊! “放屁!”王志方看见自己桌上的纸团,脑子嗡了一声,跳起来大声反驳,“乔吉,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和章硕扔纸团,关我什么事?作弊的人是你!” “我要是和章硕作弊,纸团为什么会在你桌上?我举报章硕有什么好处!”乔吉思路清晰,一下子把王志方说得哑口无言。 刚才大部分学子都在认真做题,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三人的动作,显然是乔吉的说法更有信服力。 就连新生阵营的学子,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王志方。 常鸿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他当然站在乔吉这一边,立即说道:“古先生,乔吉去年的成绩一直比王志方好。他没有必要陷害王志方,倒是王志方一直落后于我们,心里恐怕早就对我们不满了,他有陷害乔吉的动机!” “古先生,我好端端地做着卷子,完全不知道乔吉和章硕在做什么!”王志方无法辩驳,只能苍白无力地解释。 王志方之前就刻意打听过中秋大考的考题,导致整个明算科的学子都要跟着重考一遍。 古先生板着脸打开纸团看了一眼,拿着纸团对比上面的字迹。 然后走到学舍门口,回头说道:“章硕和王志方跟我出来,其余人继续考试!” 王志方脸色一变,却只能跟着古先生出门,经过常鸿和乔吉身边时,还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古先生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学舍里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没过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先生走进来维持考场纪律,所有人才静下心来,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试卷上。 而被带走的王志方和章硕一直到考试结束,都没有回到考场。 交完了试卷,学子们都议论纷纷。 “王志方和章硕真的作弊了?他们未免也太大胆了吧,这次大考非同小可,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吗?” “是啊,王志方不是一直瞧不起旧生,还会和章硕扔纸团?” 还有人低声说道:“其实刚才考试,我有道题想不出来,好像瞧见王志方瞪着章硕,这样说就把纸团扔给乔吉。谁知道乔吉反应快,抢在王志方前边把他给告了。” “竟还有这样的事?这王志方的做法未免也太狠了,他这是要乔吉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啊!” “你们是不知道,这次大考若是被韩大人或宋大人看中,说不定会有大好的前程。王家再怎么厉害,也只在太学有用,出了太学朝堂上有地位的,谁能听他们王家的?” “我听说这阵子章硕那药罐子爹,病情突然加重,你们说会不会是……” 一番讨论下来,学子们也把刚才发生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身为当事人的乔吉却没有心情参与议论,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的一幕有多么惊险,以至于他考完了试,才发现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冯轲在隔壁学舍考试,考试时隐约听见动静就担心得不得了,一出考场听见同窗们的议论,立即赶过来,见到乔吉没有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三人没在考场多留,而是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等回到乔吉和冯轲住的院子,这才敞开来说话。 “乔吉,外头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章硕那小子,亏我们知道他家里困难,还帮过他那么多回,就连他不会的题也是你一步步教他算的,他就是这么报答咱们的!”冯轲从乔吉的眼神里得到答案,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为人极讲义气,最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背叛兄弟,对于章硕帮着外人陷害乔吉的事,自然是气愤不已。 当然,如果说这两人中章硕还算是情有可原,那么王志方简直不可原谅。 比不过别人,就用这种阴私手段,简直是无耻之极! 常鸿也捏紧了拳头,“多亏你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相比于一开始的激动,乔吉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如果不是沈姑娘提醒我,恐怕现在离开考场的不是王志方,而是我了。” 这事居然和自己妹妹有关,常鸿虽然有些吃惊,但仔细一想倒不觉得很意外。 他妹妹向来十分敏锐,能够及时发现异样提醒乔吉并不难。 “你也不必太担心,接下来咱们该干啥干啥。王志方被抓了个现行,书院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第445章 那位沈姑娘好像确实有那么神 沈清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几天之后。 常鸿几个都不想拿这种污糟事,污了她和张秀娥的耳朵,也怕两人跟着担心,等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把结果告诉她们。 章硕那边肯定是给扔纸条了的没错,纸条上的字迹就是他的,他也辩驳不得。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章硕就离开书院了。 据和他同村的学子说,章硕回去没两天,他爹就病死了。 听闻这事,张秀娥神情复杂,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答应了人家,肯定是收了人家的好处。那个姓王的学子给了他银子吧?既然他有了银子,他爹怎么还没了呢?” 世事无常,张秀娥也没料到,当初那个沉默乖巧的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听乔吉他们说,他爹的病早已经没救了。就算有了银子,也无力回天了吧?”沈清说道。 她对那个章硕的印象并不深,因此并没有像张秀娥这么感慨。 倒是常鸿说到这里,心中还是气愤不已,一拳头打在桌面上,“他家里缺银子早点说啊,明算科就我们这些人,我和冯轲哪个缺银子?”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事情临到头,有些人却不一定拉得下这个面子。 一念之差,就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但对于沈清来说,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一个人总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章硕的代价就是离开书院,从此和之前相处融洽的同窗们一刀两断,也把自己的未来尽数葬送在这里了。 “章硕都已经从书院退学,那王志方这个罪魁祸首呢?”沈清更好奇的是王志方的处理结果。 这种毒瘤简直是败坏书院风气的所在,上回中秋大考就是因为他找孟应如透题,才导致整个明算科的学子都要重考一遍。 这回公然收买同窗诬陷他们,章硕都已经离开书院了,王志方恐怕也是差不多的惩罚。 提到这个,常鸿脸色更加难看,“王志方没有离开,还好好地待在书院里。” “啥?他都干了这种缺德事,咋还能留在书院里?”张秀娥瞪大了眼睛。 是啊,王志方都干了这种事,和他同一个考场的同窗都有心知肚明的,怎么还能留在书院里? 常鸿也无数次地想直接冲到山长面前质问,但还是忍住了。 沈清看到他这副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她直接开口询问,“是章硕一口咬定,他自己想要诬陷王志方,一切和王志方没有关系,书院也就没有继续追究?” 张秀娥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常鸿点了点头,似乎想问沈清怎么知道。 沈清也只是猜的,章硕已经丢了前程,总不可能把以后赖以生存的银子给丢了。 所以,继续维护王志方是他最好的选择。 人是趋利的动物,章硕也不例外。 好在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这几天考试的成绩也出来了,经过顾含章的一番辅导,三人的成绩进步很大。 常鸿和乔吉仍然包揽前两名,但却把第三名甩开很大一截,就连一向成绩徘徊在十几名的冯轲,都一下子闯进了前十。 王志方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要不是动了歪心思,考到第三名还是很有可能的。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回他不但没考过常鸿和乔吉,还直接把自己的考试机会给作没了。 礼部尚舒和太学祭酒主持的大考,无论什么理由,肯定都不可能有补考的机会。 “韩大人和宋祭酒已经亲自见过我和乔吉了,宋祭酒还说了,只要我和乔吉能在卫视中取得好名次,就亲自给吏部写信推荐呢!” 走道这里,常鸿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笑意。 之前他在京城里瞎混,多少人都说他是纨绔子弟,现在他不靠家里的老头子,就能得到他人认可,能不高兴吗? “真的?那可是件大好事呢!”张秀娥也高兴起来,京城来的大官不能瞎说话,得了他这句话,相当于多了一种保障,“那咱们可得办一桌,给你和乔吉那孩子好好庆祝庆祝!” 张秀娥不说,沈清也是这么个想法。 太学祭酒品阶不高,但地位特殊,朝中不少官员都是出自太学,宋祭酒的话还是有用的。 “行,我瞧着乔吉这几日一直不大高兴,正好让他高兴高兴!”反正过两天就是休沐的日子,常鸿答应得很痛快。 乔吉家离书院挺远,平时放假不多的话很少回去,他家里的条件也没办法给他庆祝,这些只能他这个当朋友的来了。 …… 章硕那边本来一笔银子就能解决的事,硬生生用了两笔。 王家不像孟家,虽说同样都是做学问的,王家自己手里就有产业。地位不如孟家,过日子却阔绰不少。 给章硕的那些银子,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可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到金泽镇来念书,家里拢共就给他那么些银子,花在章硕身上多少,他平日里的嚼用就得省多少,他花钱向来大手大脚,什么时候省吃俭用过? 况且,省吃俭用能把乔吉拉下去也就罢了,偏偏乔吉一点事情都没有,还受到了宋祭酒的赏识,自己却因为这个差点离开书院。 如果不是几个先生与他祖父有旧,开口替他求情,书院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你们说,乔吉那小子真的有这么神?考了这么好的成绩,还能分出心思来防备章硕,该不会是章硕那小子和他合起伙来骗我的银子吧!”王志方被要求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想了好几天都想不通。 和他同一个院子的几个学子闻言都纷纷摇头。 “我看不大可能,章硕的爹是真的死了。据说他爹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他考中功名,他应该不至于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王志方听到这话,也觉得有道理。 章硕和他说话都畏畏缩缩,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骗他? 这时有人说道:“乔吉有没有那么神我不知道,但我听他们旧生说,那位沈姑娘好像确实有那么神……” 第446章 要出大事 沈清的能耐,王志方是见识过的。 一个小小的农户之女,就连顾含章这样的人都栽在她手里,常鸿也心甘情愿认她当妹妹。 这样的女子除了一张脸,手段必然也高明。 经过身边的人提醒,王志方这才想起考试快要进场时,不正是沈清特地同乔吉说了句话? 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她从章硕身上看出了什么? “既然她一点都不知好歹,那咱们不妨给她些教训。”有人提议。 教训沈清? 王志方想也不想就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沈清背后可站着顾含章和常鸿,哪个都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主。 他要敢动沈清一根手指头,这两位爷能把他的头都拧下来。 男人头开始没选个好出身,要么靠自己奋斗,要么长了张好脸,还有那脾气去当上门女婿。 女人么,成亲就是第二回投胎,沈清第一回投胎的运气不行,第二次投胎的技术显然不错。 否则,怎么能连姚紫仪都没撬动的石头,到了她这里就化成了绕指柔呢? 书院这些地方上过来的新生,不知道顾含章的身份,还能狗胆包天打沈清的主意,王志方可不敢冒这个险。 但沈清他动不得,乔吉这个碍眼的绊脚石他还动不得吗? 上回是他一时大意,和自己扯上了关系,这回只要他一定做得干干净净,谁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过了几天,王志方闭门思过的惩罚时间也过了。 这回,他没有再惊动任何人,而是自己一人离开书院,暗地里找了几个混混。 “金泽书院那个叫乔吉的,到时你们……” 王志方出手阔绰,混混们收了他的银子,很痛快就答应了。 “这位爷放心,保管把事情替您办得漂漂亮亮!” …… 很快就到了要休沐的日子,休沐前一天下了课,常鸿就带了乔吉和冯轲来铺子里。三人来得正好,恰好张秀娥提前回去做准备,还嘱咐沈清在街上买点菜带回去,沈清干脆把他们三个都叫上,和她一起上街提菜去。 菜农们为了保证摊上的菜新鲜,都是一天两趟地到地里去摘菜运到镇上卖。 这年头没有冰箱,有些菜就是要捡新鲜的买才好吃,天气热时放个半天就蔫了,口感自然也比不上刚摘下来的。 沈清按量买了些时蔬,买了条鱼回去红烧着吃,还有一些河虾和贝类,用来白灼和炒着吃。 常鸿特地留意过怎么做菜,还能说上几句话,乔吉和冯轲完全不懂,就跟在两人身后出力气拿着就是。 “清清,你也太偏心了,买的都是含章爱吃的菜。”常鸿看着沈清选的菜,心里酸溜溜的。 果然女大不中留,现在还没嫁出去呢,就处处想着顾含章,等以后嫁了出去,哪还有他这个做胸长的位置。 “你就不爱吃?”沈清没好气地瞪了常鸿一眼。 她又不是没给常鸿做过他爱吃的,敢情这家伙都给忘了? “爱吃,我当然也爱吃!”常鸿连忙笑嘻嘻的。 沈清又问道:“含章呢?他可说了什么时候来?” 虽说是给常鸿和冯轲庆祝,却也不能落下顾含章。 “含章说他忙完书院的事就来,应该赶得上吃晚饭!”常鸿说道。 这个时候路上人挺多,四人买完菜就往回走,刚走没几步,一群混混模样的人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拿着棍棒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群混混的气质也一般路人太不一样了,街上的行人见了都纷纷往两旁避开。 地痞无赖最是难缠,何况手里还拿着棍棒,万一不小心身上挨了一棍子,找什么人说理去? 混混们很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常鸿脸色一变,连忙把沈清护到身后去。 “你们想干嘛?” 他妹妹长得好看,这群人要敢动他妹妹一根手指,他就和他们拼命! 混混们看了看常鸿,又看了看沈清,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给钱的那位说了,碰到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姑娘不能动,穿得好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也不能动。 沈清符合第一个,常鸿符合第二个,两人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熊哥,是后头那小子!”一个混混指着乔吉,对着为首的魁梧男人喊道。 他看过乔吉的画像,一眼就把乔吉认出来了。 乔吉和冯轲手里正提着菜,混混们刷刷地围上来,叫熊哥的男人盯着乔吉问道:“你小子就是乔吉?” “你们是谁?到底想干嘛?”乔吉和冯轲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熊哥也不和他们废话,操起手里的棍子朝乔吉抡了过去。 他们才四个人,沈清还是个柔弱的姑娘家,对面这群混混少说十几个,指名道姓的要找乔吉,手里还抡着棍棒显然来者不善。 乔吉和冯轲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当然不能束手就擒,很快就扭打在一起,手上提着的各种东西落了一地。 “当着小爷的面打小爷的朋友!”常鸿把沈清推到一边,大声喊道,“清清,你去报官,我去帮乔吉和冯轲,等把他们抓到县衙,非得问清楚到底是谁派他们来的!” 乔吉就是个书生,平时在书院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怎么可能招惹上这些人? 就连常鸿都看得出来,这群人是有人指使的,沈清自然也看出来了。 她是个女子,力量上本来就比不过正常男人,贸然冲上去只会连累他们。她也不逞强,连忙提着裙子飞奔回金泽大街,一个混混见她要跑,连忙追上来拦她。 沈清个子比他矮,一矮身躲了过去,正好就在自家铺子门口遇见了巡逻的官差。 官差们都认得沈清,见她白着一张脸跑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连忙往前跑几步。 追着沈清的混混一见,立刻就调头跑了。 “沈姑娘,你没事吧?” 官差们脸色也是一变,礼部尚书亲临金泽镇,整个镇上都加派人手巡逻。 这个时候居然有地痞流氓敢当街骚扰女子,别说他们,就是田知县也要被上峰责罚! 沈清清也顾不得别的了,连忙喊道:“快到后头街上去,那边出事了!” 她一颗心咚咚跳,总觉得今天要出大事。 地痞流氓目的明确,就是要打乔吉。 可单纯打人的话,他们人多势众,用得着什么棍棒?明目张胆带着棍棒,万一没打着人,就被官差抓起来盘问怎么办? 那些棍棒,必定有它们的用处! 第447章 出大事了 常鸿三个小伙子,对方十几二十个人几乎是碾压式的力量。 三人从没打过架,虽然很有默契,但很快就腹背受敌。 常鸿脸上挨了一拳,胳膊也被人打了几棍,乔吉和冯轲身上更不好看,嘴角都已经被打破了,渗出淡淡的血迹。 “熊哥咋办?那小子老是掺和进来,万一不小心伤着了他,他家人来找我们的麻烦怎么办?” 混混们都看出来,常鸿和其余两人压根不是一类人。 常鸿身上衣裳的料子比起普通人要好不少,还长了一张从没受过欺负的脸。 这年头,普通人家长大的孩子,谁能没受过欺负? 外头的人不欺负你,一辈子诸多不顺的事情也会来欺负你。 要想不挨欺负,那就得做人上人,或者像他们这样,成为让人畏惧的人。 熊哥一双凶狠的眼睛眯了眯,沉声说道:“把那小子弄开,赶紧办完事情,再拖下去官府的人就来了。” 这种事用不着他这个做老大的出手,他刚才站在一边时,就看见四人之中的那个漂亮姑娘跑了。那姑娘一定报官去了,衙门里的官差对付他们这些地痞流氓有一套,绝对不是吃素的。 常鸿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那个叫熊哥的男人一开口,他直接被几个混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熊哥亲自走到乔吉背后,趁着乔吉不注意,一脚踢在乔吉背上。 乔吉脚下不稳,踉跄着趴在地上,想撑着地爬起来,却被人重重踏在背上,重新倒了回去。 紧接着,就被人扯起右手,有人用力抡起手中的木棍,朝他的右臂打下去。 常鸿被人挡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听咔嚓一声类似木头折断的声音。 一声痛苦的大叫声响起,常鸿胸膛咚咚擂着,不知哪来的力气冲开人群,“乔吉!” …… 顾含章回到园子前,正好遇到张秀娥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望。 张秀娥不是说今天要亲自下厨,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前? “含章,你来啦!”张秀娥看到顾含章的马车,连忙走上前来,见马车上就他一个人下来,不由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沈清他们几个,会坐顾含章的马车一起回来。 结果,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顾含章一个人。 顾含章倒没觉得有什么,询问道:“婶子,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还能因为什么? 有两道硬菜做起来挺花时间,张秀娥就提前从铺子回来了。说好了,沈清晚点回来,顺便到金泽大街后头卖菜的街上,买点新鲜的菜回来。 可直到现在,她做的两道菜都放凉了,也没见到沈清的影子。 “清清那孩子你也知道,要是有啥事耽搁了,她肯定会派人回来说一声的。”张秀娥说道,“也不知为啥,常鸿他们几个也没回来,也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干什么。” 张秀娥已经让人去南北杂货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有一丝莫名的不安,所以干脆自己来了门口等着。 “常鸿他们还没来?”这下,就连顾含章也品出不对味来了。 书院一开学就来了场紧张的大考,先生们怕书院学子绷得太紧,大考结束后还特地放慢了教学进度,让学子们放松放松,今日午后还提前放课了。 常鸿他们几个更是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往园子里扎,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回来。 “您别担心,我和江越现在就去看看。”顾含章安慰道。 他话音刚落下,只见春柳气喘吁吁地从街上另一头跑了过来。 春柳最近两年沉稳了不少,遇到再急的事情,也很少乱了阵脚。 可这一次,她却满脸惊慌地跑到两人面前,大声喊道:“顾公子,婶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谁出事了? 顾含章听到春柳这一句,只觉得自己的发根都竖了起来。 他以为沈清他们顶多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金泽镇的治安比充钱好那么多,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谁要敢动他媳妇儿一根手指头,他保证让对方偿命! “江越!”顾含章握紧拳头沉声喊了一句。 江越不愧行伍出身,听到春柳说出这话的瞬间,已经把两匹马从马车上解下来。 两人迅速翻身上马,朝春柳所说的地方疾驰而去,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春柳,咋回事?到底出啥事了!”张秀娥都吓懵了,勉强定了定心神。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扯孩子们的后腿! 张秀娥一把扯住春柳的胳膊,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春柳,咱们赶紧也过去!” 这个时候让张秀娥过去? 四个人里头有两个是张秀娥的儿女,还有两个是和她儿女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她很喜欢的小辈,这个时候没道理不让张秀娥去。 春柳也顾不上别的了,一把扯上张秀娥,也往卖菜那条街上跑。 …… 顾含章和江越到的时候,熊哥一群混混还把人围在中间。 两人看不清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江越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一个飞身上前踢开最前方的两个人。 他身边的马也嘶鸣一声,高高扬起马蹄,重重地踏下去,混混们纷纷避让。 被江越踢到的还好,顶多断一两根肋骨,要是被这畜生踏中,内脏都会被它踩碎! 闹市不允许纵马,新来的官差看到这一幕,正要上前阻止,却被一旁老练的官差拦住。 马背上的人是顾含章,他永远忘不了,当初顾含章佩剑来到金泽衙门,田知县被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 这位爷,他们惹不起! “清清!”顾含章看到在路边的沈清,立即跳下马背,大步上前一把把人抱在怀里。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担心,看见沈清毫发无伤站在他面前,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可他抱住沈清,才发现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地轻颤,低头一看,才发现沈清两只眼眶都已经红了。 沈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被施世铮强行掳走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现在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强忍着眼泪站在这里的! 顾含章心头一揪,“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第448章 冯轲受伤 沈清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恍惚回过神来。 她确实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却怎么也没想到,有人敢公然在闹市行凶。 本以为就算有人在后头指使,也只不过打他们一顿出出气。 可她叫了官差过来,就看见那些人扯起乔吉的手,抡着起木棍狠狠砸下去。 他们哪里是帮什么人出气?分明就是来要乔吉一只手的! 骨头的断裂声,痛苦和愤怒的嘶吼声,仿佛还在沈清耳边。 她一把抓住顾含章的袖子,“含章,快救救乔吉他们!” 当然要救,就算乔吉和冯轲不是他的同窗,那也是金泽书院的学子。 官差们也已经赶到,混混们四散而逃,顾含章目光森冷,“一个也不许漏,全部关到县衙听候审问!” 官差们虽然不清楚顾含章的身份,听到他的话,却本能地照做。 一直被围着的乔吉和冯轲终于露出身影,只见冯轲脸色煞白地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反应。左腿弯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身上全部都是血,一截白生生的骨头露在外面。 乔吉则坐在地上抱着冯轲,双目一片血红,无助地喊道:“救救冯轲,求求你们快救救冯轲!” 他不由想起刚才那一幕,眼看着目光就要落到自己手臂上。 冯轲甩开拉扯着他的几个混混,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替他挡了这一下。 那些混混手里的根本不是木棍,而是把沉甸甸的铁棍,从尾端镶嵌进木棍里。 “冯轲!”常鸿看见这一幕,踉跄着朝两人冲了过去。 冯轲的伤口此时还在不停流血,他想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却愣是无从下手。 常鸿一拳头捶在地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快去叫大夫,都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啊!” 没过多久,镇上回春堂的大夫拿着药箱急匆匆赶来,几人合力把冯轲抬上马车。 张秀娥和春柳晚了一步赶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几个时辰前还活蹦乱跳的冯轲,躺在马车上不知生死,地上一滩鲜红的血液,还有乔吉和冯轲满身是血的样子,简直触目惊心。 “咋会这样?到底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张秀娥看了一眼这情形,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这两个孩子是常鸿的同窗,去年开始就老往他们家跑,别说是个人了,就是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 突然看见他俩被打成这样,张秀娥一颗心都要碎了。 春柳只是听南北杂货的伙计说这边出事了,还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那边官差已经把混混们抓了起来,混混们一个个不以为然,打架的事情他们平时没少做,不就是进牢里待几天吗,又不是没进去过,却浑然不知,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官差看着他们,已经像在看死人。 “大夫,冯轲他的伤势怎么样?” 回春堂的大夫从后院出来,乔吉连忙站起来询问。 其实他也伤得不轻,可因为担心冯轲,只是让药童帮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一直守在冯轲所在的房门口。 大夫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走远点再说。 一群人跟着大夫走到角落,大夫才说道:“伤得太严重了,连骨头都露出来了。之后伤口千万不能化脓,否则非常危险!” “那冯轲还能痊愈吗?”乔吉着急地询问。 痊愈?腿都这样了,还想痊愈? 大夫长长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却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沈清心里咯噔一声,古代医学水平不如现代,这种程度的骨折,现代外科手术的水平,完全可以做到行走如初。 大齐的医学水平当然赶不上华国,实际上古代很多瘸子,都是因为不小心外伤造成的骨折导致的。 冯轲年纪轻轻,不但没考功名,连娶亲都还没有娶。 要是就这样变成了个瘸子,不但影响他以后的婚事,只怕连前程都断了。 若是沈清记得没错,要在大齐做官,其中一个要求就是绝对不能残疾的! 不是说残疾了就不能当官,前提是残疾之前那得进入仕途。 要是进入仕途之前先残疾的,那对不起,除非你是个人才被人看中直接引荐,否则连贡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常鸿自己家里就是世代为官的,对这个要求再清楚不过。 以前也就罢了,冯轲只想读几年书就回去继承家业,可现在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就被这么忽然扑灭,换谁谁都受不了。 “如果是太医院的御医来治能不能治好?”常鸿立马问道。 大夫愣了一下,他的医术自然比不过御医,当然不敢保证自己治不好的,人家御医就做不到。 大夫干巴巴地说道:“这也不是不可能。” 治不治得好,那就要看那御医的医术有多高明了。 可这里是青州,又不是大官满地跑的京城,到哪里找医术高明的御医去?这骨折的伤要是不早些治,骨头在不正确的位置长好了,以后说不定连路都不能走,还不如当个瘸子呢! 想到这里,大夫又忽然记起一件事。 不对,他们青州是有御医的,前几年州府那位刘御医,不就是从京城告老还乡,回家来养老的吗? 但御医那是伺候过宫里的贵人的,哪是什么人都请得动的! “含章,我去找刘太医!”常鸿看向顾含章,凭他自己未必请得动。 顾含章与刘太医有交情,顾含章若是亲自出面,刘善全一定会答应给冯轲治伤。 就算常鸿不说,顾含章也是要去把刘善全请来,送冯轲来回春堂时,他就已经派江越去准备马车。 “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去。” 两人大步流星往外走,乔吉一瘸一拐地往前追了几步,“等等,我也一起去!” 冯轲的腿是因为他断的,那位刘太医要是不同意,他跪在地上求也要把他请来! “乔吉,你身上还有伤!再说了,冯轲这边也需要你。”沈清知道顾含章和刘善全的关系,连忙上前拦住他,“你放心吧,含章和刘太医有交情,刘太医不会袖手旁观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11710157499打赏的鲜花、催更符、牛气冲天! 感谢无奈人生打赏的鲜花*6! 感谢龙会芳打赏的鲜花*2! 感谢七猫书友_091553544950、七猫书友_052210154481、七星、七猫书友_022849495598、七猫书友_032110249102、七猫书友_011710157499、七猫书友_070348575410、七猫书友_110450511005打赏的鲜花! 第449章 冯轲这条腿算是保住了 乔吉现在唯一的念头,恐怕就是替冯轲治好伤了。 但冯轲现在已经伤着了,乔吉表面上瞧不出什么,可挨的打野一点都不少,谁知道有身上藏没藏着内伤? 以前沈清在华国就曾经看过一则新闻。 小女孩在大人倒车时被碰了一下,当时瞧不出什么,就没有去医院。当天晚上睡着之后,就内脏出血,送到医院已经救不回来了。 从金泽镇去州府,坐马车要颠上一天,万一乔吉也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说什么乔吉都不会听,沈清只好拿照顾冯轲的名义留乔吉。 果然,提到冯轲,乔吉这才没了跟着一起去的念头。 只不过,顾含章和常鸿走了之后,他也不肯好好休息,搬了张椅子守在冯轲床头。 沈清看他鼻青脸肿的,这还是能看见的地方,看不见的衣裳底下不知藏着多少伤,生怕他强撑着再出什么事,只好劳烦回春堂的伙计在冯轲房里再添了一张小床,好说歹说让乔吉在旁边躺下了。 也好在有这张床,乔吉躺下没多久,整个人就发起了高烧,很快就意识模糊起来。 大夫们连忙进来给他把脉开方子,张秀娥急得嘴上都起了一个燎泡,领着春柳撸起袖子忙前忙后。 等到后半夜,两个病号这才情况好了一些,沈清几个这才总算能坐下来歇口气。 …… 回春堂上下熬了一整夜,另一边的王志方却有点不大满意。 为了洗脱嫌疑,他特意挑人多的藏书楼待了一整天。进楼和出楼都特地和不少人打了招呼,确保这些人都能替他作证。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他才回到去年他娘来时,在东山买的小别院,这才见到跟着自己一起来到金泽镇的贴身小厮。 王志方迫不及待地询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乔吉那小子的手还在不?” 被常鸿压了一头也就罢了,本质上常鸿跟他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真的比不过常鸿,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可乔吉就不一样了,一点都不识时务,每次考得都比自己好,就连这次也不知道给他留些面子,居然还敢反过来咬自己一口。 一想到,乔吉以后再也嘚瑟不起来了,王志方心里就无比舒畅。 “公、公子……”小厮心里惴惴不安了一天,知道自己躲不过,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乔吉的手没断……” 乔吉的手居然没断! 王志方愤怒地砸碎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只鳝鱼黄砚台。 他辛苦谋划好了这一切,花了一大笔银子,到头来砸断的不是乔吉的手,居然是冯轲的一条腿! 冯轲算什么东西?他都懒得多看冯轲一眼。 “也不知道乔吉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王志方气得咬牙切齿,但在听说乔吉也伤得不轻后,脸色还是好了一些,“那个姓熊的真的跑了,没被官差捉到?” 小厮慌忙点头,小心翼翼地给王志方上了一壶茶,“是,小的特意让人确认过了。金泽县衙的牢房里,并没有那个姓熊的。” 王志方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容。 原本他给熊哥这么多银子,就包括了给熊哥的封口费。哪怕在里头受再重的刑,也绝不能透露有关他的半点消息。 本来他还担心,这种地痞流氓会不守信用。好在熊哥自己机灵,关键时候还知道逃跑,看来他也不必为泄露消息担心了。 至于顾含章那边,他都不怎么担心。 出事的是冯轲,又不是沈清和常鸿,他就不信顾含章还能管这种闲事。 “公子,您是没瞧见,乔吉那小子都吓哭了,就差尿裤子了呢!”小厮见王志方脸上终于转晴,急忙上来拍王志方的马屁,“这回断的不是他的手,想必以后他也不敢再来出公子的霉头了!” 这马屁拍得显然很有效果,王志方心里舒坦不少,拿起茶杯满意地喝了一大口茶水。 “这回算他乔吉走运,要是再敢有下回,小爷要的可不止他一只手了。” 顾含章和常鸿一整夜没睡,到了州府接上刘善全,就往金泽镇赶。 刘善全到金泽镇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一到回春堂,回春堂上下都轰动了,包括附近一些得到消息的大夫,都一个个往回春堂跑。 刘善全在没进太医院前,就已经是青州的名医,经他的手不知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后来刘善全从太医院告老还乡,也只有能够参加青州的杏林大会的大夫们,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所有大夫看到冯轲的伤,都皱起眉头直摇头,也全都想看看这么重的伤,刘善全到底会怎么治。 “刘御医,冯轲的腿能够治好吗?”乔吉烧了一整夜,脸色苍白地进来问刘善全。 刘善全并没有立即回答乔吉,而是首先给他把了个脉,这才笑呵呵地说道:“年轻人不必担心,你同窗的伤我有把握。倒是你,再不好好休息,仔细伤了身体,以后都难以恢复。” 刘善全说完,就从金泽镇一群毛遂自荐的大夫里选了几个,让他们一起帮着给冯轲正骨。 回春堂的大夫们没想到,两人说找御医替冯轲看伤,还真的请来了刘善全。 “这么重的伤,真的能够恢复如初?我怎么听着,感觉就这么悬呢?”一个年轻大夫仍旧不大敢相信。 断腿这种事情能不能好全,一定程度上看的是天意。 要是运气好,两条腿长得一样长,走起路来和以前确实能没什么两样。 可更多的是运气不太好的,里头稍强一点的,在鞋垫上下些功夫,慢慢走也看不大出来。但若是倒霉到一定程度,那可就不是一双鞋垫能解决的事了。 另一个年长的大夫正因为自己没能被选上,而可惜不已,听到他这么说,忍不住反驳。 “你懂什么?当年刘御医可是跟着陛下上过战场的,什么样的伤没治过,这点小伤还能难得倒他?” 刘善全居然还上过战场,比起战场上的伤来说,这种小伤确实算不得什么。 年轻大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感叹冯轲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要是换做一般人,能来他们回春堂治就不错了,他居然能够请动刘善全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冯轲这条腿算是保住了! 第450章 大腿比胳膊扛揍 刘善全进去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从厢房里出来。 常鸿等了很久,见到刘善全出来第一个冲上去,着急地询问,“刘御医,冯轲怎么样了?” 刘善全还没来得及回答,他身后的几个大夫就激动地从里面出来。 刚才给冯轲正骨时,他们给刘善全辅助,听着刘善全的指挥,大气也不敢出。 现在,冯轲的腿骨终于正好,他们总算能大声表达对刘善全的崇拜。 “刘御医,您也太神了吧!这种伤我们平时都是不敢向病人家人保证的,您居然真的做到了!” “就凭刘御医的医术,几个月后那学子一定能恢复如初吧!” “想当年,如果我有这个医术。那些个断手断脚的病人,也不会就此落下残疾了!还是我等医术不精啊!”一个大夫说到这里,脸上满是羞愧,眼神却更加坚定,“从今往后,我一定更加精进自己的医术,让这些受了外伤的人毁了一辈子!” 这些大夫都这么激动了,不需要刘善全再回答,几人也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张秀娥长长吐出口浊气,双手合十看向天空,“真是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啊!” “娘,哪里是菩萨保佑,分明是刘御医医术高明,咱们应该感谢他才对!”沈清赶紧纠正张秀娥。 张秀娥一时激动,连忙感激地看着刘善全。 “哪里不是菩萨保佑?刘御医可不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沈清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传说中救苦救难的菩萨。 但为医者一生救人无数,刘御医这种资历老的大夫更是如此,若是真有传说中的神佛,那刘御医这样的,应该算得上功德无量了。 “娘说得对。”常鸿和顾含章这一趟往返,没有合过一回眼,见到这一幕,疲惫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刘大人,这回您救了医好了我朋友。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们常家的,但说无妨!” 刘善全只是笑笑,“常公子过誉了,治病救人是医者天职,常公子不必如此。” 他本来就是看在顾含章的面子上来的,自然不能再受常鸿的人情。 本来刘善全治好了冯轲的腿,无论怎么说沈清几个都是要请刘善全好好吃顿饭的。 只可惜,在场的大夫们比沈清他们还热情,硬是拉着刘善全去了广聚楼。 刘善全实在盛情难却,只好略带歉意地向几人说道:“对不住,方才给那孩子正骨时,这几位同行就事先约好了。吃饭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也是,刘善全这样医术精湛的大夫,不知有多少病人家眷排着队等着感谢他。 沈清也觉得,她们请刘善全吃饭,也无非那几句话。 既然请不了刘善全吃饭,那就用别的法子感谢他就是! 冯轲的骨头正好之后,又在回春堂观察了两天,回春堂的大夫们都说冯轲接下来没啥危险了,只要注意着每天换伤药,不让伤口化脓,在床上静卧养伤,不让接好的骨头长歪就是。 回春堂所谓的病房,不像后世的医院那样消毒完善,环境也不太好,每天动静都不小,也实在不适合养伤。 沈清和张秀娥一琢磨,干脆直接把人接回园子,由她们领着家里的丫鬟照顾。只要学好护理的手段,不会比回春堂里毛手毛脚的药童们做的差。 退一万步,万一有啥事,园子离回春堂不远,一叫大夫也就到了。 等冯轲的父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时,冯轲已经住进了园子里。 冯轲家不在金泽镇,父母都经商,时常在外做生意,见到冯轲时,冯轲腿上已经绑着夹板,躺在床上由丫鬟伺候吃喝。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那天他在街上帮常吉挡那一下时,也没想那么多。 后来就因为剧痛昏了过去,回春堂的大夫给他开了止疼的药,他就昏昏沉沉地睡着。 等到再次清醒的时候,刘善全都已经把他的腿骨接好了。 他娘在旁边心疼的掉眼泪,他还能笑嘻嘻地和他娘说话,“娘,您是不知道。那些回春堂的大夫都一口咬定,我这腿好不成原来的样子了,结果常鸿他们居然把宫里的太医请来给我治病了。太医一看,说我这腿伤压根就是小意思,我听说刘御医给我接完骨后,镇上的大夫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哎,娘,我的腿都已经治好了,就是要躺个十天半个月吗?您怎么还哭了呢?” 冯轲手忙脚乱地安慰他娘,没想到他越安慰,他娘反倒哭得越厉害。 最后就连张秀娥都实在看不下去了,看了冯轲一眼示意他别说了,一把揽住冯轲他娘的肩膀。 “冯轲他娘,你放心,打人的那群混混已经被抓起来了,县令大人一定会还孩子一个公道的!” 冯父也重重点头,“说得对,这群不法之徒大庭广众之下就敢行凶,一定要重重惩罚他们!” 这么多人里,最愧疚的莫过于乔吉,他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冯父冯母面前。 “伯父伯母,冯轲受伤都是因为我,是我拖累了冯轲,你们打我一顿吧!”冯轲受伤这些天,乔吉没睡过一个好觉,哪怕书院特地给两人放了几天假,乔吉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 他膝盖一触到地板,就被冯父冯母扶了起来。 冯母刚擦干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你这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冯轲一直和我们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自己的儿子什么样,两人自己最清楚不过。 冯父也说道:“不怪你,那也必定是你对冯轲好,冯轲才愿意替你挡!” 冯轲急得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稍微移动就疼得呲牙咧嘴。 “乔吉你跪啥?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明算也念不好,大不了回家继承家业,你全家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做兄弟的不替你挡,谁还能替你挡?” 冯轲的话半句不假,他冲过去时就是那么想的。 那群人一看就是要废了乔吉的手,他想着大腿怎么着都比胳膊粗。 他长的那么壮,总比乔吉这细胳膊细腿的扛揍不是? 第451章 南北杂货迟早要开到京城 冯轲现在这情况不太适合挪动,反正园子里也大的很,沈清干脆让冯父冯母先留下来照顾。 众人说了一会儿,沈清没看见乔吉,便不放心地出去看了一眼,发现乔吉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肩膀微微颤抖着。 春柳跟出来,也看见了这一幕,“这……” 沈清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前,拉着她走道角落里,春柳才敢说话。 “乔吉他怎么还哭了呢?” 乔吉还是个年轻人,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要一直憋在心里不发泄,那才叫人担心,现在总算将情绪宣泄出来,这就说明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 要知道情绪问题也不能小觑,在抑郁症这种心理疾病被认知以前。 大多数人总把心理问题归咎于脆弱、矫情,却不知道大多数心理问题产生的原因,都是身边人的不重视。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疾病能要人命,心理上的疾病,也能让人丧失斗志,甚至闹出人命来。 “咱们就当没看到过,他这些天绷得太紧了,让他一个人好好放松放松吧。”沈清说道。 春柳神经大条归大条些,却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很快就理解了沈清的意思。 “说的也是,冯轲帮他挡了一下,他心里一定很愧疚。本来以为,冯轲爹娘一定会怪他,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怪他,还反过来安慰他。这要是换做我,我也得感动得稀里哗啦。” 两人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便给冯轲一家安排住的地方去了。 冯父冯母都是讲究人,为人处事十分周全,两家人相处得挺融洽。 就这么一直过了半个来月,等到冯轲腿上绑着夹板,能够拄着拐杖下地走动,两人这才提出要把冯轲接回家去休养。 两人是冯轲的至亲,当然不可能害冯轲。再说了,冯家人在园子里做客,沈清这个主人没感觉有什么,人家做客人的肯定不比在自家方便。 等两人走了,乔吉也休养得差不多,决定回书院上课去了。 与冯轲不同的是,他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家里人。 他家里不比冯轲,一家人全靠爹娘种地养活,全家老小都是大字不识的老实人,他还是家里的长子,底下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把事情告诉他们也没用,只会把他爹娘吓得六神无主,反正他也没出什么大事,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的就是乔吉这样的。 得知乔吉选择隐瞒家人,不但张秀娥心疼,常鸿也拍了拍乔吉的肩膀。 以后乔吉有什么事,他能帮就帮,做朋友的不用说太多,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对了,上回当街把你们的那群混混,衙门审得怎么样了?”等离开乔吉的视线,沈清才询问顾含章和常鸿。 提到这个,常鸿的脸色不太好。 “他们姓熊的那个头子跑了,底下的人一问三不知,只说一切都是姓熊的让他们做的,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对方既然敢让人当街行凶,又怎么可能不做好准备。 看来,就算众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猜测,书院相当重视这件事,也得等到找到熊哥,才能查个水落石出了。 …… 金云罗的卖得很好,第一批预售的货交出去之后,赞美的声音不绝于耳。 因为正巧赶上京城的官员来金泽书院考察,这些官员随行的家眷见到之后,便向南北杂货买了好几匹。 眼看这些夫人要回京城,沈清便带着春柳亲自把几匹料子送到书院。 常鸿和乔吉要到书院上课,干脆搭了沈清的便车。 沈清和春柳把两人放下车,就直接带着布料去找了那几位京城的夫人。 夫人们亲手碰到料子,脸上都写满了惊艳,“这就是贵店的金云罗?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能做出防水布料的铺子!” 还有个夫人一眼就瞧出这金云罗的不同来,有些迟疑地问道:“这织纱的手艺,怎么那么像前头那位宁州织造家的?” 沈清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有懂布料的行家,她也没有隐瞒。 “实不相瞒,我们南北杂货有一部分布料,确实与江家一脉相承。” 江老太来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南北杂货确实承了江老太的恩情,要都说是她自己弄出来的,沈清也没那么大的脸。 提到这个,几位夫人都激动起来,“没想到,在青州还能买到当年的手艺,这一趟真是没有白来。” “可不是吗?自从江家没落了,咱们可好久都没见到这么漂亮的纱料了!” 甚至还有一位夫人同沈清说,让她考虑考虑把这匹金云罗给宫里用。 专门给宫里上贡,这倒也是一个门路。 但每年想方设法找门路给宫里上贡的商人这么多,她要是这个时候弄到这条门路,少不得所有人手都要腾出来做这件事。其余的计划岂不是都要搁浅? 而且,贵人事多,一个个都不是好伺候的,若是稍微有点疏忽,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不是没想过做皇商这事,只是目前的阶段,心有余而力不足。 夫人们也就那么一说,她们见识过南北杂货里的好东西后,更加关心的是,离开青州之后怎么样才能买到南北杂货的东西。 这点沈清倒是早有计划,她的南北杂货迟早要开到京城去。 而且就算现在京城没有铺子,她也有运货去京城的渠道,到时每隔一段时间,让人直接运一部分过去就是。 夫人们本以为区区一个小地方的东家,与她们也没什么好聊的。 没想到,无论她们说些什么,沈清似乎都能说上几句。而且并非是那种浅薄的知道,而是懂得却并不炫耀。 这点让夫人们非常满意,对沈清又高看上了几分。 “沈老板要是下回来京城,不妨来我们府上做客,到时我们一定好好招待沈老板。” 作为官员家眷,这已经是她们对沈清最高的评价了。 沈清这边和夫人们聊得开心,书院明算科新也把新的数术法子印成册子发了下来。 几个和王志方要好的学子,翻着写满“蝌蚪文”的册子发愁。 “志方,咱们真要学这些玩意儿?” 第452章 狂犬疫苗 学这些玩意儿? 王志方当然不可能学,不管怎么着,常鸿和乔吉是靠着这玩意儿才赢了他的。 他要是就这么跟着学,那岂不就相当于向常鸿他们认输了? 再说了,书院只是印成册子叫他们看看,又没有要求他们真的学! “学这东西干什么?”王志方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有些人靠女人才赢得了我,我又不像他们一样吃软饭!” 王志方身边的这些狗腿子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们和王志方走得近,自然也和孟应如比较熟悉。 两个同样长得好,都有学识的姑娘,自然免不得被人推出来对比。 孟应如是孟文彦的孙女,书院里自然没人敢议论她什么。 可沈清就不一样了,先有萧淑芬编排,再有顾含章和常鸿平时确实都围着她打转。 自古以来的骂人的传统,骂一个男人就要骂遍他家中的女性。 旧生们也一个个把沈清捧得很高,沈清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一时之间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最近一段时间,常鸿因为乔吉、冯轲的事,在书院的时间也少了不少。 王志方仗着家世作威作福,许多旧生敢怒不敢言,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了。 “无耻之极!男子汉大丈夫,竟说出这种毁人清誉的话来!” “你们不学自有别的人学,我们考不过别人从来不找借口,不像有些人,考不过人,便想着旁门左道污蔑他人,简直不齿于这种人为伍!” “就是,有本事考赢常鸿和乔吉啊。考不过乔吉,就骂人家沈姑娘,我看冯轲断腿的事,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沈姑娘不好,你们的孟姑娘难道就好?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去年中秋大考,是谁给你们透的题吗? 孟文彦平时做的学问更偏向明算这边的,因为这个明算科的新生们,很多都将孟应如奉为知己。 听到旧生们提及孟应如,也都不乐意了,一时间两边吵得不可开交。 有说沈清是个村姑,孟应如是大小闺秀的。 有说沈清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孟应如打小享清福,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的。 最后也不知道谁提了句,孟应如再好有什么用,萧淑芬一门心思把女儿许给顾含章,顾含章还不要呢! 这句话算是点着马蜂窝了,萧淑芬那点心思谁还看不出来。 可要真说出来,很多心里暗暗喜欢孟应如的学子就接受不了了。 王志方冷哼一声,把新发下来的册子扔在地上,“谁爱学谁学去,你们不嫌弃狐狸精的东西,我还嫌骚得慌!” “王志方,你再说一遍,你说谁狐狸精?”几个旧生气红了眼。 人家沈清的态度早就摆明了,就喜欢顾含章一个。 对于沈清这样的姑娘,他们一开始也是喜欢的,后来就变成了崇敬! 这与性别无关,更多的是一个弱者对强者的佩服,就算沈清是个姑娘,他们也把沈清当着自己崇拜的对象。 “长成那样,还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狐狸精还是什么?”王志方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表情,“要不是被几个男人护着,我迟早叫他尝尝小爷我的厉害!你们还真以为,冯轲回的来书院,我告诉你们,他以后也就能当个死瘸子!想和我斗,也不看看你们这群乡巴佬……” 王志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人狠狠一拳头。 常鸿和乔吉一进门,就听到王志方满嘴喷粪,一边骂他妹妹,一边骂他兄弟。 他一刻没多想,就往王志方脸上招呼了一拳。 乔吉也没犹豫,跟在常鸿后头就补了几拳,打得王志方嗷嗷直叫。 这两人里,尤其是乔吉,打人那架势跟要杀人似的,就连王志方身边的狗腿子们都怕了,愣是没人敢上前拦着。 最后,还是外头别的班上的学子看着情况不对劲,赶紧去把先生们叫了过来。 王志方可一点都不怕,虽然是他先撩者贱,可先动手的可是常鸿和乔吉。 再说了,就算人人都觉得,冯轲的腿是他派人打断的又如何?那天藏书楼那么多学子能给他作证呢! 沈清送完布料出来,就又被叫到了书院的戒律堂,什么也没说就请人帮她去胡广平那里拿来伤药,给常鸿包扎伤口。 ——伤口倒不是被人打的,而是打王志方打得太狠,被王志方的牙磕到的。 书院戒律堂的先生,还是上回那位梁先生。 金泽书院学习紧张,学生们个个害怕被落下,哪有时间闹矛盾。 去年夏天打架的是这几人,今年春天打架的又是这几人。 可这一回,就算梁先生与王家有交情,也不想给王志方说一点好话了。 王家这孩子到了金泽镇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漏题、作弊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无缘无故地辱骂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算是纪律严明的书院,被人打了梁先生也只能说句活该。 常鸿的伤口还在渗血,冷笑着看着王志方,“今天你应该庆幸,听到这话的人是我,而不是含章。否则,可不就是一顿打这么简单了。” 当然,完事之后,他该告状还是告状,顾含章做事可不像他这么直接,惹到了顾含章,就等着被阴到连娘都不认识了吧! 学生身份太高不是什么好事,就容易仗着身份逞凶斗狠。 梁先生一皱眉头,淡淡道:“不得在书院言语威胁同窗!” 虽然觉得王志方活该,但他毕竟是书院戒律堂的先生,不能任由学子在他面前胡说八道。至于书院外头,那就不归他管了。 先生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常鸿冷哼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说话。 “咱们和他说这么多做什么?”沈清眉头一蹙,关心地说道,“哥哥手上受了伤,下午就请半日的假,咱们赶紧到外头回春堂问问,有没有狂犬疫苗。” 狂犬疫苗又是啥? 一屋子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就连王志方也不例外,他怕连沈清骂他,他都听不懂! 常鸿就没这个顾忌了,他听不懂就听不懂,却知道给自家妹妹捧哏。 “妹妹,这狂犬疫苗是什么,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 沈清问道:“你们可见过有些被狗咬过的人,很快就生病死了,并且恐水怕风,甚至就连听到水声都会抽搐的人?” 常鸿没见到过,乔吉在乡下可见过不少,跟着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们乡下人管这个叫疯狗病。” 沈清看了王志方一眼,微微一笑,“那不就得了?被疯狗咬了的人,可不就得去吃点预防疯狗病的药吗?” 王志方脸色一变,噌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沈清暴跳如雷,“你这个贱……” “王志方,你是嫌书院给你的处罚不够重?!”梁先生没等他说完话就沉声呵斥。 王志方一句话被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一张脸憋得像猴屁股。 沈清幽幽地看向王志方,“王志方,你们一群人经常聚在一起,各种诋毁我,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懒得与你计较。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这些下等人,还有我这种狐狸精赢不过你吗?我要是进了书院,你考不过我又当如何?” “我要是连你一个女子都考不过,我就在金泽大街上给你磕头谢罪!”王志方毫不犹豫。 之前他还好奇,沈清一个女子怎么教得了常鸿几个,后来乔吉他们提起顾含章,他才明白哪里是沈清有真本事,分明是顾含章给沈清造势,好方便以后娶她进镇国公府呢! 沈清这个狐狸精,当真把顾含章迷得连北都找不着了! 第453章 和王志方打赌 “好,这可是你说的!”沈清一口答应,“谁要是输给对方,就到金泽大街上给对方磕头谢罪!” 常鸿紧张地看着沈清,“清清,你真的要和他打赌?” “是啊,沈姑娘,你还是别来蹚这滩浑水了!”乔吉也赶紧说道。 他们倒不是担心沈清比不过王志方,就连他们的明算成绩都是沈清带成现在这样的,区区一个王志方怎么可能比得过沈清? 只是王志方这人十分阴险,他们怕到时王志方连个姑娘家都比不过,会恼羞成怒使手段。 他们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能扛着。 沈清不一样,沈清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小姑娘,首先力气就没男人大,万一遇到什么事,他们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况且,据他们所知,沈清是不想进书院的,不能因为他们就委屈沈清做不想做的事! “你们放心,我既然做了决定,就有我自己的打算。”沈清冲着两人露出一个笑容。 她一开始不想来书院,是因为嫌来书院太麻烦。可现在,冯轲断了腿还在养伤,王志方就在书院里大放厥词。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即便不为冯轲的腿,光是为了王志方诋毁她的那些,她也该杀一杀王志方的嚣张气焰。 “怎么,不敢了?”王志方看到这一幕,脸上表情愈发得意,“要是想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喊我几声好哥哥,我就当这事从来没发生过!” 常鸿一拍桌子,“王志方,你别太过分!” 王志方前头还被书院罚了,这才过了几天而已居然就这么飘了?要说那天的地痞无赖不是他派去的,她说什么也不信。 沈清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王志方,“言出必行,到时你可不要反悔。” 说罢,她就带着常鸿和乔吉离开了戒律堂,临走之前还朝梁先生行了一礼,“今日之事,还请梁先生替我们做个见证。” “你们这……”梁先生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跟什么?明明这几个学生都是来领罚的,怎么领着领着双方就打起赌来? 特别是王志方,居然还当着他的面,调戏起人家小姑娘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梁先生暗自决定,得替王家人好好罚罚王志方,王志方那边也紧跟着出了戒律堂。 一个学子望着沈清的背影,好奇地询问道:“志方,你真的要和那沈姑娘打赌?不是说,就连常鸿都是她教出来的吗,万一咱们输了,你真的要去金泽大街给她磕头?” 那得多丢人啊,总之要是换成自己,这脸他是丢不起的! “你懂什么?”王志方冷哼一声,“你也不想想,她在遇到顾含章之前,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姑。一个村姑怎么可能会这些东西?”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 “志方说的有道理啊,顾含章也会那套东西,说不定这些东西全是顾含章帮她弄的呢!” “我看八九不离十了,就这样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也亏得旧生们把她捧得这么高。” “这种女子,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也配和孟姑娘相提并论?” 王志方听到这些话,一直憋闷的胸口终于舒畅了许多。 沈清这个女子他根本没放在眼里,之所以和沈清打赌,不过是因为沈清背后站着的人是顾含章! 顾含章仗着他镇国公世子的身份,给了他多少难堪? 沈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下跪,比起顾含章本人给他下跪还要痛快! 从戒律堂常鸿就一直心事重重,沈清当着他的面和王志方打赌,双方还真的就约好了。 他这个当哥哥没能保护好妹妹,别说顾含章了,他现在就想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沈清当然不可能没看见,“乔吉,你和我哥回学舍去。” 乔吉愣了一下,问道:“沈姑娘,那你呢?” 沈清一副看上去不是马上要走的样子,似乎在书院还有事要做。 刚才她才骂了王志方疯狗,没有他俩陪着,特别是知道了王志方是什么人后,乔吉总觉得不放心。 “好了,书院那么多人看着呢,王志方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在书院里做什么。”沈清反过来安慰乔吉,“而且,我是要去找山长,不会有事的。” 乔吉这才放下心来,山长与沈清很熟悉,沈清去找山长当然不可能有事。 “沈姑娘是真的要来书院?”乔吉到现在还有点难以置信。 他不是看不起沈清,而是大齐开朝这么多年,以一个女子的身份进学的,沈清恐怕还是第一个吧! 沈清说到做到,话都放出去了,总不可能打自己的脸。 好说歹说告别常鸿和乔吉后,沈清调转步子往山长的书房走去,准备找山长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 打从去年冬天起,孟文彦平时就尽量把孟应如带在身边。 他觉得萧淑芬这个好儿媳,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不想让萧淑芬这么一颗老鼠屎,把孟应如这块无瑕的美玉给污染了! 爷孙俩平时在书院,萧淑芬一个人住在东山别院,除了休沐实在说不过去,孟文彦都尽量不让孟应如回去。 沈清到山长书房时,孟应如正在外间帮山长整理文稿。 两人上回面上闹得很不好看,见面了也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的意思,孟应如好歹因为书院印发数术册子的事,多看了沈清几眼。 沈清压根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孟应如,孟应如这样的人她不是没见过。 也许她没有害人的心思,但太过执拗于自己的想法,对于和自己不同的观点,一点也不懂得变通的人,沈清还是敬而远之! 她又不是人生导师,没必要给这小姑娘梳理人生观、价值观。 孟应如眼看沈清径直往里走,眉头一皱,“你是来找我祖父的?我祖父和山长在谈话,请你不要打扰他们!” 山长和孟文彦在谈话? 这两老头儿交情不错,谈话的时候可多了,难道她次次都要避着吗? 沈清撇开孟应如上前去敲门,孟应如气得脸都青了,里间却已经主动把门打开了。 山长和孟文彦都盘腿坐在罗汉椅上,中间摆着一张棋盘。 两人看见沈清双眼俱是一亮,特别是孟文彦立即罗汉椅上下来穿鞋。 “沈丫头,你怎么忽然来了?是不是上回和你说的事情总算想通了!” 沈清望着两人,唇边绽开一个笑容,“山长,孟老先生,不知二位之前的话……还作不作数?” 第454章 沈清进书院? 孟文彦愣在当场,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还是山长笑着提醒,“孟老,没听到这丫头说什么吗?您这是高兴坏了么!” 孟文彦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冲沈清点头,“作数,当然作数!” 他怎么可能说话不作数,他盼沈清盼得都要望穿秋水了,都以为沈清铁了心不答应了,沈清突然找上门来,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现在,不是沈清怕他说话不算数,而是他怕沈清说话不算数! “我可先说好啊!”孟文彦不放心地看着沈清,“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不能拿我们两个老头子开玩笑!” 沈清怎么可能拿他们开玩笑,她又不是那种人! 而且,她既然来了,那就是要掌握主动权的。 以一个插班生的身份进入学校,然后因为和同学之间格格不入,被一些看不惯自己的同学霸凌,然后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事,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孟老先生哪里的话,我这回来就是特地同您与山长商量这件事的。”沈清笑着说道。 谈判这种事情,无论是在什么场景,都能为自己争取到尽量多的利益。 商场上如此,进入到一个新的环境更是如此。 沈清这话一出,山长和孟文彦都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这姑娘跟旁人可真不一样,金泽书院哪个学子入学,不是老老实实遵守书院的规矩,按书院的章程来办事的? 也就只有沈清敢和他们谈条件了吧? 要是别的学生傲成沈清这样,两人哪管对方是谁,他们金泽书院又不是缺学生! 但沈清吧,还真和别的学生都不一样,两人很是期待她入学之后,会对书院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商量?当然可以商量!”孟文彦赶紧把沈清叫进书房。 沈清一只脚踏进书房,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很自然地想要跟进来的孟应如。 “孟姑娘,不好意思。我与山长,还有孟老先生有些重要的事要谈,不知孟姑娘可否回避片刻?” 孟应如一怔,指甲深深陷进手心的肉里,但还是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沈清没有理会她,直接带上内间房门,将两间房间彻底隔绝开来。 孟应如坐在外间的书桌上,看似整理着桌子上的文稿,可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手里的文稿已经许久没有增加过了。 沈清刚进去那会儿,书房内间还隐隐传出说话声。 但几句过后,内间里的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只有隐约几句话传进她的耳朵里。 “不知这个条件,山长和孟老先生能否应允?” “若真是如此,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如此,几日之后我们书院再见。” …… 说是商议要事,但其实沈清并没有在书房里待太久。 两方都有意愿的事,只要提出的条件不太过分,双方很容易就能妥协。 沈清推门而出,就看见孟应如手捧着文稿,呆呆地望着那间的方向,两人目光交汇,孟应如连忙撇过头去。 沈清也没工夫和孟应如说话,目光淡淡在她身上扫过,就直接离开了。 “应如,走了。”没过一会儿,孟文彦也从内间里出来,一改刚才欢喜之色,脸色有些许复杂。 孟应如跟上去,“您和山长真的同意沈清进书院?” 相比于孟文彦的脸色,令孟应如更加震惊的是,山长和她祖父就这么同意,让沈清进书院读书。 “祖父,自古以来都没有这个先例。让一个女子进书院读书,这于理不合!” 孟应如并不觉得,她这是在针对沈清。 虽然她确实厌恶沈清不错,可她自己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别说是沈清,换做任何一个女子要进书院,她都会是这种说法。 更何况,沈清看上去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谦虚,反倒处处都在谋划。 哪里有学子进书院读书,还要找师长谈条件的? 这简直是离经叛道,不知所谓! 偏偏,支持着这种行为的,还是她的亲祖父。 孟文彦想起刚才在书房内间的那一幕幕,再看着自己孙女,满口规矩礼法,却遮不住眼中怨气的模样,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应如,你可知道,君子之道应该心胸宽广,不能把自己以为的事情强加给别人。” “你放心,她不是来书院入学的,不会有你所说的于理不合!” 孟文彦性情温和,从不对身边人发脾气,尤其是深得他喜欢的孟应如,极少见他真的沉下脸来。 孟应如只觉得心凉,并不因为孟文彦批评自己。而是因为孟文彦为了一个外人,居然拿谎言搪塞自己!他们刚才压低声音谈话,一定没想到她在外间听得分明,山长都说了让沈清几日之后到书院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沈清这种女子和她从前见到的贵女截然不同。 沈清在外抛头露面,镇上还有不少关于她的流言蜚语。 顾含章和常鸿那样的年轻人容易被她迷惑也罢了,为什么就连山长和孟文彦都对她格外看重? 不是休沐的日子,孟应如却从书院回了别院,一回来一句话不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白英,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萧淑芬心里担心不已。 白英没听孟应如说起,但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 沈清和王志方打赌,要在学业上赢过王志方,这个消息一下午就传遍了书院,沈清又在山长的书房里见到了她家老太爷和小姐。 孟家上下除了孟文彦,就没一个喜欢沈清的! “呸,我家应如都还没进书院呢,她一个乡下的野丫头也配?”萧淑芬听说这事,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同意孟应如跟着公公做什么学问,在孟家耽搁成老姑娘,更想让孟应如找个贵婿不错。 可进书院读书这事那多抬身价呀? 试问整个大齐那么多书院,有哪个女子进得去? 孟应如要是进书院做了女学生,那可是天上地下头一个,从书院结了业出来,别说是京城里那些贵女,就是什么县主郡主都要往一边靠。 到时,别说是顾含章,就是皇子恐怕也嫁得! 第455章 一物降一物 “清清,你真的要去书院读书了?” 闺女去了趟书院送料子回来,就说要进书院读书了,张秀娥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她倒不是不同意沈清去书院上学,她又不是从前那个老古董! 能够识字读书之后,她才知道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要有眼界才是好事。闺女能进书院去,多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她闺女脑瓜子又不是比不上书院那些学子! 张秀娥唯一担心的是,书院里读书的都是些男娃娃。 闺女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去书院,多少有些不方便,万一在书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娘,含章和哥哥他们都在书院,我不会被欺负的。”沈清一眼看出张秀娥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您就放心吧,就算我去书院,每天也会回来吃饭睡觉,不可能在书院里休息的。” 她和山长、孟文彦提出的要求,就包含了这一点,两人答应得很痛快。 沈清每天也不用在书院待很久,她手头还有生意做,又不像他们一样,能够全心全意把精力放在书院里。 “不住在书院就好,那娘就放心了。”张秀娥松了口气。 张家亲戚少,只有他们兄妹俩,兄妹二人底下也只有沈清一个小辈,自然是连疼爱都来不及,又怎会用苛刻的眼光看她?她担心的是,沈清毕竟是个要定亲的人了,若是住在书院里,镇国公府那边会怎么看。 江老太听了倒是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去书院也好,让那群男人瞧瞧,咱们女子也是可以念书的,而且念起来绝对不比他们差!” 她指了指沈清身上的衣裳,说道:“你这些衣裳不行,去书院得裁几件素净些的,免得有些人拿你的打扮说事。这几天布坊里染了几匹素净的料子,明儿让人拿上来,我这有几张图样,直接照着样式做几套。” 沈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书院里锦衣华服的学子不少,其实按理她这么穿也没什么。 可她女子身份进书院,必定会被人挑刺。做生意时稳妥的衣裳,到了书院里难免被人说太过奢侈,再加上她这张脸,恐怕又要被人说成打扮得花枝招展勾搭男人。 她自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江老太的提醒也不是不无道理。 “还是江大娘考虑周到,那衣裳的事就交给您了。得亏您同我们回青州来了,要不然我和我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呢!” 江老太好不容易管一次“闲事”,沈清当然也不能拂了她老人家的脸面,脸上连忙露出感激之色。 沈清都精成狐狸的一人能想不到这事?无非是逗她开心罢了。 “有这心情贫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在学业上胜过金泽书院那群男娃娃。”江老太懒洋洋地瞪了沈清一眼,“别到时被人笑话,还要回来哭鼻子,咱们南北杂货可丢不起这个脸!” 沈清意外地看着江老太,真不容易啊,这小老太太终于把她们当自己人了。 江老太被她看得浑身不自然,把脸朝向张秀娥,“还愣着干什么?晚饭家里得来人,再不吩咐下去,客人来了吃什么?” “啥?家里要来什么客人?”张秀娥一脸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沈清。 她这里没客人要来,沈清回来这么久,也没和她说有客人要来呀! 沈清想了想,无奈一笑,“娘,江大娘说得对,咱们还是早点安排下去吧,不然厨房的菜都该下锅了。” “真有客人?”张秀娥被沈清推着出了房门,还惊奇地看着沈清,“咱到底是谁要来咱们家?” 谁来她们家?还不就是老来蹭饭的那几个! 别的不说,顾含章和常鸿今晚肯定是要回来的,他俩既然要回来,那还能少得了乔吉吗?现在乔吉都快成她娘第二个儿子了。 两人亲自去厨房吩咐了一声,张秀娥仍有些半信半疑,没想到金泽书院放课的点过去没多久,园子外头传来一阵马车声,三人还真的如沈清所说的那样来了。 常鸿缩着脑袋,和乔吉两人一人手里抱着一沓书,一见张秀娥就立即说道:“娘,我和乔吉先回院子温习功课去了,饭好了您让人喊我们俩!” 乔吉也提心吊胆,他知道顾含章吓人,却不知道顾含章生起气来这么吓人。 两人抱着书本来是打算吃完晚饭,就到书院藏书楼一直学到深夜的,结果刚出学舍就被江越截住了。上了马车,顾含章就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一句话也没说,可身上那气势简直比发起脾起还吓人。 这还是冲着常鸿去的,乔吉觉得顾含章那怒气要冲着他来,他立马就能跪地求饶。 “婶子,我跟着常鸿先去了!”乔吉也连忙朝张秀娥打了个招呼。 光是站在顾含章身边,都能感觉到顾含章身上的冷意。他要是再不走,迟早会被顾含章冻成冰块儿。 张秀娥也有些发愁地看着顾含章,未来女婿气场太强,闺女嫁过去会不会受欺负? “婶子,清清马上要进书院,我同她单独说几句话。”顾含章生气归生气,那也是冲着常鸿,对张秀娥这个未来岳母还是很恭敬的。 “好,你们好好聊去,别忘了早点回来吃饭。”张秀娥稍稍放了点心。 再看她家闺女,常鸿和乔吉吓得头都恨不得缩进领子里。她却和没事人一样,一点也瞧不出害怕的模样。 张秀娥都看得恍神,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转念一想,顾含章那么高的身份,外头厉害些也是正常的,都对自家闺女这么在乎了,还有什么好鸡蛋里挑骨头的? 两人并肩离开院子,并肩走到园子游廊底下一方金鱼池旁,廊檐底下的灯笼已经点亮了。 “清清,你真的和王志方打赌,要到书院里来读书?”两人刚在游廊下站定,顾含章就一脸着急地询问。 沈清看了一眼池子里游动的金红色鱼儿,随手抓进旁边碟子里的一把鱼食,唰的声撒进鱼池里,回过头来反问。 “谁说我要去金泽书院读书来着?” 第456章 除非孟姑娘也入学 沈清不去金泽书院读书?可整个书院不都说,沈清马上要到书院去了吗? 顾含章愣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 “清清,你不去书院读书,难道说……” 他话还没说完,唇上便落下一根纤细的手指。 沈清方才是坐在廊凳上的,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食指轻轻搭在他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沈清早就说过了,她不可能把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 五六岁进学前班,读完六年小学,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外加四年大学生涯。哪怕后来进入社会,也没放弃到国外进修的机会。 古人说十年寒窗苦读无人问,一朝闻名天下知。 她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少说读了二十年书,让她再去和一群毛头小子一起上学,那不是开玩笑吗? 她向王志方提起打赌,从来就没想过,和王志方从同一个起点出发,王志方都使出这么阴险的手段了,她又不是圣人,和他一刀一枪地拼? 对不起,王志方还不配。 她要的是直接能碾压王志方的学识和地位。 前者,她并不认为王志方强得过她,至于后者——今天下午她和山长两人商量的就是这个,否则这些人以为她在商量什么? 只不过,有些事情么太早摊开来说,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如果说顾含章之前的心情是担心,那么现在弄明白了一切,他顿时就有些哭知不得了。 他是书院的学生,他媳妇儿直接成了书院的先生,这叫什么个事?两人岂不是差了辈份! 早知道这样,他还来金泽书院当什么学生?当时就该弄个先生来当当,也不用现在还得装样子去上课。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就像他无法预知,来到金泽镇会遇到沈清一样。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别说当他先生了,就是要当他祖宗,他还能怎么的?自己的媳妇儿,那就只能宠着呗! 顾含章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清……” “现在叫清清没关系,到了书院可不能这么叫了。”沈清立马提醒他,“到了书院,你和我哥他们几个都一样,得喊我一声沈先生。” “是,不知沈先生有何赐教?”顾含章总算放下心来,轻轻揽住沈清的肩膀。 沈清把脑袋靠在顾含章肩膀上,“我见你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学数术的好苗子,若是你肯随我专攻数术,未来必定能继承我的衣钵,成为一代大师。” “好,那以后就请沈先生不吝赐教了。” 说归这么说,如今大齐以进士科为重,顾含章当然不能从明算科入仕。只不过自己媳妇儿头一回进书院,顾含章当然要去支持。 沈清没让顾含章提前透露,顾含章也只装作不知情。 接下来几天,金泽书院里沈清要入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萧淑芬虽然不好轻易进书院了,但她有自己的法子。白英是孟应如的贴身侍女,有时候她说一两句话,比萧淑芬本人来还好使。 “当日找到山长时,我家姑娘也是在场。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进书院和道理?我家姑娘不过拦了她一下,她便和不知和老太爷说了什么,老太爷居然斥责姑娘心胸不够宽广……”白英说这话时,满脸的委屈。 说这话时,白英一片真情实意。 新生们和沈清立场不同,本来就不喜欢沈清,被白英这么一说,顿时对沈清更加排斥。 “孟姑娘好心提醒她,那位沈姑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孟姑娘为人最是清正。她是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在意她一个乡野丫头,孟老先生也被姓沈的蒙蔽了,才会这么说的吧!” “难道孟姑娘说得不对吗?书院本就是男子的地方,她一个姑娘家竟也能来入学,简直是不成体统!” 两派学生的意见截然不同,新生们有多反感对反对,旧生们就有多欢迎。 这两年来,沈清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沈清这样聪明的女子来入学,他们一点意见也没有,甚至还举双手欢迎。 旧生中的一些保守派,本来也持着男女偏见,对这事颇有异议。 可新生那边的言论一出来,他们立时就一致对外了。 “男子和女子都是人,凭什么男子能进书院上学,女子就不能?” “呵,到现在那群人还不愿意承认,沈姑娘就是比他们强,非说沈姑娘的学问都是假的呢!” “坚决支持沈姑娘来读书,让那群傻子感受感受,什么叫被一个小姑娘全面碾压的感觉!” 中间还混入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我妹妹是最聪明的,没人能比得过我妹妹!等我妹妹来了,通通叫你们闭嘴!” 书院学生中这些激烈的讨论,先生们当然也不是没耳闻。 先生们当然也不是全都同意沈清进书院,但有山长和孟文彦这两座大山坐镇,他们就算心里再不同意,也不可能像学子们那么激动。 比起沈清入不入学这事,他们还是更担心两边学子的反应。 几个先生找到两人,俱是一脸担忧。 “山长,孟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那沈姑娘还没进书院,学生们就吵成这样了,她要是真进了书院,那岂不是把屋顶都掀翻了?” “实不相瞒,就刚才我上课,就有不少学子要求山长撤回这一决定呢!” “可不是吗?还有说沈姑娘若是进了书院,他们就一起罢课,以示坚决反对的。” 底下的先生们不明白这是什么事,山长和孟文彦当然清楚。真是好笑,沈清哪里是来读书的?别说他们早就答应沈清,在她进书院前,绝不对外界多说一句。 就是他们二人到了现在,也很好奇真到了那一天,这群学子们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闹就任由他们闹,没扑腾出什么大浪花前,无须管他们!” 山长一锤定音,先生们只得领命离开。 书房里重新恢复平静,两人没了下棋的心思,互看了一眼,不由相视一笑。 “孟老,不得不说,圣上把书院定在青州,真有先见之明。否则,这动静换在京城,不得把书院的顶都掀翻?” 孟文彦高兴地抚须,“新旧相敌,必定激起惊涛千丈。也就只有在这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南边,才有足够的天地。我有预感,咱们这金泽书院再过十年……不,只须再过三五年,必定人才辈出,成为大齐的栋梁之材。” 两人说到这里,外头又响起敲门声。 一个年轻先生去而复返,气喘吁吁地说道:“山长,孟老,那群新生在膳堂罢食。说除非——”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孟文彦。 “……除非孟姑娘也进书院读书,他们才同意让沈姑娘入学!” 第457章 孟应如进书院 山长闻声看向孟文彦,孟文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开口问道:“孟老,不如就让应如那孩子试一试,兴许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也不一定呢?” 孟家祖孙的事,旁人无须多问就一清二楚。 孟文彦风趣幽默,一大把年纪了,却也灵活变通。孟应如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知怎的竟有些过分的循规蹈矩。但排除这些,孟应如确实是个聪明上进的好孩子,若是能改掉那酸腐的毛病,那便再好不过了。 山长说得没错,孟应如还年轻,如果趁着现在让她进入书院学习,被这群年轻人带着,或许可以改变改变她的观念也不一定。 “也好。”孟文彦皱起的眉心舒展开来,同那年轻先生点了点头,“罢了,你就去和他们说。应如入学的事情,我和山长同意了。” 年轻先生松了口气,赶紧把消息带了回去。 那群罢食的新生听了,这才满意地散去,想到孟应如能进书院和他们一起读书,似乎沈清的入学也算不了什么了。 “祖父,您说什么?让我也进金泽书院读书?”孟应如震惊地望着孟文彦。 孟文彦从前不是没有暗示过,想让她继承自己衣钵的事。但孟家那么多房,其他房的兄弟都在族学读书,再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女子来继随。因此,每回孟文彦提起这事,她都给婉拒了。 这些年,她跟在孟文彦身边学习,家中兄弟对他们三房已经相当有意见。她能得到祖父的庇护,已经心满意足,不能再让家里因为这事而闹得不和睦。 最重要的是,她前脚才不许沈清进书院读书,后脚自己就跟着进了,那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指责沈清? 孟文彦早料到孟应如的反应,但他这次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会轻易更改。孙女身上的问题确实存在,他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撒手人寰,若是孟应如依然怀着现在的想法,他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因此,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孟应如由着性子做事了。 “是,我和山长都已经决定。三日之后,你正式进入书院明算科读书。”相比起孟应如的激动,孟文彦则淡定得多。 他当然知道,自己孙女和沈清不和。但孟应如不喜欢沈清,正是因为沈清身上有她没有的东西,只有让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比起沈清有哪方面的不足,才能打破她给自己定下的条条框框。 孟应如当然不可能同意,“祖父,您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事不可能!我有自己做事的原则,之前不同意沈清进书院,现在也不可能让我自己进书院!” “若是祖父执意要这么做,那应如就带着母亲,暂时回京城去。待到祖父改变意愿,我们再回书院来照顾祖父!” “应如,你当真这么想?”孟文彦没想到孟应如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孟应如才五六岁,就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发自内心地疼爱这个孙女,从来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现在,他一切都是为了孟应如好,孟应如居然拿这个威胁他,心中顿时无比失望。 孟应如望见孟文彦脸上失落的表情,不由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萧淑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应如,你祖父疼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和祖父说话的?” 萧淑芬走进院子,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辛辛苦苦谋划了那么久,这才替女儿争取到和沈清一起进书院的机会,怎么可能让这机会从眼前消失?若是孟应如真的带她回了京城,那这整个大齐的第一个女学生,岂不便宜了沈清那个小蹄子? “母亲,您怎么来了?”孟应如看见萧淑芬一愣,她母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萧淑芬顾不得别的许多了,一把抓住孟应如的胳膊,“应如,你这孩子是读书读傻了吗?你祖父也是为了你好,进书院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要拒绝?再说了,你就算不进书院当女学生,不也一直在书院里,就是挂个名头而已,和平时又有什么两样?” 孟应如当然不可能同意,萧淑芬干脆一哭二闹三上吊,直言孟应如要是不同意进书院,她就一头撞死在墙上。 “老太爷,您看这?”管事看了一眼萧淑芬,又看一眼孟文彦。 孟文彦曾经明令禁止萧淑芬进书院,现在萧淑芬不但来了,还对着孟应如大吵大闹。 孟文彦深深看了萧淑芬一眼,“你与萧氏说,这次就罢了,若是再有下次,让她直接回京城去。” 不管怎么说,孟应如总算同意进金泽书院读书。 消息传进王志方耳朵里,王志方心情终于舒爽不少。 山长铁了心让沈清进书院,他带的一群人在膳堂门口绝食,都不能让山长动摇。后来他干脆一琢磨,反正书院都要收女学生,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 他的想法和萧淑芬一样,不能让沈清一个人把便宜全都占光了。 孟应如自小跟在孟文彦身边长大,才貌双全,又是名门闺秀。只要有她在,沈清就甭想在书院扬名。 况且,他在太学时就已经爱慕孟应如多时,若是孟应如到他们明算科读书,岂不是多了许多与她相处的机会?王、孟两家都是书香门第,他祖父虽然略逊于孟文彦,可王家家境殷实啊!正门当户对的,说不定就抱得美人归了呢! …… 江老太的动作很快,给沈清的做的两套衣裳,不过花了两天工夫就做出来了。 一件灰色的,是用金云罗同一批织出来的纱布染成的。另一件是青色的,两件衣裳乍一看都不怎么高调,但懂行的人都懂,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 张秀娥一看,“这颜色给年轻小姑娘穿,是不是太深了些?” 道理她都懂,可现在别说年轻小姑娘了,就是她这把年纪的,也很少穿这两种颜色,总觉得未免太暗沉了些。 “你满不满意不要紧,问问你家闺女满意不?”江老太看着沈清说道。 沈清立马说道:“当然满意,江大娘亲手做的衣裳,我能不满意吗?” 这倒不是她为了讨江老太欢心故意说的,而是江老太挑的颜色确实再适合不过了。她要是真的去做学生,确实没必要穿得如此严肃,问题是她并不是做学生去的呀! 只是……她记得,这件事除了顾含章,谁都没告诉吧,江老太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458章 入学第一天 江老太是怎么知道的?没人告诉她,她是全靠猜的! 都到青州这么久了,金泽书院的情况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听到沈清要和王志方打赌时,她就觉得奇怪。这丫头能是吃亏的人?那个姓王的学生见她提出打赌,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以为能找沈清的麻烦。 殊不知,沈清早就挖好了坑等他跳,等他跳进坑里,那才叫好戏已经开始了呢! 知道了沈清的性子,余下的那就好猜了。 沈清的学识既然都能给常鸿这个第一名补课,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沈清,她愿意和书院那群学子凑在一起读书? 反正她是不愿意的! 沈清心眼比什么都多,更不可能同意。 因此,她没有询问沈清,就断定沈清是到书院当先生去的,这才自作主张选了两种深成的颜色先做出来,给沈清换洗着穿。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沈清不由微微一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还好江老太这种千年的老狐狸,是站在她这边的,而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她是郭达那边的人,南北杂货的羽绒服和金云罗,不可能卖得这么好。 闺女也觉得满意,张秀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时辰不早了,今儿你第一天去书院,可不能迟到了。”她赶紧催促沈清,“快把衣裳换上,到饭厅来吃早饭,可不能让先生们对你留下坏印象。” 古往今来的家长没有什么不同,家中有孩子的,都盼着孩子读好书,考个好成绩。 上辈子沈清刚上学时,她妈还在世,每到期末考试,都会给她煮两个鸡蛋,寓意期末考个一百分。昨天夜里,张秀娥特地在厨房发了面,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给她蒸了状元糕。 沈清挑了那套带灰色纱衣的衣裳换上。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哪怕穿着这种灰扑扑的颜色,铜镜里的那张脸蛋依旧漂亮,还比平时看起来多了几分书卷气,光看这模样,确实有一两分书院里教书先生的气质了。 “娘,江大娘,我去书院了。” “娘给你煮了点栗子,学饿了就吃几颗!” 吃完状元糕,沈清上了去书院的马车。 张秀娥和江老太亲自到园子门口送她,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口,张秀娥还是放心不下来。 “婶子,您说这书院从前一个女学生都没有过,清清那孩子能行吗?” 江老太惊奇地看了张秀娥一眼。 到底是什么错误的认知,才让张秀娥有这种想法的?她倒是觉得,张秀娥不该担心,沈清这丫头到底行不行。更应该担心,金泽书院那巴掌大小的地方,经不经得起沈清折腾! …… 吃过早饭,常鸿就拉着乔吉,急匆匆地到书院门口等沈清。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沈清的影子,眼看着马上就要上课,两人心里都担心得不得了。 “不是说好了今天来书院?乔吉,你说我妹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儿不来了?” 昨天他们本想回园子,今天一早把沈清护送来书院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昨晚临下课的时候,先生忽然给他们布置了一堆课业。他们只好放弃回家,到藏书楼做题做到深夜,就连常鸿昨天都是在冯轲的床位上睡的。 “别担心,沈姑娘向来言出必行。她说今天会来书院,那今天就一定会来。”乔吉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打鼓。 常鸿说的不是没道理,他第一回来书院上学,还紧张得手脚冒汗呢。沈清是金泽书院第一个女学子,那紧张程度还不是双倍的? 万一她压力太大,导致今天一早病了呢?这谁也说不准! 偏偏这时,身后又传起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孟应如到书院来上课了,新生们见到孟应如十分激动,簇拥着孟应如往明算科学舍的方向走去。 这些人嘴上说着,女子进入书院读书不合规矩。 但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那又都不一样了。 这年头但凡读过几本书的学子,谁不梦想着有个才貌双全的红颜知己,为他们红袖添香?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现实是,这种美好的愿望,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无法实现。 这时,突然来了个和他们梦想中完全一致的姑娘,他们能不激动,能不高兴吗? 孟应如那边有多热闹,常鸿和乔吉这边就有多冷清。 两人一直等到上课钟声敲响,都没接到沈清,只能暂时回到学舍等待。 他们回到学舍时,孟应如已经被安排在最显眼的位置,一进门学舍里的十数道视线,就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 “常鸿,乔吉,我刚才不是见你们在书院门口接人?”见到两人身后空落落的,王志方脸上写满得意,“你们家沈姑娘不是说好今天和孟姑娘一起入学,怎么,是觉得自愧不如,所以不敢来书院了?还是,心里清楚自己是假货,干脆不来书院丢人现眼了!” “王志方,你!”常鸿只觉得一阵气血翻腾,恨不得冲上去再干王志方几拳。 乔吉赶忙拉住他,“常鸿,他是在故意激咱们。咱们要真和他打起来,那才正中了他们的下怀!” 虽然他此刻的心情和常鸿一样,但今天是沈清第一天入学,两方打起来,他们受点伤倒没什么关系。王志方这种没下限的,肯定把脏水往沈清身上泼,姑娘家的名声金贵,可不能任由王志方抹黑! 其余旧生的脸色也不好看,纷纷关心询问: “常鸿,乔吉,沈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怎么现在还没到?” “是啊,要不咱们去看看吧。沈姑娘现在算我们的同窗,同窗遇到问题咱们搭把手,先生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本来就是两个女学生入学,现在已经演化成书院两边学生的对垒。 代表新生的孟应如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沈清要是不来,那不就代表他们向新生认输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该不会是被我猜对了,她是真的不敢来了吧?”王志方见两人不说话,继续嬉皮笑脸,“要我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就把话放这了,她今天要敢缩着不来书院。明儿我就让她在金泽大街上,亲自给我下跪道歉!” 话音未落,他脑袋上就挨了一下,低头一看砸中他的是一颗栗子。 他顺着栗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沈清不知何时站在门外,把另一颗栗子从布袋子里掏出来,又往他脑壳上扔了一个。 痛倒不是很痛,侮辱性却极强。 “沈清,你竟敢拿这东西砸我!” 王志方恼羞成怒,怒气冲冲朝沈清走去,正要去揪沈清的领子,就见山长和孟文彦身后跟着明算科的先生们,朝这边走了过来。 见到他的动作,脸色都是一变,“混账东西,还不快住手!” 第459章 尊师重道 王志方也没想到,山长和先生们会这个时候到。 他举到一半的手立马收了回去,但这并不代表他害怕了。 刚才都是因为沈清挑衅在先,如果不是沈清,他怎么可能气昏了头,想要对沈清动手? 现在沈清确实拿栗子扔了他,而他并没有对沈清动手,即便说起来,那也是他有理的! “山长,孟老,是沈清先拿栗子丢的我,我一时冲动这才……” “住口!”戒律堂的梁先生今天正好也在列,听到王志方的话立即出言呵斥,“她拿栗子扔你怎么了?她就是拿栗子再扔你一百遍,你也不能还手!” 梁先生真是后悔当初来金泽书院前,答应过王家人,要替他们在书院看好王志方。 本来以为,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没什么不好管教的。 哪里想到,从太学来的“好学生”,到了金泽书院后就变得劣迹斑斑。 之前那些也就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敢对先生动起手来。 王志方哪里知道这些,听了梁先生的话,心中莫名一股怒火涌了上来。 凭什么啊?分明是沈清先动的手,凭什么自己不能还手? 难道说,就凭沈清是个姑娘家? 既然来了书院读书,那就都是学子,分什么男子或女子?她要真觉得男女有别,就不该死皮赖脸进来书院。 “梁先生此话未免太不公平!”王志方大声说道,“赌是她要和我打的,她第一天来书院就畏首畏尾,难道我还不能说上两句吗?!” “你!”梁先生都是为了王志方好,不想让其余先生对他的印象更差。 王志方非但不领他的情,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驳他。 梁先生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往后退了一步,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了。 他已经尽力了,这么多先生们看着,王家人就算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清清!”常鸿刚才差点就扑向王志方了,先生们及时出现,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有山长和孟文彦在,先生们果然偏向沈清。 结果,他刚把目光从王志方身上收回来,却看见了沈清正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剥着栗子吃! 新生们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常鸿也急得差点从位置上跳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知道明算科的课程,对沈清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可沈清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表达不屑吧! “……”沈清听到常鸿的提醒,抬起头来才发现整个学舍的人都在盯着她看,立马默默地藏起了装栗子的布袋。 这也怪不得她,她一早来到书院,就被山长拉着到各个先生的书房走了一遭。 一轮轮寒暄下来,又写了不少要留存的文书,等到学舍这边来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想趁着梁先生教训王志方的时候偷偷吃上一口,居然还被所有人当场抓住了。 “山长,孟老,你们看她!这态度是来读书的吗?分明就是态度不端!”王志方像抓到沈清的小辫子一样跳了起来,“对这种一入学就不守书院规矩的人,还是趁早赶出书院的为好!” 沈清吃也吃饱了,热闹也看够了,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直直看向王志方。 “既然如此,你这种不尊师重道的学生,还是趁早自己离开吧。” 王志方一脸可笑地看着沈清,“沈清,你说谎也要打打草稿吧?” 他到金泽书院以来,确实不太看得起这里的学生,可谁能说他不尊师重道? 梁先生再也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讲台上,“住口,这可是你们明算科新来的沈先生!” 这话一出口,整个学舍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无论是新生还是旧生,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新生们一会儿看看沈清,一会儿看看先生们,恨不得把耳朵新一遍,重新听清楚梁先生的话。 沈清不是来书院读书的吗?怎么就成了他们明算科的先生了? 要是沈清真的是先生,而不是学子,那他们之前做的一切岂不是很可笑?这要计较起来,真的成了沈清口中的不尊师重道了! 旧生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呆了。 他们都以为沈清不来了,谁知道沈清非但来了不说,甚至还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师长! “山长,山长,沈姑娘真的是我们的先生,以后我们真的要管沈姑娘叫沈先生了吗?” “之前孟老不是想让她进书院读书吗?怎么可能当先生,一定是梁先生听错了。” “梁先生最是严谨,怎么可能听错?” …… 学子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询问两人。 面对众人的疑问,孟文彦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们金泽书院确实聘请了沈清作为明算科的先生,今日聘请沈先生的文书已经签好。沈先生与书院所有先生一样,都是朝廷承认的,金泽书院的先生。” 一个女子,特别是在新生们看来,名声不大好的女子来当他们的先生。 这在他们心里,比她来到书院一起读书还难以接受。 一个新生忍不住激动地喊道:“不可能,前几日不是说她只是来书院读书的!” 山长沉声反问,“我何时说过?” 新生们都被山长问得一愣,仔细回想脸色都不好看。 书院里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可山长确实没说过,沈清进书院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亏他们前几天还嘲笑过沈清,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沈清还没进书院就把人给得罪透了,以后沈清执教的课,他们这些新生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我不服,她无才无德,凭什么能当明算科的先生!”王志方不甘心地喊道。 山长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有了些火气。 他把手里的新编的数术册子一把摔在讲台上,“就凭她写下的这套数术体系,就凭她能做防水涂料!你们若是能,我立马给你们写聘请文书!” 山长发怒,学舍里顿时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学子们终于不再说话,孟文彦再次开口,“从今天开始,沈先生便开始教你们新数术课。倘若你们之中任何人,再敢有不尊重师长的情况发生,一律按书院规矩处置!” 第460章 从今天开始叫我沈先生 时辰也不早了,孟文彦说完话和一群先生就要离开。 “祖父!”孟应如再也忍不住,站起来低声唤了一句。 孟文彦听到孙女的声音,站定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应如,安心留下来读书!” 孟应如还想说什么,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冒出那天山长书房里的那一幕。 孟文彦从书房出来,她觉得孟文彦欺骗了自己,心中很是不愤。还因为孟文彦让她放宽心胸,而觉得受到了羞辱。 现在看来,孟文彦确实没骗她,沈清的确不是来读书的,她是来明算科当先生的! 想到这里,孟应如攥紧手心里的手绢。 沈清是先生,那她算什么?她口口声声说沈清不该进书院,她自己却成了书院名副其实的第一位女学生。可她除了来读书还有什么法子?如果她不来,萧淑芬真的会一头撞在柱子上! 从前的一幕幕,像耳光一样打在她脸上,孟应如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孟应如的窘迫,沈清当然看出来了。 她有苦衷是真,两人不对盘也是真,她不介意把自己的术数知识教出去,至于别的地方……还是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模式最好。 先生们很快跟着山长离开,其余的学子也各回各的位置,只有王志方梗着脖子站在原地。 沈清扫了一眼王志方,问道:“怎么?还想让我跪在金泽大街上向你求饶?” 两人要是同窗,沈清打赌输了,王志方有一百个法子让她在金泽大街上向他下跪。 可沈清现在是他的先生,不说他胜不胜得了沈清,即便他真的胜了沈清,能让沈清当街下跪? 沈清要真的下跪了,那他才是千夫所指!从今往后,他无论去到哪里,只要有人拿这个说事,都能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最毒不过妇人心! 王志方咬牙切齿,“沈清,你耍诈!” “耍诈?”沈清淡淡一笑,“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进书院是来读书的吧?你们自己恶意揣测别人,事情与你们想象的不一样了,便说别人耍诈、玩手段,这就是你们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的成果?”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课堂秩序不是你可以扰乱的。” 新生们之中不少人,也被沈清说得羞愧地低下头去。 是啊,沈清说的没错,撇开她的学识到底够不够教他们不说。她确实从来没说过,她是来书院读书的,倒是他们新生内部传疯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确实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清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再继续挖苦他们。 书院新旧生分派这事,本来与她没有关系,她出手帮助旧生,只不过是看不管这些身世好的新生们的唯出身论。 现在一整年过去了,旧生们也早已经证明,哪怕出身不如新生,他们也能通过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 她本愿也不是书院的学子们斗得乌眼鸡一样,书院和企业这种大集体其实是一样的,不能没有竞争,也不能没有团结。现在两边都已经认识到对方的实力,再这么下去只会对书院发展不力。 既然她厚着脸皮讨了个先生的职位,书院的发展她确实也该出份力,既然这样她多费点脑子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明算科用的是古来就有的算法,你那套东西朝廷还未认可,书院也只是鼓励我们学并非强迫,就算我们不学你的课那又如何?” 沈清正想着,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定睛一看才发现王志方回去归回去了,却依然抻着脖子挑拨。 新生们表面不说,可脸上神色也表明了对他的观点的赞同。 不是他们不愿意学,而是沈清这套方法和原来的术数算法差异太大,练文字用的都不是同一套。如果旧生们不是憋了口气想超越他们,也没那么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他们一时接受不了,沈清也不强迫他们接受。 通过给小孩子喂饭就看得出来,端着碗筷追着喂的,永远是喂得最累的,沈清不打算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从前旧生们的成绩没办法整体提升,那是因为她只教常鸿几个,其余旧生说难听点,是跟着他们身后吃剩饭。现在她亲自来教,有把握在他们现在的成绩上再提一截,成果出来自然见高低。 到时,分难提屎难吃,脑瓜子聪明的自然知道该选什么。 “可以。”沈清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们想学的就跟着听课,不想学的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打扰别人听课,我不会管你们。” 真不管他们,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新生们没想到,沈清一点也不按常理出牌。他们跟着那么多先生学过,哪个先生不是恨不得把书上的知识灌进他们脑袋里? 这个沈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们到底能考出什么样的成绩。 新生们望着一脸无所谓的沈清,心中居然莫名地有了点失落。 “还有。”沈清当然没忘了王志方,指了指他,脸色沉下来,“今天你辱骂师长,下课之后自己到戒律堂领罚。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想,从今天开始只能叫我沈先生。” 新生们纷纷屏住呼吸,不是说沈清就是以色侍人的女子?谁能告诉他们,为什么她身上的气势这么强! 而全程目睹了沈清,怎么把新生们,特别是王志方的脸打得啪啪响的旧生,就差没高兴得跑到外头放鞭炮庆幸了。 “沈先生,您和他们这群有眼无珠的废什么话?今儿都让他们耽搁不少时间了,咱们还是快些开始讲课吧!” “不想听课的往后坐坐,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呀!你们不想听,我们还想听呢!” 几个旧生率先反应过来,纷纷抱着书本往前挤。 乔吉和冯轲有沈清补课,他们早就羡慕得不得了。本来还想说,等沈清来明算科读书,就多向她请教请教。谁知道,沈清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先生,这可不就是天赐良机吗? 前排的新生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挤到后排去,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损失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11710157499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感谢七猫书友_071399525453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百合花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月日共明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铠迪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光妹儿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61章 和儿子成亲的是沈清就好了 沈清来书院的消息,不但传遍了整个金泽书院,就连许夫人都知道了。 要问许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许夫人想摆脱朱家人,铁了心让许子明重新娶妻,前段时间就已经物色好了一户好人家的姑娘。 从前许子明还有娇妻在怀,红袖添香的心思。但现在,许子明被沈莲莲整怕了,没有一点娶妻的欲望,只想着早点考中功名专心仕途。许夫人多提了几回,他干脆到书院里住,整月整月地不回家。 许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干脆三天两头到书院来找许子明谈话。 沈清进书院读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许夫人就算想不知道都难。 “子明,那王家的姑娘家世不错,她父亲今年刚迁去京城做官。王家的底蕴比起我们家差是差了些,可你毕竟是娶过一回亲的人。你祖父和父亲那边有了动静,他们王家才肯把嫡亲的姑娘嫁给你,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血压多考虑!” 许夫人苦口婆心。 许家父子当年本来就是受牵连,身上背的事可大可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的气也消得差不多,许老太爷的门生替他奔动,朝中不少老臣也同意,为父子二人在皇帝面前求情。 只要皇帝点头,父子二人就能从崖州回来,不说官复原职,一家人总能平平安安地回京城去。 到时,凭朱家人这死皮赖脸的劲儿,不得一起跟到京城去? 许夫人只要想起来就觉得窒息,她可不想被京城那些夫人知道,许子明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还给许子明头上戴了顶绿帽。只要想到这里,她都恨不得亲自到宁州去,把沈莲莲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给撕烂。 “母亲,您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娶王家姑娘的。” 许子明上次大考考得还不错,得到了与韩大人见面的机会。韩歧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也很明白,只要他能在考科中考中进士,韩歧就会收他做门生。 现在他满心都是学业,对于许夫人要他娶亲的要求,自然是烦不胜烦。 许夫人要真这么容易被说服,也不会追到书院来了。 “都说先成家后立业,你之前和沈莲莲,不也没有影响学业吗?更何况,那王姑娘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比起沈莲莲来说只好不差,不会影响你的!” 许子明孝顺归孝顺,可他又不像沈文彬那样愚孝,许夫人简直是无理取闹,他不可能勉强自己答应许夫人。 许夫人也怒了,当初她怎么说来着,不让许子明去见沈莲莲。 可许子明偷着跑着也要去,结果就被沈莲莲给算计了,她的气还没消呢,沈莲莲背着他们家去了一趟宁州,居然先攀上高枝把他们给甩了! “子明,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许夫人心里一阵恼火,却见许子明正出神地看向不远处。 她顺着许子明的目光看去,只见沈清穿着一袭浅灰色衣裙。比平时少了几分娇媚,多了不少文雅的书卷气。如果说平时的她是一朵盛放的蔷薇,那么现在更像瀑布旁生长的空谷幽兰,无论是哪一种的她,都显得那样的吸引人。 许夫人心中顿时响起警铃,“子明,你该不会还惦记着这小狐狸精吧?” 什么小狐狸精?未免骂得也太难听了! 许子明望着这样的沈清,心中涌起一阵失落。沈清和他分开之后,每一回出现在他眼前,都能刷新他对她的印象。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变得如此出众?沈莲莲就算使出全力,也不能让山长点头,让一个女子进书院读书,可沈清却做到了! 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放弃沈清,而选了沈莲莲? 从前书院里有人嘲笑他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还觉得无法忍受。可现在,就连嘲讽他的人都没有了,就算他如实述说,都没人相信沈清曾经喜欢过他! 许夫人见许子明默认,一把抓住许子明的胳膊,“子明,你可不能被她骗了,沈家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这是来书院读书吗?她这是……” 她话音没落下,就从学舍里跑出来几个学子,捧着书本争先恐后地冲向沈清。 “沈先生,沈先生,您刚才讲的这道题我没吃透,您能再给我讲讲吗?” “沈先生,我画的辅助线,怎么和您画的不一样?” “十万火急,沈先生先给我讲讲吧!” “一边去,一边去,还有没有先来后到?是我第一个冲到沈先生身边的!” …… 许夫人剩下的话全被堵在嗓子眼里,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她也顾不得别的,一把扯住一个明算科学子,指着沈清问道:“你们喊她什么?” 沈清不是来读书的吗?怎么这一个个的都喊她沈先生?她该不会是气坏了,产生幻听了吧! 那学子还赶着去向沈清请教题目,着急地说道:“沈先生是我们明算科新来的先生,我们喊她沈先生有什么问题吗?还有别的事不,没有就别扯着我的袖子,我还赶着去问题呢!” 许夫人呆呆地松开学子的衣袖,“子明,这、这……” 沈清怎么就成了明算科的先生?而且还很受学生欢迎的样子,她真的不是在做梦?她是京城来的,当然知道金泽书院现在对大齐意味着什么,而沈清传了金泽书院第一个女先生,又意味着什么。 虽然她极为不想承认,可在得知沈清进入书院任教的第一时间,心头还是闪过一个想法。 ——要是当初,和儿子成亲的是沈清就好了。 沈清被一群学子围着问问题,哪里还注意得到许家母子? 这堂课下课期间可以休息两刻钟,也就是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外头站着给他们讲题也不方便,干脆把能两三句讲完的都讲了。其余讲不明白的,问的人又多的,就搜集起来下堂课继续讲。 书院里学子这么多,都是清一色的男学生,沈清就算穿得灰扑扑的,也被下课出来放松的学子们认出来了。 第462章 先生们也想挣钱 明算科毕竟不如进士科人多,极为讨厌沈清的也只有一小撮,更多的听学子在知道沈清成了先生后,都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沈先生。 至于说她到书院勾引人——简直无稽之谈,就连孟文彦穿的都比她鲜艳。 而且,她能进入书院那就说明,山长和孟文彦都承认她的能力,他们这些做学子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文彬,不少先生都去了,你没去明算科那边看看?” 沈文彬刚上完一节课,从学舍里出来,就被平时相熟的尹先生叫住。 现在的沈文彬可没之前的风光,一方面是因为他家里那些破事拉了他的后腿,另一方面京城来的先生们抢去他不少光芒,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最受学子欢迎的先生了。 不过,沈文彬现在也无心理会这些了。除了家里的沈老太,蹭吃蹭喝的,关在牢里的,都需要她一个人操心,忙活的事情多了,精力自然也就分散了,哪里还管得了书院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尹先生一看沈文彬这样儿,就知道他啥也不清楚。 他和沈文彬上来关系不错,以前老沈家那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可沈文彬那么孝顺,能听进去他的劝?他要是不小心说错了话,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但现在不一样,沈文彬吃够了教训,有些事他就也能劝一劝了。 “文彬,你还不知道,你家闺女进书院这事?”尹先生无耐地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们二人现在名义上的确没有关系。可毕竟血浓于水,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连闺女到书院来的事都不清楚?” 沈文彬是真的不清楚,沈清不是经常到书院来吗?他倒是听山长提过几嘴,说孟文彦一直想收沈清做关门弟子,只是沈清不同意。 难道说,沈清终于想通了,所以到孟文彦手下读书来了? 这可是一件大好事! 这段时间以来,沈文彬想通了很多事,也就对母女二人愈发愧疚。他的女儿那么聪明,如果当初他把妻女留在书院和自己一起生活,顶多在银钱上多补偿一些大嫂,那沈清的成就应该远不止今天! 沈文彬是个读书人,倒不怎么在意沈清手里的南北杂货能挣多少钱,张重山的福隆堂又能赚多少钱,他更在意的是把沈清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每到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辗转反侧。今天这个消息,终于冲淡了不少他的愧疚之情。 “你说得对,我那时应该到明算科那边看看!”沈文彬迫不及待地往明算科学舍跑,正好遇见从学舍里走出来的孟应如。 沈文彬和山长的关系比较近,两人时常在山长书房碰见,倒也算熟悉。 “孟姑娘也来明算科读书了?”沈文彬满脸笑意,往学舍里头扫了一眼,没看见沈清的影子,“你与清清算是同窗了,你可知道她怎么不在学舍里?” 沈清又不是学生,下了课只管走人,怎么可能还在学舍里? 孟应如尽管有自己的骄傲,却不是一个自负的人。 刚才的课她没像王志方一样,因为对沈清印象不好,就刻意不听沈清讲课。相反的,孟应如听得很用心,明算科学子的课业她几乎都学过,但一堂课下来她对沈清的印象却从不过如此,到了不得不承认的佩服。 沈清讲课深入浅出,传人眼里听起来枯燥的数术课,也能被她说得生动有趣。 最重要的是,她不止讲数术方面的知识,其中穿插的内容十分驳杂,能看出来她的见闻非常广博,一度就连她都听得津津有味。 “沈……”孟应如顿了顿,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帘,“她这时应该在明算科先生们的书房里,沈先生去那里找她便是。” 从前连对手都不曾视作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座需要仰望的大山,孟应如心里五味杂陈。 沈文彬哪里注意得到这个,得知沈清的去向,迫不及待地就往明算科书房走去。 明算科书房里十分热闹,还没走到书房门口,里面就传来一阵欢快的说话声。 也许是学习数术的人少,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京城来金泽书院的明算科先生,比起进士科的都要年轻不少。 沈清第一天上任,书房里的书桌都还没有搬好,一群先生帮着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摆好桌椅。又在桌后靠墙的地方加了个书架,明算科的书房比起进士科的要小一些,好在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人少一些反倒清静。 从窗户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外头一棵绿油油的芭蕉,偶尔眼睛用多了,还能缓解缓解视力疲劳。 “怎么样?沈先生,这个位置你还满意不?不行的话,你随便挑个位置,已经有人的也可以,我们都愿意跟你换!”一个姓米的先生笑眯眯地说道。 米雪堂约摸三十出头,见了谁都笑呵呵的,但米雪堂一个人也就罢了,其余的先生们都这么殷勤,沈清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沈清被他们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不用不用,这个位置我很满意。倒是米先生……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的,您不妨直说?” “没有没有……”几个先生对视了一眼,连忙说道,“我们就是对你套数术法子好奇很久了,想向你讨教讨教。” 其实数术倒是其次,他们更想问的是,沈清到底是怎么凭着这些挣钱的! 同样学了这么多年数术,怎么沈清能靠着知识挣得盆满钵满,他们却只能守着这么些死月钱过日子?谁规定了读书人就要过苦日子,读书人就不能多挣点银子补贴家用了? 只不过,沈清这才刚来,毕竟和他们都不熟。第一次见面就想知道人家糊口的本事,那确实有些不大妥当,想到这里先生们才纷纷忍住了,打算先和沈清套好近乎,以后才好厚着脸皮让人家带他们发家致富不是? 现在就想讨教?也不是不可以。 第一天上课,沈清的热情还是很大的,当即点头同意。 明算科几个先生和沈清第一印象都很好,米雪堂喜出望外,连忙说道:“沈先生刚下课一定渴了,我这就给你倒杯茶润润喉去!” 第463章 客栈比咱们家好多了 她都已经到书院来教书了,来日方长,用得着这么着急? 沈清望着米雪堂微胖却又敏捷的身手,不由陷入沉思。 除非,明算科的先生们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情相求。 别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沈清不动声色,打量着书房里的三位先生。 明算科学生不多,先生自然也不多,三位先生轮番上课,担负起明算科的教学重任。 米雪堂三十多岁,葛东升四十出头的样子,钱学文看上去顶多只有五十。 三人性格和相貌都不太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身上洗得发白的袍子。 ——沈清觉得自己今天穿得已经够朴素了,可比起他们来说,她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奢侈。 好吧,她的同事们似乎都不大宽裕。 至少比起进士科的先生们看起来要寒酸许多,沈清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猜到,他们如此热情的原因了。 只是,书院先生们每个月的月钱,不都差不多吗?怎么两边的先生差距会如此之大? “多谢米先生。”沈清不动声色地接过米雪堂递过来的一杯茶。 明算科的先生们用现代话来说,都属于高素质的技术人才,带他们发家致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起学识来说,能不能深交更多的是看一个人人品如何。人品不行,那可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各位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提出来便是。” 沈文彬刚走到明算科书房外,就听到一声沈先生。 他还以为叫的是自己,刚准备大步走进去,却发现米雪堂把茶水递给了沈清。 听着明算科几个先生,左一句右一句地管沈清叫沈先生,还殷勤地给她搬桌子,沈文彬简直反应不过来。 不是说,沈清是来书院读书的吗?怎么就成了明算科的先生! 转眼间,沈清居然一跃和自己平起平坐,被山长请进书院任教了! “沈先生,您怎么在这里站着?不进去吗?”一个负责扫洒的仆妇经过,纳闷地看着沈文彬。 虽然还没到夏天,可春日正午的阳光也够大了,沈文彬不知道怎么,站在大太阳底下发呆,额头上都沁出一层汗珠了。 “无事,我刚巧经过这里,这就离开。”沈文彬回过神,离开的背影有些慌不择路。 得知沈清来到书院读书,沈文彬还想表达表达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关心。可忽然得知,沈清不是来读书的,而是来做先生的,不知为何,沈文彬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书房里的先生们也听到外头的声响,他们多多少少知道沈清和沈文彬的关系,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话。 沈清朝窗外看了一眼,只看见沈文彬落荒而逃的背影,老实说有些不大体面。 为人女若是见着父亲这副模样,一颗心恐怕都要碎了。 但对象是沈文彬的话……沈清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同情心疼之类的感情,沈文彬他配吗? 沈清只当没看见,脸上的表情一点儿都没带变的,“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 “志方,这个沈清不按套路出牌,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志方一瘸一拐地从戒律堂出来,他的狗腿子们立刻围上来,脸上都充满担忧。 沈清以前只是个普通的村姑,跟着王志方欺负欺负她,倒没什么所谓。可现在,沈清成了他们的先生,再去欺负先生,那就和沈清说的一样,算是不尊师重道了。 看看王志方今天的惩罚就知道,得罪沈清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早知道沈清有这种能耐,他们也犯不着上赶着讨人嫌不是? 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立刻就有人说道:“我看要不就这样算了吧?沈先生其实也没得罪咱们什么,她现在成了咱们明算科的先生,咱们非要和先生作对,那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是啊,志方,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孟姑娘。可沈先生今天上课,也没有为难孟姑娘不是?孟姑娘提问题,她还心平气和地回答了,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王志方自己不知道这道理?要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他费那心思针对沈清干什么? 要怪就怪沈清多管闲事给乔吉补课,提醒乔吉小心自己,甚至就连熊哥办事时,也是她及时叫来了官差,三番五次害得他失利。 “差不多?只要在金泽书院,我和她的赌就算没完!”只要想起沈清,王志方就恨得牙痒痒。 偏偏这些事情,他还不能和这些人说,憋得自己一肚子火。 学子们脸上都露出难色,可王志方对上沈清哪一回没吃亏? “沈先生也就罢了,顾含章和常鸿可不是吃素的。”两人好心提醒。 王志方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几回沈清遇到事情,哪回见顾含章出手了?依他看,顾含章也不过是徒有其表,觉得青州天高皇帝远,找个姑娘乐呵乐呵,回到京城只当做无事发生罢了!要不然,以他的手段,能到现在都没个动静? 王志方完全不听劝,其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默跟在王志方身后离开。 王志方这边风平浪静,熊哥那边已经逃了快半个月。 他打断冯轲的腿第二天,金泽镇街上就贴出了他的画像,好在他逃得快,趁着通缉令贴遍青州地界之前,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路引,带着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熊童出了青州。 离开青州之后,两人都松了口气,找了间不错的客栈住下,一间房住一晚上就要五百文钱。 兄弟俩都是混混,从前靠收小摊小贩的保护费为生。这些人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他们当然也收不了几个钱,五百文钱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哪里住得起这么贵的客栈? 进了客栈,别说熊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就连熊哥忍不住抚摸着客房里的家具摆设。 “大哥,这床可真结实,都是上好的木头做的。我听说有一种木头叫红木,比咱们用来打家具的柏木颜色要红一些,会不会就是用红木做的?” “这灯罩也好看,上头还画着蝴蝶,咱们家的灯罩都破了好几个洞了。” “还有这被子,又香又软!”熊童兴奋得两眼放光,高兴地喊道,“大哥,客栈可真好,比咱们家好多了!” 第464章 顾含章派出去两批人 客栈有什么好的?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要是长辈听到这话,一准一巴掌拍到熊童脑门上去。 熊哥的巴掌举起来,却又放下了,心里一阵苦涩。 他没办法怪弟弟,他们家实在太穷了! 小时候,他爹穷得没钱治病,年纪轻轻就死在病床上。 他娘没有选择改嫁,一家子从里到外的活,都由他娘一个人扛。 很快,他娘也死了,活活累死的。 那是熊哥第一次知道,有些累死的人,不是一下子就累死的,不像有些人突然就倒在地上,再也没睁开眼。 他娘是一点点累死的,先是瘦得皮包骨头,眼下两抹乌青。 后来累得不记事情了,前一刻刚说过的话,下一刻就能忘。 当时他们哥俩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帮他娘多分担,有一天他娘忽然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会吃的也吃不下,东西吞下去没过多久就吐出来,只能喝些清水,没过几天就咽气了。 邻居家的大娘给他娘换了干净的衣裳,和他们说他娘这是累的。 兄弟两人年纪小,没有谋生的手段,很快就成了街上的混混。家里平时没人打理,床上的被子发硬发臭,乱得跟狗窝一样。 熊童的话他无法反驳,客栈确实比他们家好多了! 不过好在这回给钱办事的大爷,出手很阔绰,好几百两银子,够他们兄弟二人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了。 扣扣扣——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熊哥立即警惕起来,用眼神示意熊童开门。 熊童打开房门,就看见一群身上带着几分煞气的人站在门外,为首的人探头看了看屋里,掏出一张画像。 “小孩儿,你见过画像上这个人没有?” 熊童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等到这群人离开,他飞快地把门闩上,看向屏风后的熊哥。 “哥!他们在找你!” 熊哥脸色一变,立马收起床上解了一半的包袱。 “走,这里也不能多待了,咱们得赶紧走!” 熊童舍不得地扯着包袱,“哥,这么好的客栈咱们还没住过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住客栈。 熊哥提着他的衣领出去,“再不走连破庙都没得住,只能住号子,两个地方你选一个!” 是个人都不会选择住牢房,熊童撇撇嘴,两人从客栈后门溜了出来,一头扎进漆黑的小巷子里。 刚进巷子没多久,就看见他们刚住的那间房,窗子砰的声被人推开。 “失策了,又被他们跑了!没想到,这个熊川居然还有同伙!” 熊川就是熊哥的名字。 熊童这才一阵后怕,紧紧抓着熊川的衣角,“哥,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熊川把熊童护在身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客栈敞开的窗户,“咱们先在这里躲一宿,现在城门还没关,他们一定以为,咱们已经逃出城外去了。” 果然,搜捕他们的那群人没有在附近多停留,立即带着人离开客栈。 春日的夜晚还有些冷,兄弟二人缩在漆黑潮湿的巷子里,没过多久居然又有一群人从巷口经过,手里还拿着他的画像。 “画像上的人没有?” “谁要看是看见了,我们这里重重有赏!” 熊童伸出脑袋看了一眼,被熊川一巴掌按了回去。 熊童赶紧扒拉开熊川的手,惊奇地说道:“哥,这跟刚才的不是一班人!” 熊川脸色已经比锅底还黑了,这么说来搜捕他们的居然还是两班人马?而且看起来都还不是官府的! 他不就是打断了一个普通学生的腿吗?那个学生到底是什么来路! …… “三公子,熊川和熊童兄弟二人一路往东跑,已经跑到了江州境内,可要继续追捕他们?” 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走进书房,向书桌后的齐铭汇报。 齐铭这样的世家子弟,尤其是嫡出的公子,手下总有一些能调用的,有身手的侍卫。 之前齐铭一直鲜少调动他们,直到这次来到青州才把他们一并带来,令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追捕逃之夭夭的熊川。 听到手下的汇报,齐铭放下手中的笔,“当然得追,乔吉与冯轲是沈姑娘的好朋友。他们想废了乔吉的右手,虽然没有成功,却也打断了冯轲的腿,又让沈姑娘受到惊吓,当然不能就此放过他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怎么样,都要把他们带到我面前来。” 侍卫收下命令,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主动离开。 旁边齐铭的书童便开口,“你若没有旁的事,不要打扰了三公子读书。” 齐铭这回来青州,不单是来找沈清的,为了说服安乐县主,他在青州也得用功读书,甚至要比太学的成绩更加出色,安乐县主才能同意他继续留在青州。 为此,齐铭身边的书童也被下了死命令,若是齐铭耽误了读书,那也是要拿他问罪的。 “三公子,属下还有一事禀报!”侍卫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说出口。 “你还有什么事?”齐铭有些疑惑。 侍卫看了看一旁的书童,齐铭会意让书童暂时退下,侍卫这才走到齐铭身边,附耳低声说道:“三公子,我们在往东的同时,发现世子不但和我们一样派人追捕熊川,还有一批人是打着追捕的名义去了别的地方……” “你说的是真的?”齐铭愣了一下,继续确认,“你确定另一批人也是含章派出去的?” 侍卫道:“千真万确,属下还亲眼看到了世子身边的江越。” 齐铭闻言眸光一动,“你做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侍卫谢过齐铭之后退下,齐铭又唤来门外的书童,冲他吩咐,“沈姑娘进受聘成为明算科先生,这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去准备一样合适的礼物,等到这回休沐,我就亲自去沈府同她道喜。” “还有那个王志方,三番两次为难于她。想个法子,不动声色地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得罪不得。” “是,三公子!”书童脸上笑得比什么都灿烂。 他家三公子有多喜欢沈姑娘,他最清楚不过。从前县主不同意,是因为沈姑娘出身微寒,如今沈姑娘成了金泽书院的女先生,身份不知比从前高上多少,县主就算再不喜欢,两家的差距终归笑了不少不是? 他是真心替齐铭高兴! 第465章 差了辈分 沈清受聘担任明算科先生,第一回休沐,自然得好好庆祝一番。 不要她多说,张秀娥和江老太就已经替她张罗好了,相熟的学子,明算科的先生,还有山长和孟文彦都请了。 其余的人都来过沈清的园子,早已经见怪不怪。 米雪堂三人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们知道沈清有钱,却不知道沈青这么有钱。 同样是明算科的先生,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站在沈清家宽敞的大门前,三个先生不约而同看了看手里的礼物,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只觉得手里的东西顿时拿不出手了。 现在去金泽大街上换? 三人不由对视一眼,想换也来不及了,因为张秀娥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 再说,就凭他们的薪资,更好的礼品也买不起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送了,希望沈清不要因为他们送的东西不值钱而生气。 沈清现又不是个只看重钱的人,三人的礼物都不贵重,却花了不少心思。特别是钱学文送的云龙纸,应该是他亲手做的,从纸浆到成型不知要花多少工夫,这样的纸即便外头想买都买不成,她又怎么可能嫌弃? “钱先生,葛先生,米先生,里面早已为各位备好酒席,还请三位进去入座。”沈清笑着请三人入内。 三人见状都松了口气,有说有笑地进了门去。 眼看时间差不多,沈清也带着张秀娥回到席上招待客人。 刚回到席上没多久,只见齐铭提着一个锦盒出现。 沈清看见他不由一愣,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忘了齐铭也在金泽书院来读书,这回压根没给齐铭递帖子。 两人的关系也有些尴尬,请与不请似乎都不太合适。 不过齐铭上回来听课,似乎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应该已经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了。对方都已经这么落落大方,她自然也不该扭扭捏捏。 “沈先生,我这个做学生的不请自来,沈先生不会生气吧?”齐铭微微一笑,把手里的锦盒递给沈清。 “齐公子哪里的话,是我疏忽了。”沈清抱歉道,“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齐铭道:“沈先生都已经进了书院,怎么还如此生疏?以后唤我齐铭便是。” 齐铭这话倒也没毛病,沈清都已经是金泽书院的先生了,确实不应该再管齐铭叫齐公子。 沈清点头应下,把齐铭安排在顾含章和常鸿一桌,便回到先生们坐的那一桌去,只来得及看了顾含章一眼,两人今天碰面连话都没多说几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常鸿就哀怨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长大了,就是不一样了。现在就连坐,都不和咱们坐同一桌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顾含章听的,常鸿这家伙说完话,还冲着顾含章挤眉弄眼。 顾含章收回望着沈清的目光,给了他冷冷一个眼刀,他才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和旁边的乔吉说起话来。 齐铭在顾含章身边的空位落座,含笑看着酒席上的情形。 “含章,我来沈姑娘的酒宴,你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旁边的人都能听见。 顾含章脸色倒是平常,也跟着微微一笑,“你是金泽书院的学生,也算是清清的学生,今日来的人大多是书院的人,别的人我都欢迎,为何独独不欢迎你?” 顾含章话里有话,表面上说的是不会不欢迎齐铭,实际上却把齐铭和沈清的关系撇得老远。 齐铭的确是金泽书院的学生,可他是进士科的学子,沈清是明算科的先生,两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哪里算得上师生关系。 尤其是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反问,倒不如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顾含章谁都欢迎,就是不欢迎齐铭。 至于他为什么不欢迎齐铭,齐铭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谁又会欢迎一个对自己未来媳妇儿虎视眈眈的人呢? 齐铭当然也听出顾含章话里的意思,幽幽道:“我是沈姑娘的学生,你不同样也是她的学生。含章,你这与沈姑娘如今怎么还差了辈分啊?” 顾含章勾了勾唇角,“彼此彼此。” 常鸿背对着顾含章呢,都听出顾含章语气里的冷意了。 等到酒菜上桌,两人很快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要不是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脸色不善,常鸿都要以为这两人和好如初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是要喝多少才算完?”常鸿一把扣住酒壶,坚决不让两人再喝。 齐铭不满道:“把手拿开,我和含章今日不醉不归!” 顾含章也冷冷一笑,“放心,他赢不了我。” “你们就不怕喝醉了,在清清面前发酒疯说漏嘴?”常鸿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样。 这两人一个想方设法,一步步拉近自己和沈清的关系。 另一个,严防死守,不给对方一点机会,能让沈清知道才怪! 果然,这话一出,两人再也喝一口酒。 顾含章从位置上站起来,“我去洗把脸醒醒酒。” 齐铭也紧跟着说道:“我也去。” 常鸿都看呆了,这两人已经看开了?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齐铭当然不可能看开,他跟着顾含章去洗脸,是有话想和顾含章说。 一捧冰凉的井水洒在脸上,两人身上的酒意都散去不少,顾含章用干净的布巾擦干脸就要离开,齐铭赶紧叫住他。 “含章,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 顾含章在原地站定,“你想和我说什么直说便是。” 齐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你派人追捕熊川的人马,为什么分成了两队?为什么要借着追捕熊川的名义,让江越带人去宁州?要是我记得没错,沈姑娘亲舅舅就在宁州城做生意吧?你派江越去林州城的事,沈姑娘并不知情吧?” 顾含章的脸色这才冷下来,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齐铭。 “就算我派江越去宁州城,又能说明什么?你若是有证据,直接拿到清清面前便是。” 第466章 入赘的沈文博 齐铭从前最佩服的就是顾含章遇事从来从容不迫,可现在,他只觉得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 顾含章这是真的吃准了自己,不敢把事情捅到沈清面前去,还是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法查到他到底在干什么? “我一定会查出来,并且一五一十地告诉沈姑娘。含章,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他不等顾含章的反应,就直接拂袖离开。 常鸿看两人洗个脸大半天没回来,担心他们在后头闹出什么来。离开酒席找过来,就看见齐铭脸色冷冷离开的这一幕。 “含章,这齐三公子又想干什么?”常鸿一边看着齐铭,一边走向顾含章,这才发现顾含章的脸色也不大好,“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吵架也是不可避免的,谁叫他妹妹不但长得好看,哪哪都挑不出一处差的来。 常鸿眼里名为妹妹的滤镜无比厚重,沈清的缺点他都觉得好,更别提本来就是优点的地方了。 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他妹妹就是如此优秀,顾含章想要保住妹夫的位置,当然得多费些心思了! 不过,凭着两人朋友的身份,常鸿当然还是希望两人终成眷属,永远美满幸福地在一起的。 顾含章并没有把派江越出去的事告诉常鸿,倒不是有什么机密不能让常鸿知道,只是—— 他看了常鸿一眼,丢下两个字,“无事。” 等到事情被公开的那一天,涉及的人能少一些就少一些为好。 “真的没事就好。”常鸿忍不住挠了挠头。 是顾含章今天喝醉了酒,还是他的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顾含章说不上的奇怪! …… 一场雨落下来,磁州的天气又凉上不少。 沈文荣今早出门时穿了些单衣,等快到矿上时就冷得直打哆嗦。 磁州各种矿物资源都很丰富,除了官办的矿场,还有不少私人开采的矿。只不过,私人开矿每年要给官府上缴不少“矿钱”,可就算给官府的银两数额不少,但私人矿场还是赚得盆满钵满。 磁州开私矿的那些员外郎们,可比一般地方的员外要有钱得多! 这两年来,沈文荣就在矿场上做事,虽然是靠着裙带关系塞进来的,但因为有亲自下矿的经历,管理矿场的经验来还是比同样靠关系的小头头要丰富得多。 “沈管事,又来矿上视察啊,这雨一下起来又冷得不得了,买件袄子穿吧!”离矿场不远的小镇上,杂货铺的掌柜拿出一件蓝灰色的衣裳。 沈文荣做事的矿场离小镇不远,镇上就这么家杂货铺,不少矿上做事的人都来这里买东西。 沈文荣来得不多,但他魁梧的体格,以及和磁州人截然不同的口音很显眼,没过多久掌柜就记得他了。 沈文荣接过那袄子一摸,才发现这袄子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做的,摸起来滑不溜秋。 他一下就把那袄子丢在柜台上,“这是啥袄子,摸起来和油纸似的能穿吗?” “咋不能穿?”掌柜连忙翻到袄子内侧,扯着里面缝的标签,“这衣裳不但保暖,而且还防水,在镇上卖得可好了呢,就剩下这几件了。你看看,我这进的还是南北杂货的真货,但凡是假的你拿回来,我赔十倍的银子给你!” “你刚才说这是哪家的真货?” 沈文荣一下子把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把掌柜都吓了一跳。 他见沈文荣不像生气,这才解释道:“青州那家南北杂货,去年冬天多出名啊,沈管事没听说吗?” 沈文荣确实没听说,这两年他寄人篱下,一心想着如何谈别人的欢心,哪里有工夫注意什么南北杂货。 照理说,再次听到南北杂货的名字,沈文荣应该气得暴跳如雷才对。毕竟,他背景离乡逃债,还差点死在黑煤窑里,都是拜沈清和她的南北杂货所赐。 可现在在离青州十万八千里的磁州听到南北杂货的消息,他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沈管事,这袄子你是买不买?”掌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沈文荣扯过衣裳付了银子,再次出门已经没了去矿上看看的心情。 微凉的雨水落在脸上,他坐着马车回到家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走出来,看到他一愣连忙把他扯到一边。 “文荣,你不是去矿上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沈文博说着话,紧张地朝四周张望。 沈文博当年趁乱当了逃兵,没法回青州去,就一路跟着难民流浪到磁州。后来干脆在磁州扎根,娶了磁州城里秦员外的独女秦凤苗,当了秦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当然不是好当的,加上沈文博没什么本事,除了在家里看孩子,什么正事都干不了,就更被人看轻。 妻子秦凤苗每每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就把气往他身上撒。 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秦家人同意把沈文荣塞到矿场上做事,沈文荣突然无缘无故从矿上回来,那不是连累他挨骂吗? “大哥,你在磁州待了这么久了,难道就真的没想过回青州吗?”沈文荣望着这样的沈文博,只觉得心里一阵悲哀,“从前咱们家虽然没钱,可你是长子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到了这里呢?不但你自己看别人脸色,就连我这个当弟弟的都跟着受气!” “你!我从街上把你带回来,难道还带错了吗?”沈文博没好气,吃青州水,穿青州衣长大,又怎么可能不想回去,可他是逃兵,被人知道了是要掉脑袋的,“我以为我想在这里待着吗?在秦家待着咱们至少还有口饭吃,离了秦家难道跟你在外头流浪!” 他话音刚落,一个尖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哇,姑爷,沈老爷,我们秦家好心好意收留你们。没想到,你们非但不感念恩情,居然还一心想着怎么吃里扒外!” 沈文博回头一看,就只一个面色刻薄的嬷嬷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这嬷嬷不是别人,正是秦凤苗的奶娘,平时没少找兄弟俩的茬,两人都被她折腾得够呛。 偏偏秦凤苗还只信这个奶娘,沈文博的半句话她都不信。 沈文博脸色都白了,“乌嬷嬷,你听我解释!” 乌嬷嬷哪里肯听沈文博多说,大步朝院里走去,很快一身水红色衣裙的秦凤苗就大步朝沈文博走了过来。 第467章 故土难离 沈文博下意识就道:“娘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凤苗哪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扇在沈文博脸上。 “大哥,你没事吧?”沈文荣赶紧上前扶住沈文博。 沈文博一把甩开沈文荣的胳膊,“娘子,你听我说,这都是我弟弟文荣说的,为夫可一点这种想法都没有啊!” 沈文荣都在一旁看呆了,沈文博这么魁梧的一个男人,拎秦凤苗还不是跟拎小鸡一样,居然夫纲如此不振,秦凤苗一个女人敢直接打丈夫的脸! 女人要是不听话,打一顿不就行了吗? 他还在愣着神,乌嬷嬷那边已经沉下脸,“沈老爷来我们秦家做客,我们秦家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居然挑唆我们姑爷抛下妻儿同你回青州,秦家没有你这样的客人。来人啊,把他给我赶出秦府!” “嬷嬷别赶我出去!”沈文荣脸色一变,他要是被赶出去,岂不是还要像之前一样居无定所,“大哥,大嫂,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文博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和弟弟团聚,当然也不希望沈文荣被赶走。 “娘子,文荣也是初犯,你就饶了文荣一回吧。” 秦凤苗没有说话,乌嬷嬷皱起眉头,“你们都是死的不成?没听见我的话吗,还不快把人赶出去!” 院子里一阵闹哄哄的,沈文荣当然不想离开,两三个小厮愣是没拉动他。 乌嬷嬷早就看沈文荣不顺眼了,正要叫来护院,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秦老太爷从外面走了进来。 秦老太爷出现在院门外,整个院子为之一静,小厮们不敢动手了,垂首站在原地。 乌嬷嬷也不敢再说话,只有秦凤苗笑着迎上去,“父亲,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真的要把人赶出去不成?”秦老太爷满头白发,父女二人面容酷似。 只不过,秦凤苗满身气势十分锐利,秦老太爷则面貌平和得多。 秦凤苗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当初沈文博入赘的时候,可是说的好好的,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现在想回青州去,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好了。”秦老太爷一眼看出女儿在想什么,手里的拐杖杵了杵地面,“故土难离,文博为我们秦家操持这么多年,确实该让他回家看看了。你也不要骂他,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 秦老太爷没提沈文荣的事,但他都让沈文博回青州看看了,怎么可能还要为难沈文荣? “爹,您真的让我回家去?”沈文博有些不敢置信。 秦老太爷点了点头,既然都已经生出心思了,不让他回去又能怎么样?堵不如疏,毕竟两个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沈文博的双眼一下子就湿润了,前些年他想回不敢回,是因为怕被官府发现抓起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说他样貌上有了不少改变,就是在磁州也有了新的身份。 秦老太爷都同意他回去了,他真能回去和家人团聚,见见家里头的老娘和妻女也不一定! 当年他被抓壮丁时,女儿才几岁大,现在想必也是个大姑娘了。 他们一家人,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啊! …… 顾含章的异常,沈清是没有发现的。她忙着招待客人们,顾含章和齐铭一起离桌她都没注意到。 还是等到把客人们送走,转头回到园子里,沈清才发现齐铭已经离开了。 宾客们是一起走的,她刚才送人时没见到齐铭,想来齐铭走的时间挺早。 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这就要问和他同桌的顾含章和常鸿了。 “他?他能有什么事,高兴了来,吃饱了就走呗!” “齐铭那家伙平时在家里就是个大少爷,随心所欲惯了。清清,你就放心吧,咱们已经招待得够好了。” 常鸿当然不可能把两人喝斗气酒的事告诉沈清,除非他想被顾含章的眼神杀死。 顾含章也在一旁点头,“你哥哥说得对。” 虽然两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不大对劲。 但沈清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毕竟比起齐铭来说,顾含章和常鸿才是她最在意的人。 既然他们这么说,她就姑且信了吧。 两人好不容易都有空闲,常鸿这个电灯泡自然而然就被抛弃了。 沈清不喜欢别人在她跟前伺候,她的院子里除了每天有固定的下人来打扫,其余时间除了沈清吩咐,都不会有人进来打扰。 她才一进院子,顾含章就从身后揽住她,“清清,你给祖母和母亲寄的金云罗,她们很喜欢,你跟我去京城见她们好不好?她们见了你,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两人都到这一步了,她确实应该见见顾含章的长辈。 这要是放在前段时间,沈清再怎么忙也得抽出时间来。可很不巧,她进了金泽书院当先生,本着对学生们负责任的态度,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扔下教学任务,陪顾含章去京城。 “含章,对不起,书院这边我暂时放不下。我也很想见见伯母她们,不过不是现在,你看看可以换个时间吗?”沈清真诚道歉。 比起顾含章来说,她才是显得不够有诚意的那方。 张秀娥都不知道见过顾含章多少回了,可她连顾含章父母一回面都没见过。 这要是换作多心的人,都不知该为这事和她争吵多少回了。 “那我写信给父亲和母亲,告诉他们我自己来向你提亲。”顾含章又说道。 不对劲! 沈清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双手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 这家伙今天很不对劲! “含章,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顾含章笑了笑,让沈清靠在他的肩膀上,“没事,我只是有点想你了,提亲是大事自然应该慎重。” 再说了,他和沈清在书院还差着辈份呢,难道真要学生娶先生不成? 怎么也得等到他摆脱书院学子的身份再说。 “我这不是一直在这里吗?”沈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听顾含章的语气又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你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同我说。” 第468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顾含章微微一笑,用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沈清抓住他的手,微微仰着头睁大眼睛看他,“你自己亲口说,若是有事一定会同我说。” 堂堂镇国公府世子,平常多少姑娘家对他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生怕惹了这位天之骄子不高兴。 也就只有沈清,说话的语气可真够霸道的,完全没有给顾含章拒绝的余地。 顾含章能怎么办,自己宠出来的媳妇儿,只能自己疼着呗。 他眸光一闪,无奈中带着丝宠溺,“好好好,我若是有事一定同你说,好不好?” 沈清这才满意。 其实顾含章如果坚持要自己上门提亲,她也不是不同意,在她眼里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古代社会儿女婚事,向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顾含章一个世家子弟,在外头自己找了她这么个平头百姓家的姑娘,华国那个时代在上流社会那个圈子也是件出格的事了。 她担心若是再不按照规矩来办,顾含章家里对她的印象会变差。 倒不是她自己有多在意,只不过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之后,难免就会在意他在意的,担心他所担心的。 这一点,相信顾含章也一样。 两人坐在院子里挨着说了会儿话,很快到了午饭时间,中午的酒宴大家一高兴都吃了不少。因此晚饭做得就很清淡,一道丝瓜蛤蜊汤,一道芹菜香干,一大碗蒸蛋淋上酱油就很美味。 今天书院不上课,本以为顾含章和常鸿都会住一晚,没想到吃过晚饭顾含章就要离开。 “含章,不留下住一晚吗?” 张秀娥意外地看着顾含章,她瞅着这段时间家里的孩子们都挺辛苦,还特意炖了补身体的汤,等着晚上盛出来给他们喝呢。 顾含章看了一眼沈清,摇摇头,“不了婶子,我想起来还有件事要回书院去办,下回再来吧。” 顾含章有什么事要办?就连常鸿也不清楚,书院现在哪有那么忙! 不过,常鸿也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拆顾含章的台,含糊地帮顾含章应了两句。 “娘,清清,含章确实事情多着呢,今天吃酒都是抽空来的,你们就放他回去吧!” 常鸿都这么说了,沈清和张秀娥还能说什么,虽然沈清也舍不得顾含章走,但还是把他送到园子门口,亲眼看着顾含章上了马车。 沈清去送人,江老太坐在椅子上打络子,张秀娥就在一旁盘线。 “江婶子,您说书院现在课业就这么重了?” 就连休沐都这么忙,家里三个孩子都在书院,她担心孩子们累话了身体。 书院的课业重不重江老太不知道,可中午的酒席上,顾含章和齐铭一杯接一杯喝的情形,她可都看在眼里了。 “你生的这个丫头,太招人喜欢了!”江老太一边打络子,一边说道。 张秀娥自己不自信,看自家闺女却是怎么自信怎么来。 “清清当然招人喜欢,要不然您当初也不会跟她来青州。” 江老太无奈叹气,张秀娥这是好赖话听不懂!她那是夸沈清吗?她那是提醒张秀娥! 而且,她当初跟着沈清来青州,可不是因为她喜欢沈清,那是为了完成儿子的心愿。 罢了罢了,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日子过,她一个老太婆插什么手?还不如趁着有空多打几个络子呢! 时辰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了。 说早是因为还远没到睡觉的时候,说晚那是因为一般人没有急事,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找到人家家里了。 山长正准备去沐浴,院子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顾含章这个时候来找他,山长有些意外,最近一切都挺顺利的,书院里也没啥事轮得到顾含章操心,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陶氏给两人沏了茶就下去了,山长盯着顾含章的脸,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顾含章把事情一说,山长想也不想就摇头。 顾含章想当书院的先生,那怎么能够呢?要是顾含章还没进书院,那倒还没什么,沈清一个女子他都能同意让她当书院的先生,顾含章那就更没什么阻碍了。 问题是,顾含章现在已经是书院的学生了,哪有学生做着做着,身上没有功名就突然成了先生的道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虽说他手中的权力挺大,却也不能这么办。 “山长无须烦恼别的,只要先生自己同意便是,我自有我的办法。”顾含章肯定地说道。 得,敢情不是来和自己商量的,而是来通知自己的。 山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就是顾含章了,要是换成别人他指定得当场翻脸!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当时让你自己挑选时,你何必挑选学子的身份?” 不过,山长也明白顾含章的想法,之前金泽书院名气小,也就是镇上一座书院。青州官府不会对书院学子管得太严,可要是成了书院先生,那少不得向上头报备。 当时的顾含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自然入学书院的法子最为稳妥。 但现在不一样了,不说书院里就有不少认识他的人,京城的人稍微打听打听,也都知道顾含章来了青州,没有必要像之前那样隐藏。 至于顾含章为什么这么做……山长不必想也知道,这肯定与沈清有关。 沈清和顾含章是要说亲的关系,又是名义上的师生,无论是在书院里,还是在书院外,两人的身份走在一起,难免有些奇怪。 “可以,不过可事先说好了,这事你自己想办法,我可不会帮一点忙!”山长提醒道。 顾含章要的就是山长这句话,得到山长的承诺也没有多留,连一壶茶都没喝完就走了。 “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匆忙?”陶氏见顾含章离开,这才进来纳罕地看着山长。 可不是吗?山长也有些吃惊,他也觉得顾含章今天实在太奇怪了! …… 江老太打的络子,第二天就系在沈清的腰带上,放假之前明算科的学子进行了一次小测。 米雪堂几人回到书院抓紧时间改卷,在重新上课的第一天,就把试卷全部批改了出来! 第469章 沈先生真才实学 明算科学子不多,试卷也不多。 一天之内批改完算不了什么,何况数学试卷比起其他文科试卷批改起来,速度上就有根本的优势。 沈清惊讶的是,米雪堂他们批改试卷,居然没叫上自己! 好歹她现在也是明算科的先生了,再怎么着改几张试卷还是不在话下的。 “嗐,那不是我们都住在书院更方便一些吗?趁休沐早点批完,等到上课不就能讲到卷子了吗?再说了,就这么几张卷子,难道还劳烦你亲自跑来书院一趟?”米雪堂赶紧解释。 他这话也不是没道理,沈清坐着马车从园子来书院的工夫,试卷就能批改完一大半! 听到这话,沈清总算放心不少,她还怕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个女子。米雪堂几个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待见她,所以拿这些事情为难她。 既然大家都没这个心思,那就还是好同事,好朋友,好好相处就是了。 “这回就罢了,下回劳烦先生们和我打个招呼,我带一部分试卷回家批改就是。”沈清笑着说道。 拿着书院给的俸禄,就得尽好自己的职责,连试卷都不批改的先生算什么好先生? 米雪堂见她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心里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不让沈清批改试卷,自然还有别的原因。 前两天,沈清摆的酒宴上好酒好菜可不少,想到他们带去的礼物,三人总觉得有种自己在占沈清便宜的感觉。批改试卷这种小事,自然不敢再劳烦她。 与此同时,去了沈清家的园子后,三人也算真正见识到了沈清“雄厚的财力”,对于抱紧沈清这条金大腿的想法更加确定了起来。只要和沈清搞好关系,以后还愁没机会让她带他们飞吗? 两方虽然各怀心思,却也不是什么坏心思。总之,沈清来到明算科当先生,明算科的学生们态度不一,却得到了先生们的一致欢迎。 很快,大家的话题还是回到了本职工作上,试卷竟然已经批改出来,自然要总结总结这回学生们的成绩。 米雪堂把一叠子试卷放到沈清面前,又把一张写满试卷总结的纸递给她。 沈清纸看了几行,就听钱学文高兴地说道:“沈先生,你可真有法子。这回有一部分学子进步很大,我们昨天晚上连夜总结了一遍,发现这些进步大的学子,大多都是认真听了你的课的。” 这年头的先生大多数都是真心为了学生好,就算遇到教学能力比他们强的,也不会故意排斥为难,反倒十分为学生高兴。 反观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有一部分人并不是因为热爱教育行业,才去当教育园丁。而是瞄准了国民日渐高涨的教育需求,瞄准了越来越高的补课费,才投身教育行业。倒不是说人人都是这样,只是在“钞能力”的冲击下,总是会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情况出现。 “真的?”沈清听了钱学文的话,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她来金泽书院当先生的初衷,确实不是为了教书育人。但她也绝对不是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既然当了先生就得对学生们负责,听说自己的学生有进步,她怎么可能不开心? “那是当然!”钱学文赶紧翻出了几张卷子,把米雪堂挤到一边去,激动地说道,“钱清荣和钱清华两兄弟成绩上不去很久了,这回终于比往常多考了一些。还有唐文才,章治仪这些都是进步的最大的,之前一直在中游,突然就窜了上去,自然都是因为认真听了你的课的原因!” 在三个先生中话一直最少,存在感也最低的葛东林,也难得点头同意。 “钱先生说得对,这些学子确实是在沈先生来了之后才进步的。” 沈清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课,前一堂课的钱学文已经把卷子发下去,明算科的学子们都知道了这回的考试成绩。 等到上课的钟声敲响,沈清一进学舍,原本闹哄哄的教室总算安静下来。 按照惯例,上沈清的课坐在后排愿意听课的旧生,总是要和前排的新生换位置。新生们不愿意听沈清的课,自然也不想坐在前排,都到后排去各干各的事,甚至还有坐在后排小声说话,以及传纸条的。 这回考试成绩出来,旧生们一看到沈清进来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有一部分新生却不大愿意换位置了。 旧生们见他们不情不愿,立即讽刺地催促。 “怎么不动了?之前不还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听沈先生的课,现在是食言而肥,把自己说过的话吞下去么?” “赶紧起来换位置,说话要算数,男子汉大丈夫别扭扭捏捏的。之前说不听课也是你们提的,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还有些人幸灾乐祸地举着自己的试卷。 “可不是吗?是谁说沈先生没有真才实学,全靠别人替她打名声的?” “我看他们是深宅大院里的污糟事见多了,看谁都觉得像他们。沈先生真才实学,他们自己办不到,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办不到吗?” 不管新生们待不待见沈清,可这么多天下来了,沈清没有才学的谣言早已经不攻自破。 听着旧生们的嘲讽,新生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算已经打破成见,想要试着听听沈清的课,可被人用这样的话反问,还是觉得脸上滚烫,纷纷让开位置认命地坐到后排去。 沈清把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替先生们说话的意思。 学子的身份固然代表着年轻冲动,思想不那么成熟。但无论是什么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不能因为她现在比他们凭空长一辈,就轻易地原谅。 她现在能够原谅他们,等他们出了书院这座象牙塔,遇到比他们身份更高,更加有权有势的人。 这些人会轻易原谅他们吗? “咳……”等两边学生换好位置,沈清虚咳一声示意那么安静下来,“好了,已经开始上课,不要再交头接耳。今天上课,我们来总结总结上回考试大多数人都犯的错误,然后是压轴的两道难题。最后,要是再有不懂的,可以举手向我提问。” 第470章 新生态度动摇 王志方已经忍了整整一节课了,好不容易下课,他终于忍不住冲着班上几个新生发火。 “你们怎么回事?旧生进步那么一点点,你们就受不了了?你们要真听她的课,那岂不是向他们承认咱们新生不行?” 王志方在这群新生里身世最好,又是从太学来金泽书院的。 被他一顿训斥,新生们顿时低下头来。 王志方说的他们何尝不明白?可沈清来他们明算科当先生这段时间,并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和他们算旧账。就连这次发下来的试卷,他们也都认真检查过了,新生和旧生的评卷标准一样,并不存在故意给就升高分的情况在。 最重要的是,沈清的方法好像确实有那么点用。 至少他们所知道的,唐文才和章治仪这种术数的老大难,一下子都进步了不少。 旧生们的进步他们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着急,怎么可能不担心? 因此,刚才上课时,有几人便忍不住听了沈清讲课。可就算他们连听课都不敢太专心,还是被王志方看出来了,一下课就把他们叫住问话。 王志方这么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是新生也早就对他心生不满。 听他这么说,有几个人忍不住说道: “你不让我们听沈先生讲课,难道我们就干看着那些旧生超过我们?” “在书院大家都凭成绩说话,从前咱们就是因为他们成绩比我们差,才瞧不起他们。刚才他们嘲笑我们,我们连还口都还不了!” 这话新生们都感同身受,被人嘲笑却又说不出来话的感觉可真难受,他们恨不得找条地方钻进去。 “王志方,你说得倒轻松。你不让我们听沈先生讲课,你自己有法子不?” “说得没错,你要是没办法,那咱们只好听沈先生讲课了,总不能一直被旧生们这么压着!” 王志方光顾着生气,哪里想到他们居然还反过来质问自己。 他要是有法子,他还用得着被常鸿和乔吉死死压着,最多只能考到第三名吗? “你们吵吵什么?她再厉害,也就只是书院的一个先生。我祖父可是整个大齐有名的数术大师,她能比得过我祖父一根指头吗?” “你们等着,我这就写信给我祖父向他请教方法去!她一个乡下丫头都能教,我和孟姑娘一起,难道还教不了你们?” 这话一出,学子们这才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你这话是真的?” “王老大人真的愿意把方法传授给我们?” 别的王志方不敢保证,但他祖父那么疼他,这点要求他祖父还是能答应的。 王志方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写信,祖父一定能会同意!但我可提前说了,我祖父肯教,你们也得用心学。别到时候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若是有人敢犯,可别怪我不念同窗之谊!” 能到金泽书院来的,聪不聪明不说,哪个又是真的懒惰的人? 王志方搬出他祖父来,终于让新生们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们学数术的,哪个不知道王志方祖父的大名? 王志方祖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沈清一个小小的明算科先生就不足挂齿了。 而孟应如虽然没有保证,但以孟应如的为人,只要他们向她请教,孟应如就没有不答应的。 因此,王志方说到时会和孟应如一起教他们,他们也相信王志方的话。 众人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王志方的要求。 “若是王老大人真的愿意传授方法,那我们可以不听沈先生的课。” 得到这些同窗的保证,王志方终于闯出口气,同时心底更加恼恨起沈清。 如果不是沈清在打赌的问题上使诈,他也不必费这个心思。也不知道沈清是不是生来就是来克他的,她一个女子怎么哪里都有她?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精力,也容易饿。 吃起饭来恨不得把碗筷一起吞下去,得到满意的答复,一群人终于放下心来,离开学舍向书院膳堂走去。 他们早就去膳堂祭五脏庙,却没发现他们之中一个叫宗正乐的学子,没有跟上他们的脚步,而是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发着呆。 …… 除了时代不一样,书院膳堂和后世华国的食堂并没有什么两样。 金泽书院学生和先生膳食是分开的,先生们的饭菜要比学子们的好上不少。 哪怕胡广平当上大师傅后,学子们的伙食水平要提升不少,却还是比不上先生们的。 先生们可以自行选择吃哪边的饭菜,学子们可就没这个口福了。 沈清下课之后,和明算科的三个先生一起到属于先生们的角落吃饭。 她的课并不多,上完早上的课,下午就可以干自己的事情去了。吃过饭后,她打算到铺子里去看看,便没和米雪堂他们回书房,而是提前离开膳堂往外走。 结果才出了膳堂没多久,还没走到书院大门,就听到几棵树后边传来一阵啜泣声。 沈清隔着树的缝隙看了一眼,居然发现一个学子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双眼一片通红。而这个学子居然还是,明算科新生里一个叫宗正乐的学子。 老实说,她对宗正乐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 并非她对明算科的新生不够关注,而是这孩子在无论在哪边的学子里,都属于那种默默无闻的。 成绩普通,平时也不大爱说话,唯一一点就是长得挺清秀的。 在一堆糙得不行的学子里,还算挺顺眼的。 这没遇上还能不管,遇上了作为一个先生,怎么样也得上去问问。 沈清没好直接走进去,在外头清了清嗓子,这才朝树后走去。 宗正乐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出现在这里,赶紧抹了抹自己的眼泪。 见到沈清又是一愣,说话都结巴了,“沈、沈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该是沈清问他才对,沈清打量了宗正乐一眼,想问他到底怎么了。可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特别强,直接问的话会不会伤到他的自尊? 到了嘴边的话转了转,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教育孩子古往今来都是个大难题。 沈清叹了口气,“还没吃饭吧,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雅玲小宝贝打赏的能量饮料! 感谢七猫书友_102554505057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72897975657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未闻花名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墨筱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7065610210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月日共明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71章 能吃是福 膳堂开放的时间是午时过后的半个时辰,都这个时候了,膳堂的师傅们都已经开始打扫,哪里还有饭吃? 学子和先生可不一样,下午还有半天的课要上,中午不填饱肚子,等到那个时候一定饿得前胸贴后背,更别提有精力学习了。 思来想去,书院其余有饭吃的地方,而且沈清认识的,也只有胡广平家里了。 两人到了胡广平家门前,宗正乐还在发呆。 直到胡广平从院子里探出头来,宗正乐才吃了一惊,“沈、沈先生,这不是胡大师傅家里吗?” 胡广平是膳堂的大师傅,膳堂有饭菜不吃,反倒要跑到人家家里来麻烦对方,宗正乐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沈清离开校园很久,都快忘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心态。 曾几何时,她也像宗正乐一样生怕麻烦别人,到底是过了多久,才把自己的脸皮磨得像现在这样厚呢?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因为胡广平很快就打量了两人一眼,笑着说道:“你这丫头,上回酒宴说好了,常来我家里吃饭,我娘盼到现在才把你盼来。我看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沈清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上回请胡家人来家里吃席,确实随口答应了这么一句。 不过答应归答应,以胡家人的性格,如果自己常常来胡家。胡家两个女人指定又要一通忙活,特地给她这个客人准备饭菜。 她寻思着,胡大娘婆媳俩平时家里的活也不少,也就不给她们添麻烦了。 反正膳堂的饭菜也不错,她每天还回家吃晚饭,不差这一顿半顿的。 谁知道,这么快就要麻烦他们了。 “瞧您说的。”沈清笑眯眯地说道,“不正好我今天没什么事做,就上您这来蹭吃蹭喝来了吗?” 正好胡广平今天回来得晚,胡家人到现在还没开饭,干脆由胡广平亲自下厨,多炒了两碗菜招待沈清和宗正乐。 沈清其实吃得差不多了,趁宗正乐不注意,让胡广平少下了点米。 剩下的时间,也没管宗正乐自己在干什么,就进了厨房帮着胡大娘折菜叶子。 胡大娘一大把年纪了,能看不出宗正乐有心事吗? 自打进了院子后,宗正乐就默默地找了把小马扎坐着装蘑菇。 她挪了挪桌上的菜篮子,手里动作不停,凑近沈清问道:“清清,那孩子怎么了?” 沈清哪里知道宗正乐怎么了,摇了摇头放低声音,“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小心撞见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这不是没法子吗?就把他带到您这儿了。” 胡大娘“哟”了一声,眉头微蹙,同情地看着宗正乐。 “真是个可怜见的,想来是有啥事说不出口。咱们也别追着问,让孩子填饱肚子,吃饱了也就想开了。” 穷苦日子过来的人想法比较单纯,这辈子最烦恼的事情就是吃饱饭的问题。 在胡大娘眼里,只要解决了温饱问题,其余事情在她眼里可不都是小事吗? 人填饱肚子会开心一些,确实是有科学依据的。沈清不见得同意胡大娘的所有观点,但在这件事情上,和胡大娘的想法却相当一致。 ……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来,宗正乐的全副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胃里的馋虫被勾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口腔里也不停地分泌着口水。 如果说他刚进胡家院子时,还有些不大自在。 那么等饭菜上的桌,坐在满桌可口的饭菜前,宗正乐就已经完全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他看着长相挺清秀,食量却挺大。 风卷残云地下去,满满一碗压实了的饭很快就见了底。 胡大娘和家里的长辈一样,生怕孩子吃不饱,没等宗正乐说话就给他重新添了一碗。 就这么一碗又一碗,先是王丽娘抱着哼哼着要睡午觉的小儿子离了桌,紧接着胡广平也放下碗筷离开了。 沈清为了照顾宗正乐,盛了碗汤有一勺没一勺地喝着。 胡大娘则一直一脸慈爱地给宗正乐夹着菜,还想说宗正乐能吃是福。 谁知道,这孩子忽然就端着碗筷,眼泪扑簌簌地就往下掉了。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呀?”胡大娘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赶紧看向沈清。 她只见过没吃饱饭哭的,哪里见过抱着碗掉眼泪的? 沈清中午吃得太饱,一坐下来就有点犯困,正和瞌睡虫打着架呢,就见胡大娘着急地望着她。 她和宗正乐压根不熟,也就今天刚说上话,哪里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人是她带来的,总不能把胡大娘吓着了,她赶紧问道:“宗正乐,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是怎么了? 宗正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是这么普通的情形,明明胡大娘和沈清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人不停地给他夹菜,另一个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胡广平的手艺虽然不错,却也比不上他家里专门从宁州请来的厨子。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沈清身上的睡意都被宗正乐吓飞了,就听宗正乐捧着碗呜呜哭道:“呜呜呜……沈先生,我真的吃不下了……” 吃不下那还吃? 要不是她刚才亲眼看见,宗正乐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她都怀疑宗正乐是王志方派来捉弄她的。 沈清看了一眼他明显凸起的小肚子,无奈地问道:“吃不下,那就走了?” 宗正乐抹着眼泪点头,沈清就和一旁的胡大娘说道:“今天麻烦您了,他们下午还有课,我就带他先走了。” 宗正乐也知道吓着胡大娘了,赶紧朝胡大娘行了个礼,跟在沈清背后出了门。 两人刚走出胡家院子,就迎面撞上顾含章。 沈清也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上顾含章,既吃惊又有些高兴,“含章,你怎么来了?” 书院上下谁不知道顾含章和沈清的关系?就是再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从沈清进入书院开始,也知道沈清和顾含章的关系了。 顾含章目光扫过沈清身后的宗正乐,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刚回书院,听人说你带着人来了胡家,干脆直接过来找你。” 第472章 今年京城的冬天冷不冷? 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点醋意? 顾含章虽然没说什么,可他微冷的眼神,和看向宗正乐的眼神却出卖了她。 沈清倒还没什么,宗正乐感受到的就不一样了,被顾含章一看,就吓得立即向沈清告辞,然后忙不迭地跑了。 本来没什么的事情,怎么被这两人弄得跟捉奸似的? 宗正乐走远了,顾含章才把目光投到沈清身上。 他倒是没问什么,可他都这么看着沈清了,沈清能不解释解释吗? “我本来打算回铺子,正好遇见他一个人坐在林子里哭,所以才……” 顾含章神色没什么变化,嘴角却不住往上扬了扬。 “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明算科的先生,他是你的学生。他错过了用饭的时辰,你带他来胡广平家里吃顿饭,这是人之常情。” 沈清想问,顾含章怎么知道她带宗正乐是来胡家吃饭的? 但转念一想,宗正乐这吃得走不动道的样子,以顾含章的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忍不住瞪了顾含章一眼,“含章,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含章微微一笑,他当然不可能怀疑沈清和宗正乐有什么。只是男人嘛,占有欲总是强一些。 未来媳妇儿太过出色,总要宣示宣示自己的所有权,让别人知道媳妇儿名花有主,不敢再上来招惹。 难得顾含章有空,沈清干脆连铺子都不去了,两人就在书院里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说说话。 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宗正乐身上去,宗正乐是去年京城的先生们来金泽书院时,第一批过来的学子。 沈清对这些新生不大了解,顾含章却对宗正乐的家世了如指掌。 “宗正乐是青州城宗家的嫡长子,他祖父曾在京城为官,算得上书香门第,在青州城颇有影响力。” 沈清这就不大明白了,“既然他家世不错,又是家中长子。照理说,没什么事情轮得到他烦恼,又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 这点顾含章就不清楚了,他确实参与了金泽书院第一批新生的筛选。 至于他们进书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在他的职责内。 沈清好不容易有空,顾含章可不想浪费时间,和沈清在这里谈什么教书育人。 他更想和沈清谈谈,他们之间的事情。 谈他们之间的事情?沈清倒不介意谈,只是上回两人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去京城见顾家长辈的事得缓一缓。 难道说,顾含章不同意她的说法,等不及了,想要让她和书院告假? 又或者说,干脆把顾家人接到青州来相见? 大齐交通这么不便利,两地之间隔着万水千山,沈清可没那么大的脸,让长辈特地赶一个月的路到青州来看她。 即便不是在长幼秩序森严的古代,这样也绝对不妥当。 顾含章指的当然不是这个,沈清的话有理有据,他自己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当然也不可能强迫沈清满脑子都是儿女私情。 “清清,你可知青州城里那位对琴极有造诣的戚大家?” 戚大家的大名就连街上的小孩都知道,只是沈清更加不明白了。 不是说要谈两人之间的事,怎么好端端的,又说到戚大家身上去? 顾含章故意卖关子,沈清当然会疑惑。她坐在椅子上,要比顾含章稍微矮一些,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微微仰起头望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 她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双眼里像有一泓秋水,望着别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有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想法。 顾含章不自觉放低声音,“我到青州城去把他请来书院教授琴艺了。” 大齐的琴和华国的古琴差不多,别说古琴了,沈清就连钢琴和小提琴都不会,她上辈子迫切想要成功,老实说学东西目的性都很强。 这种需要多年造诣,才能带来不错收益的技能,在她看来性价比并不高,压根就没打算去学。 即便要学,那也是等到她退休后,日子过得不慌不忙了,才有时间来陶冶情操。 可不管学琴不学琴,沈清听了顾含章的话,还是摸不着头脑。 难道说,这位戚大家和顾含章有什么渊源?虽然姓氏不同,却是顾含章的亲戚之类的? 顾含章告诉自己,把他请来书院上课的原因,是想让她先见见这位“长辈”? “清清,我不但请了戚大家,还请了在青州养老的彭将军,还有刘御医也会抽空来书院教授大家医术。” 沈清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心里不由产生一个想法。 她进入书院后,不同的声音很多,其中有一点就是关于她和顾含章的。 难道说,顾含章就是听到了这些,所以—— “所以……”顾含章含笑望着她,“接下来,我也会在书院授课。” “含章,你……”沈清愣愣地望着他。 她本质上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她是在自由恋爱的观念下成长的,两人在大齐都已经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外面的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伤害不到她。 书院上下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大齐是封建社会,却也不是不懂变通。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顾含章的话,她心底还是淌过一阵阵暖流。 顾含章被她这么望着,心里一片柔软,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我会在书院教授箭术,我想在箭术方面,应该没人会反对我成为书院的先生。” “过几日,你就可以喊我顾先生了。” 有个人这么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就算是块石头都要被捂化了,更何况这还是沈清喜欢的人。 沈清一把抱住顾含章,笑在他耳旁说道:“顾先生,我也想学箭术,不知到时能不能向顾先生请教一二呢?” 顾含章还没回答,就听沈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含章,不知道今年京城的冬天冷不冷?” 顾含章用力将她拥进怀里,只觉得胸中一片酥酥麻麻。 有了沈清这句保证,别说今年京城冬天下不下雪。就算今年天上下刀子,他也得想办法把前边的路给踏平了! 第473章 这是他们云来村? 磁州。 沈文博和沈文荣兄弟二人收拾好行装,拜别秦老太爷。 毕竟是沈文博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还有他的亲朋好友,兄弟俩这趟回磁州,本来应该带秦凤苗,还有两个孩子一起去。 但秦凤苗显然不愿意孩子们出远门,自己也不想去见沈文博的那群穷亲戚。 沈文荣是什么德性,这两年秦凤苗早就看透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养出这两兄弟,沈家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秦老太爷倒是一直没说什么,临动身前一晚还把兄弟俩叫到自己书房。 “文博,这趟回家为父没什么好给的,这些银票你拿着,回去替我问候问候你母亲。” “爹,我这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沈文博连连感谢秦老太爷。 这些年来秦凤苗看不起他,但秦老太爷对他确实没的说。 “一家人不必说这话。”秦老太爷摆了摆手,让身边一个老管家递给沈文博一个木盒子,“你来我们秦家这么多年,这些是你应得的。” 盒子打开,是厚厚一叠银票,就这么估算至少也有几百两。 沈文博赶紧激动地收下,就又听秦老太爷说道:“此去青州山高水远,凤苗和两个孩子还小,不大方便去。这样,明日一早我派家中的贾管家和你们一道,也算代我这个做亲家的,拜访拜访你的家里人。” 听到这话,沈文博眼里的激动之色顿时消散了一些。 不过,当着秦老太爷的面,他还是没说什么,在秦老太爷跟前拍了一通马屁。 最终,还是秦老太爷以时辰不早了的理由,才让两人离开了他的书房。 沈文博从秦老太爷书房出来,并没有立即回他和秦凤苗住的院子,而是跟着沈文荣回了他住的小院。 “大哥,那老头子是什么意思?给了咱们银票,还要找个人看着咱们,这是把咱们当贼防呢!” 按沈文荣的想法,沈文博在秦家当上门女婿,也没什么好当的。 顶多就是吃喝不愁,哪怕等秦老太爷死了,继承秦家家产的也是秦凤苗。 秦凤苗自己看不上沈文博,当年要不是秦老太爷的决定,她也不可能招沈文博做上门女婿。 两个孩子出生后,就一直被秦凤苗带在身边,稍微长大一些就都送到秦家族学去读书,被秦凤苗教得和沈文博一点都不亲,就连他这个三叔都不大爱叫。 哪里有一点沈家子孙的模样? 到底不是一个姓,姓秦的能和姓沈的一个样吗? 要他说,秦家真没什么好待的。秦老太爷拿出钱的时候,他就想劝沈文博带着银票不回磁州了,这么些银票还不够全家人花一辈子的吗? 没想到,他的好梦还没开始做,就被秦老太爷打醒了。 姜还是老的辣,秦老太爷直接派了个贾管家跟着他们! 沈文博的脸色也不太好,“爹是怕咱们跑了,扔下凤苗和孩子们,到时秦家就成了磁州城里的笑话。” “那咱们就跑了呗!”沈文荣理所当然,“大哥,你是不知道。这些年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大嫂为你守了十几年都没改嫁,莲莲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才貌双全。银票咱们都到手了,干啥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他本来以为自己都这么说了,以沈文博的脾气应该会同意。 谁知,沈文博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成,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秦家。” “大哥,你这是为什么?”沈文荣简直无法理解沈文博的想法,他在秦家待了两年都受不了了,沈文博怎么还不想走呢? 沈文博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把装银票的木盒子放在沈文荣房里。 “你早点休息,明儿一早咱们还要赶路。银票放在你这里,要是回去被凤苗发现,咱俩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一晚的时间很快过去,兄弟二人第二天起了一大早,在早饭时见到了秦家那位贾管家。 秦老太爷除了安排贾管家跟他们回青州,还准备了满满一马车的东西。 沈文博掀开车帘一看,车上都是些不错的东西,除了布匹茶酒等等,自然还少不了磁州的特产。 带这么一马车的东西回青州,到了乡亲们面前绝对算面上有光了。 磁州离青州挺远,马车走了足足半个多月,才终于进入青州境内。 沈文荣离开青州两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和家人朋友分离,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盼到回家的日子,自然激动不已。十几年没回青州的沈文博更是如此,即便身边跟着秦老太爷的眼线,兄弟俩脸上还是难掩脸上的激动。 两人在青州城歇了一晚,青州城倒是和两年前没什么不同。 等回到金泽镇,沈文荣才发现金泽镇似乎比之前热闹不少,这繁华程度都快赶上青州城了。 也就是金泽镇地方小,毕竟不如青州城是交通要塞。只不过比起一般镇子,那可就强太多了。 就连贾管家也忍不住吃惊,“姑爷,沈老爷,这就是你们的老家?可真是热闹啊!” 沈文博也有些吃惊,他们家镇上有这么热闹? 他不记得了,或许镇上本来就这么热闹,只不过他太多年没回金泽忘了罢了。 三人之中,只有沈文荣最为吃惊,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解释道:“可能今天底下的人都来镇上赶集了吧?” 这倒也说得通,贾管家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看街上这些人都穿得不错,金泽镇上的人都这么富裕? 不过,兄弟二人归心似箭,哪里还会在镇上多停留。 从镇上到云来村,坐马车最多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两人立即就让车夫赶车离开了镇上。 马车驶上从镇上到村里的乡道,一开始的感觉就是这条路似乎比别的地方平坦许多。紧接着,刚到村口两人就遥遥看见村口不远处,原本空荡荡的河滩上多了一架大水车。 水车旁盖了一片房子,看上去用料还挺费钱的,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就是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 两人没管这片房子继续往前,只见村子里的水田里春天居然没在种稻子,齐刷刷地种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绿油油的植物。 马车进了村口就驶上了干净整齐的石板路,路边原本不少破旧的宅子都翻新了,甚至有几户人家直接推翻原本的老宅,盖了崭新的宅子。 这下,就连沈文博都看出不对劲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文荣,这、这是咱们云来村?” 第474章 早就不是你家宅子啦 这是他们云来村? 沈文荣听到沈文博的声音,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当然是他们云来村! 从小到大待了几十年的地方,他怎么可能认错?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只不过,云来村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他刚逃出村子出去躲债时,村里还有不少破旧的房子。 青州虽然富庶,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过得不错,有不少因为家里有人生病的,或是家里人实在太多,房子和地都不够用的,还过得十分不尽人意。 可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之前一个瘦得皮包骨的村民,吃得圆滚滚地从他面前走过去。 云来村没变化之前,他们沈家的情况就比村里一般人家强。 从前那么穷的村里人,都过得这么好了,那他们家岂不是更厉害? 沈文荣回想起自己离开之前的种种,心里雀跃不已。云来村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化这么大,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她们老沈家的功劳呢! 他刚才可看清了,村外一片上好的水田里,种的可都是绿油油的菖蒲! “文荣,走!咱们赶紧回家看看去!”沈文博也十分激动。 上门女婿就跟外嫁的姑娘一样,娘家人越有出息,在婆家就越能挺直了腰杆。 秦凤苗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不就是因为他是乡下人吗?他多么希望秦凤苗见到这一幕,这是乡下?这可比他们磁州一些县城都气派! 果然,等到三辆马车终于停在老沈家门前,贾管家都忍不住感慨起来。 只见原来还算齐整的老沈家院子几乎换了个模样,原本暗黄的破木门,被换成了乌漆镶着黄铜兽头的门环的木门。门前几阶连阶的石板一层层砌下来,台阶两旁摆着两盏石头雕成的石灯,台阶缝隙的地方和讲究人一样种了沿阶草。 围墙也被重新加高,外头抹了雪白的墙泥,墙上的瓦片都是崭新的,连一片青苔都没长。 虽然看不到墙内的景象,但从墙里伸出的一枝长满绿叶的树,还有一角朝天的飞檐也想象得出,里头的建筑如何气派。 大门上还挂着一只匾,匾上写了很稳重的沈宅两个字,即便兄弟二人肚子里都没什么墨水,却也看得出这两个字写得极为漂亮。 “这匾额,这大门……”贾管家的态度都殷勤不少,笑着恭维,“姑爷,沈老爷,贵府真是讲究啊。这布置别说我了,就是老太爷来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贾管家在秦家挺有地位,能被贾管家这么夸,沈文博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这是当然,我二弟有功名在身,又是金泽书院的先生。这些年家里恐怕也有了不少家产,可不就把老宅弄起来了吗?” 老宅?贾管家眉头微微一挑。 这么说来,沈家还有别的宅子了? 沈文博当然不知道,沈家有没有别的宅子,沈文荣出来的时候,他们老沈家也没在别处买宅子。 只不过兄弟二人的想法很一致,沈家都见得起这么气派的宅子了,能在别的地方没有房产?再说了,即便没有,在秦家人面前那也得把面子挣足了。 砰砰砰—— 砰砰砰—— 沈文荣上前用力拍着宅子的大门,他这回逃债出去,不仅自己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把“死去”多年的大哥也给带回来了,他简直是他们老沈家的大功臣! 可也不知为什么,他拍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门,倒是把老邻居从隔壁拍了出来。 邻居大娘早就听见外头的马车声,按照从前有马车进村,全村老小不得都出来围观?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除了刮风下雨,其余时候村里马车来来往往不断,时间久了谁还稀罕看什么马车去? 邻居大娘本来也没当回事,无奈沈文荣拍门的力道实在太大,活像要把隔壁的门给拍出个洞来。 她实在被吵得不行,只能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哪里想到,这一出来就看到了沈文荣。 “文荣,是你?!”邻居大娘看见沈文荣又吃惊又生气,“你还有脸回来,要不是你二哥替你把债还了……” 当初沈文荣卷了他们所有人的银子跑了的事,她记在心里呢! 沈文彬虽说当了冤大头替他还债,可那也不是立刻就还了的,要不是后来沈清拉了他们一把,她家老头子就要跳河了。 沈文博当然也知道,自己弟弟干的好事。可当着贾管家的面,他哪能让邻居大娘说出口? “大娘!”沈文博立即打断邻居大娘的话,假装激动地问道,“您不认得我是谁了吗?” 邻居大娘刚才只觉得,沈文荣身边这个中年人有些眼熟,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一时也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沈文博出声询问,她这才盯着沈文博端详起来。 沈文博的外貌改变了不少,可要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和年轻时候有那么几分相像。 “你……你是文博?”只见邻居大娘的眼神越来越不可思议,最后震惊地捂住嘴巴叫出声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文博,你家里人不都说你死在战场上了吗?你怎么还活着?” 沈文博在秦家活得小心翼翼,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对着邻居大娘哈哈一笑。 “大娘,我可活得好好的。对了,我正想问你呢,怎么我和文荣敲了这么久的门都没人开门?我娘他们的呢,他们怎么不在家里?” 邻居大娘花了好大一会工夫,才接受沈文博没有死,反倒衣锦还乡的事实。 听到沈文博这句话,不由瞪大了眼睛,看了看一脸高兴的两兄弟,又看了看一旁显得十分恭敬的贾管家。 “你们不知道?” 沈文博正等着邻居大娘告诉他家人的去向呢,邻居大娘忍不住来了这么一句,语气还怪怪的,沈文博顿时就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大娘,我和文荣今天才回到村里,我们能知道啥?” 话音落下,他就见邻居大娘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们出去这么久当然不知道,这早就不是你们家宅子啦!” 第475章 全村都不欢迎沈家人 宅子不是他们家的了? 这宅子怎么就不是他们家的了? 两兄弟根本接受不了! 沈宅门前很快就闹哄哄的一片,这动静很快就把全村的人都吸引来看热闹了。 一群人都给邻居大娘作证,大娘说的是实话,这宅子虽然还姓沈,却早已经不是他们老沈家的了。 “不可能!这可是我家祖宅,我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了?”沈文荣梗着脖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四处张望,终于在别人家门前看见一把锄头,立即冲上前去,操起锄头就要砸门上的黄铜锁。 沈文荣五大三粗,邻居们哪里敢拦,要是被他砸中了那可是要命的事! 里正父子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要真让沈文荣把门砸开那还得了?里面的东西,肯定被沈文荣这头蛮牛全都霍霍光! “住手!沈文荣你今天要是敢砸,你就是私闯民宅,强抢他人财物!”里正立即大声呵斥。 眼看沈文荣手里的锄头,就要落到门上,郑德也着急得大喊。 “沈文博,沈文荣,你们是想要吃牢饭不成!” 这声大吼把沈文博吓出了一身冷汗。 里正的话他不以为然,砸自家大门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 郑德的话却提醒了他,他如今是有案底在身的人,虽说秦家那边给他弄了假身份,可要是闹到县衙去,官府会不会查出他当逃兵的事,会不会治他杀头之罪? 兄弟俩稍微一愣,沈文荣手上的锄头就被郑德抢走了。 两人身上没了“武器”,村民们也都纷纷厌恶地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老沈家一家子在村里时,干过一件好事没?好不容易沈文荣逃债跑了,沈老太带着儿子儿媳从村里搬走了,“死了”十几年的沈文博居然又诈尸了! 诈尸也就诈尸吧,还一回来就要砸沈清家的大门。 沈清那是什么人?没有沈清,全村老小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吗? 他们要是来闹,万一把沈清闹跑了,不在他们村待了怎么办? 其他村子的人不知道,可夏道村的崔伯阳可带人来了不止一回呢! “文博,不是我说。你这十几年不声不响的,全村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一回到村里就闹这么一出,是不是在外头把心待野了,见不得乡亲们有好日子过?” “沈文荣,你带着银子风流快活去了。可怜我那老丈人,被你气得重病一场,没多久就走了,你还我老丈人的命来!” 沈文博本来以为还不说光宗耀祖,亲人朋友们也得好好地抱头痛哭一场。 谁知,村里人见到他还活着,非但一点也不开心,还指责自己在村里闹事。 他胸口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还是当着贾管家的面,硬生生给忍住了。 听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里正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文博,文荣。他们说得对,这座宅子的地契确实已经不在你们家手上。老沈家在咱们云来村也没有别的宅子了,你们这么久没回家,还是赶紧去找你娘他们吧。” 村长这话已经够明白了,村里人没有一个欢迎他们兄弟俩。 看着村里人的态度,尤其是那个对沈文荣喊打喊杀的,兄弟二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坐上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郑德站在人群里,看着两人的马车驶远,直到马车一路从了村口,才疑惑地问村长。 “爹,老沈家不是一直都说,沈文博死在战场上了么?怎么我看他现在这样子,好像还混得不错!” 按照官府的说法,沈文博的确是死在战场上了没错。 当年噩耗传来,还是里正亲自把消息告诉沈家人的,沈家老小哭得稀里哗啦的那幕,似乎都还在昨天。 怎么沈文博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呢? “沈文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要知道清清和他们家的过节,一定会去找她们母女的麻烦。”里正皱了皱眉头,同郑德说道,“你到镇上去一趟,把这事告诉清清,免得麻烦都找上门来了,她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我这就去!”郑德赶紧就往村口跑,那里有布坊的马车,可以随时坐马车去镇上。 没跑出几步,又被里正喊住,“顺路回家一趟,你娘前些天做了几条腊鱼,给秀娥和清清带过去!” 郑大娘做腊鱼的手艺一绝,不但郑家人喜欢吃,张秀娥和沈清也喜欢吃。 里正这么一说,郑德才知道原来他娘前几天特地让他到河里捞的几条鱼,是给母女俩准备的。 他还等着吃辣椒炒鱼块呢! 郑德欲哭无泪,他觉得他该回去问问。 到底他是他娘亲儿子,还是张秀娥是他娘的亲闺女! …… 沈文彬最近的烦心事挺多。 他是进士科出身,平时接触的更多的是策论经义,对数术的了解并不多。 沈清上课时他悄悄站在窗外听了几回,她讲的那些东西,沈文彬一句都听不懂,却并不妨碍他看得出沈清确实是有真才实学。 不知不觉,女儿就已经成长到在书院和他平起平坐的地步了,这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好似自己一恍神,才发现已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给错过了。 沈老太本来在书院过得好好的,得知沈清成了书院先生后,就没一日安宁过。沈文彬实在不想回家,却害怕沈老太真的去前头学舍那边闹,光是她嚷嚷着要去,都已经被沈文彬拦下好几回了。 现在沈文彬在家里,经常连觉都睡不好,每天都躲在进士科书房里,恨不得一整天都不回家。 “文彬,你怎么还在书房?你快回去瞧一瞧吧,你家里来人了!” 沈文彬正在书房里批改学生们交上的来的文章,住他隔壁院子的一位先生就推开书房的门,大步走到沈文彬桌旁。 隔着一道墙,家里的丑事瞒不过邻居,沈文彬苦笑,“我家里都这样了,还能来什么人?” “唉,我还能骗你不成?”邻居着急地说道,“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弟弟沈文荣,另外一个瞧着面生,但我听你三弟喊他大哥。你娘一见他就哭得喘不过气来,抱着他喊什么文博。” 文博?他大哥沈文博? 他娘可能因为思子心切认错人,难道沈文荣还能认错人? 沈文彬听这话当场就愣住了,仿佛眼前的一切都隔了层雾,就连邻居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第476章 沈文彬挨了一拳 “文彬,文彬?”邻居伸出手在沈文彬面前晃。 沈文彬傻傻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邻居急得直叹气,也不管别的了,一把拉起沈文彬的胳膊往外跑去。 沈文彬就这么被邻居拉着,直到站在自家院子门口前,听着沈老太嚎啕大哭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里头的人真的是我大哥和三弟?” “我看你是高兴傻了。”邻居哭笑不得,“真的是你大哥和三弟,还不快进去和他们团圆,你还在等什么?” 在外生死不知的三弟,还有死了十几年的大哥突然回来。 别说沈文彬了,就算换了他,也得激动地跳起来。 他能理解沈文彬,沈文彬这是近乡情怯,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沈文彬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 之前张重山说过,沈文荣在黑煤窑失踪,他都已经做好,沈文荣不会再回来的准备。 谁知沈文荣不但回来了,还把大哥沈文博也给带回来了。 沈文博为什么没死,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沈文彬都来不及思考,只要大哥和三弟活得好好的,沈文彬觉得自己之前受的那些苦,好像也算不到什么。 都说血浓于水,有什么事情比至亲安然回家更重要? “让于先生见笑了。”沈文彬难掩脸上激动之色。 别人家一家团圆的重要时刻,于先生当然不会没眼色到跟进去打扰,在沈家院子门前站了站也就离开了。 沈文彬推开半掩的门大步走进去,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堂屋中间,沈老太抱着他嗷嗷哭,一边哭一边拍打着他骂他不孝子,许久不见的沈文荣也抱着妻子儿女眼泪哗哗的。 过了这么多年,沈文博的面容早已改变,沈文彬却一眼认出来,那就是他失踪了十几年的大哥沈文博。 沈文彬眼眶当场就红了,颤声喊道:“大哥,三弟!” “你还有脸叫我大哥!” 刚才还满脸伤心的沈文博,忽然就攥起拳头朝他鼻梁上狠狠来了一拳! 沈文彬猝不及防,被沈文博一拳头打倒在地,鼻子一阵剧痛,一股温热的液体就从鼻腔流了出来。 “大哥,你为什么打我?”对于肉体上的疼痛,沈文彬更加震惊于沈文博的拳脚相向。 这么多年没见,大哥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要不然,怎么会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拳。 沈文博从村里出来,本来就窝了满肚子火。 好不容易到书院见到沈老太,沈老太却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当年他被抓去打仗时,沈老太多健壮的一个人啊,别说活到这把年纪,就是八九十岁也能健步如飞。 可他回来见到了什么? 沈老太不仅瘦了,而且还眼歪耳斜,就连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他一问才知道,沈老太都是被沈文彬他大舅子张贵吓的,家里的宅子也被张贵抢走。 自己的妻子和大舅子被关进牢房里,就连他的宝贝女儿沈莲莲,都被张贵弄到宁州给人做小妾! 他沈文博的女儿何其金贵,怎么能给别人当小妾? “我问你,这些年你是怎么照顾娘,照顾你大嫂和你侄女的!”沈文博理所当然,“当年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被抓壮丁?” 沈文彬擦了擦鼻子,满袖子的鲜血。 “大哥,大嫂被抓进去,是因为她冒充秀娥,私自拿了秀娥她大哥几千两银子,还有秀娥大哥给她们母女寻来的胭脂方子。” “莲莲也是因为假扮她妹妹,得罪了宁州知府的大公子,才成了对方的妾室的。” “这些年,我对大嫂和莲莲自认为尽心尽力……” “你还敢诋毁婉宁和莲莲!”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又挨了沈文博一拳头,左边脸颊顿时高高肿起来。 左边嘴角也破了,渗出一行血迹来。 这一拳头彻底把沈文彬的激动之情打散了。 他环顾四周,只见这些年他一直顺孝的沈老太哭得委屈极了,仿佛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一直靠他养着,在家里游手好闲,把二嫂和侄女当牛使的沈文荣一家,仿佛这压根不关他们的事。 难道这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吗? 如果他不是为了这个家,又怎会把自己弄到妻离子散的地步! 沈文彬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连鼻子里新流出来的鼻血也不擦,就这么直愣愣地走了出去。 一家人各顾各的,只有沈金宝不安地看了一眼沈文彬的背影,扯了扯他爹的袖子。 沈文荣心里确实也怪沈文彬没照顾好沈老太,所以才没帮沈文彬说话。可沈老太这德性,他们兄弟俩能不心知肚明吗?被张贵吓成这样,十有八九是她自己的锅。 他只是没想到,沈文博居然二话不说,就直接给了沈文彬两拳头。 “大哥。”沈文荣顿时有些心虚,毕竟自己的一摊烂账,还是沈文彬帮他平的,“二哥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咱们这一回来就把他打成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不懂。”沈文博压根没管沈文彬的死活,皱了皱眉头,“这是他欠咱们的。” 沈文博说话跟打哑谜似的,沈文荣压根没听明白,反倒更迷糊了。 他们三兄弟一起长大,他二哥要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家的事,他能不知道? 再说了,当年读书的事,也是沈文博自己死活不愿意去的呀。 沈老太当初还想要他替沈文博去呢,只不过他和沈文博一样,看见书上那些字就头疼,最后才轮到沈文彬去的。 也就是沈文彬窝囊,这些年任由他娘作天作地,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 要是换了他,他不把家里的房顶掀了才怪。 “金桂,你说大哥下午那话到底什么意思?”沈文荣左右想不明白,夜里两口子躺在一起,就忍不住问刘金桂。 刘金桂进门的时候,沈文博早就被抓壮丁了,连见都没见过这位大伯,哪里知道沈文博什么意思。 相比于这个,她更关心沈文博在磁州的事。 “听说大伯在磁州娶了大户人家的女儿,那户人家知道大嫂和莲莲的事吗?还有,现在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了,大嫂和磁州那一位咋办,谁做大谁做小啊?” 第477章 文彬读书读傻了 被刘金桂这么一问,沈文荣也来了劲儿。 刘金桂说得没错,他大哥要是不回来,老老实实在磁州做上门女婿也就算了。 但现实情况是,他大哥已经回来了,不像以前那样查无此人。 他和朱婉宁两人夫妻关系还在呢,总要分出个大小来。 按理说,沈文博的原配是朱婉宁,娶了朱婉宁,生下沈莲莲之后,才又娶的秦凤苗。照先来后到的道理,怎么说也得是朱婉宁做大,秦凤苗做小。 可话又这么说回来了,人家秦凤苗也是明媒正娶。还是他大哥给人家做的上门女婿,这地位上明显是秦凤苗比他大哥要高。 而且,秦凤苗那性子,他也是见识过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声招呼也不打,直接抡起巴掌往沈文博脸上扇。 秦凤苗的脾子,还有秦家的家世摆在那。 秦凤苗怎么可能做小?可朱婉宁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呀! “怎么着?你在磁州那么久,你大哥和你说过没有?”刘金桂催促道。 得知沈文荣一点事情都没有,刘金桂的全部好奇心,都落在了沈文博和两个大嫂身上。 偏偏沈文荣说着说着,还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刘金桂心里跟有只手挠似的。 “他们这关系太乱了,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大哥自己考虑吧。” 沈文博在秦家的事,他没好和刘金桂说。同为男子,这么丢脸的事情,他下意识替沈文博打掩护。 今天白天有贾管家在,还有那么一大马车的东西,沈老太到现在还以为,沈文博在磁州有大出息了呢! 不过,刘金桂的话确实也不无道理。 沈文荣觉得,作为亲兄弟他怎么也得提醒提醒沈文博。 次日早起,吃过了早饭,沈文荣趁家人不注意,偷偷把沈文博拉到一边。 “大哥,你这次回来,秦家那边有说怎么安排大嫂和莲莲吗?” 沈文博昨晚哄沈老太哄到很晚才睡,吃过早饭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沈文荣这话问的,沈文博身上的瞌睡全都醒了,他急忙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拉着沈文荣走出小院,到了个没人的地方。 “文荣,其实秦家那边还不知道,我在娶凤苗之前,已经有了你大嫂和莲莲的事。” 沈文博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还是把真相告诉了沈文荣。 “啥?!大哥,你咋不早和我说?”沈文荣听见这话差点没跳起来,“我在秦家待了那么久,万一哪天说漏了嘴……” 秦凤苗性子那么烈,他都不敢想象,她得知沈文博在她之前已经有老婆孩子会怎么样。 沈文博讪讪一笑,“我这不是知道凤苗那性子吗?” 秦凤苗本来就看不起他,更加看不起逃债出来的沈文荣。连话都不会和沈文荣多说,沈文荣哪来的说漏嘴的机会? 沈文荣见沈文博的表情,当然也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兄弟二人一时沉默起来。 他俩在秦家过得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坏了!”沈文荣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大腿,“那贾管家!” 贾管家那是秦老太爷的人,昨天的事情他们可全程都没避着贾管家。不单是沈家老宅成为别人的宅子的事,沈文博打沈文彬的时候,那可以说得清清楚楚! 沈文荣的嘴唇一下就白了,“大哥,只怕那个贾管家连夜就回客栈写信,把咱们的事情告诉秦家人了吧?” 以秦家的财力,他很难保证秦家不会恼羞成怒,派人来青州杀人灭口。 反正秦凤苗本来就看不上沈文博,只要说沈文博死在回老家的路上,那她岂不是可以红杏出墙重新招婿? 现在的秦家,可不是当年的秦家了! “不是,大哥,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怕?”沈文荣说完,却见沈文博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要被秦家报复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沈文荣。 沈文荣心里那个急呀,沈文博自己不想活也就算了,可也不能拉别人下水啊! 他好不容易从黑煤窑逃出来,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回到青州,他也不想着再回磁州去,就想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早知道这样,他还费这个劲儿把沈文博带回来干什么? 在秦家攒够了路费,自己回到这里就不行了吗? 沈文博非但一点都不害怕,还笑着拍了拍沈文荣的肩膀。 “天高皇帝远,青州离磁州这么远,秦家不会找过来的。” 沈文荣都快崩溃了,“是,秦家以前是不会找过来。可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哥你也是,你说这么大的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文博打断了。 沈文博自信满满地说道:“现在也不会找过来,放心,贾管家是我们的人。” 沈文荣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见到贾管家还跟昨天一样,笑眯眯地来到家里,还对着沈老太左一个老夫人,右一个老夫人地叫,把沈老太哄得连北都找不着了。他才真的确定贾管家真的是沈文博的人。 确定了这一点,沈文荣看沈文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沈文博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不忘叮嘱沈文荣。 “文荣,我和秦家的事,家里你暂时谁都不要说。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自会和他们解释。” 首先沈老太就是个大嘴巴,保不齐哪天一发疯,就把事情抖搂出去了。 沈文荣当然明白沈文博的顾虑,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刘金桂已经知道的事告诉沈文博。 他顿了顿问道:“那二哥那边?” 沈文彬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去哪了,一晚上都没回家。 他寻思着,他们兄弟三个总不好单独瞒着沈文彬。 谁知,沈文博想也不想就一口反驳,“文彬也不行。” 说罢,沈文博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你也晓得,文彬读书有些读傻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免得他心里有负担。” 这话倒也不错,沈文荣也觉得他二哥确实读书读傻了。 要不然怎么会放着自己老婆闺女不养,反倒去养不相干的大嫂和侄女呢? 第478章 二嫂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沈文博见沈文荣答应下来,这才放下心来。 实际上,他也没自己表面上那么信任沈文荣,所以才没立即把心里的盘算和盘托出。 毕竟,三人虽然都是兄弟。 可比起自己这个十几年没怎么见面的大哥,显然沈文荣和沈文彬才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万一在他离家的这几年,兄弟二人的关系很要好,超出了沈文荣与自己太多呢? 不过,等回到家里,他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十几年的光景,也没让他的两个弟弟要好多少。 至少昨天他打沈文彬的时候,沈文荣可一点上来劝架的意思都没有,又怎么会偏向沈文彬? 两人回到院子里说了会儿话,贾管家终于发现他们,连忙笑着迎上来。 “姑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出发?沈文荣听得一头雾水,沈文博不是刚回到家,这才过了一个晚上,又要去哪里? 沈文博朝贾管家点点头,又叫上沈文荣,“文荣,你对镇上比较熟。跟我出去一趟,带着我们去见见你大嫂。” 沈文荣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大嫂在牢里蹲号子呢! 朱婉宁是沈文博的女人,沈文博回来了,怎么可能对她不管不顾? 只是,沈文荣偷偷打量沈文博好几眼,不由想起从前刘金桂常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死了十几年的亡夫忽然出现,也不知道他的这位好大嫂,到底是会惊喜呢?还是惊吓多过于惊喜? 不知不觉,兄弟二人带着贾管家已经上了马车。 沈文博沉浸在思绪里,当然没有注意到沈文荣脸上的意味深长。 实际上,朱婉宁过门没几年,他就上战场打仗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快忘了朱婉宁到底长什么样了,也只能从旁人口中略略知道一些。 “文荣,你大嫂是个啥样的人?” 沈文荣坐在一旁琢磨,就听沈文博这么问他。 这可把沈文荣难住了,他昨晚可没睡几个时辰。 刘金桂把他走之后,朱婉宁做的所有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了,只会比沈老太那些添油加醋的话更真。听得他直觉得后背发凉,第一回庆幸自己不如沈文彬出息,要是他比沈文彬还出息,被朱婉宁算计了这么多年的人,岂不成了他? 不过,沈文博和朱婉宁毕竟是两口子,他也不好说朱婉宁的坏话。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大嫂她……很聪明,脑子灵活。” 聪明到把家里人都算计得死死的,一个寡妇还能在家里过得最好,可不就是脑子灵活吗? “知书达理,会读书写字。” 这不还冒充二嫂给二嫂娘家大舅写了十几年信,二嫂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长得也挺好看。” 沈文荣从前还纳闷,同样不怎么干活,怎么朱婉宁就比刘金桂白那么多呢? 现在总算明白,人家朱婉宁吃的用的都是顶好的,能比不刘金桂好看吗? 沈文荣话里有话,沈文荣哪里知道。他在秦凤苗身上,丝毫感受不到为人夫的尊严,这些年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朱婉宁身上,听到这话自然再满意不过。 贾管家在一旁也赶紧道贺,“恭喜姑爷,夫人如此贤良淑德。这回破镜重圆,实在是一桩佳话啊!” 沈文博一脸激动,重重拍在沈文荣肩膀上。 “文荣,咱们这次无论说什么,也要把你大嫂提前救出来,不能让她再受委屈了!” …… 一封从青州寄来的书信,让王老大人心情好上不少。 前段时间,礼部尚书韩歧和太学祭酒宋宗平南下青州视察,往大了说那是考察青州民生,毕竟前年青州才揪出了施世铮这么个大毒虫,自然要安抚安抚青州的民心。可往小了说,皇帝这次派人去就是要去查验金泽书院成果的。 否则,为什么偏偏亲自点了主掌科举的礼部尚书去,而不是让户部尚书齐介甫去? 户部,那才是主管民生的衙署嘛! 王老大人听闻此事,豁出老脸请宋宗平照顾孙子,只要王志方在考试中正常发挥,宋宗平就能替他推荐王志方。 哪里想到,王志方居然在考场中,与一个学子闹出了事情。这事还是他在金泽书院的门生压下来的,才没闹到韩歧面前去,宋宗平回到京中隐晦地向他提及此事,王老大人气得胸口疼。 好在过了段时日,王志方又修书一封过来,向他讨教学习数术的方法,说是希望帮助身边的同窗。 “父亲,您看志方这孩子也知道错了,这不是想法子弥补吗?”王惇和妻子魏夫人赔笑站在一旁。 见王老大人脸色稍好,魏夫人赶紧说道:“父亲,志方他从小在您身边长大,他的性子您能不清楚吗?那孩子确实是娇生惯养了一些,可心地从来都是好的呀。一定是书院里那些学生招惹他,他才一时昏了头做事这种事来。” 夫妻俩一唱一和,王老大人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 “知错能改就好,现下才终于明白我送他去青州到底是为了什么了!我听宋祭酒说了,金泽书院的明算科确实没什么好先生,钱学文、米雪堂,还有那个听都没听说过的葛东林……” 他顿了顿让人从身后书架拿出一本册子。 “这本册子是我这些年来研究数术的手札,仅此一份,你们派人快马送到青州去。若是他在金泽书院能混出什么名堂来,对他日后的仕途那也一定助益。” 王老大人终于消气,甚至还不惜拿出自己亲笔做的手札,夫妇二人自然喜不自胜。 二人接过手札离开王老大人的院子,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男人之间谈的多是政事学问,对京城圈子里一些事情都不大关心。 提到金泽书院,王惇这才想起顾含章也在青州。 “我记得上次好似听你说,镇国公府那位在青州找了个一般人家的姑娘,就镇国公府那身份,顾修远和谢琼如能同意?” 魏夫人一提到这个就想翻白眼,去年她在青州吃了瘪,回来就把这事告诉了谢琼如,本来想让谢琼如治治那狐狸精。 没想到,谢琼如跟个没事人似的,倒是她自己反倒被安乐县主下了逐客令。 “他们同不同意,我如何知道?”魏夫人没好气,又觉得奇怪,“你平日不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吗?怎么忽然说起这事?” 王惇这才说道:“你记得姚少傅的小闺女吗?我也就是听了一嘴,嫁到沧州后一直不好,前些日子也不知为什么,闹了好大一通阵仗回家了。” 第479章 枪打出头鸟 一听姚紫仪的事,魏夫人顿时来了精神。 “姚少傅的小闺女?就是姚紫仪那丫头?” 京城闺秀那么多,要问别人魏夫人还真不一定认得。 可要是姚紫仪,姚紫仪虽然不认得她,她却能说出一箩筐姚紫仪的各种八卦。 除了她最著名的对顾含章求而不得的事,还有她搅得哥嫂不和的传闻,虽说黄氏一直没说什么。可无风不起浪,不说姚紫仪那霸道的性子,单凭姚家人对姚紫仪的紧张劲儿,这事就极有可能。 王惇只知道大约有这么个人,名字和身份却不但能对得上,不确定地点点头,“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魏夫人赶紧询问,“那丫头怎么了?她这才嫁到沧州一年吧,怎么就回家里来了?” “听说是和婆家吵架了,自古婆媳关系就是难题,许是受不了了,便回家诉苦了吧?”王惇也就听了那么一嘴,具体到底怎么回事,那些议论的人都没弄清楚。 魏夫人眼珠子转了转,拉着王惇的胳膊,“姚家对这幺女千娇万宠的,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在婆家受委屈,会不会干脆和离了回家。你说,这姚紫仪要是回了娘家,还会不会照样对顾世子痴心不改?” “就算她痴心不改,还能嫁给世子不成?从前倒也罢了,至少门当户对。如今只怕就算世子同意,镇国公府都不会同意了吧?”王惇想也不想就摇了摇头,忽然瞥见魏夫人冒着精光的双眼,连忙说道,“我可提前和你说好,这事你别打什么歪心思?姚家可不是咱们这种人家能惹的!” 魏夫人心思都开始活泛起来了,本来还想借着姚紫仪的手,收拾收拾青州那只小狐狸精。 王惇正色警告,她也渐渐冷静下来。 确实,就算姚紫仪那边能同意,她也开罪不起镇国公府。 王家在青州还能逞逞威风,到了王孙贵族遍地都是的京城,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魏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王惇,“如今咱们嫣然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不操心,你倒是找门好婚事给她啊!” 王惇连连称是,倒是觉得魏夫人说的话不无道理。 这年头向来是男低娶女高嫁,他们王家在朝中虽说没什么实权,却也是世代书香,受人敬重的人家。 他女儿无论才貌,哪里也都不差,若是能嫁进有实权的人家,王家的地位定然不可同日而语。 “好好好,为夫这就留意,一定替嫣然找位如意郎君好吧!” 魏夫人这才满意,两人又回去写了封信,连带着王老大人的手札,一并让人快马送到青州去。 …… 金泽书院,明算科学舍。 下节课就是沈清的数术课,趁着课间,学子们自觉调换位置。 王志方去了趟解手,回来习惯性地在最后一排坐下,身边一人就震惊地拍了拍他。 “志方,你看坐在前头的人是谁?” 王志方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第一排。 王志方差点没跳起来,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那不是宗正乐?宗正乐那小子疯了吗,他坐在那里干什么?” 可不就是宗正乐? 贺岳目光复杂,他面前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刚才看见宗正乐坐在那里时,到底是什么表情。 不过……想来一定和王志方现在脸上的差不多。 周围的新生们显然也看见了,都望着宗正乐议论纷纷。 王志方脸都快涨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地揪住身边贺岳的领子,“这个宗正乐……我平时对他也算不薄了吧?之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我会把我祖父的法子传授给他们,他现在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 别说王志方又惊又怒,贺岳也看不明白宗正乐。 宗正乐和他们同一批进入书院,无论是家世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明显才是一路的。 “谁背叛咱们,也不该是他呀……”贺岳摸了摸下巴左右想不通,他试探着问王志方,“志方,宗正乐这小子太不识好歹了,趁着现在还没上课,要不要咱们去教训教训他?” 贺岳本来以为王志方会同意,可谁知王志方只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这次算他走运,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王志方是什么人? 那么重要的考试里,说栽赃乔吉就栽赃乔吉的人会在意这个? 贺岳有些不解地看向宗正乐,这才发现宗正乐旁边居然就坐着孟应如。 是了,孟姑娘还在呢,要是这个时候上前教训宗正乐,一定会把人家孟姑娘吓着了。 教训宗正乐的时间有的是,可万一给孟姑娘落下不好的印象,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居然拿孟姑娘当挡箭牌,真是无耻!”贺岳忍不住呸了声。 孟应如在明算科新生里,就是梦中神女的标准,其余新生听了纷纷附和。 “说得对,居然用这个方法接近孟姑娘,真是太卑鄙了!” “唉,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让宗正乐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早知道是这样……” 眼看着这些人越说越离谱,恨不得现在就都立即涌到前排听课,王志方烦躁地把自己的镇纸扔到地上。 周围的声响这才安静下来,新生们个个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哪句话就得罪了王志方这位爷。 毕竟谁不知道,当初章硕栽赃乔吉就是王志方给买通的。 乔吉那是走了大运,才及时反应过来,要是换成了他们,那可就不一定了。 沈清走进学舍才发现今天她的学生们,显得比平时安静了那么一些。 她一走进学舍,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孟应如。 倒不是她想看孟应如,只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再加上孟应如长相确实不错,沈清很容易就注意到她了。紧接着,就是孟应如身边的宗正乐,两人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尤其是宗正乐背挺得很直,一副十分认真听课的样子。 孟应如也就罢了,新生他们管不到她头上去。 宗正乐不是新生那边的?枪打出头鸟,就不怕王志方找他麻烦? 第480章 宗正乐的身世 难道说,那天宗正乐一个人躲着哭,也是因为王志方? 沈清来书院当先生的初衷,是想替乔吉和冯轲教王志方做人。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要帮的人似乎就要更多一些了。 王志方并不知道沈清的想法,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大呼冤枉。 他确实仗着自己的家世,欺负了不少人,可这里头从来没包括过宗正乐。 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自己对宗正乐不薄这种话了。 一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书院中传来浑厚的钟声,下了课就又到了用午饭的时辰。 贺岳一整堂课都在不错眼地盯着宗正乐呢,宗正乐背叛他们投靠旧生该教训,借着听课的由头接近孟应如那就更该教训! 他不喜欢孟应如,可王志方喜欢孟应如啊。 贺岳有求于王志方,不就得表现得积极一些,替王志方扫清阻碍么? 钟声一响起,贺岳就立即站了起来,指着前头的贺岳问道:“志方,孟姑娘要回家用饭,咱们要不要趁现在……” “不必了。”王志方厌烦地皱起眉头,没等贺岳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学舍。 贺岳一头雾水,问身边几个新生。 “你们说志方今天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提宗正乐就发脾气?” 几人交流了一通,最终一致认为,是王志方最近压力太大了。 毕竟,他们要是和人打了这么个赌,眼看着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碾压了自己。而自己可能马上就要到大街上,向对方下跪认错,他们心里说不定比王志方还慌! …… 沈清从学舍出来,刚好遇到米雪堂。 她的三个同事,除了米雪堂之外,葛东林和钱学文上午都没课,大概是错峰吃了午饭,等到这个时候就只有剩下她和米雪堂了。 正好她想起宗正乐的事,就把上回的事和米雪堂说了。 “你说宗正乐?”米雪堂拍了拍胸脯,笑着说道,“这事你问我就问对了!” 三个明算科先生里,葛东林沉默寡言,钱学文年纪大了,在学生面前有点爱端师长的架子,也就米雪堂整天笑眯眯的,学生们有什么事也不怕被他知道。 米雪堂毕竟比沈清早来书院一年,还算比较了解书院学子之前的事。 “这话咱们小声些说,宗正乐那孩子大概是因为家里的事……” 两人说了一通,沈清这才大抵明白,宗正乐在家里的处境。 说起来,宗正乐家中情况和常鸿还有些像。两人都是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一门继室。只不过,常鸿比宗正乐幸运一些,再怎么说他爹表面上看起来不关心他,可实际上却对他十分用心了。祖母心里也有他这个嫡长孙,只要他不是太混账,弟弟都跃不过他去,都是板上钉钉的常家继承人。 宗正乐就不一样了,有句话叫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生母离世之后,宗正乐就成了古代版小白菜。 宗家是大户人家,宗正乐这个嫡子,当然不可能连饭都吃不饱。 “我听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几个新生说,他爹打算让他离开书院,去管家里的庶务。他爹还打算给他弟弟捐个官,让他弟弟走仕途,以后继承宗家家业呢!”米雪堂一脸愤怒,仿佛这件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就难怪了,沈清听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 大户人家家里所说的管庶务,其实就是管着家里家外的大小事物。家中的有前后院的各种开销,主子下人的吃喝用度等等,家外的自然就是家里或者是族里头的各种铺子和庄子等生意、收成。 用简单的话来说,管庶务就是管家里的钱。 换作不清楚大户人家规矩的人,可能会觉得管钱没啥不好的。 对于古代内宅里足不出户的妇人来说,确实能给她们带来许多从前没有的权力。可对于本来就比女子自由的男子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没等沈清开口,米雪堂就紧接着说道:“宗正乐虽说不是咱们明算科成绩最好的,可怎么也比他那个弟弟强吧。也不知道他爹的心眼儿到底偏到哪里去了,好好的书院不让大儿子读,非要让大儿子回家管家。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却要帮他捐什么官!” 捐官也就是朝廷把一些没什么权力的虚职拿出来拍卖。 一般而言,需要捐官来走仕途,而不是通过科举当上官的,都是一些没实力参加科举的人。 这就好比高考有艺术生和普通生,再不济还有别的特长也可以加分,这些路子你都不走,非要靠走关系考到原本考不到的大学。 米雪堂是正经进士出身,当然不可能看得要起捐官的人。 “溺子如杀子,宗正乐的父亲如此溺爱幼子,并不是一件好事。”沈清总结道。 米雪堂总算平静下来不少,“我去年就听说此事,本来还想着宗正乐去年年末大考成绩提高不少,他父亲应该会放弃这个想法。现在看来,只怕事情没那么如人意。” 沈清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来,宗正乐哭得那么惨,恐怕就是为了这事了。” 两人刚好走到明算科的书房门前,米雪堂听到这话整个人一僵。 “沈先生,我没听错吧,你说宗正乐为了这事还哭了?” 宗正乐哭了?怎么可能! 想想宗正乐平时的模样,米雪堂就觉得沈清的话太难以想象。 沈清该不会是看错了,那不是宗正乐的眼泪,而是天气太热出的汗吧? 两人原本是并排走着,米雪堂在原地停顿了一下,沈清便先他几步走进书房里去。 书房里的光线比外头暗,米雪堂一时间也没看清里头究竟有什么人,他们明算科书房又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平时哪有什么人来? 可等他走进去,就看见沈清站在书房中间,疑惑地看着书房里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 与此同时,中年男人也在打量沈清,眼神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之没给米雪堂没从他身上感觉出什么好意。 这人他从没见过,到他们明算科书房干什么? 米雪堂一下紧张起来,连忙冲其余两人问道:“老钱,东临,这都谁啊,往咱们书房里带!” 第481章 沈文博找上门 米雪堂这话把钱学文和翟东临都问懵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人是谁?这人又不是来找他们的! 钱学文抬起头,盯着对方看了两眼,慢条斯理地问道:“阁下不是说在这里等人,现在我们所有人都不认得阁下?阁下莫不是来拿我们寻玩笑的?” 刚才他和葛东临吃过饭回来,就看见这人站在门前。 询问之下,这人告诉他们,他是来明算科书房找人的。 他们还以为,是沈清或者米雪堂认识的人,没想到等到两人回来,竟都说不认得他。 照理说,他们书房没什么东西好图的,特别是他们几个,兜里没几两银子,就算是小偷也不会光顾他们明算科书房。 但他们也不是眼瞎,这人看沈清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沈清一个小姑娘,长得好看又多金,难道说打的是沈清的主意? “你若是没事就立即离开,这里是先生们的书房不是你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 米雪堂赶紧说道,葛东临也站了起来,围绕在沈清身侧摆出保护的姿态。 就算沈清带他们发家致富的想法,沈清也是他们的同僚,他们不可能放任这人找沈清的麻烦!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从磁州回来没多久的沈文博。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看了一阵子,突然同时出声。 中年男人笑了笑,“各位先生误会了,我确实是来找……” 沈清冷冷地转过身,“我不认识这人。” 沈清没有说谎,她确实不认得面前的人。 沈文博离开家的时候,原主出没出生还不知道。再说了,就算原主已经出生,那也只是个不记事的婴儿,怎么可能对沈文博这个便宜大伯有印象?更别提,沈清是穿越过来的,更是连沈文博的面都没见过,更不可能认得沈文博? 即便从沈文博与沈文荣有几分相似的面庞,已经猜出沈文博的身份,沈清也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她和老沈家断绝关系,那是山长和田知县都见证的。 连亲爹都没有了,哪来的什么大伯? 沈文博脸上笑眯眯的,“清清,我是你大伯,你小的时候还抱过你,怎么就不认得大伯了?” “你小时候也抱过沈莲莲,可还记得沈莲莲长什么样?”沈清微微一笑,“我和沈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沈老太该不会没告诉你这点吧?” 都说女大十八变,他都离家这么多年了,怎么还可能知道女儿长什么模样? 沈文博被沈清毫不留情地捅了一刀,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之前,他从沈老太和沈文荣口中,把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情都了解了一番。 有关沈清的内容,他都觉得太过扯淡!可见到沈清后,沈文博却信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沈清有身上有那么一丝,和秦凤苗相似的感觉,又或许是其它什么原因。他看到沈清的第一眼就没来由地不喜欢。哪怕还没确定,她就是自己的那位好侄女,沈文博心里不由自主地对她充满了厌恶。 沈清无疑是个聪明姑娘,这点不用和她说话,单凭那双透彻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偏偏长相还集合了沈文彬和张秀娥的优点,比沈家所有人都长得好看。 这样的姑娘若是他们家的助力也就罢了,偏偏—— “清清,大伯奉劝你一句,姑娘家的心肠不能太硬。” 同样都是人,男子就可以无毒不丈夫,姑娘家的心肠怎么就不能太硬了? 适度的心软那是有同理心的表现,过度的心软就是软弱,把自己的软肋暴露给别人,就别怪有人把你当软柿子捏。 沈清要真是过度心软的人,现在恐怕也站不到这里和沈文博说话。 对于找上门来的沈文博,沈清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不过在嘴上她肯定不会让沈文博占便宜。 “我不是说了么?我和老沈家已经没关系了,你与其有空来这里管我。不如回去管管沈莲莲,据我所知她和许子明的事还没了结吧?” “小丫头年纪轻轻,手段太狠毒对你以后没有好处!”提起这事,沈文博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来这里当然也不是好心来看,自己十几年没见的侄女的。 沈清和她舅舅联手,把自家害成现在这样,沈文博还没那么大肚!他本想仗着长辈的身份,先过来探探沈清的底,顺便让明算科几个先生看清沈清的真面目,却被沈清三言两语挑得怒火中烧。 他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沈文博一离开,米雪堂几个就围了上来。 看样子,沈文博是沈清的大伯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家似乎断绝了关系。 他们和沈清相处这段时间,倒不觉得沈清像沈文博所说的那样。当然,沈清要真是骗他们的,他们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被小姑娘骗,也怪不得沈清,算是他们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沈先生,这人和你……”米雪堂小心翼翼地询问,沈清一眼看过来,他急忙解释,“当然,你若是不想说……” 平白无故地被人找麻烦,沈清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什么。”她看了一眼米雪堂,淡淡地说道,“也就是他妻子拿了我舅舅不少银子,被我们报官抓进牢里去了。他女儿冒充我骗别人,结果被人抓进家里当小妾而已。” 这叫没什么?米雪堂人都傻了,这都快赶上大户人家家里的勾心斗角了吧? 他书院来得晚,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但沈清和她爹的事还是略有耳闻的。 上回他去沈清家里做客,沈清家里只有一个母亲与她是有血缘关系的,就连常鸿这个兄长,也是后头认的。 张秀娥看起来温温柔柔,不像是能撑得住这么多事的人,想到沈文博说沈清心肠硬的事。 ——米雪堂觉得,这样的沈清更加靠得住了这么办? …… 沈文彬已经在外头住了好多天,身上的衣裳穿得都有些味道了。 沈文博那两拳头,彻底把沈文彬的心打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家人,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回家来拿衣服。 土木结构的房子,屋子里采光总是不大好。 沈文彬拿了几套换洗的衣裳出来,原来朱婉宁和沈莲莲住的那间房间就吱呀一声。 初夏的天气,一个瘦削的女子穿着高领衣裳,脸色苍白地推开门来,看着他的眼睛里下着缠绵的小雨。 “文彬!” 第482章 朱婉宁的告白 “大嫂?” 沈文彬听到这声哀切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个声音他熟悉之极,回头看才确定,叫他的人的确就是朱婉宁。 朱婉宁比从前瘦了太多,以前穿着合适的衣裳,现在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脸色也带着股难言的憔悴。 坐牢又不是养老,哪有不憔悴的呢? 沈文彬看到朱婉宁,就想起她两副面孔的样子。 真实的朱婉宁让他既厌恶又恐惧,从前他有多敬重朱婉宁,现在就有多不想见到她。 “我回来取两套衣裳,大嫂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沈文彬冷淡地说道。 “文彬,你别走!”朱婉宁上前去,一把拽住沈文彬的袖子。 牢狱之灾可以让她形销骨立,却不至于令她如此煎熬! 朱婉宁一直以为沈文博死了,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还带着个闺女,她又以不是天生硬心肠,做不到那么无坚不摧! 一开始,她也是为了自己和女儿的以后着想,在发现沈老太偏心后,才想方设法取代张秀娥搬去书院。 可渐渐的,与沈文彬朝夕相处,她便不由自主地把沈文彬当成了依靠。 每回看见张秀娥,她都在想为什么当初嫁给沈文彬的不是自己。 “大嫂,你这是干什么?”沈文彬脸色一变,连忙往回抽袖子。 在他心里,他和朱婉宁一直是叔嫂关系,他不习惯和朱婉宁靠这么近。 “文彬,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了。你大哥突然活着回来,你一点想法都没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你大哥得知我们的事,才打的你?”朱婉宁心疼地望着沈文彬,伸手要去触碰沈文彬脸上的淤青。 自从他和离之后,朱婉宁一直若有若无地靠近他,沈文彬都有意回避。 这还是第一次,朱婉宁这么直白地说出她内心的想法。 沈文彬急忙往后退了一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嫂自重!” 他要是知道,朱婉宁今天在家,绝不会出现在朱婉宁面前。 沈文彬冷漠的态度,简直让朱婉宁崩溃! 她费尽心思,想方设法让沈文彬和张秀娥和离。花了十几年时间,了解沈文彬的一切喜好,只为让沈文彬偏向自己。 到了现在,沈文彬还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文彬,你大哥回来了。”朱婉宁脸上闪过一丝屈辱。 老天爷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死了十几年的沈文博突然活着回来了,这对于她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久别胜新婚,在沈文博眼里似乎是这样,可朱婉宁却对此充满了厌恶。 对沈文博装病可以装一天两天,不可能装一辈子。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怎么还可能和沈文博过得下去? 沈文彬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当然听懂了朱婉宁的话。 要是张秀娥要和别人成亲,和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沈文彬肯定会发疯。 可要是朱婉宁期期艾艾地和自己说这话,沈文彬只觉得毛骨悚然。 朱婉宁是他的大嫂,怎么会对自己起这种心思? “大哥回来了,你们一家团聚岂不是更好?”沈文彬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朱婉宁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眼看沈文彬真的要走,朱婉宁冲上前去,从后头抱住沈文彬的腰。 “不,我不要什么一家团聚。文彬,这些年我心里只有你,张秀娥心里根本没有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沈文彬顾不得什么了,一把甩开朱婉宁,就连朱婉宁摔在地上,他都管不了了,抱着衣裳往外跑。 刚跑到大门前,就一头撞上走到门前的沈文博。 沈文彬吓跳心跳差点暂停,他实在无法想象,他刚才要是没甩开朱婉宁,被沈文博看见那一幕,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他强忍浮上来的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看了一眼朱婉宁,才发现朱婉宁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一脸冷淡地看向这边。 沈文博被沈清气了个半死,回来又碰上沈文彬,不由更加怒火中烧。 “文彬,你真该管管你那好女儿了!年纪轻轻连家里人都害,以后不知会成什么祸害!” 沈文彬抿了抿唇,“大哥,不管我欠不欠你。秀娥和清清却没欠你,她不是你口中的祸害!” 沈文彬说完心绪稍定,一刻也不在家里多留。 沈文博哪里知道,自己来之前都出了什么事,被沈文彬一堵更是气得跳脚。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早知道当初浪费了那个钱,也不让他来书院读书,读出了个什么东西!” 朱婉宁不着痕迹地拍了拍自己裙摆上的灰尘,忽而冷笑。 “文博,沈清那丫头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早就说过,不能太过看轻她。” 沈文博有点意外地看着朱婉宁,朱婉宁刚进门时有这么聪明? 朱婉宁没等沈文博说话,就凑近沈文博耳边,低声耳语。 “要对付沈清那丫头,就得……” 对付沈清的方法,她在牢里早已经琢磨了千万遍。 若是沈文彬愿意放下身段求求自己,那她还可以考虑轻饶沈清。可沈文彬既然这么无情无义,那就别怪她不手下留情了。 毕竟,父债女偿,自古就有的道理。 沈文博的角度看不到朱婉宁的表情,并不知道她眼中除了恨意,还闪烁着别的情绪。 听了朱婉宁的话,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就按你说的办!” …… 沈文博来找过沈清的事,很快就连顾含章和常鸿都知道了。 书院放课没多久,两人便赶回园子里来。 沈清正在书房里写教案,两人便推门进来。 “清清,听说你那便宜大伯回来了,还特地去明算科书房找你了?你有没事,要不要我派人去收拾他一顿!”首先出声的是常鸿。 沈清微微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这可不一定,万一呢?”常鸿道,“疯狗咬人还需要理由吗?” 顾含章也走过来,拉住沈清打量,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我本来还打算最近出一趟远门,沈文博突然回来,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吖咪吖咪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感谢未闻花名小宝贝打赏的鲜花*2! 感谢燕婉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02554505057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83章 失忆的借口 顾含章要出远门? 怎么她一点都不知情? 沈清顾不得问沈文博的事情,连忙询问道:“你要出门?要去哪里?” 常鸿也同样吃了一惊,他和顾含章在书院天天碰面,他怎么没从顾含章那里听到一点口风? “是啊,含章。你什么时候出去?到底要去多久?怎么一直没和我们提过?” “是临时做的决定,还没来得及同你们说。”顾含章解释道。 听他这么说,沈清这才想起,这段时间一直没见到江越。 想来,江越应该就是被顾含章派到外地办事情去了,所以才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顾含章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两人就没有继续追问。之前他在青州做的事,不也一直没和他们透露吗?也是等到施世铮落网了之后,才把一切告诉他们的。 顾含章有朝廷背景,为朝廷办一些事,自然应该保密。 这就好比在保密单位做事,在事情不能被公开之前,即便是家属也绝不能透露一丝半毫。 当年他们华国先辈们研究原子弹的时候,科学家们不就是为国家奉献了一切吗? 虽说顾含章目前办的事,应该还不能和那些伟人做比较,但这个道理沈清还是明白的。 她又不是那种,时刻离不开男朋友的小姑娘,即便顾含章能天天陪在她身边,她自己都不一定有那么多精力。 “含章,你有事情去忙便是,我这边用不着你操心。不就是一个沈文博吗?难道现在的境况,还能比从前差?” 常鸿觉得沈清说的不无道理,以前沈清无依无靠,只能和张秀娥相依为命。 但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沈清不但是书院的先生,身边还有这么多亲朋好友陪着她。 即便沈文博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这些人的分量! “清清说得对,你有事情的话就去办,不必担心我们这边。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在这里陪着?”常鸿拍拍自己的胸口向顾含章保证,“这段时间,我也不回东山那边了。每天晚上回园子那边,第二天陪清清一起来书院,这样你总能放心了吧?我的顾大世子?” 自己的未来媳妇儿,自然是自己护在身边,那才叫真的放心。 就算常鸿现在和沈青的亲哥没两样,在顾含章心里也是一样的。 不过,想起自己要办的事情,顾含章还是暂时忍耐下来。 按照他和沈清两边的情况,以后这样的事情,只怕不会少,他应该多给沈清一些信任,相信她能自己处理好此事。 “也好,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们……” 张秀娥刚好洗了两串葡萄端进来,就听到顾含章说起朱家兄妹被放出来的事。 她一下子把碟子放在桌上,瞪大了眼睛,“朱婉宁怎么从牢里出来了?他和他大哥不是得在牢里蹲个三五年才出来?” 也难怪张秀娥紧张,倒不是他们怕了朱家兄妹,只是这兄妹二人现在在他们家眼里,那就是麻烦的代名词。 两人被关进牢里去,他们一家好不容易过上一阵子安生日子,就想平平淡淡地发家致富,不想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日子! 刘金桂没和沈文博相处过,不知道沈文博的性子,张秀娥却是知道的。 她当年嫁给沈文彬,和沈文博相处过一段时间,如果说沈文荣那是好吃懒做,平时虽然蛮不讲理了一些,倒也不至于一味地蛮横。 可沈文博就不一样了,那才是沈老太真正的心肝宝贝。 他这次回来,要是拖家带口还就算了,偏偏是一个人回来的,以沈文博的性格,能不找她们母女的麻烦? “不应该啊,朱家兄妹就关在县衙牢房,他们要是被放出来,以我和田大人的交情,田大人再怎么说也得知会我一声。”别的不说,沈清对于自己和田知县的交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就算田知县不说,田夫人是南北杂货的常客,也会找机会提醒提醒她们。 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顾含章解释,“朱知府高升,青州来了新的官员,田知县到州府去拜会,自然无暇顾及这边。” 这就说得通了,田知县人不在金泽镇,当然没办法透露消息给她。 只是朱家兄妹刑期未满,除了田知县,金泽衙门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把在押的犯人放出来?即便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不可能有这个权利吧? 这么说来,应该只有上面的人会做这样的事。而先前的朱知府虽说和两人同姓,那确实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关系。 顾含章还帮他消除了施世铮这个心头大患,他怎么可能会去做得罪顾含章的事? 思来想去,唯二的变数就是沈文博,和这位新官上任的青州新任知府。 “不错,释放朱家兄妹的命令的确是这位新来的知府下的令。” 常鸿想不明白,“他和沈文博有关系?” “朱家兄妹的罪不重,按大齐律法实际上可以通过缴纳保释金,提前把人保出来。”顾含章解释。 之前两人没有保释的机会,除了没钱这个主要的因素在,还有朱知府一直压着的原因。 现在朱知府一走,沈文博再捧着钱来,那自然是很容易就把人给弄出来了! “当年沈文博那是被抓壮丁的,德叔前几天说过,老沈家还收过一笔不菲的抚恤金。”沈清一直皱着眉头,“既然他在朝廷那已经战死了,怎么还敢明目张胆地回到青州?难道不怕自己被当成逃兵抓起来?” 沈清都考虑到了的问题,老沈家一家当然不会想不到。 朱婉宁嗅觉比老沈家其余人敏锐,左一句右一句,若无其事地就让沈文博不得不和沈老太解释。 他要和秦凤苗成亲,当然不能没个来历。正巧他当年死里逃生,用的是失忆的借口,进了秦家当上门女婿后,索性跟了秦家姓。 朝廷能治逃兵的罪,总不能连受伤失忆的,都给一并治了罪吧? 至于他现在怎么又找回家来了,失忆了十几年,还不让人想起来了么? 第484章 想象和现实的差距 听了朱婉宁的意见,沈文博没有找沈清的麻烦。 至少没有第一时间直接动手,他好歹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知道直接动手太过丢分。 秦老太爷准他回青州探亲,又不是让他回家养老的,他也不可能在镇上停留太久,不准备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贾管家在镇上客栈住了几日,终于等到沈文荣露面,这一回却是要他去宁州。 “姑爷,朱娘子不是也保出来了吗?去宁州做什么?” 沈文博这些年在秦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他当逃兵后先是在瓷州的矿场干活,后来进了秦家当上门女婿,就顺便把当时的工友,不动声色地塞进了秦家。 贾管家进秦家后一路高升,成功获得秦老太爷的信任,秦老太爷至今为止,却对两人的关系一无所知。 就连亲弟弟沈文荣,沈文博都是能不说就不说。 “我那二弟娶了门好亲事,如今他那大舅在宁州城十分风光,我这个当亲家的,当然得去沾沾大舅的光。”沈文博对贾管家倒是无话不谈。 贾管家和沈文博认识多年,听出了沈文博话里的意思。 听说沈文博家里落魄成现在这样,与他那侄女不无关系,沈文博恨她们母女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沾大舅的光? 做生意的人么,谁还没点猫腻?手里头的生意越大,能做文章的地方就越多。 没事的时候就是一帆风顺,要真出了什么事,那就是墙倒众人推。 沈文博的意思他明白,就是要揪住对方的尾巴,把他弄得翻不了身。那么,沈文博这个好侄女最大的靠山,也就这么倒了。 “可以,那我明天就出发?”贾管家一口答应。 新任青州知府狮子大开口,为了保释朱家兄妹,不但花光了秦老太爷给的银子,还私自挪用了秦家账上的一些银两。 即便秦老太爷没有嘱咐,他也得早些赶回去,把账面给抹平喽。 沈文博点点头,“你一个人去宁州不大安全,明儿我让文荣陪你一起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不是他不信任贾管家,贾管家是个外人,一般事情还能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一定会选择独善其身。 沈文荣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弟弟,自然比贾管家要容易信得过。 贾管家倒是没说什么,这事不涉及他的利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无所谓。 只要等以后,沈文博能遵守承诺,把他该得的东西都给他,替他多办几件事情也无妨。 …… “大哥,你说啥?你让我明天就跟贾管家去宁州?” 沈文博回去把这话给沈文荣一说,沈文荣一脸的不乐意。 “对,明天你和贾管家一起去,在宁州办完了事再回来。”沈文博道。 沈文荣瞪大眼睛,“那大哥你呢?” 沈文博一噎,他这个弟弟小时候不是一直很听话?怎么大了之后,犟得和头驴似的,干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为什么不亲自去,原因不是很明白吗? 他和朱婉宁夫妻俩分开十多年,每当他在秦凤苗那里受挫,他没有一刻不想念妻子和家人。 朱婉宁从牢里出来后,这几日身子一直没调养好。他要是去宁州花了十天半个月,哪里还有和朱婉宁温存的时间?沈老太也一大把年纪,这些天一刻都离不开他。 再说了,他的亲生女儿也在宁州城,他总不能放任女儿在别人家不管。 沈文荣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沈文博的想法。 不愧是亲兄弟,想法都差不多,可沈文博想找张重山的麻烦,他又不想。 他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凭什么沈文博自己的事自己不办,非要支使别人去干? “不管,反正我不去。”沈文荣一口拒绝。 沈文博脸色一黑,还没开口说话呢,旁边的沈老太就急得就拧沈文荣的耳朵。 “你大哥叫你去你就去,哪来的那么多话?听你大哥的,明天就和贾管家到宁州去!” “娘!”沈文荣耳朵被沈老太揪得生疼,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老太。 沈老太手劲挺大,可一点都没留力气。 从前沈文博不在家,他就是沈老太的掌中宝,啥事都顺着他。现在沈文博回来了,沈老太一颗心就全偏到沈文博身上去了。 他现在终于能体会他二哥的感觉了,没爹疼没娘爱的,难怪他二哥气得好些天不回家。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清早,沈文荣还是跟着贾管家上了去宁州的马车。 而另外一边,沈清在去书院上课前,也送顾含章离开了金泽镇。 两辆马车在各自不知道对方行踪的情况下,踏上了通往同一目的地的道路。 一路紧赶慢赶,沈文荣被颠得腰酸背痛,终于比原定的时间提前了两三天,赶到了宁州城里。 按理说,他们一路风尘仆仆,总该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吧。 但贾管家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找到间客栈落脚,就拉着沈文荣在宁州城里打听起张重山的消息。 要说张重山在宁州城里还算有些名气,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问到了知情的人。 “你说的那位就是福隆堂的东家吧?他们家好找,就在梨花巷里,到了梨花巷就能看见了!”一个热心的路人给两人指路。 听到梨花巷这个名字,沈文荣赶紧询问,“贾管家,你不是说你来过宁州城,这梨花巷地段在宁州城里咋样?” 一开始只听沈文荣说张重山挺阔绰,随便一拿就是几千两银子,还担心张重山多有能耐,现在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贾管家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沈老爷有所不知,这宁州城里最好的地段,要属拱辰街和浚仪桥附近。那里住的人都非富即贵,至于梨花巷……我虽然没去过,却知道那条巷子的位置。那一带虽说也还不错,但比起前面两处地方,可就不是差了一点半点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张家大舅应该比不上秦家吧?”沈文荣以为他们青州州府已经够繁华了,到宁州一看才知道是小巫见大巫。 进城一会儿,他就被这景象晃花了眼,下意识就把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 贾管家仰了仰下巴,“那是自然,磁州城不比宁州繁华,其实都是藏富于民。他一个小小的珠宝商,怎么可能……” “两位客官,梨花巷已经到了!” 两人对宁州城不熟,没有自己赶车,而是在客栈外雇了辆本地马车。 长长的一条梨花巷,放眼过去都是雪白的高墙。 沈文荣和贾管家站在墙下,看着大门口高挂的张府牌匾,人都傻了。 他们眼前的梨花巷,和他们想象中的梨花巷压根不一样! 第485章 大当家罗长生 一般而言,一条巷子总该有几家人的宅子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住在梨花巷这种地段自然没什么了不起! 可没人和他们说,张重山的宅子占了整整一条梨花巷呀! 梨花巷的位置虽然比不上,贾管家口中的拱辰街和浚仪桥,可试问是在那两处地方买座宅子容易,还是买下一整条梨花巷容易? 就算沈文荣都知道,后者要比前者难上不知道多少倍。 更何况,梨花巷还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贾管家,我大哥……和你说过张家大舅这么厉害不?”不知沉默了多久,沈文荣愣愣地询问贾管家。 贾管家听到沈文荣的声音,一时忘了回答。 沈文博当然没和他说过,张重山居然有钱到了这种地步。 别的不说,单就面前这座宅子,都比秦家强了吧?还是在寸土寸金的宁州城! 秦家能有今天的家业,还是因为祖辈几代的积累,虽说中间曾经家道中落过,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张重山呢?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子,孤身到外行商,白手起家赚到了这副身家,他光是看着就觉得眼热! “张贵确实比咱们想象中强上不少。”贾管家按下心中的激动。 事先想好的计划不能用了,就算张重山和他站在对立面上,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超出他的想象。 “咱们先回去,对付张贵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他没在张家门前多停留,拉着沈文荣赶紧离开。 张贵没见过他,和沈文荣也十数年没见了。 敌在明,他们在暗,现在他们还有面生的优势,不能显得鬼鬼祟祟平白惹人注意。 与此同时,张府书房。 一袭锦衣的顾含章踏进书房,长身玉立,注视着书桌后的张重山。 没有旁人在,两个男人再也没有顾忌,卸下从前面上的伪装,释放自身的气势。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圆窗外的木莲花还被风吹落一片玉雪花瓣。 书房里却一片肃杀,仿佛已经到了万物凋敝的秋日。 “舅舅,两月不见,别来无恙。”顾含章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容却未到眼底。 张重山没有回答顾含章,打他见到顾含章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 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顾含章的出现,在他心里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无事不登三宝殿。”张重山淡淡开口,反问道,“今日你来宁州城,清清她知道么?” 顾含章正色,“清清当然不知道,不过,她应该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跟着罗长生贩卖私盐吧?” 提到罗长生三个字,张重山控制不住瞳孔微微一缩。 罗长生不是别人,正是盐帮大当家的名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没指望这事能瞒多久,但他没有想到,顾含章这么快就查到了。 “既然你知道罗长生的名字,那你可也知道,罗长生在这一行,是绝对不能提的名字?” 宁州沿海一带,诞生了多少私自贩盐的团伙,只有罗长生一人把盐帮壮大了。 除了依仗地利之便,更是因为罗长生这个人心狠手辣,和他作对的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就连官府屡次想要将他捉拿归案,都被他顺利逃生,不但没有将他按死,甚至还有了更加猖獗的势头。 否则,这些年来官府的探子也不会一波又一波地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罗长生这样的人,哪怕再嚣张,也只能永远生活在黑暗里,这个道理舅舅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顾含章脸色平静,没见一丝一毫畏惧。 张重山没有回答顾含章,只是长久地注视着他。 “舅舅可以不必着急回答我的问题,在这之前,还要请舅舅见两个熟人。”顾含章击了击掌,从外面走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 等看清那两人的模样,张重山脸色一变,猛地侧目看顾含章。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 拱辰街,程府。 沈文荣和贾管家在门房等了快一个时辰,府里才出来一个小厮把两人领到垂花门前。 到了垂花门前又来了个嬷嬷,领着两人进了程府后院,终于在一间偏僻的小院子见到了沈莲莲。 要不是沈莲莲那张熟悉的脸,沈文荣几乎都没敢认! 只见她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虽然都比以前好了不少。 可从前的丰腴身材早就不见了,瘦得都快剩一把骨头了,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莲莲,你怎么瘦成了这样?你在程府,他们没给你东西吃吗?”沈文荣顿时又惊又怒。 沈莲莲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她从前长什么样,沈文荣再清楚不过。他侄女又不是有病吃不胖,要不是程家人没给她东西吃,怎么可能瘦成这样! “三叔,你不要胡说!”沈莲莲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捂住沈文荣的嘴。 程府当然不可能不给她东西吃,这些表面上的功夫太容易被人看出来,程家人当然不可能这么做。 可除了不给食物,折磨人的法子不要太多。表面上做的亲亲热热,甚至不需要那些做主子的发话,只要皱一皱眉头,底下的人就有数不尽的法子,能在处处给你使绊。 从前她羡慕大户人家的荣华富贵,可等到真正进入这高墙之内,才知道从前许夫人对她已经算疼爱了。 沈文荣也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不敢再和沈莲莲说程府的坏话。至于沈莲莲过得怎么样,看沈莲莲瘦成现在这副模样就知道了,哪里还用问? 沈莲莲在程家不过是个妾室,即便是娘家人来探望,沈文荣也不方便待太久。 他赶紧把最近发生的事,挑着重点告诉沈莲莲。 “咱们家老宅没了,你娘的别院和铺子也被收回去了,你奶气得中了风。好在我意外在磁州遇见了你爹,前不久你爹回家把你娘和舅舅从牢里救了出来,家里还差你一个就能团聚了。” 毕竟是一家人,沈文荣说到这里感慨万千。 “三叔,你说什么?我爹回来了,我爹他不是早就已经……”沈莲莲震惊地望着沈文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莲莲的反应,沈文荣再熟悉不过! 之前,他流落在磁州街头,不经意间碰见他大哥时,心里只会比沈莲莲更加震惊。 沈莲莲只是听说,他可是亲眼看见分别是几年的大哥“死而复生”的! 第486章 沈文荣混进福隆堂 沈文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莲莲,你爹他当年在战场上伤到脑袋,忘记从前发生什么事了。直到三叔在磁州遇见他,他才回想起来。” 事实是怎么样,沈文荣心里很清楚,说起谎来脸色发红,心跳加速。 要是沈莲莲仔细一些,一定能瞧出端倪。 只可惜,沈莲莲已经被这个消息震得脑子发懵,哪里还有心思注意沈文荣的表情。她更不会想到,她亲爹会拿这种理由骗她们母女。 沈莲莲听到沈文博还活着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激动开心,反而担心起朱婉宁来。 打从她记事起,身边就没亲生父亲的影子。 母女俩在书院住了十几年,她读书写字是沈文彬教的,吃穿用度是朱婉宁替她争取来的。 在她眼里,沈文彬这个二叔比起沈文博,更像她的父亲。 以至于她曾经无数次地想,为什么沈清才是沈文彬的亲生女儿,而自己不是。 为什么当初嫁给沈文彬的是张秀娥,而不是她娘朱婉宁? 沈莲莲当然知道朱婉宁的心思,因此才更加清楚,亲生父亲回到家里对朱婉宁意味着什么。 “莲莲,你这孩子高兴傻了?”沈文荣赶紧拍了拍沈莲莲,“你放心,虽然你现在回不去。但你爹总算是找到了,总有日子咱们可以一家团聚的!” 沈文荣就是个大老粗,沈莲莲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他最多也就这么安慰她了。 沈莲莲也立即擦了擦眼泪,在程府这种吃人的地方,她连哭都不敢放肆哭。 刚才门房进来通报,程夫人明明听见了,却还硬是留她在院子里,让她捶了一个时辰的腿,捶得她手臂都抬不起来。 要是哭红了眼睛出去,少不得又是一顿责罚。 “三叔,我知道了。”沈莲莲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情绪问道,“您这回来宁州城,除了来看我,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沈文荣显然还有事情要办,如果是专程来看她的,用不着带上贾管家这个外人。 贾管家刚才一直没说话,等到沈莲莲出声,这才冲着沈莲莲行了一礼。 “大小姐,我是您父亲府里的管家。这回,主子派我来,确实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贾管家觉得自己这么称呼沈莲莲没毛病。 沈文博是秦家的上门女婿,他是秦家的管家,沈文博当然算他的主子。 沈莲莲虽不是秦凤苗所生,却也是沈文博的亲生女儿,这世上只有血缘割不断,这声大小姐沈莲莲当得。 “您是我爹家里的管家?”沈莲莲受宠若惊。 贾管家这行事做派,一看就是个讲究人。刚才他跟着沈文荣一起进来,她还在猜测他的身份。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爹家中的管家,那她爹在外头究竟是什么身家? “鄙人姓贾,大小姐有所不知,您父亲在磁州城也算颇有名气。”贾管家想了想,用了个折中的说法。 磁州城里谁人不知秦员外家?作为秦员外家的上门女婿,沈文博确实家喻户晓,只不过在磁州城,人家那叫秦文博。 “实不相瞒,这回主子派我跟着沈老爷来宁州城,是为了张贵之事……” 提到张重山,沈莲莲脸上顿时没了笑容。 张贵到宁州城来改了个名字,一跃成为宁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商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可能放着好好的正牌夫人不做,沦落到给别人当小妾的地步。 “如今程子方对我还算不错,几乎事事都顺着我。我若是磨他一段时间,定能从他口中打探出一些事来。”沈莲莲向两人保证。 她没敢留两人太久,把必要的事情说了说,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两人送出程府。 程子方虽然挺宠她,但后院毕竟是女人的天下。程夫人和程少夫人这对婆媳看她不顺眼,揪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找她的麻烦,她基本上没什么能力反击,就只能处处谨小慎微。 沈文荣和贾管家告诉她下榻客栈的名字,便回到客栈里等候沈莲莲的消息。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天,别说消息了,就连一点风声都听不着。 倒是两人在街上溜达,正好看见福隆堂在招人,凭借身高优势,沈文荣成功混上了护院的差事。 虽说没几个钱,也接触不到福隆堂内部的事,可护院这个差事,自然有它的用处在。 果然,过了没几天,管事就给几个护院安排班次,安排沈文荣和另外两个护院夜里看铺子。 沈文荣买了些酒菜,和两人喝了大半夜,喝完没多久,三人就开始轮流闹肚子。 沈文荣刻意少吃了一些,跑了两趟茅厕,肚子就平静下来。 另外两人就遭殃了,在茅厕里蹲了个天昏地暗,最后终于受不了,拍了拍沈文荣的肩膀。 “兄弟,这院前院后你帮我们看着点,我们再去厕所待会儿,不然就该拉在裤兜里了!” 沈文荣憨厚的脸上充满歉意,“实在对不住兄弟们,一定是街口那家卖鸡的铺子黑心肝,害得你们……” 他一句话没说完,另外两个护院就等不住了,捂着屁股一头扎进茅厕里。 没过一会儿,茅厕里就响起难以描述的声音。 沈文荣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两人短时间内没有出来的意思,赶紧走到侧门把早已经等待在外的贾管家放了进来。 贾管家一进门,就直奔福隆堂的账房去。账房门前坠着把沉甸甸的大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铁丝插进锁眼儿,三下两下打开把锁,拿着火折子对着账本看了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不对啊,不对啊……” “贾管家,你看好了没?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一声啊!”沈文荣在外头帮着放风,眼看贾管家都要在账房里住下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万一那两个窜稀的回来了,看见他们偷看账目,他俩怕是要被那样个壮汉往死里打。 贾管家哗哗地翻着手里的账册,冲沈文荣露出一个兴奋的表情。 “凭我多年做账的经验,福隆堂这些账目绝对有问题!沈老爷,咱们揪到姓张的狐狸尾巴了!” 第487章 亲笔手札 沈文荣也跟着激动起来,“真的找到了?” 贾管家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我敢保证这账绝对有问题!” 不是贾管家吹牛,他在做账方面下了苦工。否则,怎么可能瞒得过精明的秦老太爷? 但凡今天换一个人来,都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出这账目的问题。 这可是福隆堂内部的账册,这些账册上都有问题,张重山身上可能干净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两人顿时高兴起来。 宁州城虽好,也不是自己的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沈文荣在宁州城待了这么多天,早就想回青州去了。 他们是来找张重山的问题的,要怎么给扳倒张重山,沈文荣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基本上就是贾管家怎么说,他就跟着怎么做。 “贾管家,账册咱们都找到了,那我明天是不是就可以辞工,然后直接回青州去了?”沈文荣赶紧询问。 账册虽然找到了,可要扳倒张重山,单凭这么本东西,哪有那么容易? 贾管家摇了摇头,把手中的账册塞进怀里。 “不急,我先把这本账带回去抄一份。你继续在福隆堂待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再告诉我。等我把这东西抄完了,再找个时间还回来。” 悄悄溜进来偷看账册就算了,居然还要把账本带走誊抄? 沈文荣吓出一身冷汗,贾管家显然不准备给他拒绝的机会,两只胳膊一抱,一头扎进黑暗里去。 “贾管家!”沈文荣压低嗓子喊了句,无人回答,倒是院外传来另外两个护院的声音。 沈文荣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吹灭蜡烛锁了账房的门。 刚做好这一切,两个护院就已经走到面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俩从茅房出来,没见到你人,还以为你卷了铺子里的珠宝跑路了!” 沈文荣笑容僵硬,“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 两人当然不会想到,他没偷铺子里的珠宝,而是“借”了铺子里的账册。 “那是当然,咱们就好好地当护院,东家每个月给咱们的月钱也不少。别想些有的没的,要是偷东西被抓着了,那可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在茅房蹲了这么久,肚子终于舒畅起来,也有心情和沈文荣开玩笑了。 沈文荣嘴上附和着,等到终于走出账房所在后院,三人坐下来各自休息,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背上都已经湿透了。 但这种紧张的情绪,很快就被浓浓的疲倦感替代。 一直强撑到第二天早晨,铺子的管事伙计来开门迎客,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贾管家租住的小院…… 相比于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沈文荣,王志方这边就显得轻松得多! 打从他往京城寄信后,他便每日派仆从到驿站询问,终于在傍晚接到了王老大人给他快马送过来的包裹。 其实,对于王老大人到底会怎么回复他的请求,王志方自己心里也没底。 包裹里的东西,到底是他祖父给他的锦囊妙计,还是一封写满斥责他的话的书信。 在没打开之前,他也不知道到底会是哪一样。 “公子?”德荣看见王志方捧着包裹,一副要打开又不敢打开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王志方眉头一皱,烦躁地问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小的是想说,要不小的帮您拆?” 王志方把包裹往他怀里一塞,背过身去,“赶紧拆开。” 德荣立马应了一声,麻溜地拆开包在外头的层层油纸。 只见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只有一本蓝皮册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本蓝皮册子看起来居然十分眼熟。 “公子,您快来看!”德荣激动地喊道。 王志方一脸嫌弃地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册子上时,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德荣满脸喜色,“公子,这不是咱们老太爷的那本宝贝手札吗?老太爷是真的心疼公子您,才肯把这么珍贵的手札给了您!” 德荣这话说得没毛病,这手札里记载的都是王老大人这些年研究数术的宝贵经验。 从前都跟宝贝似的,供在王老大人书房的书架上,下人们扫洒都要仔仔细细,生怕弄脏了它了,惹得王老太爷生气。 现在,王老大人居然把这手札给他寄了过来,虽然半个字都没带他带。 可王老大人这么做,意味着什么难道还不清楚吗? “公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王志方拿起手札就往外走,德荣急忙追上去几步。 “当然去书院找贺岳他们!”王志方得意洋洋。 祖父的回信迟迟不来,那群新生表面上没说什么,可谁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这回,他连祖父的手札都拿出来了,看这些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沈清的感觉还算敏锐,第二天清早到书院上课,就明显察觉班上的新生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本来这些天,宗正乐和孟应如一直坐在前排,一部分新生心理已经有了动摇。 即便不和他们一样坐到前排来,也有看似在做别的,但偷偷摸摸在听课的。 这些王志方几人或许看不到,但沈清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却看得分明。 但今天,不知为何,原本已经开始听课的几个新生,全都没在听了,而且还一副以王志方为首的样子。 等到下课,沈清回到明算科书房,和米雪堂一说,米雪堂才惊奇地看着她。 “你还不知道?” 沈清被问得一头雾水,所以她要知道什么? 葛东临在旁边插了句嘴,“王志方拿了他祖父的亲笔手札来书院。” 那不是别人,而是王老大人的手札,别说明算科的学子们想看,就连他们几个当先生的都心里痒痒。 他们考了明算科,最后却不能在翰林院任职,而是到书院来教书,不就是因为他们数术水平不够吗? 要是看了那本手札,能让他们在数术研究上更进一步也不一定。 第488章 沈先生会讲天书 沈清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毕竟书院给学子们发册子时,都没要求所有明算科学子必须学她的方法。 那么这门课,对于书院的学子而言,就相当于大学里的选修课。 选修课和必修课是两种概念,她又不是这些学子的妈,他们不愿意学,她犯不着端着饭碗追着他们喂。 “相比于这个,我对另一件事更加感兴趣,不知几位有没兴趣听我说一说?” 望着几人兴奋的脸色,沈清脑海中灵光一闪,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其实很多时候,灵感这种东西并不是写文章画画的专属。 包括做生意在内的其余诸多事情,也需要偶然间的灵光一现。 这段时间,沈清刚进入书院,一心扑在教学上,还真差点忘了,数术先生是她临时兼职的,而商人才是她的本职。 一个成功商人的基本素养是什么?自然是无时无刻,都在思考着怎么调用手上的资源,给自己争取最大的盈利。 而她入职金泽书院,身边最便利的资源是什么? ——无非两点,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先生。 沈清现在是个先生,总不能逮着自己的学生薅羊毛。可书院这些先生就不一样了,就拿米雪堂三人而言。在普遍偏科严重的古代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理科人才! 古代社会信息流通缓慢,竞争比现代社会大大降低,却不代表没有竞争! 沈清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所以才会在去年一度被郭达抢走绝大部分的羽绒服市场。 无论是在哪个领域,要保证自己笑到最后,那只能保证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事实证明,这么个什么都碰一碰的百货行业,也需要相应的技术,才能保证自己在市场里的地位。 这里的技术人才,自然指的都是理科人才。 大齐最好的人才一般都掌握在朝廷手里,沈清纵然有心请,除了请不请得起的问题,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来。 而米雪堂他们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有这个意愿! 不但米雪堂几人在暗暗观察沈清的为人,沈清当然也要考察他们的人品。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她这三个同事,不仅学术水平达标,而且人品上过硬。 最重要的是,即便存了与自己交好的心思,却从来都不卑不亢。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没有一个人天生喜欢放低自己讨好别人。热脸贴人的冷屁股,多是有目的,一旦目的达成,很难不想起当初低三下四的样子。所以,才有那么多白眼狼的出现。 提到这个,米雪堂就来劲了,他都以为沈清专心教学,暂时不想管生意上的事了呢! 人都是有直觉的,沈清一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就知道沈清这回找他们肯定不是谈学术上的事情! “有兴趣,当然有兴趣!” 左右接下来四人都没课,米雪堂干脆掏出自己压箱底的好茶,在书房中间搭了张小桌,四个人坐下来一起慢慢谈。 沈清也不客气,捧起茶香四溢的茶杯浅浅润了润唇,这才慢慢和几人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不知各位听过我们南北杂货的防水布了没?” 防水布料那个太有名了,是南北杂货和青阳观一起炼制出来的料子,防水效果确实很不错。 由于那布料到现在外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一旦想起这个,几人都忍不住在脑海里把它与神仙挂钩。 葛东临最先开口,“说起这个,沈先生,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那防水布料真的是神仙给你的?” 钱学文也对这个很疑惑,他是知道沈清那个云游天下的师父的。 “沈先生,你说有没这么种可能。或许你那个师父,就是闲来无事下凡的老神仙,见你天资聪颖所以才把天上的方子给了你。” 米雪堂赶紧点头,“原来老钱也这么想?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猜到了!” 他们猜到啥了?啥也没猜到! 听了他们的话,沈清简直目瞪口呆。 这些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先生,虽然说是学数术的,可他们明算科又不是真的一点四书五经都不学! 明算科现在就好比高考里的艺术生,文化课水平那也得过得去的好不好? 儒家不都讲究什么敬鬼神而远之么?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迷信! 沈清觉得,自己首先要把他们的思想矫正过来。 信仰可以有,但不能盲目迷信,做事要有实用主义精神。不能生病了都不找大夫看,以为求神拜佛就能痊愈。 她是穿越过来的,可难道她就整天研究灵魂的重量是不是二十一克?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除了他们认知之外的其他维度的世界? 那不叫信仰,那叫危险思想! 几人笑呵呵地讨论得起劲,却一直没等到沈清的回答,抬头一看沈清,就见她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 “我觉得在这之前,还得同你们好好说些什么。” …… 一整个下午,明算科书房都显得格外安静。 金泽书院下午也不全都是上课时间,不少勤奋的学子就趁着休息时间,带着自己不懂的题目来书房问问题。 等他们到时,才发现书房外头已经零零星星地站了好些个学子了。 “你们怎么不进去?站在外头做什么?”后头来的学子奇怪地看着他们。 前者指着书房的方向,冲他们摇了摇头。 学子们往前几步看了眼,这才发现书房的门轻轻阖着,开着的几扇窗里传出沈清有些低,却十分清晰的声音。 “看待问题,要有客观性、普遍性、多样性。不能靠主观臆测,要遵循对立统一的规律,质量互变规律,以及否定之否定的规律。” “你们若是想清楚了这些问题,以后就不会轻易相信所谓的传言。” …… 沈先生看样子是在给其他几位先生们讲课! 可她到底在讲什么,学子们每个字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完全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偏偏,米雪堂他们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像被一道艰深的题目难住了。 学子们心中顿时肃然起敬。 ——沈先生不但会讲数术题,还会讲天书!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32810098101小宝贝打赏的鲜花*9! 感谢过客小宝贝打赏的鲜花*2! 感谢linda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一帆风顺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7065610210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8134951541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489章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时辰不早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沈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朝三人点了点头。 坐的时间久了,她的背都有些酸疼,站起来伸展伸展身体,这才舒服了不少。 米雪堂几个一开始,还抱着玩笑的态度,听沈清讲那些什么思想,什么哲理。 但随着内容一点点增加,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一点点地沉浸在了沈清讲的理念里。 “已经到这个时辰了?”米雪堂最先反应过来。 这才发现,杯子里的水不知什么时候喝没了,砚台里的墨水也干涸了。 因为长久保持着伸长脖子,努力听课的姿势,所以脖子连着肩膀也跟着十分酸痛。 沈清冲着米雪堂点了点头,说道:“学生们也上完课了,我家里马上要开饭,我得赶回去用晚饭。” 迟一些倒是没什么,也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会被家长骂。 只是张秀娥和江老太养成了等她吃晚饭的习惯,她能准时回去,就尽量准时回去。 两人的身体都不是太好,不能因为她而把胃给饿坏了。 米雪堂还意犹未尽,见她要走立即说道:“沈先生,你还没和我们解释,到底什么是自我、本我、超我呢!” 沈清一个没注意就扯远了,导致话题一度从唯物主义思想,扯到了其他的哲学问题上。 刚才好不容易说回本题,没想到米雪堂还记得这个。 她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想要喝口水润润唇,却发现杯子里连一滴水都没了。 这三人都是科举出身,即便比不上翰林院那班人,但也都是头脑灵活的,对知识的渴望远胜一般人。 沈清说的这些东西,在华国是大学必修的课程,大家都差不多能说上几句。但到了大齐却成了一种新奇的观点,他们听了一下午倒是轻松,她就不一样了,嗓子讲得都快要冒烟了,这要是被他们抓着再讲一晚上那还得了?明天还要不要上课了! “不说了,不说了!”沈清趁另外两人没反应过来,赶紧带上东西走人,“反正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讨论,至于今天大家都赶紧各回各家吧!” 沈清不愿意继续讲,米雪堂也不能强迫她讲,三人的全副心神都被突如其来的新知识占据着,肚子倒也不怎么饿。 不过,总归是要吃晚饭。 也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脑子动得太多了,他们走出书房时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脑子就和浆糊一样,早就已经无法思考了。 等了不知多久的学子们见三人出来,纷纷围上去想要向他们请教。 谁知,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三个先生,今天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一群学子抱着书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咦,雪堂,沈先生人呢?她什么时候走的?”不知过了多久,葛东临终于发现沈清不见了。 钱学文也猛地回过神来,“咱们刚才出书房时,是不是有和人想和咱们说话来着?” “不记得了,再说吧。对了,刚才沈先生说的那句话,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听明白了么?” …… 山长和孟文彦听明算科的学子们提起了三人的异样,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等他们到的时候,就看见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吃一边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走近一听,这才听到他们争的不是数术题,而是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从前还没火药时,咱们如何开山挖矿?过年过节也不能放烟花爆竹。退一万步,不说火药,就拿这纸张和活字印刷来说,若是没有这些,天下人连读书都难!” “谁说不是呢?沈先生说得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社会劳动生产力,首先是科学的力量!” “正是,哪有什么满天神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不是祖祖辈辈砥砺前行,也不会有咱们今日!” 科学技术是什么?社会劳动生产力又是什么? 山长和孟文彦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明算科三个先生嘴里的词汇都太新鲜了,以至于自诩博学的他们根本没听过。 不过,他们算是见识过这样的情形了,到底不会太过惊讶。 可跟着他们一起来的,几个进士科的先生们就都震惊不已了。 “早就听说明算科那位沈先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能力!” “米先生在数术的造诣也算颇深了,连他都如此激动,从前真是我小看沈先生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早知如此,怎能将沈先生让给他们明算科?就算沈先生教不了经史子集,还有策论能让她教啊。” 别的不说,单就沈清这策动人心的能力,就能培养出一批为大齐肝脑涂地的人才。 至于别的……他们这些进士科的先生辛苦一些,手把手教她写教案,还能教不成吗? “山长,您看如何?反正沈先生如今的课也不多,怕是有不少空余的时间。” “不是我泼你们冷水,她恐怕不会同意。”山长摇了摇头。 沈清在书院的课不多,却不代表她清闲。事实上,据他所知,她铺子里的事情就很多,平时和顾含章两人忙得连相处的时间都没多少。能够来金泽书院任教,还是被乔吉和冯轲的事情刺激到了。 进士科的先生们虽然失望,却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只能在心里暗自惋惜。 沈清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她出了书房没多久,就看见常鸿遥遥地站在一棵树下等她,见她过来立即上前来。 “清清,你和米先生他们在书房里谈什么呢?怎么花了这么久时间?” 想起刚才的情形,沈清微微一笑,“大概……是洗脑吧?” 洗头他可以理解,洗脑是怎么个洗法? 常鸿短暂的疑惑过后,想起从前沈清经常把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情形,忽然觉得……这个词好像挺贴切? “时间过得真快,明天又要休沐了。”常鸿随口说道,“咱们明天做些什么?” 人就跟皮筋一样,不能长时间绷着,得有规律地一松一弛,才能学得更好。 沈清早就想好了,打铁要趁热,米雪堂三人这边是没问题了,接下来要搞定的自然只剩下无崖子了。 第490章 跟踪张重山 程府。 程子方好不容易来一趟,一番迷乱过后,两人躺在凌乱的床上,沈莲莲躺在程子方怀里,程子方则心满意足地把玩着沈莲莲的一缕头发。 一开始,他确实很厌恶沈莲莲。 这个女人贪心不足,竟想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抓沈莲莲进程府,只不过是程家想出口气,把沈莲莲放在程夫人身边好好“管教”着。 直到有一回他喝醉了酒,第二天醒来发现昨天与他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女子,居然是沈莲莲,程子方就彻底把持不住了,反正沈莲莲也是他名义上的妾室,干脆把沈莲莲要到身边,把她单独安排在一间院子里。 事实证明,沈莲莲在房事上确实很有一套。一日夫妻百日恩,之前的事情程子方便也渐渐释怀,来沈莲莲房里愈发勤快起来。 “我听说,前些天你娘家叔叔来了一趟?”程子方想起方才从程夫人那里听来的事,随口问道。 哪里想到,不问还好,一问怀里的沈莲莲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程子方愣了一下,脸色微沉,“不是见了你叔叔,怎么还哭了?难不成,你还想回青州去,与你前头那个在一起?” 沈莲莲都在程府待了一年了,跟自己的那晚没有落红,程子方自然把该问的都问出来了。 原来,沈莲莲在跟他之前,就已经嫁过人了,却还扮成姑娘家来宁州城“投奔”张重山。 不过,程子方倒不是很在意,沈莲莲只是个妾室,她到底和张重山什么恩怨,他不想去管,更不在乎她从前到底跟过什么人。 但不在乎归不在乎,跟自己肌肤相亲时,心里还想着别人,这点程子方就无法忍受了。 “子方,我都已经跟了你了。他不知多厌恶我,说不定已经把我休了,我还想着他做什么?”沈莲莲一脸幽怨地看着程子方,尽量让自己哭得梨花带雨一些,“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沈莲莲说得真切,程子方被她哭得心头一软,急忙把人抱在怀里安慰。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呢?这样,我过几日要去郭家布庄,到时你想要什么样的料子,我都给你弄来做衣裳穿可好?” “我要那些料子有什么用?”沈莲莲哭得更伤心了,“你明知夫人和少夫人不喜欢我,还让我打扮得花枝展招,是想让她们更厌恶我么?” 沈莲莲说的是实话,程子方也无法可说,只好问道:“好了好了,可快别哭了。到底是谁惹了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做主如何?” “真的?”沈莲莲一下子瞪大眼睛,“我也是才知道,那张重山竟把我娘和舅舅关进了牢里。子方,你还有老爷手里可有那张重山的把柄?我娘在牢里受苦,他却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我不甘心!” “这……” 张重山到底有没问题,程子方不能确定。 不过,他倒是想起前几日来他家的那个年轻男子,满身清贵,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就连他爹都对那人恭恭敬敬。 他正巧要去书房找他爹,不凑巧听到了两句,想来那张重山手上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 月黑风高,沈文荣跟在贾管家身后踉踉跄跄地走路。 今晚的天气不大好,虽说没有下雨,但天上的月亮也是时隐时现。 出了城门,路就不大好走了,又不好打灯笼,只能一路上磕磕绊绊。 “贾管家,你说这张贵到底是做什么的?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来,就不怕太黑了被人抢了?”又一次差点摔倒,沈文荣不解地询问贾管家,“他的珠宝生意难道还不够挣钱?这么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在福隆堂待了几天,沈文荣可算见识到了福隆堂是怎么挣钱的了。 宁州城一天不知有多少往来的商人,这些商人里做珠宝首饰生意的,几乎有一大把都来福隆堂拿货。 除了这些商人,每天城里还有不少客人上门挑选,可以说福隆堂已经算是相当挣钱的了。 如果是他能挣到这么多银子,绝对不可能冒着风险,在律法边缘来回试探。 沈文荣实在想不通,张重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侄女只告诉你张贵有问题,没告诉你张贵到底是做什么的?”贾管家迟疑地看了沈文荣一眼。 沈文荣的话不无道理,他在秦家待了这么多年,明白做生意不但要会拓宽财路,更要会守业的道理。 按理说珠宝,已经是利益很高的生意了,张重山又不是缺钱花,何必弄这些东西? 除非……有什么东西,比珠宝生意更挣钱! 贾管家眼前一亮,“沈老爷,你说在宁州有什么东西,是比珠宝还挣钱的?” 在宁州有什么东西比珠宝更挣钱? 沈文荣这些天在福隆堂,也和那群伙计混得挺熟,时常听他们开玩笑,说干脆学那群私盐贩子卖盐去。 他猛地瞪大眼睛,抓住贾管家的手臂,“贾管家,你是说……张贵他这么偷偷摸摸的是在卖私盐?!” “不一定,这还得看看!” 贾管家也兴奋得不轻,黑暗中都能看见两人放光的眼睛。 福隆堂的大笔大笔的账册,还有梨花巷那座大宅子,足以勾起两人心底的贪婪。 “沈老爷,你说咱们要是抓着他的把柄,上前去敲他一笔。先把他的银钱敲出来一些,再报官把他抓起来,咱们是不是就发了?” 可不就是发了吗? 回去住大宅子,穿好衣裳,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贾管家,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上啊!”眼看张重山停下来,似乎在原地等着什么人,沈文荣迫不及待地催促。 都什么脑子?张重山深夜出来,肯定要和什么人密谈。真要是卖私盐的,那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就他们两个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当然是找个地方躲好,听清楚他们谈什么,等到确认自己安全了,再冲张重山要钱啊。 银子再好,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先等着,还没到时候。”贾管家按住蠢蠢欲动的沈文荣,刚找了个草丛蹲下来,肚子忽然一阵绞痛。 “我好像吃坏了肚子了……我去旁边找个地方方便方便,你盯着张贵,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万一他要换地方,赶紧来叫我。” 第491章 暴露 一阵风吹过,天上的月亮露出半张脸。 月色之下,虽然看不出贾管家的脸色到底如何,但脸上痛苦的表情真不像是装的。 贾管家寻思想,盯梢这种事,沈文荣一个人来就可以了,不差他这双眼睛。 要是他一会儿憋不住,闹出点什么动静来被人发现了,那才叫危险。 “好,那你快去快回!”沈文荣压根不看贾管家,随意点了点头。 这个沈文荣,真的听清楚自己说什么了吗? 贾管家一阵怀疑,但小腹一阵接一阵的痛,实在容不得他想太多,他赶紧猫着身子找了个稍远的地方钻过去,就不见了人影。 沈文荣在草丛里蹲了一会儿,过了没多久,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头戴斗笠,背着鱼篓的渔翁,缓缓走过来。 两人碰头也没说什么,就直接在附近的一条挺宽的水沟前坐下来开始钓鱼,看这熟练的架势,应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都这个时辰了,荒郊野外的谁会在这里钓鱼? 不怕被流窜的歹人绑票,难道还不怕被山里的野兽袭击? 不得不说,张重山确实做得够隐蔽,就算不凑巧遇上认识的人,也可以借口和友人垂钓。 但确定了张重山有问题后,沈文荣的脑子难得清楚起来。 他在秦家过的这两年,也算见识到了些东西,从前他以为有钱人享清福,但其实有钱人事情比谁都多。 就连秦老太爷那么大把年纪了,还不是天天出去应酬,他们做事情都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至于张重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沈文荣不由跟着往前移了移。 周围很安静,就连流水声也只是细微的,和张重山说话的是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重山,最近你休息的时间不短,底下有人猜测,你是不是珠宝生意挣的钱足够了,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 对方说话的语气浑似玩笑,张重山却不能怠慢。 “您说笑了,比起帮里的生意来说,福隆堂不过是个玩意儿。我能有今日,全仰仗帮里提携,会始终牢记自己的本分。” 渔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今日我路过宁州城,不过是来找你钓钓鱼说说话,不要这么紧张!” 张重山连忙答应,渔夫语气这才温和不少。 “当然,我这趟来也要交代给你几件事。你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最近会有一批货会在宁州城里交易。邬家的事情后,宁州底下一些小帮派很跳脱,年轻人不听话,必要之时也该敲打敲打。” 这两人怎么回事?都到这种地方密谈了,怎么说话还跟打哑谜似的,一句关键的也没有? 他们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万一张重山不是卖盐的,那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文荣躲在草里,恨不得立马冲出去盘问。 紧接着,溪水旁传来张重山的声音,“宁州盐场出盐量极大,私盐买卖甚多。前不久朝廷下令更要严查,宁州在知府眼皮子底下做事……恐怕不容易。” 渔夫笑了笑,“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才需要你亲自出马。若是你没有这样的能力,又如何坐上我盐帮二把手的位置?” 盐帮二把手! 张重山居然是盐帮二把手! 沈文荣就算再不了解宁州的事,可到宁州城这几日,也听说过盐帮的大名。 张重山不但富得流油,居然还是条大鱼。和他说话的老头儿,在盐帮的地位也应该不低。 对方两个人,他们也是两个人。 而且他们这边是两个壮年男子,张重山那边还有个老头儿,怎么看都是他们有优势。 这可是天赐的好机会,制服他们扭送到官服。不但可以得到一大笔银子,还能狠狠记上一功,从此加官进爵! “好哇,张贵,没想到你居然是盐帮的走狗!”沈文荣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跳出去,指着张重山的鼻子,“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劝你们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沈文荣,是你?” 张重山显然也没想到,自己身后居然还跟了条尾巴。 他和沈文荣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眯着眼睛盯着沈文荣的脸看了一会儿,这才认出来。 他都以为沈文荣死在磁州的矿井里了,没想到沈文荣不但全须全尾地活着,还暗地里跟踪自己到了这里。 沈文荣见到张重山脸上的吃惊之色,心中得意不已。 “害怕了吧?看在我们亲戚一场的份上,我本来也不想为难你。谁让你把我娘气得中风,还把我占了我家的宅子。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要是聪明就带上你身边的老头儿,跟我们到官府投案去。否则,我就让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你们?”张重山疑惑地看了眼沈文荣身边空荡荡的位置。 他看到的可只有沈文荣一个人,哪来的别的什么人? 沈文荣听到张重山的话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贾管家刚才方便去了。 他不由紧张起来,“你们等着,我这就把人给你们叫过来!” 张重山哪里等得了他,击了击掌,另一边的山林里顿时钻出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你们,你们不是只有两个人?”沈文荣震惊地瞪大眼睛。 刚才他和贾管家悄悄跟来时,明明除了他们四个之外,林子里连一只兔子都没瞧见,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说,他们根本不是人,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吗? 张重山冷笑一声,“我们这些人加起来,对付你们的人,不知道够不够?” 这么多人对他和贾管家,能把他们的头都拧下来。 沈文荣脸都吓白了,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同时不忘高声大喊。 “贾管家,贾管家救命!” 大汉们几步追上前去,一脚踹在沈文荣胸口。沈文荣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在这些真正的练家子面前,根本中看不中用,直接被人踹倒在地,破布口袋一样拖到张重山面前狠狠摔在地上,又去搜捕他的同伙。 第492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没过一会儿,这些人回来却是没搜到别的人,又往沈文荣身上踢了一脚。 “说,你那个同伙藏在哪里?” 沈文荣全身上下抖得和筛糠似的,却还强撑着喊道:“我们不能抓我,官府的人已经来了。你们要是敢抓我,都要被抓进去杀头!” 话音落下,几个大汉都哈哈大笑。 “落到我们盐帮手里,还想有命活着回去?既然你已经报官了,那我们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 其中一人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月光下折射出瘆人的冷光,用力向沈文荣的脖颈砍去。 这么锋利的刀,不知道砍掉过多少人的脑袋! 沈文荣吓坏了,立即哭喊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都是我胡说的,我真的没有报官,我们是偷偷跟过来的!” 说着,空气中传来一阵骚味,只见他身下一滩液体冲着地上的尘埃蔓延开来。 大汉只不过是吓吓他,见状嫌弃地收起刀,退到一边去,“居然吓尿了,亏了这么大的个子真是没种。” 这时,另外一批人也已经搜完了过来禀报,“坤哥,周围都搜遍了,没有发现别的人。” 原来,持刀的大汉是张重山身边的罗坤。 罗坤点了点头,走到张重山面前,“二当家,这小子胡说八道没一句真话,会不会他口中的贾管家也是瞎编的,其实根本没这个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沈家人胡言乱语的本事,他也算见识过。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反倒不是沈文荣,而是他身旁的渔翁。 渔翁从头到尾没说话,哪怕沈文荣在一旁吱哇乱叫,他也只是坐在石头上静静垂钓。 直到张重山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才开口询问,“重山,你认识此人?” 一阵可怕的沉默,就连罗坤都紧张地扶住腰间的刀鞘。 半晌过后,张重山才回答:“大当家,我确实认得此人。只不过,不知他什么时候来了宁州。”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渔翁终于站起来,揭去头上的斗笠,露出罗长生那双威严十足的眼睛。 “重山,既然是你认识的人,你自己处置便是。” 罗长生的马车消失在黑暗中,罗坤这才长出口气。 刚才罗长生看张重山的眼神,他几乎以为罗长生就要把张重山归为叛徒。好在张重山毕竟跟了罗长生那么久,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否则刚才那情形要是换作别人,罗长生还会听对方分辩么? “二当家,怎么处置这个姓沈的?”罗坤厌恶地扫了一眼沈文荣,冲张重山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要不要……” 张重山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暂时留他条性命,现在就派人去查,他到底认不认识一个是贾管家的。若是真有这么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这就去办!”罗坤领命,心想还是他们二当家想得周到。 他们又不认得那个叫贾管家的,要是真的有那么个人,可不还得让沈文荣认认?等到那时再杀了沈文荣也不迟。 接头的地点暴露,以后盐帮的人都不会再来这里。林子里所有人都很快离开,只剩下天上一轮时隐时现的圆月。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沟哗啦一声,全身湿透的贾管家脸色苍白地从水里钻出来。 就在刚才,他拉完肚子回来,就碰上沈文荣迫不及待地跳出去。 贾管家本想硬着头皮帮上去帮沈文荣,可没等他上前去,他就凑巧看到了那渔翁斗笠下的脸。 那张脸他在磁州跟着秦老太爷办事时恰巧见过,就连秦老太爷都不敢沾手,找了个理由带他离开了。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盐贩头子罗长生! 罗长生是什么人?那可是连官府都不怵的人,他见过自己的脸,要是被他捉住。那别说是他,就连远在磁州的妻儿都不能幸免。 想到刚才那一幕,贾管家整个人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要不是他急中生智,折了水边一根芦苇,叼在嘴里在水底呼吸。 要不是沟里的水这个季节恰好足够深,能把他整个人都藏在水中。 又或者说,那群大汉来搜时,天上的月亮正好隐进云层里…… 贾管家根本不敢想,迎接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不行,宁州城不能再待了,得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贾管家拧了拧湿透的衣裳,歉意地看了一眼沈文荣留下的那滩水迹。 富贵名利固然重要,可要是和命相比,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来宁州城时留了个心眼,没让任何人知道他和沈文荣的关系。 “对不住了,沈老爷。今日之事要怪就怪你太过冲动,你要是死得不甘心,那就找你大哥去吧,我也只是受人之托。” 贾管家连夜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了小院里的东西离开。 沈清要拉着明算科的同事搞技术,自然少不了无崖子。 比起米雪堂三人来说,无崖子难搞了不是一点半点。 毕竟,米雪堂他们本来就有这个意愿,无崖子就不行了。 要是忽悠他炼仙丹,炼仙衣什么的,无崖子想都不想就能点头同意。但沈清确实不是搞那些的,她只想研究挣钱的门道,只能和无崖子实话实说。 “挣钱?钱财都是俗物。”无崖子听到这话,眉头就是一拧,很不赞同地看着沈清,“沈道友,你何时如此看重这些东西了?钱财名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我都是有仙缘之人,莫要被这些身外之物耽误了修行。” 普通人确实没有钱财万万不能,可对出家人来说,钱财似乎确实没那么重要。 再不济,在山上种点吃的也能养活自己。 沈清寻思着,要说服无崖子也不是一会儿半会儿的事。何况,这事对于无崖子来说不是小事,让他慢慢想明白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对于以后的研究工作只会有利无害。 更何况,以她对无崖子的了解。他对搞研究的热情,绝对不输于炼丹. 就算不能得道成仙,迟早也会慢慢想通。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无崖子就是这块豆腐,可以先冷冷再说。 第493章 沈清是个大忽悠? “道长送到这里就行了,我们这就下山去。”马车前,沈清冲着无崖子点了点头。 常鸿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着急啊。 无崖子这人脾气古怪,这次会心动,下次可不一定。 论起搞研究,无崖子那是实打实的“科班出身,什么米雪堂、钱学文都比他差得远了。 他们南北杂货要想更上一层楼,怎么能少得了无崖子这个强力助手? 沈清不抓紧机会,怎么能把人拉到自己这边? “清清,咱们真的要走了?”常鸿看了眼沈清,又看了眼身边的无崖子,钻进车厢问沈清。 沈清放下车帘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不走做什么?无崖子道长不答应,咱们也不能强迫人家。铺子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现在还不回家,就赶不及吃午饭了。” 吃午饭?现在吃午饭哪有无崖子重要? 无崖子要是愿意帮着沈清搞研究,他愿意一个月不吃午饭! 常鸿都以为沈清是以退为进,没想到她真的要离开,急得用脚踱了踱车板。 “你不是最能忽悠人吗?无崖子道长不答应,你快忽悠忽悠他啊。之前炼防水涂料时,他不也做得很开心?你不忽悠,道长他拿来的台阶下呢?” 沈清:??? 沈清一脸震惊地看着常鸿,她什么时候忽悠人了? 明明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对方认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怎么从常鸿嘴里说出来,仿佛她是个大骗子! 偏偏常鸿还没发现自己说的有哪里不对,一脸理直气壮地看着沈清。 “瞎说什么,无崖子道长那明明叫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过是稍加引导,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难道不是多赢的局面?” 常鸿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要管沈清那叫忽悠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沈清忽悠的第一个大傻子? 他妹妹那才不叫忽悠,那叫纵横捭阖之才! “说得对。”他连忙找补,“那不找他就不找他了吧,等咱们筹备好后,让无崖子道长一个人后悔去!” 常鸿都这么夸她了,沈清又不是情商低,兄妹俩立即商业互吹了一波。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无比欢快,还没等他们说完话,就听车外传来两声虚咳。 两人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就看见无崖子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沈道友,常施主,贫道还没走呢。” 这就尴了个大尬了。 沈清和常鸿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脑子嗡嗡的。 无崖子怎么还在,马车怎么还没动? “无崖子道长,那什么……”沈清张了张嘴,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无崖子有些紧张地捋了捋胡须,“沈道友,贫道忽然也想听听,你到底要怎么忽悠贫道。” 这回轮到常鸿瞪圆眼睛了,他真想撬开无崖子的脑袋瞧瞧,看看他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沈清先是有些愕然,随即微微一笑,“马车上宽敞,道长不如就到车上来,我们就直接在车上聊聊吧。” 无崖子也不含糊,上了马车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为什么要跟沈清去做什么研究。 其实沈清要说服无崖子,还有不少种方式,但既然无崖子自己主动询问,沈清也就干脆就挑了最直接的方式向他说明。 “无崖子道长,我知道道家靠修道成仙。但大道三千,难道唯有如今这条途径吗?” 自古以来各种传说不少,可谁也没见过什么人白日飞升,死后究竟能不能得道成仙,还是个未知数。 倒不如生前做些有意义的事,就拿她们华国不少伟人一样,有人帮助国家造出了保卫山河的国之重器,有人研究出了能令世界人民饱腹的粮食品种。 若说真有什么成仙,也该是这些做下大功德的人成仙才是。 沈清的话十分简短,无崖子却思考了许久。 常鸿本以为,这又该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没想到两人只说了寥寥几句就停了下来,马车里一时显得极为安静。 过了好半晌,无崖子才点了点头,“沈道友说得没错,从前是我执念太重了。古往今来,有人以学入道,以琴入道,以剑入道,本质上是殊途同归。既然我在炼丹一道上一事无成,愿意随沈道友另辟一条道来修行。” 他心里的话只说了一半,能够修行圆满自然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做做自己喜欢的事,也算不枉此生! 沈清提醒他,“无崖子道长,我们这番可不是小打小闹,若是顺利说不定要做好多年,要不你仔细考虑考虑再回复?” 无崖子闲云野鹤一般的性子,但对于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是相当沉得下心的,想也不想就摇头。 “不必考虑了,贫道已经想好了,人这一辈子有件喜欢的事也不容易。” 沈清本以为,要说服无崖子少不得还要费番周折。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她和无崖子都能省不少精力。 临别之前,两人约定好下次在书院,和米雪堂他们见面细谈,沈清就带着常鸿坐着马车下了三明山。 …… 沈清这边挺顺利,沈文荣那边就没沈清这么好运了。 他被罗坤吓尿了裤子,两条腿软得和面团捏的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还是罗坤命令人把他抬起来带走的。 他那么大一个人,放在马背上不合适,路上被人看见了,怕是要招惹来官差,只能关在马车里。 罗坤又嫌他尿了裤子不干净,干脆命人把他的裤子一扒,光着屁股扔上了马车。 沈文荣这么大的人了,就是前两年在黑煤窑里,也没受过这种羞辱,正要大声抗议,罗坤就一个手刀下来砍在他脖子上。 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再次有了知觉,只觉得身下的木板正在一起一伏,一股咸湿的味道钻进鼻腔。 朦朦胧胧之间,听到有人操着一口海蛎子味道的官话在那喊: “快拉网,没吃饭呢,力气那么小?好久没捕到大家伙了,再交不了差,咱们一船的人都得踢蹬!” 沈文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一块发黑的木板上。 这块木板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刚才他闻到的咸腥味,就是这块木板散发出来的。 抬眼看去,阳光有些刺眼。头上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天空的边际线连接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坐在木板上发呆。 原来起起伏伏的不是马车,而是他屁股底下的一艘大船! 第494章 出海捕鲸 “哟,这里怎么还有个光屁股的呢?”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到他面前。 看上去三十几岁,身材精瘦,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一口黄牙十分引人注目,说话时嘴里还叼着根竹签。 听到他的问话,一个中年男人赶紧跑过来解释,“海哥,这是早上盐帮那边送来的。” 海哥从头到尾打量了沈文荣,目光在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停留了一下,“光溜溜的,怕不是个迷汗?” 沈文荣这几句话算是听明白了,一下子从甲板上跳起来。 他以前在黑煤窑时,有个被人从兖州拐过来的工友,骂人傻子就叫迷汗。 “我不是傻子,我是被人打晕弄过来的,你们快放我走。不然,我家里人找不到我,肯定会去报官!” “说你是个迷汗,就是个迷汗。”海哥脸上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报官?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官。你知道这是啥地方不,这可里可是外海,官府来找你,我就让你下海洗海澡。到了老子这船上来还想离开?最好给老子安分一点!” 这模样,比磁州黑煤窑那些工头还要凶狠上几分。 沈文荣当场哑了火,鹌鹑一样缩在原地。 这时,海面上忽然响起一阵砰砰的声响,仿佛什么有什么重物从高处落入水中。 甲板上顿时沸腾起来,一个同样黑瘦的少年跑过来,两眼放光地大喊。 “海哥,大家伙、大家伙来了!” “透他娘,等了一个月了,终于来了!” 海哥嘴里的竹签一吐,连忙飞奔到船沿半个身子都探出去,然后狠狠拍了下大腿,又开始骂起甲板上的人。 沈文荣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想要降低存在感,却被海哥一眼看见。 “长得那么大个子别想偷懒,赶紧起来干活!”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一直站在原地,看见海哥跑回来,急忙问道:“海哥,那家伙大不大?咱们对付不对付得了?” 海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沈文博下身,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拿条裤衩给这迷汗穿上!这么大人了,也不嫌辣眼睛!” 沈文荣穿好裤子,看着拿着各种鱼叉满船跑的人,终于忍不住向中年男人问道:“大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干啥的?” 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说道:“这里是东海,咱们常年跟着海哥在海上捕鲸。以后你就安心跟着海哥,总比被盐帮沉海喂鱼的强。” 沈文荣其实心里早有猜测,听到这话还是两眼一黑,差点再次晕过去。 这年头的拐子,拐了女人就要么卖给人当老婆、小妾,要么卖去做皮肉生意。 拐了男人嘛,大多数都是弄去做苦力的。 做苦力里头还要数两样最惨,一样是被拐去磁州的黑窑,烧砖、挖煤的都有,累死一个算一个,反正是不要钱的老黄牛。 另一样就是被卖到外海捕鲸,捕鲸的死亡率可要比烧砖挖煤高多了,一只鲸动辄数丈,一艘渔船那么多,用起蛮力来能把一艘大船拍沉。 比起被埋在矿洞里,葬身鱼腹也不是什么好的下场。 出了龙潭又入虎穴,沈文荣一个没站稳,踉跄了几步,还没等他哭出声来,手里就被人塞了一支铁鱼叉。 是海哥,海哥冲他恶劣一笑,“迷汗,今晚吃鲸肉,还是鲸吃你肉,就看你自己了!” …… 也不知怎么了,自打沈文荣跟着贾管家去了宁州城。 一连好几天下来,刘金桂这心里就成日惴惴不安,夜里做梦总梦见沈文荣出事,哭着喊着要回家。 如今沈文博回来了,看在大儿子的面子上,沈老太又跟着爱屋及乌,疼起大儿媳妇来。 家里头的事情,大多都压在刘金桂一个人身上。 刘金桂晚上没睡好,白天也精神不济,做事手脚一慢,就免不了被沈老太念叨。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有啥用?这都什么时辰了,文博他们还要回来吃午饭呢!” 刘金桂心里实在不安生,也顾不了沈老太的态度,“娘,您说文荣去宁州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给家里来个信。宁州城人生地不熟的,他和贾管家会不会出啥事呀?” 沈老太倒是放心的不得了,“贾管家一看就是个有能耐的,有他在身边能出啥事?我看你呀,就是瞎操心。有这份心用在家里头,你大伯也能多吃点家里头做的饭!” 老沈家的饭自己做,大多数都是粗茶淡饭。 哪怕沈文博回来,也补贴了一部分家用,刘金桂的手艺也只能做做家常菜,比不了秦府里专门从酒楼请回家的大厨。 沈文博在秦家当上门女婿,吃穿用度上秦老太爷从没亏待过他,胃口也给养刁了,刘金桂做的饭菜自然食不下咽,总是带着朱婉宁偷偷出去开小灶。 这些,夫妻俩当然不可能和家里说。 刘金桂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可是……” “可是啥呀可是?文荣那么大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沈老太满不在意地摆摆手。 刘金桂一脸生气地进了厨房,沈倩倩见她脸色难看,连忙问:“娘,您和我奶说了啥?” 刘金桂气不打一处来,“这还是亲娘呢,我都比她更关心你爹。你大伯回来后,你奶的心那可是偏得没门了!” 沈倩倩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她奶的心本来就偏着没门啊。 只不过从前以为大伯死了,偏的是她爹。现在大伯回来了,可不就偏回去了么? 反正这和她也没啥关系,她一个丫头片子,本来在沈老太心里就没啥分量。 贾管家一路上连歇脚都没敢歇,一回到金泽镇就直奔金泽书院。 他脸色难看地进了沈家院子,沈老太见了他立即笑脸相迎,“贾管家这么快回来了?怎么没见文荣?” 一想到他们已经成功抓到张重山的小辫子,给她报了仇,沈老太就高兴得不得了。 “文荣是不是在宁州城里守着姓张的银子,就等咱们一家过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满脑子都是银子。 贾管家脸色铁青,要不是沈家人,他又何必去蹚这滩浑水? “姑爷呢?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 第495章 江家兄弟 沈文博回来,已经是好一会儿之后的事情了。 他和朱婉宁名义上是去外头办正事,实际上两人在外头置办了些东西。 现在沈文博手头的银子也不多,照顾不到家里所有人,只能暂时瞒着不让家人知道。 要不然刘金桂那边还好说,沈老太指定是不依的。要是让沈老太知道,朱婉宁有的东西她没有,那不指定闹翻天了? “文博你可算回来了!” 沈文博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沈老太在那张望呢。 一见到他就急匆匆走上来,拉着他的胳膊道:“贾管家刚回来,就急着要找你说事,也不知道是啥天大的事,一句都不跟我们透露。” “贾管家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文博吃了一惊。 他心想说不对啊,张重山那边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么快。 有的时候事情太过顺利,反而意味着局势朝相反的方向发展了。 “贾管家现在还在?我要找他问问。” “人就在里头呢!”沈老太赶紧侧了身,让沈文博和朱婉宁两人进去。 贾管家就在沈家院子哪里都没敢去,等了好一会儿,听见沈文博的声音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文博走进堂屋里去,还没和贾管家说话就吃了一惊。 他和贾管家是从当工友时认识的,自从贾管家进了秦家,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只见贾管家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原来身上鲜亮的衣服换成了全身洗得发白的棉布。 不知道多少天没洗澡,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贾管家,你怎么……”沈文博瞠目结舌。 贾管家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去了一趟宁州城回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你可算回来了!”贾管家一脸着急。 要不是沈文荣自己被张重山抓了,还要拉他下水,他至于跟人换了一身破衣服穿,就怕被人逮住吗? 总算见到人,他也顾不得别的了。 “文博,这回我们去宁州城出事了,出大事情了!” 沈文博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询问:“你们不就是去对付一个张贵,怎么会出事?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是程家那边,不愿意放莲莲回来?” “哪里是你家那丫头的事!”他都还没来得及和程家谈! 贾管家恨不得一句话就把事情全部说清,加快语速说道:“是那个张贵!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张贵不就和他一样的泥腿子出身,只不过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所以在宁州发了财,能是什么人? 沈文博根本听不明白贾管家的话,“贾士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说,我怎么知道张贵还有什么来历!” “你!”贾士铭现在是肠子都悔青了。 他干什么不好?非得帮着沈文博干这个? “总之,我现在就收拾收拾回磁州去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有人来打听我,就说我一直待在青州,没有去过什么宁州城。” 沈文博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老太这才察觉事情不对,连忙上前去拉住贾管家的袖子,“贾管家,文荣可是跟你去的宁州呀。他现在人在哪?你总不能一句话都不交代吧!” 贾管家甩了两下袖子,没甩开沈老太。 “老太太,实在对不住。沈老爷他人究竟在哪,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再三叮嘱他,等我回来了再说。可他非得跳到人家面前去嘚瑟,您说人家盐帮不抓他抓谁?” “文博,我也劝你们一句。那张贵别说咱们得罪不起,就是秦家也得罪不起。” “我看呐,你们也就别揪着人家不放了,及时止损才是!” 说完,他也不管堂屋里其余人怎么想了,抽出袖子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沈文博赶紧追出去,也只从他口中得到罗长生这三个字。 沈文博从外头回来,沈老太泪眼汪汪地问:“文博啊,盐帮到底是个啥?” 沈文博没法和沈老太解释,早知道张重山和罗长生有关系,他也不可能去得罪这种人! “娘,贾管家说得对,咱们及时止损吧,咱们家不能再少个人了。” 三弟没了,三弟妹和侄子侄女,他会帮忙照顾。 “大伯,你这是啥意思?文荣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不准备管他了?” 刘金桂正等着沈文博发话,谁知沈文博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憋出这么句话来。 沈文博道:“弟妹你别怕,就算文荣不在,你也是咱们老沈家的儿媳。” 没了丈夫的女人,在婆家能有啥好日子过? 沈文荣是他们硬逼着去的,现在人出事了,他们居然怕死不救人。 与其这样,沈文博还不如干脆死在战场上算了呢。 至少还是块牌位的时候,她在老沈家可没现在这么糟心! “这饭谁爱做谁做,文荣可是你们亲儿子、亲兄弟!”刘金桂手里的锅铲一扔,拉着沈倩倩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张重山安排完一切回到梨花巷,天色都已经暗了。 吴管家就在门房候着,亲眼见到张重山回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老爷终于回来。” “那小子可在府里?”张重山看了吴管家一眼询问道,语气里多了一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亲近。 之前张重山客客气气,更多是因为那是外甥女看中的人。 但现在……吴管家脸上露出个笑容,“在的,世子吩咐厨房做好晚膳,说是要替您压压惊。” 这可是他的宅子。 张重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倒挺不把自己当外人。” 既然是要给自己压惊,张重山连院子都没回,就直接去了饭厅。 饭厅里早已备好饭菜,顾含章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分别左右两边坐着,中间空出一个位置,显然是留给他的。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含章几天前带过来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看得出来是两兄弟,只不过年长的稳重一些,年轻一些的气质上更显青涩。 “张先生,之前是江武太过冒失。江武在这里,谢过张先生救命之恩!” 多日不见的江武红着眼睛,向张重山重重地磕了个头。 第496章 卧底十几年 在江州海域上,江武抱了必死的心刺杀张重山。 本以为被张重山躲过后,自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可张重山却告诉他,他哥哥江文并没有死,他侥幸脱险来到宁州城,兄弟二人终于在吴管家的安排下,去了个偏僻的村子避风头。 每年盐帮都会有各个地方派来的探子,他们只是不重要的小喽啰,死了就死了,罗长生不会太过在意。 即便罗长生有手眼通天的能力,也不可能把大齐每一处地方,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兄弟俩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可能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 可就在前段时间,顾含章派人找到了他们,并把他们带来了宁州城。 他们有心感谢张重山,但张重山和顾含章显然在忙着布置什么,直到今天张重山平安回来,两人才能有机会当面拜谢。 “不是让你们安心待着,不要再出来了吗?”张重山把两人从地上扶起来。 江文眼含热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委命于我,我又岂能躲躲藏藏,有负朝廷对我的期望!” 兄弟二人站起身来,又朝张重山行了一礼。 “张先生,我们兄弟二人的命是您救的。从今往后,但听张先生安排。只要张先生一句话,我们刀山火海也替您下!” 不得不说,张重山的伪装确实无懈可击,所以就连罗长生这种人,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怀疑。 就连顾含章一开始也只是觉得奇怪。 张重山市井出身,连学都没上过几天,盐帮里更是三教九流。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经常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兵法? 如果不是最近江州军传出情报,罗长生的船坞不知从哪里弄到火炮。他借着熊川的案子暗地调查,直接把江家兄弟带到张重山面前,张重山根本就不会承认,他就是…… “不知今日舅舅的事情办得如何?” 顾含章最初并不知道沈文荣和贾管家,到宁州城来给张重山找麻烦。 后来双方马车一度在客栈相遇,他发现了两人,两人却没发现他。 弄清楚了两人的目的,顾含章干脆将计就计,趁着罗长生来宁州城的机会,来了个一石二鸟。 要不然,就凭沈文荣和贾管家跟得上张重山? 张重山知道顾含章官家出身,以律法为重。他自己在盐帮待了这么多年,难免沾了道上的几分习性,有时不把规矩看得那么重。 但既然顾含章掺进来了,两人面上得过得去,不能让顾含章难做不是? “放心,我没杀他,只是找了只出海捕鲸的船队,把人塞了进去。至于还有没有命回来,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他也明白,如果不是为了沈清,顾含章没必要掺和这事。 罗长生生性多疑,他为盐帮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虽说坐到了二当家的位置,但远没获得罗长生的全副信任。 不止他,罗长生就连亲信宁军师都未必信。 上次江武逃脱,罗长生表面上没说什么,却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只怕已经在着手一步步把他排出盐帮的核心圈子。 他和顾含章都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下一剂猛药,把沈文荣引到罗长生面前去,让罗长生对他的怀疑加重。 然后,再顺理成章地打消罗长生的疑惑。 “不过接下来……”顾含章看了一眼张重山,“舅舅恐怕要吃段时间苦了。” 吃苦有什么好怕的? 张重山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和亲人分别十余年的苦,他都吃过来了。相比于这个,一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 在和无崖子达成一致后,沈清很快就安排米雪堂三人,和无崖子在书院见了一面。 无崖子身上对研究工作的热情,与他们有些相像,双方第一次见面就聊得很投契,干脆把后头的一些章程都定下来了。 “炼丹一词咱们得换一换,咱们现在就搞科学技术,不能用这个词。”钱学文不愧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大的,考虑得也最周全,“不然以后外人听了,还以为咱们要出家当道士。” 其余几人觉得钱学文说得有道理,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没想出来,便纷纷把目光投向沈清。 沈清没什么好主意,但她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就叫化学和物理如何?” 几人都没听过这两个词,沈清紧跟着解释: “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炼丹一途,把诸多不同的东西炼成另一种形态,所以叫化学。” “至于物理,顾名思义,乃是万物之理。” “加上数术这门学问,三门学问各有相通,但也各有不同。以后若是有别的,还可以往下细分。” 众人听了纷纷赞同,钱学文定下了学科的名字,又准备定他们这个组织的名字。 沈清刚才已经给了两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征询他们的意见。 无崖子开口道:“咱们研究从前从未有过的东西,不如就叫天机阁。” 无崖子起名带有几分道家的意味,但沈清几人却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 她起的名字向来比较接地气,不是说接地气的名字不好,而是用在这方面就显得不够有格调。 一个好名字能赋予别人合理的想象,就比如南北杂货一听就让人知道,它卖的东西种类只多不少。 米雪堂三人下午还有事情要做,无崖子在膳堂吃了顿午饭,沈清就让人送他回了青阳观。 她正要回书房,正好碰上齐铭背着弓箭走过来。 “那不是青阳观的无崖子道长,可是沈姑娘又要和道长炼出些什么物件?”齐铭来了金泽镇,也知道防水涂料的事。 事情没弄成之前,沈清不打算和旁人透露天机阁的事,笑着说道:“米先生他们想要认识道长,我正好和道长相熟,就做了个中间人。看你这装束是要去?” 齐铭从前从来没和顾含章比较的欲望,但去年春节在宫里,顾含章一拳就放倒了他,让他觉得自己在武艺上仍然不精,自然要再下一番苦功。 “沈姑娘忘了?含章不是开设了一门箭术课,我自然要去捧场。” 沈清微微一愣,“含章这门箭术课,这段时日不是会由彭将军代为教授?” 第497章 两难的选择 顾含章临出门之前,确实和沈清说过。 他在书院的箭术课,会由彭将军暂时代他教授。 齐铭和顾含章是亲戚,照理说顾含章出远门这事,就连乔吉都知道,不应该瞒着齐铭才对。 齐铭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因为太忙忘了这回事? “沈姑娘,含章并没有和我提过这事。”齐铭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沈清顿时有些尴尬,她就说顾含章和齐铭这段时间,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两人在她面前还和以前一样,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她为了和齐铭避嫌,自然没有深入了解。 “齐铭,你也别生含章的气。”沈清替顾含章解释,“他最近时常忙得不行,或许是一时心急忘了也不一定。等他回来,我替你好好问问他。” “忘了?”齐铭嘴边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我看他是巴不得我不知道。” 沈清哪里知道两人之间的事,回头想自己说的话。 她的话似乎也没哪里有问题吧?怎么没安抚住齐铭,反而让齐铭更加生气了? 沈清紧张地替顾含章解释,齐铭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沈清一心为了顾含章考虑,那她知不知道,顾含章背着她在做什么? 张重山的事本就不归顾含章管,即便顾含章知道,他也完全可以袖手旁观。 顾含章背着沈清对付她的亲舅舅,对得起全心信任他的沈清吗? “沈姑娘,这里不大方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齐铭抿了抿唇。 齐铭一脸严肃,沈清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转而变成深深的疑惑。 今天的齐铭实在太奇怪了,为什么一听到顾含章不在,就要私下里和自己说话?难道,他真的和顾含章闹别扭了? 老实说,沈清身上还有不少事,恐怕没时间给齐铭当什么知心姐姐。 即便他和顾含章有什么矛盾要调解,那也是等到顾含章回到书院之后的事。 “齐铭,我想彭将军不会喜欢有人在他的课上迟到。” 齐铭眼神坚定,“沈姑娘,难道你就不好奇,含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去宁州城?” 从书院回到园子,沈清心里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齐铭的话。 她虽然不是很清楚顾含章在做的事,却也知道他现在还没正式入仕,手里管着书院的事,上头不可能让他肩上挑太多担子。 宁州城里和他有关的,就只有她舅舅张重山了吧? 张重山的身份沈清没有多问,但也能猜到他在盐帮的地位绝对不低。 舅舅的事,她和张秀娥都插不上手。 她心中早就想好了,若是有一天张重山出了意外,她会尽力在不让她娘受到牵连的范围内帮助。其余的事情,就只能顺其自然。 谁让张重山选了这么条难走的路呢? 一个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要是亲自把这道窗纱捅破是顾含章呢?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是自己的亲舅舅。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完全对立的位置,沈清不是用来放筹码的天平,不可能毫无保留地倾向任何一方! “你这丫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江老太的声音响起,沈清才从沉思中惊醒,“江大娘,没事,我只是在考虑一些问题。” 沈清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好在在家的是江老太,而不是她娘张秀娥,她还能强颜欢笑。 要是她娘站在这里,当着张秀娥的面,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笑得出来。 江老太瞥了一眼沈清,双手负着背后,慢吞吞地说道:“考虑一些问题,我看是出了一些问题才对吧?” 她又不是没见到沈清遇着事情的时候,郭达一门心思要对付她的时候,沈清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她都以为沈清胆子大到天塌下来都不怕呢! 沈清没有说话,这件事她没法子向任何人开口? 她娘比起从前换了个人似的,可她真能承受住,再次失去好不容易团聚的亲人的痛苦? 常鸿有自己的学业,常家人那么信任她,她不可能让常鸿陷入危险。 江老太也一大把年纪了,她也不能让江老太担惊受怕。 “你不说我也猜得着。”江老太叹气,“能让你担心成这样的,也只有姓顾的小子和你那舅舅了吧?” 沈清吃惊,“您怎么知道?” 姜还是老的辣,江老太一早就看出,这两人气场不合,早晚要闹出事情来。 这几个人包括沈清,一个比一个聪明,聪明人的缺点就是太有主见了。 她一个外人,有些话不方便说出口,再说了就算说了,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一个老太婆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想去就去,不必担心你娘。” 江老太的别扭性子,可说不出一切有我这种话。 但就算是这样,沈清心里还是好受不少,上前去抱了抱江老太。 不论别人怎么说,她得亲自到宁州城看一眼,她相信顾含章绝对不会像齐铭所说的那样。 …… 沈文荣在海上玩命捕鲸时,沈莲莲正在家中焦急等待。 第二次见面后,沈文荣承诺过,只要事情一办好,就立即来程府带她回青州。 程府这鬼地方,沈莲莲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她宁可回到金泽镇吃糠咽菜,也不想留在程家被那婆媳两人搓磨。 而且,她听沈文荣说,即便得知她已经在宁州城“另嫁他人”,许子明也一直没有另娶,还时不时接济落魄的朱家人。 这是不是意味着,许子明心里还有她?他们夫妻二人被迫分开多时,沈莲莲恨不得立即就飞回青州去,投入许子明的怀抱。 可她等啊等,等了大半个月,不但等不到沈文荣的消息,就连她让人送出去的信都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子方。”又一次云雨过后,沈莲莲缠着程子方求情,“我三叔在城里做事,我让人找三叔,三叔一直没回音。我怕他一个人在外头生病了,你让我出去看看他好不好?” 这要是程少夫人的三叔,他直接让人接进府里养病就是。 可沈莲莲就是个妾室,妾室的亲戚哪是什么正经亲戚,他要把沈文荣接进来,就别说程少夫人,程夫人都会直接揪着他耳朵骂他。 程子方被沈莲莲求得心软,同意道:“明日我带你去一趟就是。” 第498章 包围梨花巷 第二天,程子方就带着沈莲莲,来到沈文荣租住的小院门前。 两人在外头敲了半天门,也没见有人开门。 过了一会儿,旁边一户人家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两人询问:“你们找之前住在这里的两个男的?” 沈莲莲连忙问道:“他们有一个是我三叔,另一个是我家的管家,他们不在家,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 邻居打量沈莲莲,见她衣裳华丽,还以为就是和沈文荣、贾管家认识的人呢,没想到居然是亲戚。 “你是那个姓沈的侄女,你不知道?”邻居的语气很诧异,“他俩半个月前就退了房子走人啦!” “不可能,我三叔要是离开,怎么可能不告诉我一声?” 邻居撇了撇嘴,“倒不是两个一起走的,有天晚上,另一个姓贾的慌慌张张地回来,一个人把房子退了的!” 沈莲莲听了几乎要崩溃,程子方倒是放了几分心。 他还以为,沈莲莲的家人来是要把她带回去的。毕竟两人名不正言不顺,沈莲莲名义上是他的妾室,可在这之前,她还是别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要是沈家人执意要把人带走,哪怕他们程家在宁州权势大,要真闹起来也不好看。 现在沈文荣走了,那沈家人是什么态度,不就摆明了吗? “莲莲,你也别伤心。说不定你三叔是有什么要紧事,才没告诉你一声就离开了呢?你要是实在想家里,改天我让人把你爹娘接到宁州城,让你和他们好好相处一段时日。” 程子方现在对沈莲莲正新鲜,可舍不得放她走。 毕竟,这年头的女子,读过书的在男女之事上放不开,没什么情趣。 没读过书的,又容易放得太开,庸俗的女子长得再好看,也让人提不起兴致。 只有沈莲莲在这方面恰到好处,懂得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喜好,让他对她欲罢不能。 马车就停在巷子外头,程子方把人拥在怀里安慰,正要上马车就不知从哪里跑来个小孩。 “这位夫人可是姓沈?”小孩把一个牛皮纸包的包裹塞进沈莲莲手里。 沈莲莲吃了一惊,“你是什么人?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个个子很大的男人叫我交给他侄女的!” 个子很大的男人,还让把东西交给他侄女,这不就是她三叔吗? 小孩说完话,跑了个无影无踪。 沈莲莲抹了抹眼泪,掂量掂量纸包的重量,猜不到里头装的是什么。 听她三叔说,她爹这些年在外头过得不错,就连管家都有了。难道说,里头的东西会是他爹给她留下来的银票? 要是那样的话,就算暂时不回青州,她在程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莲莲,不看看你三叔给你留了什么吗?”程子方也好奇,纸包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莲莲见了沈文荣两回,说是沈莲莲亲爹在外头混得不错。沈莲莲是他小妾,沈文博算他半个老丈人。 老丈人就这么个女儿,要是在外头过得好,多少也会帮衬帮衬他这半个女婿。 沈莲莲心想,里头的要真是银票,凭程子方的身家也不至于贪图她这点东西。 相反的,要是让程子方亲眼看见,娘家人对她这么伤心,以后程家婆媳也不敢对她太过分。 沈莲莲当着程子方的面拆开纸包,发现里头的不是什么银票,而是厚厚的几册账册。 一本是城里有名的珠宝行福隆堂的,另一本封面上没写明白是什么账,只是账册里头记的每一笔都是不同时间地点卖出的盐。 “这是!”程子方本来还有些失望,看到账册上的一笔笔账,整个人激动地颤抖了起来。 沈莲莲看不懂账册上的蹊跷,但程子方这么激动,她一颗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即便她进了程府后足不出户,也偶尔听程子方提起,程大人缉私盐有多么难。 张重山一个珠宝商人,又怎么会跑去贩盐? 难道说…… 她心里的想法还没落定,程子方就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莲莲,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 “张重山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暗地里居然在做这种事。我把这两本账册交给父亲,父亲一定会很高兴,到时我就让母亲同意你做贵妾。” 程家的马车在大街上飞驰而过,角落里的江文、江武两兄弟,确定账册已经到了程子方手中,这才跨上马背奔回梨花巷。 马车进了程家,果然没过多久,程知府的马车就火急火燎去了宁州城衙门。 到了傍晚的时候,城外进来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手里持着武器,和宁州城衙门的官差一起,把梨花巷还有福隆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 沈清向山长请假,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坐着马车直奔宁州城。 十天的路程被她生生压到六天,直到快要到宁州城,一匹白色骏马才从身后追来,挡在沈清的马车面前。 “齐铭,怎么是你?”沈清吃惊地看了眼齐铭。 只见齐铭风尘仆仆地骑在马背上,眼下挂着两抹青黑。 虽然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比齐铭也强不到哪里去,但她坐在马车里至少还可以休息。 若是齐铭一路都是骑马过来的,那可不知要比她累上多少倍。 总算亲眼看到沈清,齐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把顾含章的事透露给沈清,谁知沈清当天就启程赶来宁州,他知道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沈清再厉害,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一个人赶来宁州城,又是为了张重山的事,这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坐马车肯定追不上沈清,只有骑马日夜兼程亲自赶来,索性在宁州城门前终于追上。 “含章有事,我自然也得赶来。若是他出事,我没法向他家里交代。”齐铭脸上闪过一丝苦涩。 顾含章出事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抢走自己心爱的女子,难不成出了事还盼着他来救吗? 他关心的自始至终就只有沈清而已,只可惜为了她千里迢迢赶来宁州,却连一句真心话都不能和她说。 第499章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要出远门? 要是换作平时,沈清一定会察觉齐铭的异样。 但现在,沈清心里只有张重山的安危。以齐铭的身份,说出这番话合情合理,焦头烂额的沈清,自然不会有心思关注齐铭。 她想着,两人赶到宁州城一个为了张重山,一个为了顾含章。 目的虽然不一样,可要去的地方说不定一样,也就点了点头同意了。 齐铭见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心里有些不忍,“沈姑娘,先别想太多。等找到含章和你舅舅,一切就都明白了。” 沈清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齐铭的话。 齐铭重新跨上马背,一路护着沈清的马车进了城。 梨花巷的张宅,顾含章提前离开,又跟着程知府来到张重山宅子门口。 每天夜里梨花巷两旁都会点灯,一向把巷子里照得很亮堂。 但今天,巷子两旁每隔一丈就站了个手持火把的官兵,把整条巷子照得如同白昼。 “人还没抓到么,可有人反抗?”顾含章看了一眼程知府。 程知府也觉得意外,“那张重山自知大限将至,倒是没有反抗。” 本以为盐帮二当家,怎么说也是一代枭雄,应该会抵死反抗才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屈服了,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大动干戈,从宁州军借调兵力,直接让衙门的官差封了张重山的宅子和铺子就是。 两人说着话,几个官差押着张重山从宅子大门出来,身后还有一群惊慌的下人。 除了张重山本人,都是不知情的人,至于知情的吴管家等人,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江文江武站在顾含章身后,紧紧捏着手中的佩剑,像是随时按捺不住要冲上去。顾含章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他们才冷静下来。 程知府发现两人的异样,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世子,这两位是?” “与盐帮有仇,看见张重山被抓有些激动。”顾含章淡淡说道。 程知府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与盐帮有仇那就难怪。盐帮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不但贩卖私盐,还四处打压其他贩盐的团伙。说是四面竖敌也不为过,特别是宁州,与盐帮有仇的多了去了,每隔一段时间衙门都会遇到几个,他在宁州这么多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很快,张重山就已经走到程知府和顾含章面前。 从两人身边经过,张重山抬起头来,深深看了顾含章一眼。 等到张重山被人送上囚车,程知府才发现自己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不是没和张重山打过交道,印象中的张重山就是个典型的商人。可刚才那一眼着实令他骇然,之前的和善的面目,不过是张重山的伪装罢了! 现在,他终于见到了张重山面具底下的真实身份,传说中盐帮的二当家! 如果不是顾含章提醒,他不会发现福隆堂的异样。在程子方找到证据之前,说不定张重山已经得到风声逃走了! “今日能抓到盐帮二当家,多亏了世子出手相助!”程知府诚心向顾含章道谢。 然而,他真心实意地道谢,并没有等来顾含章的回答。 程知府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顾含章正不错眼地看向不远处的人群。 他顺着顾含章目光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沈清。 ——这么漂亮的姑娘,就算程知府不认得,站在人堆里也同样非常扎眼。 那姑娘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男子。 虽说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可那打扮气度,一看就是身份不凡。 这样出色的两个人要是宁州城里的人,程知府觉得自己没道理不记得。他把目光投向顾含章,难道说他们是顾含章的朋友? 果然,顾含章在看到沈清后,立即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沈清坐着马车经过福隆堂时,就看见福隆堂门前围满了官差。她抱着侥幸的心理赶到梨花巷,希望能得知张重山已经逃脱的消息。 可惜的是,当她赶到梨花巷,看到的依然是张重山被抓上囚车的那一幕。 张重山也看见了她,还对着她微微一笑,似乎在让她放宽心。 可沈清哪里放得宽心,特别是顾含章还和程知府并肩站着谈笑风生。 “清清……”顾含章几步走到沈清面前,拉住她的手。 沈清淡淡地望着他,“含章,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要出远门?” 顾含章微微一怔,她的手就挣脱开了,转身往巷外走。 他还想追上去,齐铭上前一步挡住顾含章,“含章,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追上去吗?” 顾含章眯起眼睛,“这件事是你告诉她的?” 他的计划十分周全,就连派出去调查张重山的人,也是混在追捕熊川的人马里离开的。 沈清最近忙得抽不开身,而且她对自己深信不疑,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怀疑自己。 唯一有可能告密的人,就是在心里偷偷打沈清主意,并且有这个能力调查他的齐铭了。 “是我告诉她的又如何?”齐铭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含章,你很聪明,比我要聪明得多。那么,你也该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就算等到她嫁给你时,才知道她舅舅是被你亲手送进牢房的。你觉得,以她的性格还会和你在一起?” 顾含章只觉得可笑,“我和她的事无须你一个外人插手。” 外人这个词,深深刺痛了齐铭的心。 当初明明是他和顾含章一起遇见沈清的,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成了外人? 要是当初自己没有听信谣言,没有太过听安乐县主的话回京城,是不是今天他就有和顾含章一争的资格? 沈清说得对,从前他确实太过懦弱,但从今往后他会努力担起责任,让沈清知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不管怎么说,今天你还是别跟上来了,她不会见你的。”齐铭转身跟上沈清。 顾含章眼神冷冰,沈清会不会见他,什么时候由齐铭说了算? “江越,跟上清清。”望着沈清的背影逐渐远去,顾含章命令江越,“齐铭要是敢动她一根指头,你自己看着办。” 第500章 我和清清的喜欢您喝定了 齐铭那可是齐家的嫡子,安乐县主的宝贝。 顾含章让他自己看着办? 江越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自己该怎么看着办,只希望齐铭不要一时糊涂冒犯了沈清。 否则,齐、顾两家别说当亲戚了,怕是要结仇! “世子,为何不直接告诉沈姑娘?”江越不解地告诉顾含章。 沈清不是普通女子,相反的,她还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可以和顾含章并肩而立的那种。 顾含章不是想真的抓张重山,而是他们联手演给罗长生看的一出戏。 沈清知道了,不会拖累他们,或许还能帮上忙! 顾含章没有回答江越的话,他看过来一眼,江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低下头去。 “属下多嘴,还请世子原谅。” 顾含章没有怪罪他,沉沉反问,“还不快去?” 他可没办法忍受,在自己媳妇儿伤心的时候,有别的男人在她身边献殷勤。 如果不是因为脱不开身,他根本不可能放沈清这个时候离开。 江越还从来没见过,顾含章脸色这么难看过,不敢再耽搁下去,立刻朝沈清离开的方向追去。 顾含章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转身回到程知府面前。 程知府伸着脑袋全程观看了这件事,虽然没听到三人说了什么。可看顾含章那紧张的模样,还能猜不出他和沈清的关系吗? 程知府倒是没把沈清和张重山联系到一起,他还以为沈清是京城哪位世家女。 毕竟,一般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模样气质。 梨花巷里能抓到的上上下下,都被带去了衙门等候审问。气派的张家大门被官差们贴上封条,天黑之前还热闹的院子,转眼之间就一片漆黑,看得附近的百姓震惊不已。 “张员外怎么就被捉起来了?” “官府的人说张员外是盐帮二当家,就连福隆堂都被封了!” “张员外是盐帮的人?不可能吧。上次我儿子在医馆看病没带够银钱,还是张员外主动替我付的。我要还给他银钱,人家也不肯收。” …… 一群人议论纷纷。 盐帮和同行之前的纷争,以及朝廷对盐帮的抓捕,平常老百姓并不放在心上。 私盐要比官盐卖得便宜才有人买,盐这种东西家家户户都得买,对身体也没什么坏处。至于罗长生用贩盐牟得暴利,给自己买军船造火炮这种事,平常人怎么会知道! 在他们眼里,张重山就是个有钱还不大摆架子的商人,附近见过他的人都对他印象挺不错。 程知府封好张宅各个门,就带着人马返回衙门。 张重山已经知情,被抓的时候还坐在大厅里,把他剩下最后一点的明前龙井给喝了。 由于他一点都没反抗,甚至还是自己走出家门的,所以衣服好好的,头发也没乱。 鉴于他的身份,程知府还给他单独安排了独一间的牢房,和别的犯人分开关押。牢房一看就没多少人住过,连地上的干草都是新的,牢房的环境居然还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张重山盘腿坐下来休息,单从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来看,他的确有坐上盐帮二当家位置的能耐。 就连狱卒开锁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惊扰了张重山这位大人物。 张重山听见锁链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顾含章那张疲惫的脸。 他让狱卒退下,就在张重山面前坐下。 “舅舅,清清来宁州城了。” 张重山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他外甥女长得那么好看,站在人群里他一眼就望见了,他又不是眼瞎。 “不是说好了,这事不让她们母女掺和进来,清清又是怎么知道的?”张重山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顾含章。 要不是演戏要演全套,他刚才就想问顾含章了。 这小子不是一向很能耐吗?怎么连这点事情都瞒不好。 他不想让沈清掺和,倒不是觉得沈清能力不够,而是怕她牵连进来。 从前没那么谨慎,那是因为宁州一带是他的地盘。罗长生在比较信任他的情况下,不会轻易插手他地盘上的事。 但现在,罗长生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说不定宁州城里已经散落了不少罗长生的眼线。 要是让罗长生知道沈清和他的关系,他也不清楚罗长生会做什么。 “是我一时不察,被人跟踪了。” 顾含章没提齐铭,这个时候拿齐铭说事,显得自己在推卸责任。 沈清不认沈文彬,张重山就相当她半个父亲,面对这半个老丈人,顾含章不能显得没担当。 张重山可是盐帮里尔虞我诈过来的,这点事情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是今晚跟在清清身边那个年轻人?” 顾含章一顿,果然瞒不过张重山的眼睛。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齐铭确实是一个比较优质的追求者。 齐铭在感情上昏了头,因为嫉妒派人查了自己。毕竟世家出身,轻重还是知道的,不会把这事泄露给外人。 “舅舅不必担心,这事他不会对外人提起。” 张重山哪里是在意这个,顾含章出身正,他认识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三教九流。 到底有些幸灾乐祸,本来嘛,他就看顾含章不顺眼,觉得自家养大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自己这个当舅舅的连面都没见上,就被顾含章拱走了。 当然,以顾含章的条件,当然不可能称得上猪。 但在无儿无女,把外甥女当亲闺女看待的张重山眼里,试图拐走沈清的年轻小伙子,那都算在猪的范畴里。 张重山不知道齐铭是谁,就算认识了齐铭,也未必会更喜欢他。 可突然来了个不差的年轻人,要和顾含章同台竞争,张重山心底还是有些痛快的。 “谁叫你做事给人留了尾巴?现在被人抓住了把柄,可不就有口难言了么?” 这话堵得顾含章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件事他确实不够警惕,他确实低估了嫉妒心给齐铭带来的力量。 ——以至于被齐铭捏着软肋,把沈清带来了宁州城。 不过……张重山是只老狐狸,他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顾含章对张重山笑了笑,“舅舅放心,我和清清的喜酒您是喝定了。别人要是敢给您酒喝,我能把他的酒都扬了。” 第501章 顾含章的软肋 张重山哼了一声,他早知道这小子不是善茬。 平时温文尔雅那都是装的,现在总算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 要不是这里是牢房,他真想让张秀娥和沈清过来,看看顾含章现在的嚣张样,免得被他给骗了。 不对,就自己外甥女那聪明劲,真看不出来顾含章的真面目么? 恐怕也只有他妹妹,以为顾含章真的是什么谦谦君子了。 张重山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心里更不得劲了。 “没什么事赶紧走,时辰不早了,不要耽误我休息。” 休息?都还没到亥时,张重山哪天不折腾到子时才睡? 顾含章知道张重山不待见自己,他也不硬往前凑。 舅舅现在对他印象不好没关系,时间久了就知道他的好了。 只要沈清喜欢自己,即便张重山再讨厌他,他也得厚着脸皮把这声舅舅叫下去。 “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打扰舅舅了。”顾含章从善如流往外走。 张重山的眼睛都闭上了,在顾含章离开之前又睁开眼睛。 “你别去找清清,最早也得等我离开后。” 顾含章当然知道,演戏要演全套,这个时候就该做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免得让罗长生的人看出端倪来。 可沈清这个时候该多难受啊? 毫无预兆的,他就把张重山给抓了,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 就算换成他,应该也会很受打击,不再敢轻易相信他人。 偏偏,在事情办完之前,他还得忍着心疼,把一切都给演好了。 顾含章都不敢想象沈清掉眼泪的模样,想到她这一路一个人赶路过来,齐铭一路这么追来的做法,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 至少,要是有人想欺负他媳妇儿,齐铭还能起点作用。 “我明白,在这期间我不会去找清清。” 这一夜,顾含章几乎无眠。 沈清出现在梨花巷把他的心也给带走了,两人认识这么久,沈清从来没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以前的顾含章心肠多冷啊,旁人的想法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以前他有多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今天就有多在意沈清的心情。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总是牵肠挂肚。 但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只能强迫自己在天亮前合了会儿眼睛。 接下来几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江越跟着沈清来到客栈,沈清没和他说话,也没有赶他走。 到客栈开了间房,就进了房间,房门关得严丝合缝,就连齐铭都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只能在她旁边开了间房。 江越没有入住的意思,冲客栈小二要了把小马扎,守在沈清房门口。 好在他一副侍卫打扮,客栈的人默认他是沈清的侍卫,倒是没赶人的意思。 江越在门外守了一晚上,心里也是急得不行。 张重山就是他带着人亲自去调查的,事情是怎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 可他清楚,不代表沈清清楚呀。 这要换做他是沈清,自己喜欢的人狗拿耗子,瞒着自己把亲舅舅送进牢房。 甭管他舅舅到底有错没错,两人的婚事肯定也就不成了。 顾含章现在得有多喜欢沈清,明眼人都看得清楚,要是沈清这个时候不愿意和顾含章一起了,那估计顾含章得当场发疯。 江越熬了一晚上没睡,两只眼睛熬得发红,天亮时迷迷瞪瞪闭了会儿眼,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 “沈姑娘,你没事吧?” 江越一下子跳起来,打量沈清的表情。 印入眼帘的,不是一双红肿的眼睛。相反的,这双眼睛里比起昨天更加清明。 他微微一愣,想了一晚上的安慰的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昨天夜里,一开始看见顾含章和程知府站在一起时,沈清确实脑子里一片混乱。 来到客栈,连晚饭也没吃,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 但冷静了一晚上,她就渐渐想出点门道来了。 舅舅的能耐她是见识过的,能在最危险的地方安然待了这么多年,甚至还一手做起福隆堂,不是个没能耐的人,怎么会就这么轻易被抓了? 而且,就算张重山真的是一时大意被抓,那她最信任的吴管家怎么没见着人影? “我能有什么事?”沈清扫了一眼江越,没给他好脸色。 江越心中顿时有些失落,沈清平时对谁不是笑盈盈的,今天却对他十分冷淡。 谁让顾含章是他主子呢? 都说爱屋及乌,迁怒也是一样的道理。顾含章不在,只有他这个当下属的受着呗! “沈姑娘,一定饿了吧?我听说这家客栈的早点在宁州城很有名,不如一起用一些?” 沈清出来没一会儿,那边齐铭也就出来了。 休息了一晚上,齐铭的状态比昨晚不要好上太多。 大齐皇室的血脉长相都不差,他换了身新衣裳,心情又比从前舒畅,怎么看都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 “也好,一晚上没吃确实饿了。”沈清点了点头。 沈清同意和自己一起吃早饭,齐铭脸上立即露出笑容。两人一起下了楼,齐铭就让沈清坐着,自己则亲自跟着小二去点菜。 江越看这情形,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动手吧,齐铭又确实什么都没做。这要是不动手吧,过段时间顾含章怕是要把自己的头给拧下来。 江越脑子里两种想法正不分上下地斗着,那边沈清又给他出了道难题。 “含章呢?从昨晚到今日都没见到人,他难道就真的这么忙?” 沈清的问题,江越无言以对。 顾含章忙吗?他现在确实忙,忙得不可开交,忙着把张重山送进牢里,还忙着准备对付罗长生。 可这话能和沈清说吗?江越的脸都拉得都快比苦瓜长了。 果然,见他一直不说话,沈清就望着他冷冷一笑。 “怎么,背着我到宁州城来抓我舅舅,现在连见面都不能见了么?接下来,是不是很快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江越听着这话,冷汗都要下了来了。 刚才他还觉得沈清对他态度比以前差了,现在他收回刚才的想法,让他回答这几句话,简直比让他去受刑还难! 第502章 把沈姑娘弄丢了 “沈姑娘误会了,世子无论做了什么,心里都只有沈姑娘一人。”江越赶紧解释。 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别的什么事都可以放一边,首先不能让沈清误会顾含章心里没她。 别的不说,齐铭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怎么能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这话一出,沈清似乎信了几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 “既然他心里还有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让他过来见我。” “这……”江越迟疑了一会儿,眼见沈清立马要变脸,他再也扛不住,连忙道,“沈姑娘别生气,我这就找主子去。可我得先把话说在前头,主子他有自己的苦衷,沈姑娘……” 他不能再说下去了,生生打断自己的话,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客栈。 沈清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他离开之后,才对一直站在门口的店小二招了招手。 这么漂亮的姑娘很难让人移开目光,店小二第一时间就注意到沈清,快步走过来恭敬询问。 “这位姑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么?” 沈清问他,“就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侍卫,你看他还在不在外头。” 小二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好在江越一直在跟沈清说话,他倒是记住了他的大致装扮,替沈清走到门前确认了一番。 “姑娘,那是您家里头的侍卫吧?已经不在外面了。” 沈清也没否认,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碎银赏给小二,又吩咐道:“刚才那个和我一起来吃早点的,你替我同他带句话,早点我就不吃了,让他点好自己的就是。我和他本就不是一块儿来的,我们现在有事情要办,就不能他同行了。” 说完,沈清就径直出了客栈。 离开客栈后,又找了家成衣店,进去换了身不显眼的衣裳和一顶帷帽,一头扎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顾含章来宁州城时间不短,干脆在拱辰街买了座宅子。 要是沈清换个时间来,他当然不能让沈清住客栈,但这回不比平时,只能暂时委屈了媳妇儿。 他心里挂着事,没能睡多久就起了床,江越急匆匆赶回来,主仆俩脸色一个比一个差。 顾含章看见江越,就没忍住皱了皱眉头,问他:“我不是让你守着清清,回来做什么?” 江越心里苦呀,跟吃了黄连似的。 有顾含章做对比,他也明白沈清厉害,却对沈清的厉害没什么深切的体会。 毕竟,沈清再厉害,那也不能让京城那些世家子瑟瑟发抖。 她是在自己所能的地方做到了旁人难以想象的事,可比起顾含章这种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上限还是太低! 可今天,“涉世未深”的生瓜蛋子江越,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来自媳妇儿的刁难。 虽然说,这个厉害媳妇儿不是自己的,但苦是他受的呀! “主子,我觉得沈姑娘这回真的生气了。” 江越觉得自己真是替顾含章操碎了心。 顾含章是顶出色了没错,可人家齐铭也不差啊。京城那些姑娘要是被这样两个人同时追求,那还不得心猿意马? 沈清是个明白人,齐铭三番两次来套近乎,沈清都不冷不淡,既不失了礼数,又不给齐铭机会。 换作是京城那些从小培养的贵女,也不一定能做到这么好。 但就在今天,沈清不但同意和齐铭一起吃早饭,还罕见地对齐铭态度不错…… “她真的生气了?”顾含章心里一紧。 这话问出来,他都觉得自己废话。 怎么可能不生气?要真表现得一点都不生气,那他才要害怕。 但现在绝对不是去找沈清的时候,就算张重山不说,他也不能让沈清有一点风险。 江越想把沈清的话学给顾含章听听,可看见顾含章这模样,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其实也没多生气,我瞧着沈姑娘那脸色也还好,不像是哭过的样子。” “您说,沈姑娘那么聪明,会不会已经看出什么来了?要不,咱们还是把事情和沈姑娘说明白,说不定沈姑娘还能有什么妙招呢。” 顾含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张重山同意和他合作时,条件就是不能让把沈清和张秀娥卷进来。 他既然答应了张重山,就不能言而无信。 “你先回去吧,如果可以的话,把她先送回青州。等这件事情了了,我回到青州亲口向她解释。” 顾含章都这么说了,江越还能怎么着。 回去见到沈清,他只能死皮赖脸了,毕竟沈清再怎么着,还赶得走他不成? “也好,那您自己小心,属下这就回客栈去了。” 江越冲顾含章行了个礼,打开门往外走,齐铭白脸大步走进来,越过江越走进房里去。 江越见到齐铭微微一怔,这处宅子是新买的,没告诉过别人,齐铭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难道说,沈清知道他请不来顾含章,跟着自己找到了这里? 外头守着的侍卫急匆匆跟进来,他们都知道齐铭的身份,齐铭要强闯他们不好拦。 江越赶紧问其中一个,“齐铭一个人来的?沈姑娘呢?” 侍卫被他问得一愣,“只有齐三公子一个人,没看见沈姑娘啊!” 江越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坏了,立即调头往回走。 房里的齐铭也冲口而出,“含章,沈姑娘呢,可来了你这里?” 就在刚才,齐铭点好一大桌点心,准备回到座位上和沈清一起等着上菜。 谁知,一回过头才发现,原本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不仅沈清不见了,就连江越都不见了人影。 他连忙上楼去敲沈清房门,半晌没得到回应,请了客栈干活的姑娘去看,这才发现沈清根本没回客房。 还是楼下的店小二见着了,才把沈清留下的话告诉他。 顾含章脸色一变,“清清并不在我这里。” 齐铭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调查过顾含章,当然清楚盐帮的厉害。 本以为只要有他在,即便沈清来了宁州城,也会万无一失,可现在…… 他喉结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开口,“含章,我好像把沈姑娘弄丢了。” 第503章 吴管家的坦白 宁州城内,一条运河穿城而过。 城东就是码头,码头每日停泊和离开的船只很多。 因为四通八达,所以向来鱼龙混杂,甚至还有搬夫和船家组成的小帮会,以招揽生意和向散户索取保护费为生。 一般而言,除了要出行,年轻姑娘家很少会来这种形形色色男子聚集的地方。 但这天,一个曼妙的身影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让这些人不住地想要掀开帷帽一探究竟。 看看青纱底下的脸庞,是不是也像她的身姿这般美丽。 “这位姑娘是想乘船,还是在等人呐?”一个穿着汗褡子的壮汉走过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咱们宁州城码头去哪儿的船都有,我可以帮姑娘找个靠谱的船家。要是等人的话,那就更简单了,这码头到处都是我的兄弟们,招呼一声什么人都能找到。” 见这情形,附近又走过来了几个人,这些人就比这壮汉露骨得多。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跟哥哥们去喝杯茶呀?” “别害怕,哥哥们丑是丑了些,一定会对你好的!” 都说暑天无君子,大热的天气,码头上这些人都是干体力活的,自然不可能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切以凉快方便为主,都穿着和第一个走过来的壮汉身上一样的汗褡子。 这汗褡子其实也就是古代版的背心,身前一片布料,身后一片布料,中间缝两片布一拼,既凉快又方便。 几人干惯了重活,两只粗壮的胳膊上都是结实的肌肉。 这要是换做寻常小姑娘,看一眼就要面红耳赤,更何况被这几人围着。 几人显然也知道姑娘家面皮薄,即便不能把人骗去玩一玩,也要口头上占些便宜。 没想到,对方压根不为所动,帷帽里传出冰冷而简短的一个字。 “滚。” “你这小丫头,我们哥几个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这么不识好歹!”为首的一人顿时恼羞成怒,胳膊上的肌肉绷紧,“今天我们还就非要你陪我们哥几个乐呵乐呵……”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笃笃的声响,一个压着怒气的声音响起。 “你想要谁陪你乐呵乐呵?不如我来陪你乐呵乐呵,你们觉得怎么样?” 宁州城码头里的帮会也要分等级,其中地位最高的,自然就是声名在外的盐帮。 毕竟这些人再混,顶多也就算是地痞流氓。 可盐帮就不一样了,那才是真正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能进盐帮的人,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角色? 几人连忙回头去看,就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含怒看着他们,脸色不约而同一白。 “吴爷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来找您的,还请吴爷不要和小的们一般见识!” “滚!”吴管家冷哼一声,“下次要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良家女子,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同样都是一个滚字,相比于沈清,吴管家的话就有威力得多了。 几人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吓得落荒而逃,只留下沈清和吴管家站在原地。 吴管家立即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官府的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另外一个地方说话。” 沈清跟在吴管家身后,钻进码头旁的一条小巷,七拐八弯地绕了好一会,才进到一间偏僻的小院儿。 院子里还守着几个人,大多数都是熟面孔。 两人进了堂屋,吴管家才露出焦急之色,“表小姐,你不是好端端地在青州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宁州城?还有,世子不是也在宁州城,怎么让你一个人到码头这种地方来?” 吴管家是真的着急。 码头那是多乱的地方,要不是他们的人一直暗中盯着码头的动向,沈清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提到顾含章,沈清眸光微微一动,却没打算回答吴管家的问题。 吴管家没被抓,那一定就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什么地方既能随时离开,又能及时得到官府的动向? 沈清觉得,整个宁州城没有地方比码头更加合适了。她来这里碰了碰运气,果然就遇到了吴管家。 “吴管家,事到如今,您觉得还有必要继续瞒着我吗?”沈清摘下帷帽,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吴管家被这双眼睛一看,顿时明白自己瞒不下去了。 沈清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她至少已经看出些门道来了,再藏着掖着不说,那就不觉为对方好了,而该叫愚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和老爷都是朝廷的人。这十几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盐帮卧底。当初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料到,会在盐帮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沈清虽然有过猜想,但听到吴管家的话,心中却仍然止不住震惊。 一开始,张重山向她保证,说自己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沈清还以为,张重山是“盗亦有道”。没想到,张重山是在做远比贩私盐更加危险的事! 难怪这些年来,张重山一直没回过家,就连和家人来往的书信都尽量严密。 如果说,之前沈清对张重山更多的是血脉亲情上的无法割舍。 那么,已经确认了张重山身份的现在,她心里更是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敬佩! 人都是趋利的动物,很少有人能够愿意担惊受怕,做这种危险度极高的事。 哪怕是法治文明的华国,光明的表面下,总有犯罪分子蠢蠢欲动。更别提大齐,若是被人发现,或许这一辈子都再没消息。 这个世界不是天生就是和平的,而是在无数你看不见的角落,正在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我舅舅已经被抓进去了,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沈清深吸一口气,忍下鼻腔里的酸涩。 说出实情,吴管家反倒轻松了不少。 “之前在江州,罗长生就已经对我们起疑了。加上上回沈文荣突然出现,以罗长生多疑的性格,一定已经开始准备后手根除我们。” “老爷和世子商议后,觉得最好还是来个狠招。我们打算和罗长生取得联系,让罗长生救走老爷,彻底打消罗长生的疑虑。” 第504章 劫狱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但沈清觉得还是不够保险。 “现在城门已经封了,出城的几个渠道,都有官兵把守。” “沈莲莲见过你们,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放过你们,官府拿到你们的画像,一定会在封城后全城搜捕。” “这个地方我们能想到,他们也一定能想到。要想万无一失,必须换个地方!” 吴管家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张重山明里暗里置办的产业都不安全了。 相较而言,码头已经是最稳妥的地方了。 “我既然能来,就代表我已经有办法了。”沈清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 临离开青州之前,江老太把这把钥匙交到她手里,告诉她这是她年轻时陪嫁到江家的一处房产。 因为这处宅院,当年她不怎么看得上眼,一度忘了这座宅子的存在。 后来,江家突逢大难,江老太带着所剩无几的物件离开,才从妆奁的最底层发现这把宅子的钥匙,和一张薄薄的地契。 至于江老太为什么宁愿住在铜钱巷,被人刁难也不愿意住回去,道理实在太简单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她还是光鲜亮丽的江老夫人就罢了,当然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可江家已经倒了,她娘家也远不如从前,一个孤身一人的老太太,拿着这么一张地契,如何还过得上太平日子? 吴管家愣了一下,“这是?” 宁州城这种地方宅子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沈清什么时候还在城里置办了宅子?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沈清道:“这是江老夫人手上的宅子,恐怕已经几十年没人住了,想必知情的人也早就忘了,这是宅子是江家的。” 江老太手里的宅子,确实比沈清买的要安全得多。 都这个时候了,吴管家也不和沈清客气,“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就走!” 一群人并没有一起离开,清一色的男子带着个漂亮姑娘,实在太扎眼,路上遇到官差很容易被拦下来盘问。 ——实际上,即便他们到码头来,也是乔装成不同身份的人,散落在码头各处。 码头上每天来来往往的生面孔很多,官府抓到一两个不耽误什么,但想在这里把他们全部找到,那就犹如大海捞针。 “我看码头上那些人似乎认得你们,他们该不会……”沈清还是有些担心。 吴管家倒是不太怕这个,“他们不敢,盐帮还没倒,他们要敢告密,罗长生不会放过他们。” 沈清点了点头,两人伪装成祖孙,上了停在院子门口的马车。 马车刚出巷子,就有一队官兵冲进巷子,挨家挨户地搜查。 其中几个官兵还拦了他们的马车,沈清掀开车帘询问,“我带祖父从青州来宁州城求医,请问官差大哥有什么事吗?” 官兵们也没想到,随便拦了一辆马车,就拦到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态度都缓和不少。 “没事没事,这位姑娘不用害怕,我们就是例行检查而已。” 沈清冲着他们微微一笑,“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些人是官兵,也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 沈清一笑,他们连思考都不会了,一点也没为难就给放走了。 总算来到江老太的院子,吴管家终于松了口气,“表小姐,刚才多亏了你。否则……” 他们虽说是朝廷的人,但只要在没完成任务之前,就不能对宁州衙门说出实情。 这些年来,他们吃了太多亏,都是用鲜血累积起来的经验。 沈清也不轻松,脸色凝重地询问,“依我看,想这个时候出城怕是很难了,你们要怎么联系到罗长生?” “这点表小姐不用担心,我们和罗长生联系自有办法。”吴管家说道。 没一会儿,外头的人察看完毕,进来表示这附近没有官兵,众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吴管家唯一担心的事,就是沈清不愿意离开。 沈清的长相太过扎眼,罗长生那样的人做事丝毫没有顾忌,若是让他手下的人见到沈清,难保不会起利用沈清的心思。 在这一点上,吴管家和张重山的想法完全相同,不能让沈清受到一点伤害。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沈清,“表小姐,接下来恐怕你就不能留在这里了。” 沈清也明白,接下来吴管家就要联系罗长生了。 她一个外人留下来确实帮不上忙,还有可能害他们的计划流产,也就痛快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先走了。无论如何,你们一切保重。” 吴管家把沈清送到门口。 他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没有一副硬心肠也干不了卧底的活。但现在,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望着沈清的背影忽然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生起淡淡的不舍。 沈清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过头来。 “对了,吴管家。你们和舅舅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等你们回来我一定给你们摆一场热热闹闹的庆功宴!” 什么时候回来? 吴管家愣了一下,自打跟在张重山身边,他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但面对沈清的询问,他不忍心说出真相。 “表小姐放心,等到天凉了,我们就回来了。”他说完,飞快地冲身边的人说道,“送表小姐回客栈!” 沈清回到客栈时,都已经快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了。 她下了马车,江越第一个冲上来,身后跟着齐铭。 江越面色憔悴,齐铭也不大好,嘴上起了个燎泡,都是一脸的担忧。 “沈姑娘,你离开客栈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主子知道后担心都要疯了!”江越忍不住开口。 他们带着人满城地找了沈清一天,最终还是在码头得到消息,确认沈清没有危险,这才回到客栈等待。 可说是等待,那也是一刻都没敢放松,生怕什么时候就传来沈清被官府的人捉了的消息。 “是么?”沈清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两人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都是羞愧的。 一个瞒着沈清抓了她舅舅,另一个调查完兄弟偷偷向沈清告状。 和他们比起来,沈清一句话没撂下就消失了一天,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特别是江越,直到现在,他主子连面都没露过一回呢!虽说顾含章今天找人时也没少出力,可江越总觉得自己说起这话来,没来由地心虚! 事情已经基本弄明白了,沈清也没准备亏待自己,她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叫了不少东西送到房间。 吃了东西又补了一觉,子时刚过没多久,外头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江越在外头说道:“沈姑娘,宁州衙门的牢房被劫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7194810257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05章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这还是第一回,沈清听说有人劫狱,反倒松了口气。 她知道,宁州衙门牢房被劫,就意味着张重山和顾含章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吴管家联系到罗长生后,罗长生选择再次相信张重山才会这么做。 可如果说张重山以前还有宁州城这么块地盘,闲暇的时候可以休养。 那么现在,宁州城的地盘已经被官府查封,这一去或许是真的深入龙潭虎穴,唯有成功才有回来的希望了。 “沈姑娘,你没事吧?”江越见沈清脸色一时很差,忍不住出声询问。 他能理解沈清的心情,要是换作他的舅舅进入盐帮做卧底,他也会跟着担惊受怕。 他是明刀明枪里搏出来成为宫卫的,尚且觉得心惊肉跳,更何况沈清一个女子? 从前江越以为张重山为了银钱没有下限,哪怕他是沈清的亲舅舅也会觉得他活该。 谁知道,张重山非但不是贪图银钱,还做着这么危险的事,这让他怎么可能不肃然起敬? 沈清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只觉得指尖微凉。 “这回劫狱阵仗闹得可大,可有人受伤?” “罗长生知道牢房守卫森严,并没有强取,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迷药,把牢房内外的守卫尽数迷晕了。” 江越顿了顿,沈清脸色虽说不大好,却还能算平静,他便继续往下说。 “只有张先生,程知府为了从他嘴里撬出消息,所以用了点刑。” 他怕沈清接受不了,特地往轻说,其实何止用了点刑,就差用大刑了。 顾含章和他赶到时,差点控制不住冲程知府发火,要不是为了保密,现在程知府可不只看守不严这一项罪名了。 沈清当然也知道,江越的话肯定不能全信。 说是轻伤,可张重山头顶的罪名这么大,以程知府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条大鱼? 一定会想方设法,从张重山嘴里逼出些有用的证词,好让他拿到上面去邀功。 “受点伤也好,受的伤越重,罗长生那边越会深信不疑。”沈清缓缓点头。 江越也不知道怎么了,沈清说的明明是安慰的话,可他的担心非但没有减轻,忧虑之情反倒愈发重。 偏偏这个时候,顾含章还不能过来。 江越开始替自家主子祈祷起来,希望张重山这回能平平安安回来。要是张重山一不小心折在里头,他真不知道沈清会不会怪顾含章! 江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沈清沉默片刻却似好了一些。 “我舅舅离开时,可留下什么话?” 江越光顾着顾及沈清的情绪了,差点忘了这事,被沈清提醒,这才一拍脑袋。 “沈姑娘不说,我差点忘了!您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们带上来!” 他们?还是它们?江越没说清楚,沈清也猜不到,江越指的到底是东西还是人。 许久之后,沈清住的客房外间,一身黑衣的江文江武双手抱拳,半跪在沈清面前。 “救命之恩,江文江武无以为报,唯有从今往后追随姑娘,只要姑娘一声令下,我兄弟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文江武本来想要暗中保护张重山,却被张重山断然拒绝。 最后,张重山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他能安排给沈清。 双方都没见过面,可兄弟二人还是一眼就把沈清认出来了。 ——张重山提起沈清这个外甥女,恨不得把她夸到天上去。本来两人还以为,他这是自家孩子怎么看怎么好,见到沈清才明白,张重山那根本就是实话实说! 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很容易招人惦记,确实需要人保护。 两人见状,一颗报恩的心总算放下不少,打定主意从此以后跟着沈清。 沈清活了两辈子,都没有人向她跪下过。突然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一句话还没说上,就咚咚往地上跪,把她也吓得够呛。 她连忙把两人拉起来,“你们快起来,我这里不用赴汤蹈火,也不用报什么恩。” 她不知道张重山是怎么把人救了的,但她相信她舅舅在救人时,也没想着图他们什么。 谁知,江文江武听了她的话,反倒埋头跪在地上,更不愿意起来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姑娘要是不让我们兄弟二人跟着,我们兄弟就不起来了!” 沈清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旁的江越赶紧说道:“沈姑娘,快答应吧。咱们南北杂货向来也没什么难事,这多两个人少两个人,不都是一样的是吗?” 说的也是,沈清才发现自己确实钻了牛角尖。 他们报他们的恩,她做她的事,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南北杂货单纯地做买卖,肯定要比跟在张重山身边强。 这两人也是强壮的大小伙子,看两人的打扮应该都有武艺在身,在南北杂货给他们安排一些事情做,确实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不过,一码归一码,哪怕他们俩是张重山派过来的,她也得弄清楚他们的来历。 “都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了,你们既然想跟着我,就把你们的事情详细地同我说一说。” 沈清终于点头同意,兄弟俩立即站起来。 弟弟江武显然性子更为活泼一些,竹筒倒豆一样把两人的身世说了一遍。 原来,两人都是穷苦出身,小时候家里实在养不活他们,就把他们送到武馆去当学徒。 机缘巧合之下,哥哥江文被朝廷选中训练,险些就进入禁军。 落选之后,就被安排去盐帮打探消息,不小心暴露了探子的身份,差点就被沉海喂鱼。要不是张重山派人暗中把他救下,他早已经葬身鱼腹…… 而江武听说哥哥身亡的消息,便存了给兄长报仇的心思,如果不是张重山恐怕也早被盐帮的人乱刀砍死了。 “江武一直在武馆,跟着我倒是没什么问题。”沈清听完看向江文,“你不是朝廷的人?就算你自己愿意,朝廷能同意你跟着我?” 江文道:“江文已是死过一次的人,等到这事结束,只要同上峰禀报,上峰定会同意。” 江文的话只说了一半,沈清却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这事没法了,张重山在盐帮一日,他们兄弟二人便永远不能以真正的身份示人。 那样的话,朝廷同不同意都无所谓了。 第506章 她才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 既然他自己已经有了想法,沈清也不再说什么。 至于把江文江武带在身边,会不会被盐帮的人发现? 她舅舅为大齐,为她们做了那么多事,只留下江文江武兄弟二人,她总不能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沈清答应,“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们兄弟二人就留在我身边吧。” 江文江武脸上一喜,“多谢姑娘!” 沈清点点头,人不是她救的,她也没指望江文江武为她做什么。 等到舅舅平安归来,兄弟二人想留在南北杂货也好,想跟着舅舅也好,到时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愿。 沈清赶了这么久的路,手头的事情总算办完,脑子里绷的一根弦总算松下来。 和三人聊了这么久,脸上不免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江越见她累了,赶紧说道:“既然已经说好了,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让沈姑娘早些休息吧。” 江文江武闻言,这才发现沈清眉间确实笼着一抹倦意,也不敢再吵她,连忙跟着江越起身。 三个姓江的非但一点都不累,反倒还十分自来熟的样子。 “兄弟,你们困不,不困的话咱们去楼下吃点?” 说到吃东西,江武顿时来了精神,“不累,一点都不累,我可以从现在熬到后天子时!” 两人都知道沈清和顾含章的关系,现在他们跟在沈清身边,以后自然少不了和江越他们打交道,自然是先搞好关系好办事。 男人之间么,还有什么比吃吃喝喝能更快增加感情的事? 当然,他们敢这么大摇大摆地下楼去吃东西,当然也是因为从沈清回来那刻开始,整个客栈里里外外都被顾含章安插了人。 重新陷入熟睡的沈清并不知道,就连昨天还住在她隔壁的客人,傍晚就领到了一笔不菲的银钱,在宁州城里换了家客栈入住。 整家客栈除了空置的房间,几乎都是顾含章安排的人。 只要他们不想,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 几天以来,沈清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 沈清一觉醒来,外头太阳格外亮,看了眼客栈里放着的漏刻,才发现已经快过辰时了。 今天的客栈似乎格外安静,就算到了这个时辰,整个客栈里依旧没有多少声响。 只有街上小商贩的叫卖声,时不时传进房间里。 洗漱一番下楼,一楼零星坐着几个吃饭的人。 “沈姑娘醒了?厨房师傅最拿手的阳春面,沈姑娘可要来一碗?” 昨天那个替她带话的店小二满脸堆笑,过来询问。 沈清奇怪道:“你们客栈今日怎么人这么少?是昨日那些客人都退房离开了?” 店小二昨天就猜测,沈清一定家世不凡,现在就更加确定了。 宁州城自古繁华,有不少富家公子小姐会来到城里游玩。由于他们客栈条件不错,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看昨天那阵仗再结合沈清今天的表现,小二把沈清当成了被家里宠坏的富家小姐,也就露出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笑容。 “沈姑娘说笑了,我们客栈客似云来,怎么会没人?昨日客栈就客满了!” 沈清又不是店小二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打什么哑谜。 听从他的建议叫了碗阳春面,吃完早饭就叫上江文和江武,准备到昨天江老太的宅子附近瞧瞧。 盐帮派人劫走了她舅舅,官府今天应该会加紧在城里搜查,希望吴管家通知罗长生后,已经带着人离开宁州城了。 否则,若是被官府的人抓到,他们恐怕要面临严刑拷打。 别的人年轻力壮还能撑个一时半会儿,吴管家一大把年纪了,还瘸了一只腿,被抓进牢里还不知有没有命出来。 当然,如今整个宁州城戒严,沈清也不可能那么傻,大大咧咧地出现在那条街上。 昨天她离开时留意到,街边有家胭脂铺子人挺多,生意不错的铺子,胭脂水粉应该也不错,借着买胭脂的借口,应该可以确定吴管家他们还在不在。 “这位姑娘来买胭脂?” 胭脂铺老板娘一见沈清下马车,一双眼睛都亮了。 沈清的衣着打扮一看就手头有钱,长得又这么好看,打扮上花钱一定不会手软。 铺子里的胭脂还算不错,但有南北杂货的胭脂珠玉在前,其余的胭脂就基本入不了沈清的眼了。 不过,她还是一件件仔细地挑着,顺便和老板娘搭话。 “掌柜的脂胭确实名不虚传,铺子在这里开了不少年了吧?” 老板娘听沈清夸赞,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我们家这铺子开了四代人了。我从前就跟着我娘学做胭脂,我敢拍胸脯保证,宁州城里我家胭脂不算最好,那也是头几名!” 沈清微微一笑,那可就问对人了,她指了指就位于胭脂铺子对面的宅子。 “我昨天经过就发现了,那宅子地段和位置都不错,可惜好像没人住,您可知道这家主人是谁?” 掌柜哟了一声,有些可惜地看着沈清,“姑娘是外地人吧?那可真不凑巧。这宅子打我记事起,就没人往这里来过,恐怕这附近也没人知道宅子是谁的了。” “近些日子都没人来过?” “别说近些日子了,我看这家主人要么就是不在了,要么怕早忘了自己有这么座宅子在!”掌柜肯定地说道。 沈清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江文江武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也没人上来和他们搭话,就进来提醒沈清。 沈清付了胭脂的钱往外走,出了铺子刚要上马车,一队官差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把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姑娘小心!” 江文江武想都没想,噌的一声就把剑拔出半截,齐齐把沈清护在身后。 沈清站在马车垂下来车梯上,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就是她,她才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一定是她包庇张重山的同伙!只要把她抓起来,一定能问出那些盐贩的下落!” 围着马车的官差们自动分开一条道,沈莲莲手里挽着肥头大耳的程子方的胳膊,出现在沈清面前。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未闻花名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07章 放了沈清 随着沈清出现,程子方整个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沈清这张脸,他见过一回,就注定这辈子忘不了。 不但因为这张脸长得太好看了,更因为他曾经被沈莲莲忽悠的夜探客栈,被沈清兜头打了一顿的经历。 “她……她不是个男的?”程子方震惊地询问沈莲莲。 事到如今了,程子方还以为沈清是个男子! 沈莲莲气得不行,却又不能朝程子方发脾气,“子方,我早就说过她是我堂妹。之前你不相信我,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你要小心,沈清这个人最是诡计多端,不要被她的模样给骗了!” 程子方也明白,沈莲莲说的都是真话,但他的目光就是忍不住在沈清身上流连。 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当初他是怎么把她认成男人的? 要是当初,他爹强行带回程家的不是沈莲莲,而是面前的沈清。 程子方觉得,他就是死了也甘愿。 聪明这一特质在沈莲莲身上,就显得心机深沉。 换了沈清这张脸,程子方却觉得,对他更有一种难言的吸引力。 “莲莲,我看你这位妹妹,应该还未嫁人吧?”程子方舍不得对沈莲莲放手,却也不影响他做姊妹双飞,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 饶是沈莲莲,都被他这副嘴脸,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她挽着程子方胳膊的手紧了紧,“子方,她舅舅可是盐帮二当家。她帮助那些盐贩逃跑,那可是要坐牢的!” 听到这个,程子方脸上的兴致才淡了几分。 也是,沈清长得再好看,只要和盐帮沾边,就不可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只不过……她要是在宁州坐牢,他或许可以求求他爹,把这么个大美人收入囊中。 只要进了宁州牢房,谁也不可能注意一个女囚的去向。 沈清要是在外头,确实不好拿捏,倒不如抓进牢里,让她尝尝苦头,到时自己再救她脱离苦海,或许就能对自己死心塌地了也不一定。 “你们两个过来!”程子方挥挥手,叫来两个站在后方的官兵,“昨日你们在码头碰见的,可是这个女子?” 两个官兵只看了一眼就确定。 “没错,就是这个女子!我们瞧她面善,便没有细查她祖父,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狡猾!” “现在想来,昨日她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张重山身边那个姓吴的!” 沈莲莲面上一喜,立即说道:“一定是她!我们祖父早就死了,她怎么可能陪我们祖父来宁州看病!” 其实一开始,她也不能确定这事是沈清干的。更多的,不过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如果不是沈清和她舅舅,她现在还在青州好好地当她的许少夫人。朱婉宁和朱兴安也好好地开着百香阁,怎么可能落到坐牢的地步! 她不好过,沈清凭什么逍遥自在? 就算沈清什么也没干,她也得想办法把沈清拖下水。 “莲莲,这回你可算立了大功!”程子方一高兴,抓起沈莲莲的手,就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他虽然好美色,却又不是满脑子都是这东西。 沈清这样的美人,能得到固然好。若是得不到,也可以用来换功绩,把她给抓住,这回宁州牢房被劫就有了交代。 他父亲也能更看重他几分,而不是天天嫌弃他是酒囊饭袋! 这大胆的行为,让沈莲莲脸上一红,程子方就一声令下,“来人,把这三人给我抓起来送进牢房!” 江文和江武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动沈清,余下半截剑刃完全出鞘。 “竟还敢反抗官府!”程子方吓了一跳,连忙带着沈莲莲退到一边,“那两个侍卫不用管,给我把她抓起来,不能伤着了,我要活口!” 沈莲莲心里不是滋味。 别以为她看不出程子方的想法,这个程子方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结果沈清一出现,一双眼睛就恨不得粘在沈清身上。 许子明是这样,程子方也是这样。 她就不明白了,除了那张脸,沈清这个村姑哪里比自己强。 “住手!我看你们谁敢动沈姑娘!”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起。 江越骑马及时赶到,见到江越出现,江文江武立时松了口气。 以他们的武艺,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但面对这么多人,他们也没办法保证沈清的安全。 张先生才刚把姑娘托付给他们,沈清要是这就受伤,他们干脆找块砖头拍死自己算了。 “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挠官府办事!”眼看煮熟的鸭子马上就要到手,程子方急不可耐,“无须管这人,你们赶紧上去抓人。他要是真敢动手,不必同他客气!” 程子方话音落下,可那些官差却并没有动手,而是看着他发呆,一副脸上十分为难的样子。 “你说不必同谁客气?”程子方正要发怒,程知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把人给我撤走!” 程子方听到父亲的声音,惶恐地转过身去,这才发现程知府不知何时,带着一群人出现在他身后。 程知府身边,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被人簇拥着,一双望向他的凤目带着几分薄怒。 “父亲,这又是什么人?咱们衙门办案,您怎么还带了个外人来。”程子方不舍地看了眼沈清,向程知府不满地抱怨。 自己的亲儿子,程知府怎么可能不知道,程子方心里在想什么? 一定是见面前这姑娘长得好看,又动了心思,想要借自己的关系,把人家弄回家里当妾室! 这要是别人也就办了,也不看看这姑娘到底是谁的人! 程知府快被儿子气死了,加重语气,“我让你把人给我撤走,你听见没有,我什么时候让你来这里抓人了?” “还有,你自己的人不好好安置在府里,带来这里抛头露面像什么话?” “爹!”程子方整个人都懵了。 他提出要帮忙的时候,也没见他爹这么生气啊。而且,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沈清有重大嫌疑,人都要抓到手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第508章 宁愿沈清对他发火 沈莲莲也懵了,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再也忍不住扬声道: “老爷有所不知,她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早不来宁州城,晚不来宁州城,偏偏这个时候来,一定有所图谋。只要把她带走审问,必能审出那些盐贩的老巢!” “更何况,贩卖私盐这么重的罪,只怕沈清也是要连坐的吧!” 旁边的顾含章又是眉头一皱,身上的气势更加骇人。 程知府在心里把沈莲莲骂了千八百遍。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为了给儿子出气,强行将这蠢货带回程家。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堂堂宁州知府能不明白? 可他今天要敢把沈清抓进牢里,顾家就让他乌纱帽不保! 这年头官场上有几个是干净的,水至清则无鱼! 就凭他帮着儿子强纳人妻进门的事,就够他喝一壶的! “闭嘴!”程知府怒不可遏,“张重山也是你舅舅,把她抓进牢里,是不是也得把你抓进牢里,把我们程家也抓进牢里?!” 程知府没给沈莲莲留半分颜面,要不是程子方喜欢,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早就被他送到庄子里去了。 沈莲莲一下子白了脸,不敢再说一句话。 其实张秀娥和沈文彬早已和离,听沈文荣说,沈清就连父女关系都主动断了。 张重山和沈清坐牢不关她的事,更加不关程家的事。 她没把事情解释清楚,那是因为程知府说完话,就满脸堆笑地看向一旁的男子。 “顾世子息怒,下官也不知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要抓的居然是沈姑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一场误会!” “莲莲,莲莲?”程子方见她脸色发白,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不必害怕,父亲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不会为难我们的。” 沈莲莲已经听不清楚程子方的安慰了,满脑子都是各种声音在叫嚣。 刚才她的注意力都在沈清身上,完全没发现跟着程知府一起来的,是沈清的相好顾含章! 难道是她幻听了吗? 程知府居然喊顾含章世子! “子方!”沈莲莲瞪大了眼睛,“刚才你听见了吗?老爷喊那个姓顾的什么?” “京城唯一户姓顾的,又可以被人称为世子的,只有镇国公府。他应该就是镇国公世子,顾含章。” 顾含章目光扫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道:“确实应该好好管教令贵子,还有贵府女眷。” “要知道,清清不仅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还是青州金泽书院聘请的先生。就连孟老大人都对她称赞有加,若是书院的先生在宁州城受了什么委屈,想必书院也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这里,程知府更是松了口气,同时也狠狠地瞪了程子方一眼。 程知府就想不明白了,他读书时一心向学,入仕后醉心仕途,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色中饿鬼! 要不是他得到消息,及时做出正确的选择,恐怕现在他早已经被程子方害死了。 “呵呵,真没想到,沈姑娘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啊!” “不可能!她明明大字不识,就是个村姑,怎么可能做了书院的先生?” 沈莲莲从小到大,跟着沈文彬读了多少书,自认用的功不比书院那些学生少。 就这样,她都只敢做做整个书院学子的红颜知己,就连真正进入书院读书写字都不能。 更何况,金泽书院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沈清何德何能,成为金泽书院的先生? “一定是顾含章功用关系,将她送进书院图个好名声。子方,你不要被她迷惑了,她现在这副样子都是装的!”沈莲莲用力抓住程子方的手臂,蔻丹染得鲜红的指甲陷进程子方肉里。 程子方从来不知道,看着柔柔弱弱的沈莲莲,力气居然可以这么大。 “沈莲莲,你疯了吧!”程子方一把甩开沈莲莲的手。 沈清是不是装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沈莲莲怕是要嫉妒的得失心疯了! 知道了顾含章的身份,程子方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 他花一辈子功夫,也不可能和顾含章那样的人平起平坐,敢和顾含章抢女人,他怕不是活腻了。 “父亲,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就先带莲莲回府去了。”程子方立即换了张脸,笑着向沈清说道,“沈姑娘怎么也不说一声,早知你是莲莲的妹妹,无论如何也该吃场接风宴才是。” 程知府眉头一皱,“还不快滚回府去,别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眼看围在周围的人全部散去,江文江武长出口气,手里的剑重新插回剑鞘。 沈清一步踏上车板,又回过头看程知府,“程大人,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程知府笑呵呵地点头,“当然,当然。沈姑娘乐意去哪就去哪,绝对不会再有人拦着!” “江文江武,咱们走!” 另一边,程知府忙着解释,“顾世子,不是我等不加防备,而是那罗长生太狡猾。百密一疏,还是让……” “这是程大人自己的事,不必同我解释!”眼看马车要动,顾含章再也顾不得别的,大步朝前马车走去。 从前天在梨花巷看见沈清,到昨天沈清独自离开帮助吴管家。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再不解释,恐怕他真的会像江越说的那样,在追媳妇儿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沈清钻进车厢等了一会儿,不见马车有动静,正要掀车帘询问,马车却是一沉。 顾含章钻进车厢里来,着急地喊了道:“清清!” 沈清倒没有生气的迹象,只是平静地看了顾含章一眼,“含章,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清清,不管怎么样,我从来没有要伤害舅舅的意思。我本来想着,等一切办完了,再回到青州亲自告诉你,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 顾含章注视着沈清的眼睛,希望能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安慰。 他甚至觉得,沈清就算对他发火,和他大吵大闹,打他骂他,都比现在这样平静要好。 她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像平静湖水底下藏着的巨大危机,随时都可能爆发。 第509章 媳妇儿真的生气了 沈清当然听出顾含章心里的着急。 可难道她就不着急吗? 得知顾含章来宁州对付她舅舅,这一路上她着急得就要疯掉。 要是这期间,有人心怀歹意找她麻烦,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静下心来应对。 她并不指望顾含章能把一切都告诉她,哪怕亲密如夫妻,一辈子互相扶持,也要有自己的隐私。 但她绝不希望,未来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做决定。 她活了两辈子,无论从事什么事情,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弱者。 也不希望就因为她是个女人,就被当成温室里的花朵,拿玻璃罩子保护起来。 她想要的是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沈清合上双眼,语气淡淡,“我累了,想回客栈了。” 沈清脸上的倦意不是装的,顾含章心疼媳妇儿,不敢再说什么。 他有些不安地坐在一旁,马车终于驶到客栈门前,他立即先下了马车,体贴地扶了沈清一把。 “清清,小心台阶。” 沈清嗯了一声,下了马车便自然而然地放开顾含章的手。 齐铭焦急地站在客栈门前,看到两人一起从马车上下来,心中刚消失的危机感立时浮现。 昨天沈清独自离开客栈,他也没闲着,跟着江越都快把整个宁州城翻过来。 他累得不轻,昨晚早早就睡了。 今早不过起得晚了些,又没在客栈找到沈清。 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齐铭心里拔凉拔凉的。 沈清难道不知道,顾含章才是她舅舅被抓的罪魁祸首,怎么还和顾含章和好了? 不过好在,沈清下了马车,便直接挣开了顾含章,大步朝客栈大门走了过来。 齐铭心中一喜,连忙笑着唤道:“沈姑娘!” 哪里想到,沈清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进了客栈大门。 “江文江武,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回青州去。” 江文去停好马车回来,和江武对视了一眼。 ——现在他们是沈清的人,自然沈清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管一点闲事。 “清清,你才刚赶过来,要不歇两天再动身?”顾含章愣了一下追上去柔声道。 沈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了,书院和铺子都有不少事,耽搁不得。” 这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实际上却一点都不正常。 沈清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却也张弛有度。 要是换做以前,肯定会停下来歇几日再走。 这次,哪里是在拒绝休息?分明是在拒绝他! 顾含章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完了,他媳妇儿这回是真的生他气了! 江文江武同情地看了顾含章一眼。 坦白说,顾含章确实是为了他们家姑娘好。 一般姑娘家知道了,怕是感动都来不及。可他们家姑娘,那能是一般姑娘吗? 看来顾世子这回,还真的得自求多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身边那位也喜欢沈清呢! “好咧,我和我哥没啥东西要收拾,姑娘下楼就能出发了。”江武赶紧冲着沈清吆喝了一声。 江文也点点头,“姑娘放心,有我们兄弟二人在,一定保护姑娘平安回到家中!” 这话不但说给沈清听,也说给顾含章和齐铭听。 沈清来青州时只带了个车夫就来了,现在回程有他们保护。 别说什么歹人,即便顾含章和齐铭想欺负沈清,也得问问他们兄弟二人同不同意。 说完话,他们就赶紧三步两步跟上沈清,一溜烟上楼去了,只留下顾含章和齐铭站在客栈大厅。 “你以为清清为什么不理你?”顾含章眼神冰冷地看着齐铭,“清清聪明过人,你觉得你刻意在她面前揭穿我,她心里会对你有半分好感?” 齐铭脸色一白,不甘示弱。 “那也总比你,把人家的亲舅舅送进牢房的强。” “我早就告诉过她,我喜欢她,从来没打算藏着掖着。” 沈清不在场,两人也就没必要演兄弟和睦的戏码。 就算之前表演过,但经过这一回,沈清该察觉的,也早就察觉了。 两人短暂交锋,齐铭也就顾不上别的,赶紧上楼去收拾东西。 来宁州城时,他没能陪着沈清来,现在要回青州,他总得陪着沈清一起回去。 那天在宁州城楼下,沈清疲倦担忧的模样,深深刻在他心里,说半点不愧疚怎么可能? 可为了揭穿顾含章的真面目,他不得不这么做。 顾含章也没工夫和齐铭多说,张重山成功被救走,他在宁州城的事情也已经办完了。 当务之急,是该考虑怎么把媳妇儿给哄回来,毕竟这次确实是他考虑不周。 …… 沈清来得匆忙,回程便按正常的速度。 马车走了十天,回到金泽镇,就连张秀娥都吃了一惊。 她去过宁州城,满找满算来回也要二十天,加上办事和休息的时间,本来以为少说待一个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而且,沈清去宁州城时,不是一个人去的? 怎么回来的时候,不但顾含章和齐铭在,还多了两个不认识的小伙子? “婶子,清清是怕书院的课程落下太多,所以一办完事就赶回来了。”顾含章替沈清解释。 张秀娥点了点头,看向江文江武,“这两位是?” 沈清没有反驳顾含章的话,“娘,江文和江武是舅舅让我们安置的人,我打算留他们在身边当侍卫。” 两个大小伙子,也不知根知底,张秀娥本来还不大同意。 但听到是自家大哥安排的,便放下心来。 当初沈清从林辅手里买下园子,她还觉得园子太大,母女俩一起生活完全没必要。 可这么大一个园子,住着住着也热闹起来了。 要是按自己的意思买个下的,现下说不定还要考虑换房子。 现在的金泽镇可不比从前,别说东山那边了,就是城里的宅子也涨了不少。 这么一想,还是闺女有先见之明! “也好,那咱们今天早点回家去,到时把你哥哥还有乔吉他们也叫回来吃顿好的!” 第510章 和张秀娥坦白 为了给几人接风洗尘,晚饭做得十分丰盛。 张秀娥不愧是亲妈,桌上好几样都是沈清平时爱吃的菜。 沈清也想多吃一点,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太累了,完全没有胃口,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吃过晚饭,给江文江武安排好住处。 沈清没在外头多待,回院子洗了个热水澡,就到张秀娥院儿里来。 张秀娥毕竟是亲娘,沈清藏得挺好的情绪,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回到院子里,见沈清果然在,便拉着她坐下,笑着问道:“清清,怎么去了趟宁州城就不高兴了,是不是和含章吵架了?” 年轻人之间么,不可能随时都和和睦睦。 有些事情上,总要吵闹几回。 她当初嫁给沈文彬时够包子了吧,为了闺女的事情,也和沈文彬争执过。 和离了这么久,张秀娥也想明白了一些。 要是她从前能和沈文彬多吵吵,两人说不定还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感慨归感慨,不代表她想和沈文彬和好。 她早就吃够教训了,就算沈文彬改好了,老沈家也是个火坑。 不蒸馒头争口气,哪还有挣脱泥潭,还往回跳的道理? “娘,我和含章确实吵架了。”沈清朝张秀娥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她舅舅被抓这么大的事情,她该不该告诉她娘? 张秀娥只知道自己大哥在宁州做生意,甚至连张重山卖私盐的事都不大清楚。 如果现在告诉张秀娥,张重山不但是盐帮二当家,还是朝廷派去盐帮的卧底,随时都有被罗长生发现的可能。沈清不敢确定,张秀娥得知真相后,到底承受不承受得住。 张秀娥哪里见过闺女这么纠结,只当两人确实闹了不痛快。 “清清,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憋在心里,把话说开了不就成了。实在不行,你和娘说说,说不定就好了呢?” 沈清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是啊,她之所以这么生顾含章的气,不就是因为顾含章不坦诚。 想把一切都处理好,再告诉她吗? 她不喜欢自己被蒙在鼓里,现在却要犹豫是不是隐瞒张秀娥。 要真是这样的话,她和自己厌恶的又有什么不同? “娘。”沈清深吸口气,终于做下决定,“我接下来要告诉您一件关于舅舅的事,您先做好心理准备。” 她大哥能有什么事? 张秀娥想不明白,但闺女这么严肃,她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虽然已经做了决定,沈清还是在心里想好措辞,“娘,其实舅舅不但在宁州做珠宝生意,他身上还带着朝廷的任务……” 沈清本以为,张秀娥这样温柔的性子,得知这个消息,会不知所措,甚至会崩溃。 可当她做好准备,随时迎接张秀娥的情绪,却发现把事情听完的张秀娥十分平静。 “娘,您没事吧?”沈清紧张地看着张秀娥,生怕她这是没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吓傻了。 “清清,别怕,娘没事,娘还受得住。”张秀娥确实没反应过来。 张重山是她亲哥,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可她转念一想,她是有闺女的人了,要是她连这点事都担不住,那闺女以后有啥事,岂不是更加不敢告诉她? 从前是闺女拽着她往前走,她在后头跌跌撞撞地跟着。 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总不能一直躲在闺女身后,那她还当什么娘,干脆调个个算了! 沈清都不敢相信,她娘得知真相之后,居然这么平静! “娘,您没骗我吧,您真的没事?” “我真的没事,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还能有啥事?”张秀娥赶紧保证。 她又不是傻子,虽然张重山和沈清都没说,也能看出点不对劲儿! 以前她大哥脾气多好的一个人啊,按读书人的说法,那叫温文尔雅。 十几年不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回来收拾朱家兄妹,半点都不手软。 最重要的是,她大哥最重感情,要不是有苦衷,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不回家?难得回了一趟青州,连他们爹娘的墓都不去祭拜一下? 白手起家哪那么容易? 张秀娥之前也猜测,是不是她大哥在外头犯了什么事。 现在总算得知真相,心中一块大石反而落地。 大哥果然没让她失望,还是从前那个大哥。 “清清,你舅舅以前就想去当兵。可你外祖他们身子不好,全家都靠你舅舅这个长子顶着。”张秀娥笑了笑,“不管咋说,他现在算是如愿了,咱们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张秀娥已经能认不少字,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要说肚子里有多少墨水,那是没的! 她想不出什么好词,但她身上却有着平头百姓特有的,一种质朴的豁达。 “您说得对,咱们应该替舅舅高兴。”沈清发现,她真的是小看她娘了。 古人说得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当,她不能用从前的眼光看她娘,应该把张秀娥当着一个可以分担的对象。 沈清从张秀娥房里出来,连脚步都轻松不少。 江老太在饭桌上,就看出沈清不大高兴了,去了趟沈清院子没找到人,寻思想肯定往张秀娥这边来了。 刚走进来,就看见沈清脸上带笑出来。 “说完了?痛快了?”江老太拄着拐打量她。 沈清笑盈盈地把钥匙还给江老太。 “这次多亏了您的宅子,这么晚了,您是特地来看我的?” “别尽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来找你娘的。”江老太一点也不客气地收回钥匙,“没事赶紧回去,别耽搁我和你娘商量布坊的事!” 阿梅在张秀娥院里忙活,听到这话笑着和沈清说道: “东家,您别听老太太瞎说。她呀,刚从您那回来。” 江老太刀子嘴豆腐心,沈清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也不管江老太说什么,抱着江老太就在她脸上亲了口。 江老太一个古板的小老太太,哪受得了沈清火一样的热情,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回过神就直接飞快往张秀娥房里走。 阿梅都惊呆了,“东家,我忽然觉得,江大娘好像不拄拐杖也成……” 沈清哭笑不得,沉郁了好多天的心情总算美好起来,回到自己院里安心地熄灯入睡。 与此同时,一封从宁州城寄出的信,也终于送到沈文博手中…… 第511章 沈莲莲的信 这封信本该两天前就到了,但送信的人出了点意外。 他为了赶紧把货物送到青州,抄的乡间小道。 前些天宁州一带下了场大雨,乡下的路况不如官道好,平时过人没有问题,塞满货物的马车压过去,好好的路崩了半边。 车上的货物全部掉进河里,车上的人找马的找马,捞货的捞货。 到青州之后,又生了场病,在医馆躺了一天,哪里还顾得上一封家书。 没把这封信忘了,就已经是那商人有责任心了。 书院开门的李大爷来敲门时,是沈文博出去开的门。 沈老太披衣服起来问,“文博,这么老大晚了,什么人来找咱?” “娘,有人给婉宁来了封信。”沈文博把信递给后头出来的朱婉宁。 沈老太顿时不太高兴,“你一个妇道人家,成天的哪有那么信,从前咋样我不管,现在文博回来了,你给我老实一点!” 朱婉宁心里厌恶极了沈老太,可当着沈文博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接过信,一看上头的字就激动起来,“文博,这是莲莲的笔迹,是莲莲给咱们写的信。” “原来是莲莲的信啊,莲莲那丫头在信里说啥了?有提起我这糟老太婆吗?” 听到沈莲莲的名字,沈老太顿时露出个笑脸。 “我早就说了,莲莲那丫头有福。这不,嫁到许家后,就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给她安排了这么桩好姻缘。” “大老婆是老婆,小老婆也是老婆。跟了堂堂宁州知府的大公子,怎么着也比许子明一个穷书生强!” 朱婉宁听了这话,并点没被怄死。 她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不是为了给人做妾的! 宁州知府家又怎么样?再富贵的,那也是给别人当小妾。 现在镇上都说,许家父子有平反的希望,要不是姓张的算计,她的莲莲怎么可能落到别人家去! “好了,娘,你也少说两句,莲莲写信回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和咱们说。”沈文博皱了皱眉头,“咱们还是先看看信里面写啥再说吧。” 沈文博在秦家待了那么多年,也自诩是个有头有脸的。 他不像沈老太鬼迷心窍,觉得闺女给别人当妾是啥光荣的事。要不是宁州知府那样的人家得罪不起,他早就亲自把人给接回来了。 沈老太当然看出长子的不悦,她当然不可能怪宝贝儿子,沈文博敷衍她,那当然都是朱婉宁撺掇的。 朱婉宁这时也没空管沈老太在想什么了,赶忙到堂屋里点了灯,打开信件细细查看。 信中,沈莲莲把这段时间在宁州发生的事,都简单地说了一遍。 “张贵被抄家了,他狗胆包天,敢和别人合着伙卖私盐。”朱婉宁看了信,恨得咬牙切齿,“真是报应,他现在的家产全都被抄了!现在整个宁州都在通缉他,只要被官府抓了,就要送到刑场砍头!” “可怜我的莲莲,要不是他,莲莲也不可能落到程家去!” “啥,那个杀千刀的,终于要被抓起来了?”沈老太前一刻还生气,听了这话就红了眼睛。 要不是张重山,她咋可能中风! 到现在,她的一只腿还不利索呢! 沈文博当然也痛快,可他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蹊跷。 前阵子贾管家匆匆忙忙赶回来,不是还说,他和沈文荣跟踪张重山被发现了? 按道理,张重山要是这么厉害,哪有这么简单就被抓起来了。 他瞧着那信纸上还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就把信从朱婉宁手里抓过来看。 不看还好,一看顿时觉得一阵眩晕。 “文博!” “文博,你这是咋了?你可不要吓娘!” 朱婉宁和沈老太一左一右扶住沈文博,沈文博忽然面无血色的样子,把她们都吓到了。 “娘,婉宁,你们看清楚,这上头写了啥!”沈文博挣开两人的手,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脸色苍白不是没有原因! 沈莲莲在信上白纸黑字写了,张重山之所以暴露,那都是因为沈文荣提供的证据! 沈文荣是他亲兄弟,沈文博能不知道沈文荣几斤几两吗?除了那一把子力气,沈文荣还能干啥,换成沈文彬还有可能! 而且,贾管家说得很明白,两人啥都还没来得及准备,沈文荣就被张重山抓了。 朱婉宁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急得不行,“文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 沈老太也慌了神,“是呀,文博,你弟弟他能报官,是不是马上就能回来了?” 沈文博望着母亲和妻子,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罗长生是什么人,她们或许没啥概念,他却是知道的。 张重山要是没逃出去还好,这已经逃出去了,罗长生必定不会放过提供证据的人。 沈文荣这回,真的要把他们害死了! “娘,婉宁,咱们收拾收拾,等天一亮我就带你们回磁州!” 至少现在知道他们身份的人并不多,只能庆幸他回村时丢了大脸,没把磁州的事情说出来。 早知道事情这么严重,当时他就该和贾管家一起回磁州去! 沈老太忙不迭答应,“哎,娘这就收拾去。”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儿子在磁州发了财,要带她过去享福,那她有啥好犹豫的? 朱婉宁愣了愣,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而且,她在金泽镇的名声已经烂透了,留在镇上也没什么意思,跟着沈文博去磁州确实是个好选择。 她没有犹豫,也跟着回了自己和沈文博的房间。 刘金桂自打上回沈文荣的事后,就和三人闹了别扭。刚才虽然没出来,但也躲在角落里全部听说了。 沈文荣在外头惹了事,沈文博要带老娘和媳妇走,那她咋办? 刘金桂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跳出来,“大伯,那我们……” 看见刘金桂,沈文博一阵头疼。 沈文荣是他亲弟弟,要是秦家是他一个人说的算,他一定不会丢下弟媳和侄儿侄女不管,可现在…… 第512章 逃回磁州 “弟妹,文荣现在下落不明。他要是回来了,一定会回金泽找你。” “而且,金宝不也在书院读书吗?听说,在书院读的开蒙班,以后大多可以直接进书院。磁州可没有咱们金泽这么好的书院!” 言外之意,就是不可能带刘金桂一家回磁州了。 沈文博说完,也觉得自己心虚,没敢看刘金桂什么反应,背后有鬼追似的,两步并三步走进房里。 朱婉宁回到房里,没有立即开始收拾东西,而是坐在床边发呆。 她守了二十年活寡,怎么样都没甩开沈老太。 现在,好不容易能和沈文博去磁州,真的要带沈老太一起去吗? 沈老太可不像以前那样好拿捏了,儿子死了的时候,她把自己当成补偿对象。 儿子活了,她就成了抢走她儿子的狐狸精。 沈文博一心孝顺沈老太,还带着补偿心理,只会让自己忍耐。 她到了磁州去,也一样不会有好日子过。 “文博,你真的要带娘去磁州?”鬼使神差的,朱婉宁幽幽地问出口。 沈文博愣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好,“婉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老太是他娘,他当然要把沈老太带回磁州去。 这么多年来,他看着秦老太爷养尊处优,心里只觉得不公平。 同样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凭什么秦老太爷被人伺候,他的亲娘就只能在地里刨食? 亏他之前还一直觉得朱婉宁温柔孝顺,居然问出这种问题来! “文博,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朱婉宁红了眼眶解释,“我的意思是,老人家总是要落叶归根。磁州和咱们青州天差地别,娘她一大把年纪了,突然叫她换个地方过日子,她适应得过来吗?” 这句话叫沈文博无言以对,他倒不是觉得朱婉宁问到点子上了。 她娘那样的性子,只要吃得睡得好,什么地方适应不过来? 沈文博只是想起秦家,他在秦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秦凤苗不是什么易相与的主儿。要是再带个沈老太过去,婆媳俩日日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他很难保证,秦凤苗会不会一怒之下,让他们所有人卷铺盖走人。 为了这个,沈文博翻来覆去一晚上,左右拿不定主意。 但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做出决定了。 “婉宁,明儿一早,咱俩起早点,东西就不必带太多了。”沈文博知道朱婉宁也没睡冲她说道。 其实他这回本来连朱婉宁也不该带,但在秦家当了这么多年软蛋,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办法。 只有朱婉宁这样温婉的女子,才能在他被秦凤苗指着鼻子骂的时候,给他些许的慰藉。 朱婉宁应了一声,没过多久身边就响起沈文博打雷一样的鼾声。 她撑着睡意,直到院门又吱呀一声响起,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推门悄悄走出去。 月光下的沈文彬,还是那么文质彬彬,他站在沈文博身边,衬得沈文博像个屠夫。 朱婉宁忍不住上前,“文彬,明天我和你大哥就要去磁州了。” 沈文彬面无表情看着朱婉宁,沈文博回来后,他就一直早出晚归,在藏书楼待到很晚才回家。 听说两人要到磁州去,脸上神色也没什么变化,一言不发往自己房里走。 “文彬,你就不想说什么吗?”眼见沈文彬要进屋,朱婉宁急切地问道。 沈文彬推门的手顿了顿,淡淡道:“那就祝大嫂和大哥百年好合,从此以后幸福美满。” 说完,他看也不看朱婉宁一眼,毫不留情地关上房门。 明明是祝福的话语,朱婉宁的一颗心却被撕成了碎片。 她都已经鼓起勇气,向沈文彬表过白了。 沈文彬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心里只有他。 怎么忍心说出这种伤她心的话? 朱婉宁微微仰头,两行晶莹的泪水缓缓淌下。 她得不到沈文彬,沈文彬也别想好过! 沈文彬不是想和张秀娥和好吗?只要有沈老太在,张秀娥不可能原谅他。 即便他想放弃张秀娥另娶,也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幸福。 日子还长,她等得到沈文彬后悔莫及的那一天! …… 天上一轮月亮还没彻底落下,沉寂了许久的院子终于有了动静。 沈文博和朱婉宁身上各背了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院子里,沈老太的鼾声还一阵阵响起,两人做贼一样打开门闩。 终于出了院门,两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婉宁,咱们这么做,娘她醒了后不会怪咱们吧?”沈文博满心愧疚。 这也不能怪他,他说这话时,确实真心实意想把老太太接过去享福。 可后来一考虑,那不是怕沈老太过去受气,为了沈老太好,这才不打算接她过去吗? 本来这么大的事情,改了主意当然得亲口和沈老太说。 但沈老太那脾气,沈文博哪里敢? 当面和沈老太讲这个,沈老太非要往他脸上招呼两巴掌! 朱婉宁哪里知道沈文博心里的小九九,她只知道自己要想有好日子过,绝对不能让沈老太跟着。 “文博,咱们也是为了娘好。大夫都说了,娘肝火旺,爱发脾气。之前她中风,就是被张贵气的。” “娘现在的身体不比从前,你也不想让娘再中一次风了吧?” 有了朱婉宁给的台阶,沈文博心里好受不少。 “婉宁,昨晚是我误会你了。” 朱婉宁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文博,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只要你好好的,我吃点苦又算什么?” “等娘身体好一些,磁州那边也安顿好了,有机会咱们再把娘接过去也不迟。” “再说了,文彬这么孝顺,有他照顾娘,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文博听到这里总算放下心来,别的不说,沈文彬确实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孝顺的。 这一个多月他了解下来,扪心自问,要是换成他,他肯定做不到。 沈文博心里一阵动容,在朱婉宁脸上亲了一口。 “婉宁,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不让你吃一点苦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6255354565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13章 沈文博的秘密 沈文博回来时,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锦衣还乡。 离开时,却趁着天还没亮,鬼鬼祟祟地带着朱婉宁逃跑了。 除了很晚回来的沈文彬听到点动静,就连沈老太和刘金桂都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走的。 由于今天书院休沐,沈文彬不想和家人待太久,昨晚回来晚了,一不小心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阳光隔着窗纸照起房间,沈文彬正迷迷糊糊做着梦,忽然被一个大叫声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掉下来!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穿了衣服出去,就看见沈老太披头散发冲了出来。 刘金桂也是一脸震惊地从屋里头追出来。 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沈老太就着急忙慌地问道:“文彬,你大哥大嫂呢?他们是不是出去买菜了,说好的今早出发去磁州,咋到现在还没见人呢?” 沈文彬哪里知道怎么回事,他看向一旁的刘金桂。 “弟妹,到底怎么回事?” 沈文博不肯带她走,刘金桂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说话做事更没什么顾忌。 她冷笑一声,“还能咋的?大哥大嫂的包袱都没了,指定是不想带娘走,所以趁娘睡着,赶紧偷偷溜走了呗!” “你胡说八道啥!”沈老太想也不想立即反驳,“文博从前最孝顺了,他说了带我去磁州,咋可能骗我?说不定他们待会儿就回来,到时看你大嫂撕不烂你的嘴!” 要是换做以前,沈文彬还相信沈老太的话。 但现在,他早就看清沈老太的为人,老沈家这些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与其相信他们,还不如自己弄个明白。 没过一会儿,守门的李大爷被沈文彬请到院子里来。 李大爷得知沈文彬要问几句话,也不含糊,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 “沈先生问你大哥和朱娘子?” “今早天还没亮,我觉着顶多x时左右吧。我正打着盹儿呢,就看见他俩背着包袱,手上提着东西出来了。” “我还问他们去哪儿呢,他们和我说去磁州。就在书院门口上的马车,对,就是你大哥来时坐的那辆。” “看错?我咋可能看错?我要是没点本事,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在书院看大门?” 李大爷说起话来眉飞色舞,不但记性好,还把夫妻俩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啥?大妹子,你大儿子说要带你一起去?” “当时我问了,咋不接你过去享福,你猜你那好大儿咋说的?” 李大爷一转眼就模仿起沈文博的语气。 “磁州那边水土和青州不一样,就不让我娘去折腾了。文彬孝顺,我娘离不开他,就让他照顾着我娘吧。” 说着,又提起沈文荣,还说沈文荣留在宁州城做工不回来了。 这话不仅沈文彬听了震惊,就连刘金桂都出离愤怒了起来。 沈文荣那是留在宁州城做工吗?明明是沈文博非要让他去找张重山的麻烦,才落了个下落不明的下场,现在沈文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沈文博这个当大哥的,居然拍拍屁股就跑了。 沈老太更是难以置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哭起来。 “不可能,文博咋可能丢下我不管?” “一定是朱婉宁那个狐狸精撺掇的,我们老沈家到底倒了啥霉,娶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进门啊!” “不但把我们家害成这样,还搅得我们骨肉分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替文荣娶她进门!” 从前用在张秀娥身上的说辞,终于被沈老太用在朱婉宁身上。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左邻右舍都纷纷过来看,还问沈文彬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大哥不是才回家来?不都说他最孝顺了,不声不响丢下老娘走了,不应该吧?” “文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还是劝劝你娘吧,母子间哪有隔夜仇?” 要是换做以前,沈文彬一定觉得脸面都丢尽了。 但现在,他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没有误会,你们听到的都是真的。我大哥昨天确实说了要带我娘走,但不知为何反悔了。” “许是怕我娘不答应,所以收拾东西偷偷走了吧。” 劝架的人本来还想说些好话,听了沈文彬的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倩倩震惊地看着沈文彬,半晌才拉了拉刘金桂的袖子,“娘,我二伯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从前的沈文彬最是孝顺要面子,怎么可能当众说出这种话来? 刘金桂没有说话,而是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不,沈文彬没吃错药,他只是被老沈家欺负得太惨了! 就连最孝顺的沈文彬都反抗了,她连丈夫都没了,还帮着老沈家瞒什么? “倩倩,你在书院好好待着,娘出去一趟!” …… 沈清并不知道老沈家发生的一切,她沉沉睡上一觉。 想着很久没去南北杂货了,打算叫上春柳去铺子里看看,谁知就在自家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秀娥吃过早饭,还要打理家里的一些事,还打算晚点去铺子。 没想到,已经离开的沈清去而复返,带回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清清,你这……”张秀娥看见刘金桂愣了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无踪。 刘金桂想起自己从前做的事,见到张秀娥也有些尴尬。 当初她欺负张秀娥母女时,纯粹是狐假虎威。哪里想到,才两三年的工夫,母女俩的日子一日强过一日,自己拍马都追不上了。 沈清坐下来,也不招呼刘金桂,淡淡地问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和我说?” 沈清当然也不喜欢刘金桂,要不是刘金桂在外头见了她,死活缠着她要和她说些大秘密,她才不会把刘金桂带进园子里来。 “清清,二……秀娥。”刘金桂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我知道你们讨厌我,那也是我活该。我只是想占占便宜,从来没想真的害你们!比起娘和大嫂,我应该算好得多了吧!” 第514章 怎么把媳妇儿哄回来 不得不说,刘金桂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除了好吃懒做,把家里的活都推给她们,还把想方设法从她们手里抠东西外,确实没做别的事。 比起朱家兄妹做的那些事,沈家三房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可那又怎么样? 难道说,就因为她们作的恶不是大恶,就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和朱家兄妹比起来,就称得上道德模范了吗? 沈清并不这么认为,“你要是不想说,现在就可以离开。我很忙,没空在这里听你东拉西扯。” 刘金桂的脸色变了变。 一段时间不见,这丫头身上的气势又重了些,脸色一沉,她都看得心惊肉跳。 她本来还想着,毕竟亲戚一场,和她们套套近乎,以后也好照拂照拂。 现在看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来找沈清的目的,不甘心归不甘心,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清清,我没骗你。这回我要说的是你大伯的事,你大伯说他在磁州发达了,那都是假的,骗人的!” “其实他是在磁州一户大户人家家里,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那户家人姓秦。” “他两头瞒,磁州那一位,还有姓朱的,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娶了两个老婆呢!” 虽然没要到什么好处,刘金桂走的时候,还是狠狠出了口气。 沈文博两口子害了别人,自己还想回磁州吃香的喝辣的,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张重山再怎么混蛋,那也是人家的亲舅舅。 沈清现在又不是从前那个小丫头了,知道了这事能不为她亲舅舅报仇? “清清,这件事情你咋看?” 刘金桂走后,张秀娥仍然有些回不过神。 沈文博在磁州那边还有个家,那朱婉宁跟他走的时候知不知道? 他把朱婉宁带到磁州去,是想和秦家人摊牌,还是想把朱婉宁金屋藏娇,养在外头? 张秀娥的三观再一次受到沈家人的冲击,都是吃同样的水米长成的,怎么人和人的区别就能那么大。 特别是,刘金桂临走前说的,沈文博很可能根本没失忆。 不过是为了逃避兵役,所以才逃跑诈死了! 沈清能怎么看? 就算她舅舅是将计就计,可沈文博想要害她舅舅那是真的。 既然如此,她舅舅的皮肉之苦,就不能白吃了! “春柳,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磁州不但有许多矿产,而且瓷器和陈醋也非常出名。” “你觉得,这两样东西要是放到咱们南北杂货里卖,在整个青州的销量会怎么样?” …… 沈清想得是十分美好,要是换作以前,她休整几天立即就能和春柳一起去开拓磁州市场。 但现在,她手里不但有书院明算科的工作,无崖子他们还等着她回来主持天机阁的“大局”。 沈清临去宁州城之前,特地让米雪堂领着其余几人,按照计划先干着。 米雪堂几人对天机阁的热情很高,除了给学子们上课,空余的时间几乎扑在这上面。 科学研究需要安静,而且有学术氛围的地方。 反正现在书院基本都扩建好了,空余的地方不少,他们一合计,干脆和山长申请在书院租赁了一座院子,作为天机阁的实验场地。 得知沈清回到金泽了,几人也顾不得是不是在休沐了,赶紧把她请回书院去。 沈清看了天机阁的新“工作室”,倒没什么不满意的。 米雪堂几人不愧是当先生的,都是高智商、高素质的人才,办起事情来也十分稳妥。 甚至就连一向不愿意离开道观的无崖子,也都干脆搬到天机阁书房住了。 简直和后世那些为了出成果,没日没夜工作的研究人员一模一样。 沈清被他们的工作热情感染,也很快投入到天机阁里去。 她虽然没有搞科研的心思,但按她的想法是,前头几个重要项目,她总得出几分力。 按照老模式,等到天机阁的运转成熟后,再安排个稳妥的人负责这事。她的主要线路还是在商场上,现在可不比从前,整个南北杂货早已不是最初的小作坊,而是初具规模的生产体系。 为了她和手底下人的共同富裕,可不得在这些事情上多出力气吗? 沈清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在其它方面自然也就没精力顾及了。 顾含章以前也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常鸿倒没怎么察觉。 可现在,顾含章不再应付书院的课程,而是当起书院的先生,对比就明显起来了。 “含章,我都忘了问你了。上回清清去宁州那回,你们和齐铭怎么一块回来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总觉着吧,打从宁州回来后,清清好像都不爱搭理你了!” 齐铭的话像在顾含章胸口插了把刀,听得他心头一阵隐隐作痛。 媳妇儿那哪是不爱搭理他了?根本就是理都不带理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处理好这些事后,和沈清能多些时间相处。 回来后才发现,两人相处的时间非但没多,居然还基本没了。 除了早上一面,晚上一面,其余时间基本见不着人影! 事情都已经办完了,顾含章也没有忌讳,他把事情稍微透露了一些给常鸿。 常鸿绝对可信,也知道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舅舅的身份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我和他定下一个计策,结果被清清发现了,她现在非常生我的气。” 常鸿整个人都愣住了,张重山现在也是他舅舅,虽然不如沈清来得亲。 可代入一下沈清,他都恨不得打顾含章一拳头。 “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瞒着清清,也难怪她生你的气。”常鸿神色复杂地看着顾含章,如果不是兄弟,他恐怕会扔下顾含章不管,“清清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含章揉了揉眉心,他当然知道,沈清不是一般小姑娘,她有足够的能力处理好这一切。 就算刚到宁州城,她也靠着自己的能力,替吴管家他们逃过了追捕。 可他答应过张重山,媳妇儿和半个老丈人之间,真是个艰难的选择。 “含章,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常鸿也没注意了,他又没处过对象! 顾含章他这几天见不到沈清,想的当然都是这个问题。 媳妇儿生气了自然是要哄的,但他媳妇儿现在生的这个气,是没那么容易哄好了。 马上就要到中秋了,他当然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努力一把。 第515章 岳母的支持 两人合计来合计去,都觉得这事情需要张秀娥帮忙。 沈清主意正着呢,也就张秀娥这个亲娘,能让她心软几分。 再说了,张重山这件事,也不能总是瞒着张秀娥不让知道。 这事自己主动坦白,总比以后让丈母娘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好。 “清清把舅舅的事情和我娘说了没?”常鸿觉得有点悬。 沈清要是不准备说,他们冒冒失失地把事情捅出去,到时要是有个好歹。 沈清不止不理顾含章,说不定连他也不理。 “不必担心,据我这些日子观察,婶子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顾含章说道。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让张秀娥帮忙。 常鸿吃了一惊,顾含章口中的应该,绝大多数都是能够确定的事。 可他这几天看来,他娘一切照旧,不像是知道这事的模样呀。看来,还是他小看了张秀娥,下意识就觉得张秀娥经不起事。 常鸿心中浮起一阵羞愧,点点头道:“好,那我陪你去找我娘。” 万一张秀娥生气,有他在,也能帮顾含章说说话。 两人找到张秀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探了探张秀娥的口风。 张秀娥果然知情,赶紧让身边的丫鬟都退下,这才点头承认。 “你们舅舅的事,清清回来那天晚上,就已经告诉我了。” 但顾含章这回来找张秀娥,是想要求未来岳母帮忙哄媳妇儿的,他还是摆足了诚意,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和张秀娥说了一遍。 张秀娥只知道,张重山卧底的事情。沈清和她说的时候,压根没提顾含章也在里头掺了一脚。 这次听顾含章说了,这才明白闺女去宁州的时候,为什么走得那样急。 “婶子,我和张伯商量这事。张伯怕连累您和清清,我就自作主张没把这事告诉清清。清清从齐铭那里知道这事,一直没有原谅我。”顾含章叹了口气,满脸的伤心,“您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怎么做才能让清清原谅我。” 顾含章说这话时,还不忘黑齐铭一把。 张秀娥听这话顿时懵了,要不是顾含章亲自向她坦白,她在外头听说这事,恐怕也要以为是顾含章把张重山送进牢里的。 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双方长辈也都已经知道了,要是没什么问题,等到过年还要去京城商量他们的婚事。 这么闹别扭也不是个事,有什么误会还是摊开讲的好。 只是,话归这么说,叫张秀娥出主意,她一时间还真没啥好主意。 “婶子放心,主意我回去慢慢想,到时只需要您帮我说说话就是了。” 说话倒是没什么难的,张秀娥点头答应。 “到时婶子要有啥能帮的,你告诉婶子就是!” 顾含章得到张秀娥的支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 没过多久,江越又让人抬了些海货过来。这些都是他这回去宁州城时,就让人置办下来的特产。 只不过因为走得急,所以没能及时带回来,正好今天到了,就让江越搬了一起送到园子里来。 “你这孩子,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干啥?”张秀娥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含章跟着齐铭,天天在园子里进进出出,张秀娥把他们看成自家孩子,哪有自家孩子这么客气的? 她又不是不识货,光是盒子里的鲍鱼,那都得花不少银子。 “婶子,我这不是客气,这是我本来应该孝敬您的。” 别看顾含章在外人眼里冰山一样,可该嘴甜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他只是懒得和别人寒暄,以他的出身,也没几个人值得他放下身段讨好的。 但张秀娥不一样,她可是自己媳妇儿的亲娘,把岳母孝敬好了,还怕哄不回来媳妇儿吗? 就连江老太来张秀娥这里,都被顾含章塞了一只老山参补身体。 江老太和外头人不一样,她一大把年纪了,又不需要升官发财。 任凭顾含章家世再好,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小年轻。 “无功不受禄,你这老山参还是自己留着吧。” 顾含章知道江老太和别人不一样,不喜欢人家和她嬉皮笑脸的,收起脸上的笑容,摆出最诚恳的表情。 “江老夫人,这次要不是您把宅子借给清清,清清也不能那么快帮助吴管家脱身。” “吴管家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您在这事上帮了大忙。” 顾含章也没刻意隐瞒江老太。 江老太不是一般人,她能在这时来这里,就表示她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了。 江老太不由多看了顾含章一眼。 一般男人看不起女人,有什么好事就往自己身上揽,自己要办不好的事,就推说女人是红颜祸水的毛病,顾含章半点不沾。 相反的,他还能看得到女子身上的优点,并且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不足的地方。 也难怪沈清的眼光那么高,会看上顾含章。 “你倒是比齐铭那小子厚道些。”江老太罕见地夸了顾含章。 齐铭那点心思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江老太。他每回来园子,以为已经足够克制自己,尽力多和乔吉他们说话。 可哪回沈清出现,不是把身子绷得直直的,脑袋虽然不转过去,身子却已经坐立不安。 一颗心早就飞到沈清身上去了。 “那我只有多谢江老夫人夸奖了。”顾含章哭笑不得。 高兴的是,江老太明显更喜欢自己。无奈的是,自己在江老太心里似乎比齐铭强不到哪里去。 江老太看着万事不管,可实际上却护短得很。 沈清要是不原谅自己,江老太恐怕也不愿意搭理她。 不过,顾含章对于自己和沈清的感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媳妇儿哪怕不搭理他,眼神却骗不了人。不搭理他,只不过是怕见他见得太多,一不小心原谅他罢了。 生怕一不小心原谅他的沈清对此毫不知情,终于回到明算科的教学岗位上,同时也迎来了新的一轮挑战。 王老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他手札上的前半部分的内容,都是他学习术数的心得。 术数这门学科就是这样,有时候不会做的地方,被人一点拨从此就开窍了。 明算科的学子大多学习术数多年,这些心得深入浅出,把他们多年来的难题都解决了不少! 第516章 孟应如来补课 “志方,多亏有了你祖父的手札,这回我们新生的小测成绩,终于把旧生们压在底下了!” 月末小测成绩出来,旧生们触底反弹,前十里头占了六名。 就连乔吉这个万年老二,也下滑了一名,被王志方抢到了第二。 自从沈清到书院任教以来,新生们胸口都憋了口恶气,现在终于散了! “那是自然,这本手札可是我祖父的宝贝,一直摆在我祖父书架上,就连我家里的兄弟都不让碰。”王志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要不是我亲自写信去求祖父,祖父怎么可能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人阅看!” 新生们固然也看不惯王志方这副嘚瑟的模样。 但他们毕竟受了王志方的好处,这回小测才进步了那么多。 不论怎么样,拿到好处才算实事,谁又会嫌自己在明年春闱上的名次不够高呢? 是的,比起华国每年一回的高考,大齐科考的间隔时间要长得多。 科考每三年一回,这时整个大齐通过乡试的举子,都能去京城赶考。 而下次的会试,就在明年春天,这也就是整个金泽书院的学子,为什么这么努力学习的原因。 金泽书院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办的,作为书院第一批考中进士的学子,吏部的人自然要照顾到皇帝的面子,挑出一些人放在过得去的位置上。 他们这些人运气好,赶上了金泽书院合并后第一回春闱。 往后的学子可就不一定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王老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啊!无论明年结果如何,王老大人的恩情,我们自当铭记于心!” “不过咱们能阅看得到王老大人的手札,那都是沾了志方的光!要不是志方出力,不会有咱们今天!” “说得对,咱们都是沾了志方的光,今晚就给志方好好办一场庆功宴!” 这么多人夸自己,王志方自然不能再得意。 说好的打赌,沈清却将了他一军,进书院当先生。 可他王志方是好欺负的人吗?沈清有她的那些奇迹淫巧,他身后的却是他祖父! 两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甚至他可能比沈清还要大上一两岁。 没道理沈清教得了别人,他堂堂术数世家的子弟,却教不了这些人! 王志方觉得凭自己第二名的成绩,应该是能碾压明算科的学子了,至于在京城时读书读得不怎么好,一转到书院就牢牢占据第一名宝座的常鸿,王志方当然选择性地忽略了。 “志方,今年中秋肯定也会和去年一样有一次大测。” 贺岳趁着没人注意,走到王志方身边,看了看学舍里的旧生们。 “沈清离开这么久,这群人成绩下滑不少。你和沈清打的赌不是一直没完成吗?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不如……” 王志方当然记得打赌的事,要不然他也用不着花这么大力气,连他祖父的手札都拿出来了。 从京城来的学子不只明算科里寥寥几个,打从沈清进了书院当先生,那些和他一道从京城来的,每回聚在一起都要不阴不阳地拿这事说几句。 他可不想真的在金泽大街上朝沈清下跪道歉,要真是那样,以后他在京城还怎么抬得起头? 贺岳说得对,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他要让沈清亲自跪在他面前,向他磕头赔罪! 贺岳见王志方的神情显然是同意了,立即走到学舍大声吆喝。 “好了好了,没事的就赶紧收拾收拾,今晚咱们去志方家里,让志方给咱们补课!” 补课这个词,还是从旧生那里学来的。 据说,常鸿的成绩能进步得这么快,就是当初每天去南北杂货找沈清补课补出来的。 新生们听到这话,纷纷发出一阵哀嚎。 “不是吧,都学了一天了,这才刚小测完怎么又要补课?” “对啊,不是说好了,今晚去广聚楼给志方开庆功宴,大伙一起好好喝一顿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 难怪之前考不过旧生们,没看到这些旧生连过年都有没回家,猫藏书楼读书的吗? 王志方不容反驳,“庆功宴不开了,别的事情也给我推了,今晚谁都不许缺席!” 要不是为了打赌,当他愿意花那么大力气管这些人? 王志方这段时间也累得不行,暗暗发誓等打赢了赌,这些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话音刚落,就见坐在前排的宗正乐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王志方脸色当即十分难看,正要开口喊人,就看见孟应如也站了起来。 “孟姑娘今晚不来吗?”他赶紧露出个笑脸,轻声细语询问。 他在东山的别院和孟家很近,前些天他带人回家补课,孟应如也来了几回。 不得不说,孟应如不愧是孟文彦的孙女,许多他不懂的题,孟应如几乎看一眼就会了。 而且,孟应如用的解法,还是用的他们的老方法。 而不是沈清那些奇形怪状的蝌蚪文,这回小测的成绩提升那么多,里面少不了孟应如的功劳。 孟应如这要突然不来了,王志方都觉得自己有些心虚。 孟应如摇了摇头,“不了,王老大人手札上的内容,我基本都已经看过了。今晚你们自己补吧,我就不去了。” 王志方剩下的话一下子噎住了。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说出来,王志方还能有话说。可孟应如是一手被孟文彦带大的,尽得孟文彦真传,这手札上的内容,孟文彦难道还教不了吗? 孟应如说的都是实话。 无论新生和旧生,都是金泽书院的学生,她并没有非要站在哪边的想法。 之前帮新生们补课,也不过是因为好奇王老大人手札上的心得。 但王老大人只是数术大师,她祖父孟文彦涉猎的范围却比王老大人要广得多。只是去了几天,孟应如就对手札失去了兴趣。 相反的,她倒是对沈清那一套数学知识更感兴趣。 因此,看到宗正乐离开,孟应如也不由自主跟了出来。 于是等到沈清从天机阁回到明算科书房时,不仅看见了宗正乐,还看到了他身边坐着的孟应如。 她微微一愣,还没等她开口,宗正乐就一脸小心翼翼地询问。 “沈先生,我来找您问问题,孟姑娘也来了,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吖咪吖咪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感谢雯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17章 危险想法 沈清进书院时,本以为自己和孟应如会不和。 但直到目前为止,两人也没有再发生过什么不快。 而且,教都已经教了,自己上课时又不是没回答过孟应如的问题。 现在再说介意孟应如来问她问题,那不是太迟了吗? “孟姑娘也是书院的学子,我怎么会介意?”沈清实话实说。 宗正乐立即露出一个笑容,“就知道沈先生不会介意!” 接下来的时间,大多数是宗正乐在问问题,孟应如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会有不明白的地方向沈清提问。 沈清发现,孟应如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虽然比不了顾含章,不过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多东西沈清简单地讲了一遍,她就能明白。 也难怪当年她一个小姑娘,能从孟家一众兄弟里脱颖而出,让孟文彦都起了爱才之心,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要是大齐科举允许女子参加,沈清敢确定,整个金泽书院没有几个男子考过得她。 而令沈清惊喜的是,她向书院请假的这将近一个月时间里,宗正乐的课业也没有落下。 有许多她没有讲到的地方,宗正乐已经提前预习了。 这趟小灶开下来,天色都已经暗了。 宗正乐看了眼外头的时辰,脸上有些歉意,“对不住沈先生,听说您最近一直在忙天机阁的事,一不留神就耽搁了您这么多时间。” 沈清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作为书院的先生,能看到更多学子进步,她也会有成就感,天机阁那边也不是缺了她就转不动。 倒是宗正乐本人…… 沈清记得米雪堂上回无意间和她提过一嘴,意思好像是宗正乐与她看到的不大一样。 这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沈清一点都没看出来,这不就是个勤学好问的学生吗? 别说金泽书院,就是换成孩子们都上学的华国,那也是妥妥的好学生呀。 “沈先生,我还想去藏书阁看书,那我就先离开了。”宗正乐丝毫没有看出沈清的想法,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书院里就剩下沈清和孟应如,沈清见孟应如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看向她询问。 “孟姑娘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孟应如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 沈清便拿出钥匙,锁了书房的门,“要是没有别的事,那就早些回去吧。” 两人现在相安无事,不代表以前的事情都能当作没有发生。 沈清最多只能做到礼貌客气,要说与孟应如交心做朋友,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孟应如有些急切的声音,“沈先生!” 沈清回过头去,孟应如就开口说道:“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有偏见。” “你确实有真才实学,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人!” 沈清有些意外地看了孟应如一眼,想起孟文彦帮过自己不少忙,顿了顿: “孟姑娘,我认为向我道歉并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你现在还觉得你入学,是被你祖父逼的吗?” 孟应如愣了愣,没想到沈清居然会向她反问了一个问题。 沈清并没有兴趣知道,孟应如的回答究竟是什么,也没给她思考的时间。 等孟应如回过神来,书房门前已经是空荡荡的,再没有一个人了。 一开始进入金泽书院读书,她确实很不情愿。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标准,入学这件事显然违背了她的意愿。 可进入金泽书院后,她感到痛苦难过,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吗? 孟应如仔细回味,发觉这样的日子比起往常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甚至,要比以前更为舒服自在。 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她就连东山别院都很少回了吧? 孟应如一心向学,却也知道外人对她容貌的评价。 纵然比不过沈清,那也是不差的。 何况现在,沈清和她都成为了书院的一员,两人进入书院后,真就引得学子们无心向学了么? 沈清的一句话,让孟应如心中的认知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将纷杂的心思按了下去。 深深吸了口气,孟应如的目光投向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幕。 这种想法对于她而言,实在太危险了。 …… 顾含章最近闲下来不少,除了给书院学子们上几堂箭术课,其余时间都在忙活中秋的事情。 就连王志方要和沈清正式比试的事,都是常鸿火急火燎地来告诉他的。 “含章,你知不知道?” “王志方那个不要脸的,居然要把比试的时间定在中秋前的大测。” “他为了这个,就连他祖父的手札都拿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趁清清刚回来,故意为难她吗?” 常鸿气愤不已,现代数学知识是有门槛的。 沈清离开这段时间,有不少转变困难的旧生,已经习惯性地把之前学到的东西给丢了。 而且,沈清的课又少,怎么捡得起来? 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万一那些同窗们不给力,那沈清岂不是真的要给王志方那种卑鄙小人下跪道歉。 顾含章顿了顿,脸上不见着急,“清清答应了吗?” 常鸿头上急得要冒烟,“当然答应了,要是没答应,我至于这么着急吗?” “含章,你说,要是我们把王志方……” 顾含章立即就把常鸿的歪心思给按下了。 “清清既然已经答应,那就说明她有把握,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她后腿。” 常鸿叹了口气,他当然也相信沈清。可沈清再厉害,也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的精力有限,沈清手里管着那么多事,又以不是三头六臂,怎么可能事事照顾得过来? “算了,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抓紧时间去找乔吉和冯轲给他们补课!” 这件事不但关乎沈清,还与旧生们息息相关。 中秋大测要是输了,输的不仅是沈清,还是他们旧生的颜面,从此以后都没法在新生面前抬起头来。 不就是补课么? 王志方能补,难道他们旧生就补不了?大不了死磕,看在中秋前谁能更拼命呗! 这要万一还是输了,都不用沈清,他替沈清给王志方下跪道歉去! 第518章 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常鸿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着急忙慌地来,没说几句话又走了。 江越在一旁也把事情听了个大概,眼看常鸿离开,他忍不住担忧地看向顾含章。 “主子,万一……属下是说,万一沈姑娘输了,咱们真的眼睁睁看着沈姑娘向王志方道歉?” 想都不用想,王志方那种卑鄙小人,嘴脸会有多难看。 沈清要是输了,向他下跪那只会是个开始。 从那之后,这恐怕会成为王志方那种人吹嘘的事情,无时无刻不拿出来奚落沈清。 甚至以后沈清去了京城,都会因为这个被人嘲笑。 “凭他王志方,也想赢了清清?”顾含章压根不把王志方放在眼里。 他之所以放任沈清和王志方打赌,都是因为他从来不觉得,王志方那脑子能赢得了沈清。 他从宁州城回来后,并不是一点事都没干。 王老大人手札的全部内容,早就有人完完整整地誊抄了一份,递到他面前来了。 顾含章大致看了一遍,只能说王老大人能有今天的成就,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 可这点独到之处,比起沈清师父留下来的那套法子,还是落后了太多! 就连这次小测新生们的进步,也是托了孟应如的福。 ——孟应如对王老大人的手札挺感兴趣,大部分新生也有不懂就问的习惯。 孟应如不是个藏私的人,她的性格也不允许她在书院站队。 新生的问题她能回答,旧生的问题她自然也能回答。 顾含章不敢缠着媳妇儿,是因为他媳妇儿实在太忙,可沈清身边发生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 孟应如今天还和宗正乐一起,去问沈清问题了呢。 “你去和常鸿说,让他乔吉他们多和孟应如说说话。”顾含章言简意赅。 江越顿时就明白了,不由给顾含章竖了个大拇指。 高还是他家主子高啊。 沈清他们时间有限,不可能给所有人解答难题。 这个时候,孟应如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这可是难得的免费劳动力啊! “那我就现在就去告诉常公子!”江越的脚程快,常鸿刚离开没一会儿,他三步并两步很快就追上了。 交代完常鸿,江越回到顾含章面前,气都不带喘的。 “主子,那属下还有什么事可以做的?” 顾含章确实给江越安排了任务。 王志方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嘴上不说,他就看不出来。 表面上和沈清打赌,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借着羞辱沈清来恶心他。 顾含章觉得,遇见沈清之后,他的脾气是好了不少。 难道说,就是因为这样,才让王志方产生可以跳到他头上撒野的错觉了?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不介意让王志方看看,什么叫得罪自己的下场。 “你亲自去一趟,务必在中秋之前找到熊川。” 抓一个熊川哪里算什么?之前没抓熊川,那是因为几乎所有人力,都用来集中调查张重山的事了。 现在他们的人手终于可以调动起来,一个小混混再厉害,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来? 沈清进书院任教,本就是为了给冯轲出口气。 怎么样才能真正给冯轲讨个公道?自然是把罪有应得的王志方抓起来。 一旦王志方被指证,那打不打赌也就不重要了。 “是,属下这就出发。”江越心里是这么想的,接到顾含章的命令没有含糊,立即就带着人马离开了金泽镇。 …… 沈清一直忙碌着,差点就忘了王志方这茬。 王志方突然出现,说要把最终的比试放在中秋大测。 她想着自己后头排了不少事,总有这么件糟心事吊着没解决,那确实挺耽误功夫的,也就点头同意了。 “沈先生,这可是你说的。既然你已经同意了,到时可别反悔!” 王志方生怕沈清又不同意了,扔下一句话,立即领着几个跟班离开了书房。 米雪堂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着急。 他是明算科的先生,学生的情况他们再清楚不过。 刚才他不方便出声,可那也是拼命给沈清使眼色了呀! “沈先生,他这明显是想趁你病要你命,你怎么就同意了?还是说,你真的有什么万全的把握,保证自己怎么也不会输?” “我可事先说好了,我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老钱和东临也同样不会做这种事!” 米雪堂他们是可以在题目上放水,可他们都是读书人,有自己的底线。 即便沈清现在是他们的合伙人,也不可能给沈清漏题。 “米先生,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沈清无奈地看向米雪堂。 亏她还想带着他们发家致富呢,米雪堂就这么看她? 米雪堂讪讪的,“我这不是紧张你,一时口不择言了么?”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想,他们固然需要钱财,但要不是沈清人品过关,他们也不可能加入天机阁。 作为同僚和朋友,米雪堂当然也不希望沈清输。 当着学生的面做不了什么,但私底下还是可以帮帮沈清的。 “答应都已经答应了,我和老钱他们有什么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 要问沈清有没有万全的把握? 谁也不可能保证百分百成功,风险当然可能存在。 不过风险的存在,是可以用各种方法不断减少的。 米雪堂就看见沈清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我确实有事要拜托米先生帮忙。” “没问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沈先生尽管吩咐!”米雪堂很有义气地拍拍胸脯。 沈清顿了顿,说道:“麻烦您替我把往年科举明算科的考题找出来,还有帮我到镇上找家合适的书铺。” 往年科举考题倒是没问题,这些他们都有研究,书房里就有现成的。 可书铺,米雪堂就想不明白了,书铺里倒是有进士科相关的书籍。 他们明算科由于考生少,相关方面的书都是各个书院自己找书铺印的,沈清进入书院挺久了,没道理不清楚这情况。 “沈先生该不会要去印书吧?”米雪堂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印书,但也和印书差不多了。 哪次备考不要刷大量的题?沈清准备给旧生们大量印一批试卷! 米雪堂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沈清,不但要印试卷,还要印张封面。 “就叫《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52455551011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19章 谁说挣钱不辛苦? 米雪堂连忙问:“沈先生,这《九年科举,三年模拟》又是何物?” 米雪堂一个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当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他要知道,沈清就得和他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 其实《九年科举,三年模拟》这个名字,是根据后世如雷贯耳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名字改的。 这套习题的顾名思义,五年高考是指最近五年全国高考的题目,三年模拟则是精选全国好高中出的模拟题。 选取最近的年份,那是因为华国教科书改变得快,有些科目还要结合时事,太古老的题目没有意义。 但大齐国情和华国不一样,大齐科举每三年一次,而且还是全国统一考试,原题本来就不多。加上变化的速度也不如华国快,因此选了最近九次科举的题目。 至于三年模拟么,全大齐有名的书院出的数术题都能用。 不够的话,沈清打算拉着米雪堂他们临时出一些充数。 毕竟,他们金泽书院那可是皇帝钦点的书院,再怎么着也算得上全国有名的书院了吧? “沈先生不是和孟老很熟悉,与其请我们出题,还不如……”米雪堂的脑瓜子转得相当快,一下子就想到了孟文彦。 沈清一喜,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孟文彦是什么人?那可是有名的大师啊! 他可不是王老大人那种专攻数术的,而是各方各面的大师。 从他每回上课学舍爆满的现象,就能看出来,他在学子之间有多受欢迎。 不但金泽书院的学子来听课,就连州府青州书院的学子都慕名而来。 若是请到孟文彦出题,首先他们这套题的名声就能打出去。 自己的学生当然是免费的,但外头的人若是也想要,可不就得花点银钱了? “可以啊,米先生。要是咱们这套试卷以后有销量,得给你记上一笔功劳!”沈清笑着说道。 米雪堂笑笑,“不过出个主意罢了,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沈先生你得赶紧去请孟老。” 从现在到中秋,不过十余天时间,印试卷再快也得耗去一两天。 要是换成他们去请,孟文彦真不一定能同意。但是前去邀请的人是沈清,米雪堂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瞧孟文彦那样,恨不得把沈清当自己的学生看待。 要不是沈清和孟应如不对付,自己也没有弃商从文的意思,孟文彦恐怕要忍不住向全天下宣告,沈清就是他的关门弟子。 果然,沈清出去了一趟,没过多久孟文彦就顶着太阳亲自跟着过来了。 钱学文和翟东临刚下课,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孟文彦来了连忙起身。 “不知孟老大驾光临是要……” “什么大驾不大驾的,我听沈清那丫头说了,时间紧,任务重,都别愣着了赶紧来坐下来和我一起出题!” 米雪堂也赶紧起来招呼,“老钱,东临,别傻愣着了。快来啊,孟老可是沈先生亲自去请的。” 原来,孟文彦是沈清请来的,那就不奇怪了! 可是,沈清把孟文彦请来了,那她自己怎么不见了影子? 两人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 沈清并不在书院,而是坐着马车直接来到佟家纸坊。 她以前去的那个书铺规模比较小,据她观察并没有印书的业务。 还是听米雪堂说,佟家纸坊就能帮人印书,这才到了纸坊这边来。 “您的意思是每隔几列后,就空那么一大块地方?”纸坊的伙计还从来没见过,沈清说的这种印法。 来他们这里印书的人不少,哪个不是想每页纸尽力多印一些字? 也就只有沈清,恨不得让她们多空些页数。 “提醒您一句,这可得多花不少钱。”伙计好心提醒。 他的意思,就算印的是试卷。也可以光印题目,做题就知道让学生们用平时写字的纸做嘛。 不仅可以省下一笔银钱,还可以重复利用,留给别的学子使用。 伙计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沈清有自己的想法。 后世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方法自有妙处,试卷和答案分开固然可以节省,但比起直接在卷面上做题,还是少了些直观的感受。 尤其是数学题,题目和答案更是要结合起来看,才更加容易总结错处。 这可是分开做题带不来的效果。 读书固然需要天分,但有的时候借助一些外物,也能帮助学生更上一层楼。 何况,她现在并不缺银子,印些试卷而已,花不了几个钱。 她倒是更加关心,印刷用的纸有没有她想要的大小。 “这您就来对地方了。”沈清坚持,伙计也不多劝,闻言笑着说道,“要是换做一般的地方,还真没有您想要的大小。但在咱们纸坊,什么都不多,就是纸多。您想要多大的,我让那边给您直接裁就是!”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沈清打算全都按后世的规格来,那时的试卷大部分是a3尺寸,也就是八开。 这么大的试卷有它的道理,既方便做题写字,又方便收纳。 这年头用的活字印刷,已经能印到苍蝇大小的字。 加上要印的字数本来就不多,纸坊里负责印刷的伙计都是熟练工,很快就能把版给排出来。 沈清在纸坊付好定金,又回到书院去忙着出题,孟文彦加上包括她在内的四个先生,一直鏖战到子时。 孟文彦年纪大了,几人不敢让他跟着熬,反正题也出的差不多了,就让他先回去休息。 孟文彦离开后,四人仍然没有休息,出题的同时不忘了给出标准答案。 等做完这一切,外头的天都蒙蒙亮了。 米雪堂几个还能凑合着在书房里对付一会儿,沈清是个女子,一起出熬夜也就算了,总不能和他们一起睡书房。 她抱着整理好的题目,顶着一双黑眼圈出门,江文江武已经在外头守了一夜。 出题他们帮不上忙,一个值上半夜,一个值下半夜,状态倒是还好。 “姑娘一夜没休息,还是回园子睡一会儿吧。” 江文江武可算看出来了,谁说挣钱不辛苦?说不辛苦的,那都是因为苦都由别人替他们受了! 跟着沈清这段时间,他们是既佩服又心疼。 沈清的脑子已经转不了了,只想找张床睡一会儿。 “这是校对好的题,一会儿你们替我送到佟家纸坊去。详细的昨天我都和他们说好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第520章 小没良心的 江文江武接过试卷,像宝贝一样揣在怀里,生怕弄坏了。 他们没读过书,只是粗识几个大字,但不妨碍他们敬重读书人。 而且,这试卷还事关他们家姑娘和别人打的赌。 “姑娘放心,我们兄弟一定不负姑娘的嘱托。无论如何,也得把试卷送到佟家纸坊去!”两人一脸郑重。 沈清失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不过,她已经没精神和江文江武多说了。 她的马车就停在明算科书房外头,金泽书院翻新时,特地留出了可供马车通行的路。 马车上铺了柔软的坐垫,几乎一沾垫子,沈清就控制不住地睡着了。 江文和江武正要赶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车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跳下车来冲顾含章行了一礼,“世子!” 他们是被顾含章带到张重山面前的,当然知道顾含章的身份,以及……他和沈清的关系。 顾含章朝他们点了点头,掀开车帘的一角,发现媳妇儿果然是睡着了。 否则,早在江文江武没有及时赶车的那一刻,她就该发现自己的存在。 “把试卷给我。”顾含章淡淡地向两人说道,“再把车梯放下来。” 江文江武面露难色,“世子见谅,这是姑娘交给我们的,恕我们无法从命。” 如果不是自己把他们带到宁州城,他们有机会跟在沈清身边? 但他们对沈清如此忠心,又是自己愿意看到的。 顾含章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放下车梯让我上去,他们几人熬了一夜,试卷上的内容难免有纰漏。我是想替他们校对,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全程盯着我。” 沈清和顾含章虽然现在还在闹别扭,但看得出两人心里还是有对方的。 要不然,顾含章也不可能在园子里来去自如。 以两人的关系,顾含章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添乱,从和张重山拟定计划时看,他们就知道顾含章是个聪明人。 江文江武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把试卷交给顾含章。 “那就劳烦世子了。”两人小心翼翼把试卷递了过去,又放下车梯让顾含章上车。 顾含章上了马车,首先给沈清调整了睡姿,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 看着那沈清轻阖的眼睛,和那张瘦了一圈的小脸,顾含章还是没忍住轻轻在她脸上捏了捏。 “你个小没良心的,满心满眼里都是你,居然也忍得住这么久不理我,就不怕我跟别人跑了么?” 怀里的沈清动了动,似乎睡得不舒服,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顾含章又心疼地抚了抚自己捏过的地方,“好了好了,不吵你了,你安心睡吧。” 睡梦中的沈清似乎也听到了这话,安心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顾含章忍不住勾了勾嘴唇,把试卷摊平放在车上的小桌上,又从暗格里摸出现成的纸笔,就这么一边揽着人,一边在车上校对着试卷上的内容。 等马车到佟家纸坊门口时,试卷也校对好了。 江文江武看着试卷上用勾出来的红卷卷,还有旁边写的小字有些懵。 要是顾含章没来,那他们肯定是要把沈清先送回园子再来纸坊的。 但顾含章来了,那就不一样了,他们干脆先到佟家纸坊来,把要紧事办了再说。 可问题是—— 就算他们怕吵醒沈清,把两刻钟的路,走成了半个时辰,顾含章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么多试卷,那可是明算科几个先生,花一天一夜的时间整理,外加出出来的。 这才多久而已,顾含章全都看完了,还给找出了几个错处? 两人就算看不明白试卷上的东西,可也看得出,顾含章不是瞎写的。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把马车赶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节约点时间吗?” 顾含章下了马车,让江武留在外头看着沈清,自己则和江文进门,把东西交给纸坊伙计。 伙计不认识顾含章,纸坊的管事却认得。 顾含章当初刚来金泽镇的时候,就连他们东家佟天明都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和这一位吃上饭。 “顾公子!”管事一看顾含章手里的东西就明白了。 昨儿他听底下的伙计说,接了笔不小的生意,印的还是金泽书院的试卷。为了这个,对方还特地在他们这里订制了一批新的活字,加急的,奇奇怪怪的一些符号,他也看不懂。 好在这东西好做,只要给足了银子,很快就能做出来。 没想到,这事居然和顾含章有关,这么说来昨天伙计口中那个极漂亮的姑娘,应该就是书院的沈先生了吧? 早知道那样,他应该亲自出来谈才对! 顾含章也不和管事废话,问了清楚了之后,就把试卷交给管事。 沈清办事很仔细,没有别的需要注意的,他就不忘嘱咐一句。 “试卷上的内容金泽书院独一份,我不希望几天之后,在别的地方看到其他版本。” “这是自然,顾公子放心,我们佟家纸坊绝不会泄漏半分!”管事答应得痛快,心里却暗自肉疼。 金泽书院弄出来的东西,他当然不可能没有想法。 可还没付诸实践呢,这心思就被顾含章点出来了。 人家要是没有发话,那还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人家现在已经说了,管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到头的银子飞走了。 一旁的江文当然也看出管事的心思,暗自庆幸好在这回把试卷给了顾含章。 这要是自己来办,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那样一来,沈清这么辛苦弄出来的东西,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 沈清醒来时,马车停在园子里一处阴凉的地方。 睁开眼睛,春柳坐在一边给她扇扇子,她身下是一床被褥。想起迷迷糊糊时感受到的一切,沈清这才明白这是怎么来的。 “我睡了多久了?”这一觉睡得挺舒服,沈清坐起来询问,“怎么不叫我起来?” 想起她见到沈清时的情形,春柳忍不住叹了口气。 沈清和顾含章在一起,外头很多人都猜测,两人的身世悬殊,沈清一定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 要是可以,她真想让那些酸得不行的人,看看刚才那一幕。 人都到园子里了,连叫醒都舍不得,顾含章那是舍得让媳妇儿吃苦的人吗? “对了,春柳。”沈清哪里知道这个,这一觉她醒得实在太沉了,“昨天我让你发下去的东西,你都发了吗?” 春柳刚吃了一嘴狗粮,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顾含章的举动告诉沈清,转眼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都发下去了!清清,这次咱们刚好可以试试,这东西到底好不好用!” 第521章 免费劳动力 王志方为首的新生,熬夜熬得也不轻。 为了减轻新生们的怨念,昨晚王志方不仅安排他们睡在自家别院,还让人把广聚楼的厨子请来,花了不少银子在别院里给他们做了顿好的。 有的吃有的喝,这些娇生惯养的新生,才彻底认真学起来。 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们早起蔫蔫地赶到书院,才刚进学舍就看见一群旧生兴冲冲地拿着本厚厚的册子议论。 “他们手里拿的什么,书院发的?我们怎么没有?”王志方愣了愣。 除了他们自己买书,书院平常也会给他们发不少书。 就比如说沈清现代数学的书,就是书院印了下发给整个明算科学子的。 按理说,无论学子之间怎么分派,书院都不可能区别对待。 可一群人走到自己座位上,却发现他们桌面上什么都没有。 不但是王志方,就连其余新生都感觉到被区别对待了,心里当然很不平衡。 “你们等着,我去问问他们怎么回事。”贺岳赶紧说道。 他虽然是王志方的狗腿子,但他捧着王志方归捧着,自己却没对旧生们怎么样。 加上他脸皮厚,问点事情还是问得着的。 王志方坐在位置上等了会儿,贺岳转了几圈走了回来,新生们就纷纷拉着他询问。 “贺岳,这究竟怎么回事?书院不可能真的只管旧生,不管我们了吧?” 也有看不惯旧生的,“马上就要到中秋大测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高兴得起来。” 王志方也催促,“贺岳,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贺岳去问了一圈才知道,“志方,咱们就别想了。那些装订好的册子都是试卷,是沈先生自己出钱到佟家纸坊,专门给旧生他们印的。” 那些册子是沈清专门印给旧生的?所有新生的脸色都不好看。 册子厚厚的一叠,一看就有不少卷子。崭新的油墨味,不用凑近就能闻到。 这么多册子专门用白棉线装订起来,封面本来用的是普通的纸,但因为顾含章的出面,佟家纸坊的管事自己做主,换了价格高的。 册封上还印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这就也罢了,每个旧生手里都还多了几根木头做成的笔,写在试卷上是浅浅的灰色。 “这东西我知道,我以前见过有人拿炭条写的,就是这种颜色。” “可那东西拿在手里容易脏手,这么细的容易断,也没见谁用木头包住的。” 一个新生激动地说道。 都是学生用惯了笔墨纸砚,能看不出这种笔的方便之处吗? 他们现在的毛笔和墨条,虽然也足够用,却不能随身携带。笔上的墨放一会儿就干了,每天都得洗笔,否则宿墨干在笔上不仅发臭,好好的一支笔也就毁了。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那笔的名字,就叫铅笔。 新生们脸上神色各异,但心里头的忧虑都是一样的。 “沈先生这回又是印卷子,又是送笔的,看来是动真格了啊。” “那不是废话吗,跪到大街上道歉认错,谁丢得起这个脸?” “我听说那套卷子里不少题目,还是孟老出的。这可不仅仅是中秋大考,要是有了这么套卷子,就是明年的春闱……” 这人的话没说完,可众人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孟文彦是什么人,每年明算科的春闱,礼部都要请孟文彦出题。 明算科的科举试题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那几类,要是能提前熟悉孟文彦出题的风格,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可偏偏,无论是铅笔还是试卷,都是沈清拿出来的。 他们既然和王志方站在一边,就不可能厚着脸皮朝沈清要东西。 早知道这样,都是书院的学生,又何必非要分个新旧? 王志方看出他们的想法,脸拉得比黄瓜还长,“礼部请孟老出题,没请我祖父出题了吗?马上就要中秋大测,你们别长他人志气,气灭自己威风!” 王志方发火,别的新生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回到自己座位上,羡慕地看着旧生们手里的东西。 孟应如来的时候,旧生们已经高兴得差不多了。 她只是发现学舍今日的气氛有些微妙,不过她一心扑在数术上,即便两边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出手去管。 她是孟文彦的孙女,虽然也是金泽书院的学生,但有了这重身份,在学子间的事情上表态,都会影响其余学子的判断。 当初她指责沈清影响书院学子和睦,总不能严于律人,宽于待己。 所以,无论在什么事上,孟应如总是要求自己一视同仁。 “孟姑娘,这是咱们新发的试卷还有铅笔,我们也给你留了一套。”常鸿笑眯眯地走过来,把一套试卷和几只铅笔放在孟应如桌面上。 孟应如愣了一下,正想着拒绝,就听一旁的宗正乐说道:“孟姑娘,前几天你不还看了王老大人的手札吗?这里头可是有孟老和沈先生他们出的题,难道你不看一看吗?” 孟应如已经发现了,王志方他们桌上空荡荡的,看着这两样东西的眼睛要喷火。 可宗正乐说的对,她要是只顾新生不顾旧生,那不是变相地站队了么? 何况,这里头还有她祖父的出的题,作为孙女她总不能不卖她祖父的面子。 而且,宗正乐不也是新生吗? 他都用得这么欢,说明两边学子也不是完全不可调和的。 金泽书院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好,那就替我多谢沈先生了。”孟应如点了点头,神色自若地接过试卷和铅笔。 常鸿脸上笑容更甚,顾含章说的果然对啊! 鱼儿已经上钩,孟应如已经成了他们这边的助力了! 接下来几天,王志方一群人气得差点没把牙都咬碎。 旧生们实在太狡猾,把试卷给了孟应如后,就不停地开始问孟应如问题。 搞得连进士科的学子都以为,孟应如已经成了旧生那边的人。 王志方他们不想把孟应如抢过来吗? 他们当然也想啊! 可孟应如已经对他祖父那老一套不感兴趣,恨不得天天和常鸿他们凑在一起,研究那些蝌蚪文去! 第522章 到时让沈清也跪你一跪 眼看中秋一天比一天近,王志方终于忍不住。 趁着孟应如一个人,直接拦住她抱怨。 “孟姑娘,从前你都是和咱们新生一起的,现在却和他们旧生走得这么近。这让别的新生,怎么看咱们明算科的新生?” “而且,你可别忘了,马上我就要和沈清打赌了。你现在回答那些旧生的问题,难道想看着我跪在街上认错吗?” 王志方觉得自己问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在他眼里就是亲疏关系大过是非。 只要是他亲近的人,哪怕真的犯了错,他也会选择去针对受害者。 但孟应如显然和他不是一种人,王志方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她,孟应如当然不可能同意。 “这是你和沈先生的事,我并不关心。” “王志方,我从来没说过,我要站在哪一边。如果你们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来问我问题。” 王志方完全看错了孟应如。 孟应如性格多冷啊,从来都是别人主动来找她,她永远不可能主动接近谁。 从前她和旧生没什么接触,那是因为旧生们从来没来找过她。 现在旧生们发现了,孟应如并不是讨厌他们,只是不大喜欢交际而已。 何况还有常鸿在,最起码中秋大测之前,不把孟应如这只羊身上的羊毛薅光了才怪! “你!”王志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 他知道孟应如气性儿高,却不知道孟应如气性这么高。 他心里是喜欢孟应如,平时捧着她,那也不代表他想要娶个祖宗回家供着。 “我母亲说得对,一个女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把心气儿都读高了!” 孟应如脸色一变,唇色抿得发白,撇下王志方大步往外走。 王志方还在气头上,也不管孟应如就气哼哼回了自己别院。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您生气了?”德荣见他这副模样,连忙上前询问。 王志方把这几天的事说了一通,“她能进书院,还不都是我拉着一群人帮她争取的?结果她倒好,现在就翻脸不认人,竟和那些乡巴佬混在一块儿!” 德荣总算明白,王志方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不过,孟应如的坏话他可不敢说。 他家公子那么喜欢孟姑娘,说不定孟应如以后就是他女主子。 王志方要生孟应如的气,那也只是一时半会儿,没准过几天就好了。 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打赌的事。 万一王志方真当街向沈清下跪道歉,完蛋的不仅是王志方,还有他! 王志方是主子,顶多因为丢脸被家人斥责,可他就不一样了,他是王志方的贴身小厮,魏夫人首先就能要他的命! “公子,看来姓沈的是誓在必得,万一真让她赢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志方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都努力到这种程度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德荣赶紧说道:“姓沈的下跪没什么,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而已。咱们堂堂王家,哪有给别人下跪的道理?” “咱们不如来个双保险,若是能考赢旧生当然好。万一差个一点半点的,不妨用些手段!” 提到这个,王志方觉得有些悬。 上次他想在考场上诬陷乔吉,结果乔吉不但好好的,他还被抓了个现形。 他后来也派人把冯轲的腿打断了,可打断了又怎么样? 冯轲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活蹦乱跳,他还被祖父王老大人写信恨恨骂了一顿。 “你真有办法?若是说不出靠谱的办法,仔细你的皮!”王志方望向德荣。 德荣笑了笑,“公子,上回咱们做得太明显了,这次不显山不露水,保准什么人都发现不了!” 王志方和沈清比试的规则,是中秋大测前十名里头,新生和旧生各占多少。 要是两边人数一样,就按分数来决胜负。 现在明算科前十里分数咬得很紧,要是在关键时候,旧生里有那么一两个,因为吃坏东西没办法考试。 那这回打赌,王志方岂不是谁赢定了? 南边的天气,就算到了中秋都未必彻底凉下来,学子们吃坏肚子那是时不时就有的事。 只要安排得当,就算沈清那边怀疑,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你这个法子好!”王志方听后,脸上果然露出笑容。 德荣是王家家生子,很小时候就是他的玩伴,现在又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小厮。 除了德荣,没人会这么为他着想了。 哪怕是看似和他站在一起的旧生,只要成绩一跟不上,随时都可能倒向沈清的阵营。 “那这件事……” 德荣心领神会,“公子放心,这件事就包在小的身上了。” 财帛动人心,只要银子管够,收买几个膳堂的人不在话下。 德荣支了一笔银子,趁着夜色找去了几个膳堂伙计家里。 王志方在别院里等着,没过多久德荣就回来了。 “怎么样?他们都收下了?”王志方一脸急切,德荣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一定办得很顺利。 德荣笑着说道:“有小的出马,当然万无一失。” 他找的几个伙计大部分都同意了,有些犹豫的,也都被他威逼利诱,最终收下了银子。 王志方终于松了口气,拍拍德荣的肩膀。 “德荣,你做得很好!” “到时沈清给我下跪,我也让她跪你一跪!” 德荣脸上一喜,他这种家生子,生来就是奴才。 在王志方身边不愁吃不愁穿,可谁把他当人看待过? 沈清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 可偏偏,沈清是顾含章的人。 未来世子夫人要给自己下跪,德荣嘴边终于露出一丝痛快的笑意。 ……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中秋前大测的日子。 这天清早,晨风中带着一丝凉意。 所有明算科学子站在考场门外,脸上都比别的学子多了一丝严肃。 半个多月的艰苦备战,终于迎来成果的检测! 监考的先生们也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对出现一丝纰漏。 考前,两边学子来请他们认真监考,就连山长也罕见地打了招呼。 这次考试要是出现作弊的行为,别说别人怎么看,他们自己都没脸在书院待下去。 “乔吉,你这回可悠着点,不能再让王志方把第二名给抢了!”常鸿笑着叮嘱乔吉。 乔吉也不甘示弱,“该说这话的是我吧,你把你的第一名捂紧了,小心别被我抢了。还有冯轲,这回说什么也得进前十,沈先生的输赢可得靠我们了!” 三人互相握了握手,正色走进考场。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 考试开始没多久,就有几个旧生捂着肚子在座位上坐立不安起来…… 第523章 连夜批卷子 监考的先生发现它们的异样,出声提醒。 “考试已经开始了,赶紧做试卷,不要动来动去!” 几个旧生捂着肚子,整张脸皱在一起。 哪里是他们愿意动来动去,而是考试刚开始没多久,腹内就一阵阵疼痛难耐。 肚子咕噜噜地叫,小腹那块不停地往下坠。 他们强忍着答了一会儿题,额头上已经出了一片冷汗,有个人连笔杆都握不住了。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 那人猛地站起身来,捂着肚子冲了出去。 另外两人也坐不住了,见状紧跟着跑了出去。 监考的两个先生连忙分出一个人,跟过去监督。 然而,考试时间过去了大半,就连跟出去的先生都回来了,那三个旧生却一直没回来。 “常鸿,怎么办?”冯轲考试的座位就在常鸿身边,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一般而言,考场上是允许去如厕的。但必须要有先生跟着,以免私底下作弊。 如果就连先生都回来了,那就说明,考生已经自动放弃考试的机会。 这三个要是别人就罢了,偏偏还是经常考进前十的三个。 这个节骨眼上他们闹肚子,他们旧生在前十里一下子少了三人! 常鸿又何尝不知道这点,咬着牙说道:“别自乱阵脚,咱们先做好卷子再说!” 事到如今,哪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冯轲也明白常鸿说的有道理,这回他必须保证自己钉牢在前十名。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沈清,真的给王志芳那种人渣下跪? “认真考试,不要交头接耳!”监考先生目光投向他们大声提醒。 他们虽然不是明算科的先生,但好学生的脸,总是让人记忆深刻。 如果他们没记错,刚才出去的那三个在明算科旧生里成绩都不错。 这三个学生若是正常考试,拿下三个名额不在话下。 可他们偏偏在这个时候闹了肚子,连考试都参加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沈青的同情。 沈先生真是时运不济,这回打赌恐怕是要输了! 沈清是书院先生,他们当然不希望她当街向一个学生下跪。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这回恐怕是木已成舟了! 考试终于结束,隔壁考场的乔吉都听说了这边的事,出了考场就直奔常鸿和冯轲来。 “怎么回事?齐成磊他们三个真的闹肚子了?” 常鸿没有回答,目光投向不远处,齐成磊三人相互搀扶着走过来,脸色都一片苍白,看样子不像是装的。 冯轲急道:“我去找他们问问,早不拉肚子,晚不拉肚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拉肚子!” 常鸿一把拉住冯轲,“他们三个住在同一个院子,吃饭读书都在一起,不小心一起吃坏了肚子也是正常的事。” “他们也不想这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计较这些无济于事,咱们还是等成绩出来吧。” 常鸿的反应被人转述给沈清,沈清有些意外地看着米雪堂。 “我哥哥真的这样说?看来这段时间,他当真长进了不少。” 打从冯轲出事开始,常鸿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其实处事沉稳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说风就是雨。 常鸿说是她哥,但沈清看来,他更像家里养的小白菜。 一天天浇水施肥,看着地里的小白菜一寸寸拔高,越长越水灵。 沈清真是觉得自己老怀甚慰。 “沈先生,你可真会挑重点。”米雪堂一脸无奈。 他和沈清明明说的是齐成磊他们没能考成试的事,沈清听到的却是常鸿的长进。 常鸿长不长进那都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沈清和王志方打赌很可能要输! 结果他急得半死,沈清却半点都不着急,脸上还笑眯眯的。 “雪堂,卷子已经收上来了,咱们还是早点把卷子批出来再说吧。”钱学文抱着卷子坐下来。 米雪堂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做呗。 本来明算科批卷子,沈清也是得帮忙的。 但这回她是当事人,按理说要是避嫌,钱学文抱着试卷进来的同时,她就主动离开了书房。 …… 沈清一下子少了三员大将,还是经常前十有名的齐成磊他们! 这可是精准打击,看上去合情合理,还不至于太引人注意! 王志方脸上的高兴遮都遮不住,回到别院恨不得抱着德荣亲一口。 “德荣,你真是我的好帮手!一下子三个人没考试,我看沈清还拿什么和我拼!” 德荣还怕膳堂那边的人办事不力呢,王志方的态度让他放下心来。 “公子说的哪里的话,德荣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只要能有些用处,德荣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这点小事?” 德荣身上的聪明劲,全都用到溜须拍马,曲意逢迎上了。 这话说得是情真意切,看不出一点矫揉造作,王志方又是个爱听人吹捧的,这马屁拍得他一下子心花怒放。 “这件事你办得极好,以后你每月月钱多加十两,再奖励你一百两现银如何?” 王志方这出手可真够大方的,德荣喜笑颜开的同时,也没忘了提醒王志方。 “公子,那上回您说的沈清的事?” 王志方哈哈一笑,拍了拍德荣的胳膊。 “放心,这事公子我记着呢,咱们就等着那姓沈的给咱们下跪吧!” 德荣精神一振,喜滋滋地说道:“公子晚上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吩咐厨房给您做!” 谁料王志方却摆了摆手,“不必了,做些简单的就好,我随便吃一吃,待会儿还要回书院。” 王志方回书院干什么? 天底下专心学习的学子都一样,每回考试过后都想尽快知道自己的成绩。 听说钱学文三个要连夜批卷,不少学子也没了出去放松放松的意思,三五不时地往明算科书房里跑。 有问自己的卷子改完没有的,有央求着先生们先改自己的卷子的。 王志方到时,天都已经黑了,贺岳扎在一群学子中间,看见他从书房外进来,就朝他招了招手。 王志方心里一阵紧张,问道:“贺岳,情况怎么样?” 第524章 打赌要输了? 贺岳就知道王志方最关心这事,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晚上了。 他赶紧把王志方拉到一边,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志方,就这么跟你说吧。这里头有希望进前十的,我都已经估计过了。” “没了齐成磊那三个,咱们的人前十里的应该有这个数!” 王志方眼前一亮,“当真?” 没想到,沈清那套卷子居然这么有用。 要不是德荣留了个心眼,买通膳堂的伙计让齐成磊他们吃坏了肚子。 新生这边岂不是只有三个人能进入前十? 想到这里,王志方又高兴又害怕。 不过好在,无论如何,这回输的肯定是沈清。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就算赢得不光彩又怎么样? 只要他不说,德荣不说,那群收了钱的伙计更不会说,在外人看来这回赢的就是他王志方! 两人在这里一阵嘀咕,书房里的新生都已经看见了。 一群人纷纷围过来,都是一副笑脸。 “志方,多亏了你祖父的手札。这回咱们新生可是彻底翻身了!” “沈先生确实挺厉害,不过再怎么着也是个姑娘家。自古以来哪有女人骑到男人头上去的?还是王老大人的经验强啊!” “就是不知道,沈先生会不会愿赌服输,真的在大街上下跪认错了。” “要我说,这也不一定。女人家么,哪有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不定到时怕太丢脸,一哭一撒娇,反倒成了咱们的不是了!” 王志方笑了笑,理所当然,“那可不成!” “这赌是她自己要打的,我可不管她是男是女。总之,愿赌服输,她想跪也得跪,不想跪也得跪。这可由不得她!” 话音落下,周围微微一寂,便立即响起附和声。 “志方,咱们为了你这赌,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这回总该请我们去回广聚楼了吧?” “是啊,是啊,这半个月可真是学死咱们了!” 王志方也不是缺钱,金泽镇上小小一间广聚楼吃饭的银钱,他还是付得起的。 难得今天高兴,直接大手一挥。 “好好好,省得你们说我小气。今晚,就在广聚楼开一回庆功宴!” 一群新生浩浩荡荡离开书院,书房里的旧生个个脸色难看。 “真是小人得志,要不是齐成磊他们突然闹肚子,咱们怎么可能……” 旁边的人拉他,“好了好了,卷子都已经批出来了,再怎么说也没用了。都少说两句,省得落人话柄。” 那旧生实在不服气,“怎么就不能说了?咱们膳堂伙食向来好,别人都没吃坏肚子,怎么偏偏齐成磊他们三个吃坏了?” “谁知道是不是姓王的输不起,就暗地动了手脚。之前京城的大人们来,他不也想方设法陷害乔吉?” 几人的对话米雪堂几个都听在耳里,等书房里没了看卷子的学生,三人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他们自己带的学生,自己心里最清楚。 成绩最好的几个卷子都已经提前批了,只剩下后头薄薄的一叠。 这场赌约,差不多已经可以盖棺定论。 沈清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都愣着干什么?沈先生赢不赢,咱们也得继续批啊!”米雪堂摇了摇头。 书房里一阵沉默,米雪堂闷头批改试卷,接下来几张卷子,一个比一个差,改得米雪堂心烦意乱。 “这姓钱的两兄弟怎么回事,前段时间不还好了一点,这回大测又在原地踏步。” “还有这个史文轩,怎么一回考得比一回差,老钱、东临,我和你们说,要实在不行你们就把他给抓到书房来,学不会以后不许放课!” 米雪堂说着说着,忽然翻到底下一张试卷。 这张试卷和前头几份糟心的试卷完全不一样,卷面干净整洁,字迹工整秀丽,解题思路清晰。 他一题一题批下来,居然直到最后一题,才找到一处符号使用上的错误。 “老钱,东临!”米雪堂猛地站起来,却发现钱学文和翟东临脸上和他一样兴奋。 三人手里捧着三张卷子,激动地站在书房中央。 就不说米雪堂了,就连年纪最大的钱学文,都高兴得双手打颤。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最后这几张卷子,居然有这么多沧海遗珠!” “雪堂,东临,咱们这回青州可算没白来,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嘱托啊!” 钱学文一大把年纪了,还激动得眼眶发红。 三人同样处境,都是感同身受。 同样的进士出身,有人身份显赫,封王拜相。有人学问出众,在翰林院,在太学人人景仰。 他们说得好听,那是奉当今圣上的命令,到青州来教书育人。 可京城里的人都怎么想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都说他们是学问比不上别人,才被发配来青州的。 现在学生们一个比一个努力,短短半个月内,居然这么多人有如此大的进步,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怎么可能不欣慰? 米雪堂本来还没什么,被钱学文一惹,鼻子都跟着一酸。 “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这算什么?” “明年的春闱,咱们就让京城那群人,看看咱们金泽书院的学子一点都不比他们京城的差!” 三人合力批完最后几张试卷,事先裁好的红纸往桌上一铺,由钱学文亲自手书将所有排名写在红纸上。 …… 广聚楼一晚纸醉金迷。 王志方尽管昨晚喝得烂醉,却也千叮咛万嘱咐,第二天一早让德荣喊他起来。 他梳洗一通,脑袋还一阵阵疼,就早早来了书院看榜。 “志方,你可算来了!” 贺岳比王志方来得早,早就等在书院大门前,一脸的担忧。 王志方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果然,紧接着贺岳就说道:“志方,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出事了,管少宁和梁文力这两人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平时考个二三十名,这回居然考进了前十!” 王志方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听贺岳在一旁絮絮叨叨。 “志方,志方?你在听我说没有?” “现在咱们两边各占五个,就等着先生们来算谁的分数高了!” 第525章 赢的是旧生 谁的分数高? 真的是要看谁的分数高了! 王志方站在红榜前,看着高高排在第一位的孟应如的名字,心里涌起一阵庆幸。 幸好! 幸好孟应如出马,拿到了第一名。 否则他们新生前十名里只占了四个,就连分数都不用比了,沈清直接胜出。 他要收回之前的话,谁说姑娘家读书没有用来着? 孟应如一定是为了他,所以才特地参加中秋大测的。 之前的考试,孟应如虽然坐在考场里,可什么时候做过题? “志方,现在怎么办?”一个新生急匆匆朝这边走来。 不等王志方开口,旁边的新生也纷纷开口询问。 “是啊,志方。万一他们分数比咱们高,那咱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谁知道旧生他们分数提得那么快,那套《九年科举,三年模拟》就真的这么好用?” “应该是好用的吧,管少宁和梁文力都考进前十了。” 新生们顿时一阵沉默。 为了中秋大测,谁不是拼命学了半个月? 眼看着齐成磊三人吃坏了肚子,他们就要拿下这次中秋大测了。 哪里料到,居然半路杀出了两个程咬金! “怕什么?”王志方倒是胸有成竹。 就算不知道孟应如的分数,但算也能算出来! 他们五个新生的分数加起来,减去四个旧生的,余下的分数压根没超过常鸿的分数。 孟应如又考了第一名,她的成绩肯定比常鸿的高。 这回中秋大测,他们已经赢了! 王志方的话让新生们顿时眼前一亮。 “志方说得对,刚才咱们光顾着担心了,居然没想到这一茬!” “多亏了孟姑娘,咱们这回才能赢。之前咱们考不过他们旧生,那是因为孟姑娘还没出场。孟姑娘这一出手,一下子把他们打懵了吧!” “呵呵,我就说,在卷子上耍心眼有什么用?这人呐,不但要看实力,还要看命。有些人就是贫贱命,再怎么努力有什么用,还不是得给咱们志方下跪?” 一群人说着话,就看见两个进士科的先生走过来了。 两个进士科的先生看到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们虽然和沈清不熟悉,但沈清毕竟是书院的先生。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这几个学子好歹受过沈清几月教导,即便打赌赢了,也不该有如此小人得势的嘴脸。 对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书都还没读完,就把外头踩高捧低那一套学了十成十。 这样的人,就算以后踏上仕途,也只会成为官场上的蛀虫。 也难怪明算科几个先生为了公平起见,会委托他们全程监督,这是怕他们借题发挥吧? “安静!”两人走到红榜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日我们受明算科之托,来公布此次中秋大测的结果!” 听到这里,王志方脸上的得意越来越浓。 他在外头还顾念着自己的家世有所收敛,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身边几个跟班就不一样了。 “张先生,刘先生,你们快说结果吧,我们还急着去找沈先生呢!” “是啊,愿赌服输,免得去晚了沈先生不认账!” 两人之中姓张的先生年轻一些,脾气也比较直。 “沈先生毕竟是你们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今日赢了也用不着如此得意。” 狗屁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王志方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沈清的课他没听过一堂,一个乡下丫头配做他的先生? 这个张先生,别以为他不认得他。 能进入金泽书院,不过是因为来得早,书院没把他赶走,也轮得到姓张的来教训他? “沈清是你什么人,你就这么护着她?” “我看她有几分姿色,你不会看中她那张脸了吧?” 一旁刘先生是京城来的,听到这话也脸色一变,“王志方,注意你的言辞!” 王志方正高兴着呢,突然被人浇了这么一盆冷水,直接就炸了。 “我的言辞,我的言辞怎么了?刘先生,你也不看看他什么意思!” 一个学子而已,来金泽书院读书的,他好心提醒,居然还咄咄逼问起来。 难怪沈清作为一个先生,要去和学生打赌! 这个王志方以为自己是来书院当少爷的么?简直目无尊长! 张先生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我们什么意思?我们的意思很清楚!” “这回是你们赢了吗?赢的是人家明算科的旧生!” “我是为了你们脸上不要更加难看,才好意提醒你们,你们要不是得意忘形,会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大放厥词?!” 明算科的中秋大测阵仗挺大,这个时候明算科的红榜前,不止明算科的学子,还有不少其他余的学子。 这些学子大多都是听说了打赌的事,过来看个热闹的。 听了张先生的话,人群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什么?这回赢的是明算科的旧生?可新生的分数加起来不是比旧生高吗?” “张先生和刘先生应该不会说谎,难道其中有什么事咱们不知情?” “明算科旧生赢了也好,虽然我也是新生,可张先生说得对,王志方那样子,简直就是小人得志。” 贺岳还记得维持着恭敬,“张先生,这怎么可能……” 张先生冷着张脸,“我只管公布消息,其余的我一概不负责!” 他说完就拂袖而去,刘先生虽然没有发火,但显然也对王志方的态度很不满,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王志方都来不及朝张先生发火了,他被张先生的话怼得脑子发懵。 他再也忍不住,眼神直勾勾地往前冲。 贺岳吓得赶紧抓住他的袖子,“志方,你想干嘛去?” 他想干什么去? 王志方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红得厉害。 他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就要替自己讨回公道! “姓沈的,姓沈的你给我出来!”明算科书房前,响起王志方愤怒的大叫声。 沈清端着茶盘往外走,正巧碰见愤怒不已的王志方,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里是先生们的书房,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王志方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上前就要去扯沈清的胳膊。 “姓沈的,你输不起,就给老子玩这套是吧?我告诉你,无论今天你搬出谁来,今天你也必须给我跪定了!” 第526章 孟应如为什么帮沈清? 面对愤怒的王志方,沈清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听到这话甚至还笑了一声。 “齐成磊他们吃坏了肚子,当真就是巧合?为什么他们早不吃坏肚子,晚不吃坏肚子,偏偏在考试当天吃坏了肚子?” “王志方,到底是谁输不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你!”王志方恼羞成怒。 自从遇到这个女人起,他就没有一件事情顺过心。 潜意识里的自大又在作怪,女人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一巴掌下去看她还服不服! “住手!”书房的大门猛地被人打开,戒律堂的梁先生大声呵斥,“王志方,你想干什么!” 三番两次要不尊师长,简直是冥顽不灵。 他祖父王老大人也算一号人物,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东西来! 梁先生身后还坐着山长和孟文彦,还有其他不少先生。 一双双眼睛看着他,都露出责备的目光。 王志方脸色一白,沈清这是故意的,他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她却故意不告诉自己,书房里有这么多人。 这些人一人在他祖父面前说上一句,他就完蛋了。 “志方,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是旧生赢了吗?”孟文彦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桌上这张卷子,你自己拿去看。” 孟文彦的话,王志方不敢怠慢,急忙拿起卷子看了一眼。 只见卷子上的字迹娟秀,显然是孟应如的。 孟应如的卷子思路流畅,整张卷子几乎没有修改的地方。 他匆匆瞥了一眼用朱砂笔批的分数,急忙说道:“孟老,孟姑娘的卷子没有问题,他的分数比常鸿要高!” 孟应如的分数确实比常鸿高,但孟文彦指的不是这个。 “你再看看。” 王志方只得按捺住心头的急躁,仔细查看卷子上的内容。 只见孟应如这回的答卷,居然全部都是用现代数学的方式答的。 最后一道大题扣了几分,也是因为不习惯写错了符号。 孟应如为什么要帮沈清! 他整个人一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孟文彦看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要看明白了。 “志方,我们把应如的分数归到旧生那边。” 王志方不甘心,“孟老,我不同意!孟姑娘和我们一样,都是后来进书院的。沈先生上的课,无论旧生还是新生都能听,不能因为孟姑娘用这个法子做卷子,就把她划到新生那边!” 孟文彦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沉默地摇了摇头。 王志方心里咯噔一声,还想再说什么,书房门口响起孟应如的声音。 “王志方,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既不是新生,也不是旧生,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头上。” 王志方整个人如坠冰窟,他那么喜欢孟应如,孟应如却公然帮着沈清。 “既然孟姑娘两边都不站,那她的成绩也不该作数!” 沈清端着茶盘走进书房,把茶盘上的几杯茶,摆在后头几位先生面前。 如果王志方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就能发现她手里摆满茶杯的茶盘。 可惜,越是没脑子的人,越是容易冲动行事。 王志方自诩天之骄子,但其实如果不是他祖父悉心教导,给他打下牢固的基础。 他在金泽书院的成绩,未必比得过在他后头的那些学子。 “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一句?第十一名也是旧生。” 王志方整个人都要疯了,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意。 “那就第十二名,第十三名!” 总之,他要赢了沈清,他一定得赌赢沈清! “闭嘴吧你!”梁先生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从第十一名到第十五名,全部都是明算科原先的学子!” “你在这里发够疯没有?发够了就早点给我滚回东山去,不要再给你祖父在这里丢人现眼!” 要不是旧生的进步如此明显,山长也不可能连不参与教学的他都叫过来,一起研究面前这套《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明算科书房外头,贺岳几人晚了一步赶到,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里头梁先生的一通咆哮。 他们这些富家子弟,即便学习挺用功,但身上难免有些臭毛病。 梁先生主掌戒律堂,平时对待他们最是严厉。 他们看见梁先生就发怵,哪里还敢往前半步? 而且,他们都还没近前,就得知了中秋大测的结果,心中也正酸楚得很,更加顾不上王志方了。 “公子,你没事吧?”王志方失魂落魄地出了书院,德荣得知消息匆匆赶来。 王志方看见德荣,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得意时身边那些人恨不得挂在他裤腰带上,失意时就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德荣,我不想在大街上下跪。姓顾的肯定不会放过我,祖父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德荣还是疼王志方这个主子的。 他急忙把王志方扶起来,“公子,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咱们赶紧回京城去。只要您和老太爷认个错,老太爷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受辱!” “对,德荣你说得对!”王志方赶紧抹了把眼泪,急忙钻上德荣身后的马车,“咱们现在就走,趁顾含章没反应过来,赶紧离开金泽镇!” …… 另一边,明算科几个先生和一群先生讨论教学经验。 孟应如来了之后就没离开,主动承担端茶倒水的任务,哪怕在旁边干站了很久,脸上都没有半点焦躁之色。 也难怪孟文彦这么疼这个孙女,宁愿带着萧淑珍这个拖油瓶,也得把孙女留在身边。 等到散会,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就连午饭都是在书房里对付的。 祖孙俩走在安静的书院里,孟文彦总算开口。 “应如,这回你答了卷子,祖父很意外。” 明算科大小考试不断,孟应如虽然进入书院学习,每回考试也都进考场,但只是静坐着,并不动笔考试。 这也是为什么,王志方几个昨晚来看卷子时,根本没有想到看孟应如的卷子。 他并没有责怪孟应如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自家孙女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第527章 王志方跑了? 孟文彦看来,孟应如这是不愿意在书院读书的表现。 但其实,在书院的日子以孟应如想象的要愉快许多。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接受,自己是金泽书院的一员。 她不参加考试,更多的是基于公平。 没错,确实就是公平这两个字。 相比于明算科其他学子,她的起点要比他们高上许多。 所以,才能在中秋大测前指点学子们的学业。 正是因为这样,如果她和他们一起参加考试,金泽书院的大部分学子,都没法与她公平竞争。 就好比常鸿稳坐了这么久第一名的宝座,她轻而易举就把常鸿甩下去了。 本来这回中秋大测,她同样也没打算参加。 但就在大测之前,王志方和她说了那样一番话。 这样的话她从前听的多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这回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男子读书天经地义,女子读书就没用? 她学得比那么多男子都好,为什么不能参加考试? 考试的过程中,鬼使神差的,她就用了沈清教授的方法。 于是,等到考试成绩出来,没有任何意外,她就是整个明算科的第一名。 “没有为什么,祖父,我就是想试试。”孟应如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没有为什么? 孟文彦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孟应如的话一听就是搪塞人用的。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孟文彦虽然不清楚真正的原因。 可有了第一回,还怕没有第二第三回吗? 这个孩子是整个孟家里天赋最出众的,孟文彦是真的希望,她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而不是浪费天赋,嫁给某个男人,洗手做羹汤。 …… 园子里。 天色已经暗了,沈清终于回到家中,常鸿几个早就等着她了。 今天张榜,他们本来也想去看榜,但沈清不想常鸿和王志方起冲突,索性让他们在家里等着。 常鸿还以为沈清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整天。 要不是他们知道沈清没事,可能就要一起到书院找人去了。 “清清,你总算回来了!”常鸿松了口气,“书院那边怎么说,孟姑娘算哪边的人?” 虽说早已经知道结果,但他还是悬着颗心。 他们在向孟应如请教问题时,也不忘夸孟应如把现代数学掌握得非常好,还撺掇孟应如参加这回考试。 好在孟应如争气,不但真的参加了考试,态度还隐隐偏向他们这边。 沈清笑了笑,“书院把她的成绩算在了旧生这边。” 其实王志方说得没错,按理说孟应如应该算在新生那边。 可谁叫孟应如偏偏用了现代数学的方式答题呢? 不得不说,心理暗示还是有成果的。 孟应如骨子里刻板,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喜怒哀乐。 新生那边普遍欢迎她,特殊待遇是有的,却没有对强者应有的尊重,而是把她当成一个优质的成亲对象看待。 旧生这边就不一样了,也许因为有沈清的影响,再来一个孟应如,更是见怪不怪。 加上旧生们这边改变自己命运的念头比较迫切,儿女情长统统要往后排。 只要对方有能力,管她是男是女,都当菩萨供着。 孟应如嘴上没说什么,但看她的态度就知道,她对旧生的态度,比新生要好得多。 “我听说,昨晚看了卷子之后。王志方还请人去广聚楼喝酒去了,嚷嚷得整个广聚楼都知道了,好多人都以为打赌输的人是你。我倒要看看,到时他当街下跪会是什么表情!” 常鸿脸上终于露出解气的表情。 他和王志方本来也无怨无仇,那些冲突都可以不计较。 可他买通别人诬陷乔吉不成,就派人打断了冯轲的腿。 乔吉和冯轲都是他的兄弟,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 “对了,清清。” “姓王的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时候给你下跪道歉?” 沈清倒是想和王志方说,可她开了一整天的会,头昏脑涨的。 王志方离开时,当着那么多先生的面,她也不能在那个时候开口。 常鸿忽然想起什么,“乔吉,冯轲,你们后来见过王志方人吗?” 乔吉和冯轲后来还回过一趟书院,那几个旧生看见他们低头就走,倒是真没看见王志方。 常鸿一听这话,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姓王的在京城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这一声不吭的,万一跑了可怎么办!” “他家是不是在东山?我这就过去一趟,他就是想回京城,也得跪完再走!” 常鸿火烧屁股似的,乔吉冯轲也赶紧跟上。 沈清是没力气再折腾一趟了,叫来江文江武,“你们跟我哥去一趟。” 东山,王家别院门口。 几个小厮警惕地望着来人。 “你们是谁?深夜来我们王家想要干什么?” 常鸿和王志方在京城时就认识,就这几个小厮里就有熟面孔。 作为王家从京城带过来的下人,乔吉和冯轲他们不认得,可要说不认得他,骗鬼呢! “废话少说,我是来找你们家主子的,把他给我叫出来,我有话和他说。” 小厮们铁了心装糊涂。 “有多远滚多远,我们家公子是你们这些人想见就见的?再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常鸿不过就是想见王志方一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把王志方怎么样? 这些下人却推三阻四的,还装作不认识他。 “福瑞!”他准确叫出一个小厮的名字,“你也别装不认识我,你们这么紧张,该不会是你家公子真的输不起跑了吧?” 江文江武能混进盐帮的人,看人眼光毒辣得很,早就看出这些人在撒谎。 “公子,他们家主子在不在,咱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福瑞紧张起来,“常公子,你想干嘛?” 王家那些个护院都是空有个头,哪里比得过有真功夫在身的江文江武。 就凭这两人护着,直接杀到了王志方的卧房。 王志方的卧房里空荡荡的,就连马厩里那辆他常用的马车都不见了。 常鸿脸色一变,“坏了,真的让姓王的给跑了!” 第528章 猫捉老鼠 野外,天色已经全暗了。 终于离开了金泽镇辖区,眼看着就要到青州城。 王志方望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天色,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出头,“德荣,顾含章他们没有追上来吧?” 德荣这一路上也是担惊受怕,还特意赶着马车绕远路,就是怕被顾含章派来的人追上。 可他们都走了一整天了,别说顾含章了,就连一个熟人都没瞧见。 德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把马车赶到了官道上。 “放心吧公子,都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应该不会有人来追咱们了。” 王志方终于松了口气,动容地说道:“德荣,这次多亏了有你!” 他得知打赌的结果,整个人都是懵的。 要不是德荣及时收拾东西,赶车来书院接他,他一定不会想到逃回京城。 等到沈清得空,只怕最迟明天,他就得在金泽大街给沈清下跪。 他堂堂王家嫡子,给一个山野村姑下跪,只要想想那个画面,王志方就觉得接受不了,更何况来真的? “公子,这都是德荣应该做的。” 德荣也是又惊又怕。 他都已经收买膳堂的伙计,干掉了三个平时成绩好的旧生了。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再怎么着也能打赢这回赌了吧? 谁知,这回不但没有赢。 作为明算科新生的代表,王老大人嫡亲的孙子,王志方居然还退步了! 平时还能争二保三,这回干脆连第二名都没考到,只考了个第四。 这要在太学也就罢了,太学里人才济济,考个第四名不丢人。 偏偏是在金泽书院这种小地方…… 等回到京城,王老大人倒是不会怎么样,魏夫人会怪自己的宝贝儿子,只会怪身边的人没照顾好大少爷,让王志方在学习时分心。 想到这逃不过去的一顿责罚,德荣心里发苦。 他甚至都开始怀疑,王志方是不是真的没啥数术天分。 同样出身书香门第,怎么人家孟姑娘一考就是第一,王志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考不过别人呢? 德荣恍惚想起,当初给王志方当陪读时,每回都能比王志方先算出答案。 为了这个,还被魏夫人骂了一顿,从此以后就不让他跟着进书房了。 马车总算进了青州城,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得找个地方下榻,第二天清早再出发。 “公子,咱们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住吧?” 站在青州城最好的客栈前,德荣一阵犹豫。 青州城里那么多客栈,要是顾含章找来,肯定第一个来这里问。 换个条件差点的,虽说鱼龙混杂了一点,但他俩都是大男人不怕什么。 就算有人来打听,客栈也管不了那么严。 “那怎么能行?那些客栈能住人吗?”王志方这个时候已经缓过来一些了,一听德荣这话就拒绝了。 要说青州就是小地方,就连州府最好的客栈,在他看来也只是勉强入得了眼。 不像京城,那哪是客栈? 就差比不上皇宫了! “可是……” 德荣还想说话,被王志方打断。 他都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了,要是连住都住不好,明天还要不要赶路了? 再说了,顾含章真要追,那早就赶上了,指定是还没发现他已经离开,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到时,他们离开青州,随便选一条路上京。 他就不信了,从青州到京城那么多路线,顾含章还能往每条路上都派追兵。 “世子,那不是王志方?他怎么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顾含章刚从客栈二楼下来,就看见王志方带着德荣站在客栈柜台前开房间,要的还是天字号房。 王志方身上有些狼狈,德荣背着大包小包。 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州府游玩的,倒像是逃难。 至于为什么逃难,又逃到哪里去?只要稍微想想就明白了。 这回中秋大测打赌,王志方必输无疑。 以王志方的性格,肯定不可能履行赌约,定然是想趁着沈清没注意逃回京城,求王家长辈帮忙解决此事,想让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要是自家媳妇儿家里没人,恐怕还真被王志方逃走了,说不定还要被王家人为难一通。 可他媳妇儿都已经和他在一起了,他怎么可能让媳妇儿吃这份亏? ——客栈今天不知为什么,天字号房一间都没了,只有地字号有一间刚腾出来的空房。 别人刚睡过的地方,怕是被窝里都还没冷呢,王志方怎么可能将就。 他正和掌柜来回掰扯,就见到德荣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德荣,你倒是说句话,怎么呆成这样,怕不是傻了吧?”王志方皱眉看向德荣。 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平时不是最伶牙俐齿的吗? 德荣白着脸,指着王志方身后的方向,“顾顾顾……” “顾什么顾?” 德荣一时靠谱,一时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得看自己。 王志方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就看见顾含章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冲着他微微一笑,身边还跟着一个佩剑的侍卫。 “王公子风尘仆仆的,难道是要回京城?” 人最绝望的,无非是看见了希望,又被人活生生斩断。 王志方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顾含章,士可杀不可辱,你这样有意思吗?” 顾含章摸了摸鼻子,无辜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 他不就是趁中秋前来州府,给媳妇儿买东西,刚好在客栈遇见王志方,然后问了句话吗?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王志方怎么就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 “世子,他想逃回京城,要把他抓回去吗?”侍卫也知道王志方和沈清打赌的事。 抓,怎么可能不抓? 顾含章闻言,眼神这才冷了下来。 “客栈不住了,江越人不是已经在青州城里了吗?把他叫上,连人带东西一起带回金泽去。” 王志方在外头怎么样他不管,可他三番两次动沈清和她身边的人,当真以为自己是死的吗? 别说王家远在京城,就算王老大人亲自来了青州,也救不了王志方! 第529章 王志方的救兵 沈清当然记得和王志方打赌的事,也明白以王志方的为人,肯定不会那么痛快地履行赌约。 但她也没想到,王志方居然在书院见过山长他们之后,当场就跑了。 好不容易休沐,她正打算睡个懒觉。 结果一大清早,就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 “哥哥,你这是……”沈清打开门,就看见常鸿站在外头。 虽然今天是中秋,可也没必要起这么早吧! 外头的天才刚亮不久呢! 常鸿当然也不想起这么早,他之所以这个时辰就爬起来,那是因为江越一大早就来找他! 他睡眼朦胧之间,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自己床头,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他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沈清,催她赶紧洗漱梳妆。 “江越说了,让咱们就在铺子里等着,等他们把王志方带过来!” 其实作为一个现代人,沈清对让别人给自己下跪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热衷。 相反的,还会浑身不舒服。 可如果说王志方只是单纯和她打赌也就罢了,偏偏他做了不少缺德事。 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怎么对得起乔吉受的委屈,又怎么对得起冯轲断过的腿? 沈清洗漱完穿好衣服,就找来江文江武,让她们去书院把乔吉和冯轲找来。 王志方当街认错,他们怎么能不在场? 两人直接到了铺子里,就连张秀娥都知道了这事。 张秀娥倒不是听常鸿说的,而是听金泽大街上的商户说的。 广聚楼就在这条街上,王志方带着一群书院的学子,在楼里大摆庆功宴。 结果第二天,赢的居然是沈清,整条街上都传遍了,也就是沈清这几天忙得没空来铺子,所以才不知道。 “娘,您不会怪我随便和人打赌吧?”沈清问道。 张秀娥摇了摇头,她自己闺女的性子到底怎么样,她当然再清楚不过。 沈清不是个随便找人打赌的,能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清清……是不是和冯轲他们有关系?”张秀娥试探着问。 沈清眼前一亮,她娘可以呀,现在连这些都能看出来了。 不过,虽然基本确定就是王志方干的事,在没有确切的证据前,她都不能随意这么说。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些人的心怎么就能那么硬?” 张秀娥帮着管铺子以来,总要费心琢磨客人们的心思,一来二去,很多以前看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也能看出些端倪。 就比如说,之前孟文彦不知邀请了多少回,闺女都第一时间回绝了。 闺女没有去书院的意思,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那阵子唯一发生的大事,就是冯轲当街被人打断了一只腿。 乔吉和冯轲和他们家那么要好,闺女无缘无故的,又怎么会和一个京城来的学子打赌? 想到这里,张秀娥就忍不住跟着气愤,“跪!是该让他跪!” 富贵人家是人,难道穷人家就不是人? 只不过比他们穷人家多些权势罢了,谁家祖上往上数三代没有泥腿子,自以为处处比人高一截,其实就是心坏罢了! “那姓王的学生来了!” 几人正在铺子里说着话,就听街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沈清闻声走出铺子一看,就见面色憔悴的王志方出现在大街上。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裳,头上的发髻也歪到一边去,显然昨晚一整晚没有休息。见到她的第一眼,眼神就跟淬了毒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王志方,你我打的赌,现如今我已经赢了,你是不是也该按照赌约的内容,向我下跪道歉?”沈清冲着王志方微微一笑。 刚才那一声吆喝动静不小,周围整条街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得知打赌的内容,围观的人都议论纷纷。 “这不是京城来的那位姓王的公子?前天我还在广聚楼看见他,说是赢了打赌摆庆功宴呢,这会儿怎么又输了?” 有几个知情的人,用鄙夷的目光扫了一眼王志方,主动给人答疑解惑。 “自然是有的人太过自信,觉得自己赢定了,尾巴都翘上天了呗!结果没想到,输的居然是他自己,这不就尴尬了吗?” 无论哪个时代,广大人民群众总是爱听曲折离奇的八卦。 要是事实真相太过寡淡无味,说不定别人还不愿意相信! 所以,才屡屡有一件简单的事越传越离谱的事情发生。 而现在,沈清和王志方这个赌约,显然十分符合镇上百姓的胃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得十分开心。 “要我说这位王公子,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输了就赶紧跪了,磨磨唧唧的这不是更加丢脸吗?” “这位仁兄说的有道理,趁现在人不多跪一跪就能走,再拖下去怕是要把大街上围得水泄不通。到时,恐怕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丢脸也只是一时的,说不定过个一年半载,大家都忘了,这期间夹紧尾巴做人就是!” 沈清已经赢了吗? 王志方听着这些声音,顿时有些恍惚。 可如果不是她撺掇孟应如,让孟应如用她的方法考试,就凭沈清怎么赢得了? 明明就是他赢了,凭什么人人都逼着自己向沈清下跪! 他都已经逃到青州城了,还被顾含章捉了回来,为什么人人都和他过不去! “志方,你没事吧?”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拨开人群急匆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风尘仆仆的德荣。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老大人昔日的门生傅玉田,就在青州书院任教。 原来,德荣昨晚半路上不见了人影,不是借机逃走,而是搬救兵去了。 “傅叔!”王志方像看见救命稻草,朝傅玉田扑了过去,“傅叔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傅叔怎么会不管你?” 傅玉田在路上,已经听德荣说了大致的事情。 王志方是他老师的孙子,王志方在受辱,就相当于他老师在这里受辱。 发生这样的事情,傅玉田怎么可能不管? 傅玉田把王志方护在身后,上下打量了一通沈清,“你就是金泽书院那位沈先生?” 金泽书院破例聘了位女先生教书,这事震惊了整个青州,当时他听闻就很不同意,一个女子而已怎么登得了大雅之堂! 现在看来,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为了这么件小事,沈清居然就让自己的学生当街下跪。 “你就是沈先生?你一个先生不但同学生打赌,还逼着自己的学生当街下跪,未免师德有亏。” “依我看来,这场闹剧到此为止,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530章 傅叔救我! 师德有亏? 怎么不收王志方人品有问题,仗着有点身份为非作歹呢? 王志方喊得那么亲密,一看就是来拉偏架的。 沈清要是一般姑娘,还真就被傅玉田这番话吓住了,真钻了牛角尖,去想什么师德不师德的事。 可沈清是什么人? 上辈子多少场跨国谈判都面不改色的人,见过多少仗着自己有优势,就上来先吓唬她一通的人。 她要真这点场面都经不住,也不必在书院当什么先生,开什么南北杂货。 趁早打包回云来村种田去好了! “阁下口口声声说我师德有亏,那么请问阁下又是什么人?”沈清反问。 傅玉田昂了昂头,“我是青州书院的先生,听到有这种事情,特地连夜从州府赶过来的。” 青州书院是青州的官学,纵然现在金泽书院的地位被突然拔高,它毕竟也是青州的府学。 比起突然出名的金泽书院,青州书院自有自己的底气在。 沈清淡淡一笑,指了指王志方,“我不是问你在什么地方教书,而是询问你和王志方到底什么关系?” 她可不相信,一个青州书院的先生,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夜不睡觉,从州府赶过来。 “你……” 都说这个沈清不简单,看来还真是自己小瞧了她。 傅玉田顿了顿,他并不准备说出自己和王志方的关系,那样一来在外人眼里,难免会觉得自己包庇王志方。 没想到,这点小心思一下子就被沈清点破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话都说到这里了,傅玉田只好承认。 “王老大人是我老师,你仗着师长的身份欺负一个学生,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沈先生,我念在你年轻多劝告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可知道你为了一己私欲,逼着学生向自己下跪,会毁了这个学生一辈子!” 傅玉田的到来,一下子把局势扳了回来,甚至还在沈清头上扣了一顶大帽子。 王志方心中也立刻没那么慌乱了,他定了定心神,朝傅玉田告状。 “傅叔,我不愿意向沈先生下跪,那是因为她胜之不武!” “哦?沈先生还胜之不武?” “孟姑娘是和我一同来到金泽书院的,自然是我们新生的人。若是有孟姑娘在,我们新生怎么可能输?”王志方飘忽的眼神越说越坚定,“如果不是沈先生在中秋大测前撺掇孟姑娘用她的法子答题,山长和孟老怎么可能会把孟姑娘归到他们旧生里头去?” “而且,孟姑娘还是我们新生的第一名!” 两人一唱一和,跟演双簧似的,演得旁边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都跟着疑惑起来。 胜之不武?亏王志方也说得出口! 常鸿都被气笑了。 齐成磊三人闹肚子闹得那么巧合,他就不信这其中没有王志方的手笔! “王志方,输了就是输了,你哪来的那么多话!” “当初这个赌约是你自己提的,难不成你赢了别人,别人当街下跪道歉就可以。你的膝盖是金子做的,你输了给别人下跪就不可以?” 谁知,傅玉田却直接不要脸地说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有什么人都跪的道理?” “志方,我们走。今日有我走,我就不信他们能拿你怎么样!” 什么叫误人子弟? 他们家姑娘要叫误人子弟,明算科就没有更好的先生了! 这下别说是常鸿了,就连江文江武都气得七窍生烟。 两人眼里凶光毕露,靠近沈清悄悄拔出一截寒光闪闪的剑身。 “姑娘,这个姓傅的明显就是来抹黑你的。要不要我们兄弟二人跟上他,趁他不注意把他给……” “你们在想什么?!” 他们兄弟俩,特别是江文,那不是朝廷出身吗? 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难道说她舅舅塞错人了,没给她塞来根正苗红的江家兄弟,而是把盐帮的什么人给塞来了? 沈清没被傅玉田的无耻惊到,倒是被这两人吓到了。 她赶紧制止两人的想法,这种事情坚决不能有开头!否则,她和盐帮那群人有什么分别? 傅玉田见沈清脸色大变,还以为沈清被他吓到了,冷冷一笑拉着王志方就要走。 然而,他们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换成了江越。 就连身边,团团围住的,也是顾含章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傅玉田皱起眉头大声呵斥,还指了指王志方,“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暴躁的江越直接打断。 “呸,我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今天姓王的想跪也得跪,不想跪也得跪!” 说着,他一脚就踹在王志方小腿弯上,王志方腿弯受力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清面前。 傅玉田脸色大变,“沈清,你好大的胆子!你当街羞辱书院学子,不配为人师表,我要亲自向礼部写信,求陛下降旨治你误人子弟的罪!” “好啊,那你就在这里亲自向陛下写信,我倒要看看陛下是要治她的罪,还是要治你的罪!” 话音刚落,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傅玉田闻声回头,眼中露出震惊之色。 沈清一抬眼就看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顾含章一脸怒意自人群走出。 他身后还绑着一个壮硕的身影,光是看到那个人,她身边的常鸿就已经愤怒得全身颤抖。 常鸿咬牙切齿地喊出对方的名字,“熊川!” 多日不见的熊川再次出现,顿时勾起沈清当天的回忆。 乔吉拼命的样子,冯轲腿上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模样…… 沈清袖中双手控制不住握成拳头。 王志方在看到熊川的那一刻,脸上的血色也顿时消失殆尽! 他再也忍不住,扯住傅玉田的袖子,“傅叔,傅叔救我!” 傅玉田哪里知道熊川的事,德荣只告诉他,王志方同沈清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赌! 王志方的表情不像是小事,傅玉田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可以帮王志方一小把,却不能被王志方带进沟里! “志方,你和我实话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531章 王志方被捕 王志方哆嗦得哪还说得出话来。 看见熊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是你!” 这时候,乔吉和冯轲已经来了,看见被麻绳绑着目光呆滞的熊川,乔吉眼中露出愤怒之色。 熊川这张脸,他永远不可能忘! 当初就是他要打断自己的手,冯轲情急之下帮他挡了一下,腿骨就被打断了。 冯轲断了腿之后,熊川畏罪潜逃,乔吉做梦都想把这个凶手绳之以法! “乔吉,冯轲,你们过来!” 沈清的声音把乔吉唤醒。 沈先生不会害他们,现在熊川已经被抓,他得听沈先生的话。 两人走到沈清身边,沈清直接把两人拉到自己原先的位置站定,这才看向跪在对面的王志方。 “你该跪的不是我,而是差点被你毁了一生的他们!” 傅玉田再傻也看出这事不对劲了,摆出一副要走的架势,“志方,你再不实话实说,就连我也帮不了你!” “傅叔,你别走!”王志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住傅玉田的大腿,忽然下定决心,抬起头指着沈清大声喊道,“是她!她和我打赌怕输给我,就故意安排这些人来诬陷我!” “诬陷?”乔吉的愤怒再也控制不住,“你管考不过我,就想着栽赃我,毁了我的前程叫诬陷?你管被我识破,恼羞成怒,买通熊川打断冯轲的腿叫做诬陷!” 说到冯轲的事,金泽大街上的商户都记忆犹新。 金泽镇治安向来不错,顶多有些人小偷小摸。 可就在前不久,居然有一群地痞流氓,无缘无故就把书院一个学子的腿给打断了。 要不是衙门的官差来得及时,恐怕不止断一条腿,还要闹出人命来。 “我就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不就是那天带头打人的那个吗!” 熊川长得挺有特点,很快就被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有人这么一提醒,周围的人纷纷有了印象。 “对,就是这个人。我在镇上开店这么久,可从来没见过他,瞧着这么面生,肯定不是咱们镇上的人!” “外乡人跑到咱们金泽为非作歹,一定不能放过他,得还学生们一个公道!” “说得对,学生们平时埋头苦读,咋可能得罪一个混混?无怨无仇的,上来就要人家一条腿,一定是背后有人捣鬼!” 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一下就看清了事情的症结。 顾含章看了一眼江越,江越一脚踢在熊川屁股上,“你自己说!” 熊川本来以为,收了王志方的银子,带着弟弟远走高飞,就能过一辈子安稳日子。 可他没想到,手头有了银子,兄弟二人却过得比以前还不踏实。 被江越找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反倒跟解脱了似的。 再一次见到王志方,熊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我确实不认得这两个学生,但前段时间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银子,要一个叫乔吉的一只手。” 周围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是平头百姓,平时也没少和人争吵,可大部分人一辈子也没遇上过这种事。 “那个给你银子的人可在场?”沈清出声询问。 熊川看了看在场的人,目光锁在王志方身上。 “是他!当时就是他给的我银子!” 熊川认人很准,哪怕是王志方当时遮遮掩掩,不让别人看清他的正面目。 就凭着身型和姿态,熊川就能把人认出来。 王志方身上抖得跟筛糠似的,把傅玉田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傅叔,你要相信我。我祖父是数术大师,我出身比他们强百倍,我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 “都是他们对我心生嫉妒,所以才买通人来诬陷我的!” 话音落下,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出。 只见章硕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袍,整个人看起来比起以往沧桑了不少。 “王志方,他诬陷你,我总不可能诬陷你吧!” “当初京城来的大人们来书院考察,你为了获得见宋大人的机会,就买通我在考试时陷害乔吉。” 他看向乔吉,眼眶通红。 “家中老父病重,我一时鬼迷心窍,同意了你的要求。你给我的银票我分文未动,这些银钱我现在全部归还于你!” 说罢,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一下子扔在王志方面前。 章硕说着话,又有两个膳堂的伙计冲出来,把银票扔在王志方身上,还冲着王志方呸了一声。 “你的这些臭钱,我们一个子儿也不想要!” “要不是你威逼利诱我们,非要我们给齐成磊他们早饭里下巴豆,真以为自己能得第一?我呸!” 这些银票都还是崭新的,一看就是从钱庄里取出后,从来没有用过。 无论是熊川还是章硕,脸上的表情都不似作假。 倒是王志方自己,从出现的那一刻,就没来由的心虚! 只要长了眼睛的,无需更多的证据,都能看得出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又是假话! “志方,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傅玉田脸色铁青,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 他老师王老先生一世英明,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来? 他倒是想帮王志方,可现在证据确凿,即便他想帮,还能拿什么去帮? “是不是真的,去衙门请来田大人,让衙门查办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沈清没给王志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江文江武去金泽衙门请人。 等到田知县得知消息急匆匆赶来时,金泽书院的新生们也赶到了。 听周围人的议论,这些涉世未深的富家公子也都愣住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志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志方他好歹也是京城王家的嫡孙,应该不至于吧?” …… 田知县见着这么多年轻公子哥儿,又听说京城什么王家李家的,整个人往后缩了缩,下意识看向沈清。 沈清知道田知县胆小的毛病又犯了,正要开口说话,身边的顾含章开口道: “你认真办案就是,其他的事情不必管,我说的。” 顾含章那是什么人? 发起火来就连青州同知都敢办的人,还怕一个小小的学生? 田知县得了顾含章的话,顿时就像得了尚方宝剑,就连身上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王志方买通他人诬陷同窗不成,便心生报复,花钱雇人当街伤人。” “实在是肆无忌惮,影响恶劣!” “来人,把他给本官关进牢房,听候发落!” 第532章 河灯 田知县这番话,可谓是大快人心。 周围围观的百姓听了,无不拍掌叫好。 王志方得知自己要被抓进牢里,就连跪也跪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最后,还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官差把他给架起来的。 之前不可一世的王大公子,不但被人官府抓走,临走之前还尿了裤子。 一群新生突然知道真相,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 他们和王志方一起更多的是想借他身份的东风。 可现在看来,这么钻营真的是件好事? 换种说法,在他们眼里穷光蛋一个的旧生们,就真的没有一点优点? 其实,他们内心里早就认可了这些旧生不是吗? 两边学生私下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接触,除了身份地位,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并没有太大的分别。 他们要不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说不定还不如他们。 这次热闹的主要人物王志方,已经被田知县带走。 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渐渐散了,就连傅玉田和德荣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人影。 沈清没管这些原地发呆的新生,招呼常鸿几个跟着回园子。 今天是中秋佳节,就算没有这事,一会儿也得把乔吉和冯轲接来一起热闹热闹。 一群人刚往旁边走了没两步,一个身影就追了上来。 “乔吉!”章硕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上前叫住乔吉。 他加快脚步跑了过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就这几步路都跑得气喘吁吁。 “乔吉,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原谅你。”乔吉对着章硕点了点头,然后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章硕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两人却已经分开了。 沈清明白乔吉的意思,就算章硕有他的苦衷,乔吉也能原谅他。 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伤害已经形成,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章硕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被他人完全谅解的。 终于解决了一桩大事,众人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了不少。 金泽这一带中秋的习惯和大年夜有点像,中午这顿差不多就行,晚上的活动才是最要紧的。 讲究的人家,还会特地找个好地方赏月,在桂花香中吃月饼,放花灯。 园子里就有几棵八月桂,走近就能闻到桂花的香气。 园子里头的景致不错,沈清和张秀娥一琢磨,干脆也不去其它地方,就在桂花树下摆一大桌,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赏月。 亲朋好友聚得很齐,却唯独少了顾含章。 江老太趁着吃饭的间隙,把沈清拉到一边,“顾家小子呢?你没让他来?” “你这丫头,不是我说你,都这么久了,也该搭理搭理人家了。” 沈清赶紧解释,哪里是她没让顾含章来? 中秋节前,顾含章一连几天不见人影,好不容易白天露了回脸,两人还没说上话他人就不见了。 江文江武书院,东山,这两个地方都找遍了,都没找到人。 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能让客人们干等着。 顾含章是她对象,她只会比江老太更加担心,怕他来晚了没东西吃,还特地让厨房单独留了一份。 “真的?”江老太一脸怀疑看着沈清。 这丫头胆子大得很,只要她想能把脸不改色地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也不知道老实巴交的张秀娥,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个鬼灵精的。 沈清哭笑不得,她觉得这小老太太对她的误会大得很。 她那一套是对付外人用的,怎么可能用在自家人身上? 再说了,江老太的眼睛比什么都毒,能看不出来她有没说实话? 沈清回到席上,张秀娥望着她忽然呀了一声。 “清清,可咋办?咱们下午买的月饼,我随手放在账房里,忘了拿回来了。” 账房这种地方,平时也只有母女俩和春柳几个能进。 广聚楼中秋这天最忙,昨天一早,春柳就赶到州府陪她爹伍金良过节去了。 好好的中秋,没了月饼总是有些遗憾。 “您别着急,反正过去也没多远,我去账房一趟就是。” “好,路上小心点,路上人多你也别急着赶回来,啊?”张秀娥仔细叮嘱,手里头的手绢捏成一团。 等到沈清拿了钥匙离开,张秀娥才长出口气。 她可太不擅长说谎了,要不是屋外比屋里头暗,闺女那眼神扫过来,她都看得心发慌! 沈清又不是随时都紧绷着,她对自己亲娘丝毫没有防备,哪里想到张秀娥会在这个时候骗自己? 她拿着钥匙回到铺子,打开账房的门,才发现账房桌面上除了厚厚的账本,哪来的什么月饼? “沈姑娘!”江越出现在门外,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听说今晚后头街上景色不错,沈姑娘不去看看?” 中秋是个大节日,镇上自然热闹得很。 但最热闹的,还要属金泽大街,后头小一些的街巷虽然也热闹,怎么也比不过镇上的主干道。 怎么就景致不错了? 沈清跟在江越身后,从后门出了铺子。 铺子后街就是原先南北杂货老铺子所在的那条街,那条街边就是横穿整个金泽镇的小河。 江越一路领着沈清沿河走,一路越走越安静,繁华的光线和声响都被远远抛到身后,来到河边一处延伸出去的石阶上。 “江越,你家主子呢?” 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江越居然就不见了人影,就跟他突然出现在账房门前一样。 沈清总算见识到能入选宫卫的人的身手,也难怪后世的影视作品,总把这些人称为大内高手。 江越显然是故意不见的,沈清也不费那个心思找他,就静静站在石阶上打量着周遭的景色。 中秋一到,天气微有些凉了。 河边微风轻轻吹拂着岸边的杨柳,忽然星星点点的光芒出现在上游不远处。 昏暗的小河上,顿时成了一片发光的星海。 河边游玩的年轻男女东西也不买了,纷纷过来围看。 “河里怎么在发光?好漂亮啊!” “居然是河灯,怎么会有这么多河灯!” 第533章 和好如初 居然真的是河灯,各式各样的河灯铺满整条河面,随着水流缓缓向下。 就连河边一小块地方,都被这些河灯照亮。 现代的高科技技术,带来大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城市里的巨大广告牌,还有色彩斑斓的霓虹灯,能够在大部分人都入睡之后,还亮着一整夜。 但无论是上辈子在华国,还是这辈子在大齐。 沈清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河灯朝她漂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觉得。 假如天上银河真的有鹊桥,那情形也不过如此。 “今年中秋没有听说什么地方放河灯吧?这么多河灯,一下子漂过来,怕不都是一个人放的?” 一个桥上的小姑娘兴奋地猜测,但很快就被另一个年轻男子反驳。 “怎么可能,你知道这么多河灯得花多少钱吗?” “有这个闲钱用来干什么不好,买这么多河灯,不就是往水里砸银子听个响?” “咱们金泽镇,就算那佟家掌柜,都不至于花这个冤枉钱!” 两人说这话时,沈清正蹲在近水的台阶上捞河灯,每一盏河灯上都有一张字条。 她捞了几盏,展开字条,每张字条上的字迹,都出自一人之手。 第一张写着: 【愿清清心想事成】 第二张写着: 【愿清清百岁无忧】 第三张第四张……全都是祝福的话语。 沈清看着看着,嘴角便不由轻轻上扬。 那年轻人说的没有错,确实很少人会花钱买这么多河灯,但这大多数人里就不包括她和顾含章。 想当初,她在京城时就曾经斥“巨资”,在太和楼外给顾含章放烟花。 现在顾含章又特地让江越把她带来这里,给她放了整整一盒的河灯。 沈清从来不觉得自己爱情至上,相比于爱情而言,她还有很多重要的情感。 但如果就现在而言,她忽然觉得,偶尔这么不管不顾一回,也不是什么坏事。 “快看,来了艘船!”桥上的小姑娘声音激动起来,“有人在放河灯!我就说了吧,这些河灯就是一个人放的!” 沈清闻声抬头,就看见“星河”的彼岸,一艘小船缓缓漂来。 船头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那身影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人影的顾含章吗? 小船停靠在岸边,顾含章站在船头朝沈清伸出手。 “这位姑娘,不知你可否愿意,陪我看看这些河灯,究竟会漂到何处去?” 面对这样的顾含章,沈清哪还生得了气? 她微微一笑,把手放在顾含章的手心里,清了清嗓子。 “既然公子诚心相邀,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过扫兴?” 顾含章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拉着沈清的手轻轻一带,就把人轻松地带进自己怀里。 终于把媳妇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不由满足地叹了口气。 从宁州城回来,一直到中秋。 这么多天了,媳妇儿一直生他的气。 表面上客客气气的,问什么也都回答,可就是不让靠近。 天知道他有多后悔答应了张重山,他们的事情对沈清和张秀娥严格保密。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在这之前,把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媳妇儿,告诉岳母,也不会一个人受了媳妇儿这么多天冷脸。 至于张重山自己,倒是躲了清静,留他一个人独自受着。 沈清也没让顾含章抱太久,两人轻轻一拥,她就把人给推开了,改为握着手。 今晚附近有不少人,他们乘的小船带着这么多河灯,天然就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你和我实话实说,是不是你撺掇我娘骗我,把我引到河边来的?”沈清故意把脸一沉看向顾含章询问。 沈清肯跟着江越来河边,顾含章就知道,媳妇儿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现在这副模样,更像是张牙舞爪的小猫,故意摆出生气的模样吓唬人。 顾含章笑了笑,“我是和婶子这么说的,我在中秋给清清准备了惊喜,想让清清原谅我。要是连婶子都不帮我,我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沈清瞪了顾含章一眼,又忍不住笑。 她都能想象出,张秀娥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也亏了她娘今天能丝毫不露破绽,肯定私底下练了不少回吧? 两人说这话,小船已经顺着水流漂出阵子,周围的繁华景象也渐渐落在后头。 一时之间,耳边只有船尾江越的摇橹声,还有河上微微的风声。 顾含章再次把人抱在怀里,在沈清耳边轻轻询问,“所以,清清,你肯原谅我吗?” 沈清这回没有推开他,而是反手环住他的腰身。 “含章,我应该先说谢谢你。” “舅舅的事很危险,如果他真的是罗长生的人,你插手这事恐怕会受牵连。” “这一切你本来不用去管,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出手。” 顾含章闻言,忍不住把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一些。 但沈清要说的远不止这些,她顿了顿,语气更加严肃起来。 “但是,含章……” “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能一起面对。” “我想要与你并肩作战,而不是成为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含章,我不会成为拖累你的包袱。你不能觉得为了我好,就单方面地把我隔绝在外。” 顾含章听到这里,心里一阵阵心疼。 “对不起,清清,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问你的意愿,就替你做决定。”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省自己,确实是他做错了。 即便没有隐瞒,沈清也不会惊慌失措,如果他早点告诉沈清,她甚至能比这回处理得更好。 他一直知道沈清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选择了隐瞒。 大多数时候,选择保护是爱的表现。 可有的时候,保护是属于弱者的,他选择瞒而不报,就是没把沈清当成可以并肩作战的对象。 “清清,我答应你,以后无论什么事,我再也不瞒你。”顾含章郑重承诺。 “那当然也不行。”沈清赶紧纠正顾含章的想法。 她又不是大事小事都要管,人都有隐私,再亲密的两个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秘密。 只要重要的事情告诉她就行了,她和顾含章不是一个人,要真的什么事都管,对两人可没有什么好处。 第534章 刚和好就要分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船的船头轻轻碰在岸边停了下来。 沈清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船已经驶到一处平静的河湾旁。 她往周围一看,才发现河灯都已经停了下来。 这里不仅有顾含章放的河灯,还有从别处汇集而来的河灯。 大齐许多节日都有放河灯的习俗,沈清也跟着凑过几回热闹。 以前她从没有想过,这些河灯到底会飘到哪里去。 但现在看来,与其说她是没有想,不如说她潜意识以为,满载愿望的河灯会顺流而下。 哪怕不飘进大海,也会随着小河汇进大江大河。 没想到,居然都集中到了这个小河湾里。 “含章,咱们这是到了哪里?” 顾含章也不清楚,两人这是到哪儿了。 不过他在心里估算,按照小船的速度,他们应该还在金泽镇的范围里。 这里风景不错,又是个安静的地方。 如果能在这里赏月对饮,一定非常尽兴。 何况,他已经和张秀娥打过招呼,哪怕在这里待到天亮,也不用害怕家人担心。 沈清也是这么想的,她干脆在船头坐下来,“含章,你带酒菜了吗?” 原本是带了的。 可乘船出发之前,突然有人找到他,他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 顾含章的喉头紧了紧,望着沈清的侧颜,心里生出浓浓的不舍。 如果这个时候离开,媳妇儿一定很失望吧? 两人好不容易和好,他却连一个完整的中秋都不能陪她过。 “清清……”顾含章伸手抚了抚沈清的脸。 沈清瞧出顾含章的不对劲,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河边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漆黑的河岸边,一行火把的光亮迅速朝着河湾边移动。 “主子,时间不多了,咱们必须得走了!” 江越也不摇橹了,把船系在岸边码头,大声提醒顾含章。 沈清吃惊地看着他,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 “含章,你突然要走,是不是为了我舅舅的事?” 顾含章顿了顿,说道:“不仅为了舅舅,还有别的事。放心,我和舅舅都不会有事的。” 他只能透露这些,至于更加详细的,那就属于朝廷的机密,他也不能审议透露了。 沈清也知道,余下的事她帮不上忙。 不过幸好今天是中秋,她心心念念,一直把要给顾含章的东西带在身上。 顾含章手心里被塞了一只小布袋子,就听沈清着急地说道: “这里头有铅笔,有我们天机阁弄出来的合金,有前两天无崖子道长给我们的护身符。” “还有……” 沈清没想到顾含章走得这么急,早知道这样,她应该一开始就把东西拿出来,而不是等到现在!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含章忽然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来。 两人唇齿相交,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顾含章只觉得心头软得不像话。 原来这段时间,不单止他想着沈清,沈清也同样想着他。 沈清要是不想着他,又怎么会偷偷攒了这么多东西给他? 纵然满心都是不舍,但片刻之后顾含章还是理了理沈清鬓边的碎发。 “清清,朝廷有事召我回去。你在青州等我,等到书院放假,我就接你回京。” 话音落下,一队人马已经到了河湾边上。 顾含章上了岸,走到一匹骏马面前翻身上马,又回头看了沈清一眼,就领头带着人马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江文江武也赶着马车及时赶到。 “姑娘,世子让我们来接您回园子。” 看着沈清上了马车,一旁的江越才放心骑上马。 “沈姑娘安心回去,船和河灯,我家世子都已经安排好了,自会有人来处理。” 沈清掀开车帘,冲他点了点头。 “江越你也一样,路上小心。” …… 而另一边的园子里,一群人吃吃喝喝十分尽兴。 没过多久,底下人突然来报,说是门外有客人找。 中秋团圆夜,家家户户都和亲朋好友相聚,这个时候什么人会来找? 张秀娥跟着下人来到大门前,就看见齐铭手里提着礼物在门外。 最近一段时间,齐铭很少往园子里来了。 张秀娥隐约从话语间,感觉到沈清对齐铭态度的转变。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倒是不知情。 张秀娥不是为难人的性子,齐铭提着礼物上门,她也只是询问: “齐铭,怎么站在门外?来都来了,进去热闹热闹?” 园子里的下人都认得齐铭,知道顾含章和齐铭是表兄弟,见他来了没道理拦着人不让进。 也不知道齐铭到底怎么了,去了趟宁州城反而越发客气起来。 “婶子,我就不进去了,我只想问问您,沈姑娘在吗?”齐铭问道。 张秀娥如实回答,“清清有事出去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找她,我可以帮你带句话。” 齐铭不愿意进去,那是因为他知道,发生了之前的事,顾含章和常鸿对他肯定都没好脸。 如果不是单独见沈清,他永远没机会向沈清解释。 张秀娥说沈清不在,在他看来更多是托词。 就连乔吉和冯轲都来了,常鸿也在里头,沈清怎么可能不在? 一定是有人不愿意让他见到沈清! 齐铭心中翻腾着怒火,张秀娥是沈清的母亲,他不愿意给张秀娥留下坏印象,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婶子,那我还是下回再来吧!” 齐铭把东西往张秀娥手里一塞,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园子好远,他身边的小厮才急匆匆跟过来。 齐铭等在园子门口时,没让他跟着,他就在附近转了转。 走到金泽大街后头时,正好听见附近的商户议论,就赶紧回来找齐铭。 “公子,张夫人没有骗您,沈姑娘确实不在家!” 齐铭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她不在家还能去哪里?” 小厮赶紧说道:“我刚才听人说,世子在河上游给沈姑娘放花灯。放完花灯,两人就坐着小船出镇子去啦!” “船上就他们两人?”齐铭脸色一变。 那些围观的人光注意船头的俊男美女了,哪还看得见船尾摇橹的江越? 小厮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孤男寡女独处一处,想都不用想会做什么事。 只要想到这里,齐铭的脸就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管怎么样,沈清只能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未闻花名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虹姐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35章 防水服 齐铭想也不想,就说道:“给我备马,我要出金泽镇!” 现在这个时候出镇子? 小厮愣了一下,“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还能去哪儿? 现在不追上去,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生米煮成熟饭,从此难舍难分吗? 齐铭冷冷扫了小厮一眼,小厮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公子别急,您在这里稍候片刻,小的马上就把马牵来!” 齐铭在街边站了一会儿,没等来小厮的马,却先等来了沈清的马车。 沈清坐在马车里,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她朝外头赶车的江文江武问道: “怎么停车了?” “姑娘,是齐公子。” 江文江武看了一眼路边的齐铭,这人他们认识,是追着他们家姑娘去宁州城的那一位。 齐铭这么晚了,拦她的马车做什么? 沈清想着,还是掀开车帘,“齐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齐铭一个人站在路边,看着只有沈清一人的车厢,一时不知是喜是愁。 喜的是,沈清坐船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车厢里还只有她一个人。 愁的是,沈清好不容易管直接管他叫齐铭,去了宁州城一回,两人的关系就回到从前。 无奈也是有,后悔也是有。 可要是问齐铭后不后悔,把顾含章对张重山不利的事情告诉沈清。 齐铭心里的答案只有一个,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无事。”齐铭嘴边扯出一个苦笑,“方才和几个朋友出来逛逛,恰好看见沈姑娘的马车,便上来打个招呼。” 沈清冲他淡淡点了点头,“我着急回园子,就不同齐公子多说了。” 齐铭嘴里的中秋快乐还没说出口,沈清就垂下车帘。 江文江武自然也不可能等齐铭,马鞭娴熟地一甩,马车就重新动了起来。 小厮牵着马急匆匆赶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他呆愣了好久才问:“公子,这马您还需要不?” 齐铭叹了口气,“不需要了,直接回东山。” …… 齐铭的事只是个小插曲,沈清回到园子里,先是同客人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就回到自己院子里,把刚才在马车上想好的计划写在纸上。 虽然说,她不清楚顾含章回京城,究竟要做哪方面的事。 但她既然要求顾含章平等对待自己,就应该也为顾含章做些什么。 纸上的内容写了不少,等阿梅和兰香被叫进来时,就看见沈清面前放了厚厚一叠的计划书。 “东家,您这是?”两人都没想到。 中秋节当天,沈清居然还这么拼。 吃东西吃到一半,就回来写商业计划! 所以说,镇上那些人到底在眼红什么? 说什么南北杂货能有今天,全靠沈清一张脸,全靠男人拿银子砸起来的。 他们要能有沈清一半勤奋,再来指手画脚吧! 沈清一看就知道两人误会了,不过两人虽然没猜对,但这东西虽然不是商业计划,却也是一份完整的生产计划了。 “你们把这份计划拿着,明天辛苦起个大早,到布坊安排下去,让布坊把手头的事情都先停一停,把这批料子先织出来。” 前段时间,无崖子道长和先生们在闲暇之余,对防水布进行了升级。 升级过后的防水布,能防住更大的雨水。 如果说,之前用在羽绒服身上的防水布,更多的是防寒保暖,顺便防防小雨。 那么,升级过后的防水布,虽然做不到现代优质雨衣的程度,但也能防住相对大的雨了。 “东家,这是要备羽绒服的货了吧?” “这回咱们不做羽绒服。”沈清摇了摇头,“全部做单层的防水服,料子得比以前织得更厚,千万不能省着。” “而且得赶着工期,在十天内做出一千套来。其它单子全都压后,把这一千套防水服赶制出来再说。”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做起防水服来? 阿梅兰香在南北杂货待了这么久,算得上是铺子里元老级别的人物。 南北杂货要是有单子,没道理连她们都不知情。而且这个单子来得这样急,也不知道是到底是谁下的。 阿梅有些不放心,“东家,这单子是哪边要的?” 她要不说这事,沈清都快忘了。 “这一千件防水服的银子从我账上扣,还有无论是你们,还是布坊那边,都不要对外人提这事,能少交代的就少交代,知道了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沈清的意思。 这一千件防水服,不是外头要的,而是沈清自己要的! “东家放心,我们俩对外一定一个字都不多说!” 自从她们成了南北杂货的管事,家里的父兄再也不敢任意对待她们。 要不然怎么说,有钱才能腰杆子直呢? 就连想给阿梅安排婚事,阿梅一口拒绝了,都没敢说什么。 不过,就算在家里的地位提升不少,两人逢年过节还是大部分都在园子里过。 她们没读过书,但跟着沈清这么久,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 家里人对她们好,那是在她们手头有钱之后。 东家和婶子对她们好,她们手头没钱,做事情也笨手笨脚时,也是对她们好。 父母的养育之恩得报,东家的知遇之恩更要报。 因此,只要沈清不让她们说的事,别说是外人了,就连天王老子来了,她们也不会透漏。 沈清对两人还是放心的,把事情安排下去之后,第二天清早她又去镖局找了镖头。 “一千件衣裳送到京城保证十五天就能到。”镖头拍着胸脯给沈清打保票。 从青州去京城要一个月,那是因为人白天得吃饭,晚上得睡觉,拉马车的牲口也得休息。 但如果运货那就不一样了,他们镖局每隔一段距离,就设一个分局。 从一个分局赶到另外一个分局,立刻就能换人换马。 只要银钱给够,货物永远在路上,白天黑夜地赶路,有时甚至还能提前到。 镖局的速度沈清很满意,虽然她也不知道,顾含章这回去的是哪里。 不过,相信镇国公夫妇应该比她更清楚顾含章的去向。 若是能派得上用场,总有办法送到顾含章手上。 第536章 张先生只相信你 外海深处某座小岛。 张重山一行人终于坐船登上海岛。 他也是这些年才知道,罗长生在海上有这么一处地方。 至于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用来干什么的,他一概不知。 罗长生愿意给他管的,只有盐帮私盐的买卖,别的事情只有他的亲信宁军师才知道。 他入狱之后,罗长生派人劫狱,并没有立刻把他带到岛上。 而是带着他在宁州附近四处流窜了一个多月,才来了一艘大船接他们出了海。 “宁军师,大当家真的就在这座岛上?” 张重山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小岛,要不是宁军师亲自带他来,他都要以为,罗长生这是打算放弃他,故意把他带到这种无人的小岛,方便毁尸灭迹。 宁军师嘴角噙着笑,语气却冷冰冰的。 “二当家这是怕了?” “我们盐帮做的就是掉脑袋的生意,我要是怕,就不会在大当家手底下待了快二十年!”张重山冷哼一声。 自从他受罗长生重用起,这个宁军师就一直和他不对盘。 他屡屡为盐帮立功时,宁军师就时常半阴不阳的,更别提现在,他连宁州城的老巢都被官府端了。 罗坤作为张重山的手下,听到这话连刀都拔了一半。 “宁军师,二当家好歹也是咱们盐帮二把手。平时对你再三忍耐,那是看在大当家的面子上。” “你不过是个军师而已,可不要得寸进尺,把二当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宁军师被罗坤呛声,脸色更加难看,“你算什么东西……” 话说到一半,不远处传来罗长生的声音。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如今重山来了岛上,那就更加不分你我。” “军师,你也是。和重山都认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信不过他的为人?” 罗长生的声音响起,原本漆黑一片的海滩上,忽然亮起数十只火把。 张重山这才看见,罗长生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岸边的礁石上。 礁石后头,就是一个天然的溶洞入口。 溶洞上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从外面看来毫无人工痕迹,如果不是有人带路,就算经过这里,也会认为就是座无人的岛屿。 罗长生藏身的地方居然这么隐蔽,难怪这些人朝廷派出这么多人,都没能把罗长生捉拿归案。 就算是他,待在罗长生身边这么多年。 如果不是这回被宁州官府抄了家,也没有机会来到这里。 张重山在看到眼前这一切的一瞬间,就几乎可以断定。 除了盐帮的事情,罗长生在这座岛上,一定藏了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当家,这……” 罗长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拉着张重山直接走进溶洞。 进了溶洞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洞内四处点着火把,把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白昼。 洞里不少人正忙碌着建造着什么东西,俨然一副井然有序的样子。 洞里和洞外完全是两个天地! “重山,一定被惊到了吧?咱们盐帮的火炮,还有那足以撞沉江州军军船的大船,都出自这里!”罗长生炫耀一般拉着张重山四处观看,“这边的洞穴用来堆放硝石,那边是硫磺,还有那里是木炭!” “这里头四通八达,整座岛都被咱们凿空了。朝廷想方设法捉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外海上有这么一处地方吧!” 张重山也不知道跟着罗长生走了多久,终于感受到一缕海风迎面扑来,耳边也响起一阵阵海浪拍在石头上的声响。 他脚下的步子才慢了一点,就被前头的罗长生甩下了。 罗长生从一个洞口走出溶洞,又回过头来催促张重山。 “重山,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张重山不敢怠慢,立刻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从点满火把的溶洞一出去,里外的光线差异让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清。 黑暗之中,罗长生还扶了他一把,“小心,脚下可是悬崖峭壁。从这里摔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过了片刻,双眼终于适应眼前的光线。 张重山顺着罗长生目光看去,只见黑暗之中,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他面前。 罗长生说得对,他们脚下确实是悬崖峭壁。 刀削斧凿的峭壁下,是汹涌的海浪。 海浪之上,一座比起罗长生原先那艘大船还要大上两倍的巨船,随着海浪轻轻晃动。 张重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哪怕是朝廷建造的军船,在它面前也只是一堆破木。 罗长生到底在预谋着什么?造这么大的船,究竟是为了什么!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张重山根本无需掩饰内心的震动。 “大当家,咱们真的只是卖私盐的?” 罗长生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 “重山,不必着急。这里的一切,以后你都会知道。” 溶洞里不知昼夜,张重山回到罗长生给他安排的住处,吴管家他们都还没休息。 吴管家见他的脸色,就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 实际上不止张重山,就连他们这些跟着张重山进来的人,只窥得溶洞的一点景象,心中也都有了些许猜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张重山找了个借口把他带进溶洞里的书房,简单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告诉吴管家。 “老吴,大齐培养你我就是为了这一刻。此事关系天下安危,这回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机会把消息递给含章!” …… 顾含章赶到京城,已经是二十余天之后。 与他同时到的,还有一批一千余件的防水服。 沈清本来只打算做一千件,但布坊扩建后生产力富余,便多出了几百件。 一件件制作精良的防水服摆在顾含章面前,让他这么多天来舟车劳顿的疲劳都散去不少。 朝廷突然把顾含章从青州召回来这件事,顾修远是知情的。 顾含章回到镇国公府,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父子俩就进了书房商议。 “父亲,陛下这么着急召我回京,究竟出了什么事?” 顾修远拿出一封密信。 信封看起来被水泡过,还被人揉皱了,好在里头的字迹虽然模糊了,但勉强还算看得清楚。 打开信封,顾修远的神情也变得严肃。 “那位张先生说了,他只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故里ッ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37章 常人没有的智慧 舅舅只相信他? 回想起张重山之前对他的态度,顾含章一时还真是受宠若惊。 但打开这封信之后,他的表情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这封密信的内容,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如果说,之前盐帮只是大齐身上一颗不痛不痒的痣。 那么现在的盐帮,已经成为需要快速清除的毒瘤。 顾含章不敢想象,要是张重山没有取得罗长生的信任,彻底打入盐帮内部。 那么,未来的大齐会遭受怎样的灾难。 “含章,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望着儿子的脸色,顾修远都能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 这封信没有寄到朝廷手上,而是直接到了他手里。 其实皇帝召顾含章回京,为的是北方胡族使者来访的事。 北方胡族历史上和许多朝代都常年交战,就是大齐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好战的胡族首领也曾趁着大齐百废待兴,屡屡滋扰大齐边境。 也就是这些年来,大齐国力日渐昌盛。 这些胡族不畏德而畏威,不敢轻举妄动,两方边境才重新有了商业往来,互通有无。 比起此事,谁都没有把一个卖私盐的江湖帮派放在眼里。 因此,在这之前,顾修远也没有打开这封密信察看。 顾含章没有多想,直接把手里的信件递给顾修远。 信上的字数不多,但每个字都让顾修远惊出一头的冷汗。 足以摧毁江州军的火炮,海外造出的庞然大物,一整座岛屿的物资! 这群人贩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江州军船被火炮击沉这么大的消息,江州军为何没有传回朝廷! 他手指紧紧捏着信件,紧张询问,“含章,这信上的内容是真的?” “父亲,张先生此人心性坚毅,卧底盐帮十余年,仍能不改初心。我相信张先生,他绝不可能有一句假话!” 顾含章信任张重山,不仅仅因为他是沈清的舅舅。 更是因为查明真相之后,打心底佩服张重山的所作所为。 他对大齐忠心耿耿,那是因为他出身簪缨之家,祖母与当今圣上是亲姐弟。 换句话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不进入仕途,也会为朝廷做事。 可张重山就不一样了,他家中一穷二白,年纪轻轻就要撑起整个家的重担。 这样的处境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跟盐帮同流合污,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给朝廷当了十几年的探子? “张先生对大齐的忠心真是日月可照。”顾修远听了顾含章的话,心里油然而生对张重山的一股敬佩。 张重山能够在盐帮坚持到今天,不但心性坚定,还有常人没有的智慧! 江州军内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京城居然一点都不知情,那就说明江州军里一定存在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 如果那样的话,说不定京城里也有狼子野心的大臣。 但凡有一点疏忽,不但张重山自己就是九死一生,甚至会打草惊蛇,让罗长生生出警惕之心! 张重山的做法十分正确,这种时候确实不能有一丝一毫错漏! “父亲,此事十万火急,我这就带信进宫面圣!”比起近在咫尺的危机,胡族使者来访顿时显得不那么得要了。 “等等!”顾修远赶紧叫住顾含章,“为父和你一起面见圣上!” 父子二人进宫之时,天色都已经暗了。 但饶是如此,御书房的灯还是一直亮到了这天深夜。 整个御书房附近被宫卫们层层守住,别说平常端茶倒水的小太监,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几个有事来奏的官员都没能进去,还被告知皇帝今天晚上谁也不见。 皇帝和康宁长公主一母同胞,顾含章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要是平时他绝对不可能让顾含章冒这么大的风险。 可现在,朝廷内部有了连他都掌控不了的隐患—— 皇帝郑重地拍了拍顾含章的肩膀。 “含章,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了。” …… 京城内部风云变幻,表面上的繁华景象底下隐藏着不少危机。 与京城相隔千里的青州,大多数人家更加关心的是自家家中鸡毛蒜皮的小事。 沈文彬在外头与要好的先生喝酒,沈倩倩打着灯笼赶来。 “二伯,您快跟我回家看看吧,奶又闹起来了!” 自从沈文博扔下沈老太,带着朱婉宁夫妻俩自个去了磁州。 沈老太自己不称心,就无时无刻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都是书院里的先生,沈家左邻右舍也是涵养好。 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除了偶尔上门说道几句,居然也没人再做些什么。 对于自己家里,尤其是沈老太,沈文彬是丢脸丢习惯了,沈莲莲当众说出来他都面不改色。 他自己的亲娘自己清楚,沈老太惜命得很,只会闹得别人生不如死,怎么可能自己轻生? 说到这里他倒是庆幸,当初沈老太硬是逼着他和张秀娥和离。 沈清又是个有主意的,母女俩硬生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老沈家还别想占一点便宜。 要是还像以前那样跟着他,别说现在这种好日子了,只怕一辈子都毁在沈家了。 “文彬,要不今天咱们就喝到这里吧。毕竟是你母亲,她老人家有了事情还是要回家看看的。” 沈文彬自己不想回去,他的这些好友倒是先看不下去了。 他们认识沈文彬这么久,当然也清楚沈老太的性子,可谁也不敢赌沈老太这回是不是来真的。 沈老太年纪这么大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拉着沈文彬喝酒的,怕要被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是啊,文彬。咱们这酒什么时候都能喝,家里的事情不能耽搁。依我看今天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就散了吧。” 时间怎么就差不多了? 他们哪会出来喝酒,不都吟诗作画一直到子时还意犹未尽? 现在才坐下半个时辰而已,他们都不是口腹之欲很重的,连桌上的小菜都没动几筷子。 沈文彬也明白好友们的担忧,他性格温顺,本就不会多说什么。 更何况,先生们怕沈文彬心里多想,也没打算继续喝下去,而是选择和他一起回书院? 回到书院,沈文彬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倩倩,你奶又怎么闹腾了?” 第538章 你算哪门子的亲生儿子 沈倩倩最近收敛许多,她毕竟也是经过事情的人了。 沈文博回来一趟,让母女俩都看清,老沈家除了她二伯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只要她们不作妖,沈文彬就不会丢下她们不管。 她年纪也不小了,和沈清她们压根也没差着几岁。 眼看沈莲莲都二嫁了,沈清也有了自己的着落,还想着能让沈文彬给她找户好人家。 可沈老太要都这么闹下去,哪来的什么好人家肯娶她? 她迟早得在家里熬成老姑娘! “二伯,您说奶她这么闹图啥呀?”沈倩倩说着这话眼眶都红了,“是大伯他们夫妻俩不带她走,收拾了行李偷摸着跑了的,又不是咱们不让她去。” “奶要闹找大伯闹去啊,和咱们闹算什么本事?她不是最疼大伯了吗,我爹下落不明,她连问都不带问一句的,您说有她这样当奶的吗?” 沈倩倩在怎么着,那也是自己的亲侄女。 她和沈金宝这段时间,因为家里的事情也受了不少委屈。 现在一个小姑娘家红着眼睛对他说这话,沈文彬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倩倩,你和你二伯说这些干啥?” 刘金桂守着门就等着沈文彬回来,她也是被沈老太闹得没办法了。 之前也不是没带着姐弟俩回过娘家,可她想得容易,回到家里却是待不下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父母年纪大了,还要靠哥嫂养着。 沈倩倩是姑娘家没什么问题,顶多住两年就嫁出去了。 沈金宝是个带把的,不但要读书还要娶妻生子,这几样哪样不是大头? 她一个妇道人家挣不了钱,没几天就惹了哥嫂不高兴,只能带着孩子们回到书院来。 现在她们母子三个全靠着沈文彬,自然得真心实意为沈文彬打算,当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方设法从沈文彬手里算计东西了。 “二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刘金桂想到刚才的事情,就被气得语气哽咽。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时候她才由衷佩服张秀娥,她二嫂吃了多少苦啊,也亏得能忍了那么多年。 她才照顾了沈老太几年? 就觉得头上的白头发滋滋往外冒了。 刘金桂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沈文彬。 原来,沈文博走了,也有一阵子了,沈老太闹归闹,却也渐渐接受了儿子抛下自己的事实。 这些天开始正常吃饭,下地走动,偶尔也跟书院里的老头老太太拉拉家常。 今天听说胡广平平时在外头挣的钱,都交给家里老母亲管,回到家里就开始作天作地了。 “二伯,你来评评理。” 刘金桂抱怨,“先不说胡广平是不是真的把钱交给他娘管,娘也不看看那胡家老太太是啥人,她自己又是啥人。” 谁不知道胡广平这两年跟着沈清挣了不少钱,可胡家有钱了,胡大娘也照就是那个样子。 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凡有点好的都留给家里人。 要不然,她儿媳妇王丽娘咋能把她当亲娘孝敬呢? “娘回到家里来,张口就冲我要钱。我哪来的啥钱?唯一的一点银子,也都是每个月家里的菜钱。” “这点钱要都揣到娘兜里,咱们这一大家子难道要喝西北风去?” 沈老太中风就归中风,腿脚不灵便了,耳朵却比以前好使得多。 听到刘金桂这话,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狗屁,我看你就是想把钱揣进自己兜里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文荣不在了,你就想从咱们家扒拉点东西出去是吧!” 刘金桂听到沈文荣的名字脸色一变,扭头扎进房里。 沈老太瞥了一眼,倒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红着眼睛说道: “文彬,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怕告诉你!” “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别人家儿子挣钱都是交给老娘,我家儿子挣钱,防老娘跟防贼似的。” “今天他们问起来,我连嘴都张不开来!” 要是换成以前,孝顺的沈文彬早就恨不得双手捧着银子上交了。 但现在,沈文彬却丝毫不为所动。 “娘,弟妹说得对。您不是管银子的料,把银子给了您,我们全家都要喝西北风。” 沈老太激动的胸口上下起伏,一把把旁边晒和鱼干扔进水渠里。 “我要去磁州,我要找你大哥去!” “娘,磁州那么远,谁送你过去?”刘金桂听到这话都出来了,眼睛瞪得比什么都大。 沈老太见刘金桂出来,闹得更加起劲,回到自己房间拿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 “反正我就是要去磁州,你们想办法给我送到磁州去!” “生了那么多儿子有啥用,到头来还是文博和文荣最孝顺。” 沈老太这话一出口,刘金桂就下意识看向沈文彬。 虽说她嫁的是沈文荣,可这些年平心而论,比起孝顺沈文荣都得靠边站,哪里还有沈文博什么事? 别说是沈文彬了,就是她听了都得寒心死。 果然,沈文彬听了这话,脸色当场就变了。 他们兄弟三人的年纪相差不大,从小到大他都是三个孩子里面最听话最出色的。 无论到哪里,他们兄弟三人同时出现,最受欢迎的永远都是他。 可在老沈家,他却永远得不到沈老太的肯定。 这个疑问在他心里已经存在许多年了,每每话到嘴边他都没有开口的勇气。 这一刻,沈文彬终于把多年来的不解问出口。 “娘,同样都是亲生儿子,您为什么就这么偏心?” 沈老太像炸毛了的母鸡似的跳起来。 “呸,你算哪门子的亲生儿子!要不是你,文博也不可能丢下我不管!” 话音落下,小院里安静的片刻。 就连平时最咋呼的沈倩倩都不敢说话了。 她二伯的脸色好难看,跟锅底似的! 沈老太没想到沈文彬会是这个反应,她作得痛快,现在也回过神来了。 可她又拉不下脸来服软,啥时候不是沈文彬求她? 哪有当娘的给儿子认错的理? 刘金桂怕他想不开,“二伯,你要干啥?” 没有预料中的爆发,沈文彬神色冰冷地拉开院门,冲着沈老太说道: “您不是想去磁州?尽可去,这回我绝不拦您。” 第539章 明算科里都是狠人 沈老太彻底蔫了。 再也不提去磁州的事。 之前她敢铆足了劲闹,那是因为有底气,知道沈文彬不会赶她。 可这回她是真的怕了,沈文彬开门的动作,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假的。 只要她敢点头,他就真的敢不管她这个老娘。 一连好几天下来,沈老太都规规矩矩的,没有继续在家里兴风作浪。 她这些天这么安静,沈倩倩都惊呆了。 “娘,奶她真的不闹了?” 刘金桂鄙夷地看了一眼沈老太住的屋子。 “你奶摆明了窝里横,仗着你二伯孝顺老实,就可劲地作践你二伯。” “现在你二伯不吃她这套了,她心里也就害怕了,哪里还敢闹?” 沈老太也就是看着糊涂,其实这么多儿子里谁对她最好,心里门儿清。 否则,她怎么不敢在沈文博面前这么作? 要实在想去磁州,沈文博不带她去,她可以自己去呀。 她是沈文博亲娘,难道去了磁州沈文博还能把她扔在外头自生自灭不成? 人家秦家也是大户人家,朱婉宁这个上门女婿的元配可以不管,正儿八经的亲家能不管吗? 别的不说,首先磁州城里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沈老太听着外头这对母女的议论,心里一阵凄凉。 原来在村子里的时候,她过得多舒心呀。 一边有当牛做马的儿媳妇伺候着,一边儿子还孝顺得她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先是自己中的风腿脚不便,多走几步路腿就疼得不行。 然后是小儿子不见了,向来孝顺的沈文彬也变得不顾家了,就连她扬言要去磁州都不在意了。 现在她生活还能自理,都这个样子,万一哪天她病得下不来床,岂不是要直接用张草席把她一卷,扔到乱葬岗去自生自灭? 想到这里,沈老太心里一阵恐慌。 她连忙瞧了瞧外头,发现刘金桂和沈倩倩还在厨房忙活,稍稍放下心来,赶紧带上门闩,偷偷摸摸地从床底下扒拉出一个木头匣子。 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佩。 这玉佩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还刻着些她看不懂的字。 虽然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这块玉佩价值不菲。 它可是沈老太的宝贝,藏在匣子里三十多年,哪怕沈家老宅被人抢走,她都没舍得拿出来。 但现在—— 沈老太摩挲着玉佩,脸上多了几分安定之色。 要是沈文彬真的把她赶出去,那她就卖了这块玉佩,到磁州找老大去! 她那三儿媳傻归傻,却说中了一件事。 她要真非跟到磁州去,沈文博还真能把她这个亲娘赶走不成? …… 中秋节放了好几天假。 书院的学子们学习非常勤奋,做事都讲究张弛有度,先生们都鼓励他们趁着假期放松放松。 离家近的,可以回家休息几天,和家人们团聚。 离家远的,也可以去附近风景好的地方游玩,就比如说三明山。 养足了精神,回到书院才能更加有精力用功学习。 学子们回到书院,王志方被金泽衙门关起来的事情,就像在书院里投下一颗重磅炸弹。 明算科的学子们都懵了,王志方虽然看起来讨厌。 可大家都是读书的年轻人,心思相对简单一些,哪里会想到,居然有人为了一时的输赢,竟然动了这种恶毒的心思。 “你们说什么?买通别人打断冯轲腿的,居然是王志方?!” “那还有假?人现在都已经关在金泽衙门的牢房里了,衙门要是没有证据会胡乱抓人?” “真没想到,王志方居然是这种人!亏我当时还以为,是乔吉和章硕作弊被发现才栽赃给他的!” 众人议论纷纷。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自尊心都特别强。 特别是新生,他们之前没少和旧生们呛声。听了这事,都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沈先生和他打赌了。”也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句。 新生们一时沉默起来,谁都没有说话,却也都纷纷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冯轲被人打断腿在先,沈清和王志方打赌在后。 设身处地,假如他们的朋友被人这么对待。 他也会做出和沈清一样的选择! 明算科的学子们大部分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明算科之外的学子,突然被这个消息炸得头昏眼花,加上明算科的人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对待这事都是能不说就不说,就更让其余学子摸不着头脑了。 整个书院的学子都在八卦,只有明算科的学子们照常学习,甚至在外人看来还比平时更加用功了! “他们明算科的人,都已经拼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知道,反正他们明算科向来就是书院里最拼的。” “我记得,以前明算科好像也没拼得这么厉害吧?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忽然就成了这样了……” 藏书楼里,望着几个抱着厚厚一叠试卷猛做的明算科学子,三个进士科的学子忍不住窃窃私语,顺便对明算科的人投去敬畏的眼神。 这该有多拼啊! 拼到了命地学都比不过对方,所以才会做出那么极端吧! 明算科里都是狠人,以后惹谁也不能惹到他们! “听这位兄台的话,你是旧生吧?对他们明算科这么了解!” 那旧生点了点头,“对,我好几年前就来了,当时她们明算科经常考第一的那个常鸿还没来呢!” 另一人赶紧说道:“咱们都来书院这么久了,现在还分什么新生旧生,都是同窗好友!” 两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说的也是,既然咱们那么投缘,以后一起约着来藏书楼温书吧!” “好好好,争取明年春闱一起金榜题名!” 明算科的师生还不知道,书院其余学子对于他们的印象,已经彻底改变了。 旧生们回到书院,照旧做他们的《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中秋大测对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场比试,这场比试他们赢得相当漂亮。 但比试过后,学习生活还得回到正轨。 他们学习生涯的终极目标,还是明年即将到来的春闱会试。 赢了新生们不算真正的赢,只有在明年科举金榜题名,那才叫真正的赢了! 经过这么多回大小考试,旧生们的心态渐渐趋于平静。 但比起旧生们的稳定发挥,新生们却再一次陷入迷茫。 第540章 他们错得离谱 “志方都被抓进牢里去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中秋假期后的第一天,上午的课程终于结束,新生们望着碗里的饭菜,一口也吃不下。 王老大人是大齐的数术大师,王志方有家学渊源,新生们自然而然都听他的。 事实上,王志方人品稀烂,但对他们的成绩却尽心尽力。 有了他手里王老大人的手札,他们在学习上也确实有一定的进步。 可这次考试的结果,还是从内心上彻底击溃了他们。 他们自认为付出的努力不比旧生少,可面对来势汹汹的旧生,他们还是一次次一败涂地。 难道说,他们真的在天赋上不如别人? 旧生们的脑瓜子真的比他们聪明? 自尊心让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猜测。 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的普通人,就算每个人之间有差别,又能相差多远? 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就是新生们用沈清教的法子,和他们用着王老大人手札上的老法子。 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承认。 沈清的现代数学确实有可取之处! “就算是这样,事到如今了还能怎么办?你们可别忘了,当时沈先生刚来书院时,咱们是怎么跟着王志方对抗人家的!” 一个新生自暴自弃的话,让其余新生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这话说的不对吗? 不,是因为这话说的实在太对了! 对得直戳他们的心窝子,一遍遍提醒他们,是他们自己活该! 他们这些人算不上纨绔子弟,甚至还算得上族中的可造之材。 比起那些纨绔子弟,他们简直是温文尔雅! 但就算是这样,比起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仍然从出生起就前呼后拥。 他们比什么人都清楚,这个世界天生就是不公平的。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天生富贵,有人却是天生乞丐? 他们就是比常人高出一截,所以才会生在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 可现在,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们之所以看起来比别人强,那是因为比别人有更好的家学渊源,比别人有更多的银钱,可以读到更多的书,请到更好的老师。 若是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起点,他们甚至有可能是落后的那一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人家常鸿的出身那么高,还不和乔吉冯轲他们打得火热?” “算了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咱们还是认真听课,实在不行,就写信给家里,多延请几位名师指导指导吧!” 一顿午饭吃得味同嚼蜡,一群人都没什么心思再说什么了。 然而,更打击他们的是,下午回到学舍上课,乔吉他们又在忙活着发什么!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上一套《九年科举,三年模拟》印得太急,出的题旧生们都做完了。 这回,沈清又去佟家纸坊印了一批。 足足有上一套试卷的两三倍那么厚! 这下子,新生们一个个看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这些东西哪里是试卷,分明是他们和旧生们的差距! 人家都做完一套试卷了,他们还在这里关心王志方那些破事呢! 照这么下去,明年春闱他们能考到好名次才怪! “贺岳,你还发什么呆,魂都飞哪去了?这么重的卷子,难道要我一个人拿着?” 贺岳站在那里后魂飞天外呢,怀里忽然被乔吉塞了沉甸甸的一沓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怀里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旧生们的新卷子,不禁悲从中来。 他们都已经被对比得这么惨了,乔吉还要把他抓来当苦力,给旧生们派发卷子。 “你们旧生的卷子,你们自己发。” 贺岳像是被人喂了一颗李子,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乔吉走出去几步,回过头来都能看见他眼里的幽怨。 “谁说是我们旧生的卷子?”他又好气又好笑,“你们既然不要,那拿回来还给我们好了,反正离春闱还有好几个月,我们还可以用来刷第二遍题。” 这下子,轮到贺岳紧抱着这些册子不放了。 贺岳身边坐着的新生们,也纷纷竖起耳朵围了过来。 “乔吉,你说什么?这些卷子,不是沈先生专门印给你们的吗?” 贺岳也赶紧抓住乔吉,“乔吉你再说一遍,你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乔吉还没来得及说话,冯轲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走了进来。 “你们想什么呢,这些卷子咱们明算科所有人都有份!沈先生又不是王志方,哪有你们想的那么小气?” “以前是你们自己不愿意学,不看看人家宗正乐,上回不也有?以前就算沈先生好心好意印给你们,你们会要吗?” 这些话,说得新生们一个个脸上发烫。 冯轲说得对,中秋之前,就算沈清给他们印了,他也不一定领情。 现在回头看当初的坚持,还真是幼稚的可怜。 “现在我们知道王志方的真面目,也明白沈先生的苦心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其余新生纷纷跟着附和。 “沈先生确实有真才实学,我愿意跟着沈先生学习现代数学!” “说得对,我也愿意跟着沈先生学习!” “就算以后离开书院,我也会告诉别人我是沈先生的学生!” 一本本厚厚的卷子被人领走,冯轲也赶紧打开自己带来的木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南北杂货正在售卖的铅笔。 “沈先生说了,这回中秋大测咱们总体上进步非常明显,大家都辛苦了!” “这是沈先生和明算科各个先生自己掏腰包送咱们的,每人三支,没有多余的,大家挨个过来领!” 旧生手里的铅笔,新生们已经眼馋很久了。 方便演算打草稿,更加方便携带。 可以说,这回旧生们的进步,《九三》立了主功,也少不了铅笔的功劳! “这铅笔是在哪里买的,我有一个朋友他一定也想要!” “我记得南北杂货是沈先生开的吧?那里有这样的铅笔卖吗?” 铅笔一发下来,就得到了新生们的喜爱。 这种新鲜玩意儿,一开始在南北杂货上架,并没有引来多少关注,卖得也是平平。 可就在铅笔发下去的当天,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忽然进了南北杂货,甩下沉甸甸的一袋银子。 “你们铺子里的铅笔,给我们一人来一箱!”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9085751484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41章 拿铅笔当人情 一人来一箱? 这东西十天半个月无人问津,突然就来人成箱成箱地买,伙计们都听懵了。 “几位公子,几位可能有所不知,这铅笔不同于咱们平时用的笔,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伙计口干舌燥滴舔了舔嘴唇。 按照南北杂货的规矩,他们每卖出的一件东西都是有分成的。 装铅笔的箱子与其说是箱,不如说是匣子。 每根铅笔只有筷子粗细,即便只是个匣子,一只匣子也能装一百支铅笔了。 如果说这些公子哥每个人来一匣子,那他这个月的业绩,可不就是不用愁了吗? 伙计恨不得立即把东西卖出去,但只要想到平时管事们三令五申,让他们给客人介绍完东西,需要客人心甘情愿买才行,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喜悦提醒。 “这东西是新鲜玩意儿,一支价钱就不低。要不各位还是先买几支回去新鲜新鲜,要是实在需要,再来我们南北杂货购买便是。” 伙计觉得自己好心提醒,这些公子哥儿们却觉得自己被伙计看不起了。 他们都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学生,怎么可能不知道铅笔是什么东西? 他们不但知道,而且自己还亲手试用过了。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不是觉得好用,怎么可能成箱成箱地买? “贺岳,他是觉得咱们没钱吗?我家虽然不如你家,可买一箱子铅笔难道还要省吃俭用?” 贺岳赶紧当然老好人,“俞淞,别着急!人家这不也是好心提醒吗?” 伙计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他们南北杂货的物件不便宜,好多东西也不常见。 向来只有客人们细仔挑选询问,哪有他们好心提醒,客人们还不高兴的! “公子们别着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伙计也学聪明了,赶紧进了后院仓库,搬出好几箱铅笔,“公子能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以后的使用过程中要有断芯之类的问题出现,都可以拿回来,咱们铺子包换!” 几人痛快地付了钱,就各自抱着自己的匣子离开。 实际上,铅笔确实好用。 书院的学子也都有囤笔墨纸,以备不时之需的习惯。 但一百支铅笔,就算他们明算科的学业再重,每个人的精力摆在那里。 一人一百支铅笔,就算用到明年春闱结束都用不完。 可贺岳他们看中的就是这铅笔的新奇,买这么多铅笔,除了留一部分自用,其余的都是拿来送人的! 他们这些出身的人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也就这种新奇的物件儿,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了。 更何况,铅笔对平常人确实有些贵,但于他们而言又不是无法承受! 送几支铅笔给长辈,长辈一高兴,随手赏下几千两银票。 再送几支给认识朋友,朋友们一高兴,他们在圈子里的地位可不就提高了吗? 这不比挖空心思买些书画珠宝送人,说不定还要被人嫌弃强多了! 有了贺岳几人带头,书院的学子们纷纷到南北杂货买铅笔,倒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一样财大气粗,一买就是一整个匣子。 但有了学子们的带动,铅笔的销路终于打开了。 不但金泽镇上的人来买,就是外地来金泽镇的,也有不少特地来铺子里带上几支的。 铅笔算是天机阁的第一批产物,眼看第一批生产的几千支铅笔销售一空。 沈清让账房把账目结算清楚,除去各种成本之后,便拿出一部分给大家分红。 天机阁第一次分红,米雪堂三人都正襟危坐,等待沈清捧着账本和锦盒走进来。 “大家都是精通术数,这账我就不多讲了,你们挨个看一看,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开始分红。” 米雪堂几个都是一愣,这些年也没少给亲戚朋友的生意投过钱。 大家明面上不说,但心里都有默契。 每年只要不亏钱,能挣点银子就差不多了。 真要较起真来,那亲戚朋友都没得做! 沈清带着他们成立天机阁,光让他们出力,没让他们出一分钱,却连账本都给他们看。 他们要真的一条条看,那岂不是明摆着不相信沈清? “沈先生,就账本我们就不看了。”三人对视一眼,把账目推了回去。 沈清当然不同意,“三位先生,你们有你们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原则。我和人合伙做生意的原则,那就是每条账目必须清清楚楚。你们要是不同意,那我也只好去另请高明了!” 米雪堂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沈先生,别啊!” “是我们一时糊涂,脑子进了水。你说得对,做生意就该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稀里糊涂的,怎么可能长久?” 他说着,赶紧催促一旁还在发愣的钱学文和翟东临。 “老钱,东临,还愣着干什么?人多力量大,这么多账难道要可着我一个人看吗?” 米雪堂跟沈清混了这么久,连华国的至理名言都学会了。 钱学文和翟东临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连连点头。 “对对,咱们一起看,一起看才看得快!” 三人不愧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先生,看起账来可比一般的账房先生快多了。 挺有厚度的一本政策,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三人各看了一遍。 沈清在一旁笑眯眯地喝茶,也不催促他们,见他们真的看完了账目,这才放下茶杯: “怎么样?我这账册可有记错的地方?” 钱学文擦了擦鼻头的汗珠,摇头道:“沈先生做事严谨,这账目我们没有找到一处算错的。” 沈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咱们就正式开始分红吧。” 她打开和账册一起带过来的锦盒。 饶是三人已经看过账目,可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分到三人手里,还是难掩心中激动。 米雪堂捧着银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沈先生,咱们这段时间真的挣了这么多银子?” 他知道跟着沈清挣钱,可不知道跟着沈清能挣这么多钱啊! 以前他的那些亲戚忽悠他给自家生意投银子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 可眼见着他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每年给他的分红也就一两百两。 沈清做铅笔才多长时间?这就抵得上他们一年的分红收入了! 第542章 想盖房子得问清清! “是啊,沈先生。咱们真的挣了这么多银子?该不会你少算了自己的部分吧!” 钱学文和翟东临虽然比米雪堂强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清被他们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到底挣了多少银子,账目上不是写得一清二楚?” 她是带着他们做生意,又不是带着他们做慈善。 怎么可能宁愿自己亏本,也要补贴他们? 三人听了沈清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喜滋滋地把银子收进兜里。 沈清说的果然没错,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以前他们总被人说,考明算科没用,哪怕中了进士,在朝廷也不受重用,还不是只能当个教书先生? 现在,这些人要再敢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 他们一定拿出自己挣的银子,重重地打他们的脸! 倒是无崖子不愧是出家人,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丝毫不感兴趣。 “这些东西不必给我,直接交给我们观主就是了。” 但加入天机阁,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整个人踏实了。 从前他要追寻的是虚无缥缈的成仙之道,越修炼越觉得人生渺茫,从来抓不住冥冥之中的那丝“玄机”。 如今,他眼前的道路总算清晰。 他不会放弃修行,却也享受在天机阁做科学研究的过程。 大道三千,谁也没有规定只能靠一条道修成正果,或许他的道就在天机阁里呢? 说完,他没有再和几人说话,而是回到自己的书房埋头研究。 望着无崖子离去的背影,米雪堂三人还是露出钦佩之色。 “无崖子道长真是吾辈楷模呀!” 接下来一段日子,天机阁不断有些小物件上架售卖,所以说算不上什么大研究,但也非常受南北杂货的顾客欢迎。 与此同时,金泽书院也在一步步进入正轨。 山长和孟老的良苦用心终于在书院有了成果,新旧两批学生不打不相识,总算日渐摒弃成见,学会站在对方的立场看待问题。 随着距离春闱的日子一点点靠近,准备参加科考的学子们的学习也日渐紧张起来。 无论是明算科还是其余科的先生,也都主动延长了自己在书院的时间,只为了学子怎么遇到难题的时候,能够为他们解惑。 “文彬,我早就让你跟我去京城,往年你都一口拒绝了,今年总算是想通了。” 天气渐冷,山长和孟文彦照常在书房喝茶下棋。 只不过天气炎热时,他们的棋盘摆在书房内室的罗汉椅上。 现在到了冬天,他们就让人在书房的走廊上摆了张桌子,一边下棋,一边喝着热茶。 南方冬天和北方不一样,天气晴朗的日子,室内阳光照不到,温度要比室外低上不少。 因此有阳光的时候,大家都爱在太阳底下暖和暖和,活动活动被冻僵了的手脚。 “从前家里事情多,现在家中清静不少,学生也有时间腾出手脚了。”山长欣慰的目光让沈文彬一脸羞愧。 他进入书院这么多年,山长一直都对他很赏识。 每次回京城过年,都会极力邀请他去太学和翰林人交流。 沈文彬不是不想去,但每回同沈老太提起,沈老太都极力反对,说是大过年的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 沈文彬不想忤逆沈老太,也只能三番两次拒绝山长的好意。 现在想来,倒谈不上有什么遗憾。 只不过再回头去看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东西也都想通了。 更何况他还听说,今年妻女准备和顾含章回去见顾家长辈。 顾含章的家世山长和他说了,那是真正的贵不可言。 他不知道,他和张秀娥的事会不会影响顾家人对女儿的看法。 他已经对不起母女俩这么多年了,这回女儿的终身大事如果需要他,他无论如何都得在场! “好了,过不了多久书院得放假,既然决定去京城,你第一回不在家过年,总得把家里安排好。”山长朝沈文彬点了点头。 孟文彦也提醒,“翰林院和太学可是好地方,文彬你可得好好准备,别在那些人面前露了怯!” 沈文彬心里想的那些事情就差点写在脸上了,两人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沈文彬年纪也不小了,可要论起心思还是太简单。 真要比起来,还不如他闺女沈清! 要是换做年轻时,他们还真不想管沈文彬身边这些破事。 只是年纪渐大,想法也变了,总是忍不住惜才,想要帮他一把。 “多谢山长,多谢孟老!”沈文彬又何尝不明白两人的苦心,感激地冲他们行了个礼。 这回他去京城,家里就只有刘金桂母子三个,外加一个沈老太。 山长说得对,他确实应该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 “二伯要去京城?”刘金桂听了倒是没怎么惊讶。 沈文彬进书院后,确实有好几回和山长进京过年交流的机会,却都被沈老太硬生生作没了。 要她说,沈老太也的确够自私的。 光想着自己心里头快活,就不让子女过得好一些。 当年沈文彬读书读得多好啊,从金泽书院离开时,他们进士科的先生都来了好几拨,劝沈文彬继续学业。 可沈老太就是铁了心不答应,生怕沈文彬飞黄腾达,就丢下她这个老娘不管了。 要是当初沈文彬继续往上考,现在哪还用窝在书院当什么先生,早就当上大官了! 沈文彬点点头,把准备好的银子给刘金桂。 “这些是我准备给家里过年的银钱,到时家里就劳烦弟妹了。” 沈文彬给家用是真的大方,不用掂就知道这里头的银子不少。 难怪当初朱婉宁说什么,也得把着书院里的开销。 这么多银子,一看就知道,不仅给了过年的银子,还给了她回娘家的撑脸子的银子。 刘金桂这回是真的眼眶发酸了,“二伯放心吧,自打你吓了娘一回,娘现在在家里安分多了,你就放心去吧,家里交给我就行。” 沈文彬交代完刘金桂,又马不停蹄回了云来村找到郑德。 “阿德,村里有合适的地没有,我想在村里重新盖座宅子。” “啥,你们要回云来村盖房子?!” 郑德心里的警报一下响了起来,想都不想就说道: “有没有地,那你得问清清!”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9095750979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43章 潜龙岛 沈文彬怎么也没想到,郑德这里会是这个答复。 倒不是郑德胡说八道,现如今云来村用地,村里各家的长辈一致同意,确实要问过沈清再说。 原因很简单。 村子里的村民现在要么跟着沈清种菖蒲,要么跟着沈清种香菇。 剩下的织布、做羽绒服,做铅笔,还有一部分人专门搞后勤。 按照沈清的话,那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生产队。 现在村子里地皮不像从前那么宽裕,大家都指着沈清带他们发家致富,当然得精打细算。 哪家想要动土建座新宅子,都要问问沈清有没有什么规划。 “清清,老沈家要建宅子,我爹让我来问你,你同意不?” 为了什么沈文彬这事,郑德还特地跑来园子一趟。 沈文彬倒是想自己来,只不过园子的门房都认得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他进去。 里正又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劳心劳力的只能是郑德了。 这两天温度降得挺快,沈清见到郑德时,正包着毯子坐在火炉边烤火。 看见郑德来了,把炉子上放的一只烤熟的红薯递给他。 “德叔,您这说的什么话?老沈家建不建宅子,来问我干什么?” 沈清哪里不知道,里正父子的意思? 之前村里人建宅子,确实有人来问过她几回。 当时她正忙着和里正规划住宅区,也就多嘴说了几句。 不过,有些事情糊涂还是糊涂一点的好。 沈清自认为本质上还是个商人,和云来村多少有些互利共赢的意思。她又没有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宏愿,犯不着把里正的权利也抓在手里。 俗话说得好,有多大的权力,就得当多大的责任。 她能管得了云来村一时,却管不了云来村一世,将来她还不一定到哪里去。 没了她在金泽镇,难道别的事情,村里人自己就拿不了主意了? 郑德闻言愣了愣,“那文彬那里,咱们怎么说?” 对于郑家人,沈清还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看待的,当然不会那么见外。 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她也就微微一笑。 “老沈家的祖宅虽然不在了,可户籍还落在咱们村里。他们要一块地盖宅子,这个要求不过分。” “咱们不能赶尽杀绝,让外人觉得咱们在村里当土霸王。” “至于地皮选在哪里,只要不耽搁咱们办事,哪里都可以。” 沈清的意思很明白,只要村里人同意,老沈家把宅子建在哪里都行。 只要他们不影响村里的生产就好。 郑德赶紧回去,把沈清的原话带给里正。 里正倒是没怎么意外,亲自带着人去给沈文彬选了块合适的地皮。 然后又让郑德跑了趟,代表自己和沈文彬去衙门换新地契。 沈文彬从衙门出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本来以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老沈家别说想要块好地皮了,就是想在村里盖宅子都难。 没想到,据说沈清压根都没管这事,甚至里正还做主,给自己省了个好地方…… 沈文彬叹了口气。 山长说得对,他是真的比不上女儿啊。 “文彬,你那块地方我知道。那边不比布坊有天然的石基打底,土质有些软,盖房子之前要打好地基,免得住久了泥地下沉,导致宅子倾斜。” 孟文彦得知沈文彬要盖老房子的消息特地提醒。 他对云来村的模式很感兴趣,后来没少往村里跑,对村子还算比较了解。 “你的地契换成新的了,打算什么时候开工?” 沈文彬说道:“我打算尽早开工,最好过完年从京城回青州,宅子就能落成。” 盖宅子的匠人还是郑德给推荐的,就是给村里盖土灶的那一群,手艺很不错,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 自古以来,故土难离,老沈家祖宅都没了,不能落叶无根。 山长和孟文彦都能理解。 “不过,文彬,估计宅子的事你也顾不上多少了,你最好近期就找一个人帮你监工。”山长说道。 沈文彬闻言顿时明白是京城的事,“老师,咱们要提前去京城?” 山长点了点头,今年不但他要回去,孟文彦也要回去。 这回他们去京城,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 转眼间,张重山到这座小岛上已经两个多月。 小岛的位置应该比青州还要靠南,哪怕已经入冬,都还没到穿袄子的时候。 罗长生把这座小岛命名为潜龙岛,溶洞里那艘庞然大物名为神龙船。 龙凤是传说中的神兽,只有皇室才能使用。 罗长生光明正大,将自己比喻为“潜龙”,其野心昭然若揭。 这段时间以来,宁州不断传来官府追捕张重山的消息,罗长生对张重山愈发倚重信任。 “重山,多亏了你的建议,将神龙船的底部改进后,神龙船的速度快了几乎一倍。” “你等着吧,马上他们就要派上用场了!” 张重山心里的疑惑已经存在很久,直到罗长生亲口提起,他才开口询问。 “大当家,我心中一直不解。咱们找了这么个地方造战船,到底是要做什么?” 罗长生目光复杂地看了张重山一眼。 他生性多疑,如果张重山刚见到战船就问东问西,他说不定心里还有所怀疑。 但张重山上岛之后,见到这情形虽然惊讶,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 张重山主动询问是一回事,罗长生忍不住告知又是另一回事。 “重山,你和宁军师是我最信任的人。你都上岛这么久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同样的神龙船,我们已经造出了数十艘!” “不久后,这些战船会开到崖州,击溃那里的崖州军。只要占领了崖州,那里就是咱们的潜龙岛!” “到时,咱们就可以把崖州当做跳板,打下崖州对面的交州,然后是这个大齐!” 罗长生就是个这么自相矛盾的人! 可要不是他的自相矛盾,他也不会躲过那么多次危机,在海上建起这么个贼寇窝。 张重山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却仍然震惊不已。 他忽然想起什么,立即问道:“那之前宁州一带的倭寇?!” 第544章 朝廷在哪里? “小小倭寇,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常年滋扰大齐沿海?” 罗长生脸上露出一个自负的笑容。 那些压根就不是什么倭寇,而是他手底下的人扮成的! 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潜龙岛上不少东西,就是这些年从各个地方劫掠而来的! “大当家,那大齐以后的江山,岂不就是大当家的?”张重山表面上激动不已,袖子底下的拳头却已经用力攥紧。 他在宁州这么多年,对沿海的匪患最清楚不过。 这些人可不止抢东西,有时候海边的渔村,整个村子的百姓都会被他们烧杀干净。 老人男人和小孩哪怕没有威胁,都会被他们玩乐一般杀死,手无寸铁的女子也被他们当成玩物。 但因为潜龙岛上不得带外人入岛的规矩。 这些女子往往撑不到岛上,就会被折磨致死。 哪怕有侥幸存活下来的,在登岛之前也会被扔进海里自生自灭。 以前他以为这些都是东边的倭寇干的事,原来居然是罗长生手底下的人干的! 都说盐帮的人为了钱财,已经够穷凶极恶了! 现在看来,罗长生手底下这帮简直根本算不上是人! 罗长生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古怪地看了张重山一眼。 张重山连忙松开拳头,把眼底的恨意隐藏起来。 好在罗长生并没有看出张重山的异样,而是沉声说道: “说这事还为时尚早,你现在知道真相,那就跟着我好好干。等我们在大齐出头,又岂止这点荣华富贵?” 罗长生这种人,大齐能落到他手里吗? 凭张重山对他的了解,罗长生这样的人一旦夺了江山,那就是实打实的暴君! “他们居然打崖州的主意!”张重山回到自己的住处,叫来吴管家偷偷商议。 吴管家闻言也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崖州是大齐南部边陲,和交州隔海相望,罗长生第一时间选择攻打崖州不是没有道理。 大齐的兵力主要布置在北境,南边是绵长的海岸线,如今的战船上不足以支持长期的海上作战,大片的海域就成了天然的屏障。 再加上崖州比起内陆,本来就相对落后。 无论是经济还是军力,与宁州、青州这样富庶的地方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这个时候,就连青州军都抵挡不住的,罗长生的神龙战船攻打崖州。 那么这个时候的崖州,就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别! “不成!”只要想到这个,张重山就没法冷静下来,“罗长生一旦攻下崖州,后果不堪设想,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想办法制止!” 制止?怎么制止? 他们被宁军师带来潜龙岛,满打满算才几十个人。 就算他们有能力偷来炸药,把溶洞里的火炮,水洞里的战船都炸个稀巴烂,把潜龙岛都炸个底朝天,就能阻止罗长生疯狂的计划? 罗长生已经明说了,光是造好的神龙船都已经有了几十艘! 吴管家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阵无力。 这种千钧一发的时机,朝廷在哪里?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传出去的密信,有没有到该到的人手里? 收到信件之后,朝廷来不来得及派出援兵,歼灭罗长生手下的这些匪寇? “二当家!二当家不好了,外头不知哪里来了一群人,已经登上海滩了!” 这时,一个神龙岛上的帮众急匆匆跑进来,向张重山汇报。 两人赶紧止住话头,张重山假意沉下脸呵斥。 “到底怎么回事?咱们潜龙岛已经够隐蔽了,怎么还会有人到岛上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点事情都做不好?” 帮众宣判张重山动怒,赶紧解释。 “二当家,这也不能怪弟兄们。” “这几天海上风浪大,夜里视野不行,根本瞧不清海上的情况。” “他们那群人是商人,坐的商船被风刮得撞在礁石上沉底了。他们被浪冲到了沙滩上,这会儿那商船的碎片,还在海上漂着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潜龙岛上几年都不会来一个人,这些人会不会是朝廷派来的援兵? 张重山赶紧跟着帮众赶回沙滩,却只见一群年纪各不相同的商人,落汤鸡似的站在海滩上瑟瑟发抖。 哪里有半点援兵的样子? 没过多久,罗长生也跟着感到,见到这群人倒不是很在意。 “这种天气出海,也是不要命的。既然他们赶着去见阎王爷,直接杀了就是。” 张重山脸色一变,就算这群人不是援兵,那也是无辜百姓。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几十条鲜活的性命,就在他眼前没了。 “大当家,这些人不能杀!”张重山立刻开口阻止。 罗长山看他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张重山道:“这些人来得太奇怪,说不定是哪里派来的探子。不如好好审问一番,确定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再杀!” “还是重山考虑周到。”罗长生脸色由阴转晴,拍了拍张重山的肩膀,“既然如此,那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溶洞里有牢房,是用来关探子,还有试图逃跑的帮众用的。 张重山命令身后的帮众把人带进溶洞。 溶洞里只剩下他和吴管家,和那群吓坏了的商人。 ——不是朝廷的援兵,朝廷的援兵怎么可能这么胆小? 张重山看了一眼洞眼外头黑沉沉的海上,汹涌的浪涛仍然一遍遍拍打着海岸边的礁石。 刷的一声水花四溅,浪头碎成无数雪白的浮沫。 这群商人时运不济,这个时候在上了潜龙岛,怕是要和自己一起永远长眠于此。 他心中骤然坚定起来,要是等不来朝廷的援兵,他就和潜龙岛上的人同归于尽! 只是,那样一来,他恐怕就没法完成承诺,和家里人团聚了。 “老爷……”吴管家眼眶发红,他从张重山眼里看到了死志。 张重山见他如此反倒释然,回头朝商人们说道:“我会派人来给你们开门,最迟明晚,你们能跑多远就跑。水洞里有船,你们挑小点的船走!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不要……” “张先生!” 张重山话没说完,为首的商人脱下身上的长袍,露出身上的劲装,粗糙有力的大手握住张重山的手,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张先生辛苦了,交州军周敬云特来襄助!” 在他身后,一声声有力的声音响起。 “交州军严虎……” “交州军刘元飞……” “交州军王长军……” 【作者有话说】 感谢特仑没有苏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45章 登上潜龙岛 潜龙岛附近的海域上。 几艘小船披着茫茫的夜色,潜藏在海面的风雨之中。 朝廷不是没有战船,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交州军只能冒险化妆成打鱼的渔民,开着渔船出海。 这种天气的海上,就连战船都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一只只渔船上没点一盏灯,穿着铠甲的士兵安静地蹲守在船边。 风雨模糊了视线,海浪遮盖了声响。 即便他们心中再焦急,也只能按兵不动,静静等待着岛上的人传来消息。 “也不知道,周老将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幕,让众人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潜龙岛上不是普通的水寇,而是海上作战能力比一般军队还要强的反贼。 朝廷密令传来交州,命交州军清剿反贼。 为了今天,已经荣养的周老将军,因伤病离开军营的老部下,才十三四岁的新兵蛋子,伪装成商人在海上足足等了半个月,才等到合适的登岛时机。 如果周老将军他们被反贼识破,不但他们自己,岛上卧底的张重山等人,就连海上的他们也会瞬间被火炮轰成碎片。 怕吗? 谁不是血肉之躯? 面对无情的炮火,谁不怕? 可他们知道,若是他们退缩,贼寇一旦打下崖州。 那么于崖州隔海相望的交州,立即就会成为贼寇口中的下一块肥肉。 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很快就会在动乱中流离失所,惨遭屠戮。 与其说忠于大齐,不如说他们人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战斗。 黎民百姓要的不是姓什么的江山,而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太平盛世! “周老将军他们怎么进去那么久?听说那罗长生心狠手辣,就连不少恶徒提到他都瑟瑟发抖,难不成周老将军他们被识破了?” “要是周老将军被识破,那我们就是拼死也要上岸,把他们那一窝子火药全都点了,把这些偷偷尝尝的反贼炸上天!” “说得对,把这些反贼炸上天。兄弟们别怕,十八年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 低沉的鼓励声此起彼伏。 时间缓缓流逝,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下了,海上的风也停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轮巨大的圆月升上天空。 银色月华洒落在一片静谧的海面上。 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一个年轻人从岸边泅水过来,猛地一下扎出水面。 “世子,李将军,我们带上岛的迷香起了作用。溶洞里的贼人,全都被我们放倒了!” 交州现任主将李将军闻言,立即看向一边的顾含章,“世子?” 他们在海上守了一夜,等的就是这一刻。 顾含章率先从甲板上站起身来,月光勾勒出他刀削斧凿一般的侧脸。 海平面上那么银辉,似乎也倾注进那双凌厉的眼眸之中。 他沉声下令。 “登岛!” …… 罗长生睡眠一向很少,比寻常人少很多,每天最多只休息两个时辰。 他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似乎和平常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雷打不动丑时左右入睡,卯时起身。 每天夜里其余人都休息了,他还会在书房里读书写字。 这是很早以前,他从老师身上继承来的习惯。 安排好误入潜龙岛的商人,罗长生照例泡了一壶浓茶提神,然而刚看了一会儿书,只穿了一身中衣的宁军师就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大当家,您有没觉得,今晚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潜龙岛上的活不轻松,罗长生手底下的人每天分两班赶工。 哪怕两人的住所在溶洞最顶层,最底下敲打的声音,仍然会顺着岩壁偶尔传到顶层来。 罗长生本来还没发觉,被宁军师一提醒,这才发现其中蹊跷。 平时每隔一会儿就响起的声音,今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一点动静都没了! 罗长生豁的一下站起来,大步朝向前走去,“走,跟我下去看看!” 放木材的一层没人。 放铁石的一层没人。 放硝石的一层也没人。 整个溶洞静悄悄的,平时忙碌的溶洞里,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两人进了帮众们住处,才发现一个个躺在床上酣睡的人。 罗长生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宁军师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潜龙岛上这些人归他管,白天干活的人也就罢了,就连晚上干活的也在这里偷懒,还被罗长生抓了个正着,这让他以后怎么在罗长生面前做事?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起来!大当家都还没睡,我看你们这是反了天了!” “给我装是吧?今晚的活都加倍,谁要是干不完,明天自己跳进海里喂鱼!” 宁军师上去踹了这些人几脚,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个人都没弄醒。 “大当家,这事情有蹊跷!”宁军师冷汗都下来了,立即向罗长生说道。 “不好,有人放了迷香!” 他都已经看出来了,罗长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罗长生大声提醒,立即带着宁军师大步流星往外走。 可没走几步,他手脚突然就一阵无力,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张重山刚带着一群人,把溶洞里被迷烟迷倒的帮众都丢进他们的住处。 本想带人去找罗长生和宁军师,没想到就在帮众住处的门口发现了他们。 他们动起手里,已经够无声无息的了,没想到这两人的警惕性居然高到这种地步。 要不是在这里遇见,说不定真的能被这两人跑了。 罗长生体格不小,宁军师好不容易把人扶起来,一步步艰难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就看见张重山带着一群人迎面走来。 “二当家!” 潜龙岛存在那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丝变故。 今天出现这样的事,唯一的变化就是被海浪冲上岸的那些商人! 那些商人绝对有问题,恐怕就是官府派来的攻打潜龙岛的官兵,他就不该听张重山的话,心慈手软留他们一命! 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 宁军师激动地看向张重山,“二当家,幸好你们没事。岛上出事了,你带大当家先走,我留下断后!” 潜龙岛上的东西哪怕全部销毁,绝不能让官府拿到! 第546章 宁军师死了 宁军师说着,就要把罗长生交给张重山。 然而,让他不明白的是,张重山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一点要接手的意思。 宁军师急得不得了,“二当家,你还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没有!”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张重山表面上十分有能力。 实际上,就是个怂蛋! 让他管管盐帮也就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罗长生居然那么看重他! 甚至,还特地把他接上岛,准备让他和自己一起管理潜龙岛。 潜龙岛经营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的规模? 要不是张重山这个蠢货,他怎么可能…… “宁军师,你真的要把罗长生交给我?” 宁军师的思绪被张重山的声音打断。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今天的张重山,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一时间说不上来,也没时间仔细观察。 “张重山,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当家对你有知遇之恩,难道这个时候,你想当白眼狼?”宁军师的声音染上一丝怒意。 张重山没有理会宁军师,而是看向被宁军师搀扶着的罗长生。 “大当家,事到如今,您自己觉得呢?” 宁军师站在拐角处的内侧,没有看见张重山身后更远处站着的人。 但罗长生被宁军师搀扶着,却已经看清他们的模样。 他们之中,有张重山的手下,有今天扮成商人的那群人,甚至还有一些在溶洞里做事的帮众。 原本只要他想,杀死这些人甚至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可罗长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被这些人堵在这里的这一天。 “重山,你是什么时候归顺朝廷的?”他缓缓推开宁军师,眼神冰冷地看向张重山身后的人,“杀了这些朝廷的人,交出解药,和我一起对付官兵。等我打下江山,就封你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姓王!” “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私盐贩子,还和我一起密谋叛国,朝廷能给你什么?” “他们怎么可能信得过你!” 张重山并不是没有破绽,自从他和家人重新联系上,办起事情来就显得优柔寡断起来。 所以说,成大事者就是要断情绝爱,不能被旁人乱了心志。 一些无用的人,只会拖他们的后腿,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把张重山带上潜龙岛! “归顺朝廷?” 事到如今,罗长生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张重山朗声正色道:“我没有归顺朝廷,我从来就是朝廷的人!” “罗长生,我这数千个日日夜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你缉拿归案!” 这一声正气浩然,就连向来气势很足的罗长生,脸色一下子都变得极为难看。 宁军师总算看出来,张重山今天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张重山身上更多的是凌厉的气势,却还不至于让人不敢逼视。 现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足以让他们这些常年生活在阴影里的人胆寒! “张重山,还有你们!” “大当家这些年来对你们不薄,你们就是这么回报大当家的?!” 宁军师还想和张重山玩心理博弈。 但张重山的信念太坚定了,坚定到他身后的摇摆不定的帮众,只需看他一眼,就能坚定自己的信念。 “俺是被俺爹卖到盐帮来的,不是俺自愿的!” “大当家,宁军师,潜龙岛上的日子太不是人过的了。我不想要银子,也不想要宅子了,我只想回家!” 一声声控诉,代表着这些唯一可能帮他们的人,也倒戈相向。 周敬云就是交州军的前任主将周老将军,哪怕年纪大了,他的敏锐也依然不减当年。 眼见宁军师一言不发,护着罗长生一步步往后退,周敬云立刻提醒: “小心,他们要逃!” “他们比我们更熟悉溶洞,这洞中说不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密道!” 话音落下,果然就见宁军师飞快地带着罗长生,朝另一个洞口跑去。 张重山带人赶紧追上,就见两人已经跑到一块石壁前。 宁军师对着石壁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头一按,石壁上顿时一阵轰隆隆响,露出一条谁也没见过的密道。 “大当家,快走!” 宁军师把罗长生往密道里一推。 “军师!”罗长生往前跑了几步,发现宁军师没跟上来,急忙折返回来。 宁军师回头看了罗长生一眼,没有离开的意思,忽然冲着罗长生露出一个笑容。 “大当家,不要忘了我们的大业……” 机关关闭需要时间,他走不了了。 他需要留下来,替罗长生挡下身后这些追兵。 宁军师说完话,大步朝前冲了上去,主动用身体堵住身前一排士兵的刀刃。 石门轰隆隆关上,罗长生的身影消失在密道里,宁军师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宁师显!”张重山也没料到,宁军师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他上去几步,大声喊道:“有没人会医?!” 这个宁师显是罗长生最信任的人,他所知道的事情比自己还多,绝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 宁军师倒在地上笑了两声,嘴里冒出血沫。 “没用的,张重山,我就是死也不会出卖大当家!” “没了潜龙岛又如何,朝中自有贵人在,这江山……迟早是大当家的!” “舅舅,你没事吧?”顾含章和李将军带来赶到时,正好见到这一幕。 这些天下来,他不但担心潜龙岛上的形势,更加担心张重山的安危。 张重山安然无恙,他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蹲下身,察看宁军师的伤势。 “此人已经伤到心脉,救不活了。” 张重山道:“宁师显拼了命送罗长生走,罗长生要是成功逃离,后患无穷,我们必须立马找到他!” 张重山在密信里提过,潜龙岛不止一艘神龙船。 这些船现在都在哪里,船上装了几门火炮,多少炸药,他们一概不知情! 想到宁军师临死前的话,顾含章神色一凛。 “要想从潜龙岛离开,必定需要乘船!留下几人看管这些人,其余人立即分散到岛上,把住整座潜龙岛,一定要找到罗长生!” …… 密道又细又长,罗长生一刻也不停地向前走。 密道尽头在溶洞上方一个隐蔽的出口,站在出口前罗长生一下看见火光中那个修长的身影。 这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看着气度说不定还是什么王公贵族。 就在前阵子,他在宁州知府身边看见过这个人。 联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罗长生眼中一片阴鸷。 凭张重山一个,没有办法给他下这么大的套。 他能断定,就是眼前之人和张重山联手,做出了今天这个局! “军师,黄泉路上有这么位人物陪你,你也算死所其所了。” 罗长生举起手里,从密道里摸出来的火铳,铳口往肩线下方压了压。 砰的一声响! 张重山落后一步出来,脸上顿时没有一点血色! “含章!” 第547章 三眼火铳 随着声音响起,顾含章往后踉跄了两步。 张重山立即飞奔过去扶住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顾含章是因为他,才到这潜龙岛上来的。 如果不是他,他一个皇亲国戚怎么可能来这里冒这种险。 他可以不管顾含章是什么身份,父母又是如何贵重的人物!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都有责任维护大齐安宁。 但他不可以不管,顾含章是他未来的外甥女婿! 顾含章要是出了什么事。 他回去怎么和沈清交代?怎么和张秀娥交代! “含章,你怎么样?”张重山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枪口打的是顾含章左胸胸口。 防刀剑用的盔甲,根本防不住火力强大的火铳。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砰的一声断了。 “叫大夫,快叫岛上的大夫来!” 顾含章看到自己胸前的破洞,第一反应也是自己这回没了。 但他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胸口处除了确实有些痛,但好像并没有流血。 如果说,火铳打出的铁珠,真的打中心脏。 那在当下,他胸口应该血流不止才对。 “舅舅!”顾含章愣了愣,一把拉住张重山,“您冷静一些,我好像没事。” 张重山眼睛都急红了,“你这样子,从哪里看出来没事了?找大夫,必须找大夫!” “舅舅,我真的没事!” 顾含章感受了一下。 刚才他胸口一阵发麻,现在缓过来了一些,才察觉胸口处的痛更多的是钝痛。 绝对不是有伤口的那种疼。 旁边闻声赶来的李将军见这情形,也赶紧说道:“张先生,世子好像确实没有受伤。” 张重山这才冷静下来。 顾含章确实没受伤,他身上都没有流血! “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合力帮顾含章脱下盔甲,顾含章从胸口从摸出一块金属制成的牌子。 这金属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居然比盔甲还要坚硬。 火铳发出的铁弹丸,确实已经把盔甲完全穿透,却卡在这牌子中间。 众人不敢想象,如果顾含章没把这牌子带在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没事就好!”张重山长出口气,顿时觉得有些腿脚发软。 他在盐帮卧底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害怕过,这一次却被顾含章吓得够呛! 李将军也松了口气,倒是好奇地看着顾含章手中的牌子。 “世子,这块牌子是……” 这么坚固的牌子,怕是圣上御赐的东西。 顾含章出神的望着手里的牌子,微微一笑,“这是清清给我的。” 没错,这就是天机阁研究出来的那块合金。 他回到京城后,让人把它重新融化做成一块牌子。 就连他自己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把这块牌子揣在胸口的。 或许一切巧合都是天意,连老天爷都不忍他和清清生死相隔吧? “这是清清给你的?”张重山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望着顾含章手里那块救命的牌子,张重山心里那个酸啊。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这么好的东西,只知道给心上人,不知道给自己舅舅也来一块! 万一刚才打头从溶洞里走出来的是他呢? 顾含章身上还穿了盔甲,他可是实打实的“布包肉”呢! “还有没有?”张重山就不信了。 沈清把这东西给了顾含章,就想不到给自己也来一块。 舅舅的妒火毫不掩饰,顾含章哪还敢拿着牌子在他面前晃,赶紧把东西重新放回胸口,还微微一笑。 “没有的舅舅,世上仅此一块,清清特意给我弄的。” 张重山差点没被他这笑,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 亏他刚才还那么担心这小子,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李将军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顾含章是镇国公世子,母亲是大名鼎鼎的谢家女。 按理说,他的舅舅应该姓谢,谢家也是不容小觑的世家,怎么可能到盐帮来卧底,还姓张! 还有,他们口中的清清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造出这么坚硬的金属。 就连火铳打出的铁弹丸都能防住,要是把它做成盔甲,岂不是刀枪不入?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火铳声响起时,他就派人冲到声音响起的地方。 那在暗处开火铳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罗长生。 “怎么样?人抓到了没有?”眼看派出去的人回来,李将军立即询问。 几个士兵摇了摇头。 他们赶到时,开火铳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那家伙跑得实在太快了,我们冲上去,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李将军皱眉,“罗长生身中迷药,不可能跑得太快。这溶洞中的密道错综复杂,他应该是进了密道。” 张重山也同意李将军的看法,提醒道:“你们可以再上去看一回,那密道一定就在那附近。” “多谢张先生提醒!”士兵们对视一眼急忙回头。 过了片刻,上方果然传来他们的声音。 “这里真的有个密道入口!” 李将军果断下令,“走,我们跟着进密道!” …… 罗长生返回密道没多久,就听到身后的动静。 宁军师的估算有误,登上潜龙岛的,远不止那几十个商人。 他既然选择开火铳,就没打算从安全离开潜龙岛。 这些人追进密道正好,他利用自己熟悉密道的优势躲在暗处,能换几个是几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罗长生从洞中微微探出头,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砰砰! 火铳没打中人,打在坚硬的石壁上,擦出两道火星。 “罗帮主。” 一点火光亮起,火折子的光芒照亮眼前的几个人。 这几人身姿挺拔,训练有素,不像军中的人,但更加不是盐帮的人。 罗长生吃了一惊,下一刻又转为冷静,“是那位派你们来的?” 几人朝罗长生点了点头。 “罗帮主放心,主子说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潜龙岛上不能再待了,请罗帮主随我们离开。” 罗长生放下手中火铳,被几人护在中间,七拐八弯走到一个小一些的水洞。 洞里停着一只渔船,与普通的渔船并没有什么分别。 等到李将军带着人赶到时,只见到罗长生留在地上的火铳。 这是一把三眼火铳,一次可以装填三份火药和铁弹丸。 他捡起火铳看了看,冲身后人摇了摇头。 “三发弹丸都已经打空了。” 第548章 书院里说法很多 云来村。 这日休沐,沈清陪着张秀娥回村管布坊的事。 两人办完事,天色都已经暗了。 郑大娘再三挽留,让她们到家里吃晚饭。 母女二人盛情难却,干脆在村里住一晚。 前段时日,沈清把原本的沈家老宅推倒重建,新建过的宅子还没住过几回。 正好在郑家吃完饭,还可以回来暖暖灶,宅子总是空着也不是回事。 回到村里也没啥事,洗漱过后没多久,两人就赶紧回房睡觉了。 也不知怎么的,睡着没多觉,沈清就觉得心里一阵不安稳,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她披着衣服下床喝茶,就听到隔壁房传来动静。 看了一眼漏刻,子时刚过没多久。 沈清打开张秀娥的房门,“娘,您还没睡吗?” 张秀娥也是和沈清一样,睡着了又醒了。 两人把灯点着,张秀娥眉头微蹙捂着胸口。 “清清,也不知怎么了。我这一合眼,就觉得心慌得很。” “你说,是不是你舅舅出啥事了?” 沈清眼皮子跟着一跳。 “娘,舅舅福大命大,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可能出啥事?” “一定是晚上吃饭时,您和郑大娘聊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张秀娥被沈清说服,脸上神色终于放松了不少。 沈清和张秀娥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到自己房间重新躺下。 她舅舅到罗长春身边去了。 这回顾含章也是为了舅舅的事情走的。 两人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相遇,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希望这一回,他们能够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地回来。 这样一来,舅舅也不用继续卧底,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 沈清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和张秀娥一起起了个大早。 她直接从云来村回书院,到了书院才听说,山长和孟文彦一起启程回了京城。 “书院的不是还没放假,山长和孟老这个时候回去?” 米雪堂自打入冬之后,就捧着他的瓷杯泡枸杞喝。 听到沈清这么问,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山长都多少年没回京城过年了,去年孟老也没回去。今年回京城去,怕是有事在身!” 钱学文和翟东临也看了过来。 “这也正常,咱们书院办了两年。咱们这是山高皇帝远,在青州乐得自在,京城可就不一样了。为了这新旧两派学子,京城那边都可要吵翻天了。” “如今总算进入正轨,他们二位德高望重,自然得回京城露露脸,堵住那悠悠之口!” 两人说得确实有道理,沈清虽然不清楚京城的情况,但光看那魏夫人来势汹汹的那一回,就能料想京城是怎么样的一副场面。 米雪堂听了,却仍然还是摇了摇头。 “你们呀,考虑事情考虑得太表面。咱们山长和孟老的行事风格,外人不清楚,你我都是书院的先生,能不清楚吗?” 他说完,一正要坐下来的沈清,“沈先生,就你来说说,他们二位做事是啥风格?” 沈清心想说,米雪堂这不是抓壮丁吗? 钱学文和翟东临不像他这么大嘴巴,哪怕清理清楚,用词肯定也很保守。 沈清也觉得他们有时候说话,有些过于隔靴搔痒了。 这也就是在他们明算科内部,要是到外头说,那岂不是要得罪人? “不过……”沈清顿了顿,“山长和孟老做事确实有些不拘小节。” 米雪堂听了一拍大腿,“沈先生这话说得对,成大事者,当然得不拘小节!他们两位老人家,那是管外人怎么看的吗?” “咱们山长,放着京里的大官不做,窝在金泽书院当了十几年的山长。要不是陛下实在看不过去,安排了这么点差事下来,这‘南太学’的机会,可不一定落在咱们书院头上。” “再说孟老吧,恨不得把整个孟家都传给孟应如那小丫头。我可听说了,他那几个儿子,个个都要恨死他了。” “你们说,就因为京里头议论,能调得动他们回去吗!” 沈清沉吟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要不是米雪堂在这里琢磨,她还不一定有功夫想这个。 可要山长和孟文彦不是为了这个回京城,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脑中灵光一现,立刻看向米雪堂,“米先生,你说会不会是为了咱们……” 米雪堂与沈清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 钱学文和翟东临都急坏了,大声催促。 “到底为了啥?你们倒是快说呀!” 他们本来对这事没啥兴趣,被这两人神神秘秘地一搅和,挠得心里痒痒的。 偏偏沈清和米雪堂还说一半留一半,更是让他们急得不行。 沈清只好向两人解释。 “咱们明算科的现代数学,山长和孟老一直很关注。《九年科举,三年模拟》出来之后,他们更是一人要了好几套走。” “我想,二老这回匆忙回京,至少会有咱们明算科的因素在。” 她没把话说得太满,却已经足够给两人留下想象空间。 山长和孟老进宫面圣,会不会把他们的那套试卷呈给圣上? 更重要的是,两人会不会向圣上提议,允许在明年春闱使用现代数学的法子答卷? 现代数学虽然不是他们的成果,但至少是他们金泽书院的。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们简直与有荣焉! 这么大的事情,金泽书院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甚至就连他们,都有可能沾了书院的光,青史留名! 他们十年寒窗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有这一天吗? “沈先生,这可是真的?你可不要骗我们!”两人瞪大眼睛看着沈清。 沈清哪里能给他们打包票?只能让他们耐心等待。 两人得知这么个可能,哪里还有心情耐心等待?要不是待会儿还要给学生们上课,他们现在就恨不得到外头喝一杯去! 沈清最近的课挺少,她在书院待得久,主要还是因为天机阁。 她上完一节课,在天机阁待了一整天,夜里常鸿回园子吃饭,吃完饭忍不住和沈清说。 “清清,山长和孟老今天出发回京了。顶多再有半个月,考完试咱们也得回京城。” “所以呢?”沈清不解地看着常鸿。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至于拿出来和她再说一遍吗? 常鸿顿了顿,试探着说道:“清清,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含章还没回来,书院里说法很多……” 第549章 许子明有什么资格 沈清要和顾含章去京城的事情,书院里不少人都知道。 书院的学子对沈清大为改观,她现在又是明算科正儿八经的先生。 谈不上人人尊敬,但大多数人还是心服口服。 换句话说,就是金泽书院大部分学生的素质都比较高。 沈清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们不至于拿沈清的私事说太多闲言碎语。 而且,春闱将至,他们确实也没这个空闲。 说这些话的最主要是书院里得空的那些人。 特别是京城来的那些,知道顾含章的身份,见他迟迟不出现,说什么的都有。 “之前世子还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怎么临到头了,连孟姑娘都跟着孟老回京城了,世子到现在还没出现?” “世子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怕是镇国公夫妇他们不同意,毕竟是个姑娘家要脸面,不好直接说出来打她的脸。” “两人都到这种地步了,忽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你们说沈先生就一点都不着急?” 沈清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没看到一点着急的模样。 这些妇人不像萧淑珍,被孟文彦明令禁止来书院。 作为先生们的家眷,她们要出入书院还是很简单的事。 有些没在外头置办宅院的,就干脆住在书院给提供的院子里。 沈清做出来的事,可没一样是低调的,她们不注意到她都难。 说这话倒也不是完全的幸灾乐祸,不过心理平衡一些总归是有的。 “你们说,一个女子争强好胜有什么用?沈先生算是做到不少女子做不到的事了吧?可到头来,婆家还不是得看她的出身?” 几人纷纷跟着点头同意,眼里带了几分同情。 “这要是换成孟姑娘,做成了这样的大事,别说他们镇国公府了,就是皇子也配得了吧?” “可惜了沈先生了,这么有才有貌。不过,谁叫她运气不好,投生在这么一个家里?” “听说她娘在家里过不下去,所以才和她父亲和离了的。” 说到这里,又想起几声长吁短叹。 “居然还有这种事?若是我家儿子,我也一定不让娶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竟还和夫婿和离。也不知该说她大胆,还是说别的什么好!” 沈清还不知道自己私人感情这点事,已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聊。 仔细回想这些天的情形,她才后知后觉起来,难怪这几天她总觉得有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复杂中带着几分同情。 她一开始还觉得摸不着头脑,她现在事业和感情都顺风顺水,有什么值得人家同情的。 听到常鸿这么一说,就算不到不跟在别人身后听墙角,也大致能猜出她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的了。 不过,她倒是不在意这些议论。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和顾含章好好的,他们之间哪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两人认识的这段时间,沈清不敢打包票自己百分百了解顾含章。 可顾含章要是不喜欢她了,一定会亲口和她说,怎么可能干这种扭扭捏捏的事? 再说了,别人不清楚顾含章做什么去了,难道她还能不清楚吗? “不必理会这些话。”沈清拍了拍常鸿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常鸿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认真读书,为接下来的年终大测做准备,而不是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分心。 “孟姑娘已经跟着孟老回了京城,这回你要是再丢了明算科第一,回京之后可不好交代。” 提到这个,常鸿顿时紧张起来。 都说创业容易守业难,在明算科读书也是这个道理。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资质算不上最好,一直拿第一名那是因为比别人下了更多的苦功。 顺便身边还有这么一位随时能够指导自己的“名师”,首先就比别人赢在了起跑线上。 但现在,明算科学子无论新生旧生,人手一本《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后面几名的学子这几回小测,成绩跟坐火箭似的往上冲。 他虽然还能保持优势,却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清清,你说得对。” “我不和你多说了,得赶紧回房做题去了!” 这么会功夫,那些下了课都不放松的,说不定已经比他多做了两道题! 常鸿的性子风风火火,说回去就立刻头也不回地回去了。 张秀娥才出去端个汤的功夫,常鸿就已经回房闷头学习去了。 她眼里流露出几分担心,“清清,你哥这么成天没日没夜地学,不会把身子累垮了吧?” 沈清想起她那时候的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大多数人的智商都是差不多的,光靠聪明没有用,要想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就得有十足的毅力坚持下去。 “娘,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您就放心吧,我哥他年轻,身体受得住。” “您要实在担心他,夜里让小厨房给他做顿好的。”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新陈代谢快,动脑子需要消耗的能量也多。 她们在学习上帮不了常鸿太多,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了。 张秀娥也认同地点点头,“也好,你哥昨天还念叨着想吃红烧鱼,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他做!” 刚才沈清和常鸿的对话,她也有所耳闻。 但她这两年和闺女养成了,不管外人怎么议论,自己干自己的实事的好习惯。 张秀娥对闺女百分百信任,闺女都还没开始急,她跟着急啥? 而另外一边,许子明却不这么想。 他老家是青州的没错,但也是出身京城世家,只不过后来因为长辈被连累流放,才回到青州来的。 当年许家在京城的地位可不低,他和齐铭这些人算不上熟,几句话还是说得上的。 这天放课,他匆匆找到齐铭,忍不住向齐铭询问。 “那顾含章平日里不是恨不得四处宣示,他和清清的关系?现在书院里都传成这样了,他倒好,竟是连面都不露一个。” “你是他表兄弟,不如你来说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齐铭自然认得许子明,更加听说过他和沈清之间的事。 他倒不觉得,沈清会看得上许子明这样的人。 但许子明成了亲还忘不了沈清,这事简直恨不得写在脸上。 他冷笑一声,“许子明,你不是选了沈姑娘的堂姐?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种话?” 第550章 欢迎你们到镇国公府做客 许子明被齐铭堵得一噎。 他那是选择了沈莲莲吗? 那个时候,他已经看穿了沈莲莲的真面目,决定和沈莲莲解除婚约了! 谁知道沈莲莲居然利用了自己怜香惜玉的心理,摆了他一道,让他不得不娶她。 可这话能和齐铭说吗? 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就算他向齐铭说明自己的苦衷,也只会惹来齐铭的嘲笑! 许子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其实成亲之后,他也不是没想过放下沈清。 但沈清一天比一天更出众,甚至还当上了明算科的先生。 她越是要耀眼,他就越是无法移开目光,每回看见顾含章,他都会被爱而不得的心理折磨! “齐铭,我确实和清清的堂姐成过婚。但现在,这门亲事已经不做数了!” “至于你,你可别忘了,顾含章可是你表兄。” “难道你们兄弟二人,要上演两男争一女的戏码!” 齐铭脸色一变,许子明的话显然也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冷冷地看了许子明一眼,沉声说道: “沈姑娘不必等含章回来,我会带她去见我父母。” 他母亲安乐县主同意他来金泽书院读书,不就是默认了他娶沈清的想法? 从前安乐县主不同意他娶沈清,那是因为安乐县主没见过沈清本人。 齐铭相信,只要沈清站在安乐县主面前,安乐县主一定会很喜欢她! “清清不会和你去见父母,她心里压根没有你!”许子明听了这话愤怒不已。 顾含章也就罢了,他承认自己确实比不上顾含章。 可齐铭算什么? 许子明看得清楚极了,沈清看齐铭的眼里,压根没有一点喜欢。 就算沈清和顾含章分开了,沈清也只会选择他。 毕竟,在沈莲莲之前,两人也算得上情投意合。 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掩饰的,就算沈清再不愿意承认,许子明也很清楚,沈清的的确确喜欢过他! 他娶过沈莲莲,沈清也喜欢过别的男人。 两人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不是更应该破镜重圆吗? 许子明和齐铭都相互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捅破,表面上不说什么,只在暗地里互相较劲。 现在终于把话说明白,也不用再装同窗和睦那一套了。 以至于进士科的学子突然发现,他们中两位出色的同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闹掰了。 不但在课堂上针锋相对,平时说话也夹枪带棒。 沈清当然不知道这些,因为她和米雪堂他们要开始准备明算科大测用的考题了。 考题出起来简单,明算科的学子不多,试卷批改起来也很快。 比起学生数量众多的进士科,要早了两三天。 这次大测,明算科的学生们进步非常大,就连一向话少的翟东临都高兴得多说了许多话。 然而,都到了这个时候,顾含章还没回来,就连沈清都担心起来。 ——她倒不是怕顾含章失约,而是怕顾含章有什么危险。 而且,就算顾含章不来,她今年过年也是要去京城的。 南北杂货在京城卖了不少东西,是时候到京城开家分店,总不能拖到现在都没个正式的门店不是? 她心里琢磨着这些,慢慢往书院的大门口走。 “沈姑娘!” “清清!” 两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 齐铭和许子明一直等到今天,都没见沈清回来,干脆在书院路上等沈清。 其实如果就单他们自己,一定不会这么冲动行事。 但这几天以来,两人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得知一方要来,就生怕自己落后了。 哪怕硬着头皮,也得跟在对方身后来。 沈清闻声抬头,看见这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禁皱了皱眉头。 “书院已经开始放假,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沈清冷淡的态度,让齐铭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许子明也用幽怨的目光看着沈清。 沈清这么问,是把他们当外人! 他们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来找沈清吗? 她对那些与她毫无关系的学子,都比对他们的态度要热情得多! 许子明抢先开口,“清清,我是想问你,你今年过年……”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铭打断,“沈姑娘,今年过年你去京城吗?” 这两人今天是怎么了? 她都不知多久没看见过他们了,不知道今天抽什么风,居然一起出现在她面前。 沈清正想着怎么打发两人,就听到另外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清清。” 她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顾含章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打中秋夜最后见了一面开始,这么久了,顾含章终于再次站在他面前。 “含章!”沈清哪还有心思应付无关紧要的人,加快步子朝顾含章走去,“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 顾含章也是一样的心情,忍不住抱了抱沈清。 他又何尝不是和沈清一样的心情? 罗长生的火铳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他媳妇儿了。 得知自己没事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在背上插上翅膀飞回青州,狠狠把人搂在怀里。 “放心,就算是死了,我也得跋山涉水回来,守在你身边。” 沈清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仰头打量顾含章。 顾含章还是那个顾含章,只不过晒黑了一些,瘦了一些。 可他这趟出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 她一把拉着顾含章的手,“走,咱们回园子去。” 顾含章反握住她的手,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朝齐铭和许子明的方向走了几步。 两人看到这一幕,心都要碎了。 沈清前脚还对他们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看到顾含章整张脸都明亮起来,恨不得飞到顾含章怀里去。 他们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哪怕当初许子明和沈清“情投意合”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热情过。 顾含章拉着沈清的手走过来,不就是来宣示主权的吗? 他们猜对了,顾含章就是来宣示主权的。 他才离开多久? 这两人就琢磨着把他媳妇儿拐走,他们该庆幸这是书院,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你们刚才不是很好奇,清清要去哪里过年吗?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清清要跟我回去见我父母。” “到时,欢迎你们来镇国公府做客。” 【作者有话说】 感谢虹姐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51章 他朝我打了一铳 沈清跟着顾含章回镇国公府,那是去见长辈去的。 如果双方长辈商量好了,说不定立即就要交换庚帖,三媒六聘。 听到这话,两人脸色一时都极为难看。 尤其是许子明,齐铭家世不凡,尚且还有和顾含章一争的可能。 可他家道中落,祖父和父亲流放崖州,虽说京城已经传出重新启用的消息。 但圣心难测,诏书什么时候下来,还未可知。 比起顾含章,他现在和书院里这些寒门子弟又有什么不同? 即便祖父被重新启用,许家和镇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那就不必了!” 许子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也不在原地多留,径直转身离去。 许子明心里不好受,齐铭又何尝不是如此? 齐家是比许家强一些,但比起镇国公府来说,还是差那么一线。 即便他与顾含章有三张的可能,最重要的还是沈清的选择。 但现在…… “含章,不用你多说。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我自是要去看看姑外祖母的。” 康宁大长公主与齐铭的外祖豫王,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齐铭这声姑外祖母叫得理直气壮。 以齐、顾两家的关系,他要到镇国公府来,顾含章还真拒绝不了。 除非,两人和沈清的关系被摆到面上来。 但顾含章是想要早点把媳妇儿娶回家的,怎么可能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不过,齐铭真以为他表面上拒绝不了,就没有别的法子对付他了? 顾含章虽然身上没有挂职,可他替皇帝在外头办事时,齐铭还在家里让他的宝贝乖儿呢。 两人眼神交锋了一瞬,顾含章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和清清就在家中静候了。” 说完这话,他不再关心齐铭的反应,拉着沈清的手离开书院。 沈清也不想和齐铭废话,她好不容易见到顾含章,有不少话想和顾含章说。 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这里闲扯,简直是浪费她和顾含章的时间。 两人出了书院,就看见江越一手牵着一匹马,等在沈清的马车旁边。 “主子,沈姑娘!” 江越跟着顾含章在交州待了那么久,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太适应,回到青州就跟回了老家似的,看见沈清那简直跟看见亲人一样。 他脸上的激动毫不掩饰,还被顾含章扫了一眼。 江越赶紧把情绪收敛了一些,同时也在心里反思。 他是顾含章的贴身侍卫,主子都没喊苦喊累,他在这里热泪盈眶确实不像话。 可这能怪他吗? 要怪就怪园子里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 沈姑娘和张婶子对他也太好了,就连时不时挑他毛病的江老太,这么久不见都显得那么可爱! 沈清心情不错,对江越的态度也很热情。 “今晚你家世子住园子里,你也不必回别院去了,园子里的马厩大得很,不多你们这两匹马!” 江越立刻高兴地应了一声,骑着马跟上马车。 得知顾含章总算回来,在南北杂货忙着的张秀娥,也立即赶了回来。 吩咐厨房准备些好菜,一家人就在烧了碳盆的暖阁里说话。 张秀娥最关心的自然是张重山的事,她从沈清口中得知张重山卧底的身份,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代表她放得下心! “舅舅……伯父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以后不必再在盐帮卧底了。” 顾含章在张重山面前放肆得很,但对于未来丈母娘还是得敬着,不敢给张秀娥留下不好的印象,便改口叫了伯父。 交州军登上潜龙岛,现如今整个潜龙岛已经被官府掌控。 岛上除了火药、战船,还发现了不少火炮和火铳。 罗长生虽然侥幸逃脱,但交州军在他书房里找出不少盐帮的布防图,上面清楚地记载了盐帮在各地的窝点。 可以说,他精心筹划了那么多年的大业,都已经付诸东流。 在短时间之内,只能蛰伏起来,对大齐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危害了。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张重山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婶子放心,说不定咱们这回去京城,还能和伯父会面。” 就算顾含章尽力往轻松了说,也改变不了这事的危险。 听到这里,张秀娥已经眼眶发红。 一方面是心疼的,一方面是高兴的。 “含章,这回去交州你也辛苦了。” “我去厨房盯着他们做饭,你们俩先聊着啊。” 张秀娥也知道,两个孩子这么久没见面,一定有满肚子的话想说。 她又不是不识趣,当然不会挡着闺女和未来女婿说话。 毕竟两人现在瞧着好好的,中秋那会儿可还闹着矛盾呢。 眼看张秀娥离开,沈清拉着顾含章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顾含章不知道沈清到底想做什么,但能单独和媳妇儿相处,他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可能拒绝。 沈清走进院子,就把院门从里面闩上。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她就拉着顾含章直接进了房间。 顾含章连眼神都黯了几分,“清清,你这是……” “含章,你在书院和他们说什么,死都要回到我身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清老早就想问了,但身边一直有其他人,不好问出口。 现在两人总算单独相处,她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 “原来你是想同我说这个。”顾含章既无奈又高兴。 他的媳妇果然敏锐,不过一句话就能察觉出话里的不对劲。 亏他还以为,她这是太久没和自己见面,所以…… 顾含章定了定心神,从怀里取出一块银色的牌子递给沈清。 他本来也没打算瞒沈清,就算沈清不问他,他也会把这件事亲口告诉她。 沈清第一眼看见这金属牌子,只觉得这牌子有些陌生,但真正触碰到牌子,抚摸着这种金属独有的质感。 她才知道这牌子,就是自己送给顾含章的那块合金。 “这是?” “清清。” 顾含章手掌包住沈清握着牌子的手,带着她的手把牌子翻了一面,露出嵌在牌子中心的那颗铁弹丸。 “我在潜龙岛上遇到罗长生,他朝我打了一铳,正好打在我放在胸前的牌子上。” 第552章 我现在就有些胸闷 沈清当然知道,顾含章口中的铳到底是什么。 枪炮这种东西并非现代文明所特有,早在华国历史上的元代,火铳的原形就已经问世。 冷兵器和热兵器的威力,完全不一样。 顾含章身上的盔甲防得住刀剑,却防不住枪支弹药。 沈清顿时觉得一阵后怕。 如果顾含章没把这块牌子放在胸前,她还见不见得到顾含章! “就算有牌子挡着,火铳的威力还是不小,你让我看看,你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火铳的威力确实不小,当时顾含章胸口就被震得发麻,一时间连疼痛都感觉不大到了。 后来脱去衣物一看,发现胸前有一大块淤青。 难怪当时,他觉得心跳都停止了刹那。 只不过,他伤到的地方又不是手脚,沈清又是个姑娘家,实在不好给她瞧。 “清清,那都是十几天前的事了。大夫都已经说了,只有一点皮外伤。”顾含章含蓄地说道。 没伤到归没伤到,但那里总归是胸口,全身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没看到具体的情况,沈清怎么可能放心? 再说了,男子的胸口算什么隐私的地方。 在游戏池里,小姑娘再露也得穿比基尼,哪个男人游泳还带穿背心的? 沈清不由分说,亲自动手拔顾含章的衣服。 好在现在天气虽然冷,但顾含章只有外头那件裘衣厚一些,里头几乎只穿了件单衣。 终于看到胸前的伤,只余下一点淡淡的淤青,就连一点皮都没有破,沈清才松了口气。 可就是这样,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碰了碰那块淤青。 “还疼不疼?平时有没有胸闷喘不上气的感觉?”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胸膛上轻抚,沈清还一脸纯洁无辜地望着自己。 顾含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不疼。” 沈清点了点头,“这几天咱们经过州府时,顺道去刘御医那里瞧瞧。” “不用去找刘御医,我现在就有些胸闷了。”顾含章说道。 沈清一听,顿时急了,“你快穿好衣裳,我这就让人备马车,带你去回春堂看看。” “不,还是现在赶紧去州府找刘太医!” 顾含章哪里是伤到胸口胸闷,而是被沈清折腾了一通,这才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没让沈清离开,一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清清,谢谢你。” 如果没有金属牌子,他不可能侥幸逃过这一劫。 潜龙岛虽然在南边,可要是没有防水服,将士们也不可能在冬天的大雨里撑过整夜。 顾含章真情实感地庆幸自己遇到了沈清。 不但因为这两件事,可是因为沈清给他带来的所有幸福快乐。 沈清这下可算明白了,顾含章哪里是胸闷喘不过气,他这是在套路自己。 刚才急着看伤势,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这时才发现,顾含章平时看着瘦,可身材是真的不错,不是专门练出来的那种。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十分匀称,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那一种。 回想起自己刚才做的事,对于大齐的风气而言,似乎确实太过大胆了,沈清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她脑子里一下子塞了很多事,后来的事情都有些云里雾里了。 总之,两人都还挺愉悦的。 沈清倒是没什么要紧,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了。 从前她答应顾含章处处,是因为没做好成亲的准备。 但两人相处下来,沈清渐渐觉得,如果成亲的对象是顾含章,似乎早早成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有了顾含章珠玉在前,就算两人因为不可抗力成不了,那她也未必有那个心思再谈一场恋爱了。 与其顾虑重重,不如珍惜当下。 “含章……”沈清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平时的声音确实挺甜的,但因为性格不一样,厉害起来还能吓着人呢。 现在一开口,简直像电视剧里魅惑人的狐狸精。 她立刻闭上了嘴,一个字也不再说了。 顾含章被她这么一唤,差点没忍住,伸手重重擦了擦她的双唇,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会儿,这才说道: “过一会儿再出去。” 沈清明白顾含章的意思,临门一脚还差好几步,但两人现在这副模样,确实还要整理整理,才不让人看出异样来。 碳盆上备着铜壶,她倒了点温水出来,给自己洗了把脸,又让顾含章把脸擦了擦。 顾含章擦干净脸,从身后环着她。 “清清,方才的事情,你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你要对我负责。” “你……”沈清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她知道这家伙说好听点是白切黑,说难听点就是心机深沉。 可他什么时候背着自己,把不要脸这项技能也点亮了? 刚才的情形,沈清都说不出口,明明都是他自己主动的,怎么能说出让她负责的话来? 顾含章提醒道:“清清,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方才,可是你非要扒我的衣裳。” 沈清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我负责还不行吗?” 这时,院子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提醒沈清饭菜好了。 沈清连忙答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才觉得脸上不那么热了,回头一看旁边的顾含章,只见他又恢复了平时冷静自持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不过,沈清也来不及感叹了,因为两人已经到了饭厅前。 张秀娥正着急地和身边的江老太说着什么,江老太则是一脸拒绝的模样。 “清清,你快来和我说说你江大娘。”张秀娥见她来了,赶紧冲她招手。 沈清走到张秀娥身边坐下,说实话江老太眼睛毒得很,面对江老太她还真有点心虚。 不过,好在江老太没工夫理她,只是一脸不乐意的模样。 怎么回事? 她娘和江老太不是一向好得和亲生母女似的吗? 这是吵架了? 沈清赶紧询问,“娘,您和江大娘这是怎么了?” 张秀娥终于有了倾诉对象,赶紧说道:“还不是因为去京城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无奈人生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53章 姚家的难事 经过张秀娥这么一说,沈清也总算明白过来了。 她和张秀娥决定去京城过年,就已经商量好了要把江老太带上。 但由于这段时间太忙,两人都把这事忘到了后头,没有提前和江老太商量。 本来沈清以为,江老太现在已经和她们母女是一家人,去京城过个年的事情,应该不会拒绝。 没想到张秀娥刚才提起,江老太却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您说,我们全家都去京城过年,把您一个人丢在园子里像什么话?” 如果说之前,江老太只是来帮忙的,毕竟不是一家人,那这么做无可厚非,谁也强迫不了她。 但自从她们把江老太从铜钱巷接回来的那一刻,张秀娥就把江老太当成了自己的长辈看待。 江老太也没有藏私,就连江家的金云罗都拿出来给了南北杂货。 无论怎么说,张秀娥都不会同意,把一个老太太孤零零地留在家里。 “江大娘,我娘说得对,我们都去京城了,怎么能把您一个人留在家里?”沈清也觉得十分不妥。 江老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她甚至比自己的亲祖母还像亲祖母。 在这之前她去宁州,江老太分明猜到了大致的事情,但仍然愿意拿出她和宅子,给吴管家等人躲避。 就凭着这一点,沈清从那之后也把江老太当成亲祖母看待! 然而谁都没想到,她们母女二人心里都是这么想,人家小老太太却有自己的想法。 江老太犯起倔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坐在椅子脸上没啥表情,但就是岿然不动。 “你们要去就去,有什么像话不像话?我不是三岁小孩,一个人过年能有什么事?” 眼看沈清和张秀娥都急得不行,顾含章也跟着劝道: “江老夫人您就跟着去吧,家中长辈都知道您,也想见见能织出金云罗的人,会是什么样一位人物。” 江老太打定了主意,“你们要去就去,反正我就想留在园子里过年。” 沈清还想说话,刚张开口却见张秀娥对她摇了摇头。 她正疑惑她娘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张秀娥拉过江老太的手,语气温和了下来。 “江婶子,我们这回去是和含章家人商量婚事去的。” “您也晓得,我爹娘去得早,我以前那个婆母又不是个好的,很多规矩都没人教我。” “要不您就陪我去一趟,就当帮我掌掌眼,免得在人家京城闹了笑话。” “您看,可以吗?” 江老太听到这里,脸上表情终于松动。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好吧,我这把老骨头就厚着脸皮,沾你们的光去一趟京城了。” 她又岂能不知,向来不善言辞的张秀娥好不容易憋出这些话,就是为了让她跟着一起去京城。 沈清和顾含章这趟去京城是生意婚事去的,她一个外人跟着像什么话? 京城那些高门大户自来最重规矩,两家之间的差距本来就大,再带上她这个家破人亡的老骨头去,谁知道会不会害得她们母女俩被人瞧不起? 可听到张秀娥这么说,江老太眼里还是露出担忧的表情。 沈清看见江老太的反应,就知道江老太心里肯定动摇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年时间挺宽松,咱们路上也好到各处看看去。” 一家子吃过饭,就回到各自的院子收拾东西去。 好在之前早就已经有准备,收拾起来倒也没有多费时间。 准备了整整一天,终于在顾含章回来的第三天清晨,几人终于坐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也许今年的天气不错,也许是因为他们挑对了时间。 沈清坐着马车一路北上,都是晴朗的天气。 张秀娥还是第一回出青州,一路北上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有了羽绒服,她还算适应得挺快。 就这么一路停停歇歇,马车将近走了一个月,终于接近京城。 一行人还没到京城,镇国公府派出来的卫队就已经接到了他们。 张秀娥本来还有些紧张,顾含章的家世摆在那里,万一他家里的长辈瞧不上他们家怎么办? 但见到镇国公府这么郑重其事,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稍稍放下。 未来亲家就连人马都派出来了,还担心她们在路上不习惯,送了不少吃的喝的过来,可见对这桩婚事十分看重。 看来顾家不是那种站着身份高就看低别人的。 想来,她闺女进了门,应该也不会受欺负了。 …… 沈清这边一切顺利,可天底下这么大,却也不是家家户户到了过年都能一切顺心。 京城姚家,黄氏刚从娘家回来,还没进门就看见门房乱成一团。 她的乳娘秦嬷嬷站在一旁,见她回来赶紧迎上来。 “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黄氏连忙拉过秦嬷嬷问道:“奶娘,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府里出什么事了?” 秦嬷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愤懑,却碍着周围一双双眼睛盯着,不敢太过张扬。 那表情露出的刹那,就被她压了下去,只是小声地和黄氏说道: “还不是因为五姑娘!” 黄氏见到秦嬷嬷脸上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大半。 得到确切的答案,心里出现的第一感觉,不是愤怒无奈,只是感到一阵心累。 小姑子姚紫仪自打半年前闹了这么一出,往后的日子更是一点不得安生。 以前她云英未嫁待在姚家,折腾的只有姚家人。现在她嫁去了外祖家,两家人都跟着遭殃。 沧州离京城很近,姚紫仪几乎十天半个月就要回家一趟。 每回回家,无非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婆母、夫婿吵架。 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一开始婆婆姚夫人还管,弄明白了原委便两头做和事老,安抚好娘家哥嫂,顺便教育女儿要懂得三从四德。 可姚紫仪哪是懂得为人着想的性子? 照黄氏看,她婆家孙家已经对她够好了,是她自己瞧不上孙家,便没完没了地作贱人家。 姚夫人显然也知道闺女的性子,时间一长便称自己头疼,管不了姚紫仪了。 姚夫人当亲娘的可以撂挑子,没人会说什么。 黄氏这个当大嫂的却不能,她要是放着姚紫仪不管,先不说外头人怎么议论,首先她丈夫姚建元就得第一个跳起来。 想到这里,黄氏露出一个苦笑,“紫怡那丫头这回又怎么着了?” 第554章 姚紫仪小产 “姑娘,这事在这里还不好说。”秦嬷嬷一反常态,打量了一眼四周,示意黄氏进了姚府大门再说。 这事怎么不好说了? 难不成姚紫仪这回,还闹出了什么更大的幺蛾子? 黄氏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拉着秦嬷嬷回到自己院子。 秦嬷嬷进了院门,把底下的下人都打发了,这才神色凝重地说道: “姑娘,这次和往常不一样,五姑娘她……” 黄氏急忙追问:“奶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嬷嬷拉着黄氏的手道:“姑娘您听了可别急,五姑娘她这回……小产了!” 小产! 黄氏听了这话,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身体不是一向极好,每回母亲去请平安脉,都要带上她,怎么会说小产就小产了?” 秦嬷嬷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黄氏说了。 原来,姚紫仪上回回去,便和婆婆林氏吵了一架。 林氏罚她闭门思过,结果姚紫仪这门还没闭,便又和丈夫孙柏轩吵了起来,甚至还对孙柏轩动了手。 孙柏轩这个老实人,恐怕也是受不了姚紫仪了,不小心推了姚紫仪一把。 谁知姚紫仪居然有了身孕,摔倒在地当场就见了红。 孙家人急忙请来大夫,这才知道姚紫仪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出了这种事情,哪还能叫她受一点委屈,什么闭门思过的罚都不作数了。 孙家人准备好好给姚紫仪调养身体,可姚紫仪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连小月子都不做了,竟直接带着身边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就回了姚府。 饶是黄氏早已见怪不怪,听到这话却也倒吸一口凉气。 “她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孙家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以她对孙家人的了解,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更何况,姚紫仪就算不是孙家儿媳,那也是孙家的外甥女。 哪怕婆媳关系不和,那孙老夫人还是姚紫仪的亲外祖母呢,怎么可能对姚紫仪不管不顾? 秦嬷嬷也是这么想的,“奴婢瞧着,五姑娘每回带姑爷回来,都对姑爷爱搭不理。” “五姑娘的眼光那么高,您说……她是不是瞧不上五姑爷,所以干脆没告诉孙家?” 黄氏皱着眉头,说来说去,恐怕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姚紫仪又不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了,身边的婆子也都是经过事的,三个月没来月事,怎么可能想不到什么原因? 定然是姚紫仪瞧不上孩子的父亲,所以才没让身边的人和婆家说。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又落到了自己肩上,她是姚紫仪大嫂,就得站在姚紫仪身边替她说话。 “那丫头现在可是回她院子去了?大夫请了没有?”黄氏说着,带着秦嬷嬷往外走。 秦嬷嬷正要开口,就看见姚建元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你是怎么回事?小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个当大嫂的怎么到现在还在这里?” 姚建元还在衙署里当值,听说姚紫仪又回来了,连官服都没换就急忙往家赶。 看到从小捧在手掌心里的小妹,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满脸的憔悴,姚建元的一颗心都碎了。 可他都回来这么久了,向来待在家里的妻子却脸面都不露一个。 就在他回来之前,小妹还抱着他的胳膊问,是不是她天天回娘家,给家里添麻烦了。 姚建元怎么舍得责怪妹妹?只能回来警告黄氏。 秦嬷嬷把黄氏奶大,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 姚建元不分青红皂白,一回院子就没个好脸色,秦嬷嬷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大公子,少夫人是您的结发妻子,您怎么能这么想少夫人?” 秦嬷嬷一把年纪了,姚建元不想对她说重话,听到这话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黄氏早就习惯了,对待姚建元的态度,也只是淡淡一笑。 “夫君的意思是,五妹妹可以随时回娘家,我母亲生病,我这个做女儿的,连回家看看的资格都没了么?” 姚建元没想到黄氏不在,是因为回家探望生病的岳母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生硬地解释。 “月心,我不知道岳母她病了,等紫仪好些了,我就陪你……” 黄氏的脸色才稍好了一些,姚建元身边的小厮就匆匆跑进来。 “大公子,五姑爷来了!” “孙柏轩还敢来?!” 他把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小妹嫁给孙柏轩,孙柏轩来迎娶时,也答应往后全心全意疼爱妹妹。 这才过了多久?妹妹就为了他小产了! 姚建元脸上浮起一个冷笑,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黄氏脸色一变,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跟着姚建元往前走。 秦嬷嬷拉住黄氏,“姑娘,这事就让姑爷去好了,咱们何必去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秦嬷嬷是真的被姚建元气到了,见过这么疼女儿的,没见过这么疼妹妹的。 既然他们兄妹二人相亲相爱,那就干脆不要娶妻生子,一家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好了。 何必祸害别人家的孩子?那孙柏轩也是个可怜的! “嬷嬷,您是气昏头了。建元这脾气,让他单独见表弟,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要是可以,黄氏也不想蹚这滩浑水。 可要真出了事,还不是要她收拾烂摊子? “早知会是这样,当初就不应该……”秦嬷嬷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心里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木已成舟,现在说这话还有什么用呢?徒添烦恼罢了。 她们家姑娘说得对,该收拾的烂摊子还得收拾。 他们都是一家人,只有她们姑娘是外姓人,自家人当然不会怪自家人,事情没办好最后都是她们姑娘的错! “姑娘,等等,奴婢和您一起去!” …… 孙柏轩已经被拦在姚府门口有一会儿了。 这条街上住了不少达官贵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有人在一旁驻足围看。 孙柏轩也不想这么丢人,但他也没办法。 事到如今,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娇俏可人的表妹,嫁给他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为了这事,不但他母亲林氏受罚,年纪不小的祖母也被气病了。 他更加想不明白,为什么表妹都已经有了身孕三个月了,在他面前却只字不提。 第555章 紫仪知道这事要发疯 姚府门房的下人说不敢擅自做主放他进去,他就在门口候着,听着外头人指指点点说的话。 没过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他大表兄姚建元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大表兄最疼妻子,比姑父姑母还要疼爱的那种。 孙柏轩每回和姚紫仪吵架,来姚家接姚紫仪回沧州,最怕见到的就是自己这个大表兄。 但这回这件事闹得太大,姚紫仪甚至都小产了。 孙柏轩不敢逃避,只能心怀愧疚地迎了上去。 “大表哥,紫仪他……” 姚建元脸色阴沉,话都不说一句,直接一拳头打在孙柏轩脸上。 “孙柏轩,这就是你答应我的要好好照顾紫怡?” 孙柏轩脸上挨了一拳,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面对姚建元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姚紫仪嫁到他们家后,母亲心中不大欢喜,但他也尽力两边周旋。 可每回事情将要缓和,姚紫仪娇生惯养的做派,总是把婆媳的关系推向更恶劣的方向。 他不明白,他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姚紫仪嫁给他们孙家,当真就这么委屈吗? “大表哥,今日发生的一切,我无话可说,只求大表哥放我见紫怡,我一定求得紫怡的原谅。”孙柏轩脸色哀求的说道。 他的态度让姚建元脸色稍微好看的一些,但还是冷哼了一声问道: “紫怡到你们家去受尽了委屈,你要如何才能求得她的原谅?” 孙柏轩不愿意在这里多说,只是继续恳求,“求大表哥让我见见紫怡吧。” 姚建元走得极快,黄氏和田嬷嬷根本跟不上他的步子。 等到黄氏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孙柏轩一边脸高肿起来,还在请求姚建元。 姚建元冷着一张脸,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放孙柏轩进去。 姚府周围围了不少人,都在对这一幕指指点点,看得十分尽兴。 ——姚紫仪嫁出去一年,次次回娘家,孙柏轩必定伏低做小来接人。 别说姚府上下都知道什么怎么回事,就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这对夫妻新婚就开始不和,再结合姚紫仪之前追求顾含章的事,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想到这里,黄氏看向孙柏轩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这位表弟黄氏是知道的,为人向来谦逊有礼,比不上那龙章凤姿的镇国公世子,却也是青年才俊。 她婆母娘家也是个不错的世家,如果不是那样,姚夫人当年也不可能嫁进姚府。 若是孙柏轩正常议亲,也定会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姑娘,他母亲林氏性子生得精明,倒也不是个坏的,夫妻二人只会琴瑟和鸣,又怎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姚紫仪的名声,孙家作为她外家,竟然也是听闻了的。 坏就坏在孙柏轩自小喜欢姚紫仪。 就连黄氏这个每年不过见他几面的大表嫂都看出来了,姚家人又岂会不知? 当初同意把姚紫仪嫁给孙柏轩,正是因为知道姚紫仪追求顾含章不成,京城里的好人家都不会同意她过门。 因此,孙柏轩自然而然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黄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对于孙柏轩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 “夫君,在外头这么站着也不像话,还是让表弟进来说话吧。”黄氏上前劝道。 姚建元目光冰冷,孙柏轩没照顾好他小妹,还想舔着脸进姚府的门? 黄氏一看就知道姚建元的想法,“夫君,紫仪怎么说是个女子,被人议论多了总是不好。” 姚建元听了这话,这才冲着孙柏轩冷哼了一声,径直转身进了姚府。 孙柏轩朝黄氏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立即跟着走了进去,直奔姚紫仪的院子。 黄氏知道,这可不算完事,接下来说不定还得闹一场,只好跟在两人身后走。 姚紫仪的院子本来还挺热闹,孙柏轩一进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冷下脸来,连一句姑爷都不叫。 姚紫仪的房门紧闭着,姚建元站在房门口,屋子里传来姚紫仪尖锐的声音。 “让他滚,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 孙柏轩脸色一白,黄氏还想着怎么帮他说情,就听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黄氏这话还没说出口呢,看见这一幕就闭上了眼睛。 孙柏轩这副模样,怕不是要被姚紫仪吃一辈子! …… 姚紫仪白着脸被人抬回娘家的事瞒不住。 这事要是换做平时,恐怕要成为京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今天却不一样了,名满京城的镇国公府世子顾含章回京了! 他不但回了京城,还带着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在身边,两人在街上手拉手逛了一圈,然后直接回了镇国公府! 京城大街上那么多人,不到一天的时间,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都要得益于顾含章在京城的名声。 要知道在这之前,顾含章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又怎么可能近女色! 姚紫仪那样的世家女,都对他爱而不得,现在—— 千年的冰山融化了! 万年的铁树开了花! 这叫他们怎么能不震惊?怎么能不激动? 特别是顾含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实在美得不像样。 原来顾含章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他的眼光太高,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罢了! 得知这个消息,京城的世家子弟都纷纷想看看,传说中顾含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有多好看。 京城里暗暗喜欢顾含章的姑娘们,一颗芳心碎了个干净,也都想见见夺走她们梦中情郎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年轻男女第一回在一件事上,意见这么和谐。 “什么?顾世子从青州带回来一个女子,顾世子他……喜欢的不是男子?” 几个贵女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愕然地对视一眼,都从其余人眼里看到了复杂的眼神。 她们几个从小和姚紫仪认识,都是姚紫仪的手帕交。 姚紫仪嫁人之前有多喜欢顾含章,别人不清楚,她们难道还不清楚? 当初,她得知顾含章是个断袖,才心灰意冷嫁给孙柏轩。 结果她都已经嫁了人,顾含章又带回来一个姑娘,这不是拿着刀往姚紫仪的心窝子里戳吗? 几人定了定神,也不知道谁先开口说道:“这事……紫仪知道了吗?” “……紫仪知道这事,怕不是要发疯!” 第556章 比想象中还好看 姚紫仪发不发疯,沈清不知道。 她虽然见过不少世面,当初在华国打拼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也曾经被选为国家级的杰出青年企业家,和领导人打过几回交道。 但这种事情和见领导压根不是一回事。 两辈子加起来,跟着男方见家长,那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她表面上说说笑笑,可心头还是有块石头悬着。 万一顾含章的父母见了她,不大喜欢她怎么办? 要是顾家长辈开口为难,她这种性子定然不会忍着。 可要真是那样,她和顾含章的婚事怕是又得一波三折。 “你这丫头平时胆子不是大得很?”江老太扫了一眼沈清,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吧,这种人家要是平白无故地给别人难堪,那就是往自己脸上抹黑。他们这样的,不会轻易为难你一个小姑娘的。” “清清你不必担心,祖母和父亲母亲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顾家是顾含章的舒适区,但对于沈清并不是这样,就好比他当初面对张秀娥的时候,事事都要谨慎注意,生怕给未来岳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现在换成沈清,也一定和他是同样的心情。 沈清刚才确实有点紧张,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江老太其实说得很对,顾家人即便不喜欢他,但出于大户人家的教养,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这就是有长辈在的好处了,江老太的话像根定海神针,及时稳住了沈清的心绪。 以她和顾含章现在的感情,无论如何两人都是要在一起的。 他们都不是受别人支配的人,所以说其实家中长辈的意见不是最重要的。 面对顾家长辈,她只需要做到得体就行了。 当然,如果顾含章的父母愿意和她好好相处,沈清也一点都不排斥经营好和未来婆家的关系。 他们是顾含章的家人,她要和顾含章成亲,就要接受顾含章带来的一切。 毕竟没有顾家,就不会有顾含章这么个人。 “含章,我确实有些紧张,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沈清冲着顾含章微微一笑,顾含章先下了马车,伸出手来扶着沈清下了脚凳。 不得不说,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何况镇国公府还是属于那种特别位高权重的。 以前在华国时,不少富人家里的别墅特意装修成传统风格的,比起真真正正的世家豪族,就跟小儿科似的。 顾家早早得到消息,就有一群打扮得体的下人站在门前,把一行人给迎了进去。 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总算到了一座气派的大厅前。 还没等底下的人通报,大厅前的帘子就被人掀开来,一个身穿华服气质出众的女子,从帘后走了出来。 她的模样瞧着顶多三十出头,长得与顾含章有几分相似,特别是身上那股子清冷的气质,一下子就让沈清认出她的身份来。 这人不是别人,应该就是顾含章的母亲,也就是她未来的婆婆谢琼如。 沈清打量谢琼如的同时,谢琼如同时也在打量她。 谢琼如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人群,就被儿子身边一个高挑的身影吸引了。 作为顾含章的亲娘,谢琼如当然知道自家儿子的眼光有多高。 虽然早听说了沈清长得极漂亮,可谢琼如看到沈清的第一眼,还是控制不住地吃了一惊。 她想象中的漂亮,压根和亲眼见到的不是同一范畴! 不是谢琼如吹嘘,顾含章结合了她和顾修远的优点长,天底下长得比她儿子还好看的,应该没有多少人了。 可沈清站在顾含章身边,居然一点也不差。 甚至因为她身上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气质,单在外貌上还隐隐有比她儿子盛一些的感觉! “你就是清清吧?”谢琼如定了定心神。 她心里有股莫名的感觉,一方面觉得容貌这样盛的姑娘,合该就是她顾家的儿媳。 姚紫仪那样的,站在这姑娘身边,只会被衬得自惭形秽。 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家儿子,第一回开窍喜欢上一个姑娘,就喜欢上了一个这么漂亮的。 老房子着了火,会不会烧得她儿子晕头转向,为了人家姑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见过伯母。”沈清第一回见长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谢琼如见她虽然长得好看,眼神却十分清正,心中满意了几分。 但她好奇归好奇,今天是双方长辈见面,不能单拉着人家姑娘不放。 她是镇国公府的主母,还应该照顾好沈清家里的长辈,免得在未来亲家面前失了礼数。 “好好,一路上辛苦了吧?张夫人,江老夫人,快到大厅里来坐。”谢琼如的眼神恋恋不舍地离开沈清,挽着一旁的江老夫人进了大厅。 谁说娶媳妇比嫁闺女省心? 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事关孩子的终身大事,怎么可能放得下心来? 想到这里,谢琼如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秀娥。 她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出生,察言观色的本事从小就会,一眼就看出了张秀娥的紧张。 和京城里的夫人们打多了交道,一个个说话办事都七拐八绕,倒是难得一见这么真实的。 张秀娥虽然紧张,难得的是说话做事一点也没出错。 藏在眼里的那一点点紧张,反倒让人生出几分好感来,众星捧月的谢琼如难得照顾起别人的情绪来。 “张夫人,听说南北杂货的布坊都是由你一手打理的?” 谈起自己熟悉的领域,张秀娥话多了不少。 她见到气质清冷雍容的谢琼如,整个人紧张得手心都出了层汗。 没想到,高贵的谢琼如居然一点都不嫌弃这些小事,反倒听得津津有味。 以至于准备了一手的江老太居然无处下手,只好转而去和一旁的康宁公主说话。 比起谢琼如的满意中带着几分担忧,康宁公主就要直接得多。 作为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康宁公主不喜欢想太多。 她向来喜欢美人,当初顾修远要娶谢琼如,康宁公主看了儿媳那张脸,问也不问就一口同意了。 现在,孙媳妇长得比儿媳年轻时还要出众,康宁公主简直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3095099505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57章 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清清,这一路上累不累?你是南边的人,到京城来吃喝会不习惯吧?祖母听说,太白楼有个厨子会做青州菜,明儿就把他请到侯府来。” 康宁公主亲自拉着沈清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一个劲儿地和沈清说话,那热情劲连顾含章这个亲孙子都要比下去。 面对康宁公主的热情,沈清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康宁公主的模样,让她想起自己在华国的时候认识的一位老夫人。 那位老夫人对她有知遇之恩,每回她去探望,老夫人也是这副模样。 沈清乖巧地坐在康宁公主身边,康宁公主问一句,沈清就答一句。 本来谢琼如还想多问几句,毕竟自己儿子要娶人家姑娘为妻。 她这个当人亲娘的,总不能未来儿媳的一点事情都不了解吧? 可自家婆母这副模样,谢琼如还怎么问? 她也不是那种不识趣,大家都其乐融融的时候,跳出来当恶婆婆的人。 但总归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谢琼如便坐在康宁公主身边,时不时插几句话聊聊天。 等到顾修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大厅里一阵欢声笑语。 推门走进去,只见他母亲坐在大厅中心的罗汉椅上,一手拉着他儿子,另一手拉着一个极好看的姑娘。 饶是顾修远沉稳持重的性子,也看得一愣。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见过的容貌出众的人,不知凡几。 要是换做平时,就算惊艳于某个人的容貌,还不至于让他在面上显露。 但现在,顾含章和沈清做在一起,俨然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不过,身为镇国公顾修远关注的当然远不可能是这种表面上的东西。 顾含章没有瞒他们,沈清是什么出身,顾家人一清二楚。 容貌可以是天生的,后期用银钱也能修饰得更好,可气质却是与生俱来的。 说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可他瞧着这沈姑娘坐在他母亲身边,可一点都没露怯。 “修远,你回来了,亲家她们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快坐下来咱们一家人聊聊天!” 康宁公主是越看沈清越喜欢。 京城里好多小姑娘都怕她,未来孙媳妇不但长得好看,还一点都不怕她。 康宁公主身边小辈少,顾含章打小又是个冷冰冰的,突然来了个这么漂亮乖巧,嘴巴又甜的小姑娘,康宁公主恨不得明儿就给两个孩子办婚礼。 “见过伯父。”沈清也站起身来,向顾修远行了个礼。 “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坐下吧,就当在自己家就是。”顾修远当然不可能为难未来儿媳,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沈清正准备坐下,外头门帘又是一挑,一个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就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目光就落到沈清脸上,直勾勾的目光让沈清有些不适。 看这妇人自如的模样,恐怕也不是什么外人,只是……她怎么从来没听顾含章提起过? “都说含章找了个极漂亮的姑娘,看来就是这位了吧?没见之前想象不出多漂亮,这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把咱们含章都迷倒了!” 沈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有话? 表面上夸她好看,实际上是在骂她狐狸精,用美色迷惑顾含章罢了! 果然,这话一出,顾家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谢琼如,一双美目立时冷了下来,显然对这话很是反感。 沈清还担心,这是顾家人不喜欢自己,找人来给自己弄的下马威。这么一看就放心下来了,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顾淑玉,你自己好好的靖安侯府不待,跑来镇国公府做什么?”康宁公主脸色一沉呵斥道。 这人也姓顾,难道是顾家的什么亲戚? 有人替她出声,沈清这个初次登门的,自然是能少说就少说的好。 果然,就听顾含章挪了个位置,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清清,这是我小姑,靖安侯夫人。她平时不大往家中来,这回便没有请她。” 顾含章的话说得委婉,沈清却听得明白。 这位靖安侯夫人似乎不太受娘家待见,所以顾含章才一直没和她提起。 “母亲,我也是镇国公府的女儿,怎么就不能来了?”顾淑玉不高兴地说道。 康宁公主就算再不高兴,但今天毕竟是两家人见面的日子。 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何况她还那么满意这个孙媳妇。 “来都来了,厨房那边饭菜也准备好了,就留在府里用饭吧。” 康宁公主呵斥了一句,顾淑玉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这时厨房也来了人,说饭厅那边可以上菜,谢琼如便起身招呼众人移步饭厅。 这顿饭菜十分丰盛,除了京城常见的菜系,还有不少一看就是南边口味的菜,能看得出镇国公府准备得很用心。 “清清,尝尝这鱼肉,是不是特别鲜嫩?”康宁公主亲自动手,笑眯眯地给沈清夹了一筷子鱼肉。 沈清尝了尝,发现这鱼确实很新鲜,肉质也细腻,做鱼的厨子的手艺确实很好。 康宁公主见沈清喜欢,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沈清还没来得及夸赞,一旁坐着的顾淑玉就笑。 “沈姑娘,平时没吃过这么好的鱼吧?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和外头是不一样的,既然喜欢吃那就多吃点,今晚你可算有口福喽!” 沈清听到这话,秀眉微微一挑。 在华国只要你有钱,什么山珍海味摆不到餐桌上?今天的鱼虽然不错,可她也不至于馋到这种地步。 谢琼如手里的筷子也顿了顿,不由看向一旁的顾修远。 她这个小姑向来不会说话,今天没去靖安侯府请顾淑玉,就是知道顾淑玉的德性。 谁知,她不派人去,顾淑玉反倒自己来了,还是跟在丈夫身后来的,她难道还能赶人不成? “京城好厨子虽多,论起正宗还是要去当地,青州也有不少美食,你若是要去,也能一饱口福。”顾修远被妻子瞪了一眼,心里有些委屈。 他是在大门口碰上顾淑玉的,谁知道顾淑玉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第558章 舅舅,您怎么来啦! 顾淑玉被亲哥不紧不慢地怼了一句,心里有些不舒服。 回头看了一眼康宁公主,康宁公主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脸,转头又笑眯眯地问沈清青州有什么好吃的。 “殿下,青州好吃的东西很多,您要是喜欢,改天我可以亲手给您做。” 沈清是人家对她多好,她就对人家多好。 至于顾淑玉这种一上来就阴阳怪气的,她连理都不带理的。 康宁公主被她哄得眉开眼笑,“瞧瞧这孩子,还叫什么殿下,都到了京城了,还不改口唤一声祖母?” 沈清也不扭捏,笑着就甜甜叫了一声祖母。 康宁公主就等着这声了,心花怒放地从自己手腕上取下一只油光水亮的玉镯子,拉着沈清的手替她戴上。 “清清,这是祖母给你的见面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沈清刚到的时候谢琼如就已经给过了,是一只赤金镶金刚石的镯子。 沈清以为那只镯子已经够价值不菲了,可康宁公主这只玉镯,却更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以沈清的眼界,都觉得这只镯子贵得吓人。 可长者赐不能辞,更何况还是顾含章祖母给的见面礼…… “清清,祖母给你的,你收下就是了。”顾含章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年来他手上也有不少私产,虽然比不上他祖母这个皇室长公主却也不少,这种品质的却也有一些。 以后他的这些东西,都会交给沈清打理。 沈清定了定心神,这才郑重收下镯子,“祖母的镯子,我一定好生收着。” “收着做什么?美玉衬人,这么好看的手,就该戴这镯子!”康宁公主豪爽地说道。 这镯子颜色清亮,比较适合年轻姑娘,是康宁公主年轻时候的首饰,上了年纪后早就不戴了。 今儿戴出来,就是为了送给沈清这个未来孙媳妇的。 而一旁的顾淑玉看到这只镯子,险些没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是康宁公主的女儿,自然从康宁公主的妆奁里见到过这只镯子。当初她一眼就相中了,白般请求康宁公主,康宁公主都没松口。 哪怕是后来,她嫁给靖安侯,生下女儿徐盈,康宁公主都没把这镯子给出来的意思。 现在,康宁公主却把这镯子给沈清! “是了,母亲说得对,这镯子母亲既给了你,你就该好生戴着。”顾淑玉这话说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康宁公主偏心顾修远。 顾修远也就罢了,他是嫡长子,要继承国公府家业。顾含章是嫡孙,康宁公主爱屋及乌。 可沈清一个外人,居然也越过她去了。 “沈姑娘,怎么这回来京城只见令堂,却不见令尊?” 沈清的父母和离了,这事顾含章就没瞒着家里过,同家里提起沈清时就一并说了。 这要是换成顾淑玉的儿子,她压根就不可能点头。 夫妻之间能和离,说明沈清的母亲一定有问题,有问题的女子生的女儿,怎么能当未来的镇国公府主母? 她的盈盈和顾含章差不多大,当初她想着亲上加亲,被谢琼如一口拒绝了。 谢琼如的眼睛是被鸟啄了,就这么个东西,比得上她的盈盈? 顾淑玉阴阳怪气的,沈清都当成耳边风,但顾淑玉拿她娘的事情开涮,沈清就不能没有反应了。 “侯夫人,我父母几年前就和离了,家里的事情我母亲就可以做主。” 顾淑玉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这怎么能行?没了一家之主,你们母女二人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遇到含章也是好的,你们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了。” 顾淑玉当然知道沈清的南北杂货,听说办得有声有色,连京城这边都有了动静了。 这哪里是一个乡下丫头能办得了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她这侄子被迷昏了头,把自己经营的东西安到沈清头上了。 “姑母,就算清清没遇到我,也一样能过得很好。”顾含章皱起眉头。 他带沈清回家,不是让沈清来受气的,顾淑玉再怎么下去,他不介意请顾淑玉提前离开。 顾淑玉当然不信,“含章,咱们这样的人家,和平常人家哪里一样,要不然怎么都讲究个门当户对?” “沈姑娘,你也别生气,含章对你自然是不一样的。否则,怎么能把你带回家里来呢?” 顾淑玉一开始说话时,康宁公主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不是她不愿意疼亲生女儿,谁叫她每回想疼顾淑玉时,顾淑玉就跟着犯蠢! “顾淑玉,你大哥和嫂子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开口?我看清清这丫头就很好,你要是不想吃饭,趁早给我滚回侯府去!” 顾淑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满京城的世家除了他们家,也没谁接受得了娶个乡下粗野丫头当儿媳了。 也就她娘家,非但不娶个门当户对的,为了个丫头片子还花这么大功夫! 特别是,这丫头还盯着她看,一定在心里暗暗嘲笑她吧! 顾淑玉处在爆发边缘,还没来得及开口,外头进来一个管事。 “公主,老爷,常大人来了。” 常家和沈清母女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如今沈清到了京城,常林这个便宜干爹,某种层面上也算他们的亲家。 “原来是亲家他们来了,快去请人来!”顾修远警告地看了顾淑玉一眼,提醒她收敛自己的情绪。 常家虽然不比他们顾家,但在京城也不容小觑。 他们与沈清母女的关系,虽是顾含章促成的,但现在恐怕只会更亲近沈清。 顾淑玉要在常林面前犯浑,那可不是在自家人面前丢脸那么简单。 顾淑玉接收到顾修远的眼神,只好安份坐在原地,心中却不平衡极了。 比起她的盈盈来说,沈清这丫头片子不就多了张脸吗?至于让他们这么紧张,为了给她抬身份,就连常家都提携上来了。 顾修远亲自站起来迎人,很快常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似乎在欢快地招呼着什么人。 一脸严肃的常林第一个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最后才是声音最响亮的常鸿。 沈清看见那中年男人,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一下子站了起来。 “舅舅,您怎么来啦!”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七猫书友_091799985610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59章 谁高攀了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交州来到京城的张重山。 张重山到京城后,还进宫了一趟,由皇帝亲自接待。 出宫时,由于和常家的“特殊关系”,就与常林一同离了宫。 和他们出宫的,还有皇帝身边的两个内侍,皇帝命两人把张重山亲自送到他的住处。但张重山出了宫,就听说妹妹和外甥女到镇国公府里来了,于是干脆领着人来镇国公府。 “还以为你们要过几天才到,一出宫就听说你们人已经到京城了,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张重山朝沈清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他怎么会来? 当然是给妹妹和外甥女撑腰来了! 从前他的身份见不得光,不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别人面前。现在他的卧底生涯终于结束,当然得站出来给家里人长脸。 张重山虽然不知道顾淑玉是什么人,可他鹰一样的眼睛,一眼从顾淑玉眼睛里,把她内心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殿下,国公爷,这位就是我大哥张重山。”常林适时出声介绍。 常林能在朝堂上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和张重山也是第一回见面,还是厚着脸皮管张重山叫了大哥。 不过,常林这声大哥叫得也不勉强,常鸿那小子背着他,都不知道喊了张秀娥多久干娘了。 张秀娥就是他干妹子,那张重山可不就是他干大哥吗? 对于这声大哥,常林并不排斥。 除了佩服张重山的品性,常林更加看重的是长子常鸿在认亲之后的改变。 ——要知道,从前常鸿在京城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 就算作为亲爹,常林很不愿意承认儿子是个纨绔子弟,可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这么样么? “没打一声招呼,就跟着家弟来了,还请殿下和国公爷见谅。”张重山微微一笑,也是从善如流。 听到沈清那声舅舅,康宁公主顿时就明白了张重山的身份,“亲家舅说的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来人,快给两位加把椅子!” 康宁公主一开始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生出沈清这样漂亮的姑娘。 现在一见张家兄妹,模样都生得如此出众,她哪里还能不明白? 张秀娥也好看,但她的好看是一种婉约含蓄的好看。 张重山就不一样了,多年刀锋血影的经历,让他像一柄出窍的利剑。 配上他俊美的容貌,无论走到哪里,都让人有一种心骇神夺的感觉。 这么一家人坐在一起,简直让人赏心悦目。 康宁公主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打心眼儿里越看越喜欢。 “张先生快坐!”顾修远倒是没康宁公主那么颜控,他更加佩服张重山的事迹。 拿对待京城人那一套对待张重山,简直是侮辱他们自己! 他和张重山还有常林坐在一起,就开始询问张重山关于罗长生还有潜龙岛上的事。 要是换在以前是不能说的,但现在罗长生的大部分势力已经被朝廷击溃,有些事情拿出来说说倒是无妨。 三人坐在一起,顾修远和常林听得津津有味。 沈清也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她舅舅这些年的事,比她想象的还要险象环生。 没过一会儿,就连康宁公主和谢琼如,也都听得十分入迷。 她们出身高贵,看多了这京城里的尔虞我诈,却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盐帮,也能牵扯出这么多牵涉到大齐安危的事情来。 顾淑玉本来还想借着沈清父母的事,让沈清下不了台。 谁知,她才问了一句,沈清答都还没答几句,半路就杀出个张重山来。 这张重山不但是沈清的亲舅舅,还是被她皇舅舅身边的太监送来的,足见皇帝对张重山的重视。 别人听张重山说话,更多的是听张重山的事迹。 顾淑玉听张重山说话,听来听去张重山气势震得发颤的心脏,终于跳得平缓了些。 说来说去,只立了个小功,还不是什么身份都没的泥腿子! “亲家舅卧底有功,这回进宫陛下就没说赏你些什么?”顾淑玉借机插话。 张重山看了她一眼,看向顾修远淡淡询问,“方才进来就听这位夫人说话,还未询问这位夫人是?” 顾修远这才记起,他忘了向张重山介绍顾淑玉。 顾淑玉说话酸溜溜的,还以为别人听不出来。 ——就是记得,他也不大想介绍。 张重山问起来,顾修远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亲家舅见笑,这是家妹,今日凑巧在家中。” 凑巧二字用得挺妙,顾修远立即和顾淑玉撇清了关系,表明自己也不想弄这么个东西来膈应张重山。 张重山是什么人,一听就明白了顾修远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 “陛下将我原来被查封的产业还给我,又赏了间京城的宅子与一些物件。” 京城的一件宅子值什么钱? 顾淑玉觉得自己出身好,嫁得也好,京城里想要哪里的宅子不能买一件? 她露出可惜的表情,“还以为亲家舅这回立功,怎么说也得封个一官半职。不过,这京城的宅子也是极不错的了,何况还是陛下御赐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未来总是有机会的。” 常林本来是不准备说话的,人家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自己不过是个干的,到时别弄得里外不是人。 但顾淑玉那愚蠢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 顾家一家子聪明人,怎么就生出顾淑玉这么个没脑子的? 要不是他生得和已故的老镇国公有几分相像,他都要以为顾淑玉是在路上捡来的。 常林正喝着酒没忍住笑出声,就被呛了一口,咳得惊天动地的,而且他那便宜儿子,自打顾淑玉打口,就在桌子底下不停地拍他的大腿。 “咳咳……”常林好不容易止了咳嗽,要笑不笑地说道,“靖安侯夫人说得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接下来陛下无论赏赐什么,大哥可都要好好受着啊!” 罗长生那么大的案子,张重山是最重要的功臣,朝廷奖励封赏岂会草率。 张重山才刚进京,怎么可能立即晋升? 朝廷惯例就是如此,小事才会快速对外宣告,越大的事就得越慎重。 就连他们常家…… 常林默默地想,到时还不知道是谁高攀了谁呢! 第560章 孙媳妇这关系太不保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修远哪里还不知道顾淑玉打的什么主意。 当初顾淑玉说要亲上加亲,别说谢琼如不同意,就是到他这里,他也是不同意的。 徐盈是他亲外甥女没错,可顾含章那是他亲儿子。 徐盈放在京城的世家女里,无论哪方面都是平平,他无论这些年怎么帮扶靖安侯府,也不可能拿儿子的婚事去扶。 说难听点,徐盈也就是出生比沈清好一点。 除了投胎时运气好,她哪一点比得过沈清?! “淑玉,你毕竟已经嫁出去了,平时怎么样我这个做大哥的不管你。张先生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要是没有张先生,明年今日,你还不知道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靖安侯夫人。” “没有像张先生这样,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就不会有大齐今日的太平盛世!” “你最好把你在京城那套拿腔作调的臭毛病收敛好,否则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不留情面。” 顾修远不提儿子的终身大事,顾淑玉对张重山的态度尤为不尊重。 瞧瞧她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什么话,顾修远对张重山满心佩服,都不敢去看未来亲家舅的眼睛! 张重山不知道他来之前,顾淑玉说了什么。 放从前他压根不用管这些,自有手下人替他收拾。 但他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能还和以前一样随心所欲。 有些话沈清不方便说,他这个当舅舅的却不能不说。 “京城镇国公府早有耳闻,我们张家小门小户,确实应该同亲家好好介绍介绍。”张重山不同于官场中人,即便如今回归,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多了份杀伐果断的气势。 “在下不才,在宁州城经营一家珠宝行。所幸也算争气,如今手下这家珠宝行,与大齐各州皆有生意往来。除此之外,在宁州各地还有不少产业,虽比不上镇国公府,在宁州商会却也领了个副职。此前佯装入狱,都被宁州府衙查封。所幸陛下宽宥,将这些私产,并着盐帮一些产业,都赐还于我了。” 张重山并没有说自己的产业详细的都是些什么,但说到宁州商会的副职,一旁的常林忽然激动起来。 “大哥,你就是宁州商会的副会长?” “我曾听说过,京城有名的那家福隆堂,就是宁州商会副会长的珠宝行。大哥的那家珠宝行,莫非就是福隆堂?!” 常林这话一出,康宁公主和谢琼如都露出惊讶之色。 她们这样的身份不缺首饰,但也绝对听说过京城福隆堂,尤其是最近一年,福隆堂首饰的名声越来越响,就连宫中后妃都有佩戴的。 谁能想到,这间珠宝行的东家就是张重山! 更别提还有盐帮的产业,谁都知道私盐的利润有多高,张重山在盐帮的那一部分产业,说不定比福隆堂还要值钱! “还有,清清的南北杂货也是她自己开起来的,同我没有一点关系。”顾含章适时替沈清解释。 他原本就要把这事说清楚,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间了。 同时,他也没藏着掖着,把沈清在金泽书院当先生的事一并说了。 他把沈清带回家,就是要让家人看看,他喜欢的姑娘有多出色。 就算顾淑玉不作妖,这事也是要说的,只不过顾淑玉的作妖,让他这话说得更痛快就是了。 “哎呀!你这孩子竟还在金泽书院当先生!”康宁公主脸上都要笑开花,又转过头去埋怨顾含章,“含章,清清是谦虚不想出风头,你怎么也不知道早点说?” 康宁公主觉得今天这个排场还是小了,要早知道孙媳妇这么出色,她就该到城外接人去! 堂堂长公主要去城门口接人,说出来要把人吓死。 顾修远不知道自家母亲的想法,但他现在对沈清一家充满了好感。 儿子的决定是对的,这样的姑娘不比京城那些世家女差! “之前就听人说,金泽书院来了个女先生,没想到竟是这孩子。”谢琼如也难掩脸上的惊讶。 在这之前,她确实抱了和顾淑玉一样的想法。 穷苦人家想要改变命运何其困难?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偏偏沈清一个小姑娘办到了。 这除了头脑以外,还得有多坚韧的心态? 她终于知道,自家眼高于顶的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姑娘了。 顾淑玉都听懵了,之前顾含章提起沈清时,不是说就是个爹娘和离的乡下丫头? 怎么这乡下丫头摇身一变,就成了金泽书院的先生,还多了个有钱的舅舅? 当然,他们这样的人家最看重的不是银子,最不缺的也不是银子。 可听常林的意思,她皇舅舅以后还是要好好赏张重山的呀! 张重山会不会就此飞黄腾达,连带着沈清也鸡犬升天了? 顾淑玉也清楚沈清的出色,挣扎着说道:“在书院里教教弹琴下棋也挺好,清闲之余还能做点生意,就是礼部那边没个身份。正巧你姑父在礼部有些关系,到时让你姑父替你办办。” 都这样了,顾淑玉还不忘话里有话膈应她。 沈清一直没说话,这时终于出声,“多谢侯夫人的好意,当初入职,山长就已经替我上报礼部,就不劳烦侯夫人了。” 沈清这是什么意思?自己好心好意帮她,她反倒不领情了! 顾淑玉脸色一白,就听康宁公主有些激动地问道:“已经上报礼部了?清清,你在书院是教什么的?” “殿下,我妹妹在书院是教明算科的,现在咱们明算科上下最尊重的就是清清这个先生了!”常鸿大声抢答。 顾淑玉阴阳怪气,常鸿早就忍不住了,要不是他爹一直不让他说话,他早就出声怼顾淑玉了。 现在不用他怼顾淑玉,顾淑玉自己就涨红了脸,没谁规定他不能出来炫耀妹妹的吧? “这……”沈清给的惊喜一个接一个,康宁公主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一把把沈清搂在怀里,“你这孩子,叫祖母说什么的好?” 孙媳妇这关系不够保险,要不然她还是干脆认沈清当孙女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lik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9125210197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05185110151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61章 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顾含章不知道他祖母的想法,否则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好在康宁公主也就是想一想,并没有付诸实践的想法。否则,好不容易把媳妇带回家,多年情侣成兄妹,顾含章也受不了这个打击。 “淑玉,清清说得对,确实没必要让妹夫帮忙。”一直没说话的谢琼如终于出声。 沈清是她未来儿媳妇,又不是顾淑玉的儿媳妇。 顾淑玉一个都嫁出去的姑娘了,还不请自来跑回娘家,对侄儿的未来妻子指手画脚。 易地而处,她要是女方家人,都要对她们家不满意了。 “我记得你是回来取东西的,现在底下人应该准备好了,你取了东西就赶紧回吧,别让妹夫等急了。” 谢琼如一个外姓人,还摆国公夫人的架子赶她走。 顾淑玉哪里是回来取东西的,她就是听人说,顾含章带了个姑娘回国公府,特地赶过来看沈清的。 她委屈地看向康宁公主,康宁公主的态度很冷淡。 顾淑玉知道康宁公主不可能帮她说话了,只好强笑着站起来,“大嫂不说我都要忘了,侯爷还在府里等着我呢。既然如此,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话完这话,从头到尾只有顾修远嗯了一声,连一个送她出来的丫鬟都没有。 顾淑玉难堪地离开了饭厅,坐上马车回到靖安侯府。 已经出嫁的徐盈今日正好回娘家,见顾淑玉沉着张脸回来,关心询问:“母亲,您不是去舅舅家了,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徐盈不问还好,她一问顾淑玉连表面平静都维持不住了。 “盈盈,你外祖母他们到底什么意思?当初我想让你和你表哥亲上加亲,你舅母一口就拒绝了。” “现在倒好,一个粗野丫头而已,他们居然当宝贝似的捧着!” 顾淑玉气得砸坏了一只茶杯。 从小到大,他们都瞧不上自己,所以连带着徐盈都不待见! 徐盈赶紧拉住顾淑玉,“母亲,女儿都已经嫁人了,您还提这些做什么?” 今日是夫婿陪她一起回家的,顾淑玉大吵大闹,要是被丈夫听见,还不知会怎么想她,定会觉得她心里还想着表哥。 徐盈和顾淑玉不一样,她比顾淑玉有自知之明,顾含章那样的男子,京城哪个姑娘不想嫁给他? 她在京城这些贵女里,只是中人之姿。 顾含章连姚紫仪都看不上,又怎会答应同她亲上加亲? 徐盈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只是姚五姑娘此前是以为表哥喜欢男子,心灰意冷之下才嫁进孙家。如今表哥带了个姑娘回来,也不知道姚五姑娘那边……” “是了,我怎么把她给忘了?”顾淑玉一愣,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姚五姑娘,那可是个疯的。 没了顾淑玉这根搅屎棍,一顿饭吃下来总算是其乐融融。 康宁公主自然没话说,作为资深颜控,在没见到沈清之前,她就对沈清有一股天然的好感。结果见了沈清,沈清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康宁公主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作为顾含章的亲娘,谢琼如当然相信儿子的眼光。 等见到真人,谢琼如还是一阵恍惚—— 沈清比她想象之中还要出色。 儿子自来冷淡,什么时候见他这么紧张过什么人? 谢琼如也不是守着儿子不放的恶婆婆,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她虽然满意沈清,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顾含章那么紧张沈清,沈清会不会同样这么紧张顾含章? 感情这种事从来就不是对等的,作为亲娘当然不可避免地偏心自己的孩子多一些。 “娘子在想何事?”顾修远对沈清满意程度,从他对张重山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高冷的国公爷什么时候这么热情过? 饭桌上他就差要和张重山拜把子了。 谢琼如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脑海中浮现沈清那张脸,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清清这丫头。” 沈清第一回来家里,谢琼如从来没去过青州,两人从前压根就没碰过面! 顾修远当然不可能知道,沈清曾经女扮男装来过京城。 在哪里见过? 怕不是在梦里见过。 吃过饭,张重山带着一家人告别镇国公府。 沈清本来打算带着人暂住在常家,然后再在京城里找间合适的宅子买下来,毕竟她和常家如今也算得上亲戚关系了。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还没住进常家呢,张重山就来京城了,皇帝还赏了一座现成的宅子,还是拎包就能入住的那种。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家中去了,明日一早再上门拜访。”张重山朝常林解释,一顿饭的功夫,两人的关系近了不少。 常林点点头,“那我便在府中静候大哥和小妹了。” 常鸿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生出股古怪来。 沈清是他妹妹,他跟着沈清管张重山叫舅舅。现在他舅舅和他爹称兄道弟,那他是不是应该管舅舅叫大伯? 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他想着,常林已经坐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看他,“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车?” 常鸿回过神来,一把抱住沈清的胳膊,“您自己回去吧,我要和妹妹住新宅子去!” 回去干嘛?他才不跟着常林回去! 常渺和常沁那对白眼狼,他看着就来气。 “……”常林一阵沉默。 他是从哪里看出这臭小子改过自新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气人。 常林把帘子一摔,就坐着马车毫不留恋地走了。 张秀娥第一回见这两父子相处的模式,有些担心地看着常鸿。 “鸿儿,你爹是不是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儿子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连自己家都不愿意住。 她要是常林,她也得生气。 常鸿笑眯眯地说道:“娘,没事,我父亲就那脾气,等明天他自个儿就好了。” 张秀娥对常鸿的话显然不大相信,常鸿没给张秀娥继续问的机会,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情来。 顾含章和沈清单独坐了一辆马车,到了马车上顾含章才找到机会着急解释: “清清,我们也没想到,姑母今日会来。” 第562章 给柏轩找个大夫来 沈清也看出来了,她压根就没把顾淑玉放在心上。 顾淑玉要是她未来婆婆也就算了,一个嫁出去的顾家女儿,还是顾含章的婆母,以后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关系,还能管得到她头上来? 再说了,谁家没有几个糟心的亲戚,就老沈家那样的,血缘上和她还是一家人呢。 这些顾含章一直知道也从来没见嫌弃,她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康宁公主的热情是装不出来的,谢琼如也真心把她当未来儿媳看待,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世,对她有丝毫嫌弃。 沈清摸了摸手上沉甸甸的镯子,她又不是不识好歹的,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皇帝赏赐的张重山的宅子,就在离朱雀大街不远的洒金桥大街上。 宅子竟然选择了上来,里面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到了宅子门口,就有早已等候在此的下人迎上来。 沈清在人群里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吴管家,吴管家见到沈清也很激动。 “姑娘一切都还好?” 如果没有沈清的帮助,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逃过官府的追捕,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潜龙岛帮上张重山了。 两人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过命的交情。 “多谢吴管家关心,我一切都好。”望着吴管家,沈清的双眼也有些湿润。 吴管家一大把年纪了,跟着她舅舅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是该安定下来过过太平日子了。 一大家子进了洒金桥大街的宅子,这间宅院虽然不比张重山在梨花巷的那间大,但毕竟是在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何况还是洒金桥大街这样朝廷官员集中居住的地方。 皇帝的意思简直明白得得不得了,张重山接下来封官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算,给他舅舅封个什么样的官了。 “清清,我舍不得你,要不今晚我就不会去了,留在这里陪你吧。”顾含章含笑看着沈清。 常鸿都能留下来,他却不能留下来,这是什么道理? 反正他是一刻也不想和沈清分开,干脆和常鸿一起留下来好了。 “不行。”沈清把顾含章往外推。 两人才第一天回京城,顾含章就留在他们家里过夜像什么话?先不管外头人怎么说,顾家人就得有意见。 顾含章不是她一个人的,同时也是顾家的儿子,康宁公主和谢琼如也盼着和儿子回家团聚,她不能这么自私。 顾含章说之前,就知道沈清一定为拒绝他。 他当然也知道,两人要想长久,这个时候就得规规矩矩地来。 “好,那我回国公府去,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陪你一同到常府去。” 顾含章看常林今日那个状态,也似对沈清有几分维护。 以两家的关系,常林也算他半个老丈人,想到这里,顾含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一个舅舅他就已经够呛了,再算上那没存在感的正牌老丈人沈文彬,他给自己找的老丈人是不是有点多? 沈清点点头,“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不然殿下和伯母该担心了。” 顾含章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听沈清亲自开口赶他,忍不住抱了抱她。 沈清心头一软,在他唇边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顾含章眼神一黯,还想说什么,那边传来张重山的咳嗽声。 顾含章终究还是没做什么,来日方长,他还是想办法早些把媳妇儿娶到手再说。 送走了顾含章,张家又是另一番情形。 江老太就没什么说的了,她想象中的刁难都没发生,这趟京城来得她毫无用武之地。 张秀娥问她想法时,她难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人家长公主之尊都热情成这样了,她还有啥好说的? 不过,最主要还是沈清这丫头自己争气。 镇国公府又不是人人都是康宁公主,这天底下的女子论高贵,有几个高贵得她过? 康宁公主自己有底气,所以才不在乎儿媳、孙媳的身份,反正只要有她在,镇国公府哪里还需要委屈儿孙去联姻? 那是皇家长公主,哪里像外人看来这么简单,单纯就看中沈清的长相? 沈清长得再漂亮,那也是康宁公主爱屋及乌! 至于谢琼如,就更是如此。 倒也不是说谢琼如这人如何,而是天底下的母亲,没一个不希望子女好的。 就算是张秀娥,也不希望沈清嫁给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家人还真是出乎江老太的意料。 “接下来就该三书六聘了,他们京里人自有京里人的讲究,交给镇国公府就好,顾家人不会怠慢咱们的。”江老太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说完话,又看了一眼张重山,“秀娥他哥,你说呢?” 张重山张了张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顾含章那小子是真贼啊,先是把他的老底都查干净了,又到潜龙岛挨了一铳。 他还能说啥反对的话? 眼看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被猪拱了,张重山的话违心得很。 “我没什么意见,主要还是两个孩子自己,他们自己同意就好。” …… 姚府。 这回的事情闹得格外的大,孙柏轩在姚紫仪房门前跪了一整天,姚紫仪愣是没给他开门。 孙柏轩也是个痴情的,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跪着,在廊上吹风吹得脸都青了。 黄氏看不下去,和姚建元提了一嘴。 姚建元还不解气,“跪,让他跪着!比起小妹肚子里的孩子,他的两条腿算什么?” 最后,还是黄氏怕出事,去找了姚夫人。 姚夫人知道女儿的性子,平时也没少劝姚紫仪收敛性子,但这回女儿都小产了,让孙柏轩跪跪又有何妨?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黄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表弟这回确实有错,可他毕竟是舅父嫡亲的儿子,老太太的心肝肉。您若是以后都不准备回沧州也就罢了,若还想维持亲戚关系,万一表弟出了什么岔子……” 黄氏是实在不想开这个口,可要不这么说,等姚夫人转过弯来,只怕孙柏轩的膝盖真得废了。 “这……你怎么不早说?”姚夫人听了,这才一阵后怕,冲着身边几个婆子道,“少夫人不说,你们都是死的不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柏轩找个大夫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听闻??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563章 大哥,我要和离 姚夫人一声令下,在姚紫仪房门外跪了许久的孙柏轩,才终于被扶到客房休息。 大夫卷起他的裤管,孙柏轩的膝盖又红又肿。 也不知道是伤到了膝盖,还是被冻到了,当天晚上孙柏轩就发起了高烧。 黄氏放心不下,带着下人在客房忙活了一整夜。 直到快到子时,孙柏轩的体温终于降下去,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院子。 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冷清,显然黄氏不在,姚建元这个男主人也没回来。 黄氏走进院子,正巧撞见姚建元身边的小厮庆俞从里面出来。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见黄氏脸色一变,唤了一句少夫人,就低头朝外疾走。 秦嬷嬷一把拦住庆俞,“庆俞,你见了少夫人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大公子呢,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少夫人,这……”庆俞没回答秦嬷嬷,而是用为难的眼神看着黄氏。 黄氏摆了摆手,冲庆俞说道:“我乏了,你早些下去吧。” 庆俞连忙应了句是,一头扎进夜色中去。 “这庆俞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大公子去了哪,姑娘问一句都不成吗?”秦嬷嬷眼睛里冒着怒火。 黄氏脸色冷淡,语气讽刺,“不必问庆俞,他还能去哪儿?” 秦嬷嬷抿了抿唇。 是啊,姚建元去了哪里还用问吗? 大冷的冬夜,恐怕也只有刚回府的那一位的事惊动得了他吧? …… 姚紫仪卧病在床,她的几个手帕交得知,便结伴来到姚府探望。 小产过后的姚紫仪瘦了不少,容色憔悴,脸上带着焦虑之色,哪里有之前光彩照人的模样? “紫仪,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姑娘们心疼极了,纷纷围着姚紫仪关心询问。 “是啊,紫仪,是不是那姓孙的欺负你了?还是你婆母对你不好?” “孙柏轩要敢欺负你,我们就杀到沧州,找他算账去。” 面对好友们的关心,姚紫仪心中安慰不少。 可看见往日这些远不如她的好友,如今过得都比自己好,就连家世最差的吴云瑛都与嫁了门当户对的夫家,姚紫仪心里又一阵酸涩。 这些姑娘都是姚家的世交,从小就和姚紫仪一块长大的,见她不言不语哪里还不明白? 祝兰芝与姚紫仪关系最要好,有些话只有她敢和姚紫仪说。 她也是真心心疼姚紫仪,当初姚紫仪追在顾含章身后,京城里多少人等着看姚紫仪笑话,只有她真正站在姚紫怡身边。 “紫仪,你若是与那孙柏轩过得不舒心,就干脆回京城来吧,咱们还照旧一处好了,何必远嫁到沧州去?” “当初你要嫁给孙柏轩时,我便不赞同。以你的品貌身世,便是和离回家,另觅一位夫婿也差不到哪里去。” 祝兰芝也瞧不上孙柏轩。 姚父是太子少傅,日后太子荣登大宝,姚父就是当朝太傅。 孙柏轩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仗着和姚家的姻亲关系,姚家的嫡姑娘轮得到他? “和离又能如何?”姚紫怡红了眼眶,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一颗芳心错付,闹得京城人人耻笑。 如今还是嫁过一次的人了,但凡好些的人家谁会愿意娶她? 愿意娶她的,要么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要么是克妻的鳏夫,哪还能找得到什么如意郎君? 祝兰芝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一旁的吴云瑛便着急地说道: “紫仪,你这样好,怎会没人愿意娶你?” “你是不知道,顾世子回京城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女子……” 祝兰芝脸色一变,目光立刻扫了一眼吴云瑛。 吴云瑛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立即捂住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姚紫仪已经听见了这话,她蓦地瞪大眼睛,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吴云瑛。 “你说什么?世子他带了什么人回来?” 已经接近亥时了,姚紫仪房里忽然响起一阵阵愤怒而绝望的尖叫声。 几个娇贵的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姚紫仪穿着一身中衣,披头散发地砸碎了多宝架上她最喜欢的摆件。 砰砰的瓷片碎裂声响起,一块块细小的碎片迸溅,就连祝兰芝都不敢靠近姚紫仪。 “疯了,紫仪怕是疯了!”吴云瑛心有余悸。 就算她没说漏嘴,姚紫仪也迟早会知道。 听说顾含章带回来那位姑娘美若天仙,就连姚紫仪与她相比都黯然失色。 她和祝兰芝的想法不一样,孙柏轩如此痴情,姚紫仪既然嫁了人,不如安心过日子。 苏家姊妹也小脸苍白,两人年纪小,遇着这事都没了主意。 “兰芝姐姐,这可如何是好?” 祝兰芝也是俏脸雪白,定了定心神这才赶紧道:“快去请姚大公子来!” 姚建元才刚回到自己院子,姚紫仪那边就来了人,神色慌张,不知出了什么事。 “大公子,姑娘出事了,您快去看一看!” 姚建元连话都来不及问一句,撞开身边人小跑出去。 他急匆匆赶到姚紫仪的院子,四个姑娘脸色难看地从院里出来。 姚建元冲口而出,“我小妹怎么了?” 祝兰芝深深地看了一眼姚建元,“姚大公子,镇国公世子带了未婚妻回京城,紫仪她知道了。” 姚建元脑子嗡的一声,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即上前推开房门。 房内一地狼藉,除了满地的碎片,摔坏了的八宝架,床上的被褥,屋子里的幔帐都破烂不堪地掉在地上。 小产没几日的姚紫仪,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个人就把屋子弄成了这样。 她穿着单薄的中衣,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 “小妹!”姚建元连忙上前去打横抱起姚紫仪,珍宝般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姚紫仪赤着双脚,脚底已经被碎片划破。她双眼通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倚在姚建元怀里,像个没生气的布娃娃。 姚建元急得朝外头大吼,“你们都死了吗?连你们主子都照看不好,干脆全部发卖了好了!”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瑟瑟发抖,一声都不敢出。 姚紫仪忽然动了动,抓住姚建元的衣襟手指节泛白。 “大哥,我要和离!” 第564章 这个孩子我根本不想要 他放在手心里宠大的小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姚建元心如刀割,想也不想便点头同意。 “好,现在就和离,大哥现在就帮你和孙柏轩和离!” 他脱下身上的大氅盖在姚紫仪身上,走出屋外已经面沉如水。 庆俞就在门外守着,见姚建元出来脸上满是恭敬,“公子,可要小的替公子回趟正德堂?” 正德堂是姚建元未娶妻前就住的院子,后来黄氏嫁进来,夫妻二人也没换地方,到现在还住在正德堂里。 庆俞作为姚建元的贴身小厮,最清楚自家公子对五姑娘的疼爱。 和离的事情,五姑娘不提也就罢了。 五姑娘既然开了口,他家公子无论如何都会替她办成。 “庆俞,你回去一趟。”姚建元深吸口气,又嘱咐道,“别叫少夫人知道了。” 庆俞点点头,这些年来公子疼爱五姑娘,黄氏一直心存芥蒂。 若让黄氏知道,公子和帮五姑娘和离,一定会从中阻挠。 “公子放心,小的省得的。” 庆俞腿脚快,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 姚建元就站在廊下等,庆俞见了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本红色的册子。 这红册子不是别的东西,而是孙柏轩和姚紫仪的婚书。 “少夫人可回正德堂了?”姚建元接过婚书翻了翻,目光落在孙柏轩的名字上,眼中露出几分怪异的冷漠。 庆俞点了点头,姚建元啪地合上册子,面沉如水朝外走去。 “守着五姑娘,别让少夫人知道了。” 庆俞连忙应下。 公子疼五姑娘更胜父母子女,哪里是少夫人能比的? 但凡少夫人做到公子一半,公子也不至于待她如此冷淡。 …… 姚建元到客房门前,孙柏轩已经睡下了。 外头几个姚夫人身边的人看着,正在给孙柏轩煎药。 孙柏轩睡得迷迷糊糊,耳边传来推门声。 睁开眼睛,姚建元双手负背站在他面前,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孙柏轩连夜赶来沧州,又在寒风里跪了一整天,这场高烧来势汹汹,一下把他的精力烧去了大半。 他与姚建元差着岁数,这些年来算不得多亲近。 但姚建元也曾像个兄长一样,指导他的学业,又是姚紫仪最亲近的兄长,孙柏轩打心眼儿里敬着姚建元。 “大哥怎么来了?柏轩实在无力起身,等明日一定继续去求紫仪原谅。” 孙柏轩还以为,姚建元觉得他诚意不足,连忙诚惶诚恐地解释。 他本以为姚建元一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姚建元的脸色平静地吓人,手中一样东西啪地丢到他身上。 那一抹鲜艳的红,孙柏轩再熟悉不过。 他自小喜欢姚紫仪,做梦都想娶她为妻。 两人成亲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拿出来阅看,因此对这婚书再熟悉不过。 男女二人结为夫妻,婚事一式两份,一般由夫妻二人各自保管。即便不是亲自保管的,也会存放在双方父母手里。 可他和姚紫仪的婚事,居然在姚建元手中! “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孙柏轩手中升起巨大的不安,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姚建元厌烦地皱起眉头,“何必明知故问?你和紫仪本来就不相配,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你直接签字便是。” 孙柏轩脸色一变,“紫仪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和离书我不可能签。紫仪在哪里?我要见紫仪!” “呵……”姚建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孙柏轩,若不是你趁虚而入,紫仪怎么可能嫁给你?你还不明白么,这段婚姻是你偷来的,你也该知足了。” 孙柏轩不明白,他和姚紫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名正言顺的婚事,怎么就成他偷来的? 现在他是配不上姚紫仪没错,可先生都说了,这回科举他大有可为。 只要他踏上仕途,他就能让姚紫仪风光无限。 “大哥,我知道你疼爱紫仪。我什么都能答应,唯独此事绝无可能!若要紫仪离开孙家,除非我死……” 姚建元闻言,眼神一闪,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我不但成全你,还有你那苛待紫仪的母亲,不作为的父亲和祖母。” 姚建元就站在孙柏轩身前,声音却像是从极远极远的地底下传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孙柏轩就是知道,姚建元不是在开玩笑。 他震惊地看着姚建元,满脸的难以置信。 “姚建元,那也是你舅舅和外祖母!” …… 黄氏才刚睡下不久,客房那边又传来动静。 她被秦嬷嬷叫起来,来不及梳妆,匆匆将秀发拢在脑后,披了件厚衣服就往客房赶。 客房里满地狼藉,像是被歹人打劫过。 姚夫人的人没头苍蝇一样在外头乱窜,房里的孙柏轩却不见了踪影。 黄氏心里咯噔一声,立刻呵斥,“不是让你们看好姑爷,姑爷人呢?” 下人们本以为姚建元是来看孙柏轩的,谁知没过一会儿便闹了起来,姚建元的小厮庆俞凶神恶煞地压着孙柏轩。 孙柏轩穿着单衣,一双手跟上过夹板似的,肿得像根萝卜。 “少夫人,大公子强让姑爷签和离书,姑爷往五姑娘院里去了!” 黄氏心急如焚。 原来庆俞偷偷摸摸回院子,是来拿姚紫仪的婚书的! 她急忙往姚紫仪那边赶,到院前就听院内一阵吵吵嚷嚷。 孙柏轩满身狼狈地站在姚紫仪面前,“紫仪,你真的要同我和离的?” 顾含章回来了,他喜欢的是女子。 姚紫仪望着孙柏轩,从未有一刻觉得他如此令人作呕。 连带着和他有过夫妻之实的自己,都让人觉得恶心。 “是。”她语气不带一丝留恋,“你没有推倒我,是我故意摔的,我早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孙柏轩,这个孩子我根本不想要。” 黄氏心里狠狠往下一坠,就见孙柏轩忽然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大笑。 然后,孙柏轩就当着黄氏的面冲了出去。 等到黄氏见到姚夫人,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昨夜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姚夫人,她刚梳妆完毕,神色倦倦,不作端庄打扮,神态比黄氏还要年轻。 “你说什么?建元逼着柏轩和紫仪和离了?”姚夫人似乎为之困扰了片刻,但很快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罢了,他们实在没有缘分,又何必强绑在一处?两个人都痛苦。” 第565章 大哥,谢谢你 这是痛不痛苦的事吗? 黄氏张了张嘴,剩余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她本来还想说几句话,可姚夫人这个亲生母亲都这么说了,她一个当大嫂的能说什么? 这么多年下来,她该管的管了,不该管的也管了。 这姚府上下,见谁感激过她? 黄氏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子倦意。 “既然如此,那儿媳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姚夫人一大清早被黄氏叫起来,此时还缓不过来。 听黄氏要离开,心里松了口气,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去。 “姑娘,咱们走吧。府里事多,咱们又何必吃力不讨好?”秦嬷嬷心疼低语。 她们家姑娘在娘家时,也是千娇万宠的。 这才多大的年纪?瞧瞧,眼角都生出细纹了。 都是被姚家接连不断的幺蛾子给累的! 黄氏离开姚夫人住的主院,一出门就遇见姚建元兄妹。 “大嫂!”姚紫仪面色憔悴,可看起来比昨日好了不少,就像濒临枯萎的树木被甘霖滋润过了。 姚建元见到她有丝意外,脸上却难得有了笑容,“月心,你累了一晚上了,快回院子歇歇吧。” 黄氏淡淡点了点头,想起孙柏轩离开时的模样,终究还是替孙柏轩不值。 姚紫仪嫁到孙家后不开心,孙柏轩又做错了什么? 他确实不如顾含章,可这世上那般出众的男子又有几个? 姚紫仪不喜欢人家,就不应该招惹人家。 只是,姚紫仪不是坐着小月子吗? 什么样的大事,值得她吹着冷风来找姚夫人? 黄氏离开主院,姚夫人正打算阖眼休息片刻,兄妹二人就走了进来。 还没得姚夫人细问,姚紫仪扑通一下跪在姚夫人面前。 “母亲,女儿实在不愿再耽误表哥,便逼着表哥与女儿和离。” “求母亲帮女儿一把,若是母亲不答应,女儿便在这墙上撞死!” 姚紫仪说完,一头朝墙上撞去。 姚建元脸色一变急忙去拉,姚紫仪头上已经起了一个大包。 姚氏吓得脸色煞白,哪还有功夫责问她和离的事? 她大叫着让人请大夫,把虚弱的姚紫仪抱在怀里。 “紫仪,你是娘的心肝肉。你究竟有什么想不开,非要拿自己的性子开玩笑?” 姚紫仪声音虚弱,“女儿从始至终,只求同世子圆满。” 姚夫人眼泪婆娑,一口应下姚紫仪的要求。 姚建元守在姚紫仪身边,直到周围人都离开,只剩他兄妹二人,姚紫仪才拉了拉姚建元的袖子。 “大哥,谢谢你。” 姚建元抚了抚姚紫仪的发顶,千言万语都化作宠溺的眼神。 …… 沈清到京城时,沈文彬已经跟着山长来到京城有些天了。 山长姓李,李姓是当朝国姓,他的府邸又在闹中取静的金梧巷,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沈文彬知道山长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有这么不凡。 当初皇帝的圣旨忽然降下,他只以为是金泽书院走了运。 现在想来,哪里是书院走运? 一座小小的书院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它的山长姓李! “文彬,来到京城一切都还适应?” 山长也在观察沈文彬。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告知沈文彬自己的真实身份。 现在沈文彬自己看起来了,眼里既没有迸发出渴望,也没惶惶无措。 他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将沈文彬收作自己的门生。 对于自己的门生,山长丝毫不吝啬,从前是学识上倾囊相授,如今是银钱上的不吝惜。 既然要去赴宴,总不能让沈文彬穿这身去。 “你随管家下去挑几身像样的衣服,今日翰林院有场宴,你准备准备,随我一同赴宴。” 能和山长同赴宴,还是翰林院的宴,沈文彬心中自然高兴。 但比起这个,沈文彬更担心女儿的婚事。 ——来到京城,他才知道顾含章的风头有多盛。 顾含章领了个姑娘回京城,不出几天京城里就传遍了,自然也传进他的耳朵。 他不由跟着担心起来。 双方家世悬殊,镇国公府会不会接纳沈清? 会不会有人拿他和张秀娥和离的事情大做文章? “还在想清清那丫头的事?”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山长一眼看出来沈文彬的想法。 可以说,沈文彬这回愿意和他来京城,大部分都是因为沈清这个女儿。 沈文彬没吭声,再回头看从前,他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山长恨铁不成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当初沈文彬要早听他的话,这会儿早就以亲家身份见了顾家人。 哪里用跟着他这个老头子到京城来,偷偷地在别的地方,打听自己闺女的消息? 不过,山长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打算插手做什么。 沈文彬是他的学生没错,沈清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轻。 沈文彬之所以有今天,都是他自己种的因,得的果。 如今她要嫁进镇国公府,还是最好不要和老沈家那群人扯上关系。 沈文彬跟着山展来到宴会,宴会上觥筹交错。翰林院这群学子性子清高,并不会因为沈文彬是什么人带来的,而对他另眼相看几分。 甚至还因为沈文彬是被人带进来的,颇有些不想与他沾上关系的意思。 沈文彬不由苦笑,怕是山长本人也没想到,带他来赴宴会是这种结果吧? 不过,沈文彬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心态倒也不至于那么浮躁。 别人不理他,他干脆走到园子暗处的长廊边上躲清净。 没想到,刚坐了没一会儿,一个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老师,几位大人都在内室等您,您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沈文彬转过身去,却见一个穿着儒裳,面目有几分严肃的中年男子,面露几分吃惊地看着他。 这中年男子面生得很,沈文彬被他称作老师,也有些尴尬。 “这位大人恐怕认错人了,在家并非大人的老师。” 庄如墨走近看了一眼,手中灯笼的暖光印在沈文彬脸上,整肃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沈文彬的确不是他的老师,两人的背影相像极了。 方才廊下灯光昏暗,以至于他都认错了。 庄如墨表示歉意,沈文彬也没当回事,庄如墨便匆匆地寻他的老师去了。 第566章 先别让沈姑娘知道 沈文彬被这么一打岔,也回到宴上去。 毕竟他又不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这回赴宴机会难得,如果他一晚上躲在角落倒是真的清闲了,可那样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山长一片心意? 怀着这样的想法,沈文彬回到宴上,谁知又遇上了庄如墨。 “这位兄台,我可还像你老师?” “在下的老师可比兄台矍铄得多。” 这是嘲笑沈文彬躲在廊下萎靡不振。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很快说起话来。 这宴上没和人沈文彬说话,是因为沈文彬是生面孔,又兼有走后门的嫌疑。 庄如墨却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沈文彬见他也好相处,就是不知为何周围人都不上来同他搭话。 好在沈文彬这些年没少下苦功,没在庄如墨面前露怯,两人相谈甚欢,都对对方十分欣赏。 一来二去,便互相引为知己。 …… 沈文彬忙着交结朋友,谢琼如也开始忙碌起来。 双方长辈见过面,接下来还有不少事要忙。 沈清是金泽书院的先生,顾含章也有不少事要做,两边都忙得腾不出时间,成亲这等大事又仓促不得。 两边的意思都是,先把这婚约正式定下来。 谢琼如想想都觉得惆怅,儿子太出息也就罢了,怎么寻了个儿媳也出息得过头? 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孙子? 谢琼如急着想抱孙子,姚夫人却不想她那么早如愿。 谢琼如发愁,她身边的婆子瞧了就笑着劝。 “夫人放心吧,世子喜欢沈姑娘,明眼人都瞧得出,又怎会放着沈姑娘不娶?” 谢琼如心说自己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她那儿子是石头做成的,要不遇上沈清,说不定连亲都不想成。 婆子说的也是,她又何必着急? 最急的人可不是她。 然而,谢琼如没能高兴多久。 因为很快,姚夫人就带着一堆礼物上门来了。 谢琼如和姚夫人说不上话,仅有的几次交集都是因为姚紫仪。 姚紫仪喜欢顾含章,喜欢得要发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此前姚夫人来找谢琼如,都是想和镇国功夫结秦晋之好。只可惜,除了顾含章,谢琼如也看不上姚紫仪的做派,姚夫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算盘才落了空。 后来姚紫仪远嫁沧州,姚夫人似乎也因此记恨上了镇国公府,两家之间再无交集…… 思索间,姚夫人已经被人簇拥着,走进谢琼如的暖阁里来。 就算再不待见姚夫人,姚大人也是太子少傅。 两人夫君同朝为官,谢琼如还是客客气气命人上茶,“真是稀客,不知姚夫人这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豪门世家的女眷,说话做事拿腔拿调。若非实在要紧的事,绝不会直言。 姚夫人因为姚紫仪和离的事伤透了脑筋,又怕姚紫仪真的做傻事。 因此,哪怕姚老大人不同意,姚夫人还是偷偷溜了出来。 “国公夫人!”姚夫人一开口,便双手握住了谢琼如的手,“世子带了那位姓沈的姑娘回来,紫仪那丫头便茶饭不思,甚至为了世子已经与夫家和离。” “紫仪对世子痴心一片,若是不能嫁给世子,那痴儿就活不成了!” “镇国公府与姚家本就门当户对,世子与别人有过一回,紫仪也胡闹过一场,这不正好扯平了么?若是国公夫人能成全他们,我能向国公夫人保证,姚家一定倾尽全力助顾家!” …… 谢琼如都不知道,姚夫人最后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婆母康宁公主已经赶到了,听闻这事怒火中烧地摔了一只软枕。 “呸,亏得她夫君还是太子少傅,这样的人怕不是要教坏了太子!” “什么叫含章与她家五丫头扯平了?她那五姑娘那要是嫁过人的,嫁了人不想着好生过日子,一听含章回来了,巴巴地与人和离,那是什么好姑娘么?” “说什么一定倾尽全力帮助顾家,我们镇国公府需要他们帮?娶她过来让咱们含章当绿头龟么?” 谢琼如都没见康宁公主这么生气过,连忙让人拿了杯茶来给她润润嗓子。 康宁公主喝了半杯,气力又恢复了少许,拉着谢琼如道: “当初幸好咱们不看重什么门当户对。” 要真讲究这一套,当初姚紫仪追得那么卖力,说不定还真给顾含章定下她了。 谢琼如想到这里,也是一阵后背发凉。 她倒不怕儿子看中姚紫仪,姚紫仪未出阁时顾含章就看不上她,何况还嫁过一次人了,顾含章又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只是,瞧姚紫仪这魔怔样,她就怕儿子好好的一段姻缘,被这么个疯女人给作散了。 婆媳两人想法一致,就是姚紫仪这样的人,绝不能进她们家。 不但如此,哪怕和顾含章沾上一点关系都不能! “公主,夫人,姚夫人还在外头不肯离开呢!”一个婆子愤怒地进来禀报。 姚夫人被请出国公府还不死心,她身旁的婆子在外头嚷嚷,意思是姚紫仪要是有什么好歹,那就是为情而死。 这明摆着,就是让她们投鼠忌器。 否则姚紫仪有什么三长两短,顾含章头上一辈子都要顶着这么个屎盆子。 谢琼如脸都黑了,康宁公主气得拍桌子。 “赶走!要是敢赖着不走,就去公主府把本宫的护卫找来!” 谢琼如赶紧劝康宁公主熄怒,康宁公主深吸口气。 “那姚家老头儿还算是个讲理的,让修远亲自同他说去。” 另一边,姚家马车几乎是被镇国公府的人撵走的。 镇国公府的人能不动手就已经很理智了! 眼看他们世子爷好事在即,姚夫人拿这种事上门来,那不是成心坏他们世子爷的好姻缘吗? 姚夫人打不得,给姚夫人赶车的马夫,却在推搡间被人暗踹了几脚。 江越回府办事正好撞见,踹得最狠。 车夫不在车上,姚府的马车却绝尘而去。 江越办完事,就被谢琼如叫去内院吩咐了一通,没停歇地就去洒金桥大街的张府找到顾含章,把事情简单地同顾含章说了。 “主子,公主和夫人特地吩咐了,先别让沈姑娘知道。” 第567章 清清,你不信我 康宁公主和谢琼如有自己的考量。 对比起姚紫仪来说,沈清家里头那点事简直是小儿科! 父母和离又如何? 父亲家有点难缠又如何? 难道她们堂堂镇国公府,还怕他们老沈家不成? 难得的是,她们的观点和顾含章还如此一致,都还很满意沈清这个人。 也不是说永远瞒着沈清,而是怕这事烦到了沈清。 万一人家姑娘听了姚紫仪的事怕了,那好好一个孙媳妇岂不是没了?姚紫仪更是有了作妖的借口! 总之,暂时就先瞒着吧,等她们把事情摆平了,再好好和沈清说。 这也是为了保护沈清,沈清是个明理的姑娘,应该理解得了她们的苦心。 “我知道了,你回去让祖母和母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顾含章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连听说姚紫仪要为情而死时,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江越呆了呆,他家主子是不是过于冷静了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冷静一些也好。 姚夫人提出的要求实在太无耻,就连他听了都恨不得打人。 顾含章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带动情绪,以后还不得被气死? “那属下先回去了,世子万事小心。”江越紧张提醒。 不要着了姚家人的道,他都不敢想象,姚紫仪成为他女主子的情形。 “含章,你和江越说什么呢?”江越刚转身,就听沈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身体一向绷紧了,赶紧用眼神示意顾含章。 沈清可不是有意偷听的,她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没见顾含章回来,便出来看看两人在做什么。 没想到刚走到附近,就见江越鬼鬼祟祟地和顾含章说着什么,风中还隐隐飘来一句话,说什么别让她知道。 沈清一下子警觉起来,天底下她不能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她又不是什么事都要弄清楚。 可单单不让她知道是什么道理? 前世闲暇时看的那些电视剧、小说,这个时候纷纷涌了出来。 难道说,顾含章在外面藏了什么温柔的可人儿当外室,甚至于说连庶长子都有了,就等着她接盘之后再向她“坦白”? “没什么,沈姑娘,你一定是听错了!”江越不敢看沈清的脸。 沈姑娘笑起来是真好看啊,可也是真吓人啊。 根本都不用怀疑,他不说实话,下场一定很惨! 可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他又怎么能…… “是姚紫仪,她之前以为我是断袖,便嫁给了她表哥孙柏轩。得知我们回京,又和孙柏轩和离,想来纠缠我。” 江越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顾含章居然想也不想就把事情坦白了。 说到姚紫仪来纠缠他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委屈! “!!!”江越震惊地看着顾含章。 不是,顾含章这变脸变得也实在太快了吧!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沈清一出来就全都招了! 而且,刚才他提起姚紫仪的时候,顾含章眼里明明还闪过一丝杀意。 怎么到了沈清面前,就变了个人似的! “当真如此?”沈清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浮起几分怒意。 谁都有占有欲,特别是对自己要相守一生的伴侣。 姚紫仪从前的事,她都可以不计较。 她和顾含章男未婚女未嫁,姚紫仪要追求顾含章,那是正当竞争。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和顾含章都已经有了婚约了,姚紫仪还特地和离,背地里耍手段要嫁给顾含章,那不是纯粹恶心人吗? 不但恶心顾含章,也在恶心她! 顾含章叹了口气,“清清,你不信我。” “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不信你呢?”沈清赶紧否认。 也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哭笑不得,毫无根据的想法,不知怎么的就从脑海四处冒了出来。 现在一想,顾含章压根不是那种人,他要真在外头金屋藏娇,京城人也不会以为他有龙阳之好。 倒是顾含章…… 沈清唇边扬起一抹笑容,“伯母不是让你暂时不说?” 顾含章望见她的笑容,唇角也不由自主跟着扬起,“我答应过你,以后不瞒你。” 两人手拉着手,眼里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江越:“……” 他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打他们从交州回来后,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两个主子感情好,江越当然乐见其成。 可他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胸口酸酸涩涩,仿佛受了一万点暴击呢? 卑微江越终究还是没开口,默默离开了张府,把事情如实告诉了康宁公主和谢琼如。 “怎么叫清清知道了?”谢琼如急得不行,眼神审视地看向江越,“江侍卫,是不是你同世子说话时,太不小心了,这才被清清听了去?” 江越冤枉得很! 天地良心,他已经够小心了,那也架不住顾含章“主动投敌”啊! “夫人,是世子他自己说的。” 谢琼如还不相信,江越只好把那情形又描述了一遍,谢琼如这才无话可说。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别人家都是嫁姑娘,娶媳妇儿。 怎么到了她这里,倒像反过来似的? 这一定不是她儿子吧,她儿子被小姑娘围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现在倒好,一头扎进张府连人影都不见一个,谢琼如总有种养了快二十年的儿子便宜了别人的感觉! “倒是我们想岔了,他们小年轻该是如此才好。”康宁公主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确实应该让清清知道,以后也好多些防范,免得遇到姚家人吃了亏。” 谢琼如还能怎么办?自己生的孩子,还能回炉重造不成? 当娘的总是希望自己儿子好好的,儿子和未来儿媳感情好,那自然就是最好不过了。 …… 吃过晚饭,沈清拥着一席雪白的斗篷站在张府门口,送顾含章上了马车。 洒金桥大街上附近的住户见了,都纷纷好奇地看着她,猜测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等目光落在顾含章身边时,他们眼里便露出了然之色。 这么个美人儿,难怪就连镇国公世子都沦陷了。 沈清不知道邻居们的议论,镇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离,她身后便出现了两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侍卫。 第568章 顾修远出面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文和江武两兄弟。 张重山回来后,两人并没有跟着张重山,而是选择留在沈清身边。 张重山身边能用的人很多,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沈清这边却需要他们,如果没有意外,他们会一辈子为沈清效忠。 “姑娘,要不要我们去查一查姚家?”江武上前一步询问沈清。 姚家的事,兄弟俩都听见了。 有人要从沈清手里抢人,他们当然不同意。除非沈清自己愿意,否则就得过他们这关再说! 这事查不查? 情敌都上门挑衅了,沈清可能视而不见吗? 沈清双眼微微眯了下,点了点头,“查,当然得查。只不过,暂时不查姚家,你们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就去一趟沧州,探一探沧州孙家的情况。” 姚家也算是树大根深,江文江武身手再好,也敌不过一个如日中天的世家。 与其让他们冒这个险,不如换种方式,转攻姚家的薄弱之处。 依如今的情况,姚家的薄弱之处,自然就是姚紫仪的前夫家,也正是姚夫人的娘家,孙家。 “不必明日,我与阿武现在就出发,明日一早就能到沧州城。” 江文话音落下,兄弟二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管家,您怎么在这里?” 沈清回身走进张府,就见吴管家站在门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吴管家拄着拐杖,声音低沉,“姑娘若是有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兄弟们都愿意帮姑娘的忙。” 从潜龙岛上回来,吴管家就不再唤沈清表小姐,而是直接唤她姑娘。 之前吴管家对她毕恭毕敬,更多因为她舅舅张重山,现在这表现才是真正接纳了自己。 沈清欣然接受吴管家的好意。 “多谢管家,若是我有需要,一定不同您客气。” …… 姚大人从太子府回到家中,便发现今日的姚府格外安静。 不是那种岁月静好的安静,反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要是换作平时,以姚大人的细心一定会发现些什么。 但这段时间以来,女儿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娘家,女婿每回都要追回来哄,他管了几次发现丝毫没有改变。 姚大人被家里的事闹得心力交瘁,自然也就没发现今日的异样。 直到他回了主院,却发现主院里也静悄悄的。 妻子最喜欢热闹,夫妻这么多年了,也总是坚持迎自己回来,怎么今天却不见人影? “秋菊,你们夫人呢?”姚大人唤来姚夫人常带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询问。 “老爷,夫人她……”秋菊支支吾吾。 姚大人眼皮一跳,“夫人她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秋菊毕竟年纪小,被姚大人一吓,把这两天府里的事噼里啪啦全说了。 姚大人的脑袋里像放了烟火,砰的一下炸开了。 女儿小产是她自己故意的,根本不是女婿推的! 就在他睡得正熟的时候,大儿子带着恶仆趁女婿病,逼着女婿签了和离书。 女婿带病离开,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就这样姚夫人还觍着脸去了镇国公府,要把姚紫仪嫁给顾含章! “犬子已经与张家丫头有了婚约,等两个孩子都得空了便成亲。” 顾修远坐在姚家大厅,身旁坐着姚老大人。 顾修远的年纪和姚大人差不多大,姚老大人虽然官职不高,但毕竟是顾修远的长辈。 但今日因为理亏,却只能赔着笑脸,向顾修远道歉。 “那逆女做出这种事来,真是令老夫无地自容。国公爷见笑了,老夫一定约束家人,不让他们再去贵府打扰。”姚老大人羞愧不已。 自己孙女喜欢顾含章喜欢得那么明显,姚老大人当然知道。 以前他寻思,他们姚家虽然比不上镇国公府,身份地位却也算相配。 顾含章纵然龙章凤姿,姚紫仪只是娇蛮任性了些,别的地方也不差,便没有及时阻止。 本以为,去年把孙女嫁到孙家去,这件事也就算是了了。 谁曾想到,姚紫仪都已经嫁人了,竟还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顾修远找上门来时,姚老大人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年轻人冲动一些在所难免,我也是今日有空,顺道来府上坐坐。” 姚老大人态度诚恳,顾修远也不是刻意过来为难人的。 他看了一眼被姚夫人抱着的姚紫怡,笑着说道:“姚五姑娘好好养病,那本侯便不打扰了。” 养什么病?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顾修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分明是在讽刺他小妹和离了,还在坐小月子便想要嫁给顾含章! 姚建元看着顾修远离开,只觉得心中一阵愤怒。 顾修远这么肆无忌惮地羞辱姚家,姚家还得受着,还不是因为他是大长公主嫡亲的儿子? 此事他们是做错了,他们错就错在,不该招惹比他们强的人。 若是姚家强过镇国公府,他小妹下嫁顾含章,顾含章敢说一个不字吗? 姚大人赶来大厅,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送了顾修远几步,然后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啪一声打歪了姚建元的脸。 姚夫人尖叫一声,连忙过来拦着姚大人,“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是你押着柏轩在和离书上签字的?”姚大人甩开姚夫人的手。 姚建元嘴里一阵腥咸,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血迹。 “是又如何?孙柏轩也配娶小妹?” 孙柏轩是配不上女儿,可谁叫姚紫仪喜欢顾含章喜欢得没了脑子,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 要不是她自己闹得人尽皆知,他的嫡幼女什么人嫁不得? 那是别人家也就罢了,那可是自己的岳家。 孙柏轩再怎么样,也是姚建元的表弟,连亲表弟都下得去手,以后谁敢和姚家合作? “你!”姚大人太阳穴一阵突突跳,“你还冥顽不灵,到祠堂给我跪着!” 姚建元也不反抗,说跪祠堂就去跪祠堂了。 姚夫人还想劝丈夫,姚建元那么大的人了,再让跪祠堂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姚大人打断她,“明日我告两日假,你随我一起去沧州。” 第569章 孙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提到回沧州,姚夫人脸上顿时心虚起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还没做好回沧州的准备。 “紫仪身子还没好……”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姚大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姚夫人心里那点小九九? “她就算身子还没好,你去照料过几回,还不都是月心去照顾的?”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若是这时不去,你就等着以后连娘家都回不了吧!” 姚大人邪火滋滋往外冒,姚夫人顿时不敢再找借口。丈夫发起火来她还是有几分怕的,只能赶紧点头同意。 同时心里也愈发忐忑,她大嫂或许会和她翻脸,可大哥和母亲应该不至于吧? 当年她在娘家时,两人可是再宠她不过,她是对不起侄儿,可强扭的瓜不甜,又怎能把两个孩子强行绑在一起? “月心也是,平时那么稳妥的一个人,怎么这回做事那么不小心!” 要是黄氏早些派人去追,还用得着她跑这么一趟吗? …… 沧州,孙家。 孙老夫人半辈子吃斋念佛,前阵子儿媳和孙媳吵架,孙媳见了红,腹中的孩子掉了。孙老夫人又惊又怒,当天便卧床不起。 孙柏轩的母亲林虞淑衣不解带地照顾婆母,过了几日姚紫仪带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回京,她也无暇顾及,只让儿子孙柏轩去姚家把人接回来。 老实说,林虞淑队姚紫仪这个儿媳十分不满意。 倒不是不满意姚紫仪的身世,而是姚紫仪嫁给儿子的原因! 他们孙家再如何也是沧州的名门望族,若是孙柏轩正常婚娶,什么样贤良淑德的女子娶不到?何必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家,闹得全家上下鸡犬不宁。 这婚事当初她就不同意,拗不过儿子心里头喜欢姚紫仪,婆母和丈夫又乐见其成,只能迎了这么个儿媳进门。 林虞淑纵然不待见她,可从来也没有苛待过半分,倒是姚紫仪不知从哪里听说自己对她不满意,便隔三岔五仗着外祖母和舅舅的疼爱当众顶撞。 那日若不是她实在太过分,儿子又岂会情急之下推了她? “虞淑,我知道你心里头不痛快。”孙老夫人叹了口气,“当初是我和舜儿一厢情愿,想着亲上加亲,这才……” “但无论如何,紫仪已经是我们孙家的儿媳。都说家和万事兴,这回她的确受了委屈,等柏轩接她回来,咱们也别再她计较了。” 孙老夫人话都说到这里了,林虞淑还能怎么办? 她嫁到孙家这些年孙老夫人待她如亲女,如今老人家卧病在床,林虞淑怎么可能连这点愿望都不满足她? 何况她也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么能让儿子在她和姚紫仪之间左右为难? “母亲放心,儿媳知道该怎么做,您就安心养病吧。今日外头天气不错,我扶您出去晒晒太阳?” 孙老夫人这些天恢复过来不少,见外头天色正好,也在屋子里闷了好几日了,便点了点头。 林虞淑扶了孙老夫人出门,就见管家匆匆走进门来,“老夫人,夫人,姑奶奶和姑老爷回来了!” 两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姚紫仪小产,他们孙家还不知道怎么和瑶家人交代。姚家夫妻两个亲自回来,那就说明这事已经揭过。 孙老夫人太阳也不准备晒了,急忙同管家说道:“他们二人在哪?我和你们夫人这就过去。” “姑奶奶和姑姥爷正在正厅等着呢!”管家脸上带笑,“老夫人和夫人可要现在就过去?” 当然现在就过去! 姚家夫妻俩来了,是不是儿子带着儿媳回来沧州了? 孙柏轩去了京城这么多天,林虞淑这一颗心不知为什么总是七上八下。 …… “老爷,一会儿我们见了母亲和大嫂该怎么说才好?” 孙家大厅里,姚夫人惴惴不安地看着姚大人。她记得孙柏轩那天是生着病走,也不知道这两天怎么样了,母亲最疼爱这个侄儿,就算是她也得挨一顿骂吧? 姚大人沉着一张脸,“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说出实情,诚心诚意求孙家原谅。 以女儿的性格,再让她和孙柏轩重归于好,恐怕是不可能了。 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和孙家修补好关系,最好能让孙家对外承认,两个孩子是实在不合适才和离的。 两人说着话,就听见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 姚夫人本来就坐立不安,隐隐听见孙老师夫人和林虞淑的声音,便咬了咬牙推开大厅的门走了出去。 林虞淑还没进大厅的门,姚夫人就推门走了出来,还一脸殷勤地挽住她的胳膊。 高高在上的少傅夫人,什么时候对她这么热情过? 林虞淑正觉得奇怪,就听见姚夫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嫂,柏轩那孩子可好些了?” 什么叫柏轩可好些了? 孙柏生追着姚紫仪去了姚家,到现在都还没回家过! 林虞淑眉毛越拧越紧,姚夫人因为太紧张,却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这事都怪紫仪,可强扭的瓜不甜,两个孩子虽然和离了,但咱们还是一家人……” 林虞淑本来还在疑惑,听到这话顿时吃了一惊,陡然提高声音。 “你给我说明白,什么叫两个孩子和离了?” 姚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蓦地瞪大眼睛,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母亲,大嫂,你们不知道?” …… 孙家人的确不知道。 孙柏轩追着姚紫怡去了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沧州城的人家都道孙家找了个好女婿,不但成了当今太子身边的红人,还不忘提携岳家,把嫡亲的女儿嫁给妻侄,保孙家两代人的荣华富贵。 然而今天,姚家夫妻才进了孙府没多久,就被孙家人给赶了出来。 林虞淑本来还打算听孙老夫人的,和自己糟心的儿媳妇好好相处,却怎么也没想到。 姚紫仪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是她自己不想要的。 儿子去认错不成,被逼着签了和离书,至今还下落不明。 姚夫人被撵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虞淑,“大嫂,你真的要和我们姚家断了干系?” 瞧瞧,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拿夫家压人! 林虞淑气得脸色铁青,当初这亲事可不是他们自己求的,而是姚夫人这个小姑子巴巴地上门来说的! 毕竟母女连心,孙老夫人不想做得太绝,她却不一样,孙柏轩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旁边的孙老夫人就一把拦住她。 “滚,我们孙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第570章 买房买铺子 姚夫人料到林虞淑会大发雷霆,却怎么也没料到,打她脸打得最狠的居然是她的亲娘! “滚就滚!”姚夫人恼羞成怒地望着孙老夫人,“以后你们遇到什么事情,可不要后悔!” 她丢下这句话,气急败坏地上了姚家马车。 姚大人也没想到,两人特地来沧州赔礼道歉,竟会是这种场面。 这件事情他们确实理亏,可他身为当今太子的少傅,难道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声下气地给孙家赔不是不成? 两人从前来孙府有多风光,这回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大白天的,孙家附近这么多人都看着,不知道要把事情传成什么样。 现在姚大人唯一庆幸的就是,当初没把姚紫仪嫁在京城。 这要是在京城,明天历史就能在皇帝面前参他治家不严。沧州离京城有一段距离,等到事情传到京城去,他也已经有了准备。 夫妻俩拍拍屁股坐着马车就走了,孙家上下却乱成了一锅粥。 孙柏轩前日就离开姚家了,为何到今天都还没回来?他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或者想不开做了傻事? 姚紫仪的事情他们来不及追究,立刻派人四处找人去。 而本该出现在沧州城的江文江武,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两人当夜离开京城,骑马赶往沧州城。 月光如霜,照得官道上一片亮堂。 刚出了京城没多久,江文就眼尖地发现前方的路上倒着一团黑影。 他正仔细分辨那团黑影是什么,江武就在一旁惊奇地喊道: “哥,你看前边躺着的是不是一个人?” 两人勒紧手中缰绳,身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停了下来。 江文翻身下马,发现路边的枯草丛里,还真躺着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男子。 也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整张脸都冻得发青。 要不是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五感比起常人要强上不少,还真不一定发现有人躺在地上。 “这人细皮嫩肉的,看起来不像个穷人,怎么就只穿着一件单衣躺在这里,不要命了吗?”江武摸了摸那人的脉搏,发现他虽然浑身冰凉,但有微弱的呼吸,立刻把人扶了起来,“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北方的冬天哪怕没有下雪温度都很低,更别提到了夜里,寒风肆无忌惮地刮,要是任由这人躺在这里,明年的今日恐怕就是他的忌日。 两人都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更何况江文还是官府出身。 一条人命不能不管,沈清命令他们调查的事也不能耽搁。 江文顿了顿,“先把他带上,就近找个地方落脚,你守着他看大夫。我自己一个人去沧州,把事情给调查清楚!” 一个孙家而已,虽然是大户人家,总没有盐帮险象环生。他一个人只要小心行事,就能做到全身而退。 江武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他把年轻男子像扛麻袋一样,扛着放上了马背。两人对附近不打熟悉,差不多到了天亮,才找到个镇子。 也不知道那男子病得有多重,那医馆的大夫才刚开门,一见这情况就立即把人扶到病床上躺着,两三个大夫七手八脚,神色都十分紧张。 江文拍了拍江武的肩膀,“你守好这里,我去去就回!” …… 两兄弟说好的去去就回,愣是七八天都没回来。要不是沈清每天都会收到他们报平安的信,都要以为他们调查孙家被抓起来,不知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好在,顾修远去了一趟镇国姚府后,瑶家那边算是安静了不少,至少目前为止都还没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趁着风平浪静,沈清也没有闲着,而是利用这段空闲时间,在京城看起合适的宅子和铺子来。 南北杂货今时不同往日,手头有充足的资金,买间好铺子自然在话下。但置办“大件”可不是铺子足够大就行的,地段和格局都要合适,一连看了好几天下来,不错的倒是有几件,但具体要定哪一间,沈清和常鸿一时都拿不定主意。 至于宅子,那肯定是要买的。 张重山是她亲舅舅没错,但宅子这种东西,还是自己的好。且不说自己的宅子住着舒服,即便为了以后考虑,那也是要买的。 她舅舅直到今天都孤身一人,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盐帮卧底。现在不一样了,张重生重新站在阳光下,马上就要有官身。 如此一来,终身大事总是要考虑的。 到时张府有了主母,她和张秀娥总不能还在人家家里打扰。现在一家人住在一起,那叫亲亲热热,到时候要还赖在舅舅家不走,那可就是碍着人家家庭和睦了。 在看来宅子这件事情上,沈清进行的倒是要比看铺子顺利得多。 金梧巷里,正好有一位老大人要告老还乡,这宅子是他早年间买下的,当时金梧巷的地段还算一般,没花多少银子。 但现在,金梧巷的宅子炙手可热,由于这间宅子太大,第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手,竟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园子,比起咱们的园子还要大上两三倍吧?”沈清去看宅子的时候,张秀娥也跟在身边,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 如今她比从前见识广得多,不像从前那样大惊小怪,拦着沈清不让买,但在心里琢磨着,这么大一间园子,又是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到底要卖多少钱。 沈清跟着园子的管家,大致走了一遍,对这间园子十分满意,也在心中暗暗估算宅子的价格。 但算来算去,也没个准数,倒不如开口询问来得直接。 “敢问这位管家,不知您这宅子要卖多少银钱?” 管家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这段时间来的多少人,大多都是只看不买。刚才他见来的对母女,心里就没抱希望,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居然真有购买的念头。 “这……在下恐怕还要问问我家老太爷。”管家说道。 买宅子这种事情就不能着急,沈清也没打算一次就能谈下来,她冲着管家笑了笑,“如此,就麻烦您询问询问,后日给我答复可好?” 第571章 回纥使团 管家闻言微微一笑,“当然可以,还不知夫人与姑娘在何处落脚?若是有了答复,也好派人知会二位一声。” 两人的口音不像京城人,管家猜测她们是第一回在京城买房子。 沈清也有礼地冲着他点了点头。 “若是有了答案,还请您派人来洒金桥大街寻我便是。” 大户人家的管家,行为举止十分有度,比起一般的主人家都更有气质,告诉他现在的住处倒也无妨。 张姓可是大姓,光是住在洒金桥大街的张大人就有好几位。 管家打量沈清一眼,不由多问一句。 “可是陛下御赐的张府?” “正是。” 沈清眉毛微微一挑,她舅舅的事,都已经这么多人知道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罗长生的案子影响挺大,一公开想必在朝堂上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座园子的主人也是朝廷命官,他身边和管家知道张重山的事情并不难。 想到这里,沈清又补充了一句,“我和母亲暂时住在舅舅家中。” 听到这话,管家看向沈清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亲自把母女俩送出了园子。 直到看着沈清和张秀娥上了马车,他身边的一个管事这才叹了一声。 “原来是那位张先生的亲眷,也不知道咱们老太爷这回会不会把宅子卖出去?” 原来,这园子虽然价格颇高,倒也不是没人愿意接手。 只是他们家老太爷并不缺钱,因此卖园子不但要看买家身家是否足够,还要看是不是合他老人家的眼缘。 前面好些愿意买这园子的,连价格都谈好了,等见到老太爷的那一面,却被他们一口拒绝了。 一来二去,来看园子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以至于有些人听说这些事就压根不敢来看,也就沈清和张秀娥从外地来,不知内情,才“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老太爷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管家皱了皱眉头。 管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暗自想。 他待在老太爷身边这么多年,能看出老太爷心里确实是想要卖宅子的。 这么多年没卖出园子,能怪他们老太爷吗? 前头来买园子的都是什么人? 要么就是满身铜锈,开口闭口都是银子的商人。 要么就是别有用心,变着法儿想要送礼的官员。 园子是老太爷半辈子的回忆,交给这些人能放得下心吗? 这回来的这对母女,眼神清正,模样说不出的顺眼,又是那位张先生的家眷。 说不定,还真能买下这园子。 沈清并不知道,自己在挑宅子的同时,也被园子的主人挑了一遍。 她坐着马车行到半路,就有人骑着马找过来了,是吴管家的一个手下,见了沈清立马告诉她,江文和江武回来了。 “江侍卫他们刚回来不久,还带回来一个年轻公子。”那人小心打量沈清。 沈清眉头一跳。 这两人怎么回事? 花了这么多天才回京城便罢了。 怎么还带来一个年轻人? “你去镇国公府一趟,若是世子在,你便请他过来一趟。”沈清向他说道。 京里头的规矩多得很,江文江武是她的侍卫,单独带回来一个年轻男子,难保某些有心人会借此做些什么。 若是换作从前,沈清或许还不会想那么多。 可来了京城一趟,谁叫她已经见识到她对象的魅力了呢? 已经成了亲的人了,都能为了他眼都不眨地和离。 要是叫人得知这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呢。 沈清忙着四处看宅子铺子,顾含章也没闲着。 此前皇帝召他回京,为的另一件事情耽搁了许久,现如今不得不摆上章程。 临近年关,京城的衙署渐渐都闭门。 即便官员们不休息,衙署里的杂役也得放假过年。 为了方便起见,顾含章干脆把鸿胪寺的几位大臣都接到家中,就在国公府里商议事情。 “回纥使团本该年前就到,但这些日子西边大雪封路,使团被受困于风雪,怕是要待到岁首才能抵京。” “那个时候抵京?”一个官员皱起眉头,“每年过年内务府和礼部都忙得不可开交,除去除夕宫宴,上元节陛下还要亲临灯会与民同乐。” 回纥是大齐的属国,在西域也算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每回属国使团抵京,皇帝都要亲自接见。 这放在平时,就是一件要拿出来单独办的大事。 现在倒好,全凑到一起去了,也难怪礼部那边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几人议论着眉头就没舒展开来,没讨论出个结果,便自然而然看向坐在中间的顾含章,似乎这已经成了习惯性的动作。 顾含章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头,双目微阖。 一时间书房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一缕白烟从桌上的香炉中缓缓升起。 过了片刻,他清冷的声音才响起。 “回纥既然是大齐属国,便也算大齐子民。” “陛下与民同乐,自然不能少了回纥使者,鸿胪寺与礼部合作,将使团抵京后的活动与陛下的排到一起便是。” 话音落下,鸿胪寺官员们的脸不约而同皱到一起。 “世子,这事说得轻巧。且不提别的,这么短的时间,便是京城各处的兵力都要重新编排。更别提各处改动,这是要把咱们的老命都跑掉半条的差事啊!” “礼部向来瞧不起咱们,更别提还要同禁军打交道,这事太难办了!” “是啊,回纥人大多不通官话,咱们鸿胪寺里会回纥语的本来就没几个,大多还是粗通。”说话的官员看了一眼顾含章。 精通回纥语的,顾含章就占了一个。 可堂堂镇国公世子,康宁大长公主的亲孙子,难道要坐在回纥使者身旁伺候吗? 顾含章的语气不容反驳,“接下来几日,诸位便安心在国公府住下。衣食住行都不必担心,国公府下人自会替你们安排妥当。” “啊,这……世子……” 虽说接到这个命令时,就知道今年回家过年的打算要泡汤了。 可听到顾含章的话,书房里响起官员们的一片哀嚎声。 “你们也不必难过,接下来我会全程……” 顾含章话还没说完,江越就推门进来,“世子,沈姑娘请您去张府一趟。” 第572章 被救的是谁? 清清让他去张府? 顾含章剩下的话顿时没再说出口。 “你在这里陪着大人们,我现在就过去一趟。” 鸿胪寺官员们本来还没想让顾含章陪着,都是大老爷们,替朝廷做事,还用得着谁陪谁? 可现在不一样了,顾含章明明前一刻还打算和他们同甘共苦,下一刻听说人家姑娘找他,眼神柔得都能掐得出水来。 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顾含章有了个美若天仙的未婚妻?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顾含章有未婚妻陪,却让江越留下来陪他们! “世子,你刚才想说什么?” 几个年轻的鸿胪寺官员们,目光炯炯地盯着顾含章。 他们都是前些年考中的进士,来到鸿胪寺任职没几年,到现在还没娶妻呢! 顾含章顶着仿佛能洞穿他的目光,勾唇微微一笑。 “我方才想说什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说完,便一刻不停留地转身离去。 开玩笑,这群糙汉子能比得过他媳妇儿吗? 这些天他一直在国公府里待着,那是因为沈清要干正事,不让他总是跟着。 现在,沈清好不容易叫他一回,他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凑热闹,当务之急当然是先去陪媳妇儿去啊! 顾含章离开,江越就跟尊门神似的守在那,生怕他们跑了似的。 鸿胪寺的官员们:……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 赶紧把回纥使团的事情安排完才能解脱啊! …… 顾含章到了洒金桥大街,才发现事情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沈清派人请他过来,是因为想他。 没想到,他刚进了张府大厅,就看见沈清坐在一张椅子上,语气轻柔地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身旁还站着江文和江武。 “清清,这位是……”顾含章打量了对方一眼。 这人他从没见过,难道是沈清的旧识? 他年纪和沈清相差不大,相貌还挺清秀,顾含章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不少。 沈清之所以把顾含章叫来,就是怕被误会,见状走到顾含章身边拉了拉他的手。 “含章,这是江文和江武在路上救回来的人,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想着平时舅舅不大在家,待在我这里委实不大方便,便想着让他到你那里待一阵子。” 原来是江家兄弟救回来的人。 顾含章眼底阴霾散去,反握住沈清的手,也没说答不答应,而是询问起沈清这两天的情况。 “朱雀大街和洒金桥附近的铺子都看了,还想继续瞧瞧有没更合适的。” “倒是金梧巷有座园子挺满意,不知道拿不拿得下。” “昨日孟姑娘来一趟,是替孟老传话的,说是礼部对咱们书院的《九三》特别感兴趣,也不知道……” 两人好些天没见,本就志趣相投,话自然也就多了不少。 说了没几句,便肩并着肩,一起坐在一张罗汉椅上,一起不知道琢磨起什么事情来,全然忘记了大厅里还有别的人在。 江文江武倒是习以为常了,唯独那个被他们救来的年轻人,长久地注视着两人。 更准确地说,是注视着两人之中的顾含章。 他只在大街上见过顾含章一面,当时他站在街边,顾含章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过,引来周围一阵惊呼。 等他回过神来时,只看见顾含章俊朗的侧影。 从十几岁时开始,他就知道表妹的心上人是镇国公世子。 那个时候他并不在意,表妹喜欢镇国公世子,和他喜欢表妹并不冲突。 他知道以表妹的身世不可能嫁给他,只把这份喜欢默默藏在心底。 后来,姑母亲自来说亲,母亲几次不同意,他都毫不犹豫地应下。 可直到成亲后,他才发现自己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妻子透过自己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另一个男人。 甚至为了那个男人,亲手杀了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面对表妹他或许懦弱,可他再懦弱也是个男人,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顾含章。 可现在…… 孙柏轩望着眼前这一幕,眼中的烈焰渐渐熄灭。 ——到头来都是他一厢情愿,他和姚紫仪的事,不该牵扯无辜之人。 顾含章有公务在身,沈清也不好缠他太久,吃过晚饭就送他离开张府。 “清清,那人还是不愿意说他是什么身份吗?”吃过晚饭,常鸿好奇地询问沈清,“这么遮遮掩掩的,该不会犯了什么事吧?” 沈清摇摇头,那人虽然落魄,但目光很正,应该不会不是什么恶人。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是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能帮的时候帮一把,把这道坎儿跨过去也就好了。 “哥哥,你在发什么呆?” 镇国公府的马车都离开了,常鸿还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沈清轻轻推了下他。 常鸿回过神来,嘴里喃喃道:“我怎么越看他,越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在哪儿见过?”沈清眼前一亮。 常鸿要是记起来,说不定能帮忙找到那人的家人。 常鸿摇摇头,印象实在太浅,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另一边,姚家夫妇回到京里,也派了不少人沿着官道寻找孙柏轩。 可惜,无论找了多少回,就是找不到孙柏轩的踪迹。 孙家那边都快要找疯了,孙柏轩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姚夫人一开始还生气,孙老夫人那一巴掌,把她姚家主母的尊严都打没了。 可时间一长,孙柏轩久久没长到,她一颗心也揪了起来。 “柏轩那孩子那么久了没找到,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孙柏轩毕竟是她侄儿,也算亲眼看着他长大的。 要是孙柏轩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恐怕真的不用回娘家了。 姚建元跪了几天祠堂,膝盖都跪得红肿起来,姚夫人一时手里没轻没重,上药的手用力按了一把膝盖,疼得姚建元闷哼一声。 “建元,你没事吧?”姚氏被儿子的声音拉回现实,上药的动作轻柔许多,“你祖父也太狠心了,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跪了这么久。” 姚建元摇摇头,他心志坚定,这点小伤而已,还动摇不了他的心志。 比起还要跪几日祠堂,姚建元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母亲,如果柏轩真的出事。妹妹这和离,说不定就能……” 第573章 京城有房 要是孙柏轩死了,姚紫仪这和离就能变守寡。 守寡这事说不上好听,但总比背上强迫夫婿和离的名声来得好。 “建元,你这是……”穿着厚厚袄子的姚夫人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这抹冷意不是来自祠堂,而是来自她面前的姚建元。 姚建元是她和姚大人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花了最多时间亲自抚养的孩子。可现在,姚夫人竟发现,自己有几分看不透他了。 姚建元也看出姚夫人眼里的吃惊。 “母亲,我并非你想象的那个意思。” “咱们都找了柏轩这么多天了,柏轩说不定是找了个哪个地方躲起来了,说不定过一阵子他自己想通了就出来了呢?” 姚夫人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 孙柏轩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虽然默认了女儿和孙柏轩和离,却也不希望孙柏轩出什么意外。 姚建元和孙柏轩也是亲表兄弟,既然他没这个意思,姚夫人就放心了。 “你这膝盖肿成这样,我去求求你父亲,你同你父亲服个软,再跪下去迟早要跪坏了身子。”姚夫人说道。 姚建元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姚夫人叹了口气,带着丫鬟婆子离开。 姚建元目送姚夫人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一旁,庆俞走过来,试探地看着姚建元,“公子,表少爷那边,要不要小的去……”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去了?”姚建元皱起眉头。 孙柏轩确实对不起小妹,但罪不至死。 他确实存有这方面的想法,却还不至于自己动手害死表弟。 姚建元站在香案前,手指沿着香案敲了敲,决定道:“最近府里事务繁多,没有余力去管别的。你把派出去的人调一部分回来,免得柏轩没找到,又出了别的事情。” 庆俞从小跟着姚建元,姚建元一说他就明白了。 姚建元这是不准备帮孙家找人了。 “小的明白了。” 庆俞应了一声,整个人隐进黑暗中去。 姚建元理了理衣摆,然后郑重地跪在蒲团上。 这些天的祠堂,他是实打实跪下来的。 …… 沈清没再管姚家的事,去了趟园子的第二天,园子里见到的那位管家,就派人过来请她过门商量。 说是他们家老太爷想要同她面谈,地点就在金梧巷里。 沈清正好没什么事,也就欣然赴约。 毕竟,她还是很想要那个园子的。 沈清去了一趟,才知道那位老大人姓季,约摸六七十岁的模样,发须都是花白的,脸色看上去十分严肃。 不说话打量人的时候,让沈清想起面试遇到的严苛考官。 实际上,对方也问了她不少问题。 先是问了她的籍贯,从事什么事情。 最后才问了她买园子的用处,得知她只是打算自己住,并不打算改造园子,才同意把园子卖给她。 “你既然是做生意的,八千两现银可拿得出?”季老大人淡淡询问。 八千两白银对于生意做得不错的人,算不上一笔大数目。 但身家是一回事,现银又是另一回事。 许多生意做得不错的,还真不一定能一口气拿出八千两现银。 好在沈清早就决定来京城置办房产,启程之前这才特地留了现成的银票在身上。 八千两银子,绰绰有余。 “季老大人的意思是,八千两将这园子卖给我?” 得到的价格比预想中少了不少,沈清不由有些惊喜。 季老大人点了点头,“前提是你能拿得出八千两现银,若是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这园子在你手中只怕会荒废下去。” 沈清也是有过大庄园的人,当然知道季老大人的意思。 大型的别墅和庄园,每年光是维护费用都得不少。 现代钢筋水泥结构的房子尚且如此,更别提古代木结构的房屋,维护需要花费更多的人力物力。 她要是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强凑出这么多银子买下园子,后续拿不出维护园子的银两,养不起一定数量的下人,只会让这座园子迅速破败下去。 要是换作一年前,沈清还不一定有这个信心。 但现在,南北杂货已经闻名整个青州,推出的不少产品,都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别的不说,养一座园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季老大人放心,今日这银子我已经带来了。”沈清拿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季老大人身边的管家接过去点了点,八千两银票一张不少。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不是富贵人家出身的,靠着自己的努力,出手就是八千两银子。 饶是跟在季老大人身边多年的管家,都不由惊讶地看了沈清一眼。 季老大人这样的人物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反悔。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需沈清和管事拿着房契到京城衙门走一趟,整房契上的名字就是沈清的了。 一桩大事总算尘埃落定,沈清自然松快不少,向季老大人道别,便跟着管事离开。 倒是沈清离开后,管家惊讶地看着季老大人。 “老太爷,这银钱是不是……” 明明之前定好了,园子卖一万两白银。 不是他们坐地起价,而是金梧巷这地段,现如今就值这个价。 何况,他们老太爷不是缺钱的人,若是换作旁人再往上提价都不是问题。 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开价的时候,老太爷却忽然少要了两千两银子。 季老太爷摆了摆手,“你觉得不觉得,这姑娘有些面善?” 面善? 管家听到这两个字,神情不由带了几分了然,眼中一丝伤怀闪过。 “老太爷说的是,这位沈姑娘长得确实有些面善。” 季老太爷摆摆手,起身有些留恋地看了眼周围的一切。 “好了,如今这园子已经易主。咱们也别在这里多留了,最近如墨好像有事寻我,抽空到他府上看看吧。” …… 园子里的事情,沈清都无缘得知,她跟着季家管事到了京城衙门。 衙门负责这事的官员接过地契一看,有些吃惊地询问,“这位沈姑娘就用八千两银子买下了季老大人这园子?” 第574章 遇事不决找婆婆 “这位大人,可有什么说法?”沈清听他这么说,不由有些吃惊。 那官员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继续询问,“姑娘和季老大人是旧识?” 沈清今天才见季老大人第一面,哪来的什么旧识,她如实朝官员摇了摇头。 官员颇有些羡慕地看着沈清,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姑娘真是运气好,碰见季老大人想卖了。” “否则,这座园子少说这个价起步。” 一万两银子? 沈清看他的手势都吓了一跳,心跳顿时跳得快了些。 要真一万两起,她还真得考虑考虑。 倒不是说她买不起,而是她这回来京城,身上总共也就带了这么些银子。 比起住的宅子,铺子的需求得排前头。 如果季老大人开价一万两,恐怕她和这园子注定无缘。 沈清拿着崭新的地契回到园子,季老大人和管家已经离开。 沈清询问一旁的管事,“实在不知道季老大人让了这么多价,可否等我明日亲自上门同季老大人道谢?” 管事只是微微一笑,“沈姑娘的心意,我代我家老太爷领了。只是我家老太爷喜静,一直在府中静养,登门还是不闭了。” 得,大佬就是任性。 几千两银子算什么,这么大的人物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沈清心意落了空,一时间不知向谁诉说,思来想去还是让车夫赶车去了镇国公府。 …… 镇国公府。 谢琼如听说沈清来,脸上带了几分惊讶。 未来婆媳俩虽说目前为止都对对方的印象不错,可她也清楚沈清的性子。 这姑娘能有今天,性子便不是个软弱拿不定主意的,居然拿了张地契上门找她商量? “伯母,我有件事情拿不定主意。”沈清把地契放到谢琼如面前。 买宅子这么大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一个人就做了。 谢琼如心想,还有什么事要同她商量的? 她先前还担心,未来儿媳太过小家子气,撑不起国公府的门楣。 现在看来,太过本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怕是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还有不少。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谢琼如还是拿起地契,认真替沈清解决问题,拿起地契看了又看。 “……清清,这地契有哪里不对吗?” 这小丫头家家的,是不是买宅子被人骗了? 什么人敢骗到他们国公府头上来,骗的还是她儿媳妇,她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沈清不知道谢琼如的想法,只是如实叙述。 “伯母,我花八千两银子买了金梧巷的一座宅子。” 八千两银子! 谢琼如知道沈清有钱,却没想到沈清居然这么有钱。 这可是整整八千两银子,不是八百两,也不是八十两。 别说她那个时候,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了。 这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姑娘,每月都是从府里公中领月例的,便是家里人疼爱些的,也做不到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吧? 好在她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八千两银子她还是拿得出的。 谢琼如定了定心神,柔声道:“莫怕,八千两银子而已,伯母给你补上就是。骗了你的是什么人,让含章替你出气!” 沈清话还没说完,谢琼如就已经这么说了。 她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地解释,“伯母,您误会了,我没被骗。我花了八千两白银,从季老大人手里买了他的园子。” “没被骗就好。”谢琼如长出口气,转眼又捕捉到两个关键信息。 等等,季老大人在金梧巷的宅子,还是八千两买下的? 她怎么记得,当初好多人出了近两万两的银子买那园子,季老大人都没同意? 入住金梧巷代表的可不止有钱,更有金梧巷满巷子的大人物,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人脉啊! 好大一个人情! 难怪这丫头拿不定主意,特地带了地契来找自己。 谢琼如比沈清熟悉京城的情况,得知详细的情况,也就笑着说道: “既然是季老的好意,你收着便是。如今亲家舅的事情谁人不知,季老怕是看在你舅舅的份上。即便不是这个,国公府与季家也有些往来,哪日让含章还回去就是。” 有了谢琼如的话,沈清也放心下来不少。 她和顾含章虽说还没成亲,但关系已经与从前亲近得多。 国公府偶尔帮一回忙,她也不觉得心虚,一家人太过客套反而显得生分。 若是实在怕麻烦顾家,到时这两千两的银子,由她这边补上就是。 顾含章一向尊重她的决定,不会在这事上多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沈清能来找她,谢琼如心里还挺受用。 “你来得正好,过几日太子府办宴,给公主府和国公府都下了帖子,你可愿和我一起前去?” 谢琼如在询问沈清的意思,并不是非要沈清前去不可。 沈清却不这么想,她来京城有段时日,两家也都交换了庚帖。 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顾含章有了她这么个未婚妻,她迟迟不露面也不是个事儿。 即便她和顾含章不在意,不还有刚为了顾含章和离的姚紫仪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还是明面上的情敌,还有被姚紫仪这朵奇葩遮盖了光芒的那些呢? 沈清觉得,无论如何,她也得露一回面,宣示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太子府的宴会,一定到处都是权贵。 说不定,她在这里头,还能找到些新的商机呢? “自然是要去的,到时还要伯母多多照看我呢。”沈清拉着谢琼如胳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谢琼如只有顾含章这么个儿子,顾含章又是不亲人的那种。加上她平时在外头,走的又是高贵冷艳的那一挂,没多少小辈敢对她这么亲近。 沈清突然挽上来,让谢琼如不由愣了一下,语气不由自主地就软了几分。 “好,到时你跟紧我就是。” 叫人欺负了沈清去,她那没良心的儿子还不得来找她算账? 再说了,沈清一个赤手空拳,就能攒下这么多身家的,还怕被别人欺负了? 她不算计得别人帮她数钱,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吧? 第575章 赴宴 沈清从谢琼如院子里出来,就直接到了顾含章书房。 顾含章自小在京城长大,当然知道京城的宴会都是怎么一回事。 他很想陪沈清一起去,但回纥使团进京的日子逼近,鸿胪寺这边他一刻也离不得,只好让沈清一个人和谢琼如一起去。 “清清,若是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母亲。母亲向来护短,一定会替你出气。” “若是母亲也解决不了,你便记下那人的模样和名字,到时我来替你报仇。” 顾含章紧张地叮嘱沈清,书房里鸿胪寺的官员们忍不住频频往外看。 都知道顾含章今年回京城,带回来一个娇美的未婚妻。 今日一见这未婚妻的美貌,确实名不虚传。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生人勿近的顾含章在沈清面前会是这副模样。 大名鼎鼎的镇国公世子并非不会笑,只是要看对谁而已。 自认为已经和顾含章相处了很久,都已经在国公府认熟了的鸿胪寺官员们一阵失落。 所以,每天面对着顾含章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的他们是不配吗? 几人看了看花一样娇艳的沈清,再看看自己粗糙得跟墙皮一样的脸,心里都默默有了答案。 ——他们好像确实不配! 现实实在太残酷,想通了这一点,众人也没心思看人家小情侣卿卿我我了,都各回各位各干各事去。 怎么回事? 沈清眨了眨眼睛,她好像接收到了书房里那些大人们幽怨的目光? “有伯母陪着我,谁敢上来欺负我?”她笑眯眯地点头答应,“放心吧,真要有人欺负我,我一定把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顾含章这才放下心来,沈清不敢耽误他太久,心里想的却是,要有人上来找麻烦,实在不行了再告诉这两位。 毕竟,幼儿园小朋友打架还不一定告老师呢。 她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以后怎么融入京城的上层圈子? 谢琼如和顾含章能替她挡一时,不可能替她挡一辈子,正好也让她见识见识,这古时候的大家闺秀,是不是和华国上流圈子那些名媛们一样难缠。 离开镇国公府没多久,沈清就收到谢琼如派人送来的一套衣裳和头面,显然是给她去宴会时穿的。 这套衣裳料子极好,就连眼光挑剔的江老太都破天荒地夸赞了几句。 沈清试了试衣裳,发现衣裳的尺寸居然十分合适,裁衣制衣非一日之功,何况这套衣裳工艺还非常繁复。 光是上头的绣花,就都得花费不少功夫,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么看来,谢琼如应该还是希望她参加宴会的,即便自己不去镇国公府,谢琼如也会派人递帖子过来。 …… 很快就到了太子府办宴会那一日。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太子府发请帖,自然少有人不领情。 姚大人是太子少傅,本就比旁人与东宫亲近一些,往常这样的宴会,姚紫仪作为姚家嫡女都不会缺席。 也就嫁给孙柏轩这一年多,她远在沧州不能赴宴。 长到十几岁之后,从姚家许她出门应酬以来,但凡大一些的聚会,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姚家家世不俗,再加上姚紫仪生得貌美秀丽,其余人家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总是殷勤地递帖子请她来的。 如今,姚紫仪总算解决一桩大事,恢复了“自由身”,自然更加没有不来的道理。 “紫仪,听说今日的宴会,那一位也会来?” 太子府暖阁里,一道屏风隔开男女宾客,入口处男宾的方向传来高谈阔论的声音,这些人在朝堂上,在各种应酬场合里混熟了,到了太子府里做客,一群人都说得上话。 反观女客这边,女子讲究温柔娴静,特别是男女宾客都在场的情况下,大多数说话都轻声细语,三五个坐成一堆,各自说着话。 方才的话就是吴云璎出声询问的。 几个手帕交上回在姚府,被发疯的姚紫仪吓得够呛,一连好几日没去姚府探望。 隔了这么多天,京城里两人和离的消息传得满天飞,得知姚紫仪如愿以偿,她们才敢上门邀请。 ——冷静下来,姚紫仪的心情,她们还是能够理解的。 姚紫仪多喜欢顾含章啊,十二三岁时看见顾含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为了顾含章,连姚家嫡小姐的脸面都不要了,追着顾含章跑东跑西。否则,她生得这样好看,怎么会没有年轻的公子哥,跟在她身后献殷勤? 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平。 姚紫仪跟在顾含章屁股后头转了这么久,落了个被人轻视的下场。 顾含章却还是那个惊才绝艳的镇国公世子,要不是他性子太过冷淡,不知多少姑娘家都要求着家人上门说亲。 “这么多年了,世子身边也只有她一个,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像人说的那样好看。” 姚紫仪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和没嫁人时也没什么两样。甚至于说,身上还多了一丝脆弱的易碎感,让人看来不由自主生出一股保护欲。 她这个小月子做得并不太平,大夫是要她多休息上半月的,但若是不出来会会沈清,姚紫仪是不会甘心的。 于是,她便盛装打扮了一番,出现在这太子府的暖阁里。 这身打扮当然有成效,就连和她一起长大的苏家姐妹,望向她的目光都多了一分惊艳。 “要说容貌,这京城里的贵女们,恐怕没几个比得过紫仪姐姐吧?” “紫怡姐姐这副打扮,我若是个男子,都要沦陷了。” 两人并不是刻意拍姚紫仪的马屁,姚紫怡能以一己之力劝退那么多情敌,自然有她的资本。这京城里,单是论容貌,还真没几个比得过她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京城里才有人怀疑顾含章压根不喜欢女子,连姚紫怡这样的姑娘都看不上,顾含章六根得有多清静? 祝兰芝心疼地理了理姚紫怡的鬓发,“人总是比出来的,京城美人云集,紫怡的容貌如此出挑,也不是什么人都比得了的。” 第576章 替代品 言外之意,就是青州那样的小地方,能出什么样的美人? 沈清之所以声名在外,不过是因为青州地方小,人的见识便也小。 顾含章能看上沈清,那是因为身边没有姚紫仪做比较。只要两人站在一起,谁是珍珠谁是瓦砾,还不自然见分晓? 吴云瑛和苏家姐妹对视一眼,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要知道,人靠衣装。 单纯五官生得好看是没有用的。天底下那么多人,五官生得好的多了去了,可这些人也不都个个都是美人。 一个真正的美人,不但要长相好,有合适的妆容衣裳衬托,更要有富贵乡里养出来的气质。 听说顾含章那位未婚妻,不过是青州的一个商户女,任凭她长得再漂亮,首先在气质方面就落了下乘。 倒不是她们仗势欺人,谁叫她趁虚而入,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她们是姚紫怡的朋友,就断然不会站在别人那边。 几人说这着话,外头男宾那边忽然静了静,一丁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女客这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屏风旁的珠帘忽然哗啦啦地一阵响,太子府的侍女掀开珠帘,一位高贵貌美的妇人缓缓走了进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带沈清来赴宴的谢琼如。 谢琼如进来之后,周围的女客纷纷起身相迎,但谢琼如并没有立即走进来,而是微笑着回身拉了个姑娘进来。 祝兰芝几个不由自主探头去看,看见那姑娘容貌的第一时间,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以为姚紫怡已经够漂亮了,没想到谢琼如身边这个姑娘,竟然比姚子怡还要好看上许多。 她身上的气质,和京城这些世家女没有一点相似,不是含苞待放的小家碧玉,更不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更像是隆冬时悬崖之上一朵傲雪的寒梅,她坚韧而又独立。 也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压得住顾含章身上冷冽的气势了吧? “这也……”祝兰芝不由喃喃出声。 听到自己的声音,才想起姚紫怡还在身边,立刻止住了话头。 她也曾经设想过,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和顾含章媲美。就连姚紫怡站在顾含章身边,都有些黯然失色。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居然……这样出色。 “这就是那位姓沈的姑娘?”苏家姐妹震惊不已。 难怪顾含章喜欢。 “这也生得太好看了吧?” 这些话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她们说完话,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下意识看向姚紫怡。 抢走顾含章的女子,不但没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小家子气,还比姚紫仪长得好看。 她们担心姚紫仪经受不住打击,这里是太子府,可不是姚家姚紫仪的闺房。 “紫仪,你没事吧?” 祝兰芝只见姚紫仪眼中闪过震惊,但这抹惊讶很快转变成另外一种复杂的情绪,就连祝兰芝都看不透了。 姚紫仪微微一笑,脸上并没有怒气,拍了拍住兰芝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兰芝,我没有事情。” “待会儿太子妃娘娘定然要请国公夫人到后堂说话,咱们可要好好会一会这位沈姑娘。” 祝兰芝完全没料到姚紫仪的反应。 她觉得姚紫怡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了,把脑子给气糊涂了。 沈清现在毕竟是顾含章名义上的未婚妻,她不会让姚紫怡做得太出格,但总归是要让姚紫仪把这口气出出来就是了。 要是这会儿还让姚紫仪憋着,她可不知道姚紫仪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位就是沈姑娘,真是貌若仙子,我看了都喜欢,难怪世子动心。” “沈姑娘的舅父,就是那位张先生吧?张先生的品格真是令人钦佩,内子常年戍守边关,特地来信让我替他问候张先生。” …… 沈清跟着谢琼如,和在场的长辈一一见面。 有谢琼如领着,再加上张重山的面子,在太子府里自然少有人给她脸色看。 哪怕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大待见她的,面上也都不会做得太过。 但很快,宴会开始,太子夫妇亲临暖阁,暖阁里的男女宾客,也都随着二人移往府中其余地方。 太子妃请了几位宗室妇人到后院说话,谢琼如不好拒绝。 她有些担心沈清,“清清,你一个人可行?” 一个人能有什么不行的? 人太多,怎么能看见这些人的真实意图? 沈清想不注意到姚紫仪都难,她在太白楼见过姚紫仪一面,印象十分深刻。 更别提自从她出现后,姚紫仪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身上。 “我可以的,伯母不必担心我。”沈清冲她眨了眨眼睛,又用小些的声音说道,“您放心,我吃不了亏。” 谢琼如听她低语,诧异地看了沈清一眼。 她这未来儿媳胆子比她想象中还大,换作一般小姑娘已经被这场面吓住了吧? 要不是沈清的身世没有一点作假,她都要怀疑,沈清是不是早就习惯这种场合,才会显得这样……游刃有余。 谢琼如稍稍放心了一些,留下一个丫鬟陪着沈清。 太子妃一行人离开,姚紫仪便站了起来。 “紫仪姐姐真的要去找那位沈姑娘吗?”年纪最小的苏宝珠担心地看着姚紫仪。 沈姑娘生得这样漂亮,又比姚紫仪更加名正言顺。 她怕闹起来,吃亏的是姚紫仪。 “我既然来了,就没有不找她的道理。”姚紫仪勾了勾唇。 沈清的面孔和太和楼上那个少年的影子渐渐重合。 去年冬日,她满心欢喜追随顾含章,却在太和楼顶撞见他与一个美貌少年紧紧相拥。 于她而言,那一刻无异于晴天霹雳。 面前这个女子以为自己凭着一张脸,就征服了顾含章么? 不! 她们谁都没得到顾含章。 顾含章选择沈清,不过是因为她肖似那少年的脸,甚至连两人的名字都几乎一模一样。 身为替代品而不自知,一时间姚紫仪觉得自己的境遇都没可怜了。 嫁为人妇一回,她总算看清自己心中所想。 顾含章喜欢男子又如何? 这辈子,她非要得到他不可。 第577章 姚紫仪的鸿门宴 “你就是世子带回来的那位沈姑娘?” 姚紫仪走到沈清面前,近距离打量。 刚才她们坐得远,只看了个大概。 近距离看沈清,姚紫仪忍不住多看。难怪顾含章会选她,身为女子的沈清多了几分少年人没有的娇美,重要的是这张脸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她不由猜想,这对十分相似的脸顾含章到底喜欢哪个? 若是他们真的成婚,床笫之间,攀上高峰之时。 他是把她当成她自己,还是当作那个少年的替身? 谢琼如留下来的丫鬟见她过来,立即把沈清往身后护了护。这是太子府的宴会,满堂宾客都盯着。沈姑娘初来乍到,不知道姚紫仪的疯劲儿,姚紫仪用心不纯,故意要给沈姑娘难堪,沈姑娘要是吃了亏,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 姚紫仪打量沈清的同时,沈清也在打量她。 姚紫仪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些,衣裳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看人的眼神带着点神经质似的执拗。 她这话说得巧妙,带回来这三个字,可不就比未婚妻这三个字,多了几分不正经吗? 上流社会玩的文字游戏,沈清早就见识过,把她这话在心中嚼了嚼,笑着说道: “我随家中长辈进京,确实与含章谈好了婚事,这位夫人认识含章?” 作为顾含章的未婚妻,沈清简直是全场最耀眼的人物。 姚紫仪是为什么来的,在场人也都清楚。 一个是顾含章的追求者,一个和顾含章有婚约。 这两人凑在一起,京城一整年的戏也没这出妙。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表面上安安静静喝茶聊天,实际上恨不得把耳朵竖在头顶上。 姚紫仪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 来太子府赴宴,她特地换回未出阁前的装束。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她已经和孙柏轩和离了,重新成为姚家五姑娘,而不是孙少夫人。装束上自然要换回去,免得别人误会。 今日她来赴宴,遇见的每一个人也都没说什么。 只有沈清……沈清绝对是故意的! “沈姑娘慎言,今日太子府宴会,来的都是达官贵人。紫仪是姚家姑娘,可不是你口中的夫人。” 祝兰芝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清一眼,她还以为沈清出身微寒,是个没见识的商户女子。没想到,还真有几分心机。 若不是提前打听过,怎么可能知道姚紫仪嫁过人? 姚紫仪的话确实暗藏机锋,但沈清未免太过直白,她要是揪着这点不放,祝兰芝肯定是要出来维护姚紫仪的。 祝兰芝都做好了准备,谁知沈清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打算往下说的样子,甚至还回过头,慢慢品着丫鬟端来的一杯桂花露。 那模样可真是气定神闲,仿佛站在面前的她们,是什么不重要的阿猫阿狗。 大美人就是大美人,不用刻意去做,吃吃喝喝都赏心悦目。 苏宝珠忍不住偷偷打量沈清,姚紫仪都被她气笑了,手肘顶了顶身边的吴云瑛。 吴云瑛上来挽住沈清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沈姑娘,大家听说你来京城,都想认识认识你。今夜太子府后花园有灯会,跟我们一块热闹热闹吧。” 说是邀请,却有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怎么看都像场鸿门宴。 丫鬟吓了一跳,忙挡在两人面前,“沈姑娘!” 沈清倒是不怕。 姚紫仪非要她去灯会上做什么,用脚指头也想得明白。无非就是召集一群狐朋狗友,仗着人多势众奚落她。若是在外头她当然不可能赴约,可这是太子府里里外外都是丫鬟婆子,姚大人还是太子少傅,姚紫仪就是再疯,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她倒是想看看,姚紫怡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沈清拍了拍丫鬟的肩膀示意她安心,然后就任由吴云瑛挽着出了院子,朝后花园走去。 今夜天气倒不怎么冷,一进到后花园里,果然就看见了满园子各式各样的灯。 花园里有个挺宽的荷花池,池上有座水榭,水榭里灯火通明。许是有些热,水榭的窗户被开了一扇,一阵阵欢笑声从里面传出。 姚紫仪推门进去,水榭里响起一阵欢呼声。 姚紫仪是京城里出挑的人物,长辈们看不惯她追着顾含章跑,觉得她未免太轻浮。年轻的小辈却不这么觉得,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年纪,谁不向往与梦中情人相伴一生,都不愿意被长辈安排,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想归这么想,没几个人敢这么做。 用华国的话来说,姚紫仪简直是自由恋爱的先锋人物! 姚紫怡下嫁孙柏轩,他们的梦想碎了一地。 何况姚紫怡也是要家世有家世,要颜值有颜值。若非她喜欢顾含章喜欢得太坚定,京城不知道多少公子哥儿要追在她身后,非她不娶。 “紫怡,我听说你终于和孙柏轩和离了,这消息是真的吧?” “定然是真的,那孙柏轩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紫怡肯嫁他一回,他应该感恩戴德,这回算他有自知之明!” “说得对,紫仪的美貌也就顾世子配得上吧?可惜顾世子看走了眼,竟带了个下乡丫头回来。” 一群人说着这话,他们口中的乡下丫头沈清,就被吴云瑛挽着走了进来。 谁也没料到,沈清居然会到这里来,一时间整间水榭静了静。 漂亮是真漂亮,但他们这样的圈子光漂亮有什么用? 每年多少人仗着美貌挤进来,最后还不是自取其辱。 姚紫怡终于回到自己的主场,唇角微微上扬,“这位就是青州那位沈姑娘,带她过来认识认识大家。” 姑娘们公子哥儿们一听就明白了。 姚紫怡那么喜欢顾含章,怎么可能和顾含章的未婚妻说话?沈清一个乡下人,一定是想攀附他们,所以才死皮赖脸跟着姚紫怡过来了! 可惜,他们都站在姚紫怡这边,又怎么可能同她有半点关系! 姚紫怡勾嘴一笑,示意吴云瑛带沈清坐下,“我与沈姑娘一见如故,大家也都别见外,好好和沈姑娘说说话,指不定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新鲜事呢!” 第578章 想看沈先生跳舞 姚紫怡出声,直接奠定了这场谈话的基调。 都是见识过场面的人,谁又不懂姚紫怡的意思? 这里头除了姚紫怡,也不是没有暗暗喜欢顾含章的人,很快就有几个姑娘亲亲热热地围住沈清。 “沈姑娘生得这般好看,难怪就连世子也动了心。” “京城里美人如云,世子没有一个看得上的,却为了沈姑娘动了凡心。” “是呀,沈姑娘能不能告诉咱们,你是怎么诱得世子那样的人都跌下凡尘的?大家可都好奇得紧呢,同我们说一说呀!” 除了这些面上亲热,却用奚落的语气询问的,还有些则明明白白地酸。 “呵,瞧着也就那样,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嘛。” 谢琼如留下的小丫鬟都听出他们的恶意了,气得小脸通红。 “我家世子与沈姑娘名正言顺,还请各位慎言!” 沈清这个正主坐在这里,这些人都不怕,这些人自恃身份,又怎么会怕一个小丫鬟的警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丫鬟的声音落下,一个嚣张的公子哥儿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挑衅地看着沈清。 “喂,我看你身段不错,想来怕是舞姿也不错吧!来都来了,不如给我们跳支舞,让我们也见识见识,顾含章是怎么被你勾了魂儿的!” 说罢,还丢了什么东西在地上,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块黄澄澄的金子。 这也太侮辱人了! 周围为之一寂,他们平时不是这样的,可今天不一样,他们对付的是勾引顾含章的狐狸精。 “你们想看我跳舞?” 沈清有些惊讶地环视周围一圈,顺便一把拉住身边的小丫鬟。 没办法她要是不拉人,这丫头怕是要冲出去和这些人拼命了。 实话说,她并不擅长跳舞,唯一会的舞也只有交际场合上跳的那种双人舞,就这还是上辈子为了参加酒会,临时抱佛脚学的,跳得实在差强人意。 且不说她到底跳不跳,就算要跳,那也得拉着顾含章一起跳,看着才不会那么怪异。 可她要真拉着顾含章一起跳,只怕会把这群“小封建”吓坏。 她敢跳,他们可不一定敢看她和顾含章握手搂腰,紧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要比谁有见识,沈清相当自信,到底谁是乡巴佬还不一定呢! “……当然要看!你要跳了,这锭金子就归你了!” 那公子哥儿显然也没料到,都到这时候了,沈清非但一点都不怕,还有胆量反问自己。 别说一个乡下丫头了,就是京城里的世家姑娘遇上这种事,也都羞愤得夺门而出了。 沈清怎么还不走?! 沈清不走,旁边看热闹的更不嫌事大,朝角落里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子喊道: “徐盈,沈姑娘可是你未来表嫂,你们可是一家人,你怎么不帮帮你表嫂?” “是啊,徐盈。你发句话,我们就不让你表嫂跳了。” 徐盈这个名字,沈清似乎在哪里听过。 转念一想,这徐盈不就是姚淑玉的女儿吗? 本来沈清到京城,怎么说也该见一面,互相认认亲。可双方长辈见面,姚淑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些有的没的,顾家就没让顾淑玉继续到国公府来。 沈清也不是脑子有问题,顾淑玉明摆着瞧不上她,她怎么可能上赶着。 这也就导致直到现在,两人还没见过面。 徐盈双唇抿成一条线。 徐家虽是靖安侯府,可顾淑玉嫁进靖安侯府没几年,侯府便渐渐开始走下坡路,这些年全靠国公府提携才勉强站住了脚跟。等到了她兄长,连能不能袭爵都不一定。 徐家烂泥扶不上墙,国公府扶持的力度也不比当年。 徐盈嫁人嫁得早,夫家虽也不错,可要比起京城最好的世家还差了一大截。 直到最近,她才好不容易被祝兰芝这些人接纳,要是这个时候替沈清出头,之前的努力岂不是功亏一篑? 徐盈的反应惹来周围人冷冷的嗤笑,她一下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头垂得更低了。 姚紫仪总算看够戏,在众人中央坐下。 “贺三说得对,沈姑娘,你也不必紧张。不过跳支舞罢了,还能白得一锭金子,这可比你起早贪黑做生意挣得多了吧?” 原来那个丢金子的公子哥姓贺。 姚紫仪管他叫贺三,应该是在家里行三。 贺三对羞辱沈清这事格外热情,看着姚紫仪的眼神也带着火热。 他冲沈清喊道:“还等什么?就连徐盈都不帮你,难道你在等世子来救你?我可听说,回纥使团进京,世子和鸿胪寺的大人可都在宫里呢!”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姚紫仪的狗腿子呢。 沈清无语地看了贺三一眼,她真想提着贺三的耳朵告诉他,什么叫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姚紫仪才不会因为他捧臭脚捧得好而多看他一眼,人家的目标从始至终可都是顾含章。 不过,沈清也不是吃素的,想从她手里抢人,哪有那么容易。 她余光从水榭开着的那扇窗向外,看了一眼灯火明亮的后花园。 一群熟悉的影子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你们想看我跳舞,也不是不可以。” 沈清款款起身,都无需起舞,唇边的一抹微笑就足以摄人心魂。 这一刻,她不再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傲雪寒梅。 她褪去身上的寒意,如同勾魂夺魄的貌美修罗,把在场所有人的魂都勾走了。 “姐姐,这是仙女吧!”苏宝珠再也控制不住,双眼放光地拉着姐姐苏宝珍的手。 两姐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 整个水榭的人的想法前所未有的统一,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美人吧?之前他们觉得沈清普通,不过是因为美人收敛了自己的光芒,生怕这光芒魅惑了他们这些眼瞎的凡人! 不是美人太普通,而是美人有好生之德,怕他们被相思之苦害了性命! 哪里是顾含章眼瞎,顾含章简直是慧眼识珠! 一群人都怔怔地盯着沈清,贺三更是一张脸通红,耳边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恍惚中,水榭的门好像吱呀响了一声。 然而,外界的动静贺三都不大注意得到了,只有沈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贺三公子,还想看我跳舞吗?” 贺三小鸡啄米,“想!!!” 话音落下,一个巴掌响亮地拍在他后脑勺,他兄长的声音咬牙切齿。 “想看沈先生跳舞,我看你是想英年早逝!” 第579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贺三被人拍了一下,骤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才拍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大哥贺岳。 “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来凑我们的热闹吗?” 姚紫仪这一群年轻男女在京城风头很盛,一般人想混还混不进来。 年轻人虚荣心爆棚,贺三身份不显,花了老大的劲才在这里头说得上话。 他大哥除了极为看不上,他对姚紫仪的态度,不也一直没有反对? 怎么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脑袋,他都这么大了,在朋友面前不要面子的吗? “大哥,你犯得着这么生气吗?不就是想看沈姑娘跳个舞,紫仪和祝姑娘又不是没跳过!”贺三理直气壮。 贺岳简直要被自己这个亲弟弟气死。他并不反感去结交一些人,为了得到一些东西,暂时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可贺三那是结交吗?说难听点,那是给姚紫怡当狗腿子,被姚紫仪当枪使,不仅不以为耻,反而觉得很光荣。 他真想把贺三倒过来晃一晃,看看他的脑袋里是不是装满了水! “你!”长袖善舞的贺岳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贺三还一脸委屈,“大哥,你也别生气了,我说的就是有道理,你这是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我,所以无能狂怒!” 贺岳本来还没多生气,听了贺三的话,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 贺三只见贺岳也不搭理他,满屋子地找什么东西。他还满脑子疑惑,他大哥这是在找什么?不小心把钱袋子掉在水榭里了? “大哥,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和我说说呗,我和你一起找!”贺三讨好地看着贺岳。 贺岳懒得和他废话,目光锁定墙角一只在橱柜顶上的鸡毛掸子,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一把抄起鸡毛掸子走了过来。 “无能狂怒?我就无能狂怒给你看!” “让你知道什么叫长兄如父,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贺三怎么也没想到,贺岳居然真的动手打自己。鸡毛掸子一下下落在他身上,疼得他眼里泪花直飙。 “大哥,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我要回去告诉父亲!” 贺岳也是被他气懵了,揪着他的耳朵就扯到沈清面前,“好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沈先生也算你第二个爹。你现在就和沈先生告状,看沈先生怎么处置你!” 她总算没白教眼前这群小兔崽子,也知道反过来维护她了。 沈清站在一旁正笑眯眯地看热闹呢,贺三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把她都吓了一跳。 不过嘛,贺岳说得对,这一礼还是受得的。 她慈爱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贺三,“好孩子,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贺三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整张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姑娘,贺三只不过看你跳支舞,你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场面终于稳定下来,姚紫仪走过来亲手扶起贺三,目光愤然地看着沈清。 沈清脸上笑意散去,神情这才冷下来。姚紫仪只觉得自己脚边咚的一声,低头一看才发现方才贺三扔的那锭金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沈清捡了起来,就像刚才一样被扔到了地上。 只不过,这回不是扔给沈清的,而是扔给她的。 姚紫仪脸色一变,看着沈清的目光像淬了毒,“沈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莲步轻移,走到水榭最中心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贺岳教训弟弟的动静闹得颇大,整个水榭的人都站起来劝架,这张椅子自然而然就空了出来。 沈清自然而然地坐下,仿佛那张椅子天生就是为了她而造的。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她慵懒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嘲讽。 “怎么?孙少夫人可以撺掇着别人,逼我当众献舞。现在轮到孙少夫人,这就要发怒了吗?” “到底是孙少夫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孙少夫人觉得自己天生就比别人高贵几分?” 孙少夫人这个身份,就是姚紫怡身上最痛的一个伤口。如今这个伤口尚未愈合,就被沈清当这么多人的面揭开,鲜血淋漓! 听到这话,姚紫怡的脸瞬间扭曲。 她是堂堂太子少傅之女,沈清算什么东西,胆敢在她面前嚣张! 沈清一定是故意的,她早就知道自己想要在众人面前侮辱她,还将计就计,把贺岳这群人给引了过来! “紫仪,她是在激你,你不要上了她的当!”祝兰芝见姚紫仪脸色不对,急忙对着她耳语。 她们确实小瞧了沈清,见她美貌逼人,便下意识以为她是靠着一张脸蛊惑顾含章。 没想到,沈清不是盏省油的灯,居然反客为主,把姚紫仪逼成了这样。 祝兰芝脑子还算清醒,不像姚紫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当然也不会觉得事情到这个地步了,她们死撑着不认,外人就会相信她们对沈清没有恶意。 她们这样的圈子,嫡的对庶的,贵的对贱的,不阴不阳的手段何时少过? 大家都见怪不怪,没到自己头上来,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沈姑娘初来乍到,这回我们确实招待不周。”祝兰芝避重就轻,转而看向贺三,“但贺华是我们的朋友,他也未曾真的伤害沈姑娘,沈姑娘逼他下跪认错,未免过分了吧?” “哦?”沈清挑了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你叫贺华?你说说,我逼你下跪的了吗?” 沈清确实没逼他下跪,刚才是他不小心摔倒跪在沈清面前的。贺华张了张嘴,看见姚紫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到嘴边的话就变了个样。 “是她……” 然而沈清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地反问:“尊师重道,贵师重傅。贺华,不说我今日可曾逼迫于你,就是再让你拜上一拜,我也受得。” 贺岳的话,这些人是真的没听到吗?只要不是聋子,就能听到贺岳喊她沈先生。 他们不是听不到,而是太过瞧不起她,即便听到了,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一个出生微寒的农女,怎么配被他们这些贵人唤一声先生? 正如他们所想,她就是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身世。但她今天也能给这些贵族子弟们上一课,这一课就叫尊师重道! 第580章 耳光 “我忍不了了,他们居然给沈先生金子,想让沈先生跳舞给他们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咱们是金泽书院的学子,沈先生是咱们金泽书院的先生。他们羞辱沈先生,不就是爬到咱们头上来撒野吗?不好好教训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咱们以后颜面何存!” “我记得你们其中也有人在太学读书吧,我倒要问问去问问宋祭酒,你们这些太学学子,不是只用太学的师,重太学的道。对待别的先生就可以不管不顾了!” 听到这里,跟这贺岳一起进来的其余学子,也都忍不住了。 他们在金泽书院待了两年,书院无论先生还是学子,所有人都在全力以赴。他们尊重每一个努力进学的学子,也敬重每一个用心教学的先生。 尤其是明算科的学子,沈清简直超越了王老大人,成为他们心里最好的术数先生,喊她一声老师绝不为过。 可现在,他们敬爱的先生,却被这群不知好歹的米虫羞辱! 这些人当中不乏有他们的弟弟妹妹,望着他们不成器的样子,他们恨不得学贺岳,拿起鸡毛掸子狠狠抽他们一顿! 有了这群学子,姚紫仪这边的人一大半都怕了。他们之中有太学的学子,也有兄长在金泽书院求学的,脸上都露出懊悔的表情。 沈清和他们无冤无仇,顾含章要娶她就让他娶呗!他们这是倒了什么霉,才跟着姚紫仪为难沈清! “她一个商户女,怎么可能是金泽书院的先生?我看你们一个个是昏了头了,连这等谎言都会相信!”姚紫怡不出声,那是她以为祝兰芝有办法对付沈清。 祝兰芝都败下阵来,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沈清占了上风,她来太子府赴宴是来嘲笑沈清的,又不是来给她做陪衬的。 沈清想踩着她往上爬,简直做梦! 她愤怒地挣脱祝兰芝的手,祝兰芝都拉不住她。 吴云瑛更是不敢太用力,姚紫怡涂了蔻丹的红指甲,还把她袖子衣裳勾出了一条丝。 姚紫怡真的刚出小月子吗?她的力气怎么可以这么大? “你很得意吧?堂堂镇国公世子连京城的世家女都看不上,却要娶你一个乡野村姑。” 祝兰芝担心姚紫怡发疯,姚紫怡也不是真正的傻子,这里是太子府,不是她们姚家后院,没人会无条件包容她。 可今天这口气她要是不顺下去,她怕自己真的要发疯。 “你错了,含章他并非看不上京城的姑娘,只是看不上你而已。”沈清淡淡看着姚紫怡。 得意么?如果非要说得意,沈清当然是得意的。但她得意是因为自己找了个如意郎君,并非攀比炫耀,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就姚紫怡这点道行,想给她拉仇恨,怎么可能? “你!”姚紫怡脸上怒意一闪而过,但不知想起什么,很快按捺下去,“沈清,你不会觉得顾含章他真的喜欢你吧?” 沈清不解地看着姚紫怡。 顾含章喜不喜欢她,什么时候还要轮到一个外人向她证明?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难道还不够证明彼此的真心吗? “呵……”姚紫怡露出一个堪称古怪的笑容,怜悯地对沈清道,“你应该不知道吧?也是,这件事世子怎么可能告诉你?” “去年太和楼上,我亲眼见到世子和一个少年亲密非常。你以为世子为什么选你,不过是因为你长了一张与那少年十分相像的脸罢了!” 嗡的下,整个水榭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沈清金泽书院先生身份顿时无人在乎,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掉了下巴。 “不可能吧?顾世子人中龙凤,怎会喜欢男子?” “人中龙凤就不能喜欢男子了吗?人中龙凤还占了个龙字呢!” “难怪世子一直不近女色,原来他真不喜欢女子。这沈姑娘也真够可怜的,谁愿意当别人的替身,还是给男人当替身,真是有够惨的。” “这有什么惨的?她嫁进镇国公府,都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世子若是喜欢男子,大概不会纳妾,男子和男子又不会有后代,她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 沈清一时没有说话,在外人看来,她似乎有些伤心过度。 但沈清心里更多的是震惊,她就说姚紫怡今晚为什么总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原来是把她当成了她自己的替身。 我绿我自己? 沈清想到那个场面,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姚紫怡做好准备迎接沈清的崩溃,沈清却当着她的面笑了出来,还有那群金泽书院的学子,不知为何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 为什么怪怪的?贺岳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在金泽书院念书的还不知道吗? 顾含章对沈清的喜欢,就差没写在脸上了,再看看一脸心疼的贺华,他觉得姚紫怡和他今晚肯定得疯一个。 “姚五姑娘。”沈清敛住笑意,“去年你兄长生辰,太和楼外的烟花好看吗?” 她顿了顿,宣示主权一般说道:“我为含章放的。” 沈清怎么知道那天有烟花? 怎么知道那天是她大哥的生辰? 姚紫怡想过千万种答案,就是没想到,会从沈清口中听到这个!她尖叫一声,扬起手臂就朝沈清的脸上拍去。 沈清可不是姚建元,无条件地惯着她,抓住她的手腕,甩到一边去,甚至反手抡圆了给了她一巴掌。 姚紫怡脚步虚浮,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倒在地上。 “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竟敢打她?”祝兰芝脸色大变,不由冲口而出。 沈清冷冷地看着她,姚紫怡是个女疯子,祝兰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人当着我的面抢我的未婚夫婿,难道我还打不得?姚五姑娘为了什么与孙家公子和离,难道真要我说出口?” “当然,姚五姑娘要是不想做正头娘子,上赶着给人当姨娘,那就当我无话可说。但我的话就放在这里,只要有我一日,我沈清的夫婿就绝不可能让第二个女人进门!” 第581章 好厉害的手段 “紫仪,你没事吧?”祝兰芝急忙把姚紫仪从地上扶起,盛怒之中带着震惊。 姚紫仪是姚家嫡女,就算嫁过一回,也绝无给人当妾的可能。 要当,也只会当顾含章的正室! 沈清一个农家女,竟然如此大言不惭,说顾含章绝不会纳妾! “兰芝!”姚紫怡双手死死箍住祝兰芝的肩膀,“那天太和楼的烟花是她放的,是她勾引的含章哥哥!” 祝兰芝一阵吃痛,心中的怒火散了大半。 姚紫怡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她只知道,姚紫怡要这么疯下去。 别说身边这群人,就是对她死心塌地的贺华,也要对她敬而远之! “你收敛一些,这可是在太子府!” 姚紫仪没打到沈清,反倒挨了一巴掌,哇的一声扑进祝兰芝怀里。 祝兰芝一阵心疼,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旁边的吴云瑛脸色变了变,去年这个时候祝兰芝回了她外祖家。 姚建元生辰当天,她在太和楼里,亲眼看见姚紫仪追着顾含章离开,又脸色煞白地被姚建元带走。 后来,姚紫仪就心灰意冷地嫁了孙柏轩,她一直以为顾含章是断袖。 结合沈清的说法,吴云瑛再怎么也想通了。 她惊叹地看着沈清,难怪顾含章谁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了她。 好厉害的手段。 一个姑娘家舍得下身段追到京城,还花那么大的手笔,就为了放场烟花。 就是换作她,只怕也会恐怕不住心动,更何况顾含章? 姚紫仪那些追人的小手段,到了沈清这里,简直就跟过家家一样。 吴云瑛觉得,姚紫仪这辈子恐怕都追不上顾含章了,倒不如和孙柏轩好好过日子。 不过,这些话她当然不可能开口说。 她又不是祝兰芝,姚紫仪听了能把她的脸都抓花。 “你们也不必多想,含章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女子,旁的有的没的,不过是他人胡乱猜测的罢了。” 沈清既然和顾含章一起了,当然不能放任外头谣言满天飞。 三人成虎,再离谱的谎言传久了也会成真。 她可不想以后在京城人眼里,顾含章是霸道世子爷,她是世子爷的替身夫人,从而觉得她软弱可欺,什么人都敢上来踩她一脚。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水榭里这群和姚紫仪一伙的少年少女,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震惊。 他们之前跟着姚紫仪屁话后头转,无外乎姚紫怡出身好,长得好,有个性。 现在,沈清长得比姚紫仪还好看。 未来镇国公府世子夫人,金泽书院唯一的女先生。 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比姚紫仪差? 而且,从青州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为了给顾含章放烟花。 去年太和楼外那场烟花场面多大啊。 世子喜欢上她,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知不觉佩服上自己讨厌的人的感觉很复杂,金泽书院的学子们就不一样了。 他们在书院时,沈清再厉害,也只有明算科的人能吹一吹牛。现在不一样了,沈清来了京城,他们进士科的也能跟着沾光了! 谁说他们金泽书院不行了?他们要狠狠打这些人的脸,让他们看看—— 他们金泽书院的先生有多出色! 他们金泽书院的先生有多好看! 他们金泽书院的先生有多霸气! “沈先生,以后京城里谁敢欺负您,您就报我章士诚的名号!” “还有我吴启明,力虽绵薄,却也全力以赴!” “说得对,沈先生是我们书院的先生。无缘无故羞辱我们书院,我们绝不答应!” 少年人们热血沸腾,却也是不是谁都会帮的。他们出手相助,首先沈清自己的立得起来。若是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寻求庇护,他们能帮得了一时,如何帮得了一世。 正是因为沈清今日的举动,才会触动他们内心,许下这样的承诺! 沈清听着这些青涩的少年人的话,心头一暖,鼻腔也跟着有些酸涩。 他们都是京城人,也不是个个家中都权势滔天。 明知可能得罪姚家,却依旧说出这种话,她听了怎能不感动? 不过,这些都是她和姚紫仪的私人恩怨,犯不着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沈清郑重朝他们点了点头,“各位的心意我收下了,但……” “太子妃到!”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一队宫娥推开水榭的门。 只见一个约摸双十年华,气质端庄的女子,锦衣华服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在她身边的,有镇国公夫人谢琼如,还有一些沈清不认得的贵夫人。虽然都没见过,但能被太子妃请去后院说话的,自然也都是身份不俗的。 水榭这边的动静闹得这样大,这些人显然都是为了这事来的。 “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亲临,一屋子的人急忙站起身来,给太子妃等人让位。 “果然还是水榭这头热闹,听说你们这里玩得尽兴,本宫和夫人们也忍不住过来凑凑热闹。”太子妃含笑坐下,身旁的宫人迅速将水榭里的东西收好,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沈清望着这位富贵雍容的年轻女子,心里不禁琢磨。 她和姚紫怡,一个是姑祖母的孙媳,一个是心腹的女儿。 太子妃会选择帮谁呢? “紫仪,你这丫头,脸上这是怎么弄的?”太子妃靠着椅子,目光终于落在姚紫仪脸上。 姚紫仪闻言眼眶一红走到太子妃身边,太子自幼由她父亲教导,太子妃和她当然熟悉非常。她在太子府的宴上被人打了,太子妃怎么可能不替她讨回公道? “娘娘要替我做主,我好心好意带沈姑娘来热闹热闹,谁知她居然动手打了我一巴掌!”姚紫仪泪眼盈盈,哭得好不可怜。 太子妃这才像发现了这事,环视周围一圈,温和却不失严厉的目光落在沈清身上。 沈清实在太扎眼了,哪怕从没见过,太子妃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她。 “沈姑娘,可真有此事?” 太子妃话音落下,沈清身边的学子就忍不住开口。 “娘娘,是姚紫仪她故意……” 沈清视线没变,一手按住那个出声的学子。 姚紫仪是要故意羞辱她。这话能当着这些小辈的面说,能当着太子妃和这些命妇的面说吗? 这一个个心里和明镜似的,若真要处理,还用得着问她? 第582章 安乐县主的初印象 果然,那学子一开口,太子妃身旁几个命妇的目光便看了过来。 姚紫仪再怎么样,也是太子少傅的女儿。 即便真的有错,也不能在太子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何况还是小打小闹。否则,太子的颜面何存? “太子妃娘娘,都说您最是雍容华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沈清没有立即回答太子妃的话,反倒呆愣了一会儿似的,回过神来的夸赞,便显得格外真实。 太子妃显然也没料到,沈清是这个反应。 她愣了一下,心里头还挺高兴,一时间居然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 何况,本来也不准备责备。 “娘娘,沈清她……”姚紫仪见太子妃态度变化,立刻着急起来。 她从没受过这等委屈,要是连太子妃都不帮她,她岂不是要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太子妃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她正要开口说话,那边的沈清却脸色一变,一脸委屈地走到谢琼如身边,拉着她的胳膊。 “伯母,这位姓姚的姑娘打了我,您也要替我做主!” 不就是告状吗? 又不是只有姚紫仪一个人会,她也有人可以告,真当她沈清怕了她吗? 谢琼如是什么人,立即接过沈清的戏,一脸心疼地拉过沈清。 “你这丫头,怎么现在才说?让伯母瞧瞧,好好的脸蛋,怎么肿成这样了?” 谢琼如睁着眼睛说瞎话,沈清的脸白白嫩嫩,一点瑕疵都没有,哪里像被人打过的样子。 姚紫仪吃惊地看着谢琼如,顾含章也就罢了,被沈清那张脸迷了心神,怎么谢琼如也被沈清迷惑了? 她激动地直起身子,“你胡说八道,我何时打到你了,分明是你抓了我的手还出手打了我!” 祝兰芝想拉住她已经来不及,她还能怎么办?当着太子妃的面,难道还能捂住姚紫仪的嘴? 姚紫仪这么一说,谁还不知道,是她自己先招惹的沈清? “姚姑娘。”沈清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不如说说,我到底胡说了什么?” 姚紫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压根说不出口。 她中了沈清的计了,她难道要说是自己把沈清强拉过来,羞辱沈清不成,反被打了一巴掌吗? 她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两个孩子打闹而已,常有的事情,何必如此大张旗鼓。今日太子宴请我等,可不要拂了太子的美意。”终于,一个年长的老夫人开口说道。 沈清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但也看得出她德高望重,就连太子妃听了她的话都点头称是。 姚紫仪自然也不敢再说什么,抿了抿双唇不甘心地站到一旁。 老夫人笑了笑,朝太子妃说道:“娘娘,依老身看,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咱们这些尊者长者,就不要留在这里,扫了他们年轻人的兴了。” 老夫人给太子妃递台阶,太子妃再乐意不过。 “您说的是,水榭这边风大,我还是扶您回暖阁去吧。” 说着,当真起身去扶老夫人。 老夫人也不推辞,离开之前还在谢琼如身边停了停,含笑看了一眼沈清。 “国公夫人,令郎可真是找了一位妙人啊。” 谢琼如轻轻颔首,“委实顽皮了一些,岑老夫人谬赞了。” 沈清也不拿谢琼如当外人,等岑老夫人走了,便小声问谢琼如。 “伯母,这位岑老夫人是?” “岑老夫人是太子殿下的乳母。”谢琼如道。 原来是东宫的乳母,难怪说话如此有分量。 宰相门前七品官,太子的乳母自然也不同寻常。 身为哺育太子长大的人,整个家族都会是太子的心腹。当年华国古代以名著出名的那一位,祖辈不也是皇帝的乳母么? 圣宠加身,便是寻常家世,都能平步青云。 太子妃一行人离开,姚紫仪几人便也跟着离去。 姚紫仪精心打扮前来赴宴,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一刻也不想多留。 眼看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水榭,很快就剩下廖廖数人。 这些人之中还没走的,其中就有安乐县主。 “县主,太子妃已经走了,咱们不跟上去么?”安乐县主身旁的嬷嬷轻轻提醒。 安乐县主摆了摆手。 太子妃身旁奉承的人只多不少,她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倒是顾含章这个未婚妻,今日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顾含章和沈清的事,她去年便有所耳闻。 能把顾含章迷得颠三倒四的,姿容定然不凡。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青州女子居然有如此手段。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女子,第一回面对这么多身份贵重的人非但不怯场,甚至还称得上游刃有余…… 那嬷嬷只见县主摆手,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冷冷一笑。 嬷嬷连忙询问,“县主怎么了?” “无事。”安乐县主似笑非笑,“我那表嫂,倒是有了个好儿媳。” 她和谢琼如身世相当,年纪相当,就连嫁的夫婿差不多。 甚至有一度,她把谢琼如压得死死的,嫁进齐家的第一年便生下长子,接下来几年又连诞几胎,齐铭是她最小的儿子。 谢琼如嫁给顾修远后,一连好几年一无所出。到顾含章出生,只比齐铭大了几个月。 放眼整个京城,齐铭也不差,可偏偏无论何时都被顾含章压了一头。 别人可以不在意,她这个亲生母亲怎么可能不在意? 但现在…… 安乐县主缓缓起身。 她们这样的人家,儿媳妇不能是蠢蛋,但若是精明霸道到这种程度的。 只能说,好在这不是她的儿媳。 弄清楚了沈清的为人,安乐县主瞬间失去兴趣,走到谢琼如身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便是那位沈姑娘?表嫂好福气,过几日一定带着沈姑娘,到我府上来坐坐。” 这听着像是镇国公府的亲戚,沈清当然不能怠慢。 但她礼貌以待,安乐县主像只骄傲的孔雀,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 沈清:“……” 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鄙视了? 第583章 金子给沈姑娘 “伯母,这位又是?”沈清好奇地看着安乐公主的背影,出声询问谢琼如。 谢琼如的目光有些复杂,“这位是安乐县主。” 她还怕沈清不清楚两家的关系,紧跟着解释道:“县主是豫王的嫡亲孙女,你在金泽书院教书应当认得齐铭,她就是齐铭的亲生母亲。” 原来是齐铭的亲生母亲,难怪看着和齐铭有几分相似。 得知安乐县主的身份,沈清也同样没了兴趣。 不是什么顶要紧的亲戚,平日里见了面打个招呼就是,没必要深入沟通。 更何况,她和齐铭如今还要避嫌? 谢琼如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沈清也就跟在她身后混吃混喝,许是解决了姚紫仪这个大麻烦,宴会的后半段简直不要太顺利,甚至有几个老夫人,直接薅下手里的镯子送给她。 沈清打量谢琼如的脸色,有些收了有些没收,就这么跟了一段时间,直到太子妃请的戏班开始唱戏,才安心坐下来蹭吃蹭喝。 等到一场戏结束,已经到了晚上亥时。 “沈姑娘,您看看这个?” 沈清上了马车,谢琼如带来的小丫鬟偷偷在袖子里抓了一把,摊开手掌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躺在手掌心里。 这不是贺华扔给她的那锭金子吗? 沈清吃了一惊,后来场面有些混乱,谁都没有空注意那锭金子,没想到竟被这小丫头混水摸鱼,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给我瞧这个做什么?”沈清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小丫鬟生怕沈清误会,急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谁叫他们心眼坏欺负沈姑娘,拿了他们的金子,是他们活该!” “这锭金子给沈姑娘!” 原来,这小丫头是为了她打抱不平,特地捡了金子来给她。 沈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不至于贪着一锭金子的钱,但小丫鬟一片真心对待自己,她要是直接拒绝,未免叫人伤心。 她接过金子端详了一会儿,又把金子塞回小丫鬟手里。 “这金子就送给你了,多谢你今日站出来护我几回。” “奴婢……奴婢也没做什么。”小丫鬟被沈清的笑眼看得害羞。 其实她一个丫鬟能起什么作用? 这件事情成功化解,全靠沈清自己,未来世子夫人不但人美而且心善,小丫鬟看着沈清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马车停在洒金桥大街的张府门前。 谢琼如亲眼看着沈清走进张家大门,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直接回府。 回到镇国公府,白天外出的顾修远已经回来了,坐在卧房的灯下捧着书卷等她回来。 谢琼如沐浴完,绞干头发躺下,把在太子府发生的事和顾修远说了一遍。 水榭里头发生的事,她们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可前来禀报的宫娥也说了八九不离十。 谢琼如还担心,姚紫仪疯起来沈清要吃亏,没想到沈清非但没有吃亏,还打了姚紫仪一巴掌。 “那丫头真的打了姚家丫头一巴掌?”昏昏欲睡的顾修远终于提起几分精神,无所谓地笑笑,“打便打了,咱们镇国公府难道还怕他们姚家不成?” 顾修远丝毫没有怪罪,语气中反倒带了一丝畅快。 谢琼如当然也不喜欢姚家。 尤其是姚紫仪,有些人总爱拿她死缠烂打含章这事说事。 作为顾含章的亲娘,谢琼如却是说不出的厌烦。要不是姚家和太子关系密切,姚老大人又是顾含章的启蒙恩师,她早就给姚紫仪好脸色看了。 沈清这一巴掌,打得确实痛快! “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谢琼如拉回被丈夫带偏的思绪,“她一个小丫头,未免也太厉害了些吧?” 如今还没过门呢,就当众说出不可能让顾含章纳妾的话。 若是进了门,那岂不是要把顾含章攥在手心里? 即便他们没有强迫儿子纳妾的意思,可顾含章毕竟是个男子,这么一来岂不是京城人人都知道他惧内? 顾修远笑着说道:“你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还不是好好的?人是那小子自己选的,就算以后被挂在裤腰带上管着,那也是他自己的事。” 顾修远这是夸张的说法。 他和谢琼如当甩手掌柜,那是建立在沈清一心对顾含章好的条件下。 沈清若是对顾含章不好,他们做父母的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两人说着话,顾修远的睡意又涌上来。 谢琼如却精神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后还是顾修远一把把人按在怀中,过了好一会儿,谢琼如才沉沉睡去。 镇国公府的情况沈清知不知道呢? 她当然不知道,但心中却有几分猜测。 沈清和谢琼如双双离开太子府,两人对在水榭里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谢琼如是心情复杂,沈清则是有意为之。 她的做事方式确实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 当然,也和寻常男子不大一样。 与其藏着掖着,不如顺水推舟,让谢琼如清楚地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顾含章是直到从宫里出来,才知道太子府里发生的事的,江越把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顾含章,用词都小心极了,生怕哪个字点燃了顾含章的怒火,顾含章连觉都不睡了,连夜去找姚紫仪的麻烦。 “总之,沈姑娘不但逆转局势,打了姚紫仪一巴掌解气,还剩是替您澄清了谣言。”江越总结道。 顾含章只觉得眼皮一跳,冷声询问,“什么谣言?” 江越支支吾吾,“就是您和沈小公子……” 沈小公子就是沈清的马甲。 沈清给顾含章放烟花没多少人看到,顾含章带着沈清上酒楼吃早点,亲自给她夹菜,眸子里能掐出水,却是不少人看见了。 都不用姚紫仪开口,结合这些年来不少人的猜测。 京城人民的想象力,就足以编织出背后的故事。 “呵……”顾含章冷冷一笑,意味不明。 时辰也不早了,江越硬着头皮询问,“主子,外头冷,咱们赶紧上马车回国公府吧。” 顾含章倒是没有反对,很痛快地上了马车。 江越跳上车板赶车,就听车厢里传来顾含章的声音,“去洒金桥大街。” 第584章 父兄混合双打 沈清回到张府还没来得及洗漱,院门就被人敲响。 她到京城来没带园子里的下人,张府的丫鬟婆子都是人牙子那里临时买来的。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来敲门?”丫鬟疑惑地开门。 院外灯下一人,身披黑色大氅,头戴赤金发冠,拥着一身寒气,长身玉立等在门外。 “呀,竟是世子!”丫鬟惊呼一声,不由看向身后的沈清。 表姑娘和世子的感情可真好,天这样晚,还冒着寒风来找表姑娘。 沈清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丫鬟们都是年轻小姑娘,见状都羞红了脸。 她们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后来那户人家犯了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男丁充军,女眷和幼童逃过一劫,下人们便被拉到牙行发卖。 恰逢张重山来京,她们中的一部分,就被买进了张府。 以前的主子也不算小人物,家里来往的都是高门贵客。子孙延绵,枝繁叶茂,小一辈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却没有一个如沈清和顾含章这样般配。 “表姑娘和世子……真是一对璧人。” “不只是表姑娘,就是老爷和姑奶奶也难得的好看。” 丫鬟们收拾好手头的事暂时退下。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来?宫里的事可还顺利?” 沈清今晚过得很刺激,紧绷的神经松开来,便有些想顾含章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顾含章就敲响了她的院门,不可谓不心有灵犀。 就连沈清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嘴里说着拒绝的话,语气却撒娇似的。 没办法,沈清再怎么厉害,首先也是个人。 面对那么多权势比她大,出身比她高的人,她也得运足马力察言观色。 谢琼如是她未来婆婆,两人的熟悉程度却不够深,她在保证不得罪外人的情况下,还得注意会不会把未来婆婆吓坏。 “清清,听说你打了姚紫仪一巴掌?” 顾含章有些生气,那些人为什么挑今天找沈清? 还不是知道他进宫招待回纥使者,想趁他不在欺负他媳妇儿要不是他媳妇儿机智,还不被他们欺负惨了! 他不但要找姚紫仪这个主谋的麻烦,那些帮凶也不会轻易放过。 沈清当时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有些心虚。 她打了姚紫仪一巴掌,会不会给顾含章添麻烦?可她觉得,就算重来一回,她这一巴掌还是得落在姚紫仪脸上。 “含章,我……” “哪只手打了她,疼吗?”顾含章紧张询问。 他拉起沈清白嫩的小手,心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沈清把姚紫仪的脸都打肿了,手自然也是疼的。 只不过,手掌比脸更耐疼,姚紫仪的脸少说得肿个两天,她的手还没出太子府就不疼了。 “一定是疼的,瞧瞧手都打凉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含章便把她的手塞进怀里。 融融的暖意顺着手心传遍全身,沈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顾含章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抚了抚她身后的秀发。 沈清被他抱了抱,全身的毛都顺了。 有这么好一对象,太子府那些事算什么? 姚紫仪那样的,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一双她打一双。 …… 另一边。 姚紫仪羞愤离开,贺华一脸心痛地想跟上。 贺岳这个亲哥在场呢,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去,揪着他的耳朵把人带回家里。 贺家里一共三个孩子,大哥贺岳去金泽书院求学,二姐贺恒已经出嫁,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便偏宠他一些。 今晚水榭那么多人,也就他在姚紫仪面前被亲大哥打了。 他左思右想气不过,一头扎进他爹的书房里,把他大哥给告了。 “呜呜呜呜,父亲,您可要给孩儿做主啊。孩儿就是想看那沈姑娘跳只舞,舞还没跳成呢,大哥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一顿,以后我在京城里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真有这事?”贺父听了这么若有所思,嗯了一声,“你去把你大哥叫来。” 贺华心中一喜。 他爹果然最疼他,让他去把大哥叫来,这是准备教训他大哥了吧!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这也不能怪他,就让贺岳先不当人的? 贺岳回到院子里正准备沐浴,贺华伸进来一个脑袋,得意洋洋地喊道: “大哥,父亲让你去书房一趟!” 贺岳狐疑地看着贺华。 “这么晚了,父亲找我去书房做什么?” 贺华能说吗?说了岂不是让他大哥跑了! 他急忙拖着贺岳离开,进了书房贺父就让贺华把门给闩上。 贺华欢天喜地地闩了。 他爹这是要动手的节奏?他爹可真是太疼他了! 贺岳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后,就听贺父沉声问道:“岳儿,我听你弟弟说,你在太子府为了一个姓沈的姑娘,把他给打了一顿。可有此事?” 贺岳一愣,平静地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贺华。 “回父亲的话,是有这事。” 贺父又问:“那个沈姑娘,可是你信中提到的沈姑娘?” 贺岳:“是。” 贺父又嗯了一声,对贺华招了招手,“华儿,你过来。” 贺华被他哥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得劲儿。 没意思,贺岳都要被打了,怎么就一点也不害怕呢? 不过这时候他爹叫他过去,他也没工夫琢磨大哥在想什么了。 他乐颠颠地走到贺父面前,“父亲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华儿,你真是长大了啊……”贺父摸了摸贺华的头顶,笑眯眯地看着他。 贺华只见他右边袖子动了动,一只鸡毛掸子便从袖子里滑了出来,他心中顿觉不妙,转身拔腿就跑。 贺父怎么可能让他跑了,左手揪住他的耳朵,右手抄起鸡毛掸子,往他屁股上狠狠打。 “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吧?让你大哥的先生给你跳舞,你先跳给我看看!” “啊啊!”贺华捂着屁股满书房乱跑,每痛呼一声,就要蹦起来一下,“爹,别打了,别打了!” 贺华不知跑了几圈,忽然迎头撞上贺岳。 贺岳刚才不在,是因为他“武器”去了。 他手里头拿了另外一只鸡毛掸子,堵在贺华面前冷笑。 “告状是吧?” 一时间,书房里满是贺华鬼哭狼嚎的声音,就连贺母亲自前来,都没拍开书房的门。 第585章 张重山的任命 贺华鬼哭狼嚎了一晚上,第二天还要被救起来去洒金桥大街,给沈清赔礼道歉。 张府门房看见贺华,便把贺华和贺家夫妇拦在门外,显然张家已经知道昨晚的事。 贺夫人急得不得了,最后还是贺岳赶过来,看在贺岳的面子上,门房才放人进门。 张府的大厅看起来很大,又看起来很小。 大到可以容纳好几十个人,小到座位上仅仅坐了几个人,贺华都觉得窒息。 沈清那个舅舅看起来怎么能那么凶? 凶到他的腿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常鸿也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 常鸿是什么人啊?常鸿在京城当纨绔正闻名的时候,贺华还在贺夫人怀里哭鼻子呢。 贺华这点把戏在他眼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更别提顾含章了,贺华当然清楚顾含章的厉害。 也正是清楚得很,胸腔里一颗心就跟打鼓似的。 要问贺华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那只有两个字。 后悔! 昨晚水榭那么多人呢,他干嘛强出头?就算想吸引姚紫仪的注意力,也不用非要拿沈清开涮啊。 “沈先生。”贺大人一脸歉意地看着沈清。 道歉他是真心实意的,这事贺华确实是错了,错得离谱。 姑娘们在宴会上跳舞,是为了争奇斗艳,那性质自然不同。 强逼别人跳舞还拿金子砸人,把人家姑娘当什么了? 沈清是张重山的亲外甥女,常林的干女儿,顾含章的未婚妻,更是贺岳的先生,又不是地位低下的伶人! “这逆子做出此等不敬之事。我和他母亲都自知无颜面对先生,今日特将他带来贵府,但凭沈先生处置!” 贺大人的态度一摆,大厅里几个男人的脸色立即好看了一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清还能说什么? 若是真算起来,她毕竟还算贺岳的师长呢,和贺华一个熊孩子过不去,未免显得太计较。 她记得贺岳在太子府动手时,可没往贺华脸上招呼。 现在这脸上脖子上都肿了,可见回去恐怕又挨了一顿打。 “贺大人哪里的话,令郎倒也是顽皮可爱。”沈清淡淡一笑。 沈清松口,贺家夫妇悬着的心显然都放下。 他们也知道贺华现在碍眼得很,没在张府多留,道了歉就带着贺华赶紧告辞。 回到贺家主院,贺夫人的脸色终于沉下来。 贺夫人身边的一个婆子见她心情不好,连忙关心询问。 “夫人脸色不好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沈姑娘不松口? 不松口也说得过去,这京城姑娘的气性儿高,要有人拿她们当戏子伶人看待,她们要跳起来和人拼命。 她们自个儿受不了的事,别家的姑娘就得受着了? 贺夫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去道歉前就做好沈清不原谅的准备。 没想到,沈清倒是大度,没怎么为难就放过了,这就显得始作俑者分外可恶。 “还不是因为那个狐媚子!”贺夫人咬牙切齿。 小儿子追着姚紫怡跑,她一直颇有微词。堂堂姚家小姐自然不可能看上她家那混小子,明知贺华喜欢她,却一直若即若离,肉骨头似的吊着贺华罢了。 本来以为姚紫仪嫁了人,也不至于对着贺华祸害了。 谁知,和离之后,倒比从前还过分。 她就不信了,要是没有姚紫仪在背后怂恿,贺华会无缘无故去为难沈清! 贺夫人左思右想气不过,想起来要找丈夫说话,才发现下了马车后,丈夫并没有和他她一起回到主院。 她叫来丈夫身边的人,“老爷呢,可在书房里?” 下人道:“老爷一回府,宫里就来人找了老爷去,说是御史台临时有事,让老爷去一趟。” 御史台起监督群臣,谏言君王的作用。 本朝太祖皇帝为了表明自己成为明君的决心,把御史台直接设在宫禁之中。御史的品阶普遍不高,却有许多亲近圣上的机会。 平时被传唤进宫临时问询的次数也不少,贺夫人就也没当回事。 “夫人有要紧的事情,可要小的去宫门口等老爷?”下人问道。 贺夫人摆摆手。 不过是一时气愤,哪来的什么要紧的事? 倒是御史台在宫里,进了宫言行举止都要更谨慎一些。 相比于这些,姚紫仪的事都是小事,等贺大人从宫里回来再说也不迟。 贺夫人不觉得意外,贺大人却纳罕得很。 这几日基本上都不上朝了,除了要紧的事情,御史台的官员一般不到宫里去。即便皇帝临时召见,见的也是他们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崔大人,怎么会找他一个小小的御史中丞? “马公公可知这次陛下召我所为何事?”贺大人左右想不明白,试探地询问他进宫的宫人。 马公公平日里和御史台的官员也算熟了,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贺大人放心没什么大事,崔大人回了老家,陛下只是问几句话罢了。” 原来是自己的上峰回了老家。 贺大人放下心来,好在他这个御史中丞也上当得尽心尽力,御史台里的事物大体都了解,若是皇帝问起也算能交差。 马公公说得轻松,贺大人也觉得只是件小事,结果来到御书房里就看见御书房中站了好几位张重山重量级的大臣。 其中就有昨天才和他们家间接沾上关系的顾修远,常林,还有东宫太子的少傅姚大人,少师秦大人,少保周将军。 贺大人已经稍稍放下的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太子参政以来,每年年末东宫“三少”都会到御前,将太子整年的禀告给皇帝,这个时候见到三人并不稀奇。 只是,顾修远和常林怎么这个时候也在? 而且双方之间还隐隐有些火药味! “陛下,贺大人到了。”马公公把贺大人带到御书房便恭敬退下。 贺大人连忙行礼,皇帝只是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就又回到另外几人身上。 皇帝神色淡淡,手指在面前的一份折子上轻轻碰了碰。 “吏部对张重山的任命,你们有什么想法?” 第586章 神仙打架贺大人遭殃 太子身边的“三少”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太子培养成足以继承王位的帝王之才。 一般和太子无关的朝政,他们鲜少参与。 都说伴君如伴虎,即便太子也是如此。 既不能表现得太差,让皇帝觉得难担大任,起了易储的心思。 也不能表现得太好,盖过皇帝在朝堂上的光芒。 身为太子身边的近臣,三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事实上他们也是到御书房来,才凑巧碰上皇帝征询其余几个大臣的意见。 “张重山潜龙岛有功,吏部的安排,微臣没有意见。”齐介甫首先开口。 张重山是顾家的亲戚,齐家和顾家来往也算密切。 太平盛世立战功不是件易事,立这么大的战功更不是件易事。 张重山对于朝廷意义非凡,皇帝虽没表态,却也有嘉奖的意思,他顺水推舟,又何乐而不为? 有了齐介甫打头,其余几个大臣也纷纷开口附和。 “弘愈,昨日太子府中……” 弘愈正是姚大人的名字,秦大人余光扫了姚弘愈一眼,用只有三人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 三人共同辅佐东宫已经数年,利益之牢固自非一般人所能及。 昨夜太子府闹出的事,京城不少人都已经知道。 姚弘愈的女儿在太子府,被张重山的外甥女打了一巴掌是小事,重要的是姚家与顾家正一步步背道而驰,这种趋势下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与镇国公府穿一条裤子的张重山占了重要位置? 姚弘愈眼底更是一片阴沉。 姚紫仪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们姚家千娇万宠长大的金枝玉叶,被一个泥腿子的女儿扇了一耳光。 即便秦大人不说,他都不可能让张重山如意。 “陛下,臣有话要说!”想到这里,姚弘愈果断站到皇帝面前,“臣有不同意见!” 姚弘愈话音落下,顾修远和常林不约而同看向他,都同时皱起了眉头。 吏部任命张重山什么职务,和他姚弘愈什么关系?姚弘愈现在跳出来反驳,谁看不出他是为了昨日之事? 昨夜太子府发生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他们又何尝不知? 作为占理的一方,他们都没上门去找姚弘愈的麻烦,他反倒跳出来给张重山使绊。 常林闻言就想跨出去和姚弘愈说理,却见顾修远冲他摇了摇头,只好暂时压下这口气。 皇帝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姚卿,说说你的想法。” 姚弘愈行了一礼,“臣以为,张重山身上匪气太重,一时恐怕难担大任。与其在任期上出错,不如挂个闲职磨砺几年,才不辜负陛下期望!” 他一表态,秦大人和周将军也跟着表态。 “陛下,臣觉得姚大人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臣附议,张重山毕竟没有为官的经验,与其揠苗助长,不如再磨砺个几年。” 御书房里一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姚弘愈能成为太子少傅,自然有他的本事在。他这话虽有公报私仇的嫌疑在,也不是没有道理。 张重山是朝廷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可他也确实没进入过官场,反倒在江湖上混迹更长时间! 江湖中人行事随心所欲,张重山初次为官,真的能改掉身上的江湖习性? 一上来就委以重任,万一他在任期中犯糊涂呢? “人生有几个十年?张重山立下大功,若是只挂个闲职,人心不服以后谁还为大齐出生入死?” “只是暂时挂个闲职,若是能力可以,又不是不升迁!” 姚弘愈见终于有人被姚弘愈说动,又朝皇帝说道: “陛下,张重山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依臣之见,若是太早重用,恐怕会折了这把好刀啊。” 角落里,贺大人听到这话,不由冷冷一笑。 姚弘愈这张嘴真是巧言善辩,不知情的人或许不清楚,昨晚还打过亲儿子的他还能不清楚? 姚家一家子都看似开明,其实护短得很,昨晚姚紫仪被打了一巴掌,姚弘愈这不就来报一掌之仇了吗?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朝廷的情况简直了如指掌。 太平盛世,人才辈出,哪年地方没提拔人上来? 张重山是个人才又如何?闲职挂个三五年,谁还记得他剿灭贼窝的大功劳? 到时再动些手脚,给他背上几个黑锅。 那便不是皇帝不重用他,反倒是他辜负了皇帝的期望。 御史台知道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比一般朝臣还要多一些,要不然怎么他御史台的同僚们,都说姚弘愈笑面虎呢? 贺大人看破不说破,神仙打架关他一个小御史什么事? 他就是凑巧被皇帝叫来,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 “贺大人?贺大人?陛下唤你呢!” 贺大人看热闹看得正入迷,忽然听到皇帝身边的王总管尖声提醒。 他回过神来,心里一紧,急忙解释,“陛下恕罪,微臣正在想御史台里的事。” 哪有人在御书房还走神的? 王总管无奈地看他一眼,好心提醒,“贺大人,陛下问你,对任命张先生这事如何看待呢!” 怎么看待?他又不是吏部的人,他能怎么看待!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贺大人后悔死了,他就说御史台明明没事做了,皇帝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召他进宫,敢情在这里等他呢! 早知道他就该和崔大人一样,打包行李回老家过年。 “贺大人想必因为令郎的事没少费脑子,崔大人不在又要兼顾御史台,真是难得。”姚弘愈投来警告的目光。 皇帝信任御史台,只要贺大人对张重山评价不佳,张重山的这次任命就得更改。 姓贺的儿子没什么用处,他御史中丞的身份,在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作用的。 要是他听得明白自己的暗示,他可以替他在太子身边美言几句。 贺大人听姚弘愈提到贺华,眼底眸光一闪而过。 “贺卿,御史台的事还没想好?”皇帝不悦地催促。 贺大人急忙上前一步,垂首行礼。 御书房里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贺大人的声音不徐不疾。 “陛下,臣以为这次吏部的任命……” 片刻之后,御书房房门大开。 珠帘后的龙椅空无一人,房中大臣鱼贯而出。 走在最后的是顾修远、常林,以及姚弘愈三人。 没了皇帝坐镇,双方的目光交汇,便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同僚多年的两方谁也没再多说一句,对视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应该注意到,回老家后错字多了不少。因为每天都是用碎片时间码字,用手机或者平板,不如电脑上看得清楚,有些错字自己都觉得很离谱,但很难注意得到。大家多包容包容,等我从家里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好了。 第587章 站队 贺大人回到贺府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了。 贺夫人留了午饭在家里等他,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贺夫人娘家商贾出身,她出嫁时,她爹给她陪了一整条街的商铺。 她本身也不辜负她爹的期望,这么多年来把这些商铺经营得风生水起,利益比原来翻了几番。 所以,哪怕鹤贺大人的俸禄不多,贺华这个败家子依然可以挥金如土。 否则,以后大人五品官的品阶,姚紫仪还真不一定能让贺华进入他们那个小团体。 贺大人不是个忘恩负义的,贺家这些年的开销几乎从贺夫人手里出,他也就把整个贺府交给贺夫人打理。 有了三个子女后,他也就满足了,不追求什么开枝散叶,身边别说妾室了,就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内宅没什么麻烦,他也乐得轻松自在。 朝堂上有什么新鲜事儿,只要不是不能往外说的,都会回去问精明强干的贺夫人的意见。 贺大人幽幽叹了口气,把今天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崔大人今年回老家过年,马公公去崔府没找到他,这才转头来了咱们这边……” 贺大人没什么大志向,在御史台混到御史中丞已经顶天了,他也没啥高升的志向,反正头顶还有一个直言极谏的崔大人! 人家崔大人一生所愿是名垂青史,在朝堂上那是连皇帝的脸面都不给的。 皇帝要是发怒杀了他,那不叫杀了他,那叫放手成全。 他还没有崔大人的思想觉悟,只想安安心心在御史台混日子。 哪里想到天降厄运,居然让他遇上这种事! “这……”贺夫人怔忪了片刻。 她还以为,今天贺大人进宫是因为御史台年前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没想到居然是皇帝亲自召见。 好半晌,贺夫人才定了定心神,询问贺大人。 “老爷是怎么回答陛下的话的?”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风雨欲来的御书房。 皇帝话音落下,一书房里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贺大人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御书房里的地龙烧得太旺。 不过片刻的时间,贺大人就觉得自己的中衣被汗水濡湿了。 贺大人犹豫再三,皇帝的声音严肃起来。 “贺卿,御史台的事还没想好?” “陛下,臣以为这次吏部的任命……”贺大人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忽然脑中电光一闪而过。 他顿了顿立刻改口。 “回陛下的话,崔大人离京之前特地嘱咐我等,即便在家休息,对待御史台的公务亦不可懈怠。” “陛下信任,臣等不敢辜负,今日陛下召见,臣确实有本要参。昨日太子府设宴,姚大人之女与张重山之外甥女闹了一场,东宫乃大齐储君,于太子府中吵闹成何体统?” 姚弘愈怎么也没想到,贺大人不但没接收到他的暗示,还当着皇帝的面参了自己一本。 “贺大人,你!”姚弘愈一脸怒意,连忙看向皇帝,“陛下,小女……” 贺大人没给姚弘愈解释的机会,又立即大声请罪,“陛下,臣也是教子无方,辜负了崔大人的嘱托,还请陛下降罪!” 贺大人说到这里,干脆整个人跪伏在地上,一副任凭皇帝处置的模样。 他额头贴着御书房的地毯,全然看不见周围大臣的反应,更没办法观察皇帝的脸色,只感觉整个御书房里一阵寂静。 贺大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过了好半晌才听到皇帝的声音响起。 “贺卿在御史台多年,确实有你上峰的几分风骨在。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若是没有别的事,你们就都退下吧。” 皇帝的语气带着几分满意。 贺大人终于长出一口气,这一关他算暂时过了,至少他尽到御史台的责任,把事实告诉了皇帝。同样也把选择权,重新交回皇帝手里。 皇帝被王总管扶着离开了,贺大人也不敢在御书房久留,立刻出工作者马车回了贺家。 他就想当条咸鱼,偏偏老天爷不允许,强行逼着他站队! “老爷,那您这是打算站哪边?”贺夫人也听得心惊胆战。 一边是康宁长公主,另一边是东宫太子。 两边都不是好得罪的,站长公主的话,太子是未来天子。要是战太子的话,贺夫人自己都觉得膈应,那不就意味着她儿子还要给姚紫仪当舔狗! 贺大人苦笑一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站哪边哪是他们能选择的? 他接下来要站哪边,全看当今圣上怎么解读他的话了。 “别想那么多了。” “咱们尽人事,听天命。” …… 相比于贺大人有的是时间苦恼,沈清这边的安排则要紧锣密鼓得多。 昨夜回到洒金桥大街,吴管家告诉她,他找到了一处地段价钱都合适的铺子。 吴管家办事十分周到,不仅当场给沈清压了不少价,还把那铺子的结构和附近的地图,全都画下来交给她看。 沈清看了图纸,果然对那铺面满意极了,便和吴管家说好第二天下午亲自去看一看。 若是能成,就直接把铺子买下来,趁着过年前这几天,把铺子的装修方案给确定下来。 她吃过午饭,便带着江文江武出门,刚出了大门就看见顾含章的马车停在门外。 “含章,你怎么来了?不用帮着鸿胪寺招待回纥使团吗?” 沈清意外地爬上马车,顾含章伸手拉了她一把,又扶着车厢的门框,防止她撞到脑袋。 “昨晚听吴管家提起,就抽空过来陪你去一趟。” 沈清进了马车,顾含章把车帘拉紧,防止外头的冷风灌进来,又关上马车的两扇车门。 京城冬天风大,单靠车帘挡不住风,每回到了冬天,都得把车门给安上。 抽空这话就很有问题,过年遇上回纥使团来访,两样事情加在一起,就压根没有空闲的时候,哪里抽得了空? 沈清听到这话,一双清亮的眼睛就扫了顾含章一眼。 不过顾含章竟然这么说,她也不会那么不解风情地扫兴。 他们是年轻情侣,又不是老夫老妻。 爱情也是需要维护的,正事再忙也不能成为生活的全部,顾含章抽空陪陪她怎么了? 而且,她对象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她哪里还用担心他不守纪律,“开小差”被老师责罚?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实在太忙,回家来不及写第二章了。先更一章,第二章晚点更,可以等明天再看。 第588章 全款买楼 顾含章当然也注意到了沈清的神情。 回纥使团一到,鸿胪寺的官员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顾含章这个时候提出,主要负责这事的鸿胪寺少卿,差点没给顾含章跪下。 但是有轻重缓急,昨晚吴管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他要是再一头扎在鸿胪寺里,对媳妇儿的事情不管不顾,明天张重山就得吩咐张府的门房,不让他出现在洒金桥大街。 万一他媳妇儿被气跑了,鸿胪寺那群大佬爷们是能当他媳妇儿,还是怎么的?要真实在听不懂回纥使节说什么,那不还有手语吗? 好在鸿胪寺的官员们听不到顾含章的心声,否则没被累吐血,也要被顾含章气吐血。 两人在马车里待了一阵,下车的时候,沈清眼底都是带着笑的。 昨天夜里太晚,顾含章在沈清院子里没待多久。还没弄明白沈清的态度,听到外面吴管家的咳嗽声,他只能离开。 否则,只怕舅舅要提刀过来砍人。 今天他再次过来,确认了媳妇儿没生他的气,顾含章终于松了口气。 “你也累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用不着这么注意我。”沈清朝顾含章说道。 昨晚太子府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事情怎么定性质,全靠贵人们一张嘴。 ——重活一辈子的沈清,再一次体会到话语权的重要性。 是的,话语权。 在华国时,她只需要努力挣钱,就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但大齐社会归根结底是瞧不起商人的。 有地位的人经商,叫锦上添花。没地位的人经商,那叫满身铜臭味。 沈清目前的情况,顶多算是满身铜臭味的先生。 这种情况下,顾含章要是真的只露一面,沈清扪心自问,理智上她确实能够体谅,但感情上真的能做到一点都不失落? 之前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顾含章今天出现之后,她明显意识到自己是开心的。 沈清也不是不知道心疼人,望着顾含章眼底淡淡的青黑说道:“一会儿你先别回国公府,跟我回舅舅家,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安神补脑的汤。” 现在的国公府就是第二个鸿胪寺,她心疼顾含章没休息好,鸿胪寺的人却想抓他当壮丁。 沈清可不想自己这边放手,却被别让捞了现成。 她又补充道:“舅舅家里的客房很安静,到时你去休息休息,等到了时辰再回国公府。” “好,都听你的。” 媳妇儿这么心疼自己,顾含章心里跟裹了蜜一样,自然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清和顾含章说完话,打量自己身处的街道,心里不由惊叹。 两人坐在马车上,门窗都关得严丝合缝,看不清外头的景色。下了马车,才发现吴管家说得没错,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 大齐北部有成片的平原,整个皇都建得方方正正,中间两条敞亮的大道,呈十字交错。这“十”字里头竖着的那条大街,南边连通京城南大门,北边接着宫禁,名叫朱雀大街。 上至皇帝御驾出行,下至平民百姓出入京都,都要用到这条主要干道。 可想而知,这朱雀大街上到底有多繁华。 而吴管家给她找的这间铺子,与朱雀大街就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周围尽是些大型酒楼,或是一看商品就很贵的各种铺子。 地段这么好的铺子,主人有转手的意思,轮得到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沈清之前自己出来找铺子时,可没机会看朱雀大街附近的铺子!也不知道吴管家到底通过什么方法找到的,总之一定不会容易就是了。 “两位就是吴管家提到的,想要买铺子的客人?” 国公府的马车停下,就引来了铺子掌柜的注意。 沈清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胖滚圆的中年男人,笑容有些憨态可掬,眼底却透着一丝精明。 沈清出示吴管家给他的画稿,掌柜就带着两人进了铺子四处走动。 铺子里的货物已经清空,看不出原先是做什么的,不过整间铺子确实很大,光是前头的铺面就有三层。后头院子里,自带不小的仓库,几间供人居住的厢房,还配了一间小厨房,甚至还有一栋独立的小楼。 这哪是一间铺面,都有平常三进宅的那么大了。 沈清一通走下来,跟着掌柜上下了两三趟,呼吸都有些喘了。 “怎么样?二位对这我家这铺面可还满意?”掌柜笑眯眯地望着两人。 沈清自然是再满意不过,在京城有了这么大的铺子,就不愁未来容纳不下更多的规划。这前后两栋楼的格局,简直就是为南北杂货量身定做的。 哦,不。 南北杂货搬到京城,沈清考虑把名字改成南北商行。 之前取这个名字,主要是简单好记朗朗上口还接地气,不会让人望而生怯,走简单亲民的方向。 可京城是什么地方? 要是放到现代,大齐京都那可是国际大都市,朱雀大街这一带,妥妥的首都cbd。到这里来的人,买的就是个排面,买的就是个派场,再叫南北杂货,未免显得格局太小! 至于顾含章就更没什么意见了,媳妇儿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 堂堂镇国公世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一间不错的铺子而已,他的钱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清要是手头银钱不够,老婆奴潜力股很乐意出钱出力讨媳妇欢心。 毕竟照这个势头下去,等他媳妇儿的财力超过他,他恐怕就要被迫吃软饭了。 “你们家这铺子确实不错。”沈清实话实说。 价格已经谈好,六千两银子,只比金梧巷的大园子少两千两。人家东家的章都已经盖好,就等沈清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沈清仔细核对过契约,确定无误之后便签字盖章,把六千两银票交了出去。 南北杂货没少挣钱,可一万四千多两现银付出去,沈清还是真实地感受到了心疼,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 “沈老板果然爽快!”掌柜接过银票,仔细核验无误,毫不吝惜地狠狠夸奖了沈清一通。 沈清正准备让他赶紧和自己去京城衙门一趟,把铺子过到自己名下,那掌柜却没立即走的意思,而是领着沈清走到后院的侧门。 “沈老板的南北杂货,在下早有耳闻。您的生意经学得这样妙,不如再看看后头这条街……” 【作者有话说】 凌晨3点更新的,不过负责审核的小哥哥小姐姐下班了。所以应该是早上才发出来! 第589章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条街的眼睛 “掌柜,我已经在你家大出血了,你这是还想宰我一刀啊?” 沈清当了两辈子商人,一看掌柜这模样,不用多想就明白他想干什么。 就跟卖房子,要附带卖车位。卖健身卡,要附带健身教练推荐课程一样。 这家伙看着憨态可掬,但他首先也是个商人! 是个商人,就会有商人本性,就像金泽镇那些夫人,每回到她铺子里只想买一样东西,最后却含泪剁手一个道理。 无事献殷勤,这就是想给她推销! “瞧您说的,以后贵店就在此处。我既把这铺子卖给您,可不得给您好好介绍介绍吗?”胖掌柜被沈清看出真实目的,露出一个不失尴尬的笑容。 他确实想给沈清推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沈清看出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沈清一个小姑娘能把南北杂货的摊子拉扯得这么大,肯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她对自己的意图这么敏感,那不正说明着她是个有能力的? 既然是有能力的人,口袋里自然有大把银子,他还用得着愁沈清没钱买他要推荐的东西吗? 想到这里,胖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起来。 “再说了,看看又不要钱。我们这又不强买强卖,您看看之后再做决定,若是喜欢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我就立刻跟着您去衙门,保证绝不拖延您一刻时间!”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清要是继续拒绝,岂不是显得太不识趣? 再说了,作为南北杂货在京城的第一家铺子,沈清也很好奇,这铺子背后的街上究竟有什么玄机。 其实胖掌柜说得对,看看又不要钱,沈清也不是冲动消费的人。 要是东西不怎么样,她不买就是,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她停下脚步,拉了拉顾含章的手,冲着胖掌柜笑了笑,“也好,那就请掌柜替我二人介绍介绍吧!” “好勒!”沈清一答应看掌柜脸上笑出了褶子,加上他白嫩嫩的皮肤,就像刚出蒸笼的包子。 沈清和顾含章并肩走过来,他立即殷勤地替两人打开侧门,架势十分熟练,让沈清不禁想起华国高级酒店外头的迎宾门童。 不仅仅是像,脸上的笑容简直一模一样! 沈清一阵恍惚,这胖掌柜当真没当过门童? 不过,她转念一想,店铺的管理者本质上也算得上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又是在京城这种达官贵人遍地走的地方,练出这样的笑容想来也是必然的。 果然,天下服务业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哪怕穿越了时空,哪怕改换了地点。 “沈老板,这位公子,还请二位抬动贵脚,到在下这边来!”那一边,胖掌柜已经做好准备,笑容满面的推开侧门。 沈清站在侧门前,随着侧门缓缓开启,一条宽敞雅致的街道出现在沈清面前。 是的,她没用错形容词,这条街道足够称得上雅致! 侧门一开,入目便是一颗种在盆栽里的,只有一层楼高的迎客松。 迎客松旁,形状各异的太湖石层峦叠嶂,用高超的技艺模仿出孤绝高耸的石山。 除了石山,铺子外甚至有一条流动的水渠,水渠里的水清澈见底,紧挨着铺子的后半间院子,上头有一道缩小的虹桥横跨水渠。渠底铺满洁白的鹅卵石,甚至还有颜色各异的金鱼,在池底怡然自得。 沈清:“……” 她真是信了这家伙的鬼话。 这是街?这是他们自家的后院吧! “沈老板觉得如何?”胖掌柜看出沈清的震惊,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他站在桥上指了指脚底的水渠,“沈老板,这可是我们东家花了大力气挖的,这条水渠直通金水河,乃是名副其实的源头活水。不知沈老板对风水之术可有涉猎?五行之中水生金,有了这条连通金水河的水渠,贵店日后定能日进斗金,扬名京城。” 他说着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对,连忙补充道: “当然,我们东家开着这铺子的时也是极挣钱的。” “只不过落叶归根,东家年纪大了想要将产业迁回故里,所以才会把这一等一的旺铺给卖了。” 沈清从侧门走出去,发现胖掌柜其实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是一条街。 只不过,也许是当初规划的原因,这条街被现在这个铺面,以及朱雀大街正面的一家大酒楼给围了,只剩下一个较小的出口。 她顺着这个出口往外看去,能够看出这里已经是个死胡同,平常人没事都不会往这来,更别说依靠人流量赚钱的小摊小贩。 “后头这条街也是你们东家的?”沈清询问道。 胖掌柜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然是我们东家的,当初官府打算把这块地方给卖了。前头酒楼的东家知道的时候,这块地方已经到了我们东家手里,那酒楼的东家还惋惜了好一阵呢!” 沈清点了点头,没表现出想买的样子,也没说不想买。 胖掌柜这才觉得有些压力。 “沈老板,明人不说暗话。我瞧您看中我家铺面,是因为看中前后两栋楼的格局吧?不是我说,这种格局的铺面不好找,这个地段的铺子更难找。” “您若是把后头这条街也买了,这院前院后就能分开了。京城里那些官太太,有钱人家的富太太,要的可不就是这份清静?” “您的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上头的事不必我多说,您肯定比我明白得多。” “我们东家的意思,铺面同这条街他不想拆开卖。但您若是不要,单买铺面也可以,顶多我多费些事,找前头的酒楼谈谈。” 胖掌柜的话不能全听,但要说他胡编乱造骗人,那还不至于。 饶是沈清具备一定的商业谈判经验,也不得不承认,他这话说到她的心坎里了。 她之所以看中这家铺面,这铺面的格局确实占了相当大的原因。 按她自己的规划,普通用户在前头,vip用户可以在后头。 如果没看到铺子后头这条街,她自然没这个想法。 可东西看都已经看到了,她总不能到网上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条街的眼睛吧? 第590章 含章,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呀? “真的,沈老板。” “我都是站在您的角度上,仔细替您考虑过的。您真的不考虑考虑,把铺面和街一起买下来?” 胖掌柜见沈清面露犹豫,又急忙补充。 来了来了,这经典的销售话术又来了。 沈清内心里是想买的。 但现在就是双方互相表演,拉扯的时候。 这个时候谁落了下风,谁就得在价钱上吃亏。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掌柜,你有所不知。我刚到京城,刚在金梧巷花了八千两银子置办了一座园子,这园子里的一应开销又花去我几千两。” “实话同您说,不是我不想买,只是这手上的现银确实没多少了。” 沈清这话一出胖掌柜果然着急了,连忙说道:“沈老板,您先别着急拒绝呀。这样吧,这条街原本是打算卖五千两的,我擅自做主,给您便宜五百两,您四千五百两拿走。” 沈清也不是不识货,这街上的东西确实都是花了不少精力布置的。 但四千五百两,也就比前头的铺面少了一千五百两吧?她要是不杀价,那她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这……还是算了吧。”沈清故意露出为难而又不舍的表情,“我想起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咱们还是现在就去衙门签契吧。” 说着,便拉着顾含章往外走,边走还走说。 “国公府的马车,我们不好耽搁太久,用完还是早点送回去吧。” 掌柜一下子傻眼了。 镇国公府的标志他当然认得,刚才两人从国公府的马车上下来,他还以为沈清身边这人是镇国公府的什么人。 那种人家能没银子吗?他认定了即便沈清没钱买,她身边这位肯定也有钱买。 顾含章看沈清的眼神,柔得就快要掐出水来了,他就不信顾含章不付钱! 可谁知,面前这位压根和国公府没一点关系,就连马车都是向国公府借的。 “也好,等咱们回了舅舅家,就把马车还回去。”顾含章一脸宠溺地看着沈清。 四千五百两银子,顾含章还不放在眼里,沈清若是想要,他现在就可以把这条街买下来送给沈清。 但他知道,沈清并不是真的不想要,只是以退为进,试探对方的底价大概在哪里。 这就是他媳妇儿,又聪明又能干,而且还调皮得恰到好处。 那胖掌柜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媳妇儿就在胖掌柜看不见的方向,冲他顽皮地眨眨眼睛。 顾含章觉得自己手心痒痒的,十分想摸摸沈清的脑袋,到底还是忍住了。 胖掌柜心里大喊失策,眼见两人真的要往外走,一点也没停下的意思,他急忙追上去。 “沈老板,四千两银子!” “四千两,已经是东家给我的底价了。这外头的街是属于官家的,地价比起前头铺子定然是要高一些的。再低是可就要亏本了,您再考虑考虑吧!” 沈清看了一眼顾含章,老实说,她对朱雀大街一带的地价并不熟悉。 而且,外头这条街理论上还和普通的商铺不大一样。 顾含章微微一笑,放低声音道:“差不多就是这个价了。” 沈清心里总算有底,这才回过身去,“不知掌柜贵姓?” “……免贵姓包。”沈清转身转得太快,以至于包掌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老板,您这是改变主意了?” 这掌柜姓包,倒也和她的身材挺相配。 沈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包掌柜都让价一千两了,我也不是不识好歹的,就算咬咬牙借钱也得把后头这地买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包掌柜一片好意?” 既然价格差不多了,她也就不继续往下压了,多少让人家挣一点,这包掌柜也好回去交差。 若是一味压低人家的银钱,对方就算真的含泪卖了,亏了钱心里肯定也不高兴。遇上心眼坏的,指不定要怎么暗地里使绊呢。 包掌柜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沈清答应得太果断,以至于让他有一种上当受骗的错觉。 不过,价格在他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沈老板,那这银钱,您打算怎么付?” 他东家是实在着急把铺子出手,才会破例把前后两边分开卖。 如果前后一起卖,那可是一万两起跳,大部分人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想要短时间传出去,可不一定有那机缘。 沈清今天来这里,肯定也只带了买铺子的六千两。 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把一万两银票揣兜里?这不是挨抢吗? 反正只要地卖出去了,怎么付钱都好说,让他跟着跑一趟钱庄或者住处都是可以的。 沈清也没和包掌柜开玩笑,她口袋里确实没多少钱了。 金梧巷的园子到手后,她又花了不少银子重新置办家具,还请人把园子该修缮的地方修缮了一遍。 这些开销林林总总加在一起,都花了小两千两。 所以,卖给她园子的季老大人说得确实没错。 没有源源不断赚钱能力的,还真没本事养那么大个园子。 而且,沈清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买铺子之余,还要买铺子后头的那条街啊! 总之,现在沈清要想把这条街拿下,少不得要向别人借钱了。 至于向什么人借钱? 她舅舅指定是有钱的,只不过她要是开口向舅舅借钱,舅舅肯定大手一挥直接给了,说不定还会给更多。 并且,不可能让她还钱。 沈清觉得,她从舅舅那里拿的已经够多了。 毕竟张重山不是自己亲爹,以后也是要成家的。 四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她的原则也不许她这么做。 至于常鸿倒是可以借,只不过现成的人就在眼前,她还绕这么大一个弯去找常鸿,换成她都会不高兴。 …… 包掌柜只见沈清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似乎在考虑怎么把银子给他。 他心里一阵小鼓擂似的,生怕沈清临时反悔,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说些什么,就见沈清一把挽住了旁边那位清贵公子的胳膊,然后声音甜甜地说道: “含章,我真的一文钱也没有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呀?” 第591章 顶级美人在线撒娇 借,马上就借,借一万两给她! 包掌柜哪里见过这阵仗。 顶级美人在线撒娇,要是换成他,他能把全副身家都借出去。 沈清要是一见面就冲他来这招,他说不定得犯原则问题,让他们东家赔钱卖街! 借,当然得借! 顾含章恨不得把自己的小金库都上交,可惜他媳妇儿不要! 被媳妇儿这么抱住胳膊,顾含章一颗心都快要化了。 但这是在外头,还有包掌柜这个外人在,顾含章也不好太过放肆。 他克制着自己,只在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语气里满是宠溺。 “包掌柜手边可有纸笔?” 顾含章气质冷若冰霜,除了沈清什么人得到过这种待遇? 即便包掌柜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莫名觉得受宠若惊。 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这位公子稍等,在家这就给您拿纸笔去!” 说着,他把沈清和顾含章领进后院里的一间厢房,又唤来一个伙计,给两人泡了一壶茶。 沈清和顾含章在椅子上坐下,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包掌柜扭动着滚圆的身体,手里捧着放了纸笔的托盘,快步小跑进来。 顾含章拿起纸笔,在上面写下一段话。 “你拿着这张纸,去镇国公府去找一个叫江越的侍卫。四千两白银,他自会给你。” “这……”包掌柜手里捧着纸,似乎有些顾虑。 刚才两人不是说了,他们不是镇国公府的人,就连国公府的马车都是从别人借的。 现在却给他一张纸,告诉他去镇国公府找人付钱。 四千两白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个小小的侍卫拿得出来? “怎么,我的话你不相信?”顾含章反问。 包掌柜被他身上的气势吓得一个激灵,立即解释道:“公子息怒,在下只是在欣赏公子的墨宝。若是沈老板和公子现在有空,咱们这就去京城衙门,把这前后一套的地契给过户了!” 顾含章见状这才满意,总算不对这包掌柜释放冷气。 包掌柜终于松了口气,不敢再看顾含章,只敢向“面容和蔼”的沈清搭话。 瞧瞧,什么叫差别待遇?这就叫差别待遇! 她磨破嘴皮子,演戏博弈,这才砍了一千两银子的价。 顾含章什么也没说,就反问他一句,包掌柜就吓成这副模样。 不过想归这么想,包掌柜同她搭话,沈清还是搭理的。不然她怕她和顾含章都不搭理包掌柜,包掌柜会胡思乱想,把自己给吓个半死! 到底没喝包掌柜叫人泡的茶,沈清和顾含章重新坐上国公府的马车,不过这一回的目的地是京城衙门。 京城衙门就在朱雀大街。 只不过朱雀大街太长,即便从铺子去衙门都要坐好一会儿的马车。 三人两辆马车去衙门的路上,遇到一队进城的商队,马车拉得满满当当,行驶的速度也不快,堵在他们前头耽搁了一会儿。 总算到了京城衙门,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 沈清第二回来,办事的官员已经记住她这个,只花了八千两银子从季老大人手里买下金梧巷大园子的人。 “沈姑娘,这回又买了什么地方?” 沈清还没说话,官员就看见她身后的包掌柜,脸上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是这间铺子,确实是个好地方,但价钱应该也不会低吧?沈姑娘果然年少有成,我就在这里提前祝沈姑娘生意兴隆了!” 沈清倒是有些惊讶,京城那么大的地方,这官员怎么哪里都记得住? 许是看出了沈清的疑惑,官员笑着解释。 “毕竟全京城能买大街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一块,自然印象深刻。” 原来是这样,沈清也没想到仅此一块的地方居然被自己遇到了。 这件事吴管家知不知道? 难道说吴管家看中的本来就是后头那条街,而非前边的商铺门面? 沈清顺着官员的目光看去,只见包掌柜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外。刚才给他们泡茶的那个伙计,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互相之间点了点头,包掌柜便赶忙朝这边走了过来。 “包掌柜打听好了,我们应该不至于赖账吧?”沈清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包掌柜抽出手绢,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沈姑娘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刚才不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吗?” “我们家那小伙计别的长处没有,就是腿脚麻利。也不知怎么的啊,顺道就去了一趟国公府。” “那位江侍卫办事真是麻利,看了这位公子的手迹,二话不说就拿了银票出来,我等真是自愧不如啊!” 做生意谨慎一些确实没错。 沈清没有拆穿他,只是笑了笑,“既然如此现在可能过户了?” 包掌柜干笑了一声,立即就凑了上来,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两张有些泛黄的地契。 衙门的人办事麻利,很快两张崭新的地契就到了沈清手里。 这次进京要办的两样大事,终于都已经完成,沈清把地契仔细收好,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铺面终于置办好,那接下来的计划就都能顺利进行了。 三人离开京城衙门,包掌柜的马车旁边,他那个腿脚麻利的伙计还在探头探脑。 “二位若是不得空,可以先行回去。在下和伙计还要回铺子,将一些物件清理出去。日落之前,便能将铺子里外的钥匙转手给二位。” 沈清报了洒金桥大街张府的地址,有个问题她一直想问。 “包掌柜,若是今天我们没买下后头那条街,那铺子后头那条环绕半个铺子的水渠?” 也不知道是不是东西已经卖出去了,包掌柜的腰杆子都硬了。 “沈老板,那水渠也挖在后头那条街的位置,您若是不买,那自然不是您的。” 沈清顿了顿,“那后院的侧门?” 包掌柜笑了笑,“自然也是不能用的。” 也就是说,沈清要是不买下那条街,为了避嫌,她甚至得把整个侧门都封起来。 包掌柜说得好听,什么后头的水渠直通金水河,寓意着钱财源源不断。 要是那水渠不是她的,那还哪来的源源不断?不从她这里漏财出去就不错了! 第592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么说来,包掌柜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我前后两边通通带走了?”沈清问道。 包掌柜笑嘻嘻的,“沈老板哪里的话,我这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 沈清看得一阵自我怀疑,她刚才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包掌柜憨态可掬? 分明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妖。 有句话果然说得没错,无商不奸。 这套路起来果然是一套一套的。 啊呸,她怎么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不过,套路归套路,沈清对这铺面归根结底还算是满意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包掌柜赶着回铺子收拾东西,先行向他们告辞。 沈清也不准备在这里多留,拉着顾含章要上国公府的马车。 可她这么一拉就没拉动,回头一看才发现顾含章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看上方的什么地方。 顺着顾含章的目光看去,只见衙门对面就是一间茶楼。 茶楼二楼的雅间,似乎有一道目光在隐隐窥视。 “含章,雅间里有人在看我们。” 两人在衙门前下马车时过邯郸就注意到了,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等到两人从衙门出来,雅间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顾含章是习武之人,对他人的目光更加敏感。 方才沈清和包掌柜说话时,他能看到茶楼二楼窗内的那道视线,不怀好意地落在沈清身上。 若是冲着他来的也就罢了,可要是冲着他媳妇儿来…… 顾含章皱起眉头,侧过身子直接挡住沈清,“不必理会,直接回舅舅家。” 即便沈清的直觉,没有顾含章敏锐,却也感受到了那道目光。 可就算感受到了,人家只是看看又没做什么,难道真能冲上去打人家一顿不成? “咱们走吧,说不定是知道我们买了铺子,冲着钱来的。” 华国二十一世纪初的时候,监控还不大普及。 南方有些城市经济率先腾飞,但由于流动人口多,治安十分难治理。 就有不少飞车党,专门守在4s店门口,就等着刚发家的老板提着现金来买车。 锁定目标后,直接开车连钱带包一起抢走,几十万的现金就这么一去不复返。 当时就有这种事情,现在说不定也有。 无论如何,还是要提高警惕心才是,哪怕有江文江武在,谁能保证不出一点意外? 沈清赶紧拉着顾含章上了马车,顾含章却趁沈清不注意的时候,扫了车上的江文一眼。 江文会意,冲着沈清说道:“姑娘,我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吴管家让我带一样东西,就在这附近可以买。江武带您和世子先回去,我晚点自己回去就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沈清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江文跳下马车,目送马车缓缓驶离。 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江文身形一晃,从另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拐进茶楼。 “公子,那就是顾世子的未婚妻,沈清。” 京城府衙正对面的茶楼里,庆愈看着国公府的马车离开, 姚建元望着窗下的马车离去,脸上一片阴霾。 沈清果然长得妍丽之极,比她男装时还要更甚。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靠美色上位罢了,更何况,父亲已经向陛下进言,她那个舅舅也得意不了几时。 “建元,这顾世子的未婚妻真是生的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啊!”雅间里不止姚建元主仆,还有姚建元的一个好友,“我就说你经常都不喜欢和我们来茶楼,怎么今日到主动约我来,原来是来看这位沈姑娘的!” 姚建元的好友倒是对沈清的容貌夸赞有加,平时见到姚紫仪,可没见他如此。 “呵,再貌美又如何?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姚建元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再说了,此女心思恶毒,你可不要被她的外貌给骗了。” 如果不是沈清故意女扮男装,骗得小妹嫁给了孙柏轩,有云泥之别的两人,怎么可能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姚建元可不会觉得是凑巧,但凡伤到他们姚家利益的,他都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若是猜错了,姚建元的词典里也没有愧疚这个词。 好友闻言有些吃惊,“我还听说,这位沈姑娘的舅舅是这次在交州立了大功的张重山?听说陛下要在他大大嘉赏,以后这位沈姑娘怕不是要水涨船高!” “嘉赏?”姚建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看在你我是好友的份上,我实话同你说。他外甥女得罪了我们家,还想在朝廷站稳脚跟?怕不是痴心妄想!” 好友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建元,这话怎么说?” 姚建元讽刺一笑,“具体的不能与你说太多,不过你就等着瞧吧。” 两人本来就不是为了来喝茶的,事情办完自然很快离去。 他们都是茶楼的贵客,离开时掌柜一脸欢喜相送,还有两三个伙计陪着,阵仗弄得还挺大。 江文就混在他们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茶楼,回到了洒金桥大街的张府。 张府客房,顾含章在被沈青盯着进了客房休息,客房里放了碳盆,整个房间暖融融的。 他被这暖意一熏,确实也来了几分困意,只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睡,便和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果然没过一会儿,客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江文在外头小声提醒,“世子,我是江文。” “进来吧。”顾含章掀开被子坐起来。 房门没闩,江文直接推门走进来,“世子料事如神,那茶楼里坐着的果然就是姚建元!” 原来,早在他们到京城衙门前时,顾含章就注意到了茶楼上的异样,并不动声色地吩咐他们两兄弟打起精神。 江文武艺高强,就在盐帮练得一手偷听的好本事,没有惊动一个人,就轻轻松松听到雅间里的对话。 他把一切如实相告,又忍不住担心地询问文章顾含章,“世子,张先生的任命不会有问题吧?难道真的和姚建元所说,张先生立下那么大的功,却不为朝廷重用吗?” 江文现在是张重山的死忠粉,得知谁对张重山不利,他第一个就不同意。 顾含章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瞒他,“事情没发生之前,谁也不能下结论。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姚弘愈父子怕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593章 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 顾含章在宁州城时,就把每件事都掐算得分毫不差。在江文眼里,即便他不是料事如神,也差不多了。 得到顾含章的说法,江文也就放心许多。 “世子休息吧,属下就不打扰了。”江文恭敬告退。 他离开顾含章所在的客房,刚往外走没多久,就碰见了张府的门房。 门房见了江文急忙喊道:“江侍卫,外头有人找你!” 外头有人找他? 江文有些奇怪,他在京城压根没认识多少人,怎么会有人找他? 再说了,即便是认识的人,也没人知道他现在住洒金桥大街啊。 “找我的人是谁?”江文询问。 “是个年轻公子。”门房回答,“就是上回你们兄弟俩一起救回来的那个!” 原来是他! 江文这段时间也挺忙,那年轻人跟着顾含章去了镇国公府,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救回来这么个人了! 得知找他的人是谁,江文当即大步朝大门方向走去。 走到张府门外,就看见那人站在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上回兄弟二人带着他,他才能顺利进府,这次就他一个人来,门房自然是不放行的。 年轻人身体看上去好了不少,身上的衣裳也不像上回那么狼狈,脸色虽然还带着苍白,但能看出来已经调养过来不少。 江文这才发现,他居然长得还挺不错。 尤其是身上的气质,不是一般人家养得出来的。 想必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落了难,凑巧被他们救了回来。 江文两步变三步走上去,笑着询问,“我看你身体像是大好了,怎么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年轻人笑了笑,“我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今日是特地来和你们道别的。” “道别?”江文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你家离京城可远?” 虽然说是好的差不多了,却也不是好全了,再像上回那样不小心倒在野外,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有人搭救了。 谁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双手抱拳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江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来日一定相报!” 江文吓了一跳,急忙扶他起来,“诶,你别谢我啊,要谢就谢我家姑娘!要不是我家姑娘派我们兄弟二人去沧州,我们也不会凑巧在路上发现你。再说了,国公府也是我家姑娘让你去的!” 年轻人顿了顿,国公府的确是沈清让他去的。 如果不是国公府的大夫,尽力替他调养,他的身体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江兄说得对,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沈姑娘。” …… 等到沈清见到年轻人时,已经是吩咐厨房炖汤之后。 她的记性向来不错,哪怕两人前后只见过一面,沈清还是一眼把人认了出来。 听说对方要离开,沈清倒是不怎么意外。 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七级浮屠都已经建好了,她总不能管人家一辈子。 只要是个人,就有父有母,再过两日就是大年三十,谁都得回家和家人过年不是? 不过,看他一副身体虚弱的样子,出于好心沈清还是询问。 “这位公子家住何处,可要我们派马车送你一程?” 年轻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但还是摇了摇头。 “上回实在病得太厉害,才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我家就住在沧州,坐一日马车便能到,沈姑娘已经帮我这么多,实在不敢再劳烦。” 这年轻人明显是北方口音,家住沧州并不奇怪。 瞧他的神态模样,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所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 只是沈清不禁想起前几日得知的消息,孙家那位公子失踪到现在都没有踪迹,孙家找人都快要找疯了。 而江文江武救回来的这位也是沧州的,该不会有这么巧吧? 沈清打量对方,试探着开口询问,“不知公子贵姓?” 年轻人顿了顿,脸上浮起愧疚之色。 “沈姑娘见谅,先前在下心灰意冷,无论何事都不想开口,并非有意隐瞒。” “……在下出身沧州孙氏。” 沈清怎么也没想到,让江文江武去沧州调查,没调查出个所以然,倒直接把人家正主带了回来。 这个孙柏轩也是命大,发了高烧昏迷摔下马背,在深夜无人的官道也能被人捡到。 好在人大病了一场,总归捡回一条命。 否则,孙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养到这么大,就这么被姚家一家子渣滓折腾死,只怕天都要塌下来了。 沈清没有怪罪孙柏轩的意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孙公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男女之情并非人生全部,早些回沧州与家人团圆吧。” 自从出事以来,还是第一回有人同他说这些,孙柏轩眼眶不禁泛红。 “沈姑娘金玉良言,在下定当铭记于心!” …… 今日下午来找沈清的人似乎格外多,孙柏轩刚离开张府,张重山就来了。 一问才知,原来大年二十九,皇帝会在宫中举办宫宴。 “若是往年通常是在大年三十办宫宴,也不知为何,今年提前了一日。”张重山说道。 张重山没来过几回京城,但对京城的事情看上去却很了解的样子。 沈清倒不知宫里的规矩,只不过听她舅舅这么说,也就跟着猜测。 “大年三十办的想必是家宴,说不定这回想邀请别的人,又怕耽误了别人与家人团聚,所以才定在了二十九。” 沈清猜得果然没错。 因为,没过一会儿,外头就有宫人送来了宫里的帖子。 只是帖子上不但有张重山的名字,还有她自己的名字。 “舅舅,这上头怎么也有我?” 沈清这几日在京城名头不小,但她自认为与那些王公贵族相比,她不过是个平常人。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引起皇帝的注意,怎么还特地把她的名字给加上了呢? 张重山还没来得及说话,江越已经出现在外头。 “沈姑娘,方才有宫人来国公府,明日主子和国公爷、夫人都要去宫里赴宴。来的那位马公公还特地嘱咐了,说是一定要把您带上。” 沈清:“……”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个香饽饽? 第594章 入宫赴宴 初次要去赴宴,沈清要说一点也不紧张,那确实也不大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宫宴宫里两边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即便她不大想去,也不好以身体不适之类的理由推脱。 而且,实际上这次宫宴的难度,甚至要比上回太子府的简单不少。 上次太子府,她几乎还算落单了,身边只有个小丫鬟陪着。 这回却不一样,不但她舅舅在,顾家全家也在。 姚紫仪那群人再看不惯她,难道还真能在宫宴上故意给她难堪? 除非,姚家人已经嚣张到,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但那可能吗? 皇帝老年得子,把储位传给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 他和康宁长公主是姐弟,太子却也只比顾含章大上几岁。 想想也知道,皇帝年纪那么大了,太子就等着继位好了,根本没有逼宫的必要。若是他羽翼丰满,怎么可能约束不住姚弘愈,甚至让姚家的名声反过来影响他。 几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沈清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想,仅有的那点紧张感也就消失得不剩多少。 等到顾含章醒来,她已经和江老太琢磨起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去宫宴。 “不必招摇,但也不能太素。”江老太经验丰富。 以前江家是宁州织造,给宫里贵人们上供的料子,不但质量要好,形制上更是有讲究。 沈清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能把自己的大致要求告诉江老太。 除了这张脸,她这回来京城已经足够高调了。 这次去宫宴公开露脸,少不得内敛谦逊一些,免得以后京城人人都以为,她狐假虎威,傲得没边儿。 顾含章休息了半个下午,总算觉得神清气爽。 来到沈清院子里,就看见她指挥着一群丫鬟忙东忙西。 没办法,她之前的衣裳虽然也不错,但平时穿穿还行,来到京城参加这种宴会便不适宜了。 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倒也有在做新的,不然这回赴宴可真不一定穿得上。 “江大娘,您这手艺真是太绝了。” 江老太做的衣裳不说别的,比起沈清以前那些私人定制的都要好。 该收的地方收得无比服帖,该放的地方放,也能够修饰身形。 沈清觉得,江老太即便不做江家老夫人,单靠这门给人做衣服的手艺,都能发家致富。 沈清把这话告诉江老太,江老太看起来还挺受用,嘴上却道:“给人做衣裳有什么好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现在给人做衣裳或许是伺候人的活,但到了后世,明天的服装设计师设计的衣服,那是要上各大时装周走秀的。 一件高定的礼服没有几十上百万下不来,一般人一辈子赚的钱,都不一定有他们几套衣服的钱来得多。 “江老夫人,清清说得对,您的手艺比京城一些裁缝的还要好。”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的顾含章终于出声。 沈清刚才和江老夫人聊得太过起劲,居然没发现顾含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趁着江老太也在,顾含章就把往年办宫宴的事说了一通,也没有什么大事,多是一些琐碎的小事。 顾含章一个男子,怎么可能喜欢议论这些事? 沈清心里明白,他是怕自己第一次去宫宴太过紧张,所以才打着和江老太闲聊的借口,把他所知道的从侧面告诉她。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 她对象这是在保护她的自尊心呢! 沈清投桃报李,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直接给顾含章夹了一个大鸡腿,又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汤。 不但顾含章感受到了媳妇儿的爱意,就连他的胃也感受到了。 他面前的碗堆起了满满一座小山,很想告诉沈清,他已经吃得很饱了,但面对沈清满怀关心的眼神,不知怎的,到了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明天的宫宴,还请世子照顾好我们家丫头,可不要再出现太子府那天的情况了。”吃完晚饭,顾含章赶着回镇国公府,江老太淡淡开口同他说道。 江老太本来也不想说这么扫兴的话。 可没办法,沈清她舅又不在,张秀娥性子软得不行,怎么会开口为难自家女婿? 这种讨人嫌的事,就只有她这个老太婆来做了。 顾含章听到这话,心中一凛,立即正色保证,“江老夫人放心,往后我一定尽力护好清清,绝对不让人敢轻易看轻她!” 说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话未免说得太满。 他们这种人家,遇到这样那样的事情,会比平常人多得多。作为镇国公府未来的儿媳,要面临的挑战很多。 他和沈清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沈清身边,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所有人知道沈清在他心中的地位。 若是有人想动歪心思,也得想想担不担得起自己的雷霆之怒! …… 很快就到了宫宴当天。 沈清跟着张重山进宫时才发现,今天受邀赴宴的,不仅有国公府和他们舅甥。他们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时,还看见了不少大臣都带着自家家眷。 看来,这次宫宴来赴宴的人还挺多。 两人刚下了马车,沈清就在不远处找到了国公府的马车,镇国公夫妇也是刚到不久,看他们的模样显然是在等沈清和张重山一起进宫。 两家人很快会合,镇国公夫妇和张重山走在前头说话,沈清和顾含章则跟在后头。 不约而同地,人群的视线就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 姚淑玉带着徐盈下马车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母亲,是舅舅和表哥……他们。”徐盈望着顾含章和沈清般配的身影,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她一时还是无法适应顾含章已经有了未婚妻这个事实。 姚淑玉自从嫁到徐家,一年的宫中家宴这都没有她的份,今年忽然受邀参加,本来还一脸欢天喜地。 听了徐盈的话,顺着众人的视线往那边一瞧,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大嫂就算了,可她大哥明明看到她了,竟连多余的目光都不给她一眼! 想到上回自己从国公府被赶走,姚淑玉怨恨道:“什么叫一家人,他们才叫一家人吧!” 她表哥为了两个外人,都把她这个亲妹妹给忘了! 第595章 一手好牌打到烂的 顾淑玉直勾勾地盯着几人的身影,直到一家人消失在宫门之内。 “母亲,咱们还是快走吧。”这么多人看着,顾淑玉还一副不管不顾的,徐盈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从小到大她都这么自卑,可以说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顾淑玉。 顾淑玉倒是挺爱面子,只不过情绪上头时,什么都没有,发脾气来得重要罢了。 听到徐盈的话,顾淑玉这才按捺住脾气,不情不愿地跟着徐盈进了门。 徐盈左顾右盼,见到附近的人注意力都在国公府和张家人身上,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今天的宫殿格外热闹,基本上朝廷里说得上名号的大臣,都带着各自的家眷来了。 徐家的位置不远也不近,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就连殿门口漏风的位置都比徐家显眼许多。 而镇国公府就不一样了,顾修远身为康宁长公主的嫡长子,自然坐在离御座很近的地方。 就连和镇国公府沾亲带故的张家,都沾了光和国公府坐在一起。 加上他们本来就长得显眼,一时间可谓是众星捧月。 “这些内侍是做什么吃的?”顾淑玉望着沈清那张笑盈盈的脸,眼里的酸意就快要凝成实质,“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呢,就把他们舅甥两个安排在大哥身边。万一没成呢?那岂不是坏了含章的名声?” 徐怀仁找到自家的位置时,就听到他夫人这酸不溜秋的一句。 顾淑玉当然不可能说皇帝和她母亲都不是。 所以,沈清和张重山和国公府坐在一起,那便都是负责办宫宴的宫人的错误。 也好在他们这里不显眼,顾淑玉这半阴不阳的一句,也没什么人听到。 否则,不但得罪了底下的内侍,还得罪了管理这些内侍的皇后娘娘。 徐怀仁打从娶了这位千金大小姐那日,就从来管不到她分毫。不过,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并不认同顾淑玉的话。 顾含章也算他看着长大的。 从小到大这孩子哪件事情不是自己做主? 若不是真心实意想娶,谁还能有本事逼着他把人带回京城? 既然已经“昭告天下”,那他就已经是非身边这位姓沈的姑娘不娶。 现实就是现实,又不是什么曲折离奇的话本子,定下的事情哪那么容易更改。 沈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国公夫人了。 “父亲母亲,我同佩兰说说话去。” 徐怀仁总算到了,徐盈早就不想和顾淑玉多待,那边同他要好的于佩兰同她招手,她忙不迭地和两人说道。 顾淑玉看了一眼于佩兰,脸上露出些许不满。 “又去找那个余佩兰,你都已经嫁人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同我多认识认识京里的一些夫人。” 于佩兰父亲不过一个五品小官,在顾淑玉眼里压根没有必要同这样的人来往。 可她这样认为有什么用?徐盈又不听她的劝! “好了,这宫宴上又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倒是她们年轻人可以私底下说说话,你就让她去又如何?”最终还是徐怀仁发话,徐盈才长出口气,赶紧跑到于佩兰身边。 于佩兰这边当然不只她自己一个,旁边还聚着一群年轻姑娘。被围在中间的是姚紫仪和几个京城里出身高贵的贵女,这一圈圈往外,到了最外沿才是徐盈和于佩兰。 徐盈走到于佩兰身边坐下,这才发现姚紫仪和其余几个贵女正在讨论沈清。 “紫仪,上回在太子府,那个叫沈清的真的打了你?”一个浑身上下簪满珠翠,身材有些丰满的姑娘一见到姚紫仪就好奇询问。 不但只有她好奇,只要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不好奇的。 姚紫仪那是什么人啊? 她虽不是这京城里出生最高贵的姑娘,可谁不知道他们姚家护犊子护得紧? 姚紫仪性格娇蛮任性,没有一定家世的都轻易不敢惹她。 就这样的人,居然在太子府“自家的地盘”上,被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打了。 而且这个女子不是别人,还是姚紫仪这辈子“开天辟地头一遭”遇到的情敌? 这可真是太新鲜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听到沈清的名字,姚紫仪还是忍不住一阵气血翻涌。 她即便破罐子破摔嫁给孙柏轩一回,被孙柏轩夺走了贞洁,姚紫仪都没有觉得这么丢脸过! 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千娇万宠长大的那种,嫁过人并不掉价。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看中的东西,哪一次没弄到手?几时吃过这种哑巴亏? “是,她的确打了我。”姚紫仪当然也知道,来参加宫宴一定不可避免被人询问,干脆实话实说,“我就是一时气昏了头,被她打了也无处申冤。” 众女都没想到姚紫仪居然大方承认,心里反倒有些不舒服。 姚紫仪有句话却说得极对。 顾含章是她们京城的男子,即便不喜欢姚紫仪,也不必到外头娶一个普通女子为妻吧? 难道说,京城里那么多高门贵女,就没一个比得上沈清不成? “这个沈清外面也太傲了一些吧?”也不知是谁冷不丁说了一句。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坐在边上的徐盈。 “徐盈,沈姑娘是你未来表嫂。你来说说,她到底是不是这样的?” 沈清到底是不是这样的? 徐盈觉得沈清也没姚紫仪说的那么傲。 她和于佩兰说着话,骤然被这么多人盯着,张了张嘴,最终一声不吭地低下头去。 她虽然没替沈清说话,但也没有出卖她。 里圈儿几个姑娘见状,眼里都闪过一丝不屑。 虽说靖安侯府如今不复从前,可她的亲外祖母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长公主,当今圣上的胞姐。 只要皇帝在一天,谁敢不买康宁长公主的面子? 一手好牌打到烂的,也就徐盈这种了。 反倒是年纪小的苏宝珠,听到这话不由看了眼姚紫仪,“紫仪姐姐,那日确实是咱们的不是……” 姚紫仪听到了,却没看苏宝珠,苏宝珍赶紧拉住妹妹,冲她摇了摇头。 紧接着,两人就听姚紫仪的声音幽幽响起。 “徐盈,咱们这里就属你和沈姑娘关系最近,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去和她说说话,咱们不就知道了么?” 第596章 脑袋养鱼 沈清坐在顾含章身边,听着镇国公夫妇与她舅舅,不断和他人寒暄。 大齐皇宫果然非同凡响,沈清从前见过的所有古代建筑,都不如宫禁之内的亭台楼阁宏伟庄严。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殿内有不少打量她的。 这些目光甚至比打量她舅舅的还多。 毕竟,张重山一个糙汉子,即便再出色,立了再大的功劳。 哪有这些爱恨纠葛来得有趣呢? 特别是,沈清一张脸还生得如此貌美。 不但姑娘家爱看,年轻一些的男子也忍不住往她身上瞟。 也不奇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些习惯本就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本能。 “清清,尝尝这玉液酒,是这回回纥使团从西域带来的贡酒,据说千金难求。”顾含章不动声色地替沈清挡掉一部分目光。 这些人也太肆无忌惮了,他这个正主还在呢,就不错眼地看着他媳妇儿。 他也是个男人,相当清楚男人脑子里会想什么,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们。 沈清拿起酒杯尝了一口,是醇正的葡萄酒,应该有些年头了,口感确实很不错。 难怪回纥使团千里迢迢来京城,都要不辞辛苦带这玉液酒。 “确实是好酒,不过咱们大齐的也不差。” 沈清穿过来这么久,难得喝到好的葡萄酒,不由嘴馋多喝了两杯。 然后,她就发现顾含章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我脸上是有什么吗?”沈清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摸到什么东西,只是指尖微微有些烫。 顾含章的视线里,只见面前的少女双颊泛着微红,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她生得娇媚,眼神柔软下来时,便让人觉得含情脉脉。 如今这副模样,更是让人止不住心头发痒。 “不该让你喝酒的。”顾含章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一丝哑。 沈清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紧接着手里的琉璃杯就被顾含章拿走了,摆在她手够不着的地方。 “我还没醉呢。”沈清瞪圆眼睛望着他。 她的酒量本身就不错,生意场上也练出来一些,哪里那么容易醉,就是有点上脸罢了。 按医学上的说法,喝酒容易上脸的人,肝脏缺乏代谢酒精的乙醇脱氢酶。 可她也不是天天都喝,偶尔小酌个一两杯又怎么了? 顾含章没理她,双手覆在她脸上,微微的凉意从脸上传来,沈清望着直勾勾看着她的一个年轻人,似乎才明白过来什么,乖乖地缩手缩脚不说话。 徐盈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其实她并不想来找沈清。 上回在太子府,她明明知道沈清的身份,却没帮她说一句话,据说顾淑玉在镇国公府也把她得罪了。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愿意搭理自己,更何况在太子府都不肯吃亏的沈清? 可她也没办法。 她的朋友不多,如果姚紫仪把她从圈子里赶出去,说不定就连于佩兰也不能与她来往了。 “沈姑娘,我是含章的表妹,徐盈。”徐盈在两人面前站定,她实在不知道该同沈清说什么好。 姚紫仪那群人离得远远的,应该也听不清她们究竟说了什么。 徐盈决定随便问几个问题交差就好,她的目光落在沈清的衣裳首饰身上。 “你初次进京,我还以为你可能不大清楚京城时兴的料子,没想到今日打扮得倒还挺好看的。” 沈清被顾含章捂着脸,脑袋不大方便动弹,只能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看得出徐盈这是想和她搭话,可徐盈这和人搭话的水平未免也太差了吧? 夸人就夸人,怎么还要不阴不阳地损上一句呢? 这熟悉的味道,瞬间让沈清想起了与顾淑玉那场并不愉快的饭局。 要是顾家当时不赶人,说不定她舅舅就要带着她们一家人当场告辞。 徐盈不愧是顾淑玉亲生的,连说话的方式都和顾淑玉差不多。差别在于,顾淑玉嘴巴里都酸味四溢了,徐盈却是不自知的。 “确实挺好看的,是我祖母亲自替我做的衣裳。” 沈清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和徐盈计较,她和姚紫怡对上,那是因为她和姚紫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徐盈就不一样了,讨厌的亲戚也是亲戚,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弄得水火不容。 再说了,沈清看了一眼远远望向这边等我姚紫怡等人。 她是来赴宴的,又不是来结仇的。 她江大娘有一点说的对,上回在太子府她太高调了。高调行事不是她的作风,她不能给人留下这种刻板印象。 沈清看起来还挺和善,可她笑着回答了一句,就不再开口了。 要是她就和沈清说了一句话就回去,姚紫怡她们肯定不答应。 徐盈绞尽脑汁,终于磕磕巴巴地问道:“沈姑娘,你的首饰也挺好看的,就是有些眼熟,应该是含章送给你的吧?” 徐盈越说越肯定。 沈清头上的这套蓝宝石头面,看着不张扬,实际上上头的宝石颗颗不是凡品。 远了看不大真切,近了才能看出,这上好的宝石真是衬得人肤如莹玉。 这么好的首饰,沈清怎么可能买得起,一定是顾含章送她的。 她和顾含章兄妹这么多年,何曾见顾含章这么大方对她过? 别说她娘了,她看着都眼热。 沈清一顿,这套头面还真不是顾含章给她的,而是她在宁州城的银楼里淘到的。 成套的首饰好看归好看,就是平时戴不了,在金泽镇那样的地方,总显得太过隆重。 这回来到京城,总算有机会戴了,却被人一口咬定是顾含章送的。 沈清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徐盈了。 她本来想称呼徐盈徐姑娘,又想起徐盈已经嫁人了,不知道她夫家叫什么,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表妹?她还不想和徐盈这么亲近? 徐盈?叫人全名有显得太过生分。 “沈姑娘,表哥对你可真好!”徐盈酸溜溜地看着沈清。 顾含章是忍不了她这么阴阳怪气的了,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徐盈为什么来的,太子府那回徐盈不帮他媳妇儿说话也就算了,这回宫宴还被人撺掇着找自家人的麻烦。 徐盈脖子上顶着的那颗东西,是用来养鱼的吗? “徐盈,清清是你未来表嫂,我不对她好对谁好?你要说话就好好说,再不说人话,以后别到国公府来。” 第597章 沈姑娘好极啦 顾含章这句话可谓相当直接了,徐盈一下子红了眼眶。 顾含章出生便是国公府世子,自然不明白她这等没落世家的难处。 若是她生来便如顾含章那样,又何须曲意逢迎,讨别人的欢心? “徐盈,你也是祖母的外孙女,大可不必自降身份。”顾含章皱了皱眉头。 不是镇国公府和康宁长公主不愿意提携靖安侯府,而是顾淑玉和徐盈母女根本立不起来。 就好比这回宫宴,靖安侯府的位置不过是康宁公主一句话的事。 但若是让徐家坐到前边来,那才叫害了徐家。 这个道理,从前他们不是没教过。 只可惜,顾淑玉根本不会明白,连带着徐盈也被她教成现在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徐盈委屈极了,她在外人那边受委屈也就罢了。 到了顾含章这里,顾含章还要给她委屈受。 这下回去,她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嘲笑。 “表哥,你又不是我,你怎会知道我的难处!”徐盈带着哭腔说道。 这可是宫宴,要是兄妹俩因为这个吵起来,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好看。 沈清赶紧温言劝道:“好了含章,表妹也是想和咱们多说说话。” 说着,她便拉着徐盈坐下来,随意找了几个话题,把徐盈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地方去。 等徐盈回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心情貌似还挺不错的样子。 一群贵女们面面相觑,不是说沈清比较傲吗? 怎么刚才看起来,比较凶的是顾含章,反倒是沈清是比较温柔的那个。 “徐盈,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和沈清说话,你怎么和世子吵起来了!”姚紫仪身边一个姑娘见她脸色难看,立刻出声询问。 徐盈被几人一斥责,立刻脸色一白。 是啊,她明明是去刺激沈清的,怎么和表哥吵了起来? 当时舅舅和舅母也在,他们一定更不喜欢自己了! “算了,让徐盈去有什么用?”方才那个头上戴满珠翠的姑娘开口,“徐盈毕竟是世子的表妹,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沈姑娘何必为难她?” 姚紫仪闻言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就让润芝去吧,她一直同我待在一块儿,想必沈姑娘进来时也是瞧见了的。” 胡润芝是胡相的孙女,地位不比姚弘愈低。 姚紫仪喜欢顾含章,当然也不会忽略胡润芝见到顾含章时,眼中流露的欣赏。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会会她。”胡润芝痛快答应,起身朝沈清的方向走过去。 姚紫仪望着胡润芝丰腴的背影,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她早就知道胡润芝同样也喜欢顾含章,但她从没把胡润芝放在眼里。 原因很简单。 顾含章连她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胡润芝这种,要样貌没样貌,要脑子没脑子的女人? 别的不说,就比如她这满头的珠翠,就有不少人在背后嘲笑,说她是母鸡插羽毛搁这装孔雀呢! 胡润芝本人在这没人敢说什么,她一离开人群里就传出低低的轻笑声。 “胡姐姐可真有勇气,要是换做我那是断然不敢去的。” “说的也是,就是不知道这一回世子可会多看胡姐姐一眼呢?” 一群人都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沈清也看见一个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姑娘朝她这边走来。 这姑娘的面相看起来倒还挺温和的,不像姚子怡那样漂亮归漂亮,全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刻薄劲儿。 沈清自认为,自己审美的领域还挺广的,能接受各种各样的美人。 胡润芝胖虽胖了一些,但五官端正,面若银盘,是老人家很喜欢的那种有福气的讨喜面相。 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沈清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面上只当作不知,冲着迎面走来的胡润芝露出一个笑容。 “……你、你就是沈姑娘?” 胡润芝还没琢磨好说什么呢,就看见一个仙子一样的姑娘,朝着自己甜甜的微笑。 远距离和近距离产生的冲击力能一样吗? 远距离看沈清她只觉得确实漂亮。 等走到眼前,被这么一个笑容击中,胡润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她确实挺喜欢顾含章,也确实不服气顾含章被一个徒有美貌的女子抢走。 沈清对她一笑,她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冒出一个想法。 顾含章算什么?顾含章可不会对她笑! “我听人叫你润芝,那我也叫你润芝吧。”沈清含笑把胡润芝拉到身边坐下。 沈清悦耳的声音在胡润芝耳边响起。 每一句都如春雨绵绵,润物无声,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同她说这些。 “润芝,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就是头上的首饰有些杂乱。” “若是能做到主次分明,选一样为主,其余的为辅,必然会比现在更出色。” 审美都是共通的。 现代生活的好处,让沈清不但可以给自己画个漂亮的妆容,也让她知道什么样的穿着打扮,既得体又好看。 胡润芝从沈清身旁离开,晕晕乎乎地回到姚紫仪身边坐下。 周围一群姑娘早已等不及了,纷纷围过来。 她们太想知道,胡润芝和沈清说了那么久,到底说了什么了! “润芝,你不是会沈姑娘去了,大家都等着呢。”姚紫仪终于忍不住亲自开口询问。 徐盈也就罢了,怎么胡润芝从沈清那里回来,也一副被灌了迷魂汤的样子? 难道说,回纥使团上贡的玉液酒,真那么容易醉人? 其余姑娘也纷纷跟着催促。 沈清是不是真的和姚紫仪说的那样傲? “你们说沈姑娘?”胡润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到沈清的名字,脸上又忍不住浮出个笑容,“沈姑娘和咱们想的都不一样,她真是好极啦!” 姚紫仪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周围也不约而同响起一阵议论声。 沈清居然已经能耐到这种程度,不但勾男人的魂,就连女人的魂也能勾走了啦! …… 另一边,胡润芝走后,沈清忍不住偷偷往那边看。 没办法,谁叫这些人议论的声音太大,连她都能隐约听到她们提及自己的名字呢? 第598章 把张先生的事给定下来 顾含章是怎么也没想到,他媳妇儿不但深受男人喜欢,就连女人也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庆幸,沈清没拿出对付这些人的手段对付他。 还是该吃醋,媳妇儿对他不上心了。 两人到了宫宴上,话都没还说几句,沈清净和别人说话了! “清清,别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了。”顾含章把沈清的脸转过来,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沈清也不是不会照顾对象心情的人,而且顾含章的脸的确比她们的好看。 秀色可餐又不是只能用来形容女子的词语。 然而,就算顾含章已经够注意了,他也不能无时无刻陪着沈清。 顾含章不让沈清喝玉液酒,沈清无意间发现宫宴上的茶水也挺好喝。 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的结果,就是顾含章被人叫去说话时,她想去小解了。 不过,就算顾含章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清也不好意思让顾含章陪她去。 眼看谢琼如也分不开身,沈清便向一位宫女打听了恭房的位置,由一位小宫娥引着离开了大殿。 姚紫仪本想给沈清找点麻烦,没想到沈清居然一点都不接招。 她心里憋闷无处发泄,终于见到沈清离开,立即找了个借口带着一群姑娘哗啦啦走了出去。 沈清从恭房出来时,外头已经和她来的时候变了个样。 一群锦衣华服的姑娘站在恭房外头说说笑笑。 沈清看了一眼她们,女孩子有成群结队上厕所的习惯。可这群人一看就不是来如厕的,没看见有几个甚至站得远远的,生怕被恭房附近并不存在的秽物,弄脏了她们身上崭新的衣裳的样子吗? “紫仪,这就是那位沈姑娘?” “远看还挺像那样,近看也就这么回事嘛,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你可比她好看多了。” 一个一看就是姚紫仪狗腿子的小姑娘立刻说道。 这速度快的,让沈清都怀疑她是不是早就把台词背好了,生怕说漏了一个字。 沈清:“……不知姚五姑娘有何贵干?” 她实在不想耗费精力,和姚紫仪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说实话,打耳光的事有一次就行了。 次次都来的话,除了费手,还特别的……跌分。 沈清还是相当注意自己的形象的,不想被姚紫仪这个疯女人拉着“共沉沦”。 姚紫仪似乎也察觉自己的狗腿子之一太不自然了,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不过,她很快把这丝恼怒抛到脑后。 “沈清,你以为你能得意到几时?” 沈清淡淡一笑,“若是可以,谁不希望自己一生得意?” 不管怎么样,沈清这话确实没毛病,就连和姚紫仪身边的姑娘闻言都跟着点了点头。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却惹恼了姚紫仪。 “呵,一生得意?” “沈清,恐怕你们舅甥二人得意不过今晚。” 姚紫仪这话没有一点根据,沈清怎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吓到? 这家里又不是她一个人扛着,相反的她甚至可以安心坐着,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替她扛着。 张重山又不是吃素的! 她当即不再理会姚紫仪,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句话。 “好,那我就回大殿里去,静候姚五姑娘的佳音了。” “你!”姚紫仪气得胸脯上下起伏,被旁边的祝兰芝拉住。 祝兰芝冲她摇了摇头,“紫仪,她这是故意激怒你,你可不要上了她的当。” 姚紫仪渐渐平复下来,旁边就有人来问她怎么回事。 她哪有心情和别人解释? “你们不用问那么多,到时候就知道了。” 姚紫仪拢了拢发髻,紧跟着沈清的步子朝里面走去,只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 姚紫仪的话是什么意思? 张重山不是卧底的大功臣吗,朝廷都准备好好封赏,怎么到了姚紫仪口中一副就要完蛋的样子? 难道说,张重山犯了什么大错,被姚家人抓到了把柄? “……这也不是不可能,紫仪的父兄那么护犊子,沈姑娘抢了顾世子,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姚大人是太子少傅,那沈姑娘的舅舅岂不是要完了?” “嘘……这事可不好说,小心隔墙有耳。” 立即有人提醒她们。 张重山和沈清也就罢了,被听去也不会怎么样。 若是哪句话得罪了姚家人,还不知道背地里怎么阴他们。 等这群姑娘们回到大殿里,看向沈清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同情的目光。 沈清有些哭笑不得。 她们刚才不是还想着看自己的热闹么? 怎么才一转眼,就又同情起来自己了? 是不是发觉顾含章这朵高领之花太难摘,身边的“洪水猛兽”也太凶猛,所以佩服起她的勇气了? 顾含章还想问媳妇儿有没被人为难,但这一回,两人已经没多少时间说话了。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一声尖细的报门声,皇帝携着回纥使臣一并到来,这场宫宴正式拉开序幕。 沈清还是第一回参加这么隆重的宴会。 与其说是宴会,形式上不如说更像是那种内部单位搞的过年联欢会。 与群臣共乐是主要的,君臣在一起,还得讨论讨论政事。 沈清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宴上不方便,皇帝都要当场把明年的计划都定下来。与泱泱大齐的一国之事相比,姚紫仪和她方才执着的事,实在无足轻重。 眼看宫宴就要结束,皇帝和语言不通的回纥使臣,靠着一个鸿胪寺的官员翻译,都能说得其乐融融,却丝毫没有要提封赏的事。 沈清忍不住望向一旁的张重山,“舅舅,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陛下心里的决定,旁人再急也改变不了。”张重山脸上哪有一丝担忧,简直比她这个旁观者还要镇定。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就是这样了。 随着张重山话音落下,沈清心里的一丝紧张也消失无踪。 她舅舅说得对,再急有什么用,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与其着急,还不如欣赏欣赏古代宫廷的顶级歌舞呢,这才是她第一回见的东西。 很快,众人身前的桌案上也杯盘狼藉。 能看得出来,今晚的宫宴皇帝也很尽兴,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就连家宴都极少待太久,今夜已是格外破例。 他语气激昂地勉励群臣后,支起微醺的身子准备离宴休息。 这时,一直恭敬地抱着拂尘的王总管才笑着提醒。 “陛下忘了?您宫宴前还念着,要把张先生的事给定下来呢!” 第599章 张重山的官职 皇帝又不是年老昏聩。 他年纪大了,但却是耳聪目明,眼中只有一国之君威严,哪里像忘事的人? 明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张重山这事的结果,他却并不在宫宴上提,而是等到宫宴要结束了,才由王总管及时“提醒”。 这是算重视,还是算不重视? 沈清只觉得姜还是老的辣。 要说皇帝重视吧,偏偏他还把这事“忘了”。 要说他不重视吧,这压轴宣布,让文武百官都听着的待遇,试问几个人有过? “朕竟忘了还有这事。”皇帝闻言笑了笑,王总管赶忙过来,扶着他重新坐下。 沈清情不自禁就坐直了身体。 比起现在,之前的歌舞有什么好看的? 洞察世事,掌控人心,这才是今晚的压轴大戏啊。 皇帝都把戏台搭起来了,底下自然得有人接戏。 皇帝一坐下,底下就有一个身形微胖,面色和善的大臣站了出来。 “陛下,此事臣等茶余饭后都不知谈起过几回。臣等都想知道,陛下究竟会安排张先生任何职位?” 这人能出来直接接皇帝的话,想必在朝中地位也不低。 沈清正好奇他的身份,顾含章适时在她耳边解释。 “这位是胡相,胡松年,胡润芝的父亲。” 原来是胡润芝的父亲,这身材看来是胡家人的标配,父女俩看起来还挺相像的。 皇帝不答反问,“哦?胡爱卿觉得,朕让他到哪里去的好呢?” 胡松年几乎不假思索,“陛下知人善任,臣等自然等陛下的金口玉言。”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胡松年道:“也就今日是宫宴,容你油嘴滑舌几句。若是在朝堂上谈论政事,定要治治你这溜须拍马的毛病!” 胡松年也只是出来热热场子,很快就有别的大臣站出来询问。 “陛下,胡相说得对,微臣也好奇得紧。” “是啊,陛下。良才难得,可莫要误了好时候啊!” 不但是站出来的几个大臣,大殿中也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就连回纥使臣都好奇地向旁边的鸿胪寺官员请教,鸿胪寺负责翻译的官员同他说了什么,他便冲着张重山这边竖起大拇指。 “陛下?” 一个个大臣出来催促,皇帝也卖足了关子,王总管再次望向皇帝。 皇帝轻轻颔首,王总管脸色一正,甩动手中的拂尘,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 “陛下口谕!” 话音落下,大殿里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拂动声。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沈清也跟着起身,托了国公府的福,她的位置很不错,就在离御座不远的地方,就连皇帝衣角上绣的龙鳞都看得一清二楚。 张重山走到大殿中央,王总管的声音继续响起。 “青州张重山,平盐患声震宁州,除贼寇涤荡南海。深入虎穴,半生赤胆忠心。直捣黄龙,只身效死输忠。朕闻此忠心,岂吝于褒贶哉?兹特赠尔: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整顿全国盐事。是宜褒编,以彰潜德。” 话音落下,大殿里一阵安静,然后立即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竟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阮右使年事已高,陛下之意还不明白么?” “是谁说张大人要挂闲职的?我看近来陛下的意思,是要罢御史台。原先御史台的人员全部归入都察院,这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分明是…… 不但他们吃惊,沈清一时之间更是难以言语,只觉得鼻腔里一阵发酸。 她舅舅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背井离乡只身一人深入盐帮,十多年不能与亲人相见,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要舍弃,还坚持着自己心中的信念。 封官这事拖了又拖,又有了一番波折。 京中多少人以为,他们得罪了姚家,她舅舅的仕途真的要忘了。 好在,这些牺牲没被人遗忘! 不但没被人遗忘,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大大地肯定褒奖! “含章,这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是几品的官?”沈清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激动地抓着顾含章问。 顾含章也没想到,最终皇帝的决定会是这个。 他顿了顿,反握住沈清的手。 “清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官员。这满朝文武,正三品的官可不多。” 沈清不了解朝廷的制度,顾含章却是知道的。 皇帝的旨意一下,就意味着这京城之中,又要出现一门新贵。 这样的事在京城中并不少见,可皇帝方才的口谕却已经决定了张重山未来的地位。 只要张重山不犯严重的错误,那他便永远是陛下金口玉言的“赤胆忠心,效死输忠”的忠义之臣。 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那边,宫人已经把事先准备好的官袍官印拿上来。 王总管亲自走到张重山身边,“张大人,还不快领旨谢恩?” 张重山郑重跪下,“臣张重山,谢主隆恩!” 紫袍加身,大殿中投来的目光诸多目光顿时复杂不少。 “张爱卿平身。”皇帝显然很满意今日的效果,面露笑容点了点头,“听说潜龙岛一战,不但张爱卿舍生忘死,张爱卿的外甥女的防水衣,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不知那姑娘今日可在殿上?” 沈清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坐在她前头的谢琼如急急转过来。 “清清,陛下唤你呢,你还发什么呆?” 这不是她舅舅的“表彰大会”,怎么还提到她了? 沈清赶紧站起来,顶着周围的目光走到张重山身边,朝着皇帝的方向行了个礼。 “民女沈清见过陛下。” 皇帝问道:“那防水的料子就是你造出来的?” 沈清不敢隐瞒,把她和顾含章以及无崖子是怎么弄出防水涂料的,隐去她早就知道这东西存在的情况,其余的大致说了说。 皇帝闻言满意地点头,“听说你还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先生?” 沈清恭敬地回答,“民女不才,确实刚进明算科当了几个月先生。” “很好。”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来,“既然如此,你们山长提的那事便允了吧。” 他们山长能有什么事?这回山长和孟文彦回京,提的只有用现代数学参加科考的事! 另一边的常鸿都快从蒲团上跳起来了! “民女谢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沈清急忙谢恩,皇帝起身离宴。王总管笑容满面地跟在皇帝身后,从沈清身边经过时还对着沈清道:“沈姑娘,陛下说了,赏!” 第600章 皇帝的亲笔手书 皇帝一离开,整座大殿都沸腾起来。 沈清站在张重山身边,瞬间被一群涌过来的人包围。 这官场之中,谁人不是一步步往上爬,哪怕勋贵子弟直接入仕的,也没有一上来就直接是三品大员的。 只有张重山,从一介白身,直接空降了都察院,填了左副都御史的缺! 都察院的人有些傻眼,在这之前,谁也不知道今晚他们都察院要“添丁”。 其余的大臣则是想什么的都有,羡慕嫉妒的,想着套近乎认识认识的,还有忌惮得咬牙切齿的,都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诸位对不住,我有事找清清,她怕是不能和诸位闲聊了。”顾含章拨开人群,拉着沈清往外走。 沈清作为张重山唯一的外甥女,围不了张重山的,都朝她围了过来。 这个时候,这些人可不分男女,人就那么两个,自家搭不上话,可能就被别家搭上了。 沈清自认为见过许多大场面,却也招架不住这么多人精。 顾含章一拉她,她就立即跟着人走了。 好在镇国公府的面子足够用,没人敢拦着他们。 只是围着沈清的这一部分失去目标,就立即凑到张重山边上了。 饶是沈清不是社恐,这时候也觉得头疼了。 “放心,舅舅智勇双全,这种小场面应付得过来。”顾含章笑着说道。 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 在舅舅和媳妇儿之间,他肯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媳妇儿。 沈清本来还想上去帮帮忙,不过都察院的人很快一拥而上,直接把别人都挤到一边去了。 没过一会儿,御史台的人也来了。 其中就有贺大人,皇帝今日宣布结果,他彻底成了张重山这边的人。 非但如此,张重山还坐上了都察院二把手的位置。 崔大人不在,御史台他说了算,干脆一拍大腿把御史台的人都叫上。 ——谁让以后张重山可能是他顶头上司呢? 还有些人那边挤不上,便来镇国公府这边道喜。 相较而言,来找镇国公夫妇的人脸上表情都平静不少,从言谈举止就能看得出,这些都是身份较高的人。 张重山是她舅,沈清自然少不了同人寒暄。 没过一会儿,皇帝专门给沈清的赏赐也到了,都是一些寻常的赏赐,只有一样东西格外显眼。 那是一卷字画,用明黄色的绸带系着,放置在托盘上。 “沈姑娘,这是陛下特意赐给你的,还不打开看看?”来送东西的公公含笑道。 皇帝给她赏了一幅字画,莫非是什么价值不菲的古画? 与其瞎猜,还不如打开瞧瞧。 沈清拆开绸带,在案台上徐徐打开卷轴,只见第一个工整大气的“九”字出现在眼前。 九?有什么词是以九开头的? 沈清心中一动,立即加快速度。 整张卷轴很快就在桌上摊平,只见上面写些八个大字: 九年科举,三年模拟。 “这……不是陛下的笔迹?”谢琼如惊讶出声。 顾修远就更是认得皇帝的字,闻言点了点头。 他们只是听儿子提起过,沈清弄出了一套卷子,没想到皇帝竟这样重视,直接给沈清亲自题了字。 “清清,你们金泽书院的这套《九三》卷子,可要好好做下去,才对得起陛下的厚爱啊。”顾修远感慨道。 沈清也明白,顾修远这是在提点她呢! 她当然意味着皇帝的亲笔手书意味着什么。 不但意味着名利双收,还意味着她不能给皇帝丢脸。 沈清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皇帝用人的智慧。 这样一来,她就算不想干了,也轻易撂不了挑子。一套优秀的习题不但能拔高考生的质量,更能为大齐筛选出更多人才。 别的科目她不敢保证,但至少理科她敢拍胸脯保证! 顾含章就没沈清想那么多了,看到这副字,他更多的是打心眼儿里的骄傲。 他和媳妇儿回京城后,京城多少人都觉得沈清配不上他? 现在,他就要让这些人看看,他媳妇儿有多么出众。 即便没有国公府,沈清也比他们这些只靠父母的人强多了! …… 人逢喜事精神爽。 张重山这边热热闹闹,对比之下,姚弘愈那边就显得格外冷清了。 他父亲姚老大人朝中熟人多,几番打听之后,终于问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弘愈,你这回真是目光短浅!” “王总管已经说了,本来吏部只打算让他监察盐事。陛下虽有心提拔,却也没说什么。” “你们上回在御书房那么一闹,惹恼了陛下,索性将他直接放到左副都御史的位置上,还弄出如此大的阵势。如今现丢脸,也是你们自己酿的苦果!” 姚弘愈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旁的性急的周将军便震惊不已。 “您说什么?陛下原先只想让他去整顿盐事?” 整个大齐十余个州,每州一个督察御史。虽说有实权,可品阶也不高。 区区一个地方官员,和京城的三品大员,那简直天差地别! 偏偏却是他们自己把不喜欢的人,阴差阳错地推上了如今的高位! 秦大人也一脸苦涩,“这哪里是张重山能力所致?分明是陛下……” 姚老大人连忙喝止,“慎言!天子决策,岂是你们可以妄论的?” 他倒是不觉得,张重山才不配位。 一个没有能力的人,怎么可能卧底盐帮这么多年没被发现,还被反贼罗长生视为心腹? 这种事情即便是姚弘愈去做,都未必能如张重山做得那般好! “父亲放心,即便儿子不动手,他这个左副都御史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还不一定呢!” 烈酒入喉,姚弘愈恨不得把手中的酒杯捏碎! 他自视甚高,何曾把别人放在眼里过? 就算张重山鱼跃龙门又如何?他倒要看看这个张重山,到底能风光到几时! 做父亲的尚且如此,另一边的姚紫仪脸色更是好看不到哪儿去。 她们这些年轻姑娘,考虑事情自然不如大臣们深远。 王总管的声音落下,人群里一片哗然,也不知是谁就喃喃地念了句。 “沈姑娘的舅舅成了左副都御史,那她和世子的婚事,岂不是板上钉钉了?” 第601章 姚五姑娘,还请自重 是啊,张重山成了朝廷的三品大员,那沈清岂不是水涨船高? 张重山没有子女,沈清就犹如他的半女。 张家人长相生得不错,又是当朝新贵,多少人恨不得把女儿嫁给他。 若是他再同哪个世家联姻…… 到时张重山还是个盐贩泥腿子? 沈清还是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村姑吗? 想到这里,姚紫仪忽然陷入一阵巨大的恐慌。 顾含章好像真的要娶沈清了,那她和孙柏轩和离,岂不是连他的衣角都抓不到? “兰芝!”姚紫仪脆弱美丽的双眼,无助地看向祝兰芝。 胸中的怒气横冲直撞,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祝兰芝抓住姚紫仪的手,“紫仪,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这里是皇宫,即便你再忍不住,也要等到出了宫再说!” 祝兰芝的话还是有用的,至少姚紫仪深吸几口气之后,镇定下来不少。 祝兰芝轻轻地按了按她的下巴,咬着下唇的牙齿终于松开,留下一条带着血丝的齿痕。 …… 张重山被都察院和御史台的官员联手救走,接下来他们同僚之间怕是还有一场宴。 宫宴上的风波终于平静,宴上的大臣们携家带口渐渐离去。 “清清,你舅舅怕是没法和你一道回洒金桥大街了,你跟着我们出宫,让含章送你回去吧。”谢琼如站起身来,同坐在她身后的沈清和顾含章说道。 对于来自长辈的爱护,沈清没什么意见,两人跟夫妇二人身后离开。 四人缓步前行,经过那群贵女身边时,她们望着沈清的眼神又从同情变成了复杂。 就在刚才,沈清还是她们瞧不起的,身份低微的商户女。 一场宫宴的时间,势头就彻底倒转。 她们之中的许多人,再论起家世,甚至还不如沈清! 沈清没有理会这些目光,这场宫宴上的惊喜太多,以至于她现在的精神都有些疲累了。 她现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想管,只想回家里好好把这好消息和她娘还有江老太分享。 姚紫仪的双眼就没离开过顾含章。 她痴痴地看着顾含章俊逸的脸,打从见到顾含章的第一眼,她就从此深陷,无法自拔。 可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吝啬,就是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呢? 哪怕不像自己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哪怕只有个一两分…… “含章哥哥……”眼看顾含章要离开,姚紫仪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一声唤得可当真饱含真情啊。 要是这不是对一个已经有婚约的男人喊的,实在算得上动听极了。 姚紫仪的人设太过痴情,她身边已经有人动了恻隐之心。 “顾世子,再怎么说姚五姑娘对你也是一片痴心。” “是啊,世子。如今你已有佳人在侧,不如好好和姚姑娘道个别吧。” “这……也算是有缘无分,好聚好散吧。” 所有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向顾含章,尤其是姚紫仪身边的少年少女们。 话本上不就是这么写的么? 就算不能在一起,那也将是这辈子能想起来的,最温柔的回忆。 顾含章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的脚步甚至没有因为这个有丝毫停留,冷漠的眼睛扫过人群,落在姚紫仪身上,对着她皱起眉头: “姚五姑娘,还请自重。” 姚紫仪脸上的表情顿时和吃了屎一样。 沈清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顿时又引来一众谴责的目光。 她微微一笑,挽住顾含章的胳膊,“对不住,我和含章先走了,各位自便。” 一直到两人离开,一群人还没有一个人出声。 姚紫仪和祝兰芝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胡润芝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按道理说,她应该也和姚紫仪的反应差不多。 可她怎么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反倒还有一丝开心呢? “铭儿,你在看什么呢?” 安乐县主同贵妃说完话,施施然回到齐家的位置,就看见儿子定定地看向某个地方。 她顺着齐铭的目光看去,只见沈清挽着顾含章离开。 又是这个姑娘,安乐县主眼中闪过不喜。 这个名叫沈清的丫头实在厉害得很,不但在太子府全身而退,还有法子让皇帝第一回见到她,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扬她。 即便沈清不是安乐县主的儿媳,她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就算如今家世不成问题又如何? 小门小户的丫头还是不成样子,女子做事太出格,衬得未来夫婿黯然失色,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齐铭哪里知道安乐县主的想法? 今日的宫宴,他心中满是欢喜。 之前他想娶沈清,家里人不让无非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现在张重山有了实权,沈清的能力也得到了圣上的肯定。 这样的儿媳谁家不喜欢?如今横亘在他们之间唯一的阻碍,就只有沈清和顾含章的婚约。 只要解决了这个,他娘一定不会再反对他们! “母亲,我在看那舅舅成了左副都御史的那位沈姑娘。”齐铭笑着说道,“在青州时我便认得她,她是明算科最受欢迎的先生!” 安乐县主狐疑地看着齐铭,齐铭看向沈清的眼睛亮晶晶的。 她心头一跳,齐铭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以至于她以为自己方才是看错了。 “母亲,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齐铭面色如常。 “说的也是,走吧,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安乐县主愣了愣,许是她刚才看错了吧。 她安乐县主的儿子,和别的男子喜欢上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还没看上她儿子。 怎么可能? …… 沈文彬文采斐然,回纥使臣入宫,庄如墨代表翰林院邀请他进宫,替两国邦交写文章。 文章将会刊发在官府内部传阅的邸报上,这是大大的露脸机会,许多人都求之不得,也是沈文彬实力够硬,才为自己争取来机会。 两人不是一开宴就来的,在这之前他们还去了一趟宫外的驿馆,了解了使团一路从东行的经历。 一不小心聊得太尽兴,等到了宫里,宫宴已经接近尾声。 沈文彬跟在庄如墨身后进了大殿,两人站在角落里,就听庄如墨咦了一声。 “那不是买我老师在金梧巷的园子的那位姑娘?” 第602章 冬狩 沈文彬顺着庄如墨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了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的身影。 许久没见的沈清孺慕地站在张重山身边,相比于他而言,张重山这个亲舅舅才更像沈清的父亲。 舅甥二人在宫宴的最后时刻,几乎成为全场最重要的焦点。 他昔日的大舅子,一跃成为朝廷三品大员。 她的女儿也被圣上亲口夸奖,就连京城里的这些贵女,都只能对她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就是他沈文彬的女儿,就算身在泥潭里,也能开出最绚烂的花朵。 那边,庄如墨也露出欣赏的目光。 “文彬,你是不知道,张大人这位外甥女,当真是位厉害人物。” “听听说她年纪轻轻,不仅自己白手起家,开了那间南北杂货,甚至还让孟老破例推荐,成了金泽书院的先生!” 庄如墨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我怎么忘了,你也是金泽书院的先生!我看你们二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又都姓沈,该不会是亲戚关系吧?” 亲戚关系?他和沈清又何止是亲戚关系? 沈清是他唯一的骨血! 沈文彬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和庄如墨开口。庄如墨得知他们父女的关系,若是开口询问,他们父女为何不生活在一起,为何不把妻女带在身边,他要如何回答? 难道和他说,因为自己糊涂,让妻女受了太多委屈,活该自己妻离子散?若是庄如墨知道他从前愚蠢的行径,会不会甚至不屑于和他说话? “如墨,你刚才说,她买下了季老大人在金梧巷的宅子?”沈文彬对女儿的印象,还停留在做生意小有成就上。 他琢磨着自己这段时日也攒了几十两银子,若是女儿在京中置办产业,手头银两不足,他也可以补贴一二。 庄如墨哪里知道沈文彬的想法,点了点头解释,“我听说,老师打算卖一万两,见了她却觉得面善,干脆只收了她八千两白银。” “八……千两白银?” 沈文彬被这个数字炸得头昏眼花,胸口藏银票的地方一阵阵发烫。 八千两白银,这是他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银子吧! 也不知为什么,沈文彬忽然想起自己远在青州的老母亲来。 要是沈老太也在这里,知道她最讨厌的孙女比她的宝贝大儿子挣得还多,会不会后悔当年曾经那样昧着良心对她们母女? 沈文彬最终没有告诉庄如墨,他和沈清的关系。 宫宴结束,两人出了皇宫便分开回家。 庄如墨没有第一时间回到自己家中,他的老师季老大人派人守在皇宫门口,让他到自己府里来一趟。 庄如墨没敢耽搁,跟着季府的下人坐着马车直奔季府。 京城今年的天气格外好,连雪都只下了几场,每场雪都下得不大,地上薄薄一层积雪两天就化了。 明日就是大年三十,街上夜市格外热闹,都到了这个时辰,还有不少游人四处走动,街道四处一片烟火气息。 然而,进了季府大门,街上有多热闹,府里就有多冷清。 偌大的庭院被下人打理的很好,然而除了院子里挂着的火红灯笼亮堂堂的,整座季府就没有别的人了。 “老师,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可是府中出什么事了?” 庄如墨一路上心急火燎,跟着下人到了季老大人的书房。 季家族人多在老家兖州生活,几个女儿虽然都嫁在京城,但夫婿陆续外放做官。便是三年五载,也难见上一面,何况逢年过节? 平时,也就他们这些留在京城的学生,多来季府看看老师。 季老大人忽然这么着急叫他,他还以为府里出了什么急事,直到看见季老大人坐在书房等候他到来,这才长出了口气。 “如墨,你放心,我身子还硬朗。”季老大人放下手中书卷,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今夜叫你过来,确实是有件急事想要告诉你。” “我不预备在京中过年了,明日就回兖州老家,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明日要起个大早,特地把你们师兄弟叫来,就不让你们大冷天地早起了。” 庄如墨吃了一惊,急切地看着季老大人。 “老师,不是说好了等过完年,我和几个师弟一起送您回去?明日就是大年三十,您叫我们怎么放心让您回去。再说了,从京城回兖州,怎么也得几日时间,难道您要在马车上过年?” 庄如墨很清楚,老师性格理智,必定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季老大人忽然改了主意。 面对学生担忧的目光,季老大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右手按在庄如墨肩上,“如墨,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你师母,她还在怪我,问我为什么把她一个人丢在兖州。” “如墨,我放不下你师母。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回去陪陪她了。” 庄如墨一阵沉默。 十余年前,师母病逝之后,老师就一直没有续弦,甚至还遣散了家里的几个妾室。师母的病故一直是老师的心结,若是这个理由,也难怪老师要赶在明日回去。 “只是这样一来,你的那位朋友,怕是无缘得见了。”季老大人收回手,冲着庄如墨无奈一笑。 庄如墨是第一个来,而后他在京城里的几个师兄弟,也都闻讯赶来。几人无一例外地先是规劝,听了季老大人的理由,又都只得同意。 只是季老大人这一走,他们师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就算季老大人执意不肯让他们来送行,也都摸黑起了个大早,一直把人送出城外。 庄如墨送完季老大人,就到山长府上找沈文彬道歉。 “文彬,之前老师已经答应见你一面,没想到事情有变,老师提前回了兖州。” 沈文彬虽然有些遗憾,却也没怪庄如墨。他就回来京城,如果不是庄如墨屡屡替他引荐,他还有进宫观看宫宴的机会? 这次见不到,说不定还有下次呢? 只要不扯上老沈家的人,沈文彬也算得上文质彬彬,并不招人讨厌。 庄如墨还想请沈文彬去他家里吃饭,但沈文彬今天也不清闲。 ——庄如墨来找他时,沈文彬就已经穿好骑装。 山长突然来了兴致,要带他到郊外的马场骑马。两人都是读书人,身体自然算不上强健,正好趁着冬天天冷,什么野兔山鸡都冻得跑动路,他们也学学京郊那些村民搞搞“冬狩”。 第603章 掏兔子窝 沈文彬见庄如墨到来,邀请他一起和山长去冬狩。 但庄如墨家里有事,而且季老大人突然回兖州,导致他今天并没心情,和沈文彬一起游玩,便找了个借口婉拒了。 沈文彬也没有强迫庄如墨,毕竟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 他和山长也得早去早回,庄如墨一大家子全在京城,当然不如他这个“孤家寡人”来得清闲。 “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去了。”沈文彬拍了拍庄如墨的肩膀安慰。 海上生明月,天涯若比邻,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他虽然没见过庄如墨的老师,但也知道师生二人情谊深厚。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和人不可能永远待在一块。 不如意的时候,也只有自己想开一些了。 很快,沈文彬就跟着山长出发了。 他们打猎的地方就在京城郊外,其实那里是一片马场。 天气不冷的时候,京城里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到马场跑马。 马场上还有人专门负责照看马匹,不少人也选择把自家的好马养在这里。 只不过由于现在天气实在太冷,没人愿意来这里吹冷风,他们这个时候来,也算是图个清静罢了! 两人坐着马车出发,没有立刻往郊外走,而是顺道去了一趟孟府,把孟文彦也给带上了。 孟文彦一大把年纪了,三人一起更是不可能骑马,便索性一直把马车赶到马场上才停下来。 北边的地形不比南边,四处都是丘陵山壑。 京城周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不知要比十步一弯的青州平坦多少! 沈文彬是土生土长的南边人,来京城的路上就见识过这截然不同的地貌,但待在马车上看一看,和切切实实站在草场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沈文彬只觉得,胸中的郁气都要发散出来。 因此,当山长让他选马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挑了几匹马里看上去最精神的那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沈先生,这马儿的性子可有点烈,您要不要考虑换一匹?”马场的马夫好心提醒。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不会骑马! 沈文彬正在兴头上,听着马夫的话好似讽刺他似的,当然不肯换马。 孟文彦也在一旁乐呵呵地说道:“好了,性子烈一些没关系。年轻人嘛,总是要挑战挑战,怎么能像咱们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净选些温顺的马呢?” 这几匹马都是山长养在这里的,他常年不在京城,就差连自己的马是哪里来的都忘了,哪还记得它们究竟是什么性子? 听马夫说性子有点烈,也没大放在心上,也跟着孟文彦点头。 “孟老说的是,就让他试试吧。实在不行,回马房换一匹就是。” 连正主都这么说了,马夫还能说什么? 他也只不过好心提醒,这匹马太久没人骑了,怕是不乐意让人上背。 不过,也许是他杞人忧天,人家沈先生真人不露相,看着斯文瘦弱,其实就是个马术高手呢? 沈文彬哪里知道马夫的想法,他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一个翻身跨上马背。 那马儿倒是没发脾气,就任由他这么骑着,和山长、孟文彦两人一起走了。 但说是冬狩,其实就是在马场四周找地方,去掏鸟窝和兔子洞。 三人之中两人的年纪都大了,骑着马走走停停,看见合适的地方就下马,居然还真有些收获。 一连几回下来,沈文彬也算摸出了其中的规律。 野兔这种东西不但北方有,他们南边也不少。南北两边的野兔习性虽然有差别,但差别也没那么大。 一旦把窝选在哪个地方,只要不受到惊吓,轻易不挪窝。 这样一来每天出入,都走一条道。 在草木丰盛的地方,仔细观察周围的草丛,很容易就能找到兔子窝的所在。 好在京城今年雨雪天气不多,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马场上也到处都是枯黄的草丛。 孟文彦年纪大归大,可一双眼睛十分犀利,就连沈文彬和山长都没注意到,他第一个就看见了一只草丛里的兔子。 “文彬,你快看,那丛草里是不是藏了只灰兔子?” 还真是! 沈文彬顺着孟文彦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只肥硕的灰兔子,小心翼翼地躲在草丛里。 孟文彦又指了指不远处,藏在一棵树后的小土洞。 “那应该就是这兔子的窝,待会儿我起马过去吓它。它一受惊肯定往兔子窝那边跑,你到时就到洞旁边堵它,一定能把这兔子逮到手!” 孟文彦的分析相当有理有据,就连山长也跟着点头。 “孟老,说得对!” “幼时我随兄长出来抓兔子,兄长就是这么教我的,一抓一个准,就算跑进洞里去,也能给掏出来。” 得,敢情这么逮兔子,还是两人的童年回忆。 沈文彬没什么掏兔子窝的经验,不过为了两人这份情怀,他当然也就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沈文彬准备好,孟文彦就骑马朝兔子冲了过去。 兔子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沈文彬也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一兔,一马,一人,瞬间就消失在孟文彦和山长的视线里。 山长:??? 孟文彦:??? 不对呀,剧本都写好了,怎么这兔子没往说好的方向跑? “年轻就是好啊。”沈文彬起马冲得太快,孟文彦都压根来不及叫住他,只是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情复杂地感叹了一声。 山长一拍脑袋想起什么,倒是跟着一笑,“这小子眼真毒,把我马房里唯一一匹汗血宝马给挑走了!” 这片马场就在京城边上,平时都有护卫巡逻,周遭只有一些兔子山鸡,没有什么大型猛兽出没。 两人第一时间倒也没管沈文彬,这马场一眼望到头,哪有那么容易迷路? 再说了,沈文彬可是骑着汗血宝马呢,知道追兔子去,还不知道自己回来吗? 两人更加好奇,这兔子为什么一反常态不往窝里钻。 兔子这东西胆小,吓都可能被吓死,这不符合它们的天性! “孟老,咱们下马看看?”山长提议。 孟文彦看山长的神色,心里头也有了数。 两人走到兔子窝边,撸起袖子伸胳膊往里掏。 手再拿出来时,掌心果然就多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第604章 心机汉血马 野兔一般在温暖的时节下崽。 这只母兔子不知为何,竟在这种寒冬腊月产下幼崽。 也得亏今年冬日不像往年一样寒冷,时常下起齐膝厚的大雪。 否则,这窝小兔子生下来就会被冻死,哪还能像现在是这样毛茸茸的? “我就说那兔子为何不往这边跑,兔子窝里还有一窝小的。”山长感慨地望着手心里的小兔。 孟文彦也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这个兔子就不能再掏了。 抓走了母兔,这窝小兔活不了多久。 捕鱼只捕大鱼,而放过小鱼苗。若是连鱼苗都不放过,那叫涸泽而渔。 两人把小兔子放回窝里去,又捡来一些树叶,把洞口稍微挡了挡,这才想起骑马只母兔子的沈文彬。 “文彬骑马去追,手里没有弓箭,只怕抓不到那兔子。”孟文彦说道。 野兔身形小且灵活,随便往哪里一钻,在这遍地枯草的马场上,就很容易藏匿起来。 一边调整马匹方向,一边盯着野兔,很容易丢失目标。 除非借助弓箭一类的工具,或者真的目力过人,能一直追兔子追到它精疲力尽为止。 ——沈文彬的眼力,从各种方面来说,确实都不太好。 两人并不觉得他真能把那母兔子给追回来。 只是,沈文彬既然追不到兔子,可他怎么这么久还不见人影? 难道说是骑马骑累了,干脆回到马房那边,把那匹汗血宝马还了回去? 山长和孟文彦围着马场找了几圈,找了不少从前的回忆,却都没找到沈文彬。 他们回到马房时,都已经是下午了。 “小的一直待在这里,并未见到沈先生回来。”马夫指着空荡荡的马厩说道。 沈文彬的马厩空着,那匹汗血宝马也没还回来,山长和孟文彦这才察觉不对。 “文彬这孩子也是,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山长毕竟是沈文彬的老师。 无论怎么样师生两人感情不错,得知沈文彬没有回马房,第一个着急起来。 孟文彦也愣了一下,随即安慰山长。 “你先别担心,文彬马术不错。那汗血宝马又膘肥体壮,这附近没什么危险,说不定是他在哪里看风景看得一时忘了神。” …… “马术不错”的沈文彬,并没有在看风景。 那只肥硕的灰色兔子冲出去时,他还没来得及挥鞭,身下的汗血宝马就跟着冲了出去。 沈文彬什么时候,骑马骑得这么快过? 他当场就慌了神,可无论他怎么用力拉扯缰绳,胯下的马就像疯了一样,追着兔子往前冲。 这下他才明白过来,马夫把他害惨了。 这匹马不是性子有点烈,而是有亿点点烈啊! 他骑的哪里是一匹宝马,而是一只脱了缰的野马! 而且,这匹马还特别有心机。 不愿意让他骑就不愿意吧,偏偏要等他骑了一段距离,刚好放松警惕时突然发疯,要不是他趴在马背上,可劲儿地抱住马脖子。 飞出去的可不止是兔子,还有他整个人! “吁……吁……”沈文彬趴在马背上,绝望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汗血马不知载着他跑到什么地方,总算不再拔足狂奔,而是在原地不停地打转扬蹄,像是非要把身上的累赘给甩下来。 马场本身就极为开阔,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而且,他好像还出了马场,一头扎进了马场附近的林子里。 可以说就算沈文彬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随着汗血马一声嘶鸣,强大的力量终于把沈文彬高高抛起。 沈文彬惊呼一声,落在地上顿时就疼得没了知觉,然后顺着不知哪处的一道坡滚了下去。 而带着他来到这里的汗血马丝毫没有留恋,看也不看他一眼,威风地抖了抖身上的棕毛,就撒开蹄子扬长而去。 快到傍晚的时候,马场终于把回家过年的伙计都集合过来,正准备一起出发去找人,远远的就听到一阵马蹄声。 一群人急忙出来看,只见远远的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朝马房这边跑了过来。 “是文彬回来了?”山长喜出望外。 这大过年的,又是他一时兴起把沈文彬带来马场的,要是沈文彬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和书院交代?也没法和老沈家的人交代! 孟文彦也急忙跟着他出了马房迎接。 暮色四合,马场上的风也开始冷了起来。 一阵阵寒风刀子似的刮在他们脸上,刮得人脸上生疼。 山长和孟文彦,还有马场的马夫们,站成了一排,伸长脖子望着那抹枣红色的影子。 马蹄山越来越近,汗血马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也不知是谁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完了,这马儿甩了沈先生自己回来了!” …… “广福,前边就是京郊的马场了吧?” 时间在往前推几个时辰,季老大人坐着马车离开京城。 他年事已高,早有告老还乡的准备,重要的物件都已经托人运回兖州。 此次回乡,只需要轻装简行,带着两三辆马车和几个下人即可。 广福就是上回和季老大人一起,出现在金梧巷园子里的那位管家,伺候季老大人几十个年头,两人与其说是主仆,更像亲人朋友。 季老大人身边没有儿女妻子,不少事情都只能和广福说。 “是,前头就是京郊马场了。”广福朝外看了一眼,询问道,“您可是想到马场看一看?” 他知道,季老大人当初就是在马场上遇到当时的老夫人。 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两人甚至连目光都没在对方身上多停留。 但没过多久,两家就结了秦晋之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过,这桩门当户对的联姻,倒出奇地顺利。 两人结为夫妻后日渐情浓,可以说夫妻二人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可惜天妒有情人,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以至于季老夫人比丈夫早走了十几年。季老夫人离世后,季老大人就再没来过马场,如今要回兖州去,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故地重游。 这马场,季老大人肯定是要去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季老大人下了马车,广福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跟在季老大人身后走走停停。 季老大人甩不掉广福这条尾巴,终于忍不住回头,重重哼了一声,“我去马场缅怀怀英,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第605章 季老大人的黑历史 广福冤枉得很。 他哪里想凑什么热闹? 季老大人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又不是看不懂眼色,非要跟着上去打扰。 只是他家老太爷去归去,走着去就是了,为什么非要牵一匹马? 难道老太爷忘记了,之前牵马的时候都发生过什么? 没错,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很神奇,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神奇。 就比方说,有人天生不招猫狗待见,稍微凶一点的狗,可能一声不吭扑上来直接咬他。 和这个一样的道理,季老大人天生就不受马的待见。 能生出那么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季老大人年轻时候自然也是玉树临风,被不少姑娘家偷偷喜欢的。 这么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为什么在马场不受老夫人待见? 当初就在场围观完整个过程的广福,表示自己最有发言权。 那日,季老大人是同家人一起来骑马的。 少年人遇见姑娘家,特别是扎堆的一群小姑娘,自然要展示展示自己的能力。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曾想到原本温顺的马儿到了季老大人手里,突然就扬蹄直接把毫无防备的季老大人甩下了马背。 那天天气虽然晴朗,但前几天才刚下过雨。 马场上的草皮坑坑洼洼,有些地方没被太阳晒透,积了雨水就是个烂泥潭。 可想而知,季老大人当时的形象有多狼狈。 而这样的事情,还不止发生过一回…… “老太爷,您真的打算骑马过去?”广福担忧地看着季老大人。 季老大人年纪不小了,要是再被马从背上甩下来一回,就别说回兖州了,连京城回不回得去都不知道。 他作为季家的管家,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季老大人受伤。 季老大人显然明白过来广福的意思,不高兴地说道:“我又不骑马,就牵着马去不行吗?当初我认识怀英时,骑的就是这匹马的祖爷爷。说不定这回带着它去,也可以让怀英高兴高兴呢!” 哪里是让老夫人高兴高兴? 分明是你自己想骑! 广福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季老大人。 马匹这种东西,就好比现代的汽车,没有男人可以抵御得过宝马的诱惑。 老男人也不可以。 他觉得季老大人纯粹就是马瘾犯了,想借着老夫人的借口,来过过瘾。 不过季老大人坚持不让他去,广福也没有办法,只能一遍遍叮嘱季老大人注意安全。 牵着马走走就行了,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跑去骑马。 季老大人满口答应,终于甩下广福,一个人牵着马在马场上缓缓行走。 他走过了平时人最多的地方,走过了自己多年前摔倒的烂泥坑,走着走着身后的广福和季家的马车都已经看不清了。 “你这小家伙,都到马场来了,不撒开蹄子跑一圈,肯定憋屈得很吧?” “怀英看见咱们来马场,也一定很想再看看我骑马吧?” 季老大人没有骗广福的意思,他一开始也是打定主意不骑马的。 可没走多久,身边的马儿传来兴奋的响鼻声,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自从那匹老马死后,他的后代里很久没有这么通人性的马儿了,只有自己手头这匹马最像他祖爷爷。 甚至季老大人说完这话,它还答应似的轻轻嘶鸣了一声。 “真的,怀英也同意了?”季老大人脸上的笑容绽出一朵花。 这对于他并没有什么难度,就算年纪大了,他也觉得自己老当益壮,骑个马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多年前骑马出的丑,更多的只是巧合。 说不定是那天人实在太多,把之前那匹马给吓坏了,所以才会出那样的事情。 他堂堂朝廷命官,总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说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踩住脚蹬翻身上马,顺道还拍了拍马脖子。 “小东西咱们走!” 身下的马儿温顺得不像话,季老大人骑在马背上望着一望无际的马场,只觉得胸中有什么情绪在激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知不觉间,马儿的速度逐渐加快。 等到季老大人一时过来想要放慢速度时,马已经不听他的指挥了,蒙头一个劲地往前跑。 季老大人心里咯噔一声,无论他怎么安抚,马儿似乎越来越暴躁,甚至想把他从马背上甩下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紧缰绳,这动作似乎终于奏效,马儿一头扎进一片林子。 但由于停下来的速度实在太快,季老大人直接被这力道冲得整个身体腾空。 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然后顺着一道坡滚了下去。 …… 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夜。 张家兄妹分离这么多年,终于聚在一起过第一个年。 整个张府都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厨房从中午就开始忙活,各种山珍海味的香味飘满了整座宅子。 一家人都心情大好,就连刚到张府的下人也跟着沾光。 先是张重山大手一挥,多给他们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然后是沈清,京城南北杂货的仓库又回了点款,她手头终于有些零钱可使,便也在张府散了一波财。 倒不是她闲钱多,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费这么多心思,主要是因为张重山刚在京城落户,这些下人也都是刚到府里来的。 她得帮着张重山拉拢拉拢人心,这些人对张府有归属感,才会对她舅舅更加忠心。 舅甥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沈清能给张重山家里的下人发钱,张重山这个当舅舅的自然也不能亏待外甥女。 沈清的园子里除了家具,还要添置不少东西,张重山直接从自己的私库里,弄了一批古董字画,让人送到园子里摆放。 这些可不是外头人为了充门面,特地去弄来足以乱真的假货。 张重山疼起外甥女来,哪里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要不是沈清和张秀娥不愿意,他能把仓库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都塞给母女俩。 总之,大过年的,家中人人都有好处。 把该包的红包包完,该送的礼物送完,等到太阳一落山,一家人就坐在一起吃年夜饭。 按照习俗,这顿年夜饭要吃好几个时辰,然后一家子就集体不睡,熬过整夜来守夜。 不过,沈清一个年轻人还好,像江老太年纪这么大了,当然不可能跟着瞎折腾。 明天大伙还要起个大早,等着客人来家里拜年呢。 也就意思意思,熬到子时就差不多了。 第606章 山长的求助 “沈先生在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门房领来一个面生的人,一进来就要找沈清。 沈清正坐在桌后吃着年夜饭呢,突然来了个不认识的人找她,她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敢问阁下是哪位,这么匆忙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那人一脸着急,说话的时候恨不得在原地跺脚转圈。 这大冷的冬天,他居然急出了一头的汗,可见真的有急事。 要不然以每天张府门前那么多人指明了要找张重山和沈清的情况,门房也不会轻易把人给放进来。 “您就是沈先生!”中年人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山长在京城府里的管家。 今日山长带着沈文彬和孟文彦去马场打猎,沈文彬意外失踪,山长和马场的人一起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沈文彬人。 两人在教育界是扛把子式的人物,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但要说实权,那确实是没有,况且这又是大过年的,上哪儿找那么多人手在马场附近搜人? 两人情急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清和张重山。 沈清和沈文彬纵然已经断绝关系,可毕竟还有血缘在,哪怕她再恨沈文彬,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然后就是张重山,张重山是有自己的一批手下的。 这批手下和官府的人还不一样,专门混迹于市井帮派之间,对找人恐怕也有独有的门道。 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两人都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你说啥,沈文彬他骑马失踪了?” 沈清听闻这话,第一时间没有开口,出声的反倒是张秀娥。 张秀娥之所以说话,并不是因为她对沈文彬余情未了,而是因为她生性良善,见不得别人受苦。 哪怕是对她并不太好的前夫,她心中纵然有恨,但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她面前有生命危险。 听到这话,比起心疼之类的情绪来说,更多的是吃惊。 中年人闻言,立即朝张秀娥点了点头,“那马儿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当年陛下赏赐给我家老爷的。老爷常年住在青州,那马就一直养在郊外马场。它气性儿大,这么久没驮人,定然是把文彬先生给甩下马,自己回来了。现在文彬先生不知在何处,也不知道伤势如何,还请诸位帮我家主人寻寻人吧!” 中年人并不知道母女二人和沈文彬的关系,他奉山长之命前来,自然得诚心恳求。 帮还是不帮? 沈清皱了皱眉头,她情感上自然是不想再和老沈家扯上任何关系的。 但山长亲自派人来,她又不得不考虑山长的意见。 张重山也不太愿意。 他把妹妹嫁给沈文彬,沈文彬把他妹妹折腾成这样,他不再对付老沈家已经是手下留情,还想让他派人去救沈文彬? 简直是痴心妄想! 最终还是江老太发了话。 “清清她舅,咱们知道归知道,可外头人不清楚这里头的关系。以后你是要在京城当官的,当地还是都察院的官。清清也得嫁进镇国公府,你们舅甥二人最好不要被人拿下把柄。” “这人,说什么也要去救。” 张重山顿了顿,就算他百般不愿意,江老太的话确实有道理。 哪怕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也得考虑考虑妹妹和外甥女,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落人话柄。 “管家。”张重山声音沉沉,“你去把底下人叫回来,让他跟着这位到马场找人去!” 吴管家奉命下去,中年人立即出言感谢。 没过一会儿,吴管家就进门来报,说是手底下的人百十号人都到了。 中年人这才明白,山长为什么非要他来洒金桥大街的张府,找这位新晋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帮忙。 他手底下这群人的效率,哪怕是官府的人都没有这么快的吧? 人命关天的事,吴管家不敢耽搁,急忙跟着人去。 张重山手底下这群人只听他和张重山的,别人的命令可不一定听从。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跟着的为好。 眼看两人马上就要离开,沈清紧跟着站起来,“吴管家,等一等,我也跟着一起去!” 大年夜的沈清要跟着去,还真不是担心沈文彬。 就算沈文彬是她血缘上的生父,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早已经死在沈文彬这个当父亲的不作为上。 但吴管家毕竟是为了她的事,才要在这时候跑一趟的。 与其说吴管家是张府的管家,但无论是张重山还是沈清,都把他当做可靠的亲人看待。 她要是不去,让吴管家一个人去京郊吹冷风,怎么也说不过去。 再说了,既然派人寻找沈文彬是为了名声,那何不把名声做实?由她亲自带人去找,有心之人不是更挑不出毛病吗? “姑娘,外头天冷,你还是别去了吧。” 吴管家知道沈清放心不下,他担心沈清到外头受冻,急忙拒绝。 “好了,就让她跟你一起去吧。”张重山也明白过来沈清的意思,没有阻拦沈清。 张秀娥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担心外头天冷,立马让人回去给沈清拿了一件厚实的裘衣。 沈清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就算外头的冷风呼呼地刮,她手脚也都还暖融融的。 京郊的天气,比京城里还要冷上许多。 尤其是没有丝毫遮挡的马场,一到晚上更是寒风刺骨。 沈清到马场时,风刮得更大了,天刚黑时爬上来的那轮新月,不知何时也被厚重的乌云遮住。 马夫们常年在这马场上做事,对京郊的天气最是熟悉。 一看这情形,就知道马上要变天了。 “坏了,这一个冬天没下几场雪,该不会大年三十晚上下吧?” “我看着天色像,万一下起雪来,雪可都是往咱们这片地方吹。马场上倒还好,地平没啥所谓,马场后头的树林坑子那可是最容易积雪的地方。万一沈先生在那里……” 马夫的脸色不大好看,众人心里也都清楚。 沈文彬这么久没回来,不是摔下马背受伤了,就是在林子里迷路了。 这朔北的风雪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万一没找着,带着伤势冻上一夜,能不能捡回一条小命,那还得另说! 第607章 再遇野兔 果然,没过多久,天上的雪就飘了下来。 起初还是零零星星的小雪,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雪下得越来越大。 众人在马场附近寻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枯黄的草场,逐渐被雪染成一片白色。 沈清在外头待了一会儿,就被吴管家强烈要求,到马场上用来会客的院子里休息。 院子里背着炭盆,此刻已经烧好了炭火。 山长和孟文彦都没有回去,两人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水已经放凉,都脸色凝重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院门被人推开,孟应如也来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情形,目光投向沈清。 “沈先生,现在情况如何?” 沈清冲着他摇了摇头,风雪加大了搜救的难度,出去寻找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会觉得冷会觉得累,不是不知疲倦的机器。 眼下,只能出去一批再回来一批。 就看沈文彬自己运气如何,能不能逃过这回劫难,捡回一条小命来了。 …… 而另外一边,沈文彬被甩下马背之后,失去了知觉,不知在一堆厚厚的枯叶上躺了多久,才清醒过来。 也算他运气不错,身下的枯叶起了缓冲作用,他除了身上有点疼,检查了手脚之后,都没有骨折的迹象。 但他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却发现周围的一切他都不认得了。 那匹汗血马,不愧是西域进贡的好马,一通拔足狂奔,把他带到了一个完全没见过的林子里。 作为一个南边人,受地理环境影响,沈文彬的方向感不大好,并不具备分清东南西北的方向。 这样一来,他只能在林子里兜兜转转。 转了几圈之后,就发现自己彻底迷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 林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天空中也飘起了雪花,周围不知什么方向,还传来一阵阵狼嚎。 “啊!”沈文彬抱着胳膊在一片漆黑里前行,突然踩到一个柔软的东西,整个人摔倒在地。 他吓了一跳,在黑暗中摸索的一会儿,才发现绊倒他的居然是个人。 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出现? 沈文彬脑海间一时都是光怪陆离的故事,好在他摸了摸那人的胸口,还是温热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也仍然还有。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和他一样,在林子里迷了路,总不会也是从马背上被甩下来的吧? 沈文彬自嘲地想。 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总不能见死不救。 沈文彬只好把人背在背上,继续寻找出路,一个人在风雪中前行,都已经够难的了,更别提他现在还负重百来斤。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和这位难兄难弟,一起冻死在林子里时。 也算瞎猫碰到死耗子,沈文彬终于误打误撞,找到一个可以容纳许多人的山洞。 这山洞挺大,周围似乎还打理过,放置了不少干枯的树枝。 他利用两颗石头擦出火花,终于在山洞里点燃了一堆篝火…… 季老大人只记得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而后的事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又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天,雪下得有齐腰深。 一群拿着刀的蒙面人,骑着马追在马车后面,一根根箭羽射穿车厢,离得近的,甚至在他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这么多年以来,他看似身居高位,无比风光。 但其实,心中的疲累并没有人可以诉说,唯一能给他带来慰藉的那个人,也都已经离世十几年。 甚至每每在午夜梦回,都极少出现在他的梦里。 梦到的尽是一些不相干的人物。 睡梦中,身上的寒冷终于被缓解,似乎有人背着他,在风雪中慢慢前行。 可他实在太累了,只看到那人不算宽阔的背脊,就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沈文彬在点燃篝火的山洞里沉沉睡了一觉,终于缓了过来。 等他第二天醒来时,他背回来的那个老者还没有醒,外头的天已经亮了,雪也已经停了。 大雪下了一整夜,外头的积雪居然能没过人的小腿。 他想着,自己在马场失踪,山长和孟文彦肯定在派人找他。 只是这么大的雪,找他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到。就算他们可以不吃不喝,但总得找点水来喝。 沈文彬在山洞里找到两个用麻绳穿着的竹筒,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费劲地扒拉了点雪塞进竹筒里。 然后,又到附近转了转,居然看见一只灰色的兔子,正一瘸一拐地在雪上跳。 “居然是你!”沈文彬看见这野兔子,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只灰色野兔,化成灰他都认识,它瞎窜出去后,那汗血宝马也跟着冲了出去。 慌乱之中,这兔子的后腿还被马蹄踩了一下,当场就成了只瘸兔子。 要不是那匹马不听他的指令,这只兔子能活到现在? 虽然不知道,它昨晚是怎么在风雪里活过来的,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沈文彬只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抓住它,简直难消自己的心疼之恨! 他赶紧两步并三步跑上去,这回野兔子再也跑不起来了,被他揪着耳朵提了起来。 “沈先生,那不是沈先生吗!”沈文彬刚抓着兔子,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惊喜的呼喊声。 抬头一看,来的居然是一群找他的人。 经历了一夜的波折,终于看到来救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 沈文彬简直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形象了,手里提着一只兔子,就连蹦带跳地朝那些人挥手。 终于来人了,他终于可以回京城了! 而不是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追一只该死的兔子! 沈清几乎跟着熬了一整夜,天一亮就跟着找人的队伍出来了。 昨天夜里,她都已经跟山长他们问清楚了。 这回沈文彬失踪,简直就是他自己作死。 人家马夫都已经提醒过,汗血宝马是匹烈性马,他偏偏不听。害得一群人,大年三十晚上不过年来找他。 结果他倒好,看上去头发都没掉一根,再出现时居然跟个傻子似的,在雪里打滚抓兔子! 第608章 送您去见怀英 “沈先生,你没事吧?”山长身边的管家见到沈文彬终于松了口气。 沈文彬在马场失踪,他家老爷和孟老在马场院子里待了大半夜,要不是沈清和孟应如二人极力规劝。 两人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还要亲自出来找人。 如今沈文彬人终于找到,他心里一块大石也算落地,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 沈文彬也知道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连忙摇头,“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只是害得各位找了一晚上,实在是我对不住各位!” “只是昨天夜里,我还在林子里救了一个人,得把他一起带回京城去。” 沈文彬不但自己活蹦乱跳,还救了别人? 众人都不由面面相觑,管家回头看向沈清,“沈姑娘,你怎么看?” 昨天夜里,他们忙着搜寻沈文彬,沈清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但她一直坐镇马场,调配人手,安排物资,把一群人安排得井然有序。 一晚上下来,无论是哪边派来的人,心里对沈清都相当佩服。 至少在现在,整个队伍已经能做到令行禁止。 对于沈文彬要带个陌生人回去这种事,管家下意识地便想要询问沈清。 沈文彬一愣,紧接着就看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身上披着雪白裘衣的姑娘,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踏着积雪朝他走了过来。 马儿在她身下温顺而又听话,没有一丝狂躁的模样,简直和换了匹马似的。 “清清……”沈文彬心里一阵酸涩。 他到京城来,心里最牵挂的就是张秀娥母女,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女儿见面。 沈文彬心里说不上来是羞愧还是懊恼,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好在沈清不像他不招马儿的喜欢。 “人都已经救了,先去看看是什么人再说吧。”沈清的目光依旧冷淡,忽略沈文彬的目光朝管家说道。 管家也觉得沈清说得有道理。 沈文彬是骑马失踪,才到这里的。马场附近没有人烟,昨晚又下了一场大雪,还有什么人会到这里来? 别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人,为了逃避罪行才躲到这里来的。 “你们几个打头!”管家叫了府里几个会武的家丁走在前面,又让沈文彬在后头指路。 山洞离他们不远,沈文彬把一群人带回山洞,被他救回来的那人还在昏睡着。 “季老大人?!” “我听说季老大人昨日回的兖州,怎么会在这里?还被沈先生给救了!” “沈先生真是好运气,这样都能碰到季老大人,接下来怕是前途无量了!” 山洞并不大,一群人只进来了一半,整个山洞就已经快满了。 看见地上躺着的老者,整个山洞就跟炸开锅一样。 季老大人那么贵重的一个人,京城里就算不知道他模样的,谁没听过季老大人的威名,见到这一模都吃惊得不得了,就连心里的抱怨都减轻了不少。 沈文彬也没想到,自己昨日无意间救了的,居然是庄如墨的老师! 他倒不是贪慕权势,好友的老师和陌生人肯定不一样。 “不好,季老大人好像发热了,咱们得赶紧把人带回京城去。” 季老大人不见,庄如墨肯定也急坏了,除了这个还得赶紧通知庄如墨! 他说完这话,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捉住了。 洞里一片闹哄哄的,季老大人好不容易睁开沉重的眼皮,就看见一个年轻人,蹲在他身边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这个年轻人形容与亡妻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亡妻的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多年没有梦见的亡妻,突然入了他的梦。 难怪他身下的马儿突然不听使唤! 原来,一切都是妻子在冥冥之中的安排。 “怀英!”季老大人一把抓住沈文彬的手,激动地盯着沈文彬看。 怀英是什么人? 沈文彬哪里知道? 他从庄如墨口中得知,他老师孑然一身在京城,和他有来往的都是自己的门生。 难道说,怀英也是季老大人的门生? 这么一说就合理了,季老大人冻了一晚上,一定很想见自己身边亲近的人。 他温柔地握住季老大人的手,安抚道: “季老大人,您放心,我们这就送您去见怀英!” 季老大人:“……” 说着,他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季老大人身上,背起季老大人离开山洞。 当然,临走之前,他也没忘了自己抓到的那只兔子。 回到马场,马场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得亏马场边旺季时每天都接待很多人,院子建得足够大,这才容纳得下这么多人。 一行人回到院子里,沈清扫了一眼,才发现能来的人都来了。 沈文彬这边的,就有山长和孟文彦。 她这边的,她舅舅、常鸿,还有顾含章都来了。 季老大人那边也来了人,但她都不认得。 但无论哪边的人,都是一副担忧的神情,见到他们平安归来,全都围了上来,整个院子里一时都是说话声。 沈清完成任务,就和吴管家带着人朝张重山走去。 “清清,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顾含章心疼地看着她。 今天一早他才得知,沈清带着人连夜来了马场。 亏得昨天还因为不想耽误沈清与家人吃团圆饭,才没把她接去国公府,谁知道好好的一个除夕夜,居然就这么被沈文彬给霍霍了。 顾含章对他这个血缘上的老丈人可以说很不待见。 就不提从前的事,打他认识沈清以来,沈文彬就给他媳妇儿找了多少麻烦! 现在倒好,找麻烦都找到京城来了! 沈文彬把季老大人交给庄如墨,庄如墨得知是沈清带着人来救了季老大人,专程和沈文彬一起过来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我们也只是做必要的事罢了。”张重山不喜欢沈文彬,连带着对庄如墨都淡淡的。 沈文彬跟过来,却一句话也没和闺女说上,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庄如墨把他拉到角落里,“文彬,你和那位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文彬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庄如墨见他这模样哪里还不明白,敢情他上回猜对了,这两人真的是父女关系? …… 沈清一晚没睡,顾含章几个都心疼坏了,催着她赶紧回去休息。 沈清确实挺累,也没打算多留,几人正准备出发,就见已经离开的庄如墨去而复返。 “沈姑娘,季老大人想要见你一面。” 第609章 破防的沈文彬 季老大人想要见她? 沈清有些意外,她倒不是好奇季老大人为什么要见她,只是吃惊于见她的时机。 季老大人被背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明很不好。 再怎么说,也要等到休养得差不多,再请她过去感谢才对。 怎么会在现在? 不过,这个疑问也只是一闪而过,没在她心中多停留。 人和人的想法不尽相同,也许是季老大人特别守礼客气? 不管怎么说,季老大人的辈分和地位摆在那里,沈清也不可能不去。 她跟着庄如墨来到季老大人休息的厢房,里面就围着一群中年男子,个个脸色关切,应该都是季老大人的门生。 她那个便宜爹沈文彬也在,不过沈清的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一刻,便落到季老大人身上。 “丫头,上回咱们在金梧巷见过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到了。” 季老大人虽然还是虚弱,但到底好了一些,半靠在炕上,冲着她招了招手,示意沈清到他身边去。 提到金梧巷的园子,沈清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晚辈也是后来才得知,季老您卖给我宅子时,居然优惠了那么多。” “想要到季府当面感谢您,可惜一直未能成行。” 其实哪里是沈清不想感谢? 在商场上混迹那么多年,要是这点礼数都不懂,生意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大。 即便之后没能见到季老大人,但沈清也能看得出季老大人并不需要她的感谢。 她贸然到季老大人府上去,反倒可能打扰了他。 所以,才一直没有递拜帖,当然也不知道,季老大人很快就要回兖州去的打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季老大人看她的眼光更加柔和了几分。 “哪里是你感谢我,反倒是我这个老头子得感谢你。老夫都听说了,若不是你这丫头在马场指挥了一夜,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回到马场来。” 季老大人身体强健自然没错,但和大自然相比,人的力量何其微弱。 若是寻找他们的人再耽搁上一天,别说他自己,就是沈文彬也不一定顶得住。 几句话下来,一老一少倒是聊得不错。 庄如墨是季老大人最亲近的门生,师生这么多年,他最熟悉季老大人的性子。 他老师不是什么严苛的人,但对待旁人也绝对没有那么和蔼可亲,哪怕是救过他性命的人。 更何况,沈清还不是直接救了他的那个。 老师对待这位沈姑娘,态度简直比沈文彬还要好。 都这么多年了,庄如墨还是不能完全猜到老师的心思。 或许,沈清只是凑巧合了老师的眼缘? 庄如墨不明白,季老大人的异样,广福在季老大人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清楚? “老太爷,沈姑娘一夜没睡下来已经很累了。今儿是大年初一,沈姑娘家里人还等着她回去吃团圆饭呢,咱们就先让沈姑娘回去休息休息吧!”望着这样的季老大人,广福眼角情不自禁有些湿润。 他和老太爷都已经打道回兖州,好端端的突然出了这种事,又这般巧合地遇到了沈文彬。 若说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还能用什么样的常理解释? 一定是老夫人不忍老太爷太过伤心,所以才安排了这场相遇! 广福出神地望着沈文彬。 实在太像了,沈文彬出现在他面前,就连他都吃了一惊。 季老大人心里一定更加震动吧,广福知道要是他劝季老大人休息,季老大人不一定会听,但沈清就不一样了。 这位沈姑娘和沈文彬是父女关系,季老大人不心疼自己,也会心疼沈清。 “你说得对,倒是我疏忽了。丫头,这回辛苦你了,你且回去休息吧。”季老大人恋恋不舍地点了点头。 沈清离开季老大人的厢房,常鸿就好奇地凑上来问。 “清清,季老大人叫你去说了什么?可是要好好感谢你?” 也难怪常鸿好奇。 本朝没有实际的宰相,朝廷设了文渊阁,文渊阁大学士,都被人尊称一声阁老。 这些阁老到了外头,旁人也是可以叫一声相爷的。 现在的胡相等人,和季老大人比起来都算晚辈,可见季老大人的德高望重。 沈清间接地帮了季老大人一回,不敢舔着脸说救命之恩,但季老大人那么高的身份,也不至于赖掉这份恩情吧? 恩情不恩情的沈清倒不大在意,她本身就不是奔着救季老大人来的。 她这回带着人来,主要还是为了找沈文彬,季老大人只是个意外。 这种情况下,就是她自己心底,也没办法去计较什么恩情。 “季老大人叫我过去,只是问了我几句话。”沈清简单地和几人说了。 季老大人问的话和普通长辈并没什么不同,其实两人也没说上几句,他身边的那位老管家就变相地“逐客”了。 广福要是知道沈清这么想,心里一定很冤枉。 不过,这个时候的沈清,也没空琢磨不熟悉的人到底在想什么,跟这张重山回了洒金桥大街,简单地洗漱一番,就再也忍受不了打架的眼皮,枕着枕头沉沉睡了过去。 …… 另外一边,庄如墨带着季老大人回季府。 沈文彬那边同样没和季老大人说上几句话,就回去找山长和孟文彦了。 面对山长和孟文彦,沈文彬十分羞愧。 要不是因为他不听劝告,执意选那批汗血宝马,也不会在大过年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两人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为他担心了一整晚,冒着雪来到马场吹冷风,他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老师,孟老,这事都怪我,害得二位为我受累。” 山长和孟文彦一颗悬着的心好不容易放下,哪还有心思怪这沈文彬? 特别是山长,拍都拍沈文彬的肩膀。 “说来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来马场,也不至于让你遭这场罪。” 孟文彦也点点头,他让沈文彬去追兔子也有很大的责任。总之,这是他们三人都有责任,不能单独跪在谁身上。 沈文彬道歉之时,已经做好被责怪的准备。 没想到两位长者不但没有怪他,甚至还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从前在老沈家,无论自己做没做错,沈老太最后怪罪的只会是他。 一开始,沈文彬还会觉得不公平,沈老太的解释是打是亲骂是爱,整个老沈家沈文彬最有出息,她才会对他格外严格。 渐渐的,就连沈文彬自己都默认了这套说法。 直到现在……用现代的话说,沈文彬着实有些破防了。 他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提溜起地上的野兔子。 “老师,孟老,我好不容易把这罪魁祸首抓到了。” “等咱们回去,我就亲自给你们炖兔肉汤!” 第610章 有钱人的想法你猜不到 沈文彬说完这话,才发现两人的脸色有些古怪。 “文彬,这兔肉咱们还是不吃了吧。”孟文彦顿了顿说道。 他也是没想到,沈文彬抓兔子的执念居然这么重,追出去那么远,还下了这么大一场雪,都还能把兔子抓到。 不过也是,遭了那么大的罪,特别是还被亲闺女嫌弃了。 沈文彬能不恨这兔子吗? 果然,他话才说出口,沈文彬就跳了起来。 “为什么不吃?!” 作为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沈文彬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放弃辛苦得来的食物! 这就好比要一个庄稼汉,放弃他一整年辛苦种出来的粮食。 就算沈文彬现在成了金泽出院的先生,那他也是真真正正的庄稼汉出身。 更何况,人家种庄稼要力气,抓这只兔子可是要命! 面对沈文彬控诉的眼神,孟文彦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文彬抓这只兔子确实付出了很多,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沈文彬。 最终,还是山长出言劝告。 “文彬,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我们到那兔子洞里看了看,才发现这只母兔子之所以不按常理出牌,那都是母性使然。” “兔子窝里还有一群小兔子,若是不把它放回去,那窝小兔子就长不大了。” 沈文彬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了起来。 他是个读书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能跟着两人一起,踏着积雪找到先前的兔子窝,把这只肥硕的兔子放了回去。 马场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原先的位置不好判断。 沈文彬回去就冻着凉了,陶氏让下人给他煮了一大锅姜汤。 为了这个,山长还挨了陶氏一顿骂。 “怪不得文彬之前不愿意跟着你来京城,带人打个猎能把人给丢了。好不容易抓了一只兔子,还非要文彬放回去,有你这么折腾学生的吗?” 山长没敢还嘴,陶氏便在一旁絮絮叨叨。 沈文彬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因为着凉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听着陶氏温柔的关怀,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这要是他的亲生父母那该有多好? 他不在意父母是什么身份,有没有权势金钱。 只要一家人像现在这样,温馨地过一个年就好了。 …… 洒金桥大街张府。 沈清一觉醒来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 她其实还能再睡一会儿,但好好的大年初一,总不能就这么睡过去。 她强迫自己从床上起来,逐渐驱走身上浓厚的睡意。 也好在张府的院子里都铺了地龙,整间屋子暖融融的。 否则,要像青州冬天那样,从床上起来都要做一个钟的心理准备,沈清还真不一定起得来。 “姑娘不再睡会儿?”外头的丫鬟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服侍沈清穿衣。 姑娘回来后,老爷和姑奶奶就吩咐,不要打扰姑娘休息,让姑娘多睡一会儿。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大声,生怕吵着了熬了一晚上的沈清。 未曾想她们没吵醒沈清,沈清自己倒醒过来了。 沈清摇了摇头,急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哥哥和含章他们走了没?” 她的声音带了丝懊恼,明明只打算睡上两个时辰,然后和顾含章、常鸿好好说说话的。 谁知道,居然一觉到了现在。 丫鬟看出她的想法,笑着说道:“姑娘放心,才刚到戌时。世子和表少爷都还在府中等着姑娘,还没回去呢。” 沈清眼前一亮,立刻催促丫鬟抓紧时间给她梳头。 一梳好头,她就迫不及待地往张府暖阁的方向去。 到了暖阁这边,不但常鸿和顾含章在,张家的另外几人也都在。 一群人正围着炉子说话,炉子上放着几个香喷喷的烤红薯,还炖着一锅排骨汤。 这在京城那些贵人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就是比平常更加热闹。 “清清,饿坏了吧?红薯都给你烤好了,厨房还有不少饭菜在锅里温着,就等着你睡醒了。”张秀娥给沈清腾出个地方,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沈清刚睡醒,实在不愿意吃那些油腻的。 倒不如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还有玉米炖的排骨汤更加让人有胃口。 “娘,不用了,我吃个红薯就好了。” 张重山从身边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沈清,“这是午后季府那边派人送过来的,指明给你的东西。” 季府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沈清早料到,季府那边应该会有表示,没想到她还在睡觉,东西就已经送到了张府。 她接过盒子好奇地掂了掂,“这里头装了什么?” 暖阁里的几人都摇了摇头,东西既然是季老大人给沈清的,当然得由沈清自己亲手打开。 他们之所以都聚在暖阁里,除了一起取暖唠嗑,也有等沈清醒过来开盒子的意思。 这木盒子还挺有分量,就是不知道是盒子本身的重量,还是盒子里头装着的东西。 沈清把盒子放在面前的小案上,众人一起凑了过来,就见盒子里装了满满一叠银票。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他们都没想到,季老大人送来的谢礼,竟然这么“实在”。 顾含章和常鸿更是面面相觑,直接拿银票感谢别人,他们京城也没这个风俗啊。 虽然银票这东西的实用性,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哪个缺钱? 直接送银票,那不是打别人的脸吗? “等等……”沈清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留意到银票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这好像是我当初买园子时付给季老大人的!” 她说这话赶紧拿出银票点了点,居然真的是八千两白银。 暖阁里众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不少,既然是把买园子的钱退回来,那自然谈不上拿银票砸人。 不过,季老大人出手还真是大方。 那可是金梧巷里的园子,在京城都算得上有价无市的东西。 季老大人居然眼都不眨直接降价卖,到了最后甚至变成大手一挥,直接送给沈清了! “你们看,这银票底下是不是还有个小盒子?”常鸿眼尖,看见木盒子底下的一个小锦盒。 沈清没仔细看,还以为是盒底铺的一层布。 听常鸿这么一首还真是,立即把那个锦盒也拿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尚尚若水小宝贝打赏的能量饮料! 感谢baobaowo小宝贝打赏的鲜花*7! 感谢七猫书友_081453485654小宝贝打赏的催更符! 感谢七猫书友_010255545098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02749555354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611章 金刚石手镯 昏暗的灯光下,小盒子一打开,沈清首先就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刺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周围就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锦盒里躺着一只亮闪闪的镯子。 这镯子不是金镯子,也不是玉镯子,更不是京城贵女之间时兴的,镶满各色宝石的镯子。 而是一只通体镶满钻石的镯子! “婶子,这是什么石头,也太好看了吧?”张秀娥不由自主看向江大娘。 她自然是没见过这镯子上的石头的。 倒不是她孤陋寡闻,恐怕就连京城里不少贵女也只听过而没见过。 大齐并没有钻石矿,富有钻石矿的大陆,还要坐着大船漂洋过海,穿越半个地球才能到。 这对于交通不发达的大齐,简直是比天涯海角还要远的地方。 江大娘吃惊地盯着镯子看了一会儿,“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金刚石吧?” 好在她即便没见过,年轻时候也听闻过。 传说中,金刚石晶莹剔透没有一点杂质,若是切割得当,能折射出惊人的光芒。 这样的石头多是从更遥远的地方,途经西域一路运过来的,一颗金刚石就价值不菲。 季老大人送给沈清的这只镯子,居然整只镯子上都镶满了金刚石。 戴在手腕上,就好似带了一抹银光。 那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了! “江婶子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只金刚石手镯。”张重山紧接着肯定道。 他在宁州城开办福隆堂也不是办着玩的,除了对私盐这一行极其熟悉。 张重山也是珠宝一行的行家,手头也算过过几套镶有金刚石的头面。 但由于金刚石很是昂贵,大多数也只是镶嵌一两颗,没见过直接把这么多金刚石镶在一只手镯上的。 “这镯子上镶的确实是金刚石。”顾含章也跟着点了点头。 国公府的库房里就有金刚石首饰,他本还想以后送给沈清,没想到季老大人一下子拿出一只这么好的,倒是把他想要送的那些给比下去了。 沈清先是一阵惊讶,紧接着就蹙起眉头。 她对季老大人顶多是顺手帮忙,季老大人直接给了一座园子和一只金刚石手镯。 “这礼物未免也实在太贵重了。” 沈清不是个贪小便宜的人,这礼物的价值显然超过了她做的事,这两份礼物她实在无法安心收下。 她的想法简直写在脸上,常鸿一看就笑嘻嘻地说道: “清清,季老大人一片心意,我看你还是收下吧。” “再说了,就算你想退回去,季老大人却也未必肯收。” “刚才送东西来的那位管家给了句话,说是请你务必收下。” 季老大人这样的人,让她务必收下的意思,就好比别人送礼,并叮嘱你如果不想要就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有了这么句话,若是再还回去,那就不叫客气,而是直接打季老大人的脸了。 沈清的脸顿时皱着了个包子,顾含章笑着安慰:“清清,你实在想得太多了。季老大人的在京城里的地位远比你想象的高,他的一条性命换座园子和一只金刚石手镯绰绰有余。” 果然,安慰人还是顾含章会安慰人。 季老大人的地位换到华国,那也是副国级的干部了吧? 她以前接触那个圈子,就曾经听说过,有人因为救过某个大人物一命,就直接把自家女儿嫁给了那位大人物当儿媳妇。 这可是现实版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么一想,沈清心里顿时安心不少。 比起把自己女儿嫁到季家去,她收点身外之物,确实也只是九牛一毛。 再说了,沈文彬说不定收的比她还多呢,轮到她在这里操心个什么劲儿? 江老太也跟着点头,把那只镯子取下来戴在沈清手腕上。 镯子的口径刚刚好,好似亲手量过似的。 “说得对,既然送给你了,你戴着就是。”江大娘好歹年轻时候也阔绰过,哪怕现在穷了,对金钱的概念仍然不像穷人家一样。 对她而言,首饰不就是用来戴的吗? 要真想存起来,那就该买金条,而不是把金条换成别的东西。 要是换做从前,张秀娥看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心惊胆战的,生怕磕着碰着了。 但现在,张秀娥的观念也改变了不少。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拉着沈清的手一脸姨母笑。 “小姑娘戴什么都好看,这么好看的镯子,换成咱们的胳膊,只怕要被衬得跟老木头似的。” 江老太脸上也难得有了笑容。 “清清生得白,自然戴什么都好看。” 于是,这是昂贵的金刚石镯子,就被沈清戴在手上,吃红薯喝排骨汤。 沈清其实也没带那么昂贵的首饰的习惯,她从前出入商务场合,手表倒是挺贵,都是瑞士的。 其余比较女性化的东西,能不戴就不戴。 连耳洞都没有,就只有脖子上一根简约风的钻石项链。 没想到,到了大齐后,没有上辈子有钱,倒是价值不菲的首饰戴了不少。 不过,她倒也没有马上摘下来的意思。 季老大人一片心意,她总得戴出去让他老人家知道,再把东西收进盒子里。 …… 而另外一边的季府。 饶是庄如墨等人悉心照料,季老大人回到季府后,还是着凉了。 好在他身体底子不错,宫里头的御医来开了方子,煎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灌下去,身上的烧终究还是压了下去。 只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便也没有下床,而是在烧了地龙的房间里休养。 广福从洒金桥大街回来,推开季老大人的房门,见他还在床上看书,显然是在等他的消息。 果然,听到开门声,季老大人就抬起头来。 “如何?送去的东西,那边收下了没有?” 广福如实回答:“我到张府时,沈姑娘已经歇下了,东西是她母亲和舅舅代为收下的,两人并没有打开。” “只不过,我也已经嘱咐过了,想来他们应该不至于把东西退回来。” 季老大人放下心来,“那便好。” 广福在床边坐下,接过季老大人手里的书本,放在床边的矮桌上。 “老太爷,我还是不明白。事情还没个眉目,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早了?” 第612章 偶遇黄氏 广福心里当然也有的猜测。 但当年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举整个季家之力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丢失的小少爷。 三十多年过去了,小少爷还在不在人世都难说。 沈文彬和老夫人长得那么相像,会不会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安排的? 季家不是一般人家,难保没有人故意为之。 所以,即便季老大人再想相认,也得查清沈文彬的来历再说。 但让广福没想到的是,沈文彬那边他是劝住了,却没劝住沈清那边。 沈文彬这个救人的正主还什么都没得到呢,倒是沈清那边,送出去一座金梧巷的园子,还搭进去一只金刚石镯子。 要知道,这金刚石镯子可是当年老夫人嫁妆里带来的。 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首饰,就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多戴。 否则,季老大人也不会选了这么一件东西带在身边,用来缅怀发妻。 “你懂什么?”季老大人冷哼一声,“那沈文彬有可能是假的,沈家丫头又不会有假!” 沈文彬是跟着山长来的,一看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的。 沈清就不一样了,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连大园子都养得起,是国公府未来的儿媳,还是张重山的外甥女。 她费那么大的劲儿骗他一个老头子有什么意思? “再说了,他们舅甥俩为大齐做了事,我给点东西又怎么了?” 季老大人这话广福没办法反驳,但也完全不妨碍广福觉得他家老太爷这是在胡搅蛮缠。 这就生两个的确替大齐做了事没错,可老太爷都不知道退下来多少年了,就算要奖励两人轮得到老太爷吗? 季老大人这纯粹就是看沈家丫头顺眼,所以忍不住把东西送出去了而已! 广福看破不说破,还跟着季老大人的话点头。 “您说得对,您送沈姑娘东西,都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 季老大人满意的看着广福,广福能从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他懂得审时度势,比其他人聪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广福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 哼,这老东西就是仗着他重情义,肯定不会赶他走,就连主子都敢嘲笑了! …… 沈清的金刚石手镯,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引起了不少议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救了季老大人的事情,很快就被不少人知道了。 她一个小小的商户女,不费吹灰之力,眼看着就要赶超他们,自然也有不少人羡慕嫉妒。 可怜的沈文彬还不知道,自己辛苦了那么久,把季老大人从雪地里背回山洞,都只得来几百两银票。 他还没和庄如墨吟够诗,作够赋,很快就到了要回青州的日子。 往年顾含章他们回青州,一般会在元宵过后再出发。 但这回不一样,大齐的科举四年一回。 不谈规模,只谈隆重性的话,要比后世的高考强上许多。 他们这一群人中,有金泽书院的先生,也有金泽书院的学子。 眼看春闱将至,别说沈清,就是山长和孟文彦,也不能在京城多留,等过了初七就要动身回去。 沈清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她在京城也算是有房有车的了,在离开之前自然要把她这些产业都打点好。 园子那边用不着改动太多,主要的还是铺子那边。 包掌柜把铺子卖给她时,铺子里的货架什么都没留。 接下来她不在京城,总不能这边一点进展都没有,她自己画图的功夫不怎么样,凑逢贺岳毛遂自荐。 她干脆抓了壮丁,把常鸿和贺岳几个明算科的学子都叫来,帮她实地测量的一番。 把铺子里各个房间的尺寸,全都按照一定比例缩小,全部记录在图上。 别看只是画图这一项,就花去他们两天时间。 沈清掏腰包,请他们去太和楼搓了一顿以示感谢,再回到铺子前时,就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妇人站在门口张望。 妇人身边带着个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人。 这样两个人站在自家店面门前做什么? “这位夫人有什么事吗?”沈清上前询问。 妇人见了她一愣,像是认出了她,“你是那位沈姑娘?” 沈清最近在京城挺出名,有人认得她,她也不觉得奇怪,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不知夫人有何贵干?” 妇人看了一眼沈清手上的钥匙,有些遗憾地询问,“这间铺面已经被沈姑娘买下了?自从我得知这铺子要卖,便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看看,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这妇人谈吐举止从容大方,看人的眼神十分温柔,不带一丝恶意。 对于这样的人,沈清还是乐于多说几句的。 “实不相瞒,铺子也是几经周折才被我买到手的。” 妇人点了点头,“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铺面沈姑娘是多少银子拿下的?当然,若是你不愿,也可以不同我说。” 铺子都已经买下了,和她说倒也没有什么。 沈清没说详细的数字,只同她大盖地报了个数。 “我知道这朱雀大街附近的铺子贵,没想到竟贵到这种地步。”妇人叹了口气,冲着沈清苦笑一声,“若是这个价格,只怕这铺子还在,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了。” 一般人家若是家中要做生意,不会派女子出来找铺子。 嫁了人的女子自己的嫁妆可以随意支配,也有不少人出来买个铺面挣些银钱的。 沈清同样也是自己做生意的女子,对妇人有天然的好感,便多安慰了她几句。 不过,她也没时间在这里逗留太久,从铺子里取了忘拿的东西便离开了。 妇人买铺子未果,同沈清道别之后,就坐上一旁的马车。 上了马车,她身边的丫头才问:“少夫人,如今府里待他们张家跟仇人似的,咱们怎么还和那位沈姑娘有说有笑的?” 原来,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姚家的大少夫人黄氏。 “这沈姑娘倒是个大方人物。”黄氏评价道。 姚家人的态度她当然知道。 可在她看来,沈清并没有任何错处,顾含章的事全然是她小姑子一厢情愿。 难不成,她小姑喜欢谁,谁就得为她守身如玉不成? 丫鬟点点头,显然也认同黄氏的话,“少夫人,铺子没买成,咱们是不是得回府去了?” 提到姚府,黄氏不由揉了揉太阳穴。比起没买成铺子,姚府的事才让她更加头疼。 第613章 不像兄妹说话 姚紫仪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就连她娘家人都开始过问。 黄氏如今是姚家媳妇儿,婆家如此丢脸,在亲生父母和兄弟姊妹面前也就罢了。 家中的嫂子弟媳,还有姐夫妹婿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再加之父母年纪大了,尤其是母亲的身体又不大好。 黄氏实在不愿意父母为她的事情担心,只得每回在他们面前替姚家找借口。 最主要的是,姚家那些糟心的事,还有丈夫对小姑子的态度,她实在不知怎么和外人提起。 因此,黄家人到现在,还以为她在婆家过得不错。 只是娘家人不知情,黄氏却不能不为自己考虑,好在她的嫁妆上得上丰厚,也能拿出点银子,到外头置办些小生意。 之前她一心扑在姚家上,自然没空想其余的。 可这一回,孙柏轩的事看得她心惊肉跳。 孙柏轩还是她婆母的亲外甥呢,都能尚且如此对待。 她不过是个外姓女子,若是真的与姚建元有闹掰的那一天…… “回府吧。”黄氏闭了闭眼睛,冲一旁的丫鬟说道。 她这回出府是打着别的名头出来的,现在整个姚府哪里都离不开她,要是婆母突然找她,她却不在府里,也难以向婆母交代。 黄氏回到家里,还没进院子就传来儿子的哭声。 她十七岁嫁给姚建元,姚建元对她感情一直很淡,姚夫人百般催促,两个人三年后才诞下长子。 照理说,这毕竟是姚建元的第一个儿子,即便姚建元再不喜欢自己,对亲生骨肉也总该有几分亲情。 但实际上姚建元对儿子的事情也全不过问,她也不是没有提起。 姚建元每到这个时候总会耐心解释,说他要忙着官场上的事情,因为信任她这个做母亲的,所以才会放心让她教养儿子。 对于这个,黄氏只是想冷笑。 姚建元要真像他说的那样忙得不可开交,每回姚紫仪出事,他怎么就能不管不顾地跑回来? 不过,黄氏现在也没空管那对兄妹了,儿子的哭声牵动着她的心。 “奶娘,瑞儿这是怎么了?”黄氏加快脚步走进院子。 瑞儿虽然才七岁大,但就连族学里开蒙的先生,都一再表扬他小小年纪就十分懂事。 秦嬷嬷把瑞儿抱在怀里安慰,一边气愤地说道:“还不是五姑娘!” 原来,今天一早姚建元一时兴起,带着瑞儿在书房里练字。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姚紫仪便来了,非要姚建元陪她去京郊烧香。 瑞儿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是渴望父爱的时候,父亲好不容易陪他一回,他怎么可能相让,便和姚紫仪争吵起来。 说到这里,秦嬷嬷抹着眼泪,显然心疼极了。 “五姑娘活了这么大的岁数,都嫁过人的人了,竟好意思和个孩子相争。瑞儿不过说了句实话,她便把瑞儿推在地上。” “就这样,姑爷还是跟着五姑娘走了。” 秦嬷嬷回想起姚紫仪临走时那个得意的眼神,就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扑上去把她的脸给抓花。 “瑞儿,你没事吧?”黄氏赶紧检查了一遍孩子身上。 瑞儿看见娘亲回来,也乖乖收声不哭了,“瑞儿没事,姑姑也没用多大力气,瑞儿只是摔了个屁股墩儿!” 黄氏心里憋了股气,平时姚紫仪对她怎么样无所谓,反正她也没把姚紫仪放在心上。 可瑞儿是她山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不能由着姚紫仪欺负他! “大公子呢?回来了没有?”黄氏询问。 秦嬷嬷赶紧说道:“今儿才大年初五,外头的雪还没化完,京郊冷得很,谁到寺里头烧香去?都没出门呢,大公子往五姑娘院子里去了。” 黄氏一想也是,姚紫仪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她那夫君怎么舍得她到京郊吹冷风去? 她想也不想,重新穿上斗篷,就往姚紫仪的院子里去。 姚紫仪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下人都没看见。 也许是天气冷,都躲在厢房里偷懒。 也许是姚紫仪脾气古怪,丫鬟婆子们都怕了她,能不出现在她面前,就不出现在她面前。 黄氏朝姚紫仪的屋子走去,就听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大哥,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含章哥哥被那狐狸精迷倒了,现在就连孙柏轩也敢这么对我。” 这件事黄氏倒是知道。 大年三十前一夜,孙柏轩终于回到孙家。 姚建元盼着姚紫仪丧夫的心思落了空,没想到孙家人做得更绝,大年初一头一天,就让人送了一封休书过来。 姚家人想要发火,可孙家连人都没来一个,摆明了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这件事又是姚家吃亏,若是逼急了孙家,把事情张扬得整个京城都是。 姚家不但名声扫地,甚至还要被御史在朝堂上当众弹劾。 黄氏回忆间,姚紫仪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大哥,他们都不要我了。” 黄氏听着姚紫仪的声音,就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些年来多少次,姚紫仪已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就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她正想直接推门进去,向这兄妹两人要个说法,就听到姚建元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妹,他们不要你,还有大哥要你。” 黄氏的手都已经抬起来了,却硬生生地悬在半空中。 身为一个女人,她自然从姚建元的语气中听出了异样。 这哪里像是一个大哥和小妹说话? 分明是…… 黄氏深吸口气,把心里止不住的想法往下压。 这想法何其惊世骇俗,它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后,就连她自己都被吓着了。 姚建元和姚紫仪,怎么可能? 或许是她自己想多了! …… 沈清还不知道,她遇到的就是姚建元的妻子黄氏,而且她对人家的印象还不错。 她忙完铺子的事情,回到家里开始准备回青州的事宜。 这次回青州,张重山当然不能跟着去。 他新官上任,现在虽然还在假期,但正月十五一过,整个朝廷恢复运转。 他这个新鲜的都察院左副都察御史,就要投入到都察院的事务中去。 而顾含章和常鸿,则要和沈清一起回到青州,同行的不止是他们,还外带山长和孟文彦一行人。 第614章 德荣顶罪 京城回青州的路上并不完全太平。 两人跟着国公府和常家的车队走,自然最安全不过。 不过这样一来,沈清就不得不和两个她不待见的人结伴同行。 一个是跟着山长一起来京城的沈文彬,另一个就是孟应如的母亲萧淑珍。 如果沈清自己一个人回青州,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拒绝与他们一道。 但现在显然不能,不但她是金泽书院的先生,顾含章更是书院的半个负责人。 两人总不能任性地丢下两个长辈,自己逍遥快活去吧? 同行倒是没问题,不过沈清打定主意,不搭理她讨厌的两个人。 没有沈老太在场,沈文彬倒不至于发神经。 沈清本以为萧淑珍会难搞一点,没想到这一路上萧淑珍也很安分。 但与其说安分,倒不如说萧淑珍的情绪一直不是很高,而且和孟应如母女俩不大说话,像是吵架了的样子。 而孟应如这次去青州,身边都不止跟了从前那个丫鬟白英,还多了一个叫绿绮的。 绿绮的年纪小一些,身上倒没有白英那股尖酸刻薄的劲儿。 她跟在孟应如身边伺候,一来二去就和沈清混了个脸熟。 一行人出发没几天,孟应如就和萧淑珍在客栈吵了一架,沈清顺口问了句。 她便忍不住说道:“还不是因为王家公子!” 王家公子?沈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绿绮说的是王志方。 王志方不是因为买凶伤人被抓起来了,怎么孟应如还会因为她和萧淑珍吵架。 绿绮说道王志方就有些气愤,“是因为……” “绿绮!”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孟应如的声音。 绿绮知道自己多嘴了,连忙退了下去。 孟应如走到沈清面前,淡淡地说道:“沈先生,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沈先生操心了。” 沈清哪里是探听她们母女的事,她就是想顺口提醒绿绮一句,昨晚萧淑珍摔碎了不少东西,那是要孟家赔偿的。 她手头确实有不少钱没错,可她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提萧淑珍付钱? 孟应如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沈清也懒得和她多说,丢下一句话就走。 “等等!”孟应如站在原地咬了咬唇。 她刚才一直在气头上,误会了沈清,听到这话连忙叫住她。 其实即便绿绮不说,她也是得把这话告诉沈清的。 “沈先生,王志方回到京城翻了供,他的身边的小厮德荣替他顶了罪。” 沈清知道,王家人肯定不会看着王志方坐牢,一定会有所动作。 可没想到,王家人的动作居然这么快,王志方都已经回京城过年了。 沈清皱了皱眉,问道:“那王志方可还会回金泽书院?” 孟应如倒是摇了摇头。 真相到底如何,书院上下谁也都不是傻子。王家人能让德荣替王志方顶罪,却不能蒙住别人的心眼,金泽书院王志方肯定是回不去了的。 只不过,仍然不影响他参加今年的春闱。 沈清坐上马车,就同顾含章提起此事,顾含章倒是也知情。 “王家人为了替他翻供,还特地找了萧淑珍。萧淑珍收了魏夫人一笔银子,想让孟应如替他作证。” 这萧淑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连这种银子都敢收。 以孟应如的性子,当然不可能同意给王志方做伪证,这几天吵架肯定也和这事脱不了关系。 沈清听了这话,不由对孟应如多了几分同情。 要是没有萧淑珍这样的母亲,孟应如恐怕也不至于长成这么别扭的性子。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萧淑珍。 原生家庭是一方面,孟应如自己也是一方面。 孟应如还有一个这么开明的祖父支持,她要是真想脱离萧淑珍的控制,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孟文彦恐怕举双手支持。 说到底,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若自己不愿意醒悟,旁人再怎么着急也没什么用。 至于孟文彦本人知不知道这事? 沈清猜他是不知道的,否则以孟文彦的脾气,萧淑珍哪还能跟着女儿回金泽? 别人家里的事,沈清也懒得管,托母女俩吵架的福,至少萧淑珍没来她眼前碍事,这就已经足够了。 …… 这一趟出乎意料的顺利,一行人只花了二十几天时间,就回到了金泽镇上。 沈清回到金泽镇的园子里,把从京城带来的东西收拾了一通,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皇帝亲笔写的字回到书院,找到米雪堂等人分享。 米雪堂和钱学文过年都没回京城,过年没事做就往书院的天机阁里跑。 也不一定是做实验,或者研究什么东西。 有时候,也坐着喝喝茶,聊聊天。 天机阁俨然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沈清回来时,两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喝茶,见到沈清回来吃了一惊。 “沈先生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算算时间,正月十五没过完就回来吧?” “是啊,沈先生这次去京城商量终身大事,怎么也不在京城多待待!” 两人都由衷替沈清高兴。 顾含章这人品貌双全,最重要的是还对沈清那么痴情,沈清现在是他们的金主兼同僚,自然是她好他们也好。 沈清一眼看出他们俩在想什么,不过这都是人之常情,她也就笑着说道:“葛先生呢?你们去把他叫来,我这次回来,有个大惊喜要给你们。” 葛东林就是青州人,这些年在金泽书院教书,一家子就定居在镇上。 米雪堂对葛东林家熟门熟路,没一会儿就把葛东林找了过来。 葛东林正睡午觉呢,到了天机阁还一脸睡眼惺忪。 “沈先生,雪堂和我说,你要给我们个惊喜?” 沈清冲他点点头。 没错,她不但要给他们一个惊喜,而且是个大惊喜! 她没有立即同他们说明白,而是直接把装着卷轴的锦盒拿了出来。 “这是我这回进了京城之后得的,你们且打开看看!” 沈清进了京城之后才得的东西,又这么煞有其事地把他们叫到一起,想来一定是件好东西。 米雪堂接过锦盒,动作无比郑重。 在钱学文和葛东林的催促下,他打开盒子,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张明黄色的绸布。 “这!”米雪堂心头一跳。 明黄色,这是皇家才能用的颜色,有时更是直接代表了皇帝本人。 沈清拿出装了这么张绸布的盒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第615章 教辅书 “唉,你还愣着干什么,都快急死我了,赶紧打开啊!” 米雪堂盯着上面的明黄色绸布看了半天,钱学文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他,把锦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长长的卷轴终于在他们面前展开。 只见上头写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他们去年放下天机阁的所有事情,潜心出的那套术数试题的名字。 “这……这是不是陛下的御印?”葛东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假的吧? 圣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有闲心给他们写这种东西? “沈先生,这东西可不兴造假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啊!” 葛东林的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沈清都快要无语了,她的胆子是挺大,可以没大到这种地步。 在大齐这种皇权顶天的时代,敢去伪造皇帝的印鉴。 她又不是想钱想到不要命了! “葛先生若是不相信,可以到京城问问那天参加宫宴的人,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陛下亲自赐给我的。” 沈清都这么说了,葛东林终于放下心来。 三人都激动得不得了,他们当了大半辈子先生以为这辈子多半就是如此了。 怎么也没想到,跟着沈清编了这么套试卷,就得到了皇帝的肯定。 这幅字虽然是皇帝赐给沈清的,他们也与有荣焉,毕竟编试卷出题他们也的确也花了不少力气。 “我……待会回去,我就给我爹烧纸去,把这好消息告诉我爹。”葛东林语无伦次地抹眼泪,“我爹当年活着的时候就希望我考上功名,光宗耀祖,可后来……” 后来他功名是考上了,却没能踏上仕途,而是留在金泽书院当了个先生。 现在,有了皇帝的肯定,他怎么说也算是完成了他爹的遗愿了。 米雪堂和钱学文也跟着激动。 “好东西,真是件好东西!要我说,什么金银财宝,都不如陛下这一幅字。有了这幅字在手,我看他们谁还敢嘲笑我们金泽书院!” “就是,可惜咱们这回没回京城。否则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就是狗眼看人低!” 其实陛下一开始在青州顺利金泽书院,京城教育界的人大多都不看好。 所以,两人才会被安排跟着孟文彦来到青州。 米雪堂就不说了,钱学文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万一一个不好,可能就在青州终老了。 倒不是两人的学问不如别的人,而是没学会那群人溜须拍马的本事,这才变相地被“流放”了。 但他们来到青州是事实,谁也不会承认自己不如他们。 他们动身之前,那群和他们不对付的先生,没少借这来嘲笑他们。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能想像他们知道皇帝的赏赐时,脸上的表情。 “沈先生,这东西都拿到手了,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还是米雪堂的脑子最灵活,激动完了第一个想起来问沈清。 沈清特地来天机阁一趟,当然不只是要把好消息告诉他们的。 难得米雪堂反应过来,沈清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我心里确实有想法,今天请你们三位来,也是想商量一件事。” 钱学文和葛东林闻言,也立刻把激动的心情压下去,正襟危坐地听沈清说话。 “不知沈先生有何高见?” 他们这半辈子做出的最对的决定,就是找对了沈清这只领头羊。 事实告诉他们,只要跟着沈清身后走一准没错。 现在沈清要有什么歪心思,只怕把他们卖了,他们都还会坐在那里帮沈清数钱。 沈清也不多废话,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来,打从那天宫宴上得到这副字,她心里就有了大概的计划。 趁着从京城回青州的路上,她也就把计划逐渐完善。 《九年高考,三年模拟》放在现代那就是出版物,既然是出版物,那就得有出版社。 出版社这种东西,其实早在华国古代就已经出现了,只不过叫法不一样。 现在负责出版的一般是书舍,又或者像佟家纸坊那样专门造纸的地方。 “我打算以咱们自己的名义,办一家书舍,就叫南北书肆,暂时专门负责印刷咱们的《九三》。” 沈清的想法很简单,现代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黄冈密卷》,大齐怎么就不可以有他们自己的训练试卷? 只要有了这个书肆,不但金泽书院自己的学生可以有更加好的习题。 大齐所有的明算科学子,只要能买到这套试卷的,都能拥有更加平等的条件。 当然,沈清首先是个商人,考虑到的自然是商人的利益。 教辅书和别的图书还不一样,别的图书哪怕写得再好,对于一些不热爱看书的人也是可有可无的。 可教辅书只要是读书人,能有不买的吗? 而且,这门生意她做起来也不亏心,他们的试卷水平高,质量好。 一来有权威的专业老师保证试题的质量,二来有佟家纸坊的超高印刷水平也能保证纸质和印刷质量。 就连科学研究也要有经费,书肆的盈利也不都全进了她的口袋。 毕竟,她找那么多好先生出题,那占用的都是别人的时间。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以后无数次的麻烦人家,没有点收获谁又能保证下回对方还愿意? “我们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沈先生说的这套教辅书,山长他们能同意吗?”钱学文年纪最大,做事也最稳重,顾虑难免比其他两人多一些。 沈清要是没准备好,能把他们找来吗? 这一路上二十多天,她没少给山长和孟文彦做思想工作。 一开始山长听了并不同意,沈清答应在《九三》上给金泽书院打广告,最后还让出一部分盈利,每年赞助给书院,山长才勉强点头同意。 这让沈清仿佛回到了当初,她第一回和书院做生意的时候。 现在想起来,顿时后知后觉,她好像被山长忽悠了。 这么好的事情,对金泽书院百利而无一害,山长有什么理由反对? 想到自己亏出去的那部分钱,沈清顿时有些心疼。 不过,做生意就是这样,也不能光她自己挣了。 有了这部分银子,以后求山长办事,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劲儿吗? 几人商量了一番,准备过几日就把事情落到实处。 其实办书肆挺容易,难就难在怎么找合适的地方。 不过,这对沈清已经不是难事,之前从朱婉宁手里收回来的百香阁,虽然已经修缮了一番,却一直没有派上实际用场,这不是有现成的地方吗? 第616章 文博在磁州不好过 四人的办事效率很高,合计了合计怎么分工,便都离开了天机阁。 钱学文和葛东林的任务最重,走得也最急,倒是米雪堂最近几天家里有事,手头的活计轻松一些。 临走之前,米雪堂忽然回过神来,冲着沈清挤眉弄眼。 “不对啊,沈先生,刚才我想了想,咱们这《九三》就算每隔一段时间出一本。这一年半载的也填不满一整个书肆吧,你又何必着急催着东林去找人定做什么书架,还说这几天就要做出来。” “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就是找人画全新的封面吗?” 这封面可大有来头。 人家什么百年老字号,有幸遇到皇帝微服私访,得了亲笔题名的小菜馆之类的店面,都是把皇帝的字做成牌匾挂在店里的。 沈清却不一样,她让人把皇帝的字刻着雕版,让以后每个买了《九三》的学子,都有幸能瞻仰圣上的字迹。 这一招可真够厉害的,想都不用想,突然来了这么新鲜的事,即便不是学数术的学子,恐怕也要买一本来放在家中珍藏。 沈清冲着米雪堂微微一笑,“米先生别着急,到时你就知道了。” 米雪堂也是实在没脾气了,沈先生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喜欢吊人胃口。 也怪他这脑袋太聪明,总是能时不时揣摩到沈清的一点心思。 能猜到一点点,脑子又实在跟不上。 每回都弄得自己抓心挠肝的,恨不得立刻跳到那一天,得知沈清的全部盘算。 “唉,脑瓜子太灵光也不好啊。”米雪堂苦笑,“瞧瞧人家老钱和东林就没我这个烦恼。” 沈清不打算说,米雪堂还能怎么着?只能忍着呗!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多想,赶紧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是正事。 沈清望着米雪堂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她喜欢卖关子,而是她不习惯把还没准备实施的东西提前说出来。 每个成功的公司背后,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商业秘密。 换句通俗的话说,她脑子里的点子,都是下金蛋的母鸡。 只见过卖金蛋的,谁见过杀下蛋的母鸡的? …… 老沈家难得过了一个清静的年。 沈文彬去了京城,一开始沈老太还闹。 刘金桂的脸皮是铁打的,她不是金泽书院的先生,又不怕在书院里丢脸,任沈老太闹去。反正现在家里的钱攥在她手心儿里,沈老太就是再会闹,也翻不出花来。 一来二去,沈老太也知道在刘金桂这里做没用。 她这个三儿媳的心是石头长的,没了文彬在,恐怕她这个当老婆婆的一头撞死在她面前,刘金桂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沈老太终于安静下来过了个太平年,就等着沈文彬从京城回来告状。 没想到沈文彬还没回来,一封信就先一步递到她手上了。 “沈老太,你的信!”书院开门的李大爷敲开老沈家的门,把信交到沈老太手里。 沈老太一个老太太,认识的人都是不识字的泥腿子,她性子又古怪,哪里会有人给她写信? 沈老太叫住李大爷,“谁给我的信?” 李大爷又不识字,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磁州来的!” 刘金桂正做着饭,就看见沈老太鬼鬼祟祟的,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她立刻叫做沈老太,“娘,都要吃午饭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沈老太讨厌归讨厌,但也还是沈文彬的亲娘。她现在吃沈文彬的用沈文彬的,就不得不管沈老太。 沈老太找了个借口,说胸口闷得慌,就在书院里逛逛。 然后就找书院里抓了个面上的学子,让他帮忙给自己读信。 这信还真是给沈老太的,只不过信却不像沈老太想的那样,是大儿子沈文博写来的,写信的人是朱婉宁。 朱婉宁先是在信里同沈老太道歉,说她和沈文博不是故意丢下沈老太走的。 “娘,文博不让我告诉您实情,信也是我背着文博偷偷写给您的。” “文博孝顺,在磁州的生意不好做,不愿接您过来受苦,也不让我告诉您……” 学子读得声情并茂,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是去年冬天刚入学的,并不知道老沈家的破事。 读完了之后,还生怕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懂信里头的意思,把朱婉宁大体的意思给沈老太总结了一遍。 “老太太,您的儿子儿媳不是不愿意带您去养老,只是他们在磁州的生意也不好做。看您儿媳的意思,只怕是在生意上也亏钱了,又怕您跟着担心,所以才偷偷走了的。” “文博这孩子,咋不早说呢?” 沈老太听了这话,哪还怪得起来沈文博? 听说沈文博在磁州遭罪,一颗心都要跟着碎了。 等刘金桂做完饭,招呼沈老太吃饭时,才发现沈老太的眼睛是红的。 她当然不会关心沈老太到底怎么了,只是怕沈老太又给惹麻烦,见沈老太还是吃嘛嘛香,比沈金宝还要多吃一碗才放下心来。 “倩倩,你知道你奶咋的了?” 沈老太吃完饭抹了嘴离开,刘金桂才拉住沈倩倩询问。 沈老太猫在厨房外头听了一耳朵,回到房间冷哼了一声,“哼,猫哭耗子假慈悲!早知道是这种货色,当初就该让文荣休了她!” 不过,照刘金桂的态度,自己是别想从她手里抠出一文钱了。 可大儿子那边过得不好,沈老太确实也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等到刘金桂忙完,一家子都进屋子里睡午觉了,沈老太才偷偷潜进沈文彬的书房,把沈文彬书桌上的一封黄色砚台揣进怀里。 无论是黄色黑色还是白色的砚台,在沈老太看来都是石头做的。 沈文彬对这方砚台宝贝得很,就连沈金宝都不让多碰,应该也值点钱吧? …… 沈文彬从京城回来,带回来不少东西,有给自己买的也有送人的。 东西一多也就容易乱糟糟的,他把一屋子的物件收拾好,才发现自己桌上那方他最喜欢的鳝鱼黄砚台找不着了。 他也没想着是丢了,以为自己顺手放在了哪里,又或是刘金桂给他收拾起来了。 刘金桂性子粗,总归不如朱婉宁细致。 不过,他也没空多找,因为一回到书院,他就被书院负责进士科的岑老拉去开会了。 第617章 人比人也不一定气死人 岑老开会无非说的就是《九三》的事。 沈清早就和山长说好了,现在书院上下人人都知道,陛下御赐的《九年科举三年模拟》的字。 岑老是个做学问的人,可做学问的也不只是书呆子。 他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绝不是死读书,手底下还要管一大号人呢,在这方面没点脑筋,怎么管得住进士科上上下下那么多先生学子? 听到这个消息后,岑老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把进士科的先生们都集合起来,给他们布置任务。 “想必各位也听说了人家明算科的大喜事。”岑老的语气有点羡慕,有点恨铁不成钢。 明算科总进城来的先生是推推搡搡,逼不得已才凑了两个人来的。 他们进士科跟明算科可不一样,他们这些进士科的先生可是为了金泽书院的几个位置抢破了头。 毕竟,整个大齐那么多进士科的学子,干这一行又不是特别出众,那都没有出路。 到金泽镇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搏个出路的。 谁知,他们人才汲汲的进士科,居然被一个学生才几十号人的明算科比了下去! 金泽书院同气连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这回有了这么件天大的好事,岑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等到底下传来先生们各种各样的回应,他总算感受到了众人的热情之后,才说道: “这也就是人家和咱们是一个书院的,我才厚着脸皮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 “接下来,进士科的头等大事,就是和明算科一样,出一套《九三》的试题,给人家小沈先生送过去,一起交给佟家纸坊刊印。” “时间紧迫,接下来被选中的人,无论你们手头有什么事情,只要不是天大的事都给我放下来,争取在几天之内把这套题给出出来!” 岑老拿起一张纸念了好些个名字。 谁都知道这是个扬名的大好机会,只要自己编的题能上《九三》,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学问被圣上认可。 书院在选人方面,自然也是慎之又慎,选的先生都是年纪大,学问好又沉稳的。 这些名字一个个从沈文彬耳朵里过,就是没有他自己的,沈文彬不由一阵失落。 等到了最后,岑老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文彬,你这回到京城去,是不是进宫看了宫宴,还给邸报写了一篇文章?” 沈文彬不敢隐瞒,连忙说道:“都是翰林院的大人们抬爱,觉得我文采尚且入得了眼,才让我写了一篇权当试试。” 邸报刊印出来那是全大齐的官员都看得到的,怎么可能儿戏似的让他试试? 岑老沉吟片刻,冲他点了下头。 “既是如此,那你就也跟着来试试吧。” 这次被选中出题的皆是一些年纪大的老先生,像沈文彬这么年轻的还是头一个。 听到岑老的话,众人都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沈文彬固然学问好,可金泽书院这批先生,特别是从京城来的这些哪个学问不好? 他们怎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早早来到金泽书院教书,被山长看中收为门生,带了他去京城接触到翰林院的人,还因此写了篇文章发在邸报上呢? 不过想想明算科那几个躺赢的,先生们心里也就没那么不平衡了! 沈清来之前,明算科和他们进士科有得比吗?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现代数学和《九三》这些东西,都是沈清带头折腾出来的。 米雪堂他们顶多也就算是个跑腿的,要是没有沈清,他们怎么可能有今天? 就拿天机阁打个比方吧,谁不知道只要进了那地方,就能拿不少银子? 沈文彬还是沈清他亲爹呢,都没有他们几个这份待遇,他们这些和沈清八杆子打不着一块去的,心里难过个什么劲儿? 人和人比也不一定气死人,关键是要看和什么人比了! “沈先生,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岑老他们平时可没空教咱们,你可得好好偷师,出来给咱们也上上课啊!” “是啊,沈先生。争取出几道题印在卷子上,要是出不了题,争取在那上头挂个名字也是件大好事啊!” “沈先生,这回你怎么着也逃不过一顿饭了,见者有份啊!” 沈文彬不明白,刚才还用嫉妒的眼光,看着他的几个先生,怎么就变了脸,忽然对他眉开眼笑起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同情了,本着以和为贵的想法,他也没拒绝这些先生的邀约。 临走之前把饭局的时间和地点定下了。 就在镇上的广聚楼,等他们忙完了《九三》的事,他就请客。 沈文彬救了回季老大人,荷包也算鼓了一点,别的不说,一顿两顿广聚楼还是请得起的。 …… 进士科的事,沈清专业不通,也就没有去管。 进士科的岑老她打过几回交道,不但学问做得好,关键是人也有能力。 这么大的事情,岑老那边答应亲自盯着,想来不会出什么纰漏。 她让岑老那边忙着出题,自己则亲自和佟家纸坊谈生意。 这回接待她的不是纸坊的掌柜,而是佟天明本人。 沈清加入金泽商会后,就和这位商会的大佬见过数回,两人同是商会成员,沈清谈的又是一笔大生意,自然都很痛快。 没过多久,明算科的《九三》首先投入印刷,金泽大街上的南北书肆也开张了。 书院在京城的学子陆陆续续回到青州,原本还有些冷清的书院顿时热闹起来。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换作从前,学子中间一定都炸开了锅。 但今年的春闱就定在四月,书院开学就已经是二月初。 还剩两个月的时间供他们温习,期间进京赶考就要花上二十余天。 哪怕各地对赶考的举子都会行便利,随着时间的临近,学生们的紧张也都日益加重。 因此,众人虽都知道《九三》的事,也都只是小小地讨论了几句。 等到书院的先生们紧赶慢赶,终于把崭新的卷子发到他们手里,他们也就立即投入到题海当中去。 沈清把卷子发完,脑海里紧绷着的一根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含章,这回春闱你可要参加?” 第618章 情敌脑子不好使 两人走在路上,沈清就忍不住问顾含章。 大齐秋闱一般是乡试,通过了乡试拿到举人身份,才能参加接下来在春日举办的会试。 顾含章早在太学念书的时候,就已经中了举,只是后来康宁公主为了压压他的性子,没让他立即参加春闱,才拖到了今天。 当初顾含章来青州,也不是完全为了皇帝办事。 否则,也不会选了个学生的身份,在金泽书院入学念书。 不过,以顾含章的身份,就算这次会试他不考了,直接入仕在京城为官,也没人能说什么。 毕竟就算在京城,还没正式进入官场,就已经立下这么多功劳的,京城那些世家子弟里可找不出第二个。 顾含章也在考虑这件事,正如沈清所想,对于他而言参不参加惠氏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他身来便是镇国公世子,想要为官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是。 通过科举获得功名,不过是为了更加名正言顺。 但他向来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既然他的名声都已经打出去了,进朝为官顺理成章,自然也就不用再去费力参加会试。 有参加会试的时间,多陪在媳妇儿身边,和媳妇儿多相处几日,给她打打下手不比什么都强? “不去,就在书院陪陪你。” 顾含章心疼地望着沈清的小脸,过年在京城好不容易养好的一点肉,才回来青州多久,就又都能瞧见下巴尖儿了。 沈清听了这话,既高兴又有些无奈,赶紧瞧了瞧周围见到没有旁人才放下心来。 平常人家的孩子十年窗下无人问,要一举成名才能天下知,科举是多少穷苦人家的孩子跨越阶层的唯一通道? 但人和人终究不是平等的,有人出生穷苦就有人生来就站在他人的终点上。 身为同样有过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经验的,穷人家的孩子沈清,十分能理解别人的心情。 这要不是她对象,她也得心里发酸! 她赶紧捂住顾含章的嘴,叮嘱道:“这话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到别人面前一个字都不许说,知道了吗?” 顾含章哪能不知道? 不过,他也懂得,媳妇儿和他说这话,这是在真心实意地关心他。 顾含章心里甜丝丝的,也就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听你的。” 沈清还没说完呢,她顿了顿继续同他说道:“还有,这次春闱你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也得去参加。我自己一个人很好,不需要你来陪。” “清清,你不必担心,会试对我并没有那么重要。”顾含章有些疑惑。 他和沈清在一起那么久,当然是清楚沈清的性格,她和自己一样,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他人的思想很难左右。 在一定程度上,聪明人都有这样的特点。 可这一回,沈清为什么一反常态,在一起这些虚名来? 沈清一看顾含章,就知道他和自己没想到一个点上去。 不过,她也没和顾含章生气,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站在一起,看问题的方式注定有些不同。 “含章,参加会试并不是为了虚名,而是让天底下灰心丧气的学子多一分希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顾含章愣了一下,终于明白沈清的意思。 这天底下并非人人都如他们一般好运,多少人在逆境中苦苦挣扎,不得出路。 若是他通过科举入仕,能让一些处在绝望的人眼中看到一丝公平,这次参加会试也算是不枉此行。 “清清,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顾含章点了点头,动容地握住沈清的手。 像姚紫仪那样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他喜欢的并非沈清的美貌。 相反的,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心里藏着的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才是让他痴迷的所在。 沈清也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她和顾含章天生就有一种难得的默契,无需对方过多解释,就能明白对方的深意。 或许聪明人之间这种奇妙的默契不少见,可天底下又有几个聪明绝顶的人呢? 两个聪明人碰到一起,谁又能否认这份缘分? …… 书院学子都纷纷紧张奋考的时候,许子明也不例外。 他心里虽然喜欢沈清,并且因为沈清珠玉在前,把今年过年许夫人打着拜年的名义让他相看的姑娘都拒绝了。 但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明白,比起儿女情长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仍然是会试! 只有在会试中取得好成绩,等到祖父和父亲官复原职,他才能有争取的机会。 只是,当顾含章这个抢走他心爱的女子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带来了,他和沈清已经在京城定亲的消息,许子明的嫉妒之心仍然控制不住地燃烧起来。 “顾含章!”许子明把手里的书本塞给同窗,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追了上去。 顾含章早已经注意到许子明,但两人在对方心里的分量并不相同,他并没把许子明放在心上,知道许子明追上来把他叫住。 “许子明,现在恐怕你应该叫我一声顾先生。”顾含章微微一笑。 这招还是他从媳妇儿那学的,从许子明的脸色看,效果应该很不错。 天知道许子明是怎么忍住,不上去给顾含章一拳头的!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顾含章,“顾含章,你敢不敢和我比试一番?这次会试,谁若是输了,就自愿离开清清!” 许子明话音落下,就见顾含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顾含章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沈清她若是不喜欢自己,就算他三元连中考了个状元又有什么用? 沈清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心里极有主意的姑娘。不是物件,能让人争来抢去,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好。 从前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别人都左右不了她的命运。 许子明哪来的信心,觉得他考赢了自己,就能把沈清像战利品一样赢回去? 不过,顾含章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情敌脑子不好使,难道他还要帮他把知识点一点点掰碎了讲清楚? “许子明,你赢不了我。” 第619章 金屋藏娇 这话说的也没错。 如果沈清在这里,一定会想起一句话,叫莫欺少年穷。 但许子明又不是什么龙傲天式的人物,没有什么神仙际遇,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越一个原本就比他强许多的人? 顾含章没答应许子明,许子明却已经把顾含章当成了目标。 “顾含章,我从前确实输给你很多回,但也不是没有赢你的时候。” “这次春闱,我会用自己最大的努力赢你,让你知道看轻我的后果!” 许子明扔下这句话,大步流星走向替他抱着书的同窗身边。 天知道同窗有多想直接走人,他一点都不想站在这里和许子明一起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等到许子明离开,周围才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他们都知道顾含章的能力,许子明怎么可能赢得了顾含章? 不过,临近春闱,他们也没有心思像平常那样看热闹,因为许子明的宣战,而聚起来的一小群人很快就散了。 顾含章也没把许子明的话放在心上。 他和沈清之间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许子明一个外人如何影响不了他们。 如果在意那么多,那他和沈清该活得多累啊? 而另外一边的京城。 齐府书房里还生着暖融融的地龙,齐铭坐在书桌前,一个须发皆白锦衣华服,一看就是个当世大儒的老者,手持书卷站在书桌前指点齐铭的文章。 “礼部和翰林院那边联合出题,每年春闱的试题一般都会结合近几年的重要事件。”老者缓缓说道,“但万变不离其宗,这些事情你只需了解了解便是。重要的还是背熟四经五书,且自己的观念要跟着朝堂上的观点走。” 齐铭是世家子弟,父亲齐介甫又在户部为官。 老者并不担心,齐铭在政事上的见解,毕竟眼界和经历摆在那里。 只要把书中的经典记熟,免得在卷子上出错,给批卷子的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从而降低评级。 以齐铭的能力,不说高中前三甲,考中一个甲等进士并不是难题。 安乐县主让厨房炖了鸡汤,掐准了时间带着丫鬟等在书房门外,负责给齐铭讲课的先生一离开,她就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铭儿,怎么样?这位先生讲解得如何?”安乐县主着急地询问。 能入得了齐介甫夫妇的先生自然不差,齐铭以为自己的文章已经足够好了,但在先生的指点下还是看出了许多不足。 齐铭收获颇丰,脸上露出个愉快的笑容。 “母亲,先生讲得很好,儿子又有了不少新的见解。” 安乐县主听到这话终于放下心来。 她不止齐铭一个儿子,另外两个儿子也已经入朝为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比起京城里那些纨绔总是强上许多。 京城里那些夫人嘴上不说,可心里羡慕她的不知有多少个。 可就算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是第一回参加科考了,安乐县主还是紧张得不得了。 也许是因为齐铭比两个哥哥出色,又或许是因为齐铭是她最小的儿子。 “那就好!”儿子一高兴,安乐县主脸上也多了笑容,叫来身边的丫鬟吩咐,“你去库房提一套文房四宝,送给那位李先生,感谢他尽心尽力辅导三公子。” 丫鬟奉了安乐县主的命,立即拿了钥匙去库房。 余下的人把食盒放在书房的另一张空桌上,鸡汤鲜香的气味就散了出来。 “母亲,听说含章他们已经回了青州?”齐铭喝着鸡汤,不动声色地询问。 安乐县主倒是没有怀疑,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 “大年初七一过,就和山长他们坐马车回去了。” 两个孩子年纪差不多,就连科考都在同一年,安乐县主就是不想关心顾含章也不行。 春闱会试在京城贡院举办,安乐县主干脆没让齐铭多跑一趟青州。 别人家那是没办法好的,先生请不到自然得回书院努力。他们齐家有那个能力,怎么可能还让齐铭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路上? 与其回书院,还不如在京城延请几个名师。 顾含章就是被那姓沈的姑娘迷昏了头,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回跑。 不过,安乐县主当然不会说什么。 耽误读书的又不是她家的齐铭,顾含章要是真因为这没考好,安乐县主心里才舒坦呢。 谢琼如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她和谢琼如较了那么久的劲,她家齐铭要是超过了顾含章,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要是高中了,朝廷都不可能许你考第二回! “铭儿,来,多喝点汤补补身子,到时在考场上才能文思如泉涌!”安乐县主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齐铭哪里知道他母亲心里在想什么,厨房的鸡汤确实炖得好,他把满满一大碗都喝完了。 安乐县主看着齐铭吃完午饭就离开了,还不忘让下人把窗户打开一小角散散味。 等到齐介甫从户部回来,便询问安乐县主那位李先生的情况。 李先生倒是没什么好说的,安乐县主提起另外一桩事。 “夫君,我看铭儿那孩子这趟青州是去对了。” “看来,他早已经把青州那姑娘抛到脑后去了。不然,怎么会沉下心来好好读书?” 安乐县主都已经打算好了。 齐铭的年纪也不小了,等他这回考取了功名,就给他说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女方的家世,至少不能比张重山那边要差。 …… 京城一个冬天没下几场雪,磁州却不大一样。 一整个冬天下来不是在下雪,就是在化雪,比往年都要冷上不少。 朱婉宁跟着沈文博来到磁州,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立刻过上富太太的生活。 到了磁州城,沈文博就给在城里一条小巷子里,租了一间二进的院子。 院子看着比沈文彬在书院的样子也大不了多少,无论是地段还是别的,怎么也不像花了很多银子。 沈文博到了磁州,一开始还和她在巷子里住了几天。 没过多久,就借口做生意,三天两头回来一回。 每次回来,还都跟发泄似的,拉着她做那事。 朱婉宁又不是傻子,相反的她还算有些头脑,怎么可能看不出沈文博的异样? 她一反常态再三逼问,沈文博才不得不承认,他在磁州当了秦家的上门女婿,还娶了一房妻室! 第620章 正头娘子成了外室 得知这事的朱婉宁,只觉得两眼一抹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她跟着沈文博来磁州,就是想脱离苦海,安安生生过好日子。 没想到,到了磁州,日子竟还比不上在金泽镇上! 她一个明媒正娶的,到了这里居然还调了个儿,被沈文博金屋藏娇似的藏在了外头! 朱婉宁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她知道外头都管这种女子叫外室! 外室那可是比妾室还不如的女子,妾室好歹还有个名份。 像她这样,被沈文博不清不楚地养在外头的,在外人看来就跟窑子里的姑娘差不多! “你新娶的那个女人叫什么,是不是姓秦?”朱婉宁咬牙切齿,拉着沈文博就要往外走,“沈文博,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咱们的婚书在金泽衙门都存了一份。我倒要去秦家理论理论,到底谁才是正头娘子!” 沈文博也没想瞒朱婉宁一辈子,这事就兜不住,朱婉宁迟早会知道。 只是他没有料到,向来温柔的朱婉宁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可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秦凤苗知道? 秦凤苗本来就不待见他,要是知道他骗了自己,怕不是会剥了他的皮! “婉宁,婉宁,你听我说!”沈文博赶紧拦住朱婉宁,不让他出门,“秦家是磁州城的大户,那秦家女子性子恶毒。我当初也是受伤失忆了,才被迫娶了他家的独女的。” “她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要是被她知道真相,只怕会大发雷霆,抽了咱们的筋,剥了咱们的皮!” 朱婉宁她来找沈文博摊牌,当然不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这些天她在城里打听,沈文博说的确实没错,秦家的生意做得很大。 她在牢房里待怕了,再也不想过苦日子,本来还想闹上门去,仗着自己正头娘子的名分住进秦家。 秦家理亏,就算不承认她的身份,定然也要好好对待,免得被外头人看了笑话。 沈文博这么说,朱婉宁当然不可能信。 “你就是怕我到秦家去,破坏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吧!” 沈文博急得不得了,“婉宁,我要是怕,何必回去找你,留在秦家享福不就得了?” 他赶紧拉开自己的领口,指着背上一处鞭伤,说是秦凤苗打的。 朱婉宁当然不可能全信,特地到外头打听了秦家的名声,恰逢罗长生在潜龙岛的事传到磁州。 磁州大街小巷的茶馆酒肆,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当时就有人提起秦家。 “罗长生?就是是那个盐帮大当家,罗长生?”那人的消息十分灵通,甚至还跟茶馆里的客人大大地说了一通,“罗长生和他的盐帮简直臭名昭著,为了打压各地的私盐贩子,不少灭门的狠事都做过。” 他把罗长生和盐帮的事,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才点了题。 “当年秦家老太爷就和这个罗长生来往,都说物以类聚,秦凤苗的雷霆手段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罗长生这么狠,秦家又是什么易相与之辈?” 朱婉宁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汗水和里衣糊在一起,出门被外头的北风一吹,一阵透心的凉。 她不由庆幸起来,好在她选择先和沈文博摊牌,而不是贸然到秦家闹事。 沈文博确实把她骗来了磁州,可他有一点说的没错。 秦凤苗那么狠毒的人,要是得知她和沈文博的事,只怕不会放过他们! 而沈文博已经和秦凤苗生儿育女,看在儿女的份上,秦凤淼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反观自己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要是惹上了秦凤苗,磁州城说不定就是她这辈子的埋骨之地! 到时别说和女儿团聚了,说不定母女二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朱婉宁对沈文博彻底失望,想从沈文博手里抠出点银子。 沈文博如今心中有愧,倒是不是不舍得给她花钱,而是他吃穿用度都有秦家人看着,每月的零花钱也都没多少。 即便有贾管家这个内鬼在,也不可能频频从公中支银子给他。 朱婉宁不但拿不到银子,时间一久,沈文博频频往这边来,也引起巷子里邻居的注意。 “那朱娘子听口音是南边来的吧,她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 “她家男人不知道做什么的,也是总不回家。上次我在巷口看见他,回个家还鬼鬼祟祟的,好像生怕被什么人撞见,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两个邻居议论着,引起一个经过的中年男子的注意。 听到她们这话,中年男子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朱娘子年纪不小,却长得细皮嫩肉,被男人看中养在外头当个玩意儿,这还不是司空见惯的事?” “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在这里大惊小怪。” 两个女人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沈文博说是在城里做生意,却隔三岔五地回来。 家中有个漂亮妻子,哪个男人敢把妻子一个人放在家里?且不说当不当绿头乌龟,万一有个心怀不轨的,可如何是好? 但朱婉宁要是沈文博养在外头的外室,那就说得过去了! 沈文博哪里是不想来,而是家里头的那一位看得紧,所以才鬼鬼祟祟地偷摸着来吧! 想通了这一点,两人看向沈家院子的眼神鄙夷了不少。 亏她们还觉得朱婉宁知书达理,想和朱婉宁亲近亲近呢,读过书的女子竟还不知廉耻地给人做外室。 依她们看,朱婉宁连她们都还不如呢! 朱婉宁还没从秦家的打击里回过神来,就发现邻居们对她的态度变了。 几天前还对她十分友好的邻居,现在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还在背后对着她指指点点。 磁州的雪下得很大,哪怕屋子里烧了炭火,朱婉宁还是觉得冷极了。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靠着沈文博,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 倒不如想法子自己做些生意,以前在金泽镇,她不是也一开始从摆摊卖胭脂起,直到一步步开起了百香阁吗? 第621章 家贼难防 不管怎么样,朱婉宁的办事效率还是快的。 她来磁州之前,自己还偷偷留下了几十两银子。 再加上在此磁州这段时间,从嘴巴里一文钱一文钱省下的银子。 很快,她就买了配料亲自做了一些胭脂,然后在磁州城的街上支起了一个小摊。 但这一回,朱婉宁却不像从前那么顺利。 之前在青州卖得很好的胭脂,也不知怎么的,到了磁州城却无人问津。 朱婉宁急得不得了,拉着几个过路的姑娘询问。 人家看了一眼她的胭脂,就说她胭脂的颜色不好看。 朱婉宁简直无法理解! 她第一批做出来的,全都是百香阁那些年卖得最好的胭脂,哪怕过了多久,这些胭脂的颜色都绝对不会过时。 磁州城那些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她又不是没去看过,那粉质涂在脸上面粉似的往下掉,哪里比得过她的细腻! 果然磁州就是不如青州繁荣,连带着磁州城女子的眼光都跟不上。 那些颜色在朱婉宁看来,简直土得掉渣! 但其实,朱婉宁的想法还是太片面!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要是按时尚的角度,同样一个人处于不同的气候条件下,合适的打扮都不一样。 更何况,青州和磁州隔了十万八千里,两地的姑娘喜欢和适合的胭脂怎么可能一模一样? 总之,自信满满的朱婉宁铩羽而归。 不但手头的几十两银子花了个精光,身边还多了一堆卖不出去的胭脂,每日都心烦气躁,哪里还有工夫伺候沈文博? 沈文博自然感受到朱婉宁的变化,他带朱婉宁来磁州,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 现在,不但在家里要看秦凤苗的脸色,到了外头来还要看朱婉宁唉声叹气。 沈文博当然看朱婉宁的那些胭脂越来越不顺眼! “婉宁,要我说你这胭脂就别做了,每天那么辛苦站在外头吹冷风,却一盒胭脂都卖不出去,这又是何必呢?”沈文博忍不住劝道,“你就安安生生待在家里,家里又不缺你一个挣钱的人!” 沈文博也是见惯了世面,他自己不见得挣多少钱。 但秦家每日进账的银子不知多少,怎么看得上朱婉宁这小打小闹的? 朱婉宁心情不舒畅,听了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从前她开百香阁时,花了那么多钱替沈文博伺候老母亲,养闺女,沈文博怎么不跳出来,承诺要养她? 说好了到磁州来享福,结果却是这么回事。 她不靠自己,难道靠沈文博在外头娶的秦凤苗吗? “胭脂卖不出去只是暂时的,我再熟悉熟悉磁州城的情况,迟早能把百香阁重新开起来!”朱婉宁口气生硬。 她现在是看穿了,什么狗屁男人,都不如银子来得重要。 男人知道银钱的重要,便把女人锁在家里,替他们伺候一大家子。 他们自己出去挣钱,美其名曰辛苦的不得了,回到家里就是说一不二的大爷。 难道女人在家操持家务就不辛苦? 不但要受婆母的气,还要受男人的气,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沈文博有些吃惊。 一向温柔贤淑的朱婉宁说起话来,怎么和秦凤苗一个样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女人家不就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都和秦凤苗一样到外头抛头露面。 那这个世上岂不是阴阳颠倒,男不像男女不像女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 他这些年不在家中,朱婉宁一个“寡妇”,自然得当爹又当娘。 这与秦凤苗又是不一样的。 他只当朱婉宁生意失败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和朱婉宁继续争辩下去。 说得再多,也不如等她自己撞了南墙有用。 “婉宁,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晓得生意有多难做,这年头男人都没几个能做成生意,何况你一个女子?” 朱婉宁没有回答沈文博。 当初她要到金泽大街上摆摊的时候,沈文彬就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甚至偶尔有空还帮着她看过摊子! 她实在想不明白,沈文博和沈文彬是一个娘胎里生下来的亲兄弟,两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沈文博也没好气,干脆连饭都不吃就回了秦家。 朱婉宁没有做饭,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灶台前。 看沈文博的态度应该不可能拿钱出来了,手头的胭脂卖不出去,她得继续想法子弄点银钱来。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脑中灵光一闪,立即起身拿了笔墨出来,给沈老太写了封信。 前些日子,她大哥来信,说是沈文彬跟着山长去了京城过年。 家里剩下几个人,除了年纪小的沈金宝,没有一个是识字的,如今沈老太和刘金桂闹掰了。 沈老太收到信,瞒着刘金桂还来不及,当然不可能让她知道! …… 沈文彬为了《九三》的事,着实忙了好几天。 他跟在岑老和一群年长的先生后头,几乎都是在打下手。 不是在整理往年的经典题目,就是在给其他人修订稿子。 事情琐碎归琐碎,着实也学到不少东西。 后来,岑老看他任劳任怨,又十分好学,干脆分了几道题给他。 沈文彬总算得到机会,自然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去做,也得亏他基本功十分扎实,无论是题目还是后头附着的参考答案都非常漂亮。 岑老一个高兴,着重表扬了他一番。 其余先生看了他的文章,也都赞不绝口。 “沈先生在文章方面,当真无可挑剔,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么出众的才华,当初怎么就没有继续往上考?凭他的才学,要是当年参加科考,不说状元,探花总是有一个的吧?” 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总是有优势。 即便排名不如别人,只要名次不那么难看,在殿试上被皇帝看到了,总要钦点为探花让人领略一番天子门生的风采的! 面对别人的夸奖,沈文彬自然很高兴,他回去高高兴兴地请人去了广聚楼吃饭,回到家里还精力十足,决定在书房待一会儿。 沈文彬进了书房没多久,刘金桂就听他在里头叫自己。 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进了书房,“二伯,怎么了?叫我有啥事?” 沈文彬皱了皱眉头,“弟妹,是不是你把我那方鳝鱼黄的砚台收起来了?” 第622章 女强人的苦恼 那方砚台是沈文彬的心头肉,当初山长赠给他的,是他书房里最贵的一个物件,常年占据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要是换成从前,这方砚台每天他都要亲自清洗擦拭。 但前段时间,离开青州两个月,他也不记得究竟是自己把砚台收起来了,还是被刘金桂放到哪里去了。 刘金桂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那方砚台的价值。 只是平时扫扫地擦擦灰尘,哪里敢动沈文彬的“军机要物”? 不过,那方砚台因为颜色鲜艳,刘金桂还是有些印象的。 被沈文彬这么一问,刘金桂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好些天没见那砚台了。 “咋会这样?”刘金桂也吓了一跳,“就前几天我还瞧见了呢!” 这书房平时除了沈文彬,也只有她会进来打扫,沈倩倩和沈金宝姐弟俩这两年懂事多了,也不敢随便乱动沈文彬这个一家之主的东西。 刘金桂赶紧把自己从这事里头摘出来。 “二伯,我可没动你的东西。我连字都不认得,拿一个砚台有什么用!” 沈文彬心里一阵无奈,他倒也不是怀疑刘金桂。 这砚台虽然挺值钱,可他也从来没对家里说过。 既然不是家里人,难道是书院里出了什么贼人? “罢了,我再找一找吧,兴许是放在哪个地方忘了。”沈文彬没再继续追究,摆了摆手让刘金桂出去。 就是一块破石头而已,没了就再买一方呗! 刘金桂只当丢了件不值钱的东西,沈文彬没提她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回到院子里继续干活去了。 沈文彬从柜子里找出一方旧砚台暂代,没过多久书房的门又被人推开。 这回来的是沈老太。 看见沈老太,沈文彬有些愣神,他回到家后和刘金桂说话的次数都比和他娘多。 咋呼的沈老太忽然没了存在感,沈文彬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不省心的亲娘。 “娘,你找我有啥事?”沈文彬寻思着,他临走前托郑德帮忙找人盖的宅子,应该也已经盖好了。 沈老太把银钱财产看得很重,说不定是来问这个的。 不过,这回倒是他想错了,沈老太坐下来车轱辘话来回转,问的都是他在京城的事。 沈文彬把在京城的事大体说了一遍,只是没提救了季老大人的事。 沈老太松了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文彬。 “文彬,你那头有银子不?” “好端端的,您要银子干啥?”沈文彬确实有银子。 他救了季老大人,季老大人身边的管家来给他送了好几百两银票。 这可比他这么多年来在书院当先生挣得都多。 要是换做从前,不等沈老太开口,他就要把银票双手奉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望着老实了许多的沈老太,沈文彬觉得他这个大孝子当得很没意思。 他对沈老太百依百顺,为了她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结果在沈老太心里,他连沈文荣都比不上。 沈老太双手在胸口来回搓,“我就想要银子,你就说给不给吧!” 沈文彬做出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娘,您现在住在书院,不愁吃不愁穿。生病了有人带您看大夫,没生病还有弟妹伺候您。您一个老人家,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问就是没有,他要再把血汗钱送出去,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沈老太算是看出来了,沈文彬是铁了心不愿意给她银钱。 她也不敢和沈文彬闹,书院的日子可比乡下快活。 沈文彬在村里连宅子都建好了,还不是想着把她一个老婆子扔回去自生自灭? 她养沈文彬这么多年,咋可能让沈文彬把自己当包袱甩了。 “娘,奶现在都这么怕二伯了?”沈倩倩打从沈老太进门,就在角落里盯着。 她娘说了,现在二伯给她们吃给她们穿,她奶从二伯手里多抠一文钱,她们娘仨就得少吃一文钱。 二伯要是还和以前那样犯糊涂,她可得进去阻止二伯! 刘金桂手脚麻利地择着菜,冷哼了一声,“你奶这是自作自受,她要不偏心你大伯一家,咱家能有今天?” 母女俩心情愉快地在厨房有说有笑,沈老太回到卧房翻箱倒柜,把她那残的很深的木匣子给翻了出来。 这个木匣子曾经装满了银票,但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块用绸布包着的玉佩。 这块玉佩是沈老太的底牌。 但现在,大儿子在磁州受苦,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沈文彬那边不松口,沈文博那边的“生意”就不会有起色。 可现在沈文彬不管她了,要是卖了这块玉佩,她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东西做保障? …… 沈清忙完书院的事,终于有空回到南北杂货,查一查这几个月积累下来的账。 春柳这几年锻炼得愈发精明强干,哪里还有当年稚嫩的模样? 现在走到外头去,人人都以为她是大商户家的千金大小姐。 有了春柳把关,沈清对铺子里的事情倒是不用花太多时间。 账目和货物明细都记得明明白白,对于经验丰富的人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看出里头到底有没有问题。 沈清闲下来,刚才搬了椅子在后院晒太阳喝茶。 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都有不少话和对方说。 沈清讲了京城发生的事,春柳则头疼的更多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爹的意思是,我年纪也不小了,叫我赶紧找个人成家,把终身大事给办了。”春柳一副头疼的样子。 “我手头还有不少事情想做,哪有空成家去?再说了,我要是找个不如我的,还要我花钱养活他们一家人,那我何苦呢?” “找个人花我的钱,还要把人家当大爷伺候,我又不是傻子!” 就算时代不同,女强人的苦恼总是相似的。 沈清当时家大业大,被人拉去相亲,也总是被介绍不如她的。 人家媒人明说了,比她厉害的就想娶个漂亮贤惠的,在家里相夫教子。 比她不如的倒是排着队追她,不过那可就是歪瓜裂枣什么样的都有。 这让她有一度自我怀疑,是不是她自己本身有问题,所以才让那些人在她面前那么自信。 不过,好在她还没有和那些相亲对象有什么进展,就到大齐来了。 春柳还在和沈清吐槽她爹给她相看的人,外头的伙计就快步走了进来。 “东家,外头有位姓翟的公子找您!” 第623章 翟泽来访 翟这姓氏可不多见。 一听到伙计的话,沈清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张秀娟和翟灵儿都恨毒了她,肯定不会再来金泽镇找她。 唯一顾念亲情的,也就只有她那个翟泽。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沈清对张秀娟母女还是从前那个态度。 但对被连累的翟泽,心里却没再怪罪,毕竟他也是身不由己。 只要他不再想着,让她和张秀娥原谅他们一家人,沈清还是乐意与他偶尔往来的。 她让伙计把人带进来,果然是许久不见的翟泽。 春柳是认得翟家人的,表兄妹两个叙旧,她也不好在一旁打扰,主动收拾了东西离开,还把张秀娥给叫了进来。 “阿泽,平时吃点好东西补补,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张秀娥心疼地看着翟泽。 比起去年,翟泽瘦了不少,普通的衣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宽大。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体康健的,哪个不是精力充沛? 翟泽眼底却挂着青黑,脸上的皮肤也晒得黝黑,哪还有从前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不过,沈清却觉得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趁着年轻还折腾得动,翟泽也该出去打拼打拼,成日跟着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后头打转,能有什么大出息? “多谢小姨,我一定好好吃饭,争取多长些肉!” 张秀娥的话让翟泽心头涌起一阵暖流。 翟家落败之后,他爹翟敬源一蹶不振,他忙前忙后撑起了整个家业。 张秀娟和翟灵儿眼里看不见他的辛苦,每回见面只懂得向他要钱。家里吃穿用度哪样不要钱?她们花钱却依然大手大脚,翟泽的心逐渐冷硬,终于理解了沈清和张秀娥。 可这种情况下,他哪里还有脸再来? 这次上南北杂货,还是因为在金泽镇上有生意要做,路过南北杂货时,实在想要看看两人,才厚着脸皮让伙计通报的。 翟泽这回来,态度和上回截然不同,沈清也就逐渐和他说开来。 翟泽压抑了这么久,心里的苦无处诉说,如今有了喧泄的地方,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我娘的身体不像从前那么好了,隔三岔五的就要病一病,就这样还总是到外头和人打牌。” “还有灵儿,按照两家的约定,本来这一两年就该出嫁了。但洪家那边就是不松口,前阵子我从外地回家去了一趟洪家,洪夫人话里话外高氏让她做小。” 翟泽说这话时捏了捏眉心,一脸疲惫。 “怎么会这样?她和洪家那位公子,不是青梅竹马吗?”张秀娥一脸惊讶。 沈清在一旁摇摇头,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怎么样? 对于洪俊奇而言,如今翟家已经没了利用价值,把正妻之位给翟灵儿,就少了一门助力。 不过,他也应该确实喜欢翟灵儿,所以才默认洪夫人为难于她。 这就好比在菜市场讲价,洪俊奇想买翟灵儿这棵白菜,却又嫌白菜的价格太贵,想讨价还价花一半的钱就把白菜买到手。 “洪家都这种态度了,不如干脆退了这门婚约,再找一户妥当的人家。”沈清说道。 她是不喜欢翟灵儿,之所以这么说,更多的是给翟泽出主意。 翟泽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洪家虽然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在西屏找一门不错的婚事还是没问题的。 “灵儿她自小性子高傲,若叫她换门婚事,除非对方比洪俊奇出身还好。” 这就没办法了,凭翟家现在的情况,什么样的好人家愿意娶翟儿? 翟灵儿自己愿意耗着,那就耗着吧。 女儿家的青春宝贵,洪夫人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这么肆无忌惮。 要都这么下去,翟灵儿迟早如了洪夫人的意,嫁给洪俊奇当小妾。 不过,这些都不关沈清的事了。 要是没有之前的事,沈清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还管一管。 现在嘛,沈清不拍手叫好已经够仁义了,怎么还可能多管闲事? 三人一起聊了一会儿,桌上的茶水已经喝完了,张秀娥借着和沈清去小厨房烧水的功夫偷偷问她。 “清清,你舅舅的事,要不要和阿泽说?” 张重山当上都察院二把手的消息,传到青州来是迟早的事,即便她们不说,翟家人到时候也会知道。 张秀娟是不可能来找他们,但张重山就不一样了,她和张重山的矛盾可没和她们家的深。 “娘,咱们不说。”沈清毫不犹豫地摇头。 她现在忙得很,翟家人一旦知道,找不着张重山,肯定第一个来金泽镇找她们。 她可没有那个心思,替她舅舅应付便宜大妹和便宜妹夫。 张秀娥点点头,她寻思着也是这样。 翟泽知道之后要是怪她,那就怪她吧,反正她现在一切以女儿为重。她都已经看开了,自家闺女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别人家的事关她啥事? 无论怎么样,翟泽好不容易来一趟,两人还是带着他回家吃了一顿好的,这才让翟泽回西屏去。 临走之前,翟泽询问沈清,“表妹,我听人说,你以后打算搬到京城去?” 沈清点点头,“是要去的,到时还会在京城开家南北杂货。到时你若来京城,也可以到铺子里来找我和我娘。” 翟泽笑了笑,叮嘱道:“表妹,京城世家不比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你和小姨去了京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便写信回来告诉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却也能尽一份绵薄之力。” 沈清也没想到翟泽会说这个,其实他们表兄妹两个,满打满算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五个指头。 人心都是肉长的,听到翟泽的许诺,沈清也有了几分动容。 她让翟泽先等着,然后让下人开了库房取了支年份不错的人参给翟泽带上。 她刚要开口叮嘱翟泽。 翟泽就笑着拍了拍装着人生的盒子。 “清清,你放心。这个我肯定自己吃,谁来讨我都不给。” 沈清的台词被抢,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到底还是没把张重山的事说出口。 第624章 孙广福来青州 翟泽离开金泽镇的同时,一辆从京城来的马车也终于驶入金泽镇的大门。 马车停在镇上一座大宅子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马车上下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 两人对对方的态度都带着几分恭敬,看上去又像是十分熟悉对方的模样。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季老大人身边的管家广福。 这座宅子建在金泽镇热闹的地方,广福从马车上下来并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站在路边环看周遭市井的模样。 “这就是金泽镇,果然是人杰地灵,难怪当初陛下几次召郡王回去,郡王都写信回绝的陛下。” 广福说得没错,金泽镇本来就风景秀丽,再加上这两年书院扩建,比起从前更加热闹。 撇开占地和规模,整个镇子的面貌比起州府都不差多少,而且更添几分独特的风格。 广福身边的中年男子,闻声笑着附和。 “多年不见,孙叔还是精神矍铄。” “金泽镇确实是难得的好地方,否则郡王也不会这么多年都窝在这里当一个山长。” 两人口中的郡王不是别人,正是金泽书院如今的山长。 山长姓李,是宗室里的旁支,与皇家嫡支血缘已经很远,只算是当今圣上的堂弟。 本来到了他这一代,是没有机会袭爵的,但他年轻时候才华十分出众,得了圣上的青眼,特地破例封了郡王。 只可惜他无心政事,在京城当了几年官,干脆携家带口搬来青州,做一个逍遥的山长。 皇帝耐他不得,只能放任他在这里。 后来干脆给了他找了这么件事做,才有了今日的金泽书院。 两人在宅子门口停留片刻,便进了宅子大门。 大门一打开,便有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里外虽然打理得很干净,但也看得出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孙叔这次亲自来青州,可是姑父有事寻我?” 进了大门,中年男人询问道。 孙广福叹了口气,把这次来青州的目的告诉了中年男人。 原来,季老夫人娘家姓宁,全名宁怀英。面前这个男人,就是宁怀英的亲侄子,宁书兴。 当年宁书兴的父亲,也就是宁怀英的亲弟弟,性子叛逆不满家人的安排,出走到青州安家落户。 当年季老大人被仇家陷害,宁怀英刚诞下幼子,仇家连襁褓里的婴儿都不放过。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偷偷把幼子送到青州弟弟家中。 可就是在这之中出了纰漏,孩子在送来青州的过程中失踪了。 季家和宁家合力寻找,最后只在河边捞到了护送孩子的手下的尸骸。 至于孩子是死是活都已经无处得知,两家人都当手下在路上遇到了伏击,带着孩子一起落了水。 手下是个成年男子,身形大被卡在了河边的石头里。 孩子体形小,早已经被河水不知冲往了何处…… 宁书兴的年纪比那孩子大,听孙广福提起这事,不由一阵唏嘘。 “当年父亲接到信件,得知姑母诞下表弟,还高兴得喝了壶酒。当初出了那样的事,父亲自责不已,为了这还大病了一场。” 孙广福也跟着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 在那之后,宁怀英就积郁成疾,身子骨差了不少。 要是那孩子还在,说不定宁怀英现在还健在,也不至于比季老大人早走了十几年。 宁书兴打起精神,“孙叔,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忽然提起这事?” 他的那位小表弟的事,是季、宁两家不可提及的伤疤,就是在他们家一旦提起,他父亲都是要掉眼泪的。 更别提作为亲生父亲的季老大人,外头人甚至都不知道,季家还有过这么个孩子。 孙广福点了点头,把京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宁书兴。 宁书兴一脸震惊,“这么说来,那个沈文彬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小表弟?” 季老大人也不确定,所以才会派孙广福过来查。 宁书兴十分激动,一把抓住孙广福的手。 “孙叔,十有八九是了!当年我年纪小,但我还记得那段时间,我们家是住在金泽镇的。” “说不定当初姑父那位手下已经到了金泽镇来,只不过半路遇上了劫杀的人,实在没办法才拼了命把孩子送了出去。” 孙广福当然也希望是这么回事。 但这件事情兹事体大,没找到证据之前,他们也不敢打包票,沈文彬就是当年的孩子。 当务之急,就是调查清楚沈文彬的情况。 据说沈文彬是有家人的,要是沈文彬是那家人领养的,那应该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孩子了! …… 两人没敢耽误,在宅子里稍稍吃了点东西,就又坐着马车来到了云来村。 一进云来村,宁书兴和孙广福都有些愣神。 云来村实在太井然有序了! 这个特点体现在村子里的每一处上。 村口就是一间很大的布坊,布坊里进进出出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相同款式的衣裳。 村口的田里全都种着差不多的作物,不是一般村子里种的稻子,而是一种他们叫不上名字的作物。 绿油油的一大片,一眼望过去,就像铺了一层厚厚的绿毯子。 除了满眼的绿毯子,就是用稻草搭成的棚子,棚子里不知种了些什么,但在那附近有好几排房子都在冒烟,还有些人在房子外头的大灶膛里烧东西。 等进了村子,村里的大路铺了同一种颜色的青石板,剩下的小路都统一铺青砖或是鹅卵石。 村道两边的宅子看上去都是新建的,而且好像都是用的一种图纸。 这样的宅子连成了一大排,路边还种了不少花花草草,一看就是有人专门打理。 饶是见惯了世面的孙广福,都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 “书兴……这金泽镇的村子都这么富庶了?”孙广福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才出声问宁书兴。 宁家都搬到青州城好些年了,哪里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云来村当年他们家来这里收粮时,他也是来过几回的,破破烂烂的和普通村子没什么区别,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第625章 清清是清清,沈家人是沈家人 当然不可能! 就是京城郊外的村子,也都没这样。 区区一个金泽镇的宅子,怎么可能这么富庶! 宁书兴的震惊也丝毫不比孙广福少。 两人截住一个正在干活的村民,问起村子的情况。 村民一看他们是外人,停下来很乐意地和他们把沈清从头到尾夸了一通,望着两人吃惊的模样,他才满意地离开了。 很显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发生了。 孙广福都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听村民提起沈清,这才确信这里真的就是云来村。 宁书兴更是惊叹不已,“一个小姑娘,真的不但自己富了,还把整个村子带富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会觉得村民在吹牛。 孙广福更是又震惊又欣慰,他知道沈清优秀,没想到沈清居然这么优秀。 要是这么出色的一个小姑娘,真的是他们家的姑娘,天知道老太爷会有多么高兴! “书兴,这是真的。这丫头我在京城见过,她打算把南北杂货开到京城去,还买下了老太爷在京城金梧巷的那间园子。”孙广福一脸慈爱。 提起南北杂货,宁书兴总算知道沈清的身份。 他在青州这么多年,当然知道最近兴起的南北杂货,只是没料到沈清是从云来村出去的。 世上竟有这样凑巧的事,沈清居然是沈文彬的女儿! 两人迫不及待,赶紧向村民问路,找到老沈家在村里的宅子。 一座格外雅致的宅子出现在两人眼前,只是大门紧闭,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宁书兴上前敲了几下门,旁边邻居的门打开了。 邻居看见两个生人也不奇怪,反而开口询问,“你们是找清清还是找老沈家的人?” 沈清不就是老沈家的人?找沈清和找老沈家的人有什么区别吗? 宁书兴和孙广福都一脸疑惑。 邻居大娘看他们的模样,立即说道:“清清是清清,老沈家的人是老沈家的人。你们要是找老沈家的人就走错地方了,现在这里是清清的宅子,老沈家新盖的宅子不在这里!” 现在是沈清的宅子,那么这里以前确实是老沈家的宅子? 宁书兴长得很有亲和力,不愧是做生意的,三言两语就打开了邻居大娘的话匣子。 “你们说文彬?当然是沈家老太婆亲生的呀,他多孝顺沈老太啊。” “不过,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她当年怀文彬的时候,肚子都没见大,回娘家住了几个月,就带了文彬回来。” 宁书兴觉得,这邻居大娘也不知怎么的,提起沈文彬阴阳怪气的。 不过听了这话,他和孙广福终于打起精神。 就连沈家的邻居都没见过沈老太怀沈文彬的样子,说不定沈文彬还真是她从外头抱回来的。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问道:“婶子,沈姑娘不是沈家孙女,怎么我听你的话,她和老沈家好像不打亲近?” 提到这个,邻居大娘就有话说了。 她干脆搬了把长凳出来,让两人坐在凳子上,唾沫横飞地把老沈家干过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遍。 宁书兴起先还给沈文彬说几句话,后来整个人都麻了。 老沈家做的,都是人干的事? 他要是张秀娥,也和沈文彬和离! “文彬那孩子真是孝顺啊,就是太孝顺了,人都孝傻了。”邻居大娘最后总结道。 宁书兴只能自我安慰,沈文彬虽然傻了些,但好歹孝顺是个大优点不是? 两人在村子里了解了一番,确定邻居大娘说的都是真的,又得知老沈家一家现在都住在书院,这才回到马车上。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宁书兴怕孙广福累着,“孙叔,您看?” 孙广福和沈文彬相处过几日,倒没觉得沈文彬像邻居大娘说的那么糊涂。 也许曾经糊涂过,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一无是处。 孙广福好不容易找来青州,线索就在眼前,身体的疲惫也被心中的激动压抑。 他摆了摆手,“现在就去书院,不必管我,我一点也不累!” 老太爷还在京城等他的消息呢。 面上虽然不显,但为人父得知亲生骨肉可能存活于世,怎么可能不着急? …… 宁书兴和孙广福到的时候,沈老太正在吃晚饭。 沈文彬最近应酬很多,今天也不在家,来了两个陌生人,上来就问沈文彬是不是亲生的。 沈老太当场发飙,操起厨房的锅铲子,把两人追得满院子跑。 “你俩是啥人,认得我家文彬吗?上来就说这话!” “啥叫文彬不是我亲生的,我给我家老头子守了这么多年节,皇上都要给我盖贞节牌坊的,你们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打得你们脑袋开花!” 宁书兴和孙广福都懵了,只剩下抱头鼠窜。 他俩平时接触的都是体面人,哪里遇到过沈老太这种的。 再说了,他们问沈文彬是不是亲生的,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谁说了不是亲生的,就一定是和别的男人生的? 而且,一个有些瘸腿的老太太,为啥能跑得这么快? 沈老太好不容易把人赶走,刘金桂都惊呆了,这两人又是打哪儿来的,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娘,这两人是咋回事?”刘金桂惊疑不定,赶紧把锅铲从沈老太手里拿了回来。 锅铲是铁做的,一个卖好几十文钱,要让沈老太给打坏了,还得掏钱去买个新的。 沈老太站在原地气喘吁吁,“我哪知道是咋回事,你问文彬去,在外头认识的都是啥人!” 沈老太说完话,连饭也不吃了,一头扎进屋子里。 刘金桂回到饭桌上,沈倩倩和沈金宝把脖子伸得老长。 刚才沈老太张牙舞爪的,刘金桂没让他们出去,怕他们被沈老太手里的锅铲误伤。 “娘,刚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二伯真的不是我爷我奶亲生的?” 沈倩倩的声音里带着股兴奋。 刘金桂一噎,“你这倒霉孩子……” 沈文彬要不是亲生的,对他们娘仨有啥好处? 另一边,宁书兴和孙广福狼狈逃窜,回到镇上的宅子,才发现他们被沈老太忽悠了! 第626章 谁的传家宝? 宁书兴揉着自己胳膊上,被沈老太用锅铲打得一片淤青,气愤地一拍桌子。 “孙叔,我们被那沈老太骗了!” “沈文彬要真是她亲生的,她那么激动干什么!” 而且,沈老太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们的出现。 那行云流水的反应,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凭着宁书兴这么多年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就肯定沈老太是因为自己心虚! 孙广福点点头,很同意宁书兴的看法。 他倒没有宁书兴那么狼狈,沈老太刚才挥过来的锅铲,大多都被宁书兴挡下了。 “孙叔,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想到沈老太,宁书兴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咱们明天一早就去找文彬?” 邻居大娘说的话都轻了,沈老太哪里是蛮横那么简单! 就冲她这下手的劲儿,要打在他脑门上,怕不是要去半条命! 孙广福毕竟年纪大,还是要比宁书兴沉稳不少。 “不急着找文彬。” 现在找沈文彬也没用,沈文彬自己又不知情! “那沈老太心虚之下,一定会露出马脚,咱们只需要盯着她,让她自己无法否认就是!” 宁书兴听了这话终于冷静下来。 他找来手下的人,让他们在书院附近盯着。 果然,第二天一早,等在那里的人就看见了沈老太鬼鬼祟祟的身影。 宁书兴昨晚和孙广福谈话谈到很晚,一大早被人叫醒,还是睡眼惺忪的,听到这话身上的睡意顿时消散。 他赶紧叫上孙广福,两人跟着手下匆匆忙忙出门,就来到了金泽镇上最大的当铺前…… 沈老太一夜未眠,沈文彬的确不是她亲生的。 这些年她既盼着沈文彬出息,给沈家挣更多银子,又怕沈文彬太过出息。 沈文彬考中举人之后,她硬是不让沈文彬继续参加科考,也不让沈文彬跟着山长去京城。 就是怕沈文彬到了大地方,找到他的亲人。 哪里想到,沈文彬背着她偷偷去了回京城,就真的把人招惹回来了! 那块她藏在木匣子里的玉佩,就是当年她捡到沈文彬时,沈文彬襁褓里带着的。 那襁褓里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好东西。 襁褓本身就是块好料子,再加上他身上带着的金锁,还有手上的小手镯,都被沈老太卖了。 只有这块玉佩,看着实在太漂亮了。 沈文博在磁州不好过,她都没舍得把玉佩卖了。 现在人家家里头都找来了,再不舍得,沈老太也只能咬咬牙卖了! 她养了沈文彬这么多年,沈文彬就是她儿子。 沈文彬要是走了,她一个老太太以后能靠谁? “掌柜的,这玉佩能当多少银子?”沈老太咬咬牙,把玉佩从怀里拿出来。 当铺掌柜看见玉佩,眼前一亮。 都不用仔细看,就知道这是个好物件,一个普通人家的老太太,手里怎么会有成色这么好的玉佩? 掌柜留了个心眼儿,多问了一句,“老夫人,你手上的这块玉佩是从何而来的?” 沈老太早就编好理由,“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传家宝!” 既然是有来路的东西,掌柜就放心了。 他把玉佩拿在手里看了看,估了个五百两的价。 这么个破玉佩,居然能卖到五百两? 沈老太现在就怕夜长梦多,听了这价格哪还有不答应的,一口就应下了。 “成,都给我换成银票,现在就给我!” 当铺掌柜就怕沈老太不答应,看她这痛快劲儿,应该是真的缺钱,立马就让伙计拿来银票。 等宁书兴和孙广福进门时,就看见沈老太迫不及待地从伙计手里接过银票。 而她交给当铺掌柜的,不是当年他姑母陪嫁过去的玉佩又是什么? “且慢!”宁书兴大步走过去,一把从沈老太手里把玉佩薅了下来。 又是昨天那两人! 沈老太脸色顿时一变,激动地大声嚷嚷,“这是我的玉佩,你抢我的玉佩干啥?!” 掌柜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开当铺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从他手头抢东西。 “二位这是做什么?这是要和我们当铺抢生意?” 以这么低的价格拿下玉佩,当铺半个月的收入就已经达标了。 眼看着玉佩要到手,半路杀出两个程咬金,掌柜怎么可能高兴?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外头就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大汉。 宁书兴拿到玉佩看了看,更加确定这就是她姑母的东西。 “她说这是她的传家宝你就信?告诉你,这可是我们家丢失的东西。” “难不成你们当铺连赃物都要敢收?这附近就是金泽县衙,要不要跟我们到县衙理论理论?” 掌柜心中一凛,急忙看向沈老太。 他是想挣钱没错,可要是真的收赃物,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瞎说,就是我家的传家宝!”沈老太理直气壮。 她拿了这东西三十多年,也没见有人来找,在沈老太眼里,那就是她的东西了,凭什么她不能当? 宁书兴可没昨天那么好声好气了。 “好,既然是你家的传家宝,那你说说这玉佩上写了个什么字?” 沈老太一噎,她拿了这玉佩这么多年,时不时取出来擦拭,咋不知道玉佩上有字? 再说了,就算有字,她一个不识字的怎么可能认识? 全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块玉佩。 “说不出来了吧?”宁书兴冷笑一声,把玉佩翻转过来,指着花纹中隐藏的一个篆体字,“这是我姑母当年出嫁,我祖父亲自买了玉料做出的一块玉佩,你说这是你的?” 掌柜看了一眼玉佩上,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宁”字。 要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玉佩上的花纹。 他当即信了个七八分,回头看向沈老太,“老夫人,这是你夫家的传家宝?你家姓什么?” 沈老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家姓沈!” 玉佩上分明刻了一个“宁”字,怎么可能是沈家的传家宝! 掌柜脸色一变,又转向宁书兴,“是在下唐突了,敢问阁下贵姓?” 宁书兴挺直胸膛,“青州城宁家你应该听说过。” 青州城的宁家,掌柜当然知道! 据说宁家老太爷,其实是京城的世家子,不知为何来到青州安家落户。 因为一个老婆子,他刚才竟险些得罪了宁家! “这门生意我不做了!”掌柜狠狠地瞪了一眼沈老太,伙计赶紧就把沈老太手里的银票抢了回来。 沈老太毫无防备,到手的厚厚一叠银票就没了。 “把人带回去!”宁书兴一声令下,一个大汉就抓小鸡似的提起沈老太,直接把人带回了宁宅。 第627章 沈老太吐真言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刘金桂还没发现沈老太不在家里,宁书兴的人就找来了。 宁书兴的人直接扔下一句话,说让沈文彬到宁宅去找他们。 刘金桂回屋里一看,沈老太竟真的不在,急忙到书院找沈文彬。 “你说啥?娘偷拿别人东西,被他们抓走了?”沈文彬一听这话顿时急得不得了。 沈老太之前是找他要过银子来着,难道说因为他当时没给沈老太,沈老太找不到银子,所以才拿了别人东西? 沈老太偷了什么东西? 贵不贵? 他手头这些银子还不还得上别人? 万一还不上,沈老太被人送官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挽回点形象,可不想再过那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了。 沈文彬火急火燎赶到宁宅,宁宅外头早有几个下人等碰上他。 令他意外的是,这些人待他很客气,并不像要他还钱的样子。 “对不住,请问我娘是不是在贵府?”沈文彬一张脸有苦瓜那么长。 领他进门的下人笑呵呵的,“沈先生别急,沈老太确实在我们府上,具体什么事您进去就知道了。” 沈文彬的心放下一大半,跟着下人七拐八弯进了后院。 安静的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显眼。 “沈老太,你还不清楚你惹到的是谁?我家老太爷是阁老,朝廷一品大员,这事前后我们都已经查清了,哪还有你狡辩的余地?” 另一个声音也跟着附和。 “说得对,你最好把事情说明白。要是有半点不实,休怪我们不客气!” 沈文彬闻言心中一凛。 沈老太毕竟是他娘,母子二人血脉相连,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也没有好日子过。 有人说儿女是父母债,可父母何尝不是儿女债,摊上这么个亲娘,他不来解决谁又能解决? 是靠丢下沈老太带着朱婉宁去磁州的沈文博,还是生死不知的沈文荣? 然而,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厢房里就传来沈老太嚎啕大哭的声音。 “官老爷别杀我,我招,我全部都招!” “文彬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沈老太说话颠三倒四,但终究还是把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当年季老大人的手下奉命把沈文彬送来青州,其实人已经到了金泽镇。 眼看宁家就在眼前,没想到追杀之人居然不远千里追来了。手下对季老大人忠心耿耿,生怕暴露了最后一个安全的地方的位置,便将孩子放在宁宅门前的花坛里。 然后,背着自己用衣裳卷成的“襁褓”,把刺客给引开了。 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让刺客以为他和孩子都已经死了。 本来,只要等到天亮,宁府的下人开门,就能发现花坛里的孩子。 没想到,没等宁家人发现孩子,一直躲在一旁暗中的观察的沈老太,便出现在了孩子身边…… “你!”宁书兴听了这话,恨得咬牙切齿,“你又不是没孩子,若是贪图银钱,把襁褓里的东西拿走便是,为何连孩子也要抱走!” 要不是沈老太,他们怎么可能和亲人分离这么多年。 姑姑也不会得知孩子的“死讯”,积郁成疾,不到五十岁便撒手人寰。 沈老太委屈极了,当初沈文博才两三岁大,发了场高烧病得很重。 她和老头子都以为沈文博要没了,就想抱个孩子回家养着,正好沈文彬又是个男孩儿。 也是神奇,沈文彬抱回来后,沈文博的病就一天天好起来。 但那个时候,大家都以为沈文彬就是他亲生的了。 她又听说,镇上的宁家来头很大,是京城那边的大户人家,便不敢把沈文彬还回去,生怕宁家人报复他们。 好在没过几年,宁家人就搬走了。 她这才放心下来,只是不许沈文彬再去京城。 “你这妇人心肠竟这般恶毒,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家老夫人早早离世!”孙广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声音中已经带着哽咽。 门外的沈文彬已经听愣了,他以为沈老太不过是偷东西被人抓了现行,谁知道事情竟会是这样? “季家老爷,进去吧,我家老爷在里头候着您呢。”下人在一旁提醒。 沈文彬回过神来,提线木偶似的走进去,就看见沈老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家里最出色的孩子,最始终得不到沈老太的认同。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多么孝顺,沈老太都偏心他的两个兄弟。 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好。 而是自己和沈老太本来就不是一家人,无论自己做得再多,沈老太都不会多疼自己一分。 多年的心结终于打开,沈文彬一阵悲从中来。 最后看了沈老太一眼,闭上眼睛仰了仰头,两行热泪还是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文彬,你咋在这里?!” 沈老太是真的被吓到了,宁书兴把她带到宁宅门口,她就吓得瑟瑟发抖。 她太记得这是什么地方了,连当时还是婴孩的沈文彬放在花坛的哪个角落,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群京城来的官老爷吓唬她,要是不从实招来,就把她绑在凳子上片肉片。 她没办法只得说出来,没想到他们这么阴险,竟把沈文彬骗到这里来。 “文彬,刚才都是我骗他们的!”沈老太抱住沈文彬的大腿,“你和我长得这么像,咋可能不是亲生的?这群人坏得很,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沈文彬没有回答沈老太,而是看向房里站着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面生的中年男子,虽然从未见过,但两人从长相到气质都十分相似。 另一个则是他见过的,京城遇到的季老大人身边的管家。 难怪那日在马场,季老大人把他叫到跟前,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凝望自己。 “来人,把这老婆子给我拉走!”宁书兴听她还在蛊惑沈文彬,气愤地喊道,“呸,也不瞧瞧自己那五大三粗的长相。就你,也生得出文彬这样的儿子?” 第628章 文彬,我是你表哥 沈老太一阵呲哇乱叫,被人拖了下去。 沈文彬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上前制止的欲望。 如果事实真的像他刚才听到的那样,对沈老太仁慈,他又怎么对得起思念自己成疾,早早离世的亲生母亲? 要不是沈老太自私自利,他也不会和真正的亲人分别这么多年。 “文彬,我是你表哥,宁书兴!”宁书兴激动地一把抱住沈文彬。 或许对沈文彬而言,他和孙广福十分陌生。 但对于他们宁家来说,沈文彬却是早就熟悉的亲人,哪怕表兄弟两个今天才第一回见面。 孙广福看到这一幕,情不自禁抹起眼泪。 要是老夫人亲眼看到这情形,她该有多高兴啊! 面对这些沈文彬毫无准备,比起两人打心眼里的高兴,他显然一时间难以转换过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两人真挚的感情。 那么真实,那么滚烫。 这是他在沈家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表哥,孙叔。”沈文彬顺着宁书兴的话唤道,顿了顿又问,“我想问,怀英是什么人?” 那天季老大人冲着他喊怀英,他回答季老大人后,季老大人脸上的表情就很奇怪,沈文彬一直好奇到现在了。 宁书兴听到宁怀英的名字,情绪比刚才波动更大。 他用力拍了拍沈文彬的肩膀,一脸的动容。 “表弟,怀英是我姑母,也就是你亲生母亲的名讳啊!” 沈文彬:“……” 他顿时明白,季老大人为什么那么看他了。 好在不知者无罪,他要是明知故犯,一定会被季老大人打死吧! …… 沈文彬不是沈家人的消息,很快传进金泽书院。 这件事事关重大,倒没有传得沸沸扬扬,不过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沈清给明算科的学子们讲完一堂课,就来到山长的书房,被人郑重其事地告知这个消息。 “所以说,沈先生不是老沈家的儿子?” 沈清听到这个消息倒没有怎么意外。 她早就怀疑过沈文彬不是江老太的亲生儿子。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沈文彬和沈家人长得一点都不像,而且沈文彬那么一个大孝子,沈老太好似一点都不心疼他,反倒去疼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沈文博。 这简直有违常理。 “你这丫头,那可是季家,你要是认祖归宗,你就是季家的嫡姑娘!” “这可不是件小事,你可不要怠慢了,以后有的你后悔!” 这些年来,多少年轻姑娘削尖了脑袋,往季老大人身边凑,就是为了讨季老大人的欢心。 沈清不但不着急,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山长和孟文彦是真的替沈清着急。 沈清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好处,可她是真的不想掺和进去。 季家给的东西,她现在确实没有,但她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挣回来。 没必要非要讨这份好处,沈文彬可是贼心不死,一直想和她娘和好。 她没必要为了这些,把自己亲娘给卖了。 “唉……”孟文彦多少也猜到一点沈清的想法,叹了口气,但片刻之后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好孩子,咱们金泽书院的先生,腰杆子就该这么硬!” 读书人嘛,最看重的就是风骨两个字。 比起一个人的尊严来说,荣华富贵算个什么? 山长也笑了笑,说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们也就不强迫你了。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来找我帮忙。” 沈清现在有个什么事,哪家帮不了忙?近到她舅舅张重山,还有镇国功夫,再不济还有常家。 他们这么说,只是表明个态度。 沈清要是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她! “那我就在这里先行谢过山长和孟老了!” 沈清又岂是不识好歹的人,她笑着谢过两人的好意,就表示她要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毕竟,春闱越来越近,明算科上下都在争分夺秒。 这虽不是自己的前程,但作为一个先生,沈清总要为自己的学生多出几分力。 沈文彬身世的事,虽然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但沈老太被宁书兴提溜出来,送进金泽衙门的事,还是被不少人知道了。 刘金桂直到见到沈文彬本人,还有些难以置信。 “二伯,你真的不是娘亲生的?” “二伯,我听说奶又被抓进号子里去了,是不是真的?” 沈倩倩和沈金宝也急忙询问,特别是沈金宝,可以说是跟着沈文彬长大的。 他和沈文彬这个二伯,比亲生父亲沈文荣还要亲近。 “二伯,他们都说你要回京城去了,您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沈金宝眼眶都红了。 这孩子是真心实意不想和他分开! 别人也就罢了,沈金宝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沈文彬心中顿时一软。 沈文荣生死不知,刘金桂三人除了靠自己,还能靠什么人? “金宝……”沈文彬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被一旁的宁书兴截过话头。 宁书兴可不是沈文彬。 他总算明白了,为啥他这个小表弟在老沈家这么受欺负,这也太心软了吧! 老婆孩子那边都没弄明白呢,带着三个拖油瓶像什么话,还嫌外头的风言风语不够多吗? 宁书兴三下五除二,直接把事情安排好。 “沈老太不在书院,你一个妇道人家和外男住着不像话。文彬在云来村新建的宅子,你们母女二人搬回去住。” “至于这孩子……”宁书兴指的是沈金宝,“该留在书院读书,就在书院读书。” 也不能做得太不留情面,落了他人话柄。 沈金宝一个孩子,沈文彬帮忙照顾照顾,倒也没有什么。 他直接说道:“文彬不是你们沈家人,等青州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会亲自和他去京城,让他认祖归宗。” 宁书兴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 沈文彬认祖归宗后,就和沈家没有一星半点关系了。至于刘金桂,那是沈家的儿媳,又不是季家的儿媳。 没道理沈文彬换了个姓,还要照顾他们娘仨,这要是传出去,他姑母都要被气活过来。 第629章 伍金良的心思 宁书兴半点都没给刘金桂留时间,当天刘金桂和沈倩倩就收拾东西回了云来村。 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了,沈文彬还怕书院里的人觉得他忘恩负义。 不过,就算刘金桂娘俩都走了。 书院里都没人说啥,意外的反倒是沈文彬。 其实从头到尾过于在意别人看法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要是当初,他能不那么在意孝子的名头,把妻女接到身边住…… 沈文彬就此打住,没敢再往下想。 他的事并没有影响到沈清,和山长、孟文彦谈话后,沈清和张秀娥都该吃吃,该喝喝。 从前她们娘俩没沾到老沈家的光,今天更加不用沾季家的光。 宁书兴虽说很想认下自己这个表侄女,但终究是沈文彬理亏,没有个解决的方法前,他也没脸贸然上去认亲。 就这么一连过了好几天,青州的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 期间尹红娘俩特地从青州城来了趟,探望沈清和张秀娥,同时也给她们带来新样式的胭脂。 两家一转眼已经合作了三年,就算尹红自己也在青州城开了铺子,但他们的合作依然密不可分。 沈清热情招待了他们,等到他们送走,又迎来了伍金良。 “伍叔,好久不见,今儿怎么得空回金泽镇了?”沈清刚巧来铺子,见到伍金良颇为意外。 伍金良办事得力,升任青州城广聚楼的掌柜后,东家林洪又把青州底下的几间分店,全都交给他管理。 能者多劳。 父女俩忙得总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面。 满打满算,沈清都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偶然相遇才发现还挺想他的。 伍金良最近意气风发,比从前在金泽镇时状态还要好在一些。 他见了沈清就笑,“这不在州府就听闻你这丫头好事连连,特地来道喜吗?” 沈清身上最近确实发生不少好事。 一来,她和顾含章的婚事定下,两家人都对对方十分满意。 二来,张重山终于熬出头,还颇得圣上看重。 三来,就是老沈家的事,伍金良在州府都听闻了一二。 沈文彬不是老沈家亲生的,甩了这么帮吸血虫,可不就是天大的事么? “伍叔,您可真会说话,难怪林员外把整个青州的广聚楼都交给你。”沈清笑了笑。 伍金良口口声声向她贺喜,沈清却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拿伍金良这回带来的一盒鱼胶来说,这一个月来,他都变着法亲自或者让人送来好些海货了。 春柳可不一定在镇上待多久,时不时就要到外地去谈生意。 这段时间以来,与他见得最多的,反倒是时常去州府同那些商户拿货的张秀娥。 果然,等到张秀娥出来,伍金良反应虽然平常,可骤然亮起的眼神,却早已把他出卖了。 “伍大哥,不是说叫人捎带过来就成了,你咋还亲自来了呢?” 张秀娥一脸不好意思,这鱼胶是她让伍金良带的。 听说鱼胶有养颜的功效,张秀娥想做了给自家闺女吃。青州不靠海,要找海货有些难度,上回她去州府时便拜托伍金良替她采买。 伍金良是广聚楼的掌柜,买个鱼胶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亲自送来那就不一样了。 伍金良显然也看出这点,他赶紧说道:“我这回是来镇上酒楼办事,才顺道把东西带来了。” 说着,又拿出一盒海参,也是他“顺道”买的。 张秀娥拿出银票,两人你推我让了一会儿,最终张秀娥只得收下伍金良的好意。 伍金良也没在铺子里多待,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清清,这鱼胶得卖多少银子一斤?”张秀娥最怕欠人情。 早知道伍金良不肯收银子,她就不该让伍金良带这么贵的东西。 鱼胶就是鱼膘,和燕窝、鱼翅同属八珍之一,自然价值不菲。 沈清也不清楚食材的价格,但看着这鱼胶的成色和分量,少说也得几十两。 几十两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但对现在的伍金良而言,能用这么些银子获得张秀娥的好感,那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了。 沈清也没告诉张秀娥具体价格,只说让她不要操心,这事由她来办。 几十两银子还不是简单的事?若真想要还人情,春柳那边随随便便就还回去了。 沈清现在关心的是,她娘感情生活上的事。 安排好铺子里头,她就回去找江老太,江老太瞟了她一眼。 “我看那姓伍的小子,老早就有这个意思了,你现在才发现?” 伍金良年纪不小了,但在江老太面前还是年轻人,用这种方法讨好张秀娥,更是毛头小子一个,怎么瞒得过江老太的眼睛。 沈清被江老太看得有些羞愧。 她最近实在太忙,确实忽略了她娘的情况。 江老太又问,“你娘和伍金良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目前这事,伍金良剃头担子一头热,张秀娥还没弄明白情况呢。 张秀娥不把着她的婚事,只希望她找个如意郎君。反过来,沈清也是一样的。 “只要我娘喜欢,对方人品和家里人没问题,我不会反对。” 江老太点点头。 两人商量之后意见统一,那就是顺其自然,不去干预。 伍金良没啥问题,重要的是张秀娥自己喜不喜欢。要是张秀娥不喜欢,别说伍金良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好使。 不过这回伍金良也没说谎,他来金泽镇也不单纯是为了给张秀娥带东西。 同时,也顺便来看看金泽镇广聚楼的情况。 他一离开南北杂货,就往广聚楼去了,想早点把广聚楼的事做完,余出点时间找张秀娥说说话。 但他来的时机不对,张秀娥很快有了别的事做。 这天村里的吴大夫,坐着孙大爷的牛车,两人一起来园子找张秀娥。 沈清忙得抽不开身,村里有什么小事,他们除了找郑家父子,也会找张秀娥出主意。 “秀娥,去年的橘子皮留下来晒成干了,我寻思着想做成陈皮,就是不知道怎么炮制。”吴大夫特地来找张秀娥,就是为了这事。 第630章 表伯宁书兴 原来前两年,里正为了给村里人改善生活。 号召全村人把村子附近一片林子开了荒,改种橘子。 如今两年过去,每到秋天,漫山遍野的橘子都熟了。 除了村里人自己食用,甚至还能卖给附近的村子一些。 吃剩的橘子皮也不丢,全村人都留下来晒干,想要炮制成陈皮,用来做陈皮糖。 这可难坏了村里的吴大夫。 吴大夫平时给人治治头脑热还可以,简单的炮制药材也行。 他哪里做过什么陈皮糖? 陈皮是要药用的,苦些涩些倒没有什么关系,药用价值足够就行。 陈皮糖不一样,要是陈皮的味道不好,单靠蜂蜜和白砂糖可不能完全掩盖过去。 他为了这事不知烦恼了多久,去找里正,里正也没法子。 想着沈清和张秀娥平时做生意,接触的人多一些,说不定能找法子,两个老头儿也就找上门来了。 “您是想做陈皮糖?”张秀娥倒不觉得村里的事是小事。 只是沈清最近为了春闱的事,成日忙得早出晚归。 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她也不好拿这事烦闺女,能自己解决的,也都自己解决了。 恰巧南北杂货合作的客户里,就有一家是在青州城郊外开药铺的,她正好过几日要去青州城办事,也就暂时把这事答应下来。 “吴大夫,你们先别急。我认识几家药铺,回头问问他们晓不晓得陈皮糖怎么做。” 吴大夫放下心来,没待一会儿就拉着孙大爷走了。 张秀娥等沈清回来,就把要提前去州府的和沈清说了。 张秀娥独自去州府也不是一回两回,她们家也在青州城有自己的别院,吃穿住行一律有人伺候。 沈清也没放在心上,叮嘱张秀娥注意安全,母女俩就各忙各的事去了。 等到伍金良忙完自己的事,来到南北杂货,才知道张秀娥已经提前去了州府。 “伍叔,您这是找春柳?”沈清看出伍金良眼里的失望,故意笑着说道,“不如您等一等,春柳到西屏去了两天,今天下午说不定就会回来。” 父女两人这么久没见面了,怎么说也得见一面。 伍金良不是不想见女儿,可女儿什么时候不能见? 他要再不赶回州府去,张秀娥就得从州府回来了。到时两人一个去一个回,又得十天半个月见不到。 伍金良就是听说沈文彬的事,才特地从州府赶回来一趟。 万一沈文彬想要和张秀娥破镜重圆,来个夫妻双双把家还,还有他一个外人什么事? 再说了,就算没有沈文彬,这南北杂货附近几个铺子的东家,也对张秀娥殷勤得很。 伍金良可不想自己后悔一辈子! “春柳就不见了,州府还有事情等着我办呢!”伍金良着急地说道。 临走之前,还同沈清交代,自己在家里留了两盒燕窝,让沈清提醒春柳记得喝。 沈清望着伍金良火急火燎的背影,终于明白江老太为什么说,伍金良就是个毛头小子了。 只不过,她自己的亲娘自己了解。 张秀娥成亲这么多年,但要真说感情上,着实没有什么经验。 她娘还处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阶段。 伍金良这冒冒失失的一把火,能不能把她娘内心深处的坚冰融化? …… 相较而言,宁书兴还在烦恼沈清的事。 沈文彬和沈清父女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冷淡。 他本来以为,父女二人决裂,更多的是因为老沈家那群极品亲戚。 可现在,沈文彬不是沈老太亲生的这件事,大半个金泽镇的人都知道了。 沈清那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连他派人送去园子里的礼物,每次都被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宁书兴急得这几天都上火了,一说话嗓子就哑得不得了。 这件事,他父亲和姑父可是全权委托他来办的。 按照他的打算,等到金泽书院的学子上京赶考,就带着沈文彬一起回京城认祖归宗。 这要是认回一个大的,还有一个小的流落在外。 别说他没法和姑父交代,他亲爹就第一个不放过他。 宁书兴左右找关系,终于见到山长,想让山长安排他和沈清见上一面。 山长找到沈清,询问她自己的意思。 实际上这些天下来,沈清也注意到,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在一旁鬼鬼祟祟地观察。 虽说没有恶意,却也烦得很。 要是不出所料,这些人就是沈文彬那边的人。 既然对方都找上门来了,见见也好,省得总是把这事拖着。 这回和沈清见面,宁书兴没带沈文彬,他怕沈文彬出现会起反作用,干脆自己一个人前去。 他在茶楼的雅间里等了没一会儿,沈清就推门进来了。 宁书兴只远远见到过自己这个表侄女,他们宁家小一辈,个个都是男孩子,只有沈清这么个小姑娘。 他第一眼看见沈清,心里头就觉得亲近,近距离看了一眼,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他们宁家的姑娘,本来就该这么出色! “清清,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沈清一走进雅间,就看见有一个和沈文彬有几分相像的中年男子,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 她不得不感慨血缘的强大。 也就是这些年来,沈文彬和宁书兴从来没见过。 否则,有人宁书兴站在沈文彬身边,谁还相信沈文博和沈文荣是沈文彬的兄弟? 她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来见宁书兴前已经了解他的身份。 “宁员外。”相比于宁书兴的态度,沈清冷淡许多,冲着宁书兴点点头。 宁书兴没有官身,整个一家子在青州做生意,有钱的商人,外头人都恭敬地叫一声员外。 表侄女对自己太冷淡了! 宁书兴心里叹口气,一切都是沈文彬的错,凉了孩子的心。 否则,谁得知自己真正的亲人找到了,会无动于衷? “清清,你这孩子。我是你表伯,怎么这么见外?” 小姑娘不懂事,宁书兴也不同沈清计较。何况沈清的不懂事,在他看来还情有可原? 宁书兴叫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就开始给沈清分析其中利弊。 “清清,并非表伯强迫你原谅你爹。” 第631章 改姓? 他也知道沈文彬之前做的事太操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十几年的怨恨,哪是一朝一夕就能补偿的? “可你亲祖父,那可是大齐的当朝阁老。你是金泽书院的先生,不必表伯多说,也该明白什么才是对你们母女更好的选择。” 宁书兴和天底下所有普通人一样,有着花好月圆的朴素愿望。 沈清也看得出,他和老沈家的人不一样,确实是本着为她好的想法。 可惜,这一回,沈清确实无法满足他的心愿了。 “清清,表伯也说了这么多了,你现在心里头是什么想法?”宁书兴说得口干舌燥,定睛一看对面坐着的小姑娘气定神闲。 有一瞬间,他心中闪过错觉,几乎要以为,沈清比他一个中年人还要老成。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紫红色的紫砂杯,衬得她的手指葱白似的。 沈清把玩着紫砂杯,闻言就冲他淡然一笑。 “宁员外说的很有道理。” 既然很有道理,怎么还喊他宁员外! 宁书兴高兴道:“那这次春闱同表伯一起回京城?” 沈清扬起的唇角微微放平,“虽然如此,但我与沈先生早已断绝关系。我之所以来赴约,一来感谢宁员外的关照,二来便是将这事说清楚,免得日久夜长生出误会。” 宁书兴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绽开,就已经凝固在脸上。 他表侄女的腰杆子可真硬啊,多有当年他爹啥都不要,一个人只身来青州扎根的风范! 但他回京城去,要真和他爹这么说,他怕自己回去要被老头子打死! “清清,你……你真的想好了?”宁书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沈清脸上的表情太过坚定,以至于他一句劝告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清当然是想好了,她像那种拿大事开玩笑的人吗? 凡事最怕当断不断,藕断丝连。当初她和沈文彬断绝关系,现在就不会因为沈文彬飞黄腾达了,而回去沾他的光。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某种程度上在家人之间也适用。 她要是当了什么季家小姐,受了季家的好处,季家长辈让她当个孝顺女儿,她能不考虑人家的意见吗? 沈清两辈子逍遥惯了,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那么多人管教自己。 她点了点头,“您不必担心我,我向来不会冲动之下做决定。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山长我的为人。” 宁书兴当然相信沈清的话,他表侄女要是个冲动行事的,也不会挣下如今的家业。 他顿了顿,好半天憋出句话。 “不认便罢了,这姓总该改一改吧?” 改姓?沈清也是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要是改姓,那是改成张清,还是季清?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浮起,就瞬间被她否决了。 她要是想改姓,早八百年就改成跟她娘一样姓张了。 之所以不想改姓,那是因为沈清是她用了两辈子的名字。要是连这点都丢失了,她还是她自己吗? “宁员外,我不会改姓。我姓沈是因为我本来就姓沈,而不是因为它和谁同姓。”沈清正色道。 她放下手里的紫砂杯,“时辰不早了,我手边还有不少事,就不多陪宁员外了。” 宁书兴愣了愣,他之前还以为沈清不改姓,心里到底还对沈文彬有几分父女之情。 但他现在很确定,沈清说的话都是真的,没必要骗他半分。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表弟在沈清心中的地位啊。 …… 另一边,伍金良坐着马车赶回州府。 来到州府沈清的别院里,却没见到张秀娥。 别院里伺候的丫鬟笑着说道:“伍掌柜来晚了,我家夫人昨儿一早,就到郊外乌濛山的药园子里头去了。” 乌濛山不是一座山,而是青州城外的一大片山。 山里环境合适,又离官道比较近,许多大药房和医馆的药园子都建在那里。 为了保证货物的质量,需要有专人定期去抽查。南北杂货卖的东西很杂,谁知道张秀娥到哪座药园子里去了? 伍金良有些丧气,“你家夫人可说了,到哪家药园去了,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丫鬟摇了摇头,“这个我家夫人倒没说,夫人的事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清楚。若是我家夫人回来,我定会替您转告。” 伍金良没法子,只得回广聚楼去。 而此时,乌濛山深处一座大药园里,张秀娥望着外头的雨发愁。 她进乌濛山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山里有几家药园子与南北杂货有生意往来。 这次来向药园里的老药工请教了炮制陈皮的方法,便在山里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会回州府。 没想到,今早起来刚吃过早饭,天空中就飘起了细雨。 到了午间,雨非但没停,还越下越大。 山里路不好走,下起雨来马车容易陷车打滑,她只好留在药园等雨停。 正在廊沿下站着呢,迎面走来个小哥儿。 小哥儿一身短打,手脚麻利,不像药园里的人。 倒是一见她就笑眯眯的,“张婶子,我在那边看了老半天啦了。都没敢上来认,听了你的声音才敢确定是您!” 这小哥儿一脸热情,张秀娥挺不好意思,她将面前的人看了又看,还是没认出来是谁。 小哥儿也不生气,“您不记得我也正常,那回我跟着东家去云来村,您端了碗热茶给我,打了个照面而已!” 听了小哥儿的话,张秀娥才想起。 当初她和闺女在村里种菖蒲时,经吴大夫的介绍,曾经向一位药商买了不少菖蒲种子。 那位药商叫什么,长什么样她都已经忘了。 而她自己和从前也是判若两人,难为这小哥儿还认得自己。 “现在村里变化挺大,有空可以来村里看看。”张秀娥热情介绍。 小哥儿愉快答应,指了指外头的雨,“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您就别等了,到屋里头暖暖,雨停了再出山吧。” 山里湿气重,下起雨来刺骨的冷。 屋子里温度变化不大,确实要暖和得多。 反正在药园里也没事做,张秀娥干脆到药工那边借了块地方,打算拿现成的陈皮练练手,免得回了村里没法儿教吴大夫。 第632章 余长南,还是余长北? 张秀娥在药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外头的天色暗了,雨也变小了。 她干起事来专心致志,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灶膛里的火苗火通通的,锅里的热气一阵阵往外冒。 张秀娥按照老药工的示范,一遍遍地来,也不知哪步出了差错,炒出来的陈皮丝和老药工的,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一锅陈皮丝炒坏了,她起了另一锅,脸庞都被热情熏得红彤彤的。 哗—— 又一小筐陈皮进锅。 几次失败的张秀娥有些手忙脚乱,就在这时一道冷静的男声响起。 “炒陈皮要用文火,你的火候太过,再撤两根柴出来。” “炒热就可以出锅,再把旁边的盐水洒上去,才能增强其下气化痰之功。” …… 张秀娥不敢怠慢,赶紧按照声音所说的方法去做,一通忙活下来,出了一身大汗。拈了根出锅的陈皮丝在嘴里尝了尝,果然和老药工教的相差无几。 终于成功了! 她刚才紧张极了,甚至没工夫去看指导炮制陈皮的是什么人。 想起来同人家道谢,一回头身边哪还有什么人,只看见一截藏青的衣袍。 等她放下手头的东西追出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老药工回来检查张秀娥炮制的陈皮,也不知该说什么。 要说张秀娥炒得好吧,前几锅都惨不忍睹。 要说她炒得不好吧,从第六锅之后,每锅都能炒得和他不相上下。 老药工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夸了张秀娥。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分,第一次炒陈皮,就能炒成这样。” 哪里是她有天份? 要不是那人在关键时候教自己,还不知道要炒到什么时候呢。 张秀娥不敢居功,把方才的事同老药工说了。 “想必是哪位经验丰富的药工看不过眼了,这才出声教的我。” 老药工又问了张秀娥几句,这才笑着说道:“我说是谁,若是余老板那就不奇怪了。” 张秀娥好奇,“老人家,余老板又是什么人?” 老药工哈哈一笑,“这位余老板制药的手艺,可比我这个老头子强多啦!这乌濛山药园子里的药工,哪个不想学他那手艺?” “他谁也不教,偏偏教了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傻人有傻福。” 张秀娥也不在意别人说她傻,她确实算不上聪明。 江老太和她说了,笨鸟就得先飞,她把事情坚持做下来,用十二分的力气,能达到旁人十分的效果,就已经很知足了。 她从药房里出现时,天都已经暗了。 外头的雨虽然停了,却也已经不是出山的时候,她干脆多留了一天。 第二天清早,老药工把她炒的陈皮都打包好,给她拎上马车。 “张婶子,你也现在回去?”上马车前,昨天的小哥儿来打招呼。 “本来昨天就该回了,晚了怕家里人担心。”张秀娥同他解释,顺口也问,“你一个人进山?” “没呢,我是跟着东家来进药材的。”小哥儿笑着回答。 他话音刚落,那边就有另一个年轻了高声喊了句,“金帅,还磨蹭什么,快上马车了!” “来了!”叫金帅的小哥儿朝张秀娥点了点头,朝同伴的方向跑去。 金帅跑到马车前,朝一个清隽的身影行了一礼,便跟着那人上了马车。 张秀娥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见他身上藏蓝的衣袍不由一愣。 原来,金帅的东家就是老药工口中的余老板? 这位余老板在云来村,就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是叫余长南,还是叫余长北来着? …… 张秀娥离开乌濛山,回到青州城的别院里,丫鬟同她说起伍金良来过的事。 张秀娥有些纳闷,伍金良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伍大哥可说过,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这个丫鬟昨天倒是问过,伍金良说了,只是过来看看。 “想来是没什么要紧事的。” 既然没什么要紧事,张秀娥也不准备去广聚楼找伍金良了。 去一趟广聚楼又要耽搁半个上午,今天就回不成金泽镇了。 张秀娥干脆给丫鬟留了一句话,让伍金良有什么事下次她来州府再说。 她还赶着回去教吴大夫他们炮制陈皮呢。 等到伍金良再次找来时,两人已经完美错过。 伍金良负责广聚楼,也不可能总往金泽镇跑,只能暂时作罢。 而张秀娥则一路马不停蹄回到镇上,在镇上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坐着马车回了云来村找吴大夫。 除了在药园子里和老药工学了炮制陈皮,张秀娥还管州府的蜜饯铺子,请教了做陈皮糖的法子。 “你说余老板啊。”吴大夫笑呵呵地抚了抚长须,“余老板名叫余长东,平时做些药材生意,确实经常往乌濛山里跑。” 张秀娥开了几年铺子,身上干活的麻利劲儿还在,也不怕脏撸起袖管子,就和吴大夫一起把装陈皮的麻袋拿下来,先把这些陈皮切成大小合适的细丝。 陈皮糖有好几种做法,好些方法都得用鲜橘子皮。 但干橘子皮也有干橘子皮的做法,做出来的口感更加淳厚,带着股特别的药香。 有了张秀娥的帮助,吴大夫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炮制的技巧。 除了炒热,还要加蜂蜜和乌梅。 “难怪我做出来的不对味,原来要加这些东西!”吴大夫感慨地叹了口气。 他的医术是半瓶水瞎晃荡,连金泽镇上那些大夫都比不上。 也不是没有想过提升水平,但全家就他一口男丁,学医没有三年五载不能小成。 他当初要是外出学医去,家里头的父母亲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该怎么办? 难得看张秀娥十分好学,干脆这人带着教了她一些简单的东西。 张秀娥干脆在村里待了四五天,两人合力终于把所有陈皮都做成了陈皮糖。 这回的陈皮糖总算赢得了全村上下的一致好评,以至于原本打算拿出去卖的那部分,也都在村民自发掏钱买下了,说是要给亲朋好友也送去一点。 张秀娥当然也带回来不少,沈清尝了一颗,发现味道居然还很不错。 有些像她从前在广式凉茶铺子里吃到的那种陈皮梅。 她干脆拿了一些,也带到书院分给米雪堂几人尝尝,几人尝了都是眼前一亮。 “确实好吃,比外头卖的那些甜腻腻的好吃多了!”米雪堂一边喝着茶,一边回味着陈皮糖的味道。 葛东林提醒,“沈先生,刚才我从孟老那里回来,他老人家好像有事找你。” 第633章 孟家母女吵架 孟老找她? 这个时候孟老有什么事找她? 难道说,是《九三》卷子有什么问题,所以孟文彦才一大早让葛东林带话给她? 沈清疑惑不已,也不敢耽搁。 早上第一节不是她的课,她也就抓紧时间赶紧到孟文彦的书房去一趟。 等到了孟文彦的书房,孟文彦一副已然等了她许久的模样。 沈清走近前一看,只见孟文彦脸色憔悴,仿佛有什么烦心事,眉心皱起深深的褶子,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和平时那个人老心不老,还总是与学子们开玩笑的老先生,简直判若两人。 只看了这一眼,沈清因为《九三》而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如果单纯是为了《九三》,孟文彦怎么可能烦恼到这种地步? 能让孟文彦这么憔悴的,只可能是他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但与此同时,她也有些心疼起孟文彦。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进入金泽书院以来,孟文彦没少照顾她。即便孟文彦的家人不大好相处,沈清打心眼儿里也希望孟文彦老年生活幸福安定。 “沈丫头,你来了啊。”孟文彦的反应迟钝了不少,沈清都站在他身边好一会儿了,他才注意到屋里有人进来了。 沈清轻声询问,“来了有一会儿了,您让葛先生喊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孟文彦还没说话,先长叹了口气,看着沈清的眼神带着几分羞愧。 “沈丫头,这次让葛先生喊你过来,是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孟文彦这话可说得实在太郑重了,沈清整个人都跟着站直了身体。 不过,在不知道孟文彦拜托她的是什么事之前,沈清也没有贸然答应。 “孟老,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若是我力所能及,一定全力以赴。” 孟文彦是个正人君子,自然也不会像沈清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这回请沈清过来,纯粹是为了孟应如! 沈清坐下来,陪着孟文彦喝茶,这才从孟文彦的徐徐道来里,了解到具体的事情。 原来,这回孟应如回到京城,萧淑珍就替她安排了不少相看的对象。 起初孟文彦知道这事也没有反对,孟应如的确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他确实希望孟应如继承他的衣钵,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耽误孟应如正常生活。 但也不知怎么的,几次相看下来,孟应如对这事变得十分反感。 以至于破天荒地和萧淑珍吵了起来,母女间的冷战一直持续到回到金泽镇。 就在昨天夜里,两人在东山别院大吵一架,孟应如连夜回了书院。 孟文彦这些天一直忙着春闱的事,哪里知道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今天一早来书院,孟应如便同他提了要离开书院的事。 他好不容易把孙女劝进书院,眼看着渐有成效,孟应如在一众同窗的影响下,性子上已经渐渐有了转变。 这个时候突然要离开书院,岂不是功亏一篑? “沈丫头,我知道应如那孩子有时固执而任性,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但这回我还是要厚着脸皮麻烦你,替我照看她一段时间。”孟文彦十分无奈。 沈清还能怎么办? 孟文彦都这么说了,而且只请求她照看孟应如一段时间,并没要求她照看得怎么样。 她要是再拒绝,那就显得她有些不近人情了。 而且,沈清就是这么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孟文彦要是直接给她下命令,她还不一定照办,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么恳切地请求自己,任谁也忍心拒绝。 沈清估摸着,母女俩吵架,估计和王志方的事有脱不开的关系。 不过,她也不知道孟文彦对这事知不知情。 人家家里的事,沈清不方便多嘴,但既然要照顾孟应如,总得把事情给问清楚。 好在孟应如住在金泽书院里,身边还带了那个叫绿绮的丫鬟。 沈清和绿绮一路回青州,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她把绿绮叫出来,把孟文彦的话同绿绮一说,绿绮果然就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沈姑娘有所不知,夫人她收了魏夫人的金子,想让我家姑娘给王公子做伪证。姑娘不同意,便同夫人吵了一架。” “这倒也没什么,可回到京城后,夫人便变着法儿带我家姑娘四处相看。” “以至于后来人人都说,我家姑娘进金泽书院,就是为了到书院里相看夫婿。” “姑娘听说这事,气得三天吃不下饭。夫人不但不收敛,还狠狠地将我家姑娘骂了一顿。” 绿绮越说越生气,腮帮子鼓鼓的,和只小青蛙似的。 “白英是从小跟着姑娘长大的,却和夫人沆瀣一气。所以姑娘这次回青州,才不顾夫人的反对把我带上了。” 沈清在一旁点头,孟应如这次算是做对了。 她身边那个白英,可不就是个心术不正的,所以才会和萧淑珍狼狈为奸吗? “沈姑娘,这些话我都憋在心里好久了。”绿绮总算有人倾诉,说完之后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您可千万劝劝我家姑娘,我家姑娘在书院待得这么好,可千万别听夫人的!” “好,这事我一定尽力。”沈清了解了一番,也就让绿绮回去了。 绿绮这丫头和白英不一样,并不擅长说别人的坏话。 她的话没有说得太直白,但沈清结合萧淑珍平时的为人,想想也就明白了。 孟应如可是个孝顺女儿,只要萧淑珍做的不是太过分,孟应如怎么可能生气? 在萧淑珍眼里,孟应如进书院上学,就是为了镀一层金,方便回京城攀龙附凤去的。 别人说孟应如进书院是为了相看夫婿时,以萧淑珍那脑子,指不定非但没有替自家姑娘分辩,反倒乐见其成呢! 孟应如那个清高性子,怎么可能受得了这般侮辱? 如果是这样,母女二人昨天夜里又爆发了一次争吵,还没让孟文彦知道原因,那理由就相当站得住脚了! 据说孟应如今天还去了学堂,沈清一会儿还有课。 她打算趁着上课时间,先观察观察孟应如再说。 第634章 抓壮丁 明算科这天上午第一节是米雪堂的课。 班上的学子个个聚精会神,神经都紧绷着。 眼看离春闱时间越来越近了,向来最紧张的沈清的课倒是放松下来。 之前她该教的都教了,只要用心读书的,基础都已经打牢了。 没有用心的,现在临时抱佛脚,没有多大的意义。 哪怕考生人数少的明算科,会试的竞争也相当激烈,一个学习不扎实的人,不被挤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现在更为重要的是考试之前的心理辅导。 在能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拼的就是心理状态和身体素质。 沈清没专门研究过心理,不过从前她的公司也配备了心理咨询师,久而久之也大概学了些皮毛,对舒缓情绪还是有些作用的。 果然,学舍里的气氛很快轻松起来,不少学子都说了自己的志向。 “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就想学成之后回去继承家业,帮我爹打理生意!”一个青州本地的学子说道。 他身边的另一个学子赶紧表态。 “我想考个进士,但我不想当官。等考了进士,我就回咱们书院教书!” “那什么……沈先生,到时我能和米先生他们一样,进你的天机阁拿双份月钱吗?” 这话引得周围学子们哈哈大笑。 沈清也笑着点头,“你若是高中,我欢迎还来不及。” 乔吉也站起来说道:“我想入朝为官,为黎民百姓做更多事!” 他后头站起来的贺岳几个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 士农工商,在大齐士字排最前头,学子们的愿望大多数是这个,也不足为奇。 沈清在和学子们谈话时,也没忘了留意孟应如。 孟应如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但只要仔细观察,她的看似专注地倾听,眼神却显得有些迷茫。 春闱过后,身边的大多数同窗都有了去处,只有她仍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孟应如向来不在意外人的评价,可过年回京亲生母亲却给了她一计重重的羞辱。 她拒绝了萧淑珍为她寻到的,再好不过的婚事。 萧淑珍大发雷霆,骂她自命清高。 或许她真的像她娘说的那样,太过自命清高。 女子再要强,终归没有出路。 “沈丫头,应如那边怎么说?”沈清下了课去找孟文彦。 孟文彦一上午什么事都没干,就等着沈清答复了。 小老头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也是书院里的一号人物了,为了自己亲孙女竟愁成现在这副模样。 沈清停顿了一下,组织组织自己的语言才说道:“孟老,您孙女这事有些难办。” 其实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 孟应如的事主要别扭在她的性格上,要把她那被萧淑珍教养得老古董似的性子彻底别过来,少不得得破而后立,就是不知道孟文彦这个做祖父的舍不舍得了。 孟文彦咬了咬牙,“不舍得也得舍得,丫头,这事就交给你了。你放手去办,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迁怒于你!” 慈母多败儿,慈祖父也是一个道理。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心软,让母女俩太亲近。 可谁又会料到,萧淑珍一个做母亲的,要给自己女儿灌毒鸡汤? 沈清从孟文彦那回到明算科书房,书房里已经乱了套了。 米雪堂见沈清进来,一把扯过沈清的袖子,“沈先生,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咱们明算科出大事了!” “大事?”沈清愣了一下。 王志方走后,他们明算科清静得不得了,哪来的什么大事? 米雪堂把事情一解释,沈清才明白过来,不就是孟应如的事吗? 不但米雪堂,钱学文都急得不得了。 他们都是先生,教书育人,有教无类,只要是好学生,男的和女的有什么分别? 孟应如可是个好苗子啊,更难得的是,不但是数术上的好苗子,诗词歌赋更是一样都不差。 这样的好苗子,就算不能参加科举,学成之后无论是留在金泽书院,还是去太学,那都是难得的好先生。 可就在刚才,未来的桃李天下的好先生,居然去书房找了山长,同山长说等春闱过后就退学! “沈先生,不是我说。”米雪堂怀疑地看着沈清,“我上课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一下了你的课就不行了?我听说你上课时和学生唠嗑,是不是说了啥,把人姑娘给刺激到了?” 他这话一出,就连钱学文和葛东林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沈清:“……” 刚才的话题,的确是她有意刺激孟应如。老古董不就是要刺激刺激,才会跳起来吗? 孟应如那张棺材脸,自从对她的误会解除后,对着她连表情都不会变一下。要是不给她点刺激的,她怕是连点情绪波动都没,那还怎么解开心结? 可话虽这么说,被这几个用这种眼神一看,她还是有种打人的冲动是怎么回事? “呵呵,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那种连学生的仇都要报的人?”沈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 她都是有仇当场就报了,除非对方实力太强,当场报不了的。 孟应如那个小妮子,还用她卧薪尝胆到今天? 米雪堂脸上表情一僵,不自然地解释,“沈先生,别生气啊。这不是我们太紧张了,一时脑子犯糊涂,才口不择言的吗?” “去山长书房看看。”沈清没好气地白了米雪堂一眼,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了没两步,没听见后头几个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三人正缩着脑袋,鹌鹑似的看着自己。 “愣着干什么?刚才不还号丧似的?” 米雪堂战战兢兢地看着沈清,“沈先生,那我们仨这个月的奖金?” 沈清面无表情,“有。” “好咧!”米雪堂双眼一亮,两步并三步走过来,“沈先生,咱们现在干啥去,你只管吩咐!” 沈清想到接下来的事,心中终于松快不少,“我听说最近你们天机阁很缺人手?” 三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不就是缺人手吗?春闱一忙起来,他们三人都没空,每回去天机阁,无崖子都恨不得用眼神把他们对穿。 可沈清不是要去看孟应如吗?好端端的提天机阁做什么? 下一刻,沈清脸上就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仨都跟上,我这就带你们抓壮丁去!” 第635章 老实人孟应如 抓壮丁,抓什么壮丁?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沈清在说什么。 不过,就算他们想不明白,也还是跟着沈清迈开了脚步。 反正他们想破脑袋,主意也没有沈清多。 沈清又不会把他们卖了,只管跟着上就是了! 沈清微微一笑,“走,等到了山长的书房你们就明白了!” 明算科四个先生一起走出书房,往山长的书房去,在书院里回头率着实挺高。 而另外一边,孟应如不是给人添麻烦的性子。 因此,哪怕昨晚和萧淑珍大吵一架,今日除了沈清这个知情者,同班的学子都没有一个看出她的异样。 就连她到山长书房,提出要离开书院,都是静悄悄的一个人来的。 书房里,山长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应如,你天资出众,再读几年必有作为。好不容易进了书院,为何这个时候提出要离开?” 山长着急的不得了,书院的学子都是他的学生。 孟应如更是这群学生里的佼佼者。 他从不以是否能入仕衡量一个学生的价值,否则当初也不会力保沈文彬来书院教书。 对于孟应如,他也是一样的心情! “山长,应如有负您和祖父的期望。但学生心意已决,还请山长成全!” 孟应如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那样的事,她说出来都觉得羞愧,又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污了山长的耳朵。 她向来敬佩山长,要她在山长面前自揭伤疤,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你……”山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的好,“你祖父知道了吗?他也同意你离开书院?” 孟应如顿了顿,语气坚定。 “祖父虽然暂时不同意,但迟早会点头。” 山长还能说什么? 这要是个男学生,他还能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对方的耳朵骂一顿,把这个糊涂蛋骂醒。 可孟应如是个女学生,方法当然不能一样,万一把她骂得掉眼泪,那他更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山长抬头一看,就见沈清带着明算科几个先生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他眼前一亮,沈清这丫头鬼主意最多,她来了说不定能想出什么办法,把孟应如这丫头给稳住! 想到这里,山长看沈清的眼神,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 “沈先生,你来得正好,应如她……” 沈清压根不理山长的话,目光直直看向孟应如。 “我听说你要从书院退学,不再做书院的学子了?” 不得不说,两人的气场实在不合。 哪怕她后来确认沈清有真才实学,进入书院是真心打算教书育人,也确实让整个书院的风气好了不少。 她还是觉得沈清为人处世太过剑走偏锋,和她算不上一路人。 孟应如愣了一下,对着沈清点了点头。 “沈先生,我确实打算从书院退学。” 她说了这话,本以为沈清会和山长一样,劝说自己几句。 没想到,沈清说他退学非但没有劝说,还一副十分高兴的模样。 “好,你这退学退得好!” “既然你退了学,以后白天就有时间了吧?” “正巧,前阵子你们一家子跟着我们回金泽镇,孟老不小心打碎了我一只价值两千两的古董花瓶。” “孟老是长辈,我不好和他计较,干脆你就来我们天机阁做事替他还债吧?” 这话一出,不但山长目瞪口呆,就连孟应如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沈先生,我祖父何时打碎了你的花瓶?” 沈清觑她一眼,“怎么?你手上有现银,直接还给我也不是不可以。” “我……”孟应如整张脸憋得通红,看看沈清和明算科几个先生,又看看一旁显然还没回过神来的山长。 一时显然窘迫到了极点。 两千两白银? 孟家向来过得清贫,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她祖父那么多年的积蓄,也只够在东山买下一间别院。 谁能料到,祖父居然能欠下两千两的外债! 沈清还是第一回看到孟应如这副模样,胸口一阵气息翻涌,十分想笑出声来。 这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嘛!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没有孟应如这么古板。 小小年纪就这么循规蹈矩,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她这个时候必须忍住,否则被孟应如看出端倪,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咳……”沈清低下头虚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笑意,“你若是不相信,大可回去问孟老,孟老的话你总得相信了吧?” 孟应如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冲着沈清摇了摇头,“不必问了,我相信沈先生的为人。那两千两银子,沈先生希望我如何偿还?” 沈清道:“想要偿还还不简单?将你卖给我一段时间就是。” 孟应如脸色一变,正气凛然。 “沈先生,我绝不做出卖自己之事!” 什么是欺负老实人的乐趣?这就是欺负老实人的乐趣! 难怪电视剧里总有那种妖女和清俊书生的组合。 这种乐趣,在顾含章身上是找不到的。 顾含章表面上看上去是正人君子,其实肚子里的坏水比她还多。 她要是敢跟顾含章玩,保准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清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没让你做出卖自己的事,不过你既然欠我银子,总得替我干活来还。天机阁最近很缺人手,你总不会连天机阁都不愿意进吧?” 孟应如愣了愣,只得点头同意。 “那不就得了?”沈清一句废话没多说,就让米雪堂带着孟应如回天机阁去。 米雪堂几个都被沈清的操作惊呆了。 沈清说带着他们抓壮丁去,他们还以为抓的是谁,结果抓的居然是孟应如! 孟应如那是什么人啊,是孟文彦的亲孙女,金泽书院明算科最厉害的学生。 有了她来天机阁干活,他们什么事干不成啊! 眼看几人真的要走,山长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叫住沈清。 “沈先生,那什么……孟老真的欠了你两千两银子?” 沈清没有回答山长,只是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山长就立即明白了沈清的意思。 等沈清几人离开,一旁中途进来负责书院档案的先生,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山长。 “山长,那孟姑娘的学籍……” 第636章 沈老太二进宫 金泽书院如今是官学,书院中所有正式的先生和学生,都得入学籍。 这些学籍每年都要上交州府衙门,以便衙门了解书院情况。 金泽书院更是不一样,直接越过青州衙门,归朝廷管理。 若是孟应如真的要离开书院,按理来说,她的学籍最迟今年春闱之后就要销。 但山长这个态度,又让他不确定了。 山长总算解决一件大事,心头稍稍安定,一听这话当场就不乐意了。 “销什么销?天机阁不也在咱们书院里吗?” 谁规定他们书院的学生,就非要到学堂上课? 若是学生足够出色,上课又不是一定的! 另外一边,孟应如稀里糊涂就被米雪堂三个拉进了天机阁。 沈清也没给孟应如喘息的时间,直接给孟应如介绍了天机阁的工作内容。 “你和先生们的月钱,每个月十号左右会发下来。你资历不够,月银暂时只有先生们的一半。但要是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奖金还是会照常给你发的。”沈清介绍完工作内容,又说了薪金制度,然后就直接把人丢给了无崖子。 无崖子都快要忙疯了,沈清好不容易给他找来一个人。 他哪里管孟应如是男是女,直接就给孟应如安排了事情做。 可怜的孟应如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成了沈清手底下的打工人。 “沈先生,你这恐怕不是让她还钱的架势吧?”米雪堂看出了沈清的意图,等离开天机阁,才笑眯眯地对沈清说道。 沈清闻言也微微一笑。 “米先生,看破不说破,接下来咱们这位学生可交给你了!” 孟应如这种人一根筋,要是用寻常的方法劝,只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种人的好处也显而易见,那就是搞科研工作。 沉得下心,不容易浮躁。 目前为止,还有更适合孟应如去的地方吗? 沈清不敢打包票,说这种地方大齐只有天机阁一处。 但目前最适合的孟应如的,恐怕非她的天机阁莫属。 等时间一长,这姑娘也就想通了,都是她自己在为难自己! 沈清安排好孟应如的去处,又去了一趟孟文彦的书房,把好消息告诉他。 孟文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来,关心则乱,要不是沈清帮忙,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丫头,这次多亏了有你!” 沈清笑了笑,“孟老,您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孟文彦力邀她进书院,她进了书院之后,孟文彦几乎有求必应。 这些事,她都看在眼里,孟文彦有困难时,她要是不帮助,那她成什么了? 孟文彦也十分动容,他果然没看错沈清,就知道沈清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两人闲下来,终于有空喝茶说话。 沈清还把孟文彦“欠了”自己两千两的事提前知会,免得孟文彦在孟应如面前露出马脚。 …… 金泽县衙。 刘金桂带着儿女探望了沈老太。 其实按照她自己内心的想法,她一点都不想来看沈老太。 但沈老太毕竟是她的婆母,两个孩子的亲祖母,她要是不来看看,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 “金桂!”沈老太已经被抓进来好几天了,牢房里阴森森的,她的关节都开始隐隐作痛。 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她来过一次,就再也不想来了。 谁知道,沈文彬都养在身边三十多年了,宁家人居然还能找上门来! “金桂,你终于来看我了。”沈老太蓬头垢面的,趴着牢房的木栏杆,哭得稀里哗啦,“你们是不是来接我出去的?” 刘金桂摇了摇头,她哪有那个本事,把人从牢房里弄出去? “我不信,文彬呢?文彬现在可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他那么听我的话,咋可能把我扔在牢房里不管我?” 刘金桂都想不明白,沈老太到底是咋想的? 沈文彬本来是可以过人上人的日子的,沈老太偏要把别人的孩子偷回家里。 偷回家里也就算了吧,沈老太还偏心眼儿,把人家的孩子整得妻离子散的。 她要是沈文彬,不把沈老太往死里整就算了,怎么还可能把她救出去? “娘,您就别想了,安安稳稳坐几年号子。”刘金桂也懒得和沈老太废话了,把带来的几件厚衣服塞给沈老太,“等宁家消了气,说不定就同意把您放出去了。” 刘金桂这副模样,沈老太哪里不知道,她这是不打算管自己了? 等宁家消气,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说不定没关一两年,就要烂在牢里,死在牢里。 沈老太越想越恐慌,连忙冲着刘金桂喊道:“金桂,你快帮我写信给婉宁!文博在磁州的生意做得那么大,他们两口子一定会有办法的!” 沈老太不提沈文博和朱婉宁还好,一提到这夫妻俩,刘金桂就恨不得把他们撕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想,要是沈文荣也不是沈老太亲生的就好了! 可惜,沈家两兄弟和沈老太长得多像啊,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娘,您就别指着大伯了。” “大伯在磁州城哪有什么生意,都是说来忽悠您的!” “您现在还不知道吧?大伯在磁州城里,给人家当上门女婿,还生了个大胖孙子,那孙子可不是跟咱们老沈家姓!” 说完话,刘金桂胸口憋着的一股郁气终于舒发出来。 现在沈文彬不是老沈家的人了,她也用不着敬着沈老太。 她一个妇道人家,丈夫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能不带着孩子改嫁已经不错了,还指望她养活沈老太这个恶婆婆? 沈老太整个人都懵了。 刘金桂这是啥意思?她咋一句话都听不懂? “你说啥?啥叫文博给人当上门女婿,啥叫我家大孙子跟别人姓?” 刘金桂冷笑,“娘,我早就想告诉您了,文荣拦着不乱说。要不然,您觉得大伯为啥不带您去磁州?” 沈老太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自己的大腿气得哇哇叫。 刘金桂也不管她,扯过沈倩倩和沈金宝,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过一会儿,牢房里就传出狱座的呵斥。 “闭嘴,号丧呢?再号今天晚上别想吃晚饭!” 第637章 逮着一只羊薅羊毛 刘金桂把沈金宝送回书院,又给他塞了不少吃的。 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以前沈金宝有沈文彬这个二伯看着,学业和吃穿用度上都不用她操心。 如今沈金宝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希望了。 刘金桂现在只盼着沈金宝,能靠着读书出人头地,让她后半辈子过上好日子。 至于沈倩倩,她也不像从前那样,盼着她嫁个富户提携家里了。 老沈家现在这种情况,还有哪家富户看得上他们? 沈倩倩的年纪也不小了,再耽搁下去,耽搁成了老姑娘,哪家小伙还愿意娶她? “倩倩,之前娘放在箱子里的那床水红色大被呢?” 刘金桂搬回村里没几天,只来得及把新房子里外洗刷了一遍,从书院带回来的箱笼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那床水红色大被,就是朱婉宁原来放在箱子里,打算给沈莲莲做嫁妆的那一床。 后来朱婉宁背着全家人开百香阁的事败露,她也装不了穷了,自然不可能再用这床被子。 刘金桂瞧着那厚厚的棉花被,还是崭新的,做被面用的料子也是极好的,就收了起来,打算以后用来给沈倩倩当嫁妆。 平常人家家里,有这么一床被子陪嫁,那也极有面儿。 沈倩倩懒归懒,从前是有别人当老黄牛,她自己不爱动。 但现在,亲娘都忙得喘不过气来,她还能眼睁睁看着? 这些天下来,她也帮了不少忙,哪里有空管什么陪嫁的被子? “被子不就塞在箱子里吗?多久都没动了,还能长腿跑了?”沈倩倩回来看,母女俩翻箱倒柜里找了半天,最后发现那被子真的不见了! 非但如此,与它一块不见的,还有刘金桂给沈倩倩攒下的首饰。 “这可是好几十两的东西,咋就没了啊!”刘金桂面如土色。 没了这些嫁妆,她还咋给沈倩倩找婆家。 嫁了过去,还不被婆家欺负死! 沈倩倩也急得不得了,这可是她的终身大事! “娘,奶被抓之前就鬼鬼祟祟的,二伯的砚台也不见了,是不是奶干的事?” 刘金桂目光一冷,还真有可能! 她们娘俩可亲耳听见,沈老太向沈文彬要银子!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翻出从书院带回来的,沈老太的行李。 沈老太平时最宝贝的木匣子都给翻出来了,只见从前盛满银票和碎银的匣子空荡荡的,连一个铜子儿都没了。 里头只放着一封信,也不知道是谁写给沈老太的。 两人都不认字,只是看着信纸还新,死马当作活马医,拿了信直奔村里的郑家。 里正父子还吃着饭呢,就看见刘金桂和沈倩倩要哭不哭地闯进来。 “郑叔,阿德,你们可要救救我们啊!”刘金桂拿着信,就差给里正跪下了。 里正当然也知道,老沈家最近发生的事。 老沈家虽然糟心,可刘金桂竟然是村里人,身为里正这事他就不能不管。 里正赶紧放下饭碗,阻止了刘金桂下跪的动作,“到底咋回事,你先说明白,别动不动就下跪!” 刘金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事情都说了。 都已经这样了,哪怕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里正也都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他接过刘金桂手里的信,当着母女俩的面念给她们听。 信封里还不止一封信,而是好几封信装在一起。 几封信念下来,总而言之,就是沈老太已经把家里能拿到的东西都当了。 当了的东西全都换成银票,寄到了磁州朱婉宁手里。 “呜呜呜呜……”刘金桂听了之后,伤心欲绝,哇的一下哭出声来,“朱婉宁这个贱人,害得我们一家好惨啊!” 郑家人面面相觑,就连一向讨厌老沈家的郑老太,也不禁对刘金桂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这个朱婉宁,让他们说什么好? 就是羊毛都没逮着一只羊可劲地薅的呀! …… 千里之外的磁州城。 春日终于真正来临,磁州城里的百姓,也都纷纷脱下厚重的袄子换了春衫。 朱婉宁待在家里耐心等候,终于在这天,一个年轻男子敲开她家的院门。 “朱娘子,青州来的信件!” 她顿时喜笑颜开,从男子手中接过信,还真诚地感谢了一番。 男子做惯了粗野活计,哪里见过这么知书达理的人,同他这般好声好气。 他受宠若惊地挠了挠头,“朱娘子的信好生厚,想必令兄也是读书人,才会给朱娘子写了这么多字吧?” 朱婉宁捏着信封的手紧了紧,把银票装在信封里拜托镖局寄信,其实是件相当冒险的事。 若是有心人拆开信封,发现了里面的银票,只怕她这段时间的辛苦都要打水漂。 好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笔银子,终于平安到了她手上。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胭脂摊子终于能安然运转下去了。 “我千里迢迢到磁州来,家中一直很担心,让小哥儿见笑了。”朱婉宁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男子询问,“朱娘子家在青州,也一定是书香门第吧?我还没见过几个女子,有朱娘子的气质。” 朱婉宁笑着说道:“我家在青州确实是书香世家,若不是出了意外家道中落,也不会到磁州来谋生。” “朱娘子真是厉害,我们这些做男子的,都要自叹不如!”男子听了,脸上更是露出钦佩之色,“我手头还有事情,就不耽搁朱娘子了。” 他走出去几步,又记起什么事回过头来。 “对了,朱娘子,上回在你这处买的胭脂,我家娘子很是喜欢,还托我问你什么时候有货,要给家中姐妹也带几盒呢!” 朱婉宁道:“不必着急,过几日等胭脂做好了,我亲自给你们送上门去。” 朱婉宁终于送走男子,这才回到院子里闩紧院门,检查了两遍,这才拿着信快步进了房间。 打开信封抽出来,只见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包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确认每张银票都是真的,朱婉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太好了,这下她终于可以东山再起! 果然,只要有事,找沈老太一准没错! 第638章 胸有成竹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进京赶考的日子。 书院里的学子都忙着收拾行装,由几位京城过来的先生带领着,一起拿着路引上京。 顾含章和常鸿都要参加科考,如今两人吃住几乎都是在园子里,大部分东西也搬了过来,行李自然也是在园子里收拾。 从青州到京城路途遥远,张秀娥从前没去过没什么概念。 自从过年去了京城,便知道赶路的辛苦,十分心疼两人。 “这个才回青州多久,又要赶着去京城,万一累坏了身子,那可怎么考试?” 常鸿笑嘻嘻地挽着张秀娥的胳膊,“娘,您就别担心了。我和含章身强体壮的,哪里那么容易累坏?您就等着吧,这回我们一定给您考个状元回来!” 常鸿现在黏着她娘这劲儿,连她这个亲闺女都自愧不如。 他干脆和自己调换调换性格好了,人家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按照常鸿这架势,怕不是要做张秀娥的贴身鹅绒服! 沈清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就发酸,“这么胸有成竹,那把状元的名号捧回来这事就交给你了。” 常鸿闻言立刻摸了摸鼻子。 “我这不是替含章把话说在前头吗?” 他虽然在金泽书院成绩不错,可自打孟应如来了之后,他就只能当万年老二。 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金泽书院的数术水平确实提高了一大截。 可科考那是整个大齐的事! 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是惊才绝艳之辈,能有今日的成绩都是勤能补拙。 要是来一个脑瓜子好使,又有他这么努力的,那不就直接歇菜了? “你管好自己便是,扯我家含章做什么?” 沈清又不需要顾含章给他考个状元回来,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事事第一。 考前被人这么要求,那考试时的压力该多大呀! 常鸿是她哥哥也不行,不能影响顾含章考试的心态!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常鸿无奈地摇头叹气。 身为顾含章的大舅哥,他也体会了一把张重山的感受。 沈清还想反驳常鸿,就听身边的顾含章发出一声低笑,“谁说我考不了状元了?” 沈清瞪大眼睛看向顾含章,状元这种事情不是说有实力就能考到的,有的时候还要看运气。 顾含章就这么一口答应了,要是达不到目标,岂不是以后都要被常鸿笑话? “含章!”沈清着急地看着他。 现在是和大舅哥较劲的时候吗? 顾含章双手扶着沈清的肩膀,把她扳到自己面前,两人双眸对视。 “清清,你放心。这回科举,我一定替你拿个状元回来!” 旁边传来常鸿得意的笑声,沈清也管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拉过顾含章走到角落里去,狐疑地望着他。 “含章,你这么有自信,该不会是想走后门吧?” 顾含章是康宁长公主的亲孙子,到时殿试皇帝亲自评判,说不定还真会看在康宁公主的面子上,指了顾含章当状元。 顾含章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刮了刮沈清的鼻梁。 “清清,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有希望吗?” “这……”沈清卡了下壳,赶紧解释,“含章,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希望你压力太大。” 顾含章闷笑一声,一把揽过沈清的肩膀。 他当然知道沈清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觉得沈清着急起来的样子,实在可爱得厉害。 沈清听到他的笑声,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话,在他腰间的软肉上用力拧了一下。 顾含章吃痛,却没有松开她,而是把她抱得更紧。 “清清,等科考过后,咱们就回京城商量婚期可好?”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无时无刻不想把媳妇儿娶回家。 沈清愣了一下,要是换做从前,这个岁数结婚,在她这里可是妥妥的早婚。 有自己规划的沈清,从来不把婚姻这么快提上日程。 但如果这个人是顾含章,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因为她相当清楚,即便和顾含章成亲,他也不会阻拦她实现自己的抱负。 顾含章为她付出这么多,若是自己连这点都无法答应,那她岂不是太过薄情了? “好,等你考完,我们便商量婚期。”沈清笑着说道。 顾含章本以为沈清不会答应,听到这话还愣了一下,随之涌上心头的是前所未有的喜悦。 “清清,你说的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清好笑地反问。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就被直接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大圈。 顾含章还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才让她的双脚落地。 沈清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张秀娥和常鸿就在附近,要是被他们撞见了,那该有多尴尬! “清清,去京城路途遥远,你过完年刚从京城回来,这次春闱就不要去了,留在青州等我回来。”顾含章眼神柔和地看着沈清。 沈清瞥他一眼,“刚才不还说科举后就商量婚期,我不去京城,你一个人和我舅舅商量?” 她又不是普通女子,张重山虽说是她舅舅,却也未必做得了她的主。 顾含章当然知道,不过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加心疼沈清。 “都等了这么久了,多个一时半刻又如何?” “那可不行,你和哥哥都要参加科考,我一个人留在青州怎么放心?”沈清不同意,“再说了,我还是书院的先生呢,不看着你,也得陪我的学生上京城去。这可是我的第一批学生,我这个当先生的不替他们负责,还有谁能替他们负责?” 沈清打定了主意,顾含章感动之余,也没再反对。 三人一并收拾起行装,准备过几日就出发。 第二天清早,沈清就收到了张重山从京城寄来的信。 信中说,负责给南北杂货装修的工匠,他都已经找好了。 只需要沈清回信定个工期,那边就能按照图纸开工,只不过这些工匠都没见过这种全新的装潢方式,恐怕不能达到沈清要求的效果。 沈清这边最好还是派个懂行的人过来监工才好。 第639章 许家的好消息 懂行的人,沈清自己就是。 但她琢磨着,这回去京城她又是忙着带学生,又是忙着商量婚期,只怕南北杂货那边顾不过来。 沈清到铺子里找到春柳,问她愿不愿意随自己去京城一趟。 “去京城?”春柳还挺高兴,反正她不去京城也得去其他地方,“可以啊,京城那边我还没去过呢,正好跟你去见见世面!” 沈清猜想到春柳这边没什么问题,便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和她商量。 一旁的阿梅和兰香见了,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等两人终于商量完,她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东家,春柳姐,咱们南北杂货是要在京城开铺子了吗?”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沈清之前没在铺子里公开,那是因为还没找到铺子。 现在铺子都已经买下了,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冲着她们点了点头。 “咱们铺子确实要在京城开店。” 兰香闻言着急地询问,“那东家是不是以后就在京城不回来了?” 旁边的阿梅赶紧扯了扯兰香的袖子,提醒道:“说什么胡话?东家要嫁给世子,以后自然是在京城定居,哪有回来青州的道理?” 沈清嫁进镇国公府那样的人家,自然留在京城过好日子。 顾含章身份高贵,自然是在京城为官。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沈清一个人回来青州像什么话? 沈清微微一笑,“虽然在京城定居,却也不是不回来青州了。我在青州还有学生和生意在,怎么可能把生意丢在这里不管不问?” 虽说是这样,兰香听闻这消息还是很伤心。 她跟在沈清身边做事这么久,沈清已经是她这辈子打定主意都要跟随的人。 现在突然得知,沈清要离开青州去京城,兰香怎么还可能开心得起来? 阿梅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和兰香是一起进南北杂货的,两人年纪相仿,境遇相似。 她和兰香的性子不同,心情却是一样的。 只不过,她比兰香更沉稳一些,也明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 去京城显然是更好的,她们总不能拖沈清的后腿。 “不管了!”兰香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下定决心,大声说道,“东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东家要是去京城,等我把镇上的事情安排好,我也跟着东家去京城!” 阿梅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见到兰香的决定,最后一根稻草终于也被压垮。 她咬了咬牙,也跟着兰香说道:“兰香都跟着东家去了,我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东家,您要是看得上我和兰香,就把我们俩一起带到京城去吧!” 阿梅和兰香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都是管理的一把好手,沈清自然没有嫌弃她们的道理。 只是,两人毕竟是土生土长的金泽镇人,家人也都在金泽镇。 就算她们自己愿意跟她去京城,她们的家人能同意? “东家,我爹娘那里您不必管,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若是他们愿意,等我在京城安顿好了,还可以接他们去京城养老。”阿梅说道。 兰香就更直接了。 “就算我去了京城,我爹娘这里还不是还有我弟弟吗?” “他们偏心只疼我弟弟,让我给我弟弟当牛做马攒老婆本,我该还的也都还了。” “想把我捆在他们身边,门都没有!”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东家,我和阿梅能有今天,全都是东家的恩情。您就带着我们去京城吧!” 听到两人的真心话,沈清心中一阵动容,鼻腔里也有些酸涩。 “好了,都是做管事的人了,可别在铺子里哭鼻子。只要你们不嫌京城远,等京城那边的铺子弄好了,所以我到京城去就是。” “若是哪日反悔了,便直接同我说一声,到时还可以回镇上的铺子来。” 话音落下,两人终于喜笑颜开。 “东家,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东家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东家别嫌弃我才是真!” 两个小姑娘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至于两人和家中如何商议,家人会不会同意她们去京城,沈清都没有插手的意思。 一来是她最近实在太忙了。 二来阿梅和兰香既然要跟着她去京城,以后少不得有更多挑战。 如果这点难题都解决不了,以后如何独当一面? …… 沈清在忙碌的同时,许夫人也在帮着许子明收拾行装。 她仍旧对儿子拒绝重新娶妻的事耿耿于怀,收拾行李时还不忘念叨。 “那王家的姑娘有什么不好?模样生的不错,又知书达理。” “上回见了你一面后,便对你一往情深,比沈莲莲那狐狸精强多了。” 自从沈莲莲在宁州城给人做小的事传遍镇上,许夫人连出去和人打麻将的脸都没有。 每次出门,总觉得有人在她身后指指点点。 特别是听人说,许子明不成亲,是为了给沈莲莲守节。 许夫人一口老血,都快要从嘴里喷出来。 许子明当然也知道王家姑娘不错,若是在沈莲莲之前,能娶这么一位妻子,他一定很乐意。 可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了。 每当他想劝自己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希望时,冥冥之中就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这辈子非沈清不娶!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和许夫人说。 许夫人对沈清的印象已经够不好了,若是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怕会更加记恨沈清。 “娘,大丈夫何患无妻?”许子明平静地说道,“您别忘了,之前宋祭酒都说了。我若是科考发挥正常,定能高中,您又何必执着于王姑娘?” 许夫人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也正是如此,才没把许子明逼得太狠。 母子二人说着话,外头传来下人激动的大喊声。 “夫人,少爷,崖州那边来信了!”伺候许家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仆,老泪纵横地从外头跑进来。 许子明听说来信,和许夫人急忙往外走。 他的祖父和父亲在崖州流放多年,鲜少有给母子二人写信的机会,上回来信就说了平反的可能。 相隔这么久再次有了消息,定然是圣上终于点头,同意启用他们二人! 第640章 赶考还是渡劫? 许子明第一个接过信,拆开信件看了一眼,胸中便不由一阵激荡。 许夫人连忙询问,“子明,你祖父与父亲怎么说?” 许子明把信递给许夫人,红着眼眶说道:“母亲,父亲在信上说,陛下的圣旨已经到了崖州,他们现在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 许夫人听了这话犹不敢相信,亲自拿过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两行热泪这才迎风落下。 想当初,她也是京城世家姑娘。 生下许子明没几年,夫家便突然遭了难,娘家左右奔走,才没让她们母子分离,而是回到许家的老家青州避难。 一开始来到青州还好,比上不足,比下倒是有余,她也能安安心心待着许子明读书。 但她父亲重病离世,许家的话事人成了她大哥。 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子,就沾不了娘家的光了。 日子一天天变得艰难,她又没有什么能挣钱的营生,眼看着就要坐吃山空,不得不节衣缩食。 她等啊等,就是为了等许家父子东山再起。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她和许子明都要熬出头了! “娘,这是好事,我们总算可以回家了!”许子明也是百感交集,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许夫人哭了个痛快,似乎要把多年的委屈一并哭完。 哭过之后,她也没再耽搁,招呼着几个下人,尽快把院子里外收拾了一遍。 本来许子明是要跟着书院上京的,但临时有了变化,这趟其他考生是上京赶考,他们母子则是要回家的。 回京城自然要风风光光地回,和一群学子凑在一起,吃穿住行都得平摊像什么话? 许子明却回禀了负责此事的先生,干脆另租了几辆马车,赶在其余学子前一天就上了路。 “许子明提前走了?”沈清有些意外。 之前许夫人不还怕书院照顾不周,委屈了她宝贝儿子,影响宝贝儿子科考吗? 顾含章倒是清楚情况,解释道:“我来青州之前,听说许家父子要重新启用的消息,算算时间他们一家应当收到消息,准备阖家迁回京城了。” 原来是这样。 沈清终于明白过来,对于许家而言,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重回京城当然得有面子,否则岂不让京城那些故旧看了笑话? 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管怎么说,无论许子明同不同行,书院的大部分学子还是在预定的日期,一个不落地出发前往京城。 既然和书院申请了跟队,一路上沈清也没闲着,不但要时不时在路上抓紧把一些知识,往学生们脑子里塞。 吃住方面尤其需要注意。 由于书院经费有限,自然吃不了什么好东西。 其实在沈清看来,一路上客栈提供的饭菜虽谈不上好吃,但也都中规中矩。 但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吃过的东西很多,几乎不大挑嘴。 无论是咸的辣的甜的,都能吃上几口。 也许是遗传,哪怕是青州土生土长的张秀娥,也没什么不能吃的。 但部分青州本地的学子就不一样了。 青州这一带大部分地方的口味其实是偏清淡的。 学子们一路往北,青州北边那几个州的百姓嗜辣,哪怕已经不放辣椒,可人家的锅都是辣的,炒出来的青菜都带着微辣。 一部分学子肠胃较弱,吃多了辣的要么开始拉肚子,要么开始上火便秘。 等到了又往东边走,又碰到了重盐和嗜甜的地方。 咸味重还好,至少能放在清水里过一过。 甜味重就不一样了,有一部分人尝了甜口的红烧肉,直接吃不下饭。 “唉,瞧瞧这可怜劲儿,到底是去赶考的还是去渡劫的?”常鸿都看不下去了,对着沈清直摇头。 其余先生也没办法,只能让这部分身体不适的学子适应适应。 毕竟先生们地位挺高,但月钱着实不高。 他们还有些风雅的爱好,一件东西要和文艺沾上边儿,那都是成倍的溢价。 加上他们平时还有些爱接济人的习惯,每月剩下的月银普遍都不多。 这回带队的大部分都是京城来的先生,也都是第一回遇见这种情况,少不得手足无措。 沈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可是最重要的春闱。 尤其是乔吉,从前去她家蹭饭,也没见怎么挑嘴啊。 怎么到了外头来,吃点没吃过的东西,就开始上吐下泻呢? 就他这样,没到京城都瘦了好几斤,等熬到京城去,再来个水土不服,那还要不要考试了? “所以说,众位先生都没有别的办法了?”带队的先生们凑在一起开了个会。 有说看大夫的,有说缓几天再走的,就是没有一个稳妥的办法。 沈清这话一出,先生们都面面相觑地摇了摇头。 “既然大家都没办法,那我回去自己想些法子,诸位应该没有意见吧?”沈清反问。 “我们没有意见,沈先生若是有法子,那就试一试吧。”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些学生的身子骨居然这么弱。看来,山长说得对,就不该占他们练箭骑马的课。”说话的先生一脸懊悔。 当年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我们商量了这么久,都没合适的法子,沈先生你一个弱质女流,能有什么法子,别耽搁了学生们赶考才是真!” “呵呵,沈先生若是想到了法子,别忘了回来知会我们一声!” 沈清一阵无奈。 她都已经在书院这么久了,怎么还有人看她不顺眼? 她和这几人素来没什么来往,当然也不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他们之所以鸡蛋里挑骨头,还不是因为对她的性别有偏见? 看她不顺眼的人,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讨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束手束脚? 回到明算科学子住的客房,沈清就带着他们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 酒楼的掌柜见这么一群人呼啦啦地进来,急忙亲自出来迎接。 “掌柜的,楼里有会做青州菜的厨子吗?”沈清开口就问。 掌柜拍拍胸脯,“这位姑娘,我们可是城里最好的酒楼。别说青州菜,就是别的地方的菜,只要您想吃,就没有不会做的!” 沈清大手一挥,直接各种菜系的菜都端上饭桌。 有春柳这个专业人士在,酒楼的大厨更是不敢糊弄,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春柳甚至还谈成了几笔生意! 于是,沈清天天领着明算科一群学子,找最好的酒楼吃香喝辣。 其余的学子每天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久而久之,他们也不乐意了。 “都是书院的学生,咱们怎么就没明算科的待遇?” “沈先生,带我一个吧。我也修了您的课,算是明算科的半个学生啊!” “沈先生,您不能厚此薄彼,不能因为您教明算科就区别对待啊!” 沈清不是不想管,她也很同情他们。 可她毕竟只管着明算科,要是越俎代庖把手伸到别的地方去,还不知道别人乐不乐意呢? 第641章 回馈书院学子 学生们意见很大,先生们自然也都知情。 可他们能怎么办?他们又不像沈清那么有钱。 更何况,他们自己看着明算科的人整天整天地吃香喝辣,他们自己也馋得紧啊! 但沈清是明算科的先生,又不是他们其余几个科的先生。 就算他们心里再想,也张不开这个嘴不是? “清清,我看他们吃的也太可怜了,要不然他们的吃饭的银钱由我出,咱们去吃饭的时候,把他们也带上吧?” “昨天我看到进士科一个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看了大夫也没用。” “那药引子里写了,需要用青州的泥土做药引。咱们来赶考,怎么可能带泥土?” “赶路都赶到这里了,总不可能再折返回去。” 面对这种情况,常鸿实在于心不忍,找到沈清试探着询问。 他妹妹有时候看上去果断得无情,不过他这个当哥的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沈清心肠最软了,否则也不会管乔吉和冯轲的闲事。 沈清当然也不忍心,只不过她要是一开始就这么做,那群看她不顺眼的一定叽叽歪歪一堆话说。 到时候,她不但银子撒出去了,反而吃力不讨好。 所以,她才用明算科极好的伙食来吊吊他们的胃口。 现在胃口也吊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再出钱出力,才会有她想要的效果。 “不必你出,你直接带上乔吉和冯轲,喊上他们一起去吃晚饭就是。”沈清微微一笑,还不忘叮嘱道,“不要以我的名义,以南北杂货的名义就是。” 南北杂货里的各种玩具,还有南北书肆的《九三》,都在书院学子这里挣了不少钱。 拿出银子给这些赶考的学子吃饭,只当是回馈书院学子了。 常鸿闻言一喜,立马答应下来,转头就叫上乔吉和冯轲,往其他房间里去。 “你们说的是真的?今日我们可以一起到城里的醉云楼吃饭?” 一行人已经到了兖州,在兖州城里的客栈下榻。 兖州一带的菜肴在整个大齐都排得上名号,更别提城里最出名的酒楼醉云楼。 得知沈清要请他们去醉云楼,学子们都兴奋不已。 “听说醉云楼的乳鸽最是有名,上届的状元还特地写了一篇文章,赞颂这乳鸽的美味,不知道今日我们可能一饱口福?” “沈先生,这也太好了吧?咱们这么多人加起来,一顿饭的费用可不菲。”有人替沈清担心起她的荷包。 学子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先生们的注意。 得知沈清终于要把他们也带上,大部分先生都十分高兴。 之前几个看不惯沈清的,没有拒绝的意思,嘴上却还在贬低。 “呵,不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收买人心吗?” “与其用这种伎俩,还不如多用些心在学术上。女子就是女子,果然还是满身的铜臭味!”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但也足以传进所有人耳朵里。 常鸿总算明白,沈清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带上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偏偏就有这种人,分明拿了别人的好处,嘴里却还酸溜溜的。 就算他是先生又如何,常鸿尊师重道,却没有敬着这种人的道理。 “那恐怕就要让几位先生失望了!”常鸿冷哼一声,“沈先生说了,她请各位同窗吃饭,无需任何人感谢。因为这些银两,都是从书院学子光顾南北杂货的盈利里拿出来的。” “这次春闱,南北杂货上下预祝咱们书院的学子旗开得胜!” 那几人原本只是逞逞口舌之利,没想到常鸿一个学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他们呛声。 这几人都是年轻男子,脸色一时青一时红。 “常鸿,记着你自己的身份,我们可是书院的先生,你就是这么同先生们说话的?” 可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年纪大的先生就开了口。 “你们几个别说了,这都是沈先生的一番好意,又何必曲解成这样?” 明算科学子们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起来,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次带队上京,是他们考虑不周,沈清的办法虽然费钱了些,可如今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们自己囊中羞涩,难道要捂着别人的钱袋子,不让别人出力? “年轻人心胸开阔一些,沈先生是个女子不错,可她也是凭自己的实力进书院的。若是真要比试,你们还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学子们原本不敢说话,可他们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分不清谁真的对他们好? “沈先生的钱都是靠自己挣来的,咱们读圣贤书,却也不能不吃饭,我不觉得银子有什么不好的!” “沈先生真心想帮我们,我们也知道好歹。以后只要是南北杂货有的东西,我绝不到外头去买!” “说得对,沈先生怕我们有负担,都拿南北杂货当借口了。我们若是再不维护沈先生,那沈先生该有多寒心!” 一众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几个说沈清坏话的先生,怼得下不来台。 等到沈清从屋子里出来,带着一群人上醉云楼时,就看见他们脸红得像要滴血,快步跑了进去。 沈清的房间离这边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喊住其中一人。 “蒋先生,你跑什么,醉云楼吃饭你不去吗?” 那人哪里还好意思看沈清一眼,头也不回地跑了。 都是成年人了,沈清也没工夫管他们,不爱去就不去吧,她是请人吃饭,又不是求人吃饭。 众人集合完毕,就往醉云楼去。 等到外头的动静没了,几人才敢出房间吃饭。 客栈的饭菜很简单,一荤两素,还有一道豆腐汤。 明明平时看起来还行的饭菜,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赵先生,韦先生……”蒋先生放下碗筷,终于忍不住问道,“咱们是不是真的过分了?沈先生这么做,也确实都是为了学生们好!” 赵先生和韦先生看似闷头吃饭,其实也是食不下咽。 听到蒋先生的话,两人也抬起头来,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一丝迷茫。 从小到大,他们家中的男性长辈都对女子呼来喝去,这样也导致他们潜意识就觉得女子天生低男子一等。 沈清来到书院,能力比他们都要出色,就连身家都比他们丰厚。 这简直和他们的认知背道而驰! 所以,他们下意识地就开始排斥沈清。 直到刚才,这么多人都对他们露出厌恶的目光,让他们终于反应过来。 “蒋先生,咱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第642章 陆金良,戚金良,巴金良 不管怎么说,带队进京的队伍终于消停下来,对谁都是一件好事。 学子们把身体养好了,精神头也足了。 等终于从兖州到了京城,所有金泽书院的学子都容光焕发,甚至好些人还胖了一圈。 这个时候,满京城都已经是各地赶来春闱的考生。 他们甚至还碰上了青州书院的学子,这些学子个个面如菜色,显然这一路上累得够呛。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青州书院和金泽书院在青州地界,少不得拉出来互相比较。 但到了京城,两个书院就成了兄弟书院,看对方都有一股难言的亲切感。 “我们这一路走来,不少人都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饭都吃不下,你们怎么看起来如此……富态?”青州书院的学子羡慕地望着他们。 提到这个,金泽书院的学子都一脸骄傲。 “南北杂货你们都知道吧?” 只要是青州的人,哪个不知道南北杂货? 就算不知道南北杂货,也该听说羽绒服以及《九三》等物件的大名。 “这倒是知道,可南北杂货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青州书院的学子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南北杂货又推出新产品了? 比如说,对水土不服有奇效的药物? 金泽书院的学子得意一笑,“这就不知道了吧?南北杂货的东家,可是我们书院明算科的沈先生!” “沈先生这回带我们上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我们去当地最好的酒楼。” 学子说着话还不忘咂吧咂吧嘴。 “兖州醉云楼的乳鸽,淮州满香园山涧里捞的田螺,并州江里的鲳鱼……” 青州书院的学子听着听着,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而另外一边,青州书院带队的先生,也忍不住向沈清询问。 “沈先生,恕我冒昧地问一句,都是长途跋涉来到京城,你们书院的学子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累?” 沈清被问得一噎,她觉着吧,要把真相说出来,似乎容易遭人记恨。 这些话在她嘴里转了转,就成了另外一个说法。 “这么说吧,我们金泽书院有箭术课、骑术课以及武术课。” “原来如此!”青州书院的先生闻言若有所思,“多谢沈先生如实相告!” 回去他就和他们书院的山长说,一定要把书院学子的体魄给强健起来。 沈清望着青州书院的先生们的背影,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她说的不尽然是实话,但却也是良计。 归根结底,不能死读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若是读书读的,一个个都病怏怏的,就算考中了又有什么用? 万一身体太过孱弱,经受不起打击,那恐怕无论是高中还是名落孙山都得够呛吧? “清清,刚才那几位是?”顾含章给书院学怎么找了落脚的地方,刚回到这边来就看见沈清和一群人相谈甚欢。 沈清道:“那几位是青州书院的先生,得知咱们是金泽书院的,上来与我们说了几句话。” 她把方才的事和顾含章说了一遍,惹来顾含章轻轻一笑,又询问: “对了,客栈可找好了?今晚他们在哪里落脚?” 顾含章摇摇头,他们已经比计划中提早出发,但今年来得还是晚了。 他和常鸿带着江越几人,一连问了城中几个客栈,都已经没了空房。 剩余的客栈,要么价格实在太贵,都是王公子弟去消遣的地方。 要么条件太差,别说温习了,住在那里连觉都睡不好。 好在顾家和常家在京城都有别院,干脆把学子们安排到别院暂住,一来清净方便温习,二来也不必再去寻找客栈了。 “这样也好,那这些学子就拜托你和常鸿了。” 顾含章办事,沈清当然放心。 她也没忘了顾含章也是这次春闱的考生,急忙催促他回国公府温习。 好不容易找到空隙,想要和媳妇儿单独相处的顾含章:“……” 他很想说,那些知识他早已铭记于心,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没有多大的进益。 但沈清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他也不想给沈清留下过于自负的印象,只好可怜兮兮地争取了一下。 “……等我把你送回洒金桥大街,我就回国公府。” 沈清其实想说,她已经认得京城的路了,不必多此一举。 可顾含章期盼的眼神,让她实在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只是等她一下买马车,就赶紧催促着顾含章回去。 两人都是定过亲的人了,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意外,以后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往后那么多相处的时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顾含章无奈,只好吩咐江越赶车回去。回到家中,他见过康宁公主和谢琼如,本来就打算在自己院子里休息。 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拿起了书。 江越端了杯热茶进来,看见这一幕顿时惊讶不已。 他没眼花吧? 他家主子都多少年没拿过四书五经了? 沈姑娘一句话,就让他家主子乖乖看书。 看来,主子对沈姑娘的在意程度,比他想象中深多了呀! 顾含章在看书的同时,张重山听说外甥女进京,也提前从都察院回来。 “几个月没见,舅舅改变良多。”沈清坐在椅子上喝茶,见了张重山笑盈盈地说道。 短短几个月,张重山身上锋利的气质收敛起来不少,不再让人一看就胆寒。 甚至笑起来的时候,还有种春风化雨的感觉。 不过,她知道,这可不是她舅舅的真实性情,从前当盐帮二当家时霸道的气势,都隐藏在那双无波古井似的眼睛里呢。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张重山也跟着露出笑容,“你舅舅我都已经在京城为官,还和从前一样像什么话?” 舅甥二人各有各的生存办法,而且还都在各自的领域混得如鱼得水。 两人问了几句对方现在的情况,开始讨论正事。 沈清首先把伍金良对她娘有意思的事,和张重山说了一通。 “伍金良?”张重山想了半天,才想起他是春柳的父亲,“这是你娘自己的事,姓伍的要是个好人,那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真的没什么意见? 沈清好笑地看着张重山,她舅舅的一张臭脸可不像她说的一样。 不过,这也能够理解。 都说长兄如父,她外祖在世时身子不大好。 作为兄长,张重山当然恨不得把妹妹当女儿养。 在他眼里,别说是伍金良了,就是陆金良,戚金良,巴金良,恐怕都不顶用。 但这些都不是沈清今天要说的重点,她觉得沈文彬认祖归宗的事,还是有必要和张重山打声招呼。 第643章 父子相认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头,季家的院子里。 孙广福提前回了京城,沈文彬没有按原计划那样,送明算科的学子赴京赶考。 而是跟着宁书兴,坐着宁家的马车回了京城。 冷清了多年的季府,前所未有的热闹。 整个季府喜气洋洋,就差张灯结彩,昭告整个京城,他们家今天有天大的喜事。 “老师,您说的是真的?文彬真的是您的亲生儿子?” 庄如墨几人提前一天,就被季老大人通知今天要来。 等到了季府,季老大人才向所有人宣告了这事。 别人也就罢了,他们几个是季老大人最亲近的门生,只知道他们从前有个小师弟,没出生几个月就夭折了。 具体的情况,他们也不敢多问。 毕竟,这是他们老师心头的伤疤,也是他们师母一辈子都在遗憾的事情。 可现在,季老大人居然和他们说,这个夭折了几十年的小师弟不但活着,而且就是他们见过的沈文彬! 季老大人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我也是在马场那回才起了疑,只是事情尚未有定论,便没有同你们提起。” “后来我拍了广福亲自去青州调查,才知道文彬当年没有死,而是被青州当地的一个农妇抱走,这才导致我们父子二人失散了三十余年!” 说到这里,季老大人神情激动,眼里已然泛起泪花。 庄如墨终于回过神来,他何时见过恩师这般模样,心头涌起巨大的喜悦,同时也是感慨万千。 “当真是缘分!” “当初我在宴会上,错把文彬认成了您,这才与他引为知己。” “没想到,文彬居然是您的亲生儿子!” 师生几个情谊深厚,得知季老大人多年的遗憾终于化解,也都抹起了眼泪。 庄如墨赶紧给季老大人递过手帕,“今日是好日子,老师切不可掉眼泪。如今文彬认祖归宗,您可还要回兖州?” 季老大人早就没了回兖州的打算! 他之前回兖州,那是因为在京城没有任何留恋了。 现在,亲生儿子正值壮年,以后踏上仕途还需要他引导。 更有一个聪明绝顶,无比出色的孙女。 他还回兖州做什么去?回去继续当他的孤寡老头儿吗? “不回了,等文彬认祖归宗。和他回兖州一趟,把他记进祖谱,顺带把怀英的灵位也请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团聚!” 不但季老大人的这些门生都来了,今日更是来了不少季府的故旧。 其中,自然包括宁家的人,也就是宁书兴的父亲,宁五太爷。 一群人一一向季老大人道喜,季老大人和他们寒暄说话,很快外头就传来了门房惊喜的声音。 “老太爷,宁老太爷!宁老爷和咱们老爷的马车终于到了!” 季老大人再也坐不住,亲自起身走到门口迎接。 主人都亲自动身了,余下的一群人自然也不能干坐着,都纷纷跟着季老大人走到季府门前。 沈文彬坐在马车里,还没看见季府大门,就听到外头一阵人声鼎沸。 说的是什么倒是听不清,就是不停地有人在提他的名字。 “终于到了!”宁书兴掀开车帘,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门口,当即露出欣喜的表情,“表弟,咱们快下车吧,姑父和我爹就在门口等着咱们呢!” 沈文彬一下车,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中间簇拥着季老大人,还有一个和宁书兴长得十分相似的老者,应该就是他的小舅舅。 “那就是咱们小师弟吧,上回没仔细看,现在一看,果然长得很像老师,难怪如墨会认错!”季老大人的一个门生感慨道。 宁五太爷一看见沈文彬,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姐夫,要是我姐能看见这一天,那该有多好啊!” 沈文彬想象过无数次,父子相见的情形。 可被季老大人那温和的眼神一看,双眼还是情不自禁泛起泪花。 “文彬,为父终于找到你了!” 沈文彬走到季老大人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季老大人一把拥进怀中。 他顿时忍不住泣不成声,喊了一句父亲。 父子二人相拥而泣,几乎忘了周围人的存在。 最后,还是庄如墨出声,季老大人这才带着沈文彬,以及一群宾客进了季府大门。 沈文彬上回来京城,想见季老大人还要庄如墨引见。 这回再来京城,季老大人就已经成了他的亲生父亲。 等情绪平复下来,望着雕梁画栋,几乎比山长家还气派的季府,他总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季家没有女眷,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唠那些家长里短的事。 问清楚了沈文彬这些年的情况,季老大人就不由自主地考起了沈文彬的学问。 沈文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第一次面对父亲的考察,多少有点紧张。 不过,他到底这些年没放松过,底子还是很扎实的。 除了答得磕磕绊绊,总体而言,季老大人还是很满意。 “姐夫,文彬好不容易找回来,这可是你们父子第一回见面,你们都在聊个啥?!”宁五太爷终于忍不下去,出声打断两人。 这哪里像父子,更像老师和学生! 其余宾客碍着身份不好提醒,他和季家是亲戚,还是沈文彬的亲舅舅,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季老大人就养过几个女儿,他年轻时忙于朝政,和几个女儿也不大亲近。 也就和庄如墨几个相处过,哪里知道该怎么和儿子相处。 宁五太爷发话,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离谱,就把话头交给宁五太爷。 宁五太爷笑眯眯地看着沈文彬,问道:“文彬,我听你表哥说,你在金泽书院当先生。如今总算回到家里,可打算回京城落脚?” 这个问题沈文彬在来京城前就考虑到了。 他和家人的关系处理得稀里糊涂,但对自己的规划却很清晰。 没有哪个学子读书是不愿意进仕途的,之前他中断了这条路,是因为沈老太刻意阻拦。 现在,他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自然要重新走这条路。 金泽书院虽好,但他的志向更高。 京城他肯定是要回来的。 “那自然好极!”沈文彬自己能想通,宁五太爷十分欣慰。 他说完这话,又想起什么来,“我记得你表哥写信回来,说你还有个女儿十分出众,怎么不见那孩子?” 季府门前人一时太多,宁书兴都忘了告知他爹,听到宁五太爷提起,脸色顿时一变。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季老大人也露出一个堪称慈爱的笑容。 “是了,清清那丫头呢,没同你一起来京城吗?” 第644章 季老大人高兴不起来 这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沈清那样一个姑娘,简直符合了季老大人对亲孙女的所有想象! 一向严肃板正的季老大人,都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 旁边不知情的几个老友,见他的神情,也忍不住询问。 “伯礼,你这老家伙竟添了个孙女!” “伯礼真是苦尽甘来,如今既找回了儿子,又多了个孙女。听宁老弟说还那样出众,看来伯礼以后有福享了!” “也不知你那小孙女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若是不曾,我家那几个臭小子……”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余几人狠狠瞪了一眼。 “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家那几个皮猴,还好意思开这个口?伯礼啊,我那孙儿生得俊朗无双,满腹诗书,咱们两家又门当户对,家中小辈若是结亲,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几人纷纷争着给季伯礼推荐自家的孙辈。 “哼,就你们家那几个,也想娶我的孙女?” 季伯礼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就连孙广福都没见过自家老太爷什么时候笑得这么开心过。 “实话同你们说吧,我家孙女已经定了亲,那定亲的对象保管你们想都想不到!” 几个老友也是嘴上玩笑,听季伯礼这么说,心中顿时好奇起来。 “你家孙女已经定了亲,可是在亲州本地定的,那该是青州人士吧?要我说,你家儿子都回京城来了,哪有把独女留在青州的道理?”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若是孙女的定亲对象是青州人,季伯礼当然也有顾虑。 娘家离得这么远,万一孙女在别人家受委屈了,那可如何是好? 不过,对方是连他都觉得优秀的顾含章,在京城已经找不出更好的世家,季伯礼当然一万个同意。 季伯礼还在卖关子,几个老友已经等不及了。 “老季,你就说吧,都快急死我们了!” 季伯礼吊足了几人的胃口,也不好再拖延下去,就要开口说话。 孙广福在一旁插不上话,沈清的事他原本打算等到宾客离去,再私下和季伯礼解释。 没想到,季伯礼高兴得当场就要宣布。 “老爷!”孙广福急忙走到季伯礼身边,附耳同他简单说了句缘由。 只见季伯礼听了他的话,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不少。 几个老友正等着他回话呢,就听他淡淡一笑,说道:“好了,我的孙女和谁定了亲,自然不能轻易告诉你们。等到时机成熟,你们就知道了。” 老友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疑惑。 季伯礼即便不说他家孙女是和谁定的亲,但也该把人带出来瞧一瞧吧? 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一个儿子,却没把孙女带回来呢? 不过,他们也都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季伯礼脸色微变,也都不会不识趣地追问下去,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沈文彬就坐在季伯礼身边,他倒不觉得自己和女儿的关系,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在青州还少被人在后头指指点点吗?都已经习惯了! 到了京城来,不过是把曾经经历的再经历一遍。 等到这些人都知道了,也就不会尴尬了。 曾经比谁都要面子的沈文彬,活生生因为老沈家那堆破事,变成了老油条一根。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季伯礼微变的脸色,神经大条的沈文彬并未察觉,还和这群新认识的叔伯相谈甚欢。 他得知自己不是老沈家人,简直如鱼得水,如沐春风。 就好比骨子里天生带着的那样。 其实他从小到大和老沈家的人,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沈家两兄弟打小看到书本就头疼,成天就喜欢和村里的孩子玩泥巴上树。 沈文彬打小就不一样,那时候村里有个秀才办的私塾,他每天恨不得待在私塾的窗下,跟着秀才读书识字。 要不是这样,沈老太也不会放着沈文博和沈文荣不培养,让他一个不是亲生的上了书院。 今日毕竟不是沈文彬正式认祖归宗的日子,客人们到季府来也只是表示表示。 父子二人刚相认,定然有许多贴心话,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 没过一会儿,客人们纷纷告辞,只留下父子二人,以及宁家人,还有庄如墨几人。 孙广福送了客人们离开,季伯礼便起身带着众人进入内院。 沈文彬不是没看过深宅大院,只是别人家终究是别人家,看自己家的又和别人家的不大一样。 季府的院子是按南北的园林造的,穿过垂花门,绕过假山鱼池,这才到了季伯礼院子里。 进了院子,沈文彬才注意到,平素里滔滔不绝的庄如墨,今日竟出奇地安静。 包括庄如墨那几个师兄弟,也都跟在季伯礼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如墨,你这是怎么了?”沈文彬好奇地问。 刚才庄如墨见了他还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这才多久,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庄如墨跟在季伯礼身边多年,最是清楚季伯礼的性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冲着沈文彬拼命眨眼睛。 沈文彬哪里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如墨,眼睛不舒服的话,要及时去看大夫。” 庄如墨冲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就见刚走开一会儿的季伯礼,耷拉了一张脸走了进来。 沈文彬立刻恭敬地喊道:“父亲!” 然而,他想象中的父慈子孝的情形并未出现。 就见到季伯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冲他翻了个白眼。 是的,没有错。 沈文彬并未眼花,德高望重的季伯礼,的确冲他翻了个结结实实的大白眼。 然后,就面无表情地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沈文彬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父亲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他亲爹其实并不欢迎他回家,只是迫于无奈,不想让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奇奇怪怪的想法,在沈文彬脑子里呼啸而过。 孙广福见他一时伤心懊恼,一时震惊不已,不忍心地叹了口气。 “老爷,唉……老太爷这是得知小姐还没认祖归宗,心里不大高兴,并不是不想认您回来。” “您就忍忍吧,过个几天也就好了。” 孙广福还说得比较委婉了。 他家老太爷在不知道沈清就是自己亲孙女之前,第一回见到人家,就能大手一挥给人家便宜了两千两两银子。 得知沈清就是他亲孙女,左等右盼好几个月,等来的竟是沈清不想认沈文彬这个亲爹,连带着他这个亲祖父都被拖累了的消息。 老太爷能高兴得起来吗? 要是换成自己,孙广福觉得他都不一定高兴得起来! 第645章 许子明的重担 “唉,文彬,孙叔说得对,你就忍一忍,过个几天也就习惯了。” 眼看着季伯礼离开,庄如墨终于如释重负,走上前来同情地拍了拍沈文彬的肩膀。 作为沈文彬的好友兼师兄,他虽然也很同情沈文彬的遭遇。 但毕竟,沈清是个那么优秀的姑娘。 没有人能得知自己她是自己亲生孙女后,生不出疼爱之心。 老师也是被沈文彬连累,这才不能和孙女相认。 这么一想,老师迁怒到沈文彬头上,似乎也……情有可原? 沈文彬终于在庄如墨这里找到一丝安慰,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庄如墨话锋一转。 “文彬,为了让老师早点息怒,你还是想办法把小侄女认回来吧。” 沈文彬呆呆地看着庄如墨离去的背影,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当然也想认回沈清,但那丫头那么恨自己。 这事可能吗?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都说父子天生的对头,爷孙才是隔辈亲。 但至少别人家好歹也是父慈子孝十几二十年,才有的隔辈亲。 他这认回来还没一天呢,他爹就已经变心了! 沈文彬欲哭无泪,他这是什么命啊? 在老沈家时爹不疼娘不爱,回到自己家也比不上自己闺女招人喜欢。 就连想怪都没人可怪,要不是他自己犯糊涂,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 与此同时,许家母子的马车也到了京城。 两人抵达京城之前,许子明的祖父和父亲就已经从崖州回到京城了。 他们先一步到达京城,一来回朝廷报到,二来置办仆从,将十几年没人住的老宅重新修缮一遍。 等到许夫人和许子明到的时候,就看见身形佝偻的许老大人,以及白发苍苍的许大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父子二人在崖州多年,皮肤早已经被晒得黝黑。 繁重的体力活,也让他们手掌变得粗糙,原本执书拿笔的手也变了形。 指节变得十分粗大,眉头也都深深皱着。 若不是面目之间,还能看出一些出昔日的长相,许子明几乎不敢认,这就是他儿时记忆中德高望重的祖父,以及威风凛凛的父亲! “祖父,父亲!”许子明鼻子一酸,第一个喊出声来。 两人这才通过称呼认出许子明,祖孙三代再也控制不住,站在许家门前抱头痛哭。 直到发现街上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他们,许老大人才擦了擦浑浊的泪水,欣慰地望着许子明。 “好,很好,咱们的子明长大了!” 一家人没在大门口多留,而是招呼仆从把行李搬进府里。 许子明跟在家人身后,走进许家大门,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恍如隔世。 老宅十几年没人住,脚下的地砖不少都已经开裂。 从前长得十分高大茂盛的树,有几科也都枯死了,花坛里还没来得及种花草,明显有被锄头翻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来不及拔除的杂草,在墙缝里肆意生长。 儿时十分气派的亭台楼阁,多年无人修缮,也都已经破败了不少。 回到他自己的院子,甚至连院门都被老鼠啃了个洞,好几间厢房的门都是松动的,开动时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子明,我听你母亲说,你打算参加今年春闱?”许大人出声询问。 许子明望着站在一起的父母,有些回不过神来。 小时候,他总觉得父亲高大威武,可现在父亲比他矮了半个头。 和许夫人站在一起,更是像差了一辈似的,哪里还有当年恩爱夫妻的影子? 许夫人显然也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说道:“夫君,子明学业出众,在金泽书院都是拔尖儿的。就连礼部的韩尚书都夸过子明,说他才华过人呢!” “当真如此?”许大人看向许子明的眼神愈发热切起来。 他们写给母子二人的书信,耽搁了月余才送到他们手中。 一个月前,父子二人就已经从崖州回到京城。 本来以为回了京城,他们就能官复原职,毕竟当年的事,许家也算受了连累。 可没想到,这复职的诏书一等就是半个月,等到诏书终于下来时,他们却被安排去了工部的闲职。 一时之间,官场上说什么的都有。 就连那些得知他们回京城,围上来讨好的人,都顿时散了一干二净。 许老大人年纪本来就大了,经受这个打击,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地。 两人离开朝堂这么久,昔年的关系早就派不上用场。 一时间,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压在许子明这个年轻聪明的小辈身上。 许子明要是能在这次春闱拔得头筹,即便定一下不想重用他们父子,也该有所表示,补偿到许子明身上吧? “子明,我和你父亲在崖州受了这么多年苦,就盼着你能重振咱们许家了。”许老大人目光殷切地望着许子明。 许大人目光压抑,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 “你祖父是进士,为父当年也是探花,今年你无论如何都要摘个榜首。” 许子明一脸震惊地望着两人,他确实和顾含章打了赌。 可就算他赢了顾含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就能拿到状元啊! “祖父,父亲,这……” 许子明刚要说话,就被许夫人打断。 “子明,你祖父和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许老大人和许大人在崖州吃了那么多年苦,把许家唯一的血脉交给她,要是许子明连这点都做不到,她怎么向许家父子交代? 许子明张了张嘴,心里的话却没说出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院子的,亲人重逢的喜悦顿时消散干净。 躺在儿时睡过的雕花大床上,许子明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他真的能按祖父和父亲所要求的那样,考个状元回家吗? 破败的许家宅子里,许子明睁眼到了天明。 …… 沈清并不知道两家发生的事,她回到京城,匆匆探望了顾家和常家长辈,很快就到了科场开场的时间。 科场开场当日,金泽书院的学子们个个容光焕发,站在贡院门前的一大片空地前,与外地赶来的其他学子一比,对比简直再明显不过。 第646章 三长一短选最短 贡院门前,负责看守考场的守卫检查考生们的物件。 各地考生在门口排成长队,把身上所携带的东西,都从书箧里拿出来。 守卫们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搜查,哪怕鞋底和发髻,一处地方都不能放过,以防考生夹带小抄作弊。 金泽书院的先生们见队伍还长,便让书院学子聚集在一起,给他们做最后的心理辅导。 米雪堂和钱学文在京城都待了不少年,这回明算科学子参加春闱,两人都跟过来了。 明算科的课都交给葛东林一人,葛东林实在忙不过来,还有孟应如给他当助教。 两人因为各种原因,今天都特别激动,就连葛东林的话都多了不少。 “大家学了这么多年,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都不要想那么多。遇到不会的题先放着,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把后头的题做完了再说!” “即便是不会的,也多写点步骤,批卷子的考官看了,说不定还能给点印象分,切忌开天窗一个字不写!” “还有,一直强调的是卷面要整洁。先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遍,不要在试卷上涂涂改改。” “写字最好用馆阁体,平时那些喜欢写行书草书的。在咱们自己书院不打紧,整个大齐那么多明算科考生,考官们批卷子眼睛都批花了,哪还有心思分辨你们到底写的是什么字!” 两人对科举比沈清有经验,沈清便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大齐的科举和她那时候的高考,也都有差不多的答题技巧。 大齐的馆阁体,可以对标后世的衡水体,就差没有选择题了。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沈清情不自禁就想起了每一个学生都会的口诀。 话音落下,她这才发现明算科的所有学子,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沈清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情不自禁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学子们都对沈清嘴里喃喃的十分有兴趣,纷纷追着她询问。 “沈先生,什么是三长一短选最短,是抽签吗?” “是烧香吧?我听人说,烧香最近三长两短。” “话说,春闱这么大的事,咱们进考场之前是不是也得烧香拜一拜考神?” “自己平时不努力,求神拜佛有啥用?再说了,马上就要进科场了,哪里去找香烛纸钱去?” 这都哪跟哪? 沈清哭笑不得,同他们解释了选择题的模式。 不过,这大齐的数学都是应用题,哪里来的什么选择题? 沈清压根没把这岔放在心上,说完就把这抛到脑后去了。 倒是听了她话的几个学子,默默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沈先生做事向来很神奇,记上就对了,万一就派上用场了呢? 眼看明算科这边没什么事,沈清便把学生们交给米雪堂和钱学文,自己则到进士科那边找到顾含章。 沈清当年是自己进考场,送别人进考场还是第一回。 鉴于此前顾含章的豪言壮语,沈清总担心他压力太大,以至于考砸了。 “含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能考多少就考多少,不必太执着于一定要考多少名。” 对着这么多人,沈清实在没好意思把状元两个字说出口。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怕别人觉得顾含章太狂。万一考不上,岂不是被人嘲笑? 她脸皮厚归厚,却见不得自己对象受委屈。 顾含章被他媳妇儿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 别人家的媳妇儿,都是恨不得夫君考得更好。 怎么轮到他媳妇儿,反过来劝他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 “清清,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他故作伤心地看着沈清。 沈清被他一看,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心想说,顾含章这家伙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人家正常考生到了考场前,怎么也得紧张紧张吧? 顾含章倒好,这一路上闲庭信步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是来游玩的! 她吓得赶紧改口,“有信心,我对你太有信心了,这回一定能考第一好了吧?” 要考试的人最大,毕竟人家还要在考场里待三天,万一她的话起了反作用,那可就不好了! “清清,我就知道你一定信我。”顾含章闻言,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这才露出个笑容。 他不是那种口出狂言的人,是此前借着“职务之便”,对各地考生都有了了解,心中有把握才那么说的。 不过,他也没好再逗沈清。 瞧瞧他家媳妇儿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万一再继续逗下去,让沈清更担心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一旁围观的人:“……” 他们都不在意,顾含章到底能考第几名。 关键是,为什么在贡院门前,还能被强行喂狗粮啊! 眼看着考场排队的队伍越来越短,沈清也就不再耽误顾含章,赶紧催促着他进考场做准备。 而另一边,许子明正羡慕地看着顾含章这边。 他的身边,许家人正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 “子明,祖父年纪大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这回可一定要替咱们许家争口气啊!” “子明,你祖父说得对,这回说什么你也得考个状元回来,咱们许家才能光宗耀祖,恢复往日的荣光。” 许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也没帮儿子说话的意思。 她自然也是希望许子明考中状元的,那样她就成了状元郎的母亲。 这些年她一人拉扯许子明长大,这份殊荣足以让京城那么多夫人羡慕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到时谁还会在意,她拿不出几样像样的首饰,衣裳也都过时了旧了。 再有人提起这些,只会被别人骂庸俗! 两边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许子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恨不得能和顾含章调个个儿。 “祖父,父亲,你们……放心。”面对两人期盼的眼神,许子明艰难地张开嘴,“我一定尽力替你们考个状元回来。” 得到许子明的亲口承诺,父子两人终于放下心来,紧紧扯着许子明胳膊的手这才放松。 “子明,快去和你的同窗们会合吧,听听先生们还说什么。” “是啊,时间不早了,赶紧入场考试吧。” 许子明抱紧怀里的包袱,就听到旁边传来其余考生的嗤笑声。 大齐幅员辽阔,能来参加春闱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高中,居然有人狂妄成这样,说一定拿下状元! 第647章 开盘下注 “他是什么人?竟如此狂妄,诸位可有听闻过?” 每年春闱,坊间私下都会排名开赌场,把有希望进前三甲的考生都列出来,方便众人下注。 这个榜单对于赌徒来说,是下注的榜单。 对于考生而言,那就是预估的成绩排名。 有听到许家人说话的人,闻言立即出声说道:“好像叫什么子明!” “什么子明?恕我孤陋寡闻,可从来没听过有这号人!” “切,搞了半天,原来那金榜上压根没有这人。我还以为是什么人物,竟敢大放厥词,赢得我等考取状元?怕是痴心妄想吧!” “可不是?我瞧他自己都心虚呢,否则怎么不敢看我们?” 一群学子毫不留情地对许子明发出嘲讽。 许子明听到这话,更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只能庆幸自己不认得这群考生。 否则,他当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 “铭儿,你在看什么呢?”安乐县主亲自送齐铭来贡院。 刚下了马车,就发现齐铭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方向。 她顺着齐铭的目光看去,就见顾含章和他的那位未婚妻,在考场前有说有笑,两人眸光之间情意绵绵。 安乐县主当然不会觉得宝贝儿子是在看沈清,她理所当然地觉得齐铭是再看顾含章。 这两年过年,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兴许是闹了什么矛盾。 但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从前关系还不错,总是会在意对方一些的。 鉴于自己和谢琼如的关系,安乐县主没有当和事佬让两个孩子和好的想法。 她的儿子想要交朋友,京城里什么人不愿意? 又不少他顾含章一个! “没什么,娘,我看见了含章和沈姑娘。”那副郎情妾意的模样,刺痛了齐铭的眼。 安乐县主拍了拍齐铭的肩膀,“好了,马上就要进考场了,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这段时日李先生都说了,你进益颇多,母亲相信你竟然能金榜题名!” 她没说的是,她相信这回齐铭一定能考过顾含章? 为什么安乐县主如此自信? 这还不简单吗? 一看顾含章那模样,就知道被那位沈姑娘迷昏了头。 两人这段时日一同在青州,她就不信顾含章还有读书的心! 顾含章被美色所惑,怎么可能还考得到好名次? 她要是谢琼如,就不会答应儿子取一个狐狸精回家! …… 沈清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两拨人惦念过一番了。 眼看着所有考生都进了场,贡院门前熙熙攘攘来送考的人群,终于也渐渐散去。 江文江武两兄弟也跟着沈清来了贡院,江武不知道在旁边看了什么,兴冲冲地跑过来。 “姑娘,那边的钱庄前有人开盘,买今年金榜题名的状元。您要不要也跟着买点?” 沈清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文就狠狠瞪了江武一眼。 “姑娘是什么人?你别把从前在武馆那一套带到姑娘身边,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往姑娘眼前带!” 江武被他哥骂了句,立刻紧张地缩起脑袋。 他们家姑娘不是普通女子,江武在沈清面前随意惯了,一时竟忘了这些。 好在他哥提醒,否则要是让张重山知道他们带着沈清乱来,怕是要扒了他的皮! “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江武立即求饶。 自己的亲弟弟,江文能怎么办,也帮着江武向沈清求情。 “姑娘,阿武他就是贪玩了一些,姑娘饶他一回,下次我……” 沈清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江武这个二愣子还能带坏她不成? 不过,听江武那么一说,她倒也来了兴致。 江文觉得一道黑影朝他怀里砸了过来,下意识一接,手里居然沉甸甸的。 他疑惑地看向沈清,只见沈清勾了勾唇角。 “江文,你让你弟弟领着去那开盘地方,进士科状元买一千两。” “至于明算科……”她脑海里浮现常鸿那张娃娃脸,显嫩是挺显嫩的,但没说娃娃脸不能长得好看啊。 沈清顿了顿,唇边的笑容彻底绽开。 “明算科就买个探花,同样也一千两银子。” 总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免得从考场出来后,某人控诉自己有了对象忘了哥。 整整两千两银子! 江文捧着银袋子,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这么多银子,他这辈子都不一定挣得到,沈清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了! “姑娘!”江文一点着急,“不是属下不信世子和齐公子,只是下注这是风险极大,这么多银子若是亏了,岂不是打了水漂!” 沈清上回向顾含章借钱,可不是因为自己没钱,而是没料到会花那么多银子! 这回她学聪明了,来京城前就兑了一大笔银子。 现在的她可一点也不缺钱! “急什么?”沈清不紧不慢的看了江文一眼,“不必你提醒我也知道,两千两银子而已,没了就没了,就当买个意头。” 再说了,万一她要运气好,押中了呢? 江文劝不动沈清,只能拿着银子去钱庄门口下注。 这盘子就是钱庄自己开的,负责盘子的管事见惯了财大气粗的,两千两白银对他而言只是小场面。。 江文要押顾含章,管事倒不怎么意外。 顾含章惊才绝艳,京城里不少人都押他,哪怕顾含章真的中了状元,赔率也不高。 至于常鸿,管事就十分那纳闷地看了两兄弟两人一眼。 常鸿他当然知道,那可是他们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像这样的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还差不多,让他们考功名? “两位小兄弟,咱们这里可是买定离手,不带改的。一看你们就是替主人家来买的,可确定了要买常鸿,别办错了事,回去被主子责罚!” 沈清要买谁,江文江武还能不清楚? 都是自家人,怎么可能买错。 “就买顾世子和常公子,没有错。”江文说着,还不忘瞪自家弟弟一眼。 要不是江武在姑娘面前胡说八道,姑娘至于拿两千两出来下注? 江武也知道自己错了,站在一旁不敢吱声,两人下好注,拿了钱庄盖了印鉴的凭证才离开。 “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从小到大,他哥还没对他这么凶过。 江文冷哼一声,“姑娘要是亏了银子,给我仔细着你的皮!” 江武一脸愁容,早知道他就不该多嘴,和沈清多说那么一句。 要是他不说,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第648章 玻璃落地窗 总算把学生们送进考场,先生们的任务也总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学生们考完试,只需要等待批完卷子放榜,再等殿试皇帝钦点今科前三就是。 书院的其余先生都空闲下来。 米雪堂和钱学文忙着会京城的老友去,从前他们在京城被人看不起,现在可不一样了。 自从进了沈清的天机阁,两人的荷包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不但要炫耀金泽书院学子们的成绩,还要炫耀炫耀自己殷实的家底。 都是曾经的同僚,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他们现在挣到的银子,比在京城时可翻了好几番! 叫那些人看不起他们,偏就要让他们后悔死! …… 春柳来到京城,还没来得及看看京师的繁华,就一头扎进朱雀大街附近的铺子里去。 本来春柳以为,京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恐怕南北杂货只能占个小地方。 没想到,沈清这回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春柳都还没回过神来,沈清就又给她下达了一个要求。 这回铺子装潢,不但要沿用金泽镇南北杂货铺子的风格,还要显得雅致有格调。 这可能坏了春柳,装潢得和原来的风格差不多,她依葫芦画瓢就是。可雅致有格调这个要求,她实在是有些头疼。 可头疼能怎么办? 春柳如今已经是个管事,不能出了什么问题就去找东家。 这样,要她这个管事有何用? 春柳绞尽脑汁想了好几天,一封从金泽来的书信,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你说无崖子和孟应如他们,已经把玻璃给弄出来了?”沈清得知这件事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孟应如被迫在天机阁打工还债后,无崖子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记得玻璃这事,还是她不久之前提出的项目,倒没有强制让他们做。 天机阁的大部分研究项目,大多数都是沈清觉得可行,无崖子他们挑着自己感兴趣的做的。 这个项目提出来之后,她就忙于《九三》的事,并没有及时和他们说明玻璃的实用性。 因此一度被丢在一边很久,也就是说,这个项目是孟应如感兴趣,才挖出来做的。 孟应如真是个人才啊! 沈清顿时有些舍不得了,照这么下去,两千两银子的欠款,孟应如只怕很快就能还清。 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她就该多说一个零。 说什么也得把这么好用的人,多在天机阁留一段时间才是! “可不就是吗?”春柳知道玻璃这种东西,还是沈清和她说的。 当初金泽大街的那间铺子搞装潢,沈清望着那铺子便觉得可惜,还和她说若是有玻璃。 那铺子的整面墙都能换成玻璃。 阳光可以穿透玻璃,照亮整间铺子,一年下来就能省下不少烛火钱。 这种场景,春柳虽然无法想象,却不妨碍她心中向往。 “清清,你曾经说过,要是有玻璃。外头的人就能透过墙,直接看到铺子里陈列的东西,这是真的吗?” 沈清还没从孟应如的事里回过神,就听到春柳这么问。 她肯定地点头,“那是当然,若是玻璃达到一定强度,甚至可以挡住火器发出的铁弹丸!” 不过,那样高端的技术,恐怕未来一段时间很难达到了。 但只要把他们把制作玻璃的技术传下去,相信后辈总会有能人异士,做到这一点。 “不需要挡住铁弹丸,只需要能让阳光照进来,能让外头的客人看见铺子里的东西就行!”春柳激动不已,两颊都泛起微红。 沈清顿了顿,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春柳。 一项科学研究初有成效,和这项技术是否能够运用,那是两码事。 人工造出的玻璃,也是经历了好几个阶段,才到了后世能用在商铺落地窗的地步。 玻璃的透光率要达到多少,才能像透明的似的,如若无物? 要怎么烧制玻璃,才能减少玻璃中的气泡,直至几乎没有? 这些都是问题。 等到铺子装潢完,说不定都无法解决这些问题。 到时候,难道她们拿这些雾蒙蒙的,看不清人的玻璃,在铺子外头做一道落地窗? “清清,即便我们不用玻璃,也只能做木墙或土墙。若是咱们用了玻璃,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呢?”春柳双眼放出热切的光芒,“清清,咱们就试一试吧,让无崖子道长他们把玻璃运到京城来!” 沈清愣了一下,盯着春柳好一会儿,终于露出个笑容来。 “好,那就依你,我们试一回!” 哪次机会不是伴随着风险? 怎么这次,她反倒钻进死胡同里去了呢? 只是玻璃是易碎物品,普通的运输方式肯定用不上了,就算官道的路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马车颠簸会把玻璃震碎。 要把玻璃从青州运到京城,只能走水路,好在青州水系发达,从河流就可以直接入海。 到时通过了海运来京城,再进运河就能直接运到。 要是实在不成,还可以再想法子做成其他的东西,即便完全不能用,这些运费沈清也不是出不起。 只不过,沈清还是没抱太大期望,即便刚做出来的玻璃透光度可以,但要做一扇大的落地窗,强度还是无法保证。 仅仅碎了也就罢了,万一再伤到人,那可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一整扇落地窗,分割成数个格子,再在格子里一一嵌入玻璃。 这样一来,既能有一定的效果,又在安全上有了保证。 两人合作把图纸画出来,便来到铺子把想法同工匠们说了。 工匠们一听,都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那什么玻璃,俺们从来没听过。看都没看过,咋做得出来,万一做坏了,那可如何是好?” 张重山替沈清找的工匠,手艺都非常好,但同时也更爱惜自己的羽毛。 这可是开在朱雀大街附近的铺子,万一做坏了,拿不到工钱不要紧,砸了自己的招牌,那可就不得了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说明】 打底两章,也就是4000字,第三章属于加更行为! 要是哪天请假,会在最末章评论里发请假条。 然后就是,这个加更比较随缘,我有时间就多写一点。一般都是一次性发出来,如果哪天只有两章,就说明当天只有两章了t-t 第649章 可疑的老头儿 沈清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郑重保证,“你们放心,这是我自己的主意。万一做不好,我们工钱照结,对外也说这是我们叫别人做的,这样如何?” 工匠们还是有顾虑,沈清劝了又劝,又承诺做出来的玻璃窗户,一定能让他们在京城名声大噪。 在名声的诱惑下,工匠们这才点头同意。 但最关键的玻璃没到,他们也只能先开始做木头窗框。 沈清把尺寸精确到厘,再把测量出来的数据通过书信寄回金泽书院。 接下来,除了在铺子里监工,最重要的就是和工匠们沟通设计上的事情了。 工匠们手艺出众,但也的确如他们自己所说,铺子里的活和他们往常干的都不一样。 有时候两方的理解不同,做出来的东西都会天差地别。 春柳也有经验,但她毕竟不是沈清肚子里的蛔虫。 这事确实没办法,只能沈清一点点先把雏形定下来,有个大概的轮廓。 再往后,就不必她太过操心,交给春柳就是了。 这天,沈清和春柳在铺子里忙活,两人都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工匠们干活她们自己也闲不住,能动手的也跟着动手。 沈清出的工钱高,要求也是细致,有时候对方一时不理解她要的效果。 她干脆自己拿起锉刀,有样学样,给工匠们弄出一个示范来。 这种强度的忙碌之下,她当然不可能注意到,铺子之外的事,直到春柳前来提醒。 “清清,这两天你注意到没有?外边有两个老头儿,总是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看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不是想来咱们铺子偷东西的吧?”春柳警惕地说道。 后世有偷铁轨,偷井盖,偷电线电缆的。 南北杂货装潢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难保不会被人盯上,就等着入夜了来偷。 沈清顺着春柳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两个老头儿站在对面街边的铺子前,正一脸激动地朝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 只不过,这两个老头儿要真是来偷东西的,那未免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这是生怕她们认不出来是吗? “应该不至于吧?”沈清疑惑地望着对面两人。 “即便不是来偷东西的,那也肯定不怀好意!”春柳一口咬定,猜测道,“说不定是来偷咱们铺面的设计的!” 南北杂货火了之后,金泽镇以及周边的镇子,都有不少铺面仿照南北杂货的风格装修。 有些不要脸的,甚至连店名都起得和南北杂货差不多,以至于有些客人以为南北杂货在其他地方开了分店。 出了质量问题,有些顾客愤怒地找上门,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情况都有的是。 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对她们造成的困扰,要比小偷小摸来得更让人烦恼。 “要这么说确实有这个可能。”沈清听春柳的话,也生出了警惕之心。 这里可不是金泽镇那样的小地方,京城的商人个个实力雄厚,谁知道会不会重金抢先修出差不多的? 到时,要是来个贼喊说捉贼,她们还真没处说理去。 沈清果断叫来江文江武,指着对面两个老头儿,说道:“你们这些天来铺子,多留意对面那两个,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要是不怀好意,就来告诉我和春柳!” 江文江武基本上就是跟着沈清忙东忙西,基本做的都是专业不对口的事。 好不容易可以做老本行,兄弟俩都来了精神。 眼看对面两老头要走,江武立即出声询问。 “姑娘,要不要我们跟上去探个究竟,看他们是什么人派来的?” 沈清摇了摇头,“暂时不必。” 还没摸清楚对方的来路,她怕太过莽撞打草惊蛇,到时再顺藤摸瓜就来不及了。 再说了,对方还不一定真的有坏心思。 万一只是京城里的老头闲着无聊,看她们铺子的装潢方式十分新奇,想看个热闹呢? 京城可不比金泽镇,权贵满地跑,官员多如毛,得罪了哪家老祖宗,都不是件小事。 沈清都这么说了,江文江武只能按兵不动。 两人暗暗下定决心,这两老头什么都不做,看看也就罢了。 要是真做了什么不利于沈清的事,就是天王老子他们也第一时间把人拿下! …… 宁书兴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自己家没怎么待,总往季府跑。 沈文彬是他小表弟,既然已经回到京城,那总是要大办一场,同全京城人宣告他的身份的。 季伯礼年纪大了,沈文彬又不懂京城的规矩,这些事少不得落在他身上。 一来二去,宁书兴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别的事了。 这天,他好不容易有空回家歇歇,正想着父子二人坐下来好好喝壶酒。 谁知,他爹居然不在家! “管家,我父亲呢,他人去了哪里?”宁书兴喊来管家询问。 谁知,管家也一脸迷茫的样子,说道:“老爷您不知道?” 这话问的! 宁书兴睁大眼睛,他要知道还用过来问别人吗? 管家年纪大了,说话也慢吞吞的,拉长声音道:“哦……那老太爷应该是去茶庄喝茶了吧?” “喝茶?父亲去喝茶了,我怎么没瞧见?”宁书兴一脸不相信地看着管家,他可是为了酒宴的事,刚从茶庄那边回来! 管家点了点头,又说道:“那应该是和老友去郊外钓鱼了吧?” 宁书兴这下算是看明白了,敢情管家也不知道他爹去了哪里。 “您就实话实说吧,我爹是不是出门又不和人交代?”宁书兴有些生气,“早说过他八百遍了,都多大的年纪了,还以为自己年轻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们这些当子女的如何是好?” 管家在一边慢悠悠地点头,“老爷说的是,老奴这才想起来,老太爷出门又忘了和老奴说了。” 宁书兴一阵无奈,管家这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他和一个老管家计较有什么意思? “行了,您也别待着了,赶紧下去休息吧。早晚多添点衣,还没到天热的时候呢,仔细着凉。” 宁书兴说完,就又忙活他的事情去了。 管家伸长了脑袋,见宁书兴已经走了,脸上迷迷登登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 “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角门等老太爷回来?” 第650章 乔装打扮 糊涂? 老管家可精着呢。 姜还是老的辣,年轻人那一套在老人家这里可不好使! 小厮到角门去等宁五太爷,回来的不仅有宁五太爷,还有季伯礼。 两人一副普通百姓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宁、季两家的老祖宗。 “姐夫,我的法子不错吧?这么多天了,都没人发现咱们的事!” 宁五太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个姐夫,哪怕一大把年纪了,脸上还是挂着讨好的笑容。 季伯礼从宁五太爷的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季老大人。 听见宁五太爷的话,难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 “嗯,不错。” “可不就是不错吗?姐夫,你来找我出主意就对了!”宁五太爷脸上笑容更甚。 不止今天,一连好几天下来,两人每天都乔装到南北杂货铺子对面暗中观察。 宁五太爷总算明白,季伯礼为什么那么生沈文彬的气。 就连他,一句话都没和沈清说过,看着她说话办事游刃有余,心底也都情不自禁生出一丝喜爱。 从一开始仅仅是陪着季伯礼,到现在自己每天不去那边溜达一圈,心里都不自在。 “不错是不错,只是我们每日都做这副打扮,难免会引人注意。时间长了,终归不合适。”季伯礼皱了皱眉头。 “姐夫,你尽管放心!”宁五太爷拍胸脯保证,“这事我早已考虑到,从明日开始,咱们的行头就每天一换,别说清清认不出咱们,就是那茶楼的掌柜和伙计,也都别想认出咱们!” 宁五太爷都这么说了,季伯礼自然再放心不过。 他这个小舅子,性子虽然跳脱,做事却没得挑剔。 当年一意孤行脱离宁家,还能凭一己之力在青州白手起家,怎么可能没几分真本事? “好,那我明日再来。”季伯礼丢下一句话,匆匆忙忙离开宁府。 宁五太爷笑呵呵的,他就知道他姐夫面上看着不大喜欢他的法子,其实心里赞同得很。 这不,遇到要紧事情,嘴上可还不是得承认? 不过,这事他们可瞒紧了,宁书兴和沈文彬他们都不知道两人的事。 他们两个一大把年纪了,要是被小辈们知道,还偷偷摸摸干这种事。 那他们作为长辈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 沈清并不知道这事,今日园子那边有事,之前她买的一些摆件到了。 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不亲自去看不放心。 南北杂货这边都办得差不多,少去一两天有春柳盯着也没什么大碍。 “清清,你就放心去吧。”春柳闻言点点头。 这些天她们把该注意的都安排好了,只需要盯着工匠们做事就行。 这点小事她还应付得过来。 春柳不是独自一人来南北杂货的,江文江武昨日得了沈清的命令,并没有跟去金梧巷那边,而是来到铺子观察铺子周边的情况。 两人假装铺子的伙计,一边给工匠们打下手,一边分出精神盯着附近。 果然,铺子里开始动工没多久,昨天那两个老头就又来了。 “春柳姑娘,你看那两个老头,是不是昨天的?”江武一看见人就立即询问春柳。 春柳定睛一看,虽然这两老头和昨天的穿着不大一样,甚至看起来气质都有些变了。 但春柳从小在酒楼长大,认人的本事异于常人,还是一眼把两人认了出来。 “竟真的是他们!”春柳更加确信自己心中的怀疑。 一连好几天出现,鬼鬼祟祟盯着他们铺子也就罢了。 若是正常人怎么可能连穿衣打扮都刻意改变? 定然是故意乔装打扮,不想被他人认出来! 一般人做事堂堂正正,何必如此刻意,除非心中有鬼! 春柳深深看了对面一眼,对江武说道:“江武,就劳烦你和你哥盯紧了那两个了。万一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你们就把他们直接拿下来。” “清清刚来京城,咱们铺子又处在关键时刻,不能让有心人坏了正事!” 江武一听,这两人还可能对沈清不利,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拍了拍胸脯,“春柳姑娘放心,今儿有我和我哥守着,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咱们南北杂货!” 说罢,他连手头的活都不干了,就找了个开阔的高处猫着,观察周围的情况。 另一边,季伯礼和宁老太爷压根不知道两人已经被盯上。 他们已经来茶楼喝了好几天茶,今日乔装打扮,就连掌柜和伙计都没把他们认出来。 只是……按照往常的情况,每天早上辰时左右,沈清就会来铺子里做事。 怎么今日,一直等到午时,都没等到沈清前来? “你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你,清清她人呢?”季伯礼左等右等,屁股都快坐麻了,都没有等到沈清,忍不住埋怨地看向宁五太爷。 宁五太爷哪里知道咋回事,今儿他安排在洒金桥大街的人回来告诉他,沈清的确坐着马车离开了。 走的也是铺子的方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清一早上没露脸啊! “姐夫,你别着急!”宁五太爷急忙摆了摆手,脑中灵光一现,“让我想想……说不定,清清前边的活干完了,今儿打算休息休息,所以一直在后院待着呢!”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季伯礼皱了皱眉头。 只是,就这么一直干看着也不是回事。 这些天,他已经写信回兖州,把找到沈文彬的事同兖州的祖人说了。 兖州离京城不过十日左右的路程,再怎么耽搁,眼看着族人们也马上到京城了。 他准备在京城大办一场,宣布给沈文彬改姓,然后就带着沈文彬回兖州一趟,正式让他认祖归宗,把名字记入族谱。 若是等到那时候,亲孙女还没认回来,那算怎么回事? 京城人早晚知道沈清的身份,到时又该如何非议? “不成,不能再耽搁了。”季伯礼沉思片刻,果断站起身来直接朝南北杂货走去。 宁五太爷吓了一跳,立马站起来拦他。 “姐夫,不是说好了咱们就看看,你这是要干什么?” 他想干啥? 简直是明知故问! 季伯礼瞪了宁五太爷一眼,要不是这个便宜妻弟总是拦着,他早和宝贝孙女说上话了。 怎么可能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进展,只能眼巴巴地干看着! 第651章 哥,那两老头都进院子啦 宁五太爷一看这架势,哪里还不明白? 他拦着季伯礼,还不是为了季伯礼好! 像季伯礼这种一板一眼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得了年轻人? 他外甥孙女现在可正是叛逆的时候,只能徐徐图之,这样直接上前要求,只会让孩子更不乐意。 问他咋知道的? 他当年就是最叛逆的那个,怎么可能不理解沈清的想法? 要换成他是沈清,他也不想认沈文彬那个便宜爹。 真当什么荣华富贵,人人都稀罕呗? 不过当着他姐夫的面,宁五太爷可没敢这么说。 季伯礼现在铁了心要见沈清,他再拦也没用,只能抬着季伯礼撞南墙。 季伯礼也知道自己就这么进去,不一定能碰到沈清,特地带着宁五太爷绕了个弯,从南北杂货后头那条街走到了后门,看看能不能悄悄溜进去。 谁知,俩人分外不走运,刚走到后门就被人发现了。 一个中年工匠抱着一堆工具从后门出来,正打算把街上的地砖改一改。 按照沈清吩咐他的,把靠墙的那一排空地,改成一格格的马车停车位。 “你们两个!”工匠直接叫住他们,“在后边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宁五太爷背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顶多年轻时候干干,老都老了,还被人抓了个现形算怎么回事? “是这样,我们……”宁五太爷绞尽脑汁,干巴巴地开口。 话还没说完,就被工匠打断。 “我说那边借来的人手,怎么老半天还没来,原来是在这里偷懒!” “也不知道你们东家是怎么想的,说了是件大活计,还派两个年纪这么大的来。” 他上下打量两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快到前边干活去。别以为年纪大了,就能躲起来偷懒!” “都是出来挣钱的,谁也没义务惯着你们!” 宁五太爷话都说了一半,没想到对方自动把他们归为前来帮忙的工匠了。 他松了口气,急忙拉着季伯礼往里走。 “姐夫,你没事吧?”宁五太爷紧张地看着他。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命人做的几件棉布衣衫,居然和铺子里这群工匠的衣衫颜色一模一样。 难怪刚才的中年匠人会认错人,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季伯礼堂堂一个阁老,居然还要被人呼来唤去。 想想刚才的事,宁五太爷就觉得心虚。 “罢了,不知者无罪……”季伯礼摆摆手,当务之急是让孙女认他这个爷爷,“不知道清清现在在哪。” 宁五太爷也是歪打正着,才让他们顺利进来了。 宁五太爷松了口气,他姐夫不生气就好,只是这铺子还挺大,他们一时间也无处寻沈清去。 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他们大大方方问话就是,他们现在是南北杂货的“工匠”,总不能连见沈清一面的资格都没! 两人正说着,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小伙子,大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宁五太爷心说这不是赶巧了吗? 这小伙他认得,每天寸步不离守在沈清身边,是沈清身边的贴身侍卫。 小伙子还有个哥哥,据说曾经是朝廷的人,不但武艺了得,更是忠肝义胆,为了报救命之恩,甘愿放弃大好前程做了沈清的手下! 只要问问他们,还能不知道他外甥孙女在哪? “你是叫江武吧?”宁五太爷爱屋及乌,对江武眉开眼笑。 殊不知,江武已经盯着他们多时,见他们不但乔装打扮成工匠的模样,还偷偷从后院摸进来,心中当即警铃大作。 春柳说得对,这两个老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当即不再犹豫,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哥,快来!那两老头都进院子啦!” 宁五太爷都懵了。 江武喊的那么大声干什么? 但他很快明白江武在干什么了! ——江武一声大吼,整个南北杂货都沸腾起来了,一道黑色身影飞掠而过,直接咚的声把他的脑袋按在墙上。 紧接着,整个铺子里的人都跑过来了。 有拿扫把的,有拿锯子的,还有拿斧头的。 每个人脸上都怒气冲冲,一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姐夫……”宁五太爷下意识就想找季伯礼救命,眼珠子一转,就看见季伯礼和他一样,被江文把脑袋抵到了墙上。 “姐夫?!” 宁五太爷震惊之余,居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只见他积威甚重的姐夫,睁开紧闭的双眼,杀人一样的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这贼人居然还有脸笑!”江武愤怒呵斥,“快说,你们一连好几天在我们铺子附近盯梢,到底想干什么?不说清楚,我们就送你们去见官!” 都已经这么丢脸了,总不能丢脸还丢到京兆尹那里去? 那他们以后可怎么活! “别……别啊!”宁五太爷笑得肚子痛,一边赶紧求饶,“这就招,我们这就全招了!” 随着宁五太爷的缓缓道来,南北杂货铺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 翰林院。 庄如墨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不但要协助宁书兴忙季家的事,还要给朝廷写各种各样的公文。 这些公文不但要如实传递信息,还要注意文采。 太华丽了不好,不掉一点书袋也不行。 否则,就要被外人议论,说他们翰林院的人江郎才尽,连文章都写不好了! “庄大人,真是文采飞扬,学富五车啊,上次见庄大人写得文章,比从前更有进益了呢!”一个同僚走过来,同庄如墨寒暄。 庄如墨最近写的一篇奏疏,才刚被皇帝亲口表扬,他也只能笑着点头。 谁知,那同僚话锋一转,立马又塞给他一本册子。 “庄大人,你也知道礼部那边要求甚高。庄大人才华横溢,这回礼部的表文还是你来写吧。” 礼部的事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想借,搞不好脑袋都要想秃了,还要被人嫌弃。 庄如墨自然不能轻易上套,两人之间正“友好礼让”,就见一个季家的下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不好了,庄大人,我家老太爷他……”下人附在庄如墨耳边低语了一番。 庄如墨脸色一变,立即把册子往同僚怀里一塞,“薛大人,这回我真是爱莫能助了。这文章,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写吧!” 薛大人都没反应过来,庄如墨就立刻带着下人,飞一样地跑了。 以至于他抱着册子,还愣愣地站着望了庄如墨的背影一会儿。 直到庄如墨消息在他的视线里,薛大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唉,这个庄如墨……真是越来越精了。” 第652章 误会一场 南北杂货的人找到宁书兴时,宁书兴正在季府,带着沈文彬操办酒宴的事。 沈文彬作为季家唯一的儿子,季家的事本该由他负责。 但他初入京城,对京城的不少规矩都不大明白,宁书兴这个表兄自然责无旁贷。 好在沈文彬也不是个蠢的,许多事情只需提点一遍就够了。 “这安排位置也需要讲究,京城许多世家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但实际上私底下有不少龃龉,甚至有些还有世仇。” “若是安排不得当,碍于颜面不会当场说什么,心里却是要怪罪的。” “就比方说,如今的姚家和他们的岳家孙家。” 这里头可大有讲究,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宁书兴只是略提点了一些,又说道:“你初来京城,很多事情不知道。等我回去让人整理到书面上,你大致看一遍就能记住了。” 宁书兴这个表兄自从找到自己,便一直尽心尽力,甚至比他亲生父亲还要尽心。 沈文彬心中很感激,“那就多谢表兄了。” 宁书兴听他这么说心里挺欣慰,沈文彬知道感恩,他的辛苦就没有白费。 宁书兴点点头,关心询问,“对了,这几日怎么没见姑父?” 前几日,季伯礼因为沈清的事,对沈文彬很是看不顺眼。 他琢磨着都这么多天了,父子间没有隔夜仇,更何况沈文彬还是刚找回来的。 再怎么着,季伯礼气也应该消了。 “父亲他……”提到这个,沈文彬有些失落,“父亲不喜热闹,好似最近都在书房里。” 不喜热闹? 宁书兴听了这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姑父严肃归严肃了点,又不是那等孤僻之人。 按照季伯礼的为人,府上有这么大的事,不至于全都丢给别人操办,怎么会躲在书房里不出来。 “文彬,该不会是你又惹姑父生气了吧?”宁书兴怀疑地看向沈文彬。 沈文彬可冤枉死了,他这些天连季伯礼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怎么惹季伯礼生气? 然而不等他多解释,外头就跑进来一个人,冲着两人说道: “老爷,季家老爷,外头来了个人,自称南北杂货的伙计,说是有两个老头冒充咱们家和宁家老太爷,溜进南北杂货行窃,被南北杂货的人当场抓了个现行!” 宁书兴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十分愤怒。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季伯礼和宁五太爷是他们两家的宝贝疙瘩,居然有人敢冒充这两位老祖宗。 而且,还闯进沈清的铺子里行窃,这是不把他们季、宁两家放在眼里! “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宁书兴怒气冲冲。 而一直在旁边帮忙的孙广福,脸色却有些异样,眼见宁书兴打头要走,立即一把拉住宁书兴的手。 “孙叔,你这是?”宁书兴被生管服拉到角落里,不解地看着他。 孙广福吞吞吐吐,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天我们家老太爷和你家老太爷,其实都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就不在府里……”宁书兴愣了一下,半晌脑子才转过弯来,紧接着便瞪大了眼睛,“孙叔,你说什么?” …… 沈清见到春柳的时候,还在金梧巷的园子里验收。 这回来的摆件不错,许是得知送货的地点是金梧巷,掌柜的亲自来了一趟,一样一样地帮着沈清验收。 刚验到一半,春柳就急匆匆地走进来。 听春柳说了事情的原委,沈清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堂堂内阁大臣季老大人,以及宁家的老太爷,扮成小贼从后院进他们铺子行窃? 怎么可能! “我们也觉得不可能!”春柳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让江文江武把她们绑起来了!” 沈清听到这里,忽然心头一跳,下意识问道:“你们没打人吧?” 春柳摇摇头,“那倒没有。” 毕竟是两个老头子,万一动起手来出了什么事,他们南北杂货还没开张就遇上这些事,那该有多糟心。 沈清实在放心不下,干脆连东西也不验了,“掌柜,剩下的不必验了,掌柜的人品我很放心,接下来劳烦您和我园子里的管家交接吧。” 掌柜立即眉开眼笑,笑着冲沈清点了点头,“沈姑娘大气。” 沈清也没在园子里多耽搁,赶紧跟着春柳坐,上回铺子的马车。 南北杂货里,工匠们也不干活了,大家都守在后院一间厢房门口,等着沈清回来。 沈清和春柳一出现,一个负责管理所有工匠的中年匠人,就着急地出来和沈清解释。 “沈老板,您可要相信我们。这几日铺子里需要赶工,我们才从同行那里借了两个老手过来,真不是我们串通小偷进来偷东西的!” 中年匠人就是刚才在后院看见季伯礼和宁五太爷的那位,他看起来自责不已。 “要早知道这样,我们就算不睡觉,也不管别的地方借人!” 沈清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一般人是不是在说谎,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中年匠人平时话不多,干起事来很卖力,这样的人最是老实忠厚,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不过,沈清也没有立即答复他。 毕竟到底是什么事,还需要她看过才清楚。 “人就在里面?”她朝江文江武问道。 江武连忙点头,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姑娘,那两个老头还冒充季老大人和宁家老太爷呢!” 本来他们听说这两个人的身份,一时间也是被唬住了的,还真以为两位老祖宗不辞辛苦,微服私访。 但他们又不是傻子,别人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自然要去求证。 谁知,一说起要派人去季府和宁府,把两家人给请过来。 两人的头摇得就跟波浪鼓似的。 “还说不是骗人!”江武正义的声音响彻后院,那声音大到就像要震慑什么东西似的。 他从小在武馆长大,武馆里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最是厌恶旁门左道和肖小之辈。 要不是看在两人年纪都大了的份上,这样的人他一个打两! 厢房里,宁五老太一只手被绑在柱子上,整个人已经缩在墙角里。 因为季伯礼看向他的眼神,仿佛要杀人。 第653章 不知者无罪 “宁怀明!”季伯礼咬牙切齿地看着宁怀明。 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好不容易找回亲生孙女,却被宁怀明害成这样。 要真让宝贝孙女看见他这么狼狈的一面,那他以后在孙女面前还怎么直得起腰杆! 宁怀明缩在墙角,害怕地看着自家姐夫。 可怕,真是太可怕了! 他就没见过姐夫发这么大的火,要不是两人都有狗绳……哦不,有麻绳拴着,他甚至怀疑季伯礼会不会气得扑过来直接咬他。 “姐夫,您消消气。”宁怀明小心翼翼地开口,“事已至此,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要是听我的劝,早点把书兴和如墨他们找来,这不也轮不到清清回来认人了不是?” 季伯礼只觉得自己气血一阵上涌,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宁怀明给掐死。 “我不管!” “宁怀明,今天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要是不解决……” 宁怀明还想争取争取从轻发落,就听到厢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季伯礼猛地转过身去,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宁怀明:“……” 他坐在柱子旁边,就看见抓自己的那个小伙子,带着沈清走了进来。 看见沈清那怀明激动不已,“清清,我是你舅姥爷啊!” 沈清刚走进门,还没看清里头两个人的长相,就听到宁怀明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看去,端详了宁怀明一会儿,发现自己并不认得这老头儿。 而且,这老头儿身上穿的衣服,还和工匠们平时穿来干活的衣服一模一样,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姑娘,您认得这人吗?”江文也跟了进来询问沈清。 宁怀明眼里的希望渐渐熄灭,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认识沈清好几天了。 可在沈清眼里,他就是个陌生人,一个陌生人打扮得这么可疑,还口口声声说是她的舅姥爷。 沈清连自己祖母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果然沈清摇了摇头,江文就说道:“既然是骗人的,那就送官吧!” 宁怀明心里一惊,在家人面前丢脸已经是极限,要是再丢脸丢到京城衙门去。 那整个京城今年的笑话,可都被他们两家承包了! “姐夫!”宁怀明一脸视死如归。 沈清没见过他,可她见过季伯礼啊! 沈清不认得他,总该认得自己的亲祖父! 宁怀明应该感谢给他系绳子的江武。 ——绑他的绳子明显比绑季伯礼的长出一截,季伯礼够不着他,他却能够着捂着脸的季伯礼。 他急忙凑到季伯礼身边去,扳季伯礼的身子。 季伯礼就跟长在地上似的,宁怀明都不知道他文弱的姐夫力气居然这么大! 宁怀明扳季伯礼是手脚并用,季伯礼还得腾出一只手遮脸,自然敌不过宁怀明。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宁怀明一不小心用过了力气,季伯礼整个人就摔了出去,正好摔在沈清面前的地毯上。 祖孙二人四目相望,空气中一阵难言的沉默。 “姐夫你没事吧?”宁怀明心脏都吓得骤停了,赶紧过来扶季伯礼。 季伯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在脸上打翻了个染缸。 沈清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心里组织了半天语言,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 “……季老大人?” 等到庄如墨,以及宁书兴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几人一开始都不大敢相信,宁怀明也就罢了,季伯礼平时多德高望重的一个人啊,想看孙女正大光明地去看就是了,何必偷偷摸摸地盯别人的梢? 要不是来人真是南北杂货的人,他们连来都不会来,直接把人给撵出去。 可谁又想到,季伯礼不但跟着宁怀明胡闹,两人还被当成小偷抓了起来! “说吧,这到底怎么回事!”宁书兴今天真是气坏了。 他就说前几天怎么看见他爹鬼鬼祟祟的,原来是带着他姑父干“大事”来了! 宁怀明胡闹也就罢了,管家一大把年纪了,居然也给宁怀明打掩护。 想到自己抛下青州的生意,到京城里忙得水都没时间喝一口,还要过来给他爹擦屁股,宁书兴就气不打一处来! 宁怀明心虚地坐在一旁,面对儿子的呵斥,一句话也不敢说。 倒是没人敢责问季伯礼,只是季伯礼也不说话,脸色沉沉坐在一旁喝茶。 宁书兴一个晚辈,如今倒成了他们之中最大的那个。 宁怀明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冲着儿子讪讪一笑,“这不是一场误会吗?解释清楚了就好,我和你姑父不也没受什么委屈。” 宁书兴心想,宁怀明自己没脸没皮惯了,自然没受什么委屈。 可沈清又不是宁怀明的孙女,而是人家季伯礼的孙女。 季伯礼脸皮薄,能和宁怀明一个样吗? 想到这里,宁书兴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可再生气能怎么样,宁怀明还得是他亲爹。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宁书兴也只得说道:“您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胡闹!” 相比于宁书兴的生气,庄如墨更多的是震惊。 要知道在他心里,季伯礼就是那种高山仰止的人物,哪怕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老师今日的成就。 季伯礼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楷模,他怎么也没料到。 他敬爱的老师居然和妻弟乔装打扮成南北杂货的工匠,偷偷从后院溜进来,就是为了看孙女一眼! 宁怀明要是听到他的心声,一定觉得很冤枉。 他弄的那衣服纯属凑巧,他之前看过了,这些干活的工匠穿的衣服有灰的,有蓝的,总之都是耐脏的。 谁知道今天,他们突然统一了着装,这才有了这个误会。 “老师,您……”庄如墨望着季伯礼一脸欲言又止,他想问季伯礼好些了没,却又怕伤到季伯礼的自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季伯礼听到学生的话,也只能面无表情地喝茶。 孙女和学生同时看到他出丑,这在他眼里也和闹到京城衙门差不多了。 相比于众人的尴尬,江武则是一脸心虚地看向他哥。 “哥,他们真是姑娘的爷爷和舅姥爷啊?”江武可没忘记,刚才他一个飞身,把宁怀明的脸怼墙上的是,“他们不会报复咱们吧?” 江文心里也没底,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应该不会吧,刚才季老大人不是说了,不知者无罪。” 季伯礼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沉了。 ——那是他跟领头的匠人说的,和这兄弟俩有什么关系! 第654章 祖父想同你舅舅谈一谈 江文也不敢再去看季伯礼的脸色,总结道:“总之,姑娘会护着咱们的。”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要是换成其他人,这么对待季伯礼,怎么说主人家也得赔礼道歉。 哪怕是一场误会。 但沈清就不一样了,季伯礼看到自己这个孙女,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又岂会为难她身边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沈清不想跟沈文彬沾边,归不想跟沈文彬沾边。 可即便不让沈文彬那边的亲戚,季伯礼的身份摆在那里,面子上总该给够。 她看向江文江武,开口说道:“愣着做什么,冒犯了季老大人和宁五太爷,还不赶紧给两位赔罪?” 江文江武知道沈清这是在帮他们,也不敢含糊,立刻上前结结实实给两人行了一礼。 “季老大人,宁五太爷,都是属下们的错。二位大人有大量,请受我们兄弟二人一拜!” 两人这里可是行得足足的,在地毯上磕那一下头,都能听到一声闷响。 毕竟是两人有错在先,正门不走,非要乔装打扮走后门。 这么诚心诚意的赔礼,季伯礼要是再拒绝,那可就是太过霸道了。 “罢了。”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总是柔和下来,“你们也是忠心护主,怪不得你们。你们能如此保护你们家姑娘,做得好极!” 等到江文江武从地上起来,季伯礼的目光又转向沈清。 “清清,想来你应该知道了,我是你的祖父。”说到这里,他又用嫌弃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宁怀明,介绍道,“这是你祖母的亲弟弟,也就是你的舅姥爷,刚才说话的那个,是你的表伯。” 南北两边的称呼不一样,季宁两家祖上都是兖州人,兖州在大齐北边。 祖母的亲弟弟南边叫舅公,北边叫舅姥爷。 不过,舅姥爷与外公、外婆一般,是随意一些的称呼。 到了大场合,以及书面记录,还是要称外祖父、外祖母的。 季伯礼一一向沈清介绍,语气虽然平静,目光却难掩期盼。 沈清也不是一点都不动容,但有些边界若是没划清,等过几天沈文彬认祖归宗,她说不定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重新喊沈文彬爹。 沈清可没忘记,当初她和张秀娥被沈老太赶出家门,两人到书院投奔沈文彬时,沈文彬是怎么对待她们的。 已经造成的伤害就是已经造成的。 人心是肉长的,哪怕伤口好了,依然会留下伤疤,不可能做到毫无痕迹。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今日是敝店多有冒犯,来日我亲自上门,向二位赔罪。” 沈清这反应,是不准备原谅沈文彬,更加不打算认祖归宗了啊! 话音落下,宁怀明心里都咯噔一声,下意识去看季伯礼的反应。 季伯礼顿了顿,语重心长地看着沈清。 “清清,你年纪小,很多事情考虑不清楚。你舅舅如今在京城为官,祖父想同你舅舅谈一谈。” 沈清本来觉得没必要,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哪怕季伯礼和张重山谈完,还是一样的答案。 可她转念一想,如今季伯礼一心想认她回去,即便她说了,季伯礼也不一定会听。 与其浪费口舌,还不如让她舅舅和季伯礼好生谈一谈,也绝了季家认她回去的心。 “您若是真的想同我舅舅谈,今日我可以带您到我舅舅家去。”沈清说道。 今日时间也不早了,张重山很快就会从都察院回来,两人迟早会见面,早晚会有这一遭。 沈清收完话,就站起身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宁怀明赶紧提醒,“清清,我和你祖父得回去换身衣服,第一次见亲家舅,再怎么也不能太失礼。” “好,那我就在洒金桥大街,恭候二位到来。”沈清点了点头,目送两人打头出去。 季伯礼和宁怀明都走了,宁书兴和庄如墨自然也没什么好留的。 只有庄如墨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文彬,不舍地看了沈清一眼。 作为沈清的生父,原本在场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和沈清说话。 但沈文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份资格早已经被他自己作没了。 “文彬,走吧,咱们先把姑父送回去!”宁书兴回过头来喊人。 他理解沈文彬的心情,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想认回沈清,紧逼着不是办法。 得让孩子真心实意感到家庭的温暖,一切才能自然而然地发生。 沈清没受这事太大的影响,送了一行人离开,便巡视了一番装潢的进度。 ——受这件事的影响,进度终归还是被耽搁了一些。 不过,这些都是意外,沈清也没有责怪工匠们帮忙的意思,倒是工匠们的东家段老板听说出事,特地来了这边一趟。 得知事情都解决了,和沈清闲聊了几句。 沈清倒是有些好奇,“段老板,前几日你们家的工匠还没见穿得如此整齐,怎么今日全换了灰色的衣裳?” 段老板哈哈一笑,“这不是从沈老板你这里学的吗?” 原来,前几日沈清在京城招好了伙计,就带着他们找了家成衣店量体裁衣。 伙计们来领衣裳那日,段老板恰好来了一趟正好撞见,觉得统一着装很是不错,便也回去让人给工匠们做了一批工服。 “当时觉得灰色耐脏,布料也结实,就选了灰色的料子。”段老板解释道,指了指一个工匠胸前的一行白色绣字,“沈老板,这里还有我们段家工铺的字样呢!” 沈清这才发现,每个工匠胸口确实都绣着这么一行字。 也许是成衣店的人不小心多做了几套,凑巧被宁怀明买到手,才有了今天的误会。 “原来如此。”沈清不由失笑。 世上聪明的人还是很多的,这不,南北杂货的这点小技巧,段老板很快就学了去。 不过,这也不是独创了,沈清倒不是很介意,还好心提醒。 “段老板下次做工服,可以叫人画一个简单大方的纹样,绣在显眼的地方。” 段老板是个聪明人,无需沈清过多解释他就明白了。 “多谢沈老板提醒,我这就回去找人画。沈老板结账时报我的名字,总体的银钱再给你便宜一成!” 说着,段老板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baobaowo小宝贝打赏的鲜花*9! 感谢贞呢小宝贝打赏的鲜花*2! 感谢七猫书友_101754565248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千饭饭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笨笨书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655章 摘果子 沈清送完段老板,和春柳一起关了南北杂货的门,就坐着马车回洒金桥大街。 回到张府没一会儿,外头的门房就来说,季老大人来访。 门房还不知道,季家和沈清的关系,一脸的受宠若惊。 要知道,若是单论起官场上的地位。 季伯礼那可是泰斗一般的人物,而张重山虽说如今也是一门新贵,还挺受陛下宠爱。 但两者之间,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舅舅回来了吗?”沈清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季伯礼就来了,自然也没来得及派人通知张重山。 张重山如今不知情,若是今日有什么钥匙在身,岂不是让人白跑一趟。 沈清也没有料到,季伯礼居然来得这么快。 好在门房笑着回答,“姑娘放心,今日咱们老爷一早就回来了,不会怠慢季老大人的!” 沈清点点头,也不回自己院子了,让门房把人给迎到大厅,自己则直接去书房找张重山。 到了书房,她就把今日发生的事和张重山大体说了一遍,只捡着必要的说。 季伯礼和宁怀明闹出的事情,并没有怎么提及。 毕竟两人是为她来的,都是一番好意,她若是当笑话说出来,属实有些过分。 好在张重山也没在细节上多纠结,听说季家人已经找上门来,不由看向沈清。 “清清,这是你打算怎么处理?” 沈清平静道:“舅舅,从前我是什么想法,现在也是什么想法。” 他心中固然对沈文彬有意见,不希望妹妹和外甥女和沈文彬再有瓜葛。但要是母女二人愿意,他也不会过多阻挠。 沈清这话一出,张重山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好,长辈之间谈话,你就不必出面了。若是饿了,先去饭厅吃饭。”张重山抬起手来,在沈清的发顶碰了碰。 这种长辈对小辈表示疼爱的动作,张重山其实很少做。 因为打从沈清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他这个外甥女聪明得过头!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张重山才能真实地体会到,沈清也是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那一切就拜托舅舅了。”沈清点了点头。 这次见面,她确实不宜出现。 要是两方能够相认,她出现那叫皆大欢喜。 可已经打定主意,不打算相认,她再出现那叫令人尴尬。 这种场合,她还是回避的好。 张重山回到自己院子里换了身衣服,就直接到了府里的大厅,和季伯礼“谈判”去了。 这次来的不止季伯礼,还有宁怀明父子和庄如墨等人,唯一没来的只有沈文彬。 沈清虽然没有进大厅,但也和春柳一起等在外头。 由于离得有些远,听不大清楚大厅里究竟在说什么,但好在也没有大声争吵。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完全擦黑,张府的评论里都已经挂上了灯笼,大厅的门才被人从里边打开。 打头出来的是季伯礼和张重山,沈清这才发现,两人虽说还不至于穿礼服,却把自己最华贵的衣裳拿出来了。 不知情的人看了,还要以为张府里正在举办什么了不得的宴会。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季伯礼冲着张重山微微颔首。 张重山回了一个礼,“不知季老大人前来,今日实在招待不周,还望季老大人见谅。” 就连宁怀明和庄如墨等人,也是客客气气和张重山道别。 双方压根不像吵过,反倒像相谈甚欢。 沈清站在不远处,两边出门时就看见了,她也不躲着径直上前去,朝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季伯礼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清。 他这个孙女,要说和他们不亲近吧,打起招呼来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回避的意思。 可若要说是亲近吧,称呼上就跟个陌生人似的,就连别人家的小姑娘,都还甜甜地叫他一声季爷爷呢。 “清清呐,祖父和你舅舅商量过了。过几日家里办酒宴,人多辛苦,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必去受累了。”季伯礼朝沈清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但过后,你要是有空,可要到家里看祖父!” 宁怀明也笑呵呵地说道:“还有舅爷爷这边,你这丫头,身量和你外祖母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家里还有你外祖母未出阁时不少东西,你来了舅爷爷这边,舅爷爷都拿出来给你!” 宁书兴和庄如墨也过来和沈清打招呼。 宁书兴自不必说,在金泽镇就和沈清有过交流。 庄如墨倒是第一回同沈清说话,“清清,师伯没什么本事,就是在翰林院做事。你在京城有什么用的上师伯的地方,尽管来找师伯。师伯要是帮不上忙,还有你另外好几个师伯呢!” 一群人一句接一句,压根没给沈清回答的机会。 他们似乎也不想听沈清回答,说完话就满脸笑容地离开了。 这是什么态度? 这几人怎么和她舅舅聊过之后,还能满面笑容? 等一群人终于离开,沈清赶紧怀疑地看向张重山,“舅舅,你该不会把我卖了吧?” “清清,舅舅你都不相信了吗?!” 直到这时,张重山脸上儒雅的笑容才裂开。 他当然不可能同意,让沈清认祖归宗,只想赶紧把人打发了。 没想到,季家人个个老奸巨猾,无论他怎么拒绝,都在和他和稀泥。 哪怕他明确说了,只要沈文彬在一天,沈清就不可能任季伯礼这个祖父。 季伯礼身份这么贵重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甚至还笑着说,沈清认不认没关系,只要他认就可以。 双方你来我往,打了一个多时辰的唇枪舌剑,大部分都是张重山在冷言冷语。 季家这边总之就是三个原则,不退让,不生气,也不强求。 最后说到实在无话可说,张重山这才主动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对话。 “呵,我还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张重山越想越生气,“他们季家人当初干什么去了?现在你都长这么大了,生了不养就等着摘果子是吧?” 沈清听了张重山的解释,这才明白过来大厅里都发生了什么。 不得不说,季家人这一套确实有效,要不然也不会把她舅舅气成这样。 张重山顿了顿又询问,“清清,你不改姓是对的,反正不能便宜了他们季家!” 第656章 放榜 季家人的到来,成功激起了张重山的占有欲。 双秀娥和离之后,张重山早已经把沈清当成自家的孩子。 从前也就罢了,沈文彬那个脑子不清楚的,怎么可能抢得过他? 以沈清的脾气,也不可能原谅沈文彬! 现在不一样了,季家可是一个难缠的劲敌。 这样不奇葩,又舍得对沈清好的,会不会真的把自家孩子给抢走? 张重山心里升起危机感,但这话他当然不可能和沈清说,暗戳戳地派吴管家了解季家的事情去了。 另一边,一行人回到季府,也没有闲下来。 厨房早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宁怀明和庄如墨几个留下来一起吃饭,一桌子的人围绕着刚才的事讨论起来。 “本以为,那位张大人就是陛下在朝堂上竖起来的一面旗子,没想到竟然当真有几分能耐。”宁怀明没有入朝堂,不代表他对官场上的事不清楚。 他的几个哥哥,都是朝廷大员,现在退下来荣养的荣养,过世的过世。 作为宁家这一辈最小的一个,宁怀明也从兄长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季伯礼也跟着点头,“张重山,确实相当不错!” 他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也培养了不少门生,理想中的门生就是张重山这样的。 进能锋芒毕露,退能不露圭角。 短短一个来时辰的交锋下来,就连季伯礼自己,都一度差点被张重山逼得收不住脾气。 要不是占了年纪大的优势,今日败下阵来的还不知道是谁。 庄如墨几个虽说也很不错,但人家毕竟是真刀真枪磨炼出来的,论起实际能力,终归与他相比还是黯然失色! “可惜,他已经入仕为官,还是陛下亲自提拔的。若是早遇上他十年,不,五年,我必会倾囊相授,让他进入仕途!” 要说当时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但冷静下来之后,季伯礼爱才的心思又起来了。 “姐夫,当务之急是怎么让清清接受咱们。亲家舅确实是个人才,但人家现在也轮不到咱们管了不是?”宁怀明无奈提醒。 季伯礼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要让孙女接受季家,他不是没有办法,阴谋阳谋他有大把法子可以用。 可要是真把算计用在自家人身上,沈清那么聪明,察觉之后恐怕会更伤感情。 一时间,他也是无能为力,否则也不会轻易妥协。 “暂时就这样吧。”季伯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沈文彬一眼。 这些天他还听说,沈文彬当初在青州,宁可教养自己的便宜侄女,也不愿意把亲闺女接到书院去。 沈清一个多聪明的丫头啊,即便不曾受过系统培养,都靠着自己成了才。 这要是教她诗书文章,今日何止今天的成就? 沈文彬要是在他身边长大的,季伯礼恐怕就已经直接动手了。但他对自己这个小儿子,还是心存愧疚的。 如果不是当年他遭受仇家追杀,沈文彬也不至于被人抱走养坏了。 “罢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往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季伯礼最后说道。 一顿晚饭,沈文彬吃起来如坐针毡。 他的不自然,庄如墨自然发现了,两人从饭厅出来,庄如墨就自然而然地跟上沈文彬。 “文彬,老师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张重山确实是个厉害的,他也是一时没有想到你。” 季伯礼对张重山的态度,别说沈文彬,就连庄如墨都有些吃味。 他们师兄弟几个,当初被收入门下时,哪个不是青年才俊? 只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最出众的人都往京城跑,总是会被人超越罢了。 想到这里,庄如墨心里也不再有什么了。 他也理解沈文彬,作为季伯礼的亲儿子,总归更为在意父亲的看法。 “多谢你,我明白的。”沈文彬的心情十分复杂。 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仿佛他什么事都做不好,活该被季伯礼嫌弃。 庄如墨的话多少起到一些安慰作用,时间也不早了,两人就此道别。 好在季伯礼也不算完全忘了这个儿子,沈文彬回到院子里不久,孙广福就带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有吃的,有穿的,有用的,都是季伯礼亲自吩咐下去的。 “麻烦孙叔了,这么晚还亲自跑一趟。”孙广福的到来,让沈文彬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老爷,您也别伤心,您是老太爷的亲生儿子,老太爷心里怎么可能不疼您呢?” 孙广福话说了一半,又在心里补充一句。 只是目前为止,老太爷更疼的是小姐罢了。 而且看样子,恐怕短时间内,在季伯礼心中,儿子很难超越孙女的地位了。 …… 京城南北杂货的铺子装潢得初有成效,前头临街的铺子,几扇大大的落地窗还没安上玻璃,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了羽绒服等明星产品,南北杂货还没开到京城,就已经被不少人熟知。 得知这装潢奇特的铺子就是南北杂货的店面,不少人都纷纷询问具体的开业时间。 而另外一边,这次春闱考试也终于放榜了。 放榜的时间一公布,所有的考生都激动起来。 进士科的文章不好估计,明算科每道题可都是有标准答案的,从贡院出来,明算科的学子就拉了米雪堂和钱学文两个对答案。 沈清和顾含章坐马车到别院时,常鸿已经到了,正和乔吉他们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 “乔吉,待会儿就能看榜了,你觉得自己能考第几?咱们书院考试,你可一回都没掉下过前三啊,这次会试争取也拿个前三名回来!”贺岳笑着和乔吉说道。 对答案归对答案,从科场出来后,大家都没好说自己觉得考得如何。 大家都是同窗,互相是什么水平也都知道,就是不知道发挥如何。 万一没发挥好,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前几天除了比较熟悉的会互相交流,旁人的成绩学子们都默认不怎么过问。 贺岳也是憋了好几天,总算到了要放榜的日子,才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问乔吉。 第657章 榜上有名 乔吉笑了笑,说道:“考第几不知道,大齐卧虎藏龙,我可不敢保证来了京城也能考前三。不过就是正常发挥罢了。” 乔吉的正常发挥,那就是十拿九稳了,毕竟他可是过了礼部韩尚书的眼的人。 有了韩尚书的亲口承诺,他的前程自然一片开阔。 “贺岳,你怎么光问乔吉,不来问我!”常鸿急忙询问,他平时怎么着也比乔吉和贺岳熟吧。 贺岳无奈地看他一眼,常鸿这性子还用得着他问? 不过,常鸿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拂常鸿的面子,也就笑着询问。 “那你考得如何?” 常鸿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我自然是超常发挥,多亏了咱们书院的《九三》,这回卷子上的题,我可是全部做完了!” 剩余两道大题不会做的贺岳:“……” 早知道,他就不问常鸿了! “好了好了,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贡院前见真章。”沈清一进门就听到常鸿的声音。 她的心情被明算科的学子们感染,也变得激动了起来,上前几步击了几下掌,示意大家停止讨论。 学子们见沈清来了,纷纷同她打招呼。 “沈先生好!” 沈清扫了一眼,发现他们个个精神饱满,心里也就放松了许多。 “看来大家都考得不错,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替你们担心了。咱们早点去贡院占个好位置,等张榜之后,我和米先生、钱先生静候诸位佳音。” 常鸿最为激动,第一个大声喊道:“放心吧,我们不会让先生们失望的!” 有常鸿带头,其余学子也纷纷跟着喊道: “先生们放心,我们不会让先生们失望!” 米雪堂和钱学文听见动静,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三个明算科先生视线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也看到了一丝紧张。 虽说他们对自己的教育水平心里有数,可整个大齐那么多书院,学数术的学子加起来数目也不小。 他们的学生放在这群人中间水平如何? 这次来京城赶考的学子里,有几成能够金榜题名? 该如何褒奖那些高中了的学子,又该如何安慰那些名落孙山的学子? 沈清是头一遭,自然难免紧张。 可米雪堂和钱学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身体居然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世子,沈姑娘,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这时,别院的管事笑眯眯地上前提醒。 顾含章点了点头,便带着沈清打头,走出别院大门。 别院门外,数辆马车排成一整行,在街上显得分外显眼。左右邻里听见动静,都纷纷出来看,有认识顾含章的,还会提前道一声贺。 沈清和顾含章单独坐一辆马车,别院离贡院不远,坐着马车不到两刻钟就能到。 金泽书院师生到的时候,贡院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显然都是来看榜的。 好在沈清他们来得早,刚找了个不错的位置等待,贡院门前空地上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甚至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 沈清被顾含章护着,都能听到旁边其他书院的学子在议论。 “现在什么时辰了,还有多久放榜?” “按照惯例是巳时放榜,已经辰时四刻了,马上就要到了!” 辰时四刻,也就是早上八点四十几分。 巳时是早上九点,离放榜就差十几分钟。 几乎是这两个学子的议论声过后,整个贡院门前都安静了不少,每个人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 比起之前的喧闹,这片刻的安静实在太让人受不了了,沈清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都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是一旁的顾含章感觉到她的情绪,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掌。 沈清有些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去询问,“含章,怎么了?” 顾含章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清清,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些。” 放松? 沈清一怔,她是该放松一些。 可考试的是她的学生,马上要公布的也是她的学生的名次,叫她怎么放心得下来! 沈清刚深深吸了口气,就见到一对穿着暗红色衣服的侍卫走了过来。 这是贡院守卫的惯例,放榜是天大的好事,不少学子都是通过金榜题名一朝改变命运,作为贡院的守卫,这个时候他们自然也得穿得喜庆一些。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守卫们一出现,整片空地前就沸腾了起来。 沈清一个紧张,立刻反握住顾含章的手,周围的人随着这一声,也都瞬间往前挤。 顾含章立即把沈清抱在怀里,免得她被人潮裹挟着,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沈清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要不是顾含章抱着她,她指定会被人推得东倒西歪。不过,激动的学子们这个时候可顾不上旁人了,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几乎都无人注意。 一群人正好站在明算科张榜的地方,张榜是从后往前贴的。 第一张贴出来,就有人在人群里激动大喊。 “我中了,我终于中了!” 金泽书院的学子们也爆发出一阵喊声。 “钱清华,钱清华有没重名的?是咱们书院的钱清荣吧!” 他话音落下,立即有人回答,“肯定是咱们书院的钱清华,你看他哥钱清荣就排在他前头一位呢!” 原来,钱清华在第一张榜的第一名,第二张榜出来之后,最末一名就是钱清荣。 这兄弟俩沈清可太有印象了,两人都是金泽书院的旧生,同时也是他们明算科的大难题。 每回钱学文改到这兄弟俩的卷子,都会忍不住坐在书桌前唉声叹气。 沈清几个都习惯了,每次听见钱学文叹气,就知道两人肯定又做错不该做错的题了。 这两兄弟都中了,到底是他们考试运好,还是他们金泽书院的教学水平实在太高了? 沈清有些发懵,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哥,我们中了,我们居然真的中了!我还以为,我们这回肯定是白来了呢!”钱清华又哭又笑,一把抱着旁边的钱清荣在原地又蹦又跳。 钱清荣比他弟弟大两岁,也沉稳不到哪里去,回过头扑通一声就给钱学文跪下了。 “呜呜呜呜,钱先生受我们兄弟一拜。要不是钱先生一直不放弃我们,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有今天!”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我请假的时候评论区没发请假条,问题是我那天晚上八点真的发了呀!不知道是我自己没点成功发送还是怎么着,总之对不起大家qaq 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谢baobaowo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1064950984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momo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10649509849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658章 明算科好消息 两人给钱学文磕完头,又要给沈清和米雪堂磕头。 米雪堂急得直嚷嚷,“用不着你们磕头!要磕也回去磕,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你们还往下跪,是不要手了,还是不要脚了!” 米雪堂说的没错,这么多人往前挤,万一有人摔倒了,后头的人瞧不见,就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的话那是要出人命的。 钱家一门中了两个,可不要乐极生悲! 米雪堂说完,旁边金泽书院的学子,就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人给扯起来。 接下来,随着红榜一张张贴出来,明算科所有考中了的考生名字,都已经在榜上。 排名出来,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的人屡试不中,黯然离去,有的人年纪轻轻一次高中,从此之后功名加身,后半辈子再也不用为了前程发愁。 别的书院各种表情的人都有,但他们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学子就不一样了。 几乎每过一阵子,就会听到一阵欢呼声。 沈清一开始还提心吊胆的,但随着钱清荣,钱清华两兄弟传来好消息,金泽书院明算科这边的欢呼声就没停下来过。 常鸿和贺岳的弟弟贺华两个,都已经光明正大地站在榜下,帮着别的学子找名字了。 “你叫什么?姓向是吧?”贺华不认得他哥哥的这些同窗,干脆一个个询问,“向姓可不常见,这个叫向九明的是不是你?” “找到了!恭喜恭喜,你可以到一边休息了,下一位是谁?” 两人就这么齐心协力,居然在一大片名字里,把这回来参加科考的明算科,一共二十一名学子的名字全都找了出来。 除了钱家兄弟和向九明等人,宗正乐考得不错,排在三十几名。 一向能考到前十的齐成磊,这回会试居然考到了第十五,冯轲的排名稍后一些,就在第十七名。 至于乔吉和常鸿,双双打入前五。 常鸿考了个第四,乔吉紧咬着考了第五。 钱学文都傻了,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中了?咱们今年带来的二十一个学生,居然全都中了?” 米雪堂也不遑多让,激动得整张圆滚滚的脸都红了,他紧紧握着钱学文的手。 “真的中了,咱们带来的学生全都考中了!” “老钱,咱们出息了,咱们终于扬眉吐气了!” 两人激动着又来找沈清。 钱家兄弟考中,还能说是他们考试运好。 毕竟兄弟二人在乡试考举人时,就曾经击败过许多比他们成绩好的,一试即中。 可这么多学生全都中了,只能说他们的教学水平,比整个大齐其他书院的要高出一大截。 而这些,全部都要归功于沈清! 如果不是沈清提出一套更加简单的运算方法,他们可没把握能让所有学子都考中! “沈先生……”两人看着沈清,高兴得一时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沈清已经激动完了,这时两人再来说话,沈清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 相比于这个,她更加关心今年的题目到底难度如何,以便她调整《九三》题库的难度。 “今年你们会试的题目,可还能回忆得起来?”沈清问道。 没想到,她这么一问,身边围绕着的学子们倒是面面相觑。 沈清看得都愣了一下,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不知该从何提起的样子? 最后还是乔吉开了口,他解释道:“沈先生,您有所不知,大家不说话,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咱们第一眼看到试卷,都觉得您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了?”沈清疑惑。 贺岳笑着接过话,“我们是觉得您实在太神了!” 他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好几声附和。 “对对,贺岳形容的太贴切了,就是一个字,神!” “可不是吗?幸好当时我把沈先生的话牢牢记住了,要不然这回还真不一定能考中!”钱清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学生们一顿七嘴八舌,沈清这才明白,原来这次会试未经通知就改了题型! 说是改,那也不是非常贴切。 原来的题目数量没变,只不过在后头的卷子上增加了几道可供选择的题。 那几道题虽然不用填写步骤,但难度可比前头的要高上不少。 钱清华声情并茂,“我看到那几道题直接就懵了啊,这么难的题,我一题也不会做。当时就想起沈先生考前念叨的那几句话了!” “可不是吗?我连题目是什么都没看懂。”另一个学子立马点头。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 这并不是什么秘籍,而是根据出题人的心理总结的。 时代不一样,但人的心理总是有规律可循的。 虽然不一定完全奏效,但在面对不会的题目时,会有一定的几率选到正确的答案。 沈清万万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竟产生了蝴蝶效应,无形间让她的学生提高了好几分。 考试这种事情平时大部分靠的是实力,但到了关键时刻,运气也是必要的。 只能说是他们凑了巧,也许就连老天爷都希望他们金泽书院的学子,能够一鸣惊人。 “含章,进士科的榜马上就要贴到最后一张了,人家齐铭和许子明都在那边等着看榜了,你怎么还在明算科这边?!” 就在这时,一个进士科的学子努力拨开人群,朝顾含章喊道。 进士科的学子是明算科的好几倍,每次高中的人,也是明算科的好几倍。 明算科每次会试过后,会产生将近百名进士,进士科多的时候甚至有四百多名。明算科这边的榜都贴完了,进士科那边才接近尾声。 沈清刚才太过紧张,一直没想到这事,一看顾含章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当即急得不得了。 科考前不紧张也就罢了,怎么考过看榜了,还一点都不紧张?! 要不是她清除顾含章的性子,还要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黑幕! “含章,你怎么还陪着我在这里?”她赶紧拉着顾含章,往进士科那边挤。 明算科的学子们个个意气风发,他们看完了榜一身轻松,吆喝一声就跟在沈清身后,往进士科那边挤。 “同学们,咱们和沈先生一起,陪咱们的顾先生看榜去!” 第659章 顾家欢喜,许家齐家愁 顾含章曾经是他们的同窗,后来不在书院读书,改为教射箭。 虽说射箭也没教过几回,总是由教武艺的彭将军代为教授,但无论如何,礼貌上还是得称一声顾先生。 于是,沈清拉着顾含章去看榜,身后还跟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除了明算科的学子们,就连钱学文和米雪堂都来了。 毕竟与他们和沈清的关系,与顾含章也交情不浅,正巧闲着没事,自然也得关心关心顾含章的情况。 今日来看榜,许家和齐家都占了有利的位置。 眼看着最后一张榜即将贴出来,那边人头攒动,又一群学子就挤了过来,直接把沈清和顾含章送到了最前排。 不像金泽书院家在外地的学子,两人不是一个人来看榜。 两家人看到两人,神色各有不同。 安乐县主并不看沈清,但顾含章她还是不能不放在眼里的。 毕竟,顾含章可是齐铭这回最大的劲敌。 她自然得了解了解顾含章的情况。 “含章,你终于来了?”安乐县主意有所指,“儿女情长再重要,也敌不过正事,不知你这回考得如何?” 从小到大,安乐县主说话都是这么阴阳怪气,顾含章习惯对她视而不见。 但安乐县主非要和他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不答。 顾含章淡然点头,“尚可。” 安乐县主控制不住地露出惊讶之色,“怎么才尚可?我家齐铭可是考得很不错呢!” 沈清本来也不想搭理安乐县主,她和安乐县主没说过几句话,却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没多少善意。 没想到,堂堂一个县主,竟说出如此失礼的话。 以至于齐铭被沈清看了一眼,脸当即就涨红了,立马打断安乐县主。 “母亲!含章那是谦逊,您怎么能这么说?” 安乐县主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错。 顾含章为了一个女子不在意学业,她的儿子这段时日可是在京城遍访名师,不少先生都对齐铭的才华赞不绝口。 有了这么多先生的指导,齐铭的进步肉眼可见,这回已经有把握斩获会试的会元! 顾含章却连自己的榜都忘了看,可见这段时日有多惰怠,怎么可能考得赢齐铭? 想到这里,安乐县主微微一笑,“是,是母亲不对。铭儿,你也别生气,等这最后一张榜张出来不就有结果了吗?” 这边的动静也引起了许家人的注意,沈清一出现,许子明的目光就移不开了。 许夫人陪着许子明出来看榜,许子明半天不回她的话,她回头顺着许子明的目光望去,就发现了人群中的沈清。 沈清的那张脸,在许夫人眼里就跟钉子似的扎眼。 沈家姊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熬走了白莲花沈莲莲,又来了个狐狸精沈清。 许夫人一看许子明的眼神,就知道自家儿子被沈清迷得不轻。 说不定他不答应娶王家姑娘,就是沈清在暗中使坏。 “沈清?你不在青州待着,好端端的怎么也来京城了?”许夫人满脸鄙夷地看着沈清。 那模样,就好似沈清是得知了他们许家复起,专门追着许子明来京城的。 常鸿一看见许夫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跳出来大声说道: “清清是明算科的先生,我们明算科的选择考试,她怎么就不能来京城了?” “京城又不是你们许家人一个人开的,许你们家在京城有宅子,就不许别人在京城有宅子吗?” 明算科其余人自然更没有顾忌,他们是明算科的学子,又不是进士科的,和许子明更谈不上什么同窗之情。 现在有人话里话外欺负他们先生,他们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常鸿说得对,沈先生,咱们来京城这么久,您在金梧巷的园子还没请我们去做过客呢!” 外地的学子或许不知道,金梧巷的园子意味着什么。 许夫人震惊地瞪大眼睛。 吹牛的吧?沈清一个乡野丫头,在京城的金梧巷有园子,怎么可能? 她半信半疑之间,首位就把最后一张红纸贴了出来。 榜前的人群顿时和煮开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单自仪第十名,董成义第九名……”许夫人一个个名字往上看,没数几个就看见了自家儿子的名字,顿时眼前一黑,“子明,你怎么就考了个第六!” 许子明赶忙去扶许夫人,把许夫人交给身边的丫鬟,望着第六名三个字后自己的名字,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一张俊脸顿时煞白。 祖父和父亲对他殷殷期望,盼着他这次拿了榜首,给许家光宗耀祖。 他自问已经拼尽全力,却只能拿个第六,这让他回去之后,如何面对二人的诘问? 安乐县主也在找齐铭的名字,她比许夫人要自信得多,第一时间目光就落在右上角第一列上。 然而,第一名三个大字后头,却不是齐铭的名字。 那个在她看来本该属于齐铭的位置,现在端端正正写了顾含章三个大字! “含章,你中了,你是第一名,是这次进士科的会元!” 顾含章那边,明算科的学子爆发出一阵欢呼。 沈清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常鸿比她还要激动,跳起来一把抱住顾含章。 就算他早就料到,顾含章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可等真正看到的这一刻,还是难掩激动之情! “常鸿,你给我下去。”顾含章一脸嫌弃。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今天来看榜,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看他媳妇儿脸上的表情。 没想到,他和沈清都没来得及有反应,常鸿就插到他们中间来,把一旁的沈清挡了个严严实实,以至于顾含章连沈清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 等到他把常鸿从自己身上薅下来,沈清那一刻的反应早就已经过了。 “含章,你真是太厉害了!”沈清心里那个高兴啊,比自己当年高考成绩出来时还要激动。 毕竟她当年没那个能力考中全国第一,而顾含章可是真真正正的,整个大齐的第一名! 而且,参加科举的考试人员,年龄范围可要比她那个时候大得多。 即便早已经不是学子,只要是个举人,都能来参加! 第660章 我妹妹押了我第几名? “清清,你比我还要厉害。”得了媳妇的夸奖,顾含章心里甜滋滋的,也反过来真诚地夸了一句沈清。 两人互相夸奖的话,简直质朴得不像话。 但那眼中带着笑意的对视,却让人仿佛被喂了一整罐蜂蜜。 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 要不要这么秀恩爱! “他们是哪家书院的?”旁边其余书院的学子已经受不了了,大声询问附近的人。 每家书院都有专门的衣裳,金泽书院学子穿的衣衫简洁大方,颜色雅致,十分耐看。 明算科放榜时,他们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早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毕竟,就算他们进士科的学子向来瞧不上明算科,觉得能去上明算科的,都是学不过别人,才退而求其次。 可有一家书院,能做到来参加会试的学子,全部都高中。 那还是相当让人佩服的。 只不过,人比人气死人。 金泽书院的人这次会试春风得意也就罢了,居然还拉了一对俊男美女,在这么多人面前深情款款地对视。 这让他们这些学业不如意,还没成亲的单身汉怎么受得了? “是金泽书院的,他们金泽书院穿的就是这种青色的衣裳!”青州书院的学子果断就把兄弟院校给“卖了”。 一听说他们是金泽书院的,其余书院的学子纷纷不满地大喊。 “金泽书院的,你们看榜就赶紧让开,不要挡着我们后头的看榜!” “还有,你们书院明算科的凑那么近干什么?上头又没你们的名字!” 公共场合要注意影响,沈清不是没有公德心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犯众怒,一句废话没多说,拉着顾含章往旁边走。 顾含章摸了摸鼻子,眼中的笑意仍然止不住。 他是真心觉得媳妇儿比自己厉害,他考得再好,也只是自己拿了第一。 可他媳妇儿不一样,他媳妇儿那可是把这次所有来考试的明算科学子,都送上了明算考的红榜。 就算是自己去做,也不一定有他媳妇儿这么好的成效。 两人在空旷的地方站定,沈清又让钱学文和米雪堂点点人数,看他们明算科这边有没有少人。 他们在这边正点着人数,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过来,满脸带着讨好的笑容。 “沈姑娘,您就是上回让侍卫来我们钱庄,押了顾世子和常公子的那位沈姑娘吧?” 沈清起初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就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就是那天钱庄门口开盘的管事。 好端端的,这管事来找自己做什么? “我是,你有什么事吗?”沈清问道。 管事搓了搓手,吞吞吐吐地问道:“是这样的,您上回买了常公子那一千两,我们东家说了,可以给您返两千两,您就当没下过注可行?” 管事苦着一张脸,他也是没办法。 他们钱庄设的盘,常鸿本来是不符合开盘的标准的,但因为常鸿和顾含章走得近,又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 按他们东家的意思是,开个常鸿的盘,在他们钱庄的操作下,多少能挣一点。 没想到,就是这么随手一开,眼瞧着就要给开亏了! 谁知道,常鸿去了一趟金泽书院就改头换面,连纨绔子弟都不做了,一口气拿下了明算科第四名! 他们这个盘的规矩,是押的名次离殿试名次越近,能拿到的银子就越多,照这么下去,那他们岂不是要亏出血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既然他们钱庄敢开盘,那就得输得起,自古以来有赢就有输。 没有开盘的只能挣钱,不能亏钱的道理。 沈清正想回拒,一旁听到动静的常鸿就跳出来,他双眼瞪得比刚才看板的时候还要大,一脸动容地望着她。 “清清,你居然押了我?为兄实在是太感动了,呜呜呜呜……” 他说完,立刻冷哼一声看着那个管事,大声问:“我妹妹押了我第几名?” 管事当然认得常鸿,去京城之前,这位也是京城的一位小祖宗。 他不敢隐瞒常鸿,战战兢兢地回答,“常公子,沈姑娘押了你殿试中探花。” 这要是放在从前,有人和他说常鸿殿试能中探花,他都要笑掉大牙。 可今天明算科高中的榜单贴出来,他脸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只觉得一阵火辣辣地疼。 “不许退,凭什么退钱?” “你们不是不相信我能考中吗?小爷我这就考给你们看!” 常鸿一点好脸都不给管事,一手拉着沈清,另一手拉着顾含章转身就走。 管事那还敢说什么,他们虽是开钱庄的,可哪里得罪得起这些达官贵人,只能默默离开。 常鸿拉着两人走到米雪堂身边停下,米雪堂已经注意到那边的事情,望着沈清啧啧称奇。 “沈先生,你实话同我说,你是不是真的会那种未卜先知的本领什么的?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不如教教我和老钱?” “要是你能教教我们,别说天机阁了,我和老钱这辈子给你一个人卖命。” “我不会未卜先知。”沈清面无表情。 她需要米雪堂给她卖命吗? 只要她愿意,肯为她做事的人多的去,米雪堂又不是最好的。 米雪堂兀自不信,这话说出来他都不相信。 沈清要是不会未卜先知,怎么敢花一千两白银押常鸿高中探花?还在考试前说什么选择题的事。 总之,这两件事肯定另有玄机! “米先生,我记得,咱们《九三》后续的事情,开会决定后都是交给你来负责吧?”沈清懒得理他,找了个由头来打发他。 米雪堂正准备刨根问底呢,沈清没头没脑的忽然问了这么一句,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勾唇一笑,“米先生,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再纠结于这些巧合。而是赶紧回去给佟天明写封信,让他的佟家纸坊接下来暂时不要印新的《九三》出来。” “否则,你今年的上半年的奖金,恐怕……” 第661章 终身大事 他的奖金! 米雪堂顿时回过神来,再也没工夫纠结其他的! 沈清到底是不是未卜先知,以后有的是时间探究,但他要是不写这封信,他今年上半年的奖金都要泡汤。 不但如此,他们南北书肆的铺子里,还要多出一大堆卖不掉的《九三》。 天知道,那群出卷子的考官,为什么会在今年临时增加几道不一样的题型? 说不定这就是明算科考卷要改题型的初步信号! 等到接下来,学政有可能会直接宣布一套新的题型。 这和明算科首推的现代数学脱不了干系,可以说现代数学的出现成了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 有了这个蝴蝶效应,他有预感接下来几年,整个大齐的书院都会跟着焕然一新。 “老钱,学子们就由你和沈先生费心了,我这就回去给佟家纸坊写信去!”米雪堂简单地交代一番,立刻坐上马车离开了。 沈清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些不放心,在后头大声叮嘱。 “把信送到镖局去,不要怕费钱,让他们用快马送回金泽,我这边可以给你报销!” 米雪堂从马车窗户里探出脑袋,对沈清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沈先生,那接下来咱们去哪?”钱学文询问。 会试放榜后,有个十几天的缓冲时间,高中的学子都可以参加殿试。 这十几天既可以给学子们复习,又能给宫里准备的时间,说实话还挺宽裕的。 今日有了这么大的好消息,学子们心潮澎湃,先生们也不遑多让。 要是再不好好庆祝庆祝,那实在说不过去。 沈清想了想,果断拍板,“就这么定了,今天咱们所有人到京城的太和楼,好好庆祝一顿,由我来做东!” 学子们来到京城,都知道太和楼的名声,听到沈清这话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声。 “太好了,多谢沈先生,我们终于可以一饱口福了!” “谢谢沈先生,让沈先生破费了!” 沈清见她们的模样,自己也很高兴,笑着说道:“你们愿意吃什么随便点,只有一点在太和楼不许喝酒,要真想喝酒,留到你们过了殿试的琼林宴上喝!” 过了会试归过了,但毕竟前头还有一道坎得跨过去,只要殿试没过,他们就不能轻易放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喝酒闹起事来耽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学子们也都知道沈清是为了他们好,纷纷答应下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坐上马车前去太和楼,沈清把钱学文叫住,叮嘱他看着这群学生。 钱学文有些意外地看着沈清,“沈先生,今天你做东,自己却不去?” “清清当然不能去。”沈清没有回答,顾含章替她答话,“她陪了你们明算科师生这么久,是该陪陪我了。” 钱学文这才反应过来。 顾含章可是这次进士科的会元! 他陪着沈清从书院到京城,一路上忙前忙后,他都快要把顾含章当成他们明算科的先生了。 钱学文几乎都要忘了,顾含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今天放榜,镇国公府的人虽说没有来,可也应该第一时间得知了顾含章高中的事。 沈清作为顾含章的未婚妻,当然不可能这个时候陪着学生们吃饭,理当和顾含章一起回镇国公府报喜。 “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考虑不周!”钱学文一拍自己的额头,冲着顾含章拱了拱手,“还未来得及恭喜世子斩获会元!” 顾含章笑了笑,回了钱学文一礼,“钱先生多礼了。” 他曾经是金泽书院的学子,虽说钱学文没教过他,但钱学文曾经也是太学的先生。 哪怕他后头成了金泽书院教授箭术的先生,钱学文也算他的师长。 钱学文这个礼,顾含章还是受不得的。 两人送了钱学文离开,这才坐上马车,让车夫往镇国公府的方向去。 镇国公府,顾修远和谢琼如夫妇,已经得知这个喜讯。 等到沈清和顾含章来时,夫妇二人已经站在国公府大门前迎接,两人一下马车,下人们就点燃了一长串的鞭炮。 一阵阵天的响声,和白茫茫的烟雾中,两人被一群人喜气洋洋地簇拥着迎进门去。 没过一会儿,康宁公主也来了。 康宁公主一大把年纪,高兴得脸上红扑扑的,看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 一大家子聚在国公府大厅里,气氛一片融洽。 “说实话,含章中了元会,我这个当祖母的心里自然高兴,却也是料中了的。”康宁公主把沈清拉到身边坐着,一脸慈爱的人望着她,“倒是听说明算科一共二十一名学子,居然全部都中了!” “我才从宫中出来,恰巧碰见学政同皇帝汇报……” 康宁公主看着沈清的眼里闪烁着光芒,惊喜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叫祖母说什么才好?” 沈清和康宁公主相处久了,当真愈发地喜欢这个长辈。 她不像安乐县主,时刻摆着自己县主的谱。 康宁公主出身皇家,又是先皇后生的嫡长公主,自打见到她起就像个普通的长辈,给她关爱,又不过分强势。 一切都恰到好处,沈清在心里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祖母看待。 沈清挽着康宁公主的胳膊,笑盈盈地说道:“这也是书院先生们,还有学生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你这丫头,一张嘴不知能骗多少人!”康宁公主笑着捏了捏沈清的脸,“你以为你不说,祖母就不知道了?那明算科的现代数学,可是你捣鼓出来的东西。学政在皇帝面前可说了,这回你们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学子答卷子,用的可都是新方法。你虽不能完全居功,再怎么说也得算个七八成吧?” 就连顾修远都好奇地询问沈清。 “清清,你那位神通广大的师父,当真再也没出现过?” 谢琼如也对沈清这位师父十分好奇。 “你与含章的终身大事,若是可以,总该请他老人家到场。” 沈清倒是想找这么个人出来,那她在这茫茫的异世,也算有个“老家人”了。 但奈何这位师父完全是她编出来的,她就是想变,也没办法变出这么个人出来。 她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师父他老人家仙踪难寻,自从分别后,我就再也没有过他的音讯。或许,真的就和我们猜测的那样,他是哪位偶然下界的仙人吧。” 第662章 齐铭的名次 对于见不到这位隐士高人,众人虽然遗憾,却也都在意料之中。 康宁公主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询问儿媳谢琼如。 “对了,齐铭那孩子这回考了多少名?” 安乐县主这些年暗戳戳地和谢琼如比较。 比完夫家比儿子,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其实再明显不过。 只不过旁人碍着她的身份脸面不怎么说罢了。 康宁公主一个做长辈的,不方便和小辈计较太多,却不代表她心里不介意。 这回安乐县主给齐铭请名师,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个个先生都说齐铭这次会是有望超过顾含章成为第一。 齐铭虽然也很不错,可这话要不是安乐县主买通那些先生,让他们在私底下传的。 打死康宁公主,她都不相信。 谢琼如当然知道婆母指的是什么。 她这些年不爱搭理安乐县主,安乐县主却总是在她面前反复横跳,谢琼如心里当然也不可能爽到哪里去。 想起刚才下人来报的消息,谢琼如心中顿时觉得畅快了不少。 “这回会试,含章拿了第一,第二和第三是两个外地的学子拿的,齐铭排在第四名。” 康宁公主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 “所以说,做人做事都要踏实,凡事不能太过自满。” “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咱们都不敢保证,含章一定能拿第一。不过得了几句夸奖,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拿不到第一名,一般都会退而求其次,保住前三。 毕竟,这殿试过后就要分三等,一甲只有三个位置,就是众人都熟悉的状元、榜眼、探花。 没了这一甲的位置,哪怕是二甲第一名,那也只得一个进士的称号。 时间久了,谁都道你只是个进士,还有谁天天把二甲第一挂在嘴边? 谢琼如也跟着点头,“母亲说的是。” “祖母,母亲,你们都对我这么没信心吗?”顾含章无奈,他可是在沈清面前拍胸脯保证,得替她赢回一个第一的。 沈清不信也就算了,就连他亲祖母和母亲都不相信。 就弄得他这个第一,像是凭运气拿到似的。 “含章,我们自然都是信你的。”沈清冲着顾含章道,“只是不想给你太大压力。” 沈清当然也知道,两人相视一笑,她对着顾含章点了点头,双方都已经理解对方的意思。 顾含章轻咳一声,说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和清清的意思是,等到我殿试之后,我们两家就把婚事给定下来。” 听到顾含章的话,康宁公主简直心花怒放地拍了一下大腿。 “当真?我还以为你们二人,怕是要再过个三五年……” 康宁公主不是老古板,沈清要是个普通世家女也就罢了,自然是按部就班地成亲生子。 可两个孩子都这么出色,她不能强迫沈清回到后院,把沈清的光芒都给遮蔽了。 没想到,康宁公主自己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两人却主动提出要谈婚事。 谢琼如也惊讶地望着两人,“我们自然没什么问题,两家人也都见过了。你父亲和清清舅舅,如今好得都快要穿同一条裤子,哪里有不同意的?” “你这话说的。”顾修远有些不好意思。 他这段时间,确实因为和张重山、常林三人关系好,有些忽略了谢琼如,可也没真的好到和他们能穿同一条裤子。 总之,两人的意思也和康宁公主差不多,一切尊重顾含章和沈清自己的意思。 至于两人成亲后,沈清是想要待在家里,还是继续经营她的铺子,或是再教几年书。 他们都没别的意见。 沈清没有料到,到了古代还能遇到这么开明的一家人,她心里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既然都要是一家人了,有些事情沈清还是打算在这之前和他们说清楚。 免得到时候,大家心里都没准备。 顾含章一眼就看出沈清的想法,虚咳一声,打断康宁公主和谢琼如婆媳二人激动的讨论。 “祖母,母亲,清清还有话要同你们说。” 谢琼如正和康宁公主讨论,到时候要不要给顾含章和沈清进宫请道赐婚的圣旨。 毕竟两人身边的妖魔鬼怪那么多,万一出点什么幺蛾子,有道赐婚的圣旨护着,也免得有些人打歪主意。 两人听到沈清有话说,都有些好奇。 康宁公主第一个出声,“清清,你可是有什么要求想提,祖母都满足你!” 谢琼如看了一眼顾含章,“是不是含章这小子欺负你了?” “没有,含章待我很好。”沈清笑着摇了摇头,“是有关我生父家中的事,我觉得应该好好讨论讨论。” 紧接着,沈清就把沈文彬不是老沈家亲生的,而是季伯礼失散多年的亲儿子的事,大体上跟三人说了一遍。 顾修远听说这事瞪大了眼睛,谢琼如也一脸震惊,康宁公主更是张大了嘴,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怎么没听说过,季老大人还有一个儿子?”顾修远回过神来看向康宁公主。 谢琼如当然也是没听过。 两人都比沈文彬大不了几岁,沈文彬丢了的时候,两人还是尚不懂事的孩童,哪里会知道这些? 康宁公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当年季家落难时,怀英确实挺着个大肚子。后来就没见季家提那孩子了,我还以为……” 宁家也是京城里的世家,宁怀英的年纪和康宁公主差不多大。 康宁公主虽说和宁怀英交情不深,但两人好歹算认识。 得知宁怀英的小儿子流落民间,亲孙女还阴差阳错成了他们国公府未来的儿媳,康宁公主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而顾修远听闻之后,更多的是联想到季家的家世。 季家在京中地位不俗,沈清既是季家的血脉,季家能允许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最终还是康宁公主拍板决定。 “我们国公府已经够好了,不需要别人家来给我们锦上添花。” “清清,季家这门亲,你喜欢认就认。要是不愿意认,我看谁敢来强迫你!” 第663章 亲家的缘份太深 康宁公主的话,顾修远和谢琼如不见得完全认同。 但她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镇国公府的确已经够好了,用不着和别人家联姻。 他们要看重的是沈清的身世,早在去年便不会同意两人的事。 今日沈清和季家有联系,对于他们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 总之,康宁公主一锤定音。 沈清便没有别的顾虑了。 今日她到国公府来只是提一提婚事的事,让长辈们都有个心理准备。 至于真正的谈婚论嫁,那还要等到殿试过后。 但明算科的所有学子都已经通过会试,接下来除非发生什么意外,别的也只是名次上的问题。 沈清这个先生的任务,到这里已经算是差不多完成了。 她和顾含章在国公府安安心心吃了顿饭,然后两人又抽空去了趟太和楼露了个面,剩下的便都是独处的时光。 …… 会试和殿试在学子们看来,已经是目前顶重要的事了。 但偌大的京城,天子脚下,春闱还算不上至关重要。 沈文彬来到京城已经十来天,季、宁二家在兖州的亲朋故旧,随着一封封信的抵达,能来的也都收拾东西来了京城。 随着宾客们的纷纷到来,京城世家也都收到请帖。 毕竟事关季伯礼,世家之间都炸开了锅。 从前季伯礼后继无人,多少人都想方设法接近季伯礼。 有想让季伯礼认他当干儿子的,有想当季伯礼的干孙子干孙女的,还有些退而求其次,想当季伯礼的关门弟子的。 这些人大多都失望离去。 没想到,季伯礼不声不响的,居然弄出个亲生儿子来! “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过,季老还有个儿子,他的那几个孩子,不都是和原配宁夫人生的吗?宁夫人去世之后,季老连身边的几个妾室都遣走了,忽然冒出这么大个儿子,莫不是在外头生的吧?” 这事情太过突然,谁都没个心理准备,一下子都凑到季府,难免在私下里小声议论。 “这可不好说,毕竟偌大一个季家,不能后继无人,应该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把在外头的血脉接回来的。”有人点头赞同。 倒是有个见过沈文彬的,有些疑惑地说道: “那也不一定,我上回撞见庄如墨带着一个男子。庄如墨平日里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我就没见过他对谁热情过,那位十有八九就是找回来这位。” “我瞧着,长得和宁夫人还挺像的……” 一时间怎么猜的都有。 有说不小心流落在外的,有说是私生子的,还有说其实就是曾经那几个小妾留下的。 季伯礼和宁怀明当然也预见到了这些议论。 沈文彬是正房夫人嫡出的儿子,季伯礼当然不会任由外头人贬损沈文彬的身份。 等到宴会正式开始,季伯礼便当场把这些年的前因后果,大致同在场的宾客解释了一番。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有儿有女的,沈文彬堪堪的身世顿时让不少人联想到自己的儿女。 父母子女之间血浓于水,一想到自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孩子,因为他人的一时恶念,就被迫分离几十年,不少心软的夫人当场就抹起了眼泪。 季老大人已经算仁慈了,要是换成他们,一定让那罪魁祸首生不如死! 紧接着,便是沈文彬正式改名换姓,由季家族老主持典礼,一众宾客都在场见证。 沈文彬,现在应该称为季文彬了,在京城的第一次亮相,就因为自己的身世,而获得了不少宾客的好感。 有了季伯礼如此郑重其事的改名仪式,之前那些猜测议论,自然也都不攻自破。 季文彬作为季伯礼唯一的儿子,心思活泛的人,都已经纷纷上前与他攀谈。 “季先生是金泽书院的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我听说今年金泽书院的明算科那可是一鸣惊人,如今整个京城来赶考的明算科考生,在打听金泽书院是怎么回事呢!” 提起明算科,季文彬多少有些尴尬。 “我是进士科的先生,明算科确实很好,不过我们书院的进士科也很不错。” 那人立即笑着点头,“那倒是,那倒是。这次会试的会元顾世子,可不就是你们进士科的学生么?” 虽说如此,可谁不知道顾含章在太学时就声名在外。 那可是太学先生们最喜欢的学生,哪里算是金泽书院读出来的? 至于齐铭就更不算了,倒是许子明是实打实金泽书院的学子。 只是……许子明和他的关系,季文彬觉得还不如不提。 “听说季先生的文章做得很好,去年春节邸报上的一篇文章就是季先生写的。在下当真是久仰季先生大名,不知可否与季先生谈谈文章?” 还有些则是想给他做媒的。 “季先生一表人才,不知家中可有妻室?我有个妹妹,最是贤惠温柔,和离后一直住在娘家……” 这个时候,季文彬哪里想过成亲,没等人家说完就一口拒绝了。 那人还不死心,又转而问,“季先生别着急,我家还有一儿一女,都生得十分出色,实在不行咱们也可以当亲家呀!” 许夫人见到季文彬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们家当年和季家也算有两分交情,这回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季家也算没忘了他们,还给他们家递了请帖。 只不过,如今不比当年,今日来季家的宾客格外多,以至于刚才他们一家几乎被挤到了最外围。 许夫人远远地看着季文彬的背影,只觉得眼熟极了。 好不容易挤到前头一看,发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前亲家季文彬! “亲家,怎么是你?”许夫人正经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世界太奇妙,还是他们家和季文彬的缘分太深? 怎么他们许家搬回了京城,季文彬摇身一变,成了季家唯一的继承人? 季文彬看见许夫人瞬间变了脸,冷声道:“这位夫人慎言!” 他现在和老沈家都没关系了,和许夫人算得上是哪门子的亲家! 许子明和沈莲莲那丢破事,他现在可一点都不想扯上关系! 好不容易改名换姓,还嫌从前在青州不够丢脸吗? 第664章 三人成虎 许夫人一时激动,冲口而出。 被季文彬一呵斥,周围鄙夷的目光跟针一样扎向她。 许夫人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她也是从前喊习惯了,一时不小心脱口而出。 哪里就是上赶着认季文彬这门亲家? 从前老沈家那些污糟事,季文彬不嫌丢脸,她恨不得没有一个人知道好的吧? “你这人瞧着挺面生,到底是哪家的妇人,怎么这么不知分寸?”有人出声谴责许夫人。 旁边的人也跟着皱眉头,许夫人这副模样,一看就是上来套近乎的。 季文彬可是季老的儿子,也亏得许夫人有脸,上来就喊亲家。 他们这些门当户对的,都还没吱一声呢。 “可快下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免得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可不是么?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事,就攀季府的高枝?” 相比季文彬,这些人说话可谓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许夫人本来就要面子,被人这么侮辱哪还待得下去,捂着自己的脸就走了。 回到家里却是越想心里越气,都是青州来京城的,谁不知道谁的底线似的! 季文彬在青州的时候,那是什么人? 自己老婆孩子不要,带着大嫂侄女在书院过日子,这里头要没点猫腻,打死她都不相信。 否则当初,她又怎么同意许子明和沈莲莲的事? 她觉得自己叫声亲家,于情于理都没有错,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曾经发生过的事,季文彬来了京城,就想翻脸不认人,怎么可能? 不过,许夫人想归这么想,但季家实力实在太大,她也不敢做什么。 万一得罪了季家,他们许家还怎么翻得了身? “子明,你又要去哪里?”许夫人一连在家憋了好几天,心中这一口气没有消下去,反倒憋得她更加心烦意乱。 再加上许子明会试只拿了第六,公公和丈夫都把错怪在她身上,说她这些年没好好督促许子明读书,才让许子明没考到榜首。 许夫人不敢反驳两人,看见许子明要出门,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家里的宣纸没有了,我只是想出门……” 许子明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夫人打断。 “子明,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分不清轻重缓急?” “笔墨用完了,可以让底下人出去帮你买。如今马上就要殿试,你会试才拿了第六,不好好读书,怎么拿到状元?” 许夫人一阵唠唠叨叨,许子明脑子里飘过他祖父和父亲的脸,只觉得一阵窒息。 “母亲,您不要说了,我这就回书房去。” 他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回了书房。 其实买纸是假,想出去透透气是真。 从小到大,他都被灌输重振许家的思想,本以为回到京城,一切都可以回到小时候那样。 没想到,等他们一家人终于在京城团聚。 家中人的希望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他网得严严实实,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回到书房,许子明并没有开始读书,而是枯坐在书桌后,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书本。 许夫人还不放心,让一个下人偷偷到书房外头瞧了一瞧。 “怎么样?少爷在用功读书没有?”许夫人急切地开口。 下人生怕许子明发现,在书房门口站了片刻就走了,哪里知道许子明是在真读书还是在假读书? 他连忙回答,“夫人放心,小的看过了,少爷最近几天都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看书呢!” 有了下人的回复,许夫人总算安心下来不少,梳妆打扮一番,穿着最近新做的,京城时兴的衣裳,就到从前的手帕交家里做客去了。 许夫人这手帕交,倒不是个拜高踩低的,对方嫁得不错,如今夫家也势头正好。 但得知许夫人回京,还是第一时间和许夫人恢复了联络。 今日除了邀请许夫人,还有另外几个夫人在场,许夫人回到京城这些天,也算与她们渐熟起来。 夫人们喝着茶聊着天,很快就说到了季文彬的事。 季文彬是季老的儿子,三十多岁的人了,身边还没妻子儿女,不少人动了心思的同时,心里也觉得奇怪。 “按理说,那位生得也算俊美,又是金泽书院的先生,怎么到了这把年纪,身边还没个知冷知热的?” “是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便是没有儿子,怎么说也有个女儿吧?” 别的事情许夫人没法聊,这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谁说他无儿无女来着?他不但有女儿,而且这女儿还在京城呢!” 这话一出,几个夫人都惊奇地望着她。 “季文彬有女儿?可那日在季家,季老也没说啊!” “是了,许夫人不也才从青州回来?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许公子也在金泽书院读书吧?” “这事确实血书上再清楚不过了,快给我们说说,可别吊我们的胃口了!” 许夫人几人催促着,心中这才觉得畅快了不少。 “季文彬确实有个亲闺女,而且这亲闺女咱们都还认得!” “你们知道,都察院张大人的那位外甥女吧?” 许夫人也是到了京城碰到沈清之后,才知道都察院新晋的左副都御史,居然是沈清的亲舅舅! 每每想到这个,许夫人心里总有些发酸。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 沈清才离开老沈家多久,自己的铺子有了,也成了金泽书院的先生,甚至那个失踪多年的舅舅,也摇身一变从一个盐贩子,变成了朝廷三品大员。 他们许家努力了这么多年,回到京城后,仍然不能恢复往日的荣光。 季文彬许夫人是不敢说,可季家都不认沈清了,许夫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她把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都说了个遍。 几个夫人听了这些,眼珠子都瞪大了。 “什么?那位沈姑娘,还勾引过令郎,这真是……” “季家有这么个孙女,却连提都不提,该不会是因为她品行不端,为季老所不喜吧?” “若真是季家血脉,没有让她流落在外的道理。再说了,她是金泽书院的先生,说出去倒也叫人艳羡,怕不是因为这个。”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说她压根就不是季文彬亲生的?” 几人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要不然季文彬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亲闺女不教养,却把侄儿侄女接到书院去。 如果说沈清根本就不是季文彬亲生的,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第665章 玻璃到了 “既然不是季文彬庆生的,那不就成了奸生子了?” “季文彬也真是脾气好,一个奸生子能忍到现在,要是换做我一生下来就直接溺死……” “国公府千挑万选,没想到竟选了这么个儿媳,真是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夫人们摇头叹气,纷纷替季文彬感到不值。 季文彬生了那么好一副相貌,该有多水性杨花的妇人,才会不要自己的夫君,反倒从外头的奸夫勾搭? 不过,也怪不得夫人们这么猜想。 谁让许夫人怕得罪季家,没把季文彬和大嫂住在一起的事说出来呢? 等到许夫人回过神来,夫人们已经听不进她的解释了。 许夫人倒是觉得,沈清应该是亲生的。 毕竟沈清是挑着季文彬和张秀娥的优点长的,父女俩眉眼之间总是有些相像。 张秀娥在南北杂货当了管事,那么多男子围着她献殷勤,都能一丝风言锋语不传出来,就连许夫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可见老实到什么地步。 但许夫人也没有解释,都说父债子偿。 这回的难堪虽说是季文彬给她的,可沈清从前也没少给她脸色看。 不过是说道几句,也算是便宜沈清了。 许夫人和几个夫人在后花园的水榭里说了个尽兴,许夫人最近家里事多,还有个考生马上要考殿试,不能像其余夫人一样久留,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就早早离开了。 许夫人离开,其余人也没多留,说了一会儿话,便都纷纷告退。 等水榭房间里的人散干净,丫鬟婆子把屋子里都收拾了,旁边一间房这才有了响动。 原来今天詹府办宴,来赴宴的夫人颇多。 许夫人的手帕交,也就是詹府里的二夫人,带着几个熟识的人在水榭里说话,全然不知隔墙有耳。 詹二夫人的妯娌詹大夫人,带着另外几个夫人在隔壁喝茶,一时冷了场,那边就传来了说话声。 “詹大夫人,方才那边的是?”等到那边的人散了,这边才有个夫人好奇地询问。 詹大夫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许是我那二弟妹,实在太不懂事,叫诸位见笑了。” 毕竟是在人家府里,不好说主人家的坏话,夫人们也就闭口不提,转而说起刚才的事。 “刚才那边说的可是真的?那位沈姑娘真的是所谓的奸生子?” “若真是这般,只怕国公府再宽容,也接受不了她的身世吧?” “这也不一定吧?我看那沈姑娘,倒也不像是那样的出身……” 话音刚落,有人便冷哼了一声,“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女肖其母。” 这语气要多不屑有多不屑,仿佛和沈清有什么大仇,恨不得当即就把沈清按在泥潭里,让她永远都洗不白。 众人闻言都看过去,才发现说话的是姚夫人。 谁不知道姚紫仪和顾含章那点渊源? 姚夫人因为女儿,而对沈清恨之入骨,那也是正常的事。 姚家现在毕竟显赫,谁也不敢得罪姚家,想要攀附的更是有之。 姚夫人一出声,立即便响起了不少附和声,詹大夫人和其余几个不想开口的,也都是一脸尴尬。 姚夫人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站起身来慵懒地挥了挥手。 “行了,今日也就到这吧,左右没什么意思,我就先回去了。” 詹大夫人连忙站起来,亲自带着人把姚夫人送出去,其余人也都纷纷起身目送。 只是眼看着人刚走远,刚才那几个附和的,脸上有笑容有多灿烂,现在就有多鄙夷。 “切,自己家的都自顾不暇呢,还有空嘲笑别人家的事。” “我听说,她娘家孙家已经同他断绝关系了,还放话出说老死不相往来呢!女人这一辈子,要想在夫家挺直腰杆,还不得靠娘家人撑腰,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可不是吗?我听说,姚家现在还找人‘接盘’呢,就姚紫仪那个样子,以后谁还敢娶他们姚家姑娘?“ 姚紫仪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姚家人最近也是苦不堪言,恨不得早些找个人家把姚紫仪嫁出去了事。 要是换做从前,还有些想要攀附的,一咬牙也能把姚紫仪这尊大佛请回家供着。 可自从孙柏轩的事后,谁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要知道,孙柏轩可是被姚家逼得险些丢了性命,这还是姚夫人的亲侄子呢! 沈清的身世问题固然吸睛,但谁家的事情也没有姚家狗血呀,偏偏姚夫人还没这个认知,都到这种程度了,还在外头摆谱。 外人表面上对她恭敬,背地里看她笑话只会看得更起劲。 “唉,只可惜了黄家那姑娘了。”有人惋惜地叹了口气,“当年也是个秀外慧中的,还想着上面的提亲做我家的长媳呢,没想到嫁进了这么个虎狼窟。” “黄家一窝的读书人,怎么斗得过姚家,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 季家办完酒宴后,季老大人就带着季文彬,和族中的人一起出发去了兖州。 兖州一带古礼保存得最为完好,该有的规矩缺一不可。 如今季老这一脉,终于重新去上香火。 作为季家的嫡子,就算天上下刀子,季文彬也得回去老家拜见列祖列宗。 沈清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悄悄地衍生出许多个版本,在京城世家之间流传。 她忙完了学生们的事,手头很快有了新的事情等她处理。 那就是经过了这么多天,天机阁生产出的第一批玻璃,已经漂洋过海,绕了大齐海岸线一大圈,即将到达京城! “咱们的玻璃已经快要到了,这么快?” 沈清听春柳说起,还有些不敢相信。 从京城到青州最快也得二十几天,若是昼夜不歇,用重金寄信,确实可以缩短到十天左右。 可沈清来到京城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月,葛东林和孟应如他们,是怎么做到那么迅速的? “葛先生在信里说了,他们造出玻璃后,孟姑娘便让底下的人批量多造了些,凑巧赶上了东家需要,便直接用船运过来了。” “再加上,这些天海上的商船顺风顺水,自然很快就到了。” 沈清一听这话,不由一愣。 孟应如在她的天机阁,都这么如鱼得水了? 葛东林能不能争点气,他可是天机阁的元老,这种事情都已经听一个小姑娘的了? 第666章 稀世珍宝 “……东西现在到哪了?”沈清一阵无奈。 话虽这么说,这批玻璃确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眼看铺子那边的装潢就要竣工,不少客人都来询问什么时候开业。 玻璃晚到一天,南北杂货就得晚开业一天。 这其中损失的不止时间,还有潜藏的商机。 而且,如今青州的事情还没办完,她也不可能一下子来京城定居。 等学子们考完试,到时她还得跟着回去一趟,时间十分有限,说什么也得在这之前,让铺子差不多进入正轨才是。 春柳当然也知道沈清这几天在急什么,她在来找沈清之前,就已经把事情给安排好了。 “那批玻璃已经在沧州上岸了,我已经请吴管家带着江文江武,还有手下的一群兄弟过去了。” “最迟后天就能到。” 沧州就在京城隔壁,其实真要赶路,那不过是一天的路程。 但玻璃这种东西极其易碎,少不得小心仔细地运过来,就像用陶瓷一样,在中间垫稻草等东西做缓冲物。 陶瓷至少还有些厚度,相比之下又薄又是平面的玻璃,要比陶瓷难运得多。 也不知道运到京城后,海有多少能派上用场。 不过,不得不说春柳现在办事真是越来越仔细了。 玻璃在现代来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大齐却是件罕见的玩意儿,直接拿出来大部分人甚至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加派人手过去运送,除了担心玻璃破碎,还要防着有人偷窃。 毕竟,现在就连生产玻璃的天机阁,都还没能给玻璃定个合适的价钱。 运送的事情两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回家等着。 等到第二天傍晚,沈清都带着春柳回到张府了,江文和江武才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 一见到两人,春柳在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忙询问: “你们终于回来了,可是玻璃已经运到了?” 江文脸上露出笑容,冲着沈清汇报,“姑娘,春柳姑娘,吴管家已经把玻璃直接运到铺子了,你们现在可要过去瞧瞧?” 这么大的事情,沈清就算再沉稳,那也等不到明天。 两人才刚回来,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又收拾了东西往铺子那边去。 沈清院子里的丫鬟刚给两人端了茶水过来,见她们又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有急事了。 她着急地喊道:“姑娘,厨房那边马上就要送饭过来了,吃了晚饭再去吧!” 沈清哪还顾得上吃晚饭,背对着丫鬟挥了挥手。 “晚饭不必等我们了,我们在外头凑合一顿就是!” 在外头随便凑合,哪里比得上自家厨房做的安心? 丫鬟着急得不行,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连沈清要去哪都不知道,几人就走的连影子都没了! 她立马到厨房知会一声,厨房的下人们都吃了一惊。 “姑娘他们又不在府里用饭了?” “可不是吗?” 丫鬟心疼地叹了口气。 她们家姑娘真是她见过的最忙的姑娘了! …… 沈清坐着马车来到铺子,还没等车夫放下轿凳,就和春柳一起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铺子,吴管家带着一群弟兄已经等了很久了。 这群弟兄都是原先张重山的手下。 有的是和张重山一样卧底进去的,有的干脆是原来盐帮的帮众归顺的。 和张重山在京城待了这么久,一群人都逐渐收起身上的匪气,个个比起从前看起来都老实了许多。 沈清一进来,众人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原来,他们昨天去沧州码头取货,本来已经足够小心了,这么多块玻璃包得严严实实,连一点边角都没露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消息灵通。 等离开了沧州码头,居然胆大包天地出来打劫。 沈清听得有些心惊,“从沧州到京城一路上都是官道,他们这是不要命了吗?” 吴管家呵呵一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得知咱们运的是稀世珍宝,自然有人为了这宝物,豁出性命来搏一搏。” 他们这群人看着忠厚老实,可内里的性子哪是轻易能改的,自然叫敢来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吴管家的形容听得沈清一愣。 玻璃确实算得上稀有,可要说是稀世珍宝,这也难免太过了些? “清清,是不是稀世珍宝,你来看看便知道了。”吴管家一看沈清的反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说着,便揭开玻璃最外层的防水布。 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见一块几近透明的玻璃出现在她面前。 饶是沈清早已经见惯了,可久违的透明玻璃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这真的是天机阁造出来的玻璃?”沈清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过给了玻璃的配方,其实短时间内对造出令她满意的玻璃这事,压根不报期望。 她当真没有想到,天机阁居然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春柳都在一旁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询问自己能否用手碰一碰。 得到沈清的同意后,春柳右手在玻璃上摸了又摸。 她把掌心贴在玻璃底面,隔着一层玻璃,还是能清清楚楚看到掌心的一颗红痣。 “清清,吴管家说的对,这不是宝贝,还有什么是宝贝!”春柳震惊地朝沈清喊道,“咱们真的要把这玻璃镶在窗框上?” 春柳没见到玻璃时,只听沈清的描述,觉得玻璃放在窗框上理所当然。 可亲眼所见之后,她觉得这么做,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吴管家也是这么想的。 盐帮这些年敛了不少财,他跟在张重山身边,也见过不少世面。 番邦来的琉璃器他见过许多,没有一件琉璃器,比得上天机阁的这些玻璃干净透亮。 那些琉璃器的售价,动辄成千上万,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沈清却要拿这些东西来当窗纸用,不是暴殄天物又是什么? 他的意思和春柳一样,也是劝沈清好好想想。 这些玻璃已经做出来就算了,不用来装饰南北杂货的窗户,还可以高价卖给有钱人,以后南北杂货还不是躺着挣钱? 沈清听了他们的想法,却并没有心动,反倒摇了摇头。 两人想到的,她当然都想到了,可要把着造价并不高的东西卖出天价,这并非她的本意。 第667章 加班安窗户 “一门生意想要长久做下去,最重要的是要有惠民之心。若是涸泽而渔,即便当下挣得盆满钵满,也经不起时间考验。” 沈清考虑都不考虑,摇了摇头拒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放到生意上是一样的道理。 今日她可以挣一时的钱,远不及把玻璃的品质更加完善,然后向整个大齐推广。 那样的话,无形之中带给她的收获,远比单纯的银两来得多。 吴管家是看待自家孩子的心思,他原本一脸着急,生怕沈清做了亏本生意。 听到沈清的一番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想的太少的是自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张重山到了京城为官,坚定地让手下这帮人必须改头换面。 这里是京城,已经不是盐帮了。 有能力的人,除了小家更要为身边人造福。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正是如此。 “我明白了,姑娘。”吴管家脸上露出一分肃然之色,声音坚定地说道,“既然是姑娘想做的事,我们自然鼎力支持。今后若是遇上什么事,姑娘不必同我们客气。我们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 身后的一群护送玻璃的弟兄们也跟着附和。 “对,这玻璃姑娘只管放心装,谁要敢来偷来抢,兄弟们把他们的腿打断!” 沈清心中泛起一阵暖流,笑着说道:“吴管家,您太谦虚了。大家跟在舅舅身边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都过来了,又何止一点力气?” 沈清说的都是实话,吴管家能得到张重山的信任和重用,本身就是个极有头脑的人。 只不过在盐帮待的时间久了,行事作风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 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只是占了出身环境不一样的优势。 说到底,她还是有几分私心的。 毕竟无论到了哪里,光有财富是不行的,还要有名声。 不是沈清喜欢听人夸奖自己,只是名声实在是个好东西,有了这样东西,她才能扫清许多前路的障碍。 “沈老板,这么晚了还在铺子里呢?” 一群人说着话,段家工铺的段老板走进来,看见沈清的背影,就兴致勃勃地说道: “沈老板,上次你建议我找人画的纹样我弄好了,还真的挺好用,这几天已经有三四家需要装潢的找上门来了。” 段老板一进门,就被铺子里头这一群吓了一跳。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几人看他的眼神十分凶悍。但定睛一看,却见几个大汉个个忠厚老实,朝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段老板张了张嘴想问沈清这几人的身份,却被地上放着的一块块晶莹剔透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沈老板,你这……这……”段老板说话舌头都打结了。 难怪刚才那几人那么警惕地看着他。 沈老板可真是财力雄厚啊。 沈清没想到段老板居然这个时候会来,不过玻璃这事段老板迟早要知道,沈清也就没有隐瞒。 “段老板,这就是我上回提到的玻璃,我特地让人从青州运过来的。” “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来看看这玻璃好装到窗框上吗?” 段老板还以为,沈清拿了什么宝贝在秘密处置,不小心被自己撞了个正着。 谁知道,这就是沈清上次提到的玻璃。 段老板很快冷静下来,询问沈清是否可以触碰,得到沈清的同意后,就蹲在地上用手对着玻璃表面敲敲打打。 他家里三代都是开工铺的,从小到大各种活都沾过手,对新建材的敏感度,也比吴管家和春柳等人强许多。 看了一会儿这些玻璃,段老板嘴里就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沈老板,这可是好东西啊。” 沈清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段老板好眼光。” “瞧瞧这通透度,代替窗纸用既能防风,光又都能照进去。沈老板,这玻璃要真的能用,你们南北杂货在京城绝对要出大名啊。” “也不知道这玻璃,沈老板到底是在哪儿弄来的。” 这是当然的事,这么通透的玻璃在古代一公布出去,肯定会引起轰动的。 段老板觉得他这活算是接对了,等南北杂货在京城出了名,他们段家工铺也就跟着出名了。 到时,要是打着能做和南北杂货一样的装潢的名头,那岂不是收钱收到手软? 沈清自己就是做生意的,怎么可能不知道段老板打的什么主意。 她自然不可能这么快,把玻璃交给别人做。 “段老板,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段老板也知道这事沈清告诉他的可能性很小,也没再多问。 目前最关键的事,是帮沈清把事情办好,只要事情办得好,以后的事一切才好说。 “段老板,怎么样,这么些明天能装好不?” 从青州运来的玻璃破损的有,但并不多,装铺子的两扇落地扇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工期要多久。 “这个我得把老唐给叫来。” 段老板办事火火风风,当场就派人回去,把给南北杂货做装潢的工人们叫回来了。 老唐就是工匠里的领头的那个,他回到家工服都还没脱,就被段老板叫来了。 看了这些玻璃,老唐拍拍外头的窗框,“没装过,但半天装成应该不是问题。” 段老板直接道:“那今晚就给沈老板装好。” 沈清:??? 现在是下班时间,她可没要求工匠们上夜班啊。 “段老板,其实明天装也是一样的。”沈清赶紧说道。 段老板摆了摆手,“来都来了,今晚装完,明天放假也是一样的。” 老唐和身边的工匠们倒是没有一点怨言,看那模样像是这么干活已经干习惯了。 沈清看他们已经忙活起来了,便叫人拿了块数丈长的围布,把铺子周围挡起来。 然后,又让他们把仓库里存放着的商品拿出来,一一按照之前的要求,陈列在货架上。 一群人就连晚饭都是在铺子里吃的,就这么忙到半夜,热闹的夜市都散了,两大扇由数面玻璃组成的落地窗终于安好。 众人纷纷面露倦色,沈清给每人都包了一份红包作为加班费,分发完后就催促着他们回去休息。 “清清,这前头都布置好了,那我们明天可要开业?”春柳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心里还惦记着开业的事。 沈清沉思片刻,说道:“明日摆玻璃窗外头的木门打开,但暂时不开业。” 第668章 得了绝症,药引是《九三》 只开门不营业,这是什么道理? 春柳疑惑地歪了歪头,只不过时间太晚了,她困得上下眼皮都在打架,压根没精力再问下去。 也就答应下来,回到自己房间里,朝着床铺一头扎了下去。 第二天清早,京城热闹的朱雀大街附近。 不少早上出门的人,都发现朱雀大街旁边那家重新装潢,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的店铺,不知为何今日反倒围上了布。 但没过多久,围布后头就有了动静。 几个身穿统一服饰的伙计,把幕布从里面收起来,然后就拿着钥匙,把铺子外头的木门给打开。 只见木门打开之后,并不像其他铺子那样,只留铺子门口的方便出入。 反倒是一片木头窗框,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铺子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看到这奇怪的木头窗框,都纷纷停下来驻足观看。 “这家铺子不是一直在装潢,怎么反倒连原来的木头墙都给拆了?这是穷得连木材都买不起了,干脆先挣点钱回本,再继续装潢吗?” “出来做生意的没那么穷吧?只是这看着未免有些太寒碜了,要是放在冬天,那不是四面漏风吗?” “是啊,冬天的风呼呼地刮,谁不想找个地方避风,这可是要冻死人!” 一群人站在铺子外头议论纷纷,都觉得这种装潢不大行。 这时,忽然有人震惊地喊道,“这铺子好像不是没有墙,你们仔细瞧瞧,那木头窗框里好像有啥东西在反光呢!” 被这人大嗓门一喊,众人这才把目光聚集到窗框上。 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终于越过屋顶,照在南北杂货的铺子前。 这个时候,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窗框,忽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有几个人瞪大了眼睛瞧,毫无防备的被这抹光亮射中,顿时眼中泛起了泪花。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如此清透,装在窗框上连另一面的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也太神奇了吧,这上头还能印出咱们的影子,难道说他们把冰镶在了窗框上?” 议论声一阵高过一阵,就连原本没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人,都被声响吸引了过来。 其中不乏有见识的,看着面前透亮的玻璃,语气十分震惊。 “若我看得没错,这应该是西域流传过来的琉璃吧?只是琉璃这种东西十分昂贵,这铺子的主人到底什么来头,弄来这么多竟拿来窗纸用!” “琉璃?这居然是琉璃?我从未见过如此透亮的琉璃,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随着琉璃这个词语传播开来,铺子前整条大街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好在吴管家早就派人提前守着,而且得知琉璃极其昂贵,若是打碎了轻易赔不起,所以没人敢上前触碰。 否则,这么乌泱泱一大群人,吴管家都担心他手下这群人守不守得住! 吴管家忙活着维护街上的秩序,忙得脚不沾地。 而裤子外头围观的那群百姓,已经开始议论起铺子主人的来历。 “这铺子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连这么贵的琉璃都寻得来,怕不是要卖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宝贝?” “我前几天经过这里问了一嘴,听里头的人说,这家新开张的铺子就是那家南北杂货。” “南北杂货?就是造出防水布,金云罗,还有铅笔的那家铺子?” 说请南北杂货,京城人或许不知道,但只要说起防水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些年冬天,京城里不少人可都是穿着南北杂货卖的羽绒服过的冬呢! 托了防水布的福,南北杂货在他们眼里,已经染上神秘的色彩。 “原来是南北杂货,那就不奇怪了。听说他们家的防水布,就是和青州一个得到的道士,共同用炼丹炉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给弄出来的,说不定这琉璃窗户,也是这么来的呢!” 众人都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居然很统一地不再纠结玻璃的来历。 而是围在玻璃外头,看着橱窗里陈列的东西。 阳光穿过玻璃窗户,落在橱窗里卖的东西上,这些物件仿佛都被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大姑娘小媳妇们惊喜不已。 “看来真的是南北杂货,里头那架屏风上挂的是他们家的金云罗!” “还有他们家的胭脂水粉,终于可以在京城买到芙蓉霜了!” 男子们也挺高兴,“南北杂货的青州米酒挺好喝,之前托人从青州其他地方买来,总觉得不是那个味道!” 刚参加完会试的学子们,更是看着橱窗中间那叠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卷,眼中露出激动之色。 听说金泽书院的学子们,就是因为做了这套《九年科举,三年模拟》,才在今年春闱大放异彩。 要是他们也和金泽书院的学子们一样,能够做上这套卷子。 几年后再战,是不是可以和他们一样金榜题名? 吴管家嗓子都喊哑了,刚回后院歇了口气,一从铺子里出来,就被一群人围得结结实实。 京城人购物的念头比金泽镇的还要疯狂,冲在最前头的,不是追捧胭脂水粉,首饰钗环的小姑娘,而是一些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们冲到吴管家面前,颇有不死不休的气质。 其中有一个,还差点直接给吴管家跪下,好在吴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把人给转了起来。 那人顺势就抱住吴管家的胳膊。 “这位老板……不对,这位活菩萨,求求您救救我吧。您若是救不了我,这世上就再没人可以救得了我了!” “这位公子,你还年轻,得病了要看大夫,不要来我们南北杂货浪费时间。”吴管家哪里见过这副阵仗,吓得急忙苦口婆心地规劝。 那学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看大夫救不了我,昨天老师给我开了个方子,药引叫《九三》。一日服一次,一次少说六个时辰。” 他话音落下,身后立即就响起几个魔怔了一样的喊声。 “我要买《九三》!我要买《九三》!” “我也要买《九三》!” 就连他们身后一个老大娘都被带歪了,跟着喊了一句,吴管家震惊地望过去,她才立即改口。 “我不买《九三》,我要买你们南北杂货的菖蒲粉!” 第669章 开业时间 菖蒲粉? 菖蒲粉他们有的是! 云来村的菖蒲粉生产了那么久,从包装到存储,都做得非常专业。 南北杂货没开到京城来之前,京城就有家仓库,只要南北杂货有的,仓库里头都有。 这回沈清带着学生们来京城赶考,另一批队伍也运着货物北上。 从今往后,京城将会和金泽镇的南北杂货一样品种齐全,货物充足。 只是货物足归货物足,可他们现在还没到开业时间啊! 吴管家急出了一头汗,喊了一嗓子,压过周围所有声音。 “诸位客官,我们南北杂货还没到开业时间,今日暂时不卖东西!” 听了吴管家这话,外头围着的一群人都急了。 “那你们铺子什么时候开业?我第一时间就来买!” “是啊,是啊,我都等了一个来月了,花儿都要等谢了!” 什么时候开业? 吴管家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开业,他只是过来维持秩序的! 可现在这架势,他要不给个确切的答案,客人们怎么可能会满意? 万一遇到个混不吝的,接下来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正当吴管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时,一个清亮的女声穿透嘈杂的人声响了起来。 “殿试结果什么时候公布,南北杂货就什么时候开业。” 这是个好日子! 吴管家双眼一亮,就看见沈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满面笑容地望着外头的客人,身边还跟着精明强干的春柳。 两个年轻姑娘站在一起,身上气势十足,一看就是能担事的那种。 吴管家不由愣了一下,回想自己第一回见到沈清的情形。 那个时候的沈清是不是已经这么有气势了?可惜他早就记不清了。 如果说,当时的沈清并不像现在这般,用仅仅一年多的时间蜕变成这样,这丫头成长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个时间好,连黄历都不用看了!”吴管家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殿试结果公布的时间由钦天监亲自挑选,自然是难得的黄道吉日。 即便不是黄道吉日,那么大的好事也能将这日变成吉日。 南北杂货选择在那个时候开业,一定能蹭蹭这天下考生的文运,让南北杂货从今往后生意兴隆。 “只是……清清,选择在那天开业,大家会不会都去看今科状元去了,反倒不来咱们铺子了?”吴管家有些担忧地望着沈清,小声在她耳旁提醒。 沈清不是没想到这点,可他们南北杂货生产的玻璃,天生自带话题,难道还怕四年只有一回的日子? 更何况,她又不是没有准备,到时可不是流失客人,而是南北杂货要蹭蹭今年科考的热度! 沈清没有来得及回答吴管家,因为吴管家已经被人重新拉回去了。 沈清看了一眼春柳,春柳便立刻走到吴管家身旁去,招呼着外头的客人让他们排队取号。 春柳在南北杂货做了这么久管理,有些事情不必沈清说,她就已经轻车熟路。 她们铺子还没开业呢,就有这么多客人围观。 等到开业那天,要是全部一股脑涌进来,那不是要把她们家铺子给挤爆了? 春柳心里还惦记着铺子里这两扇大大的落地窗呢,她们家的玻璃窗这么金贵,万一被人挤坏了,别的先不说,她自己首先得心疼死! 随着春柳的加入,门口渐渐变得井然有序。 等到京城衙门的官差得知消息,到街上来维持秩序时,就看见南北杂货门前人虽然多,但都规规矩矩地排着队,虽然都满脸激动,但一点别人口中乱糟糟的样子都没有。 “这不是挺规矩的吗?怎么就阻碍车马通行了?” “是啊,其他铺子开业的时候,可比这个乱多了呢!” 两个官差讨论着,就被吴管家请到铺子里喝茶。 作为曾经在盐帮待过的人,吴管家对莞城的出现很敏感,自然也更擅长处理和官府之间的关系。 他客客气气地说明了今天的事,还说到时开业可能要麻烦他们过来维持秩序。 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在京城显眼的位置开铺子的,哪个身后没有背景? 可不是每个人都和吴管家这样,明明背后站着镇国公府和张家,说话做事却没有半点颐指气使。 临走前,吴管家还特地让人给官差们带了些南北杂货的东西,让官差们带回衙门,给衙门里的弟兄分一分。 “吴管家,您这也太客气了!” “就是就是,本来以为您是张大人的手下,会和传闻中那般脾气暴躁一些,没想到……” 两个官差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望着他。 吴管家当然知道京城里不少人,还对张重山以及他们一群人存在偏见。 不过,他面上丝毫看不出在意的样子,只是笑了笑,“二位不必担心,我家老爷性子最是平和,特别不会以貌取人。都是为朝廷做事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有些言论,还是他从沈清那里学到的。 果然,这么窝心的话,两个官差很是受用。 两人提着东西走出南北杂货,还一脸的感慨。 “没想到他们当大官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 “是啊,张大人能为朝廷牺牲那么多,果然是个大好人。咱们回去得让兄弟们打起精神,等南北杂货开业那天,一定好好帮他们留意周围的情况!” …… 沈清还不知道,官差已经来过的事。 她站在南北杂货外头,看着铺子外热闹排队的人群,以及阳光穿透玻璃把整个铺子都铺满的情形,不由有些晃神。 从前的古城商业街,不乏有这种现代和古香古色风格交融的街市。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华国。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过来,当初她是不是应该听从导师的意见,继续深造,然后留校跟着导师研究前沿技术。 那样的话,她来到大齐,可不止是造玻璃这种东西了。 不说造什么飞机大炮,那是她一个人无法完成的。 但至少可以穷毕生之力,促进大齐快速进步到蒸汽时代? 那样的话,她自己至少能生活得好一些,从京城到青州而已,也不必赶一个月的路了。 第670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过,沈清一直是个实际的人。 做不到的事情,就暂时放在一旁不去想。 虽然她的水平不够,但造一些技术含量不高,但实惠好用的东西还是可以的。 就比如说今天南北杂货的玻璃,就足以让采光普遍不够好的古代建筑,直接进步一大步。 当然,这是在玻璃得到全面推广的情况下才会有的事。 想到这里,沈清也不在外头多停留,而是把这些纷杂的想法抛到脑后。 她回到后院,找到已经忙碌完的春柳,说道:“春柳,这几天你去弄些颜色鲜艳,结实一点的红布。” 春柳并不知道沈清要,红布有什么用,但还是答应下来。 “好,大概要几匹?” 沈清摇了摇头,她要的红布可不能按匹算。 “你和布庄的掌柜说,每块布的长度得有三层楼高,宽度能写大字就可以。” 春柳越听越惊奇,连忙问道:“清清,这么长的红布你打算要几条?” 沈清勾唇一笑,“咱们金泽书院进殿试的学子有几个,你就去要几块便是。” 春柳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仍然瞪大了眼睛,“清清,你这是要……” 要蹭这次春闱的热度? “嘘……”沈清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不是什么秘密,可要说出来,那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春柳只要想想到时的情形,心里就激动得不得了,脆生生地应了一句。 “好嘞,我这就去办!” “这红布上的字可得显眼一些,是不是得用金粉写字?” 她说着,还没等沈清回话,就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这东西挂出来,可是要风吹雨淋的。金粉写的字不用雨淋,风一吹就刷刷往下掉粉,得用金线绣!” “我知道一种线,颜色是染上去的,价钱也不高。等到掉色时,咱们早就收起来了。” 春柳做好了决定,风风火火地离开铺子。 而另外一边,南北杂货对面的茶楼里,许久不见的姚紫仪坐在临街的雅间上。 她看着楼下铺子外,高高兴兴地离开的春柳和官差,手里的茶杯重重地落在桌面上。 “这些官差是做什么吃的?难道就因为她是张重山的外甥女,就这么欺软怕硬,轻易放过她了吗?” 原来今日,姚紫仪恰好约了祝兰芝几个,一起出门逛胭粉铺子。 没逛一会儿逛累了,便随意找了一家茶楼喝茶,没想到就这样都能撞到沈清在京城的铺子。 刚才她见铺子外一群人,几乎都要把整条街填满,周围的行人寸步难行,就让下人到京城衙门报官。 没想到,眼看着官差就要来了,底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原本你推我搡的客人,居然都安静了下来,而且还一个个开始排起队来。 等官差到了,外头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姚紫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被吴管家请进去,然后又满面笑容地出来。 虽说不知三人在里头说了什么,可看那两个官差脸上的笑容,姚紫仪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紫仪,我看也就算了吧?现在那沈清风头正劲,咱们还是不要和她正面交锋。”祝兰芝叹了口气在一旁劝道。 自从姚夫人亲自上门,被谢琼如狠狠拒绝,姚老大人和姚弘愈就绝了和镇国公府谈婚论嫁的心思。 姚建元虽还帮着姚紫仪,但毕竟姚家不是他说了算。 姚紫仪越是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她祖父和父亲就越想把她早点嫁出去。 这段时间以来,私下里已经说了许多户人家了。 但别人家都听说了姚夫人和娘家的事,怎么也不敢答应这门婚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不少人都知道了,姚紫仪现在就应该低调行事,怎么还能引人注目? 姚紫仪不是完全听不进祝兰芝的意见,可她一见到沈清,哪里还冷静的下来。 “要不是她勾引了含章哥哥,含章哥哥早就和我成亲了,怎么可能和她在一起?” 姚紫仪这话,祝兰芝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倒是一旁的吴云瑛说道:“我倒是在别的地方听了一嘴,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是有关那位沈姑娘的事。” “沈清的什么事?”姚紫仪难得专程停下来,听吴云瑛说话。 吴云瑛吞吞吐吐的,被姚紫仪催了好几句,这才为难地说道: “前几日,我母亲去詹府做客时听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听听就便好,可不要往外传。” 说着,她便把事情缓缓说了出来。 随着吴云瑛的缓缓道来,几人都震惊了。 “知道沈清是张重山的外甥女,我就已经够吃惊了,没想到她居然还和季老有关系。”祝兰芝惊讶不已。 苏宝珠有些着急,“既然沈姑娘是季老的孙女,那季老为什么不赶紧把沈姑娘认回去呀!” 苏宝珠不像姚紫仪和祝兰芝,她对沈清的印象不错,小姑娘性子单纯,自然不会往别的方向想。 “那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和别人说的那样,她其实并非季文彬所出,而是她娘和别人珠胎暗结,生出的奸生子呗!” “她若是季老的亲孙女,季老有什么理由不认她?” 姚紫仪听着听着,脸色便渐渐好看起来,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在她的认知里,季家那么显赫,沈清这种出身低微的,得知自己有这么个亲祖父,还不立马麻溜认祖归宗? 又怎么可能想到,季家至今没有认沈清,不是季家嫌弃沈清,而是沈清嫌弃季文彬! “云瑛,这么好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出来?”姚紫仪面带微笑,嗔怪地看着吴云瑛。 姚紫仪鲜少见的好态度,吴云瑛心中一阵复杂,还不忘叮嘱姚紫仪。 “这事我们自己说说也就罢了,还是不要往外传为好。”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啰嗦!”姚紫仪欠了欠身,扔下一锭银子,说道,“今日我心情不错,茶钱我来付了。这南北杂货传得那么厉害,这不也没什么新奇的么?我先回去了,你们有兴致的话继续逛吧。” 第671章 体察民情 直到姚紫仪离开茶楼,苏宝珠还面露担忧地赞同吴云瑛的话。 “云瑛姐姐说得对,这事情尚未有定论,咱们听听就好,可不要再到处乱传了。” 吴云瑛的脸色有些尴尬,祝兰芝则瞥了一眼吴云瑛没有说话。 她们这些人,除了后头因为年纪小,才加进来不久的苏宝珠,哪个不是从小玩到大的?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姚紫仪这么着急回去,是为了做什么。 至于吴云瑛,要是真不想让人知道,何必在私下里议论? 不过,倒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她和姚紫仪认识这么久,一直觉得顾含章未来的夫人,肯定是自己的这位好姐妹。 谁知半路上杀出一个沈清,不但抢走了顾含章,还让姚紫仪稀里糊涂嫁了回人。 这口气便是她也不能轻易咽下去,更何况是姚紫仪本人? 何况,这事又不是她们胡编乱造,而是从詹府传出来的。 要怪就怪沈清自己身世有问题,才落了别人话柄。 她们不过是就事论事,难道就因为沈清的舅舅是张重山,连别人说句实话都不成了么? “好了,这事即便我们不传,风声都已经透到詹府去了,其他人早晚会知道。”祝兰芝冲苏宝珠说道,“你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那位沈姑娘的能耐,可比你想象得大的多。” 苏宝珠眨了眨眼睛,虽说不大认同祝兰芝的话,到底也没反驳。 祝兰芝她们论起年纪,都是她的姐姐,祝兰芝的年纪最长,就连她亲姐姐苏宝珍也听她的。 她说的话,想来自有她的几分道理。 …… 另一边,姚紫仪一回到家中,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把这话和姚建元说了。 姚建元向来把姚紫仪当心肝疼,姚紫仪的事没有一件是小事,便趁着夜里在书房和姚弘愈议事,也顺道提了提。 而南北杂货用玻璃做窗户的事,很快就从折子上,传入皇帝的耳朵里。 下朝后,胡松年和礼部以及太学的几个官员,一起在御书房向皇帝禀报这回殿试的事。 胡松年性子活泛,就是在皇帝面前,也轻易不显紧张。 谈完几件正事,便干脆走到御桌旁边,挽起袖子亲自替皇帝磨墨。 “钦天监已经挑选了几个好日子,陛下到底打算在何时宣布殿试结果?” 皇帝听他这话,双眼一睁,故意冷哼了一声。 “怎么?你倒还催起朕来了?” 底下礼部和太学几个官员,听到皇帝这话,不约而同脸色一紧。 只有胡松年还笑眯眯的,研着墨的手稳如泰山,就连一点着急的神情都没见。 “陛下已经阅好卷子,就是不对外公布,特意晾着臣等,就让臣等急得伸长脖子又敢瞧,微臣早就看出来了。” 皇帝脸上反倒露出几分笑容,“好你个胡松年,这满朝文武也就只有你敢拿朕开玩笑。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小子往年什么时候为了这个着过急,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胡松年这才叹了口气,“实话同陛下说,还不是因为家中那母老虎?为了一瓶胭脂,见天地问微臣什么时候放榜,微臣被她问的没办法,只好来问陛下了。” 皇帝不但没生气,听了胡松年的话还哈哈大笑起来。 底下的官员提心吊胆,见到气氛总算活跃起来,这才也跟着露出笑容。 “胡大人说的可是京城那家南北杂货?我家那位今早才刚提起呢,说是南北杂货一套头面,她心仪已久了,等她们家开业了就立刻亲自去买。” “实不相瞒,我家儿子也早就想买她们南北书肆的《九三》了。这《九三》上头的字,还是陛下亲自提的,可惜从前只有青州买得到,现在总算京城也有了!” 皇帝很少出宫,外头的事大多是听身边人说的,见好几个大臣都等着南北杂货开业,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君臣几人不谈政事,御书房里难得多了欢声笑语。 “陛下,太子殿下来了!”这时,王总管走进来朝皇帝说道。 正事都已经聊得差不多,剩下的事情胡松年自己就可以做决定,听说太子来了,皇帝示意王总管让太子进来。 胡松年带着几个大臣恭敬地退下,离开时只见太子等在外头,脸色有些着急。 太子走进御书房,皇帝脸上的笑意还没散,神色和蔼地问道: “怎么忽然来朕这里,今日不是应该在户部和齐介甫处理公事?” 太子今日确实本应该在户部,如果他没听姚弘愈提起那件事的话。 “父皇,儿臣有事向父皇禀报!” 皇帝问道:“什么事值得你如此着急?” “是关于含章的婚事!”太子急急说道。 原本,顾含章要娶什么人,太子并没有什么意见。 沈清是张重山的外甥女,但张重山是他父皇的心腹,以后自然也是他能重用的人。 顾家已经足够显赫,若是顾含章还要同什么世家大族联姻,那他才要忌惮。 可今日早朝结束,姚弘愈同他提起沈清的身世,在他看来简直难以接受! 沈清出身不高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个奸生子,就连季家都不愿意认她。 顾含章以后迟早是他的左膀右臂,娶了这么个心术不正的女子,以后怎么能好好辅佐他? “父皇,含章出身高贵,岂是什么样的女子都配得上的?” “他是难得的惊才绝艳,难道要让这么一门婚事拖累了他?” 太子说着话,却没注意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 等他一口气说完,看见皇帝望着他的模样,顿时呆愣在原地。 “仲玄,朕让你学习政事,体察民情。你平日里出入六部,可曾到外头看看百姓的正在过的日子?” 太子愣了一下,他不是在和父皇讨论顾含章的婚事吗,皇帝怎么问他这个? “父皇,儿臣时刻牢记您的教诲,不敢有忘!” 皇帝显然不大满意这个答案,皱了皱眉头,一本折子便落在太子怀中。 “仲玄,看看这折子上的东西,这就是你说的体察民情?” 第672章 太子的疑问 太子接过折子,快速地翻阅了一遍,难以置信地望着皇帝。 “父皇,这怎么可能?” 西域每年都会运来琉璃器,其中最好的琉璃器都在宫中内库。 他身为太子,太子府里自然也有不少好东西,其中琉璃器不过数件,就连太子妃如此尊贵,都不能用琉璃器喝酒。 而沈清区区一个普通女子,居然能用上好的琉璃安窗户! 没有青年见到之前,太子都不相信折子上说的是真的,这不是胡编乱造吗? 知子莫若父,太子心里怎么想的,皇帝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仲玄,朕问你,你平日里到底在做什么?” 压力顿时又回到太子身上,面对皇帝严厉的眼神,太子一时间冷汗涔涔。 但他觉得自己,平日已经足够勤勉,便理所当然说了出来。 “父皇,儿臣每日在六部学习政事,之后坐马车回府的路上,都会下马车在京城的街市上逛逛。” 他自觉已经安排得足够得当,不仅是朱雀大街这样繁华的街道,往后京城里平民聚集的地方,他也会抽空去看看。 只怕那些寒窗苦读,科举高中为官的臣子,在做了官之后都没有他这般用心。 皇帝听了太子这番话,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跳。 太子是他和皇后所生的幼子,老来得子难免疼爱了一些。 可太子如今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行事还这般稚嫩,以后要怎么治理好大齐? “你要是真关心京城中的事,又怎会连琉璃窗这么大的事都不清楚,反倒在这里对含章的婚事指手画脚?” 太子被皇帝一段毫不留情地呵斥,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他觉得自己也并没有错,这是他看重顾含章的表现,若是旁人便是去那青楼楚馆里娶妻,他又怎会过问一分? 就在皇帝又要发怒的时候,王总管再次走进来提醒。 “陛下,太子殿下,长公主来了。” 这里的长公主,指的当然是康宁大长公主。 皇帝的御书房也只有康宁公主这个胞姐,才能随意出入。 至于皇帝自己的长公主,早已独立在京城中建府,平日里进宫就算见皇帝,也绝对不会往御书房来。 听说康宁公主前来,皇帝好不容易敛起怒容,但脸色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请皇姐进来吧。” 王总管得令,恭恭敬敬地把外头等候的康宁公主请了进来。 御书房和普通的房子没什么两样,木结构的建筑也并不大隔音。 康宁公主不过来了一会儿,结合父子二人的只言片语,也知道两人在争论什么。 皇帝也不替太子遮着掩着,康宁公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就看向太子。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沈清的身世,如今你姑母来了,你亲耳听听你姑母怎么说,这总该放心了吧!” 康宁公主今日正是为了此事来的。 季家没有认亲的事,不知被什么人传出来,等传到她耳朵里时,整个京城已经传得有模有样。 都说三人成虎,作为长辈康宁公主不护着未来孙媳妇,什么人还能出手护着? 已经带着儿子回了兖州的季伯礼,还是沈清那个便宜亲爹季文彬? 康宁公主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沈清的感受,对于沈清不认季文彬这个亲爹的决定更为理解。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神色平静地说道: “陛下,太子,清清确实是季伯礼的亲孙女,这点绝对没错。” “既然她是季老的亲孙女,可季老为什么不认她,甚至不带她回兖州?”太子不解地发问。 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季伯礼不是个糊涂的人,要是沈清没问题,季伯礼怎么可能不认沈清! 康宁公主声音微沉。 “殿下,是清清不认季家,不是季家不认清清,你完全把事情搞反了。” 太子还有一箩筐问题要问康宁公主,康宁公主这话一出,太子愣在原地。 他确实没有想到,居然是沈清不认季家! 可沈清要是不让季家,那她永远就是个农女出身。 身份地位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何其重要,太子实在无法理解沈清的想法。 “好了,你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朕还有事同你皇姑母说。今日的事你自己回去好生反思反思,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不要等朕召你进宫,还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皇帝都已经发话,太子就算再想留,也不能留在这里。 当年皇帝还未登基之时,康宁公主这个长姐帮了大忙,因此皇帝有什么难题,也绝不会避讳自己这个亲姐姐。 康宁公主来得很巧,皇帝干脆关上门来,和康宁公主商量起来。 王总管亲自守在门外,姐弟二人的声音隐隐传出来。 “皇姐说得对,两个孩子实在太出众,是该有一重保障。皇姐还未回答我,齐铭那孩子该如何安排?” “如今世家子弟一日不如一日,豫王家里头,也就安乐这边出色一些,看在豫王的面子上,便安排个合适的位置吧。” …… 太子被皇帝训斥了一通,等从御书房里出来,也没有去户部的心思了。 他回到太子府,太子妃得知消息急忙赶过来询问情况。 太子正心烦意乱,好不容易遇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便把这些事情一股脑说了。 姚弘愈和太子有这么多年师生之情,又是皇帝选定的太子少傅,太子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到南北杂货的玻璃窗上。 提到玻璃窗的事,太子妃也觉得难以置信。 “且不说琉璃器有多昂贵,即便她付得起买琉璃的银钱,又从哪里弄来这么多上好的琉璃?” 要知道琉璃这种东西,那可是有价无市的。 即便你手中有足够的银钱,也不一定能买得着。 大齐境内大多数品质好一些的琉璃器,都藏在皇家或者达官贵人府中,即便张重山曾经当过盐帮的二当家,恐怕也拿不出这么多来。 “孤又如何知道?!”太子也没好气。 太子妃问他,他又能问谁去? 太子妃也不生气,转而说道:“既然殿下今日无事,那不如陪臣妾一起到南北杂货外头看一看?” 第673章 殿试结果 太子也正有此意,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即便亲眼见到折子,他也不愿意相信。但眼睛总是自己的,亲眼看到的东西总是没错。 两人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还特意换了一套普通些的衣裳,坐着马车低调地来到南北杂货所在的宝翠街。 这个时候,已经离玻璃窗第一次出现在公众眼前过了好几日。 宝翠家附近的商户,以及闻讯前来观看的人,比起前些日子已经少了许多。 太子与太子妃二人下了马车,直奔南北杂货所在的地方。 到了南北杂货的玻璃窗前,两人第一时间还没发现,四处寻找别人口中那极品琉璃做成的窗户。 春柳在铺子里忙活,就看见一对穿着打扮还挺讲究的夫妇,站在铺子门口探头探脑。 “二位是来看我们家的玻璃窗的?” 春柳一看两人就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些天时不时就有一些人慕名而来,参观全京城唯一一家有玻璃窗的铺子,春柳都已经习惯了。 整个南北杂货上下,都对自家的铺子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看见这些平日里见多识广的贵人,也有吃瘪的这一天,春柳忽然觉得,人和人不都一样吗?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只是生下来的环境有所不同,才会有天差地别的境遇。 不过,她也不因为自己的出生而感到自卑,而是挺直的腰板十分有礼地望着两人。 太子夫妇没注意到自己身边什么时候还站了个姑娘。 太子妃态度和善一些,朝着春柳点了点头,“不知贵店的琉璃窗在何处?我和夫君找了许久都没看见。” 春柳微微一笑,指着他们面前的窗户,说道:“二位要找的玻璃窗就在此处。” 也难怪两人没看见。 今天是个阴天,一点太阳光都没有,由于还没开业,铺子里也没点蜡烛。 没有什么光线,又没有见过玻璃窗的人,自然很难察觉,他们想找的东西就在眼前。 “这……这不就是个窗框,哪里来的琉璃?”太子妃说着,还伸手碰了碰。 直到她的手无法穿过窗框,而是碰到一块微凉而且平滑的东西,她就像触电一样收回了手,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窗户。 “这居然真的是琉璃窗!” 太子看到这一幕,哪里还不明白? 折子上说的都是真的,南北杂货居然真的用极品琉璃做了窗户! 他往后退了两步,南北杂货的全貌映入他的眼帘。 与其说是玻璃窗,不如说是由数块玻璃组成的两面玻璃墙! 就算是他们皇家,在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搞出这么两面玻璃墙吧! “你们铺子的这些琉璃是怎么来的?”太子着急地问春柳。 沈清都没有同意,春柳当然不可能把天机阁能造出玻璃的事情告诉外人。 她冲着太子笑了笑,“这位客官,天机不可泄露。” …… 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很快定下来。 很快就到了殿试名次公布的日子,这天就连张重山和常林都破天荒地没去当值。 殿试的结果,就直接张贴在宫门口。 三家人一起把能够参加殿试的考生送进宫里去,然后在皇宫附近找了家茶馆,就等着皇宫里传出消息来。 相比于顾修远和常林跟一脸紧张,张重山看上去则要淡定得多。 “修远,常林,反正一会儿也得出结果,你们两个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张重山坐在雅间的桌旁,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淡定得不得了。 顾修远和常林是什么人? 大风大浪都见惯了,生死攸关的事都不见得能皱下眉头,可遇见自家儿子的事,还是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两人听到张重山的话对视一眼,立时一致对外。 “呵,你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也就是清清不参加科考,要是清清也能参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悠哉悠哉!” 面对两人的话,张重山只是喝着茶微笑,也不反驳。 两人说得没错,他家又没人参加殿试,他跟着紧张什么劲儿? 那两个小子,一个抢走他宝贝外甥女,一个使劲粘着他妹妹认他妹妹当干娘,他替他们操那个心干什么? 不过,张重山不紧张,那也是因为相信两人的实力。 顾含章就不必说了,要是没两把刷子,他也不可能同意外甥女嫁给他。 常鸿更是如此,沈清都那么手把手地教他,他要是再考不出个好名次,张重山都替他觉得丢人! 这时,外头的下人推门进来,着急地朝雅间里几人说道: “主子们,皇城的大门开了!” 今日早朝已经上完了,平日没有别的大事,一般只有朝臣上下朝时,皇宫的大门才会开。 现如今早朝早已经结束,皇宫的大门这个时候打开,那可不就是要张榜了吗? 听到这话,雅间里的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 谢琼如一把抓住沈清的手,“清清,也不知道含章这回究竟考得怎么样?” 沈清对顾含章还是有信心的,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被谢琼如这么一抓,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伯母,咱们要对含张有信心。” 顾含章说了,他能考个榜首,沈清就相信他能考个榜首。 可虽然说相信顾含章,这份紧张感仍然消不去。 再说了,这回参加电视的可不止顾含章一个,还有常鸿,以及金泽书院那么多学子呢! “出来了,出来了,张榜的宫卫出来了!” 这茶楼上下,也多是来看结果的人,一见到宫卫出来也就高声大喊起来。 沈清立刻探出身去,只见一对公卫手中拿着纸卷走了出来。 那些几张纸贴上去之后,便有不少人朝榜前涌去。 这回看榜的已经少有参加科考的举子了,因为宫卫出来后,一群意气风发的考生很快就从宫门口走了出来。 过了殿试这一关,他们都已经是大齐新晋的进士。 春风得意这个词形容的就是他们! “清清,你看那进士科走在头排中间的,是不是含章?”谢琼如惊喜地喊道。 沈清定睛一看,果然看见顾含章熟悉的身影。 他左手边站着一个面生的学子,右手边则站着齐铭。 等进士科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身后又是明经科、明算科的考生。 常林看见明算科的考生后,也跟着激动地大喊,“第一排靠右手边的是不是我家常鸿?” 第674章 榜下捉婿 按照规矩,每科只有前三甲才有站在第一排的资格。 而且这站位都是有讲究的。 中间最重要的位置,自然是状元。 按照左尊右卑的排位,左右自然分别是榜眼和探花。 这下连榜都不用看了。 一整个雅间的人再也待不住,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身份了,都离开雅间到了街边。 这个时候,街边已经站了不少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朝宫门那边看。 还有许多年轻的小姑娘,手里拿着荷包,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话。 “一会儿你们准备把荷包扔给什么人?” “那还用说,自然是里头长得最好看的!” “那你可得挑花眼了,听说今年进殿试的考生长得俊的就有好几个!” “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收下咱们的荷包。”一个长相娇俏的小姑娘有些害羞地说道。 相比于她,她身边的另一个小姑娘就奔放得多。 “怕什么?我爹说了,若是我看中了哪个就告诉他,他帮我把人抢回家!” 这话鼓舞了旁边不少姑娘,她们面面相觑都点了点头。 “不怕,都说俊俏的有好些个,到时咱们一人一个便是!” 这个不像挑选夫婿,倒是像上街买菜。 沈清听得一阵咋舌,但很快她就来不及多说什么了,因为所有考生都已经在宫门口整顿好,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按照大齐的规矩,所有考中的考生都要在张榜当日,从宫门口出来顺着朱雀大街走一趟,以彰显大齐栋梁的风采。 “清清,这些小姑娘……”谢琼如拉着沈清欲言又止。 作为顾含章的亲娘,她对自家儿子的长相很清楚。 往年殿试后这么多考生,大多都是平分秋色,想要榜下捉婿的,大多都能满意归去。 但这回,顾含章在一群考生里,可谓是一枝独秀。 这也就罢了,还站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这些小姑娘见了不抢破了头? 谢琼如倒不担心,自家儿子会被人抢去当女婿。 她担心的是,万一到时场面太过混乱,害得儿子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不用谢琼如说,沈清也都想到了。 她只要想想到时,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往顾含章怀里扑的模样,她就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伯母,您放心好了,有我在她们动不了含章。”沈清说完,没等谢琼如反应,就朝身后的江文江武使了个眼色。 两人顿时明白沈清的意思,一起走到最前头,悄悄往前挤了挤。 他们想好了,到时万一敢有人往未来姑爷身上扑,他们能拉住的就拉,不能拉住的,大不了牺牲自己替姑爷挡住。 再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含章被别的女子赖上! 果然,谢琼如的担心不是没有依据。 随着考生们的走近,原本就热闹的街边,顿时沸腾开来。 顾含章也算是京城权贵圈子里出名的人物了,但京城官宦圈子里才多少人,要真论起来其实也只占了京城所有人口的一小部分。 不少人只听过镇国公世子的大名,却没见过顾含章的真容。 顾含章一走近,沈清只见周围的荷包不要钱地往顾含章那边砸。 “爹,我想要第一排中间那位公子!” “女婿果然好风姿,爹这就去给你抓来!” 江文江武发现他们,还是低估了顾含章的影响力。 哪怕周围有宫卫护着,街道两旁的人还是像打了鸡血似的往前涌。 而且,让他们看不明白的是。 小姑娘们喜欢也就罢了,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还往前冲是怎么回事? 江文江武拼命拦着,再加上江越也闻讯赶来,三人总算勉强把人拦住了。 沈清见到这情形,不由有些担忧,她正想着要不要直接上前去,宣布顾含章是有主的。 就见整个考生的队伍,在她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会停下来——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顾含章顿住脚步,目光在人群里扫了扫,最终落在沈清身上。 然后,沈清就眼睁睁地看着顾含章扔下身后的所有人,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沈清完全没料到,顾含章会这么做。 两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可看着眼前这一幕,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清清,我答应你的做到了。”顾含章走到沈清面前停下,沈清周围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含章说完这话,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明黄色的册子,直接塞到沈清怀里。 沈清还没反应过来,顾含章便亲昵摸了摸她的发顶,转身回家考生的队伍里。 顾含章一离开,沈清身边就跟炸开了锅似的。 “真可惜,好不容易看到一位这么俊俏的,还是个今年进士科的状元郎,居然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唉,那只能看看其他人了,我看这回的榜眼和探花也都不错,咱们都努力努力,争取拿一个下来!” 剩下的就是对两人的夸赞了。 “这位姑娘生得真好看,我居然一点嫉妒心都生不起来。” “刚才那进士科的状元和这位姑娘好般配呀,两人站在一起,我连目光都挪不开了!” 有个站在沈清身边的,还好奇地询问。 “这位姑娘,方才状元郎给你的是什么呀?” 沈清回过神来,打开手里的册子,只见上头盖着礼部和皇帝的印鉴,居然是顾含章高中进士科状元的文书! “呀!”那姑娘也是识文断字的,看到文书的内容惊呼了一声,“原来状元郎就是顾世子,难怪有如此风姿……” 她羡慕地望着沈清,“姑娘,世子对你可真好,连这么重要的文书都给了你。” 沈清捧着文书只觉得手心一阵滚烫。 顾含章想也不想就把它塞给自己,她心中自然再欢喜不过。 只是,谢琼如还在身边呢,两人的感情再好,比不过生养之恩。 沈清想了想,还是觉得把文书交给谢琼如更合适。 谢琼如心里本来还有些吃味,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顾含章也不例外。 不过,沈清的动作让她一下子想通了。 她又不是那些个为难儿媳的恶婆婆,顾修远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么多年了身边只有她一人,她何必计较这个? 没了顾含章这个臭小子,她自有顾修远疼。 “你给我做什么?既是含章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了。”谢琼如笑着把沈清的手按了回去。 第675章 剪彩揭匾 朱雀大街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等过了靠近皇城这一段之后,每科的前三甲还要骑马。 到了后头,围观的百姓那才是成群结队。 沈清自己就不说了,这回出来迎接顾含章他们的,哪个不是身份贵重的? 到那么多人的地方,肯定坐不了马车,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那才叫担待不起。 因此,哪怕谢琼如等人再想看着儿子游完整条朱雀大街,实际上的条件也不允许。 “清清,你的南北杂货不是要开业?含章和常鸿他们看也看过了,我们这群人就到你那铺子见识见识吧。” 回到雅间里,谢琼如第一个开口说道。 她不是那等不开明的人,儿媳妇有能耐,那才能给她长脸。 再说了,沈清弄出来的玻璃,这些日子京城里传得都要神乎其神。 她也想见识见识,那两面像墙一样的玻璃窗,到底是什么样子。 谢琼如话音落下,顾修远和常林等人都很赞同。 以沈清和他们的关系,南北杂货开业他们当然得去捧场。 “那正巧了,我还想邀请伯母你们去呢。”沈清脸上露出笑容。 她心里的确这么想过,若是她说出来,谢琼如他们肯定抹不开面子。但小小一个铺子开业,她也不确定镇国公夫妇到底感不感兴趣。 没想到,她自己还没开口,谢琼如就已经先一步提了出来。 “那待会儿,我就厚着脸皮请长辈们替我们铺子剪个彩了。” 剪彩? 几人面面相觑,大齐可没有剪彩仪式,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这个彩是什么怎么个剪法。 不过,他们也没有多问。 南北杂货里,他们没见过的东西还少吗? 不会的事情,等着到时候沈清给他们解释就是了。 沈清又不是那等不周全的,非要看着他们在众人面前出丑! “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免得耽误了吉时。”常林也乐呵呵地说道。 常鸿考上了状元,这都是沈清的功劳! 要是没有沈清,常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招猫逗狗呢。 常林是真的庆幸,自己白得了这么个干女儿。 现在别说沈清让他去剪彩了,就是让他去剪纸、剪树叶,他都不带一点犹豫的! …… 另一边的铺子门前,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外头的客人已经排了一整条长龙。 春柳着急地朝外张望,不停地在原地踱步转圈,把吴管家都要晃晕了。 “春柳,你就停下来吧,你就是再着急,清清也得有时间赶过来!”吴管家头疼地劝道。 新店开业讲究的就是一个吉利,为了这个,他还特地到郊外的道观找观主算了一个吉时。 沈清今日去皇城外头看榜,已经同他们打过招呼,要是她来不及赶回来,就由他和春柳揭匾。 今日京城里的人这么多,眼看都到这个时辰,沈清十有八九回不来了,不就是一个仪式而已,谁来揭匾那不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能一样?”春柳一口反驳,“清清是咱们南北杂货的主心骨,京城的铺子开业这么大的事她要不在,以后想起来难道不遗憾?” 吴管家一噎,听春柳这么说,他似乎觉得好像也挺有道理,也跟着春柳着急地往外张望。 就在这时,春柳惊喜地指着前头说道:“吴管家,你看那边走过来的是不是江文和江武?” 吴管家定睛一看,果然是江文江武。 两人正小心翼翼地护着什么人,艰难地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吴管家连忙带了两个人上前接应,这才发现来的不止有沈清,张重山、常林、镇国公夫妇都来了。 沈清走在最后头,气喘吁吁地解释,“我们坐着马车过来,没想到外头实在太挤了,就找了个地方停车,下车步行过来了。” 吴管家赶紧把几人请进去,笑着说道:“来得正好,现在就能开始了。” 沈清赶紧带着几人进去,喝了点水,顺带整理了一下仪容。 然后,稍事休息,就带着他们走到铺子前头。 这时,外头已经围满了来庆贺的人。 春柳作为南北杂货的二把手,上前讲了几句话,又轮到沈清上前说话。 沈清也不废话,讲的都是没读过书的男女老幼能听明白的大白话。 “南北杂货能有今日,都有多亏诸位的光顾。如今我们铺子在京城开业,规模已经扩大,自然名字也得改一改。” 底下立马有人好奇地问道:“要改成什么名字?” “我觉得南北杂货就挺好听,朗朗上口,一听就能记住,一看就是咱们都光顾得起的好店铺!” “是啊,我也觉得还是南北杂货大方简单。” …… 沈清当然不会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做起来的招牌,笑着说道:“大家不必着急,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着,她就把谢琼如四个分到两边,一边是谢琼如和顾修远,另一边是张重山和常林,让四人把匾上的红布给揭下来。 四人各执一根带子,轻轻一扯,铺子上方崭新的牌匾就露了出来。 只见牌匾上写的不是南北杂货,而是端正浑厚的“南北商行”四个大字。 铺子前的人顿时恍然大悟,纷纷跟着点头。 “原来是这样改名了,倒也不算真的改动。” “如今生意做大了,又开了这样大一家铺面,自然不能再叫杂货铺。” “改得好!确实应该叫南北商行才对!” 客人们大多数都对名字十分满意,沈清表示了感谢之后,几个铺子的伙计就捧来一朵红布做成的大红花,执着两边的红布扯成一条线。 然后又有人用托盘捧上来四把金色的小剪刀,让四人在红布上各自剪下一刀。 中间的红花从半空中掉落,就立即被人手脚麻利地接住捧进铺子里去。 进行了这两样仪式,沈清笑容满面地说道:“相信诸位都有所听闻,南北杂货与金泽书院的渊源。今年金泽书院的学子参加殿试,南北商行特地在今日开业,向金泽书院的学子发起贺词!” 她话音落下,就见前边铺子的楼上,同一时间垂下了数道鲜红色绣着金字的条幅。 每一张条幅上都绣着一个学子的名字,还有独一无二的贺词。 第676章 聘礼再多一些 这下,不仅张重山几个吃了一惊,铺子外头等着买东西的客人们也都震惊了。 “这金泽书院居然有这么举子高中了?” “据我所知,金泽书院才开办了不过两年吧,短短两年时间就培养出这么多出色的学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金泽书院的明算科,可是全部都进了殿试!” 这话一出,不少没怎么关心科举的人都震惊了。 大齐固然最重视进士科,可对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哪怕是考明算科能入朝为官,那也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更何况,就连京城的书院都不能保证自己书院明算科的学子,每一个都进殿试,更何况一个刚重组两年的金泽书院?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说话的那人见周围有许多人消息不太灵通,便更有兴致替他们科普起来。 “你们连这都不知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南北商行的东家,就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先生,就连最近大火的《九三》,都是她主持印刷的?” 底下一群人跟呆头鹅似的齐刷刷地摇头。 “这南北商行的东家竟然这般厉害,真是令人钦佩。要是能见一面,一睹他的风采,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位仁兄,若是我记得不错,刚才在铺子门口说话的姑娘,好像就是南北商行的东家吧?” “什么?!南北商行的东家是个小姑娘,她不是金泽书院的先生?” “谁说女子就不能当先生了?金泽书院不但有女先生,据说还有一个女学生呢!” 所有事先不知情的人,听了这些话,脸上都是一副震惊我全家的表情。 随着揭匾仪式和剪彩仪式的结束,南北商行也正式打开大门,接受它开张以来的第一批客人。 这些客人大多都没去过青州,即便去过青州的,也都没去过金泽镇。 南北商行全新的装潢方式,以及琳琅满目的商品,着实狠狠地冲击了他们的眼球。 几乎每个来买东西的客人,最终都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去了。 哪怕是不打算买,只是来看个热闹的,到了现场也都捂不住自己的银袋子,把钱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顾修远和张重山、常林三人,都到前头铺子,研究南北商行那些新颖的玩意儿去了。 谢琼如觉得有些累,沈清便带着她在后院休息喝茶。 喝茶的期间,谢琼如只见南北杂货的伙计,一刻也不停歇地跑里跑外。 后院那几个装货物的厢房门就那么大开着,每过一会儿,里头的东西就少一点。 谢琼如不是没接触过生意,世家大族不可能只靠着当官那点俸禄养活整个家族的人,总是要有一些生意的。 就是他们国公府,在京城也有不少铺子。 正是因为如此,谢琼如就更加知道,一间铺子生意这么好能有多么不容易。 她看得有些心惊,便悄悄找到顾修远私下里说话,“开业第一天生意便这么好,都这样下去,那要挣多少银子?” 顾修远不知道南北商行的盈利如何,但在心中粗略估算,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 其实想都不用想,沈清的铺子要是不挣钱,她哪来的自信在京城豪掷一万来两,买下这座铺子和后头的一条街? 今日开业,后头给贵宾用的小楼还没派上用场呢,相信过不了多久,后头的街上就会停满各府的马车。 “夫人,要不咱们给张家的聘礼再多一点?”顾修远琢磨了一会儿,向谢琼如建议。 两个孩子的婚事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作为男方家人自然得给未来儿媳准备聘礼。 虽说他们原先准备的聘礼数目已经足够多了,但今天真正见识过未来儿媳的富裕程度,他们心里也都开始打鼓。 按照之前的聘礼给,他们家儿子会不会被瞧不起? 一定会被瞧不起吧! 顾修远忽然想起张重山那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怎么忘了,自己这位亲家,从前那可是盐帮的二当家,手底下还有一个整个宁州城最大的珠宝行! 谢琼如也跟着郑重地点头,“回去我和母亲商量商量。” 沈清和张重山确实有钱,可他们镇国公府世代的底蕴拿出来,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总能让两个孩子的婚事办得体体面面,让京城人都印象深刻! 谢琼如说要自己走动走动,沈清也没有坚持要陪她,一个人在铺子周围四处走动了一番。 今日南北商行开张,最要紧的不是卖出多少东西,而是维持好秩序,免得有人趁乱生事。 而铺子外头,京城衙门的官差们也早早就穿着便装等候在外。 在看见几个鬼鬼祟祟,一看就是他们衙门经常抓的几个闹事惯犯接近南北杂货后,便默不作声立即上前把人抓住。 沈清刚走到外头,就看见一群一脸正气的人,把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按在地上。 穿着便装的官差看到沈清,还冲着沈清友好地笑了笑。 “沈老板开业大吉啊!” “沈老板不必担心,这几人交给我们!” 沈清:??? 她记性不错,印象之中好像没见过这几个人吧? 对面的茶楼,姚紫仪看到这一幕,差点把肺都要气炸了。 那天她回到姚府,把沈清的事情告诉了姚建元,也不知怎的,第二天她就被祖父叫去,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就连姚夫人都跟着遭殃,还被姚老大人教训,让她管教好自己的女儿。 姚紫仪在家里一连好几天都不能出门,好不容易今天求了姚建元放他出来,找了几个人想给沈清添添堵。 没想到,那几个人连南北商行的门都没进,就被人抓了起来。 沈清经过之后,还像察觉了一样,朝她和祝兰芝所在的雅间望了一眼。 那清凌凌的目光,仿佛洞穿了一切,就连祝兰芝都吓了一跳,赶紧把雅间的窗页放了下来。 “紫仪,我想那沈清眼睛发现咱们了,今日怕是治不成她了,咱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姚紫仪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里也知道,只要碰上沈清就没一件好事。 哪怕再不甘心,也只能跟着祝兰芝先行离开。 第677章 科举的遗憾 沈清确实看见了姚紫仪和祝兰芝,却不知道那些人是姚紫仪弄来的。 谁让那几个混混,连南北商行的门都没有进,就被几个守株待兔的官差捉了起来呢? 沈清甚至不知道,那几个冲她笑得和善的年轻人,是京城衙门的官差! 她把在这里见到姚紫仪,归结于姚紫仪太过关注她了。 不过就算姚紫仪再怎么不情愿,她和顾含章的婚事也是板上钉钉了。 只要姚紫仪不再发疯,疯狗似的上来咬她,沈清忙得很,才没空管她到底在干什么。 南北商行开业的盛况整整维持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外头排队的人才渐渐少了些。 今日卖出的东西,实在有些超出众人的意料。 整个后院厢房存放的商品几乎被清空,好在南北商行在京城还有个大仓库,又从那边调了一批货,才满足了这边的需求。 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学子游完朱雀大街,纷纷来南北商行捧场。 沈清为他们定制绣着贺词的条幅时,并没有告知他们,他们还是听街边准备到南北商行买东西的百姓嘴里听见的。 在亲眼看到之前,他们还有些难以置信,直到亲自到了铺子门前,看到这一条条鲜红的条幅,他们心中才涌起一股暖流。 其中贺岳的心情最为复杂。 “起初我本来是想进太学的,后来父亲让我去金泽书院,我心中还有些不甘,没想到……”贺岳抹了一把眼角不小心留下的泪水,“以后只要有人问起,我永远都会说自己是金泽书院的学子!” 其余的学子的想法各有不同,但大家的心情也都是差不多的。 之前不大愿意去金泽书院的,都恨不得回到以前打烂自己的头。 原本就在金泽书院,却对自己没有信心,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的,现在都无比自豪。 是金泽书院让他们明白了最重要的道理。 天道酬勤。 若是连自己都没有拼尽全力,又怎能怪老天爷不公呢? 一群学子终于能迈向光明的前程,热闹的时候只顾着兴奋,等安静下来却有些百感交加。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说道:“要是孟姑娘也能参加春闱,这回明算科的状元应该是孟姑娘吧?” 话音落下,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今日在宫中知道自己的成绩,他们和明算科的今科的状元、榜眼交流过之后,发现前几名的分数其实跟得很紧。 而在书院里每次考试,孟应如都会牢牢占据第一名,并且和第二名拉开不少分数。 若是这回孟应如可以参加殿试,他们在场的所有人,相信没有一个人考得过她。 如果说是不公,那真正在科举中遭受不公的人,应该是孟应如才对。 眼看学子们一个个心情沉重起来,米雪堂连忙上前劝道:“大好的日子,你们拉着一张脸干什么呢?今天晚上宫里可是还要办琼林宴,知道的知道你们替孟应如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对殿试结果有什么意见呢!” 常鸿也赶紧附和,“就是,现在想那么多干什么?若是有什么想改变的,等咱们入朝为官,倾尽全力便是!” 学子们听到常鸿的话,心中这才好受的一些。 他们只是趁着空档过来看看,但其实时间很吃紧,其余学子走完朱雀大街,就直接坐着马车进宫去了。 晚上的琼林宴,不但他们这些今科的进士要参加,皇帝也会亲自驾临,更有不少朝廷的官员要来,这可是他们踏入仕途的第一步,自然应该郑重对待。 好不容易把一群人送走,沈清看向米雪堂询问。 “这几日天机阁那边可有来信?” 米雪堂点了点头,“他们听说玻璃有用,便抓紧时间想法子做出成色更好的。” 沈清听了学子们的话,也不是半点感触都没有,叹了口气。 “你写封信回去,让无崖子道长自己看着多给孟应如一些奖金,只要不把人放走就是。” 米雪堂听到沈清的话,脸上立刻就露出笑容来。 “都说沈先生才是最心软的那个,他们都不信,要告诉他们这个,一准无话可说。” 沈清和孟应如之前的关系谁不知道? 当初沈清要进金泽书院时,孟应如可是最反对的那个。 要是换做别人,哪还管她孟应如的死活,恐怕记仇能记一辈子。 沈清不但收孟应如进天机阁,现在还要给她奖金,简直是个十成十的大好人啊。 沈清又岂会听不出米雪堂的阴阳怪气? 她不记仇那也是得分人的。 孟应如之前虽然处处针对她,但她有自己的原则,更多的并不是私心在作祟。 要是换成姚紫仪那样的,沈清不买鞭炮回来放就已经不错了。 “米先生回了京城一趟,春风得意不少啊。”沈清微微一笑,拍了拍米雪堂的肩膀,“我看你状态不错,回去后让无崖子道长多给你安排几项任务。” 米雪堂:“……” 他就不该多这个嘴! “沈先生,那什么,晚上我还约了老钱和从前的一群同僚吃饭,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 米雪堂溜得要多快有多快,沈清甚至都来不及把事情给交代清楚。 刚才整个后院还热热闹闹,站满了明算科的学子,现在一下忽然都走了,沈清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不由想起顾含章来。 她今天只在早晨皇城门外见过顾含章一回。 也不知道顾含章现在在做什么? 就连明算科的学子们都来了,顾含章却没有露面。 沈清知道,以顾含章的身份,肯定要比一般学子忙得多。 毕竟他在京城故旧颇多,得知他中了状元,肯定都要找他恭贺寒暄。 晚上又有琼林宴,更是脱不开身来。 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能见顾含章一面就好了,她还没来得及亲口向他恭贺呢! 顾含章当然也迫不及待地想见沈清,殿试结果出来后,他压根不想骑马逛什么朱雀大街,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分享这份喜悦。 然而,同他道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还有一些明知他有婚约,还话里话外想把家里的女儿侄女塞给他的。 顾含章烦不胜烦,等应付完这群人,连去南北商行看一眼的时间都没了。 第678章 琼林宴 眼看时间,终于一点一滴过去。 哪怕众人仍然兴致满满,热闹的琼林宴终于还是有结束的时候。 顾含章等的就是这一刻,皇帝一离席,他就收拾东西马上准备走人。 几个新结识的进士见状,热情地挽留。 “世子,我们好些个还准备到鸿燕阁再赴一宴,世子不如一起吧?” 鸿燕阁也是京城不错的酒楼,进士们私底下聚会,自然比在琼林宴上放松得多。 然而顾含章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只想赶紧去洒金桥大街,见见自家媳妇儿,便出言婉拒。 “今日时辰太晚了,我就不去了,祝诸位玩得尽兴。” 顾含章是他们这次科举里风头最近的人物。 不但学问好,家世好,又生得一副俊朗无双的容颜。 别说年轻女子们喜欢顾含章,即便是他们男子,接触过顾含章,发现他没有一点施家公子哥的架子,也都十分乐意与他往来。 听说顾含章不准备去,顿时有几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世子是咱们这回进士科的状元,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呀!” “是啊,状元都不去,咱们这些榜眼探花去有什么意思?” 这回的榜眼,一个宁州出身的考生,性子很是热情,立即附和着说道。 倒是中了探花的齐铭,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并没有要加入他们的意思。 这些外地来的考生,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只是心里想着,同样是世家子弟,齐铭的态度瞧着要比顾含章冷淡许多。 这世上也没有必然的,谁非要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的规定。 整个琼林宴,齐铭一言不发,也就没几个人上前和他说话。 顾含章也感受到了同榜们的好意,笑着解释道:“今日确实太晚,不如这样,改日我做东,到时一定亲自奉陪。” 有人也想到了顾含章的难处,出言替他解围。 “咱们都不要为难世子了,他家人都在京城,如今高中状元,肯定还没休息等他回去。” “咱们这些家在外地的聚聚也就罢了,可别耽误世子回家给家人报喜!” 这话一出,其余人也都不好极力挽留,都笑着让顾含章赶紧回家。 顾含章道了个谢,叫来江越一起往外走。 临走之前,他与齐铭的目光默默交汇了片刻,到底没说一句话很快就分开来。 齐铭望着顾含章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长廊尽头,这才端起酒杯闷头灌了一杯酒水。 “哪里是去见什么家人的,顾世子冷若冰霜,何曾对什么人加以颜色过?” “这么着急离开,恐怕是要迫不及待去见清清的吧?” 热辣的酒水从喉咙流下,一个带着浓浓嫉妒的声音在齐铭耳边响起。 齐铭抬头望去,只见许子明不知何时拿着酒杯站在他身旁,见他抬头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琼林宴上,人人都志高意满,唯独他们两个踌躇满志变成了满心的失望。 一个是遍请名师,人人都说他能摘得榜首。 一个是被三令五申,让他肩负起复兴家族的希望。 两个本来看对方并不顺眼的人,在这一刻居然有些同病相怜。 然而这情绪只维持了片刻,齐铭心中便涌起一阵怒火,“谁让你喊她清清的!” 许子明倒是没有生气,而是干脆在齐铭身边坐下。 “我喊她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你我连状元都没考得,这样更是和她无缘了。” “现在春风得意的,恐怕只有顾含章一个人吧?人生三大喜事,他便占了两样。” “洞房花烛日,金榜题名时,我听人说,等到这回科举彻底结束,他们二人就会定下婚期,择日完婚。” 哪怕之前两人已经有婚约,齐铭一直都有信心把沈清抢回来。 可两人一旦真的成婚,生米煮成熟饭,哪还有齐铭一丁点机会? 他之前是想着在科举超越顾含章,所以才留在京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现在被许子明提醒,哪里还坐得住。 “什么?你说他们很快就会择日完婚?”齐铭猛地一下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许子明。 “你不知道?” 许子明也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事,齐铭直到现在还不知道。 早知道齐铭一直没得到消息,他巴巴地上来给齐铭送什么信,这不是给亲自上门给情敌提醒吗? 齐铭哪里还顾得上许子明的反应,直接把酒杯一扔,叫上随行的小厮,满身酒气就往家里跑。 他有预感,如果现在还不和安乐县主挑明,恐怕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 齐铭在往家赶的同时,顾含章也出了宫门。 一坐上马车,江越就在外头问,“主子,咱们现在回国公府?” 回什么国公府? 他父亲母亲可以互相照应,少了他这个儿子也不碍事。 媳妇儿那边却不一样,今日南北商行开业,就连明算科那些无关紧要的学子,全都到场恭贺去了。 他这个正经对象却连面都不露一个。 沈清一定很失望吧,会不会生自己的气了? 顾含章心里有些忐忑,语气也跟着急促了一些,“去洒金桥大街。” 洒金桥大街? 洒金桥大街还有什么人家,自然是洒金桥大街的张府。 江越连问都没有问,立刻勒紧手中缰绳调转马头,往洒金桥大街的方向去。 此时已经将近子时了,就连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也都只剩下几个通宵做生意的小摊孤零零地摆着。 只有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 张府的门房已经睡下了,却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他穿了衣裳提着灯笼开了条门缝问是谁。 江越报了自己的名字,门房立马开门,看见外头站着的顾含章,既惊讶又紧张。 “世子?世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来?” 顾含章直接跨门而入,丢下一句话,“来找你们家老爷。” 门房脸上的惊讶之色这才收敛,原来是来找他们家老爷,那就难怪。 顾含章嘴上说来找张重山,却轻车熟路往沈清院子的方向走。 好端端的,他来找张重山做什么,自然是来找沈清的! 只不过,两人现在毕竟还未成婚,他自己可以不在意,总是要顾及沈清的名声,这才用了来找张重山的名义。 第679章 差距太大 换作平时,沈清这个时候早该入睡了。 她在华国时没少为了项目熬夜,但到了大齐或许是生活节奏变了的缘故,自然而然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也只有实在有事做的时候,才会熬夜赶工。 今日南北商行刚开业,虽然没少忙碌,但现在沈清手底下已经多了不少可用之人,不必凡事都要她亲力亲为。 照理说,此时此刻她应当已经陷入熟睡。 但回到院子沐浴过后,她不知为何没有丝毫睡意,便坐在书桌前看起了书。 “姑娘,夜已经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丫鬟上来提醒,“我看您都已经犯困了,就别强撑着不睡了。” 沈清身体确实已经累了,脑子却处于一个清醒的状态,嘴上不由自主地打着呵欠,心中却还清明得很。 她对着丫鬟摇了摇头,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再看一会儿就睡。” 丫鬟也劝不动沈清,只有替沈清拨亮灯芯。 沈清是个好伺候的主子,除了必要做的事,从来不用她们伺候。 哪怕平日里有些时候熬着不睡,院子里的下人忙完自己的事,也可以早些歇息。 左右现在铺子和书院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丫鬟想着偶尔晚些睡也没什么,左右明日她让院子里头的下人都不要吵着沈清就是了。 “那奴婢便先走了,姑娘早些睡,且莫熬得太晚了。” 沈清冲着丫鬟微微一笑,又埋头看起自己的书来。 然而,她低下头才没过多久,刚才的丫鬟去而复返。 沈清听见推门的动静,有些奇怪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丫鬟已经满脸的激动,赶紧上前拉着沈清起身。 “姑娘,您快到院门口看看什么人来了!” 沈清眼前一亮,连忙丢下手头的书本,跟在丫鬟身后快步往院门口走,就看见顾含章身穿一袭白衣,站在院前的灯笼底下。 沈清原以为,琼林宴办到深夜,顾含章再怎么说,也得明天才能来。 没想到,都这么晚了,顾含章还能出现在这里。 “含章,你怎么……”沈清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顾含章第一眼看见沈清,就发现她身上穿戴整齐,只有身上的首饰摘了下来。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出门见他,沈清肯定也没睡,一直等他到这个时候。 他望着沈清那张有些倦怠的小脸,心里就不由地想。 要是他今晚没来,那清清该等他等到什么时候啊? 他庆幸自己没去鸿燕阁,也没怕打扰张府的人,而是坚持自己的本心,第一时间来探望沈清。 否则,沈清也不知该等他等到多晚。 “今日无论多晚,我肯定是得来的。”顾含章笃定地说道。 沈清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她从顾含章身上闻到一丝酒味,不由有些心疼。 今日南北商行开业她忙得不得了,顾含章走了整条朱雀大街,还参加了一晚上的琼林宴,也不比她轻松多少。 “还回国公府吗?” “不回了,今晚就住在客房。” 顾含章住张府客房已经不是一两回,有沈清在,他在张府待的时间,比在国公府里还久。 说是客房,其实那间院子,一直都是顾含章在用。 两人说完这些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了,只是站在一起手握着手,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沈清便催促着顾含章赶紧回去休息了。 院子的门被合上,丫鬟才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就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不少。 “姑娘,世子爷好不容易来一回,还没说几句话呢,您怎么就催着世子爷走了?” 沈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过头惊奇地看了丫鬟一眼。 她记得上回顾含章夜里也来过一回,当时这丫头可不是这种态度,对顾含章还有些警惕呢。 丫鬟正激动着呢,哪还顾得上管沈清在想什么? 从前她对顾含章警惕,那不是不知道顾含章是什么样的人吗? 自家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她就怕沈清吃了亏,被婆家人看轻了。 可现在能一样吗? 她早就知道,顾含章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 只要没和自家姑娘成亲,就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而且,话本上不都这么写了吗?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顾含章一举考得状元,而且还是罕见的三元连中,那该是多春风得意的事啊。 哪怕两人还和以前一样恪守礼节,也总该与从前不一样吧? 好不容易终于见着,再怎么说也该缠缠绵绵一番…… 结果,沈清倒好,才说了几句话,这就把人赶回去了。 她总结道:“姑娘,世子爷该有多伤心啊?” 伤心?沈清听到这话不由失笑,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丫鬟的额头,含笑问道: “你信不信,就算我不赶他走,过上一会儿他自己也要走。” 怎么可能? 丫鬟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沈清,她是旁观者清,世子看她家姑娘的眼神,那是恨不得把她家姑娘看化了。 姑娘要是不开口,世子爷怎么可能舍得主动离开? 沈清回到自己卧房,一见那张柔软舒适的床,便觉得困了。 丫鬟替她放下床幔,又吹灭了房里的蜡烛,还想问她渴不渴,要不要喝点茶水。 可等丫鬟出声时,床上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丫鬟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就有另外一个丫鬟打着灯笼过来,轻声询问:“姑娘睡下了?” “想来今天累坏了,一沾床就睡着了。” 两人现在倒是没了什么睡意,凑在一起叽叽咕咕。 就连她们自己都觉得奇怪得很,世子和自家姑娘,分明只说了几句寻常的话。 怎么她们就能激动成这样? …… 深夜的张府终于缓缓归于宁静,而另一旁的齐家却并不像往日那般太平。 安乐县主今日去皇城外头看榜,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遍请名师,每一位都说齐铭有望冲击榜首。 怎么殿试结果出来,齐铭却只得了一个探花? 齐介甫倒是觉得,儿子考得探花,已经是难得的大喜事,并不在此事上多计较,也试着规劝妻子。 “平日是平日,考场上做文章,如何能与平日里一样?铭儿能有现在的成绩,在京城已经足够有脸面了。” 安乐县主显然并不满意这个说法。 她请的这些先生,大多都交过顾含章,是最清楚顾含章的水平的。 他们都已经发了话,显然齐铭的能力不逊于顾含章,怎么可能两回考试,相差都如此之大? 第680章 寤寐思服,终不敢忘 齐介甫说服不了妻子,也没了耐心,借口有事去书房。 这么多年夫妻了,他当然清楚安乐县主的性子。 安乐县主最是要面子不过,若是这回科举没有顾含章参加,齐铭考中个探花,早就欢天喜地。 偏偏顾含章这回也参加了,而且还力压齐铭,成了三元连中的状元。 安乐县主本来就暗地里和谢琼如较劲。 这叫安乐县主如何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哪怕人家谢琼如没有这个想法,安乐县主也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头上。 两人成婚这么多年,齐介甫也不是没有试图说服过妻子。 但安乐县主是豫王亲女,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又岂会听他的话? 齐介甫一走了之,安乐县主又岂不知齐介甫的心思? 等人走了便气愤地说道:“瞧瞧这些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我与谢琼如比了这么多年,他倒好还与那顾修远称兄道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豫王府,扒着他们长公主府!” 安乐县主身边的嬷嬷,是豫王府陪嫁过来的老人,也是王府的家生子。 听到安乐县主这话,心里便有了犹豫,“县主,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安乐县主平日里最信得过的就是她,“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有事直说了就是,我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 嬷嬷得了安乐县主的话,这才缓缓把事情说了。 原来这嬷嬷的丈夫仍在豫王身边做事,前几日他回了一趟豫王府找丈夫,恰好豫王在书房里与人说事。 “说是殿试结果出来之前,康宁公主进了一回宫,还与陛下在御书房说了一上午的话。”嬷嬷说道。 本来这事她是不打算拿出来说的。 豫王何等身份,他的书房自是一般人不能轻易进的。 她擅自到书房找丈夫,当然不符合规矩,要是被主子知道说不定要惩罚。 但今日得知齐铭只得了个探花,她心中就开始打鼓,一直憋到夜里终于忍不住。 知道齐介甫要是在,一定会训斥自己一顿,特地等齐介甫走了才说的。 安乐县主听了这话,双眼立即直勾勾地望着她。 “此话当真?姑母真的去找了皇伯父?” 嬷嬷被她凌厉的目光一看,当即竖起手指指天发誓。 “县主,奴婢所言字字皆真。若是胆敢骗县主一个字,定然不得好死!” 安乐县主也不能寒了下人的心,立即让她打住。 “好了,何必发这么毒的誓?你冒险说出此事,是忠心于我,我又怎会责怪你?” 她说着,眼神便逐渐愤愤起来。 “我就说,满京城那么多名师,都对铭儿赞不绝口,为何状元却是顾含章的。” “康宁公主是他的亲姐姐,我父亲只是穆太妃所出,他们姐弟二人更亲近,自然夺了铭儿的状元给他!” 嬷嬷被安乐县主的话吓到,连忙提醒,“县主担心隔墙有耳,那一位毕竟是九五之尊,无论如何都是该敬重的!” 安乐县主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反驳嬷嬷的话。 “我也就罢了,铭儿寒窗苦读,我这个做娘的,无论如何都要替他讨个公道。” “这回殿试结果,无论如何我都要替铭儿讨回公道!” 齐铭急匆匆赶回来,听说安乐县主还没休息,便立即大步走进院子。 安乐县主正提到齐铭的事,就听外头丫鬟说齐铭回来了,心中想着真不愧是母子连心,齐铭指定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才会这么着急从琼林宴上回来。 她想到这里,心里又发酸。 齐铭是她最小的儿子,真真正正的心肝宝贝。 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一丁点委屈? 现在却要以探花的身份参加琼林宴,可真是委屈了齐铭! “铭儿,你可算回来了,为娘也正准备找你!”安乐县主脑补了齐铭的想法,看着齐铭的眼神都比平时慈爱。 齐铭一心想着沈清的事,早就做好了安乐县主死活不同意的打算。 他都不知道,安乐县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 不过,他也只是意外了一下。 他想着,沈清现在如此优秀,不但是张重山的外甥女,自己还把南北商行开到京城来,又弄出了轰动整个京城的玻璃。 安乐县主要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就是沈清,一定也会很乐意接受吧? “母亲,儿子也有话想同您说!”齐铭急切地看着安乐县主。 “铭儿,你说吧,为娘都听着。” 安乐县主一阵心疼,就听齐铭忽然问道:“母亲,您曾经说过,只要我在科举进了前三甲,无论什么事情都应了我,这话还作数不?” 安乐县主早就把齐铭心里头的那位青州姑娘给忘到脑后了,自然点头称是。 然而,她接下来就从她的宝贝儿子嘴里,听到了她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听到的话。 只见齐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她重重磕了个头,郑重其事地说道: “母亲,儿子对沈姑娘一见钟情。” “从前儿子身上没有功名,配不上沈姑娘。” “如今总算考得探花,希望母亲做主,明日便去洒金桥大街向沈姑娘提亲。” “儿子愿得沈姑娘,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永不相离!” 安乐县主哪里知道,齐铭和她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儿子有了功名,也长大了,知道要娶媳妇儿了,这本该是件喜事。 可安乐县主听着,怎么就觉得脑子嗡嗡的,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呢? “沈姑娘?铭儿,你要娶哪位沈姑娘?” 沈姑娘,洒金桥大街。 洒金桥大街到底有几位沈姑娘? 这两样东西,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齐铭下定决心要娶沈清那一刻起,就料定了安乐县主的反应,见她忽然变脸,心中仍然不为所动。 他望着安乐县主一字一句,“母亲,儿子喜欢了沈清已经三年有余,寤寐思服,终不敢忘。” “这是儿子这辈子唯一的希望,母亲若是成全,从今往后母亲的话,儿子绝不忤逆一句!” “你说什么?!” 沈清这个名字一出现,安乐县主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猛地站起身来,眼前却是一黑,咚的一声栽了下去。 第681章 急火攻心 安乐县主一头栽倒,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她身旁的嬷嬷惊呼一声,整个院子的丫鬟婆子都七手八脚,赶紧把安乐县主扶到床上去。 又叫来了府里的大夫,替安乐县主摆卖,确定安乐县主没有大碍,这才开了个药方。 “县主急火攻心,这才一时晕厥。” “老夫给县主开导赤散喝下,县主休息休息,切勿再动怒即可。” 等到齐介甫听闻这事,急急忙忙从书房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只见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妻子,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角不知为何还青了一大块,肿起一只鸡蛋大小的包。 而本该在皇宫里参加琼林宴的儿子,正双目赤红,一脸愧疚地蹲在床旁,注视着双目紧闭的妻子。 “齐铭,你回来了?你母亲这是怎么了?”齐介甫震惊地望着这一幕。 他才到了书房没一会儿,刚拿起一本书翻看,连屁股都还没坐热。 就这会儿子工夫,这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齐铭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他眼前浮现沈清那张令人惊艳的脸,心念也就跟着坚定起来。 他若是再逃避下去,沈清说不定真的要嫁进镇国公府。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早些开口,也不会被顾含章占尽了先机。 齐介甫没有丝毫心理准备,齐铭就一脸郑重地把方才发生的事同他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如此,母亲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晕了过去。” “但儿子可以保证,绝对是儿子喜欢沈姑娘在前,含章才是后来居上,横刀夺爱。” 这是先来后到的事吗? 齐介甫听了这个,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家和齐家这些年来一直走得挺近,有皇室这层血缘关系在,两人也算得上是表兄弟。 如今兄弟二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为了争夺这个女子还闹得面红耳赤,说不定就要兄弟阋墙。 这些乱七八糟的,都算得上是什么事? 别说一向争强好胜,处处要和谢琼如对比的安乐县主,听了急火攻心。 就是他这个为人父的听了,也是太阳是突突直跳。 “这个不孝子,让他滚!”这时,一只双目紧闭的安乐县主忽然睁开眼睛,虚弱地冲着齐铭喊道。 安乐县主都这样了,齐介甫也不想再惹她生气,急忙对齐铭说道: “好了,你母亲这里有我照顾时辰不早了,你就赶紧下去休息,好好醒醒你身上的酒,免得明日再说这样的胡话!” 齐铭虽然心有不甘,可安乐县主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只能冲两人行了个礼。 “那儿子就回去了。” 齐铭总算离开,齐介甫让丫鬟倒了杯茶,亲自喂给安乐县主。 安乐县主喝了点茶水,脸色好看一些,挣扎着要坐起来。 齐介甫赶紧扶了她一把,又在她背后塞了两个软枕,安乐县主靠在床头,面上表情就扭曲起来。 “夫君,我实在没想到,铭儿迷恋的那个青州女子就是沈清!” 不得不说,齐铭自从如愿去了青州后,无论哪一点都掩藏得太好了。 就连她这个从小把齐铭亲手带到大的亲娘,都没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异样来。 齐介甫闻言叹了口气。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一开始知道齐铭喜欢的是沈清,满心都是震惊。 但冷静下来细想,又觉得齐铭喜欢的人是沈清,这事其实还挺合理的。 齐铭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眼光自然出奇的高。 也就沈清这样才貌双全,还与普通女子不一样的姑娘,才能让齐铭如此疯狂。 他们一开始怎么会误以为,儿子喜欢上的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村姑? 要是没有镇国公府,齐介甫说不定还挺满意沈清做他的未来儿媳。 只可惜,人家如今已经和顾含章有了婚约。 他们齐家要是为了个女子和国公府闹不和,岂不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我早该想到的。”安乐县主之前是被蒙在鼓里,现在总算明白了,又岂会想不通之前的事,“难怪前年宫宴,铭儿说在宫里摔了一跤,当时我便觉得蹊跷,我看就是被顾含章打的!” 安乐县主想到这里,眼中浮现一丝阴鸷之色。 “咱们铭儿是什么样的人,又岂会与别人相争?” “一定是沈清那小狐狸精蓄意勾引,利用咱们铭儿结识了顾含章,便对铭儿若即若离。” 在安乐县主看来一切都是沈清的错,齐介甫担心她继续想下去,更会气坏了身子,急忙劝道: “此事尚未有定论,你也不要想太多,养好身子才是。” 安乐县主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一旦知道,怎么还可能心平气和? “难道你没有听闻最近京中的传闻?” “沈清的生父其实是季老的亲儿子,季老已经带着儿子回兖州认祖归宗去了。她一个想尽办法攀龙附凤的,若是没什么猫腻,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我说,她那个娘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经女子怎会与夫君和离?” 安乐县主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她当然希望齐铭早日成家,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可倘若那女子是沈清,她第一个不同意! 她给儿子娶儿媳妇,那是为了给儿子开枝散叶,照顾儿子的,不是把她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要忤逆的! 齐介甫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就听安乐县主在一旁道: “我一早就不喜欢那个沈清,她若安生便罢,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犯到铭儿头上。” “我得罪不起姑母,难道还得罪不起区区一个都察院的御史吗?” 齐介甫顿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又要做什么?这事就这样罢了,不要再插手!” “呵……”安乐县主冷笑一声,“他们不就仗着自己与皇伯父关系更近么?父王还没死呢,只要我安乐在一天,他们就别想欺负到豫王府头上来!” 第682章 女大不中留 安乐县主生性高傲。 哪怕已经嫁到齐家成为齐夫人,张口闭口也依然都是豫王府。 这已经成了阻碍她和齐介甫夫妻和睦的话。 听到安乐县主又提起娘家,齐介甫顿时一点留下来的欲望都没了。 他安顿好安乐县主,同她说道:“你早些休息,我书房里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安乐县主一脸不乐意,她没想到自己都成这样了,齐介甫居然还不留下来照顾自己一晚上。 “他一个户部尚书,只要动动嘴,什么是底下人不替他办妥?” “我看,他就是不愿意待在我这里。” 安乐县主不高兴道。 嬷嬷生怕她气坏了身子,连忙替齐介甫说了几句好话。 安乐县主听了嬷嬷的话,这才把心中的不满放下,服了大夫开的药,终于躺回床上休息起来。 …… 齐府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洒金桥大街的张府。 沈清精神紧绷了几天,虽说昨晚睡得挺晚,但胜在睡眠质量好。 第二天,她起了个清早,就发现顾含章也已经起了,两人一起到饭厅用早饭。 张重山是早起才知道昨晚的事,到了饭厅看见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便觉得自己这个未来外甥女婿,看起来愈发不顺眼了。 “他昨晚是什么时候来的?”张重山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也不避着顾含章,直接就朝吴管家问道。 吴管家一听张重山的语气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跟在张重山身边多年,知道张重山的脾气。 这个时候谁来劝都不顶用。 “子时过后没多久来的。”吴管家如实说道。 张重山听到这个脸色更沉,继续问道:“说了来找谁的?” 这回吴管家没有回答,顾含章含笑说道:“舅舅,我同门房说了是来找您的。” 张重山听到这话,脸色好看不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算你小子识相。” 顾含章确实帮了他不少,但再怎么说,他和沈清也还没正式成亲。 这大晚上的专程张府,若说是来找沈清的,那不是坏了他外甥女的名声? 只要是顾含章胆敢那么说,张重山敢保证,连早饭都不让他吃,就把人扫地出门。 好在顾含章是个稳重的,张重山勉强满意,便让旁边的下人上菜。 吴管家在一旁看得稀奇。 他家老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怎么今天就这一会儿功夫,就又是生气,又是满意的?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 张重山是真的挺满意顾含章这个外甥女婿的。 顾含章特意留宿张府,就是为了尽早和张重山商量自己和沈清的婚事。 这回沈清来京城,没有了张秀娥来,虽说沈清的事情向来她自己做主,但成亲这种终身大事,总是要家里的长辈点头祝福才好。 “舅舅,如今我科考结束,我是想着和清清把婚期定下来。婶子不在京城,清清又只有您这么个舅舅,我是特地来请求您的同意的。” 张重山就知道,顾含章这小子这么着急,一准没有什么好事。 果然,顾含章一见了他,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就要提娶他外甥女的事。 张重山把沈清当成自己亲闺女,想到自家闺女就要嫁人,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刀割似的疼。 “不必那么着急,倒好似我家姑娘多愁嫁似的。”张重山当然不同意。 现在是顾含章着急娶,又不是沈清愁嫁,多留在身边几年怎么了,喜欢他外甥女的人多了去了,要急也是顾含章着急。 要不然怎么说,老丈人看不惯女婿呢? 这还是半个老丈人呢,就能把顾含章为难成这样。 顾含章对上张重山,得把人家敬着贡着,就差没给张重山跪下求情了。 就连沈清都看不过去了,是她答应顾含章,科举结束之后就考虑完婚的事。 顾含章一个人面对他舅舅,她当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舅舅。”沈清给顾含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急忙上前去拉住张重山的手,柔声说道,“是我让含章来同您说的,您就答应我们吧。再说了,定下婚期,也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不是?” 顾含章恨不得早点把媳妇儿娶回家,自然是越快越好。 听到沈清这话,顿时有些着急,却又被沈清一眼瞪了回来,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张重山怎么也没想到,原来是沈清同意的。 沈清都这么说了,他一个当舅舅的还能说什么?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张重山佯装伤心地摇了摇头。 沈清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舅舅,就算我成亲了,又不是卖到别人家去了。” 张重山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说得对,他的外甥女,成亲就是成亲。 别人家要想借着长辈的名义为难沈清,他第一个不答应。 顾含章平日里冷若冰霜,那也得要看是谁,面对张重山他可以是最会察言观色的那一个。 “舅舅,您放心吧。我可以指天发誓,清清嫁给我后,她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 两家长辈都见过面了,张重山和顾修远的交情都还不错,表面上为难为难顾含章,让他知道娘家人的厉害而已。 “既然如此,你回去商议商议,定下个黄道吉日便是。” “不能定得太急,清清的嫁妆我还得多备备!” 顾含章急忙谢过张重山,“我认识京郊感恩寺的印尘大师,这回想请印尘大师亲自为我和清清挑个好日子。” 印尘大师是京城感恩寺的得道高僧,多少王孙贵族想见他一面都难。 顾含章提出要找印尘大师,这就足以说明沈清在他心里的地位。 张重山心里很满意,面上却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就不掺和了。” 顾含章捧的就是张重山这句话,得了张重山的首肯,当即便让江越提前去了感恩寺,和印尘大师约好时间。 沈清并不知道印尘大师在京城的名头,却也从张重山的态度里得知了一二分。 “含章,这位印尘大师是位高僧吧?” 顾含章笑着点头,“印尘大师的禅课,在京城中颇受众人欢迎。” 这种高僧沈清也曾遇到过,别说上禅课了,见不见一面都要看眼缘,总之沈清没有成功过。 顾含章看出她的疑惑,“我与印尘大师有些交情,放心吧,大师一定会见我们的。” 第683章 吃香的玻璃窗 被顾含章派去感恩寺的江越很快回来,带来消息。 印尘大师外出几日,很快就会回来,约在两日后,请两人一道去一趟郊外感恩寺,由印尘大师亲自为他们卜算。 沈清和顾含章征得了张重山的同意,便一道去到国公府去,将消息告诉谢琼如。 “你们舅舅已经应下了?” 比起张重山,谢琼如则要高兴得多。 都说嫁女伤心,娶媳妇高兴。 谢琼如对沈清很满意,她这么些年来又只有顾含章这么一个儿子,从来不知道有个女儿是什么滋味。 如今沈清马上就要进门,正好圆了她一个养女儿的梦。 “回头我给你多打几套头面戴戴,小姑娘家家的,成日穿那么素净做什么?” 谢琼如老早就想说了。 她们圈子里的女子,无论男女老少,哪个不是穿衣打扮处处讲究? 哪家的小姑娘若是一件裙子穿了第二回出门,那都是要被暗地里笑话的。 也就只有沈清,明明生了如此好看一张脸,平日里只是随便打扮打扮。 谢琼如当然知道沈清不差钱,只是打扮得太庄重,不方便处理事务。 可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难道还怕别人议论,谁要敢到她面前说她家里人半句不是。 谢琼如看似温柔知性,惹恼了她能把对方的头给拧下来。 “多谢伯母,我正愁着要弄什么样式的首饰呢。”沈清知道谢琼如这是关心她,便没有推辞,愉快地接受了谢琼如的好意。 有的时候懂事并不是生怕麻烦别人,便推拒别人的好意,付出也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就比方说现在。 沈清接受谢琼如送她的首饰,等过段时间再换另一种方式还回去,那效果绝对比生怕谢琼如花钱的强。 谢琼如见沈清一脸高兴,脸上的笑容果然更深了几分。 “清清,你那南北商行铺子外头的玻璃,是你自己弄出来的么?” 面对谢琼如,沈清没必要撒谎,也就愉快承认,“我在金泽书院开办了天机阁,如今明算科的先生,还有孟姑娘都是阁中成员。这玻璃就是我和含章来京城期间,他们自己按照方子捣鼓出来的。” “那就太好了。”谢琼如露出惊喜之色,拉着沈清说道,“清清,我一直就觉得咱们国公府的宅子太暗了些。你来瞧瞧,这些地方是不是都能换上玻璃?” 她生怕沈清误会,又以赶紧补充,“你们商行的玻璃该卖多少,就按多少卖。只管放心地出价,咱们国公府不缺钱!” 镇国公府就算在已故的老国公未尚公主之前,都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 如此显赫的门庭,建造之时都是按照最好的来,比起现代建筑采光是有所不足,但又岂会太暗? 沈清知道,谢琼如这是给她送生意上门呢! 她心中不由感动,实话实说道:“伯母,国公府里最好不要全换上玻璃,保留一些明瓦和窗纸才不失雅致。” 其实玻璃对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价钱很高的东西。 这回装在南北商行的这些价值不菲,其实大头都算在运费上。 等天机阁把造出的玻璃品质再提升提升,稳定一下品控,到时在京郊建个玻璃厂就地生产,就可以免去运送的折损和高昂的费用。 就算谢琼如不开口,到时她也会建议公主府和国公府至少划出几间院子换成玻璃窗。 毕竟,玻璃窗这种东西,可是极其提高生活幸福感的东西。 室内有了充足的光线,白日里就不用特地找光源足的地方读书做事了。 沈清把建议说给谢琼如听,谢琼如也觉得有道理,“那就都听你的,等到时再装。” 午饭是在国公府吃的,康宁公主听说沈清在这里,也特地从公主府过来,拉着沈清说了好一会儿话。 今日是琼林宴的第二日,连平日里最爱往两人跟前凑的常鸿都不见人影。 正事都办完了,沈清便催促着顾含章去和他的那群同榜联络感情,而她自己也则回到南北商行看看铺子里的情况。 结果刚来到铺子不久,外头就有人来找她。 伙计恭恭敬敬把人请进来,沈清看见来人吃了一惊,竟然是之前在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胡松年! “什么风把胡大人给吹来了?”沈清记得昨日开业,胡松年特地来捧场,给他夫人带了几盒胭脂。 难道说,是胭脂不好用?还是说,因为太好用了,所以特地来再买几盒? 胡松年笑呵呵地说道:“沈姑娘,老夫这次来可不是来买胭脂的。” 胡松年不是来买胭脂,那又是来做什么的? 沈清问道:“胡大人有何赐教?” “赐教谈不上,只是想来沈姑娘这里问问那极品琉璃的事。”胡松年笑着说道。 说来也巧,南北商行的玻璃窗放出来的第一天,胡松年就坐马车打这里过,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眼馋外头的玻璃窗了。 听说南北商行殿试结果公布那日开业,他催着皇帝尽早张榜,除了想给夫人买胭脂,也有自己私心的缘故。 有关于玻璃窗的事,接下来两人聊得很开心。 胡松年主要关心的是,沈清不惜弄两大扇玻璃落地窗在那里,是要展示自己手中琉璃的品质,还是要告诉老百姓们这样的窗户自己也能做。 沈清略想了想,就明白胡松年的意思了。 他来这里,为公也为私。 从公事上说来,若是玻璃窗可以运用到实际当中去,必然有一部分大齐子民受益。 从私事上说更是简单不过,毕竟哪个读书人不想拥有一间窗明几净的书房呢? “目前我只能告诉胡大人,这玻璃是我造的,并且造价没有胡大人想象中那么高。”沈清能透露的只有这些。 毕竟,就算她有向外界推广玻璃窗的打算,那还不一定同谁合作呢。 胡松年如今确实位高权重,可是为了朝廷来的,还是为了他身后哪一派的利益来的? 在没弄清楚之前,沈清都不可能轻易许诺。 第684章 许夫人的怨念 胡松年老狐狸一只,又岂会看不出沈清的想法? 沈清要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但她如今身份特殊,他干脆直接把话同她说了。 “沈姑娘放心,我这次并不是为了我自己来的。” “南北商行的玻璃窗若是好用,自然也不该我一个人独享,沈姑娘你说是吗?” 胡松年的话,沈清有些意外,对于胡松年这样的人,很多事情不能说得太直白。 这种程度的话,已经算是巨大的诚意了。 沈清和这种身份的人没少打交道,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既然胡松年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来的,那么两人以后自然还有合作的空间。 两人达成共识,胡松年十分痛快地交了定金。 临走之前,他还笑呵呵地说道:“沈姑娘,那老夫的书房就交给你们南北商行了。” 胡松年没有开玩笑,他个人也确实很期待自己的书房装上玻璃窗的样子。 胡松年可是他们南北商行玻璃业务开展之后,第一个正经客人,又是带着某种任务来的,沈清当然不敢怠慢。 “胡大人放心,改日我一定亲自上门量好尺寸,让他们把最好的玻璃给胡大人运过来。” 南北商行开业几日,后头的小楼也很快派上用场。 铺子后头的“停车场”上,已经停了一排华丽的车架,都是各府慕名而来买东西的小姐夫人。 其中不少还是谢琼如介绍来的。 沈清一直听说,谢琼如年轻时候,也是整个京城贵女里头的标杆。 之前她还不大理解,现在总算明白,自己未来婆婆在这方面的影响力。 用现代的话说,那可是带货能力十足。 她到小楼里转了一圈,又把正在忙碌的春柳叫来,并告诉他过两天会有个从宫里出来荣养的嬷嬷,会来铺子里教授众人礼仪。 春柳被沈清的话吓了一跳,她也算见多识广了,只听说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前,会花大价钱请宫里的嬷嬷指导,没听过开一家铺子,也要请宫里的人出来指导的。 “清清,你没开玩笑吧?宫里的嬷嬷真的会来咱们南北商行?” 春柳不是怀疑沈清的决策,而是怀疑宫里出来的人,瞧不瞧得上他们铺子里的伙计。 沈清要是单独去请,还真不一定请得到。 但谁叫顾含章的祖母是康宁公主呢? 方才跟着顾含章去国公府,康宁公主拉着她的手,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沈清脑子里灵光一闪,便提出了这个请求。 这个要求在别人看来不是件容易办的事,但对康宁公主而言却轻而易举。 公主府里的伺候的,都是宫中带出来的宫人。况且当年她还是先帝的嫡长公主,身边伺候的自然都是顶尖的人物,借给沈清一个,那还不是容易的事? “是向含章的祖母借的。”沈清向春柳解释。 她刚才到小楼里看了一眼,愈发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南北商行其实也算服务场所,能卖的东西绝对不止商品,更有铺子里的服务。 京城作为大齐首都,可以说是卧虎藏龙,想到这个的绝对不止她一个。可能给铺子里请宫里的人出来培训的,恐怕没有几个人。 南北商行里的伙计,已经是沈清亲自筛选过的了,若是再经过专业的培训,恐怕京城里没有几间铺子,比得上他们南北商行。 春柳自然也想到这点,沈清都还没来得及吩咐,她就已经自动给自己布置了任务。 “今晚我就回去把培训的内容给做了,到时写好了给你瞧瞧!” 有个这么努力的下属,沈清深感欣慰。 春柳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把写好的东西交上来。 沈清在这份培训计划上又添加了一些内容,便让春柳把这份计划留着。 “以后每个新人进来,都按这份流程培训。” …… 南北商行的生意如火如荼。 另外一边,顾含章已经参加过许多回进士科同榜的宴会,就连齐铭都露了一回面,许子明却一直没有前来。 这期间,有几个地方的进士,甚至都已经被安排回乡做官。 即便不曾被安排的,也有要回家中禀报喜讯的。 其中青州的不少学子,都听闻过许子明的大名,一直不见他的人影,难免议论起来。 “怎么一直没见考了第五名的许子明?当初他代表金泽书院的榜首,来咱们青州书院比试时,不还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怎么到了京城来,反倒面都不露了?” “听说他祖父和父亲已经调回京城,如今人家也算恢复官宦子弟的身份,哪里还记得咱们这群人?” “那也不应该,咱们进士科的状元和探花,哪个不是勋贵子弟。人家也没什么架子,难道许子明家世比他们还好?” 还有人问到顾含章这边来。 作为金泽书院的同窗,按理说顾含章应该问许子明解释解释。 但顾含章可没那么好心,为自己情敌说好话。 再说了,他和许子明又不熟,哪里知道许子明究竟干什么去了? 因此,他也就实话实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另一边,许子明压根没有心思管这些。 他在琼林宴上喝得烂醉,回到家中在自己卧房里躺了一天一夜,清醒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 如今科举都已经结束了,他也不用假装读书,只是闷头坐在书桌后,谁叫也不理,谁也不许进书房。 书房外头,许夫人把门拍得砰砰响。 “看书看书,就知道看书!科考都已经考完了,你还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知道会有今日,从前都做什么去了?” “当初要把花在沈莲莲那个贱人身上的劲儿,多花些在读书上,会连个榜首都拿不到吗?” 许夫人的声音里充满怨气,把考状元说得和摘菜那么简单。 书房里的许子明满脸麻木,殿试结果出来后,许夫人对他就没有一句好话。 他在埋头苦读,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背书,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才换来今日的成绩。 而那个时候顾含章在做什么? 顾含章甚至还有空学明算科的现代数学,给常鸿那帮人补课! 第685章 印尘大师 许子明不得不承认,人和人都是有差距的。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努力,却仍然比不过顾含章,那他还有什么办法? 可惜,这种话他不用说出口,就知道许夫人根本不会听。 因此,只能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房中默默承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一阵下人的说话声响起,许夫人抱怨的声音终于停止了片刻。 就在许子明松了口气的时候,许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回不再是怨气满满的声音,而是带着一丝惶恐。 “你说什么?老太爷和老严回来了?” “你快带人去接,我准备准备马上过去!” 两人回到京城后,被安排进了工部一个活多油水少的地方。 就在殿试之前,父子二人一起被派去巡视运河最近完工的河段。 今日总算回到京城,想来也已经知道殿试的结果了。 许夫人也没功夫再责怪许子明了,而是撂下一句话。 “话我都已经说尽了,你祖父和父亲对你期望很高,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向他们二人交代吧!” 许子明连许夫人都不想见,哪里还想见许老大人和许大人? 他待在书房里一动不动,没过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许老大人声音嘶哑地喊道: “子明,你父亲和我都回来了,你难道要在书房里躲一辈子不成?” 祖父都亲自来了,许子明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硬着头皮开门出去,就看见许老大人父子二人,带着一群下人,把整个院子堵得严严实实。 哪里是来关心的,这架势倒像来捉人! 许子明走到两人面前行了礼,许老大人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子明,我和你父亲走时,你答应了我们什么,你可还记得?” 这种话自从来到京城,许子明耳朵都听得起了茧,看着许老大人的表情,一阵无名的怒火忽然冲上脑门。 人家家中儿子能考到进士,都已经开宗祠烧香拜祖宗了。 到了他这里,他辛辛苦苦考了整个大齐的第五名,许家人却仍然还不知足。 他祖父和父亲要是真有本事,那就自己去考啊。 一个考中了进士,另一个考中了探花,凭什么要他考状元? 祖父一大把年纪也就算了,他父亲正值壮年,又不是没有升迁的空间,凭什么自己不努力,却要反过来要求他!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就是往死里学,也考不过顾含章!”许子明愤怒地说道。 然而,他话音才刚落,许大人就扬起手,照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扇了上去。 “你还敢顶嘴!” 许大人流放崖州这些年,每天干的都是粗重活,许子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经得住许大人这用尽全力的一巴掌,一下子摔倒在地。 就连许夫人都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子明,你没事吧?” 许子明被扇得满眼冒金星,口中涌起一丝血腥味。 他一辈子第一次挨耳光,还是被人当着满院子的下人的面打的,心中只觉得一阵屈辱。 他再也忍不住从地上跳了起来,不顾许夫人的呼喊,冲门而出…… 沈清和顾含章出门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有些暗了。 倒不是时间太晚,而是今日早起天空就阴着,整张天幕阴沉沉的,没有一点阳光洒下来。 要不是已经和印尘大师约好,今日前往感恩寺,这种天气沈清都不会选择出门。 不过,好在京城的天气比起青州要稳定一些,通常要阴好一阵才会下雨。 不像青州的天气,变化速度很快。 刚才还晴空万里,说不定一会儿就能下起大雨。 “咱们还是早些出门,最好能赶在下雨之前回来。”沈清朝顾含章说道。 两人坐上马车,大概坐了一个多时辰的车才到了感恩寺。 感恩寺门前,因为已经提前约好的,已经有个小沙弥站在门口等待。 这处的香火实在繁盛,就算是阴天也有不少香客虔诚礼佛,两人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 香客们先是惊艳,等到两人和那小沙弥说上话,就变成了羡慕的目光。 “那不是印尘大师身边的小师傅吗?” “居然能与印尘大师见面,真是羡慕啊,要是我也能见印尘大师一面就好了。” “我看他们二人衣着华贵,怕不是捐了足够的香火钱,才见了印尘大师一面吧?” “莫要胡说,印尘大师是得道高僧,又怎会在意身外之物?” “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提醒你一句,可莫要造口业!” 怀疑的人一出口,就被周围几个香客联合谴责,脸上顿时挂不住,立即灰溜溜地跑了。 沈清之前对于号称得道高僧的,心里还不太相信,可看到这一幕也不禁信了几分。 毕竟,无论这位大师佛法是否高深,但至少应该不至于借着高僧的名头敛财。 两人跟着小沙弥一路往感恩寺后院走。 感恩寺占地面积很大,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绕过许多幽静的僧舍,才走到一片竹林前。 “两位施主,师父他老人家就在里面,请两位施主自行进去吧。” 顾含章双手合十朝小师父行了个礼,沈清也跟着有样学样。 竹林这片地方十分静谧,茂盛的竹子把外头香客的声音隔绝在外,只有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 沈清跟在顾含章身后,顺着竹林的小路一直往里走,绕过几个弯,面前终于出现一座石台。 石台上,一个白发白须的僧人,盘腿坐在一个蒲草编织而成的蒲团上。 这蒲团也不知用了多久,边上的蒲草都已经断裂散开,露出里面用来填充的棉絮。 老僧的衣服也洗得发白,虽说还没有补丁,但也看得出已经穿了很久。 “印尘大师。”顾含章上前去同他行了个佛礼。 老僧闻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还了一礼,“世子到了。” 说完话,他便回过头来,一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着沈清。 片刻后才同沈清露出一个笑容,“这位便是沈姑娘了吧?” 第686章 印尘大师的佛珠 沈清也向印尘大师行了一礼,“早闻印尘大师大名,今日终于得见。” 印尘大师微微一笑,颔首道:“沈姑娘应劫而来,你我二人今日相见,实在是缘分使然。” 沈清没想到,印尘大师和她说的第二句话,就是这么一句话。 她一时间怔了怔,脑子里一时思绪纷乱。 应劫而来? 什么叫应劫而来? 印尘大师和她说这话,难道是看穿了她不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 而是异世穿越而来的一缕魂魄,借了这具身体重活一世?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印尘大师,还是顾含章伸手拉了拉她,她才回过神来,在印尘大师对面的蒲团坐下。 顾含章的注意力一直在印尘大师身上,沈清眼中闪过的片刻诧异,他并没有捕捉到。 显然他听了印尘大师的话,心中也十分惊讶。 “大师何出此言?” 印尘大师冲着顾含章笑了笑,目光还是落在沈清身上。 沈清被他这么一看,竟有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她能够来到大齐,就已经堪称奇迹。既然世上有这么神异之事,那就说明还有更多以她目前的认知无法解释的事。 难道说,面前的这位印尘大师真的看出了她的来历? 若是如此,他会选择怎么做? 是当顾含章的面揭穿她,还是把她当成霸占人家身体的孤魂野鬼收了? 然而,印尘大师并没有立刻说话,在沈清感觉上已经过了几个世纪,他才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 “沈姑娘命途坎坷不顺,从前是因为时机未到。如今时机已到,自然已是大变样。” 话音落下,沈清微微提起来的心,算是往下放了放。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顾含章,也跟着松了口气。 “原来大师指的是清清从前的日子。” 沈清之前在老沈家确实过得不好,这不就是印尘大师所说的劫数么? 好在现在这些劫数已经渡过了,以后有了他的保护,没有人再敢像从前一样欺负沈清。 顾含章握住沈清的手,“今日我们来,是想请大师替我们挑选一个合适的婚期。” 印尘大师早已经知道此事,含笑摇了摇头,“你们二人的婚期什么时候都一样。” 这话两人就听不明白了,他们特地跑这一趟,印尘大师却说什么时候都一样? 印尘大师看出两人的疑惑,笑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又岂会骗你们?” 确实,印尘大师若是个招摇撞骗的,随意给他们挑个吉日便是,又何必拿这种理由搪塞他们? 两人也就只好作罢,不再提选日子的事。 顾含章和印尘大师显然十分相熟,两人难得见一面,喝了两盏茶,又说了些最近发生的琐事这才告辞。 不得不说,和印尘大师说话,确实是如沐春风。 哪怕无功而返,沈清还是觉得这趟来得挺值。 她跟着顾含章起身,两人走下石台,又听到印尘大师的声音响起。 “沈姑娘,请留步。” 沈清回过头,就见印尘大师已经走下石台。 她上前两步,恭敬地询问,“敢问大师还有何教诲?” “沈姑娘说笑了。”印尘大师摇了摇头,从自己的手腕上脱下一串黑亮的木念珠,“沈姑娘,这念珠数十年来,日日沐香闻经。今日老衲将它赠予沈姑娘,望沈姑娘以后莫忘初心。” 沈清望着这串念珠,不由愣了一下。 这串念珠不知是什么木材做的,看起来虽不像什么贵重的物件,但也是跟了印尘大师几十年的旧物,放在外头那可是用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宝物。 沈清知道,自己这么想未免过于俗气。 但即便不从物质上看,这也是印尘大师的宝贝。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 “沈姑娘,这物件与你有缘,莫要犹豫,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印尘大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清定了定心神,这才郑重收下,“大师说得有道理,是我一时魔怔了。” 印尘大师给了这串佛珠,就没再同沈清说什么,继续回到石台上,闭目打坐去了。 沈清将这佛珠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又抬头看了一眼印尘大师,这才和顾含章走出竹林。 不得不说,印尘大师和从前她见过的那些“高僧”,真是截然不同。 从他的言行举止,都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而不是像有些人一样,表面上说寺庙收到的香火钱,都会用来修缮菩萨金身,眼中却露出浓重的贪婪之色。 “含章,印尘大师他平日里都是这样的吗?” 终于走出竹林,沈清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 “什么样?”顾含章有些疑惑。 沈清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解释道:“就是在石台上打坐。” 她刚才注意到,印尘大师常坐的位置,都已经被磨出了一个小坑,那可是石头做的台子! 沈清精明强干,鲜少露出有些天真的模样,顾含章不由失笑。 “自然,不然放眼整个京城,也不会只有印尘大师这么个高僧。” 这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乌云比早上看起来厚了许多,走出感恩寺已经能感受到大雨来之前的一阵阵山风。 江越已经在马车上等了许久,看到两人出来立刻跳了下来。 “主子,沈姑娘,咱们赶紧回去吧,再等一会儿恐怕要下大雨了!” 时节过得很快,就他们来京城这段时日,京城的天气都已经暖和不少。 眼看着马上脱去春装,就要入夏,雨水自然也比春日之时猛烈不少。 沈清连忙上了马车,顾含章也紧随其后。 江越手脚麻利地收起轿凳,开始赶车。 外头的光线越来越暗,已经到了平日里太阳刚下山那会儿的程度。 昏暗的车厢里,沈清摸了摸手臂上的佛珠,不由有些出神。 老实说,印尘大师刚把佛珠拿给她的时候,她都要以为,印尘大师需要借着这世上的“至阳至刚”之物,来收服她这个“妖孽”。 但佛珠戴在手上这么久,她都没有一丝不适,甚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有一点莫名的安心,她这才放下心来。 “主子,沈姑娘,外头下雨了!”江越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与此同时,哗啦啦一阵雨声落在马车顶上,沈清赶忙在马车座位底下拿出斗笠和蓑衣,掀起车帘递给江越。 第687章 人工呼吸 江越带上斗笠,穿了蓑衣,给沈清道了个谢。 还不忘叮嘱,因为雨势太大,他有些看不清路,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颠簸。 “主子和沈姑娘坐稳了,可不要磕着碰着了。” 江越看似粗糙,实则心很细。 他赶车的技术很好,但因为外头下着大雨,马车的速度还是放慢了许多。 沈清叮嘱他小心一些,就感觉到顾含章的手覆上她的肩头。 紧接着,她就被一股温柔的力道,带进对方怀里。 顾含章低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累了吧?休息休息,一会儿到京城了我再喊你。” 靠在顾含章怀里,沈清稳了不少,至少不会再东倒西歪了。 出来这么久,她确实也感觉乏累,便顺从地抱着顾含章的腰。 外头不但有雨声,还有车轮般滚滚的雷声,但她的心安下来,这些声音也就影响不了她多少。 几乎闭上眼睛没多久,沈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几时,沈清忽然朦朦胧胧地听到一个惊呼声。 “主子,河上好像飘着个人!” 沈清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刚才说话的是江越。 她撑着自己的身体坐起来,顾含章就顺势松开她。 雨还在下,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沈清掀开车帘的一侧,看了一眼,发现马车正停在一条河边上。 整个京城只有一条河,那就是贯穿整个京城,又穿过京城外荆山山脉的荆水河。 这条河在京城里叫金水河,出了京城,便恢复了它的本名。 从京城到感恩寺,官道就沿着荆水河的河谷修,是从感恩寺回京城的必经之路。 而现在,江越在这条荆水河上发现了一个人! “能不能救?”顾含章也看见了。 现在雨势挺大,荆水河的河水流速也跟着快起来。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江越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不可能让江越冒着生命危险,去换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试试看!”江越站在车板上看了一会儿,脱下蓑衣和斗笠,又蹬了靴子,扑通一声跳进河水里。 沈清紧张地盯着江越,就看见他像一条游鱼似的游向河水里的那个身影。 在湍急的河水里,拽住那个人往岸边游,顾含章也等不住了,跳下马车到水边接应。 “含章,你们小心一些!”沈清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这么急的河水,江越还要带着个人,也不知道体力够不够! 江越不愧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宫卫,带着那个落水的人,一路游回岸边。 好几次被河水冲走一小截,换了个姿势又游了过来。 眼看他接近岸边,顾含章干脆到水里拉起江越,两人弄得身上湿漉漉的,终于把人从水里救了出来。 两人赶紧把人放上马车,江越连忙说道:“看看人怎么样!” 沈清觉得挺悬。 看这人的模样,显然已经在河里飘了有一会儿了。 要是溺水的太久,可不一定救得回来。 三人合力把人翻了一面,等把这人翻到正面,三人这才吃了一惊。 原来,江越救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许子明! “怎么会是许子明?难道他没考中状元,所以想不开跳河了?”江越最为吃惊。 早知道是许子明,他就不费这个劲儿下河救人了。 他花了这么老半天的功夫,把自家主子的情敌救回来了,这算怎么回事? 他要是早知道许子明想不开,就该成全他,让他被河水冲走好了! 沈清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许子明。 不过,再怎么说许子明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救都已经救了,总不能因为和他有些旧怨,就把他扔下不管吧? 她在许子明鼻子前探了探,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抬起头道:“有微弱的脉搏,但呼吸已经没有了,还可以试着抢救抢救。” 说着,她又指挥顾含章和江越。 “我知道一套急救的方法,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 顾含章的想法和沈清差不多,听到沈清的话没有犹豫,“好,清清你说。” 江越当然是听他主子的,主子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跟着顾含章随时待命。 “两手叠放在胸口胸骨中下交接处,使用掌根部分,按我让你们保持的速度按压。” “另外,看他口鼻处可有异物,有的话清除过后,将他的嘴巴打开,往里面吹气。” 这是什么方法? 两人对这套方法闻所未闻,都诧异地看着沈清。 沈清知道了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并且这事关乎人命,他们知道沈清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 可双手按压胸膛,可以理解为帮助恢复心跳。 那对着许子明的嘴吹气,这又是什么说法? 他们都是大男人,嘴巴对着嘴巴,不想恶心得紧吗? 江越想想这个情形,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对方要是个女的,他咬咬牙对她负责也就罢了,许子明算什么? “不行!” 江越和顾含章异口同声地拒绝。 沈清眉头微微一皱,她当然也不想和许子明有过多的接触。 可要是眼睁睁看着许子明去死,她怕以后午夜梦回会良心不安,更何况就在刚才,印尘大师还把陪伴了他数十年的念珠给了自己。 手上戴着印尘大师的念珠,却见死不救,沈清自认为做不到。 “你们要是不愿意,那就帮做心肺复苏,这个让我来。” 权宜之计而已,沈清一个现代来的人,还不至于拘泥于这些。 再说了,许子明现在不省人事,就算她真的做了人工呼吸,他还能知道什么? “那也不行!”顾含章眼皮一跳。 他怎么可能看着自己媳妇儿亲别的男人? 别人也就算了,还是这个讨厌的许子明。 万一许子明之后以这个为借口,死皮赖脸赖着沈清怎么办? 他杀人的眼光看向江越,江越立刻打了个激灵,马上双臂环抱住自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主子,士可杀不可辱,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第688章 反咬一口 这和他娶没娶媳妇儿有什么关系? 沈清听得太阳穴突突跳,人命关天的事,她也来不及和他们在这里磨叽了。 “你们行不行?你们要是不行,那我就……” “清清,不就是救人吗?我也会一招,那就要看他许子明今日命够不够硬了。”顾含章脸色比锅底还黑。 沈清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顾含章直接把许子明从车板上拎了起来。 然后右手运掌,旋了个优美而又有一股说不出的规律的弧线,朝许子明的背上一掌重重拍去。 只见许子明噗的一声,口中吐出一股清水,像是被掐了很长时间脖子的人,终于透过气来,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眼看他直勾勾往下倒,江越怕他磕到脑袋,急忙出手扶了一下。 “江越,他怎么样了?”沈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顾含章的武艺出众,她是知道的。 刚才那掌的力度,当真一点余力都没留,她怕许子明没有被水淹死,反倒被顾含章一掌拍死了。 要真是那样,那岂不是徒增杀业? 江越赶紧把了一下许子明的脉,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没事,他好得很呢,休息几天就能缓过来了。” 这许子明真是命大,顾含章的一掌可不是好挨的,弄不好当场就去世了。 许子明不但没怎么伤着,还把肚子里的水给拍出来了。 这样都死不了,江越就只得默默照顾他了。 沈清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把许子明丢在地上,抽出干净的帕子,给顾含章擦起脸和头发来。 她只要保证许子明没死就行了,至于他之后生不生病,那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媳妇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顾含章心里平衡了不少,享受起媳妇儿的温柔的动作来。 “清清,以后这种事情不必你出手。我的法子一招见效,放着让我来就是。”顾含章望着地上的许子明,不动声色地眯起眼睛。 沈清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刚才是不是在顾含章面前班门弄斧了? “你们也不早说。” 他们要是早说,还用得着争这么大半天吗? 眼见着这里没有了自己的空间,江越默默地出去继续赶车。 同时在心里暗暗补充了一句。 见效是挺见效,只是要么当场救活,要么当场毙命罢了。 扪心自问,他要是溺水,宁可被一个大老爷们亲,也不愿意被他家主子拍。 这回江越加快了速度赶车,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京城城门。 顾含章看了一眼地上的许子明,问道:“姓许的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自然是给他家人送回去,他们花了老大的劲儿把人救回来,难不成还要接到自己家里伺候? “先去许府,然后再回国公府。”沈清说道。 她身上还好,顾含章和江越身上都湿透了。 现在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但湿着身子还是容易着凉,得赶紧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再喝点姜汤驱驱寒才是。 江越把马车停在学府门口,掀开车帘给许府的门房看了一眼,门房看见躺在车板上的许子明,吓得赶紧狂奔进门报信。 没过一会儿,沈清就看见许夫人满脸慌乱地被几个丫鬟扶着,从许府里奔出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人,两人都有些显老,但还是能看出五官上和许子明的相像之处,应该就是许子明的父亲和祖父。 一群人奔到马车前,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各自有下人替他们打伞。 沈清想要下马车,都没能下去。 “子明,子明你这是怎么了!” 许夫人看见许子明这副模样,脸色一白,身体跟着晃了晃,险些晕了过去。 还是身旁的丫鬟扶了她一下,她才缓了过来。 许子明被丈夫打了一巴掌,便夺门而出,下人们想追都没追上。 许夫人原以为,许子明只是闹闹脾气,等气消了就会乖乖回来。 没想到,她在家里等啊等,等到天上下起大雨,许子明还是没有回来。她正要派人出去找,门房就进来报信,看到这一幕,许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 “我们在荆水河里把他捞上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落水。是自己想不开,还是被人暗算,建议你们回去好好查一查。”沈清解释道。 既然人都已经送到了,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剩下的就是许家人自己的事了。 许夫人一心挂在许子明身上,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发现马车里的人居然是沈清。 “沈清,是你?!”许夫人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车里的沈清,“我就说,我家子明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他从家里出去之后,一定去找了你,是你害得他掉进水里的,是不是!” 沈清皱了皱眉头,她好心救的许子明,许夫人不但不感激,居然还反咬一口? 她冷哼一声,“许夫人,你该不会以为,到现在你家儿子还是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吧?” “你若是不信,直接报官就是。” 说着,她就看向一旁的江越,“把许子明交给许家人,咱们走。” 江越把许子明扶起来,正要随便扔给什么人,许老大人上前拦住,“慢着!” “曼贞,你刚才说这位是什么人?” 许夫人恨恨地看着沈清,“父亲,她就是儿媳说的那位,沈家的二姑娘,她把我们母子害得好惨!” 沈清闻言不禁冷笑,这个许夫人也不知得了什么妄想症。 她在金泽镇连许家母子的面都没碰几回,怎么就把他们害得好惨了? 要真论起来,真正害了他们许家的,也是沈莲莲吧? 许夫人倒好,不去怪沈莲莲,倒怪起她这个局外人来。 许老大人当然是相信自家儿媳的,看向沈清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善。 “既然如此,那就去报官。官府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能走!” 许老大人话音落下,马车里这才响起一道冰冷的声线。 “许老大人的意思是,本世子救了你家孙儿一命,反倒要被你许家强留在此处不成?” 许老大人这才发现,马车里不止沈清和许子明,居然一直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随着那人的缓缓起身,许老大人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什么人?” 虽然他不知道,面前的男子是什么人。 但这人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绝对不是个普通男子。 而且,京城能够自称世子的人有几个? 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许家得罪得起的! 第689章 一眼万年 顾含章没有说话,一旁的江越从怀中拿出一张令牌,直接放到许家人眼前。 “都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家世子究竟是什么人!” 许老大人虽没有见过顾含章,却认得镇国公府的令牌。 镇国公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京城最显赫的那批人家,还有康宁长公主在背后撑腰。 别说他们这些小门小户了,就算朝中树大根深的世家,要得罪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 现在,马车里坐的居然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这!”许老大人顿时变了脸色,慌忙解释,“顾世子,老夫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世子来实在该死!” 说着他又急忙回过头恶狠狠地对着后头的下人训斥。 “都愣着做什么,傻了不成?” “没看见世子在这里吗?还不快把世子请进去喝茶!” 许夫人也都惊呆了,她当然知道沈清有顾含章这么个未婚夫婿。 只是她刚刚看见许子明生死不知躺在马车里,一时乱了分寸,哪里还会想到,里头坐着的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居然会是顾含章本人! “不必了。”顾含章冰冷的语气再次响起,“把许子明从荆水河里捞出来的是本世子。” “你们要真想报官,那就去衙门状告本世子谋害许子明好了。” 说完,江越便再次把许子明从马车里提了起来。 也许是这个姿势太过难受,许子明终于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只觉得浑身说不出来的难受,尤其是肺部火辣辣的,好似被火烧过似的,身上却又像掉进冰窟一样寒冷。 周围一阵吵闹声,苍蝇似的嗡嗡地响。 许子明费力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清。 他愣了一下,无数记忆涌进他脑海里,太阳穴跟着一阵涨痛。 春闱的失利,父母亲人的责骂,那重重的一耳光,还有酒肆里满桌子的酒坛。 然后就是摇摇晃晃地走到京城中的金水河旁,岸边的泥土湿滑,他一个不小心滑进河水里。 接下来,就全然失去了意识…… 沈清是第一个注意到许子明醒来的,她现在没有别的想法,唯一想做的就是赶紧把许子明扔给许家人,让江越把马车赶回国公府。 毕竟,许子明胜没了生命危险,可顾含章和江越身上还穿着湿衣服呢。 再耽搁下去,冻着凉了该怎么办? “江越,不要同他们废话了,把人交给他们,咱们走。”沈清冷声说道。 沈清都出声了,江越自然也不再等下去,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许子明朝人堆里扔了下去。 许家人也没想到江越居然这么敢做,生怕许子明跌倒在地,急忙一股脑地冲上去给许子明当肉垫。 许子明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沈清,没有一丝反抗被江越扔了下去。 这些人管着许子明,也就没工夫管国公府的马车。 马车周边围着的人散去,江越立刻扬起马鞭,驾着马车离开了许家门前。 与此同时,沈清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许子明。 许子明还看着她,那眼神十分难以形容。 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无法用言语表达,最终汇成无声的两个字—— 许子明说的什么,沈清已经听不清了,只看见他唇部微动。 应当是在叫她的名字,第一个字是沈,第二个字的口形却怎么也不对。 以至于沈清在马车上,一路都在想着这件事。 “那许家当真这么说的?”花厅里,谢琼如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怒气,“从前在京城时还像户体面人家,去了一趟崖州回来,愈发的小家子气了。” 谢琼如从小在京城长大,自然认识从前的许家。 许家到底怎么出事的,她这种豪门贵族的千金小姐,消息可比一般人灵通不少,当然最清楚不过。 “当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连累,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无辜。” “若不是太过贪婪,想要荣华富贵,一步登天,安安分分的,也算是清贵人家,又怎会落得当初的境地?” “那些说辞也只不过骗骗不知情的人罢了,你们看但凡体面的人家,谁还搭理许家父子?” 沈清还在发呆,顾含章已经沐浴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回到花厅。 外头的雨还没变小,哗啦啦地打在头顶的瓦片上,显得母子二人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小一些。 “清清,是不是累了?怎么无精打采的?”顾含章注意到沈清走神,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热,这才安心下来,“早知道今日天气这样不好,便应该让江越迟个几日再去。” 沈清只是裙摆湿了些,来到国公府后已经换了干净的,又被谢琼如喂了一大碗姜汤驱寒,自然不可能着凉。 她不过是在想刚才在许府门前,许子明看她的那一眼,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那眼神莫名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至于哪里熟悉,她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今日发生的种种事,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沈清向来是想得多的,只要心中觉得蹊跷,便忍不住研究。 顾含章现在问起来,她总不好告诉顾含章,她当着他的面发呆,是在想别的男子,也就暂时把这些事抛到脑后。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在听你和伯母说话呢。”沈清冲着顾含章微微一笑。 谢琼如也道:“罢了,许家的糟心事也就不提了,我倒不信,他们还真敢到衙门去状告含章。” 她顿了顿,看向沈清手腕上缠着的念珠。 “这念珠我在印尘大师手中见过几回,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没想到你这丫头竟有这般佛缘,印尘大师竟将这随身的念珠都赠给你了。” 谢琼如惊讶的神情毫不掩饰,沈清就是个做生意的,对佛器古玩自然没有谢琼如见多识广。 她虚心下谢琼如请教,“伯母,不知这佛珠可有什么讲究?” “你呀,这算是问对人了。”谢琼如笑着解释,“你可知这念珠除了材料上有讲究,这念珠的颗数也大有文章?” 第690章 工作落实 根据谢琼如的徐徐道来,沈清这才知道。 原来,这念珠中最上品的是一千零八十颗,这样的念珠只有少数得道高僧有资格使用。 往下的一百零八颗,五十四颗,二十七颗的各次之,也各有各的讲究。 而印尘大师送给沈清的念珠颗颗珍珠大小,一百零八颗的念珠,代表百八三昧。 “兼固摄持诸法……一切魔恼不能破坏。” 谢琼如不愧是京城贵妇的典范,当真是学识渊博,对佛法相当有造诣,连经书都不用翻,随口就说出这些佛理来。 沈清要说比做生意的头脑,又或者说做现代数学,还没有怕过谁。 但在佛理上,她确实一窍不通。 谢琼如说了一大堆,她也就听了个大概的意思。 应该是指,戴着这串佛珠修行佛法,效果能够更加稳固,并且还有清心持正的作用。 “你要这么理解也差不多。”谢琼如也没和沈清多掰扯佛理上的事,对着沈清点了点头,“总之,印尘大师给的一定是好东西。既然给了你,就说明你这丫头有佛缘,以后常带在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印尘大师送她佛珠时,也是这么说的,沈清又和谢琼如说起婚期的事。 这就让谢琼如有些头疼。 “不是说今日去请印尘大师给算个好日子,印尘大师没给你们算,就让你们回来了?” 顾含章如实说道:“大师说了,我和清清哪日成亲都一样。” 谢琼如在这点上,倒是没有和印尘大师达成一致。 她颇有些头疼地捏捏眉心,“本来还想着,印尘大师若是没空,就请你祖母去找钦天监算个好日子。这下倒好,印尘大师不给个日子,钦天监那边肯定也不肯轻易开口了。” “那怎么能行?”顾含章恨不得现在就把日子定下来,听了谢琼如的话顿时着急起来。 谢琼如瞪了一眼,冲口而出的儿子,倒是没和顾含章说话,而是看向沈清。 “婚姻大事,一切都要有规矩章程,哪能随随便便定个日子?” “这些事自古以来也都是长辈操办,断然没有交给你们两个自己办的。” “这样,过个几日,国公府这边把含章祖母,还有你舅舅和你干爹他们一并请来。三家长辈一起挑个时辰,替你们把日子定下来。” 谢琼如这个安排再妥当不过。 沈清虽然有心想省这个麻烦,但人嘛,无论到什么地方,该入乡随俗的,还是要入乡随俗。 她笑着应承下来,“那便要劳烦伯母多操心一些了。” “你这丫头,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操心不操心的?”谢琼如愈发觉得,自己当初不干涉顾含章的决定是对的。 要真像安乐县主一样,死咬着不松口,让齐铭和她闹了这么久,她这个能干的儿媳,岂不是早就没了下文? 谢琼如总算明白,为什么婆母恨不得把沈清当亲孙女看待。 印尘大师都把念珠送出去了,还用得着多说什么吗? 雨一直下到入了夜才停,沈清在国公府吃完晚饭,才回了洒金桥大街。 她把今日的事同张重山说了一遍,谢琼如的想法,张重山也很认同,表示到时会和常林一起去国公府。 沈清回到院子沐浴了一番,春柳才从南北商行回来,还带来了厚厚一本账目。 两人虽然都已经很疲惫了,但还是点了蜡烛,坚持把账册对了一遍。 对到最后,春柳已经控制不住打起瞌睡。 “好了,今日就别回去了,在我这里歇下吧。累了就赶紧歇着,可不要累坏了身子。” 这段时间春柳确实累得够呛,今晚又下着雨,地上有些湿滑,沈清怕她一个人回去,万一再磕着碰着那可就不好了。 春柳也不和沈清客气,点了点头,便一头栽倒在房间里的贵妃椅上。 沈清去拍她时,她眼睛都已经闭上了,胸膛均匀起伏。 “伍姑娘怎么在贵妃椅上就睡着了?”丫鬟见她躺在贵妃椅上,连忙要叫她起身去隔壁,“旁边的厢房奴婢日日打扫,随时可以睡人。” 沈清冲她摆了摆手,“罢了,就让她睡这儿吧。你去拿条厚实些的毯子给她盖上,今日下雨了,可不要冻着了。” 她房间的贵妃椅宽敞一些,上头还铺了软垫,也不是不能睡人。 有时候午后累了,她也时常在这上面小憩。 春柳跟在她身边这么久,她还不明白么? 这是沾了雨水从外头回来,怕弄脏了她的地方。 沈清也不是第一回和春柳一间房,当初她刚在镇上买下那间小铺子,伍金良怕她一个姑娘家受欺负,特地让春柳过来陪她。 当时因为赵诚的事,两人还互相不待见,准确来说,应该是春柳单方面不待见自己。 这才过了几年,再回过头去,再拿春柳和赵诚放在一块儿,还不知道是谁配不上谁呢。 沈清也累了,几乎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而另外一边,季府的院子里却灯火通明。 今日带着季文彬回兖州认祖的季伯礼,本该在傍晚就能到达京城。 可刚到京城地界,一场大雨便当头浇下,父子二人在京郊耽搁许久,一直到了深夜才狼狈回到季府。 一回到季府,庄如墨早就等候在府中,把近日朝中发生的事向季伯礼禀报。 “今日吏部传来消息,又一批进士安排了去处。这回殿试的前三甲,榜眼被安排去了礼部,探花被安排到户部,考中状元郎的顾世子则被安排到了翰林院。” 季伯礼一边更衣,一边听着庄如墨的禀报,听到这里顿了顿。 “探花?就是齐三公子吧?” “老师,正是那位齐三公子。”庄如墨点头,“春闱之前,曾经托人把文章递到了您这处,想要请您指点。学生粗略看了一眼,替您婉拒了。” 庄如墨这意思就是看不上了,季伯礼对自己的学生很了解,倒也没说什么。 “看来陛下的意思是子承父业,有齐介甫手把手教,想来户部以后不会有差错。他外祖又是豫王,也算是可用。” “状元郎呢?” 庄如墨道:“镇国公世子进了翰林。” 季伯礼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点了点头,“不错!” 第691章 身份加持 季伯礼的要求多高啊,能得他一句不错,已经是众进士之中的翘楚。 齐铭那样的,其实在一众青年才俊里实属难得了,却连庄如墨那一关都没过,更是到不了季文彬这里。 “顾世子确实龙章凤姿,配得上我那小师侄女。”庄如墨也满脸笑容。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季伯礼是他的人生导师,季文彬就是他的亲兄弟。 季文彬的女儿自然也就是他的亲侄女。 沈清能找到顾含章这么个良配,庄如墨当然也跟着高兴。 要说顾含章进了翰林院,两人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那就要从翰林院本身说起。 翰林院这种地方其实是两极分化,有一部分人是无心弄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又或者是没有达到标准的,进了翰林院自然就负责每天写各种文书。 但另一种人却是例外,凭着正统科举考试进来的,倘若被安排进翰林院,那无疑就是要走文渊阁的路线。 文渊阁里的大臣大家都称一声阁老。 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胡松年,以及如今已经退下来荣养,却影响力不减当年的季文彬。 这些人都是翰林院出身。 所以,得知顾含章被安排进翰林院,季伯礼才会说出那一声不错。 师生两人都十分高兴,连带着一旁的季文彬脸上也露出几分笑容。 他其实和顾含章接触的不多,从前只知道他课业不错,如今他前程似锦,又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他当然也打心眼替女儿高兴。 三人在一起讨论了几句,庄如墨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老师,你和文彬离京这段时日,京城里起了不少流言。” 季伯礼一看庄如墨的表情,隐约就猜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京城里起了什么流言,你一句不落地都同我说来!” 季伯礼院子里的下人,只听见屋子里一阵说话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季伯礼含着怒气的声音,在片刻之后响起。 “……真是岂有此理。” 下人们都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互相对视。 直到过了许久,房间里再次平静下来,这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咱们老爷又惹老太爷生气了?” …… 第二天一早,季伯礼便起身换了衣服进宫。 等季伯礼到宫中,早朝的时间才刚过不久,大臣们看见季伯礼都纷纷同他问好。 只有些年纪差不多的,才笑着询问。 “季老从兖州回来了?” 季伯礼并没有同他们解释太多,而是微微一笑,随意寒暄了几句,就往御书房的方向去。 御书房附近的宫卫都认得季伯礼,哪怕季伯礼如今已经退下去荣养,他出现在这附近也无人敢拦。 等季伯礼到了御书房附近,才听到御书房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隐隐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王总管赶紧迎过来,有些惊讶地询问,“季老今日怎么来了?” “这里头的是安乐县主?”季伯礼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王总管。 饶是王总管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也觉得季伯礼的眼神有些叫他招架不住。 主要是,这为安乐这位安乐县主,从小娇生惯养,又是豫王的掌上明珠。 今日季伯礼来得实在不凑巧,安乐县主为了殿试的事,特地找上门来,言辞之间颇为不满。 季伯礼虽然深得皇帝信任,但皇家之间的事,特别还是这种闹得不怎么愉快的。 王总管寻思着,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为好。 “正是安乐县主。”王总管脸上带着牵强的笑容,“今日陛下怕是有所不便,不如季老过几日再来,到时再好好同陛下商议。” 王总管也算和季伯礼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了,想想也知道季伯礼究竟是为何而来。 季伯礼这回带儿子回兖州认祖归宗,途中当然也不可能闲着,想来圣地考察了这一路兖州的民情,今日就是特地前来和皇帝禀报的。 这种事情不是什么急事,什么时候禀报都可以。 想来季伯礼应该也不想看,皇帝和安乐县主的难堪。 哪里想到,季伯礼不但没有答应,甚至还大步走了进去。 “无妨,安乐县主也与我认识多年,想来不会在意我这个老头子多听几句。” 王总管也不好拦着,只能把季伯礼放了进去。 季伯礼走到御书房门前,安乐县主和皇帝的声音就清晰了起来。 只听安乐县主愤愤不平地问道:“安乐没有别的意思,安乐就想问皇伯父一句。凭什么含章进了翰林,铭儿就被安排到户部。这事若是皇伯父做的主,安乐想要一个说法。若不是皇伯父做的主,那边更好了,我这就到户部去问问,他们这是什么用意!” 安乐县主神情激动,压根没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季伯礼。 倒是坐在龙椅上皱着眉头的皇帝,看见季伯礼出现,眉心终于舒展开来,立即坐直了身体。 “季爱卿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帝王家也有糟心事,并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就能事事随心所欲。 就比方说,豫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外头人就总说,他偏袒自己的胞姐。 一般人看来,偏袒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但皇帝却不一样,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关照豫王一家了,仍然有人上折子提醒,他要一碗水端平。 安乐县主上门来胡闹,皇帝也发火的心思都起不来,见到季伯礼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季伯礼走进御书房,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便径直说道: “考中探花不进户部,还要进哪里?” “我记得,今科那位宁州来的高榜眼,还不是进了礼部?” 安乐县主一听,就知道季伯礼这是找她的茬来的,脸色顿时黑了一截。 这是他们皇家宗室的事,季伯礼再能耐,也不过是大齐宗室的臣子,还轮得到他插手皇室的事不成? “季老,我敬重您的身份地位,御书房可不是您胡言乱语的地方。” 季伯礼微微一笑,“县主,本官可没有胡言乱语。县主瞧不上户部,可若不是身份加持,贵公子可不一定进得了户部。” 第692章 探花的来历 这话可算捅了安乐县主的马蜂窝了。 安乐县主自认为,到皇帝面前要个说法,已经够委婉了。 皇帝自己偏袒康宁长公主那边,硬生生把顾含章扶成了状元。 她不过是想让齐铭也一起进翰林院,季伯礼车跳出来,说自家儿子是靠关系拿的探花! “什么叫身份加持?要真说是身份加持,那也是他们镇国公府吧!” “如果顾含章的祖母不是长公主,他怎么可能高中状元!” 这就是安乐县主的真实想法。 安乐县主憋在心里头已经很久了,终于在皇帝面前吐露心声,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皇帝本来就偏心康宁长公主,这是举朝上下皆知的事。 否则,康宁公主一个公主的府邸,怎么可能比豫王府还要华丽! 皇帝还以为安乐县主只不过任性了一些,没想到她心中居然有这种想法。 他当然知道,豫王一家对他有怨言多时。 可就算再有怨言,安乐县主出身宗室也该明白,他不可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儿戏! “安乐,今日是你父王让你来的?”皇帝的声音沉了下来。 安乐县主满心愤怒,根本没注意到皇帝的细微变化,理直气壮地说道: “父王没让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事关铭儿的前程,我要替铭儿讨个公道!” 皇帝闻言脸色,这才好看一些,“那就好。” “这次科举,朕确实有私心,你从前没来问,朕本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 “但你既然来问了,朕便如实告诉你便是!” 季伯礼这时再次开口,说道:“陛下,老臣与此事无关,还是有老臣来说吧。” 季伯礼能代劳,皇帝自然没有不允的,对着季伯礼点了点头。 安乐县主看向季伯礼,季伯礼这才缓缓说道:“县主,此次殿试,本官与胡大人几个文渊阁的官员全都阅了卷,并向陛下呈递上去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中,陛下只改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齐三公子的名次。” 季伯礼的话还没说完,安乐县主就立刻插话。 “春闱之前,我为铭儿遍请名师,人人都说铭儿这次有望考得榜首!” 言外之意,就是皇帝改动了名次,把齐铭的状元之位给了顾含章。 季伯礼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县主,本官的话还没说完。恕本官直言,陛下若不做就吃改动,恐怕齐三公子连前三甲都进不了,更别提考得榜首。” 安乐县主瞪大眼睛看着季伯礼,“我不信,殿试结果出来之前,分明是姑母进了宫一趟,这才……” 季伯礼没有说话,他喜怒不形于色,但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从他神色间看出些许鄙夷。 最终,还是皇帝开了口,他长叹一声。 “安乐,你姑母进宫,朕将这份名单拿给你姑母看。” “还是你姑母亲口同朕提的,将齐铭的名次往前调了调。朕觉得,这大齐的探花郎,历来有选容貌俊逸之人的先例,便同意将齐铭提了上来。” “你若是还不相信,可以拿着证的手谕到礼部去,亲眼看一看考生们的卷子,还有朕当日修改的朱笔。” 皇帝话都已经说到这,安乐县主也知道,皇帝不可能骗她了。 就算她心里再不甘愿,也不可能真的拿了皇帝的手谕,亲自到礼部提卷子。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康宁公主进宫确实用了她与皇帝的关系。 但这关系不是用在顾含章身上,却是用在了齐铭身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安乐县主喃喃自语。 康宁公主帮了她,这和谢琼如帮了她,又有什么两样? 她和谢琼如比了几十年,现在却受了谢琼如,谢琼如虽然表面上不说,可一定在暗地里嘲笑她吧! 她自己比不过谢琼如,就连儿子也比不过顾含章。 以后,她要怎么在谢琼如面前抬起头来? 皇帝看到她这副样子,没有来由一阵厌烦,“安乐,说法你也要到了,早些出宫去吧。闲着没事多回豫王府陪陪你父亲,不要胡思乱想。” 安乐县主浑浑噩噩往外走,然而还没走出去几步,整个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王总管被她吓得变了脸色,“县主,县主这是怎么了?”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都快去太医院,把太医给请过来!” 御书房里一阵鸡飞狗跳,几个太医赶过来给安乐县主把脉,确实安乐县主没有大碍,不过长期肝火太旺,一生气就容易晕厥。 “这个安乐,以为她年纪大了便会改。没想到,这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皇帝听说安乐县主没事,总放下心来,说话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安乐县主也是他亲侄女,亲侄女来同他说话,却晕倒在御书房里。 要是出了什么事,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 不明就里的人,可不会知道安乐县主被豫王纵成什么模样,只会说他这个皇帝连自家侄女都容不下。 他倒是想和豫王亲近,但就凭安乐这么外侄女,他就恨不得退避三舍! “陛下息怒,今日之事老臣一直在场,不会让陛下蒙受这不白之冤的。”季伯礼适时出声。 今日不是皇帝的错,他这个做人臣子的,当然会在外头给皇帝分辩几句。 皇帝的心情这才平复下来不少,冷静下来之后,又恢复平时威严满满的模样。 “对了……朕今日被安乐气坏了,倒是忘了你。” “若是换做平日,遇到这事你这老东西定是不想掺和进来的,怎么今日却一反常态,管起安乐的事情来?” 季伯礼微微一笑,“有吗?微臣倒是觉得,是陛下多虑了。微臣今日进宫,只不过是同陛下谈谈兖州的事罢了。” 皇帝当然不可能相信季伯礼的话。 没了安乐县主,君臣二人总算坐下来,好生说起兖州的事。 等到季伯礼从御书房里出来,午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 季家下人等在宫门前,见到季伯礼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老太爷,现在可是要回府?” 季伯礼眼神恢复冰冷,说道:“这还是一个,剩余的呢?你让如墨抓紧时间,把其余的全给我揪出来。” 第693章 脱胎换骨 剩余的什么? 自然是剩余的,在京城里造谣,说沈清不是季家血脉的人! 下人不敢怠慢,接了命令连忙就要去办。 他们家老太爷才离开京城几天,京城的谣言就传得满天飞。 昨儿老太爷回来听说此事,气得把房里头最喜欢的那只冰裂纹的花瓶都给砸了。 “老太爷,小的这就去协助庄大人。” 下人只见季伯礼上了马车,马车又往另一个方向走,他立即往前追了几步。 “老太爷,您午饭还没吃呢,这是要去做什么?” 车帘被从里头掀开,露出季伯礼那张严肃的脸。 “吃什么午饭?陛下的名誉都要受损了,我自然得替陛下四处奔走去!” 他这种身份到哪里去,还能受到别人冷待? 边吃边替皇帝澄清,难道不好吗? 下人当然也想到了这点,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还是他多虑了,他家老太爷是什么人,有什么还能逃得过老太爷的算计么? 就是今日进宫,只怕也是老太爷计策中的一环吧? 下人目送季伯礼的马车远处,这才翻身上马,到翰林院的衙署外等候庄如墨去了。 …… 沈清并不知道,在她眼里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殿试,还在朝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她和胡松年约好,亲自带人去胡府,替胡松年测量书房窗户的尺寸,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 胡松年要换书房的窗户,本来沈清还建议他多等一段时日,等天机阁生产的玻璃品质更加稳定,并且价格稳定下来之后再换。 毕竟,哪怕后期的价格再实惠,一件新产品出厂,价格还是相当可观的。 然而胡松年的格局显然要比沈清大,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沈清的提议。 胡松年想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有他的考虑。 沈清也不是不识相的人,钱照收,活着干,只不过看在胡松年大公无私的份上,替他打了个折,便挑了个晴朗的日子,带着春柳直接上门去了。 两人到书房时,胡家那位大小姐胡润芝也在。 胡润芝对沈清的印象不错。 沈清让春柳和活计在书房里量尺寸,胡润芝就拉了沈清在一旁说话。 “这段时日,我在京城听说了不少谣言。只不过,我觉得沈姑娘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沈清隐约也知道,不知是从谁口中传出一些不好的言论。 只不过,京城的这些权贵人家,个个都是要脸的,又不是谁都会故意拿这事到人面前说。 再说了,沈清最近忙得很,确实没空找人掰扯这些,也就耽搁了下来。 难得有个人,当她的面说这些,又看得出不带恶意。 沈清一时也来了兴趣,“哦?不知他们如何说我?” 胡润芝没有立刻开说,而是望着沈清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应该生气吗?怎么倒还一副挺有兴致的模样?” 她用奇怪的眼神,频频看了沈清几眼,这才把近些日子听到的委婉地和沈清说了。 总而言之,大概也就这么三种。 一是她不是季文彬的亲生女儿,而是张秀娥和外头的野男人生的。 二是她不知廉耻,先是勾引齐铭,再通过齐铭认识顾含章。顾含章招架不住,只好从了她。 三是她还勾引了许子明,认识过顾含章后,毫不犹豫地把许子明给踹了。 沈清听顾含章那里,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些谣言也太离谱了吧,顾含章那冰山一样的性子,除了他自己动心,谁还能强迫得了他?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顾含章得知自己在谣言中的形象,脸上那副表情,更多的只是觉得好笑。 “你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胡润芝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沈清。 平常姑娘家,但凡被其中一个流言沾了身,都恨不得哭瞎眼睛。 沈清倒好,居然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好似这些流言对她压根没有一丝影响。 这都算什么啊? 沈清在胡润芝震惊的目光下,总算把上扬的嘴角给收了回去。 这些谣言和她曾经经历过的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不拿她前世经历过的相比,就拿朱婉宁和沈莲莲扣在她头上的屎盆子——王癞子那些污糟事相比,都算是轻的了。 至少谣言中,除了顾含章的两大男子,至少也都是出生,长相都不差的。 这要是换成男子,那可是难得可以拿出来夸耀的风流韵事,好不好? “我若是不笑,难道还要哭?胡大小姐,信不信我哭得越惨,那些抹黑我的人就会越起劲?”沈清微微一笑。 胡润芝听了这话,看上沈青的眼里,多了几分佩服,“沈姑娘,难怪我听我父亲这些日子总夸你。你能把南北商行开来京城,果然有过人之处。” “他们这么喜欢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日宫宴,别人或许没注意到,胡润芝却看见了,齐铭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沈清身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齐铭看的是顾含章,有了这谣言,她才更加确信。 胡润芝倒不觉得,这么多人喜欢沈清,沈清就是什么狐媚子。 长得好看又优秀的姑娘谁不喜欢? 也就她是个女子,要她不是胡家大小姐,而是胡家大公子,恐怕她也会主动出击。 “沈姑娘,我要是男子,我也要狠狠追求你一把。”胡润芝肯定地说道。 胡润芝性子直,和京城里许多含蓄的姑娘不大一样,倒是挺对沈清的胃口。 两人就在书房里说话,等到春柳带着人,把书房的门窗尺寸全都量好了,胡润芝还恋恋不舍。 “沈姑娘,你说得对,凭什么男子就能三妻四妾,女子就只能忠于一人?” “其实除了世子,齐三公子和许子明都也不差……” 沈清见她马上要口吐危险言论,立刻制止她,“胡大小姐,我可没和你说这话!” 胡润芝冲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沈姑娘,我知道,这话都是我自己说的。” 沈清没能立刻走成,还被胡润芝拉着到她院子里坐了会儿。 临走之前,胡润芝兴致勃勃地告诉沈清。 “许子明小时候也就那样,这次回来却跟脱胎换骨了似的。我听说,最近京城里不少姑娘都被他迷得团团转。” “沈姑娘,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吗?” 第694章 要的就是这份偏心 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 沈清毫不犹豫拒绝了胡润芝的提议。 她是安安心心做生意过日子来了,又不是穿进什么女尊世界,弄一妻多夫这种制度来了。 伴侣什么的,一个就够了,能够互相扶持,白头到老。 与其想着怎么当海王,颠倒众生,还不如想着怎么多挣点钱。 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是要燃烧寿命拥有的。 沈清嫌麻烦,安安稳稳就好。 告别了胡润芝,沈清回到南北商行便把记录下来数据摘录到信上,让人把信送到镖局,加急送回青州。 现在京城的条件过于简陋,连准确切割玻璃都做不到。 胡松年书房窗户所用的玻璃,暂时还不能在京城生产,需要天机阁那边生产好,再通过老办法运来京城。 “胡大人也太心急了吧?”春柳看着信件被送出去,不由发出感慨,“要是晚一些,等咱们在京城的琉璃厂建起来,只怕要便宜一大半。” 沈清摇了摇头,“你这丫头能想到的,胡大人怎么可能想不到?” “那是为什么?莫非是他们这些有钱人,钱多了没地方使,放在口袋里烧得慌?”春柳不明白胡松年的用意,只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去猜测。 沈清提点她,“有些事情官家不好出手,胡大人身为文渊阁大学士,自然得替官家分忧。” 春柳听了沈清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 “清清,你的意思是,咱们这玻璃的生意要是做好了,以后是要跟……”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清打断,沈清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还没个论断,你知我知就好,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春柳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什么事情沾上皇家,都要格外谨慎。 都说闷声发大财,好事没办成之前先别吆喝,免得功败垂成的道理,春柳早就知道。 “放心,我这就回去敲打敲打咱们商行的伙计。” 这些天,南北商行的生意太好了,这些刚进店不久的伙计没见过世面,到底不如青州原来那帮沉稳。 以防他们尾巴翘到天上去,时不时就该给他们一棒子警醒警醒。 …… 豫王今年也六七十了。 早年间先帝还没立储的时候,他还跟着几位皇兄一起,参与过朝堂上的政事。 后来当今圣上成了太子,位居东宫,先帝对他的栽培就远不如从前。 要知道,当年他和皇帝年纪相近。 他的生母穆贵妃出身不凡,也是陛下身边的宠妃,圣眷浓的时候,甚至在后宫里有专房之宠。 先帝迟迟未立储,朝堂之中甚至有传言,先帝想要弃嫡立庶,把储位留给他。 后来的结果,众人也都已经知道了。 豫王不是那等没有大志之人,可因为从前的流言,便只能听从穆贵妃的话,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 正是因为如此,很长一段时间,豫王都郁郁不得志。 那时候康宁长公主正是最风光的时候,京城中便有了皇帝过于偏心的说法。 皇帝那样的身份,一道菜至多夹三筷子便会被撤下,更何况身边的人? 不少忠直的大臣纷纷上折子劝谏,豫王府这些年来,正是因为这个得了不少别人都没有的好处。 但这几天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个久不登门,甚至已经退下去荣养的老臣,都纷纷向王府递了拜帖。 豫王还以为他们总算想起自己来了,谁知这些老臣一上来便是苦口婆心地劝诫。 一开始豫王还一头雾水,可两三次下来,每个大臣都提到了女儿安乐县主,虽然都没说个真切,可豫王哪里还猜不到,是他亲闺女安乐县主给他惹的事? 豫王把安乐县主叫来御王府时,安乐县主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父王,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惹您生气了?” 安乐县主来的中途,豫王身边的人就出去打听了一番。 由于季伯礼替皇帝澄清的工作做得很好,豫王的人很容易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一清二楚。 “我问你,前些日子你是不是进了趟宫,为了铭儿的事去找了你皇伯父?” 提到这个,安乐县主脸色一变,“父王,您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不过是去了趟御书房,皇帝怎么还把自家人之间的事到处说? 外头都已经传成这样了,安乐县主还一脸惊讶,豫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做出这等蠢事之前,为何不如先同我说?” 安乐县主一脸委屈。 儿子遭受不公平的待遇,她这个当娘的急都要急死了,哪还记得来找豫王商量? 虽然明知道,皇帝说的话都是真的,可她心中还是不愿相信。 “父王,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伯父他就是偏心他们镇国公府!否则,他能把含章塞进翰林院,难道还差一个铭儿?” 现在还是偏心不偏心的问题吗? 豫王听着安乐县主的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安乐,你到底知不知道,为父要的就是你皇伯父这份偏心?” 皇帝越偏心康宁公主那边,他们豫王府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要是哪天,人人都说皇帝不偏心了,那他们豫王府才没好日子过了。 “父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安乐县主太过震惊,张了张嘴,吞吞吐吐地询问。 从小到大,他们豫王府不是总抱怨皇帝,没有一碗水端平吗? 豫王的话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豫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长长叹了口气,“季伯礼这老东西……” 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不明白,季伯礼那老家伙到底和他们豫王府什么仇什么怨? 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他忽然跳出来,到处替皇帝澄清,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季伯礼……”安乐县主听到这个名字,表情有些讷讷的。 豫王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的不对劲,两只眼睛眯了眯,“安乐,你不要同为父说,是你把季伯礼给得罪了吧?” 安乐县主勉强笑了笑,这笑容比哭还难看,“怎么会呢?” “说!”豫王脸色一沉,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桌面上的茶杯都跟着震了震。 第695章 季家的请帖 安乐县主苦着张脸,把自己觉得可能得罪季伯礼的事,和豫王说了一通。 “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罢了,女儿觉得不大可能吧?” 豫王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这要不是他的亲女儿,他早就叫人把安乐县主从豫王府门口丢出去了。 事情都已经摆在明面儿上了,季伯礼就是为了给孙女出口气,这才自告奋勇揽上替皇帝澄清的任务,安乐县主居然还在那痴心妄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季伯礼老狐狸一只,犯得着无缘无故得罪他们豫王府? “人家是不是季府的血脉,碍着你什么事?你闲着没事,非要多嘴编排人家几句做什么?” “你堂堂一个县主,是饭不好吃了还是衣服不好穿了,非要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安乐县主不知该如何回答,被豫王问得哑口无言。 “我、我就是看不得那丫头的猖狂样……” 豫王实在不知道该说安乐县主什么。 论猖狂,有几个人比安乐县主年轻时候更猖狂? 仗着他的宠爱,皇室里不得宠的公主,都没有她风光。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外甥痴恋的,居然是季伯礼的亲孙女,说什么也要先国公府一步,到季府提亲去。 现在被安乐县主这么一闹,季家能答应才怪! “好了,你也不必多解释了。今日你惹出来的祸,你自己想法子解决去。” 解决? 她自己怎么解决? 活了这么多年,向来只有别人给她赔笑脸的份,安乐县主什么时候朝别人低过头? 安乐县主面露难色,豫王脸色就是一沉,“这几日就备好礼物,亲自去季府赔礼道歉。要是季家不原谅你,你就别回来认我这个父亲!” 安乐县主是怎么昂着头回豫王府的,就是怎么耷拉着脑袋回齐家的。 齐介甫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虽然听说了安乐县主在宫里的那些事,可老丈人都还没发话,齐介甫说破嘴皮子,安乐县主也不一定会听。 但这一次,安乐县主却破天荒地朝他低了头。 “夫君,你和国公府比较熟,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季老一面?” 好端端的,安乐县主怎么就要见季伯礼? 齐介甫心存疑虑,却也把今日刚收到的一张请帖拿了出来,“过几日,季家那一位邀咱们夫妇,到季府去赏花。” 安乐县主把请帖拿在手里,只觉得眼皮都在跳。 她在御书房里的事刚传得沸沸扬扬,季家就递请帖来? 这哪里是邀他们去季府赏花? 分明是诚心看他们的热闹吧! “这回赏花,咱们去不去?”齐介甫从来没看见过安乐县主这副模样。 安乐县主都快要把请帖给捏成一团了! 安乐县主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去,当然去。季家有约,怎么可能不去?” …… 不但安乐县主不好过,这回收到请帖的另外几家人,也相当不好过。 首先是姚家,因为姚紫仪的事,外头对他们家的风评本来就急转直下。 好不容易等事情差不多压下去了,这回本来没能参加春闱的孙柏轩,居然得到一个参加应制考试的机会。 大齐选拔人才的制度,除了科举,便是这应制考试。 应制考试虽说不是正统的路子,但每回从考试中选拔出来的人才也不少。 甚至有些考中进士,但对吏部的安排不大满意的,也会放弃原来的职位,继续参加一场应制考试,以求自己的才华受到赏识,谋得更好的前程。 孙柏轩不但参加了考试,而且考试之前准备得相当充分,得到了所有考官的一致肯定。 哪怕后头的环节,表现也十分出众,好几个考官都想把他收作门生。 一时之间,孙柏轩在京城名声大振。 鉴于他的特殊身份,他与姚紫仪的事情,又难免被人拿出来谈论。 孙柏轩从前虽然有几分才华,可还不至于出色到这种地步,要是背后没人指点,打死姚家人都不信。 姚建元气得亲自着手调查,查来查去,居然查到了庄如墨头上。 庄如墨当然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和他们姚家过不去,换而言之,对他们姚家出手的就是季家。 而季家显然也没有遮着掩着的意思,就在姚建元查到的那一天,季家派人送上门一份请帖。 这不就是打你一巴掌,还要你上门赔笑的意思吗? “真是欺人太甚!”姚建元整个人都气笑了。 姚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闲说了几句话,季家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不都说沈清不是季家的血脉吗?季家这又是什么意思? 请帖上不仅指名道姓,让姚弘愈和姚建元父子两个去,还要求她和姚紫仪跟着一起到场。 姚夫人看见这请帖,就觉得胸口堵得慌,“建元,这季府咱们真的要去?” 姚建元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姚弘愈扫了她一眼,沉沉出声。 “季老亲自邀请,如何能不去?” 姚家都不堪其扰,许家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大人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被官降一级,本来就在乎许家前途的许氏父子,差点气得晕过去。 特别是许老大人,他一大把年纪,也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若是非要降级,他宁可被降级的是自己,而不是正值壮年的儿子! 两人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回到工部后兢兢业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许子明回到家中,就见祖父和父亲又在唉声叹气。 经过许子明上回疑似自杀未遂,两人现在倒也不敢再强逼许子明上进了。 怎么说好歹算考上了进士,又被吏部安排到了工部,好歹也算是有了起色,许子明还年轻,未来会是怎么样谁也说不定。 只有许夫人大体知道怎么回事,拿着请帖的手都在抖,却又不敢同两人明说。 “子明,你看看为了你的事,你祖父和父亲都愁成什么样了?”许夫人见许子明回来,又忍不住把锅往许子明头上甩,“若是你长进一些,你祖父被降级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要是换成从前,许子明听了这话,一定会自责不已。 可现在,许子明只是勾了勾唇角,眼中多了几分冷淡。 “母亲,祖父为什么被降级,最该问的不是你么,怎么母亲反倒问起我来?” 第696章 长舌妇 &lt;!--go--&gt;许夫人愣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许子明口中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许子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过了好半晌,许夫人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拍着自己的大腿。 “反了,这是要反了天了!”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赶紧安慰,“夫人莫急,可别气坏了身子。” “公子他不慎落水,大难不死性子总归会变上一变,您姑且忍一忍吧。” 这话说的也没错,许夫人却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怎么现在,整个许家里,她倒成了上下受气的那个了? …… 无论他们再不愿意,等到了请帖上的日子,还是得乖乖盛装打扮到季府做客。 这回来的不仅有他们,还有不少别的宾客。 心中有鬼的收到请帖,只觉得惶惶不安。 其余宾客难得受到季府邀请,个个都是满脸喜色,想方设法同季家拉近关系。 愁眉苦脸的人,自然而然聚到了一起,不仅有齐家、姚家、许家,甚至詹家的两位夫人都受牵连,最近夫婿的仕途都受到了些许影响。 詹家只能算上是不错,要说显赫,断然谈不上。 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季家针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来赔罪。 姚家和安乐县主却不一样,两家身份地位不凡,向来只有他们威胁别人,哪有别人威胁他们? 更何况,说是季家请他们来府中赏花。 可季家从前一直是季伯礼这老头子一个,家中种的不是罗汉松,就是柳树。 哪来的什么花团锦簇? 到了季府后院,只有零星的三两朵,赏的是哪门子的花,分明是要打他们的脸! 其余宾客不知情,倒还可以在后院里欣赏季伯礼的松树,他们几个心知肚明的,恨不得现在就离开。 “不是季老邀请我们来季府赏花,怎么没见季老出现?”眼看孙广福走过来,安乐县主忙不迭地询问。 孙广福就是专程过来找他们的,听到安乐县主的话,微微一笑,“县主莫急,老太爷命我来请诸位。正好诸位都在,还请诸位跟着我来吧。” 孙广福一个下人,哪有半点下人的态度? 安乐县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但明显自己理亏,又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不知情的齐介甫,有些受宠若惊。 “真的是季老请我们前去?” 得到孙广福肯定的回答后,齐介甫高兴地拉着安乐县主紧紧跟上。 “季老有请,那我们自然是荣幸之至!” 不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一群人只得跟在孙广福身后,在季家的后花园里东拐西绕,最终来到一个花厅里。 季伯礼就坐在花厅中央的太师椅上喝茶,身旁一左一右站着季文彬和庄如墨。 齐介甫跟着孙广福走进花厅,下意识要找地方坐,这才发现花厅里空荡荡的,除了季伯礼身下的太师椅,居然连一把椅子都没有! 这下,就连齐介甫都发现事情都不对劲了。 他们一群人呆头鹅似地站在季伯礼面前,哪里像是来做客,倒是像来听训的! “季老这是何意?”齐介甫忍不住问道。 季伯礼放下手中茶杯,低沉的声音充满威严。 “今日诸位应该很疑惑,季府的请帖中明明写着邀请诸位来季府赏花,可季府后花园却只有罗汉松和柳树。” “今日我邀请诸位前来,确实不是来赏花,而是想要告诉诸位,我季家的家事不是什么人都能置喙的。” 说到这里,齐介甫大概已经明白,季伯礼指的是什么事了。 这段时间以来,京城里流言不断,他也曾听闻一二,说的几乎都是沈清的身世。 后来这流言愈演愈烈,就连齐铭都牵涉其中。 齐铭喜欢沈清的事,除了齐家人几乎没有别人知道,这其中自然有安乐县主的功劳。 之前季家没有理会这传言,那是因为季伯礼带着季文彬回了兖州! 现在父子二人回来了,沈清若是季家血脉,他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说到底,这事确实是他们齐家理亏,齐介甫一句话都没法反驳。 齐介甫这边熄了火,可许家父子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当官当得好好的,工部里最勤奋的官员就属他们父子俩,前段时间巡视运河那么重的活,父子俩都接下来了。 都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们非但一点好处都没有,还直接被降了职! “季老!”许老大人一脸不愤,委屈得声音都哽咽了,“这又关我们许家什么事?我们父子二人,可从来都没有得罪过您啊!” 许大人也愤怒不已。 被降职的人是他,他自然感受最深。 官场历来是讲资历的地方,只要没犯什么大错误,又或者得罪了什么人。只要待得久了,总会象征性地往上升一升。 他倒好,回来才多久,不但没往上升,还反倒降了一级。 就差没和今科刚进工部的进士一级了,要想回到原来的位置,那还得花多大的力气? 在他眼里,季伯礼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 这回季伯礼没有说话,说话的是一旁的庄如墨。 “许老大人,许大人,二位是怎么得罪季家的,不如二位问问许夫人?” 许夫人心里一惊,就见两人的目光凉飕飕地落在她身上,她正想开口解释,一旁的詹二夫人就苦着脸朝她喊道: “曼贞,你这回真是害惨我了呀!” 詹二夫人在詹府地位,本来就不如詹大夫人高,如今她带进府的朋友,连累了整个詹家,以后她在詹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要不是许夫人在水榭里头胡言乱语,季伯礼顺藤摸瓜,詹家也不会遭受这种打压。 “真的是你这个长舌妇?”许大人没有想到,害了自己的居然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啪的一耳光打在许夫人脸上。 许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了一耳光,捂着脸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可这里是季家,不是她可以闹腾的地方,她只能哭哭啼啼地站在原地。 其余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一耳光就像打在她们脸上。 传谣言这事,她们都在后头推波助澜。 许夫人是长舌妇,她们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被降职的是许子明他爹,昨晚写成他爷爷了,前面的章节已经改过来了。&lt;!--over--&gt; 第697章 珍之爱之 安乐县主脸色不好看,冷声询问,“季老大人报复也报复了,训也训了。本县主现在可以离开了吧?” 她是豫王的掌上明珠,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教训过她。 季伯礼位高权重,又是她理亏,她认了,却不代表季伯礼能肆意侮辱她。 谁知,她刚转身要离开,外头守门的家丁就拦住她的去路。 安乐县主愤然回身,就看见庄如墨笑眯眯地说道: “县主莫急,老师说请各位来赏花,就是请各位来赏花的。” “季府自有季府的待客之道,哪里有花还没赏,就让客人败兴而归的道理?” 话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不让他们走罢了。 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安乐县主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留下来乖乖赏花。 更何况,这次她把豫王也惹怒了,就算回去告状,豫王也不一定帮她出这口气。 有了安乐县主碰壁,那边的姚家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姚家除了姚弘愈,这回的流言传得那么猛,都没少有他们的手笔。 季伯礼连豫王的面子都不卖,更何况他们姚家? 也不知道沈清走了什么狗屎运,连季伯礼都愿意为她这般出头。 季家不让走,一群人只得跟在孙广福身后,再一次到了季家后花园。 就他们离开这片刻,只见后花园里已经搬出了不少花盆。 这些花盆里种了各种兰花,这些兰花开得正盛,每一株都被养护得极好,摆在一起简直是争奇斗艳。 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么多兰花,又被养得这么好,得花多少银子和心血啊!” 宾客们见了兰花,纷纷赞叹起来。 “哟,这是大雪素吧?真是花如其名,洁白如雪啊。” “还有这映山红,姜氏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姜氏荷!” “啊,这莫不是素冠荷鼎吧?养得这么好的素冠荷鼎,可谓是千金难求啊,没想到今日居然得见!” “真不愧是季老啊!” 季伯礼带着一群人出现,就被花园里的宾客围了起来。 有向季伯礼请教养兰花的技巧的,有问季伯礼这些兰花卖不卖的。 季伯礼坐在花园里早就准备好的黄梨木交椅上,示意到场的宾客都坐下来。 “今日请诸位来,不只是赏花,同样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宣布。” 听到这话周围人纷纷安静下来,在这之前,早有聪明的宾客猜到,季伯礼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以季伯礼的性格,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请他们来赏花,看来赏花不是正事,正事现在才开始呢。 底下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也有人高声说道: “季老请讲!” 季伯礼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着宾客们点了点头,等到宾客们安静下来,他才缓缓说道: “这些兰草都是我亲自手栽,经年以来珍之爱之,才有如今这盛放的景象。” “同样!”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在满场宾客之中逡巡了一番,落在安乐县主等人身上时,放缓了一些,“我也有个亲孙女,同样也是珍之爱之。不想,我们父子二人才回了兖州数日,京城里便有有心人传了不少流言蜚语,离间我们祖孙二人的关系!” 话音落下,宾客们都吃惊地望着季伯礼。 这些日子京城里的流言,他们当然也听到了,而且大都信以为真! 否则,季伯礼带季文彬回兖州认祖归宗,怎么可能独独把沈清这个亲孙女留下? 可没想到,沈清居然真的是季家的血脉,而且季伯礼对她还这般重视! “可她若是季老您的亲孙女,为何还姓沈?”有人询问。 即便不姓季,那也应该跟着母亲姓张啊。 季伯礼脸色一沉,“我知道你们在心中在想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孙女没有问题,张氏也没有问题,至于别的那就是季家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 季伯礼这番话,直接把问话的人给镇住了,不敢再出言质疑。 季伯礼的目光压根没在他身上多停留,而是落在姚家和齐家人身上。 “不知老夫这话,姚大人和安乐县主可有意见?” 姚弘愈和安乐县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季伯礼这番话,不就点明了,他们是那背后传谣之人吗? 可传谣的又不只是他们!沈清要是没有问题,这种谣言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相信? “季老说笑了,季家骨肉团圆,我们姚家自然替季老开心,哪里有什么意见?”姚弘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安乐县主不说话,齐介甫也只能跟着打圆场。 “姚大人说得对,季老说笑了。” 周围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齐介甫觉得难堪极了。 “下官想起家中还有不少事尚未处理,就和内人先行告辞了!” 这回,没有人再出言阻止。 齐介甫和安乐公主顺利离开,姚家人也紧随其后。 许家父子虽然很想求季伯礼网开一面,却也知道自己理亏,季伯礼不大可能原谅他们,只能无奈离去。 至于詹家,流言虽然是从他们府上传出去的,但詹家两个妯娌,也确实没有恶语相向,倒是留了下来,准备好生向季家赔礼道歉。 三家人一离开,在场的宾客就再也忍不住,跟着大声讨论了起来。 “所以说,这些日子那些谣言是他们在背后捣鬼?” “季老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他们一句也没反驳,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恶毒。但凡国公府轻信了,只怕早已经把婚事给退了吧?”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道人家沈姑娘碍着他们什么了?” “因为太过出色,所以遭人嫉恨呗!”有人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季伯礼终于澄清了谣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冲着孙广福大手一挥。 “广福,我记得清清的园子里是不是还缺些花卉?你把这些兰草,全部送到金梧巷去!” 第698章 商量婚事 孙广福的惊呆了,“老太爷,这可是您亲自种了多年的兰草,您真的要送到金梧巷去?” 季文彬这些日子,也是亲眼看着季伯礼,对这些兰草有多宝贝。 天冷了要搬进屋子里去,免得冻坏了。 天热了又要搬出来晒太阳,松土、施肥。 季伯礼退休荣养,手头的事情大大减少,每天除了催促他把孙女认回来,最关心的就是这些兰草。 现在,季伯礼居然要把这些兰草全都送给沈清! 不是季文彬舍不得,而是沈清种庄稼可以,哪里养过什么兰草? 再说了,她现在这么忙,这些兰草娇贵得很,送给沈清那不是等着被养死吗? “父亲,儿子觉得还是不必送过去了吧,这些可都是您的心头好……” “我的心头好怎么了?”季文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季伯礼打断,“兰草再好,在我心里也比不过清清!” “你不疼你闺女,我这个当亲爷爷的疼!” 说着,他还白了季文彬一眼,催促孙广福赶紧办事。 季文彬都被呵斥了,他这个做下人的还能说什么? 孙广福没有废话,直接叫来家丁,把这些名贵的兰草一盆盆往外搬。 宾客们也都跟着感慨,“看来季老是真的疼沈姑娘啊,亲手养了这么多年的兰草,一盆不剩的都给了沈姑娘!” “我看季老爷这个做父亲的,都还没季老疼女儿呢!” “说的也是,听说他的前妻张氏同他和离了,会不会就是因为……” 到底是在季府做客,宾客们八卦归八卦,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但心中大多有了共识,季伯礼那么疼孙女,照理说沈清早就应该认祖归宗,做回季家大小姐了才是。 人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更何况季家还是名门世家,倘若没有矛盾,哪有不认的道理? 沈清不回季家,肯定不是季伯礼的缘故,那问题只能出在季文彬身上了。 季文彬只有这么个女儿,一定是季文彬重男轻女,才寒了妻女的心。 不得不说,客人们的猜测已经很接近真相了。 但事实只会比猜测的更加狗血。 “这么一来,咱们下回遇到沈姑娘,是不是就该称一声季大小姐了?” “那是自然,季老都这种态度了,改没改姓也没有多重要了。” 宾客们自然是恭贺季伯礼喜添孙女,只有季文彬无语凝噎。 他不过是想提醒父亲,免得浪费了东西,怎么就又挨了个白眼? 不过,他跟在季伯礼身边,也不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看到庄如墨冲他摇了摇头,也就回过味来了。 他父亲送的哪里是兰草,分明是季家的态度。 季家的态度摆在这里,无论沈清承不承认,她都是季家的大小姐。 外头人想欺负沈清,那也得看看他们季家让不让! “文彬,你能理解老师的苦心就好。”庄如墨叹了口气,拍拍季文彬的肩膀。 想让沈清认季文彬这个亲爹怕是不可能了。 要不然争取争取,让沈清只认爷爷不认爹? 季伯礼不知道庄如墨在想什么,那边他正和宾客聊天,一个面生的宾客顺口奉承道: “季姑娘和世子爷真是天作之合,前几天也就是下大雨那天,我还在郊外感恩寺看见他们一块去找印尘大师呢!” 季伯礼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变,“我家清清和顾家那小子去找印尘大师?” 客人点了点头,“感恩寺的小师父说了,季姑娘和世子爷是去找印尘大师询问婚期的,还要恭喜季老喜得孙婿啊!” 季伯礼不动声色,让季文彬和庄如墨留下来招待客人,自己则回到书房中叫来孙广福。 “你派人去看看,清清那丫头现在是在洒金桥大街,还是她的南北商行。” 沈清在京城的任务很紧,除了这两个地方,基本不会到其他地方去。 孙广福不知道季伯礼的用意,但得了命令还是立即照做,正打算派人出去寻找,送兰草的家丁们就回来了。 原来,金梧巷园子那边,园子的门房不敢收下兰草,只能去洒金桥大街的张府请示。 没想到,却被张府的门房告知,他们家老爷和姑娘一大早就去镇国公府商量大事去了。 张家和顾家还能商量什么大事,自然是两家儿女的婚事? 孙广福有些吃惊,却在意料之中。 顾含章和沈清也处了挺久了,如今顾含章终于考得功名,又是三元连中的会元。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确实应该成亲了。 他正想恭喜季伯礼,回头一看,却见季伯礼脸色不大好看。 “老太爷?” 季伯礼冷哼一声,“张重山这小子,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么大的事,一声也不吭就想一个人包揽,他要不是清清的舅舅,看我怎么收拾他!” 孙广福就见季伯礼嚯地下站了起来,沉声对他道:“备马,去宁府把书兴接上!” 孙广福不敢怠慢,立马就出去叫人备马,正好赶上季文彬送完宾客从外头进来。 “孙叔您这是做什么去,父亲这是要去哪?” 孙广福赶紧解释,“老爷,老太爷这是要去国公府,和国公府谈小姐的婚事呢!” 季文彬心里一动,想说自己也跟去,可眼前浮现女儿看着他时,冷若冰霜的那张脸,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要是他也跟着去,别说是他了,就连他父亲也进不去吧? 季文彬很有自知之明,默默地送了季伯礼上了马车。 季伯礼这个时候,可没空管儿子在想什么了,看见庄如墨站在车下,还特意喊道:“如墨,你上车跟着我一起去!” 人多力量大,他们去国公府,那可有一场硬仗要打! 庄如墨也没想到,这种事情老师竟会叫上他。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文彬,然后在季伯礼的催促下钻进了车厢里。 马车毫无留恋地在季文彬面前驶远。 季文彬:“……” 季文彬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不同于季文彬心里头的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国公府这边,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作者有话说】 感谢baobaowo小宝贝打赏的鲜花*15! 感谢吖咪吖咪小宝贝打赏的能量饮料! 感谢崽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momo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无奈人生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纤纤秀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10910255541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简单听书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21748994953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感谢七猫书友_112154514857小宝贝打赏的鲜花! 第699章 娘家还是外家? 三家人都已经是老熟人了,该谈的也都谈过。 两家人都对对方的家世和人品相当满意,其实这回坐下来,也只不过商量个婚期罢了。 张家和顾家都不是缺钱的人家,也都是愿意为了儿女付出的,甚至连嫁妆和彩礼都不必谈,双方当然都不可能亏待两个孩子。 康宁公主在所有人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所有人围在一起,大多都由康宁公主做决定。 她笑呵呵地说道:“既然印尘大师都说了,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都是一样的,那咱们就选一个方便咱们的黄道吉日便是。” 其实要说方便,最主要的还是要方便沈清和顾含章。 顾家人和张重山现在都在京城,他们的时间可以根据婚期来排。 沈清和顾含章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沈清,她在青州不只有生意,更有金泽书院的学生。 金泽书院又是圣上下旨扩建的书院,对于整个大齐而言都意义非凡,她是金泽书院的先生,就更要谨慎对待。 哪怕如今要从金泽书院脱开身,也得把书院的事妥善安排好了才是。 至于原本忙碌的顾含章,如今手头只有翰林院的事,反倒没有沈清那么忙。 一时间,大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清身上。 沈清也没想到,这婚事谈来谈去最终还得由她自己做决定。 她不由一阵头疼,但总归得定下个日子,没有让长辈们等着她的道理。 她寻思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那不如就定在……”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今日你们国公府是不是还忘记邀请了什么人?” 话音落下,就见季伯礼出现在大厅门外,身边还站着宁书兴和庄如墨。 三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国公府的门房紧随其后,一脸着急地解释: “公爷,夫人,季老大人非要进门,我们也不好阻拦……” 倒也不是因为季伯礼位高权重,倾城里头位高权重的人多的是,要是换做别的人,门房怎么可能让他们随便进? 但季伯礼不一样,季伯礼是沈清的亲祖父,国公府的正经亲家公。 虽说沈清现在还不承认,可国公府上下谁不知道沈清其实姓季,只能任由季伯礼带着人走了进来。 康宁公主见状和顾修远急忙站了起来,对季伯礼的不请自来,顾修远也没有生气,脸上露出客气的笑容。 “季老说的哪里的话?季老要来,我们国公府自然欢迎之至!” 说着,他又冲着身旁的下人吩咐,“还不快给季老搬把椅子?” 下人立即替三人搬来椅子,又给他们恭敬地沏了上好的茶水,这才请他们落座。 季伯礼当然不吃这套,国公府要是有请他们来的意思,肯定会礼数周全地发来请帖。现在摆出诚意满满的样子,早做什么去了? 当然,他也不会因为国公府没有邀请,而觉得自己不应该贸然前来。 季伯礼理所当然地坐下,与此同时还毫不客气地瞪了张重山一眼。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正式的婚期还没定下,不过他们达成的共识,自然是把事情安排妥当后,越早越好。 张重山如实说了,就听季伯礼冷哼了一声,“真是没出息,人家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别人家姑娘愁嫁,我们家姑娘难道愁嫁?” 张重山:“……” 朝堂上,谁不说他舌灿莲花。 可被季伯礼这一句话怼的,他居然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他当然也不愿意这么早嫁外甥女,哪怕相大齐的姑娘十三四岁就有出嫁的,沈清眼看就要十八了。 可贵女和普通姑娘那能一样吗? 家里人宝贝的姑娘,恨不得多在娘家享几年福,留到十九岁的都有。 更何况还是他们家的姑娘,即便再晚几年那又如何? 又不是除了顾含章,沈清就没人要了! 可他的想法归他的想法,架不住年轻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谁让他家外甥女被顾含章这张脸迷得七荤八素,甘愿为他嫁入顾家呢? 没错,别人都觉得,顾含章看上沈清,都是因为沈清那张娇艳无比的脸。 张重山却不一样,他觉得外甥女对顾含章这小子死心塌地,不管别的什么,但必然有顾含章这张脸的缘故! 别人觉得沈清迷倒了顾含章,张重山还觉得是顾含章对沈清使了美男计呢! 季伯礼不愧在官场上驰骋这么多年,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把张重山打败了。 张重山的反应又让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然后掸了掸自己的衣角,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也不知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罢了,却让顾家上下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季老……”顾含章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哪里还坐得住,立马站起来。 季伯礼该不会是要反对他和沈清的婚事吧? 他原本以为,闯过了张重山这一关,就能顺利抱得美人归。 哪里想到,张重山后头还有这么多道关卡,还等着他一道道去闯。 季伯礼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今年不行,再怎么着也得等今年过了!” 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亲孙女,还没好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哪里有这么快就送出去的道理? 顾含章还想挣扎,可季伯礼不由分说,三言两语就让他败下阵来。 倒也不是他说不过季伯礼,季伯礼把沈清亲祖父的身份利用得太好了。 他现在是投鼠忌器,就怕对季伯礼不够恭敬,把媳妇儿给惹怒了。 几次交手过后,季伯礼彻底占了上风,便开始讨论起别的话题来。 “清清是我的孙女,到时候清清出嫁,就从我们季府出嫁!” 这话一出,萎靡不振的张重山耳边顿时警铃大作,他立即跳出来反对。 “清清怎么能从季府出嫁?” “自古以来女儿家出嫁,哪个不是从娘家嫁的,就该从洒金桥大街这边出阁!” 季伯礼当然分毫不让,顿时反唇相讥。 “你们张家算哪门子的娘家?娘家指的是清清的父家,张家顶多算清清的外家!” 第700章 老沈家签的文书,关老季家什么事? 张重山又岂是好欺负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季伯礼,“这从前我们张家确实只能算是外家,可谁叫令郎已经和我家外甥女断绝了关系?” “季老要是不嫌麻烦,可以让清清把那断绝关系的文书拿来给您看看。” “那文书上头可是白纸黑字,还盖了金泽县衙的大印,和金泽书院山长的签名呢!” 季伯礼硬是从张重山脸上,看出了几分嘚瑟的意思。 他嘴角抽了抽,转过头去问宁书兴,“书兴,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两人气势都很足,宁书兴坐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他只告诉季伯礼,沈清和老沈家断绝了关系,至于这文书的事,为了季文彬着想,他是不敢和季伯礼说的。 可如今这情况,说不说也由不得他了。 “姑父,确实、确实有这回事。”宁书兴在心里默默给表弟点蜡,有些结巴地说道。 季伯礼沉默了片刻,原本古井无波的双眼里怒气汹涌。 “这个不孝子,我回去再和他算账!” 话虽这么说,季伯礼还是愿意让沈清在洒金桥大街出嫁。 别的事情他都可以让步,唯独在这些事上,没有选择的余地。 张重山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争来争去,都争得脸红脖子粗,就连康宁公主都被他们拍桌子的动静吓了一跳。 最终,双方都各让一步,同意让沈清在金梧巷出嫁。 一来金梧巷的园子,算是季伯礼给孙女的第一份礼物,又是他从前住过的地方,勉强算得上娘家。 二来这金梧巷如今是沈清名下的,严格来说,算是季伯礼报答沈清“救命之恩”的谢礼。 虽说这谢礼有些重,但也算是沈清自己挣来的。 总而言之,从金梧巷园子里出嫁,两边都说得通。 双方好不容易达成共识,又开始新一轮的争论。 先是张重山说道:“清清出嫁,到时拜别的自然是我和她娘。” 这话,季伯礼就听不得了,立即反问,“哪有姑娘家出嫁不拜爹娘,反而拜舅舅的道理?自然应该拜她的亲生爹娘。否则,我们当日到场,难道只站在旁边干看着不成,这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 张重山可不管这些,“季老,恕我直言,就令郎这个亲爹,还不如没的好呢!” “我在提醒季老一回,那断绝关系的文书还在。” “清清就是我妹子一个人生的,她这辈子就没有亲爹!” 季伯礼这辈子没被人拿着短处,这么三番两次地嘲讽过。 他被张重山气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季文彬现在就在场,他照着季文彬的脑瓜子就是几巴掌。 也好在季伯礼年纪大了,脑子却还清楚得很。 他当即换了个说法,“清清可以没有亲爹,但是不能没有亲爷爷。清清签的文书,是和季文彬,还有老沈家的人断绝关系,关我们季家什么事?” 季伯礼这话一出,张重山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宁书兴和庄如墨是来给季伯礼撑场子来的,奈何一直没有发挥的空间,见状立即给季伯礼竖起了大拇指。 “姑父,可以呀!您真是宝刀未老,不减当年啊。”宁书兴立即拍起了季伯礼的马屁。 庄如墨也殷勤地递过来一杯茶,“老师,您说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季伯礼脸上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那可不是?我和清清血浓于水,这是谁来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宁书兴接茬,“姑父说得对,老沈家签的文书,关我们老季家和老宁家什么事?” “不认爹可以,还得认我这个亲表舅!” 他说着话,还朝沈清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沈清:“……” 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耍赖是不分时空,不分地点的。 她就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以前她在华国上网冲浪时,不也听过类似的网络金句么? 张重山一个人势单力薄,自然敌不过季伯礼三人,两方相互拉扯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行了行了,不让文彬上就不让文彬上,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季伯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道。 张重山这小子是真能掰扯啊,他都拿出那么有说服力的观点了,分明堵得张重山都找不到借口了,还能揪着他掰扯了这么久。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有胆量,跟着罗长生做事的人物。 这京城里,敢和他这么说话的,掰着指头也数不出几个。 眼看再争执下去,也争不出什么结果,季伯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到时就摆三个位置,你小子,清清她娘,还有我,这样总行了吧?” “不过我可话说在前头,我年纪大,辈分高,要坐也是坐中间的位置。到时你小子可别给我耍心眼,把我安排在边上!” 正打算这么做的张重山:“……” 他顿了顿,这才说道:“可以,就按您说的办。” 这么长时间下来,他也算看明白了,不管季文彬怎么样,季伯礼是真心疼爱沈清的。 否则,也不会为了沈清,在这么多事情上都低头了。 张重山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老沈家干的混账事,确实不能算在季家头上。 他疼爱自己的外甥女,当然也希望多一个人护着她。 但这两件事达成了共识,并不代表其他事都不用商量了,双方好不容易碰面,干脆继续借着国公府的地方说事。 这是沈清自己的婚事,沈清原本还想插嘴,却被双方态度一致地排除在外。 “舅舅/祖父还在呢,哪有女儿家出嫁,处处自己来安排的?” 于是,沈清也只能在一旁闲着没事做,一开始还听听他们到底在商量什么,听着听着就觉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最终,还是康宁公主实在待不下去了,拉着沈清和顾含章的胳膊道: “清清,含章,让他们在这里争个够。你们呀,跟着祖母到花厅吃点心去!” 康宁公主发话,其余人都解放了。 顾修远和谢琼如借口他们有事要办,常林则表示他夜里还要去应酬。 沈清吃完点心,甚至还和顾含章手拉着手在国公府的花园里逛了一圈,等到夜色都浓了,张重山才带着她回洒金桥大街。 好不容易回到自己院子,春柳听说她回来了,也就急匆匆赶过来。 这回倒不是来和沈清看账的,而是兴高采烈地来同她分享八卦来了。 “清清,傍晚时候来了个客人,同我说了件事,还是和你有关的,要不要听?” 第701章 建花房 说了和她有关的事? 沈清还挺好奇,便催促着春柳说出来。 春柳坐下来细细道来,“之前,京城里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你是张婶子在外头和别的男人生的?” 原来是谣言的事。 沈清记得,每回来店里的客人提起这事,春柳都要不厌其烦地替她解释。 店里的客人是信了,可京城里那么多人,单靠春柳一张嘴,怎么解释得清楚? “今日我听说,季老大人在季家请了不少客人,不但把传谣的那几个罪魁祸首警告了一通,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了谣言呢!” 提起这个,春柳脸上就露出一副解气的表情。 天知道她听说那些莫须有的流言后,有多么的生气? 之前她还以为,京城的贵人们每日锦衣玉食,定然与她们一般人不大一样。 没想到,和他们这些小地方出来的,没有什么两样,都一样喜欢在人背后嚼舌根! 春柳说完这话,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沈清的脸色,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这才继续说道: “清清,我是这么觉得的。” “你瞧瞧,你爹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季老大人是真的疼你。” 沈清下来比她聪明,春柳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沈清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含笑点了点头,“春柳,多谢你提醒,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季伯礼替她出气,还是知道季伯礼打心眼里疼她? 春柳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清,“那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回去休息了。” 沈清拿了一点从国公府带回来的糕点,用牛皮纸装上,给春柳带回去吃,又亲自把她送出院子,这才回到书房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虽说是翻看,但思绪还是情不自禁地回到季伯礼身上。 其实季伯礼做的这一切,她老早就知道了,京城出现这么多莫须有的流言,她和顾含章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顾含章私底下查这些留言的出处时,便查到了季伯礼同样在追查此事。 后来季伯礼做得一件一桩,顾含章都已经如实告诉沈清。 季伯礼为她做到这种地步,沈清没办法视而不见。 因此白日在国公府,沈清才默认了季伯礼的做法。 但同意季伯礼来参加婚礼,并不代表她下一步就要认祖归宗,承认季文彬这个亲生父亲。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白天园子那边来人,说是季家那边送了一大批兰草过去。这么多兰草,他们不敢做主,只等着姑娘给个信儿呢!”吴管家见到春柳从沈清院子出来,得知沈清终于回来,赶紧进来提起这事。 这些兰草确实非常贵重,若是换做平时,沈清定然原样奉还。 但这次的兰草是季伯礼,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送的,全京城上下多少眼睛盯着。 要是退还回去,这便不只是拒绝季伯礼的好意,更是在打他的脸。 沈清只觉得一阵头疼,捏了捏眉心说道:“送都送来了,那就留下吧。” “那我就派人过去知会一声。”吴管家笑着说道。 沈清任由他走出去,等他的身影到了院门口,又出门叫住他。 “等等!吴管家,劳烦您和春柳说声,请段家工铺的匠人到金梧巷去,给建一座花房。” “您若是有相识的,也可以给我推荐一位好的花匠。” 这些兰花她就带季伯礼暂时收着,季伯礼那么宝贝那些兰花,总不能到了她这里养坏了。 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兰花这种东西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把兰花给还回去。 吴管家一一应下,表示立即就替沈清去办。 沈清在京城大部分事情也已经都办得差不多了。 在这期间,各地进京赶考的大部分考生都已经逐渐离京。 即便是考中进士的,也都大多落实了去处。 金泽书院进士科的学子都已经由先生带着回了青州,他们明算科的师生已经在京城耽搁得太久了。 沈清第二天就琢磨着,就让春柳着手安排回青州的事。 “确实要回青州了,金泽镇那边,也不知道阿梅和兰香管得怎么样。”春柳也惦记着金泽镇的生意。 从前要么是沈清在书院,她到外头谈生意。要么是沈清有事外出,她在铺子里守着。 这还是第一回,两人都出来这么长时间。 倒不是她怀疑阿梅兰香的能力,而是操心惯了,心里总归是挂着的。 更何况,接下来沈清要来京城,她和阿梅兰香一样都是要跟过来的。 这两年来,她和她爹虽然也不大常见,但总归在一个地方,要见总是见得到的。 但接下来,父女二人一南一北,她总得把家里的事情也安排妥当。 沈清看出她的难处,“春柳,你若是不想来京城,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春柳打断,“清清,我不是为了你才来京城的。你可别忘了,我以后是要当大掌柜的人。” “我虽然舍不得我爹,但他和我一样都有自己要做的事。顶多等我爹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我把他接到身边荣养就是。” 说着,春柳又提醒沈清,“我看你那园子也整理得差不多了,那么好一个园子总不能常年空着。要不赶在离京之前搬进去,先把人气给旺一旺?” 沈清正有这个意思,园子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只需要她人过去就行了。 她也没想着大操大办,干脆把熟悉的亲朋好友叫来,办上一两桌也就算了。 她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除了顾、常两家,总共也就那么些人。 明算科的学子让常鸿帮她去通知,其余的人则由她亲自出面下了帖子,也不忌旁的,挑了个大家都空闲的日子,就在园子里把酒给摆上了。 乔迁的喜事,康宁公主和镇国公夫妇都来了,常家那边也来了常林父子。 季伯礼恰好有事没有来,来的是宁书兴和庄如墨。 自家人坐在花厅里,学子们则在外头设宴。 天气睛好,园子里的风光很不错,学子们一个个意气风发,放在外头自然再合适不过。 他们也知道,这或许是同窗之间最后一次痛快畅饮,说着喜事的同时,难免也有些感慨。 第702章 胡润芝的虎狼之词 就连平日里乐呵呵的米雪堂,都被他们带得多喝了几杯。 “诸位寒窗苦读,今日终于出头,不如趁着今日,说说今后的志向。万望此去经年,莫忘初心!” 冯轲直肠子,心里藏不住话,听到米雪堂这么说,再也忍不住第一个站起来。 “我先来说!” “我没什么大志向,要不是沈先生和常鸿、乔吉,揪着我用工,我早就回去继承家业了!” “我知道我这个性子不适合当官,所以这回吏部给我安排去处,我直接拒绝了,打算回家经营我家的产业。” “反正我现在也是有功名的人,别人要敢欺负我们家,那也得掂量掂量。至于当官的事,那就交给我儿子去做吧!” 冯轲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别人千求万求都求不来的功名,他考到了,却弃官不做,反而要回家做生意,还说要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这简直把没出息摆在脸上,可偏又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字,惹得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冯轲话说完,方才有些沉重的气氛,也被他一扫而光。 学子们一个接一个,说出了自己的去向。 “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回咱们书院当个先生,也不知道山长瞧不瞧得上我?” “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二人私下里见了吏部的上官,请上官替我们安排了个离家近的职位。官虽不大,但若是往后各位同窗有事,我也定当全力相助。可要是贪赃枉法的事,那可就不要找我们了……” 学子们一片欢声笑语,就连大厅里的康宁公主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看着外头的学子们露出笑容。 “年轻真是好啊。” 沈清在大厅里陪着几人吃饭,看着外头的情形,心中也不禁有些动容。 殿试过后,大家都有了不错的去处。 礼部尚书韩歧遵守承诺,在乔吉考中进士后,便亲自出面将他要到了礼部去。 沈清本来以为常鸿会和齐铭一样子承父业,到常林手底下做事。 没想到,派遣的文书下来,常鸿居然进了钦天监。 不过,进了钦天监也算是专业对口。 这个时候的钦天监,就相当于现代的天文台。 虽然也有道士之类的宗教人士在,但也兼任着研究天文学的重任。 这样的地方,确实需要数术专业的人才。 “他这样的家世进了钦天监,不过是混混资历。等过个一两年,必会有另外的安排。”顾含章在沈清耳边说道。 常鸿已经完成学业了,至于安排不安排,那都是常鸿自己的事情。 沈清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生意,对官场上的事,还是不如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精通。 倒是这场宴会过后,她很快就要跟着米雪堂等人回青州去。 这场酒席很快告一段落,金泽书院学子备受关注,他们要回青州的事,不少人也都已经知道。 酒席过后,沈清就收到胡润芝的请帖,请她到太白楼喝茶,说是要给她践行。 沈清在京城没交上几个朋友,也就胡润芝比较对脾气,加上之后说不定也要和胡松年合作,便在百忙之中抽了空,到太和楼去赴约。 沈清到太和楼时,楼底下还挺热闹,接待她的伙计顺口提了一句,说是楼里今日要办什么诗会。 胡润芝要的雅间在二楼,她到的时候,胡润芝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她进来面上有些不舍。 “你才来了京城多久,这就要回青州去了?我还以为,你来了京城后就不走了呢。” 沈清这回来京城,京城里不少人都以为,沈清这回来就是要嫁人的。 没想到,两人的婚约看着更稳固了,沈清这个时候却要跟着书院的人回钦州去。 “青州还有不少事没处理妥当,自然是得回去一趟。”沈清如实说道,“婚事怕是要等到明年。” “明年?”胡润芝惊讶地瞪大眼睛,“你知不知道,这京城里多少姑娘喜欢世子?” “世子不在京城还好,她们见不着人,只能消停些。你倒好,把世子一个人留在京城,也不怕这中间出现什么差错?” 胡润芝一脸恨铁不成钢,沈清却一脸淡然,好似一点都不在意。 “你可别不相信,且不说别人,就说姚紫怡那个疯子。她为了你家世子,连和离书都敢签,保不齐会做些什么!” 沈清不说话,那是因为她也觉得胡润芝的话十分有道理。 可要是换成交通比较发达的年代,她当个空中飞人,两头跑不成问题。 可现在,从青州到京城最快都得二十多天,要她两头跑确实不大现实。 她虽然活了两辈子,但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身边也没有个合适的长辈能请教,皱了皱眉头询问。 “既是如此,胡姑娘可有什么办法?” 胡润芝见她终于开窍,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冲着她点了点头。 “依我看来,你们的婚事既然已经板上钉钉,那不如事先……生米煮成熟饭!” “这样,你和世子早就成了一家人,姚紫仪就算再闹腾,那也掀不起多大的浪!” 沈清还以为胡润芝会给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没想到竟然是这种虎狼之词。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胡润芝其实和她一样,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而是从另外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她呆愣了一下,一脸郑重地问道:“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胡润芝眨了眨眼睛,天真地看着她,“沈姑娘,什么是挖掘机?” 沈清:“……” 好吧,原来纯粹是她想多了。 胡润芝并不是什么穿越人事,而是天生思想就比较前卫。 这种天真热烈的性格,倒也不能说全然好还是坏,沈清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她,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乐声。 胡润芝立即就欢呼一声,说道:“沈姑娘,这太和楼的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也下楼去看一看吧!” 沈清本来对诗会没什么兴趣,不过竟然凑巧碰上了,也不排斥和胡润芝一道去见识见识。 也就懂点头同意,两人在酒楼伙计的安排下,在二楼的栏杆旁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坐下来。 没过一会儿,外头成群的青年男女就往太和楼里走。 第703章 四大公子,京城双骄 其实诗会和普通的聚会没什么两样,都是找个由头组织一场宴会。 只不过,诗会和普通的宴会不同,有才华的人在诗会上格外受欢迎。 沈清从前也曾跟着熟人,去参加过类似的聚会。 但这回聚会却不大一眼,沈清坐在二楼,只见今日来的年轻姑娘似乎格外多,而且一个个都十分兴奋雀跃,似乎接下来有什么好事即将发生。 “怎么今日来的姑娘似乎格外的多?”沈清不明所以,便看向一旁的胡润芝询问。 胡润芝微微一笑,“沈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我邀请你来,确实也是为了你践行。” “只不过另外一个目的嘛,就是为了来这诗会。” “这诗会有何不同?”沈清疑惑。 胡润芝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楼下的人群,忽然看见什么,眼前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沈姑娘,你常年住在青州,知不知道咱们京城的四大公子?” 权贵圈子里,确实常有这些名号。 沈清来到京城不是忙着春闱的事,就是忙着南北商行的事,只是偶尔听人提起一两句,但确实没有留意过。 “就知道你不知道!”胡润芝狡黠一笑,“那本姑娘就同你说一说,也好让你长长见识!” 随着胡润芝的细细道来,沈清这才知道。 原来京城的四大公子,都是京城人有才学和相貌统一评价出来的。 一开始,这四大公子的名单还有些争议。 但随着时间流逝,其中四人的地位愈发稳固,也就逐渐演化成京城人人认可的四位。 一般人都是八卦的,只不过有些人八卦得消息灵通,有些人看起来不八卦,那是因为没人在他面前说。 沈清属于两头不沾,她倒挺喜欢听些小道消息解解闷,只不过总给人一副很忙的印象。 久而久之,除了身边亲近的人,也就很少有人敢拿一些琐碎的小事来打扰她了。 胡润芝属于难得的例外。 “这四大公子都有什么人?”来都来了,沈清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考虑生意上的事,索性放空脑袋,饶有兴致地听着胡润芝给她介绍。 胡润芝提到这个,一双眼睛都在发光。 “这京城四大公子,为首的自然是你们顾世子。” “顾世子也是这些人之中最没争议的一个,不但生得如山巅积雪,凛然不可侵犯,还出身高贵,才华出众。” “京城里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只是站在顾世子身边觉得自惭形秽,这才不敢将心事与他人诉说。” 沈清自然知道顾含章在京城的行情,可这话亲口从别人口中说出,她还是有些恍神。 照胡润芝这么说,她似乎好像确实应该更加警惕一些。 只不过她记得,之前胡润芝也是这些姑娘的其中一员吧? 胡润芝被沈清清凌凌的目光一看,吓得立即解释,“沈姑娘你可别误会!世子的容貌气度,确实很难不让人喜欢。可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世子已经心有所属,我对世子已经没有任何幻想了!” 沈清冲她微微一笑,脸色柔和不少,“胡姑娘,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剩下的三大公子又是什么人?” 胡润芝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再看沈清的眼神,哪里看得出方才的神色? 她心中暗道,沈清不愧配得上顾含章的女子,虽然平日里一派和气。 可要真沉下脸来,两人身上吓人的气势简直一模一样,可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剩下的三人,一个是齐尚书家的三公子齐铭,你应该也认识。” “一个是光?寺卿家的大公子,林瑾瑜。” “还有一位便是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李延卿。” 胡润芝提起这几人简直是如数家珍。 “齐铭温润如玉,林瑾瑜璨若星辰,李延卿风度翩翩,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沈清若有所思,“他们之中有几人会来今日的诗会?” 胡润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今日林瑾瑜和李延卿都会来,不但他们二人会来,而且新晋的京城双骄今日也会到场!” 沈清好不容易记完四大公子,忽然又冒出来一个京城双骄,只觉得有些头疼。 “这京城双骄又是什么人?” 提到京城双骄,胡润芝眼神更加热切,被沈清打量的目光一看,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四大公子看腻了,忽然来了两位新的,顿时看花了眼嘛!” 胡润芝为了缓解尴尬,赶紧进入介绍流程。 “这京城双骄里头的邓显君,是今年才在京城崭露头角。从前便颇有名声,只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只叫人当做弟弟看待。” “沈姑娘,我同你说,他可是邓太师家的小公子,在家中随便养得金贵无比。” “林瑾瑜和李延卿虽说风姿出众,但在家世上毕竟输了一筹,打那位邓小郎君出来后,不少姑娘家都移情别恋,把这位小郎君给拿下呢!” 她说着,楼下又是一片热闹。 沈清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就见一个穿着杏黄色衣袍的年轻小公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这样的颜色穿在他身上,非但一点都不想轻浮,反倒衬得他整个人神采飞扬。 都不必胡润芝介绍,沈清就知道,这位出众的小郎君,就是胡润芝口中的邓显君。 “瞧瞧他身上的颜色,当初太祖皇帝开朝,虽只取禁了百姓用明黄。可这京城天子脚下,没有陛下恩赐,谁敢着这种颜色?”胡润芝在沈清耳边念叨。 沈清点了点头,这张从未受过委屈的脸,确实也只有太师这等一品大臣家中可以养得出了。 清新俊逸,气质不俗。 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未来的风姿,除了年纪小一些,确实不比齐铭等人差。 沈清不禁起了好奇心,“这位邓小郎君来了,那京城双骄剩下那位?” 她话才刚说完,胡润芝猛地攥紧她的手腕,激动地摇晃起来。 “沈姑娘,剩下那位来了,你看他是不是生得十分好看?!” 胡润芝这么激动,把沈清都吓了一跳。 她顺着胡润芝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太和楼门口。 好似察觉了她的目光,也正好抬头向她看来。 沈清愣了一下,“怎么会是他?” 第704章 分身乏术 只见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许子明。 打从上回,在荆水河里把许子明捞出来,许子明好似就已经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冲动,转而有了一种更加沉稳内敛的气质。 他的皮相本来就生得不错,从前没引起人注意,是因为把一切都摆在了脸上。 如今身上的气质一变,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哪怕身上只穿着寻常的衣裳,也透出一股从前没有的贵气,仿佛一切都运筹帷幄。 这种的气质,确实是今日到场的那些都没有的。 这样的独一份,也难怪在场的姑娘见了他,都神魂颠倒,就连之前的邓小郎君,看的人都少了些。 沈清不敢确信,向胡润芝确认,“你说的京城双骄的另外一个,就是许子明?” 胡润芝连连点头,一双好奇的眼睛忽闪忽闪。 “沈姑娘,我听说,就连这位许子明,都对你旧情难忘,外头说的是不是真的?” 沈清被她这么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说旧情难忘,和许子明有旧情的是原主。虽说许子明似乎对她又有了执念,可她和许子明算哪门子的旧情? 但若是矢口否认,这未免也太不真实了一些。 她以后是要来京城定居的,京城还有不少他们青州的老熟人。 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之前在金泽发生的事。 她只好叹了口气,勉强替自己辩驳,“实在算不上什么旧情,我提醒你一句,他之前可是我名义上的堂姐夫。” “你说什么?许子明居然成亲了?”胡润芝有些失望。 沈清道:“确实成过亲,不过成亲没多久,他的那位妻子就丢下他跑了。” “这一个两个的……”胡润芝顿了顿,然后在沈清耳边叹了口气,“许子明也是个可怜人。” 沈清毫不怀疑,胡润芝是把许子明脑补成孙柏轩那种人了。 可许子明和孙柏轩能一样吗? 孙柏轩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许子明虽说也是被沈莲莲算计。 可他摇摆不定,朝三暮四,一切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但许子明这才回京城没多久吧?怎么这么快就成了京城双骄之一? 提到这个,胡润芝就有话说了,“沈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许子明是那位邓小郎君的新交的好友,两人这段时日经常同出同入各种文会。他们站在一处,风姿各异,更是让人挪不开眼,自然而然便有了这名声。” 沈清有些吃惊地看着两人。 许子明前些日子才疑似想不开跳了河吧? 这才几日而已,就和邓太师家的小公子搭上了关系。 短短数日在京城打出名头,要说不曾使了手段,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只是,许家一家她都见过,这一家人当真有这种头脑? 她看着许子明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探究,原来那天在许府门前并不是她的错觉。 许子明这副模样,当真像极了,她从前认识的那位…… “喂,你就是季老家的那位沈姑娘吧!”沈清正在思考,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她回过神来,就见那位身穿杏黄衣裳的邓小郎君,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面前。 沈清与他第一回见面,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坏。 他忽然过来说话,只是有些惊讶,“我是,敢问邓小郎君所为何事?” “你确实如传闻那般,是个难得一见的女子。”邓显君打量了沈清一番,先是带了几分惊讶,但又立即恢复原来的模样,“可你年纪轻轻,怎么就眼神不大好了?” 什么叫她的眼神不太好? 沈清一头雾水,“邓小郎君这是什么意思?” 邓显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在沈清对面坐了下来,眼神扫过楼下的许子明。 “要不然你怎么瞧不上子明,偏偏看中了顾含章那个大冰块?” 沈清算是明白了,这位天真烂漫的邓小郎君,显然是替好朋友“打抱不平”来的。 先不论许子明是什么样的人,就单从感情上论。男女之情向来是自私的,哪有什么两全其美? 说什么娥皇女英,坐享其人之福,只不过是自私自利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位邓小郎君,还是年纪太轻。 沈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人情世故这一套的老油条了,遇见这些年轻生涩的,总是忍不住恶趣味地逗上一逗。 “那么,依邓小郎君的意思,我与含章有了婚约,还要顾全还要两头周全,不让许子明伤心是不是?” 邓显君总觉得,沈清话里有别的什么意思,可他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来,只得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沈清好笑地说道:“那我恐怕分身乏术。” 邓显君愣了一下,旁边的胡润芝就扑哧一声笑出来,“沈姑娘若是照顾好了许子明,是不是还得照顾齐铭?这可不行,一月就那么多天。以沈姑娘的容貌,若是如此,不知多少人前赴后继,怕是真的忙不过来。” 邓显君这才明白,沈清是什么意思,顿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你们……你们无耻!” 沈清无奈地看了一眼胡润芝,她所以说是这个意思,可胡润芝也太简单粗暴了一些。 搞得她们俩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老流氓似的。 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她总不能让胡润芝塞回肚子里去。 好在这话的效果出奇的好,沈清也只好顺着这话说道: “邓小郎君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明白,这种事情必会有人心存不甘。若是真如邓小郎君所说,那我岂不成了朝三暮四之辈?” 邓显君被沈清的话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沈清是对的,可他就是替许子明不平。 他虽然认识许子明不久,但许子明才华横溢,又一往情深。 沈清不过是生得好看了一些,能力又出众了一些,笑起来的时候容易让人眼花了一些,凭什么让那么多人为她魂牵梦萦? “显君,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邓显君发着呆,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响起。 邓显君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忙回身走到来者身边,指着沈清告状,“子明兄,她们二人实在是……” 第705章 前尘旧事 这还兴告状的? 沈清反问,“我们二人怎么邓小郎君了?” 她就不信,邓显君这薄脸皮,能真把这状告出口。 果然,邓显君指着沈清喘着粗气,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胡润芝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邓小郎君,你说呀。我和沈姑娘两个弱女子,能把你怎么着?” 邓显君脸都快红着猴屁股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和你们两个女子计较!” 一旁的许子明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熟稔地看向沈清,“他年纪小,脸皮薄,你就不要拿他开玩笑了。” 这语气?! 沈清先前还不确定,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可现在,许子明站在他面前,与从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反倒是从前那个,与她熟悉的人,跨越时空出现在她面前。 沈清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的答案无限逼近,“你是……” 许子明对着她微微颔首,“好久不见,沈总。” 沈清猛地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极力维持脸上的平静。 “胡姑娘,可否借你的雅间一用?” …… 太和楼的雅间里,容貌出众的男女相对而坐,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沈清靠着椅背,手指在腕上的佛珠上轻轻摩挲。 眼前的男子,不由让她想起从前在华国的一些旧事。 当年她白手起家,一手创造沈氏这个庞然大物,身边自然有不少才华横溢的下属。 而许子明就属于这些下属里,最为出色的那一个。 不论学历还是能力,许子明都无可挑剔,毕业于海外常青藤名校,年纪轻轻便拿下该校的双学位博士。 一直到她穿越之前,许子明都是她的左膀右臂。 她也给了许子明最丰厚的薪酬,最大限度的信任。 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在沈氏最关键的时候,许子明居然会把至关重要的项目,交给一个毫无经验的毕业生负责。 更没想到,她穿越来大齐之后,许子明在几年后也出现在她面前。 不过,这些都是前尘往事了。 沈清本以为,自己再次见到许子明,一定会气得打爆他的狗头。 可相隔一世,两人阴差阳错再次见面,沈清却发现她已经不想再计较了。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足以磨平许多事情。 “沈氏怎么样了?”沈清叹了口气。 人死如灯灭,华国的一切对她而言早已没了意义,但沈氏毕竟是她前世的心血。 有途径得知最后的结果,她还是忍不住询问。 许子明静静地注视着沈清,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沈总,我们好不容易相见,你就问我这个?” 沈清隐约记得,前世自己抢救失败时,许子明那失魂落魄的模样。 如今他神色平静,她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不问你沈氏如何,难道问你与那位美人,有情人最后成没成了眷侣?” 沈清虽然不欲旧事重提,但她还没大度到原谅把自己害得心脏病发作的人。 提起这个,许子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一抹愧疚爬上他的面庞。 “沈总,你始终没有给我道歉的机会。” 沈清上辈子确实没给过许子明道歉的机会。 无论是项目问题暴露的时候,还是她心脏病发作临终之前,医院的护士指着手机通讯录里通话次数最多的那个名字,问她要不要通知朋友的时候。 “许子明,不是所有事情做错后都能弥补的。” 砰砰砰——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雅间门就被人在外头敲响。 许子明和沈清进了雅间后,邓显君便一直等在外头。 雅间的窗纱很薄,隐隐看见两人对坐着,就是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 邓显君眼见许子明脸色不好看,想也不想去拍起门来。 胡润芝连忙去拉他,“唉呀,他们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呗!” “不行,沈姑娘心冷如铁,不能让她又伤了子明兄的心。”邓显君着急地说道。 被两人这么一闹,沈清也没了和许子明“叙旧”的心思了。 更何况,当初沈氏集团的事一出,她和许子明的上下级关系已经破裂。 这一世和原主又是这种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该与许子明再有交集。 沈清站起身来,“今日便说到这里吧,以你我的关系,以后还是少见面的为好。” 许子明眼中的受伤一闪而过,脸上露出个笑容,“沈总和从前真是一点都没变。” 沈清没有再回答,给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走到雅间门口毫不留恋地拉开了门。 邓显君见里头没反应,正想推门进去,沈清冷不防地拉开,他便顿时一个趔趄。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沈清淡淡道:“邓小郎君仔细着些,可别摔坏了。” 等他再回头,就已经只剩沈清和胡润芝的背影。 “子明兄……” 窗下,沈清和胡润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邓显君想和许子明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早上前去就看见许子明手扶着雅间的窗框。 平日里内敛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一双眼睛,此时正氤氲着大雨般磅礴的情绪,他只看了一眼,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显君,你先出去,让我一人待一会儿。” 许子明清朗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了一丝喑哑。 等到雅间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仰起头来,将万千情绪阖在眼中。 邓显君不了解他和沈清的前尘旧事,可他有一句话说得对。 于他而言,沈清确实心冷似刀。 当年他从海外学成归来,数家顶尖的公司纷纷朝他投来橄榄枝,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们,一心一意待在沈氏数年。 整个沈氏集团人人都知道,他心里只有沈清一人。 前世今生,他做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拿那个项目做了赌注。 可惜,在感情一途上,他的运道始终不好,那一赌他败得一塌涂地。 天知道他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沈清时有多惊喜,没想到两人正式坐下来,沈清问的第一句居然还是沈氏。 第706章 姓沈,名清,单字一个总 沈清坐在马车上,神色平静。 胡润芝一点没看出,她有什么异样。 她和许子明在雅间里交谈,胡润芝对两人交谈的内容好奇极了。 “沈姑娘,你和许子明在雅间里说了什么呀?我瞧你离开的时候,许子明失魂落魄的,莫非他同你表白,又被你狠狠拒绝了?” 沈清淡淡的目光看了胡润芝一眼,胡润芝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立马闭口不言。 沈清这才缓缓笑道:“说了几件书院的事情而已。” 胡润芝心里头不信,但也不好多说。 心道,这个沈姑娘,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刚才那一眼怎么和顾含章一模一样? “那许子明怎么叫你沈总?”她顿了顿,转移话题,“莫非你单名一个清字,又字总?可这个字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听着也不像呀。” 沈清心情一直谈不上好,可被她这么一问,脸上倒是露出两分笑容来。 姓沈名清,字总,亏胡润芝也想得出来! “你觉得是就是吧。” 胡润芝觉得沈清这副模样可恶极了。 她又不是邓显君那样的小屁孩,倒把对付邓显君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今日出门坐的是沈清的马车,她把胡润芝送到胡府门口,胡润芝对她很是不舍。 “满京城里这么多闺秀,也只有沈姑娘如此顺眼了。沈姑娘记得下回进京一定来看我,可别回了一趟青州就把我忘了。” 沈清心中涌起一阵暖流,“那便等我下回进京再聚。” 胡润芝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胡府,沈清重新上了马车,车夫问道:“姑娘是要回园子?” 沈清停顿片刻,说道:“去国公府。” 谢琼如得知沈清前来,十分高兴,知道她将要回青州去,便只拉着她说了几句话。 “看着时辰,含章也该回来了。我派人去翰林院,让他放衙后立即就回家来。” “我这手头还有不少事要做,你们两个年轻人,也趁着这个机会多说说话。” 沈清知道谢琼如这是特地给她和顾含章留相处的空间,便从善如流,“伯母先忙着,不必照看我。” 谢琼如应了声,喊来身边的嬷嬷,“带清清去含章院子里等等。” 沈清跟着嬷嬷来到顾含章的院子。 顾含章的院子她不是第一回来,只不过之前都没好待太久。 现在顾含章没有回来,沈清倒是有时间,仔细地看看他住的地方。 比起女儿家的院子,男子住的地方少了几分脂粉气。就连院里种的植物,也都以竹子、柳杉为主。 唯有一棵高大的白玉兰树,这个时候已经开花了,花朵洁白如玉地挂在树上,显出几分幽静雅致来。 沈清正在树下看着,江越急匆匆跑进来,“沈姑娘来了?我跑了一趟翰林院,等主子放衙就回国公府来。” 沈清先时只来过一两回,这回来觉得愈发奇怪。 “江越,你家主子院子里,为何一个丫鬟婆子都没见?” 难不成,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顾含章,和她这个泥腿子出身的有一样的毛病,都不喜欢下人在面前伺候? “这……”江越显然也没料到,沈清会提到这个,仿佛卡壳了一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沈清立即一眼看过去,“怎么?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江越生怕沈清误会了,连忙摆手。 “倒不是没人伺候,只是院子里平日都是些小厮。他们没轻没重的,我怕他们吓着沈姑娘,便不让他们往院子里来了。” 至于为什么顾含章身边伺候的都是些小厮,江越露出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沈姑娘您也知道,主子他生了那么一张脸,院子又没女主子坐镇,底下的丫鬟便有些把持不住。” 沈清可算是明白了。 顾含章那张脸,就是她总是见着,不经意间也会觉得心头一跳。 更何况那些常年伺候他的丫鬟? 恐怕就是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所以才把院里伺候的全都换成了男子。 江越和沈清认识那么久,也都混熟了,压低声音同沈清说道:“我悄悄同您说,您可别说是从我这听的。” “当初主子不近女色,又是满院子的小厮,夫人都要以为主子喜欢的是男子。” “每回我和常公子见了夫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居然还有这种事? 沈清吃了一惊。 江月和顾含章朝夕相处,谢琼如这么怀疑还有道理。 可她哥又是怎么惹谢琼如怀疑了? “伯母为何怀疑含章与我哥哥?” 江越正要和沈清说,忽然站直了身体,看向沈清后方,大声喊道:“主子回来了?!” 顾含章得知沈清在国公府,一放衙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刚进院子就看见沈清站在白玉兰树下,和江越说着什么。 江越还一脸八卦,看得顾含章心里有些窝火。 他自己的媳妇儿,马上就要回青州,他在翰林院里当值,都没空和沈清多说几句。 江越倒好,和他媳妇儿聊得挺开心的。 “聊什么呢?”顾含章走到两人身边,眼神冷飕飕地看着江越。 江越慌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要做,就不打扰主子和沈姑娘了。” 江越火烧屁股似的跑了,沈清笑着拉住顾含章的胳膊,两人一道往屋子里走。 顾含章进卧房,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出来,一身月白色,多了几分神仙公子的意味。 “今日翰林院里可忙?”院子里没有旁人,两人私下里的态度也亲昵不少,紧挨着坐在一张罗汉椅上。 翰林院的事情不难,但大多都十分繁杂。 虽说都能处理,但每日下来倒也有些劳神。 “不忙。”顾含章轻轻将人揽在怀中,沈清便顺势将头倚在他的脖颈上,整个人靠近在他怀中。 今日沈清好似格外粘人,顾含章心中微微一动,抬起手轻轻揽着她。 谁知,他双臂刚圈上去,沈清便不老实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今日我和胡姑娘去太和楼,碰巧遇见了许子明,同他多说了几句话。” “你若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会不会误以为我同他有什么?” 第707章 赐婚的圣旨 “误会?”顾含章胸中发出一声低笑,“许子明他也配?” 与其说是顾含章对自己有信心,不如说他对沈清有信心。 沈清要是看得上许子明,之前在青州就有无数个机会和许子明在一起。 更何况现在,许子明早就和沈莲莲搅得不清不楚。 他媳妇儿又不是被男女情爱冲昏了头脑的人,怎么可能去趟许子明这滩浑水? 都不必他亲眼所见,只要稍微用脑子想想,就能够明白。 沈清从太和楼出来心情就不太好,听了顾含章这话,只觉得浑身都跟着轻松了一些。 无论现在的许子明是什么人,其实对于她和顾含章的关系影响都不大。 她又何苦为了一个许子明,弄得愁眉苦脸的? 不过,胡润芝说得对,她这回回青州那么久。 虽然顾含章不会如何,可谁能保证京城里那些对他倾慕已久的姑娘,会不会趁虚而入? 想到姚紫仪,沈清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一个姚紫仪也就够了,要是再来个什么张紫仪,李紫仪,这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去? 再说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顾含章再聪明也是个人,只要是个人就有放松警惕的时候。 别人处处算计你,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提防着。 就好比从前她一心一意扑在沈氏上,就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大考虑,千算万算还不是漏算了一个许子明? “含章,我这次离京这么久。若是有哪个姑娘,哪方面都比我好,又愿意时时刻刻陪着你,你会不会移情别恋,喜欢别的姑娘去?” 顾含章被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又听她轻轻柔柔问出这些话,心头都软成了一片,笃定地说道: “不会有这种人。” 沈清秀眉微微一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怎知不会有这样的人?” 顾含章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勾了勾唇角,“清清,我是说,不会有人再令我这般心动。” 沈清没料到,顾含章原来是这个意思,心中微微一动,唇边绽出一个笑容。 “含章。” “你猜今日我和胡姑娘同去太和楼,胡姑娘同我说了什么?” 胡姑娘? 顾含章想了一会儿,才知道沈清说的是什么人。 沈清最近因为玻璃的事,和胡松年走得挺近,这位胡姑娘应该就是胡松年家的大姑娘。 “胡姑娘与你说了什么?”顾含章饶有兴致。 沈清仰着头觉得有些累了,便双手搭在顾含章的脖子上。 “胡姑娘提醒我,说是顾世子身边有不少狂蜂浪蝶,还给我出了个主意。” “哦?她给你出了个什么主意?”顾含章察觉她坐得不稳,手掌托住她的腰背,眸光不由暗了几分。 沈清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顾含章。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可每当他用这种眼神看着她,沈清还是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顾含章的每一点都合她心意,连带着他平时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模样,都恰到好处地令她喜欢。 她忍不住想到,当初自己那么痛快地就决定和顾含章处处,恐怕也没她想象的那么理智吧? “她说……”沈清望着顾含章的眼睛,唇边绽开一抹笑容,“让我们生米煮成熟饭。” 话音落下,顾含章眼中氤氲的那点情绪,瞬时变成狂风暴雨。 沈清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顾含章打横抱了起来。 这里可是前厅,沈清心里一惊,急忙去看外头,见到外面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顾含章抱着她,右手甚至还有余地,把她的脸扶正过来。 “清清,这里是我的院子,没有我的通传,他们不敢进来。” 说着话,却是直接抱着她进了内室。 从前两人情之所至,也都意乱情迷过,但大多都是浅尝辄止。 但沈清觉得,她这一次大抵是玩得过火了,彻底把顾含章的邪火给勾了起来。 沈清被他吻得迷迷糊糊,还听他在耳旁问,“清清,明年我们成亲,你该叫我什么?” 说是成亲,可毕竟还没成亲,要是换成旁的时候,她还能面不改色地反将顾含章一军。 可也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居然一下也开不了口。 就好似开口叫了,要被什么人笑话似的。 她轻轻哼了一声,故意道:“殿下和伯母唤你含章,我自然也换你含章。” 沈清不愿意唤,顾含章就偏不如她的意,低下头来两人呼吸交织,诱哄般说道:“清清,唤一声夫君可好?” 都到这个时候了,就连沈清都不明白,她怎么还能够走神。 可看着顾含章,她就忍不住想到。 这世上之人,凭什么只骂女子狐狸精,那话本上不都说,狐狸修成精怪,也是可男可女的么? 别人说顾含章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了,就是他突然开口,说他真的是什么精怪幻化而成的,沈清觉得自己也已经一头栽进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这大概是两人最接近擦枪走火的一次。 沈清的声音本来就娇软一些,如了他的意唤了声,顾含章险些控制不住自己。 但想起,如今两人还是在家中,他还是替沈清拢了拢衣襟,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 然后,便从书架上抽出一个锦盒。 沈清好奇地看着他,顾含章从锦盒里拿出一只明黄色的卷轴。 “清清,陛下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不必担心有什么狂蜂浪蝶,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沈清惊讶地抬头,“这是你特意去求的?” 顾含章点了点头,“之前我央了祖母,祖母为了我特地跑了一趟。” 他不辞辛苦,沈清高兴得支起身子一把抱住他。 柔香软玉在怀,又是这么个美人。顾含章又不是什么柳下惠,要不是他毅力惊人,恐怕再也忍不住。 他这般反应,沈清也不敢乱来了,稳了稳声音才道:“含章,其实……” 她也是个成年人了,顾含章的变化她当然感觉到了。 “清清,让我抱抱就好。”顾含章拿她毫无办法,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怕若是有个万一,沈清远在青州,他要怎么照顾得过来? 第708章 启程回青州 说是抱抱就好,顾含章还真就这么一直抱着她。 两人就这么躺在床上缓了缓,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顾含章的床上,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也许是这味道让人舒缓,又或是身边的人让她安心。 沈清放松身心,渐渐地竟然涌起一股睡意,就在她轻阖着眼睛,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时,外头响起江越的声音。 江越先是敲了敲门,然后站在外头清了清嗓子。 “主子,沈姑娘,夫人让我来告诉你们,厨房的饭做好了。” 顾含章早就察觉,沈清逐渐均匀的呼吸。 他碰了碰那凝脂似的小脸,不由一阵苦笑。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撩得不上不下,他这里火气都还没散干净,她居然没心没肺地睡了起来。 “知道了。”顾含章应了一声,这才彻底把沈清吵醒。 沈清睁开双眼,眼中带着迷蒙的睡意,“这么快就到晚饭时间了?” 她怎么觉得,才眯了一会儿而已。 她睡得舒服,顾含章却已经在旁边照顾了好一会儿了,生怕她睡着着凉了,还把被子给她盖上了。 “是,想来他们都已经在饭厅等着了,咱们早些过去吧。” 两人从床上起来,沈清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皱了。 京城这种地方,贵女们吃穿用度一应都要比较,她来了京城也要随大流,身上的料子都是好的。 好的料子都比较娇气,轻轻一揉就皱了,方才她和顾含章一通胡闹,裙子前头皱得不像话。 “怎么皱得这么厉害?”顾含章也发现了。 这里是他的院子,他的衣裳要是皱了,大不了换一件新的就是。 沈清来了他的院子一趟,要是找套衣裳给她换上,这出了什么事,旁人一看就明白。 沈清也皱着眉头,裙子皱成这样,确实没法见人。 她只好让顾含章弄点水来,将皱了的地方微微打湿,然后又拿来炭盆烤了一会儿。虽然效果比不上熨斗,但她把最皱的地方往里头掖了掖,总算可以出门见人。 然而这一会儿,耽误了颇多功夫,等到两人来到饭厅,就连康宁长公主都来了。 他们两个小辈,还让长辈等着吃饭,沈清颇有些难为情。 康宁公主笑呵呵的,“我听说清清也在,就忙不迭地跑了过来。等清清丫头回了青州,可就好几个月见不着喽!” 顾含章当然不能把迟到的原因推在沈清身上,连忙上前解释。 “方才在院子里喝茶,孙儿不小心把茶水打放在身上,还连累了清清,这才耽误了好一会儿。” 康宁公主和谢琼如当然发现,沈清裙子的不大一样,本来心里还有些猜想,被顾含章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合理起来。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毛手毛脚的,若是把清清烫伤了,那可如何是好?”谢琼如瞪了顾含章一眼。 康宁公主直接拉着沈清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有什么?回头我认公主府的下人给清清做几套衣裳放在府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新衣裳穿!” 沈清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多谢殿下和伯母关心,不过是些茶水罢了,哪有那么娇贵?” 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又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眼看时辰不早了,谢琼如这才让顾含章送沈清回家。 沈清这几日已经搬到金梧巷的园子里,没了张重山这个舅舅在,顾含章下了马车,还到园子里坐了会儿。 白天差点擦枪走火,那还是在国公府。 到了沈清自己的园子,四下的下人都听沈清的,是真正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往外头说一个字。 顾含章怕自己控制不住,到底只是抱着沈清说了会儿话。 临走时候,轻轻吻了吻沈清的双唇。 “什么时候出发?” 沈清琢磨着时间,说道:“过两日就走。” 学子们话了别,搬家宴也办了,南北商行还托吴管家帮忙看着,再也没有事情要安排了。 顾含章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说道:“到时我告个假,到城门口给你送行。” 夜色已经浓了,沈清把人送出院子,顾含章便让她回去休息。 她依旧坚持把顾含章送到园子门口,眼看他上了马车,这才回自己院子休息。 …… 两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出行那天天还没亮,园子的大门就被人敲响。 沈清和春柳早起整理东西,听到婆子说有客人来了,还当是谁。 没想到竟是顾含章一大早来了。 “清清,你下去休息休息,这些东西我熟,我看着她们整理就是。”春柳很有眼力劲儿地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沈清没有推辞,拉着顾含章进了厢房,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怎么来的这么早?” 沈清今早要离开,顾含章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一睁眼看见时辰差不多就过来了。 如果不是沈清如今一个人住在园子里,他来这边夜宿不大方便,昨天翰林院一放衙他就该过来。 顾含章喝了茶,轻轻把媳妇儿抱在怀里,说道:“住在金梧巷也有不好的地方,要是还在洒金桥大街。舅舅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昨晚我死皮赖脸也要住下来。” 这是顾含章这样的会说的话吗? 要是拿到外头去,别人肯定一万个不相信。 沈清摸了摸他眼底的青黑,笑着说道:“又不是不回来。” “回来倒是回来,怎么着也得等好几个月。”顾含章语气里透着不高兴。 沈清当然也舍不得他,更何况京城这样繁华的地方,诱惑可比青州那种小地方多多了。 “我只要闲下来,就同你写信。”沈清向他保证。 以前她掌握着沈氏集团,每天都会有各种下属,打无数个电话来向她汇报各种问题。 她有时候会想,要是没有手机这种东西,那该有多好。 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她倒恨不得有手机和网络。 这样一来,无论隔得多远。 他们也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说着话,但天色还是一点一点地亮起来。 眼看时间差不多,春柳在外头提醒,“清清,世子,快到出发的时间了!” 第709章 半路拦车 沈清肚子一定咕咕叫,这样赶路确实不行,两人到饭厅吃了个饭。 坐马车赶路不太方便,厨房都没煮粥水,都是顶饿的面食。 等吃完了,丫鬟们又端上来一碗参汤,说是在路上喝能够提神,缓解疲劳。 沈清把生汤喝下,丫鬟们又提了两只漂亮的竹筒,说是在竹筒里还给她和春柳各装了一些,让她们在路上喝。 早饭吃得差不多,其余送行的人也都来了。 常鸿和张重山是在园子门口碰上的,两人一起进来,张重山没什么话说,替检查检查了车上的行李,见什么都不缺,只叮嘱沈清路上小心。 常鸿这样的,把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这两年都和清清待在青州,突然间把我留在京城,清清自己回去了,我心里还挺难受的。”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晚一点参加科考,这样就能和清清一道回去了。” 沈清本来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听常鸿这么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可她还没开口,常鸿就被张重山拉着教训。 “瞎说什么?这科举四年一回,你今年不参加,难道还要再等四年?” “也不看看多大的人了,一直在书院读书,难道还要耽搁四年再成家立业?你爹要知道,气都被要被你气死!” 这段时间以来,张重山也渐渐把常鸿当自家子侄对待。 他对常鸿和沈清不一样,很是有做舅舅的威严。 常鸿也自家亲爹都不大怕,见了张重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没过一会儿,庄如墨也来了,庄如墨手里还提着一份街上店里买的肉干,拿给沈清路上当零嘴吃。 “清清,一路上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去青州找你表舅!” 京城的事情解决了,宁书兴已经提前回了宁州,管理他在宁州的生意去了。 沈清虽然不会找宁书兴,但庄如墨一片好意,他也就心领了。 倒是张重山问道:“季老呢?季老今天怎么没来?” 庄如墨笑了笑,“老师他怕自己舍不得,干脆今天就让我来了。” 张重山没说什么。 人一旦上了年纪,总会比年轻时候感情丰沛一些。 就好比他自己,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要去做什么,收拾好包袱就走了。 当初他进盐帮这么多年,不也一句都没和家里人提过? 现在若是同样的事情摆在他面前,他也未必像年轻时候那样选择。 想到这里,张重山开口说道:“过些日子,我也要去宁州,到时我会抽空回趟青州。” “舅舅,怎么忽然要去宁州?”沈清想到一个可能性,“是陛下命令去宁州整顿盐事?” 张重山点了点头,皇帝要派他去宁州整顿盐业,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朝中不少人都知情。 他把这事告诉沈清,也不算违反规定。 听到张重山要回青州,沈清总算高兴了一些,“那到时,您给来个信,我和娘也准备准备,同您一起祭拜外祖和外祖母去!” “好,一切就交给你们了。”张重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他离开盐帮,来了京城,当了官,就是没来得及回家看看。 他依然还记得,当初送了妹妹出嫁,收拾行李在父母墓前拜别的情形。 那时父母坟上的土还是新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京城南大门,又下了回马车,这次才算真的道别。 季伯礼嘴上说着不来,但这时候又出现了。 南门底下,沈清甚至还看见了疑似齐家的马车。 不管再怎么不舍,到了时辰还得出发,和众人一一道别,沈清和春柳终于还是上了马车南下。 马车就这么走了小半天,沈清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就听到外头的车夫说道:“东家,外头有人拦车!”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拦车? 沈清愣了一下,春柳更是吓了一跳,一下下打着盹的脑袋顿时抬起来。 “怎么会有人拦车?莫不是劫道的吧!” 车夫赶忙摆手,“不是不是,肯定不是劫道的。那拦车的小公子,穿得还挺富贵呢!”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清,我知道你在里头,你快下车,我们有话和你说!” 沈清掀开车帘一看。 嚯,果然是个熟人。 难怪车夫说是个小公子,这站在路边急得大喊的,可不就是那天在太和楼有过一面之缘的邓显君吗? “邓小郎君好好的京城不待,跑了这么老远,来这里拦我的马车,你祖父邓太师可知道?”沈清掀开车帘询问。 邓显君显然赶路赶得挺急,骑着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骏马,鲜亮的衣裳好似蒙了层灰,发髻也没有上次见面梳得那么整齐。 听到沈清的话,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为了子明兄,小爷才没闲心,跑这么大老远来找你呢!” 车夫见两人认识,连忙放下脚凳。 邓显君一副没说完话就别想走的模样,沈清也就下了马车。 只见邓显君不知朝他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就停在沈清的马车旁边。 马车的车帘掀开,沈清倒是没怎么意外,春柳却吃了一惊,“怎么是许子明?” 春柳并不知道,这个许子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许子明了。 许子明下了马车,指着官道旁不远处的一个茶摊。 “沈总,不如我们到那边坐着聊一聊?” 沈清一口拒绝,“不必,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 “呵,沈总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么雷厉风行。”许子明笑了笑,倒也不见生气。 接下来,他就真的站在马车旁边,和沈清说起话来。 春柳还以为他又要像以前一样,追上来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但这一回,不中听的话,许子明一句都没有说,而是简单而又清楚地询问起沈清的建议。 非要说像什么,倒像是下属和上级开会做汇报。 “沈总,今天特地在这里拦你,是有几件事想同你商量。” 第710章 伍金良之心路人皆知 许子明毕竟是她这么多年的下属,只要不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他也算初来乍到,念在从前的情分上,要是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沈清也不是不可以出手相助。 “这几天,我看了沈总的南北商行。”许子明缓缓开口,“按照我的想法,沈总在南北商行的项目上,还是太过保守了一些……” 他也不避讳其他人,几乎提出来的每一个观点,都准确地击中了南北商行的痛点。 沈清并不否认南北商行存在的问题,但有许多东西,并不是发现了就能解决的。 就好比,如今天机阁的技术水平。 许多东西她早就见识过,甚至习以为常。 但因为科技水平限制,哪怕说出来,也只是天方夜谭。 沈清自己只是本科毕业,在深造研究和生意上选择了后者。 可许子明不一样,他是踏踏实实深造了博士后,还拿到了世界名校的双学位。 要说起学术方面,他可要比沈清出色得多。 他要是早来一些,今年明算科的状元都得往后排。 “沈总,我的这些建议,不知沈总有什么想法?”许子明说了一大堆,然后停下来等着沈清回复。 不得不说,许子明不愧是当年她最看重的下属,不恋爱脑的时候,比什么人都好使。 “你说的这些,我都会考虑。”沈清叹了口气,同时也提醒许子明,“今时不同往日,这里早已经没了什么沈氏,你也已经在工部做事,没有必要还像从前一样。” 许子明点了点头,“沈总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不过前一刻还在为沈氏做事,后一刻就到了这里,多少有点习惯使然罢了。” 聪明人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双方难免尴尬。 这一会儿也没耽搁多少功夫,沈清带着春柳上马车,却发现春柳有些闷闷不乐的。 春柳心情是不太好,不为着别的,就是因为听了许子明刚才那一番话。 她跟在沈清身边这么久,自以为不少事情都游刃有余。 可许子明三言两语,把她没想到的很多事都想到了。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心里也都明白,许子明说的话都是对的! 春柳不禁对自己产生怀疑,难怪沈清手底下都这么多人了,每天还忙得不行。 原来都是因为她能力不济,所以很多事情不得不手把手亲自教她么? “春柳,你这是怎么了?”沈清察觉春柳的异样,拧开竹筒,把参汤递给她喝。 春柳愈发觉得羞愧,沈清对她这么好。她当了两年管事,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有时候还想着偷懒!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春柳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她勉强喝了两口参汤,闷闷地说道:“没什么,就是马车坐久了有点晕,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原来是晕车,沈清松了口气,看春柳的脸色还行,又找出上车前准备好的话梅递给她。 酸酸甜甜的话梅入口,春柳被酸得皱了皱眉头,又觉得今天的许子明有些奇怪。 “清清,你觉不觉得许子明好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是有些不一样了。”沈清摸了摸手腕上的念珠,又道,“大概是上回落水受了刺激的缘故吧。” 春柳找不到别的原因,也只能跟着点头。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许子明这是大难不死忽然开窍,可惜我没那么大的胆子,只能慢慢来了。” 沈清赶紧制止她这危险的想法,“你可不要乱来,你爹把你交给我,我可是和你爹保证过,让你好好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和你爹交代?” 说起伍金良,春柳也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见我爹了,也不知道我来了京城这么久,我爹想我了没有?” 伍金良想没想闺女,外人看不出来。 反正南北杂货里,就连阿梅都发现了,伍金良最近往镇上跑得很勤! “伍掌柜不是前几天刚来,怎么今天又来了?”阿梅纳闷地看着兰香。 从州府到他们金泽镇多不方便啊,坐一整天的马车,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 她们经常陪着张秀娥到州府去拿货,又不是不知道。 州府的广聚楼比她们金泽镇的不知道多少,上上下下都要伍金良操心。 伍金良手头又不止一家酒楼要管,见天地往镇上来,要说他不为什么,就南北杂货门口睡着晒太阳的野狗都不相信。 “你不会才发现吧?”兰香在一旁看新来的伙计摆货,听到阿梅的疑问,无奈地摇了摇头。 伍掌柜的心思,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到现在还没察觉的,恐怕只有阿梅,还有不开窍的张秀娥了吧? 两人说着话,外头来了个人,说是广聚楼的伙计,给张秀娥送茶叶来的。 伙计手上大包小包,两人也不敢替张秀娥收,赶紧到后院把张秀娥叫了出来。 等张秀娥出来,伙计已经放下东西走了。 “这些都是伍大哥送来的茶叶?”张秀娥有些发愁,“上次他到铺子里来,我就随口提了句,谁知道他竟……” 她性子温和,平日里说话都带着三分笑,阿梅和兰香已经很少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婶子,这些茶叶咱们收下吗?”阿梅拆开看了看,里头一包包果然都是各种各样的茶叶。 这些茶叶都不用泡,单单闻着味道,看着颜色,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这么多好茶,伍金良不要钱似的送过来,别说张秀娥了,她都觉得受不起。 “自然不能全收。”张秀娥赶紧摇摇头,又怕伍金良面子上过不去,从里头取了一包最小的,“他送茶叶来,全都是看在清清的面子上。春柳到咱们铺子来,也是尽心尽力,咱们还要反过来感谢他呢,哪能次次都收这么贵的东西?” 阿梅觉得也是这么个理儿,连忙把剩下的东西一裹,追着伙计出去了。 等伍金良办完事回到广聚楼,就看见自己书桌上堆着的一堆茶叶。 他皱了皱眉头叫来伙计,“你没送过去?” “阿梅姑娘说了,张老板不肯收,只拿了一小包。”伙计如实说道。 “我过去送一趟。”伍金良二话不说拿起东西,又交代伙计,“今晚不回州府了,你让他们把账本都送到这边来。” 【作者有话说】 关于穿越的许子明,不会那么狗血的,大家放心!狗血太多肯定也不行,剧情自然推进,不是那种密集洒狗血类型的! 第711章 再遇余长东 伙计连忙应了一声。 这段时间以来,各个镇上的管制楼的账本,都一应送到金泽镇这边来。 他都已经习惯了,伍金良在金泽镇处理账目,安排起来自然也驾轻就熟。 伍金良吩咐完伙计就往南北杂货的方向走。 兰香在铺子门口远远看见伍金良,赶紧招呼了一声,“伍掌柜来了!” 阿梅听见动静也赶紧出来,只见伍金良笑着走进铺子,手里还提着那几包茶叶,就觉得有些头疼。 之前张秀娥只拿了一包,就说明并不想欠伍金良这个情。 张秀娥在铺子里还好说,现在张秀娥出去了,她们又不是东家,也不好开口拒绝得太狠。 万一伍金良非要把茶叶留下,等到张秀娥回来岂不是又要往广聚楼送一回? 果然,伍金良一进了铺子,就问道:“你们张婶子呢?” “这些都是她爱喝的茶叶,我看着广聚楼有好些用不上,这回过来顺便就带来了,怎么还给送了回来?” 兰香回答道:“伍掌柜来得真不巧,张婶子出门去有一会儿了。” 伍金良放下茶叶,问道:“你们张婶子去哪儿了?我正好有件事情要同她说。” 阿梅赶紧拿起茶叶,塞回伍金良手里,“伍掌柜,这些茶叶您还是拿回去吧。张婶子出门前,就已经拿了一包爱喝的,拿多了也是白费。” 阿梅都这么说了,伍金良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把茶叶收了回来。 兰香这才说道:“张婶子出门学制药去了,伍掌柜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可以回头等她回来再说。” 伍金良已经知道张秀娥的去向,也就没再多待下去,拎着茶叶就离开南北杂货。 兰香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伍金良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扭头钻进铺子。 “茶叶这种东西,放在广聚楼怎会用不上?”阿梅见兰香进来,就冲着她念叨,“伍掌柜这话说出来,怕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兰香,你说伍掌柜和咱们婶子,一个丧妻,一个和离,年纪又差不多,有没有可能……” 兰香摇了摇头。 以后有没有可能她不知道,但现在看来,恐怕是伍金良剃头担子一头热,张秀娥还没看出来伍金良喜欢她呢! “这事咱们知道就好,不要同外人声张。也先别同婶子说,免得吓坏了她。” 阿梅赶紧点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 这年头,男女之间有什么事,都是女人的名声吃亏。 更何况,张秀娥还是和离过的,有些心眼坏的要是知道了,还不晓得会编排出什么来。 不同张秀娥说,那是因为她们也瞧出来了,张秀娥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要是得知伍金良的心思,恐怕恨不得立即跳起来,缩回自己的壳子里去。 说到底,两人还是没看出来,张秀娥对伍金良有一点不一样。 否则,就不是今天这个态度了,肯定要想法子帮忙撮合的。 …… 张秀娥并不知道,伍金良再次提了茶叶找她的事。 最近,南北杂货又招了一批新伙计,阿梅兰香也愈发的能顶事,她这边一闲下来,便忍不住找事做。 都说技多不压身。 恰好之前帮了回春堂一个忙,她就索性跟着回春堂的老大夫学习制药。 回春堂的老大夫见张秀娥勤奋,便也逐渐认真教导,这段时间以来,只要南北杂货没什么事情,张秀娥就往回春堂这边跑。 “白芍切片,要切得片片整齐,损耗才会小。切片之前,需要用温水浸泡,根据药材大小调整时长,还要在水中加入明矾,才能进行下一步……” 之前的步骤都已经做过,张秀娥现在手中的白芍,都是之前泡过明矾,并且晾晒干了的。 这白芍要想切成老大夫要的薄厚,需要有一定的刀功。 平常人家做家常菜,大头菜随便切块的刀功,在这里肯定没法合格。 好在张秀娥跟着闺女,讲讲究究地做了两年菜,连带着刀工都提升了不少,给白芍切几片来很快就上了手。 就连老大夫都对张秀娥切出来的药片,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张婶子,你怎么在这里?” 张秀娥正把切好的药片分别装进储药的抽屉里,就听见外头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 她回头一看,只见趴在窗边的,不是上回在乌濛山碰见的那个伙计,又是什么人? 张秀娥还隐约记得这伙计好像叫金帅,人也跟名字一样,长得挺精神。 “金帅,你怎么在这里?”突然遇见熟人,张秀娥也有几分惊喜。 金帅瞪大眼睛看着张秀娥,“婶子,你知道我的名字啊?” 张秀娥笑了笑,说道:“上回离开乌濛山,听到有人这么喊你来着。” 金帅还记得,张秀娥去乌濛山,是为了和那里的老药工学炮制陈皮来着,便顺便问起张秀娥的陈皮做得怎么样了。 一说起陈皮,张秀娥就想起,之前在乌濛山的药园里,金帅的东家指点她的事。 “还多亏了你们东家路过,好心指点了我。否则,我可要耽搁不少时间。”张秀娥想起这事,便询问金帅,“你怎么忽然到金泽镇来了,你们东家这回来了没有?” 金帅听得一愣,他们东家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 反正金帅没看出来。 不过,张秀娥也不是那种说谎的人,金帅看了一眼张秀娥切的白芍片。 只见每片白芍薄厚都恰到好处,片薄整齐,洁白细腻,可见是下了真功夫的。 也许,东家就是看在张秀娥这么用功的份上,所以才发了善心开口指点的? “这回我跟着东家来回春堂收账,东家就在外头,和回春堂的管事说话呢!”金帅说道。 既然东家肯指点张秀娥,那就说明他对张秀娥并不厌恶。反正张秀娥只要出去就会遇见,他就算告诉张秀娥也无妨。 张秀娥倒没有想那么多,她向金帅请问余长东的去向,只是因为她想要当面感谢余长东。 她这种人,就是别人对她但凡有点好,她都恨不得涌泉相报。 余长东指点了她,她要是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夜里想起来都睡不着。 第712章 打八折 金帅一听张秀娥是要去感谢的,立即热情地表示带张秀娥去。 张秀娥跟在金帅身后,往回春堂前头走,出了回春堂的大门,就看见一个身穿藏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站在装满货物的马车旁,和回春堂的管事说着什么。 张秀娥已经记不大清楚,余长东的长相了。 但上回在马车上看了一眼,还是能认出他的背影。 这个年纪的男子,生活稍微好过一些的,大都大腹便便,还笑说自己是将军肚。 瘦一些的大多都是庄稼汉,因为常年干活,在户外被太阳晒得黝黑。 余长东和这两类人都不一样。 他看上去挺瘦,但瘦得恰到好处。 皮肤也没有那么黑,反倒看起来白皙斯文,像饱读诗书的读书人。 余长东和回春堂的管事说完话,金帅才敢上前去,“东家,这位是南北杂货的张老板。上回在乌濛山药园,您开口只点了几句,张老板听说您来了,特意来向您道谢呢!” 余长东听了金帅的话,朝张秀娥这边看过来,张秀娥这才上前去。 之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倒没有什么感觉。 等她到了余长东面前,被他那淡淡的眼神扫了一眼,才发觉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没什么温度的淡漠。 张秀娥脑子一懵,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干巴巴憋出一句话。 “上次在药园,多亏余老板指点。余老板要是来南北杂货买东西,我、我给你打八折。” 余长东顿了顿,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张秀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顿时更加窘迫。 她说的是什么话呀? 她们南北杂货卖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余长东家大业大,又不是买不起,一出口就是打八折,这是生怕人家不误会吗? 金帅看出张秀娥的紧张,赶紧给张秀娥找个台阶下。 “张婶子真的给打八折啊?那我去南北杂货,是不是也可以打折?我还挺多东西想买来着!” 张婶子立即点头,“哪里用得着买,你想要什么,婶子送你几样就是。” 金帅这话可不是瞎说,他每回来金泽镇,都会到南北杂货逛一逛,看看有什么新出的新奇东西。 也就没跟张秀娥客气,说了几样价格差不多的。 不过,这里头当然也不是全为了他自己挑的,还有一两样适合余长东用的。 没和余长东说话,张秀娥身上的紧张劲儿总算缓解了不少。金帅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两人很快有说有笑。 等到伍金良经过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张秀娥和一个年轻小哥儿站在街边说话,一个气质有些冷淡的中年男子负手站在一旁,似乎在认真听两人说着什么。 那小哥儿毕竟年轻,都可以当张秀娥儿子了,伍金良当然不会觉得,他和张秀娥有什么。 但那中年男子就不一样了。 伍金良这么多年迎来送往,一眼就看出这人不是个平常人,虽然身上衣裳可以说得上朴素,但至少应该有身家在。 这样的男人,和平常那些中年丧偶,想要续弦的员外郎都不一样。 他顿时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危机感,立即上前去,“秀娥,我刚才还到你铺子里去。听阿梅和兰香说,你到外头学制药去了,原来是到回春堂来了。” 张秀娥见他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茶叶,赶紧说道:“伍大哥,你实在太客气了。我真不需要那么多茶叶,这些你就拿回去吧!” 张秀娥不要,伍金良也不好强塞给她。 “也好,那下次广聚楼再有什么好茶,我再拿些过来给你。” 伍金良又礼貌地问了余长东,“这位是?” 金帅赶紧开口,“我们是淮州来的药商,做药材生意的。” 伍金良自报家门,“鄙人伍金良,在广聚楼做事,帮着东家打理青州境内的酒楼。” 余长东点了点头,“在下余长东。” “原来是余老板。”伍金良脸上露出笑容,“余老板若是光顾我们广聚楼,同样也可以报我的名字,也可以给余老板打八折。” 余长东打量伍金良,伍金良站在张秀娥旁边,身体微微朝他这边侧。 看似和张秀娥保持一定距离,但从他的视线看来,却是微微将张秀娥的身影挡住了一些。 这也许并非伍金良的本意,却可以看出他心中所想。 余长东含笑颔首,“那就多谢伍掌柜的好意了。” 张秀娥没看出伍金良的意思,但她还是觉得伍金良太客气,“伍大哥,这些茶叶你都拿回去吧,我也喝不了这么多。” 伍金良当然知道,张秀娥喝不了那么多,但他还是忍不住给张秀娥拿了。 “好,那这回就不给你了,下次遇见好的再给你带。” 伍金良也没留太久,和张秀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张秀娥和余长东道了别,回到回春堂后院,把剩下的白芍切片保存好,一直忙到太阳快要下山,这才回到铺子里。 阿梅兰香早就等她很久了,一见张秀娥回来,立即兴高采烈地迎上来。 “婶子,你可算回来了。刚才明算科的学子们从京城回来,说东家和春柳姐姐过两天就回来了呢!” “清清和春柳真的要回来了?”张秀娥一脸高兴。 沈清这回送学生们上京赶考,光是来回路上就折腾了快两个月,还不算她留在京城的这段时间! 当初走的时候还是春天呢,现在青州都已经热起来了,人人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 张秀娥还是第一回,和闺女分开这么长时间,怎么能不想? 一听闺女过两天就要到了,立刻拉着两人往后头卖菜的街上走。 “她俩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都累了。咱们去后头买点河蚬和鱼,放在缸里养个两天,到时给她们做些好吃的接接风!” 阿梅兰香也是这么想,三人把铺子交给伙计们,就一起到后头街上买菜。 张秀娥负责挑菜,两人就跟在后头帮忙提菜篮子付钱,同时也默默地交换了个眼神。 眼看伍掌柜来得愈发勤了,她们两个也没个主意。 沈清是张秀娥亲闺女,可不就得她回来拿主意? 第713章 二十年女儿红 沈清和春柳回来得比预计还早了一天。 张秀娥赶紧往养河蚬的缸里放了点盐,让它们赶紧把沙给吐干净,急急忙忙和闺女说了几句话,就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江老太也出来接沈清,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沈清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赶紧上前抱了抱江老太,笑着问道:“江大娘想我了没有?” 江老太看她一眼,“我日子过得逍遥得很,想你做什么?” 可饶是这样,沈清还是能从她眼里看出高兴劲儿来。 “您想我就直说,又没人笑话你。” 江老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总算回到金泽镇,春柳都比在京城活泼了一些,一见到阿梅兰香,就拉着她们叽叽喳喳说话。 春柳不像以前兜里没多少钱,现在她可是小富婆一个,就连她爹伍金良都不一定有她富。 这次她和沈清从京城回来,给大家都带了不少礼物。 三人说了没一会儿,就结伴去马车上把东西都搬了过来,给大家分发起来。 沈清给江老太带的是京城布庄织出来的一些布料,还有太医院制作的一些用来治风湿的膏药。 江老太在宁州铜钱巷住了那么多年,腿脚落下风湿病,每到阴天下雨就会发作。这一两年,张秀娥精心照料,药补食补用了不少,才好转了一些。 沈清寻思着,太医院的大夫肯定比青州和宁州的都靠谱得多。 因此,特地让顾含章卖了个面子,到太医院请专精此道的太医,对症做了一些膏药。 太医看在顾含章的面子上,还附送了不少美容养颜的面脂。 沈清自己用了一些,也给张秀娥带回来不少。 张秀娥不干农活之后,肤色养了回来,只是从前在太阳底下暴晒,脸上到底还是多了些晒斑。 她们南北杂货的面脂虽不错,但和护肤品一样,更多的是起个保养的作用。 而太医院拿出来的面脂,是用各种药材制成的,在这方面上效果肯定要强不少。 只可惜这个方子只供宫廷御用,否则沈清还真想花钱从他们手上买方子,那样的话,南北杂货的胭脂水粉销量肯定还要大增。 和沈清不大一样,春柳带的礼物,更多的是京城的特产。 青城和青州一南一北,两边的风物大不相同,春柳挑的这些东西精致漂亮,也足够大家欢欢喜喜地把玩上一阵了。 除了这些物品,剩余的几乎都是女子喜欢的钗环首饰。 总之,一顿礼物分下来,大家脸上都写满了高兴。 “这一路上吃了那么多地方的好东西,还是婶子做的菜最香。我去厨房瞅瞅,看婶子忙得怎么样了!”春柳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厨房那边的菜香味顺着风不停地飘过来,她再也忍不住,撸起袖管到厨房给张秀娥帮忙去了。 沈清也想跟着去,却被兰香使了个眼色,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口。 等春柳兴冲冲地走了,两人就赶紧把她拉回屋子里,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你们这是?”沈清吃惊地看着两人,她们明显是有话要同她说。 可春柳在南北杂货这么久,有什么话是连春柳都不能听的吗? 阿梅推了推兰香的胳膊,“兰香,你嘴皮子比较利索,你来和东家说!” 兰香早就忍不住了,三言两语把这段时间伍金良的事说了。 “伍掌柜真是下了血本了,那茶叶我可是看了,一包包都是上好的。什么大红袍,明前龙井,君山银针……一样样都不要钱似的拿过来。” 兰香在南北杂货这两年,什么样的好茶叶没见过? 正是因为见过,才知道这些茶叶的价值。 “还有,也就这个月初。伍掌柜来铺子里,正好婶子在和我们聊天,随口说了一句,家里的料酒没了。” “您猜怎么着?伍掌柜立刻就命人,在广聚楼后院里挖了两坛子二十年的女儿红来。” “二十年的女儿红,用来做料酒!您说,伍掌柜这是不是要疯了?” 伍金良疯不疯不知道,沈清就是觉得再这么下去,伍金良的小金库怕是会被掏光。 她顿了顿,问道:“那我娘呢?她是什么反应?” 张秀娥要是对伍金良有意思,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她要是对伍金良没那个意思,沈清觉得还是早点让伍金良止损。 毕竟从头到尾,伍金良可帮了她们母女不少,春柳如今又是南北杂货的大管事。 两家之间的牵连千丝万缕,还是不要闹得不可收拾。 张秀娥还有能有什么反应? 张秀娥要是知道,她们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兰香叹了口气,“我瞧着婶子那反应,现在还没看出来呢,还以为伍掌柜是看在春柳姐姐的份上!” 沈清看了一眼一旁的江老太,“江大娘,这事您怎么看?” “我还能怎么看?”江老太慢条斯理,“你娘虽然成过一次亲,你都这么大了。但要我说,她就是一截木头桩子。你要是不提醒,恐怕得等伍金良忍不住把心里头的真话说出来,再吓得魂飞魄散。” 沈清一时无话。 不得不说,江老太还真是把她娘的底儿都给看穿了。 伍金良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她娘这都还没看出来,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等到伍金良真的忍不住告白,可不就得吓得魂飞魄散? “提醒是得提醒,不过这事毕竟牵扯着春柳,还得慢慢来。”沈清叹了口气,叮嘱几人,“你们先按兵不动,待会儿吃晚饭,我来探探我娘的口风,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几人都同意沈清的决定,恰好这时晚饭也做得差不多,便一起去了饭厅坐下来吃饭。 今日的晚饭可谓格外丰盛,一样样菜往桌上端。 丝瓜河蚬汤,爆炒河虾,苦瓜酿肉……都是些家常菜,但因为食材新鲜,味道都是好极。 眼看吃得差不多,沈清总算开口询问。 “娘,听说前阵子,伍叔还送来了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 第714章 参观学习 “可不是吗?” 一提到这两坛二十年的女儿红,张秀娥就觉得头疼。 年份这么大的女儿红,用来喝她都觉得浪费,伍金良居然要送给她做料酒! “当时我就提了一句,你伍叔就立马让广聚楼的伙计送了过来。我要给你伍叔钱,他死活都不肯收,现在那两坛酒还在酒窖里头放着呢!” 张秀娥说完,又看了看沈清,有些奇怪。 “可是今日忽然想喝酒?” “你要是想喝,我就让人把那两坛拿来,回头有什么好酒,再给你伍叔补上。” 春柳还在呢,一听说张秀娥要补上,立刻摆手,“婶子,您实在太客气了。女儿红这种酒,广聚楼多的是,咱们两家的交情,哪里还说得上补不补的?” 她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忍不住犯起嘀咕。 广聚楼里女儿红虽然多,可二十年的女儿红绝对不多。 再说了,只是做料酒而已,广聚楼里什么样的好料酒没有,她爹用得着拿这么好的酒? “娘,您别让人拿了,我和春柳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就想好好歇着,没想喝什么酒。”沈清赶紧喊停张秀娥的动作。 伍金良的事,阿梅和兰香没好在春柳面前提,沈清却觉得这事还是不要瞒着春柳为好。 她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另外起了个话头,“说起伍叔,这次我和春柳回来的路上,还听她提起,林夫人给伍叔做了好几次媒,也不知道成了没有。” 广聚楼东家叫林洪,林夫人就是林洪的妻子。 如今伍金良是林洪的左膀右臂,他的终身大事,林夫人自然要跟着操心。 从前春柳年纪还小,伍金良专心照顾女儿,不想给春柳找个后娘。 现在可不一样了,春柳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事情做,总不能还有伍金良一个人打光棍儿。 按老人家的说法,那就是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春柳她娘也去了那么多年了,春柳对她爹续弦的事情没有什么意见,和沈清谈起的时候一脸的自若,沈清这才敢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说。 张秀娥有些吃惊,“你伍叔要续弦?我没听说过啊。这也是件好事,他要是有这想法,我这里还有几个人可以介绍呢!” 张秀娥话音落下,桌上的几人除了春柳,都不约而同目光扫过其余人。 沈清说这话本来就是为了试探张秀娥的反应,看看张秀娥对伍金良的态度。 这下可倒好,张秀娥吃惊归吃惊,可脸上还透着高兴呢。 这高兴可不带一点勉强,看上去特别真心实意。 沈清这下也明白了。 得,她娘真是对伍金良半点意思都没有! “婶子要是有合适的人选,还真能给我爹介绍介绍!”春柳也点头同意,“我这个做小辈的,身份上不大方便,还要您和江大娘替我爹把把关。” 后头这句话,主要说的是江老太。 江老太那毒辣的眼光,不但是沈清,就连春柳也很佩服。 一般人要是过得了江老太那关,至少人品上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也不求别的,只求对方能安安心心和她爹过日子,两个人互相有个照应也就好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沈清也就不再提伍金良的事,吃完晚饭,一家子围在一起说了说京城发生的事,眼看时辰差不多这才散了。 临走之前,沈清特意叫住春柳,把事情和春柳说了说。 “大体就是这个样子,我从前看出了一两分,但这几件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娘和你爹的事,你怎么看?” 春柳无比吃惊地瞪大眼睛,“你说啥?我爹正在追求婶子?” 沈清有些无奈,她还以为春柳作为亲闺女,多少察觉一些亲爹的心思,没想到春柳居然比她还迟钝。 春柳看出沈清的无奈,解释道:“这不是忙吗?” 春柳确实挺忙,父女二人又经常不在一块,怨不得她看不出来。 好在春柳对这事也不怎么避讳,两人一边走回院子,一边就在路上商量。 “这事你可有什么打算?”沈清认真询问春柳的意见。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可得仔细处理好。 许多人交情不错的人家,就是因为家人感情问题,从此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春柳这丫头能力不错,品性又信得过,如今是她铺子里的一把好手,沈清当然不希望因为这事影响两人的关系。 “我爹那性子我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春柳说道,“我也看出来了,这事就是我爹一头热,婶子压根没那意思。我回头见到我爹,给他提个醒。” “不过你们放心,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我爹肯定也做不出来。” 两人三言两语达成了统一意见。 那就是先由春柳说一说,毕竟都是两家的长辈,还是要给他们留下面子和余地的。 两人就这事也没有讨论多久,她们赶路回来,说不累那是假的。 刚才一群人聚着说话,大家都挺高兴,还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人一散,到外头走了两步,身上的疲惫感就潮水一般涌来。 事情一商量完,两人就赶紧各自回了院子,好好洗漱了一番,沈清几乎是倒头就睡。 一觉就到了,第二天清早。 沈清洗漱完毕,没顾得上去铺子里,而是赶紧回了一趟书院。 这回金泽书院学子载誉归来,对于整个金泽镇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她和春柳推迟两天回来,都已经算是耽搁了。 要是再在家里赖上一天,就显得太过不重视,别说他人怎么看了,就连她自己都过意不去! 一到金泽书院,沈清就赢得了这回回书院的第一个肯定。 看门的李大爷老早就认出沈清的马车,见到沈清从马车上下来,直接走上前来恭贺。 “沈先生,你可总算回来了!这次明算科学子全部高中,消息传来书院,整个青州都震惊了。” “我和你说,就这段时间以来,青州好几个书院都组织了先生和学子,一同来咱们书院取经,就连州府的青州书院的人都来了!” “那阵仗,可别提有多给咱们书院长脸了!” 第715章 阿梅娘家人 这就是所谓的参观学习。 一个书院出了好成绩,自然会有别的书院来学习该书院的长处。 这回明算科去考试的学子,也就二十多个,他们全部高中,沈清一开始还没多大的反应。 但转念一想,这个要是换成华国高中。 一整年级的理科学生,全都过了一本线,这得是多好的成绩! 也难怪,青州这些书院的人,都纷纷来金泽书院取经。 “这都是学子们的努力,若是他们自己扶不起来,我们这些做先生的做再多也没有用。”沈清说的都是实话。 两人站在书院门口说话已经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听到沈清的话,学子们都露出敬佩的表情。 “您就是沈先生吧?我是今年刚进明算科的学子,我若是也如学长们一般努力,也能够金榜题名吗?” “沈先生实在太谦虚了,如果不是沈先生主导的那套《九三》,咱们首先不会有那么好的成绩!” “是啊,这次我兄长高中,都是托了几位先生的福!” 沈清接受过的赞美很多,她都已经能够平常对待。 但今天,这些学子们发自真心的赞扬,还是让沈清心潮澎湃。 她认真地同这些学子说道:“只要大家尽力而为,肯定都会有收获!” 沈清没有在大门口多留,往明算科的方向走,一路上许多学子都向她行礼。 这一段不长的距离,愣是走了好一会才到。 等她到了明算科书房,米雪堂等人早就已经听见动静了,见她进门纷纷开起了玩笑。 “如今咱们沈先生,可是一跃成为书院最炙手可热的先生了啊!” “那可不是?明算科全部高中的战绩,可不是谁都能有的。”钱学文是真心佩服沈清。 葛东林也认真点点点头,“若是单凭我们,肯定没有今天这个结果。” 三人都不是骄傲自满之人,正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能力认识很清楚。 所以才愈发明白,沈清在这回科考中的作用,简直称得上至关重要。 米雪堂甚至还有些失落,“这样的成绩,恐怕明年就不会再有了。” 他这话,也引来其余两人的赞同。 今年金泽书院之所以大放异彩,一是归功于现代数学,二是归功于《九三》。 现代数学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解题的难度。 而《九三》则是大齐设立明算科以来,最为系统的一套练习题。 今年科考,金泽书院在整个大齐都打出了知名度,就连青州的书院都纷纷跟着效仿,更何况整个大齐那么多书院? 这份先机,也就顶多占据个一回,整个大齐那么多学子,谁也都不比谁笨多少。 “几位先生又何必发愁?”沈清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咱们金泽书院虽然没有先机,可如今看咱们书院学风蔚然,且不说整个大齐,有几家书院能有金泽书院的氛围?就凭着这个,以后金泽书院也会人才辈出,独占鳌头。” 三人本来还有些失落,被沈清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豁然开朗。 “沈先生说的没错,之前是我们狭隘了,钻了牛角尖!”葛东林立马说道。 钱学文也跟着点头,“我和雪堂没去过别的书院,但我们是从太学出来的。即便是太学,也……” 他毕竟是个谦虚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连连摆手。 “唉,说不得,说不得。我和雪堂离开太学两年,如今实在不知道太学里是何光景。” 钱学文的话虽然没说完,可沈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金泽书院的学子学起来多拼命啊,一开始是在互相卷,后来是自己卷自己。 正应了那句话,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现在沈清倒不担心学子们不用功,就怕他们太用功了,忽略了身体和心理健康。 万一功名还没考,就弄出个抑郁症什么的,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她所知,古代对抑郁症还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 若是真得了这个病,不但自己不清楚病情,别人看了还会觉得你瞎矫情,也没有合适的药物可以治疗。 看来接下来,她还得找山长好好说说这事,希望书院赶紧把学生的心理健康重视起来。 “对了,明日就是休沐,山长说了,在太和楼给咱们举办庆功宴!”米雪堂想起这事赶紧和沈清说道,“到时你肯定得出席,可别把这事忘了!” 沈清赶紧点点头,这么重要的事,她当然不可能忘。 外头上课的钟声响起,眼看米雪堂火急火燎的,沈清赶紧把教案塞到他手里。 “米先生,慢着些,可别一不小心摔了!” 三人带着学生进京赶考,明算科学子的课程都重新跟着排了一遍。 也许是念在沈清刚回青州,三人没给沈清排课,沈清也就在书院里坐了半天,简单了解了一通学生们的学习情况,又到天机阁转了转,吃了午饭才回到南北杂货。 刚回到南北杂货,就看见几个有些面生的人,气冲冲地从大门离开,也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东家回来了!”兰香看见沈清进来,急忙喊了一句。 沈清朝她那边看去,就见阿梅坐在角落里,低头抹了抹眼角。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那群人是什么人?”她赶紧问道,“看着气势汹汹的,该不会是客人吧?” 兰香看了看周围的伙计,就把沈清和阿梅拉进后院,把两人推进沈清的书房,又去小厨房沏了几杯热茶端过来,这个才开了口。 “哪里是什么客人?还不是阿梅的老娘子和大哥!” 沈清这才回忆起来,刚才出去的那几个有老有小,还真是一家人的模样。 只不过,兰香和阿梅这两个小丫头都清楚自家人难缠,哪怕跟在沈清身边这么多年了,也从来不让家里人来找沈清。 所以,沈清才一直都没有见过他们。 “他们来铺子里做什么?”沈清当然清楚阿梅家里的情况。 又不是穷到过不起日子,儿子留在家里享福,女儿推出来做工补贴哥哥,这算怎么回事? 都不用问太多,单看刚才的表情,就知道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要不然阿梅这么好的性子,怎么都被气得红了眼眶? 第716章 庆功宴 说到这个,兰香就觉得来气。 她嘴皮子利索,一个字紧挨着一个字,连珠似的把话给说了。 原来,阿梅想要跟着沈清进京,回家里去禀报爹娘。 她爹娘却怎么都不同意,非说阿梅要去京城就是想甩开他们,从此对他们不闻不问。 阿梅用尽了法子,两人都不同意,她那吸妹妹血的大哥,不但不帮着阿梅,还上蹿下跳地拱火。 眼看着阿梅铁了心,方才竟找到南北杂货来了。 “这也就是阿梅脾气好,好欺负。”兰香气得鼻子都歪了,“要是换做我,肯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怎么也得叫他们规规矩矩的!” 沈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兰香的话,而是看向阿梅询问,“阿梅,你自己什么想法?” 阿梅要是想留下来,她也会帮着阿梅安排妥当。 “东家不要扔下我,我自然是一心要跟东家去京城的!” 沈清询问阿梅的意见,阿梅还以为沈清要把她留下来,吓得立刻说道。 “东家放心,他们就是窝里横。东家如今有身份有地位,放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铺子里来闹!” “这几日我就回家一趟,同他们说清楚,就算他们闹得再狠,我也不会如了他们的意!” 阿梅没有让沈清插手的意思,沈清也就没有主动开口。 毕竟这是阿梅的家事,就算她是阿梅的东家,也要替阿梅留几分颜面。 “也好,你既自己想好了,那就这么办。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同我说就是。”沈清说道。 阿梅感激地看了沈清一眼,“多谢东家,我得赶紧到外头盯着去。新来的伙计不懂事,免得他们出了错。” 沈清也没有更多要叮嘱的了,颔首让阿梅离开,自己这叫了兰香四处看了看。 虽说只是到处看了看,但也颇费时间,一眨眼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庆功宴定在第二天傍晚,沈清还没出门,米雪堂几人就来了园子里,说什么也要亲自把她这个“大功臣”接过去。 沈清本来就一个人去,谁知三人还硬是把江老太和张秀娥也请去了。 张秀娥自然觉得不好,参加这种场合,谁知道米雪堂热情得过头。 “张夫人就去吧,山长和孟老亲口嘱咐我们的。再说了,咱们明算科的学子,哪个没受过你的照顾?让他们在谢师宴上,也好好谢谢你,那是理所应当的事!” 张秀娥哪里说得过米雪堂,经不住他和其余两人一通好劝,只好回去换了身衣裳,跟在沈清身后上了马车。 至于江老太倒没什么难为情的,总之张秀娥去,她就也跟着去。 不就是一个书院的庆功宴吗? 她老婆子一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一行人到了太和楼,金泽书院把太和楼的一整层都包了下来。 张秀娥和江老太一到,就被山长夫人卢氏带到山长那一桌坐下了。 倒是沈清和米雪堂三人,和明算科的学子们坐在一起。 让她惊讶的是,这次不但明算科的学子们来了,就连孟应如也到了。 几个月不见,孟应如不像之前一脸颓丧,坐在学子们中央,面色都平静了许多。 沈清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这宴上这么多人,倒是没好主动问她。 她也清静不了多久,因为没一会儿,就有些性格活泛的,端着酒四处敬酒来了。 沈清这个金泽书院的“大红人”,身边自然最热闹,哪怕沈清自诩酒量不错,可这一轮轮地过来,也有些受不了了,找了个借口到露台透了口气。 吹着露台清凉的晚风,脸上的热度这才降下来了一点。 没过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来,沈清回头看去,发现居然是孟应如走了过来。 孟应如脸上也带着酡红,看起来有些微醺。 沈清在一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孟应如才发现她的存在,含含糊糊地问道:“沈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沈清记得自己出来时,孟应如只勉强喝了一小杯,就再也不愿意喝了。 才一小杯而已,就成了这样了? “他们后来又灌你酒了?”沈清问道。 庆功宴上大家都高兴,说话做事也都比平时大胆一些,要是换成平常,孟应如这座冰雕怎么可能喝酒?谁要敢过来敬酒,那就是自取其辱。 “没。”孟应如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就喝了一杯。” 沈清望着她那根秀气的食指,颇有些无奈。 今天是书院庆功,卢氏还特地让广聚楼只上了清淡一些的果酒。没想到,就这么一杯,孟应如就成这样了。 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一杯倒究竟是什么样。 “休息休息就赶紧回去,到时回到家里,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睡一觉就好了。” 沈清觉得自己酒醒得差不多了,一直在这里待着也不是回事,就转身要进里头去。 谁知刚走出几步,就被孟应如从身后一把拉住。 “别……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没想到孟应如还是专门冲着她来的,沈清停下来挑了挑眉。 “有什么要问我,快说吧。” 孟应如拉了沈清这么一下,似乎觉得有些头晕,又扶了扶露台上的栏杆稳住身子。 “天机阁造出来的玻璃,我们按你信上说的运去了京城,现在怎么样了?” 沈清寻思着,多好的员工啊,站都站不稳了,还关心公司生意上的事呢。 她想到这里也就多了几分耐心,把南北商行使用玻璃的情况一一说了。 孟应如靠在栏杆上,努力集中精神听沈清的话,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是用早了,我和无崖子道长熬了好久,又造出来一批新的。气泡要比之前的少,透光也比之前的好,就是还没摸索好,造出来的品相不稳定……”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倒比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爱得多。 沈清看她实在难受,就道:“要不我让人先送你回书院,就你这副样子,怕是坐都坐不稳。” 喝醉了的人,总是要说自己没醉。 “庆功宴还没完呢,我不回去!”孟应如想也不想一口拒绝,然后就直勾勾地盯着沈清,“沈先生,我和道长把玻璃都造出来了。玻璃这种东西千金难求,祖父欠你的两千两银子,总该算还清了吧!” 第717章 天机阁被砸 孟应如这是想跑路的节奏啊。 好不容易逮着的好员工,没干多久就要离开,沈清心中警铃大作。 虽说,孟应如和无崖子搞出来的玻璃,要个两千两不过分。 可这一切都是她和孟文彦编出来的,只为孟应如能尽快想开。 孟应如要是就这么走了,再被她娘萧淑珍抓去嫁人,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什么呢!你祖父欠我那些银子,哪有那么快还清!”沈清毫不留情打破孟应如的幻想,“你就安心在天机阁待个三五年吧,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前头的都是假话,只有后半句才是真的。 孟文彦为了这个孙女操碎了心,孟应如要是真的孝顺,就不应该自怨自艾。 早些想明白自己学的一肚子学问,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才好! “居……居然要这么久?”孟应如微红的脸上浮现一抹震惊之色。 沈清生怕她想多了转过来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你祖父?” 孟应如自小被祖父养大,可以说对孟文彦比萧淑珍还要信任。 一听到沈清这话,就不再说什么了。 “放……心,我一定好好干活,争取早日替祖父还清债务。” 还有比这更孝顺的孩子吗? 就连喝醉了都不忘替祖父还钱。 要不是这一切都是善意的谎言,沈清几乎要感动得掉下眼泪来。 孟应如除了性格变扭了一些,还真是好孙女,好员工。 沈清一激动,酒精的作用下,就忍不住给孟应如画大饼。 “好好干,要是干得好,以后我就把天机阁交给你管!” “把天机阁交给我管?!”孟应如漂亮的眼睛瞪圆了,似乎对沈清的话无比震惊。 沈清点点头,她不画没把握的大饼,把天机阁交给孟应如管理,那也得孟应如先撑得起来! 要是孟应如还和以前一样,那把什么给她管都无济于事。 “沈先生去哪里了?刚才还看到她坐在这儿呢!” “是啊,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我还寻思着给沈先生敬酒呢!” 就在这时,里头传来几个学子的声音。 沈清在露台上吹风也吹够了,寻思着自己还能喝一点,也就不在这里和孟应如多耽搁。 她再次拍了下孟应如的肩膀,让她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也就走了进去,继续喝酒去了。 好在今天的酒都不怎么烈,一场庆功宴下来,沈清也只是觉得有些头晕,并没有恶心头痛的情况。 倒是张秀娥心疼得很,“怎么喝了这么多?明天还起得来吗?” “娘,明天还是休沐。”沈清被张秀娥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张秀娥庆幸自己也跟来了,否则沈清这样醉醺醺的,还要麻烦卢氏送她回去。 沈清回到自己院子里,张秀娥亲自端来热水给她洗了脸,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没好让她去沐浴,只是擦拭了身体,换了干净的衣裳,就放她去睡觉了。 这一夜好睡,沈清闭上眼睛再睁开,外头太阳就亮得刺眼。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偶尔能听到几声低语,还有扫洒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唤了一声,外头的丫鬟才把门打开。 “姑娘醒了?快起来洗漱洗漱,夫人给您煮的醒酒汤清早就送过来了,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呢。” 沈清慢条斯理地洗漱,然后接过丫鬟递过来的醒酒汤一饮而尽,丫鬟在一旁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丫鬟得了沈清的话,这才说道:“今日一早,米先生还来了一趟,听说您还在歇着,就没让咱们把您叫起来。” 沈清有些意外,昨天米雪堂几个可是比她喝得要多得多,回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动了,还吐了一地都是,就这样还一大早来了园子,怕不是有什么急事。 “米先生来了?可有说找我什么事?”沈清赶紧问道。 丫鬟摇了摇头,“米先生倒是没说,只让您醒了之后赶紧往书院去一趟。” 沈清听了这话,也不敢继续磨蹭了,急忙吃了几块点心填肚子,就立即换了衣裳往书院赶。 休沐的书院里静悄悄的,学子们不是回家,就是到镇上去了。 沈清下了马车,就快步来到明算科书房,进到书房才看见米雪堂三人等在。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坐成一堆在原地唉声叹气的。 “你们这是怎么了?”沈清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米先生一大早来找我,怎么还不让人把我叫起来?” 米雪堂闻声抬头,有些讪讪的,“沈先生,你可终于来了,这不是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油嘴滑舌的。 沈清无奈地瞪了他一眼,看向坐着的钱学文,“钱先生,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钱学文在三人之中年纪最长,到底还是得顾及着长者的形象,不好像米雪堂那样滑头。 他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沈先生,你先跟我们去天机阁,到了天机阁你就知道了。” 钱学文打头走在前面,沈清跟在钱学文身后,一路上到了天机阁,打开天机阁的大门,这才发现原本井井有条的天机阁乱成一片,里面的地砖上满地的碎片。 这些碎片不是别的什么,正是昨天沈清来看时,还用木头架子固定在中央的玻璃! 那些玻璃都是最近做出来的,也正是孟应如口中的改良品。 留在这里正是为了做个对比,把数据记录下来,让天基阁出产的玻璃品质更加稳定。 没想到,这才一夜的功夫,居然就化成了一堆碎片! “怎么会这样?”沈清心里一揪,立即看向两人询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米雪堂脸色凝重,“是昨晚的事。昨天夜里,咱们都去了广聚楼,天机阁里没人当值,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沈清看他的表情,像是已经知道是谁做的,眉头拧得更紧。 “米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叹了口气,米雪堂这才缓缓说道:“是萧淑珍。” 第718章 打蛇打七寸 原来昨天沈清走得早,并没有看到广聚楼底下发生的那一幕。 孟应如吃醉了酒,萧淑珍和丫鬟坐着马车来接人,母女二人最近本来就不对付,不知为什么争吵起来。 本来他们都没觉得有什么,可今早来了天机阁看见满地的碎片,一问李大爷才知道,昨天夜里萧淑珍带了一群人来书院。 “说是来拿东西的,可除了她还有什么人,能把咱们的天机阁给砸了?”米雪堂一脸气愤。 这回不但砸了玻璃,不少平时用来实验的器具也都坏了,任谁看了心都在滴血。 萧淑珍实在是太过分了,母女俩自己吵架,关他们天机阁什么事? 态度这么嚣张,真当他们不会报官吗? “也就是看在孟老的份上,否则我当场就……”米雪堂越说越来气,虽然咬牙切齿的,终究还是没把话说下去。 沈清问道:“无崖子道长呢?他怎么不在?” 提到无崖子,米雪堂这才松了口气,“道长昨天刚好说要回青阳观待两天,怕是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也幸好无崖子不在,否则今天这事可没这么简单。 无崖子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没有他们那么多牵挂。 现在无崖子不炼丹,天机阁就是他的命根子。 谁要敢动天机阁,无崖子不得找他拼命? 沈清当然也知道,叮嘱几人,“先别让他知道,等咱们处理好了,再把事情告诉他。” 说道处理这事,米雪堂一时没了话,萧淑珍就是仗着自己是孟文彦的儿媳,料定他们不敢动她,所以才为所欲为。 不得不说,萧淑珍确实拿到了他们的七寸。 孟文彦对他们倾力相助,无论是明算科还是天机阁,没有孟文彦的帮助就不会有今天。 钱学文拍了下大腿,下定了决心似的,“要我说,孟老是孟老,她萧淑珍是萧淑珍!她萧淑珍今天要不给个说法,咱们就到县衙报官去,有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带人进来,我就不信她还敢抵赖!” 葛东林性子温和,可没想到这一回,居然也同意了钱学文的想法。 “是要报官,这还是在书院里呢,未免也太过嚣张了!” “忍了这一回,谁知还有没有下一回,确实应该给她一些教训!” 三人尤其是葛东林,都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萧淑珍这也是触及到他们的逆鳞了。 天机阁不但是他们的饭碗,更是他们的心血,他们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放过想砸他们饭碗的人! 两人都这么说了,米雪堂就更加不能没有表示,当即说道:“走,咱们这就报官去!沈先生不是和田知县有几分交情吗?田知县一定会帮助我们主持公道!” 三人说着就要往外走,沈清却并没有挪动步子,反倒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米雪堂一看她这态度,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嗓子都吊高了,“沈先生,都这样了,难道咱们还要忍气吞声?” 忍气吞声? 沈清字典里就没有这四个字。 她第一眼看到天机阁里头的情形,自然也是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叫萧淑珍付出代价。 但慢慢的,她就反应过来了,正面硬刚算什么? 顶天了也只会叫萧淑珍脱一层皮,最多被关在东山别院里禁禁足,她是孟应如的亲生母亲,孟文彦还能拿她怎么办? 他们还真能把萧淑珍送进牢里不成? 那样的话快意归快意,事情传到外头去,他们就成了忘恩负义的人。 打蛇还要拿七寸,萧淑珍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些年日子之所以过得如此滋润,都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 若是没了孟应如,她顷刻间就会被孟文彦送回京城去。 萧淑珍要是个慈母,一心为了孟应如好,沈清自然不能干那等缺德事。 可她这些年来分明是拿着女儿挣富贵日子,把好好一个姑娘翻来覆去地折腾,这就怪不得沈清了。 “是啊,沈先生,这说难听点都已经骑到咱们头上来拉屎了,难道还要忍下去吗!”钱学文一个斯斯文文的先生,都被气出了粗话来。 葛东林也跟着点头,“我同意老钱和雪堂说的。” 沈清心里有了成算,自然也就不着急了,见三人这副模样,不由微微一笑。 “你们别急,听我和你们说……” 三人听了沈清的话,脸上的愤怒之色渐渐退去,先是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从其余人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目光。 沈清问道:“还想去报官吗?” 三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报官有什么意思?还真能让她坐牢不成?” “她又没有几个钱,还不是孟老和应如替她遭罪。” “沈先生,我们想好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你一声令下,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们也得把事情给办了!” …… 孟应如并不知道天机阁的事,她昨晚喝了酒,又在广聚楼门前和萧淑珍大吵一架。 她身心俱疲,回到书院之后倒头就睡。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又也许是想逃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她的贴身丫鬟绿绮在外头敲门才醒。 绿绮端了热水进来,伺候孟应如洗漱,见她一脸的憔悴,不由心疼道: “夫人也是,您和老太爷在书院里好好的,为什么非得逼着您回京城嫁人。” “那成王世子有什么好的?京城人谁不知道,他前头那位还没过门,家里的妾氏就生下了庶长子,都说原先的那位世子夫人是被活活气死的。” “就这种人,也值得夫人特地找来广聚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同您大吵一架!” 孟应如听到这个,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她哪里是非要我嫁给成王世子,不过是吵给别人看的罢了。” 萧淑珍希望她高嫁,孟应如还想跟在祖父身边,在金泽书院里多学习。 特别是在进入天机阁之后,哪怕是因为祖父欠债才进去的,她仍然隐隐感觉到了归属感。 母女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在萧淑珍得知孟应如参与做出了玻璃后达到顶峰,最终爆发了一场争吵。 第719章 照价赔偿 绿绮赶紧安慰道:“姑娘若不想嫁人,那就跟在老太爷身边。老太爷才是一家之主,总是能护住姑娘您的。” 要是换做往常,绿绮的安慰还能起效。 可昨天在广聚楼前,多少人都看到了母女争吵的那一幕。 孟应如一整夜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萧淑珍不依不饶的样子,和周围人嫌恶的目光。 孟文彦一世英名,哪怕在京城这种地方,都是万人敬仰的,却因为她而在广聚楼前蒙羞。 她受祖父庇佑,才有这么多年好日子过。 不能孝敬祖父,反倒害,害得他丢尽颜面。 孟应如脸色灰败,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她生养的,她让我嫁什么人我就嫁了,这样她总能如愿了吧?” “姑娘,您怎么能这么想?”绿绮急得不得了。 孟应如才华横溢,是多少男儿都不能比拟的。 绿绮不像白英,一心扑在萧淑珍身上,想要通过讨好萧淑珍过上好日子。 她自小跟在孟应如身边,一心一意为了孟应如好,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钻心角尖? “老太爷这么疼您,向来知道您的难处,又怎会因为夫人而迁怒于您?” 按她的想法,只要把萧淑珍送回京城,没有了这根搅屎棍,她家姑娘在青州的日子可不就自在逍遥了吗? 可她毕竟是个下人,不好议论主子的是非,一句话在嘴边徘徊了千百遍,还是没能说出口。 孟应如更是叹了口气,“绿绮,正是因为祖父心疼我,我才不能拖累祖父。” 这都什么跟什么? 绿绮都快把手里的帕子都绞破了,可她实在嘴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干着急。 与此同时,沈清和米雪堂等人,也找到了书房里的孟文彦。 孟文彦一直想找孟应如谈一谈,但直到他清早出门,孟应如的房门依旧还是没开。 孙女毕竟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孟文彦也不好强迫他做什么,只能来到书房里和山长说话。 昨天广聚楼前的事,山长也亲眼看到了。 听了孟文彦的无奈,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孟老,那萧氏既然如此蛮横,为何不将她送回京城去?” 孟文彦也想,可他又不是那等独断专行的人,必须考虑孙女的感受。 “应如是个孝顺孩子,眼看着她进天机阁之后好了不少,偏偏这个萧氏……” “我就怕她受萧氏的影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唉……我现在宁愿她不那么孝顺,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事了!” 沈清到的时候,就听到书房里传来孟文彦的唉叹声。 她先是敲着敲书房的门,直到里面传来山长的声音,她才带着米雪堂三人走了进去。 山长听见声音还以为就沈清一人,没想到明算科的先生都来了。 “今日不是休沐,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米雪堂看了一眼沈清,上前一步,“还是我来说吧。” 他站在书房正中央,这就把萧淑珍做的好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看着天机阁里一地的碎片,他可是真心疼啊! 在别人眼中价值连城的玻璃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天玑阁里专门用来做实验的器具,都是他们这两年以来不知找了多少匠人,这才做出来的。 有好几样难造的,更是仅此一件。 萧淑珍未尝不知道天机阁里东西的价值,可她就是那种不把别人心血放在眼里的人,居然全部都给砸了。 要不是看在孟文彦的份上,他现在已经杀到东山别院去了! “你说什么?天机阁被人砸了!”山长脸色一变。 天机阁不但是沈清的,更是他们金泽书院的。当初他和沈清就已经说定了,天机阁研究出来的技术,可以选择一部分分享给金泽书院。 同时,金泽书院也会给天机阁源源不断地提供技术人才,还有实验的场地。 这些虽然都是私底下说的,对书院而言却也是难得的好事。 现在,米雪堂居然告诉他,天机阁被萧淑珍带着人砸了! 可他身为山长,也不能太过草率,又紧接着问道:“你们确定是萧氏?有人亲眼看到她砸了天机阁?” 这话可把米雪堂给问住了,确实没人看到是萧淑珍砸的,可除了萧淑珍还有谁? 孟文彦可是让萧淑珍没事别来书院,她都多久没过来了,带着一群人进来还能做什么? “这……我们确实没人看见。”米雪堂虽然气愤不已,但也只能咬牙承认。 山长还想说什么,却见一旁的孟文彦抬起手,“不用什么人看见,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天机阁并没有碍着别的什么人。 算来算去,对天机阁意见最大的也只有萧淑珍。 前些日子他和孟应如回东山别院,母女二人吵架时,他就听到萧淑珍这么说。 可谁也没当真,以为萧淑珍说的是气话。 没想到,萧淑珍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孟文彦脸色难看到极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甚至还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天机阁是他们看着建起来的,自然也知道里头的器具,件件都价值不菲。 “孟老,您没事吧?”山长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孟文彦摆摆手,“没事,就是一不留神没站稳。” 孟文彦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儿媳妇气成这样,能什么事都没有吗? 山长也是又急又气,“萧氏这个无知妇人!” 孟文彦缓了口气,这才朝沈清看去,“丫头,萧氏始终是我孟家的人。我治家不严,才会让她做出这等蠢事。你们损失的物件值多少银子,我都会照价赔给你。” 孟文彦没提孟应如的事,出了这种事,他哪里还有脸,让沈清再帮自己? 孙女的事情,还是他这个做祖父的亲自负责吧。 孟家什么情况,沈清怎么可能不清楚? 天机阁里的东西,就是把孟文彦的口袋掏空,他也赔不起。 再说了,沈清要是打算要银子,就不会带着米雪堂他们亲自跑这一趟。 她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孟老,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来这里,是来给孟老出主意来的。” 第720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在场的无论是孟文燕、山长,还是米雪堂三人,都是实打实的读书人出身。 基本上都是有了功名之后,就转身投入教育行业了。 要沈清说,他们还是太老实了一些。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更何况是萧淑珍那种,为了自己的富贵日子,连女儿过得开不开心都不在乎的人? 沈清却不一样,她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什么人没见过? 萧淑珍不就利用孟应如孝顺这一点吗? 这事要沈清看来,还当真是一点都不难办。 她把大体的意思和孟文彦一说,孟文彦有些迟疑,“这当真可行?” 沈清也不和他多掰扯,只问他,“孟老,您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孟文彦苦着一张脸,他要是有别的办法,还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沈清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既然您也没有别的办法,何不试试我这招,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孟文彦叹了口气,紧皱的眉头却松了一些,“丫头,我们孟家的事真是辛苦你了。” …… 孟家院子里,绿绮刚伺候好孟应如洗漱,外头就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 孟应如被这声响吵得蹙了蹙眉头,“今日不是休沐?绿绮,你去看看外头到底怎么了。” 绿绮也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立即打开院门,就看见两个陌生的少年,在外头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两人一见绿绮,就立即向她询问,“敢问这位姑娘,孟家院子在哪里?” 绿绮没想到,这两人还是来找他们家的。 “这里就是孟家院子,请问二位有何贵干?” 两人道:“孟姑娘可在家?我们有急事找。” 绿绮正要回头到屋子里叫孟应如,孟应如已经走了出来,闻言问道:“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 两人一见到孟应如,脸上立即露出着急之色。 “我们是刘御医手底下的药童,孟老在书房里忽然晕倒了,如今我们家老太爷正在全力施救,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孟应如闻言愣了一下,“你说什么?我祖父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 两人摇了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孟姑娘还是赶紧随我们去吧。若是有个万一,能见上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孟应如一开始还怀疑,可听他们言之凿凿,又说得这般凶险,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绿绮一个小丫头,更没见过这种阵仗,听了这话两条腿都在发软。 两人连门也顾不上锁,立即跟在少年们身后一路小跑到书房。 到了书房外头,就见一群学子把书房里围得水泄不通。 “孟老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晕了过去,不会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吧?” “为了昨天的事情还不至于,天机阁昨夜不知被什么人给砸了!孟老到那边一看,当场便晕了过去,好在刘御医这几日正好在咱们书院。否则,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天机阁怎么会被人砸了?谁那么缺德,我还想着等离开书院,进天机阁做事呢。” “谁看天机阁不顺眼,就是谁砸的呗!”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孟应如只听了两句,心中便联想到前不久萧淑珍说的话,握着绿绮的手不由紧了紧。 “孟姑娘来了,赶紧给孟姑娘让条路!”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主仆二人面前才出现一条空隙。 孟应如赶紧走进书房,进了书房内间,就看见孟文彦躺在罗汉椅上不省人事,刘善全则坐在一旁给他施针。 “刘大人,我祖父他?!”孟应如眼眶顿时通红。 刘善全将孟文彦身上的银针缓缓拔出,叹了口气,“孟姑娘,和你祖父说说话吧。” 随着银针拔出,孟文彦幽幽转醒,下意识冲孟应如招了招手。 沈清一看,孟文彦这也太生龙活虎了,这哪像刚昏迷过的人? 她站在孟应如看不见的方向,立即冲孟文彦使了个眼色。 孟文彦这才回过神来,抬起的手顿时无力垂下。 要是换做平时,孟应如早应该看出不对,但今天她急都已经急坏了,哪里还有精力注意这个? 她立即握住孟文彦的手,“祖父,您别吓我,您这是怎么了?” “应如啊……”孟文彦说完这话,故意长长地缓了缓,抬手放在孟应如的发顶,“你回去和绿绮收拾收拾东西,过几日……就和你母亲回京城去吧。” 孟应如疲惫至极之时,确实一度生出这种想法。 可今天,一向反对她草草嫁人的孟文彦,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孟应如一下子慌了神。 “祖父,您到底怎么了?就算孙女真的要回京城,也要等您好了,才能安心回去啊。” 孟文彦叹了口气,面色灰白地摇了摇头,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孟应如急得不得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山长,山长这才叹了口气。 “应如,你母亲昨晚同你吵完架,便带着人把天机阁给砸了。” 孟文彦重重地拍了下椅子,“你和应如说这些做什么!” 山长道:“我不和应如说,难道天机阁里头那么多器具,还有那价值不菲的玻璃,都由你一个人来赔?” “老孟啊,老孟,你有多少身家能赔给天机阁?” “怕是把你整个孟家搭进去,也不够赔的吧?” 山长这话说得太重,眼看着孟应如一张小脸都白了。 孟文彦生怕把孙女吓坏了,一不留神就直接从罗汉椅上跳了起来。 “不用应如赔,我这个做祖父的能赔!” 刘善全本来就是受托来演戏的,一见这刚昏迷不久的病人,怎么还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整个人都懵了。 “孟老,您怎么还跳起来了呢?” 山长也懵了,不知所措地看了沈清一眼。 “孟老,您……” 沈清心想这下坏了,该不会穿帮了吧? 她都要预见,以孟应如的别扭性子,知道真相后会多么愤怒。 到时她要一怒之下,真的跟着萧淑珍回京嫁人,她可怎么和孟文彦交代? 整个内室一时间安静无比,就在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就见孟文彦忽然眼睛一闭,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好在刘善全和山长眼疾手快,赶紧把人给扶住。 孟应如一张小脸都吓白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边哭边喊道:“刘大人,快看看我祖父!” 第721章 可怜天下祖父心 孟文彦倒下来这一下可太真实了,就连沈清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晕倒了还是装的。 “刘大人,孟老他怎么样了?”她赶紧上前去,察看孟文彦的情况,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小幅度地扯了扯。 低头一看,扯她袖子的不是孟文彦是什么人? 刘善全也被吓出了一头冷汗,给孟文彦把了脉,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急忙向掉眼泪的孟应如说道:“孟姑娘放心,孟老他就是一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暂时还不会什么大碍。” 刘善全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极为懂得怎么说话。 孟应如一下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那就是说以后会有大碍了?” “刘大人,您若是能治好祖父,我孟家上下定当结草衔环,报刘大人的救命之恩!” 刘善全赶紧说道:“孟姑娘言重了。” “这是为医者应当做的事,只是孟老毕竟一大把年纪了,一下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能恢复成什么样,老夫也没有把握。孟姑娘,老夫的话,你可明白?” 孟应如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握着孟文彦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沈清眼见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这才开口说道: “孟姑娘,都说百善孝为先。可孝顺一道,有时候也不能两全其美,孟姑娘觉得我说的可对?” 孟应如擦了擦眼泪,语气有些生硬,“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这种木头桩子,就应该刺激刺激,才绕得过弯来。 她今天要不下一副重药,孟应如恐怕还得被萧淑珍指使得团团转。 沈清叹了口气,“孟姑娘,我的意思很明白。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有些人活得明白,有些人却活得糊涂。” “我问你,从小到大最疼你的是什么人?” 孟应如实在不知道沈清要说什么,“最疼我的自然是祖父。” 沈清直接说道:“你也知道最疼你的是孟老,既然你自己心里清楚,却为什么屡屡做这等不孝之事?” 孟应如还没说话,她身旁的绿绮就忍不住开口替她辩解。 “沈先生,我家姑娘的孝顺,那可是书院上下都知道的,您何苦说出这话,伤我家姑娘的心?” 沈清看了一眼绿绮,淡淡地说道:“不是自认为孝顺,这是真的孝顺。” “恐怕孟姑娘心里最清楚,令堂不过是把你当成一根救命稻草,何曾为你考虑过半分?反倒是孟老才是真心实意疼爱你的人。” “而你却为了令堂,一次次做出令孟老伤心为难的事,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顺?” 一番话下来,绿绮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解释孝顺两个字的。 父母有生养之恩,孝顺父母不是天经地义? 可她心里却不知为什么,隐隐觉得沈清的话是对的,而且越想越发觉得就是这么个理! 孟应如一直没有说话,但紧紧抿住的双唇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沈清的一番话,简直就是当头棒喝。 仔细想来,这些年来,祖父对她期望颇深,甚至为了她,想要打破世俗成见,直接把衣钵传给她,而不是她那些堂兄弟。 可她却做了什么? 一次次辜负祖父的期望,甚至还一度想要遂了萧淑珍的意,回京城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圆了萧淑珍荣华富贵的梦。 祖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她该有多失望啊。 沈清说的没错,她确实不孝,这些年来她都孝顺错了人,让她最该孝顺的人伤透了心! “是我从来不约束母亲,所以才让她生出胆子,带人砸了天机阁。”孟应如站起身来,眼中的慌乱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收起,询问沈清,“沈先生,天机阁的一应损失,可否还能以做工的方式偿还?” 这么好的一个人才,能够继续留在天机阁,是多少死物都不能比的。 沈清欣然答应,“那是当然。” 孟应如理了理衣襟,又恢复成平常冷淡的模样,若不是脸上还带着泪痕,全然看不出方才曾经那般哭过。 她朝沈清深深鞠了个躬,“多谢沈先生体谅,从今往后,我一定全力为天机阁效力。” 说完话,她又看了一眼罗汉椅上的孟文彦,朝着山长和刘善全说道:“山长,刘大人,我祖父就劳烦二位照顾一会儿了。” “我们可以照顾,可你要去哪里?”山长连忙问道。 孟应如勾了勾唇角,脸上的笑容有些脆弱,仿佛疾风骤雨之下,直面大雨的一朵小花。 “从前是我糊涂,有些事情早应该办了。” 她这么说,两人也不好再追问,眼睁睁地看着孟应如带着绿绮离开书房。 沈清赶紧拍了拍旁边的米雪堂,“米先生,劳烦你去南北杂货找江文江武,让他们悄悄跟上孟姑娘,免得出了什么事。” 米雪堂也知道这事紧急,不敢怠慢,连忙拔腿往外走。 沈清又小声叮嘱,“坐我的马车去!” 两人走出书房,孟文彦这才睁开眼睛,支着身体坐了起来。 他都一大把年纪了,演戏还挺费体力的,这会儿看起来有些疲惫。 “刘大人,家中丑事,让你见笑了。”孟文彦无奈一笑。 刘善全是宫里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和宫里头那些事比,这种小事简直不值一提。 “孟老说笑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孟老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说到底是个大夫,自然知道孟文彦急中生智,忽然倒下来那一下有多危险。 要演出忽然昏迷的效果,肢体必然不能做出防御的姿势,万一周围人没有反应过来,可不知道要伤得多重。 沈清想起来也有些后怕,“孟老,看来以后这苦肉计是不能用了,方才好险没把我们的魂都给吓掉。” 孟文彦笑道:“能让应如明白过来,就算摔伤又如何?” “不过这回我可从假欠你银子,变成真的欠你银子了。” 虽说东西是萧淑珍砸的,沈清也没有表现出要追究的意思,但该他的就是他的,他也绝对不会推脱。 第722章 孟应如的手札 沈清是真不打算追究? 那当然不可能。 只不过,她还要顾及自己手底下的人怎么想。 她想留住孟应如这个人才,就得让孟应如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直接和萧淑珍对上,便和孟应如站到了对立面。 别说孟应如是个孝顺孩子,就算孟应如不像现在这么孝顺。 萧淑贞也始终是她亲生母亲,哪怕沈清再占理,也不可能让孟应如心中毫无芥蒂。 “孟老说笑了,天机阁又不是您砸的。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又岂会怪罪无辜之人?”沈清收回思绪,冲着孟文彦微微一笑。 孟文彦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沈清脸上居然还不见一丝怒色,脸色平静,看不出一点端倪。 他心中除了更加肯定沈清,又不由叹了口气。 “要是应如有你半分,又岂会被一个萧氏拖累!” 沈清摇了摇头,“孟老此言差矣,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孟姑娘正是因为心思单纯,才能沉得下心来做学问。我在这方面,实在是自愧不如。” 沈清这句话看似客套,却让孟文彦听了释怀了不少。 是啊,孟家枝繁叶茂,他膝下这么多儿孙,却偏偏只看中这么一个孙女,把她打小亲自养在身边。 不正是因为,孟应如能沉得下心,又聪慧无比,一点就通吗? 她的几个堂兄弟幼时并不见得比她笨,只不过心思不在学问上,一门心思钻营罢了。 “不管怎么说,以后应如就拜托你了。”孟文彦郑重地说道。 他已经看出来了,孟应如今后几年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沈清。 沈清当然也听出孟文彦话里的意思,笑着说道:“孟老放心,若是孟姑娘愿意待在天机阁,我们天机阁一定不会亏待她。” …… 孟应如离开孟文彦的书房,并没有立即回自己院子,而是带着绿绮来到天机阁。 天机阁的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两人走进天机阁里,就看见满地的狼藉,摆放在厅堂正中央的几面玻璃碎了一地,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其余地方也是乱糟糟的,不少器具倒在地上,有些捡起来还能用,也有些破了个窟窿,怕是不好修补了。 “天机阁居然真的被砸了!” 绿绮在书房里听到孟文彦的话,还不敢相信,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才确信。 “奴婢还以为,夫人只是脾气差了些,这可是连山长都很看重的地方……” 这段时间以来,孟应如白天都在天机阁忙活,夜里有时还主动留下来做事。 绿绮看得出来,这些都不是别人强迫的,她家姑娘是真的喜欢在天机阁做事。 孟应如打心眼里喜欢,孟文彦又十分支持,萧淑珍虽然不高兴,绿绮还是每天准备好吃的喝的,往天际隔离送过来。 她想到这里,终于想起孟应如这些日子常用的那本手札。 手札里密密麻麻,都是孟应如的心血。 “不好,姑娘您昨天走得急,那本手札好像直接放在天机阁里了,该不会……”绿绮急忙说道。 两人赶紧走到属于孟应如的那张工作台上,只见孟应如无比宝贝的那本手札上,已经被一大片墨汁浸透。 见到这情形,绿绮也顾不得会不会脏到手了,急忙从地上捡起那本泡在墨汁里的手札。 墨汁的表层已经凝结,她用手抠了抠,才把手札解救出来。 可翻开那手札一看,才发现里面的字迹都已经被一片漆黑覆盖,只有边角的几个字还能辨认得出来。 “怎么会这样?”绿绮见状急得都快要哭了,“旁边的书都好好的,怎么就姑娘的手札遭了殃?还特地扔到地上泼墨,姑娘,我看他们就是存心的!” “呵……”孟应如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这本已经被损毁的手札,也不知怎的,从脚底板生出一股凉意,浑身的血液似乎到凝结起来。 来到天机阁之后,几十个日日夜夜,她都把自己的想法记录在手札上。 可以说,从来没有哪个地方,能让她迸发出这么多想法。 现在,这些凝结了她的心血的手札,已经被人故意毁去。 而授意他们毁掉这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么多年以来最为孝顺的母亲!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不要吓奴婢啊!”绿绮慌了。 她们家姑娘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夫人做什么不好,偏要毁了姑娘的心血。 这下好了吧,直接把她们家姑娘给气魔怔了吧?! 孟应如淡漠的目光,扫过绿绮苍白的小脸。 “我没有事,你跟着我去东山别院一趟。” 去东山别院做什么? 绿绮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孟应如肯定是去找萧淑珍去的。 萧淑珍干的好事,孟文彦都被气晕过去了,萧淑珍这个罪魁祸首连面都不露。 只是……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孟应如。 她们家姑娘向来孝顺,可别萧淑珍一哭一闹又心软了吧? 绿绮虽然这么想,却也不能直接开口,只能听了孟应如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 另外一边,萧淑珍今日心情不错,前些天染的指甲褪色了,还特意让丫鬟到院子里采了些凤仙花的花瓣,斜斜地倚靠在贵妃椅上,让人伺候着把花瓣的汁水涂抹在指甲上。 凤仙花的颜色要上得牢固,要在花瓣的汁水里加入明矾。 白英取了明矾进来,就看见萧淑珍对着阳光照自己染好的一只手的指甲,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消不下去。 “夫人今日怎的这样开心?”白英自打从京城回来,就被孟应如嫌弃。 名义上还是孟应如的大丫鬟,其实都在东山别院伺候萧淑珍。 眼看着自己“失了宠”,白英除了记恨绿绮抢了她的位置,倒也没有多担心。 她跟在孟应如身边这么多年,早就摸清楚了她们家这位大小姐的脾气。 得老太爷疼爱这么多年,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把半个孟家攥在手里了。 孟应如要是个爱争的,也不会让一个萧淑珍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就连老太爷这个一家之主,有时都拿萧淑珍没办法。 只要她伺候好了萧淑珍,何必要去热脸贴冷屁股,看孟应如的脸色? 第723章 赶走萧淑珍 白英别的本事没有,溜须拍马,讨好主子的小花样却是层出不穷。 事情都已经办了,萧淑珍也没必要瞒着她,带着几分炫耀的意思。 “还不是你家姑娘,这回呀,我是真真要断了她的念想!” 提到孟应如,白英顿时来了几分兴趣。 她打小在孟应如身边伺候,是陪着孟应如长大的。 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孟应如却全然不顾,直接抛开她,把绿绮那个小丫头片子带在身边。 要说白英心中一点怨气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夫人的话,奴婢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白英不明白萧淑珍在打什么哑谜。 萧淑珍看见白英那副蠢笨的模样,不但不嫌弃,脸上的笑容反倒更深了几分。 孟家祖孙虽说心思单纯,可哪个也不是笨的,这就显得她的一些小伎俩格外可笑。 好不容易有个不如她的,萧淑珍倒是有耐心同白英掰开了讲。 她眼珠子一转,笑着问道:“你家姑娘平日里最在意什么?” “姑娘平日里最在意的,自然是她一肚子的学问。”到底伺候了孟应如这么多年,这点白英还是说得出来的。 萧淑珍欠了欠身子,“那不就得了?” “要说当初,我就不该同意让老爷子亲自带应如。” “男子自然是学识越渊博越好,可女子不一样。哪个女子一辈子不嫁人?嫁了人之后,还不是得相夫教子,到外头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那是要让京城的夫人们都要笑掉大牙的!” 萧淑珍说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应如就是书读得太多,读出了清高的性子。如今她泡在那天杀的天机阁里,我还叫她嫁人,她如何能肯?” 萧淑珍的这一个观点,白英十分赞同。 她跟在孟应如身边,孟应如总要求她识文断字,她也就粗识了几个大字,便觉得头疼不已。 女子无才便是德,有夫君疼爱就是了,何必费劲学那么多东西? “夫人说的是。”白英连连点头,“奴婢早就想说了,那天机阁是沈清的,沈清和夫人结了梁子,怎么姑娘不帮着夫人,还给沈清的天机阁挣银子?” 这句话可说到萧淑珍的心坎儿里头去了。 当初母女二人刚到金泽书院,她就谋划着,给孟应如找一门好亲事,这才看中了顾含章。 要是孟应如肯好好配合,还有沈清在京城大出风头的份? 成王虽是个亲王,可不过是先帝的妃嫔所生,论起显赫来,哪里比得上长公主府? 即便是如今的镇国公府,也比成王府来得吃香得多。 她这么一片好意为了孟应如,孟应如不听也就罢了,反倒给沈清做事,这不是硬生生打她脸吗? “所以,我才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断了她的念想!”萧淑珍提起沈清,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就连稍后提起亲生女儿,都带着些许发狠的感觉。 白英见她这副模样,寻思着这回恐怕是真的下狠手了,心中不由觉得痛快。 “夫人早该这么做了,就是不知夫人到底用的是何妙计?” 萧淑珍露出一个得意的表情,“昨日他们金泽书院一些学生,不是要去广聚楼谢师?我左右寻思着气不过,干脆带了几个人,直接把天机阁砸了个稀巴烂!” “天机阁都已经砸了,我看那丫头还能到哪里去!” “这下子,可不得乖乖跟着我回京城嫁人?” 白英已经猜了无数个可能,就是没想到萧淑珍居然这么敢做,就连她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萧淑珍只为自己说得痛快,也懒得理白英的反应,把左手涂的殷红的指甲,放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 “还是你这丫头有主意,这回上的颜色够艳,可比从前好看得多。” 白英听到萧淑珍夸自己,连忙凑上去卖乖。 “也是到了夫人身边才有机会琢磨,从前跟在姑娘身边,姑娘打扮得太过素净了。” 萧淑珍嗯了一声,“确实太过素净,简直不像个小姑娘。等回了京城,可得让你好好替她装扮装扮。否则,人家成王世子是看得上她满肚子学问,还是看得上她那古板的性子!” 两人越说越来劲儿,就这会功夫,白英把新拿来的明矾和凤仙花的汁水混好了,给萧淑珍的右手也涂上了。 等到孟应如带着绿绮进了院子,就听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声音。 萧淑珍笑得出来,孟应如却笑不出来,她冷着一张脸走上前去,倒把做贼心虚的萧淑珍吓了一跳。 “应如?”萧淑珍抚了抚胸口,问道,“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有空到别院来?” 孟应如看了一眼萧淑珍涂得鲜红的指甲,眉头微微蹙起。 祖父说得没错,她从前实在是太纵着萧淑珍了,这凤仙花染的指甲颜色太过鲜艳,放在萧淑珍身上显得轻浮。 这样的颜色固然好看,但在京城正头夫人打扮得如此不庄重,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 “母亲,今日祖父忽然病了,女儿想来问您知不知情。”孟应如缓缓询问。 萧淑珍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今日的孟应如好似有哪里不一样,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却说不上来。 “你祖父病了?”萧淑珍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瞧你说的,我一直住在东山,没你祖父一句准话,连书院大门都不敢进,如何知道你祖父病了?” “母亲要是真的连书院大门都不敢进,昨夜又怎会带着一群人,趁夜砸了天机阁?”孟应如失望地看着萧淑珍。 萧淑珍一时语塞,气冲冲地背过身去,语气冷硬。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这是来向我兴师问罪?” “一个天机阁罢了,没就没了。难道你还要为了一些死物,和我作对不成?” 孟应如望着萧淑珍,眼中闪过浓重的失望。 要是换做从前,萧淑珍或许还会辩驳,可这次她做出这种事来,居然不以为耻,反倒理所当然!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萧淑珍无比陌生,好似全然换了一个人。 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萧淑珍的面目,只不过从前她沉浸在萧淑珍编织的梦境里,这才恍然不觉。 孟应如这才知道,自己从前错得有多离谱。 她站起身来,冲着萧淑珍缓缓下拜,“女儿这次来,是要将母亲移回京城生活的。” 说完这话,孟应如看向一旁的白英,“白英,替夫人收拾行装,今日傍晚就出发回京!” 第724章 沈清,你欺人太甚! 孟应如这是要疯了吧?居然要把萧淑珍送回京城! 白英怔怔地看着孟应如,脚底跟生了根似的。 孟应如要把萧淑珍送回京城,那她怎么办? 这段时间以来,她对孟应如那边不管不顾,一心讨好萧淑珍,难道她要跟着萧淑珍打包回京?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你在东山伺候了几个月,就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丫鬟了?”孟应如看了一眼白英。 白英被她的目光看得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耽搁,立即扭头出去衣橱前,踮脚从衣橱顶上拿下几个箱笼,开始一件件给萧淑珍收拾东西。 萧淑珍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大声朝身边的丫鬟婆子喊道:“我才是孟家的三夫人,我看谁今天敢动我一件东西!” 丫鬟婆子们见白英动手,本来都已经打算帮着白英收拾,被萧淑珍这么一喊,又在原地面面相觑。 萧淑珍说的也没错。 无论如何,孟应如始终是小辈,她们也不好越过家中年长的主子,听一个小丫头的话。 孟应如平日里立得起来也就罢了,偏生是一个耳根子软的。 萧淑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就什么都同意了。 万一这次还一样,她们母女之间没有隔夜仇,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就惨了? “姑娘,这……”丫鬟婆子们一时踌躇起来。 萧淑珍眼见自己占了优势,立即又道:“应如,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这回和成王世子的事,我不是在与你开玩笑。成王府早就给了我银两,这回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别以为你祖父还能帮得了你!” “母亲,您真的收了成王府的银子?”孟应如怎么也没想到,萧淑珍居然真的就把自己给卖了。 一阵深深的悲哀从心中涌起,将从小到大,萧淑珍一点一滴给她编织的世界,冲击得支离破碎。 孟应如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只要搬出成王府的名头,她就不信孟应如不害怕。 萧淑珍见她忽然红了眼眶,心中安定不少,嘴上的话也就软了一些。 “应如,为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若是都听为娘的,为娘又何必非要砸那广聚楼不可?” “你让白英收拾行李也好,等过一会儿你也回书院把你的东西给收拾了。” “成王妃早盼着娶一位端庄贤惠的儿媳回去,好让成王世子也跟着收收心呢!” 萧淑珍顺水推舟,竟然连“生病”的孟文彦都不管了。 孟应如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母亲,我不会跟着你回京,今日傍晚之前你必须离开。” 话音落下,外头院门忽然被人推开。 嗒嗒嗒一阵响,一群下人就涌了进来。 高矮胖瘦,身形各异,清一色的男人,全都是从京城跟过来的孟家下人。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都反了天了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萧淑珍脸色一变,手上还没干的凤仙花汁都蹭到了衣服上。 这些人平日里不是在别院,就是在书院老实伺候,没有萧淑珍的吩咐,连大气都不敢出,何况闯进她的院子里来? 然而,被她训斥的人没有丝毫反应,而是自动走到孟应如身后,将她拱在正前方。 这种架势,显然听的都是孟应如的命令。 “应如,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淑珍又惊又怒。 曾几何时,孟应如对她百依百顺,现在竟学会了带人威胁她! 孟应如也不想看到这一幕,可萧淑珍没有给她第二个选择。 她目光再也没有在萧淑珍身上流连,“白英,不必收拾了,带几身衣裳路上换洗就是!”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终于看出,这别院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孟应如一声令下纷纷上前擒住萧淑珍。 萧淑珍犹不放弃,“应如,你就算不愿意也没用!成王府的银子孟家不能白拿,你已经是成王府的人了!” 她话音落下,外头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萧夫人话说了一箩筐,只有这句有道理。” 沈清已经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了,孟应如的决定她不会动手干预。但孟应如既然已经做了正确的决定,沈清就不会眼看着孟应如吃亏。 她顺着萧淑珍的目光看去,只见她频频看向床底下,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藏在床底。 沈清那是经验多丰富的人,当初和沈老太斗智斗勇,早就知道沈老太的小金库藏在哪儿了。 她朝江武努了努嘴,“江武,你去把床底下的东西给拿出来。” 江武得令在床边蹲下身,修长的胳膊往床底下一捞,居然真的捞出一个红木做的小匣子来。 萧淑珍早就目眦欲裂,尖声喊道:“沈清,你欺人太甚!” “萧夫人正是哪里的话?”沈清摇了摇头,“孟老病中还放心不下孟姑娘,特地让我带人过来看看。我这不是瞧着床底好似有什么东西碍着萧夫人的眼睛,这才命人找出来,让您舒坦舒坦吗?” 萧淑珍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看向沈清的眼神仿佛要生撕了她。 沈清突然出现,孟应如本来还有些疑虑,但听说是孟文彦让她来的,眼中的防备顿时放下。 她的想法,沈清也没有点破,扬唇一笑,直接让江武把红木匣子送到孟应如手里。 “这既然是成王府给孟姑娘的礼,就应该让孟姑娘拿着才是。萧夫人,我这话说的对吗?” 沈清这话看似和萧淑珍说,却一眼也不多看她,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孟应如。 孟应如也知道,沈清这是把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她从江武手中接过沉甸甸的红木匣子,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 要是换做从前,她绝对不屑收下这黄白之物。 但现在……她终于察觉自己糊涂了太久。 “沈先生,家母带人损毁天机阁,这些财物自然应该作为天机阁的赔偿。” 孟应如在天机阁待了这么久,当然清楚这一匣子银子无法偿还所有债务。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余下的,我会继续待在天机阁,直到还清债务为止。” 第725章 开窍 “你这个不孝女!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萧淑珍声音尖利。 这个红木匣子里,可不只装了成王府给的银子,还有她这些年暗地里攒下来的私房钱。 孟应如自己拿了也就罢了,居然当着她的面,把银子拱手让给沈清! 面对已经全然失了仪态,挣扎得钗横鬓乱的萧淑珍,孟应如没有再次心软。 “姑娘,”白英收拾好行李,提着一个藤箱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妩媚,“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如今天儿暖了,夫人上京怎么也不会挨冻了。” 孟应如点了点头,“好,这段时间你把夫人伺候得不错,从今往后你就跟着她吧。” 白英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露出几分慌乱。 “姑娘,奴婢自小在您身边伺候,若是离开了您,叫我还怎么活?” 沈清站在一旁似笑非笑,“我看你这段时间离了你家姑娘,倒是如鱼得水,自在快活得很呢。” 孟应如被萧淑珍这么拿捏,也有这丫头不少功劳。 她刚才没有说谎,确实是孟文彦放心不下,才托她跑这一趟的。 送佛送到西,正主都要被送回京城去了,还把这些捣乱的小鬼留在身边做什么? “姑娘,这么多年,奴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白英面无血色,“求您看在咱们打小的情分上,不要赶我回京城……” 要是萧淑珍真把孟应如带回去嫁人也就罢了,她跟在萧淑珍身边,前途还是一片大好。 可萧淑珍这么被人赶了回去,明摆着在孟家失了势。 萧淑珍这些年一心扑在孟应如身上,三姥爷的心早被几个宠妾拐了去。 回到孟家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白英还要来抓孟应如的袖子,绿绮上前去一把拍开她的手,“白英姐姐,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你一心向着夫人,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姑娘可别上了她的当!” 绿绮可没忘了,白英是怎么帮着萧淑珍来磋磨她们的。 孟家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架着两人往外走,三两下就塞进马车里去。 车厢前的两扇门一关,一把沉甸甸的铜锁就这么落下,任凭两人在里头把门拍烂,没有钥匙也绝对出不来。 东山别院的其余人家听见动静,纷纷探出头来看。 孟应如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打量,却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看着马车缓缓驶离。 “怎么,还担心你母亲?”带头砸坏天机阁的罪魁祸首有了报应,沈清自然是一身轻松,连说话都带着笑意。 沈清在询问她是否担心萧淑珍,孟应如却在想成王府给的银子的事。 收银子的是萧淑珍,关她和祖父什么事? 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穷字。 从前她自负清高,总觉得别人满身铜臭味,不知不觉间,她也成了这样的人,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有多可笑。 孟应如的神色淡淡,“礼义廉耻,孝悌忠义,这孝字我已经算不上问心无愧了。” “原来孟姑娘对自己的要求如此之高,那在你眼里我岂不是一无是处?”沈清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孟应如闻言认真地打量了沈清一会儿,就在沈清以为她不爱搭理的时候,忽然说道:“也算不得一无是处。” 沈清:??? 她只是开玩笑,孟应如这呆子当真听不出来? ——虽然知道孟应如对她的评价好不到哪里去,可亲耳听见还是不由的有些心塞。 罢了,罢了,她怎么还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沈清摇摇头,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就恭喜孟姑娘重获新生了。” 重获新生? 孟应如缓缓点头,“那就借沈先生吉言。” 萧淑珍都已经被赶回京城了,沈清任务完成,也没想着在东山多留。 除了一团乱麻的天机阁,孟文彦那里还眼巴巴地等着她回去交代呢! “我现在就回书院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沈清问道。 毕竟,孟文彦现在还“病着”,孟应如这个孝顺孙女,怎么也得赶回去照顾祖父。 没想到,孟应如却摇了摇头,拒绝了沈清的邀请。 “不了,沈先生先行回去,不必管我。我在别院这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萧淑珍在别院住了这么久,里头她的物件不少,现在她坐着马车先走一步,这些东西都得打包好,全部送回京城去。 沈清也不强迫她,“也好,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沈先生若是有门道,还请替我打听打听,可有人有意要在东山置办别院。”孟应如说道。 沈清听了这话一愣,“这别院才买来不久,你就要把它卖了?” 当初孟文彦可花了不少银子在这上头,而且祖孙二人有在金泽书院常住的意思,她以为要卖别院至少得等到两人回京城的时候。 不过,转念一想,沈清也就明白了孟应如的意思。 她这是要把萧淑珍送回京城,永远不让她来青州的意思。 否则,萧淑珍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急着卖别院做什么? 孟应如明显也看出沈清的想法,解释道:“左右我和祖父也不住这里,之前置办别院,都是为了我母亲。如今她回了京城,也不必浪费这笔银钱了。” 这么坦然的态度,让沈清大受震撼。 好家伙,她一直觉得孟应如不开窍,没想到一开起窍来,居然就开得这么快。 就连接受能力强如沈清,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适应。 “我那里确实有不少认识的人想要在东山买别院。”沈清只好这么说道。 现在金泽镇镇上的宅子行情十分好,都已经有不少人围着镇上外围,买地建新的住宅,整个镇子的规模也渐渐扩大。 东山这种好地方,只要出手的价钱合理,很快就能达成交易。 沈清答应帮孟应如寻找买家,便带着江文江武坐马车回到书院见孟文彦。 “萧氏真的已经被送回京城去了?”孟文彦得知萧淑珍已经被送离金泽镇,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清道:“千真万确。” 第726章 明算科新先生 孟文彦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地憋出一句话,“我还以为,至少还要折腾个几天。” “东山那别院卖就卖了吧,反正我们平日里住在书院也挺好的。” 就连山长都没在外头置办宅院,他们祖孙俩更是犯不上。 孟文彦也没料到,孙女的转变居然这么大。 不过,至少以后他不用再为孙女操心,怕她被萧氏教坏了。 完成了孟文彦的嘱托,沈清的任务终于落下帷幕。 她和孟文彦交代完事情,就立即赶回天机阁去了。 孟文彦这边的戏这还得继续往下演,毕竟刚才他可是表现出了一副危在旦夕的模样。 再怎么说,也得在书院里将两个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原样。 否则,岂不就在孙女面前露了馅? 于是接下来金泽书院的学子们发现,最近孟文彦的课程,全都被书院安排成别的先生的课。 孟文彦德高望重,又没有什么架子,学子们喜欢他,更喜欢上他的课。 得知孟文彦“病倒”,都纷纷前来探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孟文彦被萧淑珍气倒的事,自然也就传得满书院都是。 只是学子们都不知道,萧淑珍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是怎么把孟文彦气成这样的。 也只有山长和天机阁的几人,清楚这里头的事情。 因为这茬事,天机阁这几天彻底停摆,用来做实验的器具几乎全都不能用,沈清干脆把这些东西统一换了。 ——之前造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需要去求爷爷告奶奶。 不过,现在他们天机阁能烧玻璃,什么试管、烧杯,自己就能现做,而且还比以前的更好用。 天机阁院子里,他们自己就盖了一个烧玻璃的窑。 好在天机阁资金充裕,这玻璃窑盖得很结实,萧淑珍那群人也并不知道,玻璃是要放在窑里烧出来的。 别的东西砸得差不多,这玻璃窑却没什么损坏。 等到无崖子从青阳观回来,得知天机阁发生的事,他们的玻璃试管都已经投入使用了。 “你们说什么,之前我们的东西,被人闯进来砸了?” 所以说现在天机阁已经焕然一新,可听到这话,无崖子的怒火还是止不住往上窜。 他说着话,更是随手抄起一旁用来切割材料的小刀。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贫道这就找他算账去!” 米雪堂赶紧去拦无崖子,“道长,道长,出家人不可犯嗔戒,你可千万不要为了这次大动肝火!” 无崖子呸了一声,“狗屁的嗔戒,我是道士,又不是那些秃驴,我爱犯就犯,你还想怎么着?” 无崖子生起气来可真吓人,米雪堂脖子一缩,不敢出这个头了。 倒是旁边的孟应如面露歉意,“道长,天机阁是因为我受了连累,道长要怪就怪我吧。” “什么?”无崖子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连忙放下手里的小刀,挤出一个笑容,“这怎么能怪你?都是别人生了歹意,又不是你愿意的。” “再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要是没砸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上玻璃器具呢!” 孟应如顿了顿,“可惜我和道长一起记录的那本手札,在这期间也被一起损毁了。” 无崖子眼中闪过心痛之色,却还是忍痛说道:“这有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重新整理便是!” 米雪堂心里那个酸啊。 他和无崖子也都认识这么久了,怎么没见无崖子对他脾气这么好? “道长,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无崖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要是能做出和玻璃一样的东西,我也对你态度这么好!” 米雪堂又象征性地嚎了几句,也知道见好就收,不管怎么说,萧淑珍做的事情算是说开了。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可能一直瞒着,从他们口中说出来,总比无崖子在外头听到的好。 沈清安排好天机阁的事,又望山长那边走了一趟。 她回来也有好几天了,得和山长好好商量接下来她的工作安排。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确实应该减少你的课程安排了。”山长听了沈清的话,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 他身为山长,自然希望自己书院里的好先生越多越好。 但沈清毕竟还得成家,不可能为了留在书院里教书,一辈子不成亲,这不是耽误年轻人的人生大事吗? 因此,就算再不舍,山长还是忍痛同意。 沈清其实心里也很不舍得金泽书院,进金泽书院当先生,更像她人生路上一个条小岔道。 偶尔在大路上走腻了,停下来在风景优美的小道上散散步也不错。 但这毕竟不是她为自己规划的路线,就算再不舍得,她也得有所取舍。 不过,即便以后不再给学子们上课,也不代表沈清就和金泽书院彻底无关了。 至少现在,明算科的事务她还是要过问的。 “山长,我们都回来这么多天了,明算科的新先生,您打算怎么安排?” 据她了解,这回光是考中功名,想要回书院任教的学子就有好几个。 山长笑了笑,说道:“你觉得齐成磊怎么样?还在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性子稳重,是个当先生的好苗子。” 齐成磊这个人,沈清很熟悉,还是学生的时候,就经常考明算科前十名,这次科举的名次也很不错。 她原本以为,齐成磊会接受内部的安排,到地方上为官。 没想到居然和山长提了,想来回到金泽书院任教。 “齐成磊确实不错。” 不过沈清觉得,当学生时成绩好是一回事,擅不擅长教书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些人是学神,可他的方法不见得适合普通人的智商。人和人的思路更是千差万别,换而言之也一样。 沈清把这些顾虑告诉山长,山长也很同意沈清的想法。 “你说的问题确实存在,不过你也放心,人一进来当然不可能立刻就让他教学生。” “有钱先生这样经验丰富的先生带,想必过个一两年就能出师了。” 有山长这句话,沈清也就放心了。 管理书院上的事,山长的经验肯定比她丰富。 第727章 成立新科目 她更在意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既然齐成磊都来咱们书院教书了,那山长应该不会反对,他在工作之余做做别的兼职吧?” 沈清的用词有些奇怪,但也不妨碍山长理解。 不就是天机阁吗? 其余明算科的先生都在,没道理不让齐成磊进去。 “这些事情就不必向我请示了,只要不影响学生们的成绩,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得了山长的准话,沈清也就安下心来,但她也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同山长提出一个想法。 “山长,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山长点了点头,道:“你说。” 沈清说道:“即便今年明算科的学子多了一些,可到底比不过进士科,三个先生其实完全够用。” “我的意思是,您有没有想法更进一步,考虑考虑让孟姑娘带着齐成磊,讲讲一些新的技术?” 这个提议让山长愣了一下,然后就是漫长的思考过程。 沈清也不催促,只是说道:“您之前也说过了,天机阁和书院互惠互利。只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明算科和天机阁的学问虽然有互通之处,但直接关系依然不大。” “有的时候呢,也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着走仕途。您看,现在金泽镇上哪个提起咱们天机阁,不得竖个大拇指?” 要银子有银子,要地位有地位,天机阁的工作,绝对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山长马上就想通了,当即就点头,“可以一试,但是没有成熟之前,不可耽搁学生们的前程!” 沈清笑了笑,“这是自然,既然是新开的课程,和戚大家的琴技课是一样的。” 两人很快就商定下来,不但山长摩拳擦掌,沈清也十分高兴。 毕竟,物理化学这两门课她想开很久了。 有了这两门专业课,那这方面的人才,才算真正打通了啊! …… 沈清为了天机阁的事情忙碌,春柳回到金泽镇也没什么机会休息。 伍金良最近都在金泽镇,父女二人却见不到几回面。 春柳干脆跑到广聚楼守株待兔,终于让她逮着伍金良,让他腾出一晚的时间,回家里好生休息休息。 伍金良答应下来,春柳就立即到街上买了些菜带回家。 她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等到伍金良回到家里,就见到一桌子好菜等着他。 两人好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顿饭,春柳还特地拿了一小坛好酒,伍金良这样的人精,怎么看不出闺女的小心思? 他也不说破,等到饭吃得差不多,两人都喝得微醺,才终于打开心扉。 “柳儿,说吧,你忽然给爹做这么一大桌好菜,是不是不想爹给你找个后娘?” 伍金良是真的疼爱闺女,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都是闺女陪着他过的。 春柳要不同意他续弦,他想也不想就能点头答应。 “爹也知道,你还想着你娘。你要是不想,爹就不找了!” 春柳就想看看她爹的口风,哪里是来给她爹提过分要求来的? 伍金良为了她,都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当初也不是没人给他介绍,他怕后娘欺负她,一口就给拒绝了。 现在她都这么大了,要是还不体谅伍金良,那才叫没良心。 春柳急得不行,她娘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伍金良要想找个知冷知热的,她怎么可能反对? 只是眼看着她爹使错了劲儿,她能不赶紧往回拉一把吗? 要不然,她费那么大的力气,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图啥? “爹,我看张婶子好像没这方面的意思,要不咱们就算了吧。”春柳干脆一闭眼睛直说了。 伍金良哪里不知道张秀娥对他没这方面的意思? 只是感情这种事情,也不是人能控制的。 这几年他接触下来,张秀娥确实哪哪都好,伍金良心里对张秀娥,渐渐就多了一种和旁人不一样的感觉。 他年纪不小了,感情上不像年轻人那般轰轰烈烈,能够细水长流就好。 但在这之前,他总得为自己争取一把。 春柳还以为,伍金良只是想找人搭伙过日子。 听她爹这么一说,才发现她爹这恐怕是真的喜欢上了。 毕竟是自己亲爹,春柳也不好再打击他。 “那您是打定了主意要再试试?” 伍金良笑呵呵的,“不试试咋知道是什么结果?你张婶子现在没那意思,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呢?” 不知怎的,听到这话,春柳情不自禁想起了赵诚。 那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子,现在想起来,她对赵诚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他对沈清死缠烂打的情形。 春柳心疼而又紧张地看着他,“那您可千万别学赵诚……” 赵诚后来那副样子可真太难看了,也就是当时自己少不更事,才被赵诚迷得七荤八素。 伍金良也对赵诚印象深刻,他本来是把他当女婿培养的。 没想到他假模假式在广聚楼干了好几年,结果回家一趟,就看上了沈清。 他也不是那等刻意为难人的人。 只是后来赵诚那副模样,他确实也挺看不上的。 “那肯定不会,我愿意对你张婶子好,那是因为你张婶子人确实好。”伍金良生怕被闺女误会。 他很肯定,如果连试也不试,他一定会后悔。 要是以后张秀娥有了喜欢的人,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父女二人把话摊开来讲,春柳终于放下心来。 她爹是个体面人,怎么可能和赵诚一样?是她误会她爹了! …… 张秀娥丝毫不知道,有人替她操碎了心。 沈清在书院的课,由每天都有一两节,减少到每三四天一节后,终于有了不少空闲的时间。 山长办事的效率很快,齐成磊进了书院后,很快就被安排给了孟应如当副手。 两人在书院里准备新课,书房就和明算科合在一起用,物理、化学两科暂时归在明算科底下。 总体的还是归钱学文等几个老先生管着,把好了大方向,不让他们出错。 沈清得知伍金良的态度,也稍稍放下心来,正琢磨着是不是也该让她娘有个心里准备,一个许久不见的客人就找上门来。 第728章 仿品 沈清见了这人也很惊喜。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现在的状态,可比上回见面好太多了。 翟泽已经来过一回,南北杂货的伙计认出他是沈清的亲戚,这回直接把他放了进来。 他手上提着几个锦盒,有些干瘪的两颊丰满了起来,走路步子轻盈,眼睛也有了神,看起来最近过得不错。 “清清,我就猜到你在铺子里,没去你家园子,直接来了铺子里!” “你们书院的先生带队进京赶考,所有明算科学子全部高中的事,整个西屏镇都传遍了!” “我听说你们从京城回来,特地带了礼物来找你,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该不会嫌弃吧?” 再次见面,沈清对翟泽的感观不要好太多,见他又是特地跑来一趟,又是提了这么多礼物,也是笑脸相迎。 “看来表哥最近生意不错,脸色都好看不少。” 翟泽微微一笑,“这都要多亏了上回你和小姨送我的人参。” 翟泽不是在开玩笑,他说的都是事实。 上次来金泽镇探望沈清和张秀娥,回去没多久他就生了一场大病。 其实说是大病,也只不过是一场风寒。 但风寒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轻的时候养个两天就好,重的时候能要了你大半条命。 他那阵子身子不太好,本以为就是着了凉,躺个两天就好了。 谁知道居然愈演愈烈,白天的时候昏昏沉沉,晚上高烧不停。 最难受的是,饭菜吃不下,恶心想吐,短短几天就瘦了好几斤。 大夫好几贴药下去不见作用,家里人也不当回事,可以说要不是沈清给的那只老山参吊着,他还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 “你都病成这样了,家里人去了哪?” 沈清皱起眉头,张秀娟的自私她是见识过的。 但她还以为,张秀娟至少虎毒不食子,翟泽是她亲生儿子,再怎么着也得管管吧? 就算张秀娟不管,那不还有翟敬源吗?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不是什么酒囊饭袋,从前也是管着翟家的事的。 “清清,让你见笑了,不提也罢。”翟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张秀娟生病之后性情大变,打牌享乐更是没有节制。 钟姨娘生了个儿子过后,就将翟敬源的心拢了过去,现在好似钟姨娘才是正头娘子,出入都带着她。 翟泽要成天想着生意上的事,还要操心让翟灵儿成功嫁进洪家,哪有心情管她们? 张秀娟更是大受刺激,和翟灵儿两个成日怨天尤人,母女二人挺有话题,倒是把他这个儿子排除在外。 “她们母女二人还真是,一贯如此……”沈清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翟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也难怪翟泽伤透了心,要来小姨家寻温暖。 张秀娥得知翟泽来了,从回春堂赶回来,听了这话就忍不住要掉眼泪。 “你这孩子,生了场这么大的病,怎么不知道叫人来金泽告诉小姨一声?” “小姨要是知道,肯定不能放着你一个人病着,把你接来园子里,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呀!” 翟泽眼看张秀娥红了上眼眶,怎么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张秀娥是真的心疼翟泽,哪怕他如今看起来大好了,也拉着翟泽的胳膊道:“走,跟小姨回园子去,在小姨这好好住几天。我这些天可和回春堂的大夫学了不少东西,可你做些药膳好好补一补!” “小姨,不用了,这也太麻烦了,我就是来看看您和清清,吃顿便饭就走。”翟泽心中一暖。 他知道,小姨能这么说,是在心里已经原谅他了。 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能给小姨添麻烦。 这要是被他娘知道了,翟家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不得死皮赖脸地贴上来,要从小姨身上扒层皮下来再走? “这有什么麻烦的?阿泽,咱们一家人之间,不用这么生分。”张秀娥可心疼坏了。 翟泽这么懂事一孩子,怎么就投生在了张秀娟的肚子里? 张秀娟也是,生了这么孝顺的孩子,不知道珍惜。她大哥说得没错,张秀娟可不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对她再好,她也从来只会想着自己! 最终,还是沈清拍了板,“表哥,我娘都这么说了,你就住几天吧。” 她们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一个张秀娟就能把她们母女逼入绝境。 可现在,她们早已经不畏惧翟家。 翟家要是敢来闹事,她们甚至连管都不必管,直接叫人丢出去,他们还真能拿他们怎么样不成? 翟泽到底内心还是渴望亲情的,沈清身边的江文江武跟门神似的站着。 兄弟二人长相虽然清秀,可那劲装之下流畅的肌肉线条,都看得出来他们绝对不好惹。 翟泽这才放下心来,终于跟着两人回到园子里。 有客人到,沈清和张秀娥也就不在铺子里多待了,到隔壁街上买了好些菜,就带着翟泽坐马车回园子。 江老太听见动静特地来了一趟,打量了翟泽几眼,问道:“这就是你娘那个断了联系的大姐的大儿子,你的那位大表哥?” 翟泽没见过江老太,却知道她的存在,被江老太问得满脸窘迫。 “您就是江老夫人吧?从前一直没好意思上门叨唠,让您见笑了。” 江老太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清知道她那挑剔的性子,这反应说明翟泽在她这里,至少算过关了。 张秀娥去厨房做饭,沈清则在大厅里和翟泽说话,等到附近没人了,这才问道:“方才在铺子里,我看表哥似乎一直有话想说,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表哥不必担忧旁人听去了。” 翟泽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沈清看透了,也没再犹豫,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黑漆做的盒子递给沈清。 “清清,你看看这盒胭脂,你能认得出来吗?” 沈清也没想到,翟泽和她说的居然是这个。 老实说,她一开始还以为翟泽是来找她求助的。 原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不过,翟泽这盒子看起来确实挺眼熟的。 沈清接过盒子看了看,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很早之前南北杂货卖得很好的一款胭脂的盒子吗? 再仔细一看,这盒子其实做得只有七八分相像。 可就算如此,也足够让人误以为,这是南北杂货的胭脂了。 第729章 磁州的物件 “我猜这胭脂盒子不止一个,还有一系列,都是缠枝花的图案吧?”沈清把盒子放在手上,反复翻面看了几遍,“这和我们南北杂货的胭脂虽然像,但却不是。” 她把几个细节指给翟泽看,“都是黑漆嵌螺钿的工艺,但做工却不一样。” 南北杂货的胭脂盒子,虽然是方形,可四角都打磨得圆润贴手。盒子上镶嵌的螺钿,也都严丝合缝,没有一丁点缝隙。 沈清顿了顿,又说道:“表哥,你看。这盒子四角尖锐,螺钿和木盒之间带了一根头发丝那么宽的缝隙。说明他们找匠人时,无法支付昂高的加工费用,又或者说生产的数量上不去,单个费用降不下来。所以,模仿得并不尽心。” “而且,我们铺子的缠枝花图案,也都是找人专门另画的,和市面上的图案区别开来。” 市面上的缠枝花图,常以葡萄,金银花,常青藤,凌霄,紫藤,这一类的为主。当时为了体现南北杂货的独特性,沈清特地找了金泽书院擅长丹青的先生,帮她设计了缠枝吊兰,缠枝石榴,缠枝海棠,缠枝腊梅,这四种样式的盒子。 而翟泽拿来的这个盒子,面上镶嵌的螺钿正是缠枝海棠的图案。 翟泽一个男子,对胭脂没有多少了解,对装胭脂的盒子更是如此,只觉得瞧着相像,看不出什么门道。 沈清这么一说,他终于瞧出不同来。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翟泽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和她探讨胭脂盒子。南北杂货在青州的防止假冒的工作做得不错,这些新的图案,都在官府留了底,私下里弄个一两件也就罢了,真作为胭脂盒子售卖,难道不怕吃官司? “不知表哥这个盒子,究竟是从哪里拿到的?”沈清好奇地询问。 翟泽如实说道:“前不久我因为生意缘故去了一趟磁州,发现磁州城里这样的胭脂盒子很多见。当初我隐约记得,灵儿手头有很多这样的盒子,心中觉得有些蹊跷,便买了一个回来。” 翟泽手头的胭脂盒子很新,盒子里面的胭脂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应该确实是他从磁州买回来的。 但提起磁州,沈清就不得不想起一个人来。 想到这个人,她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好。 有种人就是这样,给你造成不了多大的威胁,却也一巴掌拍不死。每当你以为,她总算消失在你的生命里的时候,总会冷不丁跳出来碍你的眼。 “清清,你这是怎么了?”翟泽面带关心。 沈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事,就是想起一个认识的人。” 仅仅是一个认识的人,应当不会让沈清露出这样的表情。 翟泽是关心沈清没错,但沈清没有说的意思,他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只要已经提醒到沈清,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两人说了这么一阵子话,厨房那边已经飘来阵阵饭香。 一个丫鬟走进大厅,笑盈盈地说道:“姑娘,表少爷,厨房那边已经炖好了汤,夫人让你们先吃饭厅喝碗汤填填肚子呢!” 两人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也就跟着丫鬟吃了饭厅。 今日厨房炖的是虫草乌鸡汤,虫草还是张秀娥这段时间在回春堂学习制药,托回春堂的大夫,管到吐蕃进药的药商买的。 新鲜的乌鸡,加上一点也不掺假的虫草,炖出来的汤十分鲜美,就连喝惯了的沈清,都忍不住喝了第二碗。 “阿泽,小姨家的汤怎么样?好不好喝?” 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菜被端上餐桌,张秀娥总算坐下来,一脸慈爱地望着翟泽。 张家血缘稀薄,张秀娟这个人,张秀娥已经完全当她不存在了,但翟泽却是她亲外甥。亲外甥好不容易来一趟,张秀娥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 翟泽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了,又是小姨亲手做的,他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流,笑着说道:“小姨,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了!” “真的?那你可得多留几天,小姨这几天变着花样给你做!”难得有人这么捧场,张秀娥一脸惊喜。 翟泽心中十分动容,可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小姨,我身上还有事情要办,顶多住一晚,后天就要再出一趟远门。” 张秀娥在马车上,才听说翟泽前不久才从外地回来,现在又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不是才回来,怎么又要出去?” 沈清也道:“是啊,表哥。我听说翟家从前做生意的路子都不能用了了,表哥现在在做什么?” “不过是倒腾一些东西到别的地方卖罢了,算不得什么好门道。”翟泽回答道。 他这么一说,沈清也就明白了。 翟泽干的应该是倒卖的生意,这年头在各个地方倒卖,挣的都是辛苦钱。不但体力上要付出,人身安全也有风险。 常年在外头跑的商人,难免被人盯上,要是遇见劫道的,损失银钱还不要紧,万一见了血,那可就有钱没命花了。 只是,翟家如今光景再不好,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从前的生意做不了了,至少还有西屏镇上的庄子,养活翟家一家还是不成问题的,怎么要翟泽这么拼命地挣钱? 眼看从翟泽这里问不出来,沈清也不做那为难人的事,接下来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晚饭,又拉着翟泽说了一晚上的话,直到差不多到子时,才安排翟泽到客房休息。 翟泽在园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吃过早饭,就同两人道别。 “小姨,清清,我这就回西屏去了,明儿一早便要去外地了。” 张秀娥好不容易同外甥亲近一回,心里很是舍不得。 “这回要去多久?等回了青州,再来小姨这里,小姨给你做好吃的啊!” 就张秀娟的德性,料想也顾不上翟泽。 翟泽不但一个人做生意,要养活全家的人,回了家连一句关心都没有,任谁见了不心疼? 第730章 不省心的妹妹 “若是快的话,一个月就可以回来。”翟泽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完他又同沈清说道,“胭脂的事情我会继续关注,要是有什么新的发现,会派人送信回来。” 沈清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也并不确信。 毕竟,当初朱婉宁是打着享福的名头,跟着沈文博去磁州的。沈文博入赘的那户人家,又是磁州的大户,朱婉宁闹起来,大户人家顾及面子,未必不肯让沈文博安置她。 若是成功进了秦家,秦家人必定不会允许朱婉宁到外头抛头露面。 而他们南北杂货的生意也做大了,磁州有人想通过仿制挣钱,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翟泽还要去磁州做生意,那么托他关注一样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表哥了。”沈清也不会同翟泽客气,毕竟亲戚之间还是该有来有往。 翟泽可比他娘张秀娟好多了,既然打算重新来往,太过客气反而显得生分。 果然,翟泽听了沈清的话,明显高兴了不少。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回去磁州也多看看磁州城里的情况。依我看来,你若是想将生意做去磁州,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可算说到了沈清的心坎里,她之所以给铺子起名南北杂货,就是为了贯通南北,可不止安于眼前的现状,能够有熟人打通各个州的路子,自然再好不过。 若是翟泽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她也不介意,在生意上方面提点提点翟泽。 “表哥,过段时间咱们舅舅会从京城回来。有些事可能和你想象的不大一样,总之……到时你见了舅舅就知道了。”沈清想了想还是说道。 翟泽愣了一下,他确实听到不少真假掺半的消息,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不过,比起张重山到底是什么身份,他还是更加期待亲人相见的场面。 “我知道了,你放心,不管舅舅是什么身份,总归是咱们舅舅。” 翟泽赶着回西屏,也就没有再多耽搁,简单地交代几句就跳上了马车。 母女二人站在园子门口,看着翟泽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张秀娥眼中才露出担忧之色。 “清清,你说阿泽他这么着急挣钱,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这一趟趟往磁州跑,挣的可都是辛苦钱,张秀娥这两三年在南北杂货,哪方面都做,当然也清楚这里头的门道。 沈清点点头,她的想法也和张秀娥一样,“娘您要是实在放心不下,过两天杨伯他们来镇上拿货,您亲自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沈清口中的杨伯,就是张家从前的邻居,杨喜一家。 杨家人老实厚道,这两年重新开始走动,也没有因为张秀娥的变化有什么巴结讨好的行为,这就让人很是高看一眼。 因此,两家人的来往还比从前密切了一切,如今杨家人除了自己在西屏镇上做的小生意,也帮着沈清管着西屏镇上的仓库。 这种事情外人去或许打听不到,问杨喜他们是最适合不过了。 张秀娥被沈清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你不说我倒没想起来,大喜哥他们上回说了,这几天就会过来一趟,到时我可得好好问问他们。” 说来也是巧,母女俩刚有这想法,第二天杨喜就坐着马车来了南北杂货。而且这回来的不止他一个人,就连杨大娘也跟着一起来了。 两人下了马车,就是大包小包地往南北杂货里提。 杨大娘一把年纪了,头发都没有几根黑的,手里还拎着沉甸甸的麻袋,麻袋一打开,里头都是些好吃的。 “婶子,我说了多少回了,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啥?”张秀娥不是假客气,是真的怕杨大娘累着了,毕竟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早该坐下来享福了,哪还能成天为了她一个小辈忙前忙后? 杨喜笑着说道:“秀娥,你就让她干吧,她就是个闲不住的,让她成天不动弹,比杀了她还难受。” 杨大娘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拉着张秀娥开始交代,“上回给你们做的腊鱼和腊肉,我寻思着你们也该吃完了,给你们换换口味。我最近和人新学了做火腿的法子,吃起来还不错,给你们带一半来尝尝。要是喜欢,婶子下回继续做!” 沈清往麻袋里瞅了一眼,发现袋子里装的还真的是半扇火腿。自家做的火腿,用料就是实在,这么大的半扇,少说得有六七斤。 就是天天吃,日日吃,也能吃上好长一段时间了。 “杨大娘手艺好,用不着尝,一看就知道肯定好吃!”沈清极为捧场地说道。 杨大娘一听就乐开了花,满心欢喜地看着沈清笑,“还是咱们清清嘴最甜,这回大娘知道你回来,特地给你带了一只老母鸡来,自家乡下养的,平时满山跑吃的都是山上的虫子,小姑娘吃着最补身子了!回头啊,就让你娘炖了给你吃!” 这种鸡沈清知道,后世还专门管这种鸡叫走地鸡。 走地鸡和一般鸡首先在口感上就有极大的区别,肉质紧实,骨头很硬,不像一般的白羽鸡,骨头一咬就碎了。皮下的油也不多,肉吃起来又弹又脆,可别提多好吃了。 乡下人性格朴实,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送的都是些实在东西,正合沈清的心意。 她赶紧让阿梅给两人倒了茶,阿梅又贴心地端上来几碟点心,沈清这才提醒张秀娥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张秀娥心里也惦记着,等到杨家母子喝了茶,缓过一口气儿,这才开口询问。 “秀娥,你问翟家的事?”杨喜有些惊讶地看着张秀娥。 他倒是有替张秀娥关注着翟家的事,只不过张秀娥要是不问,他就绝对不会说出来给张秀娥添堵罢了。 其实要不是张秀娟自己作死,非要把外甥女卖了换前程,两家之间又怎会闹成这样?要杨喜说,与其当初扒着施家,张秀娟还不如多讨好讨好妹妹和外甥女。 也不知道张秀娟现在想起来,会不会连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翟家,杨喜就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我看你们是想问阿泽那孩子吧,他们翟家一家子真不是东西,阿泽生病那一回,连参汤都是我和我娘给他炖的。” “磁州那一路总归不是很安全,我也劝过他少去几回,可他就是不听。”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那个不省心的妹妹!” 第731章 顾含章来信 因为翟灵儿? 沈清虽然知道翟泽拼命挣钱,无非就是为了家里那几个不省心的。 但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没那个铁板直断的能力,还是得听杨喜怎么说。 杨喜说到翟灵儿,就唉声叹气。 毕竟他和张家兄妹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翟灵儿怎么也算晚辈。 要说全是心疼翟泽那也不对,还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还是我来说吧!”杨大娘看了一眼杨喜,露出个不赞同的表情,“要我一个老婆子说,她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去,干啥什么都要往肩上扛?” 杨大娘缓缓道来,沈清和张秀娥这才知道。 原来,翟灵儿一心想嫁给洪俊奇,但翟家早已经不如当年,又传说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洪夫人怎么可能还会放这么个儿媳进门? 她见要那翟灵儿为妾的借口,还吓不退翟灵儿,干脆狮子大开口,提了个五千两银子的嫁妆的要求。 “什么?五千两银子?”张秀娥都惊呆了,“这金泽镇上的富户一年收入才多少?洪夫人一开口就要五千两银子,翟家咋可能拿得出来?” 杨大娘使劲点头,“那可不是?只要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洪家是瞧不上这门亲事,才可劲儿糟蹋人家闺女。” “换做有志气一些的,早就和他们家一刀两断了,这十几岁俏生生的姑娘家,用得着愁嫁不出去?” “大路朝天各走两边,赶明儿嫁个比洪家更好的夫家也不一定。” 杨大娘说到这里,气得把自个儿的大腿拍得啪啪响。 “要不然我怎么说那丫头就是讨债来的呢?” “她要有那能耐大闹洪家,我还高看她一眼。在洪家屁一个都不敢放,回到家里来,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家里头还能有谁管她?可不就只有她哥!” 沈清听到这也就明白了,翟泽是个责任心强的,以他的性格,要他不管亲生妹妹,那也不现实。 翟灵儿都闹成这样了,他当然也只能当老黄牛拼命挣钱,想着赶紧把翟灵儿嫁出去再说了。 “秀娥,清清,不是我说,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只要提起来,我这心里头的火还是噌噌地往上冒!”杨大娘说着,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我可同你们说,这事儿你们知道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掺和!” “翟家那群吸血鬼,嗅到味儿就能贴着你不放。他们倒也奈何不得你们,就是看着闹心!” 五千两银子对于现在的沈清,也算不上一笔非常大的钱。 不过沈清又不是吃饱了撑着,要去管翟家的闲事,只不过事关翟泽,多少了解了解罢了。 张秀娥也马上说道:“婶子,这我晓得。为了我家清清,我也得把从前的事情记在心里头!” 翟敬源和张秀娟夫妇干出的事,也快和断人生路杀人父母差不多了。 张秀娥天性善良,却不是愚昧,当然不可能再让这两人有机可乘。 如今杨喜忙得很,杨大娘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 好不容易有机会坐下来和熟人拉家常,杨大娘可算打开了话匣子,但凡张秀娥认得的人有什么八卦都说了个遍。 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翟家那一破箩筐事。 好比张秀娟打牌又输了多少钱,和钟姨娘又怎么争风吃醋了。 翟敬源为了家产和儿子大吵一架,到外头放话,说自己只认钟姨娘生的小儿子云云…… 好不容易坐下来,听人闲聊也挺有意思,左右今天也没有,沈清就和几人在后院坐了一下午。 等吃过了晚饭,杨家母子坐着马车离开,沈清回了园子,才听丫鬟说收到京城的来信。 拿到信件一看,才发现是顾含章写来的。 从京城到青州,加急送信也得十几天,这封信已经是十几天前寄出来的了。 整封信厚厚的一叠,沈清沐浴过后,打开信纸坐在灯下看,看着看着就不由露出笑容。 顾含章信上的内容,也大都是身边平常发生的事情。 一页一页看下来,着墨比较多的有两样,一样是许子明在工部最近大放异彩,折腾出了不少新思路。 另一样,就是有一个新跟着家人进京的姑娘,偶然撞见了他,便对他一见钟情,屡屡在翰林苑门口与他“偶遇”的事。 沈清看到这里,刚才还略略往上翘的嘴角,一下子就抿住了。 之前她说什么来着,她不在京城,肯定又有不少人打顾含章的主意。 她这才回了青州多久,顾含章身边就又多了一只狂蜂浪蝶了? 沈清又赶紧往下翻,就发现顾含章用飘逸的笔锋在下一张纸上写到。 “清清,你不必担心。” “我同她说,我大概有些惧内,以后大概还要吃软饭。她看起来对我很失望,从那之后再也没来过翰林院。” 沈清看到这里,刚才还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然后就变得哭笑不得。 虽然她对顾含章的反应很满意,可他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倒也不必如此自黑,说自己以后要吃软饭吧? 她想继续往下翻,看看顾含章信上还写了什么。 没想到,手指动了动,才发现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十几页的信纸写得密密麻麻,这一路翻看下来,就连烛台上都凝固了不少烛泪。 可沈清却总觉得只过了一瞬而已,这一封信怎么也看不够。 她干脆拿来信纸,提笔开始给顾含章回信,写最近天机阁被砸的事,翟泽在磁州发现仿品的事,还有伍金良喜欢她娘的事。 这世上的情侣有千万种,每对情侣的相处方式都不尽相同。 她和顾含章最为难得的是,两人不拘什么话题,只要想说总有说不完的话。 顾含章一个世子,想来从前从来没人敢拿婆婆妈妈的事扰他的耳朵,但沈清就是敢。 她不但敢,而且能让顾含章听得津津有味,甚至甘之如饴。 这或许,就是他们这么契合的根本原因。 沈清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厚厚一沓纸,在蜡烛燃尽之前写完最后一张,把信纸封入信封,终于吹灭蜡烛,垂下帘帐阖上了双眼。 第二天,她在书院有课,一早到了书院,就看见金泽书院开蒙班的林先生坐在书房里。 第732章 写话本真能挣银子? 林先生和沈清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因为沈金宝和里正的孙子虎子都在开蒙班读书,后来沈清又进了金泽书院,两人见面的时间一多,也就熟悉起来。 不过,林先生平时很忙,开蒙班的一群小鬼头都要他一个人照看,很少会主动来找沈清。 在明算科书房里见到他,沈清还是有些惊讶的。 “林先生,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林先生也是个小年轻,两人年纪相近,倒是没有那么多礼数。 林先生也不和沈清绕弯子,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问道:“之前你和我说的事,在这里能说不?” 整个明算科书房的人都是自己人,沈清点了点头,林先生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两人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下,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 最后,林先生塞给沈清一张纸条。 “这就是那人在镇上的住处,他平日都在家中,你可以到那里找他。” 说完,林先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不是他多不想在明算科书房待,而是他那边实在是太忙了。 开蒙班那么多孩子,每一个都要他照看,比起金泽书院正式的学子来说,不知要难管多少倍。 也难怪,沈清之前去开蒙班,看到的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先生。 要是换成老先生,哪一个折腾得下去? 沈清象征性地把人送到门口,也就拿着纸条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在金泽镇的文房巷,地段不怎么好。 这从巷子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从前那片地方,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连巷名还是最近起的。 “你要去文房巷?”沈清还在发呆,忽然听到孟应如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就看见孟应如,盯着她手里的纸条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孟应如就紧接着说道。 “文房巷那一片,光今年就多了两家书铺,其余的全都是卖笔墨纸砚的。” “店家一般不会住在那里,现在住在那片的,只有一些外来的靠抄书为生的书生。” “我刚才还听你同林先生说起什么话本子,南北书肆现在只卖《九三》,难不成你还想卖什么话本子?” 沈清张了张嘴,她这还没说话呢,孟应如这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就跟连珠似的。 最要命的是,她还每一句都说对了。 沈清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有的时候手下的员工太聪明也不好,老板心里头想什么事,一眼就被员工看穿了,那她还要不要面子啦? 果然,孟应如见她默认,眉头就是一皱,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 “沈先生,如今天机阁才算进入正轨,物理和化学两门课程也是您自己提出来的。我和齐先生在这方面从未有过经验,您的学问远超于我们,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以大事为重?” 沈清她只想把概念提出来,剩下的由他们自己探索就好了。 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做生意,还真没那么大的志向。 可被孟应如正义凛然地一说,她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的不负责,只好干巴巴地解释。 “我这不是想给南北书肆多挣点收入,然后投些到天机阁里头去吗?” 沈清自己说这话都觉得心虚,实际上当时有这个念头时,她压根没想到天机阁。 她本来以为,这话孟应如肯定不能信,没想到孟应如半天没了声响。 等她回头一看,就见孟应如一副沉思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儿,一双凤目正色看向她。 “沈先生,这写话本真能挣银子?” 沈清怎么也没料到,孟应如居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心说莫不是她和孟文彦骗她骗得太狠,把这孩子给弄出创伤后遗症来了吧? 这就好比好端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忽然拿着算盘开始算,是东边菜市场更便宜,还是西边菜市场更实惠。 沈清只想让她的榆木脑袋开窍,可没想着把人的人设都玩崩了。 “孟姑娘,是这样的。”沈清顿了顿,在心里想了半天,才慎重开口,“写话本这种事情,就和其他行当一样,能做得很出色的始终是少数。” 而且这种职业,在沈清看来比一般的职业更加耗费心神。 对创作者的状态要求很高,而且还挑环境。 从入门到能挣钱,是一个很长的过程。 不过,就跟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当然也不排除天赋卓然的人。 有天赋的人那就是老天爷赏饭吃,脚下的路总是比天资平庸的人顺畅上几分…… 沈清拉着孟应如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总体的意思就是让她安心搞科研,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孟应如点点头,“沈先生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不就得了? 沈清还真怕自己说写话本确实能挣钱,孟应如就立即弃理从文去了呢! “你能考虑清楚那就最好不过。”沈清悬着的心放下来,“物理和化学就拜托你和齐成磊了。” 沈清说完,就赶紧把手里的纸条往袖子里一塞。好在孟应如也没继续揪着她,她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书房, 好不容易等上完今天的课,就坐着马车来到了镇上的文房巷。 文房巷在原来镇上的外围,本来这一片马上就要到镇郊,住的都是些家境寻常的老百姓,周围的房舍看起来也比繁华地段破旧一些。 但这两年,镇子的范围往外扩,周围已经有不少新的房屋在盖。 街上原本的一些小铺子也被翻新了一遍,一整条街上连排都是卖书和笔墨纸砚的。 下了马车就能看见,好些个书生打扮的人,在铺子里进进出出。 这些书生有一部分是靠抄书,给人写书信文章谋生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单纯来金泽镇上求学的。 毕竟金泽书院每年招生的数量不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松达到书院的要求。 有不少人今年没达到要求,就在镇上租赁了屋子,打算借着镇上读书的好风气温习功课,等待下次招生的机会。 “这位姑娘找谁?”沈清下了马车,按照纸条上的地址走进一条小胡同,就有一个粗衣麻布的书生好心问道。 第733章 燕燕传 最近金泽书院给院里的先生,都统一准备了几套院服。 主要都是些比较素净的颜色,简单大方又雅致,沈清身上穿的就是这种院服。 这年轻的书生虽然衣着朴素,但一看上去就是常年读书的。 他既要来金泽书院考学,自然认得书院里先生们的穿扮,看见沈清身上的衣裳,脸上顿时便多了几分恭敬之色。 沈清向来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恰好这胡同里又没有门牌号,确实也不知道到哪里找这人去。 她冲着对方感激一笑,就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可知道翁研新,翁公子的住处在哪里?” 本来沈清也就这么一问,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大问题。 没想到,这书生听了翁研新的名字,顿时就脸色大变。 他上下打量沈清一番,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你也是来找翁研新的?” “亏我还以为,你是金泽书院的先生,小姑娘家看什么不好,非要看翁研新写的那些下三滥的东西!” 沈清都还来不及解释,那人连路也不指,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翁研新的名声居然差到这种地步了?”沈清目瞪口呆地看着书生的背影。 不过,书生的态度并没有打消沈清的念头,反而让她打定主意看一看,翁研新是不是真的有他说的那么不堪。 这次沈清特地选了一个面相和善的书生,再次问了路。 “这位姑娘找翁兄?”这人看上去十几二十岁,态度就比前头那个温和多了,显然认识翁研新,对沈清的来访甚至还有挺高兴的样子,“翁兄住的地方外人不好找,姑娘跟我来,我带你去翁兄的住处!” 这个书生没有骗沈清,翁研新的住处确实不好找,沈清跟着他七拐八绕,最终到了一个偏僻破旧的小院子,书生才砰砰地拍门。 院子的墙很矮,很快就有人从房里出来,给两人开了院门,看见沈清的第一眼就笑道: “这又是来找咱们那兰台公子的?” 沈清并不知道兰台公子是什么人,不过听两人这玩笑的语气,也就明白这应该是翁研新的笔名。 果然,还没等她开口,开门的书生就笑着说道:“那你们来得真不巧,翁研新前些日子回去了,说要在老家待几天。” “那他的老家在什么地方?”沈清追问。 她这几天有空,要是翁研新的老家就在金泽镇附近,她亲自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要是再过一阵子,可不一定来什么事情,到时可就真的没时间了。 “哟,那我可不清楚。翁研新这家伙脾气古怪得很,从来不和我们说他家里的事!” 大家都是来金泽镇求学的,小小一个院子两三间房,多的时候能住七八个人。 集体生活本来就容易起冲突,更何况脾气怪的,很容易被集体排斥在外。 听他们说翁研新脾气古怪,沈清也就不得不重新考虑。 毕竟性格也是合作的关键因素,若是真的有才华,还可以容忍容忍。 要只是半桶水瞎晃荡的,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请这么一位祖宗回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下回再来吧。”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沈清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告辞。 倒是和翁研新同住的那位书生见她要走,问道:“这位姑娘专程找到这里来,也是为了翁研写的那本《燕燕传》?” 《燕燕传》又是什么东西? 怎么听着和那本著名的《莺莺传》那么像? 两人见沈清一脸迷茫,这才看出异样来,不由面面相觑。 “姑娘没看过《燕燕传》?” 这么一问,倒把沈清留了下来,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两人就给沈清讲起了翁研新和这《燕燕传》的事。 原来,兰台公子确实是翁研新的笔名,而这本《燕燕传》就是翁研新的大作。 翁研新写出《燕燕传》后,交给一间书肆出版,这话本一发出来,就引起了不少关注。 这里头大致分为两拨人。 一拔是喜欢这本书的,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得知翁研新住在这里,便三天两头地来找,想要见翁研新一面。 另一拔人则对这本书深恶痛绝,就比如说刚才沈清遇见的那位。 他们觉得翁研新写的话本简直是伤风败俗,来找他的年轻小姑娘,更是成了这方面的佐证。 一来二去,这些人无论对哪一方都没个好脸色。 哪怕沈清穿着金泽书院先生的衣裳,他们也会觉得沈清的衣裳是假的。 果然,就连好声好气和沈清说话的这两位,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沈姑娘,你这衣裳的做工和料子还真是好,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外头卖的那些,一眼就看出来是冒牌货,架不住有人爱买,不知道你的衣裳是在哪家铺子做的?” 沈清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要不是出来这一趟,她还不知道金泽书院先生的院服,居然在外头这么受追捧。 这院服还是山长亲自设计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夸山长的巧思,还是夸这些人眼光独到。 对于两人的误会,沈清也不点破,只是微微一笑。 “抱歉,这是家里人给我做的,我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弄来的料子。” “这样……”两人听了沈清的回答,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显然也想弄一套来穿穿。 不过,他们也没失望多久,很快就想通了。 “罢了罢了,弄不到也好,还能省上不少银钱。否则买这么一身,又得啃好几天馒头。” “可不是吗?这一身看起来就不便宜!” 三人说了一会儿,沈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就向两人道别。 和翁研新住在一起的那一位叫住沈清,匆匆进了一趟房间,拿了两本话本塞给沈清。 “沈姑娘,这就是《燕燕传》,你既然想让翁新研写书,不如回去看看这书合不合你的心意吧。” 沈清低头一看,只见这两本书还是崭新的,连翻阅的痕迹都没有。 这两人看上去就生活拮据,这两本书或许还能卖几个铜板,她赶紧推说自己找个地方买就是。 “买不到了。”对方摇了摇头,“之前有人到出书的那家书铺闹了一通,说是这话本教坏了他家姑娘,书铺老板不敢担这责任,就扣着银钱不给。翁研新一气之下,就把书全部搬了回来,现在屋子里还堆了一堆呢!” 第734章 兰台公子 说着,他还特地打开房门指给沈清看。 沈清冲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间房间有些昏暗,里头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 但角落里却有不少书,肉眼看出都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堆得跟小山似的。 “喏,这些可都是!” “虽然他平时不让人动,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本。” “这两本是我从中间抽的,干净得很,你放心,我们不告诉他,他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沈清原本还想留下几个铜板,当作买书的钱,却被两人直接拒绝。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等到下回亲自见到翁研新再说。 她按照来时的路原路返回,终于从胡同走了出来,又来到了文房巷里。 “这不是沈老板吗?沈老板贵人事多,今日怎么有空来这边?” 沈清正要上马车,身旁忽然来了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镇上古玩铺子的杨掌柜。 沈清园子里的不少古玩就是从杨掌柜的铺子里买的,后来又在他那里添置了不少东西,两人也算是老熟人。 “今日恰巧有空,来这边看个朋友。”沈清笑着问道,“杨掌柜怎么也到这边来了?” 杨掌柜指了指他身后的铺子,“沈老板还不知道吧,这家铺子是我家东家新开的。他没空过来看,就托我多过来瞧一瞧。铺子里有一种纸,向来是从宁州那边进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补不上货。新来的掌柜没法子,这不还得我来?” 沈清对纸这种东西没有研究,但她在书院待了这么久,当然也知道文人对笔墨纸砚的讲究,可不比姑娘家妆奁里的胭脂水粉少。 两人打过招呼,沈清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带着新得的话本上了马车。 这话本放在手里厚厚的一本,古代印刷字体还是比现代的出版物要大一些,每页印不了多少字。 沈清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概应该也只有五六万字的篇幅。 这个故事和沈清所熟悉的《莺莺传》不一样,与《莺莺传》相反的是。 富家小姐并没有看走眼,书生也没有薄情寡义,两人情投意合,虽然家世不同,亲朋好友也反对。 但两人的爱情还是穿越了生死,最终感天动地,连老天爷都破例让为情而死的富家小姐燕燕复活,两人终成眷侣的故事。 只是—— 沈清看完之后,却不止一点半点的失望。 在她看来,整体文采不错,甚至里头配的诗都还算入得了眼。 只是剧情太过老套,人物也不够丰满。 就别说里头的配角了,就连男女主角都跟戴了面具似的,看着一点都没有言情小说那种让人心怦怦跳的感觉。 “就这?这就是现在市面上,能够卖得火热的话本?” 回到南北杂货,沈清粗略地翻了翻话本,总觉得有些怀疑人生。 要不是她在胡同里遇到的第一个书生,翻脸翻得那么真实,她都要怀疑翁研新那两个朋友,是在自卖自夸! “清清,你手里头拿的什么呢?”春柳刚好在铺子里,看见沈清对着桌上的东西怀疑人生,好奇地凑了过来。 沈清把那两本画本往他面前推了推,说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沈清本来以为,春柳怎么也得和她有差不多的看法。 没想到,春柳看清楚了话本上的字,却是双眼一亮。 “居然是《燕燕传》?这话本我早就听说了,好多姑娘都想买一本呢。前几天我还特地去书铺问了问,书铺的老板说不卖了,我还正可惜着呢,你是从哪里弄到的?” 她这一叫唤不得了,阿梅兰香并着铺子里几个小姑娘都围了过来,甚至中间还掺了几个伙计。 “真的是《燕燕传》,听人说这话本可好看了。我还瞧见了,我大哥把话本压在枕头下藏着呢,就是不让我看,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可不是吗?总说什么教坏小姑娘,他们自己倒看得挺开心。我还瞧见了,我爹捧了书偷偷抹眼泪呢!” “这是真的,我已经看过了,不知骗了我多少眼泪!我们几个看过的都在那猜,兰台公子到底生了一颗什么样的心,才写出这样感人的故事……” 接下来,整个南北杂货都已经变成了一个现场的粉丝大会。 人人都在猜测,这位兰台公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也算翁研新起了个好笔名,这个笔名很容易就让人觉得,他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至于他本人到底长得什么样,沈清也没见过。 刚才和翁研新两个朋友说话,还真的没想过问这个。 春柳好不容易把一群人赶去干活,沈清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原来这么老掉牙的套路,对她身边的人,居然都这么奏效吗? “春柳,你说要是这兰台公子再写一本书,你会愿意买吗?”沈清若有所思地看着春柳。 春柳跟在沈清身边这么久,到底还是比旁人灵敏,“清清,你刚才去文房巷,就是找这位兰台公子去了?难道说,南北书肆接下来要买这位兰台公子的话本?” “买不买还不一定呢,还要看对方的意思。”沈清如实说道。 春柳一下子激动起来,“这方面的事情我管不着,不过南北书肆要真的跟他合作,那以后岂不是他的书我们就能随便看了?” 要是签下来的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沈清还是觉得,这翁研新的故事还是能再用些新套路。 要是就目前的水平,还远没有达到她要求的水准。 她把手头的两本话本递给春柳,“你不是想要?直接拿去看吧。” 春柳欢呼一声,刚把话本抱在怀里,就听沈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完了记得去调查调查,目前市面上话本对比起这《燕燕传》来究竟有什么优劣。” 春柳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不过,为了这本《燕燕传》,她辛苦一点也值得了,“放心,等看完了我就去办!” 第735章 宁州的异状 《燕燕传》的事一直没着落,因为翁研新一直没从老家回来。 江武都去了好多回,翁研新的房间还是空荡荡的,一点没有人已经回来了的痕迹。 不过沈清接下来也没空管翁研新了,因为不但是这些天下来,不但宁州的纸断了货,就连南北杂货里一些需要宁州那边的商户供货的材料,也都断了供应。 青州也算是大齐几个富庶的州了,货物流通比一般的地方还要多得多。 周围几个和宁州有生意往来的铺子,管事和掌柜纷纷聚在一起讨论。 “贵铺现在什么情况?宁州那边的货还出得来不?” “实不相瞒,我家铺子的货如今也断了,去信问了那边,说是官府不让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说着,就有眼尖的看见沈清,立刻朝沈清走了过来。 “沈老板,贵铺可是天南地北的东西应有尽有,您家的货现在怎么样了?” 沈清也正为这事烦着呢,摇了摇头,“应有尽有是谬赞了,不过我们与宁州商人也确实有生意往来,暂时也没能补到货。” 她话音落下,一旁就立刻有人唉叹。 “连沈老板都补不到,那我们这些小商户还有什么盼头?” “你们家倒还好,我家铺子前几日才把现银,全都花到宁州那边去了。现在银子冻在那边拿不回来,连下个月交铺租的银子都拿不出来,我上哪儿哭去啊!” 这就是生意人的难处,大家都纷纷表示理解。 很多不做生意的人,都以为他们手头有花不完的银子。 但其实要真比起来,谁手头的现银多,那还不一定。 这些银子听起来数目不小,其实都换成货物在那堆着呢! 若是出了什么差池,那可就是砸在手里的节奏啊! “沈老板,宁州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您认识的人多去问问吧,也好让我们安安心!”有人这么说道。 都不用他们说,沈清自己也得去问,只不过要问谁去,这倒得好好想想。 其实最适合问的,应该就是宁书兴。 一来,宁家是京城世家,宁书兴的消息总是会比旁人灵通。 二来,宁书兴的生意也主要都在青州,小商户都遇到的问题,他不可能不受影响。 只不过,宁书兴虽然在镇上有宅子,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州府。 从金泽去一趟州府,要的时间还是太久。 但沈清还是回去写了封信,托人送到州府宁家去问问情况,然后就在铺子里挑了几份小礼物,转身就去了金泽县衙。 “沈姑娘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来,这怎么好意思呢?” 沈清每次来县衙,都是带着好消息来的。她好久没来县衙,田知县有时候想起来,心里还盼得紧。 他赶紧把礼物接过来,打开盒子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里头应该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田知县胆小如初,沈清也不是故意害人的人,也没有废话,把今天来的目的和田知县说了。 “镇上的商户真的遇见这种问题了?”田知县有些惊讶,要不是沈清特意来一趟,他还不知道呢。 沈清点点头,“都是才遇到不久,商场上芝麻绿豆大的事,他们也不敢来劳烦您,只有我厚着脸皮来了。” 别人不清楚沈清现在是什么身份,田知县难道还不清楚吗? 沈清背后的靠山那么硬,对他的态度却还是一如既往,一句话说得田知县心花怒放。 然后就有些惭愧地说道:“不瞒你说,要不是你过来这一趟,我还真的不知情。” “宁州那么远的事,恐怕等我知道,那黄花菜也早就凉了!” 沈清得到这个答案也不惊讶,她来的路上就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是想过来试试看。 田知县的官不大,只管着一个镇的事务,要他了解千里之外的事,确实是为难他了。 “无妨,我也是想着这么久没来了,拜见了田大人就走。”沈清笑了笑说道。 田知县听了这话,心中更是觉得愧疚。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紧皱着眉头在原地踱了会儿步。 “这样吧,你跟我到后院来,我让人把这个月的邸报给取来,你就在院子里看上一眼。” 他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但沈清是个聪明人,或许能看出什么也不一定。 邸报就相当于政府机关的内部报纸,大齐朝廷每个月都会将政令印在邸报上,由上至下传达。 以使得朝廷颁发的诏令,能够通达乡里。 这种邸报虽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原则上来说,官府之外的人,还是不方便看的。 平日里没什么事情,看了也就看了,谁也不会追究。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风险,万一出了什么事,还是可以拿出来做文章的。 田知县这么谨小慎微的,恨不得一辈子住在衙门后院,居然肯把邸报拿出来给她看,沈清十分动容。 “田大人放心,我只看一眼,至于消息从何而来,我绝不透露半句。” 沈清跟着田知县进了后院,没过多久师爷就把这个月的邸报拿了过来,等到师爷离开,沈清才拿起邸报翻看。 一通翻阅下来,确实像田知县说的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翻阅到最后,沈清才发现,邸报的最后一页,用寥寥几个字写了宁州几个镇县官员任命的事。 一般而言,朝廷的官员只要不犯什么大差错,就不会无故被免职。 而这几个官员离开原本的职位后,却没有再说明他们的去处,甚至不知道是升是贬。 “田大人,咱们大齐的县官一般能做多久?”沈清问道。 田知县说道:“这也不一定,只要没出什么大问题,每年政绩达标,升不上去,又没有人来替的情况下,做一辈子都可能。” “但一般是三年为一任,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满三年,不会有调动的情况。” 他说着,走到一旁顺着沈清的目光看去,见到上头的名字愣了一下。 “这侯大海不是和我一年的进士?我去年遇到同期的朋友,说他每年的政绩都不错,怎么还在宁州当知县呢?!” 第736章 宁州变天 “这侯大海是您同年的进士?”沈清有些吃惊,如果不是田知县说起,她还有压根都不知情。 田知县连连点头,“不会有错,我们当年的进士,都对侯大海印象很深。他的名次很不错,就连主考的考官都对他赞赏有加。” “要不是那年人才济济,科举考试又向来没有同一个名字的先例,他怕是也要考个探花。” “后来听说,吏部要把他放回宁州锻炼几年。我们还一度以为,顶多一个任期,他就能到京城任官。” “后来我到了青州来,就没怎么听说他的消息了。没想到……” 沈清有些惊讶,按理说一个有能力的官员,不可能一直没有得到擢升。侯大海也算是在礼部官员心里挂个名,只要表现不错,至少也要到州府供职。 侯大海迟迟没有升迁,要么是别人不想让他升,要么就是他自己不想升。 再联想到,张重山最近要到宁州整理盐务,沈清似乎摸到了一些苗头。 “田大人,您对这侯大海为官的大宜县可有了解?”沈清问道。 田知县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这印象也不深了,只知道这大宜县应该是在海边。侯大海当初回乡做官的地方,离他老家很近,他就是海边出生的,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这大宜县大概是在宁州的什么位置?”沈清看了一眼邸报,继续问道。 田知县这时候已经听出一些异样了,多看了几眼沈清,才说道:“若是我没记错,应该是在宁州的东北面。” 宁州的东面是一条绵长的海岸线,尤其是靠北部,那可是一片天然的盐场。如果说侯大海管辖的大宜县,真的是在那一片,那么侯大海这些年没有升迁,反倒安于做个县官的原因,沈清应当猜到了。 “沈姑娘,你这么问是何意?难道说,侯大海这次任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事?”田知县有些吃惊。 毕竟他无论是科举还是做官,都是勉强达标,平平无奇。侯大海当年就是他仰望的对象,今天得知他这么多年仍然和自己一样,还做着一个小县官,甚至可能因为犯了事被免职。 田知县只要想到这个,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侯大海到底是不是犯事了,沈清也不是官府的人,当然不可能下这个定论。事情没公布出来之前,沈清不好把自己的猜测和田知县说。 “田大人,朝天的是我不好妄议。不过你若是和这位侯大海还有什么联系,事态没有明朗之前最好避避风头。”沈清最多只能提醒到这里。 田知县吓了一跳,急忙说道:“我与当年那些同科,哪还能有什么联系?想必他们早记不得我了,只有我记得他们的份!” 不过,他好歹也松了口气。 好在当初他没有上前结交,万一当初认识了侯大海,现在他真的出事,说不定要惹上什么麻烦。 “多谢沈姑娘。” 沈清这个反应,宁州那边肯定有大动作。他还是很相信沈清的,沈清年纪虽然轻,可多少风浪也都过来了,和她做对的,有几个有好下场? 田知县没什么胆识,也就想找个风向跟着走,在他看来,沈清就很能代表时局的方向。 “田大人太客气了,今日该是我多谢田大人才是。”沈清看完邸报,将它原样交还到田知县手里,“您也放心,邸报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半分。” 两人只当作无事发生,沈清名义上是来拜访夫妻二人的,还是和田夫人说了会儿话,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向两人告辞。 田夫人把沈清送到门口,沈清坐上马车回到南北杂货,马车的声音在铺子附近响起,春柳就赶紧从里头出来。 “你可算回来了,刚才商会那边来人,说要让咱们去商会一趟。” 沈清还没来得及下马车,春柳就直接往车厢里钻,一屁股坐在沈清身边,火急火燎的样子。 连商会都来人了? 沈清问道:“可是为了宁州的事情?” 春柳点了点头,“咱们隔壁那几家铺子的掌柜都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县衙找人了。也不知道宁州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希望别是啥大事。” 一般人这么说的时候,事情应该都不会小了。 沈清想起邸报上的事,也不由皱了皱眉头,只希望这次风波能早点过去,不要影响到大家的生计才是。 两人很快到了商会,商会的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众人见沈清和春柳进来,纷纷打了招呼,商会的事情一直是春柳在忙,沈清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她们南北杂货在商会,还有一把专属的椅子,就和佟家纸坊隔了一个位置。 沈清在座位上坐下,春柳就站在她身后,等她落座,大厅里才重新恢复平静。 “这次请大家来,主要也是为了安定军心。”佟家纸坊这次来的人是佟天明,佟天明不愧是整个金泽镇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这话一出,在座不少人明显都松了口气。 佟天明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我们佟家与宁州商户的货也久久没有动静,宁州那边传来消息,顶多半个月,宁州的官府就能放行。” “接下来这半个月,诸位只要尽力维持便是。若是有困难之处,大家可以去我们佟氏在镇上的钱庄,我可以提供一部分借款,两个月之内不收任何利息。”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沈清当然也得表示表示,否则那么多人都站着,她也对不起现在坐着的这个座位。 “我们南北杂货比不上佟家纸坊,但诸位若是有从我们这边拿货的,可以酌情先赊部分费用。同样也是两个月之内补上便是。” 佟家纸坊毕竟家大业大,沈清还开不起钱庄,只能在货款上帮助帮助别人。左右南北杂货如今资金充裕,受宁州那边的影响还不是很大。 两人话音落下,周围便响起一阵道谢的声音。 “多谢佟老板,沈老板,二位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呀!” “以后二位若是有什么要帮的,只须开口说一句,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第737章 不下蛋的母鸡 佟天明的消息肯定比沈清灵敏,毕竟人家可是生意做遍整个大齐的人,手上不会没有门道。 来了这一趟,沈清悬着的一颗心也彻底放下,和商会其余人一样,互相道别之后便准备离开。 哪里想到,正走到商会门口,身后便想起一个声音。 她回头看去只见佟天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佟老板,不知还有何赐教?” 佟天明叫做沈清,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刚才在大厅里,那么多生意场上混了那么多年的人,都面露惊恐之色。她一个小姑娘倒是波澜不惊,也不知道到底是心里有数,还是不知者无畏。 “赐教倒是谈不上。”佟天明打量沈清的双眼,只觉得清明得有些过分。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若说什么都不知道,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宁州的情况想必沈姑娘也已经知道一二了吧?”佟天明也不再卖关子,“毕竟张大人如今官至都察院左副督察御史,近日也已经到了宁州境内,他从前在罗长生手底下卧底。朝廷要整顿盐务,他是整个大齐的不二人选。” 如果说沈清之前还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佟天明已经和明说没什么区别了,沈清又不是蠢到连这话都听不明白。 “佟老板的意思是,这次宁州商界受到影响,都是受到宁州盐务的牵连?” 佟天明没有再继续往下明说,只露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表情,“沈姑娘不必担心,张大人有勇有谋,区区一个宁州对他而言,还不是信手拈来?” 佟天明这不是在夸自己,沈清也不好过谦,只是微笑应对。 佟天明见她不接招,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沈姑娘,宁州的事情罢了,张大人也该衣锦还乡了吧?他这么多年没踏足乡里,也该回去告慰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沈清都一句话还没说呢,佟天明就猜到张重山会回青州来,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佟天明,“佟老板如何知道,我舅舅要回青州来?” 佟天明脸上的表情舒朗了一些,“人之常情罢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久仰张大人的英名,想要结识张大人罢了。” 佟天明眼神真诚,不像在说谎。 沈清也没有大包大揽一口答应,只是笑着说道:“那到时我替佟老板,在舅舅面前说句话便是。” 有了佟天明的话,整个金泽正紧张的气氛终于淡了不少。佟天明也说话算数,镇上佟家的钱庄确实给商户们借了钱。 沈清也不能食言,最近一部分来拿货的商户,有银子周转不过来的,只要签字画押,都给先行发货。 金泽镇这边一切如常,处在盐务风波最中心的宁州城,却是一片风声鹤唳。 宁州城程家。 一连好几天了,沈莲莲都被关在自己院子里,连门都出不得。 程家父子忙得脚不沾地,三餐都由家里送过去,连睡觉都是在衙门。程少夫人趁着这机会,派了几个自己心腹的嬷嬷,把沈莲莲的院子围得跟铁桶似的,不让她出来作妖。 外头的下人成天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弄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 倒是沈莲莲这一院子的人出不去,不知道外头是什么光景,还照着从前那般过日子。 “姨娘,他们现在就连这样的菜,也敢往姨娘房里送了!”沈莲莲的贴身丫鬟小桃提着食盒进来,气哼哼地说道。 沈莲莲这段时间得宠,一度把程少夫人都逼得落了下风,几次到宁州城外的寺庙静养。 现在整个程府谁不知道,程子方最宠爱的人是沈莲莲,哪怕沈莲莲只是个妾室,也没有一个下人敢怠慢。 她身边诸如小桃这般得脸的,有的时候连程少夫人院子里的下人都敢得罪。如今遇上这种待遇,自然气愤不已。 “呵……她仗着自己有夫人护着,便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想想,若是子方心里真的有她,她又怎么用得着三番两次去庙里静养?”沈莲莲冷笑一声。 自从她降服了程子方,在程家的日子如鱼得水,要什么就有什么,何时过得这么憋屈? “她就趁着程子方不在,让她手底下那些人过来逞逞威风。等子方回来了,我定要让他给我讨个公道!” 小桃跟在沈莲莲背后狐假虎威惯了,听到沈莲莲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 她殷勤地把食盒放在桌上,里头的菜一盘盘往外摆。 “姨娘先将就着吃,等少爷回来,奴婢就给您做一大桌您喜欢吃的。姨娘生的这般貌美,咱们呀可不能如了那些人的意,若是瘦脱了相,少爷回来见了,岂不是要心疼死?” 沈莲莲尽管心中憋屈,但也觉得小桃说的有道理。 程子方她还不了解吗?就是个好色之徒。 她能踩着程少夫人,那也是因为程少夫人姿色平平,不得程子方的喜爱,这些年来程子方连妻子的院子都鲜少踏足,程少夫人这才一无所出。 她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给程子方生下一儿半女。若是真的诞下了程家的长孙,以后就是没有程子方,又何必怕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到时,就别说其他的了,便是这少夫人的位置,她也得想办法从程少夫人身上薅下来。 想到这里,沈莲莲终于不再嫌弃,终于拿起筷子用起了饭。 其实这一荤两素一汤,一个人吃还真算不得差。 只不过沈莲莲平日里奢侈惯了,桌子上摆的都是山珍海味。由于程子方总是在她院子里留宿,程夫人那边不舍得儿子吃苦,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程子方连程府都不回了,沈莲莲自然也就没了以前的待遇。 小桃在一旁扶着袖子给沈莲莲布菜,忽然想起今日在院子里,听到院外扫洒的几个下人的议论,脸上不由浮起担忧之色。 “姨娘,我这几日听外头的人都在说,如今宁州城里人人自危。他们还说,老爷手头也不干净,咱们程府迟早也要遭殃。” “您说,这话是不是真的?” 第738章 贺大人的危险旅途 热腾腾的饭菜进了肚子,沈莲莲的脾气也没了几分。 听到小桃的话,嗤笑道:“你这丫头,老爷好歹也是宁州知府。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官?外头倒了多少人家,咱们程家也不会轻易倒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小桃哪里有什么见识,平日里还不都听沈莲莲的,自然是沈莲莲说什么就是什么,听了这话也就高高兴兴地服侍起沈莲莲来,不再说些担忧的话了。 主仆几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却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早已经乱了套。 张重山来宁州整顿盐务虽不是什么秘密,盐事这种油水多的地方,消息网自然也都星罗密布。他要清查盐务消息早就被人传到宁州来,谁都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查的是什么事。 整个宁州各个县镇,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位钦差大臣。可宁州上下这么多官员,准备了一两个月,却怎么也没等到张重山的车驾。 “这张重山到底是什么意思?”程大人一大把年纪,却保养得极好,在外头有美髯公的名号。 可这一连一个多月下来,成天成天地泡在衙门里案牍劳形,整个人也都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张重山的影子找不见,邸报上各个县令免职的消息却一个接一个传来。 他才是宁州知府,他手底下的官员任免,他却全然不知情,张重山这不是跟他对着干,又是什么?! “他要整顿盐务,不是不可以!这么多年来,谁不是有商有量。从前那么多盐务大臣没用,就他一个张重山能耐?” 程大人脸色沉沉,重重把一份邸报摔在桌上。 “一个侯大海也就罢了,之前我是得罪过他,我认栽!可他现在又是什么意思?把叶宏达的乌纱帽也给我摘了,这就是成心和我作对!” 宁州城可是快富得流油的地方,有罗长生这样的人手里头握着私盐的门道,官府里自然也就有些蠹虫,打着官盐的主意。 程大人这些年来为了留在宁州煞费苦心,同时也培养了不少自己的势力。 当年被派遣回乡做知县的侯大海,由于能力出众,又管着大宜县这样重要的地方,很快就被程大人看中,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这些年来,侯大海和叶宏达两人,替他办了不少事情,三人可以说是密不可分。如今张重山一来,默不作声就卸去他两大助力,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程子方身为程家嫡长子,当然也清楚自己亲爹这些年做的事。 他眼中透出几分阴鸷,看向程大人小声说道:“父亲,我们已经几度示好。既然那张重山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不如……” 程子方声音压的极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父亲,若是此时心慈手软,那要完蛋的就是我们!” 程大人似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闭了闭眼睛还是同意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谁让咱们的钦差大人喜欢微服出行,咱们宁州官府也是有心无力。等找到张大人的尸首,才知道他已经惹怒了多方势力被灭了口。” 程子方亲自下了命令,让底下的人手不计一切代价截杀张重山。 一批批人派下去,很快就有人找到了张重山的行踪。 “大人,公子,底下的人查到消息。张重山和几个手下乔装打扮,今日就要扮成一个商队,经嘉湖一带的官道来宁州城。”一个蒙面黑衣的男子翻墙而入,带来最新的消息。 程大人听到张重山的名字,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露出浓重的杀意,“好一个张重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他非要自寻死路,那你们就成全他。他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把他的尸首给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 张重山离开大宜县后,又辗转多个地方。每到一个地方不过几日,就有京城派来的密探,一份份将绝密的卷宗带回朝廷去。 他在宁州这么多年,整个宁州的盐务早已经被他摸得门清,得到这些东西犹如探囊取物。 不过一个多月,形势就已经紧逼宁州城。 情形已经很明了,地方上出了那么大的疏漏,作为知府的程大人,也绝不可能无辜。 接下来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拿到程大人参与盐款贪墨的直接证据,就能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夜色浓重,一行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 外面骑马的护卫举着火把,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衣裳底下的肌肉都是紧绷着的,就怕这夜色之中,忽然有人放出冷箭偷袭。 “大人,咱们这回去宁州城十分危险,真的要带上这个孩子?”贺知昌,也就是贺岳的父亲,原先御史台的那位贺大人,在点着微弱油灯的车厢里,担忧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张重山。 前不久,御史台和都察院终于合并。 贺知昌跟着御史台的官员并入都察院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皇帝亲自指派,跟着张重山一路从京城来了宁州。 直到过了这么久,贺知昌还是不明白,他就是一个负责弹劾的言官罢了,为什么要被皇帝派来参加这么危险的任务! 这将近两个月来,他面临的生命危险,比这辈子加在一起的都多! 也正是这段时间的经历,才让他真正明白,张重山从前过的是什么日子,说是刀口上舔血,那是一点都不为过! 这些名头上的朝廷命官,为了自己的利益,有的时候连外头的歹人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但凡来的人不是张重山,而是个经验没有那么丰富的。要不就干脆妥协保命,和这群人同流合污。要不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说不定还要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贺知昌已经从一开始的成夜成夜睡不着,总觉得有人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刺杀他,到了如今的泰然处之——又或者说已经麻木了更为恰当。 他望着自己怀里,傍晚才从一对人贩子手中救下的一个孩童,一时也说不上是跟着他们危险,还是跟着人贩子危险了。 第739章 父罪子承 张重山当然也知道,贺知昌在担心什么。 但一来他们这个时候不便在官府面前露面,二来没有合适的地方。 若是贸然把这孩子放下,还不一定会不会再次被拐。 到时候,这孩子的父母若是找来,那可就真的是大海捞针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等天亮了找到合适的地方,就让人带着他去官府报案。”张重山说道。 贺知昌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也罢,希望这孩子运气好,能够平平静静地度过今晚吧。” 可这句话说完,忽然就听嗖的一声破空声,一支冷箭便不知从哪里射了过来,一箭穿破车厢,就插在离贺知昌的脑袋一巴掌宽的位置。 贺知昌猛地回头,就看见箭矢尖锐的箭头,在灯光底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张大人!”贺知昌的魂都要吓掉了。 他刚才看着孩子睡得冒汗,便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要不是碰巧动了动,刚才射中的就是他的脑袋! 饶是经过这么多回,贺知昌还是吓得双脚发软。 回答他的是张重山吹灭灯盏的气流声,紧接着就听一阵密密麻麻的笃笃声,整辆马车就被箭射成了刺猬。 好在贺知昌也算有不少经验了,抱起孩子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车上。 张重山拎着剑出去,先是躲过一波箭雨,紧接着四周便涌来一群手持刀剑的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朝他们袭来。 吴管家这时也赶了过来,他手中支着拐杖,拐杖就是他的武器,两人气喘吁吁地背靠着背。 “老爷,咱们的行踪怕是已经泄露了,这群人就是专门来截杀咱们的!”吴管家说到这里冷哼一声,“要不是怕打草惊蛇,这群人算什么东西?” 张重山手底下的人都是熟面孔,从前常年在通缉榜上的。这次来的是老地方宁州,自然不好带他们。 朝廷给都察院派的护卫都是精锐,却终归不是江湖出身,出招还是少了几分阴狠。 若是换成从前的兄弟…… “不好,张大人,这孩子我看不住!”贺知昌着急的声音传来。 原来,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孩子早就醒了。贺知昌精神高度紧绷,带着孩子躲避箭矢,一不留神就让这孩子跑了。 也许他是被张重山亲手从人贩子手里救的,认定了张重山,一声不吭朝张重山跑过去。 张重山闻声回头,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举起一把刀朝那孩子砍去。 张重山也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一个滚地,把孩子护在怀里,耳边就噌的一声响起兵戈交接的声音,声音大到震得他耳鸣。 吴管家眼睁睁看着那把大刀就要落在张重山身上,一颗心瞬间揪起。 然而就在下一刻,忽然从侧面横过一把狭长的短刀。 顷刻之间,火星四溅! …… “怎么样?张重山死了没有?”程大人一夜没合眼,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 程子方精神饱满刚回到衙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昨日派人截杀张重山,程大人不方便出手,自然只有他这个亲儿子代劳。 知子莫若父,程大人双眼怒瞪,“昨日我不是让你亲自去?你该不会和我说,昨天你没有到场!” 程子方被程大人一看,背上顿时生了一层冷汗。 他是贵公子出身,那等血腥的场面,自然也不方便在场。 因此,只把人送出了宁州城,然后自己找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昨夜派出的人马是张重山一行的一倍,只要不出意外,今日一早就能得到结果。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看就要接近午时,那边却没有一点动静。 “父亲……”程子方吞吞吐吐,不得不说实话,“这种事情……何必脏了我们父子的手?昨夜我让师爷带人去了,师爷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和儿子亲自去又有什么区别?” 眼看程大人脸色更加难看,忽然前头衙门传来一阵嘈杂声。 程子方脸上一喜,赶忙冲着程大人道:“我说什么来着,师爷这不是已经得手了吗?” 程大人脸色总算稍缓,师爷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确实是个办事靠谱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书房的门总算被人推开。 师爷蓬头垢面地出现在两人面前,神色慌乱,“大人,少爷,不好了!” 程大人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就不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师爷一脸惊恐。 昨天夜里他带着人马在官道两侧伏击,好不容易等来了张重山的车队,眼看着张重山一行人就要无力抵抗,却不知道忽然从哪里窜出个使短刀的。 那一手短刀使得出神入化,整个人跟鬼魅似的如入无人之境。 他带去的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活着逃了回来。 而他之所以能回来,不是因为他身手了得,而是张重山放了他一马,让他回来报信! 他这一脸惊恐的表情,都不必多说,程大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程大人一把扯过程子方的手,父子二人拼了命往角门跑。 刚要一头扎进角门,就有两人等在门外,狠狠将两人踢飞了出去。 程大人艰难地抬起头来,就看见张重山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一群人出现在身后。 他面色威严,和去年被他囚禁在牢里,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截然不同。 那时候张重山是盐帮的二当家,他的阶下囚。 现在,两人的身份陡然调转! 张重山成了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臣,而他即将因为他贪墨的巨额盐款锒铛入狱! “姓张的,你这是挟私报复!”程大人咬牙切齿。 张重山面色淡然,面对程大人的控诉,根本不为所动。 倒是旁边这两个月来因为程大人吃尽苦头的贺知昌,冲着程大人狠狠啐了口唾沫。 “呸!简直厚颜无耻!” “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还用得着别人挟私报复?”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就等着陛下砍你的脑袋吧!” 贺知昌说完,程大人刚才还梗着的脖颈顿时垂下,旁边的程子方也大吼大叫起来。 “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一介白身,如何贪莫得了朝廷的盐款?” “父亲,您快同他们解释清楚,这些事我都不知情的呀!咱们程家三代单传,怎么能在我这里断了香火?” 程大人面如死灰地看向程子方,“子方,朝廷律法规定,父罪子承,咱们程家的荣华富贵,就此烟消云散了……” 第740章 程少夫人的报复 程家父子获罪的消息,爆炸似的传遍整个宁州城。 消息传进程府,阖府上下都乱了套。 昨夜程子方回了一趟程府,为了给沈莲莲赔罪,特地带了两盒上等的眉黛给她。 “姨娘,不好了!” 沈莲莲正心情颇好地坐在妆奁前描眉,小桃就一脸慌张地跑了回来。 沈莲莲被她吓了一跳,手里不稳,左边的眉毛画歪了,精致的妆面顿时被破坏,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忙慌的,我教过你多少回了,还这么上不得台面,真是小家子气!” 小桃也顾不上沈莲莲说什么了,急忙说道:“姨娘,我听外头人说。京城里来了个钦差大臣,说是咱们家老爷贪了官盐的盐款,现如今老爷和少爷被抓起来,已经投入衙门大牢了!” “你说什么?!”沈莲莲这下可不只是画坏了眉毛,手里的盒子都咚的声掉在桌子上,“小桃,这事可不能瞎说,老爷和子方被关起来,你可有证据?” 小桃急得直跺脚,她哪来的什么证据? “姨娘您不信,大可出去看看,现在外头都乱成什么样了!” “刚才我在路上撞见夫人院里的嬷嬷,都已经让人去套马车,让夫人赶紧带着财物去乡下避避风头呢!” 沈莲莲心里咯噔一声,推开面前碍事的小桃,急忙走到院门口。 都不必出院门,就能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吵闹声。 她站在院门前一看,就远远地看见程夫人被一群婆子围着,一脸慌乱地往外走。 她背后的几个婆子,手上还提着几个箱笼。 程夫人是知府夫人,每次出行哪回不是前呼后拥,现在连她都如此狼狈地逃窜,可见这回程家真的是出大事了! 沈莲莲赶紧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胸腔里一颗心咚咚直跳,“小桃,快给我收拾东西。夫人那么讨厌我,她回乡下去肯定不会管咱们的死活,咱们收拾几样东西,今天就回青州去!” 小桃伺候沈莲莲不久,沈莲莲就把她的卖身契,从程子方那里要了过来。 她发了话,小桃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急忙扯了包袱布去给沈莲莲收拾几件衣裳。 沈莲莲自己则急忙开了橱柜,把这阵子积攒的银票和首饰,一股脑塞进包裹里。 主仆二人背着包袱急匆匆出门,刚出了院门没多久,就被程少夫人在花园里逮了个正着。 “小桃,咱们快跑!”沈莲莲看见程少夫人出现,吓得调头就跑。 程少夫人早料到她会跑,四处都安排了自己的人,两人刚迈开步子,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死死按在地上。 沈莲莲是怎么也没想到,程少夫人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思来对付她。 她挣扎着大喊:“放开我,子方都不让少夫人关着我了,你们凭什么关着我!” 程少夫人走到沈莲莲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快意。 这两年来,她在沈莲莲手里吃了多少亏。 程家确实是高门大户,可她也是出身不俗的金枝玉叶。 就算她和程子方之间没多少感情,可在沈莲莲出现之前,也能相安无事。 沈莲莲一个二嫁的妾室,仗着有男人给她撑腰,居然连正室的位置都敢肖想。 “沈姨娘,夫君只许你出门走动,可没许你卷着银钱逃走。你可知道,大户人家都是怎么对待逃妾的?” 沈莲莲脸色一白,嘴上强行狡辩,“少夫人不过是想冤枉我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过和小桃出门走走,何时想要逃跑?” 程少夫人冷哼一声,她身旁的嬷嬷就从两人怀里抢过包袱,轻轻松松一抖,里面的东西就哗啦啦地往下掉。 “这么多银票首饰,沈姨娘怕是把全副身家都带上了吧,难道还要狡辩?” 程少夫人一声令下,几个粗壮的婆子就拖起她和小桃往回走。 沈莲莲眼睁睁看着自己那些首饰被人踩在脚底下,慌忙用手去抓,却都被人抢了回去。 “沈姨娘就别想了,这些东西都是少爷赏赐给你的,不过是让你戴着体面些,何时就成了你的东西?” 沈莲莲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银票首饰,全都被婆子们收了起来,自己和小桃则被她们扔回了院子里。 “姨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小桃哭得稀里哗啦。 程府出事,她原本以为可以跟着沈莲莲远走高飞,没想到却被人抓了回来。 这样一来,她们主仆二人岂不是要留下来陪葬? 院门轰的一声被合上,外头有落锁的声音,沈莲莲也惊恐不已。 程少夫人这不是想治她,这是想要了她的命! “开门,你们凭什么锁着我?我是好人家嫁来的良妾,你们不能随意发落我,我要见子方,我要见夫人!” 门外守着的都是程少夫人身边得力的嬷嬷。 这些嬷嬷把程少夫人从小伺候到大,跟着她来到程府,就连程子方本人都得敬她们三分,又怎会怕沈莲莲一个侍妾? 几个人死死把她按在门里,冷笑着说道:“沈姨娘,我们少夫人发了话,没有她的命令,不许您出这样子半步,您就安安生生在院子里头待着吧!” 程少夫人有多恨沈莲莲,她身边的下人就有多想掐死她。 若不是沈莲莲如今还是程子方的心头好,程少夫人怕做绝了伤了夫妻情分,早就一张卖身契,把沈莲莲给发卖了。 又何必沈莲莲的气? 现如今倒好,程家这回恐怕是翻不了身了,程少夫人也不必顾忌那么多,直接将沈莲莲锁死在院子里。 程子方不是最喜欢这个妾室吗? 那程少夫人就好人做到底,让沈莲莲陪他上路! 门锁彻底落下,程少夫人的心结也终于解开。 “少夫人,咱们现在去哪里?”她身边的婆子问道。 程少夫人笑了笑,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还能去哪里? 她当然不可能跟着程夫人回乡下去避祸。 她在程家又没享到福,何必同他们共患难? 自然是回家去,求她父亲做主和程子方和离。 程家出了这种事,撇清关系还来不及,还怎么会想要维持所谓的姻亲关系? 第741章 流放肃州 宁州城的百姓一点都没闲着。 朝廷派的钦差大臣入驻宁州城,短短数日之内,先是宁州知府入狱。 然后全家上下,除了与程子方和离的少夫人,所有人被充军流放。 宁州底下数个县的官员也获罪,除了程大人要被带回京城问罪,这些官员轻的被免职,重的被判斩立决。 紧接着,又听说这位钦差大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宁州城里开福隆堂的张老板。 “张老板怎么成了钦差大臣?不是说他明里开着福隆堂,暗里却是盐帮的二当家吗?” “是啊,当初官府查封梨花巷,可闹出好大的动静来了呢,我记得一清二楚,绝对不可能出错!”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就有个消息灵通的惊讶地望着他们。 “你们还不知道?张大人那是早就平反了啊!” 这人立马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和众人说了一遍。 “总之,张大人不是什么盐帮的二当家,他其实是为了咱们老百姓去卧底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把周围的人说得热血沸腾,人人都有个保家卫国的梦,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去实现。 张重山不但做到了这一点,还能隐姓埋名二十年,由不得他们不佩服。 街头百姓的口风顿时逆转。 “原来张大人居然是这等英雄!” “难怪当初姓程的抓张大人抓得那么着急,原来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 重磅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把百姓们炸得连做事都做不安稳。 每日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对方是否听到最新的消息了。 “这位夫人,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程府门前,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穿金戴银的妇人下了车,看见面前被泼了黑狗血的大门就直摇头。 信上说了,程家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又是整个宁州最金贵的人家,怎么可能是面前这幅光景? “我要来的不是这里,你莫不是想要诓我的车钱吧?” 车夫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而是笑着问道:“这位夫人刚从外地过来吧?难道没听说程家发生的事?” 朱婉宁愣了一下,不明白车夫这是什么意思。 程家那可是宁州知府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临时出了什么事,也不可能落到大门被人泼狗血的地步吧? 车夫摇了摇头,“您还别真的不信,这宁州城里我哪个地方不认识?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问问,这里到底是不是程府!” 他说完也没搭理朱婉宁,赶着马车就走了。 车夫说得如此笃定,朱婉宁心里也信了半分,将信将疑地在街上拦了个人。 “这位大哥,这里真的是程知府家?” 中年男子奇怪地看了一眼朱婉宁,“还程知府呢?现在谁不知道,那姓程的就是咱们宁州的蠹虫?咱们宁州城的百姓,个个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明明自己吞了那么多银子,还要给咱们城里的商户加税呢!” 朱婉宁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变,激动地问道:“程大人他怎么了?” 中年男子见她这反应,急忙往后退了一步,防备地看着她。 “我骂那程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难不成,你是他们程家什么人?” 朱婉宁哪里还敢承认,回过神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和他们程家没有一点关系,只是一时太过惊讶才失了态。” 那人将信将疑地看着朱婉宁,朱婉宁实在忍不住又问:“这位大哥,姓程的犯了事,和他们家女眷没什么干系吧?他自己被关进牢里,那他家里头的人都去了哪里?” 中年男子听她这么问,自动把她归为程府女眷的旧识,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 “说来也是可怜,程贼在外头做的事,女人家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程家儿媳主动和他们家和离了,他们家老太太好像躲回老家去了,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朱婉宁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她攒了笔银子来宁州,就是为了把沈莲莲赎走。 母女二人这么些年来相依为命,如果不是她让沈莲莲来宁州骗张重山,沈莲莲也不会沦落到给人当妾室的境地。 结果,她好不容易到了宁州,却得到程家一家子获罪的消息。 这消息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朱婉宁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在旁边有好心人一把扶住。 “大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朱婉宁摆摆手,好不容易找了间客栈住下,就开始四处打听沈莲莲的消息。 沈莲莲被程少夫人一把锁关在院子里,程府早就乱了套,哪还有人管她的死活。 一开始院子里还有些点心果腹,等过了一两日,就连半点吃的都没了,主仆二人在院子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两人饿得两眼冒金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外头开锁的声音。 “沈姨娘就在里面!”一个丫鬟的声音响起。 院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不是来救她的人,而是一群官府的官差。 可就算是这样,沈莲莲还是和小桃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终于有人来救她们了,就算是吃牢饭,也比饿死在院子里强啊! 两人被押进牢房,穿着脏兮兮的囚衣,终于吃上了几天以来的第一顿饱饭,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又被狱卒们叫起来。 “程家的人都起来了,今天准备上路,朝廷判你们流放肃州!” 肃州那可是大齐西北的苦寒之地,每年冬天的时候大雪能没过人的腰迹。等雪化了,却连水都少得可怜,平日里连喝水都成问题,更别提净身洗衣。 不但沈莲莲和另外几个妾室在列,就连去了乡下的程夫人都被押回来了。 一群人穿着粗衣麻布,手上脚上戴着镣铐,跟在官差背后一路西去。 别人家有亲人想方设法塞东西,沈莲莲两手空空站在队列中。 朱婉宁好不容易找着地方,沈莲莲就已经上了囚车,等她再想冲过去塞东西,已经被配刀的官差隔绝在外。 手里的包袱终究还是没送出去,朱婉宁低头看着包袱恨恨地咬牙。 张重山,又是张重山! 如果有能报仇的那一天,她一定生撕下张重山身上一块肉来! 第742章 归心似箭 张重山并不知道,朱婉宁母女之间的事。 相比于这个,他更加关心这回来宁州见到的另外一个人。 等程大人被大理寺的人押回京城,宁州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有空闲出来找到这人。 两人约在宁州城郊的一座破庙前,这里曾是盐帮会面的老地方。 现在,成了两人再次见面的地点。 张重山和吴管家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破庙的残垣断壁前,一个年轻男人头戴一顶竹斗笠静静站着。 他身上穿着褐色的麻衣,看向两人的表情尤为冷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张重山在盐帮的得力属下,罗坤。 吴管家那天夜里只是看了个大概,虽然觉得救了他们的那人像极了,却不敢真的认定。 现在亲眼看见罗坤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 “阿坤,真的是你!” “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你活得好好的,怎么就不知道捎封信回来!” 自从潜龙岛一战,他们这群人都跟着张重山回了京城,除了当初被张重山派去执行任务,并没有登岛的罗坤。 罗坤不见踪影,他们还派人四处寻找,许多地方都找过了,却一直没有消息。 他们都以为,罗坤不幸遇难了,没想到罗坤居然一直活着,只是不愿意和他们见面罢了! 张重山再次见到罗坤,也是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来,罗坤跟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甚至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 可他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始终不能对罗坤吐露真相。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罗坤闻声讥讽的目光落在张重山身上。 “什么时候二当家也有了这等妇人之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豁出去。” 张重山当然知道罗坤的意思,他叹了口气。 “阿坤,从前是我的错。我在盐帮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并非出自我的本意。” “现如今盐帮倒了,罗长生也不再能威胁到我们。阿坤,现在兄弟们都在京城,不会再过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我们都很想你也……” 张重山的话还没说话,罗坤冷漠的脸上骤然涌起怒意。 “闭嘴!你们没有资格和我说从前!” 吴管家都被罗坤身上的怒气吓到了,急忙解释,“阿坤,你别生气,我和老爷也都是为了你好!” 罗坤冷笑一声,“你们今天要是劝我归顺朝廷的,那就不用往下说了!” 他抬手把斗笠往下按了按,大步流星地离开。 走过两人身边时,他顿了顿,说道:“二当家,我是恨罗长生,但我说了,我更恨被兄弟背叛!” 张重山闭了闭眼睛,双拳握紧。 他明白,罗坤是不可能再继续跟着他了。 吴管家望着罗坤决绝的背影叹了口气,“老爷,您也是无奈之举,就不要再自责了。罗坤他性情如此,终归……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比起宁州的大动荡,罗坤的出现更像是石子投进水中时,溅起的那朵水花。 贺知昌这次来宁州的任务,也都圆满完成。 按理说,他本该跟着大理寺的人踏上返京的路,可等到张重山和吴管家回到梨花巷,才发现贺知昌压根没走,人家甚至还在张重山家里吃饭吃得开心。 “张大人,吴管家,你们俩去哪里去了这么久?在下实在等不及了,只好让厨房先开饭了,你们不会怪我吧?” 吴管家震惊地看着贺知昌,“贺大人,您怎么还在?大理寺的大人们不是今日一早就出发了吗?” 贺知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原本他也是打算回京城的,毕竟这两个月来刀里来剑里去,他的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金窝银窝不如他的狗窝,他也是恨不得早点回家休养一阵的。 没想到,大理寺的官员匆匆赶来,同时也带了皇帝的另一道旨意。 “陛下体谅我这一路辛苦,特地给我放了个长假。这不,听说青州物产丰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想要厚着脸皮和张大人一同前去见识见识么?” 张重山又岂会不知贺知昌的意思,只不过他没有选择拆穿罢了。 贺知昌留下来,想必是因为皇帝又有了另外的指示,至于这指示到底是什么,不是显而易见么? 青州什么东西最牵动朝廷的心,贺知昌自然就是为了什么去的。 宁州一桩大事已了,张重山也是归心似箭。 在嘉湖一带救下的孩子,父母也已经赶来宁州城,将孩子平平安安地接了回去。 处理完宁州城里的事,张重山一天也没有耽搁,就带着吴管家等人踏上回青州的路。 临出发的时候,自然也托镖局提前出了封信去青州,告知张秀娥和沈清他回家的消息。 沈清收到信时,算了算时间,张重山一行抵达,大概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她急忙把这事告诉张秀娥,张秀娥又惊又喜,“清清,你说的是真的,你舅舅明后天就能到?” 沈清哭笑不得,把手里的信递给她。 “娘,我还能骗您不成,您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也就是三四年前,张秀娥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的村妇。 现在她不但能看懂字,还练了一手十分漂亮的小楷,只是看一封信,自然不在话下。 张秀娥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早知道你舅舅要来,就是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好在家里备着不少好菜,等他到了可得好好给他做一顿。” 在沈清看来,家里的菜已经够了,但张秀娥左思右想还是拉着沈清回了一趟云来村。 在村里买了不少村里人自己种的瓜果,又选了几只鸡鸭回来。 张秀娥的高兴劲儿写在脸上,连时不时才来一趟的伍金良都看出来了,伍金良情不自禁地,脑海中就浮现出余长东的影子。 也不知怎么,他就见了余长东一面,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 伍金良赶紧问道:“秀娥,你这是要给谁做饭啊?” 第743章 老实人伍金良 张秀娥哪里知道伍金良在想什么?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大哥要回来的事。 要不是正巧遇到伍金良,她都快要忘了,立刻笑着说道: “伍大哥,明后天我大哥回来。到时你要在镇上,可别忘了和春柳一起过来吃饭。” 伍家在镇上有自己的宅子,但伍金良买了宅子后就一直在州府,春柳自家宅子住得少,反倒和张秀娥在园子里住得多。 远亲不如近邻,张秀娥把春柳当自家闺女看,伍金良也算是一门亲戚。 关系都这样亲近了,张重山终于用自己的身份回来,自然得将父女二人请来吃饭。 伍金良听说是张重山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紧张起来。 他这是要见大舅哥的节奏? 虽然他想得有点早吧,但他目前确实在卯足了劲儿对张秀娥好。 即便现在还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总要在张重山面前留下点好印象。 “既然是张大哥回来了,那我和春柳当然得去!”伍金良连忙应下,也顾不上和张秀娥多说几句话,就推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他这么着急离开,当然也不是为了广聚楼的事。 广聚楼的事情虽然多,但大多数都不急,目前而言最着急的,是怎么捯饬捯饬自己。 春柳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她爹站在衣柜面前发呆。 伍金良对吃穿用度没什么要求,衣裳也最多是得体而已,之前觉得尚能过眼的衣服,现在看来却哪件都不合适。 “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去成衣店买几件。”春柳建议道。 张婶子和她爹能不能成是一回事,她爹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她这个做闺女的不能帮着她爹追心上人,给她爹打扮打扮,增加点机会还是可以的。 要是什么都不做,那她爹算白养她一场了。 张重山归心似箭,就连马车的速度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原本十日的路,生生缩短了两天,第二天午后就赶到了金泽镇。 沈清带着张秀娥到镇外驿站接人,没想到不但接来了张重山,还接到了贺知昌。 “这位不是贺大人?”沈清和贺知昌只有过一面之缘,能记住贺知昌,都是贺岳的缘故。 贺知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家一家子团圆,他眼巴巴地跟来做什么? 要不是京城来的旨意,他也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沈清对他印象不深,他却对沈清的名字如雷贯耳,沈清这张脸也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只见过一面也就能牢牢刻在心中了。 “沈姑娘,没有打过招呼就贸然前来,是我失礼了。”贺知昌无奈一笑。 沈清也知道,贺知昌这样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他来这里肯定不是凑热闹来的。 不过,贺知昌到底什么目的,现在的沈清也不想多想了。 张秀娥见到张重山,脸上都已经乐开了花,她心里头当然也高兴,一家子欢欢喜喜地坐着马车到了园子前。 张秀娥一头扎进厨房忙活去了,沈清则被她使唤去叫春柳和伍金良过来吃晚饭。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伍金良打扮一新,到了园子的饭厅,才发现大家都穿得很随意。 就不说张重山了,连那位从京城来的贺大人,身上的衣裳都是半旧的。 伍金良一身新衣,反倒成了整个饭厅里最显眼的人。 父女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春柳倒是还好,伍金良恨不得回去换身衣服再来,这身新衣服怎么穿都觉得不自在。 “春柳,这位就是你父亲吧?”偏偏张重山还开口询问春柳。 “张大人,这就是家父。”春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爹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张重山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咋可能看不出? 张重山人都在这里了,可以亲自观察,她就是把她爹夸出朵花来,怕是也无济于事。 春柳在京城待过一阵,张重山身上气势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她还能勉强习惯。 伍金良就不一样了,一整顿晚饭下来,他和张重山一问一答,只觉得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伍金良再也待不下去,连忙拉着春柳告辞。 等出了园子,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之前张重山来金泽镇,他也曾远远地看过一眼,当时只觉得他气度不凡,别的倒是没有什么,怎么今天相处起来只觉得分外吓人? “春柳,清清她舅舅平时都这个样子?”伍金良发愁地问道。 张重山平时不是这个样子,还能是什么样子? 张重山面对她爹的时候,甚至还比平时更加温和了一点! 都不用春柳说,伍金良看闺女的表情就知道了。 完了,他给未来大舅子的第一印象,就已经差成这样了,还谈什么娶人家妹妹! 春柳同情地看了她爹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爹,你也别太失望,这不是还有下回吗?” …… 沈清送走伍金良和春柳回来,张重山才问道:“清清,刚才那位伍掌柜是对你娘有意思?” 伍金良的表现都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沈清问道:“您也看出来了?” 张重山顿了顿,他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他还当什么官?直接向皇帝请辞回家种地好了! 他点了点头,“你娘那边怎么说,看上他了没有?” 沈清正头疼这个呢,把前因后果大致和张重山说了说,舅甥两个坐在一起头疼。 “您觉得伍叔这人怎么样?”沈清还想问问张重山的想法。 张重山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话在嘴边绕了半天才说道: “就是太老实了一些。” 可不就是老实吗? 老实得他刚才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生怕话说重了,把对方给吓到了。 好在张秀娥好像也并没有那个意思,要不然两个老实人凑在一起,要怎么过日子? 沈清听到张重山的评价,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 伍金良能管着那么多家酒楼的生意,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她从没把老实两个字和伍金良挂钩。 不过转念一想,沈清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伍金良的老实不是做生意上的,而是对待感情上的。 张秀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的心思全然不在感情上,要真没一个强烈的刺激,怎么可能融化她那颗已经封闭了的心? 第744章 祭祖的大讲究 想归这么想,但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感情这种事情向来是强扭的瓜不甜,沈清也不可能帮着别人追自己娘。 张重山这次回来是衣锦还乡,盐帮都已经作鸟兽散,再也没有什么让他忌惮的。 还和上次一样偷偷摸摸地来,连家乡父老都不去见,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第二天起来,沈清和张秀娥就放下手头所有的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准备第二天带去西屏的东西。 先是到香烛铺子买了纸钱金箔蜡烛线香,然后又到糕点铺子里买了祭拜用的各种贡品。 结果东西买了回来,江老太就直摇头。 “现在你大哥是什么身份,回乡祭祖的事还用乡下的老一套,别说是你们村里的乡亲,就是我也要笑掉大牙。” 张秀娥对乡下的规矩门儿清,再往讲究些的就拿不准了。 沈清和张重山也都没办过祭祖的事,对这里头的规矩两眼一黑啥都不知道,只能虚心请教江老太。 张重山直接朝江老太行了一礼,“大娘,我们家里头谁也不懂规矩,您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江老太显然对张重山的懂事很满意,直接带着沈清坐马车出去,重新采买了一遍。 回不但有金箔银箔这样的必须品,甚至还有茶叶酒水,各种果馔盘盒,眼花缭乱的东西整整装了好几车。 江老太知道这舅甥两个都不是缺钱的主,花起银子来一点都不手软,就连街上卖东西的商家,都问沈清是不是好事将近了。也只有香烛铺子的人知道,沈清这约摸是要祭祖去了。 东西买回去,张重山和张秀娥两兄妹都吃了一惊。 要不然怎么说江老太是见过世面的呢? 刚才那些东西,和江老太买的一比,可不就是一眼看得出的寒酸吗?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江老太瞥了他们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大户人家拜祭先祖,可还有不少流程,谁叫你们着急,我这还是替你们省了许多流程的!” 这下,三人都不敢再怠慢,认认真真地听江老太教训。 “上香摆祭品都是小事,到时还要献福辞,焚祝文,辞神叩拜,哪一样是简单的事?” 张重山原先还只想回去上上香,哪里想到之中还有这么多讲究,但他稍微露出一点表情,就被江老太看了去。 “你可不要以为小操小办一番就行,你现在可是朝廷三品大员,这还是刚回到青州来,才没什么人上门。” “等明儿你回了西屏,到你们那下洋村祭拜父母,整个县的官员豪绅都要闻风到你们村里去。” “到时,你就准备这么抠抠索索办一通,连茶水都不请人家喝就走了?” 一番话,堵得张重山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之前确实没有想过江老太说的这些事。 江老太见把张重山给说服了,也不再啰嗦,抬手一指旁边看热闹的贺知昌。 “这位大人一看就是世家出身,这些事情从小到大没少办吧?” 贺知昌就在一旁站着,本来也没打算出声,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实际上和张重山也并不很熟,没得招人厌烦。 没想到,他都已经一声不吭了,居然还能被江老太逮着。 而且,人家江老太还确实说对了。 他们家虽然不算显赫,但也确实颇有底蕴,比不得京城里那些豪门大户,但称一句世家也不为过。 “江老夫人谬赞了,论其能力在下确实比不过张大人,张大人那才叫雷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老太打断,“他能力比不比你强我不知道,但这大户人家的规矩,你还是比他懂。既然是世家出身,没道理不会写祝词,这祝词的事就交给你了。” 贺知昌:“……” 也不知道这老太太是怎么看出来的,他在进御史台前,确实在翰林院待过几年。 别人不说,但在场的论起写祝词,怕是没人比得过他。 江老太说一不二,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好了。 贺知昌惊奇地发现,他一个朝廷命官,被个老太太安排得不要不要的,居然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在沈清家蹭吃蹭喝,又或许是这老太太身上架势太足,一点都不像乡下没见识的妇人。 “沈姑娘,你们家的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脾气也太厉害了吧?!” 贺知昌不敢找张重山说,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问沈清。 据他了解,沈清的亲祖父是季伯礼,亲祖母早就过世了。外祖父外祖母更是早早离世,连面都没见过,这位姓江的老太太什么来历,他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沈清早就习惯了江老太的脾气,听到贺知昌这么晚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好笑地说道: “贺大人果然好眼力,我们家这位老太太可不是什么寻常人。她呀,可是当年宁州织造江家的当家主母。” 要不是沈清亲口告知,贺知昌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江老太居然会是这种身份。 “江老夫人居然是那一位!”贺知昌惊呼出声。 沈清有些意外,“贺大人认得我家老太太?” 贺知昌摇了摇头,“认得谈不上,却听说过江老夫人的大名。江老夫人织出的料子,就连当年的太后娘娘都很喜欢呢。可惜后来,天不遂人愿,幸好如今有个好去处。” 得知江老太的身份,贺知昌干活明显卖力的很多。 不到半天的时间,就把需要的祝词给写了出来,还端端正正地誊抄了一份,询问江老太是否合格。 江老太看了十分满意,又让沈清提前派人去西屏镇,请上一班合适的戏班子。 沈清全都依言照做,次日天一亮,众人就起了个大早,带着几大马车的东西,并着园子里的一大帮下人,热热闹闹地往西屏镇上去了。 这天早上天不亮,杨大娘就听隔壁屋子里杨喜一阵捣鼓。 年纪大了本来就眠浅,这下子杨大娘怎么也睡不着了,披了衣裳起来问。 “喜啊,这大早上的你不睡觉,倒腾来倒腾去这是要干啥?” 第745章 衣锦还乡 早吗?杨喜觉得不早了! 昨儿傍晚,沈清那边突然叫人来了西屏镇,说是他们一家子明儿过来祭祖,麻烦他在镇上请一个合适的戏班子。 杨喜昨晚连夜定了个戏班,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准备一大早就过去盯着。 说是一大早起来,其实昨儿一晚上,他几乎都没怎么睡着! 他和张贵,现在应该叫张重山了,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当初张重山出去做生意,那么多年没回来,村里人都以为张重山死在外头了。 每年过年,只要他想起张重山,这心里就难受得紧。 后来从张秀娥口中得知,张重山这些年并没有死,而是真的在外头干了一番大事,杨喜心中就觉得欣慰极了。 他们好兄弟这么多年没见,眼看马上就要重逢,杨喜心中怎能不激动? 这一激动,躺在床上就睡不着了,干脆早点起来把事情给安排妥当。 他在屋子里正忙着穿衣服呢,杨大娘突然推门进来,冷不丁吓了他一跳。 杨喜回过神来,理所当然地说道:“娘,都什么时候了。清清昨晚让我帮她找个戏班子回村里,我当然不能这事办砸了,得赶紧去戏班里头盯着啊!” 杨大娘本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喜这么一回答,更是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清清让你找戏班子回乡下干什么?” 杨喜听他娘的话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重重拍了下脑袋。 “我真是忙得忘了和您说了,您也赶紧让家里都起来准备准备,咱们一会儿也是要跟着回村里的!” “是清清那丫头要成亲了?” 杨大娘心想说,没这么快吧,她上次去了金泽镇,也没听张秀娥说起啊! 杨喜兴奋地说道:“您还不知道吧,贵哥他回来了,前天就到了金泽,今天就要和秀娥清清他们回来祭祖呢!” 杨大娘哎呀一声高兴地在原地直跺脚,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杨喜。 “这么大的事,你咋现在才和我说?昨晚就告诉我,我也好准备准备!” “我这不是忙忘了吗?” 杨喜是真的忙昏了头,和杨大娘说了两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往外走,忽然想起什么事,又赶紧折返回来。 “娘,这么大的事情,您说咱们要和秀娟还有大庆他们说吗?” 杨大娘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 “说什么?当年阿贵走的时候,就说没有张秀娟这个妹妹。” “还有大庆,以为阿贵不在了,就死皮赖脸要欺负人家妹妹。这时候凑上去,被阿贵打断条腿就不错了!” 杨喜一想也是,不再多说什么,大步往外走。 杨大娘追上去两步,扶着门框喊道:“昨天的烧饼还有几个,我给你在锅里热热,吃了再去?” 杨喜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身上带了铜板,街上买两个包子垫垫肚子就行!” ……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来到西屏镇牌坊外。 张秀娥上回回西屏探亲,尽是不好的回忆。这次回到西屏,却是风风光光,心情与上回截然不同了。 沈清正坐在马车上,和张重山说话,就见张秀娥心情很好地掀开车帘往外看。 没过一会儿,就听张秀娥惊喜的声音响起。 “大哥,清清,你们快看,牌坊底下站着的,是不是杨婶子他们?” 沈清视力不错,牌坊底下看去,果然看见杨大娘带着孙子孙女等着那边,旁边还站着杨喜他媳妇儿金氏。 三人赶紧叫停马车,踩着脚凳下车去接杨大娘几人。 张重山是第一个下车的,杨大娘一时间还没认出来,以为是哪家的大老爷。 直到张重山开口,听着那熟悉的语气,杨大娘才辨认出来张重山的身份,激动地扯着张重山的胳膊。 “阿贵,真的是你!”杨大娘眼眶一下就红了,拉着张重山的胳膊,“这么多年了,你咋也不说回来瞧瞧你爹娘?” 张重山本来还没什么,被杨大娘关切的目光一看,鼻子也顿时一酸。 “婶子,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现在我的事情也办完了,终于可以回来看看他们二老了。” 杨大娘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激动地抹眼泪。 “阿贵,你是个孝顺孩子,不像秀娟……婶子知道,你不回来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你爹娘在地下看着,肯定也体谅你的。” 一群人站在牌坊底下又哭又笑,没过一会儿,杨喜安排好戏班子也来了。 “喜子!”张重山大步朝杨喜走过去,二十几年没见的两人重重抱了抱。 如今两人身份悬殊,杨喜都已经做好准备,两人的关系回不到从前,张重山这么一抱,杨喜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贵哥,当初你说出门做生意,没想到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张重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感慨地看着杨喜鬓边零星的白发,“是啊,这么多年没见,咱们都老了!” 旧时亲朋重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最终还是沈清开口,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一群人才重新上了马车,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直接穿过西屏镇去了底下的下洋村。 下洋村的地方不大,张家二老的坟前只有巴掌大的地方。 沈清和张重山商量好了,先在村里把戏棚子给搭起来,一系列的仪式办完之后,一家子再到坟前烧香。 总算回到村子里,张重山和张秀娥忙着和村里人叙旧,沈清在这里除了杨家人一个也不认识,自然也就帮着江老太打下手。 原先张家门前的棚子得先搭起来,一会儿除了在这里烧祭文,摆祭品,戏班子还得在台上唱戏。 江老太说的果然没错,哪怕他们在西屏镇上一刻也没多停,西屏镇的县令官吏,还有一溜有头有面的人家,不论和张家有关系没关系的,都跟嗅着风似的来了。 张家这块地势有点高,沈清还在这忙活着呢,远远就望见山路底下一辆又一辆马车,在本就不宽的村道上堵了一路。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绿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领着一群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看着这忙前忙后的乌泱泱一大群人也愣了一下。 然后就朗声,诚惶诚恐地喊道: “下官西屏知县石培生,敢问都察院的张大人是哪一位?” 第746章 秀娟,你大哥回来了! 石培生是前几日才知道,他们镇上出了这么个大官的。 张重山在宁州办完事,带着人马回到青州,青州境内的官差一见他的路引,就把这消息上报给了现在的青州知府。 对方本来想在州府给张重山在州府办个接风宴,但张重山压根没那个心思,只在州府停留了一天,就回了金泽镇。 知府不敢怠慢,又只好把这消息往下传。 石培生接到消息,派人在镇上的官道上守着。 一得知张重山来了下洋村,就忙不迭坐着马车赶了过来。 三品大员荣归故里,镇上的各大家族自然也得来捧场,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这么多人都来了,张重山自然也不能躲着不见人,他一出现石培生一群人就围了过去。 “下官石培生见过张大人,张大人回咱们西屏,怎么也不派人知会下官一声。如此匆忙赶来,下官真是羞愧难当!”石培生激动地冲着张重山行了一礼。 张重山本来就不想弄什么大排场,不然也不会一声不响地回来。 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石培生他们也得到了消息。 他不由看了不远处的江老太一眼,心想这回还真亏了江老太。 倒不是说面子不面子的事,而是来了这么多人,要不是江老太早有安排,怕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张重山笑了笑,“不必拘礼,只是多年没有回来,来家里祭祭祖罢了。” 石培生都这么紧张,其余人更是满脸恭敬,一个个排着自我介绍。 他们在西屏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到了这么一个大人物面前什么都不是,好在张重山虽然满身威严,但也一直平易近人。 不管记不记得住这些人,还是等他们全都说完了,这才让他们随意。 张重山让他们随意,可西屏镇这些人哪里敢随意? 也不敢打扰张重山,一个个呆头鹅似的站着。 贺知昌本来不打算来,张重山非要拉着他来凑热闹,现在他总算知道,张重山让他来的目的了。 他虽然品阶不高,但好歹也是堂堂言官,京城的官员要是闹出什么丑事,看见他们这群御史,两条腿都要打哆嗦。 现在倒好,居然跑来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张重山当起管家来了! 可谁让张重山是他的顶头上司,这青州又是他非要来的呢? “丫头,快去,给那群人介绍介绍贺大人去!” 沈清这么忙得两眼发花,就感觉江老太用手肘捅了捅她的胳膊。 她朝贺知昌那边望去,只见贺知昌正在原地转来转转去,好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搭话呢! 好歹是正正经经的京官,主动上前搭话确实不大有面子。 沈清立即明白了江老太的意思,麻溜地过去给贺知昌台阶下。 “石大人,诸位,我来同大家介绍介绍。”沈清给了贺知昌一个眼神,满脸堆笑地朝石培生一群人走去,“这位是御史台的贺大人,奉了陛下的旨意同我舅舅,一路从京城来的咱们西屏。” 众人平时县官都没见过几个,哪里见过几个京官。 特别是沈清话里话外,特别是贺知昌还是奉了皇帝的旨意来的,在他们看来那就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一听贺知昌的身份,脸上当即写满恭敬。 沈清给了他这个面子,贺知昌当然也不能怠慢,当即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和这群人闲聊起来。 他在京城那样的地方都能把关系处理得妥妥当当,这些人更是不在话下。 没过一会儿,西屏镇这一群人,就都对张重山肃然起敬。 其中当属石培生最为激动。 “我就说从前怎么从未听说张大人的事,原来张大人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咱们大齐的江山社稷,下官真是自愧不如!” 其余人也纷纷露出敬佩之色。 他们来这里想要结识张重山是真,听了张重山的经历心生佩服也是真。 贺知昌说得认真,在场的人也听得认真。 等到戏班子都开始登台唱戏,众人的注意力都还在贺知昌这边。 戏班的班主对这次登台很重视,亲自跟到下洋村来监督。 他们戏班在西屏和金泽一带都很有名,哪回不是场场爆满。 可这一次,戏子们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附近的观众却无动于衷。 “都卖力点唱,早饭没吃饱吗?”班主急得不得了。 这要是传出去,外头该说他们戏班的戏不好了! 戏子们卯足了劲儿,声音比平时还要洪亮一倍,沈清都看不下去了,让人准备了一些茶水给戏班的人送去。 “班主,大伙都唱得很好,不关你们的事,是那边正在讲故事呢。” 金主都发了话,班主总算放心,不过他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故事,比他们的戏班唱的戏很有趣? 班主走到贺知昌那群人身边,悄悄蹭了个位置。 这一听,就怎么也听不下来了。 …… 张秀娟今天没去打牌,钟姨娘又在翟敬源面前告了她一状。 她气不过去找钟姨娘的晦气,钟姨娘把儿子往怀里一抱,就跟有了护身符似的。 张秀娟没讨到好,反倒被翟敬源痛骂一顿,只能在房里以泪洗面。 没过多久,外头来人说有个叫余大庆的来找她。 张秀娟本来不屑于见这等寒酸的旧识,可今儿也不知怎么,破天荒地让人把余大庆叫了进来。 余大庆自从上金泽镇闹了一回,日子一日比一日过得差。 不但小酒馆开不下去了,就连妞儿和满儿都被他前妻抢走了。 他成日浑浑噩噩,把一切都怪在张秀娥头上,听说了张重山回来的消息,第一个就往张秀娟这边赶。 “大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张秀娟一看见余大庆就后悔了,她记得上回在街上看见余大庆,还算有个人样,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突然要来见她,该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张秀娟一脸嫌弃,余大庆也顾不上膈应了,赶紧说道:“秀娟,你还不知道,外头都说,你大哥回来了!” 第747章 灵儿也是大哥的外甥女 “不可能,我大哥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张秀娟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定。 张秀娟怎么看都觉得余大庆不怀好意。 打小都是心眼多的人,张秀娟怎么可能不了解余大庆的为人? 听说去年余大庆还打她小妹的主意,强行想到张秀娥家里入赘呢! 这样的人,做事咋可能没目的? 而且,张重山就算回来,难道还要他一个外人告诉自己? “秀娟你可别不信,你大哥是真的回来了,现在都已经回了咱们下洋村呢!”余大庆见张秀娟不信,心头也闪过一丝不屑。 张重山又不是第一回回来了,上一回就没通知张秀娟。 张秀娟还当自己是张重山亲妹妹呢? 当初她为了嫁给翟敬源,把自己爹娘气死的时候,张重山就发了话,以后老张家没有张秀娟这个人。 都是一起长大的,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搁这和自己装呢! 余大庆说得煞有其事,张秀娟都不由动摇了几分,派了个下人上街打听。 下人打听完回来禀告,张秀娟就委屈得直掉眼泪。 街上人人都说,张重山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在京城当了大官! 这两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只要在西屏一打听,谁还不知道? 张重山可是她亲大哥,如今衣锦还乡,却对她不闻不问,连他回来的消息,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余大庆如愿从张秀娟这里拿了几两银子,又酸不啦叽里说了几句张秀娥的坏话,美滋滋地离开了。 翟敬源得知消息赶过来,就看见张秀娟坐在床上泪流了满面。 翟敬源才刚为了钟姨娘,把张秀娟骂得狗血淋头,突然间就听说死了好多年的大舅子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当上了三品大官。 翟敬源被这个消息砸得晕头转向,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抛下钟姨娘就往张秀娟这边赶。 “秀娟,我听说咱们大哥回来了?!” 张秀娟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翟敬源为什么来。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翟敬源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初她为了翟敬源和家里人断绝关系,还替他诞下一儿一女。结果没过几年,翟敬源就嫌她人老珠黄,转头纳了几个姨娘,钟姨娘生下儿子后,更是一副要把家产都留给那些小崽子的模样。 现在殷勤地来找她,不过是因为听说她大哥发达了而已! 张秀娟满脸泪痕冷笑,“大哥?为了你,我连娘家都没了,哪来的什么大哥?” 翟敬源也不想拉下老脸求妻子,可他能怎么办? 翟家的宅子被烧了一次后,生意就从此一落千丈,曾经的路子全都堵死了。现在整个翟家的话事权,全在翟泽手上。 要说以前,父子二人还能父慈子孝。 可他还正值壮年,这辈子可不止翟泽一个儿子,年纪轻轻的就被儿子夺了权,这像什么话? 要是能和张重山兄妹重新走动起来,他说不定还能沾沾光,当回从前那个翟老爷。 要不然等他百年之后,家产都是翟泽的,那他的小儿子怎么办? 翟敬源现在就是后悔没把小儿子生早一些,要不然也不至于翟泽都长成了,小儿子还是襁褓里吃奶的小娃娃。 眼见软磨硬泡,张秀娟也不松口,翟敬源只好搬出女儿。 “秀娟,我知道你怨我。可你不能因为怨我,而耽误灵儿一辈子!” “要是咱们大哥出手,洪家还能拖着不履行婚约?” 不得不说,翟敬源确实拿住了张秀娟的七寸。 张秀娟现在最宝贝的就是翟灵儿这个闺女,为了翟灵儿的婚事,张秀娟没少跑动。 果然,等翟灵儿来了,张秀娟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动。 翟灵儿知道张重山回来,拉着张秀娟的手撒娇,“娘,咱们找舅舅去吧。要是不找舅舅,我什么时候才能嫁给俊奇哥哥?” 张秀娟何尝不想找自己大哥? 可当初,她为了翟敬源,和大哥闹得那么僵。 后来,又算计到沈清头上去,大哥真的会原谅自己? 翟敬源见识过自己这个大舅哥的性子,也觉得不大可能。 不过,他到底还是比张秀娟多见过几分世面。 “让灵儿去,大哥不原谅你我,难道还能把错怪在灵儿头上?” “大哥是灵儿的亲舅舅,他都能那么疼清清那丫头,对灵儿肯定也不能差!” 张秀娟也觉得翟敬源说得有道理。 当初和家里决裂的是她,翟泽和翟灵儿兄妹是无辜的,一家人血脉相连,只要女儿得了大哥的喜欢,随便从大哥指缝里露出来一些,都够她们母女在西屏镇风风光光。 到时别说翟灵儿嫁一个洪俊奇,嫁个更好的也不是问题。 只要想起洪夫人的嘴脸,张秀娟就恨得牙痒痒。 “好,我去!” “张家有两个女儿,灵儿也是大哥的亲外甥女,没道理便宜全让那个死丫头占了!” 翟敬源只要想到当年张重生杀人似的目光,就觉得一阵后怕。 但为了他以后的日子,也只得咬了咬牙,带着妻女一起上了马车。 钟姨娘消息灵通,赶紧抱了儿子出来,“老爷,我听说忠儿舅舅来了。忠儿还从没见过舅舅,您带着忠儿去见见吧!” 翟敬源的嘴角抽搐。 张重山算翟忠哪门子的舅舅? 他自己去已经是冒着被打的风险了,这要是再带着小妾生的儿子去,怕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去去去,我和夫人是要去办正事,你来凑什么热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给我待院子里照顾好忠儿,别让我知道你动什么歪心思!” 张秀娟坐在马车里,听到翟敬源的话,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这女人啊,就是得有个靠谱的娘家撑腰,要不然男人能把你往死里欺负去! 她也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要是当初她早知道,二十年后大哥会有这样的境遇。 她又何必犯糊涂,非要和家里闹掰了,嫁什么翟敬源! …… 翟家三口往下洋村赶的时候,沈清已经跟着张重山和张秀娥,带着一堆祭品往山上走。 上次她来这附近的时候,还得靠郑德带着镰刀开路,但后来她给了银子杨喜,托他每隔段时间雇人,到村里来给外祖父母的坟地除杂草。 这一路走来,拿乡下人的话来说,已经光陆秃许多了。 第748章 烧香 等终于到了张家二老坟前,也和上次来不一样了。 二老当初去世的时候,正是张家最穷的时候,张重山嫁妹妹连样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这也让后来,张秀娥在沈老太手下愈发难过。 活人都过不好,死人就更难有什么好待遇了。 张重山当初也是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点东西,勉强给二老买了两口薄棺,就匆匆下葬了。 更别提这坟堆外头,能和别的人家一样装点得好看一些。 还是后来沈清出了笔银子,特地让人在表面按照当地风俗,砌了个墓圈,旁边的杂草都除干净,种上几棵松树。 坟前一小片地方,也用石子铺了一层,总算有点模样了。 “清清,这些都是你做的吧,比起你,舅舅真是自愧不如。”张重山见到父母坟墓的模样,心中的愧疚感顿时更浓。 这些本该是他身为人子应当做的,可这些年来,他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暴露。 原本该是他做的事情,全都由外甥女代劳。 他对得起自己的志向,也对得起如今所得,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亲人。 沈清看出张重山心中所想,安慰道:“舅舅不必太过自责,想来外祖父和外祖母泉下有知,也会为舅舅自豪。舅舅为了大齐社稷兢兢业业,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 外甥女如此贴心,张重山一个大男人说不出什么肉麻的,摸了摸沈清的发顶眼眶发酸。 张秀娥就比张重山表现的外放得多,她是一个女子,这世上没有什么女子有泪不轻弹的刻板印象。 事隔这么多年,他们兄妹二人总算再次一起站在父母坟前,给二老上香。 张秀娥早就在一旁抹起眼泪,“大哥,清清说得对。” “爹娘死的时候,咱们家全靠你撑起来,当年我们兄妹过得那么苦,全靠大哥你一个人撑过来,爹娘又怎么会怪你呢?” 张秀娥说话朴实,可字眼子里都透着真挚。 沈清眼看着舅舅被她娘三言两语,眼泪都说的要掉下来,便赶紧说道: “娘,舅舅,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儿也算团圆的日子,咱们还是赶紧给外祖父和外祖母上香吧。”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如果说张重山刚才还忍得住,那么现在,时隔二十余年跪在父母坟前。 一个响头磕下去,一行热泪就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爹,娘,儿子不孝,你们活着的时候没享到福,死后连炷香也没有。” “但从今往后,儿子终于能堂堂正正回乡。你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秀娥,照顾好清清,不让她们再受一点欺负。” “她们母女受了太多苦,二老泉下有知,也保佑她们一辈子顺顺遂遂……” 沈清就跪在旁边,给张重山递香。 听到她舅舅说了一大通,却连自己一句话都没有,都是求父母保佑妹妹和外甥女的,也控制不住地抹了抹眼泪。 家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世上很少有人在意别人超过自己,除了你至亲至爱的家人。 沈清把香递给张重山,也赶紧给自己烧了一炷。 “外祖父外祖母,我和娘现在很好。二老还是赶紧保佑舅舅,让舅舅早点给我找个好舅母吧!” 这话把旁边两人都逗笑了。 张重山自己倒是不怎么急,被沈清一提醒,却是看向一旁的小妹。 然后在心里默默补了句,请爹娘早点保佑小妹找到个知冷知热的如意郎君。 他在京城遇到季文彬几回,不得不说,季文彬这个前妹夫真是太糟心了。 他不由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给小妹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伍金良也不行,还是那句话,太老实了! 季文彬还对小妹余情未了,等清清嫁去京城,肯定想方设法复婚。 伍金良那副样子,管管酒楼还可以,对付不了有季家撑腰的季文彬! …… 翟家三口坐着马车,急急忙忙赶到下洋村。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巴掌大的下洋村,马车从张家塌了的老宅一直排到下洋村村口。 下洋村的路很窄,一辆马车靠边停,第二辆就进不去。 三人刚到村口就得下车步行,这个时候天上的太阳明晃晃的,没走几步就出了一身薄汗。 下洋村还几乎都是上坡下坡的路,等好不容易爬到张家老宅门前时,三人都已经累得不行。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只见张家老宅门前的那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戏台,镇上花钱都不一定请得来的最好的戏班子,正在台上无比卖力地唱着戏。 最奇怪的是,哪怕台上的戏子们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台下的人却眼正眼都没给他们,而是围在一个穿着一身锦衣的儒雅中年男子,个个都双眼放光地听着什么,还时不时配合地发出阵阵惊叹声和拍掌叫好声。 “他们这都是在干什么?”翟敬源看不明白了。 他前几年也算得上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小场合出席了无数个,也没哪回见到镇上的人来得这么齐的。 有戏不看,反倒围着个人说话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记得,自己那个大舅哥好像不长这样啊。 都说相由心生,难不成二十多年没见,张重山连脸都换了一张? 张秀娟倒是认出来,说话的人不是她大哥,就算二十多年没见,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人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只不过看那人谈吐不凡,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脸上也就带了几分恭敬。 一家三口好似没地方下脚,三双眼睛直勾勾地到处扫,好似急切地搜寻什么东西。 江老太一下子就注意到他们了,问旁边的杨大娘这三个是谁。 杨大娘定睛一看,不是张秀娟一家还是什么人? 她把手里的活计一放,撸起袖子就走了过去。 “哟,稀客啊,这不是秀娟吗?咋的了,这么多年没来咱们下洋村,现在终于肯弄您的贵脚,往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啦?” 杨大娘可没忘,当初张秀娟吵着闹着要嫁翟敬源时,是怎么贬低自己出生的地方的。 现在张重山发达了,就巴巴地跑回来,真是不要脸! 第749章 大哥,灵儿长得多像你呀 “你这婆子,知不知道我舅舅是什么人,就敢和我娘这么说话?” 翟灵儿哪里认得杨大娘,她只知道有个糟老太婆跳出来讽刺张秀娟,就下意识地护着。 张秀娟当然也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当初她年纪差不多到了,爹娘要给她说亲,说的不是庄稼汉,就是穷书生。 嫁给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凭着自己的漂亮脸蛋,终于迷倒了翟敬源这样的公子哥儿,哭着闹着要嫁进翟家。 可她爹娘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放着好好的翟家不让她嫁,非要她嫁穷人家。 张秀娟心高气傲,也就说出了那番话。 放到今天,她还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家里断了关系,被杨大娘拿出来讽刺,脸色一时也不好看。 还是翟敬源笑着说道:“婶子,这都是秀娟当年年轻不懂事,和家里人说的气话。” “这上下牙还有磕磕碰碰的呢,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兄妹早就好了,您又何必拿这话膈应秀娟?” 别人不知道张家的情况,杨大娘还能不清楚? 翟敬源这话也就蒙蒙外人,杨家人早就把翟家看穿了。 “我管你们是什么人,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清楚。我要是你们,可没脸往村里来!” 张秀娟说的好听,只是家里头不同意。 可要说难听点,当初张家夫妻虽然病重,可用些好药,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年,享享儿孙福。 张秀娟那么一闹,夫妻俩就先后走了,村里谁不说,都是被张秀娟这不孝女给气的? 张秀娟被气得脸青,“杨婶子,打小您就看我不顺眼,把我小妹当亲闺女疼。我小妹还不是接个不认识的老婆子来家里养,还真以为轮得到您呢?” 这话就说得太难听了。 杨大娘朴实了一辈子,把张秀娥当亲闺女疼,那也是因为张秀娥从小招人疼,却被张秀娟说的跟图人什么似的。 她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和张秀娟掰扯个明白。 一旁的江老太老神在在地瞥了张秀娟一眼,皮笑肉不笑。 “杨大妹子,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管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做什么?” “你说,这都是从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怎么同人就不同命呢?” “清清那丫头,未来夫家那在京城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鸿儿那孩子,虽不是秀娥肚子里爬出来的,可谁见了不以为这是亲母子?那可是今科的探花郎,小小年纪前途不可限量。我看张家老宅的风水,尽出在贵哥儿和秀娥两兄妹身上了!” 江老太不声不响,一说话就往张秀娟的心窝子里戳。 一番话下来,杨大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跟着附和。 “可不就是吗?” “秀娥打小就心肠好,要不然我为啥这么疼她?” “要我说,做人就是要心眼好。好事做多了才会有福报,老天爷也帮着你改运。这坏事做多了呀,再多东西争也争不来,眼见着从前光景好,一把火就烧没了!” 两个老太太一唱一和,张秀娟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一家三口身份特殊,附近不少镇上的人也注意到了。 翟灵儿也一阵难堪,就看见洪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刚才那些话也不知听了多少。 “娘,怎么办?伯母都听到了,她一定更加讨厌我,不让我嫁给俊奇哥哥了!”翟灵儿脸色一白,都快要哭了。 张秀娟自顾不暇,还要照顾女儿的情绪,心中一阵烦躁。 她不明白,翟灵儿长得也不差,为什么就一门心思扑在洪俊奇身上。 可翟灵儿毕竟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能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 “灵儿别怕,咱们找你舅舅去!”越来越多人朝这边看过来,张秀娟生怕江老太那张不饶人的嘴,又说出什么来,赶紧拉着翟灵儿离开。 上山的路张秀娟还是认得的,没人带着她去,她就拉着翟灵儿自己上山找。 这年头下洋村的日子不好过,没几个人有功夫管家里头的墓,都是逢年过节除除草。 通往张家二老墓地的小道打理得格外干净,张秀娟顺着那小道就找着了。 沈清正和张秀娥在墓前用石头围了个火堆,蹲在那里一张张烧纸钱,透着炙热的火光,就看见张秀娟一家眼前一亮,迈着小碎步跑过来了。 母女二人下一步走到墓前,张秀娟拉着翟灵儿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翟敬源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给张家二老烧了一炷香。 张秀娟磕完头,就拉着翟灵儿眼泪哗哗地喊了声,“大哥……” 这声倒是喊得情真意切,里头的委屈是真,埋怨是真,想念也是真,算计和贪婪却也是真。 在翟家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想娘家人,当初张重山虽然偏心,可爹娘却是实打实掏心窝地疼她呀! 张重山一见到张秀娟,就想到当初的情形。 之所以没第一时间赶人走,是想看看张秀娟到底想干什么。 看清她眼中的想法,张重山冷笑一声,“你当初不是说,宁可不做张家的女儿,也要知道嫁给姓翟的吗?我张贵可没有你这样的好妹妹!” 张秀娟一听,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大哥,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你看在爹娘的份上,不能原谅我一回吗?爹娘没了,咱们家只有你和小妹了!” 沈清原本只是在一旁看戏,听到张秀娟还要扯上她娘,赶紧撇清关系。 “翟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和我娘受不起,我可不想自己再被卖一回,嫁给快要能当我爹的男人!” 张秀娟脸色一僵,眼见张重山不可能立即原谅自己,立即流着眼泪把翟灵儿推了出来。 “施家的事是我的错,我好心办了坏事。” “可灵儿是无辜的!” “大哥你看看灵儿,灵儿长得多像你啊,她也是你的亲外甥女呀!” 第750章 马屁都要拍肿了 这张秀娟也真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被她推出来的翟灵儿一脸的茫然,就连站在一旁的翟敬源,眼中都闪过一丝尴尬。 沈清站在一旁觉得有些好笑,但想到这是在外祖父母坟前,也就忍住了笑意,但还是不由多看了张秀娟一眼。 要她说,翟泽和翟灵儿兄妹,其实哪个都不像张重山。 张秀娟和张秀娥两姐妹虽不和睦,但其实才是长得最像的,两人的五官都属于比较温和的。 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整个人的外貌受五官的影响逐渐减少,特别是这两年张秀娟肉眼可见的苍老了一些,眼神里更是透着一股子外露的精明,好似生怕别人看不出,她不是个吃亏的主。 而张秀娥身上的气质则内敛温和很多,沈清自己有亲闺女的滤镜不说,外人也都这么说,可见张秀娥有多受身边人欢迎。 沈清的目光落在张秀娟身上,张秀娟也情不自禁打量起张秀娥。 张秀娥整个人神采飞扬,反倒比从前更显得年轻。 两年前,别人都想不到她是张秀娥的姐姐。这段时间以来,她被翟敬元和钟姨娘两人联起手来气,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不少,只怕姐妹二人站在一起,说她是张秀娥的娘都有人相信。 短短两年时间,姐妹二人的境况调了个个儿,眼高于顶的张秀娟,也不得不低下头来求人。 “小姨,舅舅,你们就原谅我娘吧。我娘她也是好心办了坏事,早就知道错了!”翟灵儿终于也机灵了一回,赶紧嘴甜地冲着张重山说道,“舅舅,灵儿一直知道我有个舅舅,从小到大我都想看看舅舅到底长什么样,今天终于见到您了!” 翟灵儿眼中露出孺慕的目光,这话虽然不乏拍马屁的成分,却也有几分真心在。 但张重山要是没有今日的成就,翟灵儿还会不会对自己的亲舅舅如此亲近,那就不好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张重山当下也多了一分迟疑,他确实不打算认张秀娟这个妹妹,但长辈之间的事,真的要迁怒下一代?翟灵儿到底如何,张重山还不知道,但他听沈清和张秀娥话里话外,翟泽确实是个好孩子。 “阿泽呢,今日怎么没见他?”张重山看了一眼翟灵儿,没有立即下定论。 只要大哥没有当场翻脸,那就说明,他还有原谅自己的可能! 张秀娟眼中闪过欣喜之色,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大哥,阿泽那孩子如今做起生意来,可不输清清!便是这两个月,就跑了两趟磁州,现在还在外头没回来呢!” 张重山听到这里,就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磁州靠近西北,可不比大齐南边的宁、青两州,都是富庶之地,而北边诸如兖州、沧州等地带,由于靠近京畿,自有天子坐镇。 当今太平盛世,又有什么人敢作乱? 唯独西北一带,天高皇帝远。又因为土地贫瘠,物产不丰,连年的天灾。并且相对闭塞,百姓尚未开化,匪患横行,不少路过的商队都要在那片地界遭殃。 翟敬源正值壮年,却让儿子一个人两个月内去了两趟磁州,自己在家中寻欢作乐。 当初家中反对张秀娟嫁给翟敬源,正是因为看不上翟敬仁的人品。时隔二十多年,该看不上的还是看不上,张重山只撇了翟敬源一眼,就厌恶地离开了目光。 翟家一家子哭笑演戏的这会儿,沈清和张秀娥也没闲着,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把手里的纸钱一张张对折投进火堆里,又拿着在杨家厨房里拿的烧火棍子,在纸钱堆里搅了搅透一些气进去,免得火苗被厚厚的纸钱捂灭了。 这烧火棍硬得像石头,戳进火堆里,一时半会儿根本烧不着,就连棍身经年累月的焦黑,都没有半点变化。 纸钱烧起来很快,也就一会儿工夫,全都烧成了灰烬。 “舅舅,娘,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下山去吧,底下还有不少客人等着呢。”沈清熟练地用锄头,在旁边刨了两块泥,把墓前的火源全部扑灭,顺手拍了拍身上粘的灰烬。 张重山也懒得理会张秀娟,三人收拾收拾贡品,装在布袋子里走在前头,丝毫没有给翟家三口帮忙的机会。 张秀娟也不敢有怨言,迈着小碎步跟在背后,还给了翟灵儿一个鼓励的笑容。 张重山确实没说原谅她,可也没有不认她闺女的意思呀!只要闺女加把劲儿,一步步讨得舅舅的欢心,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哥就算为了外甥女,不也得帮衬帮衬他们翟家? 翟灵儿得了父母的肯定,对着张重山更是殷勤起来,特别是在众人看见张重山下山,哪怕是县令石培生都对张重山毕恭毕敬。 翟灵儿身上那股子热乎劲,简直到了顶点。 “灵儿,我刚才听你叫张大人舅舅?”几日不见的洪俊奇,终于热情地凑到翟灵儿身边,嗔怪道,“咱们从小认识,你有这么一位舅舅,怎么也不和我说!” 两人青梅竹马,要说一点感情也没有,那也是不可能。 翟灵儿也不是傻子,她之前非要嫁洪俊奇,那是西屏镇上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现在,自己有了一个当大官的舅舅,又何必扒着一个洪俊奇不放,该着急的是洪俊奇才对! “俊奇哥哥,这怎么能怪我?”翟灵儿敷衍着洪俊奇,“舅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还要去陪着舅舅呢,就不和你多说了!” 洪俊奇当众被翟灵儿甩脸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敢再缠着翟灵儿追问,灰溜溜地回到洪夫人身边。 洪家人见这情形,也没脸说什么,谁叫拖着翟家不履行婚约的是他们呢? 翟灵儿终于扬眉吐气,花蝴蝶似的穿插在各种人中间,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围绕着张重山,舅舅长舅舅短的,简直无微不至! 就连杨大娘看了都着急不已,终于找到空闲,一把抓住闷头干活的沈清。 “清清,灵儿那丫头马屁都要拍肿了,你咋还有心思在这里烧水呢!” 第751章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马屁都要拍肿了? 沈清这回是真的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的语言,还真是生动形象。 翟灵儿那讨好劲儿,她瞧着都费力,可不就是马屁都拍肿了吗?也不知道她舅舅的尊臀可还承受得住,等晚上回金泽,要不要去回春堂开点药膏用? “你这丫头!”杨大娘急得火烧眉毛,“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可是你舅舅,你就真的不怕被那丫头抢了去?” 杨大娘一大把年纪了,当然知道上了年纪的中老年男人都好哪一口。 翟灵儿别的优点没啥,就是长了张好脸,而且还特别会挑你喜欢听的话讲,那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人美声甜,还穿了一身粉红色的衣裳,可不就是老父亲梦想中的别人家的小棉袄吗? 再看看沈清,虽然长相比翟灵儿强多了,可眼睛里就透着一股说一不二。 那可不行,一般男人就喜欢凡事听他的,怎么可能喜欢骑在他脖子上作威作福的? 张重山什么身份,杨大娘今天总算知道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是因为这样,更是不能让翟灵儿从沈清手里抢走半点好处。 江老太坐在灶台旁,慢条斯理地拨柴火,“你替这丫头急什么,她个心眼儿比人家全身的眼都多的,能让别人占了便宜?你以为她在帮我这个老婆子烧水,人家正在这里看戏呢!” 杨家的厨房就正对着外头乘凉的地方,之前下大雨杨家宅子塌过一回,虽说后头也重修了,但厨房这一块修得简单,因此视野也就极佳。 沈清站的地方人不多,又能挡太阳,还不用到外头去和人应酬,可不就是个看戏的好地方吗? 杨大娘:…… 敢情她急得火烧屁股,都是瞎凑热闹了? 沈清难为情地看了杨大娘一眼,江老太没什么别的缺点,就是爱说大实话。 “杨大娘,您别听她瞎说。你们都在忙着,我一个小辈怎么能眼里没活呢?您就别着急了,等我把这锅水烧开,就给舅舅泡茶去。” “光喝茶容易饿,要不您再去和金婶子,帮我们蒸点发糕出来?” 杨大娘听了赶紧点头,“确实不够吃,我这就去帮你婶子揉面去!再烧几锅粥水,要吃面条的也可以下一些,你们家好不容易祭一回祖,总不能让客人饿着!” 杨大娘说完话,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卡了一下壳。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沈清,总觉得好像自己又被诓了一遍。 沈清有些心虚地虚咳了一声,杨大娘似乎想通了什么,真的就叫上儿媳手脚麻利地干活去了。 沈清则把目光投向罪魁祸首江老太,笑眯眯地说道:“您还说我,外头下人这么多,哪用得着您在这里头烧火?我看您烧了这半天,连灶膛里的火都没点着吧?” 江老太理直气壮,“我也没说过不是,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个老婆子看戏不成?” 两人都很默契地闭嘴,都打着来烧水的名头,总不能等外头要茶喝了,一点热水都拿不出来,只能动起手来拿起易燃的木片子点火。 张重山并不知道杨家厨房的情形,他看似在和身边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但其实翟灵儿和洪俊奇那边的情形,他都尽收眼底。 离开西屏镇这么多年,很多人虽然不认识,但只要观察他们的神色,张重山已经大致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等到翟灵儿回到他身边,又开始嘘寒问暖,张重山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正对着这边张望的洪俊奇身上。 “灵儿,我看那边那位公子看你的目光与众不同,你和他已经定下亲事了?” 翟灵儿和洪俊奇的娃娃亲,西屏镇人人皆知,但这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在张重山面前承认。 “舅舅,我听说和清清姐定亲的那位公子,来历很是不凡,是京城豪族世家的贵公子是不是?” 张重山看了一眼翟灵儿,回答道:“你说的对。” 翟灵儿没想到,这传闻居然是真的,心里顿时酸溜溜的。 她和沈清是表姐妹,一开始沈清的家世甚至比她还不如,结果不知怎的,风吹似的扶摇直上,都能嫁入豪门,做少奶奶去了。 她却为了一个洪俊奇,被洪夫人左右为难。 同样是张家的外甥女,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那样的豪门贵族选儿媳妇,一定很看重对方的家世吧。外头都说顾公子出生高贵,也不知道高贵到什么地步,他们家里头能同意,清清姐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舅舅你能和我说说吗?” 翟灵儿这话说得张重山直皱眉头。 “灵儿,含章和清清在一起,看重的不是她的家世,而是她这个人。而且,国公夫妇也并非那等贪慕虚荣之辈,清清能入国公夫妇的眼,全靠她自己的能力。” 他原本对这外甥女还有几分期望,可现在看来,翟灵儿和年轻时候的张秀娟,简直一模一样。 翟灵儿连忙解释,“舅舅,我只是关心清清姐,没有其他意思的!” 张重山脸色平静,“没有别的意思最好,我听说你在镇上有一门娃娃亲。既然已经定了亲,就应该言而有信,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早点考虑人生大事了。” 翟灵儿听到这话,一下攥紧手中的帕子。 沈清农女出生,父母还和离了的,这换做一般人家都不敢要这样的儿媳妇。京城国公府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要说这中间没有张重山插手,她打死都不相信! 她娘说得对,舅舅就是偏心眼儿,年轻的时候偏心小姨,现在偏心沈清! 舅舅能给沈清找这么一门好亲事,怎么就不能帮她找?还让她嫁到洪家去,她要嫁了,那不就是真的和沈清一个天一个地了? “舅舅……” 翟灵儿还想说话,那边贺知昌就走了过来。 贺知昌早就看到这边的情形了,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翟灵儿这点小手段,哪里逃得过他的眼睛? “张大人,吉时已经到了,那边还等着您过去焚祝文呢。” 第752章 外人不合适祭祖 祭祖仪式到最后不但要焚祝文,还要辞神叩拜。 有了贺知章解围,张重山忽略要说话的翟灵儿,直接朝台上走去。 这个时候,戏已经唱完了,来到下洋村的众人,都站在台子两侧。 张重山让人叫来沈清和张秀娥,先是把贺知昌写的祝文亲口读了一遍,读完之后烧了祝文,就带着两人朝张家二老坟墓的方向遥拜。 大哥终究还是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张秀娟还没来得及上台,那边就已经拜完了。 都是张家人,大哥的心怎么就这么偏? 她心里一横,拉着翟灵儿就要上台。 只要两人出现在台上,西屏镇这些谁还管她们是什么时候上的,只需要知道张重山承认她们就是了! 刚走到台下,早有防备的贺知昌伸手拦住,笑着说道:“这位夫人,人家一家人在台上祭祖,您这个时候上去,不太合适吧?” 她一个张家人,居然被外人说不合适祭祖! 张秀娟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但她没胆子得罪贺知昌,只能恨恨地带着翟灵儿退下。 “娘,您抓疼我了!”翟灵儿尖叫着甩开张秀娟的手。 张秀娟的手劲太大,都快要把她的手臂掐断了! 她赶紧拉开袖子一瞧,就见手臂上果然都被掐红了。 张秀娟再怎么锦衣玉食,从前也是干过农活的,哪是翟灵儿这种娇小姐可以比的。 张秀娟也没发觉,自己愤怒之下,居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看见女儿手上的痕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灵儿,是娘不好,一时间气糊涂了!” 翟灵儿也是又气又委屈,“娘,您和爹的法子根本没用!我都快要累死了,舅舅还是不喜欢我,他还让我嫁给俊奇哥哥!” 除了施家那一回,翟灵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哪怕幺弟翟忠出生,分走了翟敬源对翟泽的宠爱,她生得好嘴甜,在家中的地位也没有撼动分毫,什么时候那么费心地讨好过别人? 偏偏张重山就跟瞎了似的,她做了那么多,都一点都不为所动,跟防贼似的防着她们! 张秀娟现在就指望闺女讨好张重山了,赶紧劝道:“灵儿,不可任性!现在你舅舅回来了,咱们要是哄好了你舅舅,什么样的好处没有?你忘了,洪家人是怎么嫌弃你的,难道你还想再来一回吗?” 知女莫若母,张秀娟一开口,翟灵儿果然冷静下来。 她当然不可能忘了,洪夫人是怎么对她的。 翟家出事之后,洪夫人不想儿子履行婚约,又不愿牺牲名声上门退亲,就变着法地为难她,甚至还想降妻为妾。 “娘,我听您的,一定让那些欺负咱们的人后悔!” 张秀娟终于松了口气,现在大哥不认她们又怎么样?都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就不信了,她还能比不过一个张秀娥! …… “东家,这事您怎么看?” 杨家厨房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金帅坐在一张小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台下的情形。 他身边一个身穿藏青长袍的中年男子,右手持筷,杨喜他媳妇儿金氏热情地给他们端上来两碗,热腾腾的葱花面。 “也没想到今儿能来这么多人,连鸡蛋都没有了,招待不周,两位贵客莫要见怪。”金氏还以为两人也是冲着张重山来的,有些拘谨地说道。 余长东颔首,“这位夫人言重了,是我们应当感谢你才是。” 两人并不知道今天村里有位大人物回乡祭祖,他们之所以到下洋村来,是因为附近村里有人要卖给他们一株上了年份的何首乌。 对方只是个普通庄稼汉,余长东怕他挖坏了药材,便带着金帅来下洋村一趟,亲自动手把那株何首乌挖走。 没想到,这何首乌长的地方还挺远,等他们回来午饭的点都已经过了,两人又渴又饿,正好遇上了张家人在村里祭祖。 “东家,您说咱们和张婶子怎么就这么有缘?连来挖药材,都能碰见她家祭祖!没想到,张婶子的大哥居然这么有来头,这下子那群坏人就不敢欺负她们母女了吧?!”金帅嗦了几口面,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这面虽然是素面,但味道不错,而且给的分量也足,在饿急了的情况下吃上一碗,真是觉得这就是世间美味啊。 金帅是真的替张秀娥高兴,张秀娥是个好人,好人终于有了好报,谁听说了能不开心呢?不过,自然也有不开心的人在,就比如说台下站着的那对母女,看着台上人的眼神,就更恨不得把她们吃了似的。 两人吃着饭,更多的是金帅在自言自语。 他也不在意余长东回不回答,脸上带着几分纳闷,“不过,东家……张婶子她大姐都这么过分了,为什么张大人不直接和她们撇清关系,反倒给她们沾光的机会啊?” 这不是给这些人兴风作浪的机会吗? 反正金帅是想不通。 余长东往那边看了一眼,淡淡道:“以张大人的身份,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看。说话做事,都要思量再三。这官场和大族之中互相倾轧,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张秀娟做下的事情,西屏镇人尽皆知,张重山只要不发难,那便永远有一个好名声。若是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和张秀娟断绝关系,届时便又有人同情起弱者。 张重山和当时的张秀娥不一样,张秀娟在他的手掌心里翻不出浪来,偶尔添点小麻烦,换来永远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何况,张重山只需要不搭理翟家人就是。 当然,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余长东不会同金帅细说。人生在世有的时候,想得少才会比较快乐,思虑太多总是容易看穿人心的破绽。这样一来,也就只能毫无遮挡地直面现实了。 “也是,听说前阵子咱们宁州的药材运不出去,便是张大人奉朝廷之命整顿宁州盐务。程家那可是宁州的土皇帝,多硬的茬啊,张大人要是不谨慎,怕是都走不出宁州!”金帅眼中露出佩服之色。 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张重山的事迹,卧底二十年这可不是平常人能坚持得下来的。这样的人做事自有考量,哪还轮得到他一个无名小卒操心? 第753章 纸钱 余长东吃得很快,但吃相却还比较斯文。 金帅一顿狼吞虎咽,两人面碗见底的速度竟然差不多。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又拿了一块刚出锅的红糖发糕,总算把肚子填得满满的。 那边台上祝文烧了,祖宗牌位也都叩拜完了。 余长东却站起身来,冲着金帅说道:“走吧,药材还在车上,早点回去把活干完。” “东家,来都来了,您不过去打个招呼呀?”金师吃惊地看着余长东。 张重山这样的人物,什么人不想结识?没看见整个西屏镇上说得出名字的人家,无一例外都派人来了吗? 他们东家倒好,一来就找个角落猫着,吃完了面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就算东家没有攀附权贵的意思,张重山这个人本身就值得结识,上去换个脸熟也是好的呀! “招呼就不打了。”余长东摇了摇头。 向来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得,他既然无心攀附张重山,又何必刻意结交?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压在面碗底下,率先站起身来,催促金帅快点跟上。 金帅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 好不容易遇见张婶子一回,他还想上去打个招呼呢! 但他看了一眼从台上下来的张秀娥,已经被好些夫人围住说话了,这个时候上去说话,似乎确实也很不妥。 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再多停留,麻溜地加快脚步,赶在余长东前头帮他放脚凳去了。 余长东上了马车,金帅跟在他后头上车,瞅见他衣摆上沾着个亮晶晶的东西。 拿下来一看,才发现居然是一片边缘烧得焦黑的金纸。 “这是哪里沾来的?”金帅一眼认出,这是纸钱上的金箔,掀开车帘扔了出去。 马车动起来,窗边的风一带,那片金箔就随着风飘远了。 金帅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虽然不大相信这些东西,但一般人肯定都有些忌讳。 毕竟活人用的都是银票,谁愿意带片纸钱在身上呢? 余长东倒是不大在意,“方才路过张家二老墓前,许是他们烧纸钱时,顺着风吹过来的。” “无妨,无妨,这是预示着东家要发财!”金帅赶紧宽慰,“怎么就没落一片在我身上呢?” 谁不喜欢升官发财呢? 杨大娘和金氏忙得脚不沾地,西屏镇这群人来的时候有些尴尬,早饭吃完好一会儿,离午饭还有段时间,都是空着肚子来的。 村里头条件跟不上,也没准备多少东西,只能简单做些给客人们填填肚子。 好在张重山名头不小,也没人敢摆架子,知道她们是张家多年的老邻居,也都客客气气的,没敢把她们当下人使唤。 婆媳俩忙着上菜收碗,等回到余长东坐着的那桌时,才发现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面碗底下还压着一张银票。 金氏拿起来一看,就被上头的数额唬了一跳。 她也没敢独吞,拿着银票找到杨大娘,“娘,就两碗面,两块发糕而已,咋还能付那么多银子呢?” 杨大娘接过银票,也是吃了一惊。 十两银子,这可是他们家好几口人两三个月的嚼用。 两碗面,两块发糕,付了十两银子,这无论到哪里都也算得上大方了。 今天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也不敢怠慢,赶紧找到张秀娥。 “嫂子,你知道那桌客人叫什么吗?”张秀娥接过银票,也犯了愁,他们家又不是开张做生意,也不知道是谁这样客气。 金氏摇摇头,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些人叫什么名字? 一通下来早就忙昏了头,更是连那桌人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 张秀娥就连把这银票还回去的机会都没了,不过好在她也早就不是不比当年了,十两银子还不至于让她慌了神。 “他没留下只言片语,恐怕也不希望咱们惦记。既然是客人的一片心意,那咱们就收下好了。” 杨家人主动帮忙,对人家而言这是情分。 张秀娥却不能真的觉得理所当然,等到祭祖的事情了了,她就把杨大娘拉进房间里,把事先准备好的银票塞给她。 厚厚的一叠银票,杨大娘拿在手里就觉得不妥当,看清楚了之后,更是像被烫到手似的。 “不成不成,我咋能拿你的银子?” 不说这几年沈清对他们家的照顾,就说两家人多少年的交情了,杨大娘也觉得帮忙是应该的,怎么能收张秀娥的银子? 更何况,还这么多! 帮一个忙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 张秀娥早就料到,杨大娘帮忙绝对不会要他们的银子,才特地把其他费用也加进去了。 “婶子,您先别着急,我和大哥商量过了,要把家里头的祖宅修起来。” “您也是知道的,我和清清都腾不出手来,大哥又难得回来一次。这修屋子的事,还想麻烦您和大喜哥看着。” 修宅子这种事,肯定要找个监工时不时盯着。 否则,做事情的匠人偷懒,房子就算表面上看着挺好,但总是容易有各种小毛病。 他们在西屏镇也找不到比杨喜更合适的人选,也就只好厚着脸皮再麻烦杨喜一回。 “这修宅子的材料,人工钱都在里头了,有大喜哥帮忙,我们才放得下心!”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村里人又不知道张重山在外头到底怎么样,眼前只有自家门前这一亩三分地。 张重山在外头当了那么大的官,要是连自家宅子都不修起来,时间长了这村里村外的可不都得闲话传得满天飞? 更何况,就算外头不传闲话,兄妹俩也是要把宅子给修起来的。 但凡有点能力,谁会放着自家祖宅破成这样? 别说外人看了有想法,就是他们自己也是心疼的。 杨大娘听了这话,这才敢把银票接到手里。 “阿贵现在这么风光,是该把家里的老房子修起来。” “放心吧,别的大事你大喜哥办不了,就这宅子肯定给你盖得漂漂亮亮的!” 第754章 贺华的学业 回下洋村祭祖,在江老太的指导下,流程相对简洁,既全了面子,又不至于铺张浪费。 戏班子唱完了,得了相应的银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镇上闻讯而来的人,如愿见过张重山,也都纷纷坐上马车。 下洋村村道上盘桓的马车长龙,终于缓缓挪动起来,不需要多久,整个村子便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张秀娥托付完杨大娘,便跟着张重山和沈清上了马车。马车很宽敞,张秀娥搀着江老太坐在中间,张重山与贺知昌坐一边,沈清则一个人坐在两人对面。 马车正要往前走,杨喜小跑过来,他刚才都在外头忙活,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张家兄妹托他帮忙监工的事情。 数了数两人给的银票,这么多银子已经超出盖房子需要的银钱了。 他赶紧抽出一部分往车窗里塞,“贵哥,秀娥,盖房子哪用得着那么多银子?这些你们拿回去,我们不能要!” 沈清知道杨喜这两年来,总是念着南北杂货给他们安排的生意,一直想要报答。但在沈清看来,南北杂货在西屏镇的生意,给谁不是给? 要不是杨家人自己争气,这些活计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沈清微微一笑,“杨伯伯,这可不一定,既然要盖宅子,肯定得往好了盖。到时我们说不定还要看着加点钱,这些银子指不定还不够呢。” 沈清这么一说,杨喜只好把手里的银票收回去,又赶紧说道:“要不到镇上吃个饭再走吧,让我娘和我家那口子给你们做!” 杨喜一片好意,但时间实在不早了。 沈清掀着车帘,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下次再说吧,您看我们这一大车子人,那么晚到您家里去,拉拉杂杂的也不方便,今儿就不打扰你们了。” 杨喜往车里一看,只见众人脸上都有了疲惫之色。尤其是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了,走夜路确实不太方便,也就不再挽留。 张重山和张秀娥又跟杨喜说了几句,几辆马车终于动了起来,等出了下洋村,暮色都已经四垂,沈清把车窗的帘子挂在一边,马车里的光线这才充足些。 “大……翟家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张秀娥和杨家出完事出来,就没看见翟家人的影子,还以为刚才不让张秀娟上台,以她的性子非要当众闹一通不可,没想到竟不声不响地走了,实在不是她的性子。 当着贺知昌的面,张重山也不怕他知道家里的丑事。贺知昌又不是个傻子,明眼人都看出来的事,他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张秀娟这个人,张重山看得透透的。从小到大都自私自利,没有别的目的,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狗改不了吃屎,就是天塌下来,张秀娟也不可能长进。 张秀娥性子善良,总是用最大的善意看别人。要是换做从前,肯定忍不住我帮张秀娟说话。但经历过这么多事,她也知道看人了。张秀娟都快要把巴结两个字写在脸上,她要是再看不出来,这几年可就要白活了。 “大哥不必管她,反正你们在青州也待不了几日。回了京城,她也烦不到你们。” 江老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兄妹二人的话她都听在耳里。 她还怕张重山是个耳根子软的,招惹上那么一家子亲戚,又要惹一身骚。 既然张重山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也就不多嘴插话了。 张家二老安葬的地方算不上很好,当年二老下葬的时候,也没选个好位置。张家祖宅都已经要重修了,张重山是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新的地方,把坟给迁过去。 贺知昌道:“都说入土为安,张大人兄妹如今蒸蒸日上,说明墓地位置还是可以的。与其找个新的地方,不如重新修缮修缮。” 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张重山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考虑迁坟的事情。 一行人回到金泽镇,天色都已经晚了。 回到园子里吃完晚饭,时辰也都已经不早了。沈清第二天在书院还有课,再加上累得不行,也就先一步回到自己院子,洗漱之后就直接躺下休息。 第二天清早,她吃了早饭要去书院,贺知昌从后头跟上来,询问能否搭她的马车。 沈清当然没有拒绝,带着贺知昌来到金泽书院。 等上完一节课回到明算科的书房,发现贺知昌和米雪堂几人聊天聊得正欢。 贺知章这次到金泽来,除了皇帝的旨意,其实还想看看金泽书院的学习环境如何。大儿子在金泽书院读了两年考中进士,小儿子还整日游手好闲。 为人父母,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头怎么可能不着急? 特别是贺华简直就是个大傻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他寻思着是不是也带把贺华送过来,省得总是跟在姚紫怡那群人身后瞎混。 沈清去上课的时候,贺知昌正是和米雪堂等人商量把贺华送过来上学的事。 “贺岳那孩子学得不错,他弟弟来书院读书,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事我们说的还不能完全算数,最后还得过山长那一关。”米雪堂说道。 贺知昌当然也明白,“山长的是一院之长,这是应该的,只不过到时,还希望诸位先生在山长面前美言几句。” 钱学文对贺岳的印象挺好,想着贺岳的同胞弟弟,应该不至于差太多,“既然是贺岳的亲弟弟,我等自然尽力而为。” 几人对贺华期望颇大,沈清不由想起在京城遇见贺华的情形,望着他们的表情顿时多了一点复杂之色。 要说贺华,那可比贺岳差得不止一点半点。只是好在脑子虽然不好使,但本性还不至于太差。 其实送来金泽书院磨炼磨炼也好,免得一天到晚太过轻松,心里头就只有姚紫怡那点事。 “沈姑娘回来了?” 沈清刚走进书房,贺知昌就发现了。前几天张重山忙着回下洋村祭祖,他不好拿别的事打扰沈清,今天特地跟沈清来书院,是为了办正事来的。 “不知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755章 琉璃厂 沈清一早看出来,贺追昌有话同她说,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不知道贺大人有何吩咐?” 贺知昌笑了笑,“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麻烦沈姑娘罢了。” 贺知昌这回帮了不少忙,他有事相求,沈清也乐得回报。 “贺大人,有事还请直说,我若是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相助。” 贺知昌没有事先言明,而是想了想询问道:“听说沈姑娘在书院里办了天机阁,不知沈姑娘可否带我去前去参观?” 参观天机阁? 这倒是没问题,这段时间以来书院里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都到天机阁参观过。 天机阁里虽说有不少专利级别的东西,但那些东西他们自己内部的人,都不是一时半刻弄得出来的,外人只不过来看一眼,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 反正,沈清是不怕别人来参观的。 两人一说定,沈清就带着贺知昌进了天机阁的大门。 天机阁里已经有人在忙活,无崖子除了每个月固定几天得回青阳观去,现在几乎吃住都在里头。 两人进门时,他正抱着一堆材料经过,沈清向他介绍了贺知昌的身份,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忙不迭地离开了。 这就是科研人的脾气,管你是什么人,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他的事情重要。 沈清抱歉地朝贺知昌笑了笑,“贺大人,抱歉,无崖子道长向来如此。” 贺知昌倒是不生气,赶紧说道:“无妨,无妨,有才学之人,脾气怪些也是常事。我不过去来观摩,不必打扰别人做正事。” 沈清看他脸色,见他不像说的假话,便带着他往后院走。 孟应如和齐成磊没课的时候,也会都待在天机阁,只有少数时间会在明算科书房里办公。 两人到后院时,孟应如正坐在后院玻璃窑旁边的小马扎上,拿着一只铅笔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旁边的木架子上,摆着几块已经冷却好了的玻璃。 贺知昌是认得孟应如的,看见她的第一眼,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 从前的孟应如知书达理,在他以及许多长辈看来,那才是京城如今贵女之中的典范。姚紫仪那样的,顶多算是被宠坏了的娇小姐,哪里称得上什么京城明珠,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 若不是孟应如有一个不省事的亲娘在前头挡着,她又一副至纯至孝的模样,多少人家都要慕名上门提亲。 可现在,孟应如来了金泽书院,居然身上只穿着简单的蓝布裙子,裙子上也算不得多干净,鞋头还沾了些灰色的石灰粉。 这哪里是什么名门闺秀? 要是拿到外头去,说她是在地里刚干农活回来都有人相信。 “孟、孟姑娘?”贺知昌实在太过惊讶,试探你问道。 孟应如闻声抬头,显然也认出了贺知昌。其实她和无崖子的性子挺像,沈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中,就能看出她其实并不是很想搭理贺知昌。 但碍于两人认识,孟应如还是放下手中的纸笔,摆了摆沾了灰尘的裙摆站起身来。 “贺大人。” 这一声贺大人让贺知昌如梦初醒,面前站着的人居然真的是孟应如! 不过,他看了看玻璃窑旁边堆放着的东西,也就说服了自己。 孟应如在天机阁研究怎么烧制玻璃,自然免不了和这些材料打交道,那样一来锦衣华服满头朱翠,才会闹出笑话吧? 贺知昌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集中在孟应如身上,便看向一旁木架子上的摆放的玻璃。 这一仔细看,就被这几块玻璃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木架子上除了几块透明的玻璃,还有几块彩色的玻璃,各种颜色都有,摆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这琉璃……居然还有彩色的?”贺知昌惊讶不已。 他只在南北杂货门前,看见过透明的玻璃,至于彩色的简直是闻所未闻! 其实彩色的玻璃古代就有,而且玻璃若是做厚了,自然而然呈现绿色。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琉璃器还属于稀罕物件,贺知昌没见过也能理解。 沈清解释道:“只要在玻璃烧制的过程中,加入特定的金属,就能改变玻璃的颜色,并不是什么难事。” 贺知昌也知道自己有些少见多怪了,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孤陋寡闻。 这还不都是被天机阁这些人衬托出来的? 除了天机阁,整个大齐又有多少人,能有他们这样的眼界? “陛下慧眼如炬,他如此重视你们天机阁的玻璃,果然还是有他的道理!”贺知昌朝着东北边的方向抱了抱拳。 没到天机阁来之前,他心中还有些异议。 宁州就是如此重大,按理说宁州的事务已完成,他就该直接回京城面圣,将事情一一禀报。但皇帝却没让他立刻回去,而是派他前来青州,亲自看一眼这天机阁里头的玻璃。 进了天机阁,他一路走一路看,只觉得天机阁里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奇特。 人家是到了京城,就犹如乡巴佬进了城。 他是从京城出来,进了天机阁,反倒成了乡巴佬。 贺知昌感慨不已,“沈姑娘,你们这天机阁的琉璃,还真是绝了!” 贺知昌都说到这里了,沈清要再听不出来,那可就是个傻子了。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贺知昌,“所以说,贺大人来青州,是为了我们天机阁的玻璃来的?” 也别怪沈清想不到,毕竟她回青州来之前,贺岳就在他耳边整天念叨着,家里头想把贺华也送到金泽书院“改造改造”。 沈清先入为主,居然猜错了贺知昌的意思! 贺知昌不好意思地笑笑,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确实也有自己的私欲。 儿女是父母欠的债,贺华那小子就是讨债来的! “沈姑娘,准确来说,这回我到青州来是陛下的旨意。” 他这话一出,就连一旁的孟应如都惊讶地抬起头来,“陛下的旨意?” 两个年轻姑娘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贺知昌身上,贺知昌也不再卖关子,正色道: “陛下此次命我来,是想要看看天机阁是否有在京城建琉璃厂的能力。” 第756章 京城琉璃厂 沈清也想过建琉璃厂,但这都是后头的事了。 她现在人都还没回京城,很多事情都要放到后头筹备。 而且,她要建琉璃厂,更多的是想要自己来,就算与朝廷沾边,那也仅限于合作模式。 她当然有服务社会的理念,却不想把自己的琉璃厂搞成“国资企业”。 “既然如此,贺大人觉得我天机阁如何?”沈清顿了顿询问道。 沈清脸上闪过的一丝犹豫,贺知昌很准确地捕捉到。 他也是一愣,别人若是听说皇帝已经注意到自家的生意,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 怎么到了沈清这里,却有些不太乐意? 贺知昌没有了立即回答沈清的问题,“沈姑娘若是有什么顾虑直说便是。” 沈清心中确实有顾虑,却不知道该不该和贺知昌明说。 但转念一想,皇帝既然已经表示出这种意思,十有八九不可能收回。与其藏着掖着不说,到时命令下来更显被动,不如提早沟通好,看看能不能多争取争取有利的条件。 沈清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心中确实有些顾虑,不知贺大人可愿听我说一说?” 贺知昌也不是那等霸道的人,“沈姑娘但说无妨。” 沈清的顾虑说起来也简单,用现代一些的话说,那就是企业生存的土壤问题。 京城和青州不一样,那里是天子脚下,官场气氛比较浓郁,相对于青州而言,少了许多自由。 若是朝廷参与进来,和他们天机阁在京城当琉璃厂,说不定还得从外头派专门管这个的官员,时不时来巡查一番。 名义上是监督,但他们天机阁是民,朝廷命官代表是官。 若是对方好相处还好说,若是不好相处,到时琉璃厂想要生产一样东西,对方想要另一样东西,理念不合之下处处阻挠。 又或者往坏处想,琉璃厂挣到的银钱想要投入研究,对方却觉得应该拿出这部分银钱用来分红,又或者做其他用途。 到时是听他们的,还是听代表朝廷的官员的? “按理说,贺大人也代表着朝廷而来,这话我本不该与贺大人说。但另一方面,贺岳是我的学生,您是贺岳的父亲,又是我舅舅的同僚,我们有顾虑自不应该隐瞒。” 贺知昌是官员,实话说并没有考虑这么多问题。听沈清细细地说了一番,才知道做生意也有许多门道。 沈清这话说得真诚,他也就不能拿敷衍的态度对待。 “沈姑娘的考虑确实有道理。” “不过沈姑娘也请放心,陛下这些年来广集天下人才,你应当也清楚,世子当初来青州,本质上也是为了陛下的政令。” “别的且不说,就拿你们镇上的佟家纸坊,也是经过世子的一番调停,这才在京城郊外建了个纸坊。” “沈姑娘是金泽书院的先生,陛下对金德书院如何,沈姑娘应该再清楚不过。相信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陛下应该都能准许。” 贺知昌一番提醒,沈清心中也轻松很多。 他说的没错,金泽书院的风格确实很能代表当今皇帝的政治理念。 如果真的像贺知昌说的那样,琉璃厂的开设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冲着贺知昌感激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要拜托贺大人替我向陛下传达这个意思了。贺华若是真想来书院读书,我可以在山长面前替他争取一个学位。” 贺知昌这几日在金泽镇,也打听清楚了沈清在金泽书院的地位。 沈清都已经开口了,贺华想进金泽书院,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好说好说,只可惜贺华来得晚了,若是在去年,能得沈姑娘亲自教导。或许我们贺家,能出两个进士也不一定。” 这样的恭维,沈清自然不敢厚着脸皮领了,连忙摆手说是贺知昌谬赞。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胡松年的书房到底建得怎么样了。 “胡相的书房?”贺知昌似乎被勾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对着沈清哈哈一笑,卖了个关子,“沈姑娘,要是我所料不错,接下来你的天机阁,恐怕还要从海路运不少琉璃到京城去。” 沈清眼前一亮,她走得急,胡松年书房窗户的尺寸是她亲自带人去量的,却没能看到最后修得怎么样。 但听贺知昌的话,最后呈现的效果应该很不错。 谁还能嫌自己的生意少呢?能多做几个单子,就相当于多赚不少银子。 南北杂货已经走上正轨盈利,天机阁和南北书肆却还是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呢,不多挣一些银子,哪来的预算来搞研发? 贺知昌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好在天机阁里打扰,沈清在书院还有事做,就让马车先送了他回园子。 至少贺知昌和她舅舅还能有些共同话题。 “沈先生,咱们又要卖出不少玻璃了?”孟应如看起来也挺高兴,“那接下来得烧制多少才合适?” 如今能够做门窗用的玻璃,她们天机阁独一份,这就是卖稀缺货的好处。 都是别人等着她们,哪有她们着急赶货的道理? “这事不着急,还没人给咱们寄信呢,等定金真的到了手再说。”沈清说着,又看向木架上的几块彩色玻璃,“这些玻璃的颜色不错,这几日你和齐成磊他们多忙一些,先把各种颜色的玻璃多烧出来一些,回头我让南北杂货停业两天,重新装修一番。” 孟应如看过京城南北商行的图纸,知道沈清这是要把南北杂货也改造改造的意思。 她去了进了屋子,直接拿出一份手稿交给沈清。 沈清被她这动作弄得一头雾水,打开手稿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居然是孟应如自己设计的彩色玻璃的拼合图。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很有西方教堂彩色玻璃的意思,换成她自己在没有看过这种风格的情况下,是绝对设计不出来的。 “这是你自己画的?”沈清目瞪口呆。 只能说,牛逼的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一样牛逼。 难怪孟文彦一门心思要把衣钵传给孟应如,整个孟家恐怕也只有孟应如遗传到了孟文彦的好基因。 孟应如脸色淡淡,“彩色玻璃烧出来后,我闲着没事干随手画的。” 随手画的就能有这种水准,沈清无话可说,只能表扬道:“很不错,这次装潢就按你这图纸来做。” 她说完这话收起图纸就要离开,孟应如却一把拦住她,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沈先生,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第757章 朱婉宁回乡 忘了什么? 沈清看着孟应如一脸莫名,她现在不熬夜不加班,每天早睡早起。 没有犯困,也不掉头发,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好得很,没记得自己忘了干啥事啊! 沈清一脸迷茫,孟应如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沈先生,您觉得我这图纸画得好看吗?” 要说好看,那确实好看。 只要有点审美的人,就说不出违心的话。 不过……沈清警惕地看着孟应如,总觉得自己要是如实回答,就跳进了孟应如挖的坑。 但她作为金泽书院的先生,作为天机阁的东家,也不好昧着良心说难看。 只能迟疑地说道:“……好看?” 孟应如像是松了口气,朝沈清伸出手,“既然沈先生也觉得好看,那按照规矩是不是得给我奖金?” 沈清:??? 这话没什么毛病,沈清创建天机阁的时候,为了激励米雪堂等人,也都是白纸黑字明说了的。 但这话米雪堂说出来没毛病,哪怕钱学文和葛东林说出来,都没啥大毛病。 孟应如是谁啊? 孟应如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吗? 这才到了天机阁几天,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应如,你变了。”沈清注视着孟应如良久,痛心地说出这句话。 孟应如脸上立即露出警惕的神色,慢吞吞地询问,“……沈先生,您应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沈清无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孟应如顿了顿,眼神里似乎有怀疑,但还是摇了摇头。 沈清:“……” 孟应如也好似察觉了沈清的震惊,倒是没怎么觉得有什么不妥。 “沈先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 沈清听她念得头疼,连忙摆了摆手,“打住打住,奖金多少不归我管,这个月发工钱的时候,你去找米先生领!” 她都怀疑,只要她不同意,孟应如还能给她多念几个成语歇后语。 而且还净念些晦气的,什么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是欠了自己不少银子,可天机阁又不是什么血汗工厂! 沈清终于点头,孟应如立马闭嘴,“反正我和祖父住在书院里,晚上我让祖父一起来,前半夜祖父帮我看着,后半夜我自己来,早点把玻璃烧出来。” “你可别!”沈清连忙制止她这个危险的想法。 她让孟应如和齐成磊多忙一会儿,也没说让他们两班倒,更别提要让孟文彦过来加班! 孟文彦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让孟文彦来给她打工,她都怕自己被书院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你和齐成磊也别加班了,该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我那里也不着急!” 沈清不放心,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许加班,更不能让你祖父来,不然扣你工钱,知道了吗?” 孟应如听沈清这么说,脸上闪过失望之色,这才重新坐回小马扎上。 沈清见她没别的话想说,赶紧离开后院,进了前头的大厅,这才松了口气。 无崖子站在大厅里,显然听到了后院里头两人的对话。 “沈道友,你手里头的图纸,是孟道友在炼出彩色玻璃后,熬了好几天夜画出来的。” “她画了好几版,觉得都不如这版好,就只把这版给了你。” 能被无崖子称为道友,这是除了沈清和顾含章他们两个俗人之外的唯一待遇,可见无崖子有多认可孟应如。 沈清又拿起图纸看了看,不由觉得手中的图纸沉了几分。 “多谢道长告知,我会让人把这扇玻璃窗安在最显眼的地方。” 从今往后,只要经过南北杂货的人,都会知道这些彩色玻璃是孟应如的作品。 孟应如的名字,也会随着这些玻璃销往整个大齐,而传遍这些玻璃存在的地方。 …… 金泽镇不起眼的角落,朱家经历了一段惨淡的光景,终于在镇子边缘的一条小巷子里安了家。 可就算在镇上安家落户,到底还是没有从前在夏道村风光舒服。 院子小小的一间,只有两个厢房,外加一间厨房。 一家六七口人,朱家二老一间,朱兴安一家人一间,就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天气不冷的时候,朱父和朱兴安就在院子里拿个木盆对付。 朱兴安还好,每天都还能拿热水擦擦身子,身上至少不臭。朱父十天半个月才洗一回澡,每回盆里的水都是黑的,臭得连朱母都不想和他睡一张床。 朱家女人就没那么容易了,洗个澡还得让朱家父子出去避,小院一间挨着一间,还得防止外头有人偷窥。 每天洗澡就跟打仗似的,哪有从前的老宅子住得舒服? 朱婉宁只身一人去了宁州,本意是想把女儿带回身边,没想到了宁州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上,沈莲莲就被流放去了肃州。 她留在宁州毫无用处,想着已经许久未见家人了,便头上包了张头巾,改道回了青州。 朱家人这天早起,就看见一人鬼鬼祟祟地在巷子各家门口探头探脑,以为是什么小偷小摸,看着那身形却又有些熟悉。 等那人走近了,朱兴安才认出,这人不是他妹子又是什么人? “婉宁,是你吗?”朱兴安这一声唤出来,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地哽咽了。 这两年来,他们朱家财也破了,家也散了。 好端端的祖宅没了,想回村里建栋宅子,谁料连村里的乡亲都不欢迎他们。 本来人待在镇上,一家好歹也算整整齐齐,朱婉宁跟着沈文博去了磁州,十万八千里的,连个面都见不上。 这一年多来,朱母眼见着就老了十岁不止,朱兴安又何尝不想亲妹妹! 朱婉宁只知道朱家人在这条巷子置办了宅子,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她在金泽镇也是有头有脸过的,生怕镇上人认出她,连问路都不敢,只能一家家地去看。 听到朱兴安这一句,眼眶登时就热了。 “大哥,是我!”朱婉宁低声应了句,不敢在外头多停留,急忙拉了朱兴安的袖子,“外头人多,咱们回家说!” 第758章 和好了吗? 兄妹二人回到院子里,朱母就坐在台阶上洗衣服,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看见进来的人,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朱婉宁几步上前去,母女二人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抹着眼泪分开,朱婉宁看见地上的一大盆衣服,心都要碎了,“娘,你咋还帮人洗衣裳?” 盆里的衣裳料子都挺好,明显不是朱家人现在能穿得上的。 朱母为了给人洗衣裳,一双手粗得跟用砂纸磨过似的,头发白了不少,眼神也不比从前清明。明明才快六十岁的人,看起来跟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似的。 “婉宁……”朱母说话的时候,双手打着颤,“家里现在不比从前了,我要是不干活,就凭你大哥一个在外头打工,咋养活一家子人啊?” 原本朱兴安有过做管事的经验,在外头不愁没有事情做。但朱兴安是个坐过牢的,事情要牵扯到南北杂货,镇上谁人不知他兄妹二人的大名? 那些个铺子一听朱兴安的名字,谈得好好的事,就全都反悔了。现在朱兴安也就只能做一些纯卖体力的活,他多少年没干重体力活了,年纪又不小了,自然比不上干惯了的人。 每个月靠着这个,也挣不到几分工钱。 要不是朱婉宁最近时常寄钱回来,一家子连这间小院都买不下,还要租赁在常年漏风的屋子里,去年冬天一家子冻得全都病了一场,要是再在那里住下去,他们都怀疑两个老人撑不撑得过今年冬天。 朱婉宁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在外头干活的一家子得知消息,都急忙赶了回来。 朱兴安也难得大方一回,到外头去提了块猪肉,又买了一只鸡,吃得比去年过年还好,一年到头总算沾了点荤腥。 朱婉宁看着桌上昨晚剩下的菜,不是腌萝卜,就是大白菜,心中一阵酸涩,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朱兴安。 “这袋子银子本来是要给莲莲的,现在莲莲也用不着了,大哥你就收下,给两个孩子买点好吃的。爹娘都那么大年纪了,就别让他们出去干活了吧。” 朱兴安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靠着妹妹给的银子,才能养活一家子,顿时觉得一阵羞愧。 他收下银子,并没有察觉到朱婉宁话里的奇怪,而是提到最近镇上发生的事。 “沈清那丫头,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你知不知道,她当上先生之后,带着明算科的学生去京城考试,结果带去的所有学生,全都中了进士。现在所有人都在说是她教得好,她那是什么底细,咱们还能不清楚?要我说,肯定是她那个未婚夫,给她安排的名声。” “还有那个张贵,他不就是个私盐贩子?怎么去了一趟京城,摇身一变,就做了三品的大官……” “婉宁,你说咱们一家命怎么这么苦?早知道会是这样,咱们还和他们争什么!” 朱兴安一阵悲从中来,怎么都想不明白,都是一样的泥腿的出生,两家人现在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我们不和他们争,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我们!”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到这个,朱婉宁就恨得牙痒痒。她把自己是怎么到的宁州,沈莲莲又是怎么被张重山流放的事,一股脑全都和朱家人说了。 沈莲莲是朱母和朱兴安从小疼到大的,听说就连沈莲莲居然被流放到了肃州,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朱兴安难以置信,“那程家不是宁州知府?怎么就轻易被流放了,那张贵现在本事竟这样大,就连一州知府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朱母听了就话,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莲莲啊,我的心肝,她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丫头,要她到肃州那种鬼地方去,怎么活得下来啊!” “张贵那个烂心肝的,他一定是记恨咱们从前的事,在京城做了大官,特地到宁州去报复咱们的!” 朱母一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只跟着朱婉宁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哪里见过什么世面?把她扔在外头连南北都分不清,还以为张重山就一手遮天了,哪里知道没有皇帝的命令,张重山不可能去动宁州。 朱婉宁当然清楚这一点,可现在他和张家人的结下的梁子,不啻血海深仇,又怎么可能替张重山解释? 她冷笑一声,“他自然是故意的,若不是故意的,为何程子方的正房夫人都能被恩准和离,莲莲一个半路抢来的姨娘,却得跟着他们程家,到那苦寒之地去!” 朱兴安到底还是关心沈莲莲,急忙问道:“那莲莲该如何是好?妹夫在磁州不是有人脉吗,莲莲是他亲闺女,他离家这么多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去了那种地方吧!” 提起沈文博,朱婉宁脸上闪过讽刺的笑容。 “大哥,你指望他?他现在能保住自己在秦家的位置就不错了,连胭脂生意都是我自己咬着牙做起来的,他在秦家那母老虎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朱婉宁虽然这段时间没回家,却一直和朱家人保持书信来往。朱兴安当初收到妹妹哭诉的信件,只觉得心里头的火蹭蹭往上窜。 可他又能怎么办? 他自己尚且是过河的泥菩萨,一家子的温饱都成了问题,又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磁州的大户秦家? “婉宁,你都到磁州这么久了,那个天杀的该不会到现在还没和秦家说吧?”朱兴安瞪圆了眼睛,拳头控制不住地捏紧。 朱婉宁笑得苦涩,默认了朱兴安的说法。 母子二人都一阵沉默,还是朱母先哭出了声,“这都算什么事?明明我们家婉宁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一个后头来的小骚狐狸精,竟骑到咱们头上来屙屎撒尿,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到磁州的那段日子,朱婉宁实在不想再回忆,这段时间以来,她也实在厌恶极了沈文博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也越发觉得不甘,当初自己嫁的如果不是老大神文博,而是老二沈文彬,那该有多好! “不提这些了!”朱婉宁主动岔开话题,“我不在金泽这段时间,文彬怎么样了,他和秀娥应该还没有和好吧?” 第759章 人海茫茫,无处可寻 朱婉宁一度对沈文彬很失望。 两人一起生活十几年,她一个做女子的都已经主动到那种程度,沈文彬却连承认的胆子都没有。 所以,当失踪了十几年的沈文博突然回来,把她从牢房里救了出来,并且说要带她去磁州过好日子的时候,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到了磁州之后,她才看清楚这些男人的真面目。 沈文博之所以带她去磁州,是因为在秦家过得窝囊,想要从她这里找安慰。 她在外头开店卖胭脂,那些处处对她献殷勤的男子,是见她生得有几分姿色,想要与她春风一度。 唯独只有沈文彬,他是真真切切地对自己好。 沈文彬斯文有礼,是个谦谦君子,什么都不图她。 现在只要沈文彬点头,她就立即回磁州和沈文博和离,从此他们二人桥归桥路归路。 沈文博在磁州做他的上门女婿,她就回到青州,和沈文彬像从前一样过他们的小日子。 “你说沈文彬?”朱兴安没想到,朱婉宁还能提起沈文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婉宁察觉朱兴安的异样,心里咯噔一声,“大哥,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说文彬和秀娥已经和好了?” 朱兴安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 夫妻二人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可能和好? 撇开别的,他要是张秀娥,离开沈文彬后,过上那么好的日子,他也不可能吃回头草。 朱婉宁松了口气,神色有些哀戚地看向朱母,“娘,你说当初我嫁的要是文彬该有多好呀?我和文彬,还有莲莲一家三口,也不图什么大富大贵,一辈子安安稳稳留在书院。” “文彬在书院教书,我就在镇上做些小生意,给莲莲找个好人家嫁了,再生个大胖小子……” 朱母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是真的疼朱婉宁,当初沈文博“死在外头”,她也一度希望沈文彬对朱婉宁负责。 可现在,人都已经走了,难道自家闺女还得替沈文彬守节不成? “婉宁,你就别惦记着他了。沈文彬人都已经走了,他连他老娘都不管了,咋还会管你?”朱母残酷地打碎朱婉宁的幻想。 朱婉宁愣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还不大明白朱母的意思。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文彬他走了,您倒是说明白啊。” 朱兴安看见妹妹这副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把沈文彬抓回来捶一顿。 他一阵无可奈何,只好把沈文彬的事情和朱婉宁说了。 朱婉宁听着朱兴安的话,总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 她嫁进沈家时,沈文彬就是老沈家的儿子,怎么忽然又成沈老太从外头偷回来的呢? 朱兴安叹了口气,“总之,婉宁你就别想着他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跟着沈文博,等咱们把莲莲找回来,在他和秦家身上狠狠敲一笔,再把和离书甩在他脸上!” 朱兴安之前也觉得,女子和离就没人要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 可看了张秀娥现在的状态,他也算明白了,和离之后的女人也并不一定都那么惨,张秀娥还不如他妹妹呢,都能过得那么好。 朱婉宁落到现在的境地,说不定也是被老沈家拖累的! 朱婉宁脑子乱糟糟的,压根没听清楚朱兴安劝了她什么。 她这回从磁州出来,去宁州,宁州不如意。回到青州,青州也不顺遂。 她和沈文彬的缘分本来就是强行维系的,沈文彬现在又成了别人家的人,改名换姓,连最后一点关系都没了。 这下子人海茫茫,无处可寻。 也不知道,两人这辈子还有没有缘分,能够再相见。 …… 贺知昌这段时间过得很是充实。 他对金泽镇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先是和无崖子混了个脸熟,跟着他回了一趟三明山上的青阳观。 然后,又跟着来南北杂货送货的郑德,去了云来村参观。 在云来村住了几天,恋恋不舍地回到镇上,听说沈清要去夏道村,兴致勃勃地也要跟着去。 沈清正好也不是很忙,多一个贺知昌还照顾得过来,也就带着贺知昌去了夏道村。 夏道村就是朱家人原本生活的村子,当初村里的里正崔伯阳和村里的族老打定主意,要跟在沈清后头做事。 当时沈清正愁着云来村没有合适的地方,大规模地养鸭养鹅。 崔伯阳正好找上门来,就把羽绒服里头充绒用的鸭绒和鹅绒,交给夏道村来做。 去年夏道村交上来的鸭绒和鹅绒,质量非常不错。 沈清因为手头一直有事情忙,没有空闲亲眼到夏道村看看,正好这段时间有空,也就打算去夏道村考察考察。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夏道村,沈清才发现,现在的夏道村已经和从前大为不同了。 只见村口原本的泥巴路,已经填上了石子。 村道两旁也有人推翻了原本的老屋,正在建着新宅子。 旁边还有两栋建好的,简直和云来村新建的宅子一模一样。沈清乍一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仔细看了几眼旁边破旧的屋舍,才确定自己来的是夏道村。 “沈姑娘!”崔伯阳得知沈清要来,早已经叫了几个人,一同在村口等待。 沈清和贺知昌下了马车,就得到了他们热情的欢迎。 “沈姑娘,咱们这是千盼万盼,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呀!” “是啊,沈姑娘,多亏了你把绒毛的生意交给咱们村了。现在咱们村子里,有好几户人家都准备建新宅子了!” 提起新宅子,沈清就有话要问了,“我看你们这新宅子,怎么和云来村的那么像?” 崔伯阳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脑袋,“沈姑娘,你们云来村是摸着石头过河,咱们夏道村比你们晚一步,可不就是要摸着你们过河吗?” 好一个摸着他们过河。 这话还是华国某位伟人说的,当初沈清不过随口一提,没想到崔伯阳他们居然记得这么牢。 崔伯阳见沈清一副挺感兴趣的样子,也就和她介绍了起来。 大概的意思是,反正他们乡下人也没什么审美,觉得云来村整个村子的规划很好看。 等以后村子里有钱了,也准备照抄一份,把夏道村改造得和云来村一模一样。 第760章 朱家人的试探 沈清赶紧制止他,“可别,当初云来村是根据地形和人口仔细设计过的,直接照搬怕是会水土不服。你们要是也想就去找郑叔,当初村里的图纸是他带着几个人一起画出来的,到时让他到夏道村来,也帮你们弄一份。” 有了沈清指点,崔伯阳当然是再好不过。 两人说完了这个,崔伯阳这才发现,沈清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说话。 这中年男子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姑娘,不知你身边这位是?”崔伯阳询问。 沈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和崔伯阳他们讨论夏道村的改造问题了,居然忘了和她一起来的贺知昌。 她赶紧给崔伯阳介绍,“这位是都察院的贺大人,这次同我舅舅一起来的青州。” 崔伯阳等人,顶多就是见过镇上的田知县,都已经觉得田知县是天大的官了。 哪里还见过什么京官! 听说贺知昌是京城里头来的官老爷,连忙把毕恭毕敬地把贺知昌迎了进去,见到贺知昌对羽绒的处理很感兴趣,还特地带着贺知昌去了村里集中清洗羽绒的地方。 沈清和贺知昌戴上布做的口罩,两人进去一趟,就弄得浑身上下沾了不少羽绒。 村民们原本以为贺知昌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官,被弄得这么埋汰,一定会不高兴。 没想到,贺知昌一点架子也没有,从烘干羽绒的地方出来,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两边很快就打成一片,崔伯阳见状,干脆让村民们带着贺知昌到处走动。 自己则带着沈清去了账房,把最近一段时间的账本全都交给沈清。 沈清见他欲言又止,便主动询问,“崔里正,您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这……”崔伯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告诉沈清,“沈姑娘,就在前几天,你猜什么人回来了?” 夏道村里还有什么人她认得? 沈清想着无非就是朱家那一家子,朱家人好几代人都住在夏道村,回来一趟并不稀奇。 能让崔伯阳这么问的,无非只有朱婉宁。 只是朱婉宁不是跟着沈文博到磁州去了吗,怎么忽然就回了夏道村? 沈清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崔伯阳就一拍自己的大腿,“沈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可不就是她回来了吗?” 崔伯阳絮絮叨叨,大概的意思就是,朱婉宁这次回来,是想在夏道村买一块地。 沈清小口小口抿着茶,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崔伯阳一眼。 崔伯阳这次拿话试探她呢,她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朱家的情况她没有刻意打听,但她身边这么多人,多少会从旁人口中听说。 据说朱家人在镇上过得并不好,今年不知哪里来的银子,在镇上买了间小院子。 金泽镇上与夏道村相比,可谓是寸土寸金。 镇上的小院子,哪有村里的大宅子舒坦? 更何况,夏道村如今不比从前,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朱家人没有谋生的手艺,在镇上生活连地都种不了,要想吃上饭,可想而知干的都是什么活。 沈清虽然还不至于狠辣到,把对方逼得没有一条生路。 但她也不是菩萨在世,大方到原谅朱家人从前的作为,自己出钱出力,让他们一家子在自己发展起来的村子里,过得舒舒坦坦。 沈清没有立刻回答崔伯阳,而是不紧不慢地问道:“哦?那崔里正是如何回答的,已经答应在村子里批一块地给他们了?” 崔伯阳见沈清的次数,一只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虽然知道沈清不简单,却也没有亲身体会过,每次见面沈清都是脸上带笑,和和气气的样子。 所以,才敢借着这次机会,试探沈清的意思。 谁知道,对方敛起笑容,就这么淡淡的一句反问,就问得他心跳如鼓。 崔伯阳心知不好再问,立即就道:“沈姑娘说笑了,我自然没有答应。夏道村民风淳朴,他们做出那样的丑事,夏道村也不会再接纳他们一家。他们就是再来一百次,我也是一个答案!”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崔伯阳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原先也是不答应的,只不过朱家在村里还有不少人。 这些人天天过来软磨硬泡,就想让他在夏道村里给朱婉宁一家人批一块地建宅子。 他实在被他们磨得心烦,这才答应来探探沈清的口风,早知道会是这样,他怎么也不会松口! 都不用别人多说,沈清一见崔伯阳的模样,就大致猜到的事情的真相。 崔伯阳这个人有没有坏心尚且不论,但既然他开了他这个口,沈清少不得敲打一番。 “崔里正,有些话虽然难听,但我不得不说。” “我手头确实有足够的银钱,也乐得帮着村里人过上好日子,却也没有好心到,用我自己挣来的银子养仇人。” “金泽镇那么大,底下的村子您可数过有几个?养鸭养鹅这种事情,夏道村能做,放到别的村子难道就不能做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必我同您掰碎了讲吧?” 崔伯阳现在是后悔得不行,他为什么要犯糊涂,把别人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朱婉宁一家那是自作自受,他们在镇上过什么日子,关他什么事? “沈姑娘,方才是我老糊涂,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崔伯阳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急忙拍着胸脯向沈清保证。 沈清点了点头,剩下的半杯热茶也不喝了,拿起账本往外走去。 崔伯阳不敢怠慢,急忙追出去,外头早就等着几个朱家的族老,连忙拦住崔伯阳。 “崔老,沈姑娘她怎么说,她同意了没有?” 崔伯阳现在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插上翅膀追上沈清,还被这几个没眼力劲儿地拦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啊,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总之,兴安他们回村里的事,你们就别想了。” “要么就留在村里,和村子里一起发财!谁要再提这事,就和他们兄妹俩一起挤破院子去!” 第761章 养不熟的白眼狼 沈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看夏道村的人怎么选择。 要朱婉宁一家,就挣不到银子。 要想挣到银子,就不能让朱家人分一杯羹。 村里人又不是人人都是朱家的亲戚,怎么可能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去管他们老朱家? 当年老朱家在村里那么风光,也没见分点银子给他们花呀! 就连朱婉宁的几个叔伯,在听了崔伯阳的话之后,也都做出了选择。 朱家内部合计一番,还是派人到镇上找到朱婉宁。 “婉宁啊,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就是我们家里头的人愿意,村里人也不愿意呀!” “镇上也挺好的,你们从前在镇上不就过得很好吗?村里头就那个样,何必非要回到村里住?” 朱家派来的人说完这番话就走了,留下朱婉宁和朱兴安气得七窍生烟。 朱兴安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人真是无知,沈清和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把羽绒的生意交给他们做?就是要借着他们的手打压我们,逼得我们有家都不能回!” “真当姓沈的那么好心,单纯为了帮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早知道沈清那丫头年纪轻轻的,心肠就这么狠毒,当初把她骗到没人的地方,掐死了了事!” 朱婉宁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她当初能干出那种事,足够说明她的心理素质比朱兴安好得多。 “罢了,现在说这话又有什么用?” “既然回不去,那就在镇上将就将就,等我在磁州的生意做大一些,想在镇上买间大房子,或者干脆跟着我到磁州去也是好的。” 朱婉宁已经留在这里这么多天,磁州的生意不能没人管。 她给家人适当安排了安排,到底给朱兴安找了一份收入高些的工,只不过也比从前辛苦得多。 “大哥,爹娘就交给你了,我已经出来这么久,莲莲还等着我回去想办法呢。” 朱兴安心里万分不舍,也只能让朱婉宁孤身上路,“婉宁,你放心。有了这份工钱,我自己多做一些,也不用娘给别人家洗衣裳了!” 朱婉宁还是信得过朱兴安的,拍了拍朱兴安的肩膀。 朱母听到这话,赶紧问道:“才回来几天就要走?婉宁,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朱婉宁无言以对。 磁州到青州山高水远的,回来一趟谈何容易? 要不是因为沈莲莲的事情出了茬子,她也不会改道青州,特地回来一趟。 要是生意做得顺遂,说不定还能把父母接到磁州团聚,可沈文博要都像现在这个样,就打算把她当室养在外头,难道她把朱父朱母接过去,让他们和自己一样见不得光? “娘,我一有空就回来看您。”朱婉宁只能这么说。 朱母一听就明白了,顿时老泪纵横。 朱婉宁也没有办法,安慰了朱母还得早点上床休息。 毕竟明天一早,她就要赶镇上去州府的马车。 …… “已经走了?”沈清从夏道村回来,就派人去盯紧了朱婉宁。 毕竟朱婉宁这个人不是个善茬,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保不齐她偷偷摸摸就要干出点什么事来。 好在她这回除了去夏道村求情之外,也没闹出什么事情来。 江文道,“我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还跟了一段距离,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沈清点点头,看来朱婉宁这次回来真的只是为了看朱家人,并没有要做别的事情的意思。 张秀娥也在一旁听着,眼中落出些许惊讶,“就这么走了?她这次回来了,居然没去看看她婆母吗?” 江文和江武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地摇了摇头。 自从知道朱婉宁回了金泽镇,兄弟二人轮班从早盯到晚,朱家人晚上睡一觉起了几回夜都一清二楚。 朱婉宁哪有半点去看沈老太的意思,就是一句有关沈老太的话都没有说。 “也真是够绝情。”张秀娥摇了摇头,“上次回村,我听村里人说。朱婉宁写信回来,说他们夫妻二人在磁州过得不好。沈老太为了他们,连倩倩的嫁妆都偷偷当了,换成银票寄了过去。” “沈老太都做到这样了,谁知道还是养不熟这两只白眼狼。” 春柳很是看不惯沈家人的做派,语气讽刺,“那也是她自作自受,沈……季老爷也就算了,毕竟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那沈文荣呢?我看刘金桂和沈倩倩真是要恨死沈老太了,要不然怎么怎么连监都不去探一回?” 要说刘金桂和沈倩倩,两人搬回云来村之后,知道自己无依无靠,倒是比从前强上不少。 村里人一开始看不上她们,后来见她们孤儿寡母的,便把一些事情交给她们做。 虽然比不上村里那些手脚麻利的,倒也差强人意。 张秀娥懒得搭理她们,但也不至于太过为难,反正现在就连季文彬都不是老沈家的人了,她们母女与刘金桂更谈不上有什么关系。 只当做陌生人,互不相关就是了。 倒是杨喜的动作很快,自从张秀娥将张家老宅重建的拜托他,没过几天他就找到了合适的匠人。 张家的老宅荒了二十几年,把剩下的残垣断壁推平清理倒是很快,没过几天张家老宅原先的地方,就已经被清理出一片空地来。 重新盖宅子,原来的地基倒是还可以用。 黄道吉日更是不用请人算,直接到书院的天机阁找无崖子,就给挑了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一家子在动工那天,又回来一趟下洋村拜了土地。 然后就是张家二老的墓地铺石头的事情,也一并让修宅子的承包了。 忙完这些事,张重山就已经在金泽镇上待了半个多月了。 “舅舅,您才回来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翟灵儿这段时间,只要有空就往镇上跑。 阿梅和兰香都见识过她们母女的嘴脸,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也不介意,只当看不着,张重山在哪里她就待在哪里。 听说张重山要走,翟灵儿的脸就垮了下来。 “您成天住在小姨这儿,现在西屏人都以为您是金泽的人呢。” “要不趁您回京城前,到我家也住几天吧,我爹和我娘都可想您了,成天念叨着您呢!” 第762章 舅舅压根就不喜欢我 翟敬源和张秀娟当然想着张重山,整个西屏恐怕没有人比他们更想了。 只不过他们的这种想,背后的驱动力都是贪婪。 谁要被他们惦记着,那才要如芒在背。 张重山扫了一眼翟灵儿,脸上没什么表情。 “哦?有人说我不是西屏人,这是谁说的话,你指出来,我倒要亲自问上一问。” 翟灵儿也就是那么一说,不过是看张重山要走了,一时情急来了个激将法。 谁知道,张重山居然还较起真来了。 以张重山现在的地位,即便有人说这话,到了跟前谁又敢承认? 翟灵儿脸色一白,立马认错,“舅舅,这都是我瞎说的,没人在我面前这么说。我还不是舍不得您走,想让您回西屏,我们一家好好团聚团聚。” 她说这话时,沈清还在一旁呢,翟灵儿看也不看一眼沈清。 相比于张秀娟对张秀娥的恨意,翟灵儿其实对沈清更有敌意。 两人年纪相仿,又是表姐妹。 偏偏沈清什么都压她一头,就连亲舅舅也都明显更偏爱沈清,她可以放下对小姨的成见,却放不下对沈清这个表姐的嫉妒。 沈清当然也听出翟灵儿话里有话,张重山去西屏镇翟家,那叫一家子团聚。 那她和张秀娥和他们翟家,就不算一家子了? 不过,好在沈清也不屑与翟家做什么一家人,听了这话也都不为所动,只是暗暗地勾了勾唇角。 张重山把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翟灵儿那点小把戏,他怎么可能看不出? 他不得不承认,之前没见到翟灵儿,他心中被翟灵儿这个外甥女还抱有一丝希望。 但几日的相处下来,这丫头自私自利,自作聪明,其实愚蠢得可怜。 这样一来,就衬得沈清愈发难得。 当初沈清得知自己“盐贩”的身份,都没有避之莫及,反倒冒着危险倾力相助。 可反观翟灵儿呢? 要是当初换成是她,一定恨不得立刻向朝廷举报,将他这个亲舅舅卖了换银子吧? “不论你怎么想,翟家的大门我不会进。”张重山声音微沉。 翟灵儿还看不出张重山态度的变化,那就是个傻子了。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舅舅不回也没事,灵儿每天坐马车来找舅舅就是了。” 翟灵儿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难掩面上的失落。 平时都在金泽待到傍晚才回,这次还没到申时,就找了个借口走了。 沈清出去办完一件事情再次回来,就不见了翟灵儿的身影,不由好奇地问道:“翟灵儿呢?这么快就走了?” 张秀娥并不知道翟灵儿张重山之间发生的事,还有些纳闷地点了点头。 “早上来的时候,还非要让我炖盅燕窝给她喝呢,走的时候我问她,连头都不带回的。” 沈清一阵无语,也不知道翟灵儿哪来的这么大的脸。 两家人都闹到那种地步了,她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而且,家里头新买的燕窝,都是她从京城带回来的,不但个头大,而且还都是血燕窝。 翟灵儿别的不行,占便宜的能耐倒是顶好。 “惯得她,您可别搭理她。” 翟灵儿这种人就应该对她不假辞色,稍微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 沈清手头的银子是多,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又不是有病,非要把银子给翟灵儿这种人花。 张秀娥也点了点头,燕窝是她给沈清和春柳做的,这两个丫头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她怕两人累坏了身子。 翟灵儿看着就身体倍棒,哪里用得着补? 再说了,就算要补,也该她亲娘帮着补。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凑什么热闹? 她多问一句,不过是怕翟灵儿一声不吭,直接进厨房把沈清那份给喝了。 “我省得,等你舅舅回京城了,她也就消停了。” 沈清见张秀娥还算明白,也就不再说什么。 张重山要回京城,她还得张罗着给张重山弄些东西带回去,不但要给张重山本人带,还要算上国公府和常家的。 她一忙起来就把翟灵儿的事情抛到脑后,翟灵儿坐着马车回到西屏,一进翟家大门,看着翟敬源和张秀娟殷切的眼神,心里就觉得一阵委屈。 “灵儿,怎么样?”张秀娟等了翟灵儿一天了,终于等她回来,迫不及待地上前,“你舅舅那边怎么说?他肯来咱们家住几天吗?” 翟敬源也站起身来,对这事的关心程度,与张秀娟不相上下。 然而,夫妻二人的心思却各不相同。 张秀娟把张重山当菩萨,想着把人请回家里住几天,震慑震慑这后院里头的妖魔鬼怪。 钟姨娘自从生下翟忠之后,不就一心想要扳倒她,自己做正头娘子吗? 让她亲眼见识见识,自己娘家人都厉害,钟姨娘吓破了胆子,自然也就不敢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翟敬源则更多的是想借助张重山的关系,让镇上的人都知道,翟家有这么个靠山。 从此往后,别说是洪家了,就是和州府的商户打交道。 对方看在自己有这么个大舅子的份上,也能卖份人情。 翟灵儿当然看出父母的想法,赌气道:“还不是你们以前做的好事,要不然我用得着这么费力地讨好舅舅,舅舅还连个好脸都不给我吗?” 夫妻俩现在全靠着翟灵儿,才能勉强维系和张重山的关系。 此时哪怕翟灵儿闹脾气,也不敢不给个好脸。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都是爹娘的错!”翟敬源赶紧哄道,“爹娘不是也没想到,你舅舅会有今天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也要和爹娘好好说说,我们这才知道该怎么做不是?” 一番软言软语哄着,翟灵儿终于把这些天在金泽镇的事说了。 “舅舅压根就不喜欢我,我还没有沈清一根手指头重要!”翟灵儿哭着说道。 翟灵儿毕竟是夫妻俩从小疼到大的,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被人如此对待,两人都心疼不已。 特别是张秀娟,看着现在的翟灵儿,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但她知道,要想从大哥手里讨到好处,就不能再同从前那般任性。 翟家,已经没有了他们任性的资本。 她压下心疼,安抚住女儿,问道:“灵儿,你还想不想像你清清姐那样,嫁个好夫家?” 第763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翟灵儿也是个有气性的。 和洪俊奇的婚事,她心里头憋着口气。 现在能有更好的选择,她自然恨不得转头就嫁个有钱有势的夫婿。 想想洪俊奇后悔的模样,她就觉得出了口恶气。 “想,当然想!”翟灵儿听到这话,就不由想起顾含章那张脸。 当初她在太和楼第一眼见到顾含章,就只觉得惊为天人。 哪怕当初不知道顾含章的身份,其实她也能理解沈清为什么不肯给施世铮,非要养一个穷书生。 现在知道顾含章是国公府世子,她更是心动不已。 如果说,舅舅也能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夫婿,又或者干脆自己代替沈清嫁进国公府。 那她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翟灵儿毫不犹豫的回答,让张秀娟和翟敬源都松了口气。 之前翟灵儿死活要嫁给洪俊奇,他们都以为洪俊奇给翟灵儿下了什么迷魂药。 现在看来,他们闺女还没被迷昏了头。 非洪俊奇不嫁,只是因为之前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既然你自己想通了,那也就好办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翟敬源开口说道,“你舅舅现在的身份,真要给你找门亲事,随便以后人家都比洪家强。” 翟灵儿急道,“道理我都懂,可舅舅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翟敬源叹了口气,“傻丫头,人心都是肉做的。就是一条阿猫阿狗,养在身边时间长了,都会有点感情,别说他还是你亲舅舅!” …… 张重山这边已经收拾好行李,一连两三天翟灵儿都没有来。 张秀娥还特地提了一句,有些纳罕地问沈清,“灵儿那丫头,这是知道你舅舅不爱搭理他们一家,这是转性了?” 江老太是旁观者清,听到张秀娥这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转性?天塌下来,你大姐那一家子都不会转性。你大哥明天就走,且等着吧。” 沈清的看法和江老太基本一致。 这种爱作妖的人,就跟熊孩子一个道理。 她要是成天跳出来刷存在感,倒还没什么大事。 要是哪天突然安静了,不来找你的麻烦了,那才是憋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招呢! 张秀娥还有些不大相信,结果到了第二天,一行人送张重山和贺知昌离开。 两人都是京城来的官员,他们要离开的消息瞒不住,田知县以及金泽镇不少人都来送行。 一路送到镇外的官驿,张重山正在那里和山长说话,一辆马车就疾驰而来。 “清清,那好像是翟家的马车吧?”张秀娥心里打了个突突,想起昨天沈清和江老太的话。 难不成,真的被两人说中了,翟灵儿一连几天没来,真的是在家里卯足了劲儿准备作妖? 张秀娥还不至于,和张秀娟那么没脸没皮! 她大哥现在身份不一般,要真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那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沈清还没注意到那马车,听到张秀娥的话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看见翟灵儿一脸急切地从车上下来。 张秀娥都看出来,翟灵儿这是要作妖的节奏了,赶紧快步上前把人拦住。 “灵儿,今儿这么多人在场呢,你有什么事情和小姨说,别去打扰你舅舅!” 翟灵儿今天来,就是为了来找张重山的,张秀娥哪能帮得着她? 张秀娥上前来拦,在翟灵儿眼里,就是故意坏她的前程。 被张秀娥一把拦住,翟灵儿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小姨,我之前还不信我娘说的话。现在总算明白了,有些亲戚表面上装得多和善,其实打心眼儿里就是见不得你好!” “舅舅也是我的舅舅,凭什么清清姐可以亲近,我连给舅舅送个行,你都要拦?” 张秀娥一愣,心里一阵哇凉哇凉的。 她也是好心,被一个小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阴阳怪气,一时下不来台。 沈清来晚了一步,就听见翟灵儿满嘴是刺。 她拉过双秀娥,冷笑一声,“娘,您就让她去,反正丢脸的又不是咱们。” “早就断了关系的人,也亏得有脸整天到咱们家来蹭吃蹭喝,当谁都稀罕和她做亲戚呢!” “你!”翟灵儿涨红了脸,恨不得上去扯沈清的头发,但她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当我稀罕你们这门亲戚呢,要不是舅舅,我连你们家的门都不稀罕进!” 说完,她就撇下沈清和张秀娥,朝张重山那边去了。 张秀娥缓过一口气,只觉得有些胸闷,“清清,这可咋办?” 翟灵儿这丫头她不想管了,现在只怕影响张重山。 沈清抚着张秀娥的背,替她顺气,冷眼看着翟灵儿的背影。 “理她做什么?让她自己闹去,舅舅连罗长生都对付得了,还怕一个刁蛮的小丫头?” 张秀娥心里也明白,可就是止不住担心。 翟灵儿还没走到跟前,就急忙娇滴滴地喊了一句舅舅。 她这一句舅舅,金泽镇上一些不知情的人,便震惊地看着两人。 “张大人不就沈姑娘一个外甥女,这位是……” 张重山目光扫过张秀娥和沈清,脸上笑容转淡。 旁边知情的人立即解释,“你有所不知,张大人还有一个胞妹在西屏镇,这位姑娘怕就是那位翟夫人所出。”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心中立即有了几分计较。 照理说张重山这样的大人物,说难听点连祖宗十八代都被扒干净了,更何况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张重山在金泽镇待了大半个月,都没见他那个所谓的胞妹,看来这兄妹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的不好。 要不然,怎么就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不提这些光靠猜测的,就是张重山看面前这位外甥女,也远不如看沈清那般温和。 能在金泽镇混出头的人,也都有几分眼力劲儿,几眼就看明白了情况。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别人的家务事。 聪明的人都闭了嘴,哪怕有知道内情的,也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翟灵儿被翟家夫妻宠惯了,哪有这个脑子揣摩别人的心思,一看旁边的人都笑眯眯的,下巴一抬挽着张重山的胳膊。 “你们说的没错,我娘在家里行二,我舅舅是我娘的大哥!” “我娘出生的时候,我小姨还不知道在哪呢!” 第764章 时间线都不对 话音落下,周围的气氛都跟着凝滞了一下。 这么明显的拉踩,沈清都替翟灵儿觉得尴尬。 翟灵儿却恍若未觉,继续挽着张重山的胳膊,叽叽喳喳。 张重山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不动声色地撇开翟灵儿的胳膊。 “好了,你送也来送过了。我和贺大人该出发了,你还是早些回西屏去吧,免得你爹娘担心。” 回西屏镇? 翟灵儿既然来了,就不准备回西屏去。 这几天她没来找张重山,其实在心里都想好了。 她爹娘说的对,张重山现在不待见自己,那没什么要紧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任凭张重山的心是石头做的,时间长了也总会捂热。 张重山要回京城去没问题,她也跟着去京城不就得了? 青州这种小地方,确实没什么好夫婿可选,京城天子脚下,才处处都是人中龙凤! 翟灵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撒娇道:“舅舅,你才来了几天就要走?灵儿舍不得你,我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舅舅就带我去京城玩一段时间吧。”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翟灵儿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翟灵儿这个年纪的姑娘,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自然是婚配这样的人生大事! 一般人家的姑娘到了这个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等着把婚事定下来,再待在家里亲手绣嫁妆,等着男方过来迎娶。 哪有一个姑娘家,跟着舅舅大老远去京城玩的? 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可打着投奔亲戚去的,其实都是要让亲戚给安排婚事。 翟灵儿嫁人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她若是一直待在京城,张重山还能眼睁睁把她留成老姑娘不成?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外人能置喙的,端要看张重山本人是什么态度,愿不愿意给翟灵儿安排亲事了。 “我当她是做什么来的,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春柳毕竟在京城张府借住了那么久,今日也来送行,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特地捅了捅沈清的胳膊。 “清清,这个翟灵儿的胆子可真够大啊。要是换了我,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要挟张大人。” 毕竟关乎自己,沈清倒没有春柳那么轻松。 不过,春柳的看法却是对的,她舅舅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 翟灵儿要是安分守己,时间长了张重山或许还可能心软。可翟灵儿实在太急功近利了,想借着众人的口,让张重山碍于面子不好拒绝她,未免也太过天真! 沈清叹了口气,摇头,“舅舅不会答应的。” 果然,张重山看向翟灵儿的眼里多了一抹失望。 “这是你娘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翟灵儿也没料到,自己只不过要跟着张重山去京城,张重山就忽然变了脸。 她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可张重山的脸色还是让她觉得害怕。 同时又有些生气,张重山对沈清那么大方,一座别苑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送。 她只不过想去个京城,张重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舅舅,灵儿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您就让我跟着您一起去吧。清清姐都去过京城那么多回了,我只想去一回。” “灵儿保证到了京城,绝对不会给您丢脸,说不定也能像清清姐一样给您挣面子呢!” 和沈清一样给张重山长脸? 别人听笑了没有不知道,一旁的贺知昌实在忍不下去了。 之前他一直没说话,是因为毕竟是张家的家务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但翟灵儿毕竟是张重山的外甥女,现在他和张重山隐约有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趋势。这上级下级之间,年轻一辈少不得互相照顾。 这几天,家里来信催得急,说贺华那小子又欠教训了。他现在什么心思都没了,就想赶紧插上翅膀飞回京城去。 一个姚紫仪还不够,万一再来一个翟灵儿。 贺华那个愣头青,还不得被这两个惹事精耍得团团转? “张大人,你看,时辰也不早了。朝中已经来了两三封信催促咱们迅速归朝,还是不要为了小事再耽搁了吧?” 张重山点了点头,“灵儿,要去京城游玩可以,等你成亲之后,让你的夫婿带着你一起来。” 翟灵儿的心思被直接点破,脑子里轰的一声,一张脸迅速涨红,仿佛已经听到周围的嘲笑声。 一阵巨大的委屈席卷而来,她再也忍不住,高声喊道: “说了这么多,舅舅还不是偏心沈清!” “沈清的出身比我还差,她就是个乡下种地的丫头,要不是舅舅的缘故,凭什么能嫁国公府的世子?” 沈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自己。 其实她本人对什么乡不乡下丫头的,倒不怎么在意。 只是翟灵儿把这一切,都归功于张重山,沈清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出来解释解释。 毕竟,这时间线都不对呐! 她是先和顾含章在一起,她舅舅才做了官的。 顾含章和她一起的时候,还以为她舅舅是罗长生的小弟呢,怎么说得好似顾含章是看中她舅舅这个京城新贵,才委屈自己和她政治联姻的? 然而,张重山显然比沈清还要生气。 他本来都要上车了,听到这话身形微微一顿,回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便荡然无存。 “你以为清清能嫁入国公府,靠的是我的名声?” 翟灵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梗着脖子看张重山,虽然一句话都没说,脸上却满满写着“要不然呢”。 张重山都被气笑了,他原本还想给翟灵儿留几分颜面,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要是不让她狠狠吃回教训,以后只会比张秀娟蹦跶得更高。 “好,那我就告诉你,清清能嫁进国公府,到底是靠的什么!” “她和国公府的亲事,没有我半分功劳,靠的是她未来祖母康宁大长公主喜欢她的品行,靠的是她未来婆母镇国公夫人喜欢她的能力。” “你有什么能力让这样的人家接纳你?就靠你现在这副模样?” 第765章 斩不断的血缘 季家的事还得沈清同意,他才好对外公布。 张重山还是忍了又忍,没说出沈清和季家的关系,好让翟灵儿死心。 翟灵儿已经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在众人的打量下,再也坚持不下去哇地哭了出来,捂着脸冲回翟家的马车上去。 春柳望着翟灵儿的背影摇头叹气,“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何必呢?” 沈清无奈,“翟灵儿要真懂这个道理,今天也不会非要闹着去京城了。” 翟家人自作聪明,还以为旁人都看不出来。 说到底还是智商跟不上,才会觉得别人都和他们一个段位。 没过一会儿,马车匆匆离开,只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在场的人也都很尴尬,看热闹是人的本性,可张重山的热闹,他们还真不敢放开了看。 最终,还是张重山自己打圆场。 “家门不幸,让诸位看笑话了。” “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本官与贺大人这便出发,后会有期!”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人群又恢复方才的轻松。 “张大人说笑了,张大人刚正不阿,实在是我等楷模。”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大人不必挂怀,我等心里自有论断,定然不会人云亦云。” “祝张大人一路顺风,我们这便回去了。” 张重山上了马车,又冲一旁的沈清招招手,沈清走到车旁,张重山便摸了摸她的头顶。 “舅舅回京城去了,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好你娘和你江大娘,知道吗?” 张重山没把沈清当外甥女看待,而是当成外甥看待。 或许连真真正正的外甥翟泽,都比不上沈清靠谱,只可惜这次回青州,还是和翟泽错过了。 张秀娟那一边,除了一个翟泽,张重山已经全然不抱希望了。 沈清安慰道:“舅舅别急,日子还长着呢,表哥迟早要从磁州回来,以后说不定还要去京城做生意,不愁见不着面。” 张重山这个人表面上看似冷酷,其实比谁都重情重义。 沈清看得出她舅舅,还是很重视亲情的,要不是张秀娟几个太过混账,他也不至于这个态度。 张重山点点头,又嘱咐了张秀娥几句,马车终于缓缓驶动,消失在官道尽头。 …… 张秀娟和翟敬源夫妻俩坐在大厅里,紧张地等待着金泽镇那边传来消息。 张重山要是带着翟灵儿去了京城,那就代表他同意给翟灵儿安排婚事,那样一来,翟家不说飞黄腾达,复起的机会总是有了。 “也不知怎么,今天我这心就是安不下来,总觉得好似要发生什么事。”张秀娟惴惴不安地说道。 翟敬源比她安稳得多,“放心吧,大哥厌恶我们,灵儿还是他的外甥女。总不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灵儿下不来台。” 他说话时脸上带着得意之色,想出这个主意的就是他自己。 女人家嫁人就是投胎改命的机会,翟灵儿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不用愁了! 就在这时,翟府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 两人听见这声响,面上都是一喜。 报信的人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站起身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哭花了脸的翟灵儿从外头冲了进来,一头扎进张秀娟怀里嚎啕大哭。 夫妻俩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急又心疼地问道:“灵儿,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爹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翟灵儿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而且还是当着金泽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的面! 她一边哭得不能自已,一边断断续续地把事情都说了。 “爹,娘,舅舅就这么讨厌我,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骂我。我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就挣开张秀娟一头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张秀娟整个人都傻了,愣了一下才赶紧上前去挡,被翟灵儿正撞在小腹上,只觉得一阵生疼。 翟灵儿吓得都忘了哭,连忙问道:“娘,您没事吧?” 好在她撞柱子没用全力,要不然还不得把张秀娟撞出个好歹? 张秀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恨的,咬牙切齿地说道:“灵儿,是爹娘不好,没想到你舅舅居然这么狠心……” 可不就是狠心吗? 有了这个插曲,翟灵儿都没好再寻死觅活,只是坐在那里,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钟姨娘自从生了个儿子,地位不比从前,现在在翟家后院就跟个副夫人似的。 刚才她还担心,翟灵儿跟着张重山去了京城,她的好日子就到了头,见这情形不由幸灾乐祸。 “老爷,夫人,亲家舅做得也太绝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灵儿一个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训斥,脸都要丢光了,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她话音落下,张秀娟立刻尖声训斥,“灵儿是老爷嫡出的姑娘,再怎么说也比你一个给人做小妾的狐狸精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和老爷还没说什么,轮得到你发话?” 钟姨娘也就暗搓搓地阴阳怪气了两句,张秀娟劈头盖脸一阵骂,脸上顿时挂不住。 “老爷,灵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是好心好意提醒一句,您看看夫人!” 翟敬源脸色也不好看,他确实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而且,钟姨娘要是狐狸精,他成什么了? 但他现在不好冷落张秀娟,也只好两边各打一大板。 “吵什么吵?吵得我头都要大了!” “不去京城就不去京城,有什么好着急的?外头人怎么说,灵儿也是他张贵的外甥女,两人的血缘是斩不断的,再怎么也比别人家强!” 翟敬源有的时候犯糊涂,现在却十分精明。 就算张重山不认他们又如何? 张秀娟始终是他亲妹妹,时间一长,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西屏离京城那么远,难道还有人特地到京城求证不成? 就是借着张重山的名头,翟家也能捞到不少好处。与其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还不如想想要怎么把翟家的生意做好! 不说能做到什么程度了,就是到了南北杂货那样,翟家也能在西屏镇抬得起头来了! 第766章 翟灵儿的媒不好做 翟家人的情是由晴转阴,阖府上下做事都抬不起劲儿。 西屏镇另外一边,随着外头的小厮来报,洪夫人凝重的脸上则渐渐露出一个笑容。 自从上次她和洪俊奇在下洋村见到翟灵儿,翟灵儿就一直对洪俊奇爱答不理。 洪夫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看出翟灵儿的意思。 她这是瞧不上洪俊奇,打算把她舅舅当跳板,要另攀高枝去呢!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天,翟灵儿见天地往金泽镇跑,洪俊奇都到翟家门前堵了几回,都没能等到翟灵儿露面,显然是刻意躲着洪俊奇。 两家之间还有婚约,婚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 可要是翟家这个时候反悔,有了张重山当靠山,他们还真的拿翟灵儿没办法。 洪家派了几个小厮,悄悄守在翟家门口,居然撞见翟灵儿收拾了行装,说要跟着张重山去京城。 眼看煮熟的鸭子马上要飞了,洪夫人怎么可能不着急,好在有惊无险。 小厮去了一趟金泽镇回来,把镇上发生的事情说了,洪夫人这才笑着冷哼了一声。 “我当他们翟家有多风光,眼看着没落下去,就剩一个好儿子撑门面,忽然又来了个当大官的大舅。” “你们瞧瞧翟家这些日子的得意样,还真以为他们有了靠山,原来人家张大人早就不认他们了,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还没落着一个好。” 洪夫人身边的下人也跟着附和,积郁了许多天的洪夫人,神色这才放松了不少。 主子心情好,下人们伺候着也轻松一些。 她身边得力的婆子不由好奇地问道:“既然这样,那咱们二少爷和翟大姑娘的婚事?” 这要放到一般人家,两家闹得这么不愉快,哪里是要结亲,分明是在结仇,早就该把婚事退了。 但洪家毕竟是洪家,掌着西屏商会,想法自然也与别人不同。 洪夫人道:“翟家那丫头嘛,娶倒是可以娶,但不能现在娶。” 洪家既想通过翟家借张重山的名声,又不想让翟家通过这点拿捏他们。 这样一来,一来要保障翟灵儿嫁给洪俊奇,二来又不能让翟灵儿嫁得太顺利。 洪夫人想了想,招手叫来刚才的小厮。 “去,你把刚才张大人冲翟灵儿说的话,后头的部分摘掉,找些人在镇上传一传!” 小厮在洪家多年,生得颇是机灵,一听洪夫人的话就明白了,立刻领命邀了几个人去酒肆喝酒吃菜。 没过几天,张重山训斥翟灵儿,让她安安生生待在西屏镇履行婚约,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传言,就传遍了整个西屏镇。 张秀娟听到这话,差点没把鼻子都气歪。 这压根不是她大哥的原意! 张重山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家,又怎么会有心情管翟灵儿究竟嫁给谁? 他就是纯粹的偏心罢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烂心肝的,把话传得整个西屏镇都是,她恨不得撕烂那个人的嘴。 翟敬源也没好气,他原本的意思是,等事情渐渐淡了,他替翟灵儿谋划谋划,不说找个京城的夫家,至少嫁个州府的像样人家吧? 他脸色铁青,派了底下人出去查。 “到底是什么人传出来的?给我找到那人,我要亲自找他算账!” 翟家下人四散到镇里四处打听,可这流言都不知传了几道,又是从酒肆那种什么人都有的地方出来的,谁还知道第一个传话的是哪个! 倒是原本观望着,想主动和翟家结亲,又或是打算给翟灵儿做媒的,都纷纷选择放弃。 “这么说来,张大人还是看好洪家二公子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还忙活个什么劲儿,人家洪二公子可是和翟姑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家还是娃娃亲,翟姑娘不嫁给红二公子嫁给谁?咱们也别趟这滩混水了,别到时候惹了一身腥,还得罪了张大人!” “说的也是,依我看这事就算了吧。翟家不是还有个大公子吗?我听说翟大公子还尚未娶妻吧?” “都说男低娶女高嫁,翟大公子的媒可没有翟姑娘好做……” “试试也无妨,说不定就成了呢?” 总之这一通下来,别人后不后悔不知道,翟敬源却悔得不得了。 之前来问婚事的州府就有好几户人家,那个时候他看不上,一心想让翟灵儿跟着张重山去京城。 现在倒好,他回过头去问,人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应该把婚事定下来。 悔婚也是洪家人先毁的,就算他们翟家主动提出,丢脸的也是洪家,而不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翟家的笑话! 更让他头疼的是,翟灵儿闹了一通还不算,听到这传言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这翟灵儿就是夫妻俩的祖宗,翟敬源和张秀娟为了闺女伤透了脑筋。 一连好几天下来,翟家上上下下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怒了主子,便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顿。 暑气渐渐猖獗,天气愈发闷热。 这天夜里,一辆马车停在翟府门前,车上下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小厮,急急敲着翟家大门。 守门的下人开了门,见他满脸着急,不由问道:“白霖,你不是跟着大少爷去了磁州,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晚上的,夜风已经透着微凉,白霖还是抹了把脸上的汗。 “老爷和夫人可在府里?” 那人见白霖这副模样,当即也不敢怠慢,立刻点头,“老爷和夫人这几日都在府里呢,你赶紧去吧!” 白霖大步跨进大门,气喘吁吁地往前走,到了翟敬源和张秀娟院子门前,却有两个婆子守在那里。 这一年多来,翟家父子失和,两人为了翟家主事的权力就差断绝关系。 但翟敬源毕竟还是一家之主,前阵子翟泽病得那么厉害,都还是外头杨家人进来照顾的,这些下人也是看人下菜。 白霖说了自己的来意,两个婆子并不当回事,直接把手臂一横。 “老爷和夫人这几天眠少,今日好不容易睡着,哪能什么事都惊动他们?” “有什么事还是等明儿再说吧!” 第767章 磁州匪患 白霖都急得火烧眉毛,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要什么事都能明天再说,他还这么着急赶着回来做什么?! 眼见这两个婆子说不通,白霖踮起脚尖就要朝里头喊。 再怎么着,这也是翟泽的亲爹亲娘,总不能对儿子不管不顾! “老爷,夫人!”白霖刚喊了一声,两个婆子就急赤白脸。 这几天,翟灵儿折腾得翟家上下多惨?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都被罚了两个月的工钱。 要是这个时候把夫妻俩吵醒,她们大半年都得喝西北风,家里的小孙子还嗷嗷待哺呢! “快来人,赶紧别让他喊!”婆子们一出声,旁边几个家丁就围了过来。 白霖疲惫至极,哪是这些人的对手,两个壮汉一拎就把他小鸡似的抓进来,关到翟家的柴房里。 他又累又饿,体力早已经耗尽,经过这么一番挣扎,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就脸上发麻晕了过去。 …… 青州已经逐渐进入盛夏,这些天闷了好几日子。 整条街上到了中午烈日当空,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生意向来好的南北杂货,伙计们也都在阴凉的后院休息,只在前边儿留两个人看着。 沈清做主每天早上,让阿梅兰香煮上一大锅绿豆汤,拿篮子放在井里吊着。 等到了午后最热的时候,拿出来给众人喝。 不至于太过冰凉伤了肠胃,又能清热解暑,免得大家都中暑了。 绿豆汤一直喝了好几日,终于这天差不多到了申时,水边来了一群蜻蜓低飞着。 没过多久,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一阵电闪雷鸣过后,大雨倾盆落下来,终于下了个酣畅淋漓。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差不多晚饭时分就停了。 外头凉快不少,各处躲暑的人终于出来活动。 南北杂货的几批货都在下午到,因为这场大雨凑在了一起,前头铺子正忙着,沈清亲自上前验的货。 送货的都是南北杂货一开张,就合作的老熟人,难得见一回,沈清便请他们进来也喝两碗。 几人说着说着,就说起最近磁州的事。 “沈老板,你们都听说了没?西北那一带,最近可不太平,若是没有要紧事,可千万等风头过了再往那边去!”卖茶叶的姜老板说道。 姜老板捧着碗坐在板凳上,相比于其他人有些放不开。 倒不是不好意思说话,而是动作看起来没有别人那么舒展,做起生意来也很谨慎。 都是从南北杂货刚开张就合作的,其余几人都比他银子挣得快。 只不过,这姜老板也有旁人没有的优点,总结下来就是一个“稳”字,对风险比较敏感。 因此,他一说这话,旁边几个人立刻就重视起来。 “这话怎么说?西北那一带不是向来如此?”卖糖的曹老板第一个开口询问。 西北那一片确实不如青州这边安全,但青州也不是没人去那边做生意,只需要在运货的时候,雇上一批镖局的人,大多也都能人货安全。 姜老板这话,众人就听不明白了。 “是啊,姜老板,您可别吓我们!我们家还有一批货,要运到磁州那边去呢!” 不说磁州还好,一提到磁州,姜老板就啪地拍了下大腿,手里喝了半碗的绿豆汤都溅出来了一点。 他也不顾不上,就在裤腿上擦了擦,动作倒是比刚才舒展了一些。 “这一回可不就是磁州吗!” 姜老板一番话,众人才明白过来。 原来最近磁州一带,不知为何突然冒出来一伙山贼。 “这群贼人和往常的不一样,从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他们这群人……”姜老板顿了顿,用食指戳了戳桌面,“这群人小鱼小虾米他们不稀罕,专抢大的!” “而且,不但要抢你的货,还要绑了你的人。干大买卖的,哪家没有银子,绑了票便向人家里索要一笔巨款。” “若是不给,他们扬言就要撕票!” 撕票两个字一出口,周围人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都是商人,深知做生意的不容易,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一笔银钱。 要是就这么没了,这些年的努力岂不是化为乌有? “竟这般猖獗?”曹老板目瞪口呆,他刚才还不信,可姜老板也不是个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呐,“那磁州官府不管吗?” 姜老板道:“管,自然得管啊!” “可磁州官府不比咱们,咱们青州每年的赋税,都能把青州军养得膘肥马壮。” “磁州那边除了挖些煤,没有旁的收入了呀!整个磁州的百姓都去挖煤,那怎么可能?” 他也不好说太多磁州官府的短处,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伙贼人四处流窜,到现在也没找到他们的老巢,谁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总之,总归要时间的。” 沈清在一旁听着,手里倒茶的动作都缓了缓。 姜老板说的不无道理,磁州地处西北,土地干燥,大多百姓没有别的出路,确实比青州这种肥沃之地穷得不只一点半点。 那一片匪患不断,根本上也是这个原因。 “那交了银钱,那群匪寇可真的会放人?”沈清问道。 姜老板摇了摇头,“哟,这我可就不清楚了。沈老板,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希望被抓了的那些吉人自有天相吧!” 他话音落下,方才那个磁州有生意的老板坐不住了,急忙道: “诸位,下次再会。我得赶紧赶回家里头去,派人赶紧往那边去一趟,看看磁州的生意怎么样了!” 其余人生意也做得不小,也都纷纷告辞。 “沈老板,我也有货要发往磁州,得赶紧回去知会一声。” “在下虽然和磁州那边没有生意往来,可妻弟经常往那一片去,沈老板在下先行一步了。” 几人椅子都没坐热,很快就走了个干净。 张秀娥进来收碗,有好几碗绿豆汤连动都没动,又见他们着急忙慌,便连忙问沈清。 “这是怎么了跟打仗似的?” 沈清把刚才的事说了,张秀娥顿时有些着急。 “阿泽不是也去了磁州,怎么忽然遇上这种事,该不会出什么茬子吧?” 第768章 翟泽和沧州首富 沈清担心的也是这个。人一旦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翟泽流年不利,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可别真撞上这样的大事才好。 她安慰张秀娥道:“您先别着急,姜老板说的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咱们先打听打听,看看磁州那边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实在不行,派人去翟家问问。” “表哥的情况,他爹娘应该比我们清楚才对。”张秀娥听了沈清的话,勉强安心下来一些。 沈清说的对,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要是翟泽真的出了什么事。 翟家应该比她们母女更早知道才是。 眼看又要下雨,两人赶紧坐上马车回到园子里,这场雨下得挺大,雨滴在屋顶敲了一整夜。 沈清这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到了铺子里,又听人说起磁州匪患的事。 思来想去,心里还是放不下,便出门找人问问。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她也没跟只无头苍蝇似的瞎转,而是直接找到了佟天明。 上回佟天明拜托沈清引见张重山,沈清说到做到,介绍了两人认识。 佟天明对沈清的到来很是热情,对她提的问题也都是知无不言。 两人坐在大厅里,佟家下人给上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伴着茶香味,佟天明正色点了点头。 “沈姑娘说的匪患,确有其事。” “这回的匪寇是突然冒出来的,头目名叫过山虎。从前官府没有记载,不排除本来就是在这一带流窜,这次才改名换姓。” “他们可不止在磁州闹事,与磁州相临更西边的肃州,北边的秦州,都有他们的踪迹。” 沈清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又问起官府的事。佟天明的答案,显然比姜老板的要专业得多。 “官府的确有动作,但这次难就难在事关三地,三州之间协调需要时间。这群贼人很聪明,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古代毕竟是古代,地方与中央的联系远没有现代那么紧密。 州与州之间协调不仅有地理条件上的难度,相邻的两州关系也并不见得好。 天高皇帝远,朝廷得知消息,再从中协调,一来二去都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朝廷的政令都不入乡里,更何况如此紧急的一次剿匪? 佟天明这么解释,沈清也就明白了。 她想着佟家纸坊的生意遍布大齐,消息应该要比她灵通得多,也就沉吟了片刻问道:“佟老板神通广大,可知道那群匪寇可抓了咱们青州的商人?” “神通广大倒是说不上。”佟天明弄清沈清的来意,向身旁的人招了招手,“你们去把陈管事叫来,沈姑娘有话要问他。” 那人领命下去,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就跟着进了门。 佟天明看了一眼沈清,“沈姑娘,这回就是负责磁州一带的陈管事,刚从磁州那边回来,有什么事请你问他就是。” 沈清提起翟泽的名字,陈管事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佟家纸坊家大业大,他这回去磁州说过话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实在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 沈清一想觉得也是,索性直接询问,“不知陈管事这一路上,可听闻过咱们隔壁的西屏镇商人的消息?” 这么一说,陈管事双眼顿时一亮,“沈姑娘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人,只是不是什么商人,而是西屏镇上一户大户人家的小厮!” 沈清心里一紧,暗道应该没有这么巧吧? 青州经商之风盛行,西屏也有不少商人。碰巧遇见也不奇怪,别说不一定是翟家的,就算是翟家的,也不一定真的就那么倒霉遇上匪寇。 沈清想着,陈管事依旧继续往下说,“我在磁州城听那小厮一口青州口音,又满脸着急,便多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他们主仆路上遇见过山虎,连人带车都给绑了。” “过山虎放他一个人出来回青州报信,说要五千两白银才放人!” “当时正好我们佟家商队要回程,我便派了辆马车送他回去,也不知道那户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佟天明闻言吃了一惊,正色道:“竟有我们青州的商户被绑?这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你可记得那户人家姓什么?” 陈管事也没料到,佟天明竟然有要管这事的意思,怔了怔,“这也好些天了,大户人家叫什么我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小厮叫白……白什么来着……” “白霖?”一个略微压低的声音响起。 “对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陈管事立马点头,却发现提醒他的居然是沈清。 他看见沈清明显凝重起来的神色,不由愣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这白霖,该不会是沈姑娘认得的人吧?” 要说认识白霖,沈清其实也不算真的认识。只是在翟泽身边见过一两面,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她点了点头,“白霖是我表兄身边的小厮,前不久表哥去磁州做生意。我特地过来打听,就是想确认他的情况。” 之前陈管事不知道白霖的主子是谁,沈清这么一说,他还能不知道吗? 隔壁县的翟家,要说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商人。破天荒雇了这么大一只车队,就被过山虎给盯上了。 “过山虎这次只抓了两个,另外一个还是沧州首富。”陈管事无限同情。 沈清也一阵无奈,看来翟泽真的是流年不利。翟家和沧州首富比起来算什么,一只小虾米罢了。磁州来往的商队那么多,随便一只都比她可怜的表哥有钱,过山虎偏偏就绑了他,这上哪处说理去? “多谢陈管事出手相助,若不是你,只怕白霖还回不来报信。”沈清真诚地致谢。 陈管事连忙说是举手之劳。 沈清不能多待,向佟天明告辞。 佟天明道:“沈姑娘若是有需要,大可直接来佟家找我。” 沈清也不同佟天明客气,一口应下就回到南北杂货。 刚到南北杂货就见后院一团乱,还以为是张秀娟来了,大步走进去,却只看见张秀娥和春柳手忙焦虑地扶着个晕过去的人。 她还没开口,张秀娥就急得冲她招手,“清清,你快来看看,白霖这孩子是咋了!” 张秀娥刚才听见后门有人敲门,一开后门人就倒下了,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急得手忙脚乱。 沈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是白霖?!” 第769章 甩手掌柜 白霖虽然不见得长得多好,但能跟在翟泽身边做贴身小厮,也算得上模样周正,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但现在,张秀娥扶着的这个年轻男子。 脸色憔悴,脚步虚浮,瘦了一大圈。 整个人像生过一场大病,哪里有半点从前的模样? 要不是沈清还记得他的长相,一时间还真要以为,他是闹饥荒时路边躺着的难民。 “白霖怎么成这样了?”张秀娥也大为震惊。 虽然白霖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这么晕了过去。 但凭他能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翟泽的处境不会好。 三人赶紧把白霖扶进厢房,找了张床让他先躺下,然后张秀娥就急忙亲自去回春堂请大夫。 她和回春堂的大夫熟,不一会儿,回春堂里医术最好的老大夫,就背着药箱跟了过来。 老大夫坐在床边,伸手把了把白霖的脉搏,眉头就皱在一起。 “我当他生了什么大病,这小伙子就是给饿的!”老大夫一阵无奈,“这是你们认识的人?都这个年头了,怎么还饿成这样?” 居然是饿成这样的? 沈清和张秀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们都以为白霖得了什么样的急症。 老大夫又一阵念叨,两人确实和白霖认识,这个时候也没有怎么辩解,向老大夫请教了照顾的法子。 老大夫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他应该多日没怎么进食了,先给他煮点稀粥喝,记得要多次少量。” “饿狠了的人,胃也跟着饿小了,万不可一次吃太多,否则胃会给撑坏!” 沈清和张秀娥这个时候也不问其他的了,赶紧给白霖煮粥去,又让老大夫开了些补身体的药。 过了一会儿,粥总算煮好了,白霖闻到粥水的香味醒过来。 张秀娥装了一小碗粥,放在冷水盆里降温,白霖端起粥一口气就给喝完了,还想再喝一碗,沈清赶紧给制止了。 “你先缓一缓,现在还觉得饿那是因为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待会儿就能感觉好些了。大夫说了,怕你撑坏了胃,不让你多喝。” 白霖也知道沈清这是为了他好,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脸色终于红润起来。 张秀娥早已经压抑了多时,这时才敢问道:“白霖,到底出了啥事,你咋把自己整成这样了?” 不提到这事还好,提起这事白霖像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下了床,扑通一声就给张秀娥和沈清跪下了。 “姨奶奶,表姑娘,小的是来向你们求救的,求求你们看在我家主子从前的好上,救救我家主子吧!” 沈清早已经从佟天明那边得知真相,见到这阵仗倒也没有惊慌。 张秀娥着实吓了一大跳,赶忙把人扶了起来,“你快起来,阿泽有事我们怎么咋可能袖手旁观?” 白霖听到张秀娥的回答,眼泪止不住就掉了下来。 他打小跟在翟泽身边,当然清楚这段时间翟泽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什么亲生父母,说到底还不如张秀娥这个当小姨的知道疼人。 白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在磁州发生的事情说了。 他毕竟是事情的亲历者,要比城管是说得详细得多。 “那日小的和少爷带了一整个车队去磁州城,才刚到了磁州地界,就忽然来了一群人把车队给围了。” “那群歹人上前来不由分说,把车队的人抹了脖子,少爷被他们捉走,放了小的回来报信,说要五千两银票来赎人,否则就要撕票!” “小的身无分文,直到在磁州城里碰到佟家纸坊的陈管事,托了陈管事的福才回到青州!” 白霖说的这些沈清都知道。 相比于这个,她更想知道,白霖人都已经回了西屏,怎么还会饿成这样? 沈清的话音落下,白霖顿了顿,眼中露出愤懑之色。 “小的回到府中,本想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老爷和夫人。没想到,老爷和夫人为了姑娘的事,压根没有见小的。” “小的被人关在柴房里,关了三四天,实在没有法子了,才想了个办法偷跑出来,到金泽来求姨奶奶和表姑娘!” 这话说出来,就连一旁的春柳都吃了一惊,不由脱口而出。 “翟公子真的是他们夫妻俩亲生的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万一那群匪徒等不及了,真的就直接撕票了,他们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了吗?” 白霖一阵沉默。 身为翟家下人,他本不该说自家主子的坏话。 可春柳的话,他一句也没法反驳。 一开始,他也觉得只是底下的下人有意为之,可这么多天都过去了,翟敬源和张秀娟难道不知道,他已经从磁州回来了? 白霖眼眶又是一热,翟泽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干脆陪着翟泽一起上路好了。 “表姑娘,他们夫妻俩一个心里头只有小儿子,一个一心想着女儿,整个宅家哪还用我家少爷的位置!” “要是我家少爷真的有个好歹,小的也就不活了!” 沈清看得出,白霖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所以才来找的自己。 翟泽要是和翟家人一副德性也就罢了,可他这回去磁州之前,还特地拿着假冒的烟纸来提醒自己。 即便只是个认识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沈清也没办法袖手旁观,何况她和翟泽还是表兄妹? “你放心。”沈清看白霖身体情况还可以,又让春柳去给他盛了小半碗粥,“这事我和我娘一定会管,你喝再喝点粥恢复恢复力气,我去让人准备准备,到西屏问个究竟去。” 翟泽的事情沈清肯定要管,但她也不能把翟敬源和张秀娟夫妻排除在外。 儿子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夫妻俩不管,难道钱要甩给她一个外人不成? 张秀娥听说翟泽在磁州遇到的事情,脸上血色都吓去大半。 她也是真的生气,上次翟泽生病,翟家就没人管他,还是杨家人照顾的。 这次可真的是性命攸关的事,要是夫妻俩还无动于衷,好脾气的张秀娥都恨不得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清清,我和你们一起去。阿泽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他们夫妻俩到底管不管!” 第770章 你儿子就快没命 沈清让人把马车牵来南北杂货的后门。 等到白霖力气恢复得差不多,几人就一起上了马车。 到了西屏镇时,已经是晌午了。 马车停在翟家大门前,沈清第一个下了马车,翟家看门的下人对沈清印象很深,见她直勾勾朝翟府大门走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您……您不是?” 上次见到沈清,她还是个穿着棉布的乡下丫头,被张秀娟当成来打秋风的亲戚。 后来倒是再也没来过翟府,可惜凭证谁没有听说,南北杂货的东家是张秀娟的外甥女。 只不过两家人闹得很僵,张秀娟想卖了外甥女换前程,一时结下了仇。 然后就是沈清这往上爬的速度越来越快,跟芝麻开花似的,一节比一节高。 先是当上了金泽书院的先生名声大噪,然后又和国公府的世子定了婚约,还把南北杂货都开到京城去了。 现在提起沈清,谁不竖个大拇指? 也很少会有人想起,沈清和张秀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因此,翟家下人在大门前看到沈清,才惊讶得掉了下巴。 沈清当然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她来这里是办正事来的,不是和他们闲聊来的。 她语速极快地说道: “我是,张秀娟和翟敬源夫妻俩在不在里头?” 下人看了一眼沈清后头下马车的张秀娥,寻思着这两位如今都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主,连忙恭敬地点点头。 “实在没想到,您二位今天来,老爷和夫人没出门,就在府中呢。二位有什么急事,小的进门通报一声!” 他们是翟家的下人,口头上说得恭敬,可沈清和张秀娥毕竟是结了仇的亲戚,不敢轻易放进门去,只能这么说。 “在里头就好,我们自己进去,用不着你们通报!” 沈清怒火中烧,哪还有心思等他们出来,领着大张秀娥大步往前走。 翟家的家丁还想拦,江文江武胳膊一横,直接把两个身材健硕的家丁推开了。 一群下人惊恐地看着两人,倒是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了。 白霖默默下了马车,两人进了翟府,他才跟在她们身后,跨进翟府大门。 门房的下人看见他愣了一下,一把拉住他,低声问道:“白霖,你啥时候出来的?你不是被夫人院子里的刘嬷嬷关在……”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沈清和张秀娥的背影,顿时愣了一下。 “难不成,这两位是你请来的?” 白霖没有说话,默认了门房的话。 门房叹了口气,没再为难白霖,见没有更多人注意到他,也就催促道:“罢了,你快回柴房待着吧,今日我就当没看见你。这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恐怕你也要跟着遭殃!” 白霖笑了笑,没有按照门房的话,而是加快脚步跟上沈清。 他既然敢去金泽镇求助,就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 少爷对他恩重如山,他要是连这点都怕,岂不是这些年少爷对他的好? …… 沈清等人进了翟家,翟府的下人也没闲着。 当即有人小跑着超过他们,到翟府主院通风报信去了。 这段时间,翟敬源一改从前的作风,没事就待在主院里。 翟灵儿总算不闹了,可夫妻二人也没有闲着。 在镇上乱传消息的人找不着,虽有疑心是洪家人做的,可他们也拿不出证据来。 本来想着,有了张重山这层关系,翟灵儿的婚事也就不用愁了。 谁知道,之前还有个选择的余地呢,现在竟是非要嫁洪家不可了。 今日清早,翟敬源亲自跑了一趟洪家,名义上找洪老爷闲聊,其实就是旁敲侧击,打听洪家的想法。 结果连茶都没喝一杯,就受了一肚子气回来了。 张秀娟听了后,也是怒火中烧。 “洪家的意思这就是晾着咱们灵儿了,大不了这门亲事就算了,灵儿又不是除了洪俊奇,旁的人都不能嫁!” “现在灵儿还真的除了洪俊奇,哪家都嫁不了!”翟敬源没好气,“当然,你要是愿意灵儿嫁个庄稼汉,那我也没话说!” 这事终究还是因为张重山不答应带翟灵儿去京城。 张秀娟一时理亏,也不敢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一个下人飞奔进来,也顾不得两人的脸色了,大声说道: “老爷,夫人,外头表姑娘带人闯进来了!”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个亲戚得叫表姑娘,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张秀娟愣了片刻,才知道下人说的是沈清,也顾不得生气,眉头一皱。 “好端端的,她怎么来了?” 下人哪里知道,说道:“不但表姑娘来了,张夫人也跟着来了!” 就连张秀娥也一起来了,张秀娟更是摸不着头脑,之前张重山在的时候,翟灵儿殷勤地请他们来翟府,他们都不肯来。 现在张重山回了京城,两人反倒来了,难不成是听说了翟灵儿的事,特地来看笑话的? 张秀娟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 沈清拉着张秀娥走到门口,听到的正是这句话。 她当即冷笑道:“要不是为了表哥,你当什么人都愿意来这被火烧过的地方?” 翟府之前着过一把火,是张秀娟被施家报复,施家的人偷偷放火烧的。 现如今的翟府,是在原来的废墟上重新起的,由于修房子的时候,翟家的情况不太好,终究还是比不上当年。 木料石料之类的东西省不下来,什么桌椅板凳,屏风摆件,都比从前逊色不少,更别提如今比他们强上不少的沈清了。 就算夫妻二人没有亲眼看过,但根据翟灵儿前段时间的描述,也知道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翟敬源的脸色不好看,自己家里头被人一把火烧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秀娟爱慕虚荣,沈清的讽刺毫不掩饰,她当即就要发飙。 沈清没给他们发脾气的机会,紧接着就反问,“翟老爷,你年纪虽然不小,但也称不上年老体迈吧?翟家的生意不归你管,挣了的银子你半分钱都不花?” “还有翟夫人,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担心翟灵儿的婚事,难道不知道你儿子就快要没命了吗?” 第771章 筹银子救人 张秀娟被沈清唬了一跳,脸色当场就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阿泽好好的,你咒他做什么?” 张秀娥赶紧往前一小步,把沈清挡在自己身后。 “清清没有咒阿泽,阿泽去磁州做生意时出了意外,就连金泽都有人听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张秀娟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一双儿女,她确实多疼是翟灵儿一些。 但翟泽毕竟是她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不在乎。等以后她老了,还要靠翟泽替她养老送终呢! 翟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她后半辈子岂不是完了? 她又不是钟姨娘这个年纪,还能老蚌生珠,再生出个儿子来。 “好端端的,阿泽能出什么意外?”张秀娟目光一扫,看见跟在沈清身后站着的白霖,才反应过来,两人说的有可能是实话,“白霖,你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霖这才走上前来,把之前和沈清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白霖话音落下,整个主院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翟敬源第一个开口,他脸色一时间很难看,“你是说,阿泽连人带着车队,全被那过山虎掳走了?” 这话问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关心翟泽,还是在关心翟泽运去磁州的那批货。 张秀娟听了这话,两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去,还是一旁的丫鬟,赶紧扶了她一把,把她扶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 张秀娟喝了一碗热茶,又休息了片刻这才缓过来一点,大声责问,“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我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别说你一个,就是你们白家全家,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换做平时,白霖肯定一声都不敢吭。 可现在,他想起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心里更多的不是替自己委屈,而是替翟泽感到不公! 翟家人得罪施家之后,被施家疯狂报复,从此一落千丈。 这两年来,明明是翟泽一个人东奔西跑,一点点把翟家从前的生意捡回来。 可翟敬源和张秀娟是怎么做的? 日子一旦好了些,翟敬源就嫌翟泽抢了他在铺子和庄子里的权力,把家里的银钱死死把在自己手里。 张秀娟成日怨天尤人,翟泽每天忙着做生意,和翟敬源斗智斗勇不够,还得整天给她们母女擦屁股。 就这么劳心劳力,生病了没人照顾,被人劫持了,家里人都还不闻不问! “我怎么就没有早说了?”白霖望着张秀娟红了眼眶,只不过这回是被气红的,“少爷一被绑去,我就求了好些人,终于求到佟家纸坊的陈管事,把我送回西屏来!” “我连夜赶回来,只想老爷和夫人早点筹够银子,把少爷给救回来!” “可老爷和夫人呢?我在外头拍门,老爷和夫人派着守门的婆子,把我关在柴房里三天三夜。” “若不是我趁人不注意,打坏了门锁跑出来,恐怕这个时候老爷和夫人还不知道少爷被绑的消息呢!” 张秀娟被白霖一通顶撞,差点没气晕过去。 她本想教训白霖一顿,可忽然想起,自己前两天好像确实有听什么人提了一嘴,整个人就一愣,到嘴边的话也骂不出口了。 翟敬源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问道:“那晚守门的是谁,把人给我叫上来!” 刘婆子见势不妙,偷偷往外摸。 白霖一眼瞧见她,立刻就指着她喊道:“就是她!当时她和另一个婆子守在门前,还叫了几个人一起把我关进柴房!” 翟敬源立即大声喊道:“把这婆子给我抓起来!” 外头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立刻把刘婆子按在地上。 刘婆子鬼哭狼嚎。 “老爷饶命啊!” “那晚奴婢见您和夫人刚睡下,便没敢让白霖打扰您。可后来奴婢也和夫人提了呀,夫人根本没放在心上,奴婢老糊涂了,这才把事忘到了脑后,绝对没有谋害少爷的心思呀!” 张秀娟脸色迅速涨红,嚯地下站起身来,指着刘婆子怒骂。 “你这婆子,何曾与我说过?仗着自己年纪大,倚老卖老,连主子都敢污蔑了是吧?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拖下去!” 张秀娟是主,刘婆子是奴,还不是张秀娟说什么就是什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张秀娟恼羞成怒。 刘婆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白霖关在柴房里连碗水都没有,这不是谋杀是什么? 但这都是翟家的家务事,沈清特地跑一趟翟家,不是来给翟家整顿家务事,而是来商量怎么救翟泽来的。 “现在事情都弄明白了,过山虎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可不是什么大善人,要是时间久了拿不出赎金,他可是真的会撕票的!” “当务之急是赶紧筹五千两白银,把表哥救出来再说。” 张秀娟现在也顾不得姐妹俩的恩怨了,稳了稳心神道: “你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阿泽给救出来。” “老爷,咱们快去把库房的银子都拿出来,还有铺子和庄子里的银子,能取的都取出来。” “咱们得赶紧把阿泽赎出来,都耽误了这么多天,万一阿泽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我也不活了!” 翟敬源脸色凝重,“咱们手头的现银不多,就算都拿出来,一时间也凑不齐五千两。先把东西咱们府里值钱的都拿出来,我再去族里看能不能借一点。” 张秀娟连连点头,她现在六神无主,自然是翟敬源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清脸色稍缓,夫妻俩不靠谱,但至少还关心翟泽的生死。 既然翟家愿意筹钱,那在银子这方面,她就不必管太多了。 翟家人也没有留饭的意思,再说了就算翟家留,沈清也不敢在他们家吃。 张秀娥的胃饿狠了容易疼,这两年养好了不少,但病根还在。 眼看马上就要午时,沈清拉着张秀娥说道:“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去外头找家酒楼吃顿午饭吧。” 张秀娥早上没吃多少,这一顿奔波下来,胃确实隐隐有些不舒服。 她离开之前,又怕白霖单独留在翟府被人为难,没忘了把他一起叫上。 “白霖,你也跟我们一起来。” 第772章 翟家夫妻的花花肠子 白霖知道张秀娥为了他好,没有拒绝,跟着两人离开翟府。 张秀娟拿了库房的钥匙,就让人把库房值钱的东西把主院里头搬。 钟姨娘听到风声,看着这一样样,就狠不得这库房的钥匙是自己的。 这就是主母和妾室的区别。 同样是翟敬源的女人,张秀娟能把着库房的钥匙,翟家的东西往哪搬她说了算。 她就算生了翟忠,却也只能够看着,谁叫她只是个小妾? 张秀娥哪里还顾得上钟姨娘,库房里能搬出来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她正准备叫人去请了当铺的掌柜过来,算一算这些东西都能当多少银子,被发现本该去找翟家族老的翟敬源,正若有所思地坐在窗边。 不知道为什么,张秀娟心中浮起一阵危机感。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翟敬源就回过头来,用一种她看不明白的眼神望着她。 “秀娟,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就算把家里头能动的东西都当了,再去求族里的长辈,这五千两银子凑不凑得到?” 张秀娟愣了一下,声音都提高了一大截。 “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泽可是你亲儿子,你不要和我说,你不想救阿泽了?” 翟泽是她唯一的儿子,却不是翟敬源唯一的儿子。 翟敬源对钟姨娘生的那个小崽子宝贝得很,恨不得把翟家的家业都给翟忠继承。 为了五千两银子放弃翟泽,谁知道翟敬源干不干得出? 翟敬源还没有张秀娟想的那么禽兽,就算他渐渐不喜欢这个大儿子,可毕竟是他的骨血,他也不希望翟泽英年早逝。 但他刚才冷静下来,还是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他没有立即告诉张秀娟,而是首先安抚道:“别急,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救阿泽了?只不过,这救也分很多种法子,不一定非要钻牛角尖嘛!” 不用这个法子,那还有什么法子? 张秀娟都快要急死了,翟敬源还在这里卖关子。 “秀娟,你有没有想过?” “先不提咱们筹不筹得到这五千两银子,就算筹到了。” “难道咱们以后就守着这栋宅子喝西北风?还有灵儿,如今她只有嫁洪家这一条路了,洪家那边要还要五千两银子陪嫁。” 这世上的事情可真够巧,一双儿女一个被土匪绑了,一个被婆家晾着,两家都要五千两银子。 这两个五千两,加起来就是整整一万两白银。 以翟家目前的能耐,能攒得了一个五千两,什么时候才能攒得下第二个五千两? 在儿女之间选择,真是难以抉择! 张秀娟一时间沉默了,翟敬源还在说服她,“秀娟,这五千两给了过山虎,难道灵儿就不嫁了?” “你有没有想过,秀娥和清清的南北杂货一天就有多少流水?这些年,大哥也给了她们不少,就算作为补偿,这些银子也该她们来出。” 张秀娟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个法子,当即眼前一亮。 可她还是有些担心,“说的倒轻巧,万一她们就是不出,那该怎么办?” 翟敬源摇了摇头,只要他们咬死了没银子,张秀娥和沈清肯定会出! 翟泽和他们不一样,他和母女俩感情好,两人再怎么样都不会眼睁睁看着翟泽去死。 这就要看他们做父母的,狠不狠得下这心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外头翟灵儿着急地跑了进来。 她今日一早出了门,刚回到家里就听整个翟府都传遍了,大哥到磁州做生意被土匪绑了去,要五千两赎金才肯放人。 五千两银子正好是她的嫁妆钱,翟灵儿再不愿意嫁洪俊奇,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要是这五千两真拿去做了赎金,那她以后该怎么嫁人? 她又不愿意低嫁,那就只能在家里当老姑娘! 那样的日子翟灵儿怎么可能愿意过? 她还担心自己这回怎么闹,翟敬源和张秀娟都不会同意了,谁知道刚到堂屋门前就听到这番话,顿时心中一松。 “娘,我觉得爹说的就很有道理。舅舅给了她们那么多银子,随便拿出来一点把大哥给救出来,那又怎么样?” “又不是不救大哥,既能救大哥,又不花家里一两银子,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翟灵儿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这两年来大哥越来越不疼她,特别是前段时间染了场风寒,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明明和他们才是一家人,倒好似和小姨一家更为亲近。 翟泽的心都不在翟家了,那还心疼他做什么?又不是真的不救,难道就非要赌上她的终身幸福不可? 整个西屏镇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只有洪俊奇对自己一如既往。 翟灵儿想着,要是洪俊奇这辈子都对自己这么好,委屈委屈下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她也不是对洪俊奇完全没有感情。 “这……”张秀娟还有些犹豫,被翟灵儿小嘴抹了蜜似的一通撒娇,自然也就同意了,“好好好,那就让她们俩出银子,咱们的银子就留着给你当嫁妆!” 翟敬源见母女二人答应,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五千两银子都给翟灵儿当嫁妆,就算放在以前,那也是不能同意的。 不过翟灵儿是他亲闺女,他也不可能让翟灵儿嫁得太寒碜,给个一千两也就顶天了。 毕竟是个闺女,翟敬源觉得自己已经够疼翟灵儿了。 但这个时候他当然也不可能说这话,一家人安安心心吃了个午饭,坐在堂屋里就等着沈清和张秀娥回来。 沈清哪里知道,这夫妻俩救个亲生儿子,还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她和张秀娥吃完午饭,带着白霖再次回到翟府,这次翟家门房倒是没有拦他们,恭恭敬敬地把她们请到了主院堂屋。 沈清进了主院,翟敬源和张秀娟对视的一眼,就由翟敬源站了起来,把一个银袋子递到沈清手里。 银袋子拿到手,沈清就下意识掂了掂。 不对呀,就算是五千两银票,那也是相当有分量的。 才这么个轻飘飘,看上去瘪瘪的银袋,重量上也不对吧! “就这一个钱袋,还有的呢?”沈清看向张秀娟,眼神逐渐冰冷,“……不要告诉我,这就是你们翟家筹到的所有银子。” 沈清的目光太凌厉,张秀娟看得心里一虚,但有翟敬源站在她身旁,她立刻挺起了胸膛。 “秀娥,清清,这些就是我们夫妻俩筹到的银子。” “没有更多了!” 第773章 五千两买断 才这么小一个袋子,就算全部换成银票,又怎么可能装得下五千两? 就连张秀娥都看出不对劲来了,语气沉了几分。 “你们可要想清楚了,阿泽可是你们亲生儿子!” 张秀娟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刚才还怕翟敬源的办法不成,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现在看来张秀娥比她想象中还要关心翟泽。 张秀娟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点喜欢自己这个好妹妹,她希望这个世界上,这么善良的人多几个好。 不善良的事,由她来做就是了,反正她在张家的处境都这样了,也不怕和娘家人撕破脸皮。 沈清当然也看出了夫妻俩的想法,“没有银钱?不如我来替你们想想法子?” 她指了指刚闻讯赶来的翟灵儿,“她头上的金簪子当铺里最喜欢收,这样一个簪子少说也能当几十两吧?还有你们这满屋子的家具,还都是新添置的,就算都折价卖,也能卖个百十两。若是你们没有门道,我倒是能同你们西屏钱庄的老板说上话。镇上的当铺也是他家的,给你们争取个好价钱还是可以的。” 翟灵儿只是过来凑热闹,谁知道一进来沈清就要当她的簪子。 她一听这话立刻捂住头上的簪子,大声反对,“不行,这可是俊奇哥哥给我买的定情信物。整个西屏都是独一份,我要是把这簪子卖了,俊奇哥哥会生气的,以后我嫁进洪家怎么抬得起头来?” 沈清没有搭理她,倒是和她们一起回来的白霖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一趟,在翟灵儿身后进来,满脸愤怒地大声说道: “表姑娘不要被他们骗了,我刚才出去一趟,听宅子里的下人说,夫人开了库房的门把里头的东西搬出去一回,不知为何又搬了回去。” “他们就是不想出银子罢了!” 沈清听了之后,居然没有半分意外。 现在翟家夫妻能做出什么事,她都不觉得惊奇了。 她声音冰冷,“翟夫人,不如把你们翟家的库房打开,让我们都看一看,白霖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秀娟心里暗骂白霖胳膊肘往外拐,那么多东西都在库房里头堆着呢,她怎么可能领着沈清和张秀娥去看? 那样一来,他们的谎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她不敢和沈清对上,看向张秀娥,“秀娥,不是我说你,你们也适合大户人家结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教养?别人家的库房,是你想看就看的吗?真把自己不当外人了?” 张秀娟还以为张秀娥像以前呢,还能让她随意搓圆捏扁。 张秀娥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她闺女,冷冷地说道: “别把屎盆子都往别人头上扣,说了那么多,不就是不想出银子救阿泽吗?” “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意思吗?” “你!”张秀娟第一回被张秀娥这么呛声,心中又气又恼。 翟敬源毕竟才是翟家的一家之主,这个时候站出来说道:“秀娥,清清,你们也不要太生气。” “方才你们离开,我们特地到外头打听了一番。说是那过山虎劫的都是来往的大商人,这回只听说他们劫了沧州首富,可没听说他们劫了阿泽。” “倒是有些心怀不轨之人,借着过山虎的名头,回到青州来到处行骗,利用家眷的担忧骗取大量钱财。” “听说州府衙门已经立案了,派了不少人手在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沈清这时已经一点气都生不出来了,听了这话只是觉得可笑。 “翟老爷的意思是,我们母女和白霖串通好了,借着表哥的名义来骗你们的银钱?” 翟敬源笑眯眯的,“清清,都是一家人,姨父可没有这么说!”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谁听不出来,翟敬仁话里话外的意思? 白霖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不是羞的,而是被气的。 他家少爷这两年忙里忙外,都是为了什么人?他怎么也没想到,翟敬源居然会无耻得说出这种话来! “老爷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指天发誓!要是我白霖有一句假话,我就天打……” “白霖!”沈清冲白霖摇头,也被气笑了。 这一家子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摆明了就是不想出银子,何必凭空发这种毒誓? 虎毒还不食子呢,翟泽为了这个家这么付出,到头来这对夫妻连救命钱都要省。 人命关天的事,沈清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过山虎那群土匪穷凶极恶,再耽搁下去,说不定翟泽真的会出事。 她直接把手里的银袋子给张秀娟扔回去,“你们不就是不想出银子吗?好,这五千两白银都由我来出!” 张秀娟手忙脚乱地接住银袋子,紧紧抱在怀里。 这里头装着的可都是她的私房钱,翟敬源还添了一笔,有了这些银子,她又可以置办不少东西。 “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们吧?”张秀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把银袋子塞进袖子里,目光贪婪地看着沈清。 沈清当然也不是没条件,厌恶地扫了翟家一家子一眼,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三人丑恶的嘴脸。 “我若不出这五千两银子,翟泽必死无疑。” “你们自己可要想好,我出这些银子买翟泽一命,从今往后他就是我家的人,和你们翟家没有半点关系!” “那怎么行?!”张秀娟脱口而出,“阿泽是我肚皮子里爬出来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喂到这么大,再怎么样他也不能不认我这个娘!” 她当然心疼那五千两银子,可要是拿五千两买断她和翟泽的母子关系,张秀娟还是不答应的! 翟泽和她血脉相连,要是没了翟泽,那她下半辈子靠谁去? 总不能跟着翟灵儿嫁到洪家去吧? 翟敬源闻言脸上也闪过一丝不悦,但他还是转头对着张秀娟低声说了句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张秀娟脸上也没了抗拒的表情,而是咬了咬牙道: “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774章 命中注定 这话一出,不但沈清和张秀娥惊呆了,就连堂屋里伺候的翟家下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五千两买断儿女亲情,这说出去谁相信? 可就是实打实发生了! 张秀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翟家大门口的。 还是看见听说消息,赶紧赶到翟家的杨喜,才回过神来。 杨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清楚两姐妹之间的关系,两家人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 沈清和张秀娥能从金泽来一趟,就是为了到翟家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秀娥,你这是咋了,到底出了啥事?” 张秀娥一脸失魂落魄,杨喜心里就跟有把火在烧。 翟府门前人来人往,张秀娥摆摆手,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几人坐上马车,又来到杨喜家里,她这才把事情说了。 得知来龙去脉,杨喜都觉得一股火直往脑门冲,杨大娘性子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秀娟和她家那口子,真的就为了五千两银子,把阿泽卖给你们家了?” 五千两银子对于杨大娘是天价,可要是和至亲至爱的家人比起来,那就一文不值! 事情要是落在她头上,她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赶紧把人给赎出来。 翟家人居然为了五千两银子,把儿子的生死都排在后头。 她一边气得咒骂翟家夫妻,一边拉着张秀娥的胳膊,狠狠地咬着牙说道: “阿泽跟着你们也好,从今往后,你就让阿泽喊你娘!就当她张秀娟这些年,是替你生了这么个好儿子!” 张秀娥只生了沈清这么个闺女,以前沈老太冷嘲热讽,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这要换了从前,和她说她命中有两个儿子,还都不是她生的,张秀娥打死都不会相信。 可事实就是有这么荒诞,儿子这东西就跟树上结的果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 “怎么可能?”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喜开口打破两人的幻想,“张秀娟她就这么一个儿子,下半辈子还要靠着阿泽养老,咋可能把那么大一个儿子让给秀娥?” “他们夫妻俩就是心黑,既想不出五千两,又想把阿泽留在身边。” “阿泽要是铁了心不跟秀娥,还可以回来挣钱还银子,他都那么大一个人了,秀娥还能把他绑在身边不成?” 还有的话杨喜没说。 人家毕竟是血缘上的一家人,张秀娥和翟泽是姨甥关系。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这年头儿子就是命根子,这个都要挖人命根子了,哪怕是翟家没有道理,外头的流言也会偏向。 杨大娘想也不想就反驳,“阿泽是个好孩子,他们翟家是歹竹出好笋,我看阿泽回来,肯定是不会回翟家去了的!” 沈清倒是没有想得那么长远,翟家两口子现在撂挑子不管,她却不能不管翟泽的事。 杨喜没和杨大娘争论,面上犯起愁,“这事可来得真不凑巧,但凡早一点,也不必这么愁!” 可不是吗? 前段时间张重山本人就在金泽镇,这事要是出的早一点,还真轮不到沈清亲自上阵。 沈清再能耐那也是在生意上的,有些事情终归没有张重山这个有官身的方便。 而且张重山是什么人? 那可是盐帮里混出头的,过山虎那样的土匪见了他,那简直是班门弄斧。 杨喜想要帮忙,却也有心无力。他们一家只在西屏做些小生意,面对这种事情,能量还是太小了! 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叮嘱沈清,“清清,这事你万不可一个人单打独斗,去磁州之前给你舅舅写封信,他自己过不来,派人过来也成。” “还有,五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你那边银钱够不够?若是不够,我们这两年也存下百两来,你们尽管拿去就是!” 杨喜这么说,不但杨大娘同意,连金氏也真诚地点头。 杨家人心里都很清楚,没有沈清的帮助,他们一家现在说不定还没有地方住,塌了的房子建不起来,更没有机会搬到镇上,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沈清遇到难处,他们当然得倾力相助! “杨伯,这些银子您自己收着,五千两银子我还是拿得出的。”沈清知道杨家的情况,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杨家人要留她们吃晚饭,沈清和张秀娥也没有留。 “杨大娘,金婶子,你们不用做饭了。表哥的事情宜早不宜迟,我和我娘这就回金泽去。” 婆媳二人也知道,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 杨大娘赶紧回厨房,给端出来一份热气腾腾的桂花糕。 “好在今天一早就开始做了的,现在正好出锅,你们带着车上吃。” “秀娥胃不好,可别饿坏了身子!” 沈清也没有和杨大娘客气,收了桂花糕走出杨家,江文江武已经把胶凳给她们放下来了。 两人上了马车,前头冲过来一个人来马车,背上还背着包袱,差点撞在马车上,还好江文车技过人,及时勒住缰绳这才没让马车撞上那人。 沈清掀开车帘一看,发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霖。 “白霖,你这是?” 白霖也没想到,刚才会有这般危险,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 “老爷和夫人都不管少爷了,我还在府里待着做什么?”白霖苦笑,紧了紧背上的包袱,“表姑娘,我虽然跟在少爷身边,却不是卖身给翟家的。您带上我去磁州吧,我跟着少爷去了好几回,那边的情况我熟悉,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沈清对磁州确实不大了解,也就同意了白霖的请求,“上来吧。” “多谢表姑娘!”白霖立刻灵活地上了马车。 接下来马车没有再停留,而是加快速度赶回了金泽镇。 沈清回到金泽镇,把白霖交给张秀娥安顿,自己则一刻不停地去了佟府。 好在有之前张重山的情面,佟天明给了帮助她的承诺,沈清要见佟天明也是一路无阻。 总算见到佟天明,沈清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这次厚着脸皮来见佟老板,是想向佟老板借些人手。” 第775章 改良袖箭 佟天明也没想到,自己上午刚放出的话,下午就要兑现。 他倒不是想赖账,只是有些惊讶。 “沈姑娘这是想自己亲自去磁州?” 翟家的事,佟天明还是略有耳闻的。 翟夫人和张秀娟本是同胞姊妹,夫妻二人心术不正,才和张秀娥母女闹掰。 如今沈清和翟家走动的,也就只有翟泽这么一个表兄。 可就算如此,按道理来说,翟泽和翟家夫妇才是一家人。 翟家虽然落败,但在西屏镇也不过是个分支,五千两银子到族里求上一求,卖上一点家产还是能凑得到的。 怎么还轮到沈清头上来了? “此事一言难尽,佟老板要是有兴趣,我也不怕把家丑外扬。等我从磁州回来,把这些事从头到尾和佟老板说上一遍。”沈清无奈一笑,又自嘲地说道,“不是我夸海口,市面上卖的话本都没有这么精彩的。” 这话说得佟天明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有些好奇,可能也不是现在非要听。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沈清还能有心情自嘲,佟天明对她的印象又有几分不同。 “当初我知道世子的身世,便有些不解……现在看来,沈姑娘真是不同凡响啊。” 沈清苦笑,“佟老板,我现在要的可不是夸奖。您家的商队连过山虎都不敢动,恐怕这护卫里也有不少有能耐的人吧?” “我只想请佟老板借一批人,护送我去磁州,与我舅舅的人会合便可以了。” 佟天明笑着说道:“沈姑娘果然好眼光,我商队的护卫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一般匪徒都无须担忧。说起来,这也是托了世子的福。” 提到顾含章,沈清不由一阵无语凝噎。 人家佟天明都能想到的事,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这就是她思维上的误区,太平日子过惯了,没有什么警觉性。 总觉得身边的人手够用,完全没有考虑到,有些地区还有特殊情况。 要是她手底下有佟天明手头的这些人,又何必来向佟天明借人,直接带着人马杀到磁州,说不定不废一文钱就能把翟泽救出来。 偏偏这事还不能怪顾含章没想到她,人家顾含章也是和她提过的,只不过她当时觉得还没到时候,所以就一直没有着手处理。 不过,事到如今,想这些都没有用了。 “不知沈姑娘这回需要多少人手?”佟天明眼中含笑问道。 沈清这方面确实没什么经验,便和佟天明说了大致情况,“我这次去磁州,不会超过十人,所有人都是轻装简行。依佟老板的经验,需要带多少人手?” 佟天明也没和沈清明说,“这事交给我安排,你暂时忙你的事情去,明日一早我让人到你家园子前接应。” 无论是人品还是实力,沈清都信得过佟天明,也就没有再多说,一切交给佟天明安排。 她也没有闲着,离开佟府就去了一趟县衙,找田知县帮忙。 “不知田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借金泽的官驿替我递封信件?” 田知县权力不是很大,但用用官驿还是没问题的,特别是知道沈清还是给张重山写信,更是拍着胸脯保证。 “沈姑娘放心,我让官驿的人用加急送到京城,顶多十日就能送到张大人手里。” 得了田知县的话,沈清干脆当场借了笔墨,将事情大致写在信上,用漆封好请官差送到金泽驿站。 办完这些事情,又马不停蹄赶到书院和山长告了假。 孟应如正好有事和孟文彦在山长书房,等到沈清匆忙准备离开,便跟了出来叫住她。 “沈先生要去磁州?” 沈清点点头,“你有什么事要说?” 孟应如顿了顿,问道:“那上回那个叫翁研新的?” 翁研新?翁研新又是哪位? 沈清一愣,就听孟应如提醒,“写话本的兰台公子。” 原来是那一位! 沈清现在满脑子官司,哪还有空管翁研新? 她随口嘱咐孟应如,“他要是回来了,你替我和他签契就是!” 孟应如其实哪里是问这个,眼看她这回真的要走,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沈先生,你跟我到天机阁来。” 沈清跟在孟应如身后进了天机阁,孟应如拿着钥匙开了一道又一道门,这才给沈清拿出一样小巧精致的东西。 铜制的,明显是新做的,上头还涂了一层油,有点像竖笛一类的东西,只不过比起竖笛要短得多,大概只有巴掌那么大。 “这是?”沈清有些疑惑。 孟应如特地把她叫来天机阁,是觉得自己此去磁州无聊,路上吹着消遣? 又或是说,万一不幸也被过山虎抓了,还能靠着一技之长在过山虎的寨子里卖艺? 沈清愣了一下,紧接着就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回过神来就见孟应如绷着一张小脸,严肃地看着她。 “沈先生何故发笑?” “我不是笑你,只是想起一些旧事。”沈清知道她这是误会了,赶紧解释,“这是你新做出来的东西?” 恕沈清孤陋寡闻,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孟应如瞥了她一眼,解释道:“这是我和道长改良过的袖箭,为了掩人耳目,便仿照了铜笛的外形。除了不能发声,外表看来和真正的笛子一般无二。” “一般的袖箭大多数是单发,也有两三连发的,但大多也都要加筒。” “我们改良后的袖箭不但是单筒,而且最多还能七箭连发。” 沈清心说难怪,袖箭这种东西在她那个时代属于违禁品,别说摸了,就是看一眼没亲眼看过。 她虽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听孟应如的说法应相当厉害。 “应如,这是给我的?”沈清心里一阵动容,连带着称呼都自动变得亲昵了一些。 想当初孟应如和她刚见面那会儿,每次脸拉得多长啊,现在都会担心她的安危,把亲自改良的袖箭拿出来给她用了。 孟应如也没否认,把袖箭装进一个锦盒递给沈清。 “你路上要是遇到危险,就把这袖箭瞄准对方,一按机括,箭即能发出。” 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沈清果断收下锦盒,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孟应如说道: “等你回来,别忘了给我发奖金。” 第776章 沈青重出江湖 沈清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呢,就已经僵在了脸上。 她一时之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在心中不停默念。 这是她自己收的人,自己定的奖金制度,自己把坑蒙拐骗把人家留在天机阁的,哭着也要忍下去。 孟应如见沈清表情奇怪,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警惕。 “沈先生,您应该不是要反悔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眼巴巴地看着沈清手里的锦盒。 沈清:???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自己要是不预备给她发奖金,她就要拿回去不成? “应如啊,有的时候,做人也不能太现实。”沈清叹了口气。 孟应如这时却微微勾起唇角,“沈先生,我是开玩笑的,这袖箭是我和道长特地为您做的,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此去磁州危险重重,祝您一路顺利。” 沈清愣了一下,没办法,短时间内情绪转变太快,饶是她都有些跟不上。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唇边才不由自主绽开一个笑容。 “你和无崖子道长有心了,放心吧,借你们吉言,我一定会全须全尾地从磁州回来的。” 沈清拿着锦盒,没有回南北杂货,而是直接回了园子。 回到园子里,才发现大厅里坐了不少人,张秀娥、春柳几个都在,还包括了江老太。 江老太眉间罕见地多了几分担心,一见到沈清就直接问道:“我听你娘说,你要带着赎金去磁州赎你表兄?” 这事沈清还想着怎么和江老太说,毕竟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了,她也不想让江老太太担心,没想到江老太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我是打算去。” 江老太脸上表情顿时一沉,反问道:“他们家是没男人吗?要你一个女娃娃去?连我都知道磁州不太平,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到那边万一出了什么事,难道再搭进去一个?” 沈清当然知道江老太这是关心自己,心里却一阵无奈。 翟家虽然不是没人,倒不如没人呢! 翟泽要是知道自己身陷土匪窝,父母还这么算计,不知道该有多心寒。 她挽住江老太的胳膊安慰,“您放心,我也不是一个人去。刚才我还去了佟老板家里,问他借了一队护卫呢。江文江武的本事您也是知道的,有他们护着我,还能出什么事?再说了,等我到了那边,舅舅那边的人也都到了。舅舅手底下的人可是见过世面的,还对付不了一群小毛贼吗?” 江老太听沈清这么说,脸色这才好看不少。 她也知道沈清这回是非去不可,只好叮嘱道:“到了那头小心行事,切不可强出头。” 江老太是真的担心,她有办法不担心吗? 且不说沈清是个小姑娘,还是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在青州这种太平地界,都有人觊觎,还闹出过那么大的事。等到了磁州,家里人都不在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清清,我也跟着你一块儿去!”这时,春柳忽然说道。 沈清正预备着把南北杂货的事情交给她呢,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拒绝。 “铺子里事情这么多,你去做什么?” 她自己去是一回事,春柳去又是另一回事。 沈清可不能让春柳冒这个风险,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回来怎么和她爹交代? 谁知,春柳却直接说道:“清清,我已经跟我爹说过了,他也同意我跟你去。就算你不带我去,我也是要跟上的。你不是带了那么多人去,能有什么危险?” “我还没去过磁州呢,这回正好跟你过去,看看磁州那边有没有合适的生意做。” 沈清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张秀娥,张秀娥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她这才确定春柳说的都是真的。 春柳这姑娘性子执拗,认定了什么事便轻易不会改变。 要是不带上她,说不定真的会偷偷跟上来,倒还不如直接同意跟她去来得安全。 沈清思来想去,只好同意,叮嘱道:“带你去可以,但你要答应,凡事听我指挥。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能擅作主张,这你能做到吗?” 春柳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不会乱来。 两人刚说完,江老太就忽然出声,“去可以,但不能用现在的身份去。” 沈清顿时就明白了江老太的意思,她都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和江老太是亲祖孙,要不然两人怎么都想到一块去了? 自从决定去磁州救翟泽,沈清就已经想好了,让自己那个名义上的“亲哥”重出江湖。 一群人回了沈清的院子,张秀娥帮着沈清收拾东西,沈清就把之前女扮男装去宁州的行头拿出来,重新给自己置办上。 穿男装就是比女装方便得多。 只不过,距离上一回扮着“沈青”,也有快要两年的时间了。 十几岁的年纪变化简直不要太快,沈清这两年个头又窜高了一些,身材也比之前更成熟。 换上衣裳之前,沈清还担心自己现在恐怕没法这么装扮,好在里里外外改装一番,虽然还看得出几分女气。 但沈清神态之间拿捏很准,倒是还能说得上雌雄莫辨。 如果说两年前还是面带稚气的少年,现在已经是个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的年轻男子。这种长相显然很受年轻姑娘的喜爱,阿梅和兰香直接看呆了片刻。 “东家,您要是个男子,我和阿梅这辈子当牛做马都要跟在您身边。” 阿梅也跟着有些害羞地点头,“之前我还想着,那些话本里的慵懒贵气的公子长什么模样,没想到就长成东家这副模样。” 就连江老太都跟着附和,“得亏你不是个男子。” 沈清要是个男子,凭她身边这么多姑娘,还不知道要欠下多少感情债。 沈清都已经换过了,春柳和她身量差得不多,也去换了一身。 但春柳动作神态没有沈清拿捏得准,就算穿了男装,还是一眼看出是个姑娘家。 江老太摇了摇头,“你就不必换了,还是这副打扮就成。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两个都被人认出来。” 第777章 沈青的身世 春柳也知道自己扮得实在不在行,这种事情一时半刻也是学不会的,只好放弃。 她也很看得开。 “没事,我长得也没清清那么招人,按平时那么打扮就成。” 江老太点点头,又看向沈清说道:“不成,这样子还是有些招人,上妆的时候再往丑里弄一些,记住没有?” 沈清干脆试了个手,拿起装年前的胭脂水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三下两下就完成了。 这下子,五官倒没什么变化,就是气色差了不少。 整个人好似蒙上一层灰,没有了之前的光彩,便顿时逊色了不少,看起来像个病弱的清秀少年。 江老太嗯了一声,这才满意,“这样便成了,但光有这个可不够,你们可还有什么防身的工具?” 这不是巧了吗? 沈清刚从孟应如那里得来的袖箭,便拿出来展示给江老太看。 “不错。”江老太难得夸了一句,“可惜只有一个,否则多弄几个防身也是好的。” 春柳知道江老太这是在关心她呢,笑着说道:“江大娘,您放心,我可也有护身的宝贝,绝对不比清清的差。” 一群人忙前忙后整理,把能用到的东西基本都拿了出来。 不过沈清这次去磁州,还是尽量轻装简行,又精简了一些,连衣裳都只是带两身换洗的。 那五千两银票更是做足了准备,藏在马车中不易发现的暗格里,以防被人瞧见动了心思。 一直整理到大半夜,总算把东西全都整理完,张秀娥却还是担心,干脆在沈清房里睡了一晚。 第二天清早,沈清都还没睡醒,张秀娥就起来张罗好了早饭。 沈清醒来,带着春柳、白霖,还有江文江武正吃着早饭,就见兰香急匆匆跑进来。 “东家,外头来了个姓陈的人,带着一群护卫说要找您呢!” 姓陈的,应该就是陈管事。 佟天明说不用沈清操心,果然就没让沈清操半分心,一刻都没让她等,安排的人就直接到了园子门口。 好在沈清料到佟天明那边可能会来人,还没有换上男装,便点了点头说道:“快把陈管事请进来!” 陈管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跟着兰香来饭厅见沈清。 他是奉佟天明的命令来的,进来见沈清一面,并把一份名单,以及一枚令牌拿给沈清。 “沈姑娘,这是这次随行护卫的名单,以及佟家纸坊的一枚令牌。我家东家说了,见此令如见东家本人。若是沈姑娘在磁州遇到难题,可以找到佟家在磁州的商铺帮忙。” 沈清只是问佟天明借一队护卫,没想到佟天明就连这么重要的令牌都拿出来了。 她怔了怔,郑重地对陈管事说道:“还请陈管事回去,向佟老板转达我的谢意。等我从磁州回来,一定亲自登门感谢。” 陈管事早料到沈清的回答,笑着说道:“我们东家说了,世子和张大人都是他敬重之人,他出手帮助沈姑娘,也是应该的事。” 沈清接过这两个物件,又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道: “陈管事,这次的护卫可知道他们这回要护送的是什么人?” 陈管事愣了一下,沈清这么问,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回事情有些匆忙,倒是还没来得及告知。” “要不等待会儿出发,我同沈姑娘走一趟,叮嘱叮嘱他们?” 沈清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借他的口敲打这些护卫,以免他们有别的想法? 陈管事倒也没觉得沈清多事,他出门之前,佟天明就再三叮嘱,让他选些靠谱的人。他也乐意配合沈清,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错了意。 昨天事情办得太急,沈清有不少事都没有考虑周到。 听到陈管事这么说,便顿时觉得少了件事。 “陈管事事务繁忙,余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办就是。”沈清急忙说道。 陈管事听沈清这么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他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手头也绝对不清闲,确实有不少事情要忙。 沈清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从善如流,把东西交到沈清手里,也就立即离开了。 沈清依旧让兰香送走陈管事,回到院子换上男装,就叫上几人出发。 “白霖,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身边的随从。平日里管我叫少爷,除了贴身伺候,旁的你怎么伺候你家少爷,就怎么伺候我。” “春柳,委屈你做一段时间我的贴身丫鬟,旁人问起来莫要说漏了嘴。” “江文江武,你们兄弟二人也一样。” 沈清话音落下,四人齐齐称是。 一行人走到门口,就看见外头齐刷刷站了一群衣着整齐的护卫,一看就跟普通护卫不一样,个个身上都多了几分肃杀的气质。 这点倒是和朝廷出身的江文有几分相似。 沈清走到这群护卫跟前,说道:“诸位,本人姓沈,单名一个青玉的青字。” 沈清看起来不是平常人,态度谦和有礼,还一开始就拿出酬劳,护卫们对她心生几分好感的同情,又不禁有些疑惑。 人人都知道南北杂货的沈老板叫沈清,怎么忽然又冒出来另一个叫沈青的年轻人? “沈老板还有个哥哥?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护卫们面面相觑。 倒是有几个跟镖局熟的,主动替沈清解释。 “听镖局的人说,沈老板确实有个哥哥,就是不常露面。之前南北杂货给镇上镖局做羽绒服,就是这位沈公子出的面。” “是啊是啊,我也见过。镖局的人都说,这位沈公子生下来后,就被过继给了远房亲戚家,一直好奇来着,没想到今儿见着了。” 众人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沈清本来都已经想好一个借口,没想到外头的传言居然比自己想好的更贴切。 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她也就默认了这个说法。 “舍妹确实是南北杂货的东家,还请诸位同我走一趟磁州,等从磁州回来必有重谢!” 南北杂货在金泽镇有口皆碑,沈青是南北杂货东家的“亲哥”,护卫们纷纷拍胸脯保证。 “沈公子不必担心,兄弟们一定倾力相助!” “放心吧,沈公子,我们一定不负东家所托,将您安全送到磁州!” 第778章 平匪患 沈清一行由佟家纸坊的护卫一路护送,终于起程赶往磁州。 从青州到磁州其实与到宁州的距离相去不远。 但青州一路往东,地形逐渐开阔。可谓是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青州丘陵地带本就多山,一路往北山势非但没有转低,反倒逐渐拔高,有些地方还要绕路,硬生生比宁州多出几天路程。 太和殿里,文武大臣一起商量朝廷事务。 磁州一带的匪患,对于偌大的大齐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能在朝会上被提起,还是因为过山虎绑了沧州首富那样的大人物。 “沧州首富?那是沧州袁家吧,袁家那可也是出过人物的,那些匪寇竟把主意打到袁家头上了?” 袁家祖上有过京官,如今袁家还有一脉在京城颇有影响。 同样都是有人在朝,沧州和其他州又不一样。 这可是整个大齐最靠近京城的地方,从沧州近的地方来京城,一日的路程便到了。 沧州出身的官员在地理上,就比旁人多些优势。 两家联系紧密,沧州首富袁祖望到了京城来,都比别的州的首富多几分颜面。 袁祖望在京城都没受过什么气,却在磁州受了那种罪,怨不得这些官员惊讶。 “也不知那过山虎究竟是真成了气候,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各位大人,可有知晓消息的呀?”一个大臣问道。 他话音落下,当即有人怪声怪气地笑道:“你们还用得着问旁人吗?咱们这太和殿里,可不就有一位天下匪寇的祖宗么?” 这话说得有些难听,大多数大臣们都不好接话,却又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忍不住朝张重山看去。 “过山虎?”张重山脸色淡淡,目光扫过说话的官员。 与他不熟,但站在姚弘愈身后,一眼就看出对方的立场。 “不曾听说过,不过是些作乱的流寇罢了,若是出去见见世面,倒也不至于见了谁都喊祖宗。” “你!”那官员没料到张重山竟会这么回答,不知不觉做了别人的孙子,还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顿时面红耳赤。 最后,还是皇帝身旁的王总管开口喊了声肃静,照例询问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早朝才终于告一段落。 “张大人,那磁州匪寇如此猖狂,怎么往年都没听说过?”贺知昌跟在张重山身后走出太和殿。 张重山和姚弘愈一派不和,这在张重山入仕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一方面,姚家和顾、常两家本就有龃龉,张重山的外甥女与国公府定亲,便直接站了队。 另一方面,皇帝给张重山封官,姚弘愈领着太子身边那两位暗中挖坑。 泥人也有三位火,就冲着这两点,张重山也绝对不可能和姚家绑到一起去。 贺知昌跟着张重山在宁州立功回来,外人眼里两人已经上了一条船。贺知昌从前在御史台,有个顶头上司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深,他一个御史中丞差不多已经做到头了。 但到了都察院却不一样,御史台是个清水衙门,钱权两条路子与从前与他们一概不相关。 都察院的上升空间大啊,他要是跟在张重山身边干得好,自家衙门里好说话,升迁可不就是早晚的事吗? 贺知昌想通了这点,开始明目张胆地与张重山走近了,对于磁州匪寇的事,他也很是好奇,干脆亲口问张重山。 刚才那个官员是欠骂了些,话却是说得没错。 他们这些人里,哪个有张重山在行? “磁州从前也是盐帮贩盐的地方。” 张重山简单一句话,贺知昌就明白了。 一片水域有大鱼,小鱼便长不起来。这大鱼一除,小鱼自然而然就活泛起来。 磁州之前本就流寇多,只不过从来没人弄出过这样大的阵仗,把袁祖望也给绑了就是了。 “没想到,磁州的事居然也能和盐帮扯上关系。”贺知昌感慨自己在朝当官久了,对外头的事情是一点都不了解了。 同时,也愈发觉得皇帝的决定下得对。 要是换了别人去宁州查,什么时候才能把一潭混水的宁州查干净? 满朝之中能办到的人或许不少,但能这么迅速地办到这事的,恐怕只有张重山一个了。 两人从太和殿出来,一起出了宫门,就见张重山的马车边上,吴管家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神色有些焦急。 “老爷,贺大人!”吴管家看见两人急忙迎上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金泽衙门快马加鞭寄来的信!” 什么事能劳动金泽衙门用官驿送急信进京? 张重山打开信封一看,脸色便是一变,朝一旁的贺知昌道: “贺大人,家中有事,我急着回去一趟。” 贺知昌与他在宁州相处两月,都没见他脸色如此,心知应该出了不小的事,口中忙道“张大人快去”。 张重山快步上了马车,又想起什么,掀开车帘同吴管家说道: “你去把含章找来,清清的事情他该知道。” 吴管家不敢耽搁,亲自去翰林院找来顾含章。 顾含章听说事关沈清,放下手中的事情,便匆匆赶到洒金桥大街。 “舅舅,我听说清清那边出了事?”顾含章进门顾不上坐下,神情紧张地问道。 张重山示意他看桌上的信件,顾含章一把抓起,囫囵看了一眼,确认沈清没事,才长舒一口气,又仔细通读了一遍。 第二次看这信件,才发现上头一个熟悉的名字。 “和沧州首富一同被抓的,居然是翟泽?”顾含章微微一愣。 他对翟泽其实没什么印象,翟泽在他心里唯一的记忆点,就是他在翟家一家子奇葩里,显得那么清新脱俗。 信上字迹凌乱,可见也是匆忙间写的,至于翟泽被抓,为什么是沈清去赎人,上面一概没有说明。 他看完信件直接往外走,“不行,我这就动身前去磁州!” “慢着,你现在有官身,若非许可不得离京,怎么能去磁州?”张重山头疼。 他叫顾含章来是告知他有这事,又不是让他擅离职守的! 媳妇儿都到磁州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他在京城哪还坐得住? 顾含章道:“舅舅放心,我身上流着大齐皇室的血。请命去磁州平匪患,陛下心中再欣慰不过!” 第779章 太子的助攻 顾含章喊他一声舅舅,但张重山不是圣人,也是肉体凡胎,有自己的私心在。 他首先是沈清的舅舅,才是顾含章的舅舅。 如今沈清冒着危险去磁州救人,他心急如焚,顾含章这个时候站出来要亲自去磁州保护沈清。 张重山很难开口拒绝。 他拍了拍顾含章的肩膀,“含章,清清和阿泽就交给你了。” 顾含章心中最在意的是沈清,翟泽只是顺带的。 但沈清要救翟泽,他也不会不管翟泽的死活。 他郑重地向张重山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把清清还有翟泽平安从磁州带回来。” 顾含章年纪轻轻就本事非凡,他开口许诺,定然是八九不离十。 张重山总算放下心来,若不是他如今身处在关键位置,这种时候应该亲自去一趟才是。 便是没有宁州的事,也有理由向皇帝请命,可谁让他才从青州回来没多久。 宁州不少事情还需要他善后,这个时候请命去磁州,想也知道皇帝绝不会同意。 …… 顾含章马不停蹄赶到御书房。 好在他祖母是皇帝胞姐,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易面圣。 他到御书房时,恰好今日下了早朝,太子进宫请安,顺带向皇帝汇报他近日处理的政事。 自从上回南北商行的玻璃事件,太子痛定思痛,每日除了在六部理事,还换上粗衣麻布,终于走出京城到附近的村落走访。 一连几回下来,太子终于知道,自己从前何其浅薄。 倒和从前比起来沉稳不少,皇帝见他有长进,心中也甚是慰藉,父子二人一时父慈子孝,有说有笑。 “含章,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翰林院,怎么忽然进宫来了?”太子刚得了皇帝一通夸奖,对于顾含章没在翰林院,而是突然进宫这事也不大在意,而是笑着询问。 顾含章向皇帝和太子行了个礼,这才说道:“方才在翰林院,听人提起磁州近几月闹起来的匪患,心中一时十分忧虑。因此特来向陛下请命,还请陛下准许我去磁州,督促磁州与其余两州官府早平匪患,还过路商旅,以及当地百姓一片安宁!” 顾含章义正言辞,绝口不提沈清的名字。 太子哪里知道,远在钦州的沈清大老远跑去了磁州? 他还以为顾含章对朝廷一片忠心,想到顾含章能力这般出色,又一心报效朝廷,以后等他继承大统必定是他的左右手,太子就十分高兴。 “孤这几日确实也听说了磁州匪患之事,就连那袁祖望都被绑了,想来当地的百姓也定然苦不堪言。” “含章,这个时候你能请命去磁州,孤心中真是十分欣慰!” 顾含章脸不红心不跳,笑着接受了太子的表扬。 他又不是在说假话,这次虽说主要是去保护媳妇儿的,端了土匪窝也是顺手的事。 怎么能因为,他是为了媳妇儿去的,就否定他的一片赤诚呢? “殿下谬赞,微臣只是见百姓们受苦,心中不安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活在大齐的土地上的,都是大齐的百姓。 何况,他媳妇儿还没有过国公府大门,也没有认祖归宗回季家,可不就是平头百姓一个吗? 太子好心问道:“你这回去磁州,可要孤派些人手给你?” 顾含章当然不会要太子的人跟过去碍手碍脚,“多谢殿下好意,但微臣这回并不想暴露身份,这样也好将磁州的事情查个清楚。” “还是你考虑周到。”太子连连点头,“若是有什么需要,不必拘谨,尽管开口,孤能帮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太子说完,还一脸微笑地看向皇帝,都快要把“我办得好吧”这几个字挂在脸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看了太子的笑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别过头去看向顾含章,顾含章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就在宫里给皇子们当伴读,稍大一些便开始给他办事。 不但是康宁公主的亲孙子,也是他的半个亲孙子。 这小子刚才说话的表情,简直和那一回私自调动青州军的神情一模一样。 口口声声说什么去磁州平匪患,其实急匆匆进宫又是为了去见季家那个小丫头吧! 有太子在场,皇帝也不好直接戳穿顾含章的心思,反问道: “含章,你现在入了翰林。区区匪患而已,杀鸡焉用宰牛刀?” 顾含章还没说话,太子就忙着开口。 “父皇,含章年轻气盛,听说有宵小竟敢在磁州胡作非为,自然坐不住。” 皇帝:“……” 他本来就不打算为难顾含章,只好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今晚以前朕让人送一道密诏去国公府。” 能这么快就轻松办好件事,顾含章自然再乐意不过。 他谢过皇帝和太子,也没有在御书房久留,就立即告退回了国公府。 太子没有注意到皇帝的异样,还望着顾含章的背影,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 “父皇,您说要是咱们皇室子弟,人人都如含章这般出色该有多好?” 同样都是皇亲国戚,顾含章如此惊才绝艳,齐铭进了户部便成日郁郁寡欢,太子看了都觉得头疼。 当然,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他觉得他们父子之间早已有了默契! 他们父子有没有默契,皇帝这会儿却没工夫想。 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顾含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这个傻儿子还看不出来呢! 也得亏顾含章是皇亲国戚,皇帝不担心他有异心,否则以后等太子继位,要如何对付得了这么个厉害的主? “好了,时辰不早了,朕也乏了,今日就说到这吧,有什么事情下回再来报。”皇帝捏了捏眉心,就开始打发太子离开。 有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在想,为什么太子的脑子,不能和顾含章的调个个儿? 大齐未来的储君,要是有这般能耐,大齐未来还用愁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顾含章要去磁州的事,并不十分隐蔽,很快就传进姚弘愈耳朵里。 底下的官员和姚弘愈说这事的时候,姚建元也在场,听了这事止不住皱起眉头。 “顾含章这是迫不及待地立功啊,父亲,难道您就不担心他建功太多。等以后殿下荣登大宝,咱们和别人联起手来也压不住他吗?” 第780章 建功还是背锅? 宫中忽然传出消息,说是皇帝又要派顾含章替他办事。 姚弘愈本来心中一凛,毕竟皇帝最近才派张重山去了宁州。 张重山刚进了都察院,就立了场大功,坐稳了左副都察御史的位置。 他难免担心皇帝已经全然偏向另一派,姚家失了圣宠,在京城的地位只会日益下降。 现在得知,原来是顾含章主动请缨去磁州平匪患,不由长舒了口气。 “急什么?建元,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遇到事情不要立即乱了阵脚,要学会平心静气对待。”姚弘愈说道。 姚建元也知道自己着急了,可他能不着急吗? 姚家树大招风,京城与他们家不对付的又不止顾含章一个。 可顾含章伤了小妹的心,害得小妹落到今天这个境地,自己却春风得意,姚建元听了自然心中不愤。 “父亲,是儿子心急了。要怪就怪这姓顾的实在太可恶,若不是他小妹怎么会……”姚建元每次提起顾含章,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姚弘愈这段时间以来也为家中事烦恼得不轻。 不过,他又不是内宅妇人,姚紫仪发了几回疯,闹得他的头炸裂似的疼,他也就懒得管了,把家中事扔给姚夫人和大儿媳黄氏。 姚建元也知道姚弘愈听不得这些,未免小妹又被教训,也极少在姚弘愈面前提姚紫仪。 两边都刻意回避,姚弘愈好长一段时间没管幺女的事,忽然听儿子提起,也不知怎么的,竟从姚建元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 兄长对妹妹疼爱有加,这是手足和睦。 可姚弘愈怎么觉得,姚建元刚才的神色里,还带了一丝身为男子的嫉妒? 不过,这丝异样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姚建元就恢复正常。 姚弘愈也没放在心上,不屑一笑,“顾家那小子毕竟还是太年轻,一心想要立功,也要看看那是什么功。” “磁州内部形势向来复杂,天高皇帝远的,民生又不好,平息匪患谈何容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白跑一趟罢了!” 姚建元发热的头脑,也终于冷静下来,心中一阵畅快。 “父亲果然英明,儿子这下明白了。贪这一时之功,以后只要磁州再有匪患,人人都能拿这事说上一句,便都是他顾含章办事不力。” “他以为自己是建功,实际上却是背锅去的,以后有的是麻烦找上门!” 姚建元能够听明白,姚弘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就姚建元这么个嫡子,姚建元资质其实还算不错,只是三十多出头了,还在那么个小衙门里办事,多少还是因为他没有把心完全放在仕途上。 男子汉大丈夫,出生于世就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 一心挂在内宅里,把大好的时间都浪费了,那怎么能行? “建元,以后紫仪那丫头的事,你还是少管一些。” “她是个姑娘家总待在家里也不是回事,我记得你结识了些今科的进士,若是有好些的人选,家世低一些也无妨,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不嫁人。” 姚紫仪不嫁人也就罢了,可她底下还有小辈呢,有这么个姑姑留在家里,还有什么好人家愿意上门说亲? “……父亲的话,我知道了。”姚建元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眼中一丝暗芒闪过。 姚弘愈今日还有应酬,下人进来催促,也就没有和姚建元多说。 “好了,你下去做事吧。若是今年年中的考核不错,我与你祖父便厚着脸皮走动走动,将你的职位往上调一调。” 说完这话,姚弘愈就起身进了房间换衣服去了。 姚建元脸上笑容终于消失殆尽,双手负在背后,眸光沉沉地往外走。 正好有个下人端着一尊金佛进来,差点和姚建元撞了个正着,姚建元看他的目光跟要杀人似的。 下人整个人都呆住了,连礼都忘了行,等到姚建元离开这才长出口气,急忙询问院里的人。 “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院里的人虽然没有直面姚建元,但也吓得够呛,面面相觑地摇了摇头。 姚建元刚从屋里出来还好好的呢,脸色说变就变,他们又不是姚建元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 沈清一行人坐了十几日马车,终于到了磁州境内。 也不知道,这两周之间的边界是怎么划得如此准确的。 还没到磁州的时候,越往北植被虽然越稀疏,但至少还能见到大片绿色。 一到磁州没多久,眼前就便经常有大片大片黄色的土地。 白霖来过磁州好几回,对这样的景象司空见惯,指着路边大片裸露的土地解释道: “磁州的土不肥,庄稼都长不大。可百姓都是靠天吃饭,就只能卖力地种,越种土地就越不好,糟蹋得很了就慢慢变成沙子了。” “想吃肉的话就得养羊养牛,牛羊也得吃草,这边的草吃完了到那边吃。每块草地都啃得秃噜皮,河边的沙子都往河水里流。” 沈清和春柳坐在马车里,静静地听着白霖介绍。 土地沙化不仅是人为的问题,百姓也是没办法,为了生存只能索取。 治沙种树的经验,都是一批又一批人,花了几十年的大好青春,一次次实验得来的。 磁州的百姓吃穿都成问题,哪有那个思想觉悟,磁州官府一个匪患至今都没平息,更别提有那个组织能力,把人都组织起来改善土壤条件了。 要填饱肚子,就得与天斗与地斗,斗赢了才能活下去。 春柳听完白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忍不住感慨,“小时候跟着我娘在家里种地,还抱怨日子不好过来着。出来看看才知道,中了地就有饭吃的日子多好过。” “白霖,该不会整个磁州都是这样吧?那磁州人的日子过得该有多苦啊?” 白霖摇了摇头,“也不都是这样,这一片格外难一些,再往北边走靠近磁州城那一片还是不错的。” 否则,要是整个磁州都那么穷,其他地方的商人也不可能跑来磁州做生意。 磁州土地不肥归不肥,但能够挖煤的地方,普通百姓敢冒危险下矿,还是能挣到银子的。 他们说着话,马车行进的速度渐渐缓下来,前头就有护卫来传话。 “沈公子,前面官道旁有个挺大的茶水摊,咱们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第781章 寻求庇护 沈清顺着护卫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开在路边的摊子,不少马车停在旁边的空地上,摊子四周挂着粗麻布帘,许多行人就在这里暂时歇脚。 磁州气候要比青州干燥很多,他们来的时间还不凑巧,虽然天气不错,却一连刮了两日的妖风。 一路上视线都灰扑扑的,地上的尘土都被刮得漫天飞。 江文江武坐在车板上赶了半天的车,肩上就能落一层灰,还得用布蒙住口鼻,才好呼吸。 这一路过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难得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沈清也就点了点头。 “也好,咱们也在那边停下歇上一歇再出发。” 马车停了下来,沈清由春柳扶着下了车,掀开布帘走进茶摊里,这才发现这里头的人比她想象的还多。 整个茶摊几乎满座,好在店家见他们进来,又拿出好几张桌子架上,沈清这一队人马才勉强挤着坐了下来。 茶摊的帐篷里冷不丁进来这么些人,里头喝茶的这些人也是一寂,都情不自禁看向人群中央的沈清。 ——天气不太好,大家都是赶路的,自然也都体面不到哪里去,几乎都是灰头土脸的。 沈清特地把脸涂黄,没想到却和天气中和了,倒显得她的气色比这些人好了。 “这位客官来些什么好?”茶摊老板也看出他们这群人不大一样,满脸堆笑过来询问。 沈清看了一眼茶摊毫无遮挡的小厨房,只见灶台上除了茶壶,就摞着几大篮子的烧饼。 这种条件下也没得挑了,她也就点了点头说道:“劳烦店家给我们这群人每人送上些烧饼和茶水,若是有不够的只管加,之后来我这里结账便是。” 沈清这一行几十号人,大部分又都是身材健硕的护卫,可能吃不少东西。 这段时间因为闹土匪,磁州官道上来往的商旅肉眼可见地减少,茶摊的生意愈发难做。 这群人的量,抵得上他们平时一天的量。 茶摊老板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公子放心,我们家茶摊量都是足足的,虽然吃不了多好,但一定给你们管饱!” 他说完话就去忙碌起来,安静了片刻的帐篷里,也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 沈清喝着刚端上来的茶水,都是寻常的粗茶,不知是不是水质原因,喝起来还有些割喉咙。 她一边喝着水,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些人,发现他们不但灰头土脸,而且几乎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 这些人之间也不是个个都互相认识,很快就有人互相搭起话来。 “我看这位兄弟几个人就坐了一辆马车来,听你们的口音也不是磁州人吧,怎么这个时候来磁州?”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问道。 坐在他对面拼桌的年轻男子,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家兄来的。我兄长上个月来磁州做生意,本来半个月前就该回家,不知为何一直没见人影。与他一同出来的人回来,都说我兄长他被在磁州游荡的土匪过山虎给抓了。” “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想办法亲自来磁州找人。” 中年商人打量了年轻人一眼,见他满身书卷气,迟疑了一会儿问道:“这位兄弟应该是个读书人吧?我心直口快,要是说错了话,你可别见怪。我经常在磁州这一带走动,过山虎他们是出了名的只抓大鱼,看你的衣着应该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像咱们这些做些小生意的,人家过山虎不屑于抓。” “令兄要是真的被抓了,恐怕是些小鱼小虾混水摸鱼,借着过山虎的名义讹钱来了。” 年轻人倒没有生气,就是听了这话不由瞪大眼睛,一脸的迷茫。 他兄长要是真的被过山虎抓了,那还找得到人。这要真的被什么无名小卒给抓了,他们一家子上哪里找去? 万一对方久久收不到银子,会不会恼羞成怒,伤害他兄长? 中年商人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帐篷里其余人也都震惊不已。 “你说什么?这磁州除了过山虎,还有这么多土匪?” “我就是听说过山虎只抓大的,不抓小的,这才冒险出来做生意的。万一磁州是这种情况,接下来这磁州城我是去还是不去?” “是啊,万一路上被什么人劫了,那我这半辈子的打拼下来的家业,岂不是都一朝散尽了?” “我也是来赎我外甥的,那我外甥到底是不是被过山虎抓了的?!” 众人议论纷纷的功夫,茶摊老板端了一个竹编的篮子上来,上头都是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烧饼。 沈清拿过一只烧饼吃了两口,并没有参与到这些议论中去,但她不说话却并不妨碍别人找她说话。 只见旁边一桌的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就满脸希冀地朝沈清走来。 “这位公子,我们几个有个不情之请。公子身边的人一看便训练有素,我们这些人都是要去磁州城的,不知公子可否让我们跟在公子的车队后壮壮胆子?” 沈清这边的情况,不止他们几个注意到。 只不过整个帐篷里的人都议论得火热,只有沈清这边一派平静,没人好意思率先开这个口。 有人首先撕开一道口子,其余人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我们都是零散的人,若是拧成一根绳子一起去磁州城,要真遇到歹人也能抵抗一二。” “说得在理,只要到了磁州城就好,磁州城附近有磁州军营驻扎。那群土匪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进磁州城抢掠,咱们在磁州城里等到风头过了再离开便是!” “公子!”白霖听这些人的话,立刻紧张地看向沈清。 他家少爷被绑,他们是来救人的,要是真带上这群人,被过山虎那些人瞧见,还不知道要对他家少爷做什么! 沈清也完全没想到,她都还没同意,这些人就直接商量起计划了。 她带的这些护卫,只能保证他们自己的安全,当然不可能,轻易揽下这桩活。要是多了这么多人,每个护卫算下来得护着两三个,怎么可能护得过来? 想到这里,她中折扇敲了敲桌子,朗声询问: “诸位,你们是不是忘了,本公子好像什么都还没答应吧?” 第782章 沈青不是善类 众人闻言纷纷一愣,他们讨论得太过激动,完全没注意到沈清这个正主根本就还没同意! 可沈清要是不同意,那接下来去往磁州城,还有这么长的距离,他们应该怎么办? 之前敢来磁州,那是因为无知者无畏。现在得知,磁州除了过山虎这帮出名的歹人,居然还有那么多混水摸鱼的贼人。 他们就恨不得长出翅膀,直接飞进磁州城里去,多在外头耽误一刻,都有可能发生变故! “这位公子,您要是不答应,那我们这些男女老少,可该如何是好啊?!”主动来问沈清的其中一人中年男子急红了眼眶,一个大男人好似随时要哭了的样子。 沈清不是没有同情心,可这也要分是什么时候。自己都急着救人不一定安全,还在路上多管闲事,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而是圣母心泛滥。 “如何是好?”沈清也不否认他们现在的模样无助可怜,可这也不是他们道德绑架的理由,“既然怕死,何必来磁州?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既不想担风险,又想达到目的,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沈清不常干训斥别人的事,但要真的沉下脸来,身上这气势可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看着中年男子的打扮,在家乡恐怕也是要被人称一声员外的。沈清丝毫不留情面,直接把他训得呆愣在原地。 “你……你这人怎么……”中年男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然而他的话没说出口,沈清身旁坐的江文突然抓起面前的茶碗狠狠拍在桌上。只听咚的一声,整只茶碗在桌上四分五裂。 这一声巨响,把帐篷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群人惊恐地打量着沈清,再也不敢提过分的要求。还有人想再争取争取,身旁的人立即拉住,低声劝道: “那公子哥不是寻常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咱们只求赶紧到磁州,不要在路上得罪人!” 沈清见这群人全都老实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回过头去才发现她身后的护卫们,不知何时全都站了起来。 ——难怪刚刚江文也就拍碎了一只碗,有些人的脸都吓青了。 “都坐下吧,吃饱喝足,咱们就继续赶路。”沈清吩咐道。 这就是男子身份的好处,如果她今日穿的是女装,事情定然不会这么好解决。人人都觉得女子心肠比男子软,只要求一求,必定会禁不住同意。 若是不同意,甚至自己人都可能觉得你铁石心肠。 这就是刻板印象的坏处,若是你表现得和常人印象中的不一样,就会遭受无端的指责和谩骂,无论男女都是如此。 不过,沈清也不怕他们骂,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非要对谁负责。 等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她又让白霖向茶摊老板多买了些烧饼,带在路上当作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帐篷里这些人的目光都眼巴巴地望着他们。沈清没有在帐篷里多耽搁,掀开挡着视线的麻布帘子,一股淡淡的土腥味随风扑面而来。 看来茶摊附近还算安全,他们的马车还停在外头,车上的这东西虽都不怎么值钱,但也都摆放在原处,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白霖,你对磁州比较熟悉,这里离虎啸崖还有多远?”沈清拉过面巾挡住口鼻,看了一眼被一层微黄遮住的太阳问道。 整个磁州像一片肺叶,乌叶和太南两条巨大的山脉,像两道天堑将整个磁州包裹在内。磁州城位于整个磁州正中心的平原地带,东边和南部各州要想用最快的速度到磁州城,只能一路向北。 虎啸崖就是之前翟泽带着商队经过,被过山虎那群土匪绑走的地方。 白霖跟着翟泽走了数回磁州,就算忘了什么,也忘不了虎啸崖的位置。 “公子,咱们继续赶路,傍晚能到一个镇子休息一晚,第二天中午能到虎啸崖附近。” 当时过山虎抓了翟泽,放白霖回去报信的时候,就已经说了,筹够了银子就还到虎啸崖附近等着,自会有人出来领银子放人。 而虎啸崖的位置,正好就在太南山附近。整条太南山脉山势险峻,虎啸崖附近更都是石头山。那一带荒无人烟,除了路过的商旅寻常人根本不会往那去。 沈清这回的任务,就是把准备好的赎金交出去,最好一次就能把翟泽给带回来。 “好,现在就出发,争取早点住进客栈。今晚养精蓄锐,明天天一亮就能动身。”沈清点了点头,踏上脚蹬上了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姑娘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也要路过虎啸崖,只能是往磁州城去。既然都是去州府,为什么不干脆带那些人一程?” 沈清闻声脚下步子顿了顿,在车板上站定,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这姑娘身上穿着簇新的蓝布裙子,虽然发顶肩上都落了一层灰,但第一染头发都很整理得很整齐,腰板也挺得很直,不像里头那群人那般灰头土脸的。 刚才帐篷里人很多,沈清倒是没注意到,还有这么个人。被一个小姑娘质疑,她也没有生气,而是平静地反问。 “这位姑娘也要去磁州城?” 小姑娘愣了一下,回答道:“我不去磁州城,我们的方向正好相反!” 沈清笑了笑,“既然如此,姑娘管好自己便是。如今磁州地界可说不上太平,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去才是。” 说完,沈清就矮身进了车厢。 那姑娘还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回家去?” 马车外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幼舒,这人不是善类,咱们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春柳跟在神经身后上车,有些不解地看着沈清,“她说的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回家去的?” 沈清问道:“你可看见他身旁的男子?” 春柳一怔,她光顾着看那姑娘,还真没注意到她身旁的年轻男子。只是这年轻男子如何,又和那姑娘回不回家有什么关系? 第783章 可真是个狠人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得很了。 沈清缓缓解释,“那姑娘身上虽然穿着棉布裙子,但她身上的裙子是新的,显然并没有穿过几回。而那男子身上的布衣洗得发白,应当已经穿了好几年了。” “且那男子的神态看上去胆小谨慎,与刚才战棚里那群人一般无二。反倒是那姑娘不谙世事一般,眼中带着几分新奇,还能上来质问我们。” 简单来说就是长了一张没受过委屈的脸。 沈清顿了顿继续问道:“我这么说,你看出哪里不同了吗?” 春柳本来还没在意这些细节,被沈清这么一说才察觉一丝异样。 刚才这姑娘问的话,虽说有几分无礼。但那姑娘就算灰头土脸,站在那里还是像一竿竹子一样挺立。反倒是那男子一脸疲惫,塌肩驼背。 两人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以为两个人是一对小夫妻,这两种身份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走在一起? “那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春柳实在好奇极了。 沈清说到这里终于勾了勾唇角,她也不能完全确定,不过看那姑娘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恐怕只有一种可能,“私奔。” 私奔! 春柳觉得自己有时候已经够叛逆了,没想到还能遇见比她更离经叛道的人。一个小姑娘家,那该有多大能耐,才会抛下父母亲人,和一个男子私奔啊! 她忍住已经到嘴边的惊呼,立即掀开车帘看向外头。只见那姑娘鞋面上似乎破了个洞,脸上露出几分委屈之色。 男子赶紧安慰,“幼舒,等咱们出了磁州,一切就好过了。你父亲消了气,我们再带着孩子回去看他。” 那姑娘听了这话便眉开眼笑,“楚安,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不怕。” 春柳:??? 这还真就被沈清说中了呗! 春柳毕竟还是个土生土长的大齐人,这一幕对她的冲击有些大。她放下车帘靠在马车的车厢上,有些恍神,喃喃地念道: “看样子也是个好人嫁出来的姑娘吧?就这么个人跑了,咱们要不要……” 春柳的话还没说完,沈清就看了她一眼反问,“你知道这姑娘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又是为什么和人出来的吗?” 她们还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成功把翟泽赎出来,哪里还有功夫管这等闲事? 别的不说,就说这姑娘自己,真要把她弄回来,那是救了个姑娘回来,还是救了个仇人回来啊? “算了,咱们也不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你情我愿的事,难道还能阻人姻缘不成?”春柳也就想一想,听到沈清这么说,果断选择放弃。 一行人这就出发,终于在天黑前赶到白霖所说的小镇。吃过晚饭早早睡下,第二天天刚亮就起了个大早,昨天还没什么人的客栈,今天一早倒是多了不少人气。 整个客栈一楼都乱哄哄的,一群各地口音的人,嗡嗡地议论在一起,不知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 沈清到柜台结账,掌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位公子不再住一天?” 春柳道:“我们昨日入住,便说好了只住一日。” 掌柜一听就知道春柳误会了,急忙解释,“姑娘别急,你们才刚下楼,还没听说昨晚发生的事吧?” 沈清和春柳对视一眼,难怪这一大早,客栈一楼就闹哄哄的,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还真不知道。 “还请掌柜告知,我们确实还不知道。”沈清开口说道。 掌柜立马给两人说了一通。 原来,过山虎一群人在磁州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活动。 “昨天夜里,有几个赶夜路做生意的,说是在这附近遇见过山虎他们了!这回只抢了他们的钱财,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抢人。” “许是知道那几个商人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压根出不起多少赎金吧!” 一听到过山虎出现,白霖顿时紧张起来,问道:“他们谁见过过山虎了?” 掌柜朝他身后努了努嘴,看着后头那几个哭爹喊娘的,“可不就是那几位?也真是不走运,这下好不容易攒下的本钱,可都要搭进去了!” 掌柜话音落下,便有个年轻人说道:“谁说他们不曾抢人了?这回不是绑票,这回是直接抢了几个女子回去当压寨夫人!当时我就在场,我们一群人结伴而行,我连去京城的盘缠都被人抢走了!” 这年轻人的嗓门挺大,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一楼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摇头叹气。 “被抢了银子也就算了,那至少人还在。被绑了的人,只要交够赎金,说不定还能赎回来,这女子要是进了土匪窝……” 众人脸上也都露出同情之色。 那群匪寇穷凶极恶,啥事干不出来?说好听点是压寨夫人,说难听点就是任人糟蹋,就算逃了出来,一辈子也都毁了,还怎么活得下去? “造孽啊!真是不干人事!” “这过山虎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官府到现在也没抓到人。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春柳听到这里紧张地看向沈清,沈清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人的欲望都是无穷的,犯罪之后没有遭到惩戒,也便不可控制地越来越猖狂。 白霖闻言向那年轻人询问,“你可看清了,那土匪的头头长什么样?” 年轻人刚经历过大事,倾诉欲望正浓,“那人是使刀的!长得又高又壮,眼皮上有一条疤,半张脸那么长!” 白霖脸色发白,“他就是过山虎!” 听说这回真的是过山虎来了,客栈一楼顿时炸开了锅。 “居然真的是过山虎!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过山虎前些日子就在虎啸崖,还杀了好几十个人!” “真是流年不利,咱们还是在客栈住几日,他应该还不至于猖狂到杀到镇上来!” 众人闻言纷纷准备留下来。 沈清却没有丝毫动摇,朝着掌柜微微一笑,“多谢掌柜提醒,不过还是给我们结账吧。” 掌柜愣了一下,没想到都这样了,沈清还是要离开。 他只得给沈清结账,“既然如此,那只能祝公子一路顺风了。” 沈清点了点头,把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承你吉言。” 说完,她身后一群人毫不犹豫地往外走,这动静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客栈里的客人都不约而同,露出惊讶的目光。 店小二也一步三回头地凑到掌柜身边,就听掌柜感慨地说道:“可真是个狠人啊!” 第784章 虎啸崖上的老伯 可不就是个狠人吗? 昨天小二帮忙安排房间,顺耳听了一句,就听说他们这回去的地方就是离他们镇子不远的虎啸崖。 虎啸崖那地方,才刚死过那么多人。 这么多过路的商旅,没有一个敢往那里去,这公子哥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啊! “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有去无回了。”店小二说道。 掌柜也认同他的说法,“好话劝不了该死鬼,念在他们好歹在咱们店住过一晚,要是真的没了命,每年清明给他们烧点纸钱吧!” 他们说这话时沈清已经走出客栈,和春柳一起上了马车。 出了长子之后,一行人就快马加鞭,终于在太阳升上中天的时候,到了虎啸崖附近。 这一带的官道修得并不好,又或者说难以修好。 尽管这一大片都是平地,但路上还是裸露着各种各样的石头。 这些石头可不是河边常年流水冲刷形成的鹅卵石,而是被不知多少年大风吹成的风蚀石头,边角尖锐,在十分费车轮的情况下,马车当然也相当颠簸。 好在沈清这两年把身体养好了,才没有怎么晕车,只是觉得两边的太阳穴胀胀的,着实有些头晕。 白霖就不一样了,他前不久刚饿了那么一场,又青州磁州两边跑,元气消耗了不少。 这半天颠簸下来,一下了马车就蹲在路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春柳在一旁给他递过一个羊皮水囊,白霖漱了口站起来,环视了周围一圈,这才说道: “到了,这里就是虎啸崖!” 沈清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周围都是灰褐色的岩石山。 石头缝里长出几棵树,也都是细细的枝桠,只有下方官道两旁,还生长着几棵低矮的杂草,也都是耐旱类型的。 虎啸崖其实并不高,山顶顶多百来米,但山势却十分险峻,几乎直上直下。 只有几条比较缓的可以爬上去的坡道,才见到一点人为的痕迹,看来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出没。 “过山虎真的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收赎金?”春柳看向白霖。 其实,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很多回了,但等到了虎啸崖,春柳还是忍不住这么问。 这个地方荒无人烟,白天待待也就算了,要是入了夜,别说会不会遇到什么歹人。就是遇见了狼群,也够他们喝一壶。 这片地方连人都填不饱肚子,可想而知野兽恐怕也是饿着肚子的,两方遇见总是要有一番搏斗。 “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拿了银子在这里等着。”白霖摇了摇头,按下心中焦急的情绪。 过山虎这群匪徒做事让人琢磨不定,他也不能确定在这里干等着,到底能不能把那群土匪给等来。 不过,回想起早上在客栈听到的消息,白霖心中还是坚定了几分。 过山虎竟然就在这附近,应该会遵守承诺把翟泽给放回来。 好在今日天气转好,虽然也是个晴天,却不像前几天那样刮大风,空气中终于没有浮沉细沙随风飘扬。 眼看已经到了午时,众人就地休息,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解决午饭。 然而,吃过午饭就这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空中连一只鸟都没看见,更别提什么过山虎的人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这是不准备来了吗?”白霖心急如焚,“公子,你说少爷他该不会……” “还没有定论的事情,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沈清比白霖镇静一些,倒不是说她不担心翟泽。 而是她已经做好来一回,没法赎回翟泽的心理准备。 过山虎这些人能够在磁州、秦州、肃州之间流窜,三州官府至今没有抓住他们,就说明他们并非像寻常土匪那样没有头脑。 能被他们绑票的人大多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大商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恐怕这些人都不会露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清倒是对翟泽的人身安全暂时不那么担心,毕竟一个翟泽可值五千两银子,他们竟然肯如此大费周章,想来也不会轻易撕票。 “哎哟,哎哟喂……” 沈清一通安慰,白霖终于镇定了一些,就在这时一声痛苦的呻吟随着微风飘来。 “什么人?” 江文和江武到了这虎啸崖附近,全身就进入戒备状态。一听到这声音,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 沈清也听到这个声音,这声音出现在他们头顶,好像是从虎啸崖的石头山上传来的。 “是不是少爷就在上面?”白霖眼前一亮,下意识就要往上爬。 “你们先别上去急着上去,担心有诈!”江文毕竟是在盐帮里待过一段时间的,警觉性比起白霖不要强太多,“江武你留在这里保护公子,来五个人来跟我上去一看究竟,其余人都留在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上来!” 江文平时就是沈清身旁的一个侍卫,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地方可发挥,演员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领队。 这方面还是江文在行,沈清没有说话,而是听江文安排,就坐在马车附近,看着江文挑了五个手脚敏捷的护卫,六个迅速地爬上缓坡,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江文他们上去,应该不会有事吧?” 春柳站在沈清身旁,身体紧张地绷起来,要不是沈清穿着男装,她这时候一定紧紧挽着沈清的胳膊不放。 沈清没有回答春柳,屏息看着江文带着人迅速往上。 缓坡爬到快一半的时候,江文好像发现了什么,加快速度往坡上的一块大石头后头去。 视线被石头遮挡住,几人的身影顿时消失,沈清心里一紧,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 她低头一看,只见春柳紧紧抱住她的手臂。 “还不放开?”沈清低声提醒,春柳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江文的声音也在上方响起,“公子,我们在山上发现一个老伯!”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还有个老人家? 沈清看了一眼江武,江武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双手做喇叭状大声喊道:“哥,公子让你把人带下来再说!” 第785章 敌在暗,我在明 没过一会儿,江文和一个护卫就一人一边,真的从石头山上扶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 只见这老伯大概六七十,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麻布衣裳,整个人十分削瘦。 老伯的腿受伤了,勉强还能走动,但在平地上就一瘸一拐,更别提从山上下来了。 沈清看了一眼他高肿的脚踝,这个实在做不得假,心中的警惕放下了些许。 “老人家,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她多疑,老人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附近又没有村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合常理。 江文把老伯扶到一块相对光滑的石头上坐下,老伯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腰,举起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这东西!” 沈清这才发现,老伯就算崴了脚,手上还抓着几株植物。 这几株植物的根可以做成一种叫黄芪的药材,可以补气固表,利尿生肌。 “老伯,这四周都是石头山吧,您怎么会到这里来采药?” 老伯按了按自己肿起的脚踝,疼得忍不住嘴里“嘶”了一声,同时也没忘了回答沈清。 “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对虎啸崖这一带不熟悉!” 老伯一通说下来,沈清才知道,虎啸崖就好比一道风水岭。 这一边是无比干燥,另一边却有一条小河流经。那边有水源土地湿润一些,有块地方长了成片的黄芪。 老伯不辞辛苦到这边来,就是为了采药的。 春柳忍不住问道:“虎啸崖前段时间还出的事,现在大家没事都不敢往外跑,您还敢到这里来?” 春柳不说倒还好,一说起这个老伯满脸气愤,“过山虎没瞧见,倒是有个小年轻欺负我一个老头,差点把我从山上推下来。” 过山虎什么的,老伯一点都不在乎。 磁州人谁不知道,他们这一片穷得鬼都不愿意来,过山虎抢钱也不至于抢到他们头上来。 不论匪患闹得再厉害,当地人也都是该出门出门,除了家里的大闺女小媳妇注意一些,别的都没什么忌讳。 日子都这样难过了,要是连门都出不了,还有没有活路了? “什么人啊,居然这么缺德?”护卫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露出气愤的目光。 这一片的山势那么陡峭,要不是半山腰上刚好有块石头挡着,从坡上滚下来那是要死人的。 “公子,你看,这是刚才老伯身边放着的。”江文趁着众人议论,把张纸塞到沈清手里。 沈清接过这张皱巴巴的纸看了一眼,脸色便凝重起来。 春柳发现沈清脸色不对,凑过来问:“这纸上写了什么了?” 沈清把纸递给她,说道:“过山虎的人来过了。” 春柳接过纸一看,只见纸上写着歪歪扭扭一行字,十几个字里还有五六个是错别字。 总之大概意思是,白霖不守信用,要十日之后另择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对啦,这是你们哪个后生掉的,刚才我顺道捡起来了。”老伯忽然拿出一个玉佩举了起来。 白霖一看就愣住了,激动地说道:“这是少爷常戴的那块!” 老伯以为他指的是沈清,把玉佩递到沈清手里,说道:“后生伢子,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好乱丢。换别个人,就给你藏起来了!” 沈清收起玉佩,冲着老伯点了点头。 事情很明白了,老伯上山采药,正好遇见过山虎派来的人。 过山虎的人不想与他们正面对上,把老伯推下山来吸引他们的注意,目的就是通过老伯的手把纸和玉佩交给他们。 为了沈清等人准确得到消息,一定会派人确认。 沈清道:“过山虎的人应该就在附近。” “公子,要不要我和江武去找一找?”江文立即问道。 “不必了。”沈清摇了摇头,这些人躲在暗处,看见他们和老伯成功会面,就会立即离开。 虎啸崖这么大,上哪里找去? “这里等不到表哥了。”沈清思忖片刻,做出决定,“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出发吧。” “老伯您住在什么地方?我们顺道送您回去。” 老伯站起来了试了试,发现自己确实走不动道了,只得同意沈清的提议。 “我就离这里不远,我给你们指个路,你们送我到附近就行哩。” 沈清招呼所有人重新出发,马车由老伯指路,缓缓驶离虎啸崖。 走了大概两刻钟,来到官道的一条岔路上,就有一个一脸焦急的中年男人等在路上,看见马车上的老伯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停下来,中年男人赶紧到车边扶下老伯,父子二人向沈清道过谢便要离去。 “老伯,您的黄芪忘了!”春柳看见车板上的黄芪赶紧提醒。 老伯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赶紧回身拿了黄芪,“得亏姑娘提醒,瞧瞧我这记性!” 春柳回到马车里,还同沈清说呢。 “这老伯也真是,不是说家里头的人急须用药,怎么还把药给忘了呢?” 沈清眸光微微一沉,没有回答春柳的话,而是提醒赶车江武。 “咱们得快些赶路了,否则天黑之前到不了磁州城。” 虎啸崖其实离磁州城已经不远了。 磁州靠西边,日落的时间要比青州晚一些。百姓们生活按照太阳升落进行,起床睡觉的时间都与青州不大一样。 夏季日落要到戌时之后,现在赶路过去,能在磁州城门落锁前赶到。 “公子放心,今晚一定让公子住在磁州城里的客栈!”江武拍胸脯保证。 他们嘴上叫着公子,沈清还是个姑娘家。一连十几天赶路,受过训练的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们家姑娘? 江武只见过翟泽一次,和翟泽不熟,更心疼的是他们家姑娘这一路的奔波。 马车动起来,都已经走出去大老远了,白霖忽然出声说道: “公子,春柳,刚才那老伯下马车时我看见了,他是故意没拿黄芪的。” “我就觉得不对,难道他是……” 春柳也隐隐感觉到奇怪了,被白霖这么一说,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老伯要真的才是过山虎的人,那他们岂不是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有说有笑了一下午?! 第786章 磁州官府 白霖自责不已,“公子,您说要是我一个人来,少爷是不是就赎回来了?” “赎回来?”沈清摇了摇头,“白霖,这些可是穷凶极恶的人,你指望他们能守信?” 翟泽被这群人关着这么久,熟悉了那些土匪的相貌声音,恐怕他们不会轻易放翟泽出来。 若是狠一些的,只怕是票也要撕,钱也要拿。 过山虎比沈清想象中要狡猾得多,这么一来,之后的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了。 刚才她故意提醒老伯,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磁州城,过山虎的人应该也不愁联系不到他们。 不管怎么说,她既然来了磁州,就要把翟泽平平安安地给带回去。 想到这里,她再次催促外头的江武,“江武,再快一些。” 江武没听到车里的议论,还有些担心,“公子,已经很快了,再快些怕你们受不住。” 春柳现在只觉得背后有鬼追似的,连忙道:“不必管我们,我们受得住。咱们能多快就多快,赶紧赶到磁州城去!” 话音落下,马车的速度便迅速提升起来。 再往前疾驰了一段距离,官道上的路况明显变好,地上也没那么多烦人的碎石了。 也不知道是他们走得足够果断,还是后头并没有追兵,总之这一路上再没任何状况。 马车停在磁州城城门下,看见守城士兵手里的长矛大刀时,众人都不由长出口气。 路引没有问题,一行人就被放进城中。 比起这一路上的荒凉,磁州城还是相当繁荣的。 越接近磁州城,周围的绿意越浓,房屋楼舍也都比之前经过的地方好上许多。 进了城,白霖自觉担起向导的责任,给沈清介绍这城里的吃住情况。 “公子,我和少爷之前来,住的都是城里的悦来居。客栈还算整洁,主要是价格实惠……” 沈清眉头微微一蹙,问道:“城里最好的客栈叫什么?” 白霖愣了一下,好半晌才说道:“最好的客栈好像叫……天南阁。” “那就天南阁。” 来赎人不代表着要吃苦,有那个财力何必委屈自己住条件不好的地方。 沈清让白霖带路,就往天南阁的方向去。 白霖没住过天南阁,但这不妨碍天南阁就那么明晃晃地建在整个磁州城最繁华的那条街上。 一群人都饿得不行,沈清带着众人吃了顿好的,又让店小二安排了房间。 佟家的护卫把他们安全护送到磁州城,其实任务也都告一段落,若不是沈清想着在磁州城人生地不熟,还是稳妥些为好,打算等张重山那边的人来了再说,这些护卫已经能回佟家在磁州城的产业那边去了。 洗漱完毕之后,沈清终于睡了这十多天以来第一个好觉。 众人第二天清早起来精神都足了不少,正准备在客栈里吃顿早饭,谁知刚下了楼,天南阁外头就呼啦啦冲进来一群带刀的官差。 为首的官差手拿着一幅画像,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楼梯上的沈清。 他拿着画像走到沈清面前比对一番,就冲身后的官差们挥了挥手,“就是这几个人!” 江文江武见势不妙,立即挡在沈清面前。 春柳也吓了一跳,紧贴着沈清站着。 这十多天的经历,简直比她活了十多年加在一起还要刺激。 她一看两边就要动起手来,立即喊道:“别,先别动手,几位官差大哥,我们好像没犯什么事吧?” 为首的官差目光落在沈清身上,朗声说道:“沈公子是吧?我们知府大人,请你过府一叙!” 沈清也没想到,来到磁州之后,第一个与他们起冲突的不是过山虎那群土匪,反倒是磁州官府的人。 他们这一行人才刚在磁州城住了一晚上,磁州官府的人消息怎么如此灵通?这就指名道姓地要她跟着去衙门? “沈公子?要不要我们……”护卫们迟疑地看着沈清。 这要是普通人,他们直接就动手了,偏偏来的是官府的人。佟家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和官府对着干。 沈清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既然你们已经将我安全护送到磁州城,那就回城里的纸坊那边去。” 佟天明已经包了她这么多,要是护卫们和官府的人动起手来,肯定会连累佟家纸坊。 这磁州城里应该不会有人,有胆子冒充官差,她跟着去一趟官府应该不会有事。 沈清摸了摸,顾含章在青州就给她的那块令牌。 实在不行……她也就狐假虎威一回,就算这磁州官府想对她不利,镇国公府也能压得住他们。 想到这里,沈清看向为首的官差,问道:“这些人都是佟家纸坊的护卫,只是护送我来的磁州城,我现在让她们回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那官差打量了一眼沈清身后的一群护卫,没有怎么犹豫就摇了摇头。 “无妨,只要沈公子跟着我们去衙门,旁的人可以离开。” 得,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了。 明确了这一点,沈清倒有些好奇了。 她是第一回踏足磁州城,南北杂货的生意也从没做到磁州来,磁州官府找她到底是为了何事? “好,我跟你们走一趟便是。”沈清答应,同时示意佟家的护卫们先行离开。 护卫们不放心沈清,临走之前还向她保证。 “沈公子,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事,我们东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沈清当然知道佟天明重情重义,朝他们微微一笑,“不必担心,这点自保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两群几十号的人加在一起先后离开,动静闹得颇为大。 这又是在磁州城里最好的客栈前,一时间天南阁前围观的人群把半条路都堵上了。 正好那日与沈清在茶摊上见过的几个路人路过,看见沈清几人被官差们带走,顿时恍然大悟。 “就说他当日怎么也不同意,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不是吗?这人带着的护卫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干好事来的!” “都说那日过山虎又出现在附近,不但劫了人财物,还抢了几个女子离开,真是好险好险……” 过山虎这三个字在磁州城里可是如雷贯耳,他们一提起这事,顿时就有旁人询问。 也不知怎么传的,过山虎带着人入住天南阁,才住了一晚就被官府带走的流言,就传了整个磁州城都是。 第787章 顾含章抵达 几日后的清晨。 前晚下了一场小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整个池州城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雾里。对于这种位于西北,相对干旱的地界,倒是一种难得的湿润天气。 磁州城大门才开不久,城门的守卫打着呵欠,进出城的人群还稀稀拉拉的。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突出,把城门底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微熹的晨光之中,一队人马骑着骏马驰来。 “磁州城内不得纵马,来者出示路引!”守卫们打起精神,拿起红缨枪上前阻拦。 众人纷纷看向那群人,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身穿一袭黑色织金的衣袍,俊美而又尊贵,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令人不敢造次的气质。 一个侍卫模样的人递过来路引,守卫本来还没什么,打开路引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 “小的有眼无珠,不知世子大驾光临,得罪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黑衣男子只是微微颔首,守卫们立即整齐地让开一条道,这群人马才骑着马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尽头。 等到他们彻底不见,城门底下的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刚才那位骑马的黑衣公子,当真是俊朗无双,那周身的气度,怕不是什么王公贵族!”说话的还是个男子,第一反应都是称赞对方的容貌,可见对方给他的视觉冲击之大。 和他同行的男子也连连点头,“刚才他们骑马走近,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俊逸之人。要是我能生成他那般,折我十年阳寿都可以。” 不仅财富权势是资源,相貌也是资源。 如果生成刚才那个男子那副相貌,便是出生寒门,光靠着一张脸,也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了吧? 男人们都如此感慨,女子们更是回不过神来。 她们也没想到,不过是出个城而已,毫无心理准备之下就遇见了这一幕。 这下子,以往看到过的各种话本里头的才子、将军、神仙公子,都有了具体的面容。饶是只这一面而已,就足以让她们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顾含章领着一队人马赶路,磁州目前的情况,过路的人马都恨不得在磁州城安家,等到风头过后再离开。手头上有几个钱的,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冒险上路。 毕竟就算没有遇到过山虎,说不定也有那些冒充过山虎混水摸鱼的小喽啰。 也就顾含章有这个自信赶夜路,从京城到磁州这么远的路,短短数日就赶了过来。 “江越,这磁州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哪一间?”离开城门处不久,顾含章勒住缰绳,整个队伍停了下来,询问江越道。 沈清在信中与张重山约好,和张重山的人在磁州城最好的客栈碰面。 江越来磁州城前早已经打听好,“世子,磁州城最好的客栈是天南阁。咱们到了天南阁,应该就可以找到沈姑娘。” 他说罢,便向一旁的人问了路。 天南阁所在的地方很好找,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天南阁门前。楼中的掌柜一眼看出这是难得的贵客,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满脸堆笑出门迎接。 “诸位客官是用饭还是下榻?” 顾含章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掌柜愣了一下,他们天南阁每天接待这么多客人,吃饭住客栈的是大多数,带着这么大群人来找人的还是不多见。 不过,顾含章一看就身份尊贵,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掌柜也不敢怠慢,笑着问道:“公子是来找什么人的?若是公子要找的人小的见过,一定尽全力替公子找到。” 江越抬手在自己耳际比了比,问道:“你可见过一个姓沈的姑娘,大概有这么高?” 掌柜的有些为难,江越说得也太不详细了。 “这位客官,我们天南阁来每日来往的客人也不少,您这么说,小的实在记不起来。” 江越却十分笃定,“沈姑娘长得极为好看,你只要见过一回,绝对忘不了。” 只要看过一眼就绝对忘不了的姑娘? 天南阁的掌柜还真没有印象。 不过他听江越这么一说,倒还真想起一个人来,对方可不是什么漂亮的小姑娘。 “还真没见过,倒是有一个人也姓沈,生的可是风度翩翩,不过却是个男子,应该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别人不知道沈清的另一重身份,顾含章和江越却都是知道的。 顾含章闻言立即问道:“那个男子可是叫沈青?” “这……”掌柜的愣了一下,他倒是不知道那男子具体叫什么,“那位叫什么小的不知道,只不过他身边跟了两个打手,看起来是两兄弟,好像叫什么……江文江武?” 江越立即点头,“就是他们,那个沈公子可在你们客栈里?” “你们找的人真的是那位?!”掌柜怎么也没想到,他只不过随口一提,居然就真的说中了。 “怎么?我们找他有什么问题?”顾含章反问。 掌柜确定了顾含章的目的,看向几人的目光变了变。 “那可就不巧了!” “那位沈公子在我们天南阁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就被府衙的官差抓走了。现在外头人人都在传,他其实就是那位穷凶极恶的过山虎!” “恐怕现如今,已经在衙门大牢关着喽!” “我看诸位也像是有身份的,奉劝你们可别和过山虎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免得惹祸上身!” 他本是好意相劝,谁料顾含章听了他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掌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觉得,这人看他的眼神好像要杀人? 江越则直接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沈姑……沈公子被官府抓走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但他是这样,就连他身后那些人听了这话,也都凶神恶煞地盯着掌柜,仿佛掌柜才是那个抓走沈清的大恶人。 “我家公子什么时候被抓的,是在你们天南阁被抓的?” 更有脾气暴躁的,大声质问掌柜。 “我家公子怎么可能是狗屁过山虎?他被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拦?” 第788章 沈清身份曝光? 如果说刚才,顾含章冷冷地望着他,掌柜只觉得心里害怕。 那么现在,他被这群人看着,就是实打实的两腿发软了。 “各位好汉,各位好汉!”掌柜连忙求饶,“小的只是给东家做事的,哪里管得了官府?再说了,小的也不认得那位沈公子,这不是……这不是……” 掌柜想说他们强人所难,可被几个壮汉铜铃大的双眼一瞪,愣是没敢说出来。 这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看着还比磁州衙门的官差更吓人呢? 掌柜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直觉自己要是说出这话,恐怕下一刻这群人就要一刀过来。 “好了好了,大哥们,咱们也别为难他了,当务之急是要把沈公子从磁州衙门里救出来!”江越见状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去劝身后的这群人。 这些人从前都是张重山从盐帮带出来的人,从前在张重山手底下做事就忠心耿耿。 现在张重山好比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让他们有了重新活在太阳底下的机会。 谁要是动了张重山和沈清,他们说是会直接同那人拼命都不为过。 江越怕这掌柜要是说多了,连自己都不一定劝得住这群大爷。 “啊,对对对!”掌柜也赶紧顺着台阶下,“我就说那位沈公子看着斯文有礼,怎么可能是什么过山虎,一定是衙门的人误会了。诸位还是赶紧去衙门看看,免得沈公子再在衙门里受苦了!” 掌柜这么说,那群人脸色果然缓和不少。 “世子,那我们现在?”几人一起询问顾含章。 除了张重山和沈清,他们也就服一个顾含章了。 当初顾含章一个人带队冒险深入潜龙岛救人,为了这个还险些被罗长生一火铳打死。这份胆识,这份谋略,由不得他们不佩服! 何况这次出来,张重山还再三叮嘱,让他们凡事听顾含章号令,不得擅自行动,他们自然一切都听顾含章安排。 顾含章千里迢迢赶来磁州城,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媳妇儿。没想到到达磁州城第一时间,却听说了自己媳妇儿被官府抓走的消息。 他面上虽然不显,心中的怒意却丝毫未减,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 “走,现在就去磁州衙门。” 江越最了解顾含章不过,见状丝毫不敢怠慢,立即招呼众人上马。 这磁州知府是吃了熊心豹子的,才敢把沈清给抓起来! 磁州知府应该现在就替自己祈祷,沈清没出一点问题。要是沈清掉了一根寒毛,江越觉得磁州衙门的屋顶都会被顾含章掀翻! 一群人翻身上马,动作无比迅速,很快就消失在天南阁门前。 一个伙计站在掌柜身边,望着这群人离开,才长长松了口气。他是跟着掌柜出来迎客的,刚才却跟鹌鹑似的缩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生怕自己哪句话不中听,就被那些人一只手掐死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掌柜的,掌柜的?”伙计连忙唤了几声,“人已经走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身为天南阁的话事人,掌柜平时在磁州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训斥一番,再不赶紧进去,难道还要站在这叫人看笑话吗? 他叫了好几声掌柜才回过神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你听见方才那位黑衣公子身旁的人唤他什么了没有?” 伙计迟疑地说道:“……世、世子?” 什么样的人,才能被称为世子? 那至少也该是侯府或是伯府的嫡子吧? 掌柜心说不是自己听错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伙计再次道:“掌柜的,咱们进去吧。” “你扶我一下……”掌柜顿了顿,把手伸给伙计,“腿软。” …… 磁州衙门今日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人来告状,衙门里的人就做着平日该做的事。 一群守卫分别站在衙门两旁,就看见一队人骑马到了衙门门口。 他们连忙上前,正要询问对方的来历。 一张赤金令牌便怼到他们面前,为首那人脸色一变,立即行了个礼。 “不知这位是国公府的哪一位?” 江越朗声说道:“我家主子是镇国公府世子,当今康宁大长公主的嫡孙,见了我家世子还不快下跪行礼?” 康宁大长公主是什么人?那可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康宁大长公主的孙子,那不就如同圣上的半个孙子? 守卫们还没见过这种人物,立马哗啦啦跪了一群。 顾含章脸色微寒,双手负在身后,大步走进磁州府衙。 府衙里头的大小官员闻言,个个小跑出来,追在顾含章身后。 顾含章走到公堂上的日出东方图前坐下,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底下的人,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你们磁州知府梅逸先呢?” 磁州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已经从守卫口中知道顾含章的身份。 磁州正处于非常时期,突然从京城来了这么一位世子,而且有区别于普通世子,还是康宁大长公主的孙子。 这么一位皇亲国戚,一来到他们磁州衙门,就直接坐上了属于磁州知府的官位。 这是不是代表着,朝廷听闻磁州匪患的事,已经大发雷霆。 所以才派了一位钦差大臣,特地来磁州解决这回持续数月的匪患? 官员们都不敢怠慢,为首的磁州通判蒋大人赶紧上前一步回答。 “世子,这些日子我们梅大人并未来衙门,而是一直留在家中休养。” 梅逸先待在家里做什么,顾含章没有兴趣,他现在就想知道,他媳妇儿到底怎么样了。 他顿了顿问道:“前些日子,你们磁州衙门在天南阁抓到一位姓沈的公子,可有此事?” 蒋大人立即想起来顾含章说的是什么人。 那位沈公子,他可太有印象了! 没想到来历居然还如此不凡,就连镇国公府的世子到了磁州衙门,问的第一件事情也是他的去向。 蒋大人立即说道:“世子莫急,那位沈公子一被抓来衙门,就被梅大人带回家中了。这些日子梅大人没来,就是为了好好招待沈公子呢!” 沈清一个姑娘家,女扮男装来到磁州。与磁州知府素不相识,就被带回府去好生招待。 而且这梅知府居然为了招待一个客人,一连好几日连衙门都不来! 这话听在几人耳朵里,都不由有了另外的意思。 江越心里头一急,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凑到顾含章耳边,“主子,难道说那梅逸先发现沈姑娘其实是个女子了?!” 第789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顾含章也是个男人,江越都可能想到的事,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沈清在磁州人生地不熟,刚来到磁州城没有招惹任何人,怎么可能突然就被人抓走? 除非在路上就被人看出,看中了她的容貌,这才施计将她抓走了。 也难怪顾含章往这方面想,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施世铮那样的人,他不想再看见第二个! “世子,您没事吧?”蒋大人才说完话,就见顾含章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许多。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 心里同时忍不住发虚,难道说这位世子爷一路走来,发现磁州的情况,比他想象之中还要严重,马上就要冲着他们这群无能的官吏大发雷霆? 蒋大人就这么站在公堂中央,一时间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他自己就像黑压压的云层底下,地上一株刚露头的小草,随时可能遭到暴雨的侵袭。 他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面前这位年轻人的雷霆之怒。 “现在就带我去梅逸先的府邸。”顾含章的语气冰冷之极,蒋大人听来却如蒙大赦。 死道友,不死贫道。 再怎么说,梅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 就算这回磁州的匪患,他们处理得再不好,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 他就是一个通判,再怎么着也没法替梅逸先做决策。 蒋大人伸手抹了把脸,立刻就朝身边的下级喊道:“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世子的话,还不赶紧备马,带世子到梅府去?!” 梅府离磁州衙门不远,几个官员一点都不敢怠慢,立刻带着顾含章到了梅府门前。 梅府门房不知道顾含章的身份,看见几人突然来访,事先也没个知会,便要进门通报一声。 蒋大人哪里敢让顾含章在外头等,急忙让人把拦在前头的几个梅府家丁推开。 “知道今儿来的是什么人吗,你们?要是得罪了这位,就连你们家大人都保不了你们!” 家丁们还想阻拦,被顾含章身后的几人一把揪住领子,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还想活命,就赶紧给我说,之前梅逸先带回来的那位沈公子在什么地方!” 家丁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瑟瑟发抖。 “好汉饶命,沈公子就在我们梅府后院!” 江越一听,整张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问道:“说,你们家老爷为什么把沈公子安排在你们梅府后院!” 家丁们都已经吓懵了,连忙喊道:“一切都是我们家老爷做的,和小的们无关,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江越一脚把人踹开,顾含章已经先行一步,直接朝梅府后院走去。 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外男,梅府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么进后院? 磁州衙门几个官员跟在他们身后,站在通往后院的紧闭的垂花门前面面相觑。 这进吧,不合规矩。 不进吧,要是梅大人真的犯了什么事,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同流合污之辈? “江侍卫,这怎么办?”江越身旁几人问道。 江越双手叉着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心说,这些人平日里不是最冲动不过吗?现在居然开口问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直接给我把门砸开!” 江越不敢想象,要是沈清真出了什么事,他家主子会怎么样! 万一他们犹豫了片刻,不好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呢? 到时别说顾含章,就是他也不一定能抑制得住心中的怒火! 其余几人得了江越的命令,抽出腰间的钢刀就要劈门。 就在这时,一个胡子花白的干瘦老头儿提着衣摆,一路小跑过来,大声喊道:“砸不得,砸不得!” 他一边喊,一边跑到顾含章身旁,急急行了个礼,“世子,小老儿是梅府管家。您不是要找沈公子吗?小的知道沈公子在哪里,这就带世子去寻!” 顾含章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声音中带着杀意。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本世子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手下留情。” 老头儿连声说自己不敢,立即走在前头给几人引路。 顾含章跟着他七拐八绕,还真是往后院去的。 只不过,这梅府府邸建得挺大,虽说都是后院,但离主要的屋舍挺远,清静偏僻,怎么看都像金屋藏娇的地方。 顾含章眉头越皱越紧,跟着梅府管家走近,就听到那间雅致的小院里,传来一阵男子的说话声。 老头儿连忙说道:“世子,沈公子就在里头。” 沈清住的院子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而且年纪听起来也不小了,和磁州知府梅逸先的年龄正好吻合。 顾含章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也不理会老头儿,大步往里头走去。 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堂屋的门紧闭着,声音正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他本想一脚踹开堂屋大门,却又忽然想到,万一他媳妇儿真的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这么一脚踢开,会不会让沈清觉得难堪? 也正是这片刻的迟疑,里头的人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喊了一声,“什么人?” 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中年男子打开堂屋大门,一脸吃惊地望着他,“你是什么人?怎么突然出现在我梅府?” 一旁的管家赶紧低声介绍,“老爷,这位是京城来的贵人,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什么?!”梅逸先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顾含章就绕过他大步朝里头走去。 他一脚跨进堂屋。 只见屋子里点着淡淡的安神香,珠帘背后铺了软垫的炕上,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郎正地斜靠在炕椅上,双目微阖,说不出的慵懒。 在他身后,一名侍女正双手按在他鬓边,缓缓地打着圈。 面前还有个再眼熟不过的人,坐在绣墩儿上,手里端着一个银盘,一颗颗地往她嘴里送葡萄。 喂葡萄的不是别人,正是数月不见的春柳。 而炕上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被梅逸先“绑来”梅府的沈清。 沈清还不知道来的人是顾含章,慢悠悠地问道:“春柳,外头怎么这么吵,是什么人来了?” 春柳正专心给她喂葡萄呢,回头看了一眼,吓得手上的银盆都砰的掉在地上。 “世……世子爷?” 第790章 从天而降的大舅子 沈清到磁州城来,这几天兴许是水土不服,夜里睡得总是不大好,白天只觉得头疼得慌。 梅知府把她接到梅府,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也就趁机享受的享受,让梅府的丫鬟给她按头。 春柳也是心疼沈清,这才给沈清喂喂葡萄。 没想到,正按得开心,顾含章忽然来了。 不知为什么,顾含章看她那眼神,总让她觉得心虚。 好似她和沈清做了什么对不起顾含章的事,春柳不对劲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她是个女的,沈清也是个女的。 她们又没什么特殊癖好,能做什么对不起顾含章的事? 沈清听到“世子爷”这三个字,猛地张开眼睛,心里咚咚直跳。 能让春柳认出来的世子爷,还有哪一位? 她原先只盼着舅舅的人赶紧到来,谁知道顾含章也一起来了。 也许是她太过着急,睁开眼睛看了片刻,才找到珠帘前的顾含章。 一阵难言的喜悦油然而生,她忍不住从炕上跳下来,趿着就朝顾含章跑了过去。 “含章,你怎么来了?” 她心里不是没希望顾含章来过。 可她又知道,顾含章如今不比往日,身上已经有了官职。 怎么可能轻易就大老远地赶过来,不说他自己情不情愿,皇帝都不一定会点头答应。 没想到,顾含章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样快。 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她都恨不得立马投入他的怀抱,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才能缓解这段时日的思念。 顾含章又何尝不是如此? 见到沈清无事,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他和媳妇儿分开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几个月下来,他总觉得好似过了好几年。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沈清的头顶,冰冷的脸上如春风化雨,“嗯,我来了。” 他既然来到磁州,就不会让再让媳妇儿担惊受怕。 翟泽他要毫发无伤地救出来,磁州的匪患也要除个干净,让那些心里不轨之人,再也没有成气候的可能。 于是,等到梅逸先向管家了解完事情的经过,诚惶诚恐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原先抓回家的这位“小祖宗”,正和新来的“大祖宗”,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双手紧紧交握着。 饶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梅逸先,都忍不住愣了一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他也来不及细想了。 把沈清抓回衙门,本就是一个误会,他求助地看向沈清,想让沈清赶紧和顾含章解释清楚。 沈清赶紧从顾含章手里抽出手。 她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两个大男人在旁人面前手握着手,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 她可不想被梅逸先误会,以为她有什么龙阳之癖。 沈清解释,“含章,确实是误会一场。这些天,梅大人一直好生招待我,并没有丝毫慢待。” 梅逸先的府里住得可比天南阁舒坦多了,不仅不用花银子,还用不着担心安全问题。毕竟过山虎再厉害,也不可能追到磁州知府的府里吧?只不过,江文和白霖就住到了外头的客栈去,依旧假装她确实被捕的模样,还在等候过山虎那边传来消息。 沈清这话说出口,顾含章看着梅逸先的神色,终于和缓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梅大人这些天照顾我……” “未来大舅子。”沈清生怕顾含章说了漏了嘴,急忙截过话头说道。 饶是顾含章这般镇定的人,都被沈清的答案震了一下。 他本来打算说沈清是他的表弟,怎么来了趟磁州,反倒多了个未来大舅子? 梅逸先犹有些惊魂未定。 一开始他把沈青抓来,是为了女儿的事。 后来沈青拿出令牌,他才知道抓错了人,却并不怎么相信沈清说的身世。 没想到,这居然都是真的,沈清居然真的有个世子爷的妹夫! 他定了定神,这才看向顾含章,“对了,还不知世子此次前来磁州,是奉了何种命令?” 顾含章却已经不耐烦与他多说了,江越从外头走进来,直接对梅逸先下了逐客令。 “梅大人,有什么事还是等我家世子空了再说吧。” 梅逸先面上还带着几分焦急,“可是……” 江越脸色冷淡了几分,“梅大人,此事世子自有定夺。” 这下,梅逸先也知道江越不是在和他玩笑了,有些灰心地低下头。 “那也只好如此了,世子若是何时想与我商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必怕打扰在下。”梅逸先说着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江越把他送出门去,春柳则很有眼色地捡起地上散落的葡萄,连葡萄带银盘都端了出去。 这磁州别的不行,结的葡萄又大又甜,只是掉在地上而已,洗洗还能吃。 她扮成沈清的侍女,不好多吃,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大快朵颐。 熟悉两人的人都不敢留下来打扰,只有院子里梅府的侍女们不知情,一时间看花了眼。 她们本来以为,这位沈公子已经够出色的了,活脱脱一个大户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 没想到,还来了一个不相上下的,就是冷着张脸有些吓人。 这一冷一暖站在一起,引得侍女们一颗芳心咚咚跳,恨不得多看两眼才足够。 “多谢这位姐姐替我缓解头疼,我与未来妹夫还有事相商。”沈清冲着身后的侍一笑,有礼地冲着所有人道,“这里不必你们伺候了,去春柳那处领些茶水钱,歇个半日吧。” 侍女们虽然心有遗憾,但沈清如此大方,不用干活还能拿赏钱,她们心里也很乐意,都纷纷行了个礼,感激地退了出去。 等到侍女们鱼贯而出,两人所在的小院没有一个旁人。 沈清才忽然觉得自己腰上一紧,她心头也跟着一紧顿感不妙。 顾含章大手便将她的腰身一揽,一把拉进怀里,眸中暗芒一闪而过。 “清清,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大舅子,嗯?” 大舅子之事,纯粹是顺势而为。 外头传得有模有样,都说她有个打小被送人的哥哥,沈清想着将错就错,用着这个身份。 “含章,你听我解释。”沈清赶紧说道。 可没等她继续往下说,顾含章就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第791章 抓人的理由 这个吻比平时,多了几分霸道。 长驱直入,不带一丝犹豫,好似在发泄着什么,又带着几分怜惜,生怕她承受不住。 什么大舅子不大舅子,顾含章并不在意。 沈清要是乐意,当他的姑奶奶都没问题。 他这一路从京城来磁州,生怕沈清出什么问题。 刚到天南阁,就听说沈清被当着过山虎抓进磁州衙门。 到了磁州衙门,又以为沈清被梅逸先软禁。 他心急如焚,沈清却在这里悠哉游哉地吃葡萄,有人捏肩捶背。 还说她是自己的大舅子! 顾含章觉得自己被情绪冲昏了头,刚才就想当着梅逸先的面,问她为什么不说自己是她的未来夫婿。 不过,等到情绪慢慢平稳下来,顾含章才觉得自己幼稚的好笑。 他媳妇儿都不知来的是他,自己怎么能生她的气? 沈清又不是傻,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顾含章的情绪? 顾含章不说,她也大抵猜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因此,她也没反抗,而是默默地承受他这个热烈的吻。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受,她无论是身心都还是高兴的,就是有点儿喘不过来气。 “含章,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想,怎么能不想?知道你来磁州,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 顾含章的动作渐渐轻下来,逐渐变成轻柔的抚慰。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沈清的双唇,理了理她在自己怀里蹭得有些乱的头发,目光轻轻扫过她绯红的双颊和殷红的双唇,又忍不住低下头尝了尝。 “嗯,都说磁州葡萄出了名的甜,这次总算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沈清本来还没什么,顾含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顿时觉得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两人都……那么久了,那一点点葡萄味,早就没有了,怎么可能还尝得出来! “……你流氓。”沈清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这话轻飘飘的,像是一只小手挠在心上。 顾含章心里头的那点气早就全消了,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 “清清,在你面前,我若还是个正人君子,那我成什么了?” 沈清无奈地看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顾含章紧跟上去,坐在炕上将人拉到他怀里坐着,心里软成一片。 连他自己都纳闷,其实他原本哪是这种性子,只不过见了沈清总爱逗她一逗。哪怕被生气的沈清掐得直疼,他心里头也甘之如饴。 沈清坐在顾含章腿上,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这才同他说起这些天在磁州发生的事。 “梅大人把我抓去衙门,并不是因为过山虎的关系,而是因为梅姑娘。” 因为梅姑娘把沈清抓去衙门? “哦?这和梅家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顾含章忍不住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沈清。 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一双眼睛都水润润的,一看就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在外头却不是这样,刚才梅府几个侍女,都被他迷得团团转。 难不成,他现在除了防男子,就连女子都得防上了吗? 沈清一下就听出来,顾含章语气里的异样,在他怀里转了个身,面对面地双手捧住他的脸。 “含章,我和那位梅姑娘素不相识,一面都没见过,我可以指天发誓!” 顾含章脸色这才好看不少,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腰上轻轻一托,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同我说说,这梅姑娘身上到底有什么事。” 沈清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在顾含章唇边亲了一下,终于同他说起梅姑娘的事。 原来,梅姑娘自小定了一门亲事,原本若是顺利,今年过了夏天,就该嫁到男方家里。可不知道为什么,前段时日忽然说自己不愿意嫁了。 梅家夫妇把女儿捧在手心长大,平时但凡女儿有要求,只要不是过分的,都会尽数满足。 但这一回却不一样,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两家都定亲这么多年了,临要完婚突然反悔,梅家人以后出门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梅姑娘这个要求被父母断然拒绝,本来想着她闹过一阵也就好了。 谁知道,前段时间,这姑娘居然趁梅家人不备,居然离家出走与人跑了。 梅逸先发现女儿不见,赶紧派人出去寻,只把侍女抓了回来,逼问之下才知道,梅姑娘是和一个书生私奔了。 “梅大人派人在磁州四处寻找,后来听人说在官道上一处茶摊曾经遇见过梅姑娘。”沈清叹了口气。 顾含章这下明白了,问道:“所以,梅逸先把你当成了那个和梅姑娘私奔的书生?” 这倒也说得过去,他家媳妇女扮男装的样子,确实能勾得小姑娘违背婚约同她私奔。 只不过,他更加在意的是,梅逸先都把沈清带到衙门去了,又是怎么弄清楚真相,还把沈清好吃好喝地供在梅府的。 梅逸先要是知道沈清的真实身份,还大咧咧地出入她的院子,那简直是该死。 沈清并不知道顾含章的想法,她点了点头说道:“可不就是?要不是我出示了你给我的令牌,还说我是刑部尚书常林的干儿子,这几日可就要在牢房里过日子了。诱拐知府大人千金,这可是要浸猪笼的罪名!” 顾含章总算知道,梅逸先为什么对沈清毕恭毕敬。 且不说镇国公府,就是常家的身份地位,拿到磁州来说那也是响当当的。 梅逸先无礼在先,生怕沈清回去告状,自然好吃好喝地供着。至于一年好几日都没去衙门,是为了爱女的事操碎了心。 只是这样一来,肯定就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过山虎的事情上了。 “梅逸先的事我之后再同他算账。”顾含章顿了顿,声音有些低哑,“清清,我累了,陪我休息一会儿吧。” 为了早点赶到磁州,昨天他们还赶了夜路,一身风尘仆仆,又来梅府闹了一场。 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疲倦很快涌了上来。 沈清伸手碰了碰他青黑的眼底,站起身来心疼地拉住他的胳膊,“好,我带你回房休息。” 顾含章反握住她的手,没有站起身来,“先去沐浴。” 第792章 陪我休息一会儿 顾含章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子家,其实生性挑剔,只不过在沈清面前,一切都好说罢了。 在外头赶了一夜的路,实在没有倒头就睡的道理。 沈清知道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做什么都有人伺候,就连沐浴也不例外。 她看了顾含章一眼,赶紧说道:“这里可没有人伺候你沐浴。” 梅府的丫鬟刚才看顾含章,眼睛都看直了,让她们来伺候,还不知道是谁吃亏。顾含章在国公府院子里都没一个丫鬟,在外头就更不可能。沈清可不愿意,自己未来夫君被别的女人看光。 顾含章勾了勾唇,“这只在外头,当然比不得家中。要不然清清便委屈委屈,替我加水擦背。” 沈清一愣,她倒也不是这么害臊。 可他们如今是在别人府中,大舅子伺候妹夫洗澡,这像什么话? 要是被人传了出去,以后别人该怎么看他们? “好了,清清,你出去一趟把江越叫来。”顾含章脸上笑容更甚。 他的媳妇儿,宝贝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让沈清真的伺候他沐浴? 即便真的要伺候,那也是两人婚后的小情趣罢了,不会在别人的地盘这么出格。 沈清后知后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是站起身来,开门叫了江越进来。 院子里的梅府的下人都出去了,江越自己拿柴烧水,挑了整整两三桶水把浴桶盛得半满,又在井里打了冷水掺下去,试了水温差不多,才将顾含章的行李拿上来,替他找出换洗的衣裳。 这熟练程度,看起来没少干这种活。 沈清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别人家的侍卫只用保护主子。江越不但要保护主子,还要端茶送水,干一些老妈子的活。 江越一个顶三四个,也不知道顾含章每个月给他多少工钱。 等以后,她非得给江越加点月钱不可。 “沈姑娘,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做,待会儿还要劳烦你,把衣裳送给世子。” 江越办完一切,便把顾含章换洗的衣裳塞给沈清。顾含章沐浴向来不喜欢人近身,连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偷偷打量一眼沈清,现在不一样了。 他家主子嫌弃他们,难道还会嫌弃沈姑娘不成?让沈姑娘给顾含章送衣裳,等回到京城他就能向顾含章邀功,眼看一个月的工钱就又有着落了! “江越!”沈清冷不防被塞了一手的衣裳,站在原地唤了好几声,可江越就跟后头有鬼追似的,一溜烟就跑了个影儿。 沈清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可这能怎么着?难道她能叫春柳进来,给顾含章送衣裳不成? 她只好捧着衣服来到浴房前,刚想开口问顾含章洗完没有,门内便传出顾含章的声音。 “江越,衣服拿好了没有?” 沈清深吸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含章,江越有事出去了,我把衣裳挂在屏风上,你自己过来取。” 她说完赶紧把衣裳抛上屏风,就听到浴桶里的水哗啦一声,她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外走,便感觉一阵水汽带着皂角的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住了。 沈清一向觉得自己大胆,除了没有实践过,见也见过不少了。 可一旦真刀真枪的,她居然临阵就怂了,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你、你快把衣裳穿上!” 身后顾含章发出一声闷笑,他媳妇这副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 他含笑说道:“清清,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已经穿上衣裳了。” 哪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穿好衣裳的? 沈清当然不相信,用力闭紧眼睛去摸顾含章环住她的胳膊,果然摸到一层质地极好的布料,这才松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转了个身。 顾含章站在她身后,中衣的衣带只是草草地系着,衣领下方露出一大片。湿透了的头发还在滴水,肩上和背上都被打湿了。 他身形看着修长,其实并非瘦削,衣下紧实的肌肉,看着叫人脸红心跳。 “你!”沈清像被什么烫到一样,立即转过身去。 顾含章不解地看着她,就被她塞了一条干净的巾子到怀里。 “快把头发擦干,免得着凉了。” 顾含章手里捧着巾子,不由失笑,这种时节不说青州,就算在磁州也是热天。 这种时候别说是热水了,就是冷水也着不了凉。 清清这是害羞了。 沈清先行一步出了浴房,顾含章已经穿好外衣走了出来,头发已经擦过一遍,却仍然有些湿。 她干脆重新拿了一条巾子,一点点替他绞干头发。 磁州的太阳虽然烈,却并不像青州,无论待在哪里,都像进了蒸笼。 太阳晒不到的避阴处,一丝丝风吹过来,还是能感觉到一丝凉意的。 “好了,澡也洗了,头发也干了,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沈清把巾子晾在院子里,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把顾含章领了进来。 这间小院并不大,一共只有三间厢房。 为了安全着想,她住一间,春柳住一间,江武也住一间,没有再多空余的客房给顾含章,只能在她房里将就将就了。 她把顾含章带进房里,替他点上安神的熏香。 这香的品质不错,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赔礼道歉,梅逸先绝舍不得拿出来给她用。 沈清打算让顾含章好好休息,自己走到堂屋待着。 忙活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到了午后。现在时辰不早了,等到晚上梅逸先肯定得给顾含章摆接风宴,不趁现在休息一会儿,夜里可要忙到很晚。 她给顾含章放下帐子,就要往外走,整个人却被顾含章拦腰抱在床上。 “含章?”沈清疑惑地看着他。 顾含章在她唇上吻了吻,给她盖上薄毯,“清清,陪我休息一会儿。” 沈清刚才在外头给顾含章擦头发,被太阳照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便也没有拒绝,闻着顾含章身上久违的檀香味,终于安心地阖上双眼。 这一觉居然睡得很沉,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顾含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外头有人用极轻的声音敲门。 沈清还一头扎在锦被里,呼吸平稳而又安静。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起身穿上衣裳,透过半开的窗叶看见梅逸先站在院门外,一脸恭敬地和江越说话。 “江侍卫,这个时辰了,不知世子醒了没有?” 第793章 惹不得的小祖宗 这一下午,梅逸先已经派人过来问了数回了。 倒也不是他不识趣,非要打扰别人休息。只是顾含章身份非同小可,他已经先行得罪了沈清,总不能把顾含章也给得罪了,若是这个接风宴没办妥,磁州匪患的事情又一塌糊涂,这事若是传回京城,恐怕他磁州知府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 派人过来问了几遭,都说顾含章还没醒。 梅逸先心里七上八下,干脆自己亲自来了。 江越守在门口,心里有些厌烦,正想把他打发走,院内传来吱呀的开门声,顾含章从沈清屋子里走了出来。 “梅大人有什么事,不如进来说。” 梅逸先松了口气,赶紧跟着顾含章进了堂屋,却没在堂屋见到沈清,不由好奇地问:“沈公子这是出门去了?” 顾含章喝了一口江越递过来的热茶,慢条斯理地说道:“她累了,还在房里歇着。” 梅逸先愣了一下,他见顾含章从沈清房里出来,还以为沈清不在里头。 谁曾想到,这郎舅二人居然睡一间屋。 他倒没往那方面想,急忙惶恐地说道:“世子,是在下考虑不周。这院子原先是够住的,如今这人一多,自然是不够用了,在下这就给世子和沈公子换一间院子!” 谁知道,顾含章却道:“这就不必了,挤上一挤便是。” 这就给梅逸先整不会了。 他早上见到顾含章,还以为这是个不好伺候的主。 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竟忽然这么好说话。 也不知,世子爷到底是和自己的大舅子,感情颇为深厚,真的无所谓。还是话里有话,怪罪他照顾得不够周到。 “这……”梅逸先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世子,真的不用了?” 顾含章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凉飕飕的,梅逸先就不觉得脖子一凉,再也不敢多问了。 沈清睡得迷迷糊糊的,隐隐听到外头的说话声,这才发现身旁的顾含章不见了。 她听见顾含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迷迷瞪瞪地进了堂屋,发现顾含章坐在堂屋中央的炕上喝茶,便急挨着顾含章坐下,眼巴巴地望着顾含章茶杯里的茶。 “含章,你什么时候醒的?” 沈清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声音是记得压低了些,同他说话还是不由自主带了一抹娇。 顾含章心里受用,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有一会儿了,喝点茶润润嗓子。” 午后就是不能多睡,沈清到现在还觉得手脚软绵绵的,一分力气都使不上。顾含章递了茶过来,她下意识就要用嘴就着喝。 一旁站着的江越眼睛都要瞪大了,急忙咳嗽了两声。 沈清闻声扭过头去,这才发现梅逸先居然也在,顿时就被吓醒了。 江越要是不提醒,她怕是要在梅逸先面前出丑了! 顾含章也是,明明知道,居然不提醒她。 她在梅逸先看不见的角度,狠狠瞪了眼顾含章。顾含章却一脸有恃无恐,他和沈清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就算梅逸先看见了又如何? 借了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泄露出去分毫。 “梅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沈清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口渴一时缓解了不少。 “也就是刚刚的事。”梅逸先被沈清弄得完全没了脾气,要不然也不会把家中丑事和盘托出。 他一脸羡慕地望着顾含章和沈清,“世子和沈公子,还真是郎舅情深啊。” 梅逸先就真的没看出来一点异样? 这话说的,江越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梅逸先只是觉得有些疑惑,沈清这位小祖宗,到了顾含章面前好似有些不一样。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只能把这点归结于两人感情好。 不过,他想到这次过来的正事,也就问道:“得知世子前来,我们磁州府衙上下,都想替世子办一次接风宴。就在在下的府中用些饭菜,除了世子上午见到的那几位大人,没有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知世子可有空赏脸?” 要想处理匪患的事,单凭顾含章带来的这几个人肯定不行,还要靠着磁州当地的官员配合,他也就没有反对。 “诸位大人一片好意,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顾含章笑着同意梅大人的提议。 一桩大事终于办好,看顾含章的态度,不像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梅逸先心头悬着的大石稍稍落地,“那就多谢世子赏脸,在下这就下去安排。” 他站起身来,又看向一旁的沈清,心道差点把这位小祖宗给忘了。 “沈公子也是,今夜务必同世子一道赏脸赴宴才是。” 沈清点头同意,梅逸先这才长出口气,连忙告退离开。 江越目送着他出了院门,回过头来好奇地问沈清,“沈姑娘,你是怎么把梅大人整治成这样的?” 沈清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打蛇打七寸,他现在最怕什么,自然就要拿着他什么。” 她上回在官道旁的茶摊上,遇到的那位叫幼舒的女子,就是梅府与人私奔的千金小姐。 梅家大小姐与人私逃,婚事自然是不成了。 但大户人家之间,都不会把事情做绝。 梅逸先许给男方不少好处,男方也答应暂时不泄露消息,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退婚。两家只当从前的婚约,是儿女幼时的一句玩笑话。 梅逸先疼爱女儿,就算梅幼舒做出这等事情,为人父母的,也不希望女儿吃半点苦头。 只是想着,赶紧把女儿找回来,免得她在外头吃苦。 她铁了心要在那书生,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若被抓的是别人,梅逸先还能随便打发了。可偏偏被抓的人是沈清,不但亲眼目睹梅幼舒与那书生一路同行,还是个后台硬的,为了堵住沈清的嘴,不让她把事情传出去,自然沈清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哦,那你是如何折腾梅逸先的?”顾含章用宠溺的目光看着沈清。 在梅逸先眼里,沈清是那惹不得的小祖宗。 顾含章心里,沈清同样是小祖宗,只不过是恨不得供起来疼的小祖宗。 沈清还没开口,春柳从外头走了进来,接过话头说道:“那还不简单?一会儿说院子的朝向不行,太阳照不到。一会儿说床上的被褥太粗糙,磨得背疼。再对送来的饭菜挑三拣四,怎么都不合胃口。再说自己头疼睡不着,非要把梅大人那心头好,几百两一两的安神香扣来点着玩,不就行了?” 第794章 郎舅情深 这话沈清听着都脸红,她哪有春柳说的那样不讲道理? 别的她可以认,就是故意折腾梅逸先的。 可安神香这事她可不认,她是确确实实头疼,夜里也睡不好,从梅府侍女口中听说了梅逸先的珍藏,这才从梅逸先那里要了一点过来的。 “含章,你看春柳……”沈清和顾含章告状。 顾含章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是梅逸先无理在先,沈清只是要些补偿,已经算是放他一马了。 他伸手替沈清揉了揉太阳穴,问道:“现在还疼吗?” 沈清心里一甜,笑着说道:“不疼了。” 顾含章来之前,还是有些疼的。下午睡了一觉,许是彻底安心了,休息够了,这头疼的毛病也就好了。 春柳实在是没眼看了,心中默默替梅逸先点了根蜡。 沈清一个祖宗就把梅逸先折腾去半条命,现在又来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祖宗,梅逸先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闺女找回来那天。 “世子今夜也要歇在梅府?” 为了给两人制造二人空间,春柳愣是在外头转了大半下午,回来就听见顾含章拒绝梅逸先给重新安排院子的事。 一看沈清一副还打呵欠的模样,就知道她没听到。 要是沈清的未婚夫婿换了任何一个人,春柳都得替沈清防着对方,免得沈清婚前就吃了亏。可顾含章是什么人? 为了沈清连潜龙岛那种地方都敢去的人,她要是沈清,早就感动得以身相许了。 也就是顾含章这样的君子,才能放着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在身边,还能够坐怀不乱。 再者,也是为了沈清的安全着想。 沈清扮成一个男子,她和江武都不方便同住一间。 她倒是无所谓给沈清当一阵“通房丫头”,问题是她一点身手也没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待在一起,还不是一送送两? 顾含章就不一样了,两人明年就要完婚,在外人眼里又是郎舅关系。两个大男人挤一间房,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至于别的,这是非常时期,又都是自己人,大家肯定都能理解。 顾含章道:“既然梅大人留我住下,也没有别的合适的地方,便暂时住在梅府吧。” 春柳赶紧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这就给世子铺床去。” 沈清平时一个人睡,枕头只有一个,被子也不够。她得再准备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免得夜里谁都睡不好。 沈清还不知道话里有话呢,她想着的是一会儿接风宴的事。 顾含章能够来磁州,肯定不只单纯为了她而来,十有八九是接了上头的任务来的。 这样一来,这次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不但要救回翟泽,至少还要把过山虎这一伙土匪给剿灭,暂时还磁州百姓一片安宁。 梅逸先等人能力再不行,也是磁州当地的官员,对磁州流匪的了解,肯定比他们这些外来户详细得多。 眼看十日之期马上就要到,他们的计划自然是越早定下来越好。 若是能在这次接风宴上,就商量出大概的计策,留出足够的准备时间,一举剿灭过山虎的可能性也会大大提升。 很快梅逸先那边就准备好了,派来侍女请他们去梅府的水榭那边赴宴。 磁州本来就不是水源富裕的地方,能在府里有这么个水榭,可见梅逸先花了不少功夫。 沈清和顾含章到的时候,磁州府衙的几个官员都到了。两人进了水榭,一群人寒暄一番,便各自入席。 没过一会儿,梅府下人鱼贯而入,端上来一道又一道磁州当地菜。与青州吃的都是鸡鸭鱼肉和猪肉不同,磁州虽然也吃猪肉,但桌上的牛羊肉显然更为常见。 还有一些西边特有的菜,比方说沙葱,口感脆嫩,只有干燥的戈壁地带才有生长。 酒饱饭足,梅逸先见顾含章脸色不错,这才敢出声询问:“世子此次特地前来磁州,可是为了磁州匪患的事?” 顾含章没有立刻回答,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酒杯,道:“磁州离京城相去数千里,本世子对磁州确实少了几分了解。有一个疑问,不知诸位可否帮忙解答?” 顾含章都这么问了,几人顿时不敢怠慢,连忙表示自己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几位大人如此真诚,那我就不和诸位绕圈子了。”顾含章笑了笑,索性直接问道,“我一直疑惑的是,磁州的匪寇猖獗,是磁州灌来的传统。还是说,只是过山虎这一群人格外猖狂,就连我们在京城都听到风声了?” 顾含章这话一出,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要是刚才他们还以为,顾含章没有追究的意思。现在他连这话都说了,意思怎么可能不清楚? 就连朝廷都听说了,这件事皇帝势必也都知道了,他们这回肯定得被治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这还是能够短期内把匪患给解决,才会有的结果。 若是过山虎一直没抓住,那沧州首富袁祖望没被救出来,说不定头顶的乌纱帽都能丢了! “还请世子手下留情啊,近日的匪患我等已经全力协调秦、肃二州,不出数日定然能够将这些匪徒一网打尽!”梅逸先顶不住了,第一个开口求饶。 蒋大人也赶紧跟着附和,“世子,梅大人说得对。在他的带领下,我等一定很快就能将过山虎那群人尽数捉拿归案!” 沈清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似笑非笑,“二位大人如此有自信?” 打肿脸充胖子罢了,梅逸先要真有那个能耐,梅大小姐与人私奔,也不会追了几日,就追了个丫鬟回来。 何况,还是一看就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的过山虎? 梅逸先这个时候哪敢认怂,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沈公子放心,从前就盐帮也不敢在我磁州造次,更何况过山虎这等小喽啰?” 沈清没想到,就这样还能扯上盐帮的事。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顾含装身后站着的那几位,这可都是从前她舅舅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就连江武,那也都算得上半个盐帮出身。 梅逸先还浑然不知,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似的一口咬定,“那可不是?不是我开玩笑,罗长生从前都得比我几分锋芒!” 第795章 无知者无畏 他这话音落下,就听到顾含章身后一个黑脸的彪形大汉,忽然冷哼一声。 这绝对不是无意间发出来的声音,梅逸先转过头去看,就见那大汉满脸的嘲讽,显然对他说的话很不以为意。 梅逸先好歹也是堂堂的磁州知府,哪里受过这等侮辱? 他脸色当即一变,下意识要斥责那位大汉,顾含章忽然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梅逸先顿时回过神来,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不愧是世子爷,就连手下都如此有个性!” 顾含章看了他一眼,道:“他并非我的手下。” 梅逸先这就纳了闷了,既然不是顾含章的手下,怎么跟在顾含章身边? 他一时间也搞不清那大汉的来历,只得把疑惑压到心底,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世子,真不是在下说谎。您若是不信,大可问一问蒋通判。当初罗长生来的磁州,在下听闻消息带人出动搜捕,罗长生还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地走了?” 梅逸先倒不是在说谎,罗长生当初确实来过几回磁州,他也确实曾经带人搜捕。 只不过罗长生迅速离开磁州,到底是不是被梅逸先吓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江武站在沈清身后,也忍不住发出一个不屑的笑声。 只不过这笑声极短极轻,被水榭里的谈话声掩盖过去,也只有沈清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公子。”江武冲着沈清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很快恢复原样。 可就算脸上没什么表现,心中却不怎么平静。 他混进盐帮,是为了哥哥江文“报仇”。在他们兄弟二人团聚之前,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着盐帮。 可现在,听到有人当着自己的面瞧不起盐帮,他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梅逸先可以说盐帮丧尽天良,可以痛骂盐帮不干人事。但他不能把盐帮的人说成软蛋,这不仅是对他们的侮辱,更是对张重山的侮辱! 水榭里众人各怀心思,梅逸先讨好顾含章的笑容都快撑不下去了。 一场接风宴上半场热热闹闹,下半场却有些意兴阑珊。 眼看吃得差不多,顾含章这才开口说道:“我们来磁州的目的,想来梅大人心里也已经清楚了,梅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梅逸先能当上磁州知府,也不是彻头彻尾的无能之辈。最起码,顾含章和沈清的意图,他确实已经弄清楚了。 沈清说得很明白,自己的表兄和沧州首富袁祖望一道,被过山虎给抓了。她这次来磁州,是为了救表兄。顾含章除了救亲戚,还身负皇命而来,这让磁州府衙的官员个个提心吊胆,就怕顾含章一个不满意,回到京城告他们的状。 “不敢瞒世子,在下确实已经知晓。”梅逸先赶紧正色说道,“开宴之前,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接下来一切但听世子安排!” 顾含章倒是不怕他们没有办法,就怕他们主意太多不听安排。既然他们有这个觉悟,他也就无需多说什么。 “时辰不早了,接下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诸位大人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着,便主动带着沈清离席。 沈清也吃的差不多了,她比顾含章先到磁州几天,自然吃得出这不是梅府厨子的手艺,反倒更像那天她在天南阁吃到的味道。 这个梅逸先也太过区别对待了,她来了梅府便只用府里的厨子打发。顾含章一来,就连天难隔的厨子都找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顾含章主动离席,梅逸仙这才长出口气。几人离开水榭没有立即分开,而是一起转了个场,到梅逸先的书房里喝起茶来。 “知海,你说这世子爷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梅逸先喝着茶,头疼地按自己的太阳穴。 他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可到了顾含章这里,竟看不出分毫来。 好在他一开始没有因为顾含章年轻,就刻意怠慢。否则,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知海是蒋大人的字,他单名一个摄字。两人在磁州一起为官多年,也都互相熟悉,除了在府衙里是上下级,私下里私交也不错,身为上级的梅逸先,称呼上自然随意一些。 蒋摄毕竟不是磁州一把手,面对的压力没有梅逸先大,看得也就清楚不少。 “梅大人,我倒是觉得,世子看上去不像生气。不过,世子虽然不生气,却不代表咱们要万事都听他的。毕竟磁州的事于世子是功,于咱们却是本分。若是活全让世子一个人干了,要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用?” 蒋摄的一番话,其余人也颇为认同。 磁州忽然生出事端,他们自然也想解决。要不是梅逸先这段时间不知为何,日日不来府衙,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剿匪的路上。 不过,梅逸先毕竟是他们的上级,他们也不敢打听上级的私事。 好在顾含章来了,事情总算踏上正轨,这也就足够了。 梅逸先当然知道底下人的想法,可他又有什么法子?他老来得女,把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梅幼舒在这个节骨眼儿不见,为人父母的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他有意不再提匪患的事,想起刚才顾含章身旁边那个黑脸大汉,仍是有些气恼。 “那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盐帮罗长生干的事,天下人谁不知晓?不过骂了几句,居然还有人替盐帮出头,真是可笑!” 梅逸先当着顾含章的面不敢发牢骚,以为他们几个私下里,总要替他抱抱不平。 没想到,他这话音落下,对面几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古怪了几分。 最终,还是蒋摄开口,“梅大人还不知道?” 梅逸先一头雾水,他需要知道什么? 蒋摄吃惊地看着他,难怪梅逸先方才如此孤勇,原来是无知者无畏! “嗨呀,梅大人,我们都还以为您知道呢!” “这镇国公府与张家是姻亲,顾世子未过门的妻子,是都察院新上任的左副都察御史的外甥女。您府上那位沈公子,管他也得叫一声舅舅!” 梅逸先瞪大眼睛,“那和袁祖望一起抓走的那个姓翟的?” 蒋摄赶紧说道:“可不就也是张大人的亲外甥!” 第796章 梦里的老虎窝 梅逸先只觉得眼前一黑。 翟泽也是张重山的亲外甥,为什么之前没人同他来说一声? 难怪刚才他在宴上吹牛,那黑脸大汉竟敢当面嘲笑。 现在想来,这些看起来满身匪气的人,莫不是就是当年跟在张重山身边的盐帮帮众。 盐帮的事情,内部的人再清楚不过。 他当着他们的面吹嘘,就好比关公门前耍大刀,难怪惹得别人发笑。 “你们,你们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句?”梅逸先脸上火辣辣的。 好在他只是嘲笑了罗长生,没有嘲笑到张重山头上。要不然,看那黑脸大汉的架势,只怕当场要把自己的舌头拔出来。 蒋摄几个也冤枉得很,他们不是故意不提醒梅逸先。梅逸先这些天被沈清支使得团团转,一句怨言都不敢有,他们还以为梅逸先知道呢! “不行,我这就去找世子和沈公子解释去!”梅逸先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屁股底下跟有针扎似的,怎么也坐不住,起身就要往外走。 蒋摄赶紧拉住他,“梅大人,世子千里迢迢来到磁州,一定恨不得早点休息。你现在过去,不是自找没趣吗?要是惹了世子不高兴,那可就不好了。再说了,我今日看世子颇是敬重沈公子,你也是知道沈公子的,谁知道世子会不会迁怒?” 梅逸先被蒋摄提醒,这才缓过神来。 也是,他不了解顾含章,那还能不了解沈青那个小祖宗吗? 他到梅府这几天,她老命都要被沈青折腾去半条。这么晚了再去打扰,别到时候没得罪顾含章,反倒得罪了沈青! “知海,多亏有你提醒,我明日再去就是!” 沈清哪里知道,梅逸先又在身后诋毁自己。 她和顾含章一起回到小院,先去沐浴了一番,头发微湿地回到房里,看到床上铺着的另外一条崭新的被褥,还有个同色的新枕头,便情不自禁眉头一跳。 顾含章也去洗漱一番回到屋子里,便看见沈清头发也不擦了,怔怔地站在床前,好似在思考什么。 他走上前去,抽出沈清手里的巾子,轻柔地替她擦着打湿的头发。 “清清,怎么了?在这里发什么呆?” 沈清急忙回身,问道:“梅逸先就这么抠,连个新院子都舍不得给你安排?” 顾含章本来想替梅逸先解释,可转念一想,自己若是说开了,那岂不是要被沈清赶到其他院子去住? 到了嘴边的话被咽到肚子里,顾含章从善如流,“梅大人说了,我们这回带来的人有些多,他家的院子不够用。其余地方离府中女眷又太近,只好委屈委屈我们了。” “可是……” 沈清还想说话,顾含章就可怜巴巴地问道:“清清,难道你想我和江越他们挤一间?” 整个小院只有三间房,顾含章带着江越来了,江越就只能和江武睡一间。 江武那间房沈清看过,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 床又小又窄,两个人睡都勉强,何况三个人?而且,江武这小子每天晚上睡觉不老实,春柳说了睡在隔壁房,这里都能听到江武打呼噜磨牙还踹床板。 顾含章那么爱干净,沈清可舍不得他和两个臭男人挤在一起。 “算了,那你就暂时在我房里睡吧。”沈清只好妥协,不过又补充道,“只要一有别的地方可以住,你和江越就搬出去住。” 媳妇儿都已经如此宽宏大量了,顾含章自然不能再蹬鼻子上脸,立马点头同意了。 他上前去抱起枕头和被子,在屋里打量了一阵,把枕头和被子放在屋子里一张美人榻上。 沈清在一旁擦干头发,又把衣裳挂在龙门架上,点了香笼开始熏衣裳,就看见顾含章躺在美人榻上,双腿还长出来一截。 说是美人榻,其实也就是小小一张躺椅,午睡时小憩片刻还可以,睡在上头一晚那不是遭罪吗? 沈清叹了口气,坐在床沿拍了拍床,“含章,你还是上床来睡吧。” “真的?”顾含章露出一个笑容,他本来也没打算睡美人榻,就是等着媳妇儿开口罢了。 好在沈清还是心疼自己的,他抱起被子放在床上重新铺好。 磁州昼夜温差还是挺大的,沈清在接风宴上坐了大半夜也累了,往床里头挪了挪,整个人往被子里头一钻,就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 倒不是防着顾含章,两人又不是没有大被同眠过。 顾含章又是想做什么,早就水到渠成了,反正都是要住一间屋,何必扭扭捏捏? 沈清把自己裹成一团,就闭上了眼睛,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顾含章还想和她说几句话呢,又不忍心打扰她,只好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放下床帐也盖上被子休息。 院子里的声响也渐渐消失,四周一片宁静,身旁的呼吸声逐渐绵长起来。 顾含章听着这平稳的呼吸声,睡意也渐渐涌了上来。 可就在他半睡半醒之时,忽然感觉身边的沈清动了动,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整个人缩到他身边来。 “清清?”顾含章的压低声音清清换了一身。 沈清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好似是在睡梦中听到回答了他。 顾含章一阵失笑,替她拉了拉被子,重新合上双眼。 可没过一会儿,沈清又不老实,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薄被都压到身下去。兴许是觉得冷了,抱着胳膊小鸡崽似的往他被窝里钻。 顾含章又被惊醒,黑暗之中也不好去扯她的被子,好在他的被子足够宽,两个人盖也没什么问题,便分了她一半。 谁知,沈清还不老实,一进来就扎进他怀里,手脚并用地把他抱住。 床帐里一片黑暗,除了视觉其余感官无限放大。 沈清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充满他的鼻腔。 顾含章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顿时就睡意全无,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拍了拍沈清的背。 “清清?清清?” 沈清睡得正熟,哪里回应得了他,反而嫌他烦,不满地扭了扭身子。 顾含章被她扰得心烦意乱,低下头去狠狠地吻了下那双柔软的双唇。 …… 沈清睡得迷迷糊糊的,便开始做梦,只梦到自己不知为何掉进一个冰窟,冷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暖乎乎的东西,便一头扎进去,手脚并用地抱住。 可那地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居然是个老虎窝,她被那只大老虎啃了好几口,折腾了大半宿,这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简直就像做了场噩梦! 第797章 过山虎的消息 闹腾了这么一番,顾含章也彻底睡不了了,坐在床头替沈清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透过外头刚燃起的微弱的烛光,看着睡梦中的沈清。 都已经差不多霸占了整张床了,还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要都这么睡下去,是折腾沈清呢,还是折腾自己呢? 想起刚才的情形,顾含章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定力恐怕会受到前所未有的考验。 他并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不想发生意外,让人有理由看轻自家媳妇儿。 若是有什么万全的法子,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谁又能忍到现在这一步? 想到这里,顾含章抱起之前沈清的被子和枕头,果断重新回到美人榻上躺下。 这下子,倒是一夜无梦,沉沉地睡了过去。 以至于第二天一大早,沈清醒来下了床洗漱,他都还浑然不觉。 春柳作为沈清的临时侍女,自然不能让梅府的丫鬟进来伺候,不说沈清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她们察觉。顾含章在梅府可比黄花大闺女还危险,万一叫些心怀不轨的寻找机会,往他身上一撞,非要弄个以身相许。 沈清都要和顾含章成亲了,这是膈应谁呢? 换作前几日,春柳都直接推门进来,今日顾含章也在,便抬手敲了敲门。 沈清打开门来,她就看见床上空落落的,只有一床叠好的被子。 “世子呢,也已经起了?”春柳好奇地问道。 沈清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含章昨日赶路累了,还在美人榻上休息着呢。咱们小声一些,可别吵着他了。” “世子昨日是在美人榻上休息的?”春柳一大早兴致勃勃地前来八卦,没想到就听说了这个。 一时之间,有些感慨,又有些失望。 顾含章那是多金尊玉贵的人物,为了沈清居然都这么委屈自己了。昨日她给两人铺床的时候,就想着这干柴烈火的,免不得发生些什么。 今天的结果,显然令她很失望。 “春柳,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等这次从磁州回去,罚你两个月不准看话本。” 春柳都把失望摆在脸上了,沈清又不是眼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没好气地说道。 春柳连忙求饶,她也没有别的什么爱好了,就喜欢平时买些话本来解解闷,她容易吗? “别啊,清清,我错了还不行吗?”春柳欲哭无泪,手上的热水盆被沈清端了过去,回答她的是紧闭的两扇门。 沈清端了热水进门,顾含章就已经醒了。她对昨晚的事毫无印象,一觉醒来身边已经没了顾含章,还有些好奇地问。 “含章,怎么忽然来这里睡了?” 美人榻上并不好睡,顾含章睡了一晚上,只觉得腰上酸疼,却也不好实话实说。 “夜里睡不着,便换了个地方睡。” 沈清很能理解失眠的痛苦,她刚到磁州城时也失眠,不但失眠还头疼,也许顾含章和她一样,也有些水土不服。 她关心地说道:“梅府的大夫开的药丸子挺有用,我这就去替你要些来?” 眼看沈清说着就要转身,顾含章连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清清,不必了,我再休息一晚上就好。” 沈清见他不愿,也没有坚持,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药,她也不能强迫顾含章吃。 不过,始终还有些放心不下,“真的不用?” “真的。”顾含章勉强笑了笑。 药不对症,就算吃了也没有什么用,实在不必多此一举。 沈清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脸色没有什么不对,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收拾好了出了房间,梅府的丫鬟们便敲响院门,送来一份份热气腾腾的早点。 一晚上没吃饭,沈清这会儿确实饿了,两人坐下来吃了会儿早饭的功夫,江越和江武就浑身带着露水,从外头走了进来。 “世子,沈公子,我哥和白霖那边有消息了!”江武迫不及待地说道。 原来,昨天夜里两人挤在一张小床上,谁也没有睡好,干脆起了个大早,到外头去找江文和白霖。 谁知,到了两人在磁州城的临时住处,却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他们还以为,两人是被过山虎的人抓了,吓了个够呛。好在江文留下线索,两人顺着江文留下的线索一路走过去,便在城外的林子里找到了江文和白霖。 “他们俩这么早出城,是不是过山虎那边来信了?”沈清听到这个顿时警觉起来。 今日正是过山虎信中的第九日,过山虎的人准确地找到磁州城,并且把消息传给白霖和江文。这就说明,前几日他们在虎啸崖遇到的那个老伯,确实很可能根本上就是过山虎的人。 但她还是留了个心眼,问道:“你们确定了是过山虎,而不是别人混水摸鱼?” 江武立即回答,“不会有错,他们这回不但来了信,还送来一只发冠。经过白霖确定,确实是翟公子的贴身之物。” 说着,还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簪子递给沈清,表示这是发冠上的簪子。 沈清接过簪子看了一眼,只见这簪子是银镀金的,表面的镀的那层金子,已经脱落了一部分,确实是用过一段时间的旧物。 而且这个簪子不仅白霖见过,沈清和翟泽为数不多的见面,就见过他戴了两次。 之前还以为是凑巧,现在想起来,这可能是翟泽为数不多,能够戴得出去的发冠。 “信上写了,在什么地方交赎金?”顾含章问道。 江武连忙把信递给顾含章,说道:“信上说了,要到凤阳县外的赤荡岭去。” “而且……”他看了一眼沈清,说道,“他们还要求,这回不能带别人,只许沈公子带着白霖去。若是叫他们发现了半点异样,他们就……” 春柳在一旁听得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江武还给她来了个大喘气。 她急忙催促,“愣着做什么,快说呀,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要做什么?” 江武咬了咬牙,说道:“要是真被他们发现了,那他们立马撕票!” 第798章 李代桃僵 过山虎能提出这个条件,沈清并不觉得意外。 上次在虎啸崖,正是因为人太多,他们才没真正现身。 反而通过一个老伯来试探她,这群匪寇若没有几分警惕,也不能流窜到今天。 不过,沈清并不后悔,上回没有和白霖单独前去。 她想了想,说道:“这次就让我和白霖单独去吧,我们在前面当诱饵,只要过山虎的人出现,就可以把他们一举拿下。然后再顺藤摸瓜,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行,你和白霖去太危险了。”顾含章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 他怎么舍得沈清冒这种危险? 别说是他,就是张重山本人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同意。 这可是穷凶极恶的恶徒,杀人如麻,可不比当初的施世铮。施世铮只想和沈清拜堂成亲,过山虎这群山贼,一言不合可是要动刀子的。 “我若是不去,他们不会露面的。”沈清摇了摇头。 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是只有白霖出现,恐怕他们连翟泽的面都见不到。 “清清,你要去也可以,我替你去。”顾含章蹙了蹙眉头说道。 沈清愣了一下,是她执意要来冒这个险,怎么能让顾含章代劳? 再说了,她和顾含章身型样貌截然不同,那边又有人见过她,一眼就会被人识破。 顾含章看出沈清的想法,反问道:“清清,过山虎那边见过你的人有几个?” “与我们打过照面的有两个!”还没等沈清开口,江武急忙说道。 他当然也是不希望沈清去的,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两人和白霖一起去,至少他会武,保命的能力还是有的。 至于会不会受伤?他在盐帮受过的伤还少吗? 到今天都安然无恙,就说明他命不该绝,肯定有法子逃出来就是。 顾含章道:“这么说来,其余人并未见过你。即便见过了,也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并没有看清你的长相。” 沈清点头,顾含章说得确实有道理。 顾含章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看向江武问道:“江武,你初见到你家公子,对她有什么印象?” 江武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怎么回答。他第一回见沈清是在宁州,当时沈清一个姑娘家,也没做这副打扮啊。 “江武,你有什么印象直说便是。”沈清道,“便是有些不中听的,我也不怪你。” 沈清知道,她这副长相有多招人喜欢,就有多招人讨厌。 总有些人觉得她妖里妖气,一副要勾引人的样子,她都已经习惯了。 江武倒不是对沈清有什么坏印象,只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词。这里是梅府,隔墙有耳,轻易松懈不得。 他顿了下,试探地说道:“好看?” 没错,就是好看。 越丑或是越漂亮的人,容貌给人的冲击感,总是要比别的条件强得多。 顾含章要的就是这个答案,“那你若是见了你家公子一面,回去同认识的人如何形容?” “……定会说我今日见到一位生得极为好看的人。”江武如实说道。 顾含章反问道:“难道你们觉得我生得不好看?” 堂屋里的人一阵沉默。 倒不是说他们不觉得顾含章好看,只是顾含章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这话,一时间叫他们不知如何回答。尤其是江越,做梦都没想到,自家主子有朝一日,会当众问出这种话。 “好看,你若是还叫不好看,世上便没几个好看的人了。”沈清唇边绽开一个笑容。 她和春柳的反应,要比江越和江武小得多。 江越和江武私下里顶多和人讨论讨论顾含章的才能,绝对不会讨论他的长相。 否则,难免被人怀疑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过,沈清夸归夸,夸完了之后,又立即说道:“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方法,并不是人人都见过我,一个相貌足够出众的人,确实有机会瞒天过海。可含章,你想没想过,即便那日的人没在场。若是他们有画像呢?” 顾含章也知道这不是万全之策,又道:“若是加上你的妆容呢?” 沈清化妆确实有一套,但化妆毕竟是化妆,又不是易容术。改变太大的妆容,远看可以蒙混过关,却经不起近看。 顾含章握住沈清的手,“清清,你信不过我吗?” 江越也在一旁劝道:“沈姑……公子,主子的身手犹在我之上,你就放心吧。” 沈清当然信得过顾含章,可担心还是免不了,“含章,我可以让你去。但那日,我必须带着舅舅的人在附近支援。” 顾含章在替她冒险,她不可能躲在梅府歇着。她现在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不会成为累赘,必要之时还能助顾含章一臂之力。 “可以。”顾含章毫不犹豫地答应,只要媳妇儿不以身试险,一切都好说。 他又看向江越,“到时,你就跟在沈公子身边,不必做任何事情。” 江越连忙回答,“属下领命!” 安排好所有事情,江越就带着江武,还有张重山的那群手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临走之前,还一起总结了虎啸崖那老伯,还有他儿子的特点。 “盐帮抓人有一手,要是看见这两个,一定把他们逮住,不让他们碍事。”江武解释道。 沈清特地留意了二人的长相,因此还算有个印象。她大学时曾经选修过素描,期末考试还拿过高分,只是许久不练了有些手生,但有个参照物,总比瞎抓人的强。 她让春柳拿出铅笔,大概勾勒了“父子”二人的模样。 春柳和江武看了都说极像。 “山长见了,一定恨不得抓你回去再开门课。”顾含章没想到,沈清的画技如此栩栩如生。 要是官府通缉人的画像,都有这么精准,拿人想必要简单得多。 沈清也有自知之明,就算她再有天赋,也就练过一个学期,哪有什么水平?只不过,古代画像与素描完全不是一种画风。两种画法放在一起一比较,素描的写实就格外突出了。 可以说,她后来出校门,能够那么快学好化妆,与这门技术有一定关系。 第799章 赤荡岭 沈清给顾含章一通改造,终于稍微改得和自己像了一些。 再加上神态动作上的改变,远远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远看还可以,近看容易露馅。”春柳在一旁评价道。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两人五官风格差距很大,能化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顾含章对着铜镜看了看,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已经可以了,过山虎他们约好的时间是在夜里,到时再坐上马车,看不了太仔细。” 沈清给顾含章打来一盆热水,把脸上的妆容给洗了。然后就坐在堂屋里,开始商量明日到赤荡岭赎人的对策。 “先把翟泽给说出来,等人安全了再做别的打算。听说沧州也来了人,袁祖望那边应该也已经和过山虎接上头了。等摸清楚了他们的老巢在什么位置,再想办法动手。”顾含章说道。 有人质在手,他们就算再想铲平这伙流寇,也会投鼠忌器。 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沈清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去找梅大人,让他给我们一份凤阳县附近的舆图。” 此时最怕敌在暗,我在明,上次他们就是吃了不清楚虎啸崖地形的亏,这种错误他们不会再犯第二回。 梅逸先已经在书房里恭候多时了。 今日一早他醒来,吃过早饭本来就想来找顾含章。 但小院里伺候的侍女告诉他,两人清早便派人出去不知要做什么,然后就关了院门,坐在堂屋里,由沈清给顾含章上妆。 两个大男人怎么还上起妆来了? 梅逸先一脸的不解,侍女们说着话,两只眼睛都冒着精光。 他倒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是觉得这两位祖宗,肯定有别的什么目的。 果然没过多久,顾含章和沈清就亲自找上门来,管他要凤阳县的舆图。 “世子,沈公子,怎么忽然要起凤阳县的舆图?” 凤阳县离磁州城有半天的路程,紧靠着磁州西边那条漫漫的乌叶山。 整个磁州的百姓大多都集中在,靠近磁州城这块平原上。 凤阳县靠近乌叶山,即便林木颇丰,但因为能够耕种的田地少,林子里用野兽颇多。 因为靠近磁州城,那边的百姓不少都往城里跑。只有少部分人留在家中,要么侍弄着为数不多的田地,要么干脆靠山吃山,进林子打猎为生。 梅逸先一下子就想到缘由,蓦地睁大眼睛,“难道说,是过山虎那边来信了?” “梅大人所料不错。”顾含章点了点头,“到时还要磁州府衙助我们一臂之力。” 梅逸先连忙道:“这本就是我们磁州衙门的职责,又岂敢推脱?世子放心,到时我和蒋大人各带一队人马,当场就把那些人给拿下!” 梅逸先态度不错,至少很愿意配合他们。 沈清见他一脸憔悴的模样,不由问道:“梅大人,梅姑娘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吗?” 提到这个,梅逸先的表情顿时消沉了不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之前梅幼舒才刚不见的时候,他派人全力去找都没找见。现在,京城派了顾含章这个钦差大臣下来,这阵子的匪患也弄得怨声载道。 他是磁州父母官,不能光找亲生女儿,也得把百姓的事情给办好。 现在能派出去找梅幼舒的,就只有梅府的那些个家丁。 这些家丁也不过是平常人,能够自保就已经不错,哪还能指望得了更多?何况,梅幼舒的事还绝不能张扬出去。 梅逸先这阵子被她折腾得够呛,沈清也起了几分同情心,说道:“等到磁州稍微平静一些,我可以帮忙在磁州找上一找。” 盐帮虽然没了,但作为盐帮内部的成员,过去的消息网应该还能用上一些。 只要梅幼舒还在磁州境内,打听打听消息应该不成问题。 怕就怕梅幼舒真如当时与那书生说的,一起逃去磁州去了,那样的话就如泥牛入海。当真和那书生想的一样,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之后再回来见家人了。 这种话对于一个父亲来讲太过残忍,沈清也没好多明说,不过想来梅逸先应该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当时早知道梅姑娘是梅大人的千金……” 就算不把两人带回来,也得把他们要去的地方套出来。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跟着男人走了,若是狠心一些的,这辈子能不能见着面都不一定。 沈清是不大理解梅幼舒的想法,什么样的男人比父母家人还要重要? 梅逸先摆了摆手,“世上没有早知道,这是怪不得沈公子。要怪就怪我们夫妻二人,太过宠着她了,养出了这么个天真任性的性子。” 梅逸先不想往下说,沈清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了夜里,江越和江武终于一身风尘仆仆,从外头回来了。 同样回来的,还有昨天站在顾含章身后那个黑脸壮汉。 “今天怎么样?”沈清连忙问道。 张重山身边的人不少,沈清大多数都认识。即便没有说过话的,日常也都打过照面。 黑脸壮汉不知叫什么名字,不过吴管家他们都管他叫老黑,大概是根据他脸上肤色给他取的绰号。 老黑在外人面前冷着一张脸,面对沈清终于多了几分笑容。 “公子,那老家伙和他儿子,在凤阳县被我们找到了。还住在人家村里,装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呢,被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老黑在盐帮待了几十年,根本都不用画像,就一眼看出这两人不是好人。 更何况,沈清画的画像,把两人的特点都给画了出来。 “那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沈清听说已经找到那两个,微微舒了口气。 江武说道:“那两人精得很,我们不敢打草惊蛇,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们赶到别的地方去了。现在赤荡岭那边几户人家,都以为家里的鸡是他们偷的,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敢在那附近出没。” 非但如此,他们还留了暗哨在那里看着,实在不行,就把两人给抓起来。 免得关键时候跳出来,坏了他们的好事。 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江越他们奔波了一天也累坏了,沈清也就没有留他们多说,让他们各自回去洗漱,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去赤荡岭。 第800章 人造鬼火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天还没亮就从梅府出发,伪装成一伙收皮毛的商贩进赤荡岭。 赤荡岭是一座小山村,与青州的山村有点像。 只不过,这里的山要比青州那些小丘陵高得多。 山也是真正的深山老林,一眼望过去苍茫一片,望不到头的山岭。 这样的林子都不用别人说,一看就有猛兽出没,也难怪赤荡岭这附近的百姓都往城里跑。 手头要没几分真功夫,还真不一定干得了打猎的活。 “你们是来收皮毛的?”沈清一行进了村,村子里的猎户倒是很欢迎他们,“这阵子闹的,很少有人敢来咱们这儿收皮子,你们倒是胆大。” 他们从家里拿出皮毛,大部分是兔子和狐狸皮,熊皮和虎皮也都有。 沈清看了眼这些皮子,居然品相都很不错,收来也无妨,倒是带回去加工放在南北杂货里头卖。 她闻言笑了笑,“这不是为了生计没办法?家里还有那么多口人等着开锅,不出来干活,都要饿死在家里不成?” 她这番话引来猎户们的一致同意,他们进山打猎的,比农户要危险得多。 平时打些狐狸兔子倒是没什么,要是在林子里遇到熊瞎子,或者是老虎,那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从前村里人多的时候,每年都有青壮的男子,因为遇到猛兽丧了命。 “听说这一带有金钱豹?”眼看皮子收得差不多,沈清问道。 猎户们愣了一下,问道:“你们要收豹皮?那东西可不好找,得往赤荡岭深处走。再往前去,可就进乌叶山了!” 这一带其实也属于乌叶山,不过当地人管外围都叫赤荡岭,赤荡岭深处那才叫乌叶山。 整个林子几乎都集中在乌叶山附近,就连在赤荡岭生活了好几十年的当地人,都不敢轻易进山去,生怕在漫漫林海里迷失了方向。何况他们几个陌生人? 山里头的猎户朴实,担心他们出意外,纷纷好言相劝。 沈清又不是真的要去练什么金钱豹,只是找个借口留宿,哪里管乌叶山到底是不是好进不好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今年有位客人,非要一件完整的豹皮做斗篷。我们铺子一年近半的流水,都是托了那贵客的福。这次来乌叶山,怎么样都得把这豹皮带回去。” 猎户们面面相觑,沈清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们也不好再阻拦。 沈清这时候顺势提出,“今儿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我们还要进山。不知老乡们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一行人借宿一晚?” 村里的皮子几乎都被沈清大手一挥买下,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总算找了个地方歇下,一旁的蒋摄赶紧过来压低声音问沈清,“沈公子,怎么只有您一个,世子爷呢?” 他今早接到梅逸先的命令,让他带人跟着沈清来赤荡岭。 到了赤荡岭附近,沈清把磁州府衙的人安排在外围,他们则带着三五个顾含章带来的人,进村找猎户收皮子。 蒋摄纳闷了一早了,梅逸先安排他来帮助顾含章,他却跟着沈清到赤道岭收了一天的皮子,这算怎么一回事? 沈清看向蒋摄,笑着说道:“蒋大人稍安勿躁,等到夜里蒋大人就知道了。” 沈清是顾含章名义上的大舅子,蒋摄也不好再说什么,愣是陪着沈清熬到了夜里。 赤荡岭的夜晚,比想象中还要热闹。 太阳落下山去,外头不知何时刮起风,就听到风吹在山坳里呜呜响。 今晚云层很厚,月亮在乌云里时隐时现。 外头一片昏暗,只有村里几户有人的人家点着灯。其余的地方,都是一片黑漆漆的,像一滩子化不开的浓墨。 吃过晚饭无事可做,蒋摄早早就歇下了,睡到一半,忽然被人推醒,定睛一看是沈清身边的江武。 “江侍卫,你这是?”蒋摄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这才看见沈清站在门口。 房里没有点蜡烛,只有江武手上提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只能周围一小片地方。 “沈公子,你也来了?” 来了赤荡岭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沈清就没睡觉的意思。 她往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冲着蒋摄说道:“蒋大人,您白日里不是嫌跟着我收皮子太无聊吗?现在,带您去玩些刺激的。” 沈清脸上挂着一个说不清的笑容,蒋摄看了,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跳动得都厉害了些。 到底记得自己是奉命前来,还是麻溜地下床穿了靴子,跟在沈清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一开始倒还好,外头暗归暗了一些,终归还是在村里有人烟的地方,倒不怎么害怕。 没过一会儿出了村,只听得风中传来一阵阵狼嚎声,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 目光偶尔扫向什么地方,还能看到不知名野兽绿莹莹的眼睛。 “沈公子,沈公子!”蒋摄忍不住拢了拢衣领,加快脚步赶紧追上沈清。 沈清不也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怎么在这黑黢黢的地方走起山路来健步如飞的,比他还要快? 沈清把带来的几个人叫上,一门心思赶路,听到蒋摄在后头大呼小叫,脚下步子顿了顿,在原地等了他几步。 “蒋大人有什么事吗?” 蒋摄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这夜路走得一阵阵毛骨悚然,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害怕,好一会儿才说道:“沈公子从哪里弄来的油灯,这未免也太暗了一些吧?” 哪里是什么油灯,模糊的一团光线罢了,连脚下的山路都照不亮,压根没有什么照明的作用。 沈清把这油灯弄来,可不是为了照明的,只是怕夜里太黑,同行的人走散了不好找回来。即便路上不遇到过山虎那群人,遇着什么野兽也够喝一壶。 她笑了笑解释道:“蒋大人忍耐一二,油灯太亮了容易被人发现,还可能招来野兽。” “不过,多亏蒋大人提醒,我倒想起一件事来。”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把里头不知什么东西做成的粉末,往油灯的火焰上一倒,整个油灯就发出了绿油油的光芒。 蒋摄:“……” 还不如就刚刚那样呢! 第801章 出而反而 这绿油油的光线,映得蒋摄的脸都绿了。 这个是鬼火吧? 小时候和家人偶尔回乡下,夜间行路就总是在坟茔上,看见这些飘着的绿色火焰。 “沈公子,你……”蒋摄瞪大眼睛。 连鬼火都变得出来,这人到底是人是鬼? 沈清看不大清蒋摄脸上的表情,还把油灯提着朝蒋摄脸边凑了凑。 蒋摄往后头跳了一丈那么远,一脸惊恐地望着她。 沈清笑了笑,“蒋大人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往火里加了一点磷粉,才改变了火焰的颜色。还有其余各种颜色可以变,不过现在没有材料。若是蒋大人感兴趣,等回了磁州城,可以给蒋大人演示一二。” “当真?”蒋摄右手捂着胸口,怀疑地问道。 沈清哭笑不得,“蒋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看看我们脚下的影子。” 这时,天上云层被风吹开,银色月光重新洒满大地。 皎皎的月光之下,照出前方几人脚下的影子。 “是了,活人才有影子!”蒋摄长舒口气,终于放心跟在沈清身后,这回是一点都不敢掉队,心有余悸地说道,“沈公子,你弄出的这绿火,可真是吓死人。下回要再有什么新手段,还望提前告知!” 沈清笑着应下,一行人出了村子不久,就开始往山上爬。 她拿出几个药包,给几人各发了一个,“山上虫蛇多,带上药包以防万一。” 众人接过药包系在腰带上,紧接着就往茂密的草丛里一钻,然后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猫在草丛里一动也不动了。只有沈清手里提着的那盏绿油灯,还在忽闪忽闪地燃着。 蒋摄再怎么着,也看明白了,他们今晚是要守在这里了。 他凑到沈清面前,问道:“沈公子,咱们守在这里,那梅大人和世子呢?” 蒋摄是磁州通判,也是个不小的官了,都已经到了这里,把计划告诉他也无妨。 沈清低声说道:“梅大人身份不一般,不少人都见过他,怕他被人认出便没让他来,免得被人发现打草惊蛇。至于世子,稍后你就知道。” 磁州府衙那些官差毕竟和他们不熟,万一到了关键时候出茬子不听指挥,那可就危险了。她让蒋摄跟着来,主要是起一个指挥的作用。 “原来如此。”蒋摄点了点头。 几人在草丛里蹲到两腿发麻,就听见附近的山道上有了动静,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点火光出现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江越在一旁说道:“主子来了!” 等那两道骑着马的身影慢慢走近,沈清这才看清楚,来的人正是顾含章和白霖。 只见白霖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举着一只火把,到了他们下方的山道上,便翻身下马朝着四周喊道:“我们已经到了,赶紧现身吧,不要藏头露尾了!” 话音落下,只听周围一阵脚步声,周围的山林里忽然亮起数道火光。 不知何时,居然有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藏在了林子里! 一旁的蒋摄也压低声音惊呼,“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会早就发现我们了吧!” 这个蒋摄胆子未免太小了一些吧? 看着还挺冷静的一个人,自从入了夜以来就开始大呼小叫。早知道他生性如此胆小,应该换一个人跟他们过来,免得总是一惊一乍。 沈清摇了摇头,“蒋大人稍安勿躁,他们是两刻钟前来的,应当没有发现我们。” 江越是难得的高手,五感远比一般人强,周围的动静都听在耳中,能察觉很多平常人察觉不到的事。这些人一到,江越就已经告诉她了。 “那就好,那就好!”蒋摄抚着胸口,面色惴惴地说道。 沈清也没空搭理他,因为这会子功夫,林子里的那群人已经举着火把走了出来。一群人走到顾含章和白霖面前,居然真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 老黑震惊不已,“这些个瘪犊子,居然还真的给公子画像了?!” 相比于老黑的震惊,沈清早已经预料到。 这群土匪和她想象之中一样狡猾,好在他们提前有了准备,上回在虎啸崖遇到的那对父子也不在。 只是…… 她的目光扫过底下的那群人,不由皱起眉头,“好像少了一个人!” 江越听沈清这么说一愣,连忙问道:“少了什么人?” 沈清立即道:“江越你的目力比我好,快看看这底下,是不是没有我表哥?” 她自换了个身体,不像上辈子那样用眼过度,视力好上不少。可在人群里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翟泽的人影。 可今天他们来赤荡岭,不就是打算用银子赎回翟泽的吗? 江越心说不好,也赶紧朝那等一下看去,片刻之后才脸色凝重地说道:“真的没有翟公子!” 他们带着银子来赎人,土匪们却没把人质带来,这说明了什么? “江越,你身手好。要是他们敢动手,你就下去保护含章。” 而就在这时,山道上的几个土匪,也已经对着画像确认了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个姓沈的小子!” 白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着急地说道:“人也已经确认了,我家少爷在哪里?你们把我家少爷带过来,我们才能把银子给你们!” 谁知,土匪们看着白霖笑了笑,说道:“小子,我们说什么,你就真的信什么啊?你家少爷在我们寨子里待了那么久了,你觉得,我们会放他离开?” 白霖脸色一白,又急又怒,“那你们还让我们来?” 土匪们压根不在意白霖说什么,见他一脸惊恐,还嘻嘻哈哈。 “不让你回去筹银子,我们待在寨子里喝西北风吗?不然,你会给我们带来了这么一条肥鱼来?”为首的一个壮汉看向马背上的顾含章,“听说你妹夫是国公府世子,妹妹是南北杂货的东家,还是工部尚书的义子?” 顾含章脸上没有丝毫惧意,脸色平静地答道:“是。” “不说我也知道。”壮汉脸上露出贪婪之色,冲着白霖说道,“你,回去告诉那帮官老爷,要想把他赎回去,拿五万两白银来!” 第802章 打草惊蛇 五万两白银! 转眼间就多了十倍! 蒋摄都惊呆了,“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他赶紧转向沈清,说道:“沈公子,我这就通知咱们埋伏在外头的人,绝不能让这些贼人如了愿,把世子给抓了!” 蒋摄来的时候,带了官府特制的烟火,只要拉响竹筒,就能向援兵发出信号。 官差们看见信号,就能过来增援。 “不要放信号!”沈清完全不知道,蒋摄还带了这种东西来。 他们现在离得这么近,这个时候发信号,不是等着人过来抓吗? 江越和江武几个再厉害,也带不了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离开。要是被人抓住,等外头的棺材们来救人,黄花菜都凉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偷偷到外头报信。 她刚想阻止,蒋摄已经猛地站了起来。 沈清突然出声,吓得他手一抖,只听“咻”的一声,一道红色的烟火拖着尾焰蹿上天空。 砰的一声,在天上炸开了一朵花。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底下的土匪们是聋子,看也都看见了。 “什么人?”一群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当即有几个提着刀冲这边跑了过来。 蒋摄整张脸都吓白了,拽着沈清的衣角,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沈公子,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他一心想求得增援,没想到人没赶来,自己马上就要落入虎口,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带这东西出来! “沈公子,我和江武断后,你快离开此处!”江越也顾不得管蒋摄了,要不是蒋摄胡来,他们藏得好好的也不会被人发现。 逃?沈清打量着附近的环境,月黑风高的夜晚,身后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林海。 要是逃肯定不能往山道上逃,只能一头扎进身后的林子。且不说会不会在林子里迷路,就她这小身板,也跑不过常年刀口上舔血的土匪。 “我不跑!” 沈清咬了咬牙,做下决定。 “江越,你和江武先跑,想办法跟在这些土匪身后,看看他们到底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既然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那就只好将计就计,也免得还要多费周折。 江越没想到沈清会这么说,犹豫了一下,“可是……” 顾含章把沈清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要是没护好沈清,等顾含章回来了,拿什么同他交代? 眼看着有人已经爬到近前来了,沈清着急地问道:“江越,你家主子让你跟着我的时候,都说什么了?” 顾含章让他跟着沈清时,还附了一句话,让他一切听沈清命令。 想到这里,江越不再犹豫,向沈清行了一礼,轻轻往上一跃,像一只黑色的大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沈清又看向江武,沉声问道:“江武,还不快跟上?” “公子,你一定要小心!”江武留下一句话,也瞬间不见了人影。 蒋摄整个人都呆住了,一阵惊慌失措。 “江侍卫?怎么两个侍卫都不见了?沈公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蒋大人,可否请你闭嘴片刻?”沈清一把扯出被他抓在手里的衣袖,吹灭了自己手上发着绿光的油灯。 蒋摄委屈地抓住自己的衣襟,只听哗哗几声,一群拿着刀的土匪就已经拨开草丛走了过来。 “呦,这里怎么还有两个人?”土匪们看见两人,警惕的心终于放下,“还以为那姓沈的小子带了多少人来,原来是两个小白脸!” 沈清和蒋摄被人带到山道上去,顾含章看见沈清,脸色顿时一变。 沈清默不作声地冲他摇了摇头,顾含章这才平静不少,只是握着缰绳的力道,明显重了不少。 不同于以下这群小喽啰的漫不经心,为首那个壮汉对于两人的出现则警惕了不少。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手里怎么会有官府的火信?” 沈清看了一眼蒋摄,连忙低着头撇清关系,“我不知道,我就是来山上收皮子的。这人是我在磁州城认识的,听说我来赤荡岭非要跟着过来,还说让我一定保密,等之后去磁州衙门领赏!” 蒋摄一听神经这话,顿时激动地指责沈清,“沈……” 这话刚说出口,他忽然看见骑在马上的顾含章,朝他露出一个杀人的眼神,只得硬生生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果然,听说是官府的人,立即有人上来看了一眼蒋摄。 “我认得他,他是磁州通判蒋摄!刚才发出火信,肯定是想叫人过来!” 壮汉听了这话,阴鸷的目光扫过蒋摄的脸,立即挥了挥手说道:“此地不能久留,把这几个人都带上,赶紧撤了再说!” 沈清还没来得及多看顾含章一眼,眼睛上就被蒙了一层黑布,紧接着被人捆住双手,一脚深一脚浅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被塞进一辆马车里。车上木门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就是落锁的声音。 沈清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身后还压着个人,顾含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清清,别动,我替你解开手上的绳索。” 紧接着,她只觉得手上的绳索顿时一松,双手得以恢复自由。他赶紧扯下脸上的黑布,就看见月光从漏风的车厢外头照了进来,正落在顾含章那双关切的眼睛上。 “不是让江越和江武护着你,他们二人呢?”顾含章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愤怒。 扮成沈清来赤荡岭赎人,他早就做好被绑的准备。那样的话正好将计就计,正好把人质一同解救出来。 可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而不是带着沈清一起过来冒险。 身旁一道呼吸声,顿时粗重了不少,沈清看也不用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蒋摄。 沈清也不想这样,谁知道他们没被土匪们发现,反倒是自己人拖了后腿。 “出了些意外。”沈清言简意赅。 一旁的蒋摄长出口气,抱着自己缩在角落里。 他都怀疑要是这时候沈清告状,顾含章盛怒之下,会把他推出去挡刀。 第803章 腿短的沈清 顾含章都不用想,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媳妇儿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那火信又是官府特制的,肯定是蒋摄这家伙想要揽功,所以隐瞒了带了火信出来的事自作主张,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呵……这事等回去再慢慢算账。”顾含章冷笑一声。 蒋摄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沈清摸了摸身上,好在时间比较赶,她带出来的东西都在身上。她赶紧打开身上带着的羊皮水囊递给顾含章,让他把脸上的东西给洗干净。 然后,两人又交换了外衣,就连坐着的位置都交换了,这才放下心来。 做好了这一切,沈清才放心不少,冲着车上的蒋摄和白霖说道:“接下来,我还是沈公子,含章是来收皮子的商人,和我们都不认得。你们说话做事,可不要再露馅了,知道了吗?” 蒋摄连连点头,他要是再敢犯蠢,顾含章可就不止发怒了。 白霖也知道他们这回是入了土匪窝,虽然心里也害怕,可想到马上说不定就能见到翟泽,顿时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沈清打两马车,整个车厢里黑黢黢的,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像个小黑匣子。 整个马车除了那一道漏风的地方,车门一关就再没有地方透一丝光亮,显然造来就是为了关人质用的。 一行人就这么一阵颠簸,能感觉到往上爬了好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应该已经进了过山虎的山寨。 沈清和顾含章对视一眼,急忙把蒙眼布和绳索恢复原样,果然下一刻,马车的门就被人粗暴地打开。也不知是谁,一把把沈清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沈清就看见马车前围了一群人,都用看肥羊的眼神看着她。 身旁几个人眼上蒙的布也被扯了下来,俱是一脸惊讶地看着这里。 ——眼前的寨子,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上不少。 整个山寨建在一座不知名的石头山上,周围光秃秃的一片,一眼望去寸草不生。 夜已经很深了,寨子中心还点着熊熊的篝火,把火上架着的一只羊烤得滋滋冒油,一群土匪就围坐在土堆旁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就在这时,人群的另一边传来一阵骚动,沈清朝那边看去,就见一个老头儿牵着一匹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 这老头儿出现,周围的土匪们也就不管他们了,一起围了过去。 “二当家回来了?” “二当家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老头儿笑眯眯地点头,“在村子里耽误了一会儿,被人当作偷鸡贼撵了出去,可不得在外头避避风头?” 他话说到这里,好似发现沈清在看他,便朝着沈清问道:“沈公子,你说是不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在虎啸崖遇到的那个老伯,他身旁的中年男人,也正是老伯的儿子。 沈清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老头儿的话,就听一旁有人问道: “二当家,人我抓对了没有?若是没抓对,那就……” 他说着,比了个抹脖子的表情。 老头儿笑着摆了摆手,“就是这位沈公子,画像上画的明明白白,怎么可能有错?” “好了,沈公子是来见家人的,你们也别让人家在这里干等着了,带他去见一见翟公子吧!” 那几人闻言放下心来,还是那个领头的壮汉,走到马车前边儿,指着蒋摄说道:“这官府的人最是阴险,不要把他们关在一起,单独找个地方关着。” 又指着白霖,“这个小厮也算是忠心,为了他家主子还敢回来,就成全他临死前见他主子一面。” 壮汉说着,看了一眼顾含章,冷笑一声,“刚才太黑还没看清,敢情这收皮子的商人,居然是这么个小白脸。真是可惜了,咱们大当家最讨厌两个男人在一块儿,要不然……啧啧,真是生得比女人还好看。” 看他这模样,倒好似跃跃欲试。 顾含章倒是沉得住气,沈清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打顾含章的主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她现在得装作不认识顾含章,又不能在明面上维护他,只好一脸惊恐地问: “你们山寨里不会有人喜欢男的吧?” 壮汉看了顾含章,再看刻意画黄了脸的沈清,一脸不耐烦地摆手。 “想什么呢?就你这样,你也好意思和人家比?” 沈清:“……” 她得知自己安全,一时居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被沈清这么一打岔,壮汉回过神来,他毕竟不是真的喜欢男子,那念头也只不过一闪而过,瞬间就抛到脑后去了。 一旁来了个小喽啰,一脸讨好地同壮汉说道:“马堂主,咱们这些天抓的人太多,山上的牢房有些不够用了,您看?” “这就不够用了?”马堂主一脸不耐烦,粗声粗气地冲着顾含章问,“你,到底和他们认不认识?” 顾含章赶紧否认,“我就是个收皮子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到村子里问问,我真的不认识这几个!” 人都已经抓到了,马堂主显然也懒得管这些了。 “既然不认得,那就把他和这几个关在一起。”马堂主脸上带着不屑,“几个小白脸而已,谅他们也翻不了天。” 小白脸之一的沈清还有些没回过神,等到被人押着往关人的山洞里走,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这一牢房,包括顾含章自不必说,化了妆的自己和翟泽,遗传了张家的基因,长相都不错。就算是白霖这个小厮,也是清秀挂的。 马堂主一个走猛男的风的土匪,心里对沈清这些“小白脸”,自然看不惯的很。 他视线落在沈清身上,有些疑惑地问道:“我怎么觉得,这沈公子和刚才马背上的,好像矮了些?” 他手底下的小喽啰闻着烤全羊的味道,口水都快要淌下来了。 “堂主,有些人就是上半身长,坐在马背上看着高。一落地就露馅了,单纯的腿短!” “再说了,二当家都确认过了,那还能有假吗?” 原来是这样。 马堂主不再想,回头大声招呼弟兄喝酒吃肉,“兄弟们,今晚抓了条大鱼,咱们不醉不归!” 第804章 迷阵 “腿短”的沈清还不知道,自己被人在背后怎么评价。 要是知道,一定要翻个大白眼。她明明就长着双大长腿好不好?怎么就腿短了? 要怪就怪顾含章长得太高,哪怕下马时刻意往下矮了矮,还是比她高出一截。 “呜呜呜呜……沈公子救我,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几人被一群人赶着进了山洞,蒋摄眼看要被关进一个关了好几个人的牢房前,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清。 沈清都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害怕。可现在大家都是阶下囚,她哪有什么法子救蒋摄。 为了防止蒋摄把她的衣裳扯坏,沈清赶紧扒开蒋摄的手,“蒋大人,您是朝廷命官,相信这群人不敢杀你,只要交得出赎金,迟早会放你回去的。” 蒋摄:“……” 他信沈清的鬼话! 沈清的表哥这种无关紧要的人物,这群土匪拿了赎金都不肯放,更何况他堂堂磁州通判?把他放了回去,那岂不是放虎归山? 沈清这个时候也没心思管蒋摄在想什么了,翟泽被他们抓来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群土匪穷凶极恶,会不会打翟泽,不给他饭吃? 亦或是再狠一些,和那些丐帮一样,故意废去他的手脚,将他带到闹市上乞讨。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跟在一个小喽啰身后,不由陷入沉思,只听耳边传来铁链拉动的清脆声音,这才猛地惊醒。 “就是这了,还不快进去!”小喽啰打开昏暗的牢房,一脸不耐烦地把他们推进去。 眼看他黑乎乎的手就要按在沈清肩头,顾含章不动声色地挡在沈清身后,身上干净的衣裳,就留下了一个脏兮兮的手印。 小喽啰也不知道顾含章是怎么到他面前来的,看起来就像是巧合,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看了眼顾含章的脸,顿时又放松了警惕,狠狠把门给锁上。 “哼,你们这群小白脸,都给我安分点知道不?要是敢闹事,小爷我把你们的腿给打断!” 小喽罗骂骂咧咧地走了,沈清的目光扫过这间逼仄的牢房。 牢房看起来比其他地方都小得多,稻草堆上只坐着一个人。也许是因为人少,这间牢房看起来也比蒋摄那间干净得多。 角落里的那人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动静也醒了,那熟悉的身影,不是翟泽还有什么人? “少爷!”白霖终于见到翟泽,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抱着翟泽嚎啕大哭,“您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打您,不给您饭吃?” 翟泽原本听见他们进来,还以为是过山虎他们新抓的人质,没想到竟是白霖。 “白霖,你怎么来了?是家里没有筹够赎金?” 白霖听到这话,勉强止住哭声,指着自己身后,“不但小的来了,沈公子和顾公子也来了!” 翟泽还纳闷着,自己好像并不认得哪位姓沈的公子,就见沈清和顾含章从昏暗处走了上来,两个人沐浴在牢房外火把微弱的光线中。 “表哥,是我和含章。” 翟泽看见沈清和顾含章,恍然间以为自己在做梦,用力掐了下大腿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 “你们怎么能来?” “你们一个身份如此贵重,一个又是……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翟泽能不着急吗? 顾含章贵为国公府世子,为了他被土匪绑架。沈清又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都不敢相信,要是过山虎他们发现两人的真实身份,到底会做什么!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化成沉重的一句话。 “你们就不该来!” 翟泽要是像张秀娟,沈清才不来呢,偏偏他如此正常,沈清都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表哥,我们要是不来,你怎么办?难道在这土匪窝里过一辈子?” 这山寨的日子天昏地暗,哪里是人过的? 翟泽要说不想出去,连他自己都不信,“你们不来,自有别人来救我!” 他话音落下,白霖就哽咽着说道:“少爷,沈公子和顾公子不来,也不会有人来救咱们了!” 翟泽见到沈清和顾含章,本来就有些疑惑,突然听白霖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 “白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爹娘呢?” 白霖道:“老爷和夫人舍不得出那五千两银子,还……”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沈清冲他摇了摇头,“白霖,这些事等出去再说。” 倒不是她替翟敬源夫妇说话,她就是担心翟泽听了后受不了。且不说翟泽被关了这么多天,身体上有没有出问题,听了这种事情,心理上也是要出问题的。 他们这是在龙潭虎穴,又不是在什么安乐窝,万一关键时候掉链子,那可不单是被抓住的问题。 白霖听话地闭上嘴,这一路过来他清楚沈清的厉害,自然是沈清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翟泽却也明白了一些。 他这个亲生儿子和白花花的银子相比,在他爹娘眼里,分量还是轻了一些。 可他这两年来,为翟家忙进忙出,至少也挣了两三千两吧? 当初杨喜劝他,应该把银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他没有听信,觉得这么做太伤一家人的感情。没想到,倒是他爹娘比她先下手了一步…… 不过,翟泽能一个人把濒临破产的翟家,从崩溃边缘拉回来,自然也不会被情绪支配。 他整理了一番思绪,便和沈清还有顾含章坐下来,介绍起这一个多月来,他在寨子里所了解到的一切。 “据我所知,这个山寨叫龙虎寨。我见过的土匪头目有两个,大当家过山虎,二当家笑面虎。” “过山虎身材健硕,最明显的特征,是脸上有一条半张脸长的疤痕,从眼皮上划过。二当家笑面虎是个老者,他平日里不常在寨子里,带着他的儿子在山下物色猎物,一般不参与打打杀杀。但过山虎有什么事,都会请他回来出谋划策,是寨子里的军师。” 刚才沈清几人进山寨,正好遇到那老伯,听人喊他二当家,原来是龙虎寨的军师,难怪心思如此缜密。 顾含章点了点头,“确实不是一般土匪,不过你们放心。江越和江武等人的身手也绝不差,很快就能将我们解救出去。” 谁知,翟泽听到这里却脸色一变,艰难地摇了摇头。 “出不去的,早就有人试探过了,龙虎寨附近遍布迷阵,一般人根本无法找到这里。” 第805章 种地 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他们都以为,哪怕被抓进土匪窝,只要有江越和江家两兄弟这样的高手在,都会万无一失。 可谁也没想到,这龙虎寨周围居然布了迷阵。 迷阵这种东西,沈清虽然没见过,可在历史上也听过。 就是利用地形和视觉因素,让人迷失在迷阵之内。同时迷阵内还可能布置了陷阱,如果不是熟悉地形之人,很难通过迷阵。 即便破解了迷阵,也可能折损大半。 “这该如何是好?沈公子都是我害了你,早知这样,当初我就该死活拉着老爷来!”白霖自责地说道。 翟敬源和翟泽才是亲生父子,他来救翟泽天经地义。 而且经过之前的事情,白霖也算看穿了翟家夫妻二人,就算他们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沈清和顾含章是真真正正的好人,因为他连累了两个无辜的人,白霖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好了,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呢。”沈清摇了摇头,“来都来了,你先照顾好你家少爷,剩下的交给我和含章就是。” 越是到了绝境的时候,就越不能自已乱了阵脚。 而且,沈清也相信江越他们的能力,只要他们在龙虎寨内想办法周旋下去,破解一个小小的迷阵,不过是时间问题。 顾含章也是这种想法,他看了翟泽和白霖一眼,便询问沈清,“清清,我记得你随身带了只笛子?” 沈清确实带了只“笛子”来,她点了点头,“含章,你的意思是?” 顾含章想了想,附到沈清耳旁,低声说了句话。 “好,到时我一定全力配合你。”沈清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 翟泽和白霖不知道两人打的什么主意,一时好奇地看着他们。 沈清没有告诉他们,而是卖了个关子,“表哥,白霖,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两人知道沈清和顾含章,都是稳重之人,说有办法,那就是一定有办法,不会空口说大话,也就放下心来。 眼看时辰不早了,三个新到龙虎寨的人,都已经折腾了大半夜。 第二天清早,龙虎寨的人就要赶他们出去干活,三人也就不再想太多,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倒头就睡。 好在翟泽住的这间牢房,被收拾得挺干净,也没有什么蟑螂老鼠,沈清算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到第二天,看牢房的小喽啰,拿了个木棒敲打着牢房大门,催他们起来干活,沈清才被这声音吵醒。 整个牢房里一共十几个人质,被赶到外头。 沈清找了一个干净的泉眼,洗漱了一番,又被赶到一个地方领了点稀粥和馒头吃下,就又被带到一片菜地开始干活。 等到了菜地,沈清才发现,这些人质里头清一色的男人。 “听说过山虎他们之前,不是下山抓了好些女子回来,怎么不见她们人?”沈清问道。 翟泽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告诉沈清,“那些女子和咱们的用处不同,自是安排在舒适的厢房里。” 翟泽说完话,脸上表情一言难尽。沈清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按理说他一个兄长不该拿这种事污了她的耳朵,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这种关头还不和沈清说,那才是害了她。 沈清顿时明白翟泽的意思。 龙虎寨的人抓这些女子回来,说好听点是当压寨夫人,实际上是供他们发泄兽欲。 可怜了那些无辜的女子,无缘无故被他们抓来龙虎寨,一辈子可就这么毁了。 “清清,你要小心,万不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翟泽看看四周无人,赶紧压低自己的声音说道。 沈清回道:“我会注意的。” 接下来,便是一整天的锄地种菜。 翟泽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换成从前肯定干不来这种活,但来了这里一个多月,动作已经逐渐熟悉起来。沈清和白霖都是乡下长大的,用起锄头来当然得心应手,只有顾含章不大会用锄头这种东西。 不过他身手好,锄头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了种工具,在旁边观察了观察其余人的动作,也很快就熟悉起来。 就这么一连过了三四天,白天在地里干体力活,晚上便被关在牢房里。 果真如翟泽所说,一点江越他们的消息都没有。 这天夜里,晚饭吃了几个硬邦邦的馕饼,几人又被关进牢房里。 但没过多久,外头响起之前把他们抓来的马堂主和看守牢房的土匪的声音。 “哟,马堂主今天怎么来了,这地方脏得很,可别脏了您的鞋子。您有什么事,交给小的去办不就是了?” 马堂主听起来对这马屁很受用,哈哈一笑,“也没什么,这回不是抓了条肥鱼吗?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很高兴,打算在今晚让兄弟们好好吃一顿。我们寻思着,一群大老粗在一起喝酒没劲儿,想着这里不是有好几个读书人,让他们念点酸诗给咱们助兴,不也挺好的吗?” 小喽啰听了也哈哈大笑,“他们那诗咱们也听不懂啊。” “咱们听不懂归听不懂,可人家二当家听得懂啊。”马堂主道。 说着,外头就响起一阵吱呀吱呀的开关门声。 过了一会儿,马堂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了,那边不还关着几个小白脸吗?把他们也给带上,一起乐呵乐呵去!” 话音落下,沈清这边的牢房门便被打开,那个小喽啰走进门来粗着嗓子说道: “都快起来,没听马堂主说,让你们跟着过去捧场吗?”他一脸的不高兴,似乎对他们很有成见。 沈清和顾含章都是眼前一亮,视线不经意间对视,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就都顺从地站了起来。 跟着马堂主走出门去,果然看见几个气质儒雅的男人,敢怒不敢言地站在门外。 读书人自有他们的风骨在,他们读圣贤书是为了致仕的,而不是在这里替这群山贼作诗! 不过,骨气再重要,显然没有命重要,就算再不愿意,面对明晃晃的大刀,他们也只能低头。 第806章 笛声 沈清跟在他们身后,很快就到了龙虎寨空地上。 这处寨子显然还在修建中,很多建筑都没有修建完毕,只能像草原人那样围着篝火吃喝。 不过,该有的好酒好菜,却一样都不少。 不但有鱼有肉,而且菜色看起来都还不错。 白天没见到的被绑来的女子们,现在总算见着了,只见过山虎一手揽着一个,让她们伺候着喝酒吃菜。 旁边坐着的几个土匪,怀里也各抱着一个,只有那位名叫笑面虎的二当家,还是只有一个儿子坐在他旁边,笑呵呵地让几个读书人给他作诗。 马堂主把他们带到一旁,也不让他们干什么,就让他们自己找地方待着。 沈清不由好奇地看了一眼笑面虎,要不是他看着他们的眼里没有一丝邪念。 她都要以为,笑面虎带着的中年男子,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的男宠。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拔了拔袖子里的东西,很快那东西很快从锈中滑落,掉落在石头上当的一声,然后咕噜噜顺着坡滚了下去。 这动静十分刺耳,很快就被一群人注意到。 马堂主首先把东西捡起来,看了一眼,凶神恶煞地望向他们这边。 “这是谁的东西?藏着这东西想要干什么!” 整片空地上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就连抱着两个年轻女子的过山虎,面上还带着笑意,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他们这群土匪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遇到一丁点风吹草动,都害怕是有人想要取他们性命。 “马堂主,马堂主!”沈清赶紧做出一副受惊了的模样,战战兢兢地解释,“这笛子是我的,刚才不小心掉了出来,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马堂主自然不会相信沈清的话,拿在手里左右观察,“这真的是笛子,笛子都是竹子做的,你这个是铜的吧?真的是笛子,不是什么暗器?” 沈清听他这么说心里一紧,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愈发不能露出破绽。 她正想解释,就听笑面虎说道:“马堂主,笛子可不一定都是竹子做的。讲究的人家,还用玉石做笛子,自然也有黄铜做的笛子。” 马堂主听到这里,面上警惕的神色也消散不少,可他还是不愿意轻易相信沈清,“我看这笛子挺稀罕,那就给我了!” 他说着,便直接把笛子往腰上一别。 沈清心里咯噔一声,这可是孟应如送给她防身用的利器,怎么能就这么给了马堂主? 再说了,马堂主现在看不出这笛子中的奥秘,不代表之后也看不出。 万一叫他发现,这压根不是嫡子,而是一支袖箭,那她和翟泽几个岂不是得当场没命? “马堂主,这可不行。你若是想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这笛子是一个姑娘送给我的,不值钱!” “果然是小白脸招姑娘喜欢,我说你怎么这么紧张,原来是姑娘家送你的定情信物!”马堂主听到沈清这么说,脸上的神色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他一个大老粗,当然不可能喜欢这种东西,直接把笛子扔给了沈清。 “还给你,给我们二当家吹个曲子听听,要是吹得好,赏你只羊腿吃吃!” 沈清手忙脚乱接住笛子,脸上闪过迟疑之色,“这笛子虽是我的,可我不会吹呀!” “你!”马堂主额头上青筋暴起,好似被人戏弄了一般。 他正要发怒,一旁另一道声音响起,“马堂主刚才说,要是吹得好,就赏一只羊腿是不是?” “你会吹笛子?”马堂主看向一旁的顾含章,他也不是非要沈清吹,只要有人给他个台阶下,他也懒得管吹笛子的人是谁。 顾含章点了点头。 马堂主直接指着沈清命令,“你,把笛子给他!” 沈清一脸的不情愿,顾含章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把笛子夺了过去。 等那笛子终于落到顾含章手上,沈清才暗暗松了口气。 几天前,他们就开始计划着,怎么让顾含章当众吹响笛子,并且不被人阻止了。 未来的事情他们无法预测,更多的只能是临场发挥,终于等到这个机会,还得做足了戏,不让多余的笑面虎发现,真是每一句话都得深思熟虑。 “这是我的笛子,待会你那羊腿得分我一半!”沈清面上做出不舍的表情,气恼地说道。 顾含章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坐在过山虎旁边的笑面虎,手持笛子缓缓走向篝火堆旁。 明亮的篝火终于将他整个人照得清楚,火光之下愈发衬得他的相貌俊朗无双。即便是这群大老粗,一时也不由看呆了眼。 整片空地上,忽然默契地安静下来,只有篝火燃烧发出的吡波声。 顾含章将铜笛横起,手指小心避开笛身上的机拓。 孟应如和无崖子的手艺很好,清脆悠扬的笛声一时间在整片山脉传遍整片山林。 笛音响彻之处,山鸟惊起,林涛阵阵。 乌叶山茂密的山林之中,一行人在山中不分昼夜行进已经数日。 一开始他们只以为,是这片林海太大,可一连三四天下来,不下十次经过同一块大石,终于让他们明白问题所在。 大黑望着同样大石上,用刀剑刻下的标记,气得狠狠把手上的斧子砸在地上。 “过山虎这群人算什么东西?这要是在海上,他们早就死上十遍不止了!” 江越叹了口气,他心中比大黑更加着急。被土匪们抓去的,一个是他家世子,另一个是未来世子夫人。 要是两人出了什么事,别说镇国公夫妇,连他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 “这绝不是一般土匪有的手段,黑大哥,你们从前在盐帮,真的就没听说过磁州有这号人物?” 大黑摇了摇头,他们虽然在盐帮这么多年,但更多的是在张重山手下,负责的多是宁州一带。 “从前磁州是罗长生的地界,一概不归我们管,谁知道这地界有什么鬼东西?” 是啊,大黑他们再厉害,也大多数是在海上,对陆上的事情确实没什么经验。 这若是在宁州也就罢了,偏偏是在人生地不熟的磁州! 江越心烦意乱,一拳打在身旁的树干上,树上叶子纷纷震落,紧接着林子里的夜鸟忽然纷纷惊起。 这一层的威力有这么大?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但很快,一阵隐隐的笛声就从远处传来…… “这深山老林的,哪来的笛声?”在树头探路的江文江武闻声跳了下来。 大黑也赶紧从地上捡起一双斧子,声音里透着兴奋,“有声音的地方肯定有人!” “这是世子的笛声!”江越脸色一变,大手一挥,高声说道,“所有人都跟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出发,天亮之前务必荡平那贼窝!” 第807章 姑娘,是我们 有人朝着龙虎在逼近,有人还浑然不知。 顾含章一连吹了数曲,曲调对于这群土匪而言十分陌生。但他技巧出众,笛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整首曲子的画面感都很强烈。 虽说没有一句歌词,但众人都能代入到自身的往事中去。 就连怀抱两个美人的过山虎,不知何时都坐直了身体,闭着眼睛缓缓点头。 终于,又一曲完毕。 顾含章收起笛子,安静地站在篝火旁,没有再吹下去的意思。 空地上嗡的一声,立刻有了不少人声,一群土匪居然没一个人不满意,纷纷都夸顾含章吹得好。 “原来不是俺听不懂,而是之前那些个乐师吹得太差了啊!他吹的这个俺就很喜欢,比以前听到的好听一百倍!” “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大热闹。要不然下次下山,咱们再绑几个会弹琴拉二胡的,让他们编个曲子,天天地吹给咱们听!” “这个主意好,这可是达官贵人的待遇,什么时候咱们也享受享受?” “再弄几个会跳舞的美人……” 沈清当然也知道,顾含章的笛声不同凡响。 堂堂镇国公世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沈清虽也是第一次听顾含章吹笛子,但却并不意外。 不过,除了笛声之外,她也听出了一些不同。 顾含章的笛音似乎格外嘹亮,这附近山谷虽然天然能形成回音,可就算是回音,音量也不至于这么大吧,都超出笛子能发出的音量范畴了。 沈清正想着,那边的过山虎也高兴地指着顾含章,“吹得好,这个人老子看中了,就不必要赎金了。以后就让他留在寨子里当乐师,别让他干体力活,白瞎了这么个美男子!” “大当家说的是,没想到绑来的这群人里,居然还有这么块璞玉。”笑面虎脸上笑容就一直没消失,笑着向马堂主说道,“马堂主,今晚就给咱们这位新乐师安排一间厢房,你说好给人家的羊腿也别忘了。” 当着两人的面,马堂主当然也不会食言。 很快,就有人端了一盘切好的焦香的羊腿过来,那香味直钻几人的鼻孔,勾得几个好几天没沾过荤腥的人,口水都要溢出来了。 顾含章端了盘子走过来,把铜笛还给沈清,“阁下的笛子。” 做戏要做全套,谁知道有没有人盯着他们? 沈清赶紧宝贝地接过笛子,又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羊腿,“刚才说好了,我们一人一半!” 顾含章没有说话,把盘子放在几人身前的一块石头上。 之前两人的对话其余人全听见了,以沈清和翟泽的关系,即便几人一起分食,也不会惹人怀疑。 他们也顾不上有毒没毒了,一通狼吞虎咽,终于满足地长叹了口气。 很快,土匪们便不需要他们了,马堂主又来带他们回牢房。 顾含章下意识跟着几人回去,就被身后的土匪叫住,“乐师,你忘了?二当家给你安排了厢房,不必和他们回去挤牢房了!” “清清,你万事小心。”顾含章愣了一下,只来得及轻声交代了沈清一句。 “哼,要不是有我的笛子,你能住得上厢房?”沈清没好气地瞪了顾含章一眼。 住厢房好啊,住厢房就不用睡硬邦邦的地板,也就意味着有地方洗澡了。 这一连几天下来,不止沈清一个人不方便,就算是其他人,也没有换干净衣裳的条件,就是身上再干净,也是一阵难受了。 沈清不止是演戏,而是真的羡慕啊。 对方已经过来了,顾含章也不方便再和沈清说什么,只是留下一个宠溺的眼神,还做了个“放心”的口型。 自从顾含章吹响笛子,沈清心里也有了数。 回到牢房里,翟泽和白霖还在担心,沈清便朝他们低声说道:“咱们睡个安稳觉,最多等到明天,一切就见分晓。” 经过这么几天,翟泽和白霖的心也放宽了,沈清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早点睡觉养足精神,要是有突发情况,还能搭把手不是? 每天都种地,三人已经到了,一躺下就能睡着的程度。 沈清沉沉睡了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身边有人推自己,她猛地惊醒面前一片漆黑,正要问什么人,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姑娘,是我们。” 是江文的声音! 沈清一阵惊喜,顾含章的笛声真的有效,江文他们真的成功穿过迷阵找到寨子里来了。 “清清,是什么人?”翟泽听见这动静也醒了。 他和白霖虽然也睡着了,但没有沈清那么放松,自然也睡得不太沉。 可就算是这样,江文江武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们还是毫无察觉。 听到沈清的声音才蓦然惊醒,发现身边居然蹲着两道黑影。 沈清赶紧回答,“是江文和江武,他们是来救我们的,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咱们真的能回去了?”翟泽还有些恍然,被关在龙虎寨这么久,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没想到,希望真的就在眼前,江文和江武都来了,离脱身还远吗? 几人说着话,已经安静了不知几时的寨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厮杀声。 所有被绑来的人质都行了,整个牢房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又惊又喜。 “外面是什么声音?是不是官府的人来救我们了?” “一定是官府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江文江武提前走在前方,沈清等人跟在身后,其他牢房里的人纷纷从栅栏里伸出手大声求救。 两人就拿着剑一路砍过去,一根根铁链掉在地上,人质们纷纷泪流满面地跟在身后出了山洞。 一出山洞,就将外头火光漫天,寨子中央的空地上,正在修建的大堂被一把火点燃,冲天的火光照得整片空地犹如白昼。 一群土匪正和另外一批人刀剑相向,其中一个黑脸的大汉手中的双斧威力无穷,一路砍过去鲜血纷飞,看得这群人质们又怕又解气。 江文和江武把他们带到下山的路口前,同他们说道:“山下的陷阱都被我们排干净了,你们顺着大路一路下山,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以免在山上被人误伤。” 人质们连连道谢,听了这话纷纷逃命去。 “表哥,白霖,你们也跟着先下山!”沈清从旁边捡起一把不知什么人掉落的长刀,递到白霖手里,让他保护翟泽。 翟泽往前跑了几步,发现沈清没跟上来,又小跑回来。 “清清,那你呢?” 第808章 找到梅幼舒 沈清解释道:“我还有事情要办,你放心江文和江武会保护我。” 翟泽也知道,自己没有一点身手,留在这里只会给沈清添麻烦。 江文和江武是张重山安排的,肯定能平安护着沈清。 他赶紧点了点头,“那我和白霖下乡等你,你要是不回来,我们就再上山来找你!” 沈清示意他赶紧离开,看着两人消失在夜色当中,这才带着江文江武回身。 “你们来这里救我们,含章他们呢?” 两人是沈清的护卫,自然一切以沈清为重。 江文答道:“我们二人一上山就来找姑娘了,江越他们带着其余人去帮世子。” 沈清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发现都是熟悉的面孔,顾含章带来的人手,以及她舅舅手底下的人个个战力强劲。 龙虎寨这群土匪伸手本来就不如他们,何况一寨子的人刚才喝酒喝到深夜,这时候正是酒劲发作,平时七八成的力气都发挥不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沈清见状,知道顾含章这边她是不必担心了,顿时放心不少。 她实在受不了脸上粘腻的汗液,干脆找了个地方彻底洗了把脸,这才说道:“山上除了这帮人,还有一群女子,这帮畜生酒后不知要做什么。江武,你去把附近的弟兄喊上,江文你跟着我到后头去!” 沈清在龙虎寨待了这几天,对寨子里的房屋已经很熟悉。 被过山虎这群人掳来的女子,都单独关在一处。 男子被绑来寨子一趟,可以安然下山,直奔家中去。 女子们没了清白,即便有下山的机会,都可能一死了之,就是为了所谓的贞洁。 沈清想着,能救下来一个是一个,都是活生生的年轻姑娘,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此凋零? 这些姑娘们住的厢房比较偏远,果然到了这附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令人作呕的声音。 江文闻言也是脸色一变,踢开就近的一间房门,直接趁里头的男人没反应过来,一刀结果了他们。 沈清一眼没有多看,扯起地上的被褥,盖在几个姑娘身上。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穿好衣裳,都跟着我们出来,我带你们下山!” 旁边厢房的山贼听到动静,纷纷提着武器冲出来,但他们哪是沈清带来的人的对手,三下两下就倒地不起,干脆利落地被解决了。 厢房里头的女子都跑了出来,红着眼睛站在原地抹眼泪。 沈清也同情她们,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人带下山去,她清点好人数,一共是九个人,便问道:“你们一共多少人,有没有不在场的?” 众女左右观察,这时一个穿蓝衣服的姑娘小声说道:“我们这里只有九个人,不过当时和我一起来的,有一位姓梅的姑娘。进了寨子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姓梅的姑娘? 沈清听到这个姓氏不由一愣,心说该不会这么巧吧,梅这个姓氏可不常见。 “你可知道那梅姑娘在哪里?” 蓝衣姑娘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土匪尸体,“他们来这里时,我曾听他们说过,梅姑娘关在离这里不远处的石屋里头。说她身份不一般,要拿她换个好价钱。” 身份不一般,再加上姓梅,十有八九就是梅幼舒了。 如果真的是梅幼舒,那还真耽搁不得。 沈清留下几个人,护送她们下山,又将剩余的人分为两批。 江文和江武照例跟着她,其余人分散到各处去找梅幼舒。 三人一路上经过不少地方,一路上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整个龙虎寨宛若场杀。 一片火光之中,黑暗之中远处的建筑愈发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江文忽然指着一个黑暗的角落,问道:“公子,江武,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一座石头屋子?” 沈清朝着江文手指的方向一看,黑暗之中那个方向隐隐约约真的露出一角石头建筑。 如果不是江文看到,她还真的注意不到那犄角旮旯。 “还真是!”江武惊喜地说道,“公子,咱们在这里找了这么久,一间石头屋子都没看见,一定就是那里!” 沈清点了点头,急切地说道:“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江文拔出佩剑,打头走在前面吩咐江武,“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阿武你仔细护着公子,万一有人冲出来,别让公子受伤。” 一行三人往那边走去,好在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阻拦他们,哪怕是偶尔遇见几个土匪,也都是逃命的小喽啰。 这个时候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出龙虎寨去,哪里还有空管他们? 走到石屋前,沈清才发现里头亮着一盏油灯,人却不见了,床上的帷帐和被褥都被扯了下来,喝水用的茶壶杯碗都被摔碎了,显然经历过一场搏斗。 突然,一个尖叫声从屋外传了过来。 沈清急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就见到一个瘦弱的人影双手持着匕首,正一步步往后退。 在她对面,一个壮汉一手持着大刀,另一手持着火把,正一脸狰狞地朝那人走去。 “跑啊,我看你往哪里跑!现在官府的人杀上来了,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不如临死之前尝尝你这知府千金,到底是什么滋味!” 火光的映照下,那姑娘一张小脸苍白得没了血色,双手颤抖得连匕首都要握不住。 “你敢!我是磁州知府之女,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提到家人,壮汉冷笑一声,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大步走过来,一手拍掉那姑娘手上的匕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家人?我要是怕连累家人,还会干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老子连死都不怕,更不会怕你爹!” 也就这么个动作,沈清总算看清那姑娘的脸。 这姑娘不是别人,还真的是她那天在茶摊上遇到的梅幼舒? 梅幼舒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和她一起私奔的那个书生,不是说好要和她过一辈子,为何沈清在牢房里从没看见过他? “真不是个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干这种事!”江武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不等沈清吩咐提刀上去。 江文见到弟弟冲上前去,也就持剑站在沈清身旁。 那壮汉一心在梅幼舒身上,压根没注意身后还有人袭来,眼看他要动手撕扯梅幼舒身上的衣裳。 沈清再也忍不住,掏出袖箭瞄准那壮汉的手心,直接按动机柘。 嗖的一声! 一支铁箭扎穿壮汉的手,他嗷的一声推开梅幼舒,还来不及朝这边看来,江武的剑就落在了他的刀背上…… 第809章 制服过山虎 梅幼舒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一个壮汉全力推? 沈清眼见她整个人飞了出去,当下也顾不得别的立刻上前将人扶住。 也得亏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这才堪堪没让她摔到地上去。 梅幼舒刚才被壮汉逼到绝境,以为自己的清白就这么毁在这里,说不定连命都要搭在这里,这辈子都回不到家里去了。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不管不顾地跟人私奔,早知道人心如此险恶,她还不如听从家人的安排嫁给未婚夫。 可就在她放弃挣扎的时候,后头突然响起一阵破空声。 只听噗嗤一声,面前的恶徒手掌被射了个对穿。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自己腾空而起,然后被人轻轻揽住腰肢。 梅幼舒惊魂未定地回过头去,就看见刀光交错之中,那一张俊朗的脸。 她是记得沈清的,并且在她的印象中,沈清算不上什么好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心信任的人,将自己推入了火坑。 鄙夷不信的人,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己。 “是你?你是特地来救我的?”梅幼舒瞪大眼睛看着沈清,眼眶通红地问道。 沈清松开梅幼舒,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看向前方的江武。 对方的体形很高大,比江武要高上一个头,虽说江武在武艺上要强上不少,但解决这么一个壮汉还是需要一定时间。 “江文,你上去帮帮江武,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离开为好。” 江文观察四周,一时半刻不会有人来,应了一声提剑上前,有了江文的帮助,那壮汉小山般的身躯终于应声倒地。 梅幼舒声音都哽咽了,恨恨地说道:“若是家中,他敢当着父亲的面这么对我?” 她自小千娇万宠长大,刚才发生的事,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耻辱的事。 沈清听到这话,难得看了一眼梅幼舒,“梅姑娘早听我的话,当时就回家里去,又何必白受这回苦?” “你!”梅幼舒被沈清气得脸色一青,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没有反驳,只是跺了跺脚便不说话了。 江文江武收起武器回到沈清身边,刚才散出去的人手,听到这边的动静也都聚了过来,纷纷询问。 “公子没事吧?” “公子没有受伤吧?” 她被江文江武护得严严实实,能有什么事? 沈清摇了摇头,冲他们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正想问顾含章的去向,就见那边江越提着剑小跑过来。 “江越,你没跟在含章身边?” 江越看了一眼,沈清身旁的梅幼舒,说道:“沈公子放心,我家主子已经将大部分贼人制服,龙虎寨的大当家过山虎负隅顽抗,主子正要将他打服。” 沈清听到这话眉头一皱,过山虎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这样的人直接一拥而上制服,或是直接乱箭射死便是,又何必多此一举? “带我去找含章。”沈清立即说道。 江越也是这个意思,立即走在前头,沈清走在他身后,后头的一群人也立刻跟上。 眼前的火光渐亮,慢慢的,有刀剑之声响起,她走到前方去,只见空地上的篝火还亮着,一群人在篝火外围围了个大圈,旁边绑着数个灰头土脸的土匪。 人群正中心,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 沈清一人认出,身穿黑衣的是顾含章,另外一个自然是过山虎。 过山虎用的是一把大刀,那刀长肉眼看上去,只怕有沈清半个人那么长。刀背上穿着数个圆环,整把刀削铁如泥,一刀挥过去成年人腰粗的木柱都被他一刀斩断。 而且,这刀少说有十来斤重,砸在地上都能砸出个大坑。 他这完全是力量型的路数,但顾含章丝毫不落下风,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过山虎双手持刀一刀斩下来,他直接就一剑拦住了。 外围的人见到沈清来了,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沈清带着人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站定,不出片刻张重山手下这帮人就纷纷叫起好了。 “世子真是好俊的身手!” “没想到世子的身手这么好,就是他身旁的那些护卫,也未必比得过他吧?” 大黑把两把沉甸甸的斧头往身旁一放,盘腿坐在地上,听到这些人的议论,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早就说了,世子的武功极好。当初在海上,世子亲自带着将士们夜袭,那身手简直是绝了,连我们这样的江湖出身,都没见过几个比世子还要厉害的!” 大黑的身手在从前张重山手下,只比罗坤输一些。 有了大黑的话,众人更是心服口服。 “亏我从前还以为,世子是靠脸搏得咱们家姑娘的芳心的,我怎么会生出那种想法,该打,实在该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世子就算不会武,那也是人中龙凤,和咱们家姑娘天生一对,又怎会是靠脸上位?” 一群大老粗说起话来少有顾忌,沈清却在一旁听得微微扬了扬唇。 她素来知道,顾含章的身手一直很不错。 但这还是她第一回,亲眼看见顾含章真刀真枪地和旁人对战。 饶是她一点都不懂武,也能够看得出来,顾含章无论是在力量还是技巧上,都比过山虎强出很多。 过山虎现在还能站着,只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不消片刻,肯定就坚持不住了。 果然,只见顾含章如游龙一般掠过,手上挽了个剑花,一剑将过山虎的大刀直接拦腰砍断,剑尖抵在过山虎的颈上。 过山虎望着手中的半截刀,眼中顿时露出颓败之色,双手一松,手中的刀柄也落在地上。 他闭上眼睛,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已经是手下败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过山虎怎么也没料到,就在刚才他亲封的乐师,摇身一变,居然变成了一个绝顶高手,把他苦心经营的龙虎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不过,你绝不是一个收皮子的商人。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临死之前,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 他说着话,几个护卫冲上前来,一脚踢在过山虎的腿窝,过山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被他们按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顾含章手中宝剑入鞘,沉声回答,“我确实不是个商人,我奉陛下之命来磁州铲除匪患。” 饶是过山虎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连头都很难抬得起来,还是正经地昂起头来。 “你是镇国公府世子,顾含章?!” 第810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顾含章回道:“我是。” 过山虎还是不甘心,继续问道:“我这龙虎寨附近机关重重,别说是你们了,就算秦州,肃州和磁州的人一起来,也能抵御几日。你们到底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冲破了所有迷阵,杀到山寨里来的?” “我在笛声之中加了内劲。”顾含章简单道。 过山虎这才明白过来,忽然放声大笑,“果然,百密终有一疏。谨慎如笑面虎,也有失策的一天。” 他笑声落下,忽然眼中又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不过,我烂命一条,迟早要死在你们官府手中,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拖延你们一时半刻,笑面虎已经跑了,就算你们掘地三尺,也别想再找到他!” 奇怪的是,顾含章听他这么说,脸上丝毫没露出一点惊慌之色。 他蹲下身去,直视过山虎的眼睛。 “我有很多疑惑,还需要你来解答。” “在你们龙虎寨里,你是大当家,笑面虎才是二当家吧?为什么每次做决定的都是笑面虎?” “还有,我的人杀进寨子,你明明有时间跑,为什么要留下来给笑面虎拖延时间?” “又或者,不如干脆这么问。笑面虎心机深沉,阴险狡诈,你根本降服不了他,他为什么肯屈尊给你一只小虾米当军师?” 这一连串的问题,打得过山虎猝不及防。 他脸色一变,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一闪而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顾含章反问。 这时,江越走上前来,手里捏着一只竹筒,“主子,磁州府衙来报,过山虎原名王铁,本是磁州一座黑煤窑的工头。后来磁州官府清理黑煤窑,他和其余几人一路逃窜,不知怎么遇上笑面虎,就改了个过山虎的名号,在三州之间流窜。” “他的家小还安排在磁州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家中父亲早就去世,还有一个眼瞎的老母亲。妻子以为他在外做生意,还在家中替他抚养一双儿女。” 过山虎的底细被挖出来,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开始崩溃流泪。 “不要动我娘,不要动我媳妇儿和儿女!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情都冲着我来!” 顾含章淡淡地望着他,“我也想祸不及家人,但这要看你怎么表现。”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大步朝沈清这边走。 过山虎见他离开,急得鬼哭狼嚎,侧着身子拼命往前蹭。 空地上大多都是砂石,他好似察觉不到疼,半边脸都蹭出血迹,拖在身后长长的一条。 梅幼舒一言不发地站在沈清身边,看着大步走来的顾含章,方才的惊艳顿时烟消云散,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攥着沈清的袖子,往她身后躲了躲。 顾含章走到沈清面前,冲她露出个笑容,“清清,你没事吧?” 沈清摇了摇头,她一点事都没有,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早点回磁州城去,好好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躺在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 不过,她望着被人带走的过山虎,心中还是浮起一丝好奇。 “含章,笑面虎是你故意放走的吧?” 顾含章不瞒着沈清,“是我故意放走的。” 沈清也看明白了,这龙虎寨背后还有人,不放长线钓不了大鱼。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她这趟来就是来救翟泽的。翟泽人已经救到了,还多出一个梅幼舒。 这下她不但回青州能和她娘交代了,回到磁州城也能给梅逸先一个天大的惊喜了。 “这位是?”顾含章看了一眼梅幼舒,眉头微微一蹙。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谁,他已经和沈清装了好几天不熟了,好不容易能和媳妇儿多说几句话,就跟个木头一样杵在旁边,害得他有话都不能直说。 沈清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个梅幼舒跟在自己身后,解释道:“这位就是梅大人的千金,梅姑娘。没想到,她也在这龙虎寨内。” 原来是她。 顾含章并没有因为梅幼舒的身份,而给她一丁点好脸色,而是直接命令。 “来人,把梅姑娘送下山去!” 梅幼舒这趟出来经历了这么多事,现在看谁都像坏人,一点都不想离开。 可想起顾含章的身份,她哪敢在顾含章面前说个不字,只能硬生生压下,不情不愿地跟着一个侍卫下了山。 制服了过山虎,龙虎寨的俘虏也被押解下山,周围没了旁人,顾含章终于牵起沈清的手,轻声问道:“怕不怕?” 怕倒是说不上,就是第一回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还是止不住心惊肉跳。 回去之后会不会做噩梦,那就不知道了。 顾含章怕刚才自己的样子吓着沈清,又拉着她软声说了许多话,确定媳妇儿没有在怕他,这才拉着沈清下山。 等两人到了山下,这才发现官府的官差们已经到了,多日不见的蒋摄也已经一脸惊魂未定地上了马车。 除了官府的人,还有一群不认得的人,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养的侍卫。 翟泽和白霖正站在角落里转来转去,看见沈清和顾含章安全下山,两人都松了口气急忙上来。 “清清,含章,你们没事就好!” 沈清朝翟泽点了点头,指着蒋摄所在的马车,说道:“表哥,你和白霖去蒋大人的马车上坐。” 两人提早下山,当然也知道蒋摄的身份。 要是换做平时,他们这样的身份定然不敢和蒋摄坐一辆马车,蒋摄堂堂一个通判,当然也不会乐意和个小商人坐在一起。 但这一回,沈清和顾含章被抓,都是托了蒋摄的福。 因此他也不敢说什么,还热情地招呼两人上马车。 “沈公子说得对,我这里还宽敞。翟公子赶紧上来吧,从这里回磁州城还远着呢!” 排好了翟泽,沈清看向一旁的那辆豪华的马车,不由问道:“我要是没记错,龙虎寨还捉了沧州首富袁祖望?这应该是袁家派来的人吧?” 江越朝沈清点了点头,“沈公子所料不错,袁家早就交了赎金,龙虎寨铁了心不放人,他们便一直派人在府衙等消息。” 难怪龙虎寨一被攻破,袁家的人就来了。 沈清不由想起翟敬源和张秀娟,同样的都是家中人被绑,这可不就有了对比吗? 第811章 共乘一骑 一行人整顿完毕,留下一批人手看守龙虎寨,剩余的所有人也不在这里停留,连夜赶路回磁州城。 毕竟条件有限,派来的马车并不多,轮到沈清的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这时,沈清身旁一辆马车上,梅幼舒掀开车帘,里头还有个哭红了眼睛的小丫头,应该就是梅幼舒的贴身侍女,听说消息跟着梅府的马车过来的。 “沈公子要是没地方坐,不如坐我的马车吧。”梅幼舒赶紧说道。 沈清一时有些犹豫,她和梅幼舒都是女子,要是她没有女扮男装,做梅幼舒的马车无疑是最合适的。 但她现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哥哥”,和梅幼舒一个姑娘家坐一辆马车,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免传出些风言风语。 她刚想拒绝,顾含章就骑了他那匹高头大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梅幼舒。 “不必了,我这匹马乃是难得一见的神骏,日行数百里都不在话下,乘二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说着,就一把拉住沈清的手,轻而易举地将她带上了马背。 沈清被做在顾含章身前,总觉得有些别扭。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也不是不可以,可也多是坐在身后,哪有这么被人揽在怀里的? 她刚要说话,顾含章就好似预料到她会说什么般,低声说道:“清清,忙了一夜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累?你坐在后头我不放心,天还没亮,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的。” 顾含章说得确实有道理,沈清好不容易放松,只感觉身上一阵疲惫。 再过一会儿,怕是要困得不行,坐在顾含章身后,万一睡着了摔了下去,那可不得摔个狗啃泥? 现在这个时代补牙的技术不大行,她可不想补个大金牙,那得有多难看啊。 想到这里,沈清也不再反对,就坐在顾含章身前。 好在天还没亮,林子里一片黑漆漆的,一行人走得很慢,哪怕是坐在马背上,也不像平时骑马那么颠簸。 沈清迷迷糊糊上了个觉,等到醒来之时,便已经出了林子,到了外头的赤荡岭了。 这时候天都已经亮了,村子里的村民们听见动静纷纷出来围看,只见一队人马从林子深处走了出来。 赤荡岭虽然离磁州城不远,却也是深山老林,平时除了老家在这里的人回来看看,还有各种收山珍,收皮子的商人来,什么时候来过这样多的人? 而且,这些人身后还五花大绑押着一群土匪,从林子深处出来。 众人这个时候也饿坏了,顾含章给了银子,让村民们帮着准备些早饭。 沈清下了马,在村子里走动,村民们纷纷惊奇地看着她。 “你不就是那天那位沈老板?”那天收留沈清和蒋摄的人家见了,终于长舒口气,“前几天我早起,看见你们的行李还在,人却不见了影子。又听人说,你们那天夜里被土匪绑走了,担心得我几天晚上都睡不好!” 沈清抱歉地看着他,“对不住,其实我们不是什么商人。我也是家人被过山虎绑了,这才过来寻找。还有蒋大人,是陪着我一起来的。” 村民们听说蒋摄居然是州府的大官,吓得连连要拜。 蒋摄在沈清面前丢尽了脸,哪里还有脸逞官老爷的威风,连忙叫他们起身。 村民们这才知道,原来凶名在外的过山虎这群土匪,居然就藏在他们赤荡岭深处的林子里。 “这么说来,我阿爹前几年进山打猎就此不见了人影,不是被老虎叼走了,很可能是被这群土匪杀了?”一个小伙子当场红了眼,“我就说,我阿爹是这一片有名的猎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一脚踹在过山虎身上,“我阿爹究竟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你快说!” 这两年来,各家在林子里失踪了的家人也不少,甭管到底是怎么失踪的,都来对这群土匪拳打脚踢。 龙虎寨这群人心里苦,他们这些年杀的人不说数百也有百来,哪里都能知道对方叫什么从哪里来。 只要靠近他们龙虎寨的,为了以防万一都被他们杀了。 顾含章的人就在旁边看着,只要打不死,他们也都不管。 谁叫这群人无恶不作,杀了人家的亲人,只挨几下打,那可太便宜他们了。 吃过早饭,整个村子更加热闹,江越已经飞鸽传书通知磁州府衙,一大群官差来到村子里,一方面是接人回去,另一方面也是去林子深处,把整个龙虎寨调查清楚。 沈清的马车终于被人赶来,两人总算不用挤一匹马,终于正式踏上回磁州城的路。 众人休整完毕,终于加快速度,半天的路程转眼结束,进了磁州城一行人各忙各的,沈清和顾含章等人自然是回梅府。 梅府门前,梅逸先和夫人早已经等在大门口,梅幼舒带着丫鬟迫不及待从车上下来,乳燕投林似地扎进梅夫人怀里,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梅逸先自然也是喜极而泣,但他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让人带着梅幼舒进了梅府大门。 等进了大门,夫妇二人就赶紧向着两人行了个礼。 “世子,沈公子,这回小女能够安全回来,多亏了你们二位。我们夫妻二人无以回报,世子和沈公子有哪里用得上我们的尽管开口,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尽全力替二位达成!” 沈清到龙虎寨,也不是专门奔着梅幼舒去的,这事自然不能就这么揭过,至于要梅逸先用什么来还,沈清暂时还没考虑清楚。 她笑着说道:“梅大人和梅夫人何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梅幼舒这时也抹了抹眼泪,对着梅夫人撒娇,“母亲,这回要不是沈公子及时出现,女儿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梅夫人听到这话,一颗心都要碎了,看向沈清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感激。 “沈公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和世子的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二人是一定要报的。”梅夫人说着,便吩咐身旁的管家,“传我的令下去,今晚把天南阁的大厨请来,给沈公子和世子办一场宴。费用什么的不忌,让他们把天南阁拿手的好菜都摆上来!” 第812章 母女交心 天南阁最好的酒菜? 沈清眉头一挑,这可得花费不少银子。 看来,梅夫人这回是真心感谢他们,否则也不会有如此诚意。 沈清在龙虎寨里饿了好几天,确实想吃一顿好的,梅夫人如此善解人意,她也就没有拒绝。 “那就有劳梅夫人了。” 梅夫人连忙称不劳烦,又道:“世子和沈公子一定累坏了吧,我们一家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等入了夜,我和老爷亲自来请二位赴宴。” 梅幼舒和家人分开这么久,一家子确实要好好说说话。 沈清也不是刻意为难人的人,很爽快地同意了,也不必让人领着,轻车熟路地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两人没有回头,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后梅幼舒的目光。 倒是梅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梅幼舒一眼,不过女儿才刚回来,她也不忍心再问她别的。 梅幼舒离家出走多久,她为人母的一颗心便空了多久。 母女二人回了院子,梅夫人亲自伺候梅幼舒沐浴,见她身上一如往常,只是瘦了不少,既松了口气,又心疼得直掉眼泪。 “幼舒,你一走了之,知不知道为娘这段时间都以泪洗面?” 梅幼舒愧疚不已,“母亲,女儿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女儿一回吧!“ 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梅夫人哪里忍心责怪? 可这一回不一样,梅幼舒实在太任性了,梅夫人不得不狠下心肠,逼问道: “你不是和一个穷书生跑了?他把你从府里带出去,准备带到哪里去,你被人抓到龙虎寨去,他人又在哪里?” 梅幼舒听了梅夫人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底还是把所有话都说了。 原来,那书生名叫陈楚安,两人是在今年的元宵灯会上认识的。 陈楚安出生贫苦,却颇有几分才气,生得一张英俊的脸,又懂些花前月下。两人在灯会上一见钟情,很快就有了来往。 梅幼舒从小养在府里,哪里见过男人撩拔小姑娘的手段,几次三番往来,就非常陈楚安不嫁。 眼看婚期将近,陈楚安便撺掇着她和父母提退婚,这无缘无故的,对方又是人品佳是俱佳的,梅夫人当然不可能同意,还狠狠地禁了梅幼舒一段时间的足。 没想到,也就是这个决定,让梅幼舒听了陈楚安的劝,偷偷和他私奔到淮北老家,准备生米煮成熟饭,带着孩子回去认外祖父外祖母。 这样一来,夫妇二人捏着鼻子也得认下他这个女婿了。 梅夫人听了这话气得脸都青了,说道:“幼舒,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你可知淮北是什么地方?我淮北那块地方连着磁南,那和淮州是两个地方,是整个淮州最苦的地方!” “那边和磁南一样,不是沙子就是戈壁滩,一辈子连澡都洗不了几次。” “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连磁州城外的地方都没去过,去到那里要怎么活得下来?” 梅幼舒之前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和陈楚安心里有对方,再苦再难都坚持得下去。 可直到她在官道上遇见劫路的土匪,陈楚安为了活命,把她推出去,自己却头也不回地跑了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她错得有多么离谱! “当时我遇到了沈公子,沈公子劝我回家,他还说沈公子不是个好人。”梅幼舒回想起这些事,只觉得一阵难堪。 梅夫人一番话问下来,终于明白过来,那陈楚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骗她的女儿同他私奔也就算了,到了危险关头居然还把梅幼舒推出去独自逃命。 梅夫人怒不可遏,吩咐丫鬟替服侍梅幼舒穿衣。 “幼舒,他都对你这般了,父亲和母亲找他算算账,你该不会心软吧?”梅夫人试探着问梅幼舒。 都到这个地步了,梅幼舒要是再糊涂下去,那她也替梅幼舒争取的必要了。 梅幼舒咬牙道:“母亲,早在他推女儿的那一刻,女儿就已经清醒了。从今往后,无论他有什么事,女儿都绝不过问。” 梅夫人这才满意点头,让梅幼舒赶紧休息,自己则推开浴房门走了出去。 至于梅幼舒到底和陈楚安发展到哪个地步,是不是越过雷池尝了禁果。在龙虎寨里,可有遭遇了什么,梅夫人都不打算问,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沈清回到院子里,安心洗了个热水澡。 休息了一阵,梅逸先夫妇果然亲自来请,照例是之前磁州府衙那些人,又吃了一顿好饭。 只不过比起上回,这次的场面要大得多。 桌上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翟泽和春柳等人也都一块去了,就连春柳这个嘴刁的,都吃得连连点头,可见梅逸先夫妇下了多大的本钱。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完饭沈清回去休息,这回多了翟泽和白霖,一群人就不必再挤一个小院子了。 沈清赶紧把顾含章赶去其他院子,和翟泽他们一起住。 翟泽当然不知道,之前两人住一个屋的事,还和顾含章有说有笑。 如今沈清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大有不同,他要是知道这事,甭管顾含章是什么身份,都得找他狠狠干一场架。 龙虎寨被官府拔除的消息传开,整个磁州终于又恢复了生机,磁州城来往的商队肉眼可见的多了两三倍。 沈清和顾含章也闲了下来,每日在城里四处游玩,倒是江越的人的任务还没结束,仍然每日早出晚归。 这天,沈清正和顾含章在磁州城一个茶楼喝着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没过一会儿,江越和大黑匆匆从楼上跑进来,敲门进了雅间,对着两人各行了一个礼。 “世子,沈公子,人已经找到了!” 沈清还不知道,江越他们找的是什么人,江越见她脸色疑惑,如实说道:“是那对父子!” 除了笑面虎那对父子,还有哪对父子,值得江越亲自去找? 沈清好奇地多问了一句,“笑面虎已经抓到了?怎么样,这回肯不肯说他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江越还没说话,大黑边气急败坏地说道:“没说,态度还嚣张得很,一副我们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第813章 七擒七纵 笑面虎这么嚣张,自然是有他的资本的。 至于他的资本是什么? 沈清心里已经有答案,她看了一眼顾含章,问道:“含章,若是笑面虎再次逃脱,你可有把握抓他第二回?” 如今磁州局势已经平稳,龙虎在这样的大头一除,底下混水摸鱼的小喽啰,自然不敢再作乱。 之前在那种情况下,他们都能直捣黄龙,更何况只是抓笑面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 “我能抓他一回,自然能抓他第二回。”顾含章毫不犹豫地答道。 沈清吩咐江越和大黑,“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什么也别问,派一两个人看着他便是。” 大黑一听沈清的话,立刻就提醒道:“公子,那笑面虎狡猾得很,一两个人可看不住他!” 沈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黑粗中有细,一下子就听出沈清话里有话。 沈清就派一两个人看笑面虎,那不是摆明了让就是让笑面虎逃走吗?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沈清这么做,到底是要抓笑面虎,还是要放笑面虎。 顾含章已经明白沈清的意思了,沈清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料定了笑面虎恃才傲物,像笑面虎这样的人,最为骄傲的就是能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感觉。 否则在虎啸崖,他大可用其他方式传信给沈清,用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亲自在沈清面前出现。 这样的人,享受的就是同敌人示威的感觉。 沈清要做的就是,彻底将笑面虎引以为豪的东西踩在脚下,一举击破笑面虎的心房。 “看来他们这对父子,这段时间恐怕要跑不少地方了。”顾含章含笑看着沈清。 自己的心上人与自己能够并肩齐驱,两人无需更多言语,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一种何其奇妙的感觉? 他和沈清的婚约,大部分人都觉得,是他看中了沈清的容貌,沈清看中的是他的家事。 但这些人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两人选择对方的根本原因,毕竟红颜易得知己难寻,更何况自己的知己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沈清也对着顾含章勾了勾唇角。 她就知道,以顾含章的聪明,这种事情不需要她多置一词。 “含章,这茶楼里的茶不怎么样,糕点倒还是挺好吃的。” 两人相视一笑,顾含章说道:“这磁州并非产茶之地,茶叶自然算不算上乘。茶楼里的糕点你要是喜欢,我让江越把厨子雇回青州去,到时随你一同进京。” 沈清摇了摇头,“我吃东西比较挑,好吃归好吃,吃几口便厌了,叫他同我回去做什么,还不如留在这茶楼好谋生。” 沈清都这么说了,顾含章也就歇了心思,只不过还是说道:“让春柳来学,到时你若是想吃,喊她给你做。” 这个倒是可以,春柳虽然跟在她身边,但对做菜向来感兴趣。 能学到一个新糕点,想必春柳也很乐意。 …… 另一边,笑面虎并不知道,沈清和顾含章的计划。 他们父子二人一路东躲西藏,没想到还是被江越他们抓到了。 这些人抓着他审讯了一通,见父子二人一句话也不说,便把他们关在厢房里离开了。 眼见厢房里没有别人,笑面虎才气急败坏地拍了下桌子,“镇国公世子带来的那几个护卫也就罢了,身手虽然厉害,用的都是官府的路数。也不知道,那几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些天来,他们无论走到哪里,大黑几人紧接着就到了,跟索命一样阴魂不散。 笑面虎自诩聪明,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回见到如此滑不溜手的对手。 中年男子显然没有遗传到笑面虎的智商,听到这话早已经慌了神,“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笑面虎趴在窗口,透过窗缝看了一眼外面的守卫,冷笑着说道:“就这几个人,也想困得住我?不必担心,为父自有办法!” 等到沈清喝了一肚子茶水,和顾含章从茶楼里出来,就有个护卫来传消息。 他还没开口,江越提前问道:“笑面虎负责跑了?” “那笑面虎实在太狡猾,是属下失职……”护卫一脸自责。 江越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不必多说,现在就把人给追回来。” 护卫因为自己的疏忽让笑面虎父子逃脱,心中愧疚不已,干起活来自然更加卖力。 有了大黑他们的协助,这回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把笑面虎重新捉拿回来。 按理说,这回笑面虎重新抓回来,自然要严加看守,可江越一句话没说,还是只留下几个护卫松松散散地守着。 笑面虎并不笨,相反的还很聪明,江越做得这么明显,他当然一下子看明白了。 他气得发笑,“他们这是在故意放我们跑!” 笑面虎儿子想不明白,“抓了我们,又为啥要放我们跑?”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 自然是有把握再把他们抓回来,所以才和他们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对于笑面虎来说,无疑是天大的侮辱! 笑面虎的脸色十分难看,就连他儿子脸上都露出几分害怕,“爹,那咱们还跑吗?” “跑,人家好心给咱们机会,咱们为什么不跑!”笑面虎咬牙切齿地说道,像是恨不得从这出主意的人身上生生咬下一块肉。 这回笑面虎不敢再张狂,用了全副心思遮掩自己的行踪,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日,还是被抓到了! 就这么下去,一回两回三回四回……笑面虎整整被抓回去七回,又逃出去七回。 到了第八回,父子二人灰头土脸地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等到江越和大黑再次出现,他们已经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了。 “跑啊,怎么不跑了?”大黑解气地看着衣衫褴褛的笑面虎。 笑面虎脸色木然,一句话也不说,再也没了从前的嚣张气焰。 江越也不和他们废话,一把将父子二人拉了起来,由身旁的护卫重新押回磁州城去。 =笑面虎所被关押的厢房外头,一个护卫也没有,甚至整间小院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可这一回,笑面虎却连一丁点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了。 第814章 梅幼舒有意 “他当真一点想跑的意思都没了?”听到江越来报,沈清问道。 江越点了点头,他在牢房里看见过死囚的眼神,与笑面虎的眼神很像,那是一种完全不抱希望的眼神。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难以改变他们的心境。 这种眼神,哪怕笑面虎再聪明,也难以演绎得入木三分。 沈清和顾含章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肯定的想法。 ——要审问笑面虎,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了。 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顾含章出声说道:“江越,带我们去关押笑面虎的院子。” 江越连忙领命,领着两人出了梅家大门,七拐八绕坐了一会儿马车,才来到城外一座庄子里。 进了庄子里的小院,院子里静悄悄的。 江越打头走在前边,打开笑面虎房间的大门,就看见笑面虎在一把椅子上面壁坐着,一双眼睛毫无神采,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雕。反倒是他的儿子站在一旁,手里端着水壶,见到他们进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还有点活人的颜色。 “笑面虎,事到如今,你幕后指使之人是谁,还不肯招吗?”顾含章开口问道。 笑面虎仍旧呆坐着,没有一点反应。 沈清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出主意家里抓了又放的人,到底是谁吗?” 听到沈清这话,笑面虎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沈清声音沙哑地问,“是谁?” “是我。”沈清平静地说道。 笑面虎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好似想把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原来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 沈清故意做出嚣张之色,“笑面虎,你不是自诩智冠三州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沈清扮成男子后,身上自带一股慵懒之气。如今嚣张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分外瞧不起人。 别说笑面虎了,就是一旁的江越,试想如果自己是笑面虎,都要气得一魂出窍,二魂三天。 “那又如何?!”笑面虎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噌的下站了起来。 他看着沈清脸上讽刺的笑容,终于失去理智,“你就算赢过了我,那又能怎么样?终有一天,你们这一群人……” 他伸手指着沈清,又在身边指了一圈,最终落在顾含章身上,“包括你,镇国公府世子,都会输给老师!” 老师这个称呼何其平常,可再一次听到老师这两个字,顾含章耳边响起一道惊雷,紧接着便是脸色一变。 他上前去一把抓住笑面虎的领子,“你一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哪里来的老师?你的老师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笑面虎被迫仰起头看着顾含章,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片刻之后,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不由自主咳嗽了一下,一股浓黑的毒血便从他嘴角溢出。 “世子小心,这血带有剧毒,便是沾上一点,都能立即毒发身亡!”大黑一脚把笑面虎踹开。 笑面虎倒在地上抽搐着,江越立即找来一块手帕,捏着笑面虎的下颌打开他的牙关,然后站起来冲着沈清和顾含章摇了摇头。 “他把后牙槽挖空,把毒药藏在里面,咬破嘴里毒药就能毒杀身亡。” 顾含章并不想让沈清多看这一幕,“来人,把笑面虎的尸首抬下去。” 笑面虎很快就被抬走,就连地上沾的一点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好似这个房间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这时,一阵咯噔咯噔的声音传来。 沈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笑面虎的儿子手里还捧着茶盏,整个人已经抖得跟筛糠似的。 江越望着笑面虎的儿子,向顾含章请示,“世子,笑面虎已经死了,他的儿子要不要处置了?” 笑面虎儿子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终于再也拿不住茶盏,茶盏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的碎片。 顾含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说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笑面虎已经死了的消息,让人打扮成笑面虎离开,照旧把他带在身边。” 只要笑面虎还在,他幕后的那人迟早露出马脚。 “是。”江越得令,立即安排下去。 …… 梅幼舒回到梅府后,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平时只有贴身丫鬟碧玉和她说一些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沈清和顾含章做事没避着别人,事情自然也就传到梅家人耳朵里。 两人如今是梅幼舒的救命恩人,梅家上下感谢他们都来不及,对于这种事情自然也都是一水的夸赞。 “你是说,沈公子和世子面对笑面虎那样的人,都没有落一丝下风。反倒抓了他七次,又放了他七次,把笑面虎也弄得心服口服了?”梅幼舒听到碧玉的话,顿时震惊不已。 她和碧玉不一样,是亲自和笑面虎打过交道的,想知道笑面虎那永远带笑的脸下,藏着一颗如何阴险狡诈的心。 那种被他掌控了每一步的窒息的感觉,梅幼舒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 沈清和顾含章对上笑面虎,居然没有落一点下风。 她脑海中闪过那天在龙虎寨的那个身影,不由勾唇一笑,“沈公子和世子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碧玉跟在梅幼舒身边这么久,又岂会看不出梅幼舒的心思? “姑娘,我看世子和沈公子容貌人品俱佳,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郎君。依碧玉看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您堂堂知府千金的身份。” “碧玉!”梅幼舒涨红了脸,虽说对于碧玉的调侃有些羞恼,心中却也十分认同。 她从龙虎寨回来不久,前头那位未婚夫就传来订婚的消息,女方也是磁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千金。 她与陈楚安私奔,这桩婚事竟然是不成了,可她到底还是借故去看了一眼。之前的未婚夫并没有好样貌的名声,这回一见确实也生得普通。 如果说,她单纯被陈楚安抛弃,并没有在龙虎寨遇到那人,瞧见前未婚夫对待新未婚妻珍之重之的样子,心中一定悔恨交加。 可那天夜里在龙虎山惊鸿一瞥,她心中早就难以忘怀,又怎会在乎前未婚夫过得如何? 碧玉一看梅幼舒这脸色,顿时也就明白了。 “姑娘既然心中有意,何不探探对方的意思。世子和沈公子与陈楚安不一样,老爷和夫人一定会同意的。” 第815章 梅幼舒的心上人 笑面虎这么一死,沈清一时也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从龙虎寨回来之后,翟泽就什么也不让她干,生怕她磕着碰着,有一丁点累着了。 别说别人了,就是沈清自己也清楚,翟泽现在比疼亲妹妹还要疼她。 翟灵儿要是现在在磁州,看到这一幕怕不是会要气疯。 不过,人和人之间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翟泽对她好,那是她不顾自己安危,亲自带人来磁州深入虎穴救人得来的。 翟灵儿非是翟泽的亲妹妹,却只会站着血缘关系向翟泽索取。 就算两人是亲兄妹,若是只有翟泽单方面付出,两人的关系也维持不了多久。 这些天,沈清在磁州城里瞎逛,倒是没注意到梅府的情况。 倒是有天从外头回来,春柳一把拉住她,神秘兮兮地同她说,“清清,你觉不觉得,这些天梅幼舒来的也太勤了一些?” 梅幼舒来的勤吗? 沈清经春柳这么一提醒,这才想起一连好几天清早,她和顾含章似乎都在路上碰见梅幼舒。 “不过,梅幼舒每回都带了些吃食,送过来便走了,应该只是感恩图报吧?”沈清说道。 春柳都快要急死了,沈清还一点都不着急,她赶紧说道:“梅府上下都看出来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就只有你,还觉得人家只是想报恩?你有没有想过,报恩也有分做牛做马,来世相报,还有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呢?” 整个梅府都已经知道了? 沈清愣了一下,心中升起危机感。 她和顾含章两个虽然都相貌出众,可要是“同为男子”,更受欢迎的肯定是顾含章。 梅幼舒被陈楚安抛弃,对陈楚安深恶痛绝,没有了一点感情。那天在龙虎寨,顾含章和过山虎一番交手,是个人都会觉得惊艳,梅幼舒一见之下对顾含章惊为天人,然后一见钟情,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沈清倒不怕顾含章对梅幼舒动心,可要是他们在梅府借住期间,传出些风言风语,说是顾含章和梅幼舒其实有些什么? 她这个正牌未婚妻,到底糟不糟心? “梅幼舒下次再来,我就同她说清楚。”沈清正色朝春柳点了点头。 春柳见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这才放下心来,“是该说一说,免得闹出什么笑话来。世子那么好的名声,可别被人带坏了。” 于是,第二天沈清特地找了顾含章不在的时候,等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到梅幼舒提着一篮子葡萄来,便留她说话。 沈清留自己说话,梅幼舒也是没想到,她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对沈清露出一个笑容。 “沈公子有话同我说?” 梅幼舒对自己态度这么好,沈清倒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了。 毕竟对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脸皮子怕是有些薄。好端端的,她同梅幼舒说这话,会不会害得梅幼舒脸上挂不住? 不过,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免得梅幼舒不明真相,错付了感情。要是梅幼舒得知真相后,还依然我行我素,那她就不需要同梅幼舒这么客气了。 “是这样的。”沈清顿了顿,用尽量委婉的方式说道,“梅姑娘应该知道,我和世子的关系吧?” 梅幼舒没料到沈清会同她说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我确实还不知道沈公子和世子的关系。” 果然是只迷路的羔羊,沈清同情地看了梅幼舒一眼,她还是赶紧告知梅幼舒真相,免得她再次误入歧途。 “我有一个同胞妹妹,是世子未过门的妻子,等到他们二人成婚,世子便要唤我一声姐夫。” 梅幼舒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腼腆地笑了笑。 “难怪这些日子,我见沈公子与世子同进同出,十分亲近。沈公子这么说,幼舒就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就好! 沈清和梅幼舒也没别的话好说,便找了个借口让梅幼舒离开了。同时也安慰梅幼舒,让她不必介怀之前的事,来日定能找到如意郎君。 梅幼舒带着一篮子葡萄来,又空手离开院子,脚步却比之前轻盈了不少。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碧玉见她脸上难得带着笑容,急忙上前询问。 “姑娘今日怎的如此开心,可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了?” 梅幼舒道:“我有一件事有些想不通,好碧玉,你替我参谋参谋。” 碧玉一见自家姑娘脸上的表情,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事,主仆二人进了闺房,碧玉便迫不及待地问:“姑娘今日可是与世子和沈公子说上话了?” 梅幼舒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低声回答道:“世子今日外出倒是没见着,只是遇到了沈公子,沈公子留我说了两句话。”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碧玉哪里还不明白? 梅幼舒从龙虎寨回来后,她隐约察觉梅幼舒对府里的两位客人有意,只是这两位客人都是品貌俱佳的男子,碧玉一时也猜不透梅幼舒的心思。 她本以为,梅幼舒喜欢的是顾含章。 毕竟,沈公子虽说也不错,但容貌上还是偏稚嫩了些。 女子嫁人那便是托付终身,比起慵懒华贵的沈公子,顾含章更能得到姑娘家的青睐。 “我还以为,姑娘会喜欢世子。”碧玉笑着说道。 梅幼舒涨红了脸,“碧玉,要不是沈公子,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 有些话梅幼舒不好和梅夫人说,却可以和碧玉说,碧玉听了梅幼舒的话,也是拍着胸脯直念阿弥陀佛,那种情况下,难怪自家姑娘喜欢上了沈青。 梅幼舒又把方才两人的对话告诉碧玉,碧玉赶紧反问,“沈公子真的这么说了?” 梅幼舒点了点头,碧玉脸上就是一喜,拉住梅幼舒的手。 “姑娘和沈公子只见过几面,沈公子对姑娘如此关照,心中便是不喜欢,也有几分眼缘。” “他尚未成亲,听说宁愿和世子挤一间,也不让身边那丫鬟在房里伺候,可见沈公子洁身自好,是个值得托付的。” “姑娘既然喜欢,何不试一试沈公子的心?” 第816章 梅幼舒表白 于是,接下来几天沈清就发现。 她委婉地提醒过梅幼舒,同她说顾含章有婚约在身后,梅幼舒不但没有避嫌反倒来得更勤了。 “梅幼舒一个知府千金,该不会如此自降身份,连给人当小都愿意吧?”春柳得知此事也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 春柳没有什么斗情敌的经验,唯一暗恋过的赵诚,在她心里已经成了蚊子血一样的存在。 现在回头想想,恨不得就钻回过去,一巴掌把自己扇醒的那种。 也就沈清这么一个情敌,还被沈清忽悠得“投诚”了,对上这种事一时也想不出办法。 只好建议道:“她要是再这样,咱们干脆搬出去。” 反正现在龙虎寨也都没了,磁州城里什么地方住起来不比梅府舒坦? 到了外头,春柳也不必总装沈清的侍女,生怕哪天说漏了嘴,就把沈清的身份给泄露了。 沈清能怎么办?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瓜田李下的,梅幼舒总是找来也不是回事。 她和顾含章商量好了,干脆在梅逸先再一次邀请两人吃晚饭时,顺道在晚宴中提了出来。 梅逸先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世子,沈公子,可是在下有哪里招待不周?” 沈青和顾含章是他们家的恩人,要是连恩人都招待不好,他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梅大人不必担心。”沈清朝梅逸先笑了笑,随意找了个借口,“舍妹的生意总是要做来磁州,来之前便托我在磁州城里找合适的宅子。如今已经瞧上一处合适的,命人收拾收拾便可以搬进去了。” 听到沈清这么说,梅逸先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在下就不多留二位了。” 他话音刚落下,就被旁边的梅夫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梅逸先朝梅夫人那边看去,便见到梅幼舒又惊又急的眼神,暗暗地叹了口气。 女儿喜欢沈青的事情,梅逸先是知道的。 沈青的身份虽然比不上梅幼舒原先的那位未婚夫,但相貌与能力却是数一数二的,将来又有顾含章这么个妹夫,比起之前那个陈楚安不知强上多少倍。 之前他默不作声,正是默许了此事,梅幼舒能嫁给沈青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宿。 可惜有缘无分,若是梅幼舒之前要死要活要嫁的人是沈青,他又怎会那样反对? 梅幼舒遇上了那种事,是个男人都会介意,找个借口离开谁也不点破,那便是全了双方的颜面了。 “多谢梅大人和夫人这段时日的款待,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沈清和梅逸先说好,明日一早就搬走,一桩事情已了,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多待。 她又不是瞎子,看不见梅逸先旁边如坐针毡的梅幼舒。 要是再待下去,让这位任性的大小姐再闹出什么事来,那还得了? 吃完晚饭,沈清就果断拉上顾含章拍拍屁股走人。 眼看沈清和顾含章的身影消失,梅幼舒终于坐不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梅逸先和梅夫人都没反应过来,梅幼舒就紧追了出去,梅夫人吓得站了起来,正想要去追就被梅逸先叫住了。 “罢了,由着她去吧,尽早死了这份心,免得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梅夫人当然了解自己的女儿,本性不坏,就是被他们夫妻二人宠坏了。若是不由着她去,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来,再来一回离家出走,梅夫人都不知道自己还受不受得住。 沈清和顾含章都走到梅府的后花园里了,后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梅幼舒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沈公子,世子!” 沈清愣了一下,她都没想到自己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梅幼舒居然还不死心,她上前一步挡在顾含章面前,“梅姑娘究竟还有什么事?” 沈清神色如此冷淡,梅幼舒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朝一旁的顾含章说道:“世子,幼舒有话同沈公子说,可否请世子回避片刻?” 顾含章这段时日都在外头,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梅幼舒看他媳妇儿的眼神不一般。 他也没有立刻答应,询问地看了沈清一眼。 “含章,你找个地方等我吧,既然梅姑娘有话同我说,那今日说个清楚便是。”沈清当然不可能让顾含章留下来,听梅幼舒对他深情告白。 顾含章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沈清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尊重沈清的意思。 等到顾含章离开,梅幼舒带着沈清又往后花园池塘边的一棵柳树下走了走,直到沈清开口催促才开口问道: “沈公子,就这么着急离开吗?” 沈清没想到,梅幼舒一开口就是这么句话,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幼舒都恨不得整天出现在顾含章面前刷存在感了,难道她不赶紧打包走人,还得大度地替顾含章把梅幼舒收了房? 她语气不由冷了几分,“梅姑娘追上来究竟所谓何事?不如趁早说了吧。” 梅幼舒被她这语气一刺,反问道:“幼舒要做什么,沈公子真的一点都没察觉?” 沈清听她这么一说,看梅幼舒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梅幼舒对顾含章有意思,非要她知道做什么?难道说,梅幼舒喜欢顾含章不说,还要养她这条鱼? 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和陈楚安一个样,一个陈楚安负了她,她不能破罐子破摔,对待感情如此轻率。 “梅姑娘……”沈清叹了口气,她对梅幼舒有种复杂的感观,苦口婆心地想劝劝梅幼舒,“你还年轻,不应该为了陈楚安这种人就钻了牛角尖。天涯何处无芳草,自会遇到有缘人的。” 梅幼舒又何尝听不明白沈清的话,她苦笑一声,红着眼眶道:“沈公子这是嫌弃幼舒了吗?我虽然和陈楚安同行,可我们并未越雷池一步。沈公子若是不信,幼舒可以指天发誓。” 指什么天,发什么誓? 沈清愣了一下,梅幼舒和陈楚安有没发什么过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梅幼舒和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梅幼舒这下也看出来了,脸色微白,“沈公子难道真的不知道,幼舒心里的人一直就是你?” 第817章 离开梅府 沈清确实不知道,梅幼舒喜欢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她一直以为梅幼舒喜欢顾含章,还把梅幼舒当情敌看待! 因此,当她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只觉得脑海里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回过神之后,看见没有梅幼舒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清清,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顾含章出现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去了多少。 沈清现在就是很后悔,后悔没有让顾含章跟着,要不然梅幼舒就是再大胆,也不至于在顾含章面前表白吧? 沈清定了定心神,对梅幼舒说道:“多谢梅姑娘厚爱,我从未想过你与陈楚安之间的事。只不过你我二人确实不合适,今日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过,梅姑娘还是另觅佳婿吧。” 梅幼舒听到沈清说完这番话,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要是换做平时,一个小姑娘在沈清面前哭成这样,她说什么也得好生开导开导。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不方便,梅幼舒还没有重要到让她暴露自己一个马甲,让她解去心结的地步。 想到这里,沈清不再停留,头也不回地和顾含章离开了。 这里是梅府,梅幼舒就这么冲出来,想来梅逸先夫妇也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找上来,梅幼舒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清回到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天刚亮就醒了。 这几天众人精神饱满,天气又有些热,大家都起得挺早。吃过早饭之后,沈清干脆就让他们收拾行李,往早就买下来的宅子那边搬。 她这次来磁州城一共带了五千两,这五千两都还没派上用场,龙虎寨就已经被他们拔了,正好可以用来在磁州城里置办一处宅院。 沈清虽然不常来这磁州,但翟泽在这边的生意已经做得比较稳定,有了这宅子,以后他来磁州城也不必为了省钱,总是选择住廉价的客栈。 毕竟是在人家府上做客,离开的时候总是要和主人家打声招呼。 今日磁州府衙休沐,梅逸先没在府衙里办事,便亲自出来送行。 原本沈清以为,昨日她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梅幼舒就不会再露面了。 没想到,等他们一行人出了梅府大门,还是在梅逸先身旁看见了梅幼舒的身影。 “清清,那梅幼舒是怎么了,怎么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春柳没什么顾虑,倒是可以肆无忌惮地看梅幼舒。 沈清闻言朝那边瞥了一眼,果然看见梅幼舒红着一双眼睛,泪眼盈盈地朝这边看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春柳就发现不对劲了,疑惑地说道:“不对啊,今儿一早世子就出门去了,她应该也是知道的,还朝这边望什么?” 顾含章那么惹眼的一个人,只要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望见。 梅幼舒那明显就不是找顾含章的,就差没直勾勾地盯着沈清了。 沈清见状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小声同春柳解释,“她那不是在找含章。” “不是找世子,那是在找谁?”春柳都愣住了。 沈清一阵沉默,春柳纳罕地瞪大眼睛,沈清只好回答道:“她是在看我。” 昨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沈清的意料,沈清把事情简单地和春柳说了一通,春柳惊讶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两人的思维都陷入了一个误区,他们都知道沈清其实是个女子,所以当梅幼舒表露出不同的态度的时候,都下意识地以为梅幼舒是冲着顾含章去的。 可梅幼舒不知道啊,梅幼舒以为沈清是个男子,在沈清“英雄救美”之下,自然对沈清产生了感激和崇拜之情。 总之,梅府大门是不能多待了。 沈清硬着头皮和梅逸先寒暄了几句,便赶紧带着春柳上了马车。 马车终于离开梅府,春柳捂着砰砰狂跳的心脏,终于放下马车车帘,回过头来盯着沈清看了一会儿。 沈清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瞪了春柳一眼,“有话直说。” 春柳这才回过神来,“我是真的没想到,梅幼舒居然……” 她话说了一半,看见一旁一头雾水的翟泽和白霖,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毕竟梅幼舒还是个姑娘家,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为好。 不过,她也是实在没想到,沈清的魅力居然这么大,都装扮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引来狂蜂浪蝶。 “你这性子,以后也给我收敛一些。”春柳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清。 沈清这忽悠人的本事,确实很能够吸引人,要不是自己是个姑娘家,当初说不定就要移情别恋喜欢上沈清了。 这还是沈清把脸涂成这样的情况下,要是沈清没有上妆,以原本那张脸见人,梅幼舒岂不是要对她死心塌地,一辈子不嫁人? “以后,还是尽量别见梅幼舒了。” 她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叮嘱道。 也许时间久了,梅幼舒就能把沈清忘了也不一定。 沈清哪里还敢见梅幼舒?要不是顾含章在磁州城的事情还没解决,她今天就能打包回青州! “好春柳,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多劳你替我出面。”沈清拉着春柳的胳膊说道。 春柳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东家,当然只能这么跟下去,难道还能放沈清继续出去拈花惹草不成? 再说了,就算她不管,顾含章也是要管的。 顾含章那样的手段,要是管起来,可就不像她这般和风细雨了。 到时候打破了醋坛子,吃苦的还不是沈清? 翟泽本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番话听下来更是摸不着头脑,“清清,你和梅姑娘怎么了?这些天下来,我记得梅姑娘十分好客啊。” 翟泽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压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 沈清也没打算明说,只是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太好客了,怕麻烦了人家。” 翟泽如今是沈清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清随口一说他就信了,一句话也没再多问。 沈清购置的新宅子就在磁州城一处热闹的地段,马车从梅府出发走了半刻钟就到了。 第818章 袁家的报恩 里头的家具摆件一应俱全,江越等人早就布置好了。 除了没什么人服侍,就是拎包入住,直接搬进去就成了。 在别人家住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地盘,一行人都放松了许多。 沈清的院子就是主院,打开衣柜里面不但有男装,还有几身簇新的女装。 春柳帮着收拾东西,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这是世子为你准备的?世子想得可真周到。” 平心而论,就算春柳是个女子,这匆忙搬来新宅子,也没想到沈清准备几身女装。 别人夸自己对象,沈清心里自然高兴,顾含章来磁州城这一套那么忙,还想着帮自己准备衣裳。 她笑着点了点头,“确实难为他了。” 平日里外出不能穿女装,都到了自家宅院了,还不能穿一穿吗? 反正接下来几日,沈清打定了主意不出门,就在院子里待着,也不必费劲化妆穿男装,也就在家中按平日的模样打扮。 磁州府衙的办事速度挺快,接下来几日,城中不少商人被龙虎寨抢走的货物银钱,能结清的都归还给了各自的主人。 翟泽来时带了不少货物,虽说没有完全还回来,但大概也还了七八成。 只是毕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离交货的日期晚上这么久,等到翟泽前去的时候,对方已经不打算收这批货物了。 “这可如何是好?”春柳做生意这么久自然也知道翟泽的难处。 哪怕说货物能够储放很久,但来回的车马费用,以及雇人马的费用,那处处都是要用钱的。 若是对方不肯要,这一趟运了回去,别说挣钱了,怕不是要折本。 沈清也跟着问,“磁州城里还有没有人要这些货,若是有的话,及早出手也能回些本钱。” 翟泽脸上并没有担忧之色,见到两人如此笑着解释,“本来我也在担心此事,我的那些货整个磁州城恐怕只有那一家要得起,我都做好了赔本的打算,但另有一人要了我的货。” “另有一个人要了表哥的货?”沈清都打算帮帮翟泽,听到翟泽这么说,不由来了好奇心,“不知是谁如此财大气粗。” 翟泽如今是无事一身轻,还有心思和沈清开起玩笑来。 “清清,既然你都说是财大气粗了,难道还猜不出是谁?” 沈清被翟泽说得一愣,回过头去想,脑子里居然冒出一个人的名字。 那人沈清虽然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面,可不要忘了翟泽当初是和谁一道被龙虎寨抓了去的。 “难道是袁祖望?”沈清有些吃惊地看着翟泽。 春柳也瞪大了眼睛,“是那位和翟公子一起被绑的沧州首富?” 翟泽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正是袁员外。” 经过翟泽一番话,沈清和春柳才知道。 原来当初翟泽是凑巧和袁祖望同路,所以顺带被龙虎寨的土匪给抓了的。当时袁祖望一句话得罪了过山虎,眼看过山虎差点直接拔刀杀了袁祖望,是翟泽及时喊出袁祖望的身份,才救了袁祖望一命。 等到了龙虎寨里,两人虽然没有被关在一起,但袁祖望一直念着翟泽的这句话。 因此当得知翟泽的生意遇到问题时,才会出手相助,直接大手一挥,将翟泽的所有货物都买了下来。 “袁员外还问了我家少爷,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沧州做生意呢,不过少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白霖在一旁说道。 袁祖望可是沧州首富,沧州首富亲自开口,自然不可能怠慢自己的救命恩人。 如果换成翟敬源两夫妇,恐怕不等袁祖望亲自开口,就已经扒拉上去,恨不得连祖坟都跟着搬到沧州去了。 也就翟泽这样的,能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了。 至于这背后的原因,沈清觉得自己好似猜到了一些,她忍不住开口说道:“表哥,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真的考虑好了,不跟着袁家回沧州?” 沈清这么问,并不是觉得她比袁祖望差多少,而是目前的她的确比不过袁祖望。 先不说翟泽愿不愿意跟在她身后做事,翟泽即便愿意,短期之内也无法从她这里得到更多。 而这个时候翟泽如果跟着袁祖望回了沧州,立即就能过上比现在好上几倍的日子。 “我跟着袁员外回去做什么?”翟泽笑着摇了摇头,“当时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换做是别人,我也会这么做。过山虎是看在他沧州首富的身份上才收刀的,我也没有真的冲上前挺他挡刀,我若是跟着袁员外回了沧州,恐怕才会内心不安。” 听了翟泽这番话,沈清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这就是她为什么那么厌恶翟敬仁和张秀娟,却坚持要亲自来磁州救人了。 有些人不会因为自己的出身,而同流合污,始终有自己的坚持。 她表哥翟泽,就是这种人了。 “好了,不提这事了。”眼看气氛变得凝重,翟泽赶紧转移话题,“你们就不想知道,我这两天出门除了把货卖给袁家,还做了什么事情?” 沈清之前还以为,翟泽这两天出门一直是为了生意的事情奔波,但现在看来翟泽生意上的问题处理得很轻松,这么说来,恐怕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在外头绊住了脚。 “哦?表哥是为了什么?”沈清一时间确实想不到。 翟泽提醒,“清清,你可还记得上回,我到金泽给你看的那盒胭脂?” 沈清听翟泽这么一说,这时才想起来,那盒假胭脂的事情。 她这趟来磁州城,主要是为了救翟泽,次要的则是这假胭脂的事情。 没想到翟泽的事一波三折,她倒把这事抛到了脑后,难为翟泽经历了这么大的事,还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一缓过来就帮着她在外头跑了。 “表哥找到了那假胭脂是在哪里卖的?”这事对于沈清来说算得上重要。 她好不容易把南北杂货的招牌做起来,可不是为了替别人铺平康庄大道的,别人在外头仿制南北杂货的胭脂,败坏的是南北杂货的名声。 这事如果不解决,以后南北杂货在磁州的招牌,恐怕都要被人砸了。 第819章 东西杂货 翟泽都出去这么多天了,自然不会无功而返,他对着沈清点了点头。 “本来听说不过是街头摆的一个水粉摊子,卖些仿制的胭脂,谁也没有在意。不过短短几个月,已经在磁州城里热闹的街市上开了家铺子。” “你若是想去看看,明日便陪你去。” 居然都已经在热闹的街市上开了家铺子? 这磁州城,虽然比不上青州城繁华,但再怎么说也是一州的州府。 这可是集整个磁州繁华的城池,比不上南方几个富庶的州,但因为磁州盛产煤矿和铁矿,在这靠近边陲的地界, 沈清自然是要去看看,只不过现在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要去也不是这个时候。 她点了点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如此,明日再去便是。” …… 说明天去就明天去,第二天一早起来,沈清便换上男装,带上春柳和江文江武,一起跟着翟泽上了马车。 马车从宅子出发,也要不了多久,就到了一处繁华的街道。 这里虽然比不上天南阁所在的主要街道,也比不上沈清置办的新宅子所在的地方,但确实也是一处不错的地方。 翟泽对这一片比较熟悉,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指着一处显眼的铺子,说道:“就是那间铺子!” 沈清定睛一看,只见那铺子与周围的铺子截然不同。 其余铺子多是挂着牌匾,或者顶多在外头弄一顶帐篷遮阳,把摊子支到铺子外头去。 可这间铺子却不一样,从二楼伸出几杆竹竿,垂下一条条粉色纱幔。 这些纱幔轻盈无比,随着微风缓缓飘动,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只不过看起来漂亮是漂亮,却让人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走到附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 “翟公子,您确定这里真的是卖胭脂的地方?”春柳一看,顿时蹙起了眉头,“我怎么看着不像卖胭脂,倒像是青楼呢?” 翟泽那是多薄脸皮的人,被春柳这么一说,整张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街上的人听她的话,看向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也是,这年头哪有姑娘家在大街上,大大咧咧地说什么青楼不青楼的。 “你这丫头,不要胡说八道。”沈清赶紧拍了一下春柳,示意她要说也小声一些。 春柳做生意以来,眼界开阔了不少,虽然青楼没有真的进去过,可外头长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听到沈清的话还有些委屈,不过到底还是小声了些。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肯定也去过,就是不想承认罢了!” 沈清无奈地看了春柳一眼,亏她还觉得春柳长进了不少,看来有些时候还和以前一样一根筋。 不过,春柳说的倒也没有错,这间铺子在风格上确实有些误入歧途。 好端端的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装潢的确实有那么些风尘气,好端端的,弄那么多粉色的纱幔在这个挂着做什么,倒不如变个颜色。 想到这里,沈清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这铺子外头的粉色纱幔眼熟了。 “春柳,你记不记得当初咱们是怎么卖江大娘的金云罗的?” 春柳哪能忘,想都不用想就说道:“这事怎么可能忘得了,当初金云罗刚出来的时候,咱们把它挂在铺子前,整个金泽都轰动了,就连京城来的那些官太太都买了好几匹呢!” 那个时候正好赶上礼部尚书韩歧和太学祭酒宋宗平,来金泽书院视察,京城不少女眷也跟着过来了。 正是因为赶上了时候,金云罗在京城的销路一下子打开了。 这纱料实在太好,直到今年夏天在京城的销量还一直很走俏,给南北杂货添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好端端的,突然说起金云罗做什么?”春柳还没反应过来。 沈清只好提醒她,“你瞧瞧这铺子外头的粉纱,像不像当年的金云罗?” 春柳盯着这粉纱看了又看,发现这几条粉纱连挂的位置都和当初南北杂货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些粉纱的品相比起金云罗来说,那可是天差地别,怪不得春柳第一眼看的时候没看出来。 她还有些不相信,干脆打头走到铺子门前,结果就有一个伙计守在那里,一看见春柳就笑眯眯地问道:“姑娘也是来买我们东西杂货的粉黛的?” 春柳没被这相同的营销手段惊呆,反倒被伙计的话惊呆了,当即就反问道:“什么东西?” 她以为沈清给南北杂货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各种草率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比沈清更草率的,叫什么东西杂货! 其余人,包括沈清在内,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想到抬头一看,只见漫天飘舞的粉纱当中,一张制作精良的匾额若隐若现。 一阵风吹过,匾额前遮盖的粉纱被风尽数吹起,完整的匾额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了四个字正是—— 东西杂货。 …… 朱婉宁今天一大早起,右眼眼皮就不停地跳动。 都说左眼财右眼灾,她这段时间以来经历了不少不好的事,饶是一向觉得人定胜天,心里头还莫名的有些发虚。 “夫人想太多了,哪就有那么准的事?平常左眼眼皮总是跳,也不见得来财呀!”身旁的一个给她梳头的小丫鬟安慰道。 现在的朱婉宁早就搬离了之前的那条小巷子,在城里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还雇了几个丫鬟婆子照顾。 手头的银钱虽然不及从前在金泽的时候多,但在金泽的时候虽然有钱,可为防被人发现,总是得装穷。 到了磁州城来人生地不熟,倒是可以尽情享用,不知比从前痛快了多少。 “说的倒也是,希望是我想多了。”朱婉宁听了丫鬟的话,放松下来不少,但还是想着到铺子里瞧瞧。 毕竟现在丈夫靠不住,还在别人家里当上门女婿。 女儿又被流放去了肃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好在肃州就在磁州西边,倒也算不上太远,以后打听到女儿的去处,还是能过去看看的。 为了女儿和自己的前程,朱婉宁无论如何也得加把劲,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才有机会报仇不是? 第820章 朱婉宁进秦府 朱婉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结果人刚到东西杂货门口,就看见几个眼熟的人站在门前。 朱婉宁和沈清许久不见,沈清这段时间无论是身材还是面容,都有了些许变化,本来她扮了男装,昨晚您还没那么快把她认出来。 可沈清身边的春柳,朱婉宁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朱婉宁眼里,春柳就是沈清手底下的小喽啰。 当初她的百香阁亏得那么惨,也有春柳的一份功劳在。 现在隔了数千里,沈清和春柳还出现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不恨得牙痒痒? 原本朱婉宁牢也坐过了,银子也赔过了,即便正大光明出现在沈清面前,沈清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但朱婉宁做下了亏心事,怎么可能还敢轻易露头,看见沈清那一刻,下意识就退了两步躲藏起来。 也好在她退得足够快,下一刻沈清就察觉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 朱婉宁吓了一跳,没敢继续偷看,她身边的丫鬟奇怪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今天一早朱婉宁就怪怪的,朱婉宁是东西杂货的东家,来铺子里就如同回家里。哪有主人到自家门口,还东躲西藏的? 朱婉宁怎么可能把事实告诉丫鬟? 她让丫鬟从后门进去,自己干脆连门都没进,回头就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了秦府附近。 秦府的门房进来,告诉沈文博外头有客人找,沈文博在偏厅看见朱婉宁人的时候,差点没有吓疯。 他赶紧看了看外头,发现没有人跟来,甚至连个帮忙倒杯热茶的下人都没有,这才松了口气。 “你、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敢往这里来?”沈文博没好气地压低声音问朱婉宁,“不是说好了,在时机成熟之前,不让秦家人知道咱们之间的关系?” 朱婉宁是实在见不到沈文博的面,所以才冒险为之。 可等进了秦府之后,她的心态却变了。 她到磁州城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进到秦府里来,进了秦府大门她才知道秦府这么大,这么豪华。 难怪沈文博宁愿在这里当了十几年的上门女婿,天天给人当孙子,也不愿意早日回青州和她们母女二人团聚。 事已至此,朱婉宁早已没了和沈文博争辩的心思,她立即说清楚自己的来意。 “文博,你放心,我不是来这里闹事的,而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朱婉宁如此冷静,沈文博也放心了不少,心情平静下来之后,这才发现朱婉宁确实没有一点要闹事的意思,而且一双眼睛里还带了丝难得一见的慌乱。 自从沈文博回到金泽,把朱婉宁从牢房里再到磁州城里,何时见她脸上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沈文博知道事情不容小觑,便正色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都吓成这样?” 朱婉宁定了定心神,这才把自己在东西杂货门前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话一出,沈文博也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还有些难以置信,“你说什么?清清那丫头来了?” 沈文博打小就知道沈文彬不是他的亲弟弟,也并不把沈清当做自己的亲侄女。 听说沈清来到磁州城,心里更多的是忌惮。 毕竟,朱婉宁能在短短一段时间内,把东西杂货经营到这般地步,其中自然少不了他的手笔。 本来想这磁州离青州十万八千里,即便沈清发现他们东西杂货也已经步入正轨了,没想到沈清居然来得这么快。 朱婉宁来秦府的路上已经打听过了,“听说她这次来吃磁州城,是因为她那个表哥。” “姓翟的那个商人?”沈文博对翟泽倒是有几分印象,见朱婉宁面露疑惑,便解释道,“你是知道的,秦家老爷子黑白通吃,从前罗长生在的时候,他与罗长生都见过面。前段时间,过山虎绑了秦家的人,贾管家去找龙虎寨要人,就看见了翟泽。” 沈文博没说的是,贾管家认出翟泽,曾经回来询问过沈文博,问他要不要顺手把翟泽救出来,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沈清。 沈文博和沈清势如水火,恨不得所有和沈清有关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又怎么可能搭救翟泽? 所以,沈文博果断选择了作壁上观,就等着翟泽的死讯出气。 没想到,翟泽的死讯没有传来,反倒是龙虎寨先被官府灭了。 早知道一个翟泽会引来沈清,当初他就是顺手把翟泽给救出来,说不定还能从沈清那里换回些好处。 “来都已经来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朱婉宁顿时有些慌了神,以沈清的性子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已经到了东西杂货,肯定得闹出什么事情来。 她好不容易在磁州城站稳脚跟,可不能就这样被沈清搅和没了! 沈文博也有些无措,不过毕竟是在秦家做了这么多年上门女婿,没经历过事情,世面倒还是见过的。 他定了定心神,安慰朱婉宁道:“怕什么?” “她就算再有能耐,那也是在青州,这里可是磁州城。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说咱们没有挂南北杂货的招牌,就算是挂了,有秦家的脸面在,她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沈文博总算硬气了一回,朱婉宁见他这态度,终于也放下心来。 她这次找沈文博来,就是让沈文博表态的。沈文博要不拿出个态度,还要分东西杂货的红,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既然沈文博已经放了话,那她也就不担心那么多了,沈文博说得对,是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好了,你到这里来,恐怕凤苗已经知道了。”沈文博说完了话,就赶紧催促朱婉宁离开,“她要是怀疑到你我头上,别说在城里开铺子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朱婉宁心里才有了几分安慰,沈文博就再次变了脸,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朱婉宁心里一阵发酸,但也知道秦府不是自己闹事的地方,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只好赶紧离去。 果不其然,刚出了偏厅的大门,迎面就走来一个一脸刻薄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三人身后还有一个一身锦衣华服,气质干练的美艳女子。 看她身上的衣裳和气势,不必介绍,就是秦府大小姐,秦凤苗。 第821章 什么都敢山寨 走在秦凤苗前头的那三个,自然是秦凤苗的奶娘乌嬷嬷,和秦凤苗与沈文博生下的两个孩子。 乌嬷嬷领着两个孩子,气势汹汹走在最前面,一看这架势就是来捉奸的。 朱婉宁正好从偏厅出来,被乌嬷嬷一双钢刀似的眼睛在身上刮过,只觉得浑身一凉,好似真的被刮下一层皮肉。 反倒是秦凤苗慢悠悠走在身后,仿佛全然不在意,只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然而正是这份毫不在意,偏偏让朱婉宁像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 按照规矩来说,是她先入的门,秦凤苗后头嫁进来的。 她是大,秦凤苗是小。 她是正室,秦凤苗只是小妾。 可现在,情形却完全颠倒过来! 她一个正头娘子夫君一面还要躲躲藏藏,反倒是小妾在家里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着正室才能过的富贵日子! “这位就是老爷的客人?”秦凤苗的目光并没有在朱婉宁身上停留多久,见到朱婉宁匆忙离去,平静地询问道。 乌嬷嬷还站在原地盯着朱婉宁的背影,恨不得从朱婉宁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听到秦凤苗的话,乌嬷嬷冷哼了一声说道:“哼,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的主儿,能有什么客人?整个磁州城里几个人瞧得上他的做派?突然来了个客人,还是个女客巴巴地寻上门来,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这秦府上下都是乌嬷嬷的眼线,人家府里头都是管家掌事。 秦府却不一样,秦府的少当家如今是秦凤苗,秦凤苗身边最信任的就是乌嬷嬷。 等到以后秦凤苗全面接手秦府,有了乌嬷嬷在,贾管家那样的人算什么,见了乌嬷嬷都只有往一旁靠的份! 沈文博是入赘到秦家的,相当于秦凤苗是夫,沈文博是妻。 哪有嫁人为妇,还水性杨花,四处勾搭的? 乌嬷嬷自然得替秦凤苗盯着,免得沈文博吃秦家的喝秦家的,还给秦凤苗头上戴绿帽子。 “猫腻?能有什么猫腻?”乌嬷嬷的话音刚落,沈文博就一脸气愤地从偏厅走了出来。 要说这秦府里头他最恨的是秦凤苗,排第二的就是乌嬷嬷。 乌嬷嬷就是秦凤苗的鹰犬,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把他盯得死死的,只要他身边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立刻去找秦凤苗告状。 朱婉宁才进来两刻钟都不到,乌嬷嬷就能把秦凤苗找来捉奸。沈文博是敢怒不敢言,但他再怎么说也是秦家的主子,自然也不能任由一个奴婢骑他头上来作威作福。 好在朱婉宁准备妥当,沈文博当场甩出东西杂货里卖的两盒胭脂,冷笑着看着乌嬷嬷。 “乌嬷嬷不是觉得我和朱老板有猫腻么,这就是我们的猫腻,乌嬷嬷拿走吧!” 乌嬷嬷把两盒胭脂拿在手里,不由愣了一下。 她这些年阅人无数,一看那妇人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赶忙带着秦凤苗赶来。 没想到,沈文博居然拿出两盒胭脂,难道说真的是她看走了眼?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乌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把胭脂递给秦凤苗。 秦凤苗态度倒没怎么变,打开来瞧了一眼,问道:“这是刚才那个妇人送来的?” “那可不是?”沈文博态度大变,讨好地说道,“夫人,这些天城里新开了一家铺子。听说城里的姑娘现在都爱用这家的胭脂,我想着能不能给夫人也买一些,便让这家的东家亲自送来秦府。” 说着,他恨恨地看了一眼乌嬷嬷,“就是有些人,见不得我好。我见的只要是个妇人,便能扯到旁的事情上,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心窝子黑,看什么人都不是好人。” “你!”乌嬷嬷气得鼻子都歪了,却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一回,是她没拿到实处,还被沈文博反将了一军。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秦凤苗颇有威严的声音响起,“好了,今日的事就到这里。是我与乌嬷嬷误解你了,若是心气不顺,便去账房支几两银子,就说是我说的。” 说完,便一刻也没有停留,带着乌嬷嬷和两个孩子一起走了。 两个孩子自始至终也没有开口替沈文博辩过一句,而沈文博送的那两盒胭脂,并没有被秦凤苗带走。 秦凤苗只打开闻了闻,便放在手边的石桌上,并不是不小心落下,而是完全没有带走的意思。 沈文博望着那两盒胭脂,目光突然冷了冷。 这就是他最恨秦凤苗的地方了! 秦凤苗长相不错,当初他入赘秦家,也不是没有过好好过日子的意思。 可成亲之后,沈文博才发现,秦凤苗压根看不上他。 除了秦凤苗两次怀孕,他连碰秦凤苗一根手指的机会都没有。 秦凤苗尽不了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还不让他到别的地方去发泄。 想到这里,沈文博忍无可忍,一袖子扫翻了桌上的胭脂。 胭脂盒子落在地上,里面的脂粉洒得满地都是。 他做完了这一切,心里才好受不少,看也不看一眼,双手负在身后大步离去。 …… 沈清并不知道,秦家发生的一切。 她带着春柳几人进了东西杂货,这才大开眼界。 只见这东西杂货里无论是陈设,还是所卖的商品类型,都和南北杂货的差不多。 只不过,终究无法做到所有东西都一模一样。 所以,整间东西杂货铺子最终呈现的效果,便带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感。 简单说来,就是整间铺子里的东西都写满了“山寨”两个字。 春柳作为南北杂货的管事,对京城和青州两边的铺子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闭着眼睛都能把铺子里每一件东西的祖宗十八代说得一清二楚。 忽然来到这间东西杂货,她一开始的反应是吃惊,接下来就是出离的愤怒。 她和沈清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南北杂货的招牌立起来。 现在居然有人如此厚颜无耻,把她们的所有劳动成果,不费吹灰之力就都偷走了。 “你们东家呢?把他给我叫出来,本姑娘要找他理论理论!”当春柳看到货架上一本山寨的《十年科举,三年模拟》时,再也绷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东西杂货的柜台上大声说道。 别的东西也就罢了,连《九三》都敢抄,这些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第822章 手里有关系就要用 很快,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出来,笑着问道:“不知各位客官有什么事要理论?我们东家不在,同在下理论也是一样的。” 春柳没有和他废话,直接反问,“既然连名字都叫东西杂货,那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南北杂货吧?” 提到南北杂货,管事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看向几人的眼神便不同了起来。 他对着春柳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知姑娘是什么意思,我确实没听过什么南北杂货,这磁州城里就只有一家东西杂货。” 都被人当着面问了,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几人都能看出来,管事是在说谎,他显然知道南北杂货的存在,却对他们的质问不以为然。 “你们要是不知道南北杂货,这铺子里的装潢,就连铺子的名字怎么可能都和南北杂货一模一样?”春柳本来只是有些生气,听到管事的回答,火气蹭蹭往上窜。 然而这管事显然早就预料到,会有人上门来找麻烦,并不回答春柳的话,只是抬了抬眼皮看向一旁的伙计。 “几位,若是身上没有银子,便不要到外头来买东西。我看你们的穿着,也是个体面人,怎么还干这种不体面的事情?” 说着,他身旁的几个伙计就围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几人赶了出去。 江文江武当然不可能让沈清受这个气,眼看这群人的做派就要拔剑,沈清一个眼神把他们制止了,“不必动手。” 想看的都已经看见了,这东西杂货的名字起的确实不是巧合。 至于不能看见的,东西杂货背后的老板也不会叫人轻易看见。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好先动手,否则有理也成了无理,白让他人看了笑话。 “这个要是在咱们青州,看我不让他们赔得倾家荡产!”春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赶到门外,气得忍不住跺了跺脚。 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才发现东西杂货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 这些人自然不会相信几个外人的话,东西杂货的管事和伙计在门口一吆喝,他们就对这几人指指点点。 “看不出来啊,长得倒还人模人样,没想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呵,衣冠禽兽还见得少吗?出来做生意的,谁没遇见过几个无赖,听说这东西杂货的东家可不简单,好像后台和秦家还有些关系。想到东西杂货来碰瓷,怕是找错地方喽!” “秦家,咱们磁州城大名鼎鼎的那个秦家?这小小一间铺子居然和秦家还有关系?” “那可不是,什么南北杂货,我还真没听说过。说不定就是眼红东西杂货的生意好,收了钱故意来闹事的!” …… 一群人议论纷纷,气得春柳都要吐血,她也知道口舌之争无益,一时也想不到对应的计策,便赶紧回过头来回沈清。 “清清,怎么办?难道就由着他们这么诋毁咱们?” 明明他们才是苦主,却被人倒打一耙,这种滋味是个人都受不了。 沈清看了一眼翟泽,翟泽当然也生气,不过他比春柳要沉得住气一些。 毕竟从小就是按翟家的下任家主培养的,哪怕翟敬源再不疼翟泽,在翟忠之前,也只有翟泽这么个儿子。 翟泽没想到沈清会问他,顿了顿唇边才勾起一个笑容。 沈清哪里是在请教他,分明是在考教他,这个时候他要是想不出法子,以后还怎么让沈清信任? “我倒是觉得,咱们既然有关系在,不如用一用这关系。磁州离青州甚远,来回一趟就要不少时间,若是听之任之,只怕时间一长不是真的也要是真的了。” 翟泽的回答沈清很满意,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又不是那等清高之人,既然自己和梅逸先认识,而且梅逸先还欠她一个小的人情,这人情不用白不用。 而且,即便梅逸先不答应,顾含章还在磁州城呢。 她就不信,秦家就是再厉害,还敢在顾含章的眼皮子底下动她! “走,咱们上马车。”兄妹二人想到一块去了,也就不再耽搁,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上了马车。 春柳也大概听懂了他们的意思,急忙问道:“咱们这是要去梅府?” 她不反对沈清去找梅逸先,但她可没忘梅府里还有位棘手人物,沈清要是回去碰上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沈清一看春柳的眼神,顿时也想到了,不由自主头皮一阵发麻。 “咱们不去梅府,这么多天了,想来梅大人的假也放完了。咱们去磁州府衙,问问梅大人和蒋大人,这磁州城里的事情归不归他们管。” 而东西杂货门前,好不容易等到沈清几人的马车离去,外头的伙计急忙来到后院向管事禀报。 管事并不把几人当回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问道:“那几人走了?” “走是走了,就是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说要到衙门讨个公道呢。”伙计有些担心地说道。 东西杂货才开张没多久,他也是刚来铺子里办事,听那几人话里话外不像有假,他怕东西杂货关门大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活也就丢了。 管事看出他的担忧,不由冷笑一声,“怕什么?” 这管事不是别人,正是沈文博托贾管家安排进来的,他从前就在秦府做事,当然知道沈文博的身份,也知道东西杂货就是照搬人家南北杂货的。 可那又怎样? 秦家可是磁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秦老爷子跺一跺脚,整个磁州都得震三震。 “要告就让他们告去,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伙计将信将疑地离开,他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今早陪在朱婉宁身边那一位。 管事见了她脸上立马堆满笑容,“香菊姑娘来了?香菊姑娘回去转告夫人,一切都办妥了,谅他们那群人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名叫香菊的丫鬟闻言松了口气,拿出一锭银子交到管事手里。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回去和夫人复命了。” 管事赶紧伸手去接,香菊露出一个笑容,这才满意地给了银子。 而此时此刻,翻不出什么浪的沈清已经坐上了磁州府衙的交椅。 第823章 惹怒沈清的后果 鉴于沈清已经来过一次磁州府衙,并且上一回就把磁州府衙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就连知府梅逸先都得认栽,把沈清接回梅府去好生伺候。 磁州衙门外头的守卫,对于沈清这张脸印象那可是太深了,看见马车上下来的是她,包括她身边随行的人,一句都没敢多问,连忙好声好气地请了进去。 磁州衙门的官吏看见沈清来了,心中都有了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得笑着和沈清打招呼。 特别是蒋摄,他上回办了蠢事,害得沈清和顾含章和他一起被过山虎抓进龙虎寨。 回了磁州城,两人虽然没有对他打击报复。 可一连好几天下来,蒋摄都一直心神不宁,生怕不是报复不来,而是来得太迟。 一看见沈清,蒋摄心头一阵突突跳,赶紧迎了上去,“沈公子怎么忽然来了衙门,可是来找世子的?” 顾含章这几天忙得早出晚归,就连沈清都很少和他见面。 得知顾含章现在就在磁州衙门,沈清有些意外,“哦,含章今日也在?” 听到沈清这句话,蒋摄心头顿时凉了一半。 这小祖宗不知道是世子在,那不是明摆着就是来找他们的吗? 沈清来磁州就是为了救人的,现在人也救了,手头也没有事情了,那不就是找他们麻烦的最佳时机吗? “沈、沈公子,在下知道多说无益。不过还是要请沈公子待会儿动手的时候,手……手下留情啊……”蒋摄欲哭无泪。 沈清:??? 她还没说什么呢,这家伙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蒋大人说笑了,我何时说过要动手?”沈清无奈地解释,“我这是来找梅大人的。” 找梅大人?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蒋摄闻言顿时热情地拉着沈清往里走,“原来沈公子是来找梅大人的,无妨无妨,梅大人正和世子在后院商议笑面虎的事呢!” 后院里的梅逸先还在和顾含章商量着呢,就见蒋摄直接推门把沈清带了进来。 沈清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把今日在东西杂货发生的事,和梅逸先说了。 梅逸先也不是个傻的,商户之间互相竞争模仿本就是常事。要是放在平时,他堂堂一州知府,怎么可能有空管这种闲事。 但现在,不说沈清和顾含章的关系,以及他欠沈清的这份天大的人情。 就单说着《十年科举,三年模拟》的事,若是被人拿住了大做文章,都够他喝一壶的。 不是沈清要他还人情,反倒是他要感谢沈清。 若不是沈清提醒,他要何年何月才能注意到这种小事? “梅大人,我也只是同梅大人打声招呼。”沈清真诚地说道,“比起别的事,我的这点事不过是小事,梅大人想起来时,替我警告一二便是。” “沈公子说笑了,今日之事,是我要多谢沈公子提醒。”梅逸先却一掌拍在桌上,正色道,“这种事情看似小,却并非什么小事。若是人人都像这东西杂货的东家,仗着自己有靠山,便剽窃他人的成果。那以后这普天之下的商人,谁还敢来我磁州做生意?” 说罢,他向一旁的顾含章点了点头,“世子,笑面虎之事,在下和世子也已商量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请世子见谅,在下要随沈公子去处理一些公事。” 事关他媳妇儿,顾含章当然没有什么意见,正如梅逸先所言,笑面虎的事情确实已经没什么好商量的了。 然而梅逸先也没有麻烦沈清,直接叫上蒋摄,两人不知道到前头就说了什么,便有一队官差集结起来,看那架势就要去东西杂货。 沈清站在原地看着顾含章,顾含章冲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走吧,想来那东西杂货今日应该会很热闹,这份热闹,咱们也瞧瞧去。” 要不是他没空,哪里轮得到梅逸先给他媳妇出气?他倒是也想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胆大包天,就连《九三》都敢抄。 结果,说是梅逸先和蒋摄两个人去,结果就变成他们四人一同前去。 磁州衙门的官差个个威风凛凛,往东西杂货门前一站,就把刚才还牛里牛气的伙计们吓成了鹌鹑。 东西杂货的管事在后院睡着了,听到这动静也惊醒了,顶着惺忪的睡眼就往外头跑。 看到梅逸先和蒋摄站在门口,又瞥了一眼路边的沈清的人,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没了。 “梅大人,蒋大人,什么风把你们二位给吹来了?二位是来我们铺子买东西的?快快往里面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二位大人沏茶?” 伙计们如梦初醒连忙要去沏茶,却被梅逸先一口叫住,“不必了,本来也不是来喝茶的,不缺你们这一口茶。” 说罢,便皱着眉头看着裤子门前飘逸的粉纱。 “不是杂货铺,怎么弄得如此轻浮?” 这些读书人,除了附庸风雅的时候,就没一个喜欢这种风格的,何况还是两个在官场浸淫了这么多年的中年人? 蒋摄跟着梅逸先往里走的时候,发冠还被那粉纱缠了一下,险些把他头上的发簪都扯下来。 他眉头一皱,便指挥旁边的官差,“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花街柳巷呢,可别把姑娘们都带坏了!” 这个话一出可不得了,官差们纷纷上前奋力一扯,裤子外头的粉纱就刺啦一声断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残缺的布料,可怜巴巴地挂在外头。 几个刚抱着一匹粉纱从里头出来的姑娘,听到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立刻进去找店家退货。 “我说什么来着,就说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像窑子吧?”春柳解气地说道,“刚才他们说我们什么来着,说我们没钱就不要来充大款。明明是他们不要脸,照搬我们家铺子的东西还弄得跟四不像似的。就不说别的了,她们是没见过咱们家的金云罗,畅销整个京城的样子。否则,还能看得上这种货色?” 第824章 封店 春柳说着,旁边几个抱着布匹的姑娘已经听到她的话,见她把金云罗形容得如此美丽,不由心生好奇。 “这位姑娘。”几人抱着粉纱好奇地凑过来,问道,“你口中的金云罗,当真像天边的云彩?” “是啊,世上真有像云一样的纱料?若是真的有,做成衣裳穿在身上不知该有多漂亮?” 做生意推销商品,现在可是春柳的强项。 春柳也没料到,她不过抱怨了几句,居然还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当场就和姑娘们推销了起来。 “确实如此,我若有一句话是假,就叫我天打雷劈!” “那金云罗可是我们南北杂货的镇店之宝,也难怪你们不知道南北杂货,磁州离青州甚远,怕是我们铺子的名声还没传到这边来。” 春柳拍着胸脯一阵自夸,一点也不脸红。 脸红啥呀?她说的都是实话! 南北杂货可不就是这么好吗,天底下还有哪家杂货铺,能做到他们这种地步? 姑娘们从来没听说过如此神奇的铺子,春柳现在身上穿的用的,无一不是南北杂货拿出来的,便现场给姑娘们展示,惹得她们惊叹连连。 “伍姑娘,南北杂货什么时候开来磁州城?” “你们快来磁州城里开铺子吧,等你们来了,我一定拉上全部姐妹去你们南北杂货买东西!” 翟泽在一旁插话,“别说姐妹,把你们的兄弟也都全部叫上,他们不买胭脂水粉,也可以买别的。” 他长相清俊,风度翩翩,姑娘们哪怕不感兴趣,也乐意听他说话。 翟泽对南北杂货卖的东西如数家珍,姑娘们听到最后恨不得这个也买那个也买,一个个捂住自己的荷包道: “伍姑娘,你刚才不是说金云罗才是南北杂货的镇店之宝,怎么南北杂货的镇店之宝这样多?” 春柳哈哈笑,她们南北杂货的镇店之宝不多,一点都不多。 她还恨不得再多一些,给裤子里挣更多的银子,好让她早点当上大管事呢! 春柳和翟泽在这边推销,另一边梅逸先和蒋摄已经走进了铺子,看着外头残破不堪的粉纱,整个铺子的管事伙计不知道这回摊上大事了。 梅逸先和蒋摄都亲自来了,可见对方也是个狠角色。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对沈清放了狠话,把人给赶了出去,管事就吓得两条腿发软。 梅逸先哪里管别的,一进门就看见货架显眼处,果然放着沈清口中所说的《十年科举,三年模拟》,脸色更是往下沉了沉。 那《九三》可是有圣上亲笔提名的,如今自己治下居然有人挂着羊头卖狗肉。 这个要是被上头追究下来,便是以此弹劾他,他都无话可说。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梅逸先脸色铁青,大声命令,“来人,把这些误人子弟的假书,全都给我销毁。还有,其余假冒的物件,也全都带到府衙留证!” 一声令下,身后的官差一拥而上,书架上的无论什么书籍,全都堆在一堆到时销毁。 至于那些仿照南北杂货做的东西,全都装进库房里拿出来的大木箱子里。 这整间铺子的货物,少说上百两银子,要是就这么任人拿走,管事回去无法向沈文博交代。 他也顾不得别的了,手里捧着书,扑嗵一声跪在梅逸先面前,哭着喊着要梅逸先明鉴。 顾含章还在外面呢,梅逸先当然得做出个态度来。 无论管事如何求情,哪怕搬出秦家来,他也铁面无私。 东西杂货外头的百姓,就见这几个月无比风光的东西杂货,被知府和通判亲自带着官差查了。 官差们抬着一箱箱东西往外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东西杂货管事,如今垂头丧气地站在铺子里。 官差们把整个东西杂货都搬空了,倒不是他们中饱私囊。 而是东西杂货里有的东西,都能在南北杂货里找到一模一样的。 只能说,东西杂货的东家自己害了自己。 他们搬走了东西,还站在东西杂货门口,向外头的百姓宣布。 “《九三》乃是陛下御笔亲赐的试卷,不是某些投机之辈用来盈利的东西。东西杂货不但做出这等事,还恶意冒充他人,利用他人的名声挣钱。今日知府大人与通判大人得知,特地命令东西杂货闭门整改,从今日起必须改名!” 官差中气十足地宣布完,就跟着梅逸先和蒋摄离开了,留下街上一群人议论纷纷。 其中有不少人早上就见过沈清几个,他们还以为沈清几人真的是给不起钱耍赖,没想到居然是东西杂货的人倒打一耙。 “真是可笑,我今日才知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辈!”一个读书人义愤填膺地说道,“明明是自己仿照别人家的东西,人家苦主找上门来,居然还被扣了个屎盆子赶出去。” 他身旁的人也跟着点头,“好在梅大人和蒋大人秉公处理,并不因为他们背后的靠山是秦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果然,这世上还是有公道在的!” 除了持有这些观点的人,更多的人还是好奇,这南北杂货到底是什么样的铺子,值得东西杂货的东家,一样不改地照抄。 磁州城里,也不乏有见过世面的人,他们早就听说过南北杂货的大名,甚至有去过青州的,还特地到金泽镇亲自参观过。 东西杂货这段时间再出名,不过只是间铺子,说到底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倒是今天,梅逸先和蒋摄亲自出动,才在磁州城里扬名。 “这南北杂货的大名,诸位应该早就听说过,只不过没有注意罢了!”终于,有个人站出来说道,“我一年往返磁州城数回,天气冷的时候城中许多人都已经穿上羽绒服。难道诸位不知道,这羽绒服就是出自南北杂货之手?” 提起羽绒服,众人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东西杂货费尽心思,模仿的就是那一家。 与南北杂货一比,东西杂货不就是东施效颦? 还有几个磁州书院的学子也跟着摇了摇头,“早就同他们说过,这东西杂货里卖的《十年科举,三年模拟》是假货,偏偏就是有人趋之若鹜。我们一人就一张嘴,也劝不过来啊!” 第825章 陪沈文博夫妻玩玩 趁众人议论之际,沈清等人已经上了马车。 沈清之所以跟着来,除了要看看这东西杂货的热闹,更为重要的是,想要弄清楚这东西杂货的东家,是不是她猜想的那个人。 只可惜,事情都已经闹得这么大了,东西杂货的东家却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只有一个管事在主持着局面。 江文和江武在外面赶着马车,车厢上被人轻轻敲响,沈清掀开车帘,就见江越骑在马背上,朝着窗口倾身过来。 “如何?”顾含章问道,沈清也跟着看了过去。 江越一直在暗中观察,说道:“有辆马车一直停在巷口,只有一个叫丫鬟上了马车,并没有人下车,但车上应该有别的人,属下已经派人跟上了。” 顾含章闻言点了点头,江越的身影便消失在车窗外。 车帘被放下,春柳就忍不住说道:“还能有谁?想想有什么老熟人在磁州城,那不就知道了吗?” 春柳口中的老熟人自然就是,早就模仿过南北杂货的朱婉宁。 朱婉宁好似没有羞耻心,做事完全没有底线,能照抄第一回,就能照抄第二回。 要不然,铺子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做东家的怎么可能连面都不露? 沈清心里也这么想,但没有证据之前,谁也不能肯定一定就是朱婉宁做的,她笑了笑,“等到江越回来,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朱婉宁这个人提起来就晦气,春柳也不再提她的事,而是话锋一转询问沈清。 “清清,东西杂货这种冒牌货,都能在磁州城里卖得这么好。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把南北杂货也开到磁州来?” 不用春柳多说,沈清又不是嫌银子少,刚刚看见铺子外头的人如此热情,她心里就有这个想法了。 而且,从前业务没有开展到磁州,那是因为在磁州没有相熟之人。 但现在……她看向翟泽,翟泽已经对磁州比较熟悉,若是有他照看磁州的生意,在磁州开一家分店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沈清还没打算这么快就和翟泽提这事。 翟泽如今的态度是一回事,等回到青州面对翟敬源和张秀娟的态度,那才是她做下决定的依据。 毕竟,南北杂货是她一手办起来的,她可不想因为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一群人到磁州衙门的时候,梅逸先和蒋摄已经让人把从东西杂货收缴上来的“证物”,搬到衙门库房了。 “梅大人,东西杂货这些东西,您和蒋大人打算怎么处理?”沈清好奇地问道。 怎么处理都可以,最好不要交还回去,否则这批货物流到市面上,只怕会影响南北杂货的声誉。 梅逸先看出沈清的意思,笑着说道:“沈公子放心,都已经收缴来了,哪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这些东西,我们衙门自有处置的办法。” 沈清要的就是梅逸先这一句话,至于衙门是怎么处理的,那不归她管了。 而相比于这个,梅逸先和蒋摄显然更加在意东西杂货的假试卷的问题,这件事情他们不敢怠慢,很快就遣人拿了相关的人来问话。 编试卷的是磁州几个私塾的先生,突然被官府的人请来,顿时诚惶诚恐。 “知府大人明鉴,这试卷上的内容都是往年科举的例题,还有我们收集的磁州几个书院的例题。除了名字有些相似,并没有一点与《九三》相似啊!” “是啊知府大人,我们也是想挣些外快,没想到竟会惹出这种事来,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大人们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梅逸先皱着眉头,把自己手上的正版《九三》和东西杂货的《十三》对比,发现确实没有抄题,反倒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也只有那些求功名心切的学子,会被东西杂货蒙蔽,花这些冤枉钱。 “自从《九三》出来之后,很多书铺里类似的卷子层出不穷。按照大齐律法,确实也没有一条能够定罪,只能口头责令他们整改。世子,您看……”梅逸先为难你看向顾含章。 毕竟在他看来,顾含章才是沈清的未来夫婿,自然比女扮男装的“沈青”更加说得上话。 大齐律例上没有的罪,顾含章也不可能利用强权,强行给东西杂货定罪。 事情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顾含章点了点头,“梅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不过这次是一回,往后恐怕没有别人提醒梅大人了。” 来这一回就把梅逸先吓得够呛,哪里还敢有第二回? 梅逸先连连点头称是,“世子放心,这回幸得沈公子提醒,从今往后在下一定定期派人巡视,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磁州府衙的事情办完了,沈清几个才回到宅子里。 几人刚进大门不久,江越从外头回来,再回来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世子,沈姑娘,属下跟着马车到了一处宅邸。马车上下来的除了东西杂货出来的那个丫鬟,还有朱婉宁。” “朱婉宁进门不久,沈文博也带着那位管事匆匆赶到,没待多久就走了,临走时还给了朱婉宁一些银票。” 春柳听到这消息都已经不奇怪了,冷哼一声,“真的是她,我就说天底下也没有多少人这么不要脸。” 沈清本来以为,朱婉宁吃一堑总该长一智,从此往后对她退避三舍。 没想到,朱婉宁不但没有这么做,反倒到了千里之外,还要揪着自己不放。 之前沈文博在宁州城陷害她舅舅的事,沈清都还没来得及找他们算账,没想到他们还要再犯到自己手上一回。 沈清笑了笑,说道:“也好,左右我这几日没什么事,离开磁州之前陪他们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 翟泽对张秀娥和沈清与老沈家之间的恩怨有所耳闻,却不知道,张重山与沈文博之间还有过节。 听沈清说起在宁州,沈文博故意暴露张重山的行踪,害得张重山被抓,还在宁州府衙里吃了不少苦,顿时愤怒不已。 “舅舅和他们夫妻二人竟还有这过节,清清你怎么不早说?”翟泽想到之前碰见沈文博,沈文博那副狗仗人势的样子,就恨不得往沈文博脸上打一拳,“这人怎么如此恶毒,再怎么说,沈文彬也是他亲弟弟!” 他说完这话,好似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表哥难道还不知道?” 翟泽愣了一下,他该知道什么? 春柳有些心疼地看着翟泽,翟敬源和张秀娟夫妻俩这是把孩子当牲口使唤啊,那么大的事怕是附近一片的人都知道了,也只有翟泽这没日没夜挣钱的,还一点都不知情吧? 第826章 跟我回京城 春柳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 周围人尽皆知的事,对于翟泽而言,信息量却相当的大。 沈文彬不是沈老太的亲生儿子,而是沈老太偷来的别人家的儿子。 沈文博早就知道,沈文彬不是他的亲弟弟,全家人可成沈文彬糟践。 然后沈文彬摇身一变,成了京城的世家子弟,沈清现在有个当阁老的亲爷爷! 翟泽一阵眩晕,都不知道是梦太真实,还是现实世界太迷幻。 “清清,春柳说的都是真的?”翟泽声音微微颤抖着向沈清求证。 沈清点了点头,她不准备瞒翟泽,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再不告诉翟泽真相,未免显得太过生分。 翟泽等到沈清肯定的回答,忽然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沈清的手腕。 江文江武都吓了一跳,以为翟泽要做什么,没想到翟泽憋了半天,最后只是神色激动地叮嘱。 “清清,这件事情不要让我爹娘他们知道。不然,他们可不会放过这飞黄腾达的机会!”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松了口气。 沈清也松了口气,同时心里还有些欣慰。 她果然没看走眼,翟泽确实心性纯良,值得她冒险亲自来磁州救他这一回。 同时,心底也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从磁州回去,再也不让翟家夫妻欺负翟泽。 哪怕他们是翟泽的亲生父母也不可以! …… 正事谈完,其余人都有意识地给沈清和顾含章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都纷纷称有事离开。 沈清拉着顾含章走进自己的院子,他们这宅子买得突然,院子里只有几个负责扫洒的做饭的下人,其余事情都由他们自己来办。 进了院子,沈清对笑面虎事情的后续很好奇,还拉着顾含章询问。 ——之前在衙门没多问,那是怕别人觉得顾含章公私不分,为了讨好大舅子什么都说了。 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顾含章尽情地说,沈清尽情地听,都不会有人跳出来,觉得他们的话不合适。 媳妇儿这样着急,顾含章还以为沈清要同他说什么甜言蜜语。 没想到,匆匆拉他进来,居然是因为好奇事情的进展。 他望着沈清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立即开口,而是把她带到卧房门口,说道:“清清,咱们出去了一早上你也累了吧,进去换身衣服再说。” 沈清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哪里用得着换什么衣服? 她不解地看着顾含章,却见他格外坚持,这才想起衣橱里那一柜子的新衣裳。 顾含章当然不可能让她换件新的男装,自然是叫她换女装的。 想从顾含章嘴里问出东西,她只好关上门,挑了一套衣裙换上。 给沈清买衣裳,顾含章当然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好不容易来一趟磁州和沈清待在一起,媳妇儿却日日穿着男装,以他的大舅子自居。 时间一长,顾含章都快要以为,自己真的多了这么个大舅子了,自然得让沈清恢复原样。 没过多久,卧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清一身鹅黄站在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 “含章,好久不见。” 顾含章被她这么望着,心跳的不由快了几分,上前去轻轻抱住她。 “清清,别来无恙?” 沈清这些天虽然都穿过女装,但算起来两人恢复身份相见,这还是第一回,难免有一种格外不同的感觉。 沈清换了衣裳,让人送来一些瓜果热茶,两人就坐在卧房里那张圆桌旁说话。 说着说着,就变成沈清躺在美人榻上,头枕在顾含章腿上。 顾含章静静地坐着,修长的双手不停给沈清剥葡萄,把一颗颗葡萄塞进她嘴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她的话。 “所以,你们是真的找了个人假扮笑面虎,和他儿子一起出去了?笑面虎死了,他儿子表面上没有反抗,心里却不见得,真的会配合你们做事?” 顾含章给她倒了杯茶,沈清坐起来接过茶水杯捧在手里喝。 顾含章便同她继续说,“他们二人不是父子,笑面虎的儿子早就死了,像这样的儿子还有好几个,死了一个还会有新的顶上来,都是笑面虎背后的人派来监视他的。” 沈清愣了一下,问道:“那笑面虎已经死了的事岂不是暴露了?” “确实已经暴露了,不过我们也得知一个消息。”顾含章顿了顿,同沈清说道,“笑面虎背后应该还有人,这人的身份绝对不低。” “清清,此事涉及机密,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沈清表示理解,也没有刨根问底。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匪患,没想到后头居然还牵涉了这么多事情。 “那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又要有得忙了?”沈清心疼地看着顾含章,把自己的茶水分给顾含章喝。 顾含章也不介意,接过沈清手里的半杯水,毫不犹豫地就喝完了。 堂堂世子爷,从前哪里喝过别人剩下的,也只有沈清让他完全不介意。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轻轻抱住沈清,“清清,要不然磁州城的事情一了,让翟泽带着春柳他们回青州,你同我一起回京城吧。” 来到磁州之后,两人都没怎么好好相处,眼看磁州的事情要了了,顾含章身上有官职,不可能在外头留太久。 如今还没入秋,离明年的到来还有小半年,这小半年压根不像小半年,好似有三五年那么长。 顾含章觉得,他就要等不及了。 沈清又何尝不是如此,但她虽然想念顾含章,却也有自己的责任在,不可能丢下青州的所有事情,不管不顾地跟着顾含章回京城。 “含章,你回京城去等等我,好不好?” 顾含章哪里受得住沈清这般软言软语,顿时败下阵来。 他不过嘴上说说,心里也明白,两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抚了抚沈清的脸颊。 “也好,左右我这次回去怕是有不少事情要忙,等到快要过年时再来京城,才有时间陪你。” 什么事情那么忙?自然是为了龙虎寨幕后的那条大鱼。 沈清从笑面虎口中听说“老师”二字时,就觉得这事不简单,没想到居然被她猜对了。 “含章,你要小心。”沈清不放心地叮嘱道。 自然是要小心的。 媳妇儿还没娶回家,他怎么会让自己出一点意外? 顾含章眼神微微一暗,低下头去吻了吻沈清的唇瓣,“不是想见秦家人?明日我便替你安排。” 第827章 大伯,别来无恙 沈清确实想见秦家人。 她若是要见秦家人自己登门拜访,确实要费些周章,有了顾含章帮忙自然要简单许多。 顾含章次日清早出了一趟门,晌午便拿来一份佟家纸坊的拜帖。 用镇国公府的身份去不妥当,借佟天明的路子去,再合适不过。 “既然借佟老板的路子去,可要隐藏身份?”沈清问道。 顾含章道:“这倒不必,照常报身份便是。” 秦家顾含章不方便去,沈清便带着春柳和江文江武主动上门,报了佟家纸坊的名头,秦家门房果然十分重视。 没过一会儿,门房的下人便满脸堆笑出来,说是秦家大小姐要亲自见沈清。 沈清跟着下人进门,已入到了秦家正厅,秦凤苗已经等在厅中。 只见她身穿一袭大红色衣裙,模样大概三十出头,五官生得很是美艳。 但身上冷厉的气质十分突出,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长相,反倒慑于她的威严。 这样的秦凤苗确实让沈清有些意外,心说难怪外头都说秦凤苗看不上沈文博,这样一个女子嫁给沈文博,那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果不是沈文博走了狗屎运,正碰上秦家困难的时候,迫切地需要找个上门女婿。 恐怕这种天大的好事,还落不到沈文博头上去。 “佟家纸坊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位人物?”秦凤苗也一眼看出来,沈清绝对不是拜帖上所说的身份,脸色有些不好看。 毕竟以秦家在磁州城里的地位,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的。 沈清也知道,自己今天若是拿不出个让秦凤苗满意的理由,恐怕秦凤苗也不会罢休。 不过,她之所以敢找上门来,自然早有准备。 “秦夫人见谅,在下确实不是佟家纸坊的管事。”沈清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不过秦夫人放心,今日在下若是拿不出一个让秦夫人信服的理由,自当甘愿受罚。” 秦凤苗听沈清这么说脸色稍缓,右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问道:“沈公子不辞辛苦来到磁州城,我相信确实有要事相告。” 说完,便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刚才秦凤苗发觉自己被骗,脸上分明闪过愤怒之色,三言两语便面带笑容,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别说是在大齐,即便是在华国,沈清也很少见到如此干练的女子。 她若是与自己为敌,恐怕对付起来比朱婉宁要棘手得多。 不过,沈清也就是这么一想,她和秦凤苗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谈何为敌? 秦凤苗又不是朱婉宁那等眼皮子浅的,为了区区一个沈文博和自己过不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秦夫人果然料事如神。”毕竟是自己无礼在先,沈清也不吝惜嘴里的好话夸了一句,“不过,在告知秦夫人在下的目的之前,可否请府上的沈老爷出来一见?” 提到沈文博,秦凤苗还没有什么反应,她身旁的乌嬷嬷立刻就看了沈清一眼。 “敢问这位公子是我家老爷什么人?” 乌嬷嬷看起来虽然不高兴,但基本的礼节还在,沈清故意想了想,这才笑着说道:“要是从前,沈老爷算是我大伯。” 乌嬷嬷一听是老沈家那边来的亲戚,更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清,那表情不用明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她一脸不相信,分明就是在想,沈文博那副五大三粗的模样,居然还有个这么俊秀的侄儿? “沈公子且等着,我这就去请老爷过来。”乌嬷嬷厌恶沈文博不错,却没道理阻止沈文博见家人,留下一句话当即就走了。 倒是秦凤苗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清。 乌嬷嬷没注意沈清的用词,她却注意到了。 大伯就是大伯,血浓于水的事情,即便不愿意承认,依旧是伯侄关系。 沈清却说从前,秦凤苗可不相信,沈清是真的来找沈文博叙旧的。 …… 沈文博为了东西杂货的事情头疼不已。 他本来就不同意朱婉宁在外头抛头露面,可架不住朱婉宁能耐啊,也不知哪来的银子,硬生生把个胭脂摊子支了起来。 沈文博见她生意确实火爆,便从私房银子里抽出一笔投了进去,还特地让贾管家弄去一个人帮忙管着。 谁知道,铺子的生意火了才没几天,居然就招来这样的祸事。 东西被官府收缴走也就罢了,偏偏那什么叫十三还是十四的试卷,居然牵扯那样大。 昨日他急匆匆去了一趟朱婉宁的住处,回来之后便心神不宁,生怕知府和通判忽然找来,他背着秦家人所做的一切,就全都露了马脚了。 “老爷发什么呆,前头有客人找让您去一趟呢。” 怕什么就来什么,沈文博正想着事呢,忽然听到乌嬷嬷的声音,简直跟催命似的。 沈文博吓了一跳,赶紧问道:“是什么客人?身份可贵重?” 往日也不是没见过客人,什么时候见沈文博如此重视? 姜还是老的辣,沈文博有哪里不对劲,乌嬷嬷一眼就瞧出来了,她留了个心眼,到了嘴边的话绕了绕,这才慢悠悠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客人,老爷去见了不就知道了?” 乌嬷嬷不紧不慢,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若是梅知府和蒋通判亲自来,整个秦家的下人可不都得忙活起来? 沈文博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地跟着乌嬷嬷往大厅走。 等到了大厅,只见秦凤苗端坐正中,身旁坐着一个气质不俗的少年郎。 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似乎相谈甚欢,那少年三言两语,就把秦凤苗逗得哈哈大笑,哪里是平日里对他不假颜色的模样? 难道说,这是秦凤苗背着他在外头养的小白脸? 沈文博心中顿时出离愤怒,只觉得头顶绿得发慌,大声质问,“夫人,他是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少年回过头来,笑盈盈地望着他。 “大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听说大伯在磁州城特地前来拜访,大伯却连我是什么人都认不出了么?” 第828章 秦凤苗得知真相 这话一出,沈文博就明白过来了。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便宜弟弟生的女儿,沈清。 沈清虽然还叫沈清,但现在沈文彬都已经不姓沈了,她怎么还可能口口声声管自己叫大伯? 沈文博认出了沈清,整个人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他已经从朱婉宁那里得知,东西杂货出事都是沈清做的。愿赌服输,被沈清抓住把柄,沈文博认了。 可他们都已经付出代价了,沈清还来秦家做什么?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说非要把自己整死她才开心吗? “原来沈公子是老爷的侄子,确实该喊我们家夫人一声大伯母。”乌嬷嬷对待沈清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别的不用说,沈清一看上去就是那种青年才俊,和沈文博压根不是一类人。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秦凤苗也的确和沈文博成亲了,多一个有能耐的亲戚,何乐而不为呢? 沈清微微一笑,也没否认乌嬷嬷的说法。 乌嬷嬷连忙叫人把两个孩子就要来了,让他们管沈清叫堂哥。 两个孩子长得倒是不随沈文博,而是像秦凤聊更多一些,也得亏随了秦凤苗,相貌都生得十分周正。 他们被教育得很好,一看就是礼貌懂事的孩子,沈清对待这样的孩子,脸上也不由多了真实的笑容。 人都是喜欢美好的事物。 沈清长得出众,态度温和有礼,孩子们见了他十分欢喜,很快就和沈清打成一片。 沈文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非但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感受到了凌迟般的凌迟般的痛苦。 沈清好心来看他?沈文博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们一家和沈清结下的可是不共戴天的仇,怎么可能当成无事发生? 给他个痛快也就罢了,可偏偏沈清就是不说,还和孩子们如此亲近。 沈文博再也忍不住,“沈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语气又急又凶,孩子们一下子被他吓到了,纷纷往沈清身后躲。 乌嬷嬷愣了一下,赶紧把孩子们带出去,她也看出来了,沈文博和沈清这对伯侄的关系并不好。 孩子们终于离开,沈清也能放开手脚,笑着看了沈文博一眼。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大伯在宁州算计我舅舅的时候,不会以为我们就咽得下这口气吧?” 沈文博还没说话,一旁的秦凤苗就听出不对,她看一下沈文博,“你什么时候去过宁州?” “凤苗,你听我说……”沈文博一阵口干舌燥,绞尽脑汁想要和秦凤苗解释,“这个沈清不是什么好人,她根本不是我们沈家人。我娘当初好心收养她爹,她爹非但不感恩,反倒倒打一耙。她压根不是我们老沈家的人,今天来秦府就是为了陷害我的!” “陷害你?我们南北杂货日进斗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陷害你。”沈清勾唇一笑。 秦凤苗倒是不在意老沈家的事,她要想认这婆家,早就亲自去青州拜访了,又怎么可能等到今日? 相较而言,沈清口中的南北杂货,秦凤苗反倒更感兴趣。 “你是南北杂货的人?” 沈清把自己这个马甲的身份又介绍了一遍,也不管沈文博会不会跳出来拆穿她。 从今日起,沈文博在秦府自身都难保,还有多少人会相信他的话? “秦夫人见谅,今日我来秦府确实是为了结仇怨,但同时也是不忍见到秦夫人如此人物,被这么个人蒙在鼓里。”说到这里,她干脆开门见山,看着沈文博询问,“听说大伯带着妻子千里迢迢来到磁州安顿,不知秦夫人可见过我那位柔弱无法自理的大伯娘呢?” 话音落下,秦凤苗脸色一变,看向沈文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 沈清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怎么可能还听不出来? 乌嬷嬷已经把孩子们送了出去,听到沈清这话,脸色跟着一黑。 她就知道沈文博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真的背着她家小姐在外头养别的女人! “多谢沈公子告知,接下来我要处理一下家事,沈公子不便在此,还请自行离去。”秦凤苗声音冷淡地说道。 秦凤苗这样的人物,她只需要稍有提点便是,剩下的秦凤苗会自己去找,用不着她说得太细,秦家也是要面子的。 沈清冲着秦凤苗微微颔首,临走之前对着面色惶恐的沈文博笑了笑。 沈文博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惊慌失措地向秦凤苗喊道:“夫人,夫人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然而,他的求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乌嬷嬷直接叫来两个家丁,把沈文博关到他的院子里。 “老爷不必着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爷要真是清白的,夫人查明真相的那一刻,自会立即放老爷出来。” …… 沈清畅通无阻地出了秦府大门。 两人一上马车,春柳就迫不及待地拉住沈清的袖子。 “清清,这下子看沈文博和朱婉宁那对狗男女怎么办!” 爽快,实在是太爽快了! 春柳说话的时候,脸上的激动藏都藏不住。 其实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按理来说沈文博和朱婉宁才是正经夫妻,秦凤苗才是后头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 可谁叫这对夫妻实在太无耻了,一个丢下妻女给别人做上门女婿,一个霸占别人的丈夫把原配赶走。 如今沈文博的真面目终于暴露,怎么可能还有好日子过,秦家知道真相肯定放不过他们! “这就是因果报应。”沈清也终于算出了口气。 宁州的事情确实都在张重山和顾含章的计划之中,但沈文博一心想要置张重山于死地却是真的。 沈清这么做,也算一报还一报。再说了,即便沈清没有出手,沈文博以为在秦家人眼皮子底下又能瞒得了多久? 两人回到宅子里,安安心心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江文江武就在外头打探好了消息,说是昨天夜里朱婉宁那边出了大事。 第829章 等你接我回京 “朱婉宁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得知这事情的时候,众人正坐在一起吃饭。 沈清和顾含章都已经猜到了,春柳作为当事人也知情,只有翟泽一个不清楚。 江文站出来说道:“昨天午后,秦府忽然来的一群人闯进朱婉宁的宅子,把宅子里的东西全都砸了。然后,不由分说就把朱婉宁带进秦府。” “我和江武在府外守了一夜,也没有见到朱婉宁出来。” “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肯定要遭报应!”翟泽当然站在张秀娥和沈清这边。 两人都是他的亲人,从前是他不知道,他要是早知道,也不会让自己小姨和表妹受欺负这么多年。 顾含章问道:“秦家可给了什么说法?” 江文江武对视一眼,江武忍不住抢话道:“秦家当然给了说法,而且今天一早就给了!” 秦家是磁州城里的大户,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文博和朱婉宁的事定然有不少人知道了,没人告诉秦家人,就是等着看秦家的笑话。 “要说那位秦夫人也是果断,今日一早秦家的下人就散出话来。说沈文博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昨天被秦凤苗发现了,便将那外室带回秦家,免得沈文博总是往外跑被带坏了。” 春柳吃了一惊,“都这样了,秦夫人居然还把人接进府里去了,也不嫌膈应得慌吗?” 沈清看了顾含章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同样的想法。 最终还是沈清开口问道:“朱婉宁那边怎么说,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文道:“也不是全然没反应,那个叫香菊的丫鬟一直同人解释,说朱婉宁才是沈文博明媒正娶的妻子。” “有人信吗?”沈清反问。 江文摇了摇头,自然是没人信的。 秦家家大业大,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秦家大小姐会给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男人当二房。 再说了,青州离磁州这么远,还不是秦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凤苗也算是一号人物,平常妇人遇到这种事情早就慌了神,她非但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反而第一时间就将朱婉宁控制起来,让她有口说不出。 怕是从今以后,朱婉宁也只能是沈文博养在外头的一个外室了。 “等着吧,以秦凤苗的性子,不但不会赶朱婉宁出来,要是没什么意外,朱婉宁后半辈子都要在秦家过了。” 秦凤苗对付起朱婉宁哪里用得着多少力气,把人往院子里一关,不饿着不伤着,也有一百种方法整治她。 总之,朱婉宁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若是她命硬还能撑得下来,若是命不够硬,过个三五年忽然传出病逝的消息,谁又能拿秦家怎么样? 果然,到了夜里,秦府外头的人都已经在议论,说秦凤苗看起来雷厉风行,其实还是个好女人,上门女婿背着她在外头养女人,她居然也忍得下去。 转眼间,秦凤苗在磁州城百姓心里的评价,已经上了一个台阶,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傍晚,江文江武还在把外头的消息往里传,外头就有人找上门来。 沈清让人把对方请进来,居然是秦府的乌嬷嬷。 “突然前来拜访,确实有些唐突。不过,我家夫人说了,还是要多谢沈公子的提醒。”乌嬷嬷一改昨天铁青的脸色,含笑把手中的锦盒递了上来,“这是夫人备下的一份谢礼,特地命我送给沈公子,还望沈公子莫要嫌弃。” 秦凤苗这是在向她示好,堂堂磁州秦家的好意,沈清和秦凤苗又没仇,又怎会拒绝? “既然是秦夫人亲自备下,我若是拒绝,岂不是太不知好歹了。”沈清从善如流接过锦盒。 乌嬷嬷明显松了口气。 秦凤苗让她来,一方面确实是真心谢过沈清,另一方面也是试探沈清的态度。 沈清虽然与朱婉宁有仇,却不代表一定会帮她们,秦家已经将话放出去,若是这个时候沈清突然说出真相,那秦家的脸面就丢光了。 乌嬷嬷和沈清寒暄了几句,不知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沈清,态度很是亲近。 临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话。 “我家夫人说了,虽说与沈公子是第一回见面,却觉得一见如故。无论令尊与沈家如今是何关系,若是沈公子不嫌弃,她总归是将沈公子当作自家子侄看待的。” “若是沈公子以后在磁州遇到什么麻烦,大可来秦家寻夫人帮忙。” 这才是秦凤苗给出的真正的谢礼,锦盒里的东西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秦家的老意,沈清欣然收下,春柳送了乌嬷嬷出门回来就一脸不可思议。 “朱婉宁就真的这么留在秦家了?” 翟泽正色道:“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果然做人还是要行得端坐得正才好,这可不就遭报应了吗?” 朱婉宁想了一辈子荣华富贵,结果锦衣玉食的日子是有了,到头来还是给人当个小妾。 春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朱婉宁和沈莲莲这母女二人,到最后居然殊途同归。 ——放着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硬生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 秦家的事情一时甚嚣尘上,龙虎寨给磁州留下的阴影都被冲淡了。 等到沈清和春柳在磁州城里看中了一间铺子,把这间铺子买下之后,顾含章在磁州的事也已经办完了。 两人都没有时间再留在磁州,只能暂时分开,一个往北回京,一个向南回青州。 临走之前,顾含章把沈清拉进房里,狠狠地吻了吻,良久都不舍得松开。 “清清,回到青州后记得给我写信。到时,我向翰林院告假,亲自去青州接你。” 不过几天,顾含章就改主意了。 媳妇儿这回来京是要嫁给他的,哪有让媳妇儿自己来的道理,自然该由他亲自去迎。 沈清也知道顾含章肯定会耽误翰林院的事务,可她也实在太舍不得顾含章了,便按下理智想着就这么任性一回。 反正她对象才华横溢,不过请几天假而已,还能遮盖他身上的光芒么? 她笑着点点头,“好,含章,我等你来青州接我回京。” 第830章 送别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江越在催促两人出发。 顾含章松开沈清,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抱下去,他怕自己在也舍不得放开沈清,要不管不顾地把人送回青州再说了。 “这就来了。”可饶是这样,顾含章的脸色还是说不像好看。 沈清拉着顾含章的手推门出去,就看见江越绷直身体站在门外,一双眼睛望着天,不敢直面顾含章的眼神。 江文江武也在院子里,只是站得更远,恨不得把“不关他们的事”这几个字挂在脸上。 “江越,这一路回京劳烦你照顾含章。”沈清对着江越笑了笑,以缓解江越紧张的心情。 她这一开口顾含章的脸色也好了不少,江越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他也不想的啊! 他又不是没有一点眼力劲儿,非得在人家小两口腻歪的时候打扰! 江文和江武那两兄弟也是,平时他们仨吃饭,就他们冲得最快,遇到这种事就两人躲的比谁都远。 他无比怨念地看了两人一眼,就发现江文江武冲他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们倒是想去敲门啊,可世子气场那么强,谁敢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也就只有江越这样跟在顾含章身边这么多年的敢去了。 “沈姑娘哪里的话,照顾好世子是属下的职责。”江越赶紧行了个礼说道。 顾含章拉着沈清的手,眼里尽是不舍。 “江文江武,磁州事情已了,但回青州路上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江文江武连忙点头,“世子放心,只要有我们在,绝不会让姑娘掉一根毫毛。” 两人交待完这才放外走,宅子外头的街上,几辆马车已经准备好,两人来到马车前,顾含章送了沈清上马车,打算与沈清共乘一段时间。 他们要去的地方不同,但毕竟出城的线路还是相同的,等到了官道的岔路上再分开也不迟。 春柳和翟泽知道两人这个时候需要相处的空间,都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然而,就在两人打算上马车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街边冲出。 “沈公子!”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清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梅幼舒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边,她显然没有休息好,眼底下挂着青黑,一双眼睛也通红着,就这么依依不舍地望着她。 沈清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见到梅幼舒,无奈地叹了口气,“梅姑娘怎么来了?” “我听父亲说,沈公子今日要走?”梅幼舒急切地问道。 马车都已经停在这里了,这一车车的人和东西,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可不就是要离开磁州城吗? 沈清点了点头,向梅幼舒承认,“来磁州时间不短了,家中还有事情要忙,现在确实得离开了。” 毕竟在梅府住过一段时日,离开之前她确实同梅逸先打了招呼,想来梅幼舒也是从她爹那里得知的消息。 得知沈清是真的要离开,梅幼舒神色一变,眼中蓄的泪水似乎又要垂落。 她似乎也不愿意在沈清面前垂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听说南北杂货要开来磁州,沈公子日后应该会再来磁州城吧?” 沈清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谁知道女扮男装,还能惹来梅幼舒这么朵桃花。 她不能告诉梅幼舒真相,却也不能说些让梅幼舒误会的话,免得她泥足深陷,平白耽搁了自己。 “梅姑娘,在下此次来主要是为了表兄。” “至于南北杂货那是舍妹的铺子,往后即便要来,那也是她自己来。我手上也有不少事情要忙,恐怕近几年都无法来磁州了。” 梅幼舒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沈清的意思。 她白着一张脸,眼泪终于垂落下来,“幼舒也是来送沈公子的,沈公子是男子,天高海阔,想来去过不少地方。若是遇见哪处美景,可否寄封书信同幼舒讲一讲?” 沈清为难地看着梅幼舒,梅幼舒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实在叫人难以拒绝,若是沈清是个男子,说不定都要心软了。 但她和梅幼舒实在没这个可能,沈清便只好婉拒,“梅姑娘还是早些回府吧,日后若是有机会,梅姑娘亲自出去见识,女子若是愿意,同样可以一览山河。” 话都说到这里了,梅幼舒就算再不舍,也明白沈清的意思。 顾含章也适时开口,“时辰不早了,该上路了。” 梅幼舒到底是个千金小姐,都已经为沈清做到这一步,也不可能没脸没皮地继续来着。 “沈公子的话,幼舒会一辈子记得。” 沈清再不走便不成了,没再回答梅幼舒,掀开车帘矮身进了车厢。 梅幼舒期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注意到沈清身后顾含章略有些冷的目光。 马车缓缓驶动,梅幼舒的丫鬟终于追了上来,看着潸然欲泣的梅幼舒,不由一阵心疼。 她不过一时没看住梅幼舒,便让梅幼舒跑了过来。 不过这样也好,梅幼舒知道沈公子对她无意,难受过一阵恐怕也会想开了。 “姑娘,沈公子已经走了,咱们回府去吧。” 沈青连一封信都不肯给她写,梅幼舒当然也知道自己和沈青不可能,被丫鬟牵着人偶似地往回走。 老天爷同她开了个大玩笑,既然她和沈公子注定有缘无份,当初又何必让沈公子救她,见识过这样的男子,以后还有什么人能入她的眼呢? …… 马车里,沈清当然注意到顾含章微沉的脸。 她关心地问道:“含章,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 顾含章看了媳妇儿一眼,他就是心情有些复杂。 有人觊觎他媳妇儿,他本该站出去,宣示他的所有权。 可偏偏,对方是个女子,沈清还是他名义上的大舅子。 人家当着他的面向沈清诉衷肠,他都没法儿做些什么,总之这种感觉十分憋屈。 沈清只见顾含章幽幽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由分说地握着她的手道:“以后这种事,不要亲自动手,让江文和江武替你去做。” 第831章 免得寒了孩子的心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担心,自己以后控制不控制得住情绪。 沈清这回也算吸取教训,不敢再做什么英雄救美的事了。 一方面,这种事确实有一定的危险性,现在想想她和袖箭的时候,万一射偏了没瞄准土匪,反倒射中了梅幼舒,那就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另一方面,被拯救的人容易对拯救自己的人产生心理依赖。 这样的情况下,再有容貌上的加持,那可谓是无往不利。 一个梅幼舒就够了,她可不想再来另一个。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沈清赶紧给顾含章顺毛,“下回我一定不逞能,能让江文江武出手,我绝对连手指头都不动一下,这样总可以了吧?” 顾含章看了沈清一眼,见她态度十分真诚,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算再不舍,马车出了磁州城门,到了官道的岔路口上也总是得分开。 时间不等人,只来得及互相交代了几句,各自的马车便上了路。 春柳从别的马车上来,就看见沈清趴在车窗上,遥遥地往后头望,不由安慰道:“都快秋天了,过年也就是眨眼间的事了。世子不是说了吗,到时候亲自来青州接你。” 沈清直到看不见顾含章马车的影子,这才放下车帘,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以前她一心扑在事业上,根本没有给个人感情留出时间,还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现在终于有了对象,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突然就要分开,心里这滋味还怪难受的。 “说的也是,咱们从青州出来时天还热着呢,这一转眼磁州就要入秋了。” 待在磁州城里倒没什么感觉,出了城只见城外山上的树叶,都微微染上了金黄。 磁州城位于大齐北部,天凉得总是要比南边快一些。 春柳算了算时间,笑着说道:“不过,等咱们到了青州,天恐怕也要凉下来了。” 青州比起磁州还是要温暖得多,秋天可是个好过的季节。如今她们已经解决了所有事,又碰到个好时节,天高云淡,心情自然舒爽不少。 而另外一边,金泽镇南北杂货里,张秀娥的心情也很不错。 沈清和春柳等人去了磁州救翟泽,张秀娥的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好在接连几封报平安的信送过来,张秀娥才没有担心得吃不下饭,最近一封信送到她手中,得知绑了翟泽的土匪被官府剿灭。 翟泽不但没有受到伤害,还因祸得福结识了沧州首富,张秀娥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婶子,东家和春柳姐姐他们怎么样了?”阿梅和兰香站在一旁急得不得了。 沈清是她们的东家,更是她们的恩人,春柳也就跟她们的姐妹一般。 两人一起去磁州救人,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人,她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两人如今都已经识字,张秀娥把信交给她们看。 “放心吧,清清他们已经救出阿泽,现在恐怕已经在金泽的路上了!” 兰香接过信,和阿梅一起看,纸上寥寥几个字看了又看,确定没有看错,这才长舒了口气。 “菩萨保佑,可都安全回来了,这几趟青阳观咱们果真没有白去!” 阿梅脸上也露出笑容,但又不由叹了口气,“信上也没写啥时候到,要知道啥时候到,也好准备准备给她们做些好吃的,这一路上指定累坏了。” 可不就是累坏了吗? 张秀娥心疼沈清,也心疼春柳。现在金泽镇上谁人不说,这两个丫头抵过别人家十个儿子。 只是再能干,也是小姑娘家家,体力上哪里跟得上? 这次回来,说什么也得让她们好好歇歇,免得累坏了身子。 她叫上两人往后院走,“我记得回春堂这两日来了两支几十年的老山参,先把铺子里的现银支了去,你们先去把那两只老山参给抢回来。” 阿梅和兰香赶紧跟着张秀娥往里走,却没注意到铺子里一个装作挑货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望了三人的背影一眼,急匆匆地丢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 铺子里的伙计也没当回事,南北杂货每天的客人这么多,多的是挑了一半因为各种原因不打算要的客人,见到东西一样都没少,也就把东西全都归位,整齐地放在原本的货架上。 而这人出了门就直接到市集上雇了一辆马车,直奔西屏镇而去! 西屏镇的翟府,张秀娟已经等了好几天了,一听到丫鬟说派出去的小厮回来了,就立刻让丫鬟把人往里带。 “怎么样?那边可有消息了!”人一领进来,张秀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翟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怎么可能? 翟泽被龙虎寨的人绑了去,如果说没有沈清在前头,她肯定哭着喊着逼翟敬源凑银子去救人。 但这不是有沈清吗? 整整五千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翟灵儿这可不要嫁人吗?能省就省,花别人的银子,总得花自己的强。 小厮已经扮成客人,在南北杂货蹲守了好几日,终于得到有用的消息,那也是眉开眼笑。 “夫人,天大的好消息!今儿磁州那边来了信,说是表姑娘已经把人救出来了,如今正往回赶呢,说不定过几日就能回咱西屏了!” 得知儿子毫发无伤,张秀娟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阿泽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这几日辛苦了,自己下去领赏吧!” 说完,她也是马不停蹄地赶到翟敬源的书房,把好消息告诉了翟敬源。 翟敬源又不是全然不在意翟泽,闻言自然也是高兴地一拍大腿,“好,好极了!阿泽这两个月来辛苦了,你这个当娘的亲自去给他做几件新衣裳,等阿泽回来了,好好给他补补身体。” 五千两银子翟敬源舍不得,这点补身体的小钱还是舍得的。 毕竟翟泽可是他的儿子,哪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不要,反倒要送给别人的道理? 有些事情还是要做足了,免得真的寒了孩子的心。 第832章 谁才是一家之主 张秀娟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翟泽,眼看着翟泽长大成人,就要反过来孝敬她了。 她怎么可能把这么大个儿子,白白让给别人,还是和她从小不对付的张秀娥?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张秀娟脸上露出笑容,想到儿子就要回来,喜滋滋地让人准备东西去了。 “好好好,只要阿泽平安回来,你说什么都好!” 翟敬源含笑看着张秀娟出门,等到张秀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便立即令人叫来管家。 “账上的银子,现在可以支过来了!” 之前翟敬源害怕沈清翻脸不认人,家中用来交赎金的银子自然不敢动。 可现在,翟泽用不着这些银子,这时不动这些银子,难道等到翟泽回来再动? 翟敬源也不是个傻子,他虽说是翟泽的亲爹,可这些银子还是翟泽挣的。 眼看翟泽比他年轻时更有能力,自己还正值壮年,以后要使银子,给小儿子读书读妻,他可不想看翟泽的脸色行事。 “老爷,这事是不是要等到少爷回来再说?”管家还有些犹豫。 以前家里是翟敬人说了算没错,可现在负责挣钱的可是大少爷! 翟敬源知道管家在想什么,不由恼羞成怒,“你才跟了翟泽几天,就忘了谁是一家之主了?之前家里靠阿泽养活,那是因为我手头没有本钱。等有了银子,你看翟家到底由谁说了算!” 管家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翟敬源虽说现在不像话,可确实也不是完全没有能力。说到底,翟泽掌了家里的生意,但翟敬源毕竟是一家之主,管家还是对翟敬源忠心耿耿。 “是小的一时糊涂,老爷要多少?小的这就去全部给老爷取来!” …… 这些事,别说翟泽不知情,就是张秀娟也不清楚枕边人的打算。 等到沈清和翟泽风尘仆仆地回到青州,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情。 马车到了青州城,沈清就问翟泽要回哪里。 这倒不是逼翟泽做选择,去磁州就翟泽是她自愿的,翟敬源和张秀娟再怎么混账,毕竟也是翟泽的亲生父母,翟泽要是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 她之所以在翟家放话,说五千两银子买断翟泽这个人,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要给翟泽多备一条后路。 这样一来,哪怕翟家夫妻日后再有什么心思,翟泽也不至于太过受制于人。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回去见小姨。”翟泽自然而然地说道。 在龙虎寨的时候,沈清没告诉他,是怕他知道之后情绪波动太大,反而坏了事。 但安全离开龙虎寨后,白霖就马上把事情全部和他说了。 翟泽倒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翟敬源和张秀娟会这么做,似乎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他们都已经答应,把自己卖给张秀娥当儿子,翟泽觉得又何必回西屏去找不痛快? 翟泽能够自己想开,自然是再好不过。 春柳这一路上也和他熟了,笑着说道:“要我说也是不回去的,咱们这次回来,婶子肯定给咱们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回金泽去那可是要大饱口福的!” 春柳这话说得巧妙,不提翟家的糟心事,免得翟泽听了糟心,又让翟泽知道,到底是谁真的对他好。 翟泽也不是个傻的,当然听出了春柳的意思,“那是当然,上回同小姨说好了,怎么能够食言?” 几辆马车最终还是全部停在南北杂货门前,张秀娥还在里头干活呢,听到外头的马蹄声,急忙探出头来看,就见沈清和翟泽打头下了马车。 一个是自己的女儿,另一个是自己的亲外甥,这回可都是遭了大罪回来的。 张秀娥一个激动,急忙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 她捧着翟泽的脸重点看了看,心疼地说道:“阿泽,瘦了!” 翟泽本来还没什么,张秀娥这句话,顿时让他红了眼眶。 他被过山虎抓走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难逃一死!没想到最后来救他的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是压根没见过几面的表妹! “小姨,我没事,我好着呢!” 两人这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要不是翟泽口口声声叫着小姨,不知情的人还要以为他们才是亲生母子呢! 沈清心里一阵发酸,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生命危险,才把翟泽救回来的好不好? “娘,您就知道关心表哥,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 张秀娥哪里知道,自家闺女还勇猛到深入虎穴,亲自救人? 三言两语说不清,沈清也不敢把这么大的事情在信里头说,生怕张秀娥太过担心,一不小心急出什么事情来。 张秀娥听到沈清的话,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只觉得白白嫩嫩的,不但没有瘦,反而圆润了几分。 “你这孩子,你表哥的醋也吃。” 沈清捏捏自己腰上的软肉,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赶路去磁州的时候确实瘦了不少,要怪就怪这段时间在梅府吃得太好了,从梅府搬出来后,顾含章也总是变着法子用自己的小金库给沈清开小灶。 可以说,去了一趟磁州,沈清非但没有瘦,反而还胖了几斤。 要怪就只能怪顾含章! “小姨,咱们还是赶紧回园子去吧。”翟泽有心替沈清解释,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金泽大街上人来人往,马车只能暂时停个一时半刻,再等下去巡街的棺材就要来赶人了。 而且,他们表现得这么激动,惹得附近的行人都朝这边望过来。 现在沈清和张秀娥可是金泽镇的大人物,翟泽可不想小姨和表妹被人家误会议论。 张秀娥立马抹着眼泪点头,当即就把手头的事情交给阿梅兰香,然后一手一个拉着两人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到了园子里,翟泽才把在磁州发生的事情和张秀娥说了,他一脸的愧疚。 “小姨,都是我不好。我若早知道,绝不会让世子和清清为了我冒险。” 龙虎寨有多危险,张秀娥没有见过,可就算是没见过,那里头一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土匪,张秀娥只要想想都觉得害怕。 想到自己刚才,还说自家姑娘吃翟泽的醋,张秀娥心里不好受,眼眶发热,又急又愧: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刚才怎么也不和娘说?” 第833章 母子间的隔夜仇 沈清刚才还吃翟泽的醋呢,被张秀娥这么一问,顿时心里也不觉得酸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抱住张秀娥,“娘,这不是怕您担心,才一直没有说吗?再说了,我们不也好好地回来了,有您未来女婿护着,还能出什么事?” 沈清本意是安慰张秀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谁让顾含章在张秀娥眼里已经无所不能了呢? 张秀娥却把脸一沉,立刻要说道:“那也不行!” “含章是厉害,可他也不是啥事都有办法。你可不能这么想,万一出了啥事,国公爷他们该有多心疼,咱们拿什么和人家交代?” 沈清当然不会这么想,连忙点头称是。 一旁的江老太也同意张秀娥的说法,“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不过这回你娘说得对。以后可不能仗着含章喜欢你,就可劲儿地欺负人家。” 沈清是欲哭无泪,她什么时候欺负顾含章了? 顾含章不欺负她,那已经算很好了。 不过这一回,顾含章确实是为了她来的,沈清被堵得哑口无言,只能低头受教。 张秀娥和江老太一起,冲着沈清说了半天顾含章的好,最终还是厨房做好了晚饭,沈清才得以脱身。 几人一起到了饭厅,这才发现张秀娥确实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沈清和春柳爱吃的菜都有,只有翟泽和她们相处不多,张秀娥不知道他的口味。 “阿泽,小姨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上回你到园子里来,记得你这几道菜多生了几筷子,小姨就都给你做了。”张秀娥生怕翟泽客气,亲自把菜给他夹到碗里。 翟泽大口大口吃着饭,明明已经吃不下了,可张秀娥无论夹了多少菜,他都照单全收。 眼见张秀娥又夹了一只大鸡腿,江老太连忙开口制止。 “别再给这小子夹了,你再给他夹下去,他就得把肚子撑爆了。” “小姨,我还能吃。”翟泽体贴地说道。 张秀娥摸了摸他滚圆的肚子,哪里还敢让他吃,最终只让他喝了一点老参汤,就赶紧让他到外头溜达着消食去了。 翟泽消食去了,张秀娥和江老太就去给翟泽准备院子。 还不知道翟泽要不要住下来,不过两人还是给翟泽就近安排了个院子。 也得亏沈清买的园子足够大,再加十个翟泽都住得下。张秀娥收拾的时候,还忍不住感慨向江老太感慨。 “当初清清买这园子的时候,我还觉得我们娘俩住太大来着,没想到眼见着这人是越住越多了。” 江老太往外头看了一眼,提醒张秀娥,“你这外甥还不一定要住呢。” 张秀娥笑着说道:“就算阿泽不住,我也得把院子给他备着,就他爹和他娘那样的,我不放心。要是翟家再不管他,至少还有个去处不是?” 这下江老太不说话了,她和翟泽又有什么分别? 当初要不是沈清阴差阳错地找上自己,她这会儿说不定还在铜钱巷里遭罪呢。 院子平时下人们打扫得很干净,张秀娥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抬起头来见翟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外。 翟泽到街上溜达了一圈,肚子实在撑得慌,到回春堂买了点消食的药丸子。 刚回到院子里就听到张秀娥和江老太的对话,翟泽躺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一抹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 他才见了小姨几面,夹了几筷子菜,小姨就把他的喜好记下来了。 当了张秀娟的儿子这么多年,张秀娟为了钱,连他的命都可以不要。 夜深人静,每夜都准时到来的噩梦,这一天终于不再来访。 被绑后的一个多月,翟泽终于安心睡了个好觉。 …… 翟泽睡梦酣甜,张秀娟却辗转反侧。 得知儿子已经到了金泽,她特地命人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就等着翟泽回来团聚。 可她等啊等,从傍晚等到子时,等到桌上的饭菜都已经凉透,钟姨娘怀里的翟忠饿得直闹,都没有等到翟泽回来。 钟姨娘实在心疼儿子,抱着翟忠向翟敬源说道:“老爷,我看大少爷今天是不会回来了,说不定整晚都要宿在他小姨那边。忠儿饿得哭都没力气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先动筷子吧。” 翟敬源一看儿子,确实也哭得嗓子都哑了,便点了点头。 “我看也是,快来人把饭菜热一热,阿泽这孩子也是,不回家里吃饭好歹说一声,让这么一大家子干,等着他一个人像什么话?” 翟泽回了青州,第一时间居然不是回来和她团聚,张秀娟脸色沉得可怕。 她怎么也没想到,翟泽居然会选择留在金泽镇,无疑是往她这个做娘的脸上打了一耳光。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顿不吃饿不死人!” 翟忠年纪本来就小,被张秀娟一吼,吓得哇哇直哭。 “张秀娟,你吼什么吼,忠儿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碍着你,惹着你了?”翟敬源又饿又困,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两人都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整个饭厅乱成一团,翟敬仁和张秀娟的咆哮声,夹杂着翟忠的哭声,钟姨娘自然是帮翟敬源的。 张秀娟一个人孤立无援,委屈得不得了,看向身旁坐着的翟灵儿。 “灵儿,你就任由你连被人这么欺负?!” 翟灵儿一脸不耐烦,不是她不想帮张秀娟,她都觉得张秀娟太不可理喻了。 “娘,咱们一大家子又困又饿,大哥到现在都不回来,你自己不吃饭,也不能让我们陪着你饿肚子啊!” 张秀娟的话都被翟灵儿堵在嗓子眼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翟灵儿,翟灵儿却说明天一早,她还约了洪俊奇出门游玩。 面前的一大桌子菜,终究没有派上用场,其余人都各自回院子开小灶去了。 “阿泽连家都不回了,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这个当娘的了?”张秀娟一个人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冷冷清清的饭厅,最终还是身边服侍的婆子端了一碗热汤给她喝。 婆子这个时候哪里敢说不中听的,赶紧安慰道:“大少爷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是啊,他们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一定是有人拦着翟泽,翟泽才不回来的! 第834章 儿子不要老子 时间过得并不久,但也许是张秀娟完全没有把自己说过的话放在心上,才会忘了之前可是她亲口答应,为了那五千两银子,把儿子卖给张秀娥了! 她十月怀胎,精心养大的孩子,咋能便宜了张秀娥! 张秀娟气得一夜没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就让人赶了马车,自己一个人赶到金泽镇。 一大早人就到了院子门前,外头的门房进来通报,沈清一合计就把人给放了进来。 张秀娟过了一夜气也消了,好不容易见到儿子,一把抱住翟泽哇哇哭,拉着翟泽要让翟泽跟她回家。 “阿泽,你自己咋想的,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张秀娥说道。 她和沈清的想法基本是一样的,和翟敬源做的“交易”,又是不用来限制翟泽的自由的。 最重要的还是翟泽的想法,就算他的决定不如她的意,张秀娥也不会说什么。 “阿泽还要怎么决定?当然是跟我这个当娘的回家。”张秀娟着急地说道。 她可算看出来了,张秀娥就是想和她抢儿子。 要不然,怎么会连她儿子的院子都收拾出来了? 翟泽这一路从磁州回来,早已经想清楚了,擦了擦张秀娟的眼泪,向张秀娥说道:“小姨,我陪我娘回一趟西屏。” “好,你啥时候想来,再来小姨这里就是。”张秀娥没有忽略张秀娟挑衅的目光,只当作没看见。 翟泽向张秀娥点了点头,又朝江老太打了个招呼,“清清,江老夫人……” 这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江老太看了翟泽一眼,一副不大想回答的样子,翟泽神色微微一变,但笑容转眼间又挂在脸上,带着张秀娟出了大厅。 大厅里一时一阵沉默,眼看着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春柳再也忍不住了。 “清清,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就算那五千两银子没花出去,可沈清和顾含章都是豁出性命救翟泽的。 这两人别说五千两,就是五万两,谁敢让他们二人冒险? 昨天翟泽的表现,都让春柳觉得翟泽会留下来。 结果张秀娟一找上来,他一句话没说,就麻溜地跟着离开了,这叫春柳怎么可能不生气? 不让他走还能怎么办? 沈清摇了摇头,翟泽性格温和,做不出来歇斯底里的事。不过,她相信翟泽终归不会有害她们的心就是了。 至于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沈清和张秀娥一个想法,那都是翟泽自己的事。 …… 张秀娟好不容易带着翟泽上了马车,总算松了口气。 阿泽向来耳根子软,这回沈清确实救了他,她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但阿泽肯定放在心上,肯定不好开口离开。 “阿泽,肯定是你小姨她们不让你回西屏是吧?”张秀娟满脸气愤,没等翟泽回答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好一个张秀娥,自己生不出来儿子,就来抢我的儿子。” 翟泽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园子大门,脸色平静。 “没有人不让我回西屏,是我自己愿意待在金泽的。” 翟泽自己愿意待在金泽? 张秀娟怎么可能相信,“阿泽,你小姨是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 从小就扮柔弱,抢了她大哥,现在又来抢她儿子。 张秀娟油盐不进,翟泽也不想和她多说,两人带上白霖坐着马车很快回到西屏。 三人回到翟家,就连白霖都不明白,翟泽为什么还要选择回来。 张夫人和表姑娘待少爷多好啊,就算表姑娘没救少爷这一回,他也不想少爷回来受罪。 可白霖虽然这么觉得,却也不能替翟泽做决定,翟泽才是主子,当然是主子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 进了翟府大门,翟敬源早就等着大门口了,翟泽管家的时候,他和翟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得知翟泽被绑的前几夜,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是辗转反侧过的。 “阿泽,你终于回来了。都快把爹担心死了,你没事吧?”翟敬源上前一步,却抱了个空。 翟泽后退一步,神色淡淡的。 他都听白霖说了,张秀娟如果只是贪钱一些,那翟敬源就是真的不把他当儿子了。 账房里分明还有三千两银子,张秀娟不知道,翟敬源还能不知道? 难道他就没想过,要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龙虎寨那群土匪会不会恼羞成怒,一刀结果了他? “阿泽,你这是什么意思?”翟敬源恼羞成怒,语气冷硬起来。 张秀娟也愣了下,说道:“阿泽,你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你爹!” 翟敬源再怎么着,也是她男人。如今她笼络不住男人的心了,也不能让翟敬源成为翟忠一个人的父亲。 翟泽总算回来,他院子里两个伺候的丫鬟也闻讯赶来了。他理都不理翟敬源,直接冲丫鬟们说道:“春蕊,夏荷,你们这就替我收拾东西去。” 春蕊夏荷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翟泽的意思。 少爷大难不死,才从磁州回来,怎么又要收拾东西,这是还要去磁州? 两人想不明白,白霖却是明白的,他才对翟泽有些失望,觉得少爷仁厚归仁厚,可未免也太仁厚了些,连好坏都分不清了。 翟泽的态度却忽然一下转了个大弯,把真实意图给露了出来。 这是要闹啊! 闹,就该这么闹! 不闹他们主仆这九死一生的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就要闹出来,让整个西屏的人看看,翟家夫妻这是什么东西! 白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他的那张脸都快盛不下了,就蹦起来喊了句。 “知道了少爷!” 他话音落下,又回头去催促春蕊夏荷,“还愣着干啥?少爷院子里的东西,能带走的绝不留下,一根针都得收拾走。从今往后,咱们不在翟家住了,咱们去表姑娘家!” 翟敬源被翟泽这一出直接闹懵了,回过神半边脸都麻了。 翻天了,真是翻天了!自古以来,只有老子不要儿子,哪有儿子扔了老子的! 他大吼一声,“翟泽,你今天要敢走出翟府大门一步试试!” 第835章 翟忠的外号 翟泽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走出翟府,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春蕊和夏荷都是自小跟在翟泽身边伺候的,翟泽要离开,她们当然也不会选择留下。 听了白霖的话,就立即去收拾东西去了。 翟泽又让白霖把管家叫来,管家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疑惑地看着剑拔弩张的父子俩。 “劳烦您把府里的账册拿来。”翟泽冲着管家说道。 管家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翟敬源。 翟敬源才把账上的银子拿走几天,翟泽就忽然要查账。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爷,大少爷,这……” “让你拿你就拿,推三阻四的干什么?现在府里的银子都是少爷挣的,难道看看账册的权力都没有了?”白霖大声说道。 翟敬源现在是恼了自己这个儿子,直接对管家说道:“他要看你就给他拿来,让他好好看一看!” 他是翟泽的亲爹,就算那三千两银子被他拿走了,那又怎么样? 只要他一口咬定银子都被自己花了,翟泽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翟敬源发了话,管家不再犹豫,直接开了账房拿账本。 翟泽接过账本来翻阅,结果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账房里只剩下不到一百两银子。 他还没说话呢,白霖看了一眼账册,就直接气得跳了起来。 “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少爷这两年忙前忙后,账上少说也有三千两银子,怎么只剩下这么点了?” 管家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目光不由自主瞄向翟敬源。 都这样了,翟泽和白霖怎么还能不明白,这一切都是翟敬源干的! “我被龙虎寨的土匪抓走,父亲口口声声说没有银子赎我出来。我要是记得没错,这两年来我一共放了三千两银子在家中,敢问父亲这三千两银子现在到哪里去了?”饶是翟泽脾气再好,一张俊脸上也忍不住染上了怒意。 任谁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也会抓狂。 翟泽还能冷静地站在这里质问翟敬源,已经相当不错了。 翟敬源看见翟泽忍怒的样子,心里终于畅快了一些。那些银子支出来之后,就已经被他全部用了,先是在外头给翟忠置办了一座宅子,然后又用了一部分,准备给翟忠延请名师。 他们翟家确实富庶,但商人的地位总是比不上当官的。 翟敬源也是在张重山衣锦还乡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张重山从前算什么,就是下洋村一个泥腿子,翟敬源压根不放在眼里。 可自从当上官后,整个张家今时不同往日,地位噌噌地就上去了。 他早就想好了,以后翟忠不能走翟泽的老路子,他从小就要培养翟忠读书,等稍大一些就送到金泽书院。只要他们翟家出了个进士,那还用得着看张家的脸色吗? “钱都用了!”翟敬源本来还有些心虚,想到这光宗耀祖的事,顿时就理直气壮起来。 张秀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突然听说自己儿子挣的钱全都没了,她急得上前一把抓住翟敬源的手。 “钱都用了?用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儿子被抓之后,张秀娟牌也不打了,衣裳首饰也不买了,压根用不了多少钱。 翟敬源突然和她说钱没了,她怎么可能相信? 翟敬源现在看翟泽不顺眼,连带着张秀娟也受牵连,他一把甩开张秀娟的手。 “用了就是用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把银子用到哪里去,难道还要向你解释?” 这时,钟姨娘也牵着翟忠走了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张秀娟说道:“是啊,姐姐。咱们老爷怎么说,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就使点银子吗,还用得着和咱们说?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要坐外头笑话的!” 钟姨娘被翟敬源冷落了这么久,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翟敬源居然这么在意他们母子俩! 要是翟敬源不在意他们,怎么可能拿出一大笔银子。 先是给她的忠儿置办了一座大宅子,然后又特意去走关系,请了州府有名的先生,专门来给她的忠儿开蒙呢? 想到这里,钟姨娘看向翟敬源的眼神愈发温柔,她就知道自己没有嫁错人。 翟敬源这么对她们母子,不是爱护他们又是什么? 张秀娟看钟姨娘的眼神,哪里还不明白? 翟敬源这是把银子全部用到钟姨娘母子身上去了,这可是她儿子冒着生命危险攒下来的血汗钱! 而且,当初翟敬源撺掇她的时候,不是口口声声说了,一切都是为了灵儿着想? “翟敬源,你拿我儿子挣的银子,花在这狐狸精生的崽种身上了?”张秀娟脸上表情都快要扭曲了,指着翟忠问道。 钟姨娘吓得赶紧把翟泽抱在怀里,张秀娟的表情实在太可怕,她都要怀疑张秀娟要嫉妒地冲上来,对她的忠儿做些什么? 亲生儿子被人骂崽种,还是自己的正室。 翟敬源脸上也不好看,“张秀娟,你在这里发什么疯?忠儿也是你的儿子,你嘴里骂的都是什么?!” “我的儿子?我肚子里可没爬出这么个小杂种!”张秀娟气疯了,“而且,名字不是你取的吗?翟忠翟忠,可不就是崽种吗?难道我还骂错了不成!” “你!” 翟敬源给儿子取名字的时候,正是和钟姨娘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翟忠的名字是结合了两个人的姓氏取的。 他完全就没往这方面想! 如今翟忠的名字都上了族谱了,连名字都不好改了,他心里顿时一阵膈应。 “姓翟的,你还我银子,还我儿子的血汗钱!” 张秀娟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眼看翟敬源一副不想还钱,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她气得扑了上去,两只手就往翟敬源脸上挠。 “你这个泼妇!”翟敬源没想到张秀娟居然当面撒泼,脸上吃痛,一把将张秀娟推倒在地。 整个翟府乱成一团,张秀娟也不管丢脸不丢脸了,动不了翟敬源,难道她还动不了钟姨娘吗? 等到翟灵儿听闻消息,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府里乱成了一团。 从小把她奶到大的奶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拉着她的胳膊哭。 “姑娘,我苦命的姑娘。老爷把你的嫁妆全都给了小少爷,您可怎么办呀!难道到时候嫁到洪家,还要看洪家人的脸色吗?” 第836章 主持公道 翟灵儿再精明,说穿了也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 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小被家里人娇宠着,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情? 听说自己的嫁妆被父亲给弟弟用了,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大哥,这该怎么办?”翟灵儿无助地拉着翟泽的手,望着面前打成一团的父母,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大哥是那么可靠过。 翟泽的脸色仍然淡淡的,仿佛面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要是换做从前,他恐怕也和翟灵儿一样着急。但现在他置身事外,反倒没有觉得多么焦心了。 “灵儿,大哥被土匪抓去,要五千两赎金的事,你知不知道?”翟泽看着翟灵儿问道。 翟灵儿愣了一下,本来并不打算说实话。 但翟泽的眼睛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到仿佛能看穿她的所有小心思。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要是今天她敢跟大哥说话,大哥说不定永远都不会理她了。 现在翟敬源的心明显偏得没边了,大哥要是再不管她,以后谁还能护着她? “大哥,其实……我知道。”翟灵儿有些愧疚地说道。 要是她知道,她爹不想出银子赎大哥,不是为了让她风光风光嫁过去,而是为了给翟忠铺路。 她宁愿把那些银子交到土匪手里去,也不愿意便宜了翟忠! 翟泽心里早已经猜到,但得知真相,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寒。 这就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这就是他孝顺了这么多年的母亲! 为了她们俩能在家里享福,这些年来他在外头吃了多少苦,更是为了妹妹能如意嫁去洪家,甚至连三千两嫁妆都准备好了! 可她们呢?她们又是怎么对自己的? 他在家中生了一场病,她们没有照顾自己,还可以解释为两人以为只是得了场风寒。 但后来,他都已经被绑去龙虎寨,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她们却把银子看得比他的命还重! “好了,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翟泽不愿意听翟灵儿再说下去,他只想早点解决完事情,早些回金泽镇去。 而不是把场面闹得太过难看,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堪。 翟灵儿还想解释,却见翟泽已经看向一旁的白霖,“白霖,你再叫几个人,把他们几个给我分开。接下来,我还有事同他们说。” 白霖急忙叫了几个家丁,翟泽在翟家说话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家丁们见他发了话,立即把他打成一团的几人分开了。 柔弱不能自理的钟姨娘此时钗横鬓乱,眼神却十分凶悍,仿佛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 张秀娟脸上多了几道抓痕,像只野猪横冲直撞,两个大男人才勉强抓住她。 她战斗力如此彪悍,翟敬仁和钟姨娘也都不好过,两人身上的伤居然比张秀娟的还要多。 管家看到这一幕,人都已经傻了,翟家也算是体面人,怎么今天都跟乡下的泼妇似的,居然还动起手来了? “大少爷,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管家已经有些后悔了,翟敬源现在是越来越不靠谱了,早知道是这样,他打死也不把银子给翟敬源! 翟泽的表情依然温和,他并没有怪管家的意思,今天过后翟家的事就与他无关了。 “管家,可否请您跑一趟,去把族里的几个长辈请来?” 管家以为翟泽这是要请长辈们主持公道,也不敢怠慢,赶紧出了门去翟家祖宅请人。 没过一会儿,族里的几个族老都到了,这一路上管家已经把事情提前讲了,族老们都很震惊。 三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 都说父慈子孝,首先要父慈子孝,他们看重孝道,可也不代表做了父亲就能胡作非为。 他们虽然都一大把年纪了,可谁都是有兄弟的人,要是换做自己年轻时候,辛辛苦苦挣了这么多银子,都被爹娘偷偷摸摸给兄弟花了,他们自己肯定也不能干! 翟家的族老们还是讲道理的,由己及人,进了翟府大门就开始逮着翟敬源数落。 “敬源,不是我说,你这做得未免也太过分了!你们夫妻俩惹的事,害得自家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是谁辛辛苦苦撑起整个家?没有阿泽,你和你的妾室过得上这么好的日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进门,就气愤地说道,“阿泽身陷险境,你不想着筹赎金救人,还把阿泽挣的银子都吞了,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是啊,阿泽这么孝顺,还这么有能力,想不通你这个当人爹的,到底在这里作什么!” …… 族老们都是翟敬源的叔伯辈,满头白发的老者更是翟敬源的爷爷辈。 翟敬源被他们骂得你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可看着脸色还是不大服气。 族老们又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剩下多少银子,都给我们拿出来还给阿泽!” 他们这么帮翟泽,也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翟家虽然是个大族,可年轻的一辈不如一辈,翟泽实在是个难得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担起事来。照这个势头下去,日后不说超越祖辈的成就,肯定也能混出一番名堂。 都是一族的人,翟泽要是有了成就,整个翟家不就跟着沾光吗? “叔公,大伯,银子……我都已经花光了。”进了兜里的银子,翟敬源还怎么可能拿出来? 别说是族老们来问,就是西屏镇的县令亲自来问,他也就只有这句话。 反正都是他们自家的钱,他拿自家的钱又不犯法,谁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族老们来之前,谁也没想到,翟敬源这么嘴硬,一个个老头儿都被他气得不轻,都快把家法搬出来用了。 “曾叔公,伯公,你们不必再多费口舌了。”翟泽适时出声,“我今日请长辈们来,也是请诸位长辈见证一件事的。” 族老们愣了一下,他们都以为翟泽是请他们来主持公道的。没想到翟泽压根不是这个意思,这孩子似乎有自己的主张。 翟家曾叔公沉吟片刻,问道:“阿泽,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有我们在,你父亲不敢说什么。” 第837章 六千两银子谁来出? 话虽这么说,可他却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翟泽冲他们行了一个礼,想也不想便说道:“长辈们也知道,前段时日我去磁州做生意,不幸遇到了磁州有名的土匪过山虎。过山虎将我掳到山寨中,还要了五千两银子的赎金。” 族老们对视一眼,这件事情他们确实听说了,但也是后来才听说的。 等他们知道的时候,沈青都已经出发去磁州救人了,族里以为翟敬源这个当爹的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所以这才没有什么动作。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和他们想象的不大一样。 翟家曾叔公点了点头,“这个我们知道,阿泽你这段时间受苦了。” 翟泽对着曾叔公颔首,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小姨和表妹得知此事赶来西屏商议,家中明明有三千两现银,父亲却不愿意拿出来。非但如此,他还有我小姨做下约定。若是小姨交了赎金将我救出来,便把我过继给小姨做儿子。” “我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全靠表妹和我未来的表妹夫冒着生命危险救我。” “按照父亲与小姨的约定,如今我也该是小姨的儿子了。” “所以,阿泽才将长辈们请过来,请长辈们做个见证。” 翟泽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族老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翟敬源这都是什么脑子,儿子被土匪抓了,他还在想着银子的事。 小姨子都急得不行找上门来,他却一文钱都不肯出。 张秀娟的小妹,翟家长辈们还是知道的,那可是南北杂货东家的亲娘! 人家又不是傻子,翟家明明拿得出钱,怎么可能当这个冤大头,估计是说了气话。谁知道,翟敬源居然真的就这么无赖,顺坡下驴! 这下子,人真的救出来了,可不就得按照约定行事? 可约定归约定,翟家的族老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血脉,流落到别人家里去?哪怕是翟泽的外家都不能! 否则,等他们死了,怎么有脸到地下去见翟家列祖列宗? “不成!”翟家曾叔公激动地一口拒绝,“没有这个道理,我们不可能同意!” 他有些恼怒,张家这是趁人之危。同时也更厌恶翟敬源,翟敬源这是算准了,他们不可能同意,让她们这些老骨头出来做恶人! 外人固然居心不良,翟敬源却更加可恶! 这个翟敬源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成亲前就流连花街柳巷。 后来偶然遇见张秀娟,一眼就看中了,张秀娟都还没过门,就被他搞大了肚子。 原以为他年纪大了终于收敛了些,没想到还是如此不成器。 要是翟泽真的改姓了张,他们翟家的颜面都要被翟敬源给丢光了! 翟泽当然知道,这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他早有准备。 “若是长辈们不同意,恐怕只有把银子还回去了。不过,这还回去可就不止五千两了。表妹夫为了救我,以身试险被土匪们抓了,还差点连命都没了。”沈清毕竟是个姑娘家,翟泽也就没有提她,只说了顾含章,“我们翟家不能做不知感恩之人,依我看来,还要再加一千两才能聊表谢意。” 一千两银子,就聊表谢意? 翟家族老们只觉得眼前一黑。 翟家虽然也不错,可六千两银哪是想拿就拿得出来的? 别说族里不可能为了个人的事出这么多的银子,就是真的要凑,真的要凑得出来啊! “敬源,这是你自己的儿子,还不快把银子拿出来!”翟家曾叔公咬牙切齿地看着翟敬源,“三千两银子也成,先还一半,剩下的以后再还。阿泽再怎么说也是张家的外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也有几个对这谢礼的金额有异议的,“虽说是救了人,哪用得着这么多银子?” 翟泽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长辈们有所不知,我那未来表妹夫身世不凡。那位可是皇亲国戚,当今康宁长公主唯一的亲孙子,你们说用不用得着这么多银子?” 长公主的亲孙子! 翟家几个族老哪里见识过这号人物,也只有在话本戏曲里听说过! 这样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救翟泽,别说一千两银子,就算一万两银子他们都不一定看得上! 几人又惊又气,自然又要骂骂翟敬源。翟敬源还是那个态度,死猪不怕开水烫,问就是没有银子。 实际上,那三千两也是真的没剩下多少了。 金泽镇的书院开起来,整个金泽镇房价飞涨,相邻的西屏镇也是水涨船高。 他们现在住的这座宅子,是翟泽挣了银子盖起来的,以后分家翟忠的宅子自然不能比这差。 一座宅子就花了好几百两,更别提里头的家具摆设。除了这个,还有给翟忠请的名师呢! 金泽书院虽然好,可翟敬源却不放心把小儿子送去金泽书院的开蒙班。 有水平的先生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段教小孩,还是那么多小孩跟着一个先生学,那能学出什么花样来? 进金泽书院之前肯定得打好基础,才能在以后凡事都快人一步。 翟忠才两三岁,翟敬源就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子。 但他并不觉得这些银子花得亏,他下半辈子不能全靠翟泽,小儿子有出息,那才是真的有盼头。 “造孽,你真是造孽啊!”翟敬源的大伯气不打一处来,“你爹娘要是泉下有知,都要被你气得再死一次!” 翟泽面无表情地看向族老们,“长辈们可商量好了,这六千两银子怎么拿出来?” 翟家族老:“……” 来之前,他们是真没想到,翟敬源给他们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翟泽见他们谁也没有反应,神色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的意思是,还是请长辈们做个见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翟家曾叔公叹了口气,说道:“阿泽,别说翟家,便是放眼整个西屏,都没有这个先例。若是我们开了这个头,以后岂不成了翟家的罪人?” 第838章 搬去金泽 这话一出意思就已经很明白了。 翟家族老们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只要取一个折中的法子,他们就能同意。 翟敬源当然也已经听出来了,他脸色一变,“我听说,那龙虎寨已经被官府捣毁了。那五千两银子,说不定早已回到他们手中。他们这是算计好了,别说六千两,我一分钱也不会给!” “你身上留着我的血,没有我的同意,你想也别想!” 事到如今,那已经不是翟敬源想不想的事了。 眼看有几个族老见翟敬源的态度如此坚定,也跟着动摇起来。 翟泽立即说道:“实际上,这也是我舅舅的意思。外祖父和外祖母过世得早,祖父家由舅舅说了算,我身上不只有翟家的血,也有张家的一半血脉。” 其实翟泽和张重山连面都没见过,张重山远在京城,哪里就可能这么快得知翟泽的情况。 翟泽也是一时情急,才拿了张重山出来说事。 “阿泽,这真的是你舅舅的意思?”族老们脸上出现一丝动摇。 如果说翟泽提起顾含章,他们心里顶多还是吃惊。那么他现在搬了张重山出来,族老们心里就不得不有了顾虑了。 毕竟顾含章虽然是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外甥孙,但毕竟离他们还远。 可张重山却是他们西屏镇切切实实走出去的,张重山年轻的时候,他们之中的一些人说不定与他还有过交集。 既然就连张重山都这么说了,他们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这事确实是他们翟家有愧,张重山要真的动起真格,整个翟家都不是他的对手。 翟泽继续说道:“舅舅也并非完全是那个意思,我自然还是翟家的儿子。只不过,有些人既然做了决定,就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不是吗?” “家丑不可外扬,相信长辈们也不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翟家和张家翻得难看吧?” 翟家曾叔公听到翟泽这么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看来,翟泽是铁了心要和父母断了干系了。 不过他也听出了翟泽的意思,就算他和翟敬源夫妻没了关系,他也一样姓翟。 翟家的颜面不至于彻底丢光,曾叔公觉得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他今天算是看出来了,翟泽这孩子看似温文,实则内心果决。否则,接手家中生意短短两三年,也不会有现在的起色。 “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这些老骨头也不好阻拦了。只是你要记得,你终归还是姓翟,即便不在西屏,以后也要记得多回来看看。” 翟泽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从小到大翟家的长辈对他不错。 他点了点头,“曾叔公的教诲,阿泽不敢忘记。” 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再多留下去也无益,翟家曾叔公打头,带着一群老头离开。 这下子终于轮到翟敬源慌了,他连忙追上去拦住曾叔公,“叔公,您不能就这么走了啊!阿泽是我儿子,您怎么能把我儿子送到别人家!” 曾叔公冷冷地看他一眼,“敬源,到底是我把他送到别人家,还是你自己把阿泽推到别人家里去的?” “敬源,秀娟,你们夫妻二人,这回是真的寒了孩子的心了!” 说完,他便狠狠地抽出自己的袖子,加快脚步带着族老们离去。 这会儿子功夫,春蕊和夏荷也带着下人们,把翟泽的东西收拾好了。 翟泽的东西不多,在翟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两三辆马车就装完了。 春蕊还跑过来问翟泽,“少爷,您院子里的桌椅马车上装不下,可是要到外头赁些人来搬到金泽去?” “既然带不走,那就留下吧。”翟泽想到昨晚住的院子,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园子那边东西很全,带过去了也无处安放。那些桌椅都旧了,小姨和清清看了也糟心。” 话音落下,春蕊夏荷都心疼地看着翟泽。 翟府着火之前,翟泽用的东西倒还好,至少都是好木材做的。 翟家重建之后,处处都要花银子。她们家少爷都是紧着家里人,自己院子里用的都是些修修补补的家具。 也难怪底下一些下人不拿她们少爷当回事,那些个下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只看得见少爷院子里用的东西好不好,哪里知道全家的开销都是少爷挣回来的? 春蕊鼻子一酸,“好,那就听少爷的。少爷的东西,奴婢们都收拾好了,咱们可是现在就要去金泽?” 翟泽的目光扫过父母,扫过已经彻底懵了的翟灵儿,也没觉得翟家有任何人,令他有所留恋了。 他点了点头,“现在就走,还赶得上吃晚饭。” “阿泽,你这是和娘开玩笑的吧?”张秀娟从没想过翟泽会真的扔下他不管,这下子终于慌了神,“你真的要去张秀娥那里认她当娘,真的连我和你妹妹都不管了?” 翟泽没有理会,他的心早就已经在得知,张秀娟把他的救命钱留给翟灵儿当嫁妆时冷硬了。 张秀娟上前去拉扯翟泽,被白霖隔开了。 “夫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少爷对你这么好,你但凡多疼少爷一分,也不会有今天!” 张秀娟得知银子全都给了翟忠没哭,和人打架时没哭,望着翟泽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翟灵儿也顾不得安慰张秀娟,提着裙子小跑着追上翟泽。 翟泽已经上了马车,见翟灵儿从路边冲出来,便掀开车帘冷眼看着他。 “大哥,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小姨始终是小姨,我和娘才是你最亲近的人!”翟灵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翟泽,实在不明白,一向孝顺的大哥怎么就忽然间如此绝情。 翟泽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看着翟府门外频频望过来的路人皱了皱眉头。 “灵儿,我最后奉劝你一回。” “你若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娘不但与舅舅和小姨闹翻了,还和我也闹翻了,就最好不要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翟灵儿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白霖挥动鞭子,几辆马车终于缓缓向前行驶。 翟灵儿六神无主地看着翟泽的脸隐在车帘后,心里却有个声音坚定地告诉她。 她大哥说得对,眼看她出嫁在即,这件事情绝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尤其是洪家人。 第839章 谁说她命里没儿子? 最后看了一眼翟灵儿雪白的脸庞,翟泽轻轻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不管翟灵儿明不明白,这已经是他做大哥的最后的忠告了。 往后翟灵儿到底嫁去哪户人家,过得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了。 白霖手里握着缰绳,忍不住望了一眼翟灵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心中替翟泽不值。 他家少爷一心为了家里人着想,就连洪家狮子大开口要三千两银子的嫁妆,少爷也都默默地攒好银子了。 翟灵儿就是这么回报的,就连少爷马上就要离家,最先考虑的还是自己。 罢了罢了,他不是早就知道翟家人的德性,心里还有什么好不爽的? 要他说,少爷这个决定还是做迟了。 早在之前生了场大病,还有杨家人来照顾少爷的时候,就应该断了这关系才是。 不过,想到张秀娥和沈清对翟泽的好,白霖的心情便不由自主轻快了几分。 张秀娟不疼自己的儿子没事,这不是还有别人真心实意疼吗? 那可是翟泽的亲小姨,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翟泽跟着张秀娥这个小姨,都比翟敬源和张秀娟夫妇这对亲生父母来得强! …… 翟泽一大早上选择跟着张秀娟离开,园子里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包括沈清在内,直觉告诉她翟泽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但情感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和顾含章这回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的,翟泽倒好,张秀娟一掉眼泪他就受不住了。 倒是在园子里多住几天,和翟家人南南乔也是好的。 这么容易就跟着张秀娟离开,总是让人有种不值得的感觉。 沈清虽然理智,但毕竟也是感情动物,她是真的把翟泽当成自己的亲表哥,所以才会对翟泽的行为感到失望。 而且她也看得出来,她娘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心里还是有几分失落的。 要不然也不会连干活都提不起劲,坐在南北杂货的后院里喝了一上午的茶了。 母女俩都没心思干活,干脆今天什么也不干,回到园子里安心休息。 沈清也是好久没见张秀娥了,吃过午饭干脆回了张秀娥的院子,母女二人一起躺在床上拉家长。 “娘,您说,表哥真的就这么回去了?他还回咱们这吗?”沈清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张秀娥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闺女。 两人虽然是母女,但她和闺女的想法有时出入挺大。 在她看来,无论怎么样,张秀娟毕竟是翟泽的亲娘。翟泽顾念着母子亲情,回到张秀娟身边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她和闺女为什么打死不愿意回到季文彬身边? 张秀娥觉得,两家根本不是一个情况,没有对比性。 张秀娟和季文彬虽然都对子女不上心,但张秀娟偏心归偏心,心里头还是记挂着翟泽这个儿子的。 季文彬却不一样,当初他带着朱婉宁在书院过日子,心里当真一丝一毫没有过沈清这个亲闺女。 张秀娥可以接受季文彬心里头没她,却无法接受季文彬不管沈清。 沈清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的心肝宝贝,无论是谁欺负了她闺女,张秀娥都绝对不可能原谅。 “阿泽是个好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也不能强求。”张秀娥最终说道。 沈清叹了口气,两人在这里瞎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结果,人都已经回了西屏,她们还能把人给绑回来不成? 算了,千里迢迢去磁州一趟,就当无愧于自己的内心吧! 沈清也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想通了这一点也就没有再揪着不放,而是躺在张秀娥身边轻轻合上眼睛。 张秀娥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这种香气和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人闻着十分安心,过不了多久,沈清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睁开眼睛,张秀娥已经披了一声起来开门,外头站着的人是兰香。 兰香神色激动,张秀娥一开门还没开口说话,她就一把抓住张秀娥的手。 “婶子,东家,你们猜什么人回来了?” “我们吃过午饭,正在铺子里休息,就看见翟公子带着几辆马车回来了!翟公子没有走,直接把东西全都搬来金泽了!” 张秀娥没有想到,外甥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震惊地发出个声音,“啥?” 沈清哪里还睡得着觉,一听这消息,身上的瞌睡虫全跑光了。 她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表哥他搬来金泽了?” 兰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现在春柳姐姐就在外头招呼着下人帮忙呢!” 翟泽都已经回来了,沈清拉着张秀娥一路小跑到园子大门口,果然看见门外停着几辆马车,白霖在指挥着下人们搬东西。 她们走出大门,就看见翟泽站在那里和春柳说话,看见两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张秀娥走上前去,还有些不敢相信,“阿泽,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你爹娘又欺负你了?告诉小姨,小姨替你做主!” 翟泽笑着挽住张秀娥的胳膊。 “小姨,没人欺负我,以后我就到金泽来,跟着小姨一起住。” 张秀娥被翟泽挽着,心情有些复杂,其实这是一开始她都没有当真,之前在翟家放的狠话,也都是气话。 否则,当时为什么不让翟敬源给她按个手印? 她也知道,那手印要是真的按下来,翟泽和她们的关系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了。 只要是个正常人,有谁愿意自己跟个牲口似的被父母卖给其他人?哪怕是打着为了他好的名义,心里怕也是膈应的。 只是她真的没有想到,她对翟泽没有任何要求,翟泽反倒自己过来了。 “阿泽,你受委屈了,以后就当小姨这里是自己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张秀娥心疼地说道。 谁说她命里没有儿子了? 她就算没生儿子,但两个不是亲生的儿子,却胜似亲生的儿子,马上等沈清嫁了顾含章,还要有顾含章这个“半子”。 要不是沈老太现在还关在牢里,张秀娥恨不得到她面前狠狠打她的脸。 看沈老太还有没有脸说自己是不下蛋的母鸡! 沈老太自己倒是生了两个好大儿,可这两个好大儿管过她吗?要是真的孝顺,老母亲还关在牢里,会自己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如此不孝,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第840章 不在场的人没有发言权 翟泽知道,他小姨说的都是真话。 张秀娥又和他爹娘不一样,说的从来都是真心话。 小姨是真的疼他! “小姨,那我就住下了,以后您和清清可别嫌我烦!”翟泽笑着说道。 怎么可能嫌他烦? 这么出色的孩子,张秀娥恨不得多来几个,热热闹闹的才好。 张家二老去得早,张秀娥早早嫁的人,很多年没有享受过亲情。当初在老沈家被沈老太磋磨,虽然也有沈清伴身,可条件极端艰苦的情况下,母女二人不过是在相依为命。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那还顾得上快活不快活? 当然,这也不是说张秀娥就不重视闺女了。 张秀娥虽说几个孩子都一样疼,但毕竟闺女才是她心里头最要紧的。 要是非要她从几人当中选一个,她自然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沈清。 沈清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吃醋归吃醋,可之前常鸿那家伙再怎么撒娇,她也是安稳如山。 有首歌怎么唱来着? 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她知道自己才是张秀娥最关心的,当然不会在乎她娘到底有几个好儿子了! “表哥,我娘说得对,以后你就是咱们家的,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沈清当然也是希望翟泽回来的。 翟泽动容地看着两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脸上的犹豫还是一晃而过。 沈清敏锐地捕捉到这丝犹豫,“表哥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小姨,我……” 顾虑自然是有的,翟泽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他怕这话说出来,张秀娥和沈清心里对他有意见。 可要是不说,他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沈清还不知道翟泽要说什么,张秀娥就已经明白了,她笑着说道:“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我就是你亲小姨,叫小姨还能生分了不成?” 沈清确实聪明,但不得不说,在为别人考虑这方面,还是比张秀娥逊色了许多。 何况,她两辈子从事的事业,也不允许自己过多为别人考虑。 都考虑了别人的利益,那她自己的生意怎么办? 难道让别人赚得盆满钵满,自己放着大好的银子不挣吗? 扪心自问,沈清可没这份气度。 “小姨,清清,我把能搬的东西都搬来了。正好你们今天都在家,帮我看看该怎么布置吧?”翟泽听了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用和两人太过客气,便热情地邀请她们。 沈清和张秀娥今天确实没事做,也就跟着翟泽去了他院子,没过一会儿,江老太也赶过来了。 江老太显然是为了亲自来看一眼,翟泽是不是真的回来了,看见翟泽连院子里种的蔷薇花都搬来了,还是不由愣了一下,冲着沈清喃喃说道: “这小子……真没想到,是我错怪了他。” 沈清没忍住看了江老太一眼,何止是江老太一个人错怪了翟泽? 就连她和张秀娥也不都觉得,翟泽扔下她们和张秀娟回去了吗? 只能说,她这个表哥看起来脾气好,实际上是外柔内刚,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张秀娟一直都在试探翟泽的底线,只是没想到这一回,真的触到儿子的禁区了,这才失去了这么个出色的儿子。 翟泽活得也算通透了,换作一般人可不得藕断丝连,拉拉扯扯? 但心里盘算好了,就直接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了,看来是真的不打算回西屏去了。 在西屏发生了什么,翟泽不打算和他们说,沈清也就没有过问。 三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品味都不错,很快就把有些冷清的院子布置得舒适美观,我完全看不出来这间小院在昨天之前还空置了许多年。 一群人折腾了这么一通,倒也不觉得累,吃过晚饭,沈清又从库房里拿了些东西,给翟泽院子里添上。 翟泽院子里的春蕊和夏荷,看着布置好的房间发呆。 紫檀做的家具,金云罗做的帷帐,比起翟府的院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就连沈清顺手带过来的一只花瓶,以及一块古砚,都是上好的物件。 也难怪少爷这么果断地搬出翟府,姨夫人和表小姐对她们家公子可真好! “清清,这些都是送给我的?” 翟泽吃惊地望着沈清,他都已经要了沈清这么多东西,怎么还能收下这些? 沈清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问他,“大哥这是还没把我当亲妹妹看待,倘若真是亲兄妹,又岂会在意这些?” 翟泽确实不好管张秀娥叫娘,可她和张秀娥又不一样,表哥表妹之间省去一个表字,那还是容易的。 因为翟泽年纪比常鸿还大上一些,按照序齿,她就直接管翟泽叫了大哥。 至于常鸿的意见,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谁让常鸿现在在京城? 不在场的人没有发言权! “清清,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了,哥哥收下就是。”翟泽生怕惹了沈清生气,急忙开心地把东西收下。 自己的妹妹漂亮乖巧,还送他这么好的礼物,当哥哥的能不开心吗? 翟泽又高兴,心情又有些复杂。 从前在翟家只有他送翟灵儿东西,哪有翟灵儿送他的东西的份? 果然,不是做哥哥的天生要对妹妹付出,而是妹妹和妹妹之间也有好的与不好的罢了! 翟泽心头发热,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对沈清一定要比对翟灵儿好才行。否则,怎么对得起沈清对他这个兄长的付出? 沈清见翟泽终于收下,心中也松了口气,她今晚来找翟泽,除了觉得翟泽缺了不少东西,还是带着目的来的。 ——如今南北杂货的生意蒸蒸日上,她身边能用到的人却太少。 翟泽既有能力,又值得她信任,她迫不及待地想问翟泽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帮手。 “清清,你是说南北杂货在磁州城的分店,想要交给我负责?”翟泽是知道沈清要在磁州城开分店的事的,却没想到沈清相中的人居然是自己。 这样重的信任,让翟泽受宠若惊。 第841章 和沈清共事的感觉 翟泽能力不错,又有担当,还对磁州比较熟悉。 南北杂货在磁州开分店的事,不交给翟泽还能交给什么人? 这事也不是她一时兴起,而是仔细考虑过了的,觉得翟泽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要不然,早上翟泽和张秀娟离开,她怎么会那么失望? “大哥,我已经考虑过了,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沈清正色说道。 翟泽没有立刻答应,考虑了片刻,终于还是点头。 “好,难得你如此信任我。那磁州城分店的事,交给我去办就好。” 翟泽并不是在犹豫,而是在考虑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够担此大任。 仔细考虑过后,觉得可以一试,便一口答应下来。 他手头磁州的生意才刚起步,并没有太大的牵扯,要是之后忙不过来,干脆放弃了也是可以的。 而且,他也考虑了,如果他帮着沈清做生意,完全可以考虑把这门生意并进来,只不过做生意的名义从翟家变成了南北杂货罢了! 两人都是行动派,一旦确认下来,就干脆坐在一起,连夜拟定了一个大致的计划。 沈清之前并不清楚翟泽的能力到底在哪,这一番交流下来,才发现自己确实小看了翟泽。 翟泽能够单枪匹马攒下几千两银子,还是很有做生意的天赋的,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之前学习的对象下限太低,使他的思维也跟着受限。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以翟泽的头脑,只要跟在她身边久了,这方面的能力很快也就会跟上来。 而翟泽这边就不一样了,他和沈清讨论了一晚上,非但一点都没觉得累,到了最后反而越聊越兴奋。 还是春蕊来提醒两人,说是时辰不早了,他怕累着沈清,这才堪堪刹住车。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原因只有一个—— 和沈清谈事实在是太爽了! 沈清不像翟敬源和他手底下那群老人那样,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 每回他折腾出什么新东西,他们都一个也不同意,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再大的热情也都熄灭了。 他提出来的点子,沈清都会认真和他分析,好的就加进计划里去,行不通的就暂时放下。 兄妹二人第一次一起做事,非但没有意见不合,反而碰撞出了火花。 这是翟泽从前从来没体会过的感觉。 直到今天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青州这么多人绞尽脑汁想要从南北杂货挖人,也就只挖走几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从来不会因为眼前的一点点利益而背叛沈清。 谁不想要一个能够真正展示自己的舞台呢? “大哥就送到这里吧,园子里我熟得很,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翟泽送了沈清出院门,差不多到沈清院子附近了,沈清赶紧让翟泽回去。 翟泽觉得不累,其实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亢奋,其实他眼底的青黑一直没有消,面色也显得有些憔悴。 他的身板也不是铁打的,沈清担心他熬坏了身子,赶紧催促道。 相比于翟泽,沈清倒是没有那么激动。 她和翟泽毕竟还是第一次共事,其实两人的合作并没有那么丝滑,只不过因为她的经验毕竟还是比翟泽多一些。 向下兼容的交流,自然可以做到游刃有余,一针见血地指出翟泽的问题。 翟泽远远地看了一眼,看见沈清院子里的丫鬟,站在院子门口的石灯旁边朝这边张望,也就放下心来。 “那我就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哪有那么容易睡得着?他还想赶着回去再通读一遍刚才记下的笔记,再把两人拟定的计划再琢磨琢磨呢! 沈清哪里知道翟泽的想法,一口气想了这么多事,就算翟泽不累,她也累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洗漱过后,什么事情也没做,就上床休息了。 到磁州去请了这么多天假,她的课都是由米雪堂他们代的,明儿一早再怎么说也得去书院一趟。否则,真的要说不过去了! …… 沈清次日起了个大早,到饭厅吃饭时没见翟泽,就知道翟泽昨晚肯定熬夜了。 她在张秀娥身边坐下,顺口问道:“大哥呢?” 张秀娥给她盛了一碗粥,“阿泽院子里的灯一夜没熄,早上我去看看时还亮着,就没让春蕊她们叫他,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睡饱了再起来。” 熬夜修仙要不得,沈清穿过来之后,已经很久没少熬这么晚了。 翟泽身上的那股劲儿,倒是让她想起从前没日没夜加班的日子。 ——实在是太卷了! 卷过一回就算了,她不想再这么卷第二回! 吃过早饭,沈清收拾收拾到了书院,米雪堂几人看见沈清回来,都十分惊喜。 磁州龙虎寨的事情上的官府的公告榜,就连远在青州的他们都知道了。当时沈清去磁州,并没有和他们细说,谁也不知道磁州一行如此凶险,见她平安回来都心有余悸,纷纷过来关心她。 沈清也没和他们详细说,只说了个大概,又把昨天就准备好的谢礼送给无崖子和孟应如! 这回他们二人改良的袖箭可立了大功,要不是他们把袖箭伪装成了笛子,那笛子还真的能吹响,江越他们还真没可能那么快就赶到。 再说了,即便“笛子”没派上用场,那袖箭也实打实救了梅幼舒。 无论怎么说都功不可没,哪怕已经发了奖金,沈清还是要准备一份谢礼相赠的。 这两人脾气都算得上有些怪,接了礼物虽说面上没怎么激动,但还是看得出高兴的。 送完礼,沈清发现自己的课排在下午,也就不着急准备,而是问起天机阁最近的情况。 米雪堂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通,一切都有条不紊,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主要是哪个项目有了进度,哪个项目因为实在没有头绪,便暂时搁置了。 最重要的就是,玻璃的需求量大大提升,哪怕玻璃的定价算不上很高,也都狠狠地挣了一笔。 “这些都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有件事情,沈先生你听了一定很吃惊!”米雪堂神神秘秘地挑了挑眉。 第842章 高产,多销,保质保量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米雪堂露出这样的表情? 沈清也有些好奇,“米先生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你就同我说了吧。” 之前一直都是沈清吊他们的胃口,现在好不容易轮到他卖一回关子,米雪堂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沈先生,你才刚从磁州回来,这就不知道了吧?这还是南北书肆的事!” 米雪堂得到满意的回答,就赶紧把最近沈清不在金泽,南北书肆的事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沈清离开之前,随口把招揽那个写话本的兰台公子翁研新的任务,交给了孟应如。 结果孟应如还真的去文房巷找了翁研新,也不知道怎么谈的,翁研新还就真的同意了和南北书肆签契,成了南北书肆的专职写手。 沈清倒不是觉得翁研新这个人有多难搞,毕竟翁研新都潦倒到这种地步了,有人在这个时候向他伸出橄榄枝,想来无论是谁都很难拒绝。 令她惊讶的其实是,孟应如这么目下无尘的性子,居然会真的放下身段,去找“写闲书”的翁研新。 “孟姑娘不但找来了翁兄,沈先生去磁州的这段时日,翁兄还写了个故事出来呢!”一旁的齐成磊兴奋地说道,看他那表情显然也是翁研新的忠实粉丝。 沈清来真的来了兴趣,问齐成磊,“哦?翁研新新写了什么故事,你快同我说说。” 齐成磊果然拿出一本新书来,蓝底的书皮上印着《三生缘》三个字,书的篇幅不长,沈清随手翻了几页,又听齐成磊在一旁解释,也就知道这本书写的是一对男女三生三世的故事。 《三生缘》写和显然比前头那本《燕燕传》用心得多,哪怕剧情仍然有些老套,以沈清的角度倒是也能看得下去了。 不过,鉴于之前的事,她对自己看话本的眼光有些不大自信。 但这也不是她的问题,这是小白读者和老白读者之间的差距,读多了小说的人读者,口味变得刁钻,这是在所难免的事。 “齐成磊,你觉得这《三生缘》写得如何?”沈清问道。 齐成磊兴奋地说道:“沈先生,这还用我觉得吗?《三生缘》刚上咱们南北书肆,就被抢光了。现在《三生缘》的第二版,佟家纸坊那边还在赶着加印呢!” 居然这么火爆? 沈清实在没想到,翁研新的第一本书印出来,销量就这么好。 她随手翻到《三生缘》的结尾,发现这是个开放式结局,又问道:“你们谁有空去问问,翁研新打不打算写第二部。” 话音刚落,米雪堂就笑眯眯地说道:“沈先生,人翁研新早就开始写了,说是不出一个月,就能把第二部写出来。” 高产,多销,还保质保量,这样好的写手哪里找去? 这年头,青州的书肆可不止南北书肆一家。 接连两本话本都大卖的翁研新,肯定会有其他书铺来挖人,为了留住自家刚捧红的作者,并且吸引别的作者给南北书肆投稿子。 沈清大手一挥,就阔绰地给翁研新批了奖金。 这对于沈清来说或许不多,但在别人眼里一笔不菲的收入了,米雪堂都吃惊地倒吸了口气。 “沈先生,我现在转去写话本还来得及吗?” 写话本看似简单,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天赋,短期内可不一定入得了门。 沈清也不打击米雪堂的积极性,笑眯眯地说道:“你要是能写出好的,我照样给奖金。” 米雪堂也就是说说,他又不是没有自知之明。 他研究研究东西还行,那些腻腻歪歪的故事,他看看还可以,让他自己写,打死他都写不出来。 人各有长,他就没写话本的天赋。他要真有这方面的天赋干嘛不去考进士科,反倒选了明算科? 明算科书房里其余几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对翁研新表示了羡慕嫉妒后,都对自己的长处在哪儿有很清楚的认知。 想要奖金他们也有自己的门路,用不着学人家翁研新。 “走走走,也别羡慕人家了。趁着没课还是赶紧回天机阁去,赶紧把镀铝的玻璃镜做出来。”米雪堂吆喝道。 齐成磊也点头,“我也去看看炉子里的东西烧得怎么样了。” 沈清对于他们的工作态度很是欣慰,却没注意到,孟应如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光…… “沈先生,我有问题想要问您。” 书房里的人上课的上课,干活的干活,很快就只剩下沈清和孟应如两人。 如今孟应如是沈清手下的得力干将,孟应如主动和她说话,沈清当然热情对待,“应如,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孟应如眼帘微垂,思考了一番,秀眉微蹙,“沈先生,一本话本若是要卖得好,就只能写着情情爱爱吗?” 孟应如怎么忽然问她这个问题? 沈清也拿不准孟应如的意思,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脸皮总是比较薄,有些事情不好直接问,或许是因为生活上遇到了什么难题,才用委婉的方式询问也不一定。 “当然不是!”沈清耐心解释,“故事之所以受人欢迎,那是因为读者得到了满足感。这世上的感情千万种,成就也有千万种。无论是什么人都不止男女情爱这一条路,我这么说,应如你能明白吗?” 沈清觉得自己已经够委婉了,希望孟应如能够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孟应如低着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对着沈清点了点头,“多谢沈先生提醒,我明白了。” 沈清勾了勾唇角,心中暗道真是孺子可教也! 孟应如从前就是不开窍,所以性子才显得格外执拗,现在开了窍,心性都比别人豁达一些。 她还准备好好劝呢,没想到孟应如自己就想开了。 “你明白就好,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天机阁看看了。” 孟应如颔首,“好,我到时候完成了,一定会给沈先生过目。” 说完这句话,孟应如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好像是现在也给学子们上课,只不过上的不是术数课,而是书院新开的化学课。 第843章 戒指里的老爷爷 完成?完成什么? 孟应如又在背着她,捣鼓什么新玩意儿了? 沈清想起她和无崖子之前做的袖箭,确实还很有实用性。 两人都不是不靠谱的人,在这方面沈清不准备管太多,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从磁州回来,她准备好好歇上几天,在天机阁转悠了一上午,下午上完自己的课,也就回园子去该吃吃,该喝喝去了。 就这么一连过了好几天,沈清感觉自己总算休息得差不多了,这才终于打起精神干正事。 一连忙碌了许久,这天她回到书院,米雪堂和她说起最近的情况。 “沈先生,你知不知道应如那丫头最近在捣鼓什么,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 整个明算科只有孟应如和沈清两个姑娘,其余人都是大老爷们。孟应如的性子又不是活泼的,有些事情他们也不大方便问,就想着来问问沈清,看沈清知不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沈清这些天都有事在身,哪里知道孟应如在干什么? 米雪堂来问她,她还想问问米雪堂呢。 “这可就稀奇了。”米雪堂念叨了一句,又看向沈清,“沈先生既然来了书院,不如去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清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不用米雪堂多说,她自然要去问。 好不容易等到孟应如从外面回来,沈清急忙把她拉到人少的角落询问,上次见面她就觉得孟应如不对劲,别是到现在了还想不开吧? “应如,你有什么困难,都要和我们说。你说了,我们才有办法帮你。”沈清正色道。 孟应如面色倒没怎么变,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沈清,“沈先生上次不是答应过要帮我?” 沈清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上次也只不过劝了孟应如两句,什么时候就承诺过要帮她了? 孟应如见她的反应,皱了皱眉头,“沈先生该不会忘了吧?”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忘?”沈清连忙摇头。 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赶紧搞清楚孟应如遇到了什么事。什么答没答应过的,都可以以后再说。 孟应如见沈清果然没忘,脸色这才雀跃了一些,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递给沈清。 “沈先生,这是我上次同您说的,我写的话本。” 话本?沈清后知后觉,孟应如上回居然是真的在问她写话本的事! 可是术业有专攻,翁研新的话本一问世,就能大卖。那是因为翁研新此前已经写了许多本,厚积薄发,才有今日的成绩。 孟应如就不一样了,孟应如之前写过话本吗? “米先生说你这段时间神神秘秘,就是写话本去了?” 每个职业都值得尊重,但显然孟应如从事科研事业,肯定比写话本来得挣钱,孟应如要是荒废了正业,挣钱少事小,她该怎么和孟文彦解释? 他孙女忽然爱上看话本,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职业? 孟应如看出沈清的意思,解释道:“沈先生,之前是您说过,天机阁下班后不允许加班。擅自加班要罚银子,这些都是我回家后写的。” 沈清:“……”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规定确实是她定下的,沈清无话可说,只能拿起草稿翻看起来。 孟应如的文章其实写得很有文采,可轮到写话本语言平实了很多。 这确实没什么问题,文章是拿给文化人看的,话本是给广大百姓看的,自然不能写得太过深奥无趣。 可看着看着,沈清就觉察出不对来了。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孟应如文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写的不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反倒写的是废材流升级武侠小说? 要不是话本里的修仙体系还很不明确,沈清都要以为,孟应如曾经读过这类的华国网文! “这个凌公子本来该是武学世家的天才少主,一夕之间不知为何变得天赋平平。应如,这个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沈清赶紧问孟应如。 孟应如解释,“上次沈先生不是同说,话本故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舒爽。人生在世爽快的事无非就那几件,蛰伏多年报仇雪恨,装腔作势不成反被打脸,这些事都是我从沈先生身上总结而来的。” 沈清听到这里,已经面无表情了。 她知道孟应如聪明,没想到孟应如居然这么聪明。 脱离萧淑珍的掌控,正在努力补情商的孟应如,显然比起从前还要能融会贯通。 她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是不是凌公子的家传戒指里,还要住着个神仙老爷爷,帮助凌公子练武,恢复凌家往日荣光才好?” 孟应如眼前一亮,“多谢沈先生,神仙老爷爷身受重伤,多年来靠着凌公子的内容滋养,那凌公子突然变得天赋平平的原因找到了!” 沈清:???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居然让孟应如的话本里多了一个住在戒指里的老爷爷。 孟应如一脸兴奋,问道:“沈先生,这只是个开头,你觉得我写得如何?咱们南北书肆可以收吗?” 这种新鲜的题材,沈清也吃不准如今的读者喜不喜欢。 但有一说一,她看了孟应如这话本的开头,读者的心思还是把握得挺准的。 悬念和仇恨点都有了,即便不像《三世缘》那样大卖,说不定也会有一部分读者喜欢。 而且孟应如这钱串子,就算不让她写话本,恐怕也会找别的事情挣钱。 不如就让她试一试,反正就是出一批书而已,南北书肆还是出得起的。 “可以,你回去修改修改,第一部至少得有五万字。写完之后,再来给我看看,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交给佟家纸坊,让他们印刷。” 孟应如算了算时间,说道:“五万字不多,我过个七八天就能给您。” 得,速度还挺快。 沈清答应都答应了,心里甚至还有了些期盼,想知道孟应如这故事到底写得怎么样。 “好,你安心写着,那我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第844章 《剑尊》 沈清交代完孟应如,时间过得倒也挺快。 七八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等她清早来到书院,孟应如早已经准备好书稿,一脸忐忑地交给沈清。 五万字的书稿,已经有厚厚一叠。 沈清拿到手里,发现孟应如的书稿和她的卷面一样干净,很少有改动的地方。 字迹工整,文字娟秀,光是字迹本身,就让人一目了然。 这还不包括文字的内容,沈清几乎是拿到书稿看了没几行,便沉浸到内容当中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米雪堂的声音在沈清耳边响起。 “沈先生,沈先生?” 她回过神来,看见米雪堂和钱学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课,站在她身边催促她。 沈清不由自主摸了摸手里的还剩下几页的稿件,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钱先生,米先生,有什么事吗?” 钱学文见她一副迷茫的样子,着急地催促,“沈先生,接下来是你的课,你都忘啦?时间不早啦,再不去上课就要迟到了!” 沈清回过神,这才记起来,自己今早是来书院上课的。 “应如,你先去忙你的,等我回来再同你说。” 孟应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在书房里等着沈清回来。 沈清也没说什么,这时候换作谁也都没心情干活,左右南北书肆也是她名下的,倒不算孟应如在工作时间忙别的事。 等她上完课回来,明算科书房里只剩下孟应如一人,其余人上课的上课,去天机阁的去天机阁。 沈清本来以为,孟应如无心工作,结果回到书房,居然发现她正在认认真真地写教案。 她也没打扰孟应如,直接坐在一旁把剩下的稿子看完,直到稿子到了最后一页,她习惯性地往后翻,却发现剧情停在了关键之处,意犹未尽之余,心情还觉得十分复杂。 原以为孟应如只是理科方面表现突出,没想到一时兴起写话本,居然也如此有天赋。 这五万多字的书稿,一些情节处理得有些生涩,却始终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勾着人往下看。 沈清一个阅读经验丰富的人都尚且有读下去的欲望,更何况那些只看过才子佳人话本的小白读者? “沈先生,这书稿您觉得如何?”不知何时,孟应如的声音响了起来。 孟应如一脸认真,沈清定了定神,这书稿自然达到她的要求了,只是这和翁研新的话本不一样。翁研新笔下的故事再跌宕起伏,那也只是爱情故事,孟应如的故事背影首先不一样,甚至还接触到了仙人层面。 “我觉得没问题。”沈清点头。 她话音落下,孟应如眼睛就跟着一亮。 沈清的话还没说完呢,“虽然如此,但还有些问题。” 孟应如情绪难得随着沈清的大喘气变幻了一通,连忙问道:“沈先生,有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去修改!” 她这显然是误会了,沈清同她解释道:“倒不是书稿的问题,而是你这文的背景有些复杂,比如说功法的境界,这类问题你得回去做个说明,方便读者理解。还有,就是书中的场景很是宏伟,要是几个这五万字里出现的主要场景,能有相应的配图。那就再好不过了。” 孟应如抿了抿唇,“这些问题我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说明我今晚回去就写。至于配图,我的丹青不大行。我祖父在丹青一道倒是颇有造诣,到时让祖父替我作画。” 她说到这里,摸着下巴顿了顿,皱眉说道:“可据我所知,佟家纸坊印刷彩色画案的价格不低。若是装进书里,必会提高整本书的价格,到时反倒影响话本的销量。” “不如这样,这些画作只印刷少量,限量出售。这样一来,有闲钱的人可以买,没闲钱的人不买便是。” “而且,既然是我祖父的画作,那便在宣传时加上这个噱头,便说我祖父也喜欢这话本,必会引来不少人趋之若鹜。” 沈清:??? 她都听呆了,这些套路她可一个字都没说,孟应如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孟应如似乎也看出来沈清的震惊,她耐心地解释道:“京城那些文人墨客,便时常自印诗集文集互赠,放在书铺里售卖的也有。这都是他们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我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其中门道。” 只不过以前不屑一顾罢了,现在想开了,孟应如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饶是沈清知道孟应如的变化,她也还是觉得不妥当,“咱们卖话本归卖话本,孟老他德高望重,这样做他老人家会不会不乐意?” 孟应如摇了摇头,“沈先生放心,祖父他向来开明,不会计较这些。而且,我这话本祖父他确实很喜欢。如今我们祖孙二人都身负债务,挣钱谋生而已,不磕碜。” 孟应如都这么说了,沈清还能说什么? 难道她还能和孟应如说,其实孟文彦并没有砸坏她的古董,欠钱一说不过是权宜之计? 何况,就算这么说了,萧淑珍带人砸天机阁的事是实打实的,孟家后来也确实欠她钱了。 想来想去,沈清没有阻止的理由,孟应如要是真能让孟文彦同意,那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而且,这事关孟文彦的名声,孟应如作为孙女肯定砸不了自家祖父的名声。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试试吧。”沈清叮嘱道,“要是孟老不同意,也不必强求。” 毕竟孟文彦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自己的原则也不一定。 孟应如倒没有再次反驳,沈清也安心干自己的事去,结果午饭时她到膳堂吃饭,孟文彦自己就亲自找过来了。 “沈丫头,应如那话本的事我听说了。”孟文彦坐在沈清对面,拍着胸脯保证,“应如要做的事,我举双手赞成。你们只管放心去做,我已经说服了山长同我一起作画,保准给你们画出满意的画作来。” “孟老,其实您……”沈清想说其实孟文彦大可不必如此卖力,只要孟应如笔下的故事好,照样可以大卖。 谁知,孟文彦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说道:“沈丫头,你记得你下午没课吧,我和山长这几日便能把画画出来,你还不赶紧去找佟老板印书?” 孟文彦都这么拼了,沈清难道还能闲着? 她把手头的事全都放下,叫上春柳两人每日净管印书的事了。 几日之后,兰陵客的《剑尊》一书出现在南北书肆的书架上,《三生缘》的读者们都在焦急等待着第二部,无聊之余便顺手买了一本,《剑尊》一书的热度很快就涨了起来。 第845章 翁研新本尊 《剑尊》这本书题材很新颖,故事情节和其余话本相比,简直全然不同。 卖出了第一本,很快就有了第二第三本,正如沈清所料。 这本书的题材很多读者闻所未闻,自然有一部分读者无法接受,仅仅翻看了几页就放下了。 但还有一部分读者拿到书之后,简直是爱不释手,恨不得逢人就说《剑尊》这本书有多好看。 沈清没想到的是这部分读者,主要集中于金泽书院。 这些天她一到书院,下课时间就会听到人讨论话本的情节。 她身为南北书肆的老板,自然地了解了解读者的想法,便在这个时候顺口问上一两句。 “沈先生也读了《剑尊》?”一个学子惊奇不已,不过转念之间,他已经回过神来,“对啊,差点忘了南北书肆是沈先生开的,南北书肆卖的书,沈先生怎么可能没看过?” 沈清笑着解释,“这可不一定,我能每一本书都看过,也是因为南北书肆印的书少。等到以后铺子里卖的书多了,我也不可能每一本都看过来。” 两人的对话很快被别的学子注意到,沈清几乎是立即被一个个问题淹没。 除了话本本身的问题,问得最多的就是,《剑尊》的作者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了。 剑尊的作者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她还不知道孟应如是否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公开。 沈清看了一眼来接替自己上下一节课的孟应如,唇边绽开一个带有深意的笑容。 “我们还不知道兰陵客愿不愿意露面,因此他到底是谁,我现在也不能说。”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周围就响起一阵失望的叹息声。 不过,学子们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说起自己的感想。 “说起来也真是打脸,之前还嘲笑我妹妹看闲书来着,现在自己居然也看了起来。” “我和赵兄倒是不同,早就想看类似的话本了,可市面上都是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真是苦煞我也。” “我也是,实不相瞒,之前没有话本看,一直蹭我妹妹买的看来着。这下子,终于有我们男子也喜欢看的话本了!” 倒不是说,先前没有男人也喜欢看的故事。 只不过,没有一本如《剑尊》这样写得这么好的罢了。 眼看马上要上课,沈清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这才满意离开。 临走之前,她还特地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孟应如,孟应如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赶紧进学舍上课去了。 孟应如脸皮到底还没有厚到沈清这般,沈清也没有在书院多待,而是要来了南北书肆,询问这边的情况。 南北书肆就在金泽大街上,从前的百香阁落到沈清手里,一直没派上别的用场,直到后来她有了开书肆的想法,才被重新改造了一番。 书肆里的人还挺多,外头还排了一条长龙。 春柳在书肆里忙活,看见沈清来了,急忙走过来。 “这些都是来买《剑尊》的?”沈清问道。 春柳摇了摇头,指着书架上所剩无几的几本《剑尊》,说道:“这些人都是已经买过的,听说书肆里出了《剑尊》的插画,特地过来买的。” 《剑尊》的插画单独售卖,一套一共有四五张,一套就卖四十文钱。 别看这个价格好似不高,可南北杂货一盒胭脂,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 一盒胭脂少则用几个月,省一些的用上一两年都不一定用得完,拿出四十文钱买插画,换做《剑尊》没火之前,谁愿意出这个钱? 说到底,都是《剑尊》带来的周边效应。 沈清也只是试试,没想到孟应如这书的带货能力这么强,她不禁就想到了《三生缘》。翁研新的《三生缘》,也是相当火爆的,有没有可能像《剑尊》一样卖些周边? 有了这个想法,沈清就把事情交给春柳去办。 春柳连忙记下,又和沈清说道:“最近翁研新的读者几次来书肆了,想要亲眼见一见翁研新。” 对于这事,沈清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第一回去文房巷找翁研新的时候,就曾经从翁研新的朋友那里得知,他的受欢迎性。 办理一个签售会倒不是不行,就是不知道翁研新本人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沈清干脆问道:“翁研新现在在金泽吗?” “这段时间一直在镇上,不过不在从前那个地方住了,他和朋友另赁了一个小院,也在文房巷那一片。”春柳上次还跟着孟应如一起去找过翁研新,对翁研新住处的位置记得很清楚。 沈清管她要了翁研新的新地址,也没让春柳陪着一起去,就自己上了马车过去,一来看看翁研新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二来也问问他关于签售会的意见。 马车很快来到文房巷,还是江武陪着沈清去的。 《三生缘》这本书,托南北杂货里几个姑娘的福,江武当然也看过。 他倒是什么类型都喜欢,无论是《三生缘》还是《剑尊》,都看得津津有味。 得知要来找《三生缘》的作者兰台公子,江武显得很兴奋,“姑娘,你说这兰台公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是不是和兰香她们说的那样,是浊世里一个翩翩佳公子?” 沈清又没见过翁研新,哪里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也不知,不过想来能写出《三生缘》这种话本的人,应该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吧?” 对于这个,沈清倒是没什么偏见。这世上的人又不是只分男女,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女子可以喜欢快意恩仇的故事,男子也可以喜欢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翁研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重要,她又不是又要和翁研新过日子,只要翁研新能写出好的话本就可以。 江武显然对即将见到翁研新这件事很兴奋,就连马车都赶得比平时快了一些。 两人按照春柳给的地址下了车,来到一座青砖砌成的小院前。 小院的木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过胜在结实整洁,比翁研新之前住的地方不知强了多少。 看来,《三生缘》的热卖,让他的生活水平提升了不少。 “姑娘,我去敲门!”江武把马车停好,给沈清放下脚凳,就迫不及待地窜到小院的大门前,拍了拍小院的门环。 不多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院门被人打开,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从里面打开门来。 看见脸上的两人,疑惑地问道:“你们找谁?” 第846章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江武赶紧问道:“请问这里可是兰台公子的住处?” 络腮胡子看了看江武,又看了看江武后头的沈清,点了点头让两人进来。 两人进了院子,院子里打扫得挺干净,等到进了屋子里,就见原本用来待客的堂屋里摆着一张长长的大桌子。 桌子上堆了一层厚厚的手稿,根本就是一团乱。 仔细看上几眼,就会发现这些应该都是三生缘第二部的手稿。 这倒是和沈清上回去翁研新的住处,看到的情形差不多,沈清也就放下心来,看来她和江武没找错地方。 “这里就是兰台公子写话本的地方了吧?”江武进了堂屋,倒是没嫌这里乱,反倒两眼放光。 堂屋里乱归乱,却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就连地上废弃的稿子揉成的纸团,都充满着写作的气息。 他在堂屋里看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那大汉,问道: “兰台公子呢?他今日不在家?怎么没看见他?” 络腮胡子看了一眼江武,回答道:“我就是兰台公子。” 江武听到这话,像是被震惊到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兰台公子?” 络腮胡子显然有些不高兴了,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外头的院子吱呀一声响,又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上提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菜。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上回在巷子里遇到的,和翁研新住一个院子的年轻书生。 这书生看见沈清,脸上立即露出笑容来,“这位不就是上回来找研新的沈姑娘吗?沈姑娘,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我们搬了地方,你找不着了呢!” 沈清笑着解释,“前些日子有事出来一趟远门,前不久才回来。” 人家的私事书生也没有多问,他和那显得有些腼腆的络腮胡子不一样,天生就知道和别人怎么热络起来。 书生和沈清以及江武一通说下来,沈清很快就知道。 原来这个书生叫古言才,旁边的络腮胡子不是别人,正是写出三生缘的翁研新。 翁研新没有骗人,反倒是江武以貌取人,并没有相信翁研新的实话。 “你说什么?他真的就是兰台公子?”江武一时之间,怎么也没办法接受,他心目中的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变成了这个人高马大的络腮胡大汉。 别说江武,在心里对翁研新有了一定预设的沈清,一时间对这巨大的反差都有些难以适应。 她不由想到孟应如,翁研新是她来见的,也是她说服翁研新和南北书肆签契的,这么重要的事,孟应如怎么也不和她说? 要是早有准备,也不至于一时间这么失礼。 对于江武的不相信,翁研新确实不大高兴,但听说沈清就是南北书肆的东家,并且江武也诚心道歉了之后,他的态度便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原来您就是沈老板,方才是我失礼了才对。”翁研新又不是傻子,沈清如今是他的衣食父母,自然得敬着些。 更何况,沈清除了是南北书肆的东家,还是金泽书院的先生。 “您、您真的是沈先生?上次在文房巷,我们以为您书院先生的衣裳是假的,您怎么也不……”古言才也是才知道这个,顿时便拘谨起来。 他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语好似在指责沈清,立即闭上了嘴。 “沈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知道的吧?” 就算沈清的年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但自古以来学生怕先生,就好比老鼠怕猫,和年纪的关系并不大。 古言才和翁研新不一样,他住在文房巷,是一心想要考取金泽书院的。 沈清又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要不是古言才提起,她都要忘了之前的事了。 “你不必自责,上回也是我的不对,若不是我有意隐瞒,也不会让你们误会。” 沈清解释过后,才和翁研新说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签售会的事,我也是才有这个念头,特地过来询问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愿意,可以立即拒绝,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如果说,沈清见到翁研新之前,还对签售会的事情抱有希望。 但见到翁研新之后,便渐渐没了办签售会的意思。 一来翁研新的性子比她想象中要腼腆一些,被人追捧说不定反而令他感到不适。 二来翁研新的外表,确实与外人想象中差距很大,要是真的办签售会,说不定会招来旁人的质疑。 到时说什么话的人都有,翁研新这么个心思细腻的人,真的能承受得住? 沈清对这点表示怀疑,她都觉得翁研新肯定会拒绝了。 谁知,翁研新不过沉默了片刻,就咬了咬牙说道:“不,沈先生。这个签售会,我一定要办!” 沈清抬眼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江武已经出声。 “翁公子,你真的要办签售会?到时,那些人说话可不一定会好听!” 江武说的话有些直了,不过话糙理不糙,确实是难以避免的事。 然而,翁研新的眼神十分坚决,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比起那件事,被人说几句难听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事是哪些事? 怎么翁研新的话听起来另有隐情? 沈清和江武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古言才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古言才条理清晰,很快就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一个多月前,就在沈清去了磁州后不久,翁研新身上发生了一件事。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给翁研新留下了难以忘怀的阴影。 原来,翁研新之前的那本《燕燕传》,让不少小姑娘喜欢那话本的同时,也对他心生好奇。 但大部分人好奇归好奇,顶多也只是来试着找找他本人,并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翁研新虽然没挣到多少钱,架不住《燕燕传》写得确实很不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读者多了也正是这样。 州府一个姓任的小姑娘,居然为了翁研新,从家中私逃来了金泽镇,说什么也要同翁研新双宿双飞。 第847章 办一个是办,办两个也是办 “这不是挺好一件事吗?”江武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千里姻缘一线牵,对于姑娘的家人,确实是个大惊吓。 不过,对于翁研新来说,这可是妥妥的走了桃花运。 男人么,多少有点情节,谁不想要自己的心上人崇拜的目光呢? 江武多少有些羡慕,他和他哥都这把年纪了,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更别提有小姑娘专程过来以身相许了。 “要真的是这样就好了。”说到这个,翁研新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可既然他已经打算办签售会,也就不准备藏着掖着了,他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道:“后来发生的事,我想想就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沈清见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好心开口道:“是那姑娘与你见了面之后反悔了?” 翁研新点了点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是内向的性格,遇上这种事情本来就不知该怎么处理,那次经历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社会性死亡。 话说到这里,旁边的古言才也忍不住了,苦着一张脸说道:“反悔也就罢了,她见了研新之后,死活不愿意相信研新就是兰台公子。非说研新是我推出来拒绝她的,闹得整条文房巷都知道了。最后还是去了县衙,由田大人亲自告之,并将她的父母找来,她才肯相信。” “非但如此,她得知真相之后,还特地跑回来将我们羞辱了一通才走,我们还不能拿她怎么样。” 说到这里,翁研新的眼眶都红了,显然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清同情地望着他,翁研新没有做错什么,仅仅因为长相就遭受这么场无妄之灾,能不委屈吗? “所以,这场签售会,我说什么也要办。”翁研新捏紧拳头说道,“比起这个,被人多问几句算什么?” 看来上次的经历,确实在翁研新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沈清也觉得,翁研新在读者们心中的形象确实需要更新一下,毕竟兰台公子这个笔名,以及他写的话本题材,确实太容易招来是非。 与其往后还不断遇到这些事情,不如一次性让大家看个清楚,看个明白。 往后,翁研新也能安安心心地写话本挣钱了。 “好,那你暂且在家中安心写话本,我回去让人准备准备。到时,自会有人来告诉你该怎么做。”沈清答应下来。 如果说之前她还没下定决心,那么在得知翁研新的经历之后,便已经确定要这么做了。 毕竟翁研新现在是她们南北书肆签约了的作者,她靠着翁研新写的话本挣钱,总不能一点责任也不担不是? 回去之后,沈清就把事情给春柳安排下去。 春柳虽然从没听说过什么签售会,但她待在沈清身边这么久,对于沈清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已经很能适应了。 在明白了沈清要的是什么之后,还顺带提了几个小意见。 沈清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把事情全权交给春柳负责,表示最好在半个月内就把签售会办起来。 没想到,过了几日,沈清随着课程减少,一连两三天没去书院,孟应如忽然在一天傍晚找上门来。 她找到沈清,也没和她说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沈先生,听说你要给翁研新办签售会?” 这件事目前也,只有沈清身边几个人知道而已,并没有对外宣传。 她一连几天没去书院,孟应如却找上门来了,这姑娘什么时候和她身边的人这么熟了? 沈清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示意孟应如继续往下说。 “我是从翁研新那里听说的。”孟应如看出沈清的意思,她解释完了,又有些急切地问道,“我来是想问沈先生一个问题。” 沈清道:“你说。” 孟应如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生气,“沈先生,为什么翁研新能办签售会,我却不能办签售会?”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沈清的脸看,似乎不从沈清脸上找到答案,就永远不肯罢休。 “翁研新的三生缘确实卖得好,可我的剑尊也不差。翁研新能办签售会,我也可以办。” 沈清实在没想到,孟应如居然是为了这个找上门来的。 她看着孟应如的神情愣了一下,这姑娘如今确实是个钱串子,可性子倒是没有怎么变,无论别人怎么样,她都是从来不管不顾的。 怎么忽然来了个翁研新,好胜心就这么强了? 沈清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首先安抚孟应如,“你也想办签售会?” 她本来以为以孟应如的性子,根本不屑于抛头露面,做这种应付他人的事呢。 孟应如抿了抿唇,“翁研新可以办,我也可以。” 怎么就又绕回翁研新了? 沈清一阵头疼,和孟应如解释了翁研新非要办签售会的原因,孟应如抿成一条线的双唇才微微放松,有些怔忡地说道:“上回见翁研新,也没听他说。” 翁研新能和孟应如说才怪,这姑娘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平时跟个冰块似的。 也就只有自己受了孟文彦的恩惠,才不厌其烦地和她拉近关系。 “这下知道答案了,还要办签售会吗?”沈清有点好笑地反问。 孟应如脸上的纠结一闪而过,脸色随即恢复正常,“要办,祖父和山长对我报以厚望,不能让他们失望。” 要不是沈清知道内情,还真要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骗了。 孟文彦也就罢了,整一个孙女奴,自然是孙女说什么就是什么。 山长那可不一样,山长对孟应如寄予厚望,那是希望孟应如在学术上有成就,可不是希望孟应如靠写话本出名。 不过,既然是孟应如自己要求的,沈清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办一个是办,办两个也是办。既然你自己提出来,那到时你就和翁研新一起,来南北杂货一起办签售会,如何?” “不过,你可要想好了。”沈清也把事情的利弊同她说清楚,“你与翁研新不一样,他一心想靠此道挣钱。你却是金泽书院的先生,签售会固然可以挣钱,也势必会对你先生的身份造成影响。这一点,你可明白?” 第848章 巨大的反差 谁知,孟应如似乎早有准备,直接说道:“沈先生放心,此事我自有办法。” 孟应如不是个说空话的性子,沈清当然也明白。既然她已经一口咬定,想必已经是十拿九稳,沈清也就没有再多说话,任由她自己去了。 很快就到了签售会这一天,沈清和春柳早已经做好宣传。 这天清早,南北书肆一开门,就有不少人在外头自动排成长龙。 有《三生缘》的读者,也有《剑尊》的读者,还有两本话本都看的读者。 眼看着签售会马上就要开始,翁研新早早来了,孟应如却迟迟不见人影。 春柳急得团团转,“孟姑娘怎么还不来?难不成临时后悔,不愿意与人见面,所以干脆不来了?” 那可不行,当时他们南北书肆对外头说的时候,意思就是兰台公子和兰陵客两人都会来。 要是临到头了,兰陵客忽然不来了。 这么多《剑尊》的读者怎么办?他们南北书肆要怎么和人解释? 这不是砸他们南北书肆的招牌吗? 沈清也有一瞬间,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 不过,她还是选择相信孟应如的人品,孟应如是非曲直分得那么清的一个人,亲口应下的事情怎么可能反悔? 就算赶不过来,也可能是有事耽搁在路上了。 “江武,你一路从南北书肆找到金泽书院去,看看孟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沈清说道。 江武点了点头,不敢耽搁,立即飞奔出门。 刚到门口,一个穿着长衫的清秀书生迎面走来,差点和他迎头撞上。 “江武侍卫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对方一副熟稔的样子。 江武也顾不得看清楚那人的脸,就急着说道:“要去找孟姑娘。” 书生愣了一下,“我不就在这里,你们到哪里去找我?” 话音落下,沈清和春柳朝着那边望去,只见那书生确实就是孟应如。 只不过孟应如穿了男装,与平常看起来不大一样,只不过她身材修长,身上的气质又过分清冷,所以众人忙来忙去,才一直忽略了早已到来的孟应如。 “孟姑娘,你这是打算乔装打扮办签售会?”春柳瞪大了眼睛。 孟应如女扮男装,看起来像个男生女相的,即便这般走出去,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怀疑。 沈清扮起男子惟妙惟肖,孟应如也不遑多让,怎么这世上人人都能女扮男装,就她一个人扮起来不像? 孟应如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这身装束十分满意。她其实早就到了,一直不出声,就是想看看沈清等人的反应。既然连认识她的人一时间都没认出来,那这她就能够放心以兰陵客的身份出席这场签售会了。 毕竟金泽书院先生的身份太过敏感,她若是以真实身份写话本,恐怕要招来不少麻烦。 “难为你想出这个法子。”沈清也是吃了一惊。 她原本还担心孟应如,现在看来孟应如确实用不着她多操心。 不过,这身打扮虽然像,却仍然有些瑕疵。她让春柳拿来胭脂水粉,往孟应如脸上加了几笔,孟应如脸上的线条便变得硬朗了几分。 “这样看来,还真有几分清冷才子的感觉。”春柳拍了拍手掌,看着孟应如连连点头。 几人忙完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沈清叫来翁研新和孟应如一起走进前头的铺子,两人一露面就引起了一阵欢呼声。 “没想到,兰台公子和兰陵客真的来了。我已经做好准备,今天排一天的队,把两个人的签名都要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 其余读者又何尝不是这种想法? 签售会这种事情,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能和自己心爱的话本作者当面接触,有谁不乐意呢? 特别是兰台公子的读者,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两人一露面,她们就两眼放光地看向孟应如,像一群小鸟似的叽叽喳喳,然后一脸娇羞地排在孟应如面前的那条队伍前。 “春柳……”沈清一看这情况,顿时就觉得不对劲,立刻唤了春柳一声,“你说那些小姑娘是不是排错了?” 春柳瞄了一眼这些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赶紧上前去,指了指两张桌子上放着的铭牌,“客官们可别排错队了,想找兰陵客签名的在左手边,右手边的才是兰台公子!” 春柳这一吆喝,孟应如面前队伍里的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她们居然排错队了! 她们看着右手边的翁研新,又看了看左手边的孟应如,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兰台公子怎么可能长这副模样?” “不是都说兰台公子是个美男子?我看的《三生缘》,居然是这么个大汉写的?” “呜呜呜呜,我还喜欢了他这么久,没想到喜欢的都是想象中的那个人。” …… 姑娘们伤心欲绝,旁边的年轻小伙子们也心情复杂。 他们大多数都是《剑尊》的读者,来南北书肆前倒是没想过作者到底长什么样。 只是一进来看见这么两个人,都觉得《剑尊》这样爽快的话本,只有翁研新这样的人写得出。 快意恩仇,手刃仇人这种事情,怎么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写的? “啊这……我还以为写《剑尊》的是右手边的。” “是啊,是啊,我刚才也没看清铭牌……” 小伙子们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翁研新,还有潸然欲泣的小姑娘,还是觉得两个作者的身份对调才比较合理。 但他们除了是读者,家里也有姐姐妹妹,更有甚者都已经成亲生子了。 之前家里的姑娘们迷兰台公子迷得不行,他们心中还生出担忧。 翁研新的上一本《燕燕传》,之所以被前一家书肆下架,就是因为这种担忧累积到了一起,爆发出的一个突发事件。 他们虽然不耻于那样闹,心中却也有几分赞同。 现在见到翁研新本人,这种担忧不翼而飞。 “不过,我忽然觉得……兰台公子这般长相,好像也挺好的。”一个小伙子率先开口说道。 第849章 交州的生意 他的话立刻引来别人的认同。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话本是话本,写话本的人是写话本的人。难道兰台公子写了三生缘,就得和三生缘的男主角长得一模一样了?” “世上本来就是长得好看的人少,长得一般的人多,咱们自己就是普通人,又怎么能要求别人长得好看?” “就是这么个理儿,话本好看就好了,哪来的这么多要求?” 两边排错队伍的读者纷纷换回来。 剑尊的读者们好一些,三生缘的读者们还有些缓神。 心态最好的要属于两本话本都看的读者,充当起了开导想不开的读者们的角色。 沈清发现翁研新还有些紧张,便走到他身后小声说道:“大家只是一时有些惊讶,今天过后说不定从前的烦恼都迎刃而解。反正书肆给你的价格只高不低,应该高兴才是。” 这世上的很多人都是看脸的,这个道理翁研新早就明白。 沈清的话让翁研新,心中好过不少,他点了点头。 “是我之前想岔了,沈先生放心,我没事了。”沈清安抚完翁研新,下意识看向孟应如。 孟应如的适应能力要比翁研新强一些,就是无论谁来要签名,都始终一副冷淡的样子。 不过,她的读者倒也没生气,反倒觉得孟应如的性格很像剑尊的男主角。 “也就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写出性格如此坚韧的角色吧?”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剑尊的脸在我心里已经有了参照对象!” “你也这么觉得?我刚才就在想了,剑尊的气质和兰陵客真的很像!” 一场签售会办得如火如荼,好在虽然闹了点乌龙,但是读者们的热情也逐渐高涨起来。 签售会开始之前,沈清特地去佟家纸坊加印的一大仓库的话本都卖光了。 还有一些特地从周围的西屏镇的地方赶来的读者,由于来的时间晚了,没有赶上签售会。 沈清也让他们不必失望,若是真的还想要,到时南北书肆会考虑出售签名本,只不过不是作者亲自在场给签罢了。 这一整天下来,南北书肆所有人都累得不轻。沈清小手一挥,干脆请所有人都去了广聚楼吃饭庆祝。 今天收获最大的当属翁研新,孟应如的剑尊毕竟受众少一些,三生缘这样的才子佳人话本才是现在最流行的,男女都爱看的话本。 但比起话本卖得多,翁研新最高兴的还是终于让人知道,他不是什么美男子,而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大汉。 “沈先生,今天的事情还要多谢你!”翁研新高兴地举着酒杯,过来给沈清敬酒。 他也看出来了,从今往后他的话本出现在市面上,应该不会遭到那么多人的反感了。 想到这里,翁研新还觉得庆幸,得亏自己长了张小姑娘们都不喜欢的脸。万一真的一不小心长得太过好看,那岂不是以后都不用写话本了? 孟应如则没什么好说的,她的酒量又不佳,经过上回的教训,沈清没敢再让她喝酒,而是让酒楼的伙计给他上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 “沈先生,那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沈清欣慰地看着孟应如,看来当初他帮孟文彦决定果然不错。 否则,今天又怎么会多了孟应如这么一个文理双全的人才? 然而,还没等她欣慰多久,孟应如就忽然问道:“沈先生,今日我卖的话本,能还多少分欠您的银子?” 沈清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危机感,暂时按下银子的事情不提,“你若是还完了银子,可还愿意留在天机阁?” 还完银子还愿不愿意留在天机阁? 孟应如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在天机阁待了那么久,忽然觉得如果以后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在天机阁的日子,比她之前好几年加起来,过得还要开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也要等到还完债,才知道到底要不要……留下来。”孟应如虚咳一声说道。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考虑留不留下来。 沈清看了一眼孟应如,若有所思。孟应如挣钱的速度,实在超乎她的想象,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快就要脱离天机阁? 别说现在,就是放在以前孟应如也都是抢手货。 要是被人挖了墙角,那可不是件小事…… 春柳吃着吃着,就注意到,身旁的沈清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筷子。 “清清,你这就吃饱了?”她疑惑地看着沈清,这都还没动几筷子吧? 出了广聚楼,沈清拉着春柳走到一旁,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应如还欠咱们多少银子没还?” 她寻思着,是不是要让孟文彦再“失手”打碎她一个古董花瓶? …… 不管怎么说,南北书肆的事情是告一段落了。 沈清这边闲下来刚没几天,张秀娥这边就又有了事情。 这天,伍金良忽然来到铺子里,说是要和张秀娥出一趟门。 沈清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忙着和翟泽画磁州南北杂货的商铺的图纸,听到这事愣了一下,都以为伍金良这是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结果,伍金良笑了笑,解释道:“是这样的,交州那边有商人,想要和咱们南北杂货做蚕丝生意,正好那商人是我的熟客。我和你娘想着,既然要做生意,少不得过去看一眼才放心。只是那时你和春柳在磁州,我们俩实在放心不下,才推迟到了今天。” 其实张秀娥想要去交州,沈清就算不能陪着,让翟泽陪着一起去,那也比伍金良陪着一起去的强。 但伍金良都把春柳搬出来了,沈清还能说啥?春柳才刚陪着她从磁州回来,沈清虽说没让她遇到什么危险,但风险毕竟还是有的。 伍金良也不是什么坏人,沈清要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伍叔这么说,是和我娘商量好了?”沈清问道。 伍金良自然是和张秀娥商量好了,才会来和沈清说,“东家想在交州开间新酒楼,下半年我少不得往交州那边跑。” 第850章 兄弟,你这是陷进去了啊 伍金良没有半句虚话,如今他受广聚楼东家信任。东家把开新酒楼的任务交给他,他自然要把事情办好。 但忙于盖新酒楼,并不代表他就顾不上张秀娥这边了。 伍金良其实挺有能耐,事业和感情他都想要。 他不是个满嘴跑火车的,能到沈清面前来说,定然是张秀娥也同意了。 “好,那就有劳伍叔了。”沈清当然也不会让张秀娥和伍金良单独去,但如果她亲自跟去,又显得太防着伍金良了,“兰香那丫头素来机灵,我让她跟着一起去,给伍叔搭把手。” 伍金良没有反对,笑着说道,“出门在外是该多带些人。” 沈清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伍金良也不是小人,他是想争取机会,却也不至于不择手段,让别人误会他和张秀娥的关系,对他没什么好处。 之所以放心带张秀娥去,是因为广聚楼这回也有不少管事要一道过去。现在谁人不知,张秀娥是张重山的亲妹,张重山的面子,广聚楼还是要卖的。 两人几句话商量好,伍金良就离开了。等到张秀娥从回春堂回来,沈清问起她出发的日期,才知道广聚楼一行人后日就要出发。 日子都已经定了,沈清只好带着张秀娥回去收拾东西。 “小姨要去交州?”翟泽得知这事有些意外,“交州路远,不如等我和清清忙完手头的事,再同您一起去?” 张秀娥摆摆手,“哪里要这么麻烦,我自己和你们伍叔去就是。” 布坊的生意一直由张秀娥负责,就连沈清都鲜少过问布坊的事,不知不觉间张秀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不是当初那个凡事都要问别人的人了。 沈清和翟泽平日里已经够忙了,张秀娥并不想这个时候了还要麻烦两人。 张秀娥一个人去交州,哪怕有广聚楼的人陪着,翟泽哪里放心得下。 “你外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江老太倒不是担心张秀娥有危险,就凭伍金良对张秀娥那股子劲儿,就是他自己出事,也不可能让张秀娥出事。 主要是张秀娥没看出来伍金良对她的心思,得了伍金良的好处,要是以后知道了,那得有多尴尬? 张秀娥哪里知道江老太的意思,挽着江老太的胳膊说道:“婶子,布坊是您教我一手打理起来的。您都说了交州的蚕丝和宁州的不一样,咱们要有了靠谱的交州丝来源,那以后布坊也不用等着丝织布了不是?” “再说了,清清都这么厉害了。我这个当娘的要是再跟不上,那不是要给她丢人啦?” 江老太看了一眼张秀娥,语气已经软化,“真是个木头疙瘩。” 张秀娥还以为江老太夸她呢,又高高兴兴地拍了会儿马屁。 江老太很是受用,再也不提不让张秀娥去交州的事了。 罢了罢了,人家亲闺女都不说话,她一个糟老太婆有什么好说的? 她又不是伍金良那边的,伍金良自己愿意,不偷不抢的,多一个人对张秀娥好不好吗? 而且,就算把话都说开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伍金良那小子不嫌烦,她还嫌伍金良天天到自己面前转悠呢。 总之一家人因为各种原因,都对张秀娥和伍金良一起去交州没了意见。 时间很快到了出发那一天,这天天还没亮,伍金良就带着人在外头敲门。沈清出过好几次远门,几乎都是别人送她,这还是她第一回送张秀娥。 角色颠倒过来,她才体会到张秀娥送她走的时候,有多么的不放心。 千叮咛万嘱咐,终究还是得把人送上马车。 相比于沈清的恋恋不舍,张秀娥更多的还是担心,到了交州能不能把生意成功谈下来。 好在交州就在青州的隔壁,只需要两三天的路程就能到交州城。 由于两个地方离得比较近,气候和风俗都很相近,张秀娥虽然不认得广聚楼那些管事,但和他们一路同行,大家都很友好热情,这也让张秀娥多了几分自如。 广聚楼这些款式对张秀娥态度好,一方面是因为张秀娥的身份。 即便没有兄长和女儿撑腰,张秀娥如今在金泽镇也算一号人物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伍金良对张秀娥的态度。 倒不是说伍金良像当初赵诚对沈清那样,四处宣扬他对张秀娥的感情。 只是喜欢一个人的事是瞒不住的,伍金良平日里那么忙的一个人,还三番五次往金泽镇跑。只要是个人就能看出来,他对张秀娥的意思,也就只有张秀娥这种不解风情的,才觉得伍金良是为了闺女来的。 “伍总管,这回张老板都跟了咱们到交州来了,你们的事情总该成了吧?” 几个管事私下里聚在一起,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抓住伍金良非要问个明白。 他们和伍金良是老相识了,什么时候见过伍金良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 即便是当年春柳的生母,更多的也是夫妻相处久了的亲情,伍金良看张秀娥的眼神,那可是放光的。 要是这都没把张秀娥给拿下,他们都替伍金良不值。 伍金良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心思,居然被旁人看得这么透,急忙正色解释,“你们可别胡说,秀娥这回来交州就是为了做生意的,没有别的事情。再说了,我喜欢秀娥,那是我自己的事。我还没同人家说呢,人家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想到那方面去?” 管事们本来还以为张秀娥已经知道了,故意吊着伍金良。 没想到伍金良都往金泽跑了这么久了,虽然还半个字都没有同人家透露。 这也怪不得张秀娥,春柳那丫头如今是南北杂货的得力干将,她又是个不得已和离的女子,哪里敢往这方面想? 想到这里,管事们看向伍金良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深意。 其中一个伍金良最熟悉的孙掌柜,一掌拍在伍金良的肩膀上,叹了口气。 “我说东家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女子,你怎么一个都没看上。兄弟,你这架势……我看你是陷进去了啊!” 第851章 巧遇余长东 陷进去了,可不就是陷进去了? 其余管事们纷纷露出同样的表情。 “伍总管,这回张老板都同你一道来交州了,你可得加把劲儿啊。” “你懂什么?张老板人都来了,那还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伍总管办事还用得着你小子教?”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那我就在这里祝伍总管好事连连了!” ……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愿意听好话。 伍金良虽然不见得认为,张秀娥和他一起来交州,那就是答应他了。 但至少说明,张秀娥对他并不反感不是? 他都想好了,他对张秀娥都示好这么久了。这回从交州回去,他就找个合适的机会,同张秀娥表明自己的心迹。 若是张秀娥愿意,那他就终于能抱得美人归,得偿所愿了。 有句话这几个管事说得对,他确实是陷进去了,多年的老房子着了火,哪有那么容易烧得完? 广聚楼的管事们毕竟都是沉得住气的,哪怕已经和伍金良通过气,也不像底下的小伙计那样,毛毛躁躁地沉不住气。 男女之间这点事,在捅破窗户纸前,最好都当作不知道,免得好心办了坏事。 因此,张秀娥并未察觉周围人待她有什么不同。 她此行要见的商人就在交州城,广聚楼的新酒楼也在交州城。伍金良毕竟是总管,只要把事情都安排好,也不一定非要亲力亲为。在广聚楼里耽搁了两天时间,便引荐张秀娥去了贩卖蚕丝的商人那处。 这贩卖蚕丝的商人姓商,家就住在交州城繁华的闹市中,交州离京城很远,民间私底下造的宅子,也不一定非按规矩来。 商家的宅子造得很大,看得出来他们家实力雄厚,是难得的合作对象。 张秀娥跟着伍金良到了商家门口,一看就做宅子,顿时就放心了大半。 这就跟谈生意要一辆好车彰显实力的道理一样,一座像样的大宅子,能够解决不少问题,买卖双方都能省心。 两人进了商家大门,与这姓商的商人倒是谈得很顺利。 对方显然认得张秀娥,一看到张秀娥本人来了,什么也没多说,还上了几句就爽快地签了契,拿了一个相当不错的价格给南北杂货。 眼看商老板临时离开,张秀娥感激地看向伍金良,“伍大哥,这回多亏了你。否则,我哪里可能以这个价格拿到交州丝?” 被张秀娥感激的目光望着,伍金良只觉得不太好意思,赶忙道:“秀娥你这是哪里的话?商老板本来就有与南北杂货合作的意思,我只不过在中间替你们二人引荐。” 说到底生意能谈得这么顺利,其实还是仰仗南北杂货的大名。 伍金良是个明白人,该要的功劳他不谦虚,不该要的功劳他绝不往自己怀里揽。 张秀娥信任他,他身边其余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不说沈清了,就是一个江老太都够他喝一壶。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贪了功,只会适得其反,平白别人厌恶于他,这亏本的生意他可不做。 两人说着话,出去了一会儿的商老板这个时候回来了,身边似乎还跟着几个人。 商老板一进大厅,就连忙抱歉地说道:“张老板,伍总管,真是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今天也是凑巧,不但二位来了,我这周还来了一位客人。方才出去,就是为了接这位客人的。” 伍金良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商老板要见什么人他都不在意。 “商老板客气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反正我们会在交州城停留一段时日。之后有什么事情,商老板就到城中的广聚楼找我们便是……” 谁知,伍金良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到商老板身后进来一个人面熟的人。伍金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婶子,您怎么也在这里?” 张秀娥留心这伍金良和商老板,并没有注意看商老板背后的是什么人,听到声音朝那处看去,一时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金帅,你怎么也来了?还有余老板,这也太巧了吧?” 商老板本来还觉得歉意,和南北杂货的生意,其实是他主动提的。结果人家大老远从青州过来,还没谈几句,他就把人家晾在这里。 他还担心张秀娥生气,没想到后头带进来的人,张秀娥居然认识。 “张老板,余老板,二位既然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商老板松了一口气,连忙留张秀娥下来喝茶。 伍金良看向余长东那张似乎什么也不在意的脸,心中的危机感再次升起。 在青州遇见余长东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交州城来,还能遇见余长东? 余长东表面上看似漠不关心,其实心里也在打张秀娥的主意吧?否则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张秀娥都留下来喝茶,伍金良当然不可能把她一个人扔下。余长东都能从青州跟来交州了,他要是不跟着,谁知道余长东称他不在,会不会对张秀娥大献殷勤? “余老板真是好巧,听说余老板时常在我们青州收购药材,这才过了几日,生意就做到交州城来了?”伍金良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话里带着一股浓浓的酸味。 商老板笑着解释,“伍总管有所不知,余老板与我们合作多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交州,从我们这处收购药材。” “商老板说的是,我们东家可不止在青州有生意。” 商老板没看出来两人之间的火药味,金帅还能看不出来? 他遇到过伍金良几回,每回伍金良都恨不得把张秀娥护在身后,不让他东家看上一眼。 余长东好像并不把伍金良的态度放在心上,可金帅却不一样。 金帅觉得凭什么啊,伍金良死了老婆多年未娶,他们东家也是。而且真要论起来,他们东家可是比伍金良还先认识张秀娥的。 张婶子都还没和伍金良有什么呢,伍金良就如此霸道。张婶子要是真和他有什么,岂不是连和男人说句话都不行? “伍总管能在交州城做事,我们东家自然也来得!” 第852章 金帅操碎了心 这对于伍金良来说,就是赤裸裸的宣战。 伍金良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开口说话,一直没有开口的余长东,淡淡地瞥了金帅一眼。 “金帅,怎么和伍掌柜说话的?” 金帅被余长东一说,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立马就闭了嘴,哪里还有刚才那副神气得不得了的模样? 余长东这才向伍金良点了点头,“底下人不懂事,伍掌柜见笑了。” 伍金良是什么心思,余长东向来看得很通透。 他对张秀娥并没有那份心思,可并不代表谁都能在他面前胡言乱语。 如果不是他默许,金帅在余长东面前也不可能说得了话。 伍金良的脸色也不好看,“余老板哪里的话,是在下失言了。” 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就连商老板都看出来了,张秀娥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也感受到了。 伍金良似乎一直对余长东有敌意,张秀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只是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她急忙说道:“伍大哥,余老板,不如坐下来喝杯茶吧。” 商老板也赶紧附和,“二位要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上好的凤凰单丛,二位坐下来好好品尝品尝?” 余长东本来就没有和伍金良针锋相对的意思,有人给台阶,自然顺着就下来了。伍金良则是因为怕下找了张秀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冲着商老板点了点头。 几人终于坐下来,眼看着气氛好了不少,商老板也就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原来商老板虽然住在交州城,但其实他的种桑叶养蚕的庄子并不在交州城附近。 “南北杂货要与我们商家合作,自然是要去看一眼才放心,张老板觉得可是这个道理?” “余老板就更不用说了,每年来我们桑园收桑葚干,都是亲自过目的。” “在下的意思是,既然二位都认识,不如过两天一同去一趟,二位意下如何?” 商老板家大业大也是个大忙人,能跑一趟就解决的事,自然不想跑两趟。 余长东没什么意见,张秀娥就更没什么意见。 她对余长东感谢归感谢,实际上两人也就见过那么几面。她之所以这么激动,更多的是因为瞧见了金帅。 要说两人之间有什么别的,那可是半点都不可能。 正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比白纸都干净,张秀娥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甚至担心伍金良忙不过来。 “伍大哥,交州城广聚楼才开张。你若是忙不过来,便不必陪我去。有兰香跟在我身边,又都是熟人,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要是别人,伍金良还真就让对方“去去就来”了。 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张秀娥,要和张秀娥一起去的人是余长东,伍金良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广聚楼确实有不少事情,但他这两天赶一赶熬熬夜,也不是忙不完。 伍金良咬了咬牙,眼神坚定地说道:“不碍事,答应了清清要把你照顾好,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这两天我抓紧时间办完事,到时候陪你一起去!” 伍金良要跟着一起去,商老板倒是没什么意见。 带一个人去也是去,带两个人去也是去,对他而言没什么差别。而且他能和南北杂货合作,伍金良也帮了不少忙。这么一个小要求,商老板还是可以满足的。 一壶极品的凤凰单丛喝下来,一同前去桑园的时间也就商定下来。 商量好了所有事,几人便离开商家宅子。 张秀娥跟着伍金良住在广聚楼客房,余长东则有自己的住处。等到了商家宅子大门前,金帅有些不放心地问张秀娥。 “张婶子,我们东家在交州城里有座不小的别院,平时没几个人住,张婶子要不要一块儿去?” 金帅也看出了伍金良对张秀娥的想法,总觉得伍金良不安好心,有些担心张秀娥跟着伍金良吃亏。 再怎么说,张秀娥也帮过他不少回,这点忙金帅还是愿意帮的。 张秀娥毕竟和金帅只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印象再好,也不能贸然到她那里去住。而且这别院还不是金帅本人的,而是他东家余长东的。 “金帅,你的好意婶子心领了。不过婶子在广聚楼住习惯了,就不去打扰你和你东家了。”张秀娥婉拒。 金帅虽然有些失落,他一直觉得张秀娥要是能做他东家夫人挺好。只不过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没看见伍金良都那么热络了,他们东家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就算他们东家对张秀娥,是有那么几分与旁人不同。 可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要等到他们东家主动,张秀娥和伍金良孩子都说不定有了。 “那我也就不多送了,到时和婶子一起去桑园!”金帅热情地说道。 再回头一看余长东,仍然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等到张秀娥和伍金良上了马车,金帅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为东家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日子。 商老板的桑园在一个叫石陵的地方,从交州城过去倒是不远,只是中间经过一条大河。马车上不去渡船,只得人过了河,到了对岸再等桑园的人来接应。 这确实有些麻烦,也难怪商老板不愿意跑第二回。 “据我所知,这交州城附近不是没有合适的地,商老板为何非要把桑园选在河对岸?”伍金良实在不理解。 南北杂货和商老板的契已经签好了,布坊的事又一向都由张秀娥负责,以后少不得要来交州几回。难道每一回都如此麻烦,转两趟马车,一回渡船? 伍金良可不一定每次都能陪着,哪怕他和张秀娥的事情成不了,他也觉得有些太累人。 商老板笑了笑,解释道:“伍总管有所不知,我们商家种的这种桑树品种特殊,只有在石陵的山上才能长得再好。这一点余老板能为我作证,可不是我贪便宜选偏僻的地方。” 第853章 各凭本事活命 余长东是药商,能够选中商老板的桑园,自然因为商老板在石陵的这座桑园,有它的独到之处。 “桑树喜温暖湿润,这石陵的土壤肥沃,种出来的桑树枝叶繁茂。蚕吃了这桑叶的丝,吐出来的丝品质也较旁的地方不大一样。石陵这地方,确实是难得的一处宝地。” 张秀娥对药材有些研究,倒是能够明白余长东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青州城附近的乌蒙山,忽然眼前一亮,“余老板,石陵这地方恐怕与乌蒙山,有异曲同工之妙吧?” 她看得出余长东对药材的选用很严格,要是石陵没有什么优点,余长东也不会选中商老板家的桑葚。 余长东不由多看了一眼张秀娥,他不是没见过比张秀娥聪明的女子。这些年他见识得过精明的女子不少,却显少有像张秀娥这般,看似有些愚钝,其实生了一颗玲珑心的。 张秀娥只见过他几面,就能一语中的,这确实是余长东不曾意料到的。 他点了点头,“张老板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商老板早就派人安排好了,一行人坐了渡船过河,早就有人接应。 石陵和乌蒙山到底不一样,桑园里没有供外人住的地方,得在当天返回。 因此,无论是张秀娥和余长东,都没有在桑园里多耽搁。 张秀娥跟着商老板把桑园大致看了一遍,确定桑园里产的蚕丝,大部分都符合要求,便尽快地把一切办好往回赶。 可就算几人再没怎么拖延,等他们坐着马车回到岸边时,天色还是晚了。 金乌西坠,昏黄的落日挂在西边,余晖洒在河岸边随着河风摇曳的杂草上。 路上发生了点意外,马车陷在泥坑里,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抬起来。等到了河边渡口,就只见最后一班渡船已经开远了。 商老板晚上还有重要的生意要谈,不曾想出了这等意外,急得团团转,“怎么就这么不凑巧?要是晚上放了赵老板的鸽子,这单生意非黄了不可。” 伍金良来之前,倒是没想到还能这样。 他和余长东几个倒是无所谓,实在回不去,顶多在马车上睡一晚,等明天最早一班渡船。 但张秀娥却不一样,张秀娥一个女子,和几个大男人在外头待了一夜,回去少不得被人说闲话。 “商老板,这桑园附近真的没有可以借宿的地方?” 商老板摇了摇头,“伍总管,不是我骗你。实在是石陵这一整片地都被我买下来了,这附近都是荒郊野外,阳宅没有,阴宅倒是有几座。借宿咱们是别想了,还是想法子回交州城才是。” 商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急也是一时半刻,很快就让底下人回桑园找来人手。 “这东陵河上的都是官渡,现在这个时辰官渡肯定没有了。我倒是认识几个私渡,就是银钱方面贵一些。”底下的人毕竟常年守着桑园,对这一带比商老板熟悉得多。 都这个时候了,几人也顾不上钱不钱的事了。 商老板也没让张秀娥和余长东出钱,直接从银袋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塞给那人,那人拿了银票便去找人。没一会儿,从上游漂下来一叶小舟,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头儿,划着小舟靠到岸边来。 张秀娥有些犹豫,伍金良干脆直接问船家,“这么小一条船,咱们这么多人过得了河吗?” 老头儿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吧,我家世代都在这东陵河上打渔,就没有我过不去的东陵河!” 这老头儿一口交州口间特别明显,脸上的皮肤显然是河上风吹日晒出来的,又是桑园里做事的管事介绍来的。众人见他十分肯定,也就不再怀疑,毕竟好不容易找到只船过河,要是再磨蹭下去,说不定连这条小船都没有了。 商老板带头,几人麻溜地上了船。 老船工行船挺稳,虽然水流湍急,但他手持船桨,还是稳稳当当地到了河中心。 就连伍金良也忍不住夸奖,“老人家真是一把好手,我小时候在老家时常坐船,还没见过哪个船工,有您划得这么好的。” 老船工被人夸赞,心中自然欢喜,笑着说道:“那可不是,今日我本来都要回家了。要不是你们桑园的管事,经常买我家的鱼,我还不一定接你们这单子生意呢!” 船上气氛轻松,就连余长东都插了几句话。 张秀娥坐在船头,忽然感觉鞋底有些湿润。 她还以为是自己在外头走了一整天,交州天气又热,脚闷在鞋子里出了点汗。 可没这一会儿,她发现整只鞋子都被水浸透了,提起裙摆一看,整个裙摆都湿了。 “老人家,你这船上怎么这么多水?”张秀娥愣了下,赶紧问老船工。 老船工理所当然,“我这船是打渔用的,突然说要接人,当然得用水洗洗,要不然一船的鱼腥味。我倒是我所谓,要把你们都熏倒在船上。” 张秀娥没等他的回答,已经提着裙子站到了船阶上。 老船工有没有洗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船在嗞嗞冒水! “不好了,这船进水了!”伍金良站得离张秀娥最近,一眼就看见张秀娥坐的那截船兜儿里,已经进了大半的水。 “啥?真的进水了?”老船工丢下船桨让金帅顶上,过来看了一眼,赶紧操起一个葫芦瓢给张秀娥,“快把船里的水往外舀!” 张秀娥一刻也不敢停,一瓢瓢舀得飞快。 老船工又叫上余长东和伍金良,两个一起脱下身上的外衣堵船上的窟窿眼。 这船实在太小,挤了一个老船工过来,商老板想帮忙都没处落脚,只能站在自己那块儿地方干着急。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了,闭着眼睛都能把我们送到对岸去吗?” 老船工没好气地说道:“那是船没漏的情况下!” “船要是没漏,我闭着眼睛都能划到岸边!” 张秀娥舀水舀得满头大汗,可船舱里的水一点也没见少,反倒越来越多了。 只听小船发出嘎嘣一声响,刚才的小洞顿时变成了个大洞。 河水不要钱似地往船舱灌,小船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往下沉,拿桨的金帅使出吃奶的力气都划不劝了,连忙大声喊道:“这可怎么办?!“ “能咋办?咱们都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呗!我先走一步,游不游得岸边,各凭本事了,大伙们!” 第854章 美救英雄 老船工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往河里跳。 东陵河是条大河,水流十分湍急,老船工常年在河上打鱼,一头扎进水里,像条鱼一样灵活地消失在水中。 随着老船工的身影消失,小船也渐渐往下沉去。 “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商老板此时也顾不上自己即将告吹的生意了,急得想要跺脚,又怕用力让船沉得更快。 张秀娥也着急,这条东陵河水域宽阔。 小船偏偏划到河中央出事,就算会游水的人,都不一定有体力游到岸边,也只有老船工这样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才有能力保住性命。 就在这时,她在船上发现一块木板,“伍大哥,咱们把木板丢到河里。大家一起趴在木板上,说不定还能等到别人来救。” 老船工虽说没管他们的死活,可也不是成心想看着他们死。 他要是安全上了岸,肯定会叫人来营救。 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大家都能安全上岸。 张秀娥出声提醒,伍金良这才发现船上确实有块木板。他急忙和张秀娥合力把木板扔下水,木板很快在水上飘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们脚底下的小船也彻底没入水中,脚下失去了支撑,几人顿时跟着沉进水中。 伍金良和张秀娥离木板最近,很快借着木板的浮力,漂在水面上。 商老板是只旱鸭子,一时惊慌失措,便在水面上浮浮沉沉,一下子被水流冲远了。 “金帅,快把商老板拉回来!”余长东立即喊道。 金帅本来是朝余长东游的,听到这话立即游向商老板,所幸余长东离伍金良不远,被伍金良一把拉住趴在了木板上。商老板呛了好几口水,被吓坏了,感觉到有人拉住他,立即手脚并用地抓住金帅。 人在想要活命的时候,总会爆发出强烈的力量。 然而这个时候,商老板的力气显然用错了地方,金帅手脚被束缚在水面上施展不开,两人很快就沉了下去。 “金帅!”余长东大喊一声,也顾不得别的了,当即松开手由水流冲着飘向金帅。 两人这个时候,已经有好一会儿没冒头了。 也不知道余长东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把人从水里拉了起来。 金帅的脸都憋青了,商老板干脆憋得晕了过去,可就算是这样,商老板的手还是紧紧抱着金帅不放。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商老板的手脚掰开。 “余老板,金帅,快往这边来!”伍金良和张秀娥手脚并用地把木板往三人边上划。 人命关天的事,伍金良就算再看不惯余长东也不敢怠慢。 此时商老板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余长东让金帅托着商老板先朝那边游。 “伍掌柜,张婶子,快来搭把手,我没力气了!”金帅一边游,一边朝两人大喊。 正常情况下,他带一个人不是问题,但刚才他被商老板抱着在水里挣扎,实在用了太多力气,就这么一小段距离还是强撑下来的。 “金帅,你坚持住!”两人好不容易把木板划到金帅周围,一人一边拉住商老板,让他的口鼻浮出水面。 金帅把商老板交给他们,又急急说道:“我回去救我们东家!” 可话音落下,金帅带着丝绝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东家,你们看到我家东家了没?” 伍金良正忙着拉着商老板呢,突然听到金帅喊声,急忙抬起头来。 只见暮色初降的河面上,一片暗沉沉的水域,哪里还能看见余长东的身影。 而就在片刻之前,他还看到余长东往这边游。 “你不要着急,余老板肯定也在往这边游。”伍金良满心焦急地安慰。 金帅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家东家……我家东家他不会水!” 伍金良脑子里嗡了一声,他还以为余长东会水,才游过去解救金帅和商老板。没想到,余长东压根不通水性! 现在天都已经黑了,要真是这样,那余长东岂不是凶多吉少? “伍大哥,你拉着商老板,我刚才看到余老板我哪处飘了!”就在这时候,张秀娥的声音响了起来。 伍金良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商老板往下一沉。 “秀娥!”他急得大喊一声,就看见张秀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不过片刻,视线所及之处,就不见了张秀娥的身影。一时之间,周围静得可怕,就只有东陵河水流发出声响。 伍金良咬紧了牙关,左手握着拳头,狠狠地砸了下身下的木板。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河面上的光线彻底消失。 眼见黑漆漆的一片,金帅就只听到伍金良沉沉地说道:“还有力气没有?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尽快上岸,找船去救秀娥和你们东家!” “有的是力气!” 金帅用力抹了把眼泪,咬牙抬起胳膊,拼了命似的往岸边划。 好不容易双脚触到河岸上,两人把死猪似的商老板拖上岸,就见河边的礁石上,隐隐约约躺着个人。 借着朦胧的月光一看,不是丢下他们逃命的老船工还有什么人? 老船工一个人游回岸边,也是精疲力尽,正躺在原地休息。 忽然听到岸边传来水声,就见伍金良一脸狰狞地朝他走来,他手忙脚乱爬起来就要跑,却被金帅扑上来一把扯住。 “把你认识的所有人都找来,开船,救人!”伍金良一把揪住老船工领子,“要是他们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给我等着瞧!” 老船工哪里见过这阵仗,伍金良和金帅的表情实在太可怕,活脱脱生吞了他似的。 他吓得急忙举起双手,“我这就找人,这就找人救人去!” …… 另一边,余长东把金帅和商老板往另一边推去,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 他在水中不停地挣扎,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就见一道身影朝他游了过来。 这道身影朝他游过来的姿势并不美妙,还是乡下那种常用的狗刨式。 可在这一刻,余长东却觉得这道身影美极了。他愣愣地望着对方一点点朝他靠近,一双纤细的手将他从水底拉了起来。 张秀娥有些急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余老板,你没事吧?” 第855章 河滩共处 夜已经深了。 东陵河一处不知名的河滩上。 初秋的夜风在河上轻抚,吹在湿透的衣裳上,一阵透心的凉。 余长东失去意识也不知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陆地上。 身下是一片细软的沙滩,还带着几分阳光暴晒过后的余温。 旁边有个身影来来回回,脚踩在沙滩上,发出松松细细的声音,和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混在一起,听得人心中莫名安心。 余长东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一瞬间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不远处亮起一团火光,张秀娥温柔秀丽的脸庞被火光照亮,他这才终于确定,这不是梦境。 在他绝望之际,真的有人救了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面前抱着一堆柴火,来来回回走动的张秀娥。 张秀娥当时救人,也只是脑袋一热,想着不能把余长东丢下。 实际上,要不是她运气好,在快要力竭的时候,抓到河里一块突出的石头,好歹缓了一口气,还真不一定能托着余长东到岸上来。 交州的天气虽然热,但他们现在全身湿透,夜里的河风一吹,要是就这么穿着湿透的衣裳,那恐怕是要生病的。 张秀娥也没心思庆幸,赶紧摸黑到附近捡了些枯树枝回来。 好在她从小在乡下生活,生火还是会的,没过一会儿,就在河滩上点了一个火堆。 也正是在这时候,一旁的余长东醒了过来,平日里冷静的双目,不错眼地望着她。 “余老板,你终于醒了。”张秀娥松了口气。 两人刚才都在河里呛了不少水,张秀娥还好,她毕竟全程醒着,只是喝了一肚子的水。 余长东就不一样了,中途晕了过去,恐怕呛了不少水在肺里。 张秀娥把他弄上岸,第一时间就把他肚子里的水按了出来,却也不能确定他到底醒不醒得过来。她在乡下时每年夏天都有贪凉的小孩在河里溺水,即便救上来了也不一定能活。 余长东迟迟不醒,张秀娥有些担心,他是这种情况。 不过现在人既然醒了,就说明没有大碍了。 她赶紧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余长东的额头,问道:“余老板,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略有些凉意的手覆上额头,余长东不动声色地移开头,手撑着沙地坐了起来。 “今日余某能捡回一条命,还要多谢张老板舍身相救。等回了胶州城,余某一定重重回报张老板。” 这还是除了在乌蒙山那一回,张秀娥第一回听到余长东说那么长的话。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救了余长东就怎么了,今天即便不是余长东,而是别的她认识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过去救人。不认识的也就罢了,张秀娥虽然善良,却做不到圣人的地步。 东陵河是条大河,她对自己的能耐很清楚,就算现在平安上岸,想想刚才的凶险,还是觉得一阵后怕。 张秀娥不自然地连连摆手,“余老板哪里的话,当初在乌蒙山,余老板还教我怎么炒陈皮呢,余老板忘了吗?” 那还是不久之前的事,余长东当然不会忘。 只不过,他教张秀娥炒陈皮,不过是举手之劳。 张秀娥却是救了他一命,这二者如何能比较?两件事孰轻孰重,余长东还是分得清的。 但张秀娥摆明了不自在,余长东也就没有多说,只是冲着张秀娥感激地点的点头。 火堆发出比波的声音,张秀娥回过神来,指了指篝火。 “余老板,现在天气不那么热了。咱们都刚从河里出来,都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放在火上烤一烤吧。这身湿衣服穿上一夜,肯定得着凉。” 说着,她就把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架在火堆上的树枝上。 火堆下方还放着一个瓦罐,是张秀娥在河滩边上捡的。倒不是随意捡来的,不知之前是做什么用途的瓦罐。这瓦罐本身就是小船上自带的,罐底有一层黑灰,显然是老船工平常用来煮汤用的。 也是凑巧,跟着他们一起飘了过来。 张秀娥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把它捡了过来,还在河滩边上摸了点河蚌,架在火堆上烧河蚌汤喝。 就算没有任何调料,味道也足够鲜。不过终究还是比不过家里做的,只是两人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烧一罐子汤驱驱寒,勉强填填肚子也就罢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 余长东坐在沙地上,就看见张秀娥脱下外衣,他连忙撇过头去,视线移到另外的地方。 “余老板,还是赶紧过来取暖吧。”张秀娥喊道。 她当然也知道男女有别,要是换作从前,打死都不可能做出在外男面前脱衣裳的举动,虽然只是件外衣。 可自从和离之后,她跟着闺女重活了一回,才知道天大地大,都没有自己的小命大。 小命都要没了,还管什么三从四德?只有活下来,一切才有可能。 “我烧了一罐子河蚌汤,等衣服烤好了,也就差不多能喝了。” 余长东余光扫过张秀娥,才发现张秀娥虽然脱了外衣,但形容还算整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不堪。他这才走到篝火边坐下,却没有和张秀娥那样脱下外衣。 他的外衣早就在堵船窟窿时,不知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脱下外衣,他就得光膀子,张秀娥对他好,他不能一点都不为张秀娥考虑。 等到张秀娥的外衣烤干,两人身上的衣裳也就干得差不多了,瓦罐里的河蚌汤发出一阵阵鲜美的香味。两人各喝了一些,暖融融的汤水落肚,全身都热了起来。 一阵疲惫感涌上来,折腾了一整天,他们早就累得不行。 夜已经深了,他们又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哪里,干脆先在河滩上休息一夜。 “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问一问路想办法回到交州城。”余长东说道。 现在两边失去联系,等回了交州城他才能找到人,确定伍金良他们还活没活着。 第856章 搜救 张秀娥已经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点点头同意了余长东的提议,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树枝,这才躺在火堆旁沉沉睡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身旁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耳边传来一阵阵水鸟的鸣叫声。 休息了一整夜,张秀娥好了不少,发现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便急忙把盖在身上的外衣穿好。 穿好外衣,她才发现她这么一通动作,余长东居然没有醒。 “余老板?”张秀娥吓了一跳,伸出手去探余长东的鼻息,这才发现余长东呼出的气息都一阵滚烫。 坏了,肯定是昨夜泡了水,又没把衣裳脱下来,着凉生病了! 张秀娥急得团团转,连忙把余长东推醒。 好在余长东虽然烧得厉害,却还不至于烧糊涂了。 张秀娥半背半扶,也不知找了多久,终于在河滩边上找到一个住在茅草屋里的人家。 开门的是一位老大娘,满口的交州话,张秀娥指着余长东,“大娘,我朋友他发了高烧,能不能借个地方给他煎药?” 老大娘压根听不懂官话,但也看得出来余长东十分难受。 她见两人不像坏人,也就赶紧把人迎了进去,张秀娥又想问问她哪里才能找到大夫。 这下子两人就鸡同鸭讲了,说了半天双方也没弄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个地方连个村子都没见着,人生地不熟的,更别提找大夫了。 好在张秀娥之前跟着刘善全学了几手,虽然没有真的给人治过病,可受凉感冒这事,她还是能给试着治一治的。 她拜托老大娘照顾余长东,自己便提了个竹篓,到附近山上找药材去。 大概找了半天的时间,终于把几味药材找全,赶紧就回去熬了药,把药汤给烧得不省人事的余长东给灌了下去。 …… 东陵河上,已经入秋了,交州的阳光还是十分毒辣。 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晒得人一阵眩晕,可东陵河上的船仍然比往常多了一倍。 除了河两岸官府的渡船,还有不少私人船只在河边来回寻找着什么。 一艘官船上,伍金良站在船板上,双唇晒得起了皮,一双眼睛却仍然在河岸上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伍总管,都已经从昨夜找到现在了,都没找到一点踪迹。依在下的经验,恐怕希望已经不大了。”负责此次搜寻的官员斟酌了一番说道。 伍金良和商老板获救之后,伍金良带着老船工在东陵河里找人,商老板则马不停蹄地回交州城报了官。 官府的人见是商老板没有怠慢,立即派了官船过来寻找。可即便是官私加一起十几只船,一同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两人的踪迹。 每年东陵河上落水的人那么多,以交州府衙官员的经验,不是侥幸上了岸,就是尸体已经被冲去了下游。当然,后者的几率比较大。 交州临海,东陵河又是直通南海的大河。东陵河的水流量大,若是直直被冲了下去,下游也不一定找得到尸身,很可能已经被冲进海里喂鱼去了。 当然,官员也是人,面对心急如焚的家属,也没好把话说得太绝。只是话里话外,只要听得明白人话的人,都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意思。 然而,在真正见到尸体之前,伍金良怎么可能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是他把张秀娥带出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要怎么和沈清交代,怎么和春柳交代?更何况,张秀娥更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心动的女子,要是张秀娥真的葬身东陵河,他万死难辞其罪,只好以身相殉了。 伍金良没有回答,商老板急得不得了。 交州府衙的官员不知道,张秀娥那是什么来头,他打定主意和南北杂货做生意,哪还能不知道张秀娥和身份? 几乎是官员的话音一落下,商老板就赶紧急切地说道:“刘大人,你可知道那张老板是什么人?她可是都察院左副都察的亲妹妹,还是镇国公府的亲家,若是找不到她,那上头的人可都是要怪罪的呀!” 刘大人被商老板请出来,原本只是卖商老板一个人情,谁知道这失踪的人里,居然有这种大人物。 他脸色立即一变,“商老板,有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落下,他就赶紧叫来船上的官差,急急命令,“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赶紧把这事向知府大人禀报,再去调一倍的人手来。这东陵河附近的村子,都派人去询问,看看他们有没遇到商老板所说的那两人。”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都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官府的增援很快赶到,伍金良却因为急火攻心,加上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伍金良被人抬回交州城的广聚楼,兰香才知道,张秀娥一夜未归,居然是和余长东一起落水失踪了。 沈清派兰香跟随张秀娥到交州,就是为了让她照顾张秀娥的。没想到,交州气候炎热,青州都已经凉快下来了,交州还宛如盛夏。 到了交州没多久,兰香就中了“瘴毒”,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 张秀娥请来郎中给她开了药,想着去石陵一天就回,便没让她跟着。哪里想到,就一回没跟着,张秀娥就落水失踪了。 “伍掌柜,您说什么,婶子她掉河里去了,现在人还没找到?”兰香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一张小脸没有一点血色。 旁边广聚楼一个女管事急忙扶了她一把,她才缓了过来,急切地说道:“伍掌柜,请您派个人给我,我要给我家东家写信,把交州的情况如实汇报给她。” 提到沈清,伍金良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几分。 可沈清毕竟是张秀娥的女儿,比起他来说,沈清才是最有权得知真相的人。 想到这里,伍金良也就没有拒绝,立即让人找来个人,把兰香亲笔写的手书交给他,快马加鞭送到青州去。 第857章 赶往交州 沈清得知消息时,正和翟泽在南北书肆清账。 阿梅接到兰香的信,急匆匆给沈清送了过去,“东家,翟公子,不好了!” 沈清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急忙接过信来看。 看到信中张秀娥和余长东落水不知所踪,只觉得眼前一黑。 张秀娥不过是去个交州,怎么就忽然落水了? 而且官府的人都出动了,居然还没找到的人。 沈清看到这封信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就飞到交州去,亲自寻找张秀娥的踪迹。 “清清,发生什么事了?”翟泽还不知道信中写的是什么,只是见到沈清脸色难看,心里也咯噔一声。 沈清把信递给翟泽,便吩咐阿梅下去,“阿梅,你却找到江文江武,让她们套马车,我现在就出发去交州。” 翟泽此时已经把信看完,脸色也很不好看,听到沈清这么说,急忙跟着说道:“清清,我和你一起去!” 翟泽是他们家人,就算他这个时候不开口,沈清也默认带着他走。 毕竟交州人生地不熟,遇到事情还能多一个人商量。 阿梅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就去找江文江武。江文江武套好马车,立即把车赶到南北书肆门前。 沈清和翟泽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立刻吩咐两人赶车去交州。 阿梅在车底下焦急地喊道:“东家,翟公子,不回去拿两套换洗的衣裳吗?” “来不及了,路上要穿再买就是!” 沈清说完一句话,放下车帘,江武的马鞭就落到了马屁股上。 马车出了金泽镇城门,到了官道上便开始飞驰,车上几人都心急如焚,准备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交州。 而另外一边,东陵河边上的茅草屋里。 余长东一场高烧,连烧了两日,整个人都烧得浑浑噩噩。 张秀娥给他煎药喂饭,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好几日,他身上的烧这才退下。 昏睡的这些天,余长东虽然一直在休息,却也能感受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与上次在水中被救不一样,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照顾他的人是张秀娥。 这天清晨,余长东终于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睡醒之后,便站在茅草屋的芦苇荡旁,吹着微凉的晨风。 交州的时间变得很快,前几日气温还很高,他病的这几日,便宛若已经到了秋日。 “余老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张秀娥醒来之后,照例去余长东房里看一眼,却发现余长东的床上没人,赶紧出来,早就看见余长东背着手在屋外不知站了几时。 余长东朝张秀娥露出个笑容,“劳烦张老板照看,今日我已经觉得大好了。” 除了烧了几日,身上没什么力气,嘴巴里也有些发苦,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张秀娥听他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 她虽然跟着刘善全和回春堂的老大夫学了一段时日,却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要不是这附近实在偏僻,她不知道上哪儿找大夫去,也不会冒险自己给余长东治病。 现在见他好得差不多,张秀娥确实是高兴极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这次幸好张老板有医术傍身,否则我只怕凶多吉少了。”余长东是真心实意感谢张秀娥,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前段时间,他忙了很长一阵,本来就勾了旧病出来。 这旧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就好,谁料居然能在东陵河上出事。 泡了一场水,寒湿入体,病情来势汹汹。要不是有张秀娥在,他这次能不能挺过来还要另说。 余长东提议道:“张老板,咱们在外头的时间不短了,伍掌柜他们恐怕要急坏了。既然我已经大好,不如今日就想办法回到交州城去吧。” 张秀娥当然不会拒绝,她待在这里照顾余长东,其实也是心急如焚。 她出事这几日,也不知道消息是否传回青州去了。要是闺女知道这事,还不知道有多着急。 如果不是余长东的身体实在不允许,她走也已经走回交州城了。 两人一商量好,就和茅屋的主人老大娘告辞。三人虽然语言不通,但这些年天来,张秀娥通过比划,和老大娘也能大致明白对方的意思。 老大娘得知他们要走,给他们塞了两个煮熟的鸭蛋。 她没有养家禽,全靠打鱼为生,鸭蛋肯定也不是家里头下的,倒是这河边的芦苇荡里生活了不少水鸭,都是从野鸭窝里摸出来的野鸭蛋。 张秀娥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茅草屋大门前站着的老大娘。 他们在这里住的这些天,只见到老大娘一个人,没见到老大娘有其余家人回来。 老大娘一大把年纪了,若是有儿女,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哪里放心得下? “咱们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老大娘到底有没有家人。”张秀娥捧着热乎乎的两只野鸭蛋,有些伤感地说道。 两人落水之后,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掉在水里了,得了老大娘这么多天的照顾,连留点银子给她傍身都做不到。 张秀娥想着,等她回了交州城,一定想办法送些银子给老大娘,给老大娘改善改善生活。 至少不用住在茅草屋里了。 两人的运气很好,本来以为得徒步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能碰到好心人搭他们回去。 没想到,他们走了大概有半日,东陵河边上就看见河上有不少船只来来往往,似乎很繁忙的样子。 “余老板,不如咱们问问有没有去交州城的船吧?”张秀娥站到河边,还没冲着那些船招手,就有一只船停到他们面前。 船夫望着他们眼前一亮,急忙问道:“二位可是张夫人和余老板?” 张秀娥愣了一下,回头看余长东。余长东还没开口解释,那船夫看到他们的反应,便立刻吆喝起来。 “找到了,兄弟们,咱们找到人了!” 吆喝声在整条东陵河上荡漾,很快河上的其余船只都靠了过来。 经过船夫的解释,两人这才知道,整条河上的船都是来找他们两个的! 第858章 两条肥鱼 张秀娥惊讶地看着这些人,心想这些人看他们怎么像在看两条肥鱼? “张夫人,您和余老板现在可不就是肥鱼吗?”第一个发现他们的船夫笑着说道。 张秀娥一个不留神,竟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船夫倒不生气,还和气地同他们解释。 原来,两人失踪之后,伍金良和金帅不断加价。后来,青州又来了几人,更是用银子砸人。 先是从一百两加到两百两,两百两加到三四百两……到了今天已经加到了一千两。 一句话,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找到人,就能到交州城领钱去。 整条东陵河上的渔民连活都不干了,还打什么鱼? 找到张秀娥和余长东,他们这辈子就不用愁了! 一开始看见在河边张望的两人,他们还不敢相信,现在拿出画像一对比,那一刻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张夫人,余老板,咱们这就回交州城去?”船夫热情地问道。 他们不像是骗人,手里还拿着两人的画像,张秀娥和余长东放心地上了船。 等看到熟悉的交州城码头,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张秀娥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涌上心头的,更多的是自责。 她出门前才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自己,没想到第一次出来,就给闺女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船夫不知道青州来的是什么人,张秀娥一听就知道了,青州除了沈清和翟泽,还有谁会听了消息,第一时间赶来,还把酬金提到了一千两? 沈清和翟泽到了交州城,就去广聚楼的伍金良、兰香会合。 张秀娥和余长东还没到广聚楼,两人安然回来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回来。 “我娘和余老板没事?那可太好了!”沈清到交州城这几日,不可不谓提心吊胆。 听到这个好消息,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旁边的伍金良也终于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秀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张秀娥踏进广聚楼,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对待,沈清和翟泽见了她第一个冲上来,两人都激动地把她抱在怀里。 伍金良跟在两人身后,等到三人分开,才一脸愧疚地看着张秀娥。 “秀娥,都是我不好。说了到了交州好好照顾你,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 这事如何怪得了伍金良? 张秀娥连忙道:“伍大哥,这件事和你无关,是我要去救人的。你不会水,又拉着商老板,哪能救得了余老板?” 身后的余长东走上来,郑重地向沈清道谢,“沈姑娘,这次还要多谢张老板舍身相救。张老板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 沈清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哪里还怪得了余长东。余长东明明不会水,还想着去救人,人品确实过硬。而且,她娘就余长东也是出自自愿,并不是余长东拉着她不放。 可她娘白白遭了一场罪,沈清就算知道不是余长东的错,一时半刻也做不到笑脸相迎。 “余老板不必自责,您和我娘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余长东当然看出沈清的情绪,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好不容易回来,无论是生意上还是身体上,都容不得他在这里多耽搁。 救他的是张秀娥,他只需要给张秀娥的交代就是,“张老板先行休息,等我处理完家里的事,再来向拜访张老板。” 余长东的病都是张秀娥治好的,张秀娥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着急地催促,“余老板快回去休息吧,生意上的事用不着那么着急,啥事都大不过自己的身子不是?” 余长东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点头,“张老板说的是。” 这会子功夫,金帅也赶过来了,看见人群里的余长东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地喊了句,“东家!” 余长东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说话,两人就向张秀娥道了别,离开了广聚楼。 余家的马车一直停在广聚楼外,金帅始终相信余长东活着,便一直让人在广聚楼外等消息。 方才余长东回来的时候,就吩咐车夫等他从楼里出来,就到城里和人谈生意去。 车夫见余长东出来,恭敬地问道:“老爷可还是要去城东?” 金帅一听就急了,他在张秀娥口中得知,余长东落水后大病了一场。 这面无血色,眼底青黑的样子,不好好休息,还去什么城东? 不过,余长东向来说一不二,就算他说破了嘴皮子,余长东也不一定听。 “东家,您这……” 金帅着急地开口,还没把话说完,就听到余长东的声音响起。 “今日就不去了,还是先回别院吧。” 金帅愣了一下,不知道余长东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不过,余长东自己能想得开就好,他也不细究这是为什么了。 “对对对,都这个时候了,还去啥城东?赶紧回别院好好休息,再请个大夫来,给东家好好调养调养才是!” …… 张秀娥还不知道,马车上发生的事。 她一路上都在惦记着收留他们的老大娘,如今终于见到沈清,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清清,要不是那位大娘好心收留,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我想着,咱们得知恩图报,好好报答那位大娘。” 有人在张秀娥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沈清当然不会知恩不报。 她示意张秀娥安心,“好,娘您就好好歇着吧。那位大娘的事交给我便是,您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沈清办事向来靠谱,张秀娥把事情交代完了,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她虽然不像余长东那样生病,但这些天下来,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上都紧绷着。 再加上她这几天下来,连个澡都没好好洗过,回到广聚楼里有了条件,当然得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休息。 广聚楼里的服务很周到,沈清把张秀娥送回房,就开始向伍金良打听那大娘的事。 伍金良也是刚得知,不过他脑子转得快,“送他们回来的船夫就在那附近发现的人,派几个人到那片地方打听打听,应该能弄清楚大娘的住处在哪里。” 第859章 情敌间的友好交流 伍金良的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打听清楚了大娘的情况。 张秀娥猜得没错,大娘孤身一人住在茅草屋里,女儿早早远嫁,丈夫和儿子相继病逝,儿媳也带着孙子改嫁了。 大娘住在茅草屋里,一个人靠打鱼为生,日子过得很是孤独。 沈清派江文江武带了些东西去大娘家里,想着要不要在附近的村子里,给大娘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商老板得知此事,也表示自己可以在桑园里给老大娘安排一个轻松的活,就当做给老大娘养老了。 可等到两人找到老大娘家里时,才发现茅草屋里人去楼空,连茅草屋的大门都给锁上了。 “这老大娘一大把年纪了,能去哪里?”就在两人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上哪里找人的时候。 一个农妇出现在茅草屋前,听了两人的疑问,这才笑着说道: “你们来晚了!昨天夜里,我那堂妹从外地回来,说是有个姓余的商人要报答伯母的救命之恩,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把伯母接到婆家那边安置。” “连我那堂妹夫都来了,两口子高高兴兴把人接走了!” 原来,老大娘的女儿不是不孝顺,而是夫家过得也很清贫,老大娘实在不愿意拖累女儿,这才不同意去的。 如今有人给老大娘出了养老的费用,两口子当然立刻就把人给接走了。 至于那姓余的商人,除了余长东还能有什么人? 江文江武回到广聚楼复命,才发现不仅张秀娥在,就连余长东和金帅都在。 余长东是来向张秀娥说明的,他坐在张秀娥对面的位置上,让广聚楼的伙计上了一壶上好的玉兰香。 他在商老板家里的时候就注意到,张秀娥似乎很喜欢商老板家的凤凰单丛。 光是喝茶的时候,就用鼻子嗅了几回茶水的香气。 这玉兰香是凤凰单丛茶里的一种,香气清新宜人,很是得女子们的喜欢。 他请张秀娥喝茶时,特地选了这种茶,显然很对张秀娥的口味。 “大娘她真的被女儿接去养老了?”张秀娥脸上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还是余老板考虑周到,咱们总算报了大娘的恩情。” 余长东眼中闪过笑意,淡淡的,不留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是,她以后不必再一个人独住,能和家人团聚再好不过。” 张秀娥一时高兴,又与余长东说了好一会儿话。余长东虽然话不多,但只要是张秀娥说的,他都在一旁认真聆听,时不时给出一句回答,也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附和,也有自己的见解。 任谁都看得出,张秀娥很受用,两人的聊天十分和谐。 沈清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到商老板宅子里坐了坐,回到广聚楼就看到这么一副情形。 她一下子抓住了翟泽的衣袖,心中警铃大作。 余长东虽然和她不熟,可她又不是没见过余长东。之前这家伙见到她娘时,连个眼神都不屑多给,现在明明两人聊天都是他在向下兼容张秀娥,他都能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 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张秀娥没察觉,沈清还能看不出来? “清清,这余老板和小姨?”翟泽并不了解余长东,可看沈清这个样子,他哪还能不明白? 其实要他说,无论是伍金良还是余长东,看上去条件都不错。 她小姨都和离这么久了,若是能找个如意郎君过下半辈子也挺好。毕竟小姨这十几年来,在老沈家吃了不少苦,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好好过日子。 沈清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现在在情绪里,当然没有那么容易释然。 先是有伍金良,成天围着她娘打转,现在又来了个余长东,段数看起来比伍金良高多了。 沈清觉得她这才和她娘过了几年,就有人不停地出来要和她抢娘。她现在总有种嫁闺女的错觉,谁愿意看到自家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我娘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他们在打我娘的主意。”沈清气哼哼地说道。 话虽这么说,可她也不是小姑娘了,没有幼稚到不让亲娘二婚。都说眼不见为净,还是拉着翟泽离开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刚走没多久,伍金良从后头出来,正看见窗边的这一幕。 他看清楚窗边的人是谁,立时瞪大了眼睛。 他就说余长东这厮,从头到尾都没安好心! 其实早在金泽镇的时候,就开始打秀娥妹子的主意了。 那时候还装得人模狗样,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吧?他恨不得把春柳那丫头从金泽镇揪过来,让她好好看看面前的情况,看她能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污蔑他小心眼儿! “金良,你可回来了!”和他相熟的孙掌柜见状赶紧凑上来,着急地同他说道,“别说兄弟没替你盯着,这个余老板一看就对张老板有意思。你可悠着点儿,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别让余老板捷足先登了!” 他要是被余长东截了胡,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伍金良咬牙切齿,叫厨房上了几碟点心,说是送给余长东的,自己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参与到两人的话题里。 余长东看了一眼伍金良,也没有丝毫要赶他走的意思,三人就这么坐着,桌上的气氛很快冷了下来。 张秀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余长东和她说得好好的,怎么伍金良坐下来后,两人就谁也都不说话了? 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实在没什么意思。张秀娥自己都替他们觉得尴尬,想着他们许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也就提出来主动告辞。 “伍大哥,余老板,我忽然想起来清清找我有事,我就先上楼去了。”张秀娥逃得飞快。 两人倒是谁也都没开口挽留张秀娥,等到张秀娥的身影消失,伍金良才冷笑了一声说道: “余老板早知道我的心思,突然在我和秀娥之间横插一脚,做事未免有些不地道吧?” 余长东回之淡淡一笑,“我只想问伍掌柜一句,伍掌柜的心思,张老板知道吗?” 已经一脚踏上楼梯的张秀娥,忍就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发现两人都面带微笑,“友好相流”,顿时心想果然如此。 看来,两人是不患难不相识,她一个女子在场,果然碍着他们畅谈了! 第860章 找个机会表明心迹 张秀娥这次来交州,本来就是为了谈生意。 如今生意已经谈好了,其余在交州的事情也了了,又经历了这么场事,自然想着早日回去,才能真正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娘,咱们好不容易来次交州,不如游玩几日再回去?”沈清想着,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以后别说来交州了,恐怕青州都不能回几趟,便建议张秀娥道。 张秀娥哪里还有心思游玩,摇了摇头,拒绝了沈清的提议。 “还是早些回去吧,我这心七上八下的。再说了,这事恐怕瞒不住你江大娘,耽搁久了,你江大娘该担心了。” 张秀娥说的也是,这事发生时,沈清想也不想就赶来交州了,也没那个功夫找个借口。 这事不说江老太,不少人都知道了,还是早些回去的为好。 做下了决定,沈清几个便收拾好东西回青州。 交州广聚楼的事情还没忙完,不过也不是事事都要伍金良亲力亲为。这次的事他始终愧疚,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给众人一个交代,便也收拾了行装,打算跟着沈清他们一起回去。 “张老板这是要回青州去了?”余长东得知消息,特地来了广聚楼一趟。 前几日付给船夫们赏金,余长东一力包下,付了整整一千两白银的钱,可谓是狠狠出了回血。 张秀娥对他的印象不错,“交州的事情办完了,是要马上回去了。” 余长东微微一笑,说道:“是要回去好好休息。” 张秀娥又问他,“余老板呢,这是要留在交州?” 余长东在交州的事还没办完,就是想回青州也回不了。其实对于他而言,青州与交州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现在他忽然觉得青州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手头上还有些事。不过,将近过年的时候还要回青州处理一些事情。到时候再上门拜访,张老板可不要嫌我烦。”余长东说道。 张秀娥觉得余长东做事进退有度,并不是个让人厌烦的人。 不过,她还是要和余长东解释清楚,“过年的话恐怕不成。” 余长东何其敏锐,一下子就猜到了,“张老板不在青州过年?” 张秀娥笑着点了点头,“不瞒余老板说,我女儿今年便要成婚。之后我们一家人会搬到京城去,若无意外,恐怕不能留在青州过年了。” 余长东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但他也迅速记起来,似乎听人说过,沈清的未婚夫是镇国公府的世子。 “那就请提前恭喜张老板了。”余长东真心实意地说道,“既然如此,等在下有缘去京城,再登门拜访。今日还约了商户谈生意,就不送各位了。” 余长东说走就走,并没有半分留恋。 目送余长东离去,众人便上了停在广聚楼门口的马车。 伍金良本来因为余长东的到来,心中还升起几分警惕,可听到张秀娥说的,要举家迁去京城的话,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如今已经入了秋,时间一眨眼就过,离张秀娥跟着沈清去京城也不远了。 要真等到那个时候,两人再见一面比登天还难。何况京城那种地方卧虎藏龙,哪是小小一个金泽镇能比的? 张秀娥是张重山的亲妹妹,镇国公府的亲家母,便是为了攀这门关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门做媒。 到时候,什么王孙贵族,世家子弟,满地都是,自己哪还有资格站在张秀娥身边? 因此,这次回了金泽镇,无论如何他都要找个机会向张秀娥表明自己的心迹。 哪怕张秀娥对他并没有这份心思,他也认了。 伍金良不想什么也不做,等以后的日子里后悔莫及。 “伍叔,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从交州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马车离开交州两天,伍金良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开始沈清还以为他挂心广聚楼的事,后来探了伍金良的口风,发现广聚楼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忙。出于关心,沈清找了个机会询问。 这种事情,伍金良总不好向一个小辈倾诉,便说自己是在想那天东陵河上发生的事。 他倒也没说假话,本来就对自己没什么信心,在东陵河上又没保护好张秀娥,也不知道沈清和江老太怎么看待他。 “说好要替你照顾好你娘,还让你和阿泽跑这么一趟,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原来伍金良还在在意这个,沈清自己都已经消气了。 “伍叔,这事无论从哪方面也怪不得您。天有不测风云,您不会水,当时还拉着别人,天色又已经晚了,怎么可能救得了人?您要是勉强去救,出了什么意外,我才是真的没法和春柳交代。” 要是余长都没出现,沈清还觉得伍金良有几分希望。可这些天的情形,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 张秀娥和仅有几面之缘的余长东,都比伍金良有火花。 她娘摆明了不好伍金良这一口,没承了伍金良的救命之恩,倒也是件好事。否则,伍金良什么都不要,就全心全意地喜欢她娘。换了她娘受了别人天大的恩情,真的张得开嘴拒绝? 当初沈清怂恿张秀娥和季文彬和离,就是希望张秀娥能真正活得开心。她不反对张秀娥再嫁人,但总要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才能过得幸福。 伍金良虽好,却不是张秀娥的良人,跟强扭的瓜不甜一个道理,谁也没办法勉强。 沈清也看出伍金良心中还有别的事情烦闷,但这事她无法解决,也就没有继续深挖,放任伍金良自己烦恼去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伍金良自己想清楚了也就放下了。他身边不是没有比张秀娥好的女人,伍金良这样的好人,也会有自己的良缘。 从交州回来的第三天,马车终于到达金泽镇。 沈清等人没回南北杂货,而是直接回了园子里。 江老太和阿梅等人早已经等在园子门口,等到沈清带着张秀娥下了马车,江老太就恨铁不成钢地上前去,看着张秀娥骂道:“还知道回来?我都以为你在交州待得开心,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了呢!” 第861章 让江老太转正 江老太来金泽这么久,谁都看得出她最疼张秀娥,连沈清这个供她吃穿的都要靠边站。 除了一开始嫌弃过张秀娥一段时间,江老太哪里对张秀娥说过一句重话? 这回是真的气狠了,才对张秀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张秀娥也知道自己这回确实让老人家担心坏了,被指着鼻子骂,也都一声不敢吭,还要讪笑着让江老太消气,不要为了她气坏了身子。 沈清也帮着江老太说话,“江大娘,我娘说得对,您别生气,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江老太还不解气,沈清接到信一声不吭,立马带着翟泽去了交州。她不用看信就知道,肯定是张秀娥出了什么事。 阿梅和春柳本来还想瞒着她,她逼问了好几回,才不得不说出张秀娥落水失踪的事情。 要不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江老太那个时候就让人套了马车去交州。 结果,她在这里提心吊胆,却听说张秀娥是为了救别人主动跳下水的。 江老太虽然没去过交州,可东陵河那么大的河她能不知道吗?跳进东陵河里救人,也就是祖上积了大德,才好端端地回来了。这当中万一出了一点差错,只怕她这个老婆子都要赶去交州替张秀娥收尸了。 “你真是出息了,我从前怎么看不出来你这么出息?”江老太在园子门口骂还不解气,回到家里头继续接着骂,“那余长东是你什么人?教你炒了一回陈皮,几面之缘而已,你就敢直接跳进东陵河里救人?” “你说,万一你出了事,他是能赔你一条命,还是能替你做清清的娘?” 张秀娥嘴巴本来就笨,这回确实是她理亏,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回。 可她又怕江老太一大把年纪了,真的气出个好歹,只得不断地给江老太认错。 “婶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江老太眼睛一瞪,反问道:“你还想有下回?” 张秀娥被问得彻底哑巴了,求助的目光看向沈清。 沈清这个时候哪可能帮张秀娥,她站在张秀娥那边,得被老太太挤兑死。 更何况,她作为小辈一些话不方便说,江老太这可以替她说。 她娘性子单纯却认死理,这回答应了,下回遇到危险,脑子一热,说不定又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沈清没有理会张秀娥,而是挽着江老太的胳膊,万分同意地附和。 “江大娘,您说得对,就该好好说说我娘。” “您都不知道,这回我和表哥赶到交州,为了在东陵河上找人,脚底都磨出水泡了呢!” 江老太也难得露出心疼的表情,握住沈清的手。 “真是可怜见的,要怪就怪你娘,实在太不让人省心!” 张秀娥一听闺女脚底板都长水泡了,立刻愧疚得不得了,“清清,你怎么都不和娘说?” 沈清一见张秀娥的神情,也忍不住跟着心软,又替张秀娥说起好话来。 “江大娘,我看我娘是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一回吧,保证她下回再也不敢了。” “就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驴,指望她能改?”江老太嘴上说着不同意的话,语气却已经松动了,话锋一转,又到了伍金良身上,“那个姓伍的小子也是,口口声声说一定护好你娘。这个才过了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得亏你娘……” 张秀娥疑惑地看着江老太,江老太一噎,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听他们说,你为了救那个余长东,还和他在外头过了几日?” 张秀娥没有发现江老太的异常,点了点头。 “余老板落水后生了病,附近找不到大夫,我就只能带着他在一位老大娘家里借宿了几日。” “不是孤男寡女待了好几天就好。”江老太脸色稍缓,紧接着又把脸一绷,“你和余长东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知道了不?” 毕竟男女有别,哪怕是张秀娥为了救人,传到外头去,外人嘴里的话也不会好听。 不过好在,交州离青州很远,话不会传到青州来。 就算真的传来青州,他们也要马上搬去京城了。到时候时间一长,谁还会记得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 江老太着急归着急,心里还是很心疼张秀娥的,见她好不容易回来,连忙让人请了回春堂的大夫给张秀娥把脉,重新看了看身体状况。 回春堂的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她这才亲自招呼厨房的人,给张秀娥做了一桌子补身体的好菜。 这待遇,沈清看得都眼红了,她出门那么多回,就是从磁州回来那回,也没见过江老太对她这么好过。 “江大娘,您这也太偏心了吧?”沈清忍不住说道。 别人偏心眼表面上还要遮掩遮掩,江老太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 江老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千娇万宠的,和你娘吃什么醋?你有你娘疼,有你祖父疼,还有你那位世子爷,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全都端到你面前。” “你娘打小没了娘,我不疼她,什么人还来疼她?” 江老太说得沈清眼眶发热,可转念一想,疼她娘的人也不少。 她这个做闺女的,能亏待自己亲娘吗?她舅舅,她表哥,远的还有伍金良,哪个不疼她娘? 她差点就被江老太绕进去了! 不过,其实江老太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他们这些人对张秀娥再好,也改变不了张秀娥早早丧母的事实。正是有了江老太这份母爱,张秀娥脸上的笑容才多了不少。 吃过晚饭,沈清背着江老太拉着张秀娥说话,“娘,江大娘和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咱们总是婶子大娘地叫着,是不是有些太见外了?” 江老太对自己的好,张秀娥都看在眼里,这事她早就想和江老太提了,却一直不知怎么开口,反倒被沈清先说了出来。 沈清见张秀娥认同,便继续提议:“眼看着咱们马上就要去京城,要不然找个机会,让江大娘转正吧?” 第862章 大户人家的格局 转正当然是要转正。 不过,张秀娥觉得,以江老太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答应。 “这个不成问题,既然您和我的想法一样,咱们总有办法让江大娘同意。”沈清拍拍胸口说道。 沈清这么说,张秀娥倒也没有质疑。 她闺女的鬼主意多得很,真要较起劲儿来,江老太未必比得过沈清。 而且,她心里相信,江老太在心中早也已经把她们当成了家人。 只是缺人推她一把,只要找准时机,一定能让江老太和她们成为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两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一件大事,沈清上扬的嘴角却渐渐放了下去。 “清清,你这是咋了,有什么事情不高兴?”张秀娥连忙问道。 闺女现在在她心目中就是万能的,要是有什么事情连她闺女都解决不了,那肯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沈清没什么好跟张秀娥隐瞒的,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在想,我很快就要有奶奶了。季老大人对我那么好,我因为季文彬的原因,一直不肯与他相认,他每每想起是不是也很伤心?” 张秀娥没想到,沈清和她说的居然是这个。 比起沈清,张秀娥其实并不那么介意季家的事。她也知道,沈清之所以那么抗拒季家,是因为她前十几年遭遇的事情,闺女这是在为她鸣不平呢! 可这几年下来,她们母女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她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大哥,有了自己想做的事,还有个如母亲般疼爱她的长辈。 张秀娥是个很容易知足的人,这几年来的顺风顺水,早已经把她心里头的怨恨磨灭了。 现在回过头来一想,季文彬是季文彬,季老大人是季老大人。 季文彬被养歪,全是沈老太的功劳。她当人儿媳受的十几年的罪,也不是季家给她的。 季老大人其实很无辜,他好不容易找回儿子和孙女,想要享享天伦之乐,却被老沈家这一群人连累了。这要是换成她,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清清,你祖父是个好人,他唯一的愿望,咱们就满足了吧。”张秀娥把沈清抱在怀里,摸了摸沈清的脑袋。 沈清在外头再厉害,在当娘的眼里,也是当年抱在襁褓里小猫一样的孩子。 沈清也没料到,张秀娥居然这么快就释然了。她还以为,因为季文彬的关系,张秀娥恐怕不会同意。 不过,转眼之间她也就想明白了。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娘都能不顾自身危险下水救人。她祖父又没做什么,她娘怎么可能真心怪罪? 现在想想,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沈清反抱住张秀娥,把头埋在张秀娥的颈窝里,“我就知道我娘最好了。” …… 张秀娥在东陵河落水时,无论什么人都觉得这是件天大的事。 可事情再大,日子也得过下去,时间一冲刷,之前再惊心动魄也都淡了。 回到金泽镇后,张秀娥被沈清和江老太规定着在园子里强行休息了几天,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提早了几天到铺子里干活。 苦惯了的人,就要更不会享乐了,让她在家里歇着,比什么都难受。 眼看着时节很快到了深秋,南北杂货的羽绒服又开始大卖,两封京城的信由国公府派来的人,亲自送到沈清手里。 其中有顾含章写给沈清的,也有镇国公夫妇亲笔写给张秀娥的,两封信大概的意思都是沈清和顾含章的婚事将近,国公府会派人跟着顾含章,亲自来青州接沈清。 为了避免舟车劳顿,两方的婚事都在京城办。这都是之前张重山和国公府商量好的,国公府为了表示重视,还是郑重地亲自致信。 江老太看着那里三层外三层,每一层都用无比精美的信封套着,还装在一只梨花木做成的木盒里,郑重送来的信,露出无比满意的笑容。 “瞧瞧,什么叫大户人家?这才是大户人家办的事,真是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其实两封信的内容都一样,换成一般没规矩的人家,说不定见到儿子写过信了,便不再操心这事了。 镇国公府却不一样,国公和国公夫人亲笔手书,还派了府上的大管家,千里迢迢地过来,就为了送这么一封信。 再挑剔的人家见了如此诚心,也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这也足以证明,镇国公府对于沈清这个未来儿媳的满意,沈清嫁到国公府去,定然不会受一丝委屈。 张秀娥虽然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可别人家在不在乎她闺女,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她这趟进京是要全家搬过去的,自然早早就要开始收拾,而且国公府如此慎郑重对待,她这个做亲家的,也不能空手去京城。 这场婚宴那么多人看着,她们家也不是没银子,绝不能让别人看轻了去。 不过,张秀娥也发愁,这京城的达官贵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拿出来的东西,可不要闹了笑话。 她实在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请江老太掌眼。 “婶子,我想着还是请您替我看看,清清的婚事可马虎不得。”张秀娥说道。 江老太还以为张秀娥成天忙进忙出在做什么,得知她的想法,不由说道:“这天底下的东西再稀罕,能有你们南北杂货的东西稀罕?我看你是灯下黑,净看不见自家的东西了。” 张秀娥确实是当局者迷,一听江老太的话,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蹭地下站起来,“是啊婶子,我咋没想到呢!婶子,您等着,我这就去书院一趟!” 南北杂货新奇的物件都打哪儿来?自然是天机阁里来的,她家闺女的陪嫁,自然不能是大家都知道的。她得亲自跑一趟天机阁,问问米雪堂他们,能不能凑些嫁妆出来。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她这些年攒下的,还有大哥写信来告诉她备下的,满京城的世家小姐,有谁敢瞧不起她家闺女? 说走就走,张秀娥让人套了马车去书院。刚到金泽书院前,下了马车便迎头撞上一个熟人。 “秀娥,你怎么在这里?”伍金良想找张秀娥谈谈好些天了,可张秀娥总是忙得不见人影,没想到他刚来金泽书院和胡广平谈事,居然在这里遇上了张秀娥。 第863章 我爹已经和你表白啦? 在这里碰到伍金良,张秀娥倒是没怎么惊讶。 伍金良事情多,生意上的事情涉及书院也不奇怪。 反倒是伍金良一副紧张的模样,还说有事情与她谈,更让张秀娥觉得惊讶。 “伍大哥,我赶着去天机阁一趟,你要是不着急,等我出来再说?”张秀娥现在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女儿嫁妆的事,旁的事情再大都比不过这个。 伍金良那么长时间都等了,这点时间算什么? 他没跟着张秀娥进天机阁,而是在书院门口等她。 张秀娥进了天机阁,与无崖子的人说话,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无崖子等人听说沈清成亲要嫁妆,都拍着胸脯表示这件事情包在他们身上。 张秀娥不懂他们干的事情,留在天机阁也帮不上忙,感谢了一番之后,便从天机阁里出来了。 折腾了一番,她都差点忘记伍金良还在书院门口等着,直到看到马车旁的伍金良,才想起来这事。 “伍大哥,对不住,让你久等了。”张秀娥歉意地朝伍金良笑了笑说道。 伍金良等在马车旁的时候,确实度日如年,可一看到张秀娥脸上温暖的笑容,心中的烦躁便顿时像被一只手抚平了。 转瞬之间,心中又升起别样的情绪。 他突然和张秀娥说这些,张秀娥要是一口拒绝了他怎么办? 不过,他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张秀娥要是不答应,说明她心里没有他,那就说明两人实在没有缘分。要是两人之间有可能,那他便早点给自己争取个名分,免得两地相隔这么远,被别的人捷足先登。 想到这里,伍金良看了一眼书院门口一处僻静的凉亭,说道:“秀娥,我有话和你说,咱们到凉亭那边做做吧。” 张秀娥看了一眼凉亭也就同意了。 两人走到凉亭里坐下,张秀娥还一脸好奇,“伍大哥,你要和我说什么?” “秀娥,我……”伍金良是下定决心表明心迹,可临到开口了,却觉得两片嘴皮子有千斤重,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嘴。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还怪不好意思的。” 张秀娥哪里知道伍金良要说什么,还以为伍金良有什么难言之隐想要请她帮忙。她自来是个热心肠的,旁人的事情能帮就帮,伍金良已经是他们家的老熟人了,更何况还有个春柳! “伍大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在我面前不必有顾虑。”张秀娥善解人意地说道。 伍金良虽说一大把年纪了,可面对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他本来都要退缩了,张秀娥一脸鼓励地看着他,让他心头升起一股莫大的勇气。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说就说了吧,他不是也想要个结果吗? 伍金良咬了咬牙,问道:“秀娥,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伍大哥你人品过硬,自然再好不过。”张秀娥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伍金良怎么忽然问这种问题? 张秀娥一看就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伍金良也不介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秀娥,我的意思是。我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咱们年纪相仿,互相也都熟悉,你愿意和我一道过日子吗?” 伍金良的话无比直白,这下别说张秀娥了,是个傻子都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张秀娥毫无准备,突然听到这番话,偏偏这话还是她劝着伍金良说出口的。她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既震惊于伍金良居然喜欢她,又怕自己拒绝了伍金良,会对他造成伤害。 “伍大哥,我……”张秀娥一张脸涨得通红。 从来就没有人对她说过那么直白的话,哪怕她的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这要是换成她和季文彬没有和离的时候,她恐怕会感动得掉眼泪。 可现在,她只是觉得手足无措。 她把伍金良当大哥看待,从来没想过,她和伍金良之间有第二种关系。 张秀娥的态度,让伍金良一颗火一般滚烫的心凉了一半。 他擅长察言观色,张秀娥听了他的话,眼里只有惊慌和窘迫,没有半点爱意,他还能看不出来吗? 伍金良叹了口气,仍然还有些不甘心,“秀娥,你的心里可喜欢我?” 伍金良都和她表明心迹了,张秀娥又不是个傻子,很快联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恨不得回到从前去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伍金良是出现在她面前,对她的事情几乎有求必应,她怎么就光往春柳那边想了,不往自个儿身上想想? “伍大哥,对不住,我现在只想好好看着清清出嫁。别的事,我还没考虑那么多。”张秀娥越想越愧疚,只想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伍金良愣了一下,他也不是没想到这个结果。其实在他频频示好,张秀娥却没有一点反应的时候,他就隐隐有预感了。否则听到张秀娥马上要进京,也不会如此患得患失。 “秀娥,你不必同我道歉,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伍金良看了一眼有些灰蒙蒙的天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广聚楼里还有事,我就先行回去了。” 话音落下,伍金良头也不回地走出凉亭,不远处广聚楼的马车等着他。 他步履匆匆,上了马车后,车夫很快就赶着马车离开了。 …… 张秀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园子里的,沈清和春柳正在暖阁里头说话。 张秀娥跟没魂似的走进来,两人对视了一眼,放下手头的东西,迎面走上去截住张秀娥。 “娘,您这是怎么了?”打从交州回来后,沈清对张秀娥格外关心。 不但是担心她的身体,还因为伍金良看张秀娥的眼神明显变了,沈清现在不但得操心自己的婚事,还得管管张秀娥身边的桃花。 张秀娥不好意思同沈清说伍金良的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在书院门口碰见你伍叔了。” 沈清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望了一眼春柳。 春柳的反应比她还要大,几乎是脱口而出。 “啥?婶子,我爹已经和你表白啦?!” 第864章 天上的谪仙人长什么样 沈清:“……” 春柳这话说得极快,沈清甚至都没有时间阻止她。 得亏春柳这么没心没肺,她才不至于怕春柳会因此对张秀娥产生什么不满。 张秀娥都傻了。 她藏着掖着,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 结果看她闺女和春柳这架势,敢情两人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告诉她? “清清,这是咋回事?”老实人张秀娥也急眼了。 沈清只好和张秀娥解释,“娘,不但我和春柳知道了,铺子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张秀娥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昏过去,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沈清和春柳已经把她带到江老太的院子里的。 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江老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抬头瞥了张秀娥一眼,就问道: “咋了?姓伍的那个小子终于说出心里话啦?” 张秀娥又气又羞,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婶子,您知道了,为啥不早些和我说?” 张秀娥生起气来,沈清和春柳不敢招惹她,江老太却一点也不怕。 “告诉你能怎么样?” “你是能面不改色地和姓伍那小子说话,还是能和他说明白了拒绝他?” 江老太和张秀娥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把她的性子摸清了。 张秀娥脸皮薄得跟纸一样,要是知道伍金良喜欢她,只怕恨不得看见伍金良整个人就要弹走。更别提和伍金良说清楚,让伍金良死了这条心了。 当然,江老太之所以没说,也有自己的私心。 闺女再好,也不能陪张秀娥一辈子,等到沈清嫁了人,就算一起住在京城,有很多事情也无暇顾及。 这个时候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比那些个金山银山都来得强。 她虽然对伍金良也不是完全满意,但伍金良确实是个靠谱的人选,要是张秀娥能和伍金良看对眼,两人互相扶持,过完下半辈子也不错。 所以,江老太太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没有在张秀娥面前说破。 不过现在看来,伍金良还是太老实,追求女子不能一点手段心机都不耍。两个老实人待在一起,其中还有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能撞出一点火花来才怪! “可这事一出,我以后哪还有脸面对伍大哥和春柳?”张秀娥急得都快要哭了。 江老太可不惯着她,张秀娥今时不同往日,要靠山有靠山,要脸蛋有脸蛋,除了是个和离过的,哪一样比不过别人?只要她没再嫁,未来这种事情只多不少,她帮了张秀娥一回,还能帮张秀娥第二回不成? “你俩一个光明正大的追求,一个光明正大地拒绝,没啥见不得人的。还能怎么样,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江老太说道。 春柳也在一旁点头,“婶子,您也别太放在心上。我爹那个人不是个小心眼的,过段时间他自己就没事了,到时咱们从前咋样就还咋样。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追求不成您,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也得亏春柳心大,要是换作小心眼儿一些的姑娘,得知自己亲爹被拒绝,还不恨毒了张秀娥? 这话说得张秀娥都动容了,拉着春柳的手直说好孩子。 其实春柳哪能不心疼伍金良,毕竟是她的亲爹。只不过她早就看开了,强扭的瓜不甜,感情上的事情无法勉强。 当初她那么喜欢赵诚,广聚楼里的伙计们都默认,赵诚是她未婚夫婿了。可赵诚不喜欢她,一看见沈清就把她抛到脑后了。 要她说,赵诚当初还不如和张秀娥一样,直接把话给说清楚了,她也不会患得患失,还为赵诚伤心了那么久。 两人把话说开,张秀娥心里好受了不少。 沈清特地让春柳回家一趟,看看伍金良的情况,谁知春柳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她爹已经回州府去了。 这显然是为情所伤,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伍金良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两人倒也不担心他做下什么傻事,便也就任伍金良去了。 时间很快过去,等到金泽镇下了一场雨夹雪,薄薄的积雪染白了远处的山峦。 一只从京城来的队伍,终于抵达金泽镇。 这只队伍不是别人,正是特地前来接沈清的顾含章,还有镇国公府派来跟着的人。 从前顾含章来金泽镇,都是轻装简行。他虽然是国公府世子,不少人也都虽然都知道书院里有位世子在,但出了书院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 但这回不一样,这次顾含章来接沈清去京城,办的是两人的终身大事,自然得好好操办。 镇国公府几十号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他出城的消息传到姚紫仪耳朵里,姚紫仪都气得绞着手帕,一夜未能入眠。 队伍到了青州,青州知府都知道他来娶亲,提前派人来下令,让田知县好好接待。 顾含章平时是低调,可在他媳妇儿这件事上,他狠不得昭告天下,媳妇儿很快就是他的人,谁也别来打他媳妇儿的主意! 沈清知道顾含章就在这几日到,可大齐通信不方便,具体哪一日到也说不准。加之顾含章人到了青州城,却没派人提前来接,就是想给沈清一个惊喜。 因此,顾含章到的这天,就连田知县都到镇外亲迎了,沈清这边还没有一个人知道。 沈清在哪里呢?她还在南北书肆里忙活。 上次签售会后,姑娘们不再想以身相许,翁研新甚至还自己组织了几次见面,隐隐有向妇女之友发展的趋向。翁研新《三世缘》第二部出来后反响很好,不等沈清开口,他自己便想了本新书,题目还没定,只是有了个想法,特地来找沈清讨论。 “沈先生,我最近与读者讨论,才发现男主角似乎还可以更完美一些。从前我笔下的男主角都是俊美书生,却也太像普通人。这回,我准备写一个谪仙下凡与凡女相恋的故事,就叫《仙缘》。” 好家伙,这可不就是性转版的《天仙配》吗? 沈清自己都没想到,翁研新有这样的思想觉悟。 这些话本男子的对象都从宰相小姐,变成了天帝亲女。还不许姑娘们看的话本,从俊美书生,变成天上的谪仙人? 沈清闻言立即拍板,“写,一定得写!” 翁研新的想法被认可,自然也很高兴,但神色立即又转晴为阴,“但……沈先生,我最近遇到个难题。我没见过,天上的谪仙人到底长什么样……” 第865章 顾含章的惊喜 翁研新的想法很简单。 他想要写谪仙下凡,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美男子,总要有个参照物。 自己身边的人都长得歪瓜裂枣,五官端正的都勉强算是普通人里头好看的了。实在没办法想象,真正好看的男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翁研新在这方面很执拗,非得自己亲眼见到了才好下笔。否则就算对着草稿坐上一整天,都笔下滞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总之,就是这样了。”翁研新说道。 他之所以来找沈清,是因为物以类聚。沈清长得这么好看的,认识的人应该也都容貌出众,说不定能介绍给他参考参考也不一定。 沈清没有想到翁研新来找她,居然说的是这个。 可她也没见过天上下凡的仙人,哪里一下子就能找出这么个美男子来? 再说了,人和人之间的审美有差异,不同审美的人之间好像隔了天堑,无法理解对方的点。她觉得好看的人,翁研新未必觉得好看。 “翁公子,这件事恐怕……”沈清蹙了蹙眉头。 翁研新有些失望,难不成就连沈清这般神通广大的,都没办法帮他?如果是那样,他自己恐怕就更难遇上了。看来,手头的这本《仙缘》,也只能暂时搁浅了。 “沈先生不必自责,若是实在无法动笔,我再想个故事便是。”翁研新善解人意地说道。 他这么通情达理,沈清反倒觉得自己没有尽力了。 她立即说道:“你也别着急,这样吧,在我离开青州前,尽力把这事情办好。若是我也解决不了,青州还有这么多人呢,到时我托个靠谱的,问问这附近有什么名声响亮的美男子。到时带你去看一眼,说不定就成了呢?” 翁研新也知道沈清这是尽力了,“那也只好如此了。” 两人话音落下,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伴着一阵马蹄声响起。 这金泽大街上每日人来人往,途经的车辆也不少,外头有车马经过不足为奇,沈清听到这阵声音压根没放在心上。 可不知为什么这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最后干脆在附近停了下来,南北书肆外头也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这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这样大的排场,就连田大人出门也没这样吧?” “看这马车,不是州府来的,就是京城来的。咱们这种小地方,还真没有什么人有这等豪华的马车。” 沈清知道顾含章最近会来,听见议论声,也顾不得翁研新了,立刻出门去看。 翁研新也跟在她身边,见她的目光落在马车上,好奇地问道:“沈先生认得这马车上的人?” 沈清一出门,就看见马车上镇国公府的标志了,笑着对翁研新点了点头,落落大方地说道:“翁公子,恐怕接下来不能与你多说了,美男子的事情等过几日再谈。” 翁研新倒是知道,沈清不日就要去往京城成亲,算算时间,再看看这车队的排场,顿时也明白了车上人的身份。 小两口马上要成亲,这是人家的终身大事。相较而言,他也不出来话本,不过是件小事。 翁研新又不是没眼色的人,自然不会再留下来多打扰,便点了点头,回到铺子里把带来的手稿收拾好,准备麻溜走人,省得耽误两人相聚。 谁知,他才刚回去收拾东西的功夫,外头便响起一阵小姑娘们激动的尖叫声。 这群小姑娘是结伴到南北书肆买话本的,结果刚到南北书肆门前,正好就撞见路边一辆豪华的大马车里,出来一个金尊玉贵的贵公子。 冬日的阳光明媚又不失柔和,那贵公子立在车板上,身姿修长挺拔,一个背影而已,姑娘们就看得不由愣了神。 片刻之后,车上的人转过身来,阳光角度正好洒在他那张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 姑娘们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声。 “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如此俊美,怎么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天呐天呐,这就是《燕燕传》里的张生吧?” “张生哪里有这位公子长得好看,我看更像《三生缘》里的沈衡!” “胡说八道什么?张生和沈衡再好,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这位公子?” …… 翁研新把这些议论听在耳里,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姑娘们的声音他都听清楚了。 有几个姑娘还是他的老读者,打从他的《燕燕传》开始就买话本了。前几天见面,说起张生和沈衡,才说他笔下的这两位男主角,是她们这辈子的挚爱,谁也越不过这两人去。 这才多久?外头随便看见一个人,就把之前的话忘到脑后去了? 翁研新本想赶紧离开,谁知道越想越不服气,准备出去看一眼,能让他的读者爬墙的男子,究竟长得什么样。 他深吸几口气,大步走了出去,就迎头撞见沈清挽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走上前来。 翁研新:!!!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双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望着顾含章。 沈清高高兴兴地拉着顾含章走过来,刚到了门口就看见翁研新跟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全身绷得紧紧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顾含章。 顾含章并不认得翁研新,一开始还以为翁研新看的是沈清,眉头刚刚皱起,才发现对方不错,眼看的居然是自己。 顾含章脸上刚聚拢的阴云顿时散了几分,翁研新看的是他,那就无所谓了。 他一个男子,难道还怕另一个男人看吗? 只是,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终究还是有些不适。 顾含章看向一旁的沈清询问,“清清,这位是?” “含章,这就是我信中同你说的,那位写话本的兰台公子翁研新。”沈清解释道。 这么说来,顾含章就有印象了。他是知道南北书肆有这么一位,就是没想到这兰台公子的长相与他和笔名,风格差异如此之大。 沈清看了一眼翁研新,又靠近顾含章的耳朵轻声解释道:“翁研新想写一本新话本,男主觉得是天上下凡的仙人。今日来找我,还说没见哪个男子长得像仙人。你这么巧就来了,应该是十分符合他的想象吧。” 第866章 热情似火 要是换做别人,顾含章理都不带理的。但翁研新是自家媳妇儿手下的人,他的话本若是大火挣钱了,也就表示着他媳妇儿的话本能挣钱,给他媳妇儿挣钱的人,顾含章并不吝啬给他好脸。 “久仰翁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悦耳低沉的声音,有如金玉质,在翁研新耳边响起。 翁研新顿时回过神来,激动得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阁下就是镇国公世子,顾世子吧?” 顾含章点了点头,翁研新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顾世子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朗朗如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便是天上的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话音落下,周围寂静无声。 沈清看了一眼四周,只见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翁研新身上。她平日里觉得翁研新这个人挺内向的,没想到他夸起人来这么直白,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诗词,全都背出来夸赞顾含章。 就连刚才那几个激动不已的小姑娘,都傻了似的看着翁研新。 ——她们刚才看见翁研新出现在南北书肆门口,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她们前几天才当着翁研新的面夸过张生和沈衡,这么快就换了人选,被翁研新抓了现形,还是有些心虚的。 结果没想到,翁研新气冲冲地出来,不是来骂她们的,反倒是来夸人的,瞧他那模样可比她们激动多了! 沈清有些忐忑地看了一眼顾含章,担心顾含章生气。 顾含章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对此只是轻轻点了下头,拉着沈清绕过翁研新。 “翁公子谬赞了,在下也只不过是个凡人。” 他没有再理会任何人,拉着沈清上了马车,直接往园子的方向走。 南北书肆外头的人,看着两人的马车远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沈清的未婚夫婿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这在金泽镇上早有传言。他们原本以为,长成沈清这副模样的已经是少有了,没想到顾含章居然与她旗鼓相当,两人站在一起,街上所有人都离不开眼睛。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才有人感慨。 “顾世子真是俊美一如往日啊!” “我怎么还觉得,世子身上的气势好像又强了一些,让人愈发不敢直视了。” “顾世子是王公贵胄,还是今科状元,中了状元自然得入仕。进了官场之后,气势自然更胜从前,这不是正常的事吗?” 姑娘们也回过神来,纷纷去向翁研新致歉,她们也没想到这么巧,翁研新居然也在场。 那些话都是她们一时激动说的,其实她们也并非觉得翁研新底下的张生和沈衡,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翁研新已经见到自己想象中的人物,哪有功夫和姑娘们计较。 他自己都觉得心悦诚服,又怎么能怪得了别人? “翁公子真的没怪我们,真的没有放在心上?”姑娘们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翁研新现在只想离开,赶紧回去赶稿子去,大手朝着姑娘们挥了挥。 “不怪你们,真的不怪你们,下本书我写仙凡恋,赶着回去写书,就不和你们多说了!”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都露出期盼之色。 仙凡恋的男主角,是不是像顾世子一般俊美? …… 顾含章来得突然,等到他抵达金泽镇的消息,传进张秀娥等人耳中,街上找不见两人的身影。 张秀娥赶紧把手头的事安排下去,打算赶回园子去,给未来女婿安排晚饭时,两人已经进了园子了。 时间过得再快,距离上回在磁州相见,也已经三四个月过去了。 短短三四个月而已,沈清却觉得好像过了三四年。 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顾含章好似变了一些,又好似没变。 她微微仰起头,朝顾含章看去。 顾含章的脸还是那么好看,眼睛还是那双凤眼,鼻梁也依旧挺拔。 只是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变得更重的一些,这可能就是旁人口中说的不怒自威,为官者身上自带的威严。 只不过,面对沈清在旁人面前再不假颜色的顾含章,也瞬间化成了绕指柔肠。 沈清许久没见顾含章,忍不住摸摸他的眼睛,摸摸他的鼻子,再摸摸他的下巴。 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把顾含章身上的火都给撩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沈清的手,喉结上下动了动,“清清,家里有人。” 沈清反握住他的手,“我娘在铺子里还没回来,江大娘带着春柳到青阳观烧香去了。舅舅的房子盖得差不多了,表哥这些天都和杨伯在西屏验收。” 媳妇儿都这么说了,他要是还能忍得住,那就不是柳下惠,而是禽兽不如了。 顾含章往前走了一步,沈清就被他推着靠在墙上。他双手把沈清的脸捧了起来,沈清便配合地把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 “清清,想我了没有?”顾含章压低声音问道。 想,当然想,闲暇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 所以,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只有忙得团团转的时候才能减轻一些思念之苦。 沈清抬起头来,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顾含章,“含章,我很想你,你呢?” 没有人被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望着,仿佛满心满眼都盛满自己还能忍住不动容。 顾含章没有开口,而是用行动回答沈清的问题。 一个虔诚的吻落在她发顶,然后便是额头,一路向下吻去,仿佛燎原的烈火越烧越旺。 最后猛地噙住那两片日思夜想的红唇,攻城略地,将自己的情感完全在这个吻中释放。 言语到了极致会显得轻浮,有的时候身体力行,才能更好地传递情感。 沈清阖着双眼,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便踮起脚尖加深了这个吻。 顾含章突然也感觉到了沈清的热情,只觉得怀中抱着的一团火烧云,又热情又柔软,恨不得把他整个人都当做灯芯点燃起来。 第867章 撞个正着 张秀娥好不容易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国公府的马车停在门口,两府的下人正忙着搬东西。 沈清和顾含章,却不见了人影。 这是已经进园子去了? 张秀娥找到江越,向他询问两人的去向,“清清和含章到哪儿去了?” 沈清和顾含章去了哪里,江越还真不知道。 沈清买下的这个园子还真挺大,他又不是缺心眼,这个时候还跟着当电灯泡,两人进了园子,他就自行留下了。 “婶子,这……”江越挠挠脑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秀娥这么久没见未来女婿了,也是想得很。 她一见江越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就明白了,年轻男女这么久没见,肯定有一肚子话想说。 就算是她与季文彬如今闹成这副模样,当初刚成亲的时候,不也如胶似漆过一阵子? 既然是这样,她也就不找了,女婿什么时候不能见,待会儿吃晚饭两人再怎么着也得来。 江越哪里知道张秀娥在想什么,他生怕两人在做什么被张秀娥撞见了,口头又不好说,便打头走在张秀娥前头。 想着要真遇见了,还能给两人提个醒不是? 江越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结果还真在一处回廊的角落里,看见树荫掩半掩相拥而吻的两人。 他连忙回头看了张秀娥一眼,立刻大声咳嗽提醒。 顾含章听见咳嗽声,回过头去,就看见江越背过身子,虚咳着提醒。 可惜两人之间挡着棵树,他也看不清江越刚才挤眉弄眼地朝他示意了什么。 “江越,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张秀娥走过来,就看见自家闺女和未来女婿手握着手,站在回廊的角落里。 两人虽然衣衫整齐,但沈清那娇艳欲滴的双唇,还有顾含章唇边沾着的口脂,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要是换做从前,张秀娥耳边肯定警铃大作。 毕竟这种事情,吃亏的肯定是姑娘家,要不是两人婚期在即,张秀娥都要忍不住冲出去了。 “啊这,婶子……”江越接收到自家主子想要刀人的眼神,立即装模作样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我嗓子确实不大舒服,婶子领我去喝点水吧!” 张秀娥这才点了点头,装作无事发生,“好,婶子这就带你喝水去。” 罢了罢了,左右两人马上成亲,这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都是有分寸的,不闹出什么事情来就好了。 不过,她们家现在能给闺女撑腰了,就算闹出什么事情来,国公府还真的敢翻脸不认人? 两人亲近一些才好,家里很久没小孩儿的笑声了,早点给她添个外孙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张秀娥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又回头冲着江越说道:“嗓子不舒服可耽误不得,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一会儿婶子给你煮梨汤去!” …… 另一边,沈清也看见她娘了。 她也没想到,她放飞了这么一回,就被她娘抓了个正着。 这可比什么都尴尬,她都没敢再和张秀娥对视一眼,躲在顾含章身后,直到顾含章提醒她,张秀娥已经离开了,她才从顾含章背后伸出脑袋来。 “怎么办,我娘刚才一定都看见了。”沈清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她都可以若无其事,怎么偏偏就被张秀娥抓了个正着? 刚才的热情似火,再怎么着也熄灭了,沈清也不拉顾含章的手了,推着他往前走。 “不待了,咱们赶紧到正厅去。” 都已经出了这种事,再单独待下去,还不知道她娘心里会怎么想。 得到大厅里坐着,再叫上丫鬟在一旁给他们作证,说明两人没有继续“鬼混”,才能缓解她的尴尬。 顾含章被她推着往前走了两步,不由好笑地问道:“清清,你真的现在就要去大厅待着?” 不去大厅待着,难道要去厨房待着? 沈清疑惑地望着顾含章,不知道她究竟指的是什么。 顾含章轻轻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唇。 沈清一愣,抬起手碰了碰。 连她自己都摸得出来,她的嘴唇肿起来了,江越和张秀娥刚才一定也看见了。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到了顾含章唇上可疑的朱红色上,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这种痕迹实在太暧昧了,早知道今日晨起,她就不该一时兴起涂这么样的口脂。 “还去么?”顾含章又问了一句。 她要是顶着这副模样,带着顾含章去了大厅,恐怕从明天起整个园子的人都要知道,她和顾含章在回廊下干了什么。 沈清瞪了一眼顾含章,一把拉过他的手,就往自己院子里走。 不管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她娘多想就多想吧,总比被整个园子的人都知道的强。 好在她平时图清静,侍女们都有没事不靠近她院子的习惯,带着顾含章回去整理整理仪容,总比到大厅去丢人现眼来得强。 …… 两人进了沈清的园子,终于有了安全感。 时辰不早了,又忍不住腻歪了一番。 不过等到张秀娥派丫鬟来叫他们吃晚饭时,两人就已经体体面面地坐在堂屋里,一边喝茶一边对弈了。 今晚吃饭的时辰,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 沈清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离开棋局,问道:“这个时辰了,江大娘和表哥他们可回来了?” 丫鬟见两人衣衫整齐,顾含章又是那种气质清冷的,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听到沈清这么问,她便欢欢喜喜地答道:“回来了,都回来了。江老夫人和春柳姐姐回来得晚,一听说世子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夫人下午回来,也派人去西屏把表少爷叫回来了,表少爷刚回来没多久,现在都在饭厅里等着您和世子过去呢!” 沈清听说翟泽也从西屏回来了,脸上不由带了笑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上辈子不大在意的东西,都能把沈清打动。 翟泽不过是去趟下洋村,在她看来一家子在金泽凑了一桌,就已经是件十分欢喜的事了。 她一下站起身来,连忙让丫鬟替她和顾含章拿来斗篷。 丫鬟服侍着她穿完,她又给顾含章亲自系上斗篷带子,“含章,我带你去见娘和表哥他们去!” 第868章 黄道吉日 丑媳妇总要见婆婆。 顾含章不是丑媳妇,张秀娥也不是婆婆,两人都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双方都对对方十分满意。 就连翟泽这个大舅子,也对顾含章没有一点挑剔。 顾含章这次来金泽,得到了园子里众人前所未有的欢迎。 问候完了该问候的,众人干脆就把这回去京城的事,一并给商量了。 “这回去京城,除了清清和她娘,还有阿哲。园子里一些服侍的下人,也得带一些去。”江老太说道。 原本,沈清忙着在外头做生意,园子里的庶务都是由张秀娥来管的。 但后来,张秀娥忙着看店,还要兼顾着村里布纺的生意。 江老太心疼她太忙,便总给张秀娥搭把手,这手搭着搭着,园子里的事情就落到了她身上。 江老太从前管着一个偌大的江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区区一个园子自然不在话下。 她接过手之后,都不需要看账目,园里无论什么开销,她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园子里的下人现在也有二三十个了,她们一家迁去京城,这么些人总不能养在园子里吃空饷。 早在顾含章来之前,她就已经安排好了,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脑子灵活的。愿意一起去京城的,就给家里一笔银子,把人带到京城去。不愿意跟着去京城的,就也给一笔银子,然后签契放了自由身,让他们自谋生路去。 至于另外的一些,要么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允许。 要么是不愿意去京城,又没地方去的,便还留在金泽镇看园子,又或是在铺子里找份合适的活让他们去干。 “至于剩下的,就要问你们自己。”江老太说完了这些,又要提起另外的事情,“你们现在身份不一样,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也算世家姑娘,你们二人的婚事自然得去京城办。” “但你们要想好,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们到京城吃席的。这剩下的那些亲朋好友,你们自己打算怎么宴请,我可不好越俎代庖帮你们安排!” “自然是要办的。” 沈清看了一眼顾含章,两人都是破天荒,头一回,这种事情自然没有经验。 得亏江老太考虑得周到,两人都忙得无暇考虑这事,到时要是匆匆去了京城,也没有回来补办的道理。 只不过,顾含章和沈清的时间都很紧,要在家里办也是不大现实。 春柳提议道:“不如就在广聚楼办,青州这么多家广聚楼,其实就属咱们金泽镇的最宽敞。自从世子离开金泽后,镇上广聚楼最贵的那间院子,可是一年多都没有开张过呢!” 春柳是真没替两人省银子,两人也确实都不是缺银子的主了。 在广聚楼最好的院子宴客,确实也不算没面子,毕竟只要去过广聚楼的人,都知道那里的院子怎么收费。 沈清觉得这个提议可行,“春柳,你和广聚楼熟,这件事情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春柳忙不迭地点头,顾含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清清,你把我的令牌给春柳,去问问广聚楼如今的管事,能否挑个黄道吉日把整个广聚楼都包下来。” 毕竟是终身大事,虽然不是正式宴请,但这点钱堂堂世子爷还是不缺的。 春柳愣了一下,心中有些震惊,但想了想顾含章的身份,毕竟与常人不同。 要不是时间紧,兴许人家世子爷还觉得委屈了呢,包下一间广聚楼又算什么? 江老太的目光则在沈清手里的令牌上多停留了一刻。 她从前也见过这个令牌,还以为是张重山或是季伯礼给的。 两人都不是小人物,一个疼外甥女似亲女,一个疼孙女疼过亲儿子。 这令牌无论出自谁手,都不奇怪。 ——也由不得江老太没有多想,施世铮那件事,张秀娥恨不得捂死了,这辈子都不告诉别人,又怎么可能和江老太主动提起。 江老太也不是个多事的,虽然隐约知道,却也没好多问。 这也就导致了,她压根没猜到,这是代表顾含章身份的牌子。 一个出身高贵男子愿意把这种信物给沈清,是把身家性命都托到了她手上,这可比什么给金银珠宝强得多。 沈清当然注意到了江老太这一眼,江老太看样子没有生气,沈清也就松了口气。 顾含章把令牌给她,不是来给她炫耀的,而是关键时候破局用的。沈清当然也不可能,主动把这令牌的存在轻易告诉旁人。 没有避开江老太,已经算是把江老太当成自己人。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说的太明白,想毕江老太也明白这个道理。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顿晚饭,晚饭过后江越就陪着春柳去找广聚楼现任掌柜,商量包场的事情。这令牌一出,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的? 两人不多时就回来复命,正好三日之后有个好日子。沈清丢开手头的事情,拟了一份名单,派人把请帖送到各家手上,请他们都来广聚楼吃酒。 而另外一边,你来我往了许久的翟、洪两家,终于定了个好日子,决定把两家儿女的婚事正式办下来。 翟敬源毕竟还是疼翟灵儿这个女儿的,所以说那三千两银子大部分给了小儿子,但还是留下一小部分给翟灵儿添嫁妆。 洪家原本提出三千两的陪嫁,只不过想让翟家人知难而退,如今上赶着想娶翟灵儿,又岂会提那三千两银子的事?就算翟灵儿一分嫁妆也没有,洪家人为了攀张家这么亲戚,也会把翟灵儿娶回去当菩萨供着。 只不过,翟家要是真陪了三千两嫁妆过来,他们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因此,翟灵儿的婚事还算体面,虽然说不上十里红妆,但在西屏镇的富户中间也算得上头一等的了。 “阿泽怎么说?前几日他不是回下洋去了,他亲妹妹要嫁人,总该回来看一眼吧!”翟敬源一脸怒容地说道。 他对面站着张秀娟,才几个月而已,张秀娟就好似苍老了好几岁。从前看着能做翟敬源的女儿,现在站在翟敬源身边,瞧着岁数已经比翟敬源大了。 第869章 眼红外甥女嫁得好 张秀娟又何尝不是在想这一点? 之前翟泽再怎么闹,她都觉得翟泽只不过是一时和她闹脾气。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等翟泽气消了,她再主动去示好,翟泽十有八九还会回来。 翟泽手头不仅有他自己的生意,还能帮着沈清管理南北杂货。沈清一个姑娘家,马上就要到京城嫁人去了,一年还能回几次青州? 到时金泽镇南北杂货的生意,还不是翟泽一个人说了算? 可谁知,前些天翟泽到下洋村去,给张重山验收重建的老房子。张秀娟巴巴地派人通知翟灵儿的婚讯,翟泽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换做从前,翟泽可是最识大体的,无论出了什么事,这种场合总不该再闹脾气。 张秀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儿子这回好像是在闹真的,真的要给张秀娥当儿子去,不要她这个亲娘了! “老爷,这可怎么办?”张秀娟无助地看着翟敬源。 儿子就是她在翟家最大的倚仗,没了儿子,翟敬源只怕恨不得早点让自己下堂,把钟姨娘那个狐狸精扶正。 翟敬源知道张秀娟在想什么,他现在没有这个心思,毕竟他还想抱大舅子的大腿沾光。可要都这么下去,翟敬源觉得自己就得想想,怎么另谋出路了。 翟泽如今虽然还姓翟,却已经不认他这个父亲了,那他身边总不能一个嫡子都没有。 “你和灵儿准备准备,再去一趟金泽。灵儿嫁去洪家,在西屏也是件大事,他这个当大哥的总得露个面。”翟敬源沉吟了一阵说道。 张秀娟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只能按照翟敬源说的去做。 很快就到了翟灵儿成亲这天,翟家上下张灯结彩,个个喜气洋洋。就连抱着翟忠的钟姨娘,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能不高兴吗? 翟灵儿抱着张秀娟天天在家里和她打擂台,翟忠那么小,又帮不了她什么。她还得小心地护着翟忠,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张秀娟就把她的宝贝儿子给害了。 如今翟灵儿嫁了人,就算娘家离得近,也不可能三天两头回来。 张秀娟一个人在翟家是势单力薄,以后整个翟家后院就是她的天地。因此,哪怕她知道,翟敬源给了翟灵儿挺多嫁妆,钟姨娘也一点都没觉得不高兴。 眼看着时辰还早,张秀娟在翟灵儿,院子里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确信大部分事情都安排好了,就把自己身边信任的婆子留下来。自己则坐着一辆马车悄悄从侧门离开,一路往金泽镇的方向去。 金泽镇今日也有一件大事。 镇上的广聚楼被人包了下来,今日本打算去广聚楼吃饭的客人都被告知,国公府世子要在这里设宴,今日不接待邀请名单之外的客人。 还有几个国公府的下人,笑脸相迎地给他们致歉,每一个客人都发了一大包喜糖。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以镇国公府的身份,对方居然还如此客气。 客人们都高高兴兴地换了一家酒楼吃饭,整个镇上都知道,沈清和顾含章的婚事将近了。 翟家的马车进了金泽镇,先是来到南北杂货门前,居然发现全年无休的南北杂货,今日居然大门紧闭。 “这是咋回事?难道说,清清那丫头去了京城,金泽站上的南北杂货就不开了?”张秀娟惊疑不定,又让车夫转道去了园子里。 园子门前,倒是有两个门房守着,张秀娟下了马上车,就说自己要找翟泽。 那两个门房瞧着张秀娟面生,便同她说道:“表少爷今天不在。” 南北杂货都没开门,翟泽不在园子里还能到哪里去? 张秀娟认定了门房没说实话,“怎么可能不在?告诉你们,我是你们表少爷的亲娘,你们夫人是我亲妹妹,不要拿外头那套诓我,我在西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这两个门房刚来不久,是从顾含章的别院那边挪过来的人手,哪里见过张秀娟? 听到这话不由吃嗤笑一声,“你是表少爷的亲娘,那就是我们家姑娘的亲姨母了?既然是亲姨母,那世子和姑娘在广聚楼宴请宾客,怎么没请你这个亲姨母去?” “呵,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在京城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要多远滚多远,别逼别逼着我们动起手来。 顾含章别院里的下人,都是在国公府做过事的,京城的一头石狮子,都比小地方的威风几分,更何况是见过世面的下人? 张秀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逃也似地上了马车。 在园子里没有见到翟泽,不过最起码知道了翟泽现在人在哪,张秀娟又转道去了广聚楼。广聚楼门前果然宾客如云,来的个个都是金泽镇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些西屏镇上的熟人。 翟家给他们发请帖的时候,他们美其名曰抽不开身,没想到都到这里来赴别人的宴了。 她的女儿和张秀娥的女儿,恰巧凑在一天摆酒。 沈清这还不是正式的喜酒,排场居然比翟灵儿正儿八经地嫁人还大。 张秀娟心里一阵酸涩,也不知是替翟灵儿委屈,还是替自己委屈,一阵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不由分说地往里头走,门外的伙计拦住她,“夫人,请出示您的请帖,没有请帖,今日不能进广聚楼!” 张秀娟大声嚷嚷,“就是那国公府的世子出来,也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姨母,凭什么不能进?” “阿泽,阿泽你在哪里?我是来找我的儿子的,你们都给我让开!” 一众宾客本来都和和气气,突然来了个泼妇撒泼,众人纷纷侧目。 “这个是哪家的妇人,真是太失礼了!” “我认得她,她是西屏镇翟家的女眷,确实是沈姑娘的姨母。只不过,无论是张大人还是沈姑娘,好像都已经不认她了。” “这个张氏今日不是嫁女儿,不在家里好好准备婚礼,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怕不是眼红外甥女嫁得好,特地过来捣乱的吧?” 第870章 夫妻打架 沈清站在二楼雅间,将广聚楼门前的情形尽收眼底。 张秀娟泼妇似地闹起来,她才轻轻合上窗页,看向一旁脸上表情难看的翟泽。 她还没开口说话,翟泽就抱歉地说道: “清清,对不住。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也没想到她会来闹事?” “她是她,你是你。又不是你指使她去做的,这件事情与你何干?”沈清摇了摇头,虽然窗户关上了,可张秀娟那刺耳的声音仍然无孔不入,“要不要我派人下去,把她送回西屏去?” 翟泽叹了口气,说道:“她是来找我的,不见到我不会罢休。我还是下去一趟,和她说清楚了吧。” 话音落下,翟泽离开房间,沈清推开窗户往下看,不多时翟泽就出现在门口,带着张秀娟离开。 “阿泽,你终于肯出来见为娘了,之前的事情都是娘的错叫你受委屈了!”张秀娟终于看见儿子,脸上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翟泽站在安静的角落里,听到张秀娟的迟来的道歉,目光从人群收回来。 他并没有觉得动容,反而只觉得有些讽刺。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来和他道歉,只是因为日子难过了,哪里是真的在乎他的感受? “翟夫人,今日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就请直接说吧。”翟泽淡淡地说道。 张秀娟见到翟泽的态度有些失望,但她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压制住想要质问翟泽的欲望。 “这也怪我,没和你说清楚。今日是你妹妹的大喜日子,你妹妹刚才还问起,大哥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和我回去准备准备,到时洪家来接亲,别让人看了笑话!” 张秀娟拉起翟泽的手就要往马车的方向走。 翟灵儿的嘴里怎么可能问出这种话? 她早就知道自己,是铁了心要和翟家断绝关系。 翟泽任由张秀娟拉着,却没有挪动步子。 “阿泽,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张秀娟又急又怒。 翟泽从小就像她牵在手里的风筝,现在风筝的线断了,翟泽的翅膀硬了,不听她的话了,她怎么可能不愤怒? 翟泽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翟夫人是不是忘了,你们已经把我五千两银子卖给小姨了?我们之间已经再没有关系,我哪来的第二个妹妹?” “翟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秀娟大惊失色,愤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眼看广聚楼前宾客越来越多,翟泽觉得自己也没空和张秀娟废话了,干脆有话直说。 “翟夫人,我的妹妹只有一个,那就是清清。今日清清和我未来妹夫,在广聚楼里设宴请客,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得搭把手。” “至于别人什么时候成亲,成不成亲,都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你还是请回吧,要是再闹下去,世子手下的人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翟泽说完一番话,也不管张秀娟什么反应,扔下她就往广聚楼门口走。 不是他找借口,而是人来的实在太多了,没有一个人在外头招待,这像什么话? 张秀娟惊慌失措,嘴里喊着翟泽的名字,还想追上前去。 但还没等她追上翟泽,就有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堵了上来,看着他们手中抽出半截的寒光凛凛的刀刃,张秀娟只好灰溜溜地坐着马车又回去了。 “你总算回来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马上洪家迎亲的队伍就要到家门口,你这样子像什么话?”翟敬源早就等在侧门,一见到张秀娟下了马车就立即数落道。 要是换做往常,张秀娟还会跟他争论几句。 可今天就跟个木头人似的下了马车,直直地往门里头去。 翟敬源没见到翟泽下车,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拦住张秀娟,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让你把阿泽接回来,人呢?” 张秀娟冷冷道:“没接回来。” 翟敬源还不信,亲自掀了马车的车帘看,里头果然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顿时怒不可遏,“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 “那小崽种是你儿子,阿泽就不是你儿子了?” 张秀娟像只愤怒的母鸡,朝翟敬源扑了过去。 “都是你,为了几千两银子卖儿子!” “现在好了,阿泽不认我了。翟敬源,你还我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还回来!” “疯了,张秀娟,你这是疯了!”翟敬源冷不防,被张秀娟的指甲抓了一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不用摸就知道肯定出血了。 他为了今天特地做了一身好衣裳,要是被张秀娟上了手,一会儿还怎么出去见人? 下人们也都傻了,这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老爷和夫人怎么就忽然动起手来了? 一群人赶紧去劝,可张秀娟也不知怎的力气奇大,两三个人都抓不住,和翟敬源扭成了一团。 翟府大门前,洪俊奇穿着喜服,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来到翟家门前。 翟府的门房一见,立刻放响了一大串爆竹。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打骂声。 洪俊奇听了一耳朵,奇怪地问身边的小厮,“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打架?” 小厮站在地上,耳边都是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哪里还能听见别的声响。 他笑呵呵地说道:“少爷听岔了,这大喜的日子,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架,触您的霉头?” 洪俊奇一想也是,洪家和翟家都是西屏镇有头有脸的人物。 敢在两家的大喜之日闹事,那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翟敬源带着兄弟朋友,到翟灵儿的闺房里,成功把人接了出来。 一群人热热闹闹来到翟家大厅,新娘子要拜别父母,从此嫁到别人家里去。 “时辰已经到了,翟老爷和翟夫人呢?” 新人和宾客都已经到了,翟家夫妻却没有出现。 “诸位稍等,老爷和夫人马上就来!”翟家管家快要急疯了,却一点都不能表现在脸上。 他说完话赶紧往后头瞧了一眼,看见两人被丫鬟们搀扶着一瘸一拐往这边走,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第871章 回京 一对新人拜别父母,等到翟家夫妻坐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宾客们看看翟敬源,又看看张秀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翟老爷的脸怎么这么白,还扑簌簌往下掉粉? ——翟夫人走起路来怎么一瘸一拐,刚才不还好好的? 夫妻俩都在尽力挤出笑容,可这笑容实在太假,就使得这一场面无比诡异? 洪俊奇硬着头皮拜完岳父岳母,不由联想起自己在门口听到的那阵打骂声。 难道说,他没有听错,他带着人来接亲时,岳父岳母正在后头打架? 洪俊奇一刻也没有在翟家多停留,立刻带着新娘,头也不回地上了花轿。 奇怪的是,翟家夫妻居然也没有任何不满,就这么让他们匆匆忙忙地走了。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夫妻二人闹了这么一场,居然让到来的宾客们忽略了今天宅着没有出现这件事,就连洪俊奇这个小舅子都没发现。 翟灵儿当然不可能忘记,她压抑着心中的疑惑,被一顶花轿抬到了洪家。 跨了火盆,拜了天地,被人送进新房,这才把洪家的丫鬟支走,着急地问陪家的嬷嬷,她爹娘到底是什么情况。 嬷嬷是张秀娟身边的老人,跟着翟灵儿陪嫁过来的,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翟灵儿转着手绢的手指泛白,惊讶地看着嬷嬷,“我大哥他真的宁愿认沈清,也不愿意认我这个亲妹妹?” 她说着话,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成亲是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日子,她不但和沈清撞了日子,还样样都比不过沈清。 沈清的未婚夫在包下一整间广聚楼宴请宾客,她爹娘却在后院打架,还被外人看的笑话! 嬷嬷连忙给她擦眼泪,“姑娘,今天是什么日子,这眼泪可不兴掉呀!” 翟灵儿也知道,可她只要想起自己连成亲都被沈清比得一无是处,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等到洪俊奇喝得醉醺醺的,被丫鬟们搀扶进来,和翟灵儿喝合巹酒,一挑开盖头就看见翟灵儿一双肿得和核桃似的眼睛。 “灵儿,你这是怎么了?咱们这是大喜日子,怎么哭成这样?”洪俊奇倒是怜香惜玉,见状不仅没有不悦,反倒安慰起翟灵儿。 翟灵儿也知道家丑不能外扬,哪怕是夫家都不能说,勉强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想我爹娘了。” 洪俊奇温柔一笑,“这有什么?大不了以后咱们每隔几日,就去探望岳父岳母就是。” 小两口倒是没什么,两人喝完交杯酒,丫鬟婆子知趣地退下,他便将人抱在怀里,“灵儿,咱们安歇吧?” 翟灵儿又不是以前的懵懂少女了,出嫁之前,张秀娟拿出一本叫小册子给她瞧了。 她自然知道夫妻敦伦是什么情形,洪俊奇又难得的柔情蜜意,新房里很快传出叫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外头洪家的婆子确认两人已经行了周公之礼,这才往洪夫人的院子里去。 婆婆毕竟不是亲娘,翟灵儿要是掉两滴眼泪,洪夫人倒还说不了什么。可新婚之夜,哭得妆都花了,眼睛都肿了。 除了想娘家爹妈,是不是还对这门婚事,对洪家有什么不满? 洪夫人早就因为之前的事,对翟灵儿没了好感,听到这话更是把翟灵儿的记心里了。 她冷哼一声,“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都已经是我儿的人了,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管翟灵儿是天上飞的凤凰,还是地上跑的草鸡? 嫁到了他们洪家,那就要听她这个婆婆的话! …… 广聚楼的宴席办完,沈清又在镇上停留了两日,便和顾含章一起带着车队出发回京。 一桩喜事关联着皇家,镇国公府,季家,张家,自然怠慢不得。 山长和孟文彦都决定回京参加京城的婚宴。 孟文彦要回去,孟应如这个当孙女的自然不会留下。 但京城必经路途遥远,米雪堂几个都不准备回了。 上回带队进京赶考,米雪堂和钱学文就已经安排家小到青州团聚。如今两人的家人都已经陆陆续续搬到青州,今年的年也就在青州过了。 沈清离开,两人带着书院明算科的师生来送行。 “沈先生,我们已经吃过宴了,就不跟着你去京城了。”米雪堂眼里带着淡淡的不舍,他们能有今天,都是沈清伸手拉了他们一把。 如果不是沈清,他和钱学文说不定还在书院里蹉跎,依然被京城那些人瞧不起。 沈清向来是他们明算科的主心骨,突然要去京城,他们心里还怪难受的。 只要是人都是有感情的,沈清自然也舍不得几人。 “米先生,钱先生,葛先生,成磊,还有无崖子道长……”沈清念了一大串人名,“明算科和天机阁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纷纷拍着胸口表示,自己不会让沈清失望。 眼看天色差不多,顾含章拍了拍沈清的肩膀,道:“清清,我们出发吧。” 沈清回头冲他露出个笑容,点了点头。 长长的车队终于动了,缓缓驶出金泽镇,驶出青州,一路北上。 也不知道是沈清好运,还是老天爷都特别眷顾,这一路一直阳光明媚,就连一点雪沫子都没下。 二十多日过去,京城高大的城门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门前已经站着一大群来接的人,有国公府的,有张家的,也有山长家的和孟家的。 顾含章下了马车,让国公府的人把马车赶回去,自己则带着江越坐上了沈清的马车。来接沈清的是吴管家,吴管家带着张家的几个下人等候在门前,一看见沈清就立刻迎了过来。 “吴管家!”沈清好久没见吴管家,也很是想念,立刻朝吴管家挥了挥手。 吴管家走过来,朝众人行了个礼,这才笑眯眯地看着沈清,“姑娘这一路辛苦了吧?” “不辛苦,时间很充裕,马车都是慢慢赶过来的。”沈清环视周围一圈,没看见张重山,便问道,“吴管家,我舅舅呢?” “今日都察院有公务,老爷正在衙署里。”吴管家解释着,目光便落到翟泽身上,“这位就是表少爷吧?” 第872章 季伯礼的肯定 都不用沈清介绍,吴管家就一眼认出翟泽来了。 翟泽和翟敬源其实不大像,非说像谁的话,那应该像年轻时候的张重山。 张重山年轻时候生得俊美,身上的气势也温和许多,要不然西屏镇上的小姑娘,也不会见了他之后,个个都想嫁给他。 沈清、张秀娥、翟泽还有张重山这四人站在一起,那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一家人。 吴管家很喜欢沈清,沈清任同的人,他觉得不会有错,便拿翟泽当正经表少爷看待。 只不过,表少爷还是比姑娘差了一层,吴管家在称呼上就分得很清楚。 吴管家把人送到京城金梧巷的大园子里,就干脆和顾含章一样没有走。 反正一会儿,张重山也是要往园子里来的,他还费事回去做什么? 张重山忙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才来,京城的天黑得比青州要快一些,冬天青州的天要到差不多酉时五刻才黑。京城时辰一过申时,外头的天就已经擦黑了。 沈清几个坐在暖阁里说话,天要黑不黑的时候,门房就进来通报,说是张重山来了。 “清清,你舅舅终于来了,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你舅舅怎么样了。”张秀娥高兴地说道。 张重山如今这个职位,说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张重山显然把事情办得很好,沈清还是相信她舅舅,“娘,舅舅正值年富力强,不过忙碌了一些,有吴管家照顾,还能叫您瞧出什么变化不成?” 张秀娥一想也是,她和张重山是兄妹,之前又见过数回,自然没有什么新鲜感。一年不见,除了开心一些,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但沈清看了一眼旁边的翟泽。 翟泽显然就没有张秀娥那么轻松了,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沈清还是从他坐得无比端正的姿势上,看出了他的紧张。 “表哥?”沈清唤了一声翟泽,示意他放松一些。 翟泽也想放松一些,免得待会儿看见张重山,紧张得结巴。 可他哪里放松得下来? 他虽然没见过张重山,可身边每个见过张重山的人,都在说张重山是如何英明神武,气势逼人。张重山的那些事迹,他早已经听得倒背如流,这样一个人不仅是他舅舅,但是他心中敬佩之人。 翟泽现在的心情,就有点像小粉丝见偶像,生怕自己哪里表现得不对,给偶像留下不好的印象。 很快,暖阁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暖阁的门只要一声被推开,只见一个俊美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目光在暖阁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他的身上。 翟泽愣愣地看着张重山,张重山身上的气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强。以至于刚才他准备好的一箩筐的话,一时间全都忘了个干净,呆呆地望着张重山说不出来话。 完了,第一次见舅舅就卡壳,肯定给舅舅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翟泽心里咯噔一声,谁知张重山爽朗一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展开双臂抱了抱翟泽。 “这就是阿泽吧?” “好,很好,不愧是咱们张家的孩子!” 翟泽听了这话,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心中涌起一阵暖流。舅舅认可了他,那可太好了! 冷清了一年的园子终于又热闹起来,而另外一边,京城北部的朔州,季伯礼的马车正顶着风雪前进。 一个季家的管事骑在马背上,轻轻敲了敲马车的车厢,马车的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外头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去。 “老太爷,外头下雪了,您看今日回京城也不方便,是不是就近找个客栈住下,等到明日再说?” 管事自己顶得住,主要是季伯礼,毕竟年纪大了,他怕季伯礼身体吃不消。 然而,他话音才刚落下,就见车窗啪的一下被人又关了起来,瞧那力度还挺生气。 “说了今日回去,就是今日回去。你也知道外头下雪了,要是过了一夜,雪太厚马车没法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马车里传来季伯礼得声音。 管事只能命令车队继续前行。 没办法,整个季府上下,谁不知道他们老太爷最疼的就是他们姑娘?前段时间,镇国公世子出发去青州接人,老太爷就眼巴巴地算时间了,眼看着这几日,他们姑娘就要到京城,这是朔州老太爷怎么可能还待得下去? 好在他们去的地方,离京城也就一两日的路程,昨儿一早出发,到了现在路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也正是因为这样,管事才敢让季伯礼继续赶路。 等到一行人终于到了金梧巷时,天都已经黑了。 管事让门房进去通报了一声,没过多久,门房就小跑出来,让两人赶紧进去。 季伯礼轻车熟路地来到暖阁,就看见除了沈清和张重山两张熟面孔,暖阁里还有几个陌生人。 江老太就不必说了,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季伯礼知道她的身份,以及和沈清一家人的情分。至于其余两人,长相轮廓都有几分相像,一看就是一家子血亲。 季伯礼和沈清还有张重山打过招呼,目光最终还是落在张秀娥身上。 这个女子长相秀美,气质温婉,神态温柔而坚定,一看就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有着这样眼神的人,本性纯善,否则也不会把孙女教养得如此之好。 他回想起之前从不同人口中听说的传言,愈发觉得心中对张秀娥有愧。张秀娥虽说是在老沈家受的苦,可归根结底,她母女二人的苦,都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导致的。 季伯礼叹了口气,冲着张秀娥点了点头,“你就是秀娥吧,之前的事情是季家有愧于你。文彬同你和离是他的损失。” 张秀娥本来还有些紧张,如果她和沈文彬没有和离,那面前这位才是她正儿八经的公爹。她和季文彬虽然和离了,沈清还是季家的血脉,季伯礼怎么说也算她的长辈。 她怎么也没想到,季伯礼见她的第一面,说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在张秀娥看来,就像是一句迟来的肯定,认可了她暗淡无光的前三十几年。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文彬的道歉,她无动于衷,反倒是第一次见面的季伯礼的一句话,居然让她嘴还没张开,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第873章 婚礼 “清清,送你祖父出去吧。” 季伯礼在暖阁里没待多久就要走。 几句话把刚见面的前儿媳弄哭,季伯礼也觉得很尴尬,孙女已经看见了,他就没有在园子里多留的意思,和几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沈清朝张秀娥点了点头,跟着季伯礼出了暖阁。 季伯礼走在前头,她跟在季伯礼身后,季伯礼的斗篷上一小撮白色的雪还没有融化。 主仆二人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从京城外头赶路回来的。 天色已经不早了,又遇上下雪的天气。若是出了京城,完全可以在外头住一晚,明日再想办法回京城来。 季伯礼这么大的年纪,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赶回来,沈清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好了,就送到这里吧,外头天冷,你才从南方过来,还不适应京城的天气,赶紧回暖阁取暖去吧,免得冻坏了身子。”走出没一段距离,季伯礼就回头对沈清说道。 这园子是从季伯礼手头卖给沈清的,他从前虽然不常来这里住,却也对园子很熟悉,自己找到大门还是没问题的。 沈清摇了摇头,“我还是送您出去吧。” 季伯礼是她的长辈,又是客人,哪有让长辈自己走的道理? 季伯礼见她坚持,也就没再推迟,祖孙二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走到了园子门口。 季家的马车还停在外头,车底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雪,车夫见季伯礼这么快出来,有些惊讶地站了起来。 “清清,刚才我不是成心同你娘说那些,你可……”季伯礼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 “祖父!”沈清没等季伯礼说完,就打断季伯礼的话,冲着季伯礼微微一笑,“以后您到园子里来,直接进门就是,不必再让什么人通报了。” “我娘那里您放心,她那是开心的。从前那些事情都是老沈家做的,老沈家的事,我娘不会迁怒到您头上的。” 说罢,她就冲着季伯礼挥了挥手,示意季伯礼赶紧上马车,自己也朝着园子里走去。 季伯礼仍在原地,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沈清话里的意思,直到管事看不下去,喜气洋洋地过来说道:“老太爷,您还听不出姑娘的意思吗?外头风这么大,你就赶紧上马车吧,万一冻病了,还怎么来参加姑娘的婚宴?” 季伯礼这才回过神来,扶着管事的胳膊,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我会错了意?” 这是得多疼沈清,一向英明的季老大人,才会觉得自己的领悟能力有问题? 管事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您放心吧,姑娘已经肯认您这个祖父啦!” 季伯礼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 人都到了京城,很快之前商定好的婚期就到了。 好在前几天下了一夜的雪并不大,第二日太阳出来放晴,晒了半天地上的积雪就化了。只有远处的山顶上,还隐隐可见一些雪色。 这些天,国公府、季家、还有张家都忙坏了。 国公府那边自不必说,顾含章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康宁长公主的嫡长孙。他的婚事自然不会怠慢,半年前就开始陆陆续续采购婚宴需要的物资。 沈清刚进京的第二天,谢琼如就亲自带着一整个车队的聘礼送到园子里去,引得京城各家人纷纷侧目,感叹沈清的好命。 “这位沈姑娘当真是好命,国公府那位顾世子,京城那么多适龄的姑娘眼巴巴地等了那么久。结果倒好,顾世子去了一趟青州,就被她给拿下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平民女子,居然嫁进镇国公府那等门第,可不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位沈姑娘的能耐,可不是一般世家女能比的。白手起家开了南北杂货,还进了书院当女先生,京城里那么多姑娘哪个有她的能耐?镇国公夫人当年在京城风头多盛,若不是如此,哪能入得了她的眼?” “你们还不知道?”一个夫人听到几人的对话,惊讶地看着她们,“这沈姑娘身世看似普通,其实大有来头,也不看看最近季家都在做什么?” 季家最近张灯结彩的,好似家里也有喜事要办,沈清的身世是半公开的秘密,但也不是人人都知道的。 这些夫人们还以为,是今年找回来的季老爷要娶新妇,难道不是? 那夫人摆了摆手,“哪里是季老爷要娶新妇?是他们季家要嫁孙女,季老大人这几日都满面红光,别提有多高兴了!” 季家要嫁孙女? 季文彬找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哪来的什么孙女?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由而同想起国公府和张家的喜事。 “难不成?!”几个夫人瞪大了眼睛,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沈姑娘是季老大人的孙女?” “错不了了,季文彬是青州找回来的,据说之前在金泽书院当先生。沈姑娘也是金泽书院的先生,两人都姓沈,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夫人们几句话就把事情弄清楚了,同时对季文彬的婚事更加热情起来。 据她们所知,季文彬是同前妻和离了的,现在身上也没有婚约。现在又多了一个马上要成为世子夫人的女儿,一个在朝中做三品大员的前大舅子,虽说这大舅子未必用得上,可女儿总用得上吧? 季文彬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再娶肯定对女方的要求不高,她们是攀不了这个高枝了。可家里的姐姐妹妹可以啊,除了家世之外,季文彬本人又不差! 夫人们想到这里,顿时没有再聊天的欲望,纷纷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到了腊月二十这天,离过年还有十天时间,终于正式到了婚期。 本来两家人是商量定在明年开春的,但后来沈清和顾含章都觉得反正年前的时间都空着,不如趁着大家都放假直接办了,免得过了年还要特地抽出时间忙婚事。 这天天还没亮,大概也就是在寅时左右,沈清还在睡梦之中,张秀娥就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敲开沈清的房门。 第874章 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外祖母 沈清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完全清醒,就被丫鬟们拉着穿衣洗漱。 做好了这些,江老太也来了,没让人给她先梳妆,而是让厨房送些吃的过来,给沈清填肚子。 沈清刚睡醒不喜欢甜食,她便让人换了包子和炸酱面过来,又在一旁仔细叮嘱。 “吃一点填填肚子,可别吃得太撑,一会儿穿衣裳不好看。也少喝点汤,茶水也少喝些,万一到时候在花轿上内急,那可是要当着全京城人的面出丑的!” 沈清对于成亲没有经验,自然是江老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尽管厨房端上来的汤很好喝,也只是轻轻抿了几口压了压味道而已。 吃完东西,丫鬟们又端来茶水给她漱口。 这一番动作过后,沈清就果然不被允许再吃东西了,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铜镜前,任由经验丰富的妆娘给她上妆。 上完妆后,又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喜服。 沈清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操过什么心,这喜服还是张重山特地派人去宁州,用了最好的料子雇人做的。喜服上的用料真是一点都没省着,但凡用到线的地方,都是用金线和银线绣的。 衣裙上镶嵌的都是成色上好的红宝石,还有光泽莹润的南珠。 更别提手上脖子上戴的首饰,若非沈清只有两只手,更是恨不得把她长出六条胳膊都挂满。 穿戴得差不多,沈清已经觉得身上重了好几斤了。 江老太站在一旁满意地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这般出嫁才不丢脸,不叫人家看轻了去。” 沈清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也不知道京城那些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是什么样的,寻思着江老太说不丢脸,那应该就是不丢脸了吧? 一旁的喜娘听到这话,都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老夫人,您这若是还叫不丢脸,那京城这么多嫁女儿的人家,那就没有一户长脸的了!” 这喜娘是京城里有口皆碑的,大户人家经常请她去,因此也长了不少见识。 在京城为官的,若是手里没有旁的营生,还真不一定有经商的商人有钱。特别是那些个两袖清风的,官职又低的,一大家子都在京城生活,抠抠索索能从指缝里抠出几百两来当嫁妆就不错了,哪里舍得给姑娘搞多大的排场? 要不是喜娘不方便透露别的人家的情况,都要让江老太他们看看,到底什么样才是丢脸的了。 江老太也不过是自谦而已,她当然知道沈清的婚事办得长脸。她虽说不了解京城的情况,可张重山那是什么人,能让外甥女的婚事办得寒碜吗? 不过,有人真心夸奖,她当然照单全收,笑着说道:“不是我自夸,凭我家这丫头的容貌品性,当得起这样的条件。” 喜娘当然也不是昧着良心夸奖,她被人雇着办了那么多喜事,还是第一回见到长得如此出色的姑娘。 这新娘的妆容十分艳丽,但凡生得寡淡一些的,然后会被这个妆容压下去,偏生沈清这么一张脸,上妆之后反倒像那枝头的红梅,更是姿容出众,摇曳生辉。 也就是新娘子的盖着盖头,不让外人看见了。若是如那新郎官一样,骑着高头大马游一遍街,还不整条街上的人都趋之若鹜? 沈清上完妆,身边的人又要给她戴上凤冠,望着放光上那闪闪发光的宝石,沈清果断拒绝了。 张秀娥也心疼闺女,跟着说道:“那就一会儿再戴上,这凤冠我昨夜拿过,确实有些沉。今日可还要戴好一会儿呢,等明天让人给你按按脖子。” 沈清赶紧抱着张秀娥的胳膊,“还是我娘心疼我。”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外头天就已经大亮了,没过一会儿有丫鬟来通报,说外头有两个姑娘来找沈清。 沈清赶紧让丫鬟把人请进来,是孟应如和胡润芝。 沈清在京城认识的姑娘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和她们关系更为亲近。 两人进来手里都带了礼物,是来给沈清添嫁妆的。 孟应如添的是一只玉质的簪子,通体翠绿看上去成色不错。胡润芝带的则是只赤金手镯,上头镶嵌了各色宝石,看起来珠光宝气,与她本人的审美很相似。 最后进来的是春柳,春柳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是一块料子做成的两块紫玉玉佩。 玉佩一分为二,合上又是一整块,做得很精巧,看来是用了十足的心思。 三人陪着沈清说话,张秀娥便按照习俗给沈清梳头发,亲生母亲梳完头发,新娘子才能出门。 等到张秀娥把头发梳完,吉时也已经到了,喜娘听着外头的动静,听见远远传来一阵鞭炮声,便立刻让沈清戴上凤冠,一顶鲜红的盖头立刻挡住了沈清的视线。 沈清手里不知被什么人塞了一只苹果,没过一会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动静,顾含章带着一群人来了。 顾含章进了门,沈清两手捧着苹果,又被塞了一条红绸,只能看见盖头下一小方地方。 这时便不免怀念起了新娘子不用盖盖头的现代。 一群人喜气洋洋簇拥着一对新人去了大厅,季伯礼和张重山早就等在那里。 一般而言新人是拜别父母,但现在季伯礼坐中间,张重山和张秀娥坐两边,宾客们倒是看得挺新奇。不过这两家人哪个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这大喜的日子谁也都是说好话,没人不长眼睛,提起什么不该提的人。 行完了礼,张秀娥就忍不住掉下几滴眼泪来。 江老太看了一眼她道:“没出息,有啥好哭的?清清就嫁在京城,以后说不准每日都要见面,和平时又有啥不一样?” 张秀娥也不想哭,可天底下当娘的,见到自家闺女出嫁,高兴归高兴,心里头难受不难受的? 江老太还想说话,瞥了一眼季伯礼,看见季伯礼的眼睛也是红的。 看在季老大人的面子上,江老太还是闭上了嘴。 然而,沈清和顾含章才刚起身,就有几个丫鬟走过来,把她拖到大堂上的空位坐下。 江老太眼看着沈清掀开了盖头,正要提醒她赶紧给盖上,就听沈清脆生生地说道:“江大娘,您全心全意照顾我娘这么久,又把傍身的手艺都传给她了。我外祖父母走得早,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外祖母。” 第875章 十指紧抠 说着,她没等江老太答应,就放下手中的盖头,和顾含章一起朝江老太深深拜下。 江老太刚才还不让张秀娥哭,自己看见这一幕,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张秀娥本来还能忍住,被江老太这么一哭,也感觉眼眶发热,连忙上去抱住江老太,用手帕给她擦眼泪。 江老太声音哽咽,问道:“谁出的主意?” “……”盖上盖头的沈清不说话,嘴角却忍不住朝上提。 反正她盖着盖头,而且马上就要坐着花轿去国公府了,就算江老太要找她算账,那也是几天后的事了。 都不用沈清回答,江老太就知道是搞的鬼。 她忍不住又哭又笑,“这丫头出嫁了还要骗老婆子的眼泪。” 京城里大家族之间人一多,难免互相算计,兄弟倾轧,争夺财产的数不胜数。 周围都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沈清就是怕江老太拒绝,这才在自己的婚礼上搞这一出? 一时之间,众人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起父母亲人之间的温馨时刻。 若是他们家人之间能像张家人这般,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似乎显得也不那么重要了。 “老夫人,世子夫人一片孝心,您就应下吧。” “是啊,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索性好事成双!” 张重山也走过来,握住江老太的手,“娘,时辰不早了,别让国公府那边等急了。” 江老太的手微微一僵,随即放松地笑了笑。 其实沈清突然给她来这一出,她最担心的还是张重山。她对张秀娥和沈清尽心尽力,她们愿意认自己当亲人,江老太还没那么妄自菲薄,她觉得自己受得起! 唯独只有张重山,她并没有为张重山做什么,总觉得受之有愧。 但现在张重山主动唤她娘,江老太重重地拍了一下张重山的手背,应了一声,“哎!” 张重山脸上也露出笑容来,他对江老太的感情确实没有沈清和张秀娥深,但他也不会忘记,每次自己回青州,江老太都是怎么招待他的。 他和张秀娥的父母去得早,又在盐帮混了这么多年,其实心里还是很渴望家的感觉的。 毫无疑问,江老太给了他这种感觉,他并不排斥和江老太成为一家人。 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在宁州是江老太提供地方,给吴管家他人做了庇护,才有他们后来在潜龙岛的计划。 无论这边再怎么感动,沈清和顾含章也得离开了。 按照青州的习俗,新娘子出嫁得由舅舅背着,下花轿之前脚不能沾地。 张重山背着沈清出了门,沈清坐上了花轿。顾含章骑着马走在花轿前头,花轿后头跟着一台又一台嫁妆,张重山等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嫁妆长龙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完,正在张重山以为已经没了的时候,园子里忽然又出来另外一群人。 这群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能把人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有精美无比的玻璃屏风,有精巧根本用不着水,反而是有指针在动的“漏刻”…… 一样样新奇的东西拿出来,园子门前的人群顿时激动起来。 “天呐,世上竟有如此清晰的镜子?用这样的镜子梳妆,肯定连妆都化得更好看吧!” “这镜子哪里有卖?我这就去给我家夫人买一块!” “那有指针在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看那盘底刻着时辰,不会是漏刻吧?” “这个我知道,这可不是漏刻,南北杂货管它叫钟表,有了这个哪怕没有水也不必担心不知道时辰了!” …… 张重山惊呆了,沈清的嫁妆几乎由他一手操办,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嫁妆里有这么多稀奇的东西! 这个时候,孟应如从人群里走出来,向着人群解释道:“诸位,这是我们金泽书院天机阁给沈先生安排的嫁妆。沈先生虽然不在金泽书院任教,但依然是我们书院的先生,丰泽书院永远有她的名字!” “应如,怎么这样多?”张秀娥也吃惊不已,当初她去书院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想着让孟应如她们弄几件东西添添嫁妆,哪里想到他们居然弄了这么多出来。 孟应如笑了笑,“婶子,其实在您来之前,我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就算您不来,这些嫁妆我们也是要送的。” 话音落下,江老太和季伯礼更是骄傲地昂起了头。 婚事他们没有怎么经手,自然不如兄妹二人惊讶。 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外孙女/孙女就是这么出色,就算再有什么惊喜,他们也绝对不会惊讶! …… 沈清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她坐着轿子被人抬到国公府门前。 花轿落地,一双修长的手掀开轿帘放在她眼前,顾含章关心的声音响起,“清清。” 成亲是件体力活,顾含章在担心她吃不消。 沈清心里一暖,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顾含章手指一收,两人的手便握在了一起,十指紧紧地抠着。 一旁的喜娘最先看见不由愣了一下,别人家新婚夫妇都含蓄得不得了,害羞一些的更是只轻轻搭在一起,哪有还没拜堂,就这么亲密的? 不过,人家小夫妻感情好,喜娘自然也跟着高兴。 小两口她都见过了,天造地设的一对,什么人看了都觉得开心,不过是牵牵手又有什么? “新娘子落轿喽!”大门处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声音听着有些尖细,应该是宫里的内侍。 沈清被顾含章引着跨火盆,两人从迎亲的队伍里走出来,这下子门外站着的不少宾客都看见两人袖子底下紧握着的手了。 隔着盖头,沈清都感受到众人灼热的目光,要是这么一路牵着,等婚礼结束她还不得被外头人笑话死? 沈清赶紧轻声问顾含章,“含章,要不咱们先松开吧?” 不然,手里的红筹用来做什么? 顾含章本来不想松,听到沈清的话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沈清赶紧捧紧手里的苹果,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轻脆的童声。 “娘亲娘亲,新郎官和新娘子手指都抠在一起哎,您和我爹成亲时也这样吗?” 沈清盖头底下的脸,不争气地噌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第876章 洞房花烛夜 沈清脸颊发烫地拜完堂,终于被人扶着兜兜转转进了一间院子。 她在新房的床沿上坐下,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便退出去,让沈清放松休息。 跟着沈清陪嫁过来的丫鬟蕊珠掀开盖头,吃惊地呀了一声,“姑娘,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沈清抬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发现确实很烫。 她当然不可能和蕊珠说实话,解释道:“盖着盖头不透气,感觉有些憋闷。” 蕊珠赶紧替沈清把盖头放到一旁,顺便把沈清的凤冠也取下来放到一旁,“您一定累了吧,我看世子爷在外头肯定也得忙很久。您在房里歇一歇,奴婢们在外头守着,等世子爷回来了,奴婢再来给您戴上。” 沈清也正有此意,她忙了这么一通下来,真是又累又困又饿。 要是还不让她休息,怕是支撑不到晚上就睡着了。 她刚准备和衣躺着小憩片刻,外头传来国公府下人的声音。 请接着房门被蕊珠推开,端进来一个食盘,食盘上放着些饭菜。 “这是?”沈清有些惊讶,她记得江老太和她说过,喝合卺酒之前是不能进食的。 蕊珠抿唇一笑,说道:“外头的丫鬟说了,是世子爷特地命人送来的。世子怕您饿了,特地让厨房留出一份送来给您尝尝。” “姑娘,世子爷对您可真好。” 沈清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厚重的婚服不方便,就在蕊珠的服侍下用了一些。 用完之后,又有人来将碗筷撤走,又将窗户打开通了会儿风。 床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沈清怕弄乱了便倚在床边小睡了一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蕊珠开门走了进来,给沈清整理整理了妆容,“姑娘,世子爷来了!” 沈清听了她这话,身上睡意顿时散了个干净。她赶紧坐直身体,蕊珠手脚麻利的替她理了理大红的喜服,捧来凤冠替她带上,一张盖头盖了上来,沈清的视线便陷入一片暗红。 很快,新房的房门被人打开,一阵寒风从门外吹进来。一群人拥着顾含章走了进来,沈清能从顾含涨身上闻到一件淡淡的酒味,这股酒味混着一股干燥的冷气,并不像沈清想象的难闻,反倒有股清冽的味道。 “世子爷,该挑盖头和新娘子喝合卺酒了。”喜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一杆如意出现在沈清的视线里,头上的盖头就被顾含章掀了起来。 丫鬟们捧了两杯酒,两人喝过了交杯酒,一群人说了些吉祥话,便没有在新房多留很快就收拾好东西回去了,就连蕊珠都跟着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间新房里就静的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满房的鲜红让烛光也泛着微微的红光,沈清看向顾含章,只见他面容带着一丝醉意,看向她的眼神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炙热。 “含章……”沈清轻轻唤了一句。 顾含章走到她面前,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清清,今日我们都累了,早些沐浴休息吧。” 他忽然靠近,身上的酒味钻进沈清的鼻腔。不知道是沈清今日的嗅觉格外灵敏,还是顾含章今日喝的酒格外多,就连这酒味都带着侵略性。 沈清当然知道,顾含章的话意味着什么。 洞房花烛夜,真正成为夫妻,自然是要灵与肉的交融。 换做平时,她还能淡然处之,可现在,她心中一紧,轻轻挣开顾含章的手。 “现在去沐浴,是不是有些早了?”沈清记得,喝完合卺酒之后,是有一个闹洞房的流程的。 两人这个时候去沐浴,洗到一半外头来了人闹洞房,那得有多尴尬。要真是那样,不知道要被她们笑话多久。 顾含章没有任由沈清挣脱,而是反手更加有力地握住沈清的小手,声音微微一沉,“闹我的洞房,他们不敢。” ……顾含章要是发了话,还确实没什么人敢。 沈清愣了一下,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顾含章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沈清。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沈清如此艳丽的妆容,这样的妆容把沈清身上妩媚的特质放大到了极致,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盛开的蔷薇花。 而现在,这朵蔷薇花已经被他捧在手中,这般娇媚艳丽,都只落入他一个人眼中。 “清清,你笑起来真好看,再笑一笑可好?”顾含章近乎呢喃地低声说道。 顾含章人前清冷自持,私下里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好吧,两人成亲之前确实没什么时间私下里待在一起。 总之,沈清还是第一回见到顾含章这么恣意的模样,他眼中的神色,与五官带来的气质截然相反,反倒让人格外离不开眼睛。 沈清一时间有些不敢看,隔着胸膛也能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她轻轻移开目光,“含章,你喝醉了。” 顾含章唇角上扬,突然矮身把她打横抱起,朝着床后的方向走去,低头在她唇吻了吻: “他们说我娶了京城第一美人,心里对我很是嫉妒,轮流上来要把我灌醉。不过,我事先吃了解酒药,且我的酒量还算不错。常鸿带着七八个人,没有把我喝倒。” 七八个人轮流和顾含章喝,都没有把顾含章喝倒。除了解酒药的作用,顾含章称得上海量。 沈清总算明白,常鸿作为她娘家哥哥,为什么非要来国公府喝喜酒。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在这里等着顾含章。 亏她之前还害怕有人来闹洞房,想必现在能来闹洞房的人,都已经竖着进来,横着被人抬回府去了吧? 沈清吃了一惊,见顾含章抱着自己往床后走去。 两人的新房不在顾含中原本的院子里,而是在镇国公府另辟了一座院落。因此沈清对这座院落一点都不熟悉,眼看这床后就是一堵墙,连忙扯了扯顾含章的袖子。 “含章,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喝醉酒的人总喜欢说自己没喝醉,这下好了吧,醉到都要带着她撞墙了。 去哪里?顾含章唇角微微上扬,抱着沈清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来,在一块木板上推了推,一道隐藏的滑门就被他推开。 沈清朝门里看去,一阵暖融融的水汽扑面而来,这门背后居然藏着一个挺大的浴池。 第877章 入浴 这浴池像是新辟的,旁边的柱子上看去很新,应该是临时在卧房后头新建的。 “清清果然冰雪聪明。”沈清还没说话,顾含章就看出她的想法,“这院落原本无人居住,我看中它附近有个泉眼。泉眼底下有地热,冒出来的都是天然的温泉水,便令人在这卧房后头特地造了个池子,把温泉水引到池子里来。” 这池子居然真的是顾含章新建的。 沈清被他抱着,一步步走到池子旁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果然是真的温泉水。 天然的温泉水对皮肤有益,这可比那些烧热水冒充温泉水的地方强多了。锅炉里烧出来的热水放到露天的池子里,说白了就是露天的大澡堂子。 温泉沈清确实泡过,但在自己家里建一个天然的温泉池,沈清还没有尝试过。 不得不说,除了有钱还是不够,这眼温泉在京城怕是有不少人要。她做生意就算挣了再多银子,恐怕也买不下这眼温泉。 “这便是咱们换院子的原因?”沈清眼里露出笑意。 顾含章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这点从他婚前住的院子就可以看出来。 他院子里的东西都是镇国公夫人谢琼如,或是身旁的下人替他添置的。京城里的世家子,即便还没成亲,身边的通房丫头也已经成群了。 唯独顾含章的院子与松竹相伴,冷冷清清的,正好似顾含章的性情。 顾含章是国公府世子,他先前住的院子自然也不会差。按理说,那是他从小做到大的地方,即便娶了妻也可以不换。 这次劳师动众地换院子,又在这个卧房背后建了座浴房,可以说完全是为了她。 顾含章觉得理所应当,“我自己之前如何无所谓,你嫁给了我,总不能叫你受委屈。” 他还有句话没说,沈清是他的媳妇儿,这京城里的女子,有的他媳妇儿得有。京城女子没有的,他媳妇儿更加得有,否则怎么对得起媳妇儿一心一意嫁给他? “含章,放我下来。”沈清心中有涌起一阵暖流,轻轻推了推顾含章的胸膛,示意他自己要下来。 顾含章没有立即放开沈清,而是紧紧了抱着沈清的手,从浴池旁延伸进池子里的石阶上,一步步走下去。 随着顾含章半个身子进入池水,沈清身上大红的裙子,也跟鲜红的花朵似的在池水之中绽放。 沈清有些着急,“衣裳都还没脱呢。” 她倒不是急别的,而是两人身上的衣裳料子金贵,也不知道能不能泡这温泉水。 两套衣服加在一起不知用了多少珠宝和金线,价值连城,万一穿了一次就坏了,她可得心疼死。 “无妨,若是泡坏了,赔你十件。”顾含章嘴上这么说,修长的双手却绕到沈清的腰后,轻轻解开腰封。 这是赔不赔的事吗? 沈清眉头一蹙,顾含章容不得她再开口,双臂在她腰后收紧,微微带着酒气的唇便覆了上来。 沈清混身僵了僵,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厚重的婚服外衣被除去,剩下里头轻薄的里裙,两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隔着一层衣裳也能感受到对方加快的心跳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只剩下一件中衣,还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了。 “清清,我们沐浴一番回床上吧。”顾含章捧着她的脸长出口气,感觉自己呼出的空气都是灼热的。 他倒是无所谓,浴池什么的别有一番滋味。但沈清不一样,身为女子第一回总是艰难一些,他不能光顾自己痛快,不考虑沈清的感受。 沈清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地脸上发烫,轻轻地嗯了一声,见顾含章大有和她一起洗的意思,赶紧说道:“含章,要不然你先洗?我就在一旁待着,绝不偷看一眼。”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没办法,之前口口声声说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那是因为还没动真格。 现在两人亲都已经成了,发生什么自然不用再顾忌。 眼看着要坦诚相见,沈清后知后觉地别扭起来,作为一个从来都是一个人沐浴的人,突然叫她和别人一起洗浑身都不自在。 顾含章眼看沈清恨不得缩到角落里去,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你说什么都好。” 周围传来哗哗的水声,沈清忍不住瞥了一眼,在温热的水面上看见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其实压根看不清楚,但她还是像被烫到似的赶紧回过头。 没过一会儿,顾含章洗好了走到池子上去,水面漾起一层波纹。 沈清听见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这才敢抬起头来,便看见顾含章正站在池子旁的屏风前,低头去系身前的衣带。 他见沈清看过来,对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我到外头等你。” 顾含章离开浴房,沈清这才松了口气,褪下湿透的中衣给自己清洗起来。 这一个澡洗得有点慢,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沈清才穿了干净的衣裳,披着微湿的头发,站在通往卧房的门前深吸口气,这才拉开滑门。 卧房里静悄悄的,条案上摆着的画着金色龙凤的喜烛,都已经烧了一大截。 整间卧房烧了地龙暖融融的,穿着单薄的衣裳也不觉得冷。 沈清走到床边,大红的床幔底下,顾含章已经轻轻阖着双目,似乎已经睡熟了。 这一整天下来,大家确实都累了。明明说好让他在外头等自己,她却在里面磨蹭了那么久,沈清有些愧疚,蹑手蹑脚地往床上爬。 顾含章的睡相很好,哪怕已经睡着了,双手依然规规矩矩地交叠着放在小腹上。 他睡着之前,在床的里侧给沈清留下个一人的位置,沈清要想睡下,便只好翻过顾含章整个人往里躺。 然而,就在她一只脚跨过去,正要掀开被子,整个人跟着一起钻进去时,一只大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下一拽。 一阵天翻地覆,便成了她仰头躺在床上,顾含章单手撑着床面垂眸望着她…… 第878章 清清,可以吗? “含章?”沈清愣了一下,“你不是睡着了吗?” 难不成刚才是在装睡,就是为了逗一逗她,降低她的警惕性? 顾含章眼神里多了几分清明。 沈清沐浴的时间太长,他刚才确实已经睡着了。 只不过,在沈清爬上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清醒了。 他没有忽略沈清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他当然知道沈清为什么在浴池里待了那么久。 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再放过沈清,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作为一个男子,洞房花烛夜若是睡了过去,那不是要让娘子质疑我的能力?” 沈清想说,她一点也不质疑顾含章的能力。 无论是这一回,还是之前两人在一起胡闹的几回,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顾含章身体的变化。 不过这话她当然不可能说出口,顾含章的吻也落了下来,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最后的长驱直入。 不但是顾含章,沈清也是能感受到愉悦的。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连魂魄都跟着往上飘。又好似要融化在什么滚烫的液体里,整个人的意识都模糊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听到顾含章在她耳边,用近似蛊惑的语气,问道: “清清,可以吗?” 沈清也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她应该没说什么完整的话,嘟嘟囔囔地发出几个连她自己都听不懂的音节。 顾含章却听懂了,沈清只觉得一阵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脑海里幻境一般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她疼得连眼泪都忍不住掉出来几滴,一把抓住顾含章的胳膊,“疼!” 顾含章也疼,不过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他才是真的要疯掉。 “乖,忍一忍就过去了。”顾含章低头吻住沈清的唇,尽量让自己温柔一些。 沈清只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觉得在疼痛当中,另一半又感觉到几分愉悦。 最终,愉悦渐渐压过疼痛。 她就像一只小船在海面上,随着汹涌的波涛忽上忽下。 卧房后面的浴池第一天投入使用就没闲着,除了先头沐浴的那一回,沈清最后还被抱去了两三回。最后那一回,沈清觉得自己的腿都是软的,只有两只胳膊还有点力气,挂在顾含章的脖子上,甚至清洗都是顾含章帮着的。 这浴池的烛火委实太亮的一些,把四周照得亮堂堂的。 沈清把脸埋在顾含章的脖颈上,有些丧气地想到。 这个下子她算是相信,顾含章确实是睡着了。要没有睡着,忙活了一整天,还能这么生龙活虎的吗?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刚才她就不磨蹭那么久了,也不会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 “清清,别动,得上些药明日才不那么难受。”顾含章抓住沈清的捣乱的手,温柔地说道。 沈清又羞耻又恼怒,狠狠地往顾含章肩膀上咬了一口,“都怪你!” 刚才她都喊停了,顾含章却好似听不到她的求饶一味只知索取。要不是他不知收敛,她能弄得这么狼狈吗? 顾含章脸上浮起愧疚之色,“怪我,都是我不好。” 他也是第一回,又是和自己心爱的女子,一时没有控制住,谁知便弄成了这样。 瞧着沈清蹙起的秀眉,顾含章也是心疼,好在宫中御赐了好些药品,其中就有适合女子用的药。他把沈清抱着放在浴池旁一把檀木做的贵妃椅上,自己则到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只翡翠做成的小药瓶。 瓶子里药膏晶莹剔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也不知是什么药材做成的,涂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沈清感觉舒适了不少,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要顾含章的一下,顾含章的肩膀上都渗血了。 “疼不疼?”她拉过顾含章的肩膀看了看,“我生起气来没轻没重的,你怎么也不知道喊?” 顾含章把翡翠药瓶放在一旁,也在贵妃椅上坐下,沈清顺势靠在他怀里。 顾含章则拿了条巾子,替她擦头发上的水珠。其实她的头发原本已经干了,几次下水松松垮垮的发簪落下来,发尾又落进池子里湿了半截。 沈清把耳朵贴在顾含章的胸口上,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声。 顾含章轻笑一声,低沉的声音从胸腔里钻进她耳朵。 “无妨,我们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神他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沈清气得坐起来给了他一个白眼,还觉得不解气,又狠狠拧了一把他腰上的软肉。 顾含章给沈清上完药,两人回到卧房。 床上的被褥被两人糟蹋得不成样子,他们进浴房的这段时间,居然已经被人换了套新的。 也不知道的人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沈清望着床上的被褥脸上又是一热。 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也来不及尴尬太久了。 顾含章把她放在床上,她一挨着柔软的床榻,几乎立即就陷入了熟睡。 顾含章把纱帐从帐钩上放下去的功夫,沈清就已经睡着了。他单手支着身子,目光缱绻地看了会儿沈清,便躺进被子里,将沈清轻轻拥在怀中一起陷入沉睡。 …… 国公府正院,谢琼如也是很晚才入睡。 她在正院里等到子时过后,府里的管家前来禀报,说是京中无事发生,这才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顾含章和沈清的婚礼办得如此顺利,谢琼如这个当娘的,也操了不少心。 自己的儿子和儿媳,都是长相招人的。 为了防止有人大闹婚礼,把镇国公府的脸扔在地上踩,谢琼如一早就安排了人,把几个她知道的,可能作死的苗头按死在摇篮中。 管家禀报完事情退下,又有一个婆子匆匆赶来,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谢琼如见了她,脸上也露出笑意来,问道:“那两个孩子那边如何了?” 婆子抿嘴一笑,“夫人不必担忧,世子和世子夫人情投意合,自然是蜜里调油。奴婢知道小两口面皮薄,趁着他们沐浴的时候,才让手脚麻利的进去换了被褥的。” 谢琼如是过来人,哪里听不懂婆子的意思,笑着说道:“好了,含章自来不喜欢人伺候。以后你们少在他们跟前晃,免得打扰了夫妻二人。” 婆子当然明白谢琼如的意思,立刻点头称是。 等到婆子也离开,国公府正院的最后一盏灯这才熄灭。 第879章 男小三? 镇国公府一派喜庆,国公府外的景色却是截然不同。 白日时晴了一整日,等到国公府的喜宴进行到一半,天上便飘起扬扬洒洒的雪花。 客人们喝完喜酒离开,马车上都已经积了一层一指节深的雪。 京城太和楼的露台上,雪花被风卷着吹入露台上的凉亭。 已经过了子时,这个时候凉亭里还有人。 一人身上披着斗篷坐在凳上,脚边放着一个炉子,炉中的木炭发着红光,炉子上温着一个铜制的酒壶,从壶嘴里冒出微微的热气。 那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目光投向万家灯火的京城。 太和楼顶的大风将他的斗篷吹得鼓起,他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 “我就说,哪里都找不到你,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响起,身披裘衣穿着一团毛球的小公子,气喘吁吁地跑上来,看见凉亭里的人,提着衣摆的手一僵,大步朝凉亭走了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太师府的小公子邓显君。 听到邓显君的声音响起,许子明回过头来,勾了勾唇角,“睡不着,来太和楼坐坐。显君,你不觉得这里雪天畅饮,红泥小暖炉,别有一翻意趣吗?” 邓显君鼻头冻得发红,冷下张脸,“我不知道意趣不意趣,我就知道,你要是再怎么冻下去,你之前提出来炼那什么劳什子钢铁的肥差要换人!” 邓显君又不是傻,许子明说雪天喝酒,就真的是来行这里行风雅之事的么? 人家湖心亭看雪,那也是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恨不得没有一丝风透进来。 许子明穿的斗篷不带棉絮,敞开了任由风往脖子里灌。 他这是在折磨自己,借酒消愁! 许子明心里怎么想,邓显君管不了,但他可以管许子明,不让他在露台上吹风!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许子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许子明心里有数?许子明心里有个屁数! 他心里要是真的有数,就不会在大冬天的找这么个地方喝酒! 邓显君再也忍不住,大声说道:“今日是顾含章和沈姑娘的大喜之日,你若是真的喜欢沈姑娘,就去拦花轿啊!在她和顾含章拜堂成亲之前,问她愿不愿意和你远走高飞!” “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在这里折腾自己,人家沈姑娘知道吗?” 邓显君实在不明白,许子明如此出众,进入工部不到半年,已经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即便是在朝堂之中,如今也深受皇帝的重视。 就算容貌身世比不得顾含章,也是惊才绝艳。 许子明明明和沈清有旧日的情分在,为什么不敢出现在沈清面前。 他在工部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任务,为何独独面对沈清,变得畏畏缩缩,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那个许子明! “就算成亲了又如何?” 许子明捏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得泛白,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一双带着醉意的眼睛逐渐蒙上阴霾。 她和顾含章之间横亘着整个时空的距离,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沈清的只有自己。 许子明脸上露出自信之色,邓显君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他还替许子明打抱不平来着,没想到许子明的想法如此……惊世骇俗。 是他自己太保守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邓显君情不自禁怀疑自己。 不过转瞬之间,他又回过神来。 疯了,许子明这是疯了! 得不到就退而求其次,当人家沈清的情郎。别说许子明是个男人,就算是个女子有这种想法,邓显君也第一时间鄙视她。 可面对他一向崇拜的许子明,邓显君这种鄙夷的情绪还是收敛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问道:“子明,你是……要做人家的男小三?” 许子明:“……谁教你这么说的?” 要不是邓显君天天在他面前晃荡,他都要以为邓显君去跟着沈清混了,嘴里才会吐出这么现代的词汇。 邓显君倒不是和沈清学的,只是上回无意间撞见胡润芝和人聊天,几个姑娘的说话声一个高过一个,这个词汇频频出现,如刀削斧凿一样刻入了他的脑海。 邓显君也看出许子明生气了,立刻解释道:“子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他还没说完,许子明就解释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你放心,我绝不会那么做。” 许子明是喜欢沈清,也觉得自己愧对沈清。可他要真成了邓显君说的那样,不仅是在侮辱沈清,更是在侮辱他自己。 邓显君听了许子明的话,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子明,对不住,是我一时想岔了,误会了你。” 许子明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灯火繁华的街市。那个方向,正是镇国公府所在的方向,他一直知道自己心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不过,已经失去过一次,所以才能压抑着心底澎湃的情绪,退而求其次罢了。 …… 许子明能够退而求其次,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做到他这种程度。 京城姚家,夜已经深了,黄月心安排好一双儿女入睡,那边姚夫人便派来婆子来院子里找她——想也不用想,黄月心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日,镇国公府与张家、季家办喜事,沈清十里红妆嫁入国公府,又有金泽书院亲自给的嫁妆陪嫁。一时间,附近百姓纷纷上街观看,所经之初人头攒动。 可以说,便是宫中的公主成亲,也未必有今日的风光。 这等大事,早已经跟鸟儿似的,飞入京城各户人家,她那被人休息在家的小姑子知道了,可不又得拼了命地作妖? “大少奶奶,夫人最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五姑娘最听大公子的话,大公子也是把五姑娘当成亲妹妹疼,夫人实在没力气管了,您就过去看看吧!”婆子满脸堆笑,可话里话外都拿姚夫人和姚建元压人。 黄月心看了一眼身旁的秦嬷嬷,问道:“奶娘,夫君可回来了?” 秦嬷嬷摇了摇头,黄月心诞下一双儿女后,姚建元去姚紫仪那里,都比回她们院子多。今日更是半个人影都无,何曾露过一回面? 黄月心叹了口气,朝婆子点了点头,“劳您回去同母亲说一声,小妹那里我会去照看。” 第880章 有违人伦 黄月心说完,婆子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冲着黄月心行了一礼,“大少奶奶答应了就好,老奴这就回去向夫人回命。”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哪还有刚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 等到婆子离开,黄月心把孩子们交给丫鬟,这才带着秦嬷嬷往姚紫仪的院子去。 …… 姚紫仪是被人送回来的。 今日顾、张二家结亲,姚紫仪实在接受不了,偷偷从姚家溜了出去,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和别的女人成婚! 她一早等在迎亲必经的街道上,准备豁出去赌一把。要么让所有人看着,她与顾含章有了肌肤之亲,让顾含章把自己和沈清同时娶进门。 要么,她就趁着花轿出来的时候,冲进轿子里划花沈清的脸。 她倒要看看,沈清没了那张叫人惊艳的脸,还怎么把顾含章迷得走不动道! 但……很可惜,她的计划还没付诸实践,就已经被人识破了。 几个护卫趁她不注意,夺去她藏在袖子里的剪刀。八尺高的几个壮汉,将她按得死死的,眼睁睁地看着花轿从眼前经过。 她气得快要发疯,不断地挣扎、尖叫,最后哀求他们给她一个机会。可那些个护卫根本不为所动,直接将她带到姚府门前。 姚弘愈嫌丢人,根本不愿意管她,叫来吓人把她关进院子。姚紫仪就在自己院子里发疯,把几间厢房里的东西全都砸碎。 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连院子里一棵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树,都踢得往旁边歪了歪。 丫鬟婆子们避之不及,生怕被她砸坏了脑袋,一命呜呼也没处说理去。就连姚紫仪的亲娘姚夫人见了她这疯劲,都吓得不敢踏进这院子一步。 姚紫仪砸累了,闹累了,躲在角落里哭着说要找大哥。下人们都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对这个祖宗说一个不字? 姚建元很快赶来,姚紫仪红着眼睛,跟只兔子似的,一头撞入姚建元的怀抱。 “大哥,含章哥哥和别的女人成亲了!” 姚建元心疼得不得了,把姚紫仪抱在怀里,“紫怡,天涯何处无芳草,忘了顾含章吧。或许,你身边还有别的男子,全心全意地对你。” 若是换在没成亲之前,姚紫怡当然知道自己只需要动动手指,就有一堆人扑上来捧着她。 可现在,她已经是嫁过人的残花败柳。从前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人,都已经改了态度,不再跟在她身后追捧着她,就连之前对她贺华,都已经对她冷淡了不少。 姚紫仪对自己身为女人的魅力,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梨花带雨地看着姚建元,“顾含章不喜欢我也就罢了,为什么就孙柏轩都能对我弃如敝履?大哥,难道说,我当真一点都不值得男人疼爱吗?” 姚建元的喉结难以抑制地动了动,他望着姚紫仪苍白却不失精致的脸。 这时的姚紫仪是疯狂的,可同时也是脆弱惹人怜爱的,她望着自己,好似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这世上唯有他一人,是她的依靠。 姚建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对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妹,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是在小妹初长成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又或是干脆在眼前,姚紫仪紧紧地抱着他,柔软的身体贴着他,时刻提醒着他,她已经不是那个不安世事的少女,而是一个曾为人妇的成年女子。 想到这里,姚建元的目光逐渐幽深。 他突然无比后悔,没有阻止祖父和父亲将姚紫仪随意嫁给孙柏轩。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今日的自己,还可以彻底拥有那美好的一切。 “妹妹,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抵挡你的魅力。”姚建元终于不再忍耐,俯身向下做了一件他从来不敢做的事,狠狠地噙住姚紫怡滑落唇瓣的一滴泪珠。 姚紫仪没想到姚建元会这么做,蓦地瞪大了眼睛。 她的亲哥哥,居然对她存了这样的念头。 但她没有选择扇姚建元一巴掌,也没有立即同姚建元分开。短暂的诧异之后,她接受了这一切,就连亲大哥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足以说明她的魅力所在。 “我不信,除非你能证明这一切。” 姚建元没有说话,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意,直接打横抱起姚紫怡,大步往珠帘后头走去…… 砰—— 一阵瓷器的碎裂声,院外捧着药汤的婆子走进门来,正好看见这一切,手中的瓷碗落在地上,手中的汤药洒了一地。 就在天黑之前,姚夫人怀疑自己的女儿得了癔症,也就是疯了,特地请府里的大夫开了药,让下人们给姚紫仪喝下。 可谁曾想到,婆子煎完药,端着还发烫的汤药进来,便看见青年人与满脸泪痕的少女紧紧相拥,那情态不像亲生兄妹,反倒像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情人。 婆子疑心自己看错了,姚建元向来疼爱这个妹妹,姚紫仪扑进胸长怀中撒娇也不是头一回。 但紧接着,她就见姚紫仪仰起头来似在索吻,而那个速来以沉稳著称的姚建元,环紧了姚紫仪的腰肢,力道大得好似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抱起姚紫仪走进房中。 那些个没有嫁人的小丫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就罢了,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有了好几个,怎么会不知道,干柴烈火的两人进了房里,究竟要做什么? 她脑海中瞬时闪过无数个想法,就连自己死后葬在哪里都想好了。但她立即又冷静下来,两个主子做出这等有为人伦之事,她一个做下人的去阻止,下场可想而知。 可她身为姚紫仪身边的人,没有管好姚紫仪,那也是死路一条。 如今,唯一的活路竟是装聋作哑,帮着兄妹二人瞒过这一切。 婆子如梦初醒,想要到院外给两人把风,猛地回过头去却看见黄月心戴着秦嬷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秦嬷嬷脸上的惊怒之色犹未散去,黄月心更是脸上不带一丝血色,攥着手帕的双手都在轻轻颤抖。 ——她们看见了! 婆子无比惊惧地想到。 第881章 最疼的地方是手腕 等到婆子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黄月心和秦嬷嫲的影子? 瓷碗破碎的声音倒是把姚建元从屋子里引了出来。 他的发髻上垂落一缕头发,前襟也皱巴巴地敞开了一点。平日里正经得有几分严苛的脸上,多了丝意乱情迷。 “刚才什么人来过?”姚建元面上闪过一丝惊慌。 长久以来的渴望终于能够满足,让他有些情难自禁,几乎忘了随时可能会有人来。 看到婆子站在外头,姚建元心中满是戒备。 婆子当然也看出姚建元的愤怒,要是让姚建元知道,方才那一幕不但被自己看见了,就连大少奶奶和秦嬷嬷都看见了,非要要了自己的命不可。 她惊慌失措地说道:“大公子,方才这里只有奴婢,没有旁的人。” 姚建元看了一眼满地的汤药和碎片,“小妹喝的什么药?” 婆子赶紧解释道:“五姑娘受了惊吓,这是夫人让大夫开的安神的药。” 姚建元勉强相信,“方才你看见了什么?” 提到刚才的事,婆子哪里还敢回答,脸色一变急忙低下头去,“大公子,老奴刚才什么也没见到!” 姚建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姚紫仪的卧房。 他没在卧房里多待,不过片刻就出来了,姚紫仪送他出来,倚在门口目光潋滟地望着他,“大哥就这么走了,不多留一会儿么?” 比起面对顾含章的疯狂,和面对孙柏轩的高傲冷漠。 在姚建元面前,姚紫仪似乎天生就懂得使出浑身解数,让姚建元手足无措。 果然,姚建元被她这么一问,胸中气血一阵澎湃。 “紫仪,今夜大哥就不留下了,明日再来陪你。” 姚紫仪有些失望地别过脸。 姚建元最看不得这个,又好生安慰了一通,这才提着袍子离去。 姚紫仪注视着姚建元的背影,嘴唇忽然上扬,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横斜的簪子,发出一声轻笑。 一旁目睹了一切的婆子露出震惊的表情。 疯了,五姑娘肯定是疯了。 兄妹二人做出这等丑事,五姑娘怎么还笑得出来? …… 红烛燃尽,玉横酥山。 沈清这一觉睡得很沉,半睡半醒间,梦到自己被一只大灰狼追着跑。 她跑呀跑,跑得精疲力尽了,便被大灰狼扑倒在地。 这大灰狼出奇的重,沈清被它扑倒,身上就跟压了块大石,怎么也动弹不得,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旁有什么人在动,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金梧苍的园子里,吓得惊醒过来,梦中那只大灰狼的脸变成了顾含章的。 沈清这才发现,顾含章不知已经醒了多久,正坐在床上将她半抱在怀中。 她轻轻一动,身上盖的被褥滑落,皮肤接触到外头的空气,感觉到一丝微凉。睡前明明穿得整齐的寝衣,此时已经不翼而飞,身上只有一件小衣勉强遮住胸前的风光。 “清清,怎么醒了?”顾含章察觉到她的动作,声音轻柔地问道。 沈清倒是想睡,可顾含章一大早这么抱着她,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回想起昨晚的狼藉,沈清连忙把顾含章往外推。不都说男人第一次,一般持续不了多久吗?怎么顾含章第一回就那么顽强,最后甚至还越战越勇了? 她睡了一觉,现在腰还酸疼,要是再来一回,那她还要不要起来和顾含章去见公婆了? 她想到这里,赶紧把人给推开,“待会还要见人。” 顾含章一听就知道沈清误会了,笑着说道:“清清,这两日我都不会再折腾你了。放心吧,我是要给你上药。” 上药? 沈清好奇地望过去,只见顾含章手里果然拿了一只,昨天夜里那种绿色的小药瓶。 顾含章确实是打算给她上药,并没有做别的的想法,沈清顿时松了口气。 顾含章勾了勾唇角,“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沈清总觉得他的带着一丝揶揄,偏偏人家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好一把夺过顾含章手中的药瓶,急忙说道:“我自己来就行!” 顾含章没把药瓶给沈清,“有些地方你涂不到。” 有些地方,沈清确实涂不到。 顾含章看向沈清肩膀后头,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心疼之余又有些纳闷,自己昨晚也没用多大的力气,怎么好像一碰就红了? 帐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沈清趴在床上,顾含章拿着药瓶在她背上上药,把药膏细细地一层一层涂抹上去。 这感觉挺舒服,沈清身上的睡意本来就没有消散,抱着松软的被子,很快就又昏昏欲睡起来。 迷迷糊糊中,顾含章喊她翻了个身,她乖乖照做,便感觉手臂上也被涂上了药膏……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忽然感觉身上某处微微一凉,她顿时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顾含章。 不是说就只是上药? “肿起来了,里外都得涂一涂,才能好得快些。”顾含章确实只是上药,但上着上着,便有些忍不住了。 不过,他已经答应沈清,这两三日都不会再折腾她,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这几日的利息,他总得收上一收。 但很快,他就不知道,这是在折腾沈清,还是在折腾他自己。 他俯下身去,找到那两片娇艳欲滴的红唇吻了下去。 沈清抱着顾含章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快化成一滩软泥。与昨晚不同的是,昨晚虽然也是舒坦的,确实累得不行。今天却不一样,她体会到的更多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 “时辰还早。”沈清看了一眼床边,天机阁送给她的钟表,揽着顾含章的脖子,语气不由带了几分娇软,“我们睡一觉,再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吧。” 顾含章觉得自己还难过得很呢,偏偏沈清还伤着。 他抱着沈清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又拉着她的小手问道:“清清,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这么难受?” 沈清当然也不忍心,只好帮着顾含章解决,这下是真的彻底不能睡了。最后,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疼得地方,居然会是手腕。 第882章 敬茶 等到一切解决完,两人又相拥着睡了个回笼觉。没过一会儿,外头的丫鬟婆子来敲门,询问是否能够进来伺候。 沈清和顾含章都不喜欢旁人伺候自己,但这毕竟是新婚第一日,两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规矩总是要守一会儿的。 等到后头,一切事情都忙完了,小两口守在院子里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 两个婆子进来,找到被如下方压的一块帕子,看见帕子上暗红色的血迹,顿时眉开眼笑,将那帕子放在一个盒子里,冲着两人行了一个礼就离开了。 丫鬟们走进来此后两人梳洗,又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这才一起到镇国公府的正院去,给镇国公夫妇敬茶。 沈清和顾含章到的时候,大厅里早已经坐满了人。 不仅镇国公夫妇和康宁公主都来了,就连和沈清只有一面之缘的顾淑玉,也带着徐盈一起来了。 看见顾淑玉沈清并不意外,顾淑玉再怎么脑子不清楚,也没犯什么大错。毕竟是康宁公主的女儿,总不能指望他们一家人一辈子互不相认。 不过,沈清也只把母女二人当做空气,该有的礼节做到了就是,至于别的两人就别想了。 到了大厅,这个亲朋长辈对着两人一顿好夸。很快就有下人端上茶来。 沈清先是给康宁公主敬了一杯茶。 康宁公主早就对沈清这个孙媳妇喜欢得不得了,自然不会为难沈清,笑眯眯地就把沈清手上的茶接了过去。同时,从自己手上薅下来一个沉甸甸的羊脂玉镯,看得顾淑玉眼皮都跳了一下,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委屈。 沈清把顾淑玉的表现看在眼里,想也不用想手上的镯子肯定价值不菲。 这要是换在成亲前,沈清肯定不敢收这么贵重的镯子。但现在,她已经嫁给顾含章,是镇国功夫名正言顺的儿媳,那还有什么不能收的? 主要是,她之前早就和顾淑玉母女结下了梁子,就儿算看在顾淑玉是长辈的份上隐而不发,能够让顾淑玉气到,何乐而不为呢? 沈清乖巧地任由康宁公主把镯子套在她手上,拉着康宁公主的手,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多谢祖母!” 康宁公主终于听到沈清叫她祖母,顿时乐开了花,嘴里忙不迭地答应着,“哎!好孩子,祖母听着呢!” 要不是沈清还要给儿子儿媳敬茶,看康宁公主那架势,恨不得立刻让沈清在她身边坐下,陪着她好好说会儿话。 沈清又去给顾修远和谢琼如敬茶。 顾修远一个当公公的当然不会为难儿媳,接过沈清的茶喝了一口,在身旁的茶几上拿了一个檀木做的盒子递给沈清。 沈清接到手里感觉盒子不大重,想来应该是银票之类的物件,也就对着顾修远叫了一声父亲。 康宁公主这个当婆母的都没有为难沈清,谢琼如当然也不可能端婆婆的架子。当然她也用不着端,她对沈清这个儿媳妇其实也是相当满意,并没有觉得沈清嫁进国公府,就是她高攀了顾含章。 沈清又从谢琼如手中得到一条宝石手串,一切都十分顺利。 顾淑玉眼看自己大嫂连陪嫁的宝石手串都拿出来了,心中更是不大舒服。 今日能够来镇国公府,还是她一连跑了公主府好几回,和康宁公主说尽了好话,康宁公主才放她来的。 谁知道不过敬个茶而已,母亲和大嫂拿出来的见面礼,居然一个赛一个的价值不菲。 她这趟来国公府其实只准备了一块水头不太好的玉佩,可看这架势,自己要真把那块玉佩拿出来,恐怕得被康宁公主训斥一顿。 想到这里,顾淑玉只好咬了咬牙,把自己头上一只金簪子拔了下来,用力攥在手心里,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哎呀,清清这丫头是终于嫁进咱们国公府了。我就说这丫头是个有福的吧?姑母早就想喝你这杯茶了!” 沈清早就看出来,顾淑玉坐在那里,一副等着她敬茶的模样。 就刚才康宁公主给她镯子的时候,她还看见顾淑玉一脸都不高兴,她要是真的给顾淑玉敬茶,顾淑玉可能给她好脸色看? 再说了,沈清只听说过给祖父母和公婆敬茶的,可没听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得敬一杯茶的。 顾淑玉的话音落下,沈清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国公府负责倒茶的下人左右为难,这茶她们是倒还是不倒? 然而,就在这时,顾修远的声音响了起来。 “清清是含章的妻子,未来的国公夫人,没有给你敬茶的道理,叫一声姑母就罢了。” 顾修远的声音响起,这事才一锤定音。顾修远其实说的也没有错,镇国公府是什么人家,靖安侯府又是什么人家? 若是顾淑玉自己争气,有个长辈样也就罢了,偏偏她自己都一滩烂泥,还想要沈清给她敬茶? 自己大哥发话,顾淑玉就算心里有气,也只得依言照做。不情不愿地把簪子给了沈清,沈清没有亲手去接,而是叫了身旁的蕊珠伸手。 顾淑玉脸色更是不好看,坐在椅子上馋着脸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别人也自然不会管她。 谢琼如还担心沈清受气,没想到自己刚想说话,顾修远就开口了,再看了一眼一旁刚收回目光的顾含章,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自家儿子心疼媳妇儿,面对长辈不好开口,就只好借他爹的嘴巴说话了呗! 不过,谢琼如也觉得父子二人做得对。 听听顾淑玉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叫沈清有福气才嫁进国公府! 且不说他们一家人从来没看不起沈清,就论沈清现在的身世和能力,可没有一点配不上自家儿子的。 谢琼如想起最近半年在朝皇上大放异彩的许子明,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太和楼顶喝闷酒,心中就不由有了危机感。 万一儿媳妇被顾淑玉气跑了,她上哪儿去再给自家儿子找这么个媳妇儿? 顾淑玉可没忘记,那个和沈清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人! 这是她藏在自己心底的一个秘密,要是没有沈清,儿子喜欢的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第883章 回门 新婚第一日给家中长辈敬茶,就以沈清收获了不少东西为结果结束了。 她和顾含章属于自由恋爱,成亲前也见过家长,不像许多女子盲婚哑嫁,需要小心翼翼。 一番茶敬下来,镇国公府上下其乐融融,只有顾淑玉和徐盈母女俩,一个满脸不高兴,一个坐立不安。 不过,这大好的日子,只要顾淑玉不作妖,也没人搭理她就是了。 顾淑玉板着脸,沈清反倒更加轻松。她还怕顾淑玉一扫之前的的态度,百般巴结,那她还要和顾淑玉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关系。 沈清敬完茶,众人换了个地方用了早膳。 康宁公主拉着沈清说了会儿话,最终还是在自家孙子巴巴的眼神中,把沈清给放走了。 “罢了罢了,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就不拘着你们在这里陪我聊天了。反正清清已经是我孙媳,我什么时候过来不成?”康宁公主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 昨夜没睡好,沈清确实也累了,能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说不定还能补个眠。 “祖母,父亲母亲,那我和含章就先回去了。”沈清冲三人行了个礼。 顾修远和谢琼如自然也没拦着,点点头让两人回去了。 昨日下了场颇大的雪,今日虽说出了太阳,但地上还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徐盈跟着顾淑玉提前离开暖阁,镇国公府人丁不多,加之府邸占地颇广,哪怕顾淑玉已经出嫁,但她出阁前住的院子仍然留着。 每次母女俩回来,也都在院子里休息。 趁着顾淑玉没注意,徐盈偷偷溜了出来,正好撞见沈清和顾含章从长廊另一头并肩走来。 沈清穿了一件大红滚边的斗篷,顾含章则穿了一件较为鲜亮的蓝色斗篷,两人在这雪天走在这亭台楼阁之中,不得不说简直是天生一对。 徐盈本来想躲开,但顾含章和沈清显然已经看见她了,她只能站在原地等到两人过来,这才低低唤了声,“表哥,嫂嫂。” 顾含章应了声,淡淡地点了点头。 沈清也笑了笑,“表妹。” “嫂嫂,上回在太子府的事情……”徐盈忍不住开口。 当初沈清来京城,徐盈并不认为沈清真的能够成为她的表嫂。所以在姚紫怡带头给沈清难堪时,她就一直没有出声。 哪里想到,顾含章对沈清不是一时兴起,真的娶了沈清为妻。最不被看好的沈清,真的成了她的表嫂,徐盈简直无地自容。 她一直想找机会和沈清说开,只是顾淑玉一直没能来国公府,她一个人也不敢往舅舅家里来。 “太子府的事不必多说。”顾含章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盈立刻看向顾含章,只见表哥本来就冷的脸上,表情更是冷漠。 顾含章若是让她把话说完,那这事也就过去了,可现在顾含章连道歉的机会到不给她…… “表哥,我……”徐盈小脸一白。 她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也是被姚紫怡一群人逼得没办法。她要是上前帮沈清,以后还有哪个姑娘愿意搭理她? 她也有自己的苦衷。 顾含章没再管徐盈的脸色,丢下一句话,就带着沈清离开,“表妹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们夫妻二人就不多留了。” 沈清也懒得理会徐盈,她本来就有些累,回到院子里,被卧房里的地龙一熏,瞌睡虫就爬了出来。 蕊珠来伺候她脱了外衣,换上一身舒坦的寝衣,钻进被窝里躺了下来。 顾含章也换了衣裳上床,手里却拿了本书,沈清扯扯他的袖子,“含章,你不睡吗?” 昨晚两人满打满算也就睡了两个多时辰,昨天婚礼那么忙,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顾含章替她掖了掖被子,“我自来眠少,你睡吧,我就在一旁待着。” 从前他在宫中给皇子当陪读,天不亮就要起身,一直学到夜里,时间比现在紧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累。 沈清见他精神饱满,确实不像累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同时,心中也不由感慨,作为天子的儿子,果然连身体素质都要比别人强,否则怎么熬得过去呢? 沈清补了一觉,午饭是一家子一起吃的。第二天,两人一起进宫去拜见了帝后谢了恩。皇帝留他们说了会儿话,把之前南北杂货玻璃的事情确定了,决定由朝廷和南北杂货一起在京郊合办琉璃厂。 这绝对是件大事,但现在眼看着就要过节了,两人又是新婚燕尔。皇帝自然不会着急让沈清去办这事,再怎么说也要等到年后。 两人从宫里出来,第三天就是回门的日子。 这天,金梧巷园子里,一家子都起了一个大早,整个院子热热闹闹的,就是为了迎接姑娘和新姑爷回门。 江老太到张秀娥院子里帮忙,张秀娥手脚麻利地忙忘了以前,就在原地来回走动,转得江老太头都晕了,急忙说道:“快别转了,家里这么多下人给你收拾得妥妥当当,你只需要等着清清回来就行了,瞎操心有什么用?” 张秀娥其实也不想操心,只不过心里实在太期盼着闺女回门,所以找点事情做吸引注意力罢了。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沈清出远门,离开个一两个月都有,她都没有这么想闺女。现在闺女才出嫁第三天,她就跟整整三年没见闺女似的,想得抓心挠肝的,恨不得母女二人立刻就见上。 “不成,我实在没事干,干脆到门口等他们夫妻俩好了!”张秀娥觉得自己与其没事做,不如到外头看看,时候不定闺女和女婿马上就来了呢? 江老太听她说完就要往外走,赶紧站起来拦住她,指了指外头的天色,急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卯时才刚过,你打算到外头等多久?” 就算村里头的人都起得早,家里头女儿女婿回门,也没见过这么早的。京城的天气不比青州,前两下了的雪还没化,张秀娥是真的打算喝西北风去? 江老太这么一提醒,张秀娥这才想起来,现在才刚到辰时,她不由叹了口气,“时间咋过得这样慢呢?” 第884章 好好把关 江老太并不觉得时间过得慢。 到了京城之后忙忙碌碌,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了。 她把张秀娥这症状归结于想闺女想疯了。 张秀娥也知道时间太早,大户人家规矩多不大可能这么早出门,最早也得再过一个时辰左右才到。 只不过,她还是不死心,冲着江老太说道:“娘,我还是出去看一眼。” 万一闺女和女婿真的就这么早来了呢? 反正她也不怕走路,就当锻炼身体了,大不了没看见人再回来呗! 江老太当然不会拦着一个想闺女想疯了的人,只是吩咐身旁的丫鬟给她加了一件厚点的斗篷用来挡风,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着凉了,这才把人放了出去。 “看一眼就回来,别跟根木头簪子似的杵在门口。如今好歹也是国公府世子的丈母娘,该端的架子得端起来!” 江老太倒不是劝张秀娥对着顾含章端架子,她们如今乔迁来到京城,和从前在青州不一样了。在青州温和待人,不分上下,那自然是有口皆碑。 可到了这里,倘若不端着一点,人家倒以为你好欺负,暗地里笑话你是乡下来的。 张秀娥把江老太的吩咐记在心里,到了园子大门口,便碰到几个邻居家的女眷出门,双方礼貌地打过招呼,又寒暄了几句,张秀娥便站在门口,朝金梧巷的巷口望去。 可惜,正如江老太说的那样,并没有看见镇国功夫的马车,反倒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正从巷口驶进来。 车夫赶着车缓缓朝她这边靠过来,马车里的人便掀开车帘,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敢问这位夫人可知道,金梧巷的张家是哪一家?” 车帘完全掀开,车里车外的人都愣住了。 张秀娥没想到,她搬来京城,都能在这里遇见余长东,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余老板,怎么是你?” 余长东也愣了一下。 他其实来的挺早的,因此金梧巷里并没有多少人走动。刚才他在巷口远远看见,路边站了一个人,隐隐看过去,像是巷子里哪户人家的女眷,便让车夫靠过来打算问个路。 没想到,这里站着的人居然是张秀娥。 也由不得余长东认不出来张秀娥,张秀娥的变化有些大。以前她在金泽镇上为了方便做事,大多时候都穿样式简单的衣裳,只有要去重要的场合,才会把她那些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 这其中自然有张秀娥不喜欢打扮的原因,但当然也有两地的差距在。青州百姓经商的风气很浓,大多心思都花在怎么挣钱上去了,况且金泽镇虽然小,却不乏富庶之辈。 或许街上看着一个不起眼的老伯,儿子就在外头领着大商队挣银子。 大家都不在行头上花费太多时间,自然也就朴素了许多。 但京城不一样,官员满地走,王孙贵胄一抓一大把。说到底就是两个地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青州的精心打扮,和京城的精心打扮根本算不了一回事! 张秀娥容貌不俗,这身富贵装扮,不但没有被压过去,反倒更是显得她容颜如玉。若是叫个不认识的人过来,说张秀娥是在京城里长大的,施家出生的贵妇都有人信。 “婶子,居然是您!您早就该这么打扮了,这身行头真是好看极了!”金帅听到张秀娥的声音,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冲张秀娥竖起一个大拇指,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就您这副样子了!” 张秀娥脸皮子薄,被金帅夸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连忙说没这么夸张。 “金帅没有夸张,张老板今日是很好看。”余长东微微一笑。 张秀娥愣了一下,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还没等她琢磨过来,余长东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见余长东脸色如常地说道: “而且张老板说错了,往日的都是巧合,今天却不是。我和金帅前些日子忽然有事要来京城,刚到了京城就听说了贵府和镇国公府的喜事,听说张老板就住在金梧巷,便特地来这里拜访。” 余长东一脸坦然,张秀娥这才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看来是她想多了,余长东夸她,不过是算着金帅的话说下去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她要是扭扭捏捏,揪着这一句话不放,那也未免太小气了一些! 张秀娥才来京城不久,在京城并没有认识几个人,他乡遇故知自然高兴得很,听说余长东和金帅还是特地来找自己的,便连忙领着人进门招待了起来…… 江老太在装修和院子里左等右等,等不到张秀娥回来,担心她真的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外头吹风,实在坐不住了就让丫鬟扶着她往外走。 刚走了没多久,看见陪着张秀娥出去的丫鬟回来了,江老太便赶紧问道:“你家夫人呢?不是说了不让她在外头傻等?” 丫鬟朝江老太行了个礼,“老夫人,咱们园子里来人客人,夫人正在暖阁那边接待客人呢!” 客人?他们一家子才刚搬来京城,哪来的什么客人! 江老太听了这话心里直犯嘀咕,问那丫鬟客人是什么人,可惜那丫鬟没见过余长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老太干脆撇下她,直接往暖阁那边去。结果刚进了暖阁,就见到张秀娥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在青州遇到的那位卖药材的余老板还有哪位? 这姓余的小子都追到京城来了,说他对张秀娥没那个意思,狗都不相信。 江老太自然不会相信余长东的借口,她走过的路比张秀娥吃过的盐都多,故意没理余长东的示好,鼻子里哼了一声在张秀娥身边坐下。 她不满意伍金良,当然也不会多满意余长东。 张秀娥如今可不比往日,谁知道余长东眼巴巴地追来,是看中了张秀娥这个人,还是看中了张秀娥背后的人? 以前她可以不管,毕竟这是张秀娥自己的事。可现在不一样了,张秀娥把她当亲娘,她可不得好好替张秀娥把把关? 第885章 修罗场 于是,等到沈清和顾含章回门的时候,就发现园子大厅里坐了满满当当的人。 不但她娘、她舅舅、江老太和翟泽,常林和常鸿父子二人在,季伯礼和宁怀明两个老头儿在,就连季文彬也来。 非但如此,就连上回在交州分别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的余长东都来了。 “娘,今日咱们来了这么多人?”沈清进门的脚步都跟着顿了顿,拉着张秀娥的袖子低声问道。 张秀娥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尤其是季文彬。 不过她现在看开了,既然要和清清她爷爷恢复走动,那和季文彬接触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既然是件不可避免的事,她又何必扭扭捏捏? 要是连她自己都放不开这事,这京城里的人便更加会议论此事。她自己要是放开了,别人再议论也只会议论一段时间,等事情变得索然无味,那也就没什么好讲的。 张秀娥前头那二三十年,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悟到。 人么,无论富贵还是贫穷,其实本性都是一样的。在张家长李家短这件事上,高门大户和小门小户差不到哪里去。 因此,季文彬今日出现,张秀娥一句话也没同他说,只把他当成空气就是了。 不去想季文彬,张秀娥反正挺高兴,“人多了不是热闹么?” 今日是闺女回门这么多人来,说明她闺女得人重视。自己的闺女,多几个人爱护,张秀娥自然再高兴不过。 “确实挺热闹的。”沈清不由多看了一眼坐在季伯礼身边的季文彬,还有就在他正对面的余长东。 季文彬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可眼神还是全神贯注地落在张秀娥身上。余长东自然也不必多说,早在交州时他对张秀娥的心思就展露无遗。 这两人在一起就叫什么来着? 沈清脑海里浮现出“修罗场”这三个字,这大厅里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张秀娥的前夫,一个是她的追求者,也得亏伍金良这回没来。否则,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修罗场已然出现,只是身为修罗场主人的张秀娥并不知情,还面色如常地招呼着满大厅的客人。 沈清和在场的亲朋好友一个个打过招呼,最后省略过季文彬,目光落在余长东身上,“余老板,上回在交州一别,没想到今日在京城又见面了。” 余长东有备而来,让旁边的金帅递上一个锦盒,“我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大婚的消息。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两人相谈甚欢,被刻意忽略的季文彬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是一个男人,自然发现了余长东与张秀娥之间的不对味儿,如今看见沈清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不理,反倒与一个陌生男人显得相当熟悉,心中顿时升起危机感。 季文彬越看余长东,就越觉得余长东对张秀娥有所图。再看看自己这前妻,这三四年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如今便说是云鬓花颜也不为过,难怪引来了些狂蜂浪蝶追求。 季文彬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想的,觉得朱婉宁比张秀娥强。 他回想起朱婉宁刚进门时,简直就是个土里土气的村姑,后来所谓的知书达理,不过是在书院熏陶出来的!要是当初他接去书院的不是朱婉宁,而是张秀娥和自己的女儿…… 想到这里,季文彬就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打自己几巴掌,把过去那个糊涂蛋给打醒! “秀娥,清清……”季文彬眼巴巴地唤了母女二人一句,可惜两人听见他的声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更别提给他一句回应了。 季文彬:“……” 季文彬的蠢样别人没注意到,季伯礼还能没瞧见? 季伯礼当然也看出,余长东与张秀娥之间那点不一样的情絮来。但他并不认为,两人目前真的有什么,张秀娥态度坦荡,更像是余长东对张秀娥有意思。 季伯礼不知道自己这位前儿媳从前什么样,但就现在而言,以张秀娥的条件,身边还真的不怕缺追求者。单论这位姓余的药商,便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儿子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求自己带他来金梧巷,季伯礼心里明白。 他又何尝不想一家人团聚,享天伦之乐?可这世上,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他的意的。 ——张秀娥对季文彬完全没了情分,季伯礼自然也不会上去插一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从前是怎么对她们母女的,现在知道后悔了?”季伯礼瞥了一眼季文彬,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凉凉地问道。 沈清的心思完全没放在季家父子身上,她一到大厅就被春柳和阿梅兰香几个围住了。 三天不见,不但张秀娥想她了,她们几人也想沈清想得很。虽说知道顾含章对沈清的态度,明白镇国公府绝对不会亏待沈清,但还是想知道沈清的情况。 特别是春柳,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和沈清说。 只是在大厅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毕竟不方便,沈清便和季伯礼等人说了一句,带着一群女眷去了后院她的院子里说话。 翟泽和常鸿两人也早就等着,好好“敲打敲打”顾含章这个妹夫,两人一人一边把顾含章夹在中间,顾含章就不得不陪大小舅子喝酒去了。 至于张重山,今日是外甥女回门的日子,按理说他本来应该招待顾含章。可现在……他看了一眼一旁端着茶杯,稳如泰山的余长东,面上浮起一丝警惕。 余长东这个人他虽然没见过,可沈清来信中,还是和伍金良的名字一起出现过的。 没了一个伍金良,却来了一个比伍金良可能耐的余长东对他妹妹有意思。 有了季文彬这个前车之鉴,张重山觉得自己这回再怎么着,也得好好审审,能让自家妹妹不顾生命危险,跳下水去救人,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数日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余老板,久仰大名。来者是客,不如余老板也跟我们一起,移步到本官的书房一叙?” 第886章 女子何患无夫 余长东来这里,就是为了在张秀娥家人面前露露面的。 他知道张秀娥父母俱不在,只有张重山这么个兄长。长兄如父,他还怕张重山不见他呢,张重山要和他细谈,不正和了他的意,他又怎会拒绝? “多谢张大人,在下也素闻张大人英名,能和张大人小叙再荣幸不过。” 余长东站起身来,长身玉立。 虽说已经人到中年,却也能看出年轻时候也相貌不俗。 难怪他妹妹喜欢,张重山心中暗暗想到。 而这一幕看在季文彬眼里,便成了两人相谈甚欢,张重山十分满意余长东,说不定都要准备替自己妹妹和余长东谈婚论嫁了。 那还怎么得了?他可是想和张秀娥复合的! “我也要去,张大人和余老板不介意吧?!”季文彬这时也不怕张重山了,大不了再让大舅子在胸口踹一脚,只要张秀娥能消气,他做什么都行。 季文彬开口,大厅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老沈家那点事,在场没一个人不清楚的。听到季文彬的话,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季文彬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哪怕在季伯礼面前,张重山也毫不掩示自己对季文彬的厌恶。 “在座诸位若是愿意都可以去,季大人若是不想去,可以自便。” 季文彬没有参加科考,他这个年纪再去参加科举未免耽误事。他的能力京城官员都是见识过的,在不知道他是季伯礼的儿子之前,就有人指着邸报上的文章说他文采斐然。 因此,他回到京城后,很顺利地就进了太学谋了份差事。与在金泽书院差不多,同时也在太学任着一个轻松的官职,也担得上张重山这声季大人。 要是换做从前,季文彬被人这么说,面子上过不去肯定甩袖子走人了。但现在,他毕竟是想和张秀娥和好,大舅子这气还是得受着的,只能灰溜溜地跟上几人。 到底还是没忘了等自己的老父亲的,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讪讪地看着季伯礼和宁怀明,“父亲,舅舅。” 季伯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也没管季文彬,两只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 毕竟是自己姐姐的儿子,宁怀明见他一脸失落,也不忍心再打击他,无奈地拍了拍季文彬的肩膀,“好了,咱们也跟上吧,再不跟上都走远了!” 舅甥两人走在最后头,一起到了张重山的书房说话。既然余长东对张秀娥的心思不一般,宁怀明也忍不住多留心起余长东来。 本以为余长东一介药商,不过是个生意人,论起内涵底蕴怕是有所不足。可没想到,在张重山和季伯礼的连环针对下,余长东不说样样问题都对答如流,但至少那不动如山的架势,也是没谁了。 张重山和季伯礼那是谁啊,前者手段雷霆,后者以严厉著称,若是没几分底气在,哪里能这么淡定? 再看看一旁的季文彬,论起脸季文彬其实不输余长东,甚至比起余长东要长得精致一些。否则,也不会生出沈清这么花容月貌的女儿。 他这外甥要脸有脸,要才华有才华,可就这性格定力来说,真的比得过余长东? “文彬啊,这京城里还有不少名门淑女,大丈夫何患无妻呢?”宁怀明小声安慰,其实按他来说,季文彬连女儿都有了,也不必非要娶妻,安安生生的也没什么不好。 他姐夫也不大在意,儿子孙女能找回来已经是万幸了,他也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了。 只是架不住有人替他们操心,总是以季家还无后为由,介绍年纪大的姑娘,或者和离过的妇人给季文彬。他也不知道季文彬到底是只要张秀娥,还是想娶妻,只好这么说。 季文彬本来以为他舅舅再怎么说,好歹安慰他几句,没想到却是劝他放弃争取。 他一时觉得胸口气闷极了,便离开书房透气,正好看见张秀娥带着几个丫鬟远远走过来。 “秀娥,我有话同你说!”季文彬大步走上前去拦住张秀娥,急切地看着张秀娥。 包括季文彬跟着宁书兴回京城的时候,都没如此担心过,直到今天真真切切地看到和自己和离了的前妻,竟有了余长东这样的追求者。 丫鬟们有些犹豫地看向张秀娥,她们从宁怀明和沈清的关系中,猜出了季文彬的身份,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该主动避开。 张秀娥早知道季文彬这次来一定另有目的,也没拒绝,点了点头,“行,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秀娥,我……”季文彬为难地看着张秀娥。 这哪里是说事的地方?他们夫妻俩的事毕竟是私事,还这么多丫鬟看着呢,那些私密的话,叫他如何好意思说出口? 张秀娥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要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她还忙着给自己女婿送好吃的呢,哪里有空和季文彬在这里扯皮。 季文彬咬了咬牙。 说,不就是说吗?要是再不说,老婆都要跟人跑了,那到时候他才是肠子都悔青了! “秀娥,我是真心想要同你和好。当初我同你提和离,都是权宜之计,其实我心中一直将你当成妻子看待。我知道沈老太她对你不好,如今你不必再看她的脸色。只要我们做父母的和好,清清也可以认祖归宗,难道……” 季文彬没有说完,就见张秀娥忽然眼前一亮,立刻绕过他朝前走了过去。 “余老板,你怎么出来了?可是有什么需要,不必客气,尽管同下人说。”张秀娥满脸热情地看着余长东。 季文彬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两人,张秀娥居然为了区区一个余长东把他抛下了。难道他对两人的进展估计有误,他们之前已经有了私情? 季文彬再也待不下去,冷了张脸大步朝外走去,立即有个丫鬟上前为他引路。 张秀娥看着季文彬的身影消失,这才抱歉地看向余长东,“对不住,余老板。他非要和我说些不爱听的话,找你当借口脱了身。” 第887章 来自娘家人的关心 余长东看着季文彬离去的方向。 他虽然没听清楚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但根据张秀娥的话不难猜出两人谈话的内容。 ——季文彬的态度简直摆在脸上,是是想要与张秀娥重归于好的。 余长东并不清楚,季文彬在张秀娥心中的分量,所以在季文彬离开之后,也就找了个借口跟了出来。 不过,从刚才的情形不难看出,张秀娥对季文彬确实已经没什么感情了。 “无妨。”余长东笑了笑,“我这条命都是张老板在东陵河里救的,给张老板当一回挡箭牌又如何?” 余长东说起这话来当真没一丝芥蒂,也也因为他分外爽朗,张秀娥心中那抹担忧烟消云散,也跟着余长东笑了起来。 “话虽这么说,余老板毕竟是客人,确实是我招待不周,叫余老板看笑话了。”张秀娥正色说道。 她可没有忽略季文彬离开时,狠狠地瞪了余长东的那一眼。不过,她倒是不担心,季文彬会对余长东做些什么。 不是相信季文彬的人品,而是相信他父亲季伯礼的风度,绝对不屑在背后做这种举动。 两人说了几句话,并没有在外头多逗留,张秀娥担担心食盒里的吃食凉了,赶紧带着丫鬟们往顾含章和常鸿他们所在的地方赶去。 而余长东也不是完全在说谎,他这回出来也的确是为了透口气。毕竟,张重山和季伯礼两个人和他玩车轮战,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像表面上表现得那样轻松。 如果不透口气休息休息,哪里有精力每字每句都仔细斟酌? 余长东也没有走远,就在书房不远处的假山附近转了转。 不得不说,这座园子真不愧是季伯礼的别院,整座园子的景致无一不精心设计过。他在外头待了一会儿,京城干燥冷冽的风吹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感感觉休息得差不多了,这才回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张重山坐在椅子上,身边一个手下从外头进来,“大人。” 张重山看了一眼周围,说道:“就在这里说吧,都不是外人。” 那人点了点头,“余长东出门之后,恰好遇到张夫人和季大人。季大人与张夫人不知为何争执起来,便撇开季大人去找了余长东。” 张重山微微皱了皱眉,问道:“那余长东同秀娥说什么了?” 手下摇了摇头,“倒是没说什么便走了,张夫人去给世子送饭去了。余长东则在附近的假山转了几圈,现在正在往书房来。” 张重山的眉头这才松开一些。 一旁的季伯礼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赞许之色,“这个余长东倒是个有分寸的。” 季文彬是他亲儿子,季伯礼心底自然是希望季文彬和张秀娥和好,这样一来,孙女也能真正把季家当成娘家。但他同时也很清楚,两人和好的几率微乎其微,与其强按牛头喝水,不如顺其自然。 哪怕隔了这么一层关系,他心里对余长东并不喜欢,季伯礼也不得不夸一夸余长东。 张重山脸上没什么表情。 季伯礼说得对,余长东确实也有分寸。方才他紧跟着季文彬出去,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心中的想法。但偏偏,遇到他妹妹之后,却能分毫心思都不展露。 这这样的余长东让张重山想到了手段高明的猎人,都是如何狩猎的。 如果余长东是个素不相识的人,张重山都要对他投去几分欣赏的目光。但现在,他的亲妹妹成了余长东的猎物,张重山心中对他就顿时没了好感。 可不就是太有分寸了吗? 生怕吓跑了张秀娥,便一点点地让张秀娥适应他的存在,等到张秀娥无法拒绝的时候,再一举拿下。 “季老说的不错。”张重山当然也没忘了,季文彬是怎么对他妹妹的,哪怕他再讨厌余长东,也轮不到自己家人来说话,“若是令郎有余长东一半的分寸,今日也是镇国公世子名正言顺的岳丈了。” 季伯礼:“……” 他们不是在说余长东? 说着说着,怎么又提到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分明是来把前妻追回去的,结果人家不过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气跑了,季伯礼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揪季文彬的耳朵。 “好了好了,清清回门的日子,咱们这些做长辈的都高高兴兴的,净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做什么?”一旁的宁怀明见状赶紧打圆场。 镇国公府和季家的婚事多风光啊,圣上嫁公主都不如这场婚事风头强劲。身为沈清的舅爷爷,他都觉得与有荣焉,他姐姐就这么个孙女,嫁出去第一次回门,娘家可不得加把劲么? 宁怀明说的有道理,好在余长东马上也就回来了,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余长东那里去,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了。 …… 而另外一边,沈清院子的暖阁里,也是热闹非凡。 春柳和阿梅、兰香几个都是未成婚的姑娘,沈清是她们中间第一个嫁人的,自然免不了被她们揪着问东问西。 “清清,我看世子看你的目光比往日更加如胶似漆。可是洞房花烛夜,你们二人甚是合拍,于是便更加不分你我了呀?”春柳跟在沈清身边久了,观念与一般姑娘家不同,问出来的话题更加奔放,饶是沈清一个现代人,都被问得不知道怎么张嘴。 她原本以为春柳这丫头也就罢了,阿梅兰香两个,尤其是害羞一些的兰香,应该不至于要听。 谁知,两人也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像是恨不得让沈清立刻就如实招待。 沈清实在招架不住,只好象征性地应付了几句。没想到,她们听了之后,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都说世子文武双全,那方面一定厉害得不得了吧?青青这幅小身板,还不一定够世子折腾的呢。” “嗐,世子生得如此俊秀,我哪里知道?不过,总归是咱们东家日后有福罢了。” 兰香也弱弱地说道:“是呀是呀,我看东家身子不似有恙,想来也是世子怜惜了吧?” 第888章 虎狼之词 沈清被这一句句问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张秀娥回来了,才把她解救出来。 春柳这三个丫头当着沈清的面敢放肆,张秀娥毕竟是长辈,她们不敢在张秀的面前说这些,也只能立马收敛了。 “清清,你们在说什么呢?”张秀娥送完食盒回来,还没进院子远远地就听见一阵欢笑声。 她推开卧房的门走进来,就看见沈清红着脸坐在床上,不由上前去摸了摸沈清的脸,“这是咋了?没有受凉吧,脸怎么这么烫?” 刚才那些虎狼之词,沈清哪里好意思和张秀娥说?她一把抱住张秀娥的腰肢,在张秀娥怀里蹭了蹭,赶紧和张秀娥告状。 “娘,您看看她们,我才嫁出去几天,这就合伙欺负起我来了!” 春柳也不怕沈清告状,也一把抱住张秀娥,“婶子,您看看清清,三天不回来,刚回来就欺负我。” 张秀娥毕竟是过来人了,见到闺女的反应,当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十几年来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在张秀娥眼里还是孩子呢,忽然就已经嫁为人妇了。 张秀娥心里不是滋味,既高兴女儿成家立业了,又有些怅然若失。她牵着沈清的手,来到床边坐下,忍不住伸手摩挲着沈清的脸。 “清清,你公婆待你如何?含章呢,有没有欺负你?” 虽然明知顾含章不可能欺负沈清,但张秀娥还是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沈清反拉着张秀娥的手,示意她安心,“娘,公婆待我如亲女,含章也对我很好,您就放心吧。” 张秀娥这才放心不少,几人坐下来拉着手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到吃过晚饭,这才回镇国府。 顾含章喝了不少酒,看起来有些微醺。到沈清院子门前时,才看见自家媳妇儿牵着丈母娘的手,两只眼眶微微泛着红,仿佛才刚刚哭过一场。 顾含章看见媳妇儿的眼睛,身上的酒意顿时散了个干净,急忙走上前去,紧张地问道:“清清,你这是怎么了?” 沈清前几天成亲的时候,倒不觉得有什么。今天回门,心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便酸涩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走到顾含章身边,轻轻挽着顾含章的胳膊,“含章,我就是想我娘了。” 顾含章松了口气,替沈清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若是想岳母了,每隔几日我们就回来小住几日可好?放心吧,父亲和母亲都很开明,只要和他们打声招呼,不会介意的。” 顾含章说的都是实话。 顾修远和谢琼如夫妇两个,自己都忙得不得了。且不说顾修远,谢琼如自己平日里都忙不得了,不是出去赴宴,就是到处交际,手中还有不少产业需要管理,平日里两人好不容易有空,就恨不得赶紧过过二人世界。哪里还有时间管他和沈清? “好,我知道了。咱们快走吧,再过一会儿该晚了。”沈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冲着顾含章露出一个笑容。 金梧巷离镇国公府并不远,马车走上两刻钟就到了。 回到镇国公府,沈清跟着顾含章到镇国公夫妇住的主院请了安。顾修远和谢琼如问了今日回门的情况,两人一一答了,顾修远和谢琼如就放两人走了。 “好了,你们也都累了,赶紧回去洗洗歇下吧。”谢琼如也是过来人,当然不会拘着他们小两口,善解人意地说道。 沈清和顾含章好不容易回到院子,确实也有些累了。两人进了卧房后头的浴房,泡了个澡,困意便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险些趴在池子旁睡着了。 还是顾含章许久不见她出来,推开浴房的门走进去,推了推半合着眼睛的沈清,“清清,醒一醒,别在这里睡。” 沈清听见顾含章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温泉泡得太久没了力气,按着池子边缘想起身,居然双脚一软又坐了回去。 “含章……我好像没力气起来了。”沈清抬起头来,小声冲着顾含章撒娇。 撒娇这种事情,对于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简直是无师自通,若是让之前的沈清来,一定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也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模样。 顾含章望着沈清,一双带着倦意的眼睛,无比依恋地望着自己,让他不禁想起鹿这种温驯乖巧的小动物。 温泉微热的薄雾之中,美好的身形若隐若现。 顾含章控制不住地喉结上下动了动,一脚踏进水里去,双手将沈清抱起,“清清,你泡得太久了,我抱你出去好不好?” 沈清这个时候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听到顾含章这么说,温顺地点了点头,甚至还伸出修长的双臂,缠住顾含章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顾含章身上。 顾含章将她从水中抱起,顺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下一条干净的毛巾,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包裹在其中,然后一把抱着走进卧房。 沈清迷迷糊糊之中,就感觉顾含章仔细地给她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又一寸寸地替她把湿透了的头发绞干,然后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清清,我去沐浴,你先不要睡。等等我,可好?”顾含章在她眼皮上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沈清也不知怎么了,这个时候困极了,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扰人,胡乱点了点头。等耳边的声音都不见了,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顷刻之间就陷入了睡梦…… 等到顾含章将自己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穿好寝衣出来时,就见到沈清把自己整个人都扎在被子里,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清清,不是答应了要等我么。”顾含章轻轻躺在沈清身旁,将她的被子掀开一角,露出沈清睡得微红的一张小脸。 睡着沈清毫无反应。 顾含章默默叹了口气,在沈清脸上吻了吻,“罢了,今日便安歇吧。” 媳妇儿都睡着了,他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让媳妇儿睡个痛快呗。至于其余的,他还有好些天婚假,加上过年的假期,足够两人好好相处一段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出去吃宵夜更晚了,本来以为时间够的,没想到家人突然有安排。tat 第889章 练剑 沈清沉沉睡了一觉,完全忘记自己睡着前随口答应了顾含章什么。 第二天清晨,沈清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自己身前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胸口前的被子隆起一只手的高度,弄得她一阵痒。 回头一看,就见顾含章一张俊面在她面前放大。 他正侧身躺在她身旁,一只手支着自己的颔线分明的侧脸,眸光闲适,若不是沈清清楚地感觉到他正在做什么,都要以为他正在拨弄一张上好的古琴。 难怪她刚才做梦,梦见自己跌进一大丛狗尾巴草里,全身都在痒。 沈清彻底清醒过来,就听顾含章略带了些哑的声音响起,“清清,你醒了?” 都这样了,沈清又不是毫无知觉的植物人,能不醒吗? 沈清打了呵欠,看了眼外头微亮的天色,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顾含章勾了勾唇角,“已经卯时了。” “才卯时而已?”沈清虽说现在起得早了,但一般也都是等到天亮透了再起。 卯时就算在夏天,天都还蒙蒙亮,这个时候起来,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顾含章换了个姿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不早了,若是要上朝这个时候就要去了。我自幼习武,一般这个时候也会起床练套剑。” 沈清眼前一亮,她见过顾含章出手。但他平日里有江越代劳,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一般出手就是杀招,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眼一眨就没了。 练剑却不一样,这可要比打架要有观赏性得多。 沈清从前在电视看,看的大多数也是这种形式的武术,想必顾含章练起剑来应该很是赏心悦目。 “那你今日要练剑么?”沈清赶紧问道。 顾含章一低下头,就看见沈清两眼放光地望着自己。 媳妇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顾含章当然很受用。只不过,今日最重要的不是练剑,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今日不练剑。”顾含章低声说道,他还在婚假当中,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他顿了顿在沈清耳边呼出一口热握,“今日练些别的东西。” 沈清一心想要看剑术,突然听到他说这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顾含章抓着手往下一探。 猝不及防的,沈清的手便碰到一个坚硬且带着滚烫温度的东西。 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了,当然明白这东西是什么,顿时反应过来顾含章话里的深意。 “流氓。”她立马掐了下顾含章手臂上的肉,飞快地转过身去。 顾含章也不着急,双手顺着她婀娜的曲线往下探,“再不练一练,我的剑就要生锈了。清清,三天了,你的伤应当也好了吧?” 从前顾含章有多柳下惠,现在就有多不正经。 沈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宫中拿出来的药膏药效很好,其实在第二天夜里,她就感觉身上肿起来的地方都已经消下去了。 只不过,她对成亲当夜发生的事,仍有些心有余悸,生怕又和那夜一样,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所以,才没有主动告诉顾含章。 但今天顾含章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她,不管她是怎么想的,自己亲自验了验她的伤势。 “已经好全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轻吻便落在沈清耳垂上。 她耳朵本来就敏感,被顾含章一吻,身上顿时起了层疙瘩。 顾含章没有止住攻势,一连串细细密密的吻从脖颈一路往下,褪去轻薄的寝衣,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这一回,与新婚那夜全然不同。 如果说好一夜是攻城掠地地侵略,那这一回则是如同磨墨一般细腻绵长的交融。 沈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破碎的声音难以抑制地从她口中溢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发出这么羞人的声音的。 她当着顾含章的面,觉得实在难为情,便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 “清清,想叫便叫出声来。” 顾含章也想欣赏沈清为了自己意乱情迷的模样,但实在怕她憋坏了,便俯身吻住,将她的声音尽数吞入腹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都已经全亮了,卧房里的动静才渐渐恢复平静。 沈清整个人埋在锦被里,觉得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愉悦。 两人的身体十分契合,如果上次是磨合,这回两人已经知道如何取悦对方了。 “清清,我抱你去洗洗。”顾含章面含笑意,在沈清额上吻了吻说道。 沈清总算知道,顾含章开辟这温泉的用意了。 若是大清早的叫水,顶着丫鬟婆子们的目光,沈清怕不是要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有了这个温泉池子,他们二人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也不必麻烦院里的下人们。 沈清入了水,舒舒服服地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浴房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这才猛地想起件事。她一把抓住正在穿衣裳的顾含章的袖子,急切地说道: “完了,都这个时辰了,我们是不是赶不及给母亲请安了?” 沈清肯定做不到每天都晨定昏醒,但这才成亲第四天而已就迟到,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顾含章见她脸色倏忽变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只是这件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必担心,母亲不是说了,往后便不必日日到她院子里请安了?” 沈清愣了一下,谢琼如何时说过这话了,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 顾含章忍不住点了点她的眉心,“昨夜我们回府请安时,母亲说的。我见你没什么反应,便替你应下了。” 昨天沈清确实是累了,可她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已经走神到这种地步了。 谢琼如一定是看自己累了,体谅自己才这么说的,没想到她连话都没答上。 “完了,母亲不会生我的气吧?”沈清愣了一下。 他母亲怎么可能生沈清的气? 顾含章不由想起昨夜的情形,谢琼如见沈清一脸疲惫,连问也不问,便用责怪的目光看向他。 同他说,就算是新婚燕尔,年轻人气血方刚,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家姑娘。 第890章 称病 沈清赶紧问,“那你怎么说的?” 顾含章无奈,他还能怎么说? 他自然是想反驳的,可转念一想,自己头天夜里确实不知节制了一些,将沈清折腾得直求饶。 只要想到这里,他便一阵心虚,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默认谢琼如的话了。 沈清总算知道,顾含章为什么言之凿凿地说谢琼如不可能生她的气了。 不过,谢琼如这么想,总比生她的气来得强。 反正刚才的动静,怕是已经被不少下人听去了,恐怕即便没有昨夜那一出,谢琼如也会觉得他们二人“如胶似漆”了。 沈清穿好衣裳,和顾含章一起走出浴房,外头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蕊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少夫人,你们醒了吗?” “进来吧。”沈清清了清嗓子,把声音有意往下压了压,显得持重一些,吩咐蕊珠她们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蕊珠带着几个小丫鬟进门,看见屋子里头被扯得半落的幔帐,以及床上被揉得皱巴巴的被褥,顿时羞红了脸。 沈清只想着她们收拾完了赶紧出去,没想到顾含章这个时候却走到她面前来,非要她亲自替他穿衣。 沈清哪里好意思,推了他一下,“院子里这么多人,你叫她们服侍你穿去。” 顾含章道:“她们穿不好。” 服侍主人家穿衣裳都穿不好,哪里做得了国公府的下人? 分明是顾含章玩心又起,当着外人的面故意这么说的。 沈清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顾含章唇角果然轻轻往上扬。 他也不是想沈清不开心,可看着她鼓起粉腮看自己的模样,总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想逗一逗。 两人你来我往的,别说蕊珠了,就是国公府新指派来院子的丫鬟都忍不住了。 “少夫人,您就替世子穿吧。世子哪里需要奴婢们,恨不得奴婢们都走得远远的才好。” “是呀,少夫人,世子心里中意您,才非要您亲手替他穿衣,您就饶了奴婢们吧。” 这批丫鬟都是谢琼如精挑细选的,那些个心思多的,没有一个可以进顾含章和沈清的院子。她们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隐隐听说过从前那个想要爬床的丫鬟的下场,都不敢起别的心思,只求服侍好主子便好。 沈清拗不过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只好替顾含装穿起衣衫。他身量修长,沈清有的时候不得不微微踮起脚来,替他把身后的发丝,从衣服里抽出来。 好不容易把里三层外三层都穿好,剩下一条玉质的腰带,她不得不张开双臂,从他腰后环绕过来。 在外人看来,就仿佛她主动抱住了顾含章的腰身。 沈清背后没长眼睛,都感觉到了丫鬟们灼热的目光,赶紧给顾含章系好了腰带,洁白的羊脂玉搭扣咔嗒一声就扣好了。 “现在好了吧?”沈清没好气地看了顾含章一眼。 顾含章看着沈清微红的小脸失笑,他之前怎么就不知道,他家媳妇儿这么容易害羞? “还没好。”他一本正经,“你替我穿好了衣裳,我自然也要服侍你穿衣裳。夫妻之间互相扶持,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沈清脸色一变,急忙说不必了,连蕊珠也没有叫,三两步走到挂衣裳的龙门架前,把自己的衣裳飞快地穿好了。 丫鬟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捂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 “世子和少夫人感情真好。” “是呀,日后我的夫君,有世子对少夫人的一般,我就知足了。” 丫鬟们终于收拾好散去,沈清脸上的红霞这才渐渐散去。 两人吃完早饭,本来是想到公主府去拜见康宁公主。没想到,还未曾出门,门房便来了下人报信,说是外头有客人拜访。 “是什么客人?”顾含章问道。 门房道:“说是太学的大人们。” 太学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两人不禁对视一眼,太学的人来他们这里做什么?到底还是没去康宁公主那边,而是留在国公府里,把外头来的太学的几个大人请了进来。 …… 与此同时,京城姚府。 院子外的管事婆子们围了一圈又一圈,秦嬷嬷打旁边经过,被几个管事婆子拉住。 “秦嬷嬷,这都几日了,大少奶奶怎么还不出来?这账目都不知堆了几日了,再不处理,那还怎么得了?” “是啊,这姚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嗷嗷地等着吃饭呢。” 秦嬷嬷脸色一沉,“不是说了,大少奶奶病了。真着急到吃不了东西,难道这姚府里只有一个话事的人不成?” 几个管事婆子被秦嬷嬷一呵斥,顿时面色戚戚的,不敢说话。 她们也不是没找过姚夫人,可姚夫人天天说自己头疼理不了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能说什么? 倒是黄月心…… 管事婆子们离开院子,便低声抱怨起来,“从前也不是没病过,怎么唯独这回不一样?” “可不是么,前两日还见过,脸色可没见怎么难看,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病。” 几人自以为声音小,可就算没听见她们说什么,秦嬷嬷也知道。她推开门走进卧房,黄月心正支着头,斜靠在贵妃椅上。 她并没有生病,只是连日来夜不能寐,眉眼之间笼罩着一股浓浓的倦意,整个人眼看着憔悴不少,这副模样像是真的病了。 秦嬷嬷推开门,倒没有心情同那几个管事婆子怄气,而是朝外看了一眼,确定外头的人都离开了,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黄月心听见动静,轻轻睁开双眼,秦嬷嬷就赶紧过来把人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姑娘,你不是让我去打听?” 黄月心打起几分精神,“如何?” 秦嬷嬷抓紧黄月心的袖子,声音微微颤抖,“五姑娘,五姑娘院子里的那个婆子……” 黄月心脸色微微一变,扶着贵妃椅的手,深深嵌进软垫里,“奶娘,那日捧药过去的婆子如何了?” 她话音落下,院子沉重的大门忽然嗡的一声响,她心中一惊,就见院门从外头被人缓缓推开。 多日不见的姚建元出现在门外—— 第891章 陈婆子的死讯 姚建元站在就那么站在门口,秦嬷嬷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的一个花架,发出咚的一声。 姚建元绝对不是来探病的,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秦嬷嬷,怎么如此慌乱?难不成是几日没回来,认不得本少爷了?”姚建元平静的双眸看向秦嬷嬷,脸上似笑非笑。 黄月心扶了一把秦嬷嬷,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转过身去问姚建元,“最近在不是忙京城烛火之事,怎么忽然回来了?” 姚建元觑着黄月心,“怎么,我连自己的院子都回不得了?” 黄月心淡淡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姚建元今年小升半阶,身上事务愈发繁重,前段时间还偶尔回来一趟,看看一双儿女。这几日来却彻夜不归,连日宿在书房,就在昨晚大儿子还哭着要爹爹,她半骗半哄搪塞了过去。 今日两个孩子都到族学里去了,姚建元却来了,这不得不让黄月心多想,姚建元是不是连亲生骨肉都不在意了。 黄月心沉下脸,姚建元反倒笑了笑,“我听母亲说你病了,特地回来看看,怎么不请大夫?” 黄月心撇过头去,道:“老毛病了,不必麻烦大夫。” 姚建元脸上笑容淡了些,“既是生病了就得治,难不成真像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子说的。夫人是为了和我或是母亲赌气,故意称病不出?!” “你!”黄月心气极,猛地看向姚建元。 她见到他们兄妹二人吻作一处,脑海中回放那令人作呕的一幕,一遍一遍,彻夜难眠。 她实在不明白,姚建元同他亲妹妹做出那等丑事,怎么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秦嬷嬷也发出悲愤的声音,“大少爷,我家姑娘自嫁来你们姚府,一桩一件,何曾对不起你们姚家半分。你竟为了几个婆子的话,来怀疑我家姑娘。” “好哇,你且让大夫来看看她是真的还是装的!又或是去问问,那日在后花园里扫撒的丫鬟,她是不是晕倒在后花园里!” 说起黄月心的病,秦嬷嬷半点不心虚。从姚紫怡院子里出来,黄月心急火攻心险些一头栽倒,回来之后更是干呕头疼,若非如此,又岂会闭门不出? 姚建元好不容易回来院子,说得好听,是听说黄月心生病。可谁不知道,是害怕他们兄妹的奸情暴露,故意试探来了! 秦嬷嬷的话找不出破绽,就连姚紫怡院子里的婆子临死前,也咬死了没见过主仆二人。 姚建元脸色不好看,面上阴云翻腾数次,终于挤出一个笑容,“罢了,不说此事了。”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向黄月心,“我回来之前,去了一趟小妹那处,听说了件新鲜事,说来与你听。” 姚建元要说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日那捧药的婆子的死讯。 那婆子姓陈,打姚紫怡幼时,就跟在她身边服侍,满打满算也十几年了。她虽一把年纪了,但身子康健,手脚麻利,伺候得很是周到。 可就在昨日夜里,不知为何突然犯了场急病,好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便没了。 “那陈婆子素来勤快,你是不是也觉得可惜?”姚建元说书似的娓娓道来,还没等黄月心回答,忽然凶狠地说道,“不过,我却觉得她死有余辜!她犯病之前,便在外头四处嚼小妹的舌根。月心,你觉得这样的人是不是活该?” 黄月心震惊地望着姚建元,脸上血色一丝丝消失殆尽。 她急忙垂下眼帘,眸中涌出惊恐之色。 秦嬷嬷赶在姚建元看清黄月心眼中的惊恐前,闪身上前挡住了姚建元探视的目光。 “大少爷,我家姑娘还在病中,你何苦拿这种事情吓唬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大少爷对她有何不满,看在小少爷和小小姐的份上,也不必如此吧?” 姚建元听了秦嬷嬷的话,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了,果然不再说话。 他深深地透过秦嬷嬷看了背后的黄月心一眼,说道:“既然她真在病中,那府里的事就交给母亲去办,这几日待在院子里好先休息。若是实在不行,也不要硬撑着,让大夫来看看也好。” 黄月心没有回答姚建元的话,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嬷嬷见状替黄月心说道:“那就多谢大少爷了,大少奶奶这几日头疼得不能入眠,大少爷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姚建元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黄月心,似乎很不高兴,甩了甩自己的前襟拂袖而去。 秦嬷嬷顾不上看黄月心,赶紧跟到门边,看见姚建元真的出了院门去,这才急忙奔上前去,把院子的大门落了闩。 不过一小段距离,等到秦嬷嬷回到卧房里来,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赶紧走到黄月心跟前,失声喊了一句,“姑娘!” 黄月心抬起头来,脸色有些惨白,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袖子底下的手都在颤抖。 秦嬷嬷一把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没事了,姑娘,没事了……” “嬷嬷!”黄月心用力反握着秦嬷嬷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他这是什么意思?急匆匆地来我这儿,把那陈婆子的死讯告诉我,是为了威胁我,倘若我透露出去一句,便和陈婆子是一个下场吗?” 秦嬷嬷说不出话来。 如果之前,她还觉得纪家姑娘是所托非人。 那么现在,只恨不得黄月心当初不嫁人,带着她去哪座庵堂里吃斋念佛终老,也不愿意黄月心陷进这虎狼窟里。 “姑娘,要不然咱们把这事告诉老爷和夫人吧!老爷和夫人是他们兄妹俩的亲生父母,总不可能看着他们兄妹乱伦不管!只要他们知道此事,你一定会好好治理治理这乌七八糟的姚府!”踌躇良久,秦嬷嬷急切地说道。 她甚至替黄月心都把后路考虑好了,“这事姑娘就当不知道,由我去向老爷和夫人告发。事后大少爷就算怪罪,也不会怪罪到姑娘头上!” 反正她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在乎多活几年,就算姚建元要报复,她也不怕,大不了一死了之。 第892章 回娘家 黄月心赶紧扯了一把秦嬷嬷,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奶娘,您还看不出来姚建元么?他为了姚紫仪,算是彻底疯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就算我装作不知情,他当真饶得了我?不但是你我,你我的家人,甚至连枢儿和蜜儿都会受到牵连。” 秦嬷嬷愣了一下,喃喃道:“那应该不至于吧?虎毒还不食子,他怎会对小少爷和小小姐下手?” 可话说出口,秦嬷嬷就不由想到,有一回姚紫仪和侄子姚枢起冲突。姚枢小孩子脾气上来,一头撞在姚紫仪的小腹上,把姚紫仪撞得跌倒在地上。 秦嬷嬷本来以为,这事本来就是姚紫仪起的头,就算姚枢顶撞了长辈,姚紫仪也躲不过去一顿罚。 可没想到,姚建元回来听说此事,不由分说地就罚儿子在书房外跪了一晚上。 最终,还是她和黄月心到主院找来姚夫人,疼爱孙儿的姚夫人这才把姚枢解救了出来。 当时姚建元看姚枢那眼神,哪里哪里像在自己的亲生儿子?秦嬷嬷只要想起来,都觉得一阵心惊。 黄月心苦笑一声,“就算他们兄妹二人受到责罚,那又如何?老爷和夫人终归要死的,到时候姚家除了姚建元,还有什么人能掌家?” 一番话下来,秦嬷嬷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凉。 难道说,她们只能在姚府里,眼睁睁地看着姚家兄妹二人乱伦,还要替他们遮着掩着? 只要想一想,秦嬷嬷就觉得一阵愤怒,更何况还是一辈子的事? “姑娘,咱们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了?”秦嬷嬷一阵绝望。 黄月心却摇了摇头,反倒问起一件不相干的事,“奶娘可听说了这几日,镇国公府和季家、张家的婚事?” 秦嬷嬷点了点头,前几日这场婚事阵仗那样大,整个京城的人,谁人没有听说? 就是不知道,黄月心忽然提起这个是为何。 黄月心并没有为秦嬷嬷答疑解惑,而是吩咐道:“您这就让人,把我与姚建元吵架的事传出去。” 秦嬷嬷这下终于明白黄月心的意思,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急忙从院子里再来一个从黄家陪嫁过来的丫头,叮嘱了那丫头几句。 还没到晚饭时分,姚建元怒气冲冲回来质问黄月心,是不是对姚家不满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姚府。 因此,等到黄家派人来看望病中的黄月心时,姚夫人不得不赶来,替自己的大儿子解释。 “所以说,姚家真的没对我家小姐不满?”黄家的总管冷哼一声,看向一脸着急的姚夫人。 当初他们家姑娘的贤名,整个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看在姚家诚心求娶的份上,这才婉拒了不少青年才俊,把黄月心佳进姚家。 黄月心才嫁进姚家几年,就给姚家诞下长孙,还把姚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谁人见了不称赞一句贤惠? 姚建元倒好,他们家小姐劳累过度生了病,他一句安慰没有不提,居然闯进门来一通质问。 姚夫人当然也知道,如今姚府没有自己这个儿媳不行,赶紧赔笑,“黄管家哪里的话?我对月心是再满意不过,建元能娶月心,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往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都是因为别有用心的人嚼舌根,加上建元年初刚领了新职,今年太过忙碌,一时之间错信了别人的话罢了!” 黄管家是来给黄月心撑腰的,不能让姚夫人三言两语就揭过去。 再加上,黄月心的脸色也确实很难看,他最终代替主人做了决定。 “我家夫人得知小姐病了,心中很是着急。既然我家小姐是劳累过度,不如由我们黄家接回去好生将养些时日,等大好了再说,姚夫人觉得如何?” 黄管家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姚夫人毕竟理亏。 黄月心的父亲黄大人,在京城里门生众多,纵然官职比不上姚弘愈,名声却很好。 姚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说既然黄月心想念双亲,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好拦着,放她回娘家一段时日。 黄月心带着秦嬷嬷和两个丫鬟回了黄府,等到姚家族学放了课,又把儿子和女儿接到家中,就这么暂时回娘家住了下来。 …… 另一边,沈清也送走了太学来的客人。 等到太学的人离开,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两人便没有了再去公主府的打算。 恰好这时,春柳因为南北商行的事上门。 沈清和国公府门房打过招呼,门房的下人认得这是南北商行的管事,恭恭敬敬地把人放了进来。 她进院了的时候,刚好和太学的人擦肩而过,不由多看了几眼。 等到和沈清说完事,便好奇地问起了那几人。 “你说刚才出门的那几个?确实是官员,不过倒不在朝堂上话事,只是在太学里任博士。”沈清看了一眼春柳,面上露出满意之色。 春柳这几年没白跟在她身边,看人的眼光愈发老道,瞧了几眼就能大概猜出他们的身份。 猜对了一半,春柳也挺高兴,得知他们是来找沈清的,也就大着胆子问了几句。 “你认识太学的人?他们找你做什么来了?” 实话说,再见到人之前,沈清也没想到他们是来找自己的。 她想起刚才的情形,脸上的笑意稍微淡了淡,“他们奉太学宋祭酒的命,来问我是否有意进入太学任教。” 宋祭酒也就是上回到过金泽说要考察的宋宗平,太学祭酒的位置,相当于最好的大学的校长。 当然,宋宗平的地位,要比校长高上不少,甚至能在朝堂上说上话。 宋宗平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派了两个太学博士,诚意还是很足的。 “他们想让你进太学教明算科?”春柳有些惊喜,合着手掌问道,“太学可比金泽书院大得多,你答应了他们没有?” 沈清摇了摇头,她进金泽书院教书,更多的是为了出那口气,并不是真的为了教书育人,把自己当成金泽书院的一份子,那也是后来的事了。 如今金泽书院的事情已了,她来到京城,手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哪里有空揽下太学的担子? 第893章 福安巷黄家 “说的也是,咱们也就过年这段时日松快松快,等开了年,手头事情一大堆,哪还有空管别的?” 京城不比金泽镇,这可是大齐的都城,每日往来的客商不知多少。 南北商行步入正轨后,做一个月生意挣的银子,就抵得上金泽镇南北杂货一整年。 她倒还好,只需要管着南北商行的事。 可别忘了,等来年开年,朝廷还要和沈清合办琉璃厂。 这么重要的事情,沈清不可能交给旁人,自然得亲自去做,确实没有空再管太学的事。 “可不止这些。”蕊珠跟在沈清身边,自然也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包括在金泽镇里大概的事情,“别忘了,那王志方是怎么回京城的,太学可不是那么好去的地方。” 蕊珠不提王志方,春柳都要把他给忘了! 当初王志方在金泽镇肆意妄为,因为嫉妒别人的才华,卖通混混打断冯轲的腿。 沈清替冯轲讨回公道,拿出王志方的罪证,官府的人当场把他抓住,山长更是将他从金泽书院赶了出去。 虽说后来回到京城,王家人多方活动,让王志方身边的小厮德荣顶了罪,可王志方也因此丢了太学的学位,从此一直在家中喝酒度日。 想都不必想,就知道王家人肯定很毒了沈清。 王老大人最疼爱自己这个孙子,为了孙子的前程,连最珍贵的亲笔手札都能拿出来。 以他如今在太学明算科的地位,沈清若是真的进了太学,怎么可能不给沈清使绊子? “我怎么忘了还有他?”春柳一拍自己的脑袋,脸上的惊喜烟消云散,对着沈清摇了摇头,“那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免得自讨苦吃。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教出王志方那样的孙子,依我看来,那王老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这自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桩事,春柳和蕊珠都没有提到。 那就是有关于米雪堂和钱学文的,米先生和钱先生都是从太学出来的,那群把他们排挤出太学,让他们南下到金泽书院教书的,不正是太学明算科的先生? 两人在她面前没少说太学明算科的坏话,她要是这个时候进了太学任教,那岂不就是跟背叛了这两人似的? 身为米雪堂和钱学文的同事兼东家,沈清觉得自己还是得考虑考虑两人的感受。 再说了,前不久她出嫁的时候,孟应如还代表金泽书院说了一番话。 她承了书院的情,自然永远是金泽书院的先生。 区区太学而已,还动摇不了她的心神。 “姑娘,我瞧着那两位太学的大人,不像是要放弃的样子。”这里没有外人,蕊珠还是觉得叫沈清姑娘更顺口。 她之所以被张重山选中,做了沈清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对自家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初刘备还是三顾茅庐才请得诸葛先生出山,我觉得他们不大可能放弃。” 蕊珠在京城的时间,比沈清和春柳都要长,自然也知道,今年春闱金泽书院明算科打了个大胜仗,连太学都比了过去。 这于金泽书院来说是件意外之喜,但对太学而言,则是丢尽了颜面。 沈清要是没来京城还好,太学自然不可能舍下脸,千里迢迢去青州挖金泽书院的墙角。可沈清人已经到了京城,为了下一回科举的成绩,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把沈清请到太学教明算科。 沈清想起刚才那几个太学的先生,听到她的拒绝后,早有所料的表情,觉得蕊珠说得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你一会儿跑一趟门房。若是再有太学的人来,便同他们说我不在。” 大家都是聪明人,沈清这也算是婉拒了。 太学的人再执着,顶多来个两三回,知道她的意思之后,竟然也就不会再来了。 蕊珠得了令,立即往门房那边跑了一趟,春柳这才想起另外一桩事来。 “前两日,铺子里忽然来了位客人,说是京城黄府的管事,要在过年之前把他们家主人的书房的门窗玻璃给换上。”春柳说道,“本来前几日就着急着要换,我告诉他们,整个铺子都在忙着操办婚事。他们也就答应下来,缓个几天再办。” 沈清一听春柳这么说,就知道对方肯定也是在京城说得上名字的人。 南北商行和朝廷的琉璃厂还没建成,玻璃的价格没能打下来,能在这个时候赶时间换玻璃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家。 其实自从今年春闱过后,来南北商行定制玻璃门窗的人家就络绎不绝。 这还要归功于胡松年,书房建成之后,胡松年就没少在同僚面前嘚瑟,给南北商行带来了不少收益。 “京城黄姓人家不少,可问清楚了是哪户人家?”沈清问道。 春柳办事很细心,不会连这个都忘,点点头回答,“已经给了定金,说是京城福安巷的黄家。” 如果沈清没记错的话,福安巷是在京城根下。那片地方虽说地方小了些,却不是一般人能住进去的。 沈清想了想,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已经约好了,明日一早,带着人去量尺寸。”春柳答道。 沈清道:“那好,等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一来,对方确实因为她的婚事耽误了几日。二来,春柳刚到京城,和这些达官贵人打交道的经验并不多。 为了保险起见,沈清跟着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本来春柳还有些紧张,但听说沈清会和她一起去,便总算放下心来。 说完了这事,春柳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同沈清说了,也就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免得耽误沈清和顾含章的二人世界。 剩下的小半个下午,沈清就和顾含章窝在院子里,哪里都没去。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入了夜,第二日清早春柳便到国公府来,接了沈清一道去福安巷的黄家。 沈清寻思着这趟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和顾含章约好等回来之后,一块儿去康宁公主那里用午饭。 顾含章当然也不想和沈清分开,可沈清去福安巷是为了生意,倒还说得过去。他一个镇国公世子过去,只怕还要人家反过来接待他们。 第894章 再遇黄月心 没办法,两人只得分开片刻。 “去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府里等你。”顾含章无奈地说道。 虽然自己没去,但最终还是让江越跟上了。 沈清带着春柳和江越坐上马车出了国公府,马车顺着朱雀大街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终于缓缓驶入福安巷。 福安巷可以说是离皇城最近的一条巷子了,能住在这里的人身份地位都不低。 可要真叫起真来,这京城里最富贵的那批人,却一般都不住在福安巷里。 一来,这里离皇城实在太近,总让人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皇帝监视,难免觉得不自在。 二来,这福安巷的位置虽然好,无奈当初建城的时候,就没留下多大的地。 巷子里的宅院都不大,哪怕从前住在这里的人家,手上有了银钱后,都会想方设法寻处更宽敞的地方住。 所以,福安巷里住的人家,名声虽然不错,但要论起银钱和权力,却不见得有多少。 沈清也是到了福安巷前,才知道这里的情况。 南北商行的马车除了运人,还要装货,要比一般的马车宽敞一些。 车夫驾着车到了福安巷口,居然在巷口进不去,倒不是说完全进不去。而是照那个宽度,可能一不小心就磕着碰着了。而且,里面还不一定能调头。 马车和机动车不一样,可不能直接后退着倒出来。 “东家,伍姑娘,要不小的把车停在巷口。您二位劳驾下车步行一段路,小的就在巷口看车?”车夫建议道。 沈清看了一眼巷子里的情况,车夫给的已经是最好的建议了。她倒也不是金贵到连路都走不得的,便和春柳、江越一起下了马车。 等到了黄府门口,春柳上前去报上自己的来意,黄府的门房还有些疑惑。 不过,沈清的美貌倒是造不了假,他打量了一眼顿时信了八分。 “这位便是世子夫人吧?我们这里离南北商行有段距离,几位怎么不坐马车来?” 沈清笑了笑,“我让马车停在巷口,下车步行过来的。” 沈清没把话说透,门房却是明白了,一拍自己的额头,脸上满是歉意。 “对不住,小的倒是忘了,这福安巷的路有些窄,国公府的马车自然是进不来的。” 国公府的马车无比华丽,车厢也大,南北商行的马车都进不来,国公府的马车更是如此。 沈清也没有解释小误会,跟着黄府门房走进门去。 门房见她身份高贵,连忙要去通报自家女主人,沈清赶紧拦住他。 “今日我是为了生意来的,就只是南北商行的东家,办完事情就走,不必劳烦贵府夫人了。” 门房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既然如此,那您就请跟着小的来吧。” 几人跟在门房身后进了黄府,整座黄府的院子并不大,总共只有小小的三进。这次要换玻璃门窗的,是黄家男主人的书房,也就是光禄寺卿黄大人。 也许是因为院子小,黄家的下人也不多,门房兼做着管事的事,把沈清领着穿过前头一进院子,过了第二道门,便指着角落里一间屋子。 “世子夫人,伍姑娘,我家老爷要换门装的,就是这间书房。” 沈清顺着门房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这书房的位置实在不大好,建在一处背阴地方。 冬日里就算太阳再好,也都不一定照得进去,这从书房外头柱墩儿下的青苔就能看得出来。 这还是黄大人的书房,难怪要换玻璃门窗,增加一点透光率。 春柳也打量了书房,点了点头,“这间书房的结构,要换玻璃窗倒是容易,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现在南北商行里倒还有几块玻璃,只要切割好就可以安上了。” 门房听了显然也很高兴,“那可太好了,打从上回我家夫人在南北商行看见了琉璃窗,就想着回来给老爷也安几扇呢。” 沈清还以为,这玻璃窗是黄大人在胡松年家看见,自己想着安的,没想到居然是黄夫人的主意。 她顺口说道:“贵府老爷和夫人真是伉俪情深。” 门房立刻就点头,“那可不是?” 三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书房门前,就在这时,书房里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倒是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紧接着就有个中年男子道:“他身边只你一个,连个通房都没有,还有什么不知足。他们可是亲兄妹,你……” 门房脸上的笑容收紧,敲了敲房门,那中年男子的说话声便停了下来。 过了半晌,里面才再次传来声音,“什么人?” 门房立即道:“老爷,南北商行的东家和管事来了,约好了今日来量尺寸的。” 话音落下,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二十几岁模样的年轻妇人迎面走了出来。 妇人许是为什么事烦心着,脸色很是憔悴,眉间也拢着化不开的愁绪,只是朝几人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她没认出沈清和春柳,两人倒是把她给认出来了,对视了一眼。 这不就是她们上次来京城,想要盘下南北商行那间铺面,却被她们抢先一步的那个女子? 原来,她竟是这黄府的人。 “这位便是世子夫人吧?”两人走进房间,就看见书桌背后的黄大人站了起来。 他约摸四五十岁的模样,生得仪表堂堂,能够看出来年轻时模样也不差。只是眉心有一道竖纹,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看来是个性子倔的。 黄大人把她认出来,沈清并不觉得意外,“黄大人只当我是南北商行的东家便是。” 黄大人与沈清寒暄了几句,也就从善如流地不再多说什么。看得出来他很忙碌,书房里堆了一沓又一沓书,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在这不大暖和的屋子里过冬,想来也不是很舒服。 南北商行的伙计量尺寸不过花了两刻钟,和黄大人大致确认过就离开了。 沈清和春柳、江越出了黄府,黄府门房把他们送到巷口,就看见南北商行的马车旁,停着另外一辆华丽的车架,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第895章 常鸿的怀疑 这个时候能来的除了顾含章还有什么人? 沈清加快脚步向前去,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居然是好几天没见的常鸿。 “哥哥,你怎么来了?”沈清有些吃惊,不过还是挺高兴的。 常鸿听到她这么问,顿时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唉,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这个当哥哥的,好心好意来看你,居然问我怎么来了。” 沈清知道他惯会作怪,还是扬起笑容赔了个不是。 “好了,这回是我错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含章呢?”她说着,眼睛往常鸿身后瞧。 常鸿稍微侧了侧身子,露出坐在身后的顾含章。 两人目光相接,顾含章露出一个笑容来,解释道:“我在家等你,却不曾想等来了他。他听说你来了福安巷,说什么也要往这边来,我们便只好套了马车来找你。” 原来是这样,常鸿这么想念她,沈清心里当然也高兴。 她和春柳打了个招呼,也不等车夫放下脚凳,在顾含章手上借了个力,就直接上了马车。 春柳见这情形,当然也知道,沈清不同她一道回去了。 “你们放心去吧,黄家这门生意我亲自盯着,保准不会有错。” 沈清钻进车厢,等江越也坐在车板上,马车才缓缓驶动。 她和顾含章今天的行程没有变,仍然要去公主府陪康宁公主吃饭。 常鸿早就认得康宁公主,如今又是顾含章的大舅子,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自然也去得。 于是,计划好的夫妻俩一起去陪祖母,就成了夫妻俩带上那就咱一起去祖母家里蹭饭。 “常鸿今儿也来了!”康宁公主见了常鸿眼前一亮,显然也对常鸿很是喜欢,又看向顾含章,“你这孩子也是,常鸿来了也不说一声,要不然也让厨房做几道他爱吃的菜!” 常鸿哪里敢劳动康宁公主,连忙道:“殿下,今日是我突然来访,厚着脸皮跟过来的。我皮糙肉厚好养活,吃什么都香,不信您问清清,是不是这样!” 常鸿确实是吃嘛嘛香,之前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也吃得惯云来村里村民做的粗茶淡饭。 沈清道:“祖母,我哥哥的胃口确实好。他和我的口味相近,我能吃的他都爱吃。” 常鸿和沈清还有张秀娥生活过一段时间,和她们母女的口味调整得差不多了。 康宁公主为了照顾沈清,特地让厨子做了青州菜,常鸿自然是吃得惯的。 三人到了公主府,也差不多到了午膳时间,在暖阁里说了一会儿话,康宁公主身边的宫女就告诉他们可以用饭了。 到了饭厅里,沈清提起今日去福安巷的事情。 “清清,你吃的是福安巷的黄家?”康宁公主有些诧异地看了沈清一眼,而后问顾含章,“我记得福安巷里就只有那一户黄家,没有别的人家姓黄了吧?” 顾含章扶着康宁公主在饭厅中央的位置坐下,“祖母记性不错,福安巷里确实只有那一户黄家。” 康宁公主连忙拍了下他的手背,声音里带着丝责怪,“那你还让清清去?万一清清受了欺负,看你心不心疼!” 祖孙俩的对话,沈清听不懂,“祖母,黄家怎么了?我去黄家,为何会被人欺负?” 康宁公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顾含章,“你自己招惹的人,你自己说。” 顾含章无奈,只得同沈清解释清楚。 沈清听了顾含章的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福安巷的黄家是姚家的亲家。 黄大人的长女黄月心嫁的丈夫是不是别人,正是沈清和顾含章的对头姚建元。姚建元因为姚紫仪的事,没少给沈清使绊子,也恨透了顾含章。 康宁公主是担心,黄家会因为女婿和她们夫妻二人的关系,借机给沈清难堪。 沈清之前不知道两家之间的关系,不过她刚才见了黄大人一面,总觉得黄大人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黄昌仪有自己的原则,与姚家人不一样。”顾含章的看法和沈清出奇地一致。 康宁公主得知沈清没有被为难,也是松了口气,认同了顾含章的说法。 “是,那黄昌仪确实很有原则。何况有我在,料想那老小子也不敢欺负我的孙媳。只可惜,有的时候倔过了头,就好似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康宁公主显然和黄昌仪是旧识,对黄昌仪的为人还挺了解。 沈清顺口说了几句,提起黄昌仪的书房,康宁公主更是叹了口气。 “他若不是性格太执拗,不懂得变通。以他的名望,也不至于如今还住在福安巷的宅子里。他当真在书房里冻出了咳疾?” 沈清不是大夫,当然不可能给黄昌仪诊断,因此也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并不能确定黄昌仪的咳疾就一定是冻出来的。 康宁公主听了,心中自有决断,嘴上却没说什么。 趁着这空档,沈清给康宁公主夹了两筷子菜,便听一旁的常鸿插嘴问:“清清,你说在书房里碰到了黄氏同她父亲吵架?” 沈清道:“许是他们没料到,我们会提早过去。我与春柳到的时候,确实听到书房里传出争吵声。” 她说着,把自己听到的,又对几人复述了一遍。 饭桌上一阵沉默,常鸿第一个开了口,他环视了众人一圈,犹豫了片刻,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殿下,清清,含章,你们有没有觉得,姚氏兄妹走得委实太近了一些?真正的兄妹之间,哪有像姚建元和姚紫仪那样的?” 沈清也早就觉得,姚建元实在太溺爱姚紫仪这个妹妹。但她也是到今日,才觉得这兄妹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真正的兄弟姐妹,感情好的也是有,但一般成家之后,重心都会放在自己的妻儿身上。 可姚建元倒是稀奇,好似妹妹比妻子儿女更加重要。 再加上黄昌仪父女的对话,实在由不得人不往那方面想。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思,不过当着康宁公主的面,两人都不好把话讲得太明白。 第896章 宫宴 康宁公主是什么人? 常鸿一开口,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摆了摆手,“那姚建元比姚紫仪大上十几岁,几乎把妹妹当成女儿养,溺爱一些自然是有的,应当不至于还有别的。” 康宁公主都这么说了,常鸿也不好再说什么,打了个哈哈,把这话题绕了过去。 倒是康宁公主自己,还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黄家那丫头,我还是很喜欢的。想当初,她十几岁要许人的时候,福安巷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那黄昌仪也是识人不清,怎么就看中了这么个女婿?” 她说完,还不忘提醒三人一句,尤其是沈清和顾含章。 “你们二人已经成亲,那些个狂蜂浪蝶却不一定死心。这话咱们自家人之间说说便罢,可不要往外面传,免得落了外人话柄。” 这个自不必康宁公主说,三人也省得。 接下来谁也没有再停姚家和皇家的事,特地挑了些轻松的话题。 常鸿和沈清都是嘴甜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康宁公主逗得哈哈大笑,又要搬出自己的小金库,提前把压岁钱给了两人。 两人可没敢要,好说歹说拒绝了,直到在公主府吃了晚饭,这才各自回家去。 而南北商行那边,黄家的玻璃门窗很快被安好。 接下来直到开年,沈清都不准备接玻璃门窗的生意了。 再过几天便是除夕夜,镇国公府和公主府每年除夕都要进宫参加宫宴。 沈清抽空回来一趟园子,正好遇到张重山过来,得知这回除夕宫宴,张重山也在受邀的行列。 他进宫还可以带两名家人,一般官员带的都是妻子儿女。 可张重山目前一个也没有,也就干脆把张秀娥带上了。 张秀娥起初还不想去,除夕团圆的日子,她总觉得自家人一起过更自在。后来得知沈清当天也去,又被江老太劝说,进趟宫能长见识,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去了。 本来张重山还想带上翟泽,但翟泽表示自己要留下来陪江老太,张重山就没有强求,成全了翟泽的一片孝心。 “我娘也去?那就太好了。”沈清十分惊喜,她本来以为今年除夕没法和张秀娥一起过了。 张重山点了点头,“你娘答应去,全都是为了你。” “那是自然!”沈清对自己在装修和心理的地位很自信,得知江老太陪着张秀娥,在院子里挑赴宴的衣裳,便加快脚步赶了回去。 等她到了张秀娥的院子里,江老太已经替张秀娥挑了一身了。 云水蓝的绸缎做了上好的一身,十分衬肤色。 张秀娥年纪本来就不算大,从前是因为没有自信,才穿得老气横秋。这京城里的夫人们,一个比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红大紫的颜色,什么鲜亮什么往身上穿。 比起她们,张秀娥穿的已经相当素净了。 沈清推门进去,张秀娥还在担心穿这么身太冷。 江老太道:“之前不是给你买了一件,纯白的狐狸皮裘衣,正好搭这一身。” 她话音落下,看见沈清从外头进来,便把张秀娥推给她看,“清清,你娘这身怎么样?” 江老太的眼光自然不差,把张秀娥衬得仿佛年轻了几岁,两人站在一起,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 自己娘穿得好看,沈清当然也开心,拉着张秀娥反复看了几遍,又让蕊珠取了钥匙,从库房里拿来一套珍珠头面给张秀娥搭上。 一颗颗南珠发出润泽的光芒,张秀娥这两年来,皮肤被养得十分白净,身上的气质又温婉娴静。 戴上这珍珠头面后,非但没有被珍珠的光泽压下去,反倒相得益彰。 “好,就这套头面!”江老太眼前一亮,最终一锤定音。 于是,等到宫宴开始这一天,沈清便提前来园子接上张秀娥。 接上人之后,镇国公夫妇坐一辆马车,沈清和顾含章坐一辆马车。 沈清本来是打算带着张秀娥一起,但张秀娥一出现在国公府门前,就被康宁公主带到身边去了。 康宁公主可是整个大齐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子,她出席宫宴,带了这么个容貌秀美的妇人,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长公主,敢问这位夫人是?”太子妃上前来给康宁公主请安,好奇的目光投向张秀娥。 张秀娥知道这宫宴上的人个个身份尊贵,本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一旁,等到宫宴结束,跟着兄长、女儿回家便是。 没曾想到,被康宁公主带在身边,一出场便成了全场的焦点所在,一时间紧张地抓住了裙摆。 “秀娥,你是清清的母亲,往后这样的场面还很多。第一回露面,可得给清清长长脸面。”康宁公主也感觉到了张秀娥的紧张,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张秀娥被康宁公主一句话拉回神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康宁公主说得对,以后这样的场面还多得很。她作为清清的母亲,第一次出现在外人面前,当然不能丢了闺女的脸面! 张秀娥想到这里,心中的怯意一扫而光。 什么太子妃,宰相夫人?说白了大家都两只眼睛一张嘴,都是女人,谁又真的强得过谁去? 她挺起胸膛,在心中回忆了一遍江老太教她的礼仪,“见过太子妃娘娘,民妇是第一回来宫宴,娘娘自然不认得民妇。” “哦?夫人不妨同本宫说说?”张秀娥身上气质让人很舒服,太子妃对张秀娥的印象还不错。 张秀娥有礼地同周围的人介绍了一通自己。 周围的夫人虽然没见过张秀娥,可谁不知道沈清和季文彬?本以为季文彬与原配和离,原配的夫人出身乡野,恐怕上不得台面。 没想到今日出现在宫宴上,居然也是进退有度,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才仿佛二十多岁。 有这样的妻子还嫌弃,季文彬莫不是瞎了眼? …… 沈清担心张秀娥不适应宫宴的氛围匆匆赶到宫殿里,这才发现她娘在一群夫人里,好像还挺如鱼得水? 不过,她当然也清楚,康宁公主的用意,朝座上的康宁公主投去感激的目光。 康宁公主正与皇后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她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宫宴还没正式开始,来这里休息的都是女眷,沈清在人群里找了片刻,终于找到胡润芝。 “位置都给你占好了,就等着你过来了!”胡润芝正和自己几个小姐妹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沈清出现,立刻拉了她的手在身旁的绣墩儿上坐下,下巴往宫殿的一角扬了扬,“你瞧瞧,那边被围在中间的是什么人?” 第897章 过来人才看得懂 沈清顺着胡润芝的视线望过去,就见到那边角落一群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的背影有些眼熟,沈清正回想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对方便转过身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甚至还给了沈清一个挑衅的眼神。 “这……不是姚紫仪?”沈清愣了一下。 对于姚紫仪挑衅的目光,沈清惊讶多于愤怒。 她还记得半年前见到姚紫仪,她还一副憔悴瘦削的模样。 时间一晃就过,半年后再到宫宴上,只觉得姚紫仪哪里都没有变,最好是哪里都变了。 沈清转过头去,询问一旁的胡润芝,“最近姚家有什么好事?” 若是没什么好事发生,姚紫仪怎么满面红光? 胡润芝摇了摇头,“哪有什么好事发生?姚大人最近不知怎么了,频频惹得陛下不喜。要不是看在他是少傅的份上,与太子有几分师生之谊,恐怕早就被陛下厌弃了。” 沈清听了这话,就更加不明白了。 姚紫仪是姚家人,姚家目前既然情况不算太好,那她怎么还能这样言笑宴宴? “清清,你怎么还不懂?得亏你还是过来人呢,竟连我这样未出阁的姑娘都比不过。”胡润芝百般暗示,无奈沈清看不出来,只好压低了声音,附在沈清耳边说道,“你瞧瞧姚紫仪这举手投足之间,是不是多了几分风情?我娘早就同我说了,这女子啊,嫁了人之后,总要得夫君宠爱,才会和做姑娘的时候有分别的!” 也得亏胡润芝不拘小节,才能和沈清说明白。 这要换成一般的姑娘家,话还没说出口,早就羞死了。 沈清是觉得姚紫仪有所不同,经过胡润芝的提醒,这才回过神来。 从前的姚紫仪虽然嫁过人,可也许是孙柏轩不如她的意,气质看上去仍然是少女的感觉,只是因为生活不如意多了几分憔悴。 可现在不一样了,姚紫仪的一举一动,都称得上是女人。她生得本来就不差,如今更比从前多了几分妩媚,也难怪一出场就引来了不少人围着说话。 “原来如此。”沈清有些疑惑,“我记得她如今还是待在姚家吧,难不成姚大人又要将许人了?” 回想起孙柏轩的遭遇,沈清忍不住替姚紫仪的下一任夫君掬了一把同情泪。 谁要娶了姚紫仪回去,那可不是娶妻,而是娶了一尊菩萨回去供着! “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了!”胡润芝又忍不住往姚紫怡那边看了一眼,“前几日,她大哥喝醉了酒,还在酒宴上大放厥词,说谁都配不上他妹妹。以后要将姚紫仪,一辈子养在家里呢!” 酒后吐真言,姚建元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没有让姚紫仪嫁人的打算。 哪怕姚家其他人不是这个想法,至少现在姚紫仪的婚事是没有音讯的。 可姚紫仪若是没有要成婚的对象,那她如今这变化,着实就耐人寻味了。 沈清看了一眼,体型丰腴了不少的姚紫仪,和胡润芝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胡润芝忍不住开口,“这姚紫仪可真够大胆的,如今她身上连婚约都没有,若是肚子弄出动静来,这算谁的?” “凡事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沈清心里虽然赞同胡润芝的说法,却也担心她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给自己惹来祸端,“这事咱们两个说说便是,她身上的变化也未必就如我们所料。若真有此事,时间长了,不必我们猜测,也会有迹可循。” 胡润芝点了点头,示意沈清放心。 “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姚家人都是疯子,我可不想被他们盯上。” 两人说完话,也就没有一直盯着姚紫仪,而是和胡润芝几个小姐妹说起话来。 胡润芝性情豪爽,与她相熟的几个姑娘,也都不是小气的。 沈清与她们挺合得来的,约好有空一起喝茶,没聊了多久那边正殿就来了人,请偏殿里的人移步到正殿去。 出了偏殿,沈清总算见到了顾含章,顾含章正和常鸿几个说着话,见到沈清便撇下旁人走了过来。 沈清也和胡润芝她们说了一声,两人便携手进了正殿。 两人的位置在镇国公夫妇旁边,张秀娥的位置则被安排在张重山身边,她进门时已经与几个夫人很是熟悉。都到了座位上,又说了几句话才分开。 沈清确认张秀娥安然落座,目光不由在正殿里扫视了一遍。 这一眼就看见姚家兄妹都来了,这一回姚紫仪倒没再注意到她,而是忙着和一旁姚建元说话。 姚建元感受到沈清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低下头去,脸上含笑,一脸宠溺地和姚紫仪说了句什么。 姚紫仪抿唇一笑,姚建元胸口上轻轻捶了一下。 “含章,姚家兄妹以前也是这样相处的?”沈清见顾含章的目光年望过去,不由好奇地问。 顾含章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感觉到一丝异样,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一直没有注意过。” 好吧,沈清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姚老大人是顾含章的启蒙老师,姚紫仪从前恨不得天天跟在顾含章身后,姚建元因为妹妹的事,也没少撮合。 姚家兄妹这么在顾含章面前刷存在感,顾含章居然说从来没注意过。 这个要是让姚紫仪听了,怕不是芳心又要碎了一地。 不过,沈清倒是乐意得很,顾含章没注意就再好不过了。 她的夫君,自然全身心在她身上就好,管别的女子做什么? 宫宴很快正式开始,沈清的注意力也从姚家兄妹身上收回来,落到宫宴上各种表演上。 大概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大殿中心的舞姬们纷纷退场,帝后年事已高,坐不了那么久,便把宫宴交给太子和太子妃。 就连康宁公主,也都跟着帝后一起离开,想必是转了场子,三人一同到别的地方说些体己话去了。 帝后一离开,大殿里没了表演,整个大厅便热闹起来。 一时间觥筹交错,众人都捧着酒杯四处敬酒。 第898章 宫宴上找刺激 镇国公府这边自然是热闹非凡,饶是顾含章帮沈清挡了大部分,可沈清还是喝了四五杯。 这宫廷里的玉液酒很好入口,后劲却有点大,沈清喝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可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发晕,大殿里的炭火也烧得她胸口发闷。 “不能喝就不必理会他们了,我们国公府不需要他们给这面子。”谢琼如见沈清脸上微红,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听她说闷得慌,便扯过斗篷给她披上,“到外头透透气,檐下站一会儿再回来。” 沈清也正有此意,谢琼如本来要陪她去,无奈身旁人太多,沈清便表示自己一个人就行。 这宫宴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又有宫女内侍们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谢琼如脱不开身,顾含章更是如此,便只能让沈清一个人去了。 沈清到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外头的冷风一吹,终于清醒了不少,刚要往回走,大殿里忽然走出来一个端着酒杯的宫女。 两人一时不查,撞了个正着,宫女手中托盘上的酒杯倾倒下来,弄湿了沈清一大片裙摆。 “世子夫人!”这宫女看上去年岁挺小,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现在这情形脸都吓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弄脏了世子夫人的衣裳!” “不长眼的东西!”旁边一个管事的公公见状,脸色也是一变,过来狠狠瞪了那小宫女一眼,“世子夫人金尊玉贵,这下看你怎么赔罪!” 说着,就急忙朝沈清露出一个笑容。 “世子夫人,对不住。这丫头年纪小,第一回来宫宴伺候,毛手毛脚地冒犯了您。奴才替她赔不是了,这外头天冷,不如奴才让人带您去后头换件衣裳?” 这大殿附近,也是专门设了供女眷换衣裳的地方的。 沈清也不是苛刻的人,见这公公有意维护小宫女,也就放下心来。 “好了,这地上又冷又硬,快让她起来吧。那换衣裳的宫殿在哪里,没人领着我过去,我如何找得到?” 公公一听沈清没有追究的意思,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赶紧把那小宫女叫起来。 “听见没有?世子夫人没怪罪你,还不赶紧给夫人引路?” 小宫女连忙爬起来,声音细细地给沈清道了个谢。 沈清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走在前头引路。小宫女带着她走了一会儿,两人便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 那宫殿门前,还有不少夫人小姐走动,想来就是换衣裳的地方了。 谁知,这个时候,那小宫女却支支吾吾起来,一脸踌躇地望着沈清。 沈清看出她的为难,问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小宫女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世子夫人,奴婢离开大殿前,有一位贵人向奴婢要了一碟子豌豆黄。若是再不回去,贵人就该等急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这匆匆忙忙地撞上她。 沈清接下来也用不上她了,也就没有再为难,“既然如此,那你便早些回去吧。换好衣裳,我自己回去便是。” 小宫女听了沈清的话如蒙大赦,连忙给沈清行礼,“世子夫人,您可真是个大好人!等奴婢回去,一定同大伙说说您的好话!” 这也就是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了,沈清有些哭笑不得,催促她赶紧回去,免得耽误了事情,便自己往宫殿里走去。 殿里有专门的宫女服侍,给沈清找来了国公府带来的箱笼。 沈清换好衣衫出门,里头的宫女许是不知道,没人引她回去,也就没有继续往前跟。沈清寻思着,这来回的路也不长,她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便是,也就没有叫人专程送。 走着走着,她便察觉面前的路有些不太对。 抬头一看,原来是把一处相似的宫道,当成来时的路了。再往深处走,里头的灯光愈发昏暗,显然不是回去的路。 谁知,她回身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就听到身后来时的路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声。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沈清脑海里顿时浮现,今日宫宴上姚紫仪那张风情无比的脸。 沈清脚下步子顿了顿,她是不小心走错了路,才走到这边来的。 姚紫仪好端端的,来这里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沈清并不想和姚紫仪在私底下打交道,能少一桩事就少一桩,便想着赶紧离开。 可没想到,她也就这么一顿的功夫,另一道低沉的男声便响了起来。 “偏你主意多,非要离了宫宴到这处来。说吧,又要做什么?”这道男声耳熟极了,语气分明是情人之间的调笑。 沈清愣了一下,难道说,胡润芝猜得没错,姚紫仪真的有情郎。而且这位情郎,今天也来参加了宫宴? 她也没想到,自己不过停了一步,居然遇上这种事。 此时若是往前走,怕不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说不定脑袋上还要被扣上一个头盔的罪名。 沈清定了定心神,当下便决定继续往深处走,看看能不能绕条路,免得惊扰了这对野鸳鸯。 然而,就在这时,姚紫仪婉转的声调再次响了起来。 “我要做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难道不觉得,这人来人往的宫禁中,随时可能被人发现,便显得更加刺激吗?” 沈清听到这话,眼角情不自禁一抽。 她是知道姚紫仪有些疯,却没想到,居然这么疯。 这可不是风气开放的现代,有些情侣为了找刺激,冒险在外头亲热。 说难听些,他们若是被发现,顶多社会性死亡罢了,脸皮厚一些的人,扛一扛就过去了。 在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在宫里偷情,若是被人发现,说比电影是要治罪的。 果然,姚紫仪话音落下,那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压抑着难以掩盖的情欲。 “紫仪,你真的不怕被人发现?” 姚紫仪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怕什么?若是被人发现,就说我们是兄妹。” 第899章 惊扰 姚紫仪这话好像取悦了对方,低沉的笑声响起。 紧接着,便是衣衫簌簌的声音,还有沉重的呼吸声。 姚紫仪娇声低吟了几句,这才听到男子再次开了口。 “怕什么?你我本来就是兄妹,就算有人发现了,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话?” 沈清本来正打算往深处走,寻找另一条出路。没想到,没走几步这条宫道就已经到了尽头。 男子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沈清听了这话,心中顿时大惊。 什么叫他们本来就是兄妹? 难怪她觉得这个男子的声音耳熟,难道说,和姚紫仪在这里偷情的,真的是姚建元? 古代社会就算表亲可以成亲,可亲兄妹之间,那也叫做乱伦!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姚家兄妹之间,真的突破了这层障碍,抱在一起双双滚进雷池了吗? 沈清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胸腔中的心脏,顿时突突狂跳起来。 四周都是砖头垒起来的高墙,左右没有离开的地方,非要在这里挨到这对野鸳鸯完事离开不可。 她压抑不住好奇心,忍不住靠着墙慢慢挪动,想看看男人到底是不是姚建元。 一寸又一寸,不多时,两人交缠的衣襟出现在沈清视线里。 很快,两具交叠的身形也露了出来。 沈清咬了咬牙,趁着两人意乱情迷,赶紧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昏暗的光线中,姚紫仪衣襟散乱地靠在墙上,她身前那个男子,虽然看不太清楚。 可那身藏蓝色的衣袍,确实是姚建元在宫宴上穿的,而那身型,不是姚建元还有什么人?! 就这么一眼,沈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生怕被两人发现,急忙缩了回来。 可由于她的动作太快,居然不小心踢到宫道上一颗细小的石子。 石子咕噜噜朝一边滚去,顿时引起了兄妹二人的注意。 “什么人?!”姚建元警惕的声音响起。 姚紫仪说话间带着一丝惊慌,全然失去了刚才的妖媚,“哥哥,不会是真的有人藏在这里偷窥我们吧?” 姚建元拍了拍安抚姚紫仪道:“放心,这里是我特地选中的地方。这条路是条死路,倘若真的有人藏在这里,我一定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清心里一紧,她明白姚建元的话不是玩笑话。 兄妹乱伦这种事情要是传了出去,皇帝怎么可能还会让姚弘愈教导太子?别说他们兄妹不用做人,就是整个姚家都会受到牵连。 正是因为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要是真的有人发现了这事,姚建元肯定会选择杀人灭口。 偏偏自己今日倒霉,不小心走错了路,又正巧撞上了这种事情。 沈清知道自己避无可避,还是急忙往后退去,思考着如果自己在这里高声大喊,是宫卫们来得比较快,还是姚建元掐死自己比较快。 姚建元也大步朝黑暗中走去,他的步伐沉重而又缓慢,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角落,仿佛已经看见了撞破他们兄妹情事的人。 “我知道你在里面,现在主动走出来,保证不将今日看到之事泄露出去,我可以当做这事从未发生过,放你一条生路。” “若是你冥顽不灵,以我们姚家的能耐,绝对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能在这宫里,想必也不是什么愚蠢之辈,阁下自己好生想想吧。” 姚建元嘴上这么说,可眼中的戾气却一闪而过。 显然,他心中另有打算,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想要先把人引出来再说。 沈清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自然看不清楚姚建元脸上的表情,但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傻乎乎地真的信了姚建元的鬼话? 她心脏如鼓似的擂着,也不知往后退了几步,后被猛地抵在墙上,眼看姚建元的身形就要踏进来,整颗心顿时一凉。 难道说,这回她真的避不开这一劫? 不管了,再怎么说,也得替自己搏一条生路! 只要能离开这条宫道,她还不信了,区区一个姚建元,真的能对她做什么! 沈清正准备高声大喊,忽然一只大手捂上她的嘴,她只来得及发出唔唔两声,双脚便离了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高墙上。 “含章?”顾含章身上的气味,沈清再熟悉不过,都不必出声,就知道救她的人是谁。 顾含章没有回答,一只手指轻轻搭在沈清唇上。 沈清松了口气,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只觉得脚下一轻,就被顾含章打横抱了起来,三两下便离开墙头,踩在旁边宫殿的屋檐上。 “含章,你怎么来了?”终于能够说话,沈清又惊又喜,“你都不知道,姚建元靠过来的时候,我都快要吓死了。” 面对外人自然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可面对自己的夫君,沈清完全不介意展露自己的短处。 况且,这也不叫示弱,这叫撒娇。 顾含章抚了抚沈清的后背给她压惊,脸上却是一片寒霜。 就在刚才,许多人围着他敬酒,他注意到沈清出去了许久都没回来,便亲自出来寻找。 听说她来了这边换衣裳,便主动找了过来,谁知殿里的宫女却说沈清已经离开了。 他顿时便知道沈清怕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刚往这边找了找,就发现了姚建元和姚紫仪正在做那苟且之事。 要不是沈清不小心踢到了石子,他也不会知道,沈清居然被困在这里。 “清清,你没事吧?”顾含章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生怕吓着了沈清。 刚才他要是没看错,姚建元走过来的时候分明动了杀心,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他真的无法想象,自己媳妇儿对上姚建元会发生什么事情。 沈清摇了摇头,“都是虚惊一场,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 顾含章的脸色这才好了几分。 没事就好,要是沈清掉了一根寒毛,他都要找姚建元好好算算账。 而另一边,就在两人隐藏在宫殿屋顶的片刻,姚建元已经踏进了宫道,在昏暗的宫道里摸索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人。 就在这时,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野猫跳上墙头,露出两只发光的眼睛,冲着姚建元喵喵叫。 “哥哥,你找到人了吗?” 姚紫仪远远地站在外头,身上没了姚建元的温度,一阵冷风吹在她肩头裸露的皮肤上,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 第900章 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少看 姚建元抬起头来,和墙上的野猫对视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 他听到姚紫仪的呼唤,回过头去露出一个笑容,“没人,不过是只野猫弄出的动静罢了。” 姚紫仪闻言也放下心来,娇嗔道:“那你还不过来?我一个人在这里,都快要冷死了。” 姚建元听到这话,刚散去的欲念又铺天盖地。 他大步走过去,重新覆上姚紫仪的身体,两人毫无顾虑地交缠在一起。 沈清站在屋檐顶上,都能听到一阵阵扑哧扑哧的水声。 她忍不住朝底下看了一眼,只见姚紫仪仍然背靠着宫墙,只是双腿缠在姚建元的腰上,好似一枝藤蔓缠着树干。 姚建元刚卖力地耸动着,两人打得火热。 简直叫人瞠目结舌,但她没看一刻,很快顾含章就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是别看了,免得长针眼。” 沈清前世的时候,也跟着别人见识过世面,人之常情么,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得知今日面前这场大戏男女主角的身份,便感觉胃里好似有些难受。 就算顾含章不捂她的眼睛,沈清也不会再看下去了。 “走吧,宫宴快结束了,再晚些他们该担心了。”沈清在顾含章耳边轻轻催促了一声。 顾含章的身手极好,抱着沈清踩在屋顶的瓦片上,还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从高高的屋顶落下去,沈清有些畏高,下意识闭上眼睛,只觉得他们轻得像两片羽毛,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宫殿的另一边,就是一条宽敞的宫道,远远可见一队宫卫在四处巡查。 沈清赶紧从顾含章身上下来,惊奇地看着顾含章,“好厉害,这就是话本里说的轻功?” 媳妇儿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顾含章心中自然是受用的,勾了勾唇角道:“也可以这么说,只不过没有话本里写的那么神奇罢了。” 两人刚往前走了几步,那群宫卫就迎了上来。 今日虽说是宫宴,但来参加宫宴的宾客也不能随意走动。 等他们走上前来,发现是顾含章和沈清,为首的守卫这才行了个礼,“原来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属下们还以为是别的宾客,那就没有旁的事了。” 顾含章是康宁公主的嫡孙,又深受皇帝器重,自然有自由出入宫禁的资格。 至于沈清,虽说没有这个权利,可作为顾含章的妻子,被顾含章带着在宫中走动还是可以的。 顾含章朝守卫们颔首,“宫宴上喝了些酒,便出来走动走动。” 两人和守卫们分开,便朝宫宴所在的大殿方向走。 眼看要接近来时的宫殿,沈清扯了扯顾含章的袖子,“含章,今日之事,你可想好了怎么做?” 自从和姚家闹掰之后,姚家人没少在暗地里使绊子。沈清也不是良善之辈,何况对方早已经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了。今日撞破这种事,自然想着要不要挑明。 顾含章道:“这种事情我们暂时不必理会。” 沈清转念一想,发现自己确实也钻了牛角尖。 这京城里的世家大族,背地里无论有多少龌龊的勾当,表面上总是要风光霁月的。 兄妹乱伦这种丑事,他们还是少掺和为好。不是说不能利用,最起码不能叫人一眼看出来,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姚家兄妹既然已经做出这种丑事,还这么肆无忌惮,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何必他们动手,自然有人揭发出来。 两人到了宫殿里,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先行离去。 宫殿里也有心急地赶着回家,已经带着人往外头走了。 谢琼如看见儿子儿媳终于回来,急忙上前询问,“不就透了个气,怎的去了那么久?” 大殿里这么多人,刚才的事不方便这个时候说,沈清也就把姚家兄妹的事情略过,简单了谢琼如说了一遍。 谢琼如见沈清确实没什么事,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清清,这边!”国公府被一群人围着,自然不可能很快离开,沈清正百无聊赖,胡润芝隔着人群朝她招了招手。 沈清走到胡润芝身边坐下,原来胡润芝是打算趁着人多,帮着她认认京城里的夫人和姑娘们。 “祝兰芝和吴云瑛就不用说了,一个和姚紫仪狼狈为奸,一个是姚紫仪的跟班。” “苏宝珍和苏宝珠两姐妹倒还好一些,都是正常人。” “另一边的是邓家的姑娘,也就是邓显君的姐姐,不过是堂姐。” “还有那边的……”胡润芝一个个给沈清介绍,沈清也没拒绝她的好意,默默地把这些人的特征和名字记在心里。 记着记着,忽然就听胡润芝咦了一声,“不就喝了点酒吗?姚紫仪怎么满面红光的,头发都弄乱了。我记得她酒量挺好的,这宫宴上的玉液酒平时没少喝,也没见她这么不胜酒力过!” 沈清闻言抬起头来,果然就看见姚紫仪和姚建元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两人刚做过那种事情,仗着他们的亲兄妹关系,居然也不避嫌,还同进同出。 沈清想到,在福安巷皇家遇到的黄月心。 黄月心回到娘家,是否正是因为察觉了丈夫与小姑子的关系? 想必那天黄月心同父亲说的就是这事,只可惜黄昌仪并未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 难怪那天康宁公主评价黄昌仪,说黄昌仪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了一些。 “清清,你看看,是不是?”胡润芝发现沈清在发呆,还赶紧用手肘捅了捅她。 沈青无奈地看了胡润芝一眼,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胡夫人虽然把自己的女儿教得很周全,胡润芝毕竟还是个没澄清的姑娘家,不知道除了喝醉了酒,做别的事情也能让姚紫仪这副模样。 “她确实有些衣裳不整。”沈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告诉胡润芝真相。 罢了,她自己知道就行,没有必要说出来,污了胡润芝的耳朵。 宫宴上的人停留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渐渐散去。 大齐过年的气氛还是很足的,不少人都要赶回去和家人团聚,年纪小一些的今夜还要彻夜不眠地守夜。 第901章 知子莫若母 沈清和顾含章等到镇国公夫妇和人寒暄完,终于可以离开大殿。 离开之前,沈清顺便去把被几个陌生夫人围着,说要给介绍对象的张秀娥给解救出来了。 张秀娥表面上落落大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实际上脸都要笑僵了。 无奈拒绝了许多回,那几个夫人还是不依不饶。 她在京城里又没有要好的夫人,一时间居然没脱开身,看到女儿终于前来,张秀娥终于可以舒口气。 “娘,您没事吧?”沈清嘴上虽然这么问,心里却很欣慰。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她娘才多大点胆子啊,别人声音大些,都能把张秀娥吓一个哆嗦。 现在倒好,面对这些名门贵妇,居然也能不落下风了。 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要是张秀娥出生在名门世家,说不定也能在京城领一时的风头呢。 张秀娥光是应付那些夫人就已经够呛,亲生闺女还拿她玩笑,没好气地白了沈清一眼,“你这死丫头,我来宫宴上都是为了谁?” 沈清见张秀娥生气,拉着张秀娥的手臂一通好哄,终于把人哄了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这就要一起坐着马车回家去。 张秀娥来的时候,坐的是康宁公主的马车。康宁公主和帝后一起离开,过了半个时辰便派人传信,说是先回公主府歇息了。 张重山那边又被事情绊住了脚,不能送张秀娥回金梧巷。 于是,等到回去的时候,顾含章和镇国公夫妇坐了一辆马车,沈清则和张秀娥坐了一辆马车。 顾含章上了马车没多久,等马车离开宫门前,谢琼如便开口问道:“说吧,到底有什么话同我和你父亲说?” 知子莫若母。 顾含章娶妻之前,就恨不得常住在沈清娘家,给张秀娥当亲儿子。 今夜却非要上他们夫妻俩的马车,说是让丈母娘休息得舒服一些,谢琼如可不信自家儿子的鬼话。 张秀娥又不是头一天见顾含章这女婿,都快把顾含章当成亲生儿子疼爱了,坐一辆马车而已,还能有什么不自在的? 顾修远是个男人,没有妻子心细,倒是没想那么多。 可听谢琼如开了口,也觉得是这么个理,目光便也落在顾含章身上。 “你娘说得对,有什么话直接说便是,我们一家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含章无奈一笑,摇了摇头,“父亲和母亲误会了,不是儿子不想说,而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作为一个晚辈,和自己的父母说这些,顾含章还是要有点心理准备的。 他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还是措辞含蓄地把姚家兄妹的事情,和顾修远和谢琼如说了。 “你说什么?他们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当真做出这种不伦之事来?”谢琼如今日去公主府看望康宁公主时,确实听康宁公主提了这么一嘴。 不过婆媳二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姚家人疯归疯,这么龌龊的事情应该做不出来。 毕竟,姚老大人是那么多皇子的开蒙老师,姚弘愈更是太子少傅。 父子两人位高权重,若是姚家出了这种事情,皇室面上也挂不住。 她们还是不愿意,把姚家人往坏处想。 顾修远也震惊不已,脸色严肃了几分,“含章,此事事关重大,你当真确定?” 那还能不确定?顾含章和沈清都亲眼所见,就差没到他们身边近距离观摩了。 顾含章毫不犹豫,“父亲,母亲,我与清清亲眼所见,绝对不会有错。” 马车里一阵沉默,饶是见多识广的正国公夫妇,也被这件事情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最终,还是顾修远第一个开口,“我本以为,姚建元不过是溺爱了他妹妹一些,没想到居然存了这份心思。可不都说,姚紫仪是他亲手带大的,都说长兄如父,他怎么会做出这等禽兽行径?” 谢琼如白了顾修远一眼,“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换做别人身上,那就是兄友妹恭。没见姚家那丫头纠缠了我们含章多少年?都是一对爹娘生出来的,姚建元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从前谢琼如还纳闷,姚建元怎么能溺爱妹妹溺爱成那样? 现在出了这种事,一切不就好解释得多了? 姚建元对姚紫仪根本就是不是兄妹之谊,而是男女之情! 一个男人对自己深爱的女人,自然可以无限包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账都算在别人身上。 哪怕自己的妻儿,那都是要往后靠的。 “就是苦了黄家丫头了。”同样身为女子,谢琼如不免对黄月心心怀同情,“那么好一个姑娘,当初怎么就选了姚建元这么个夫婿?” 顾修远可没时间同情黄月心,他想到的更多的是朝堂上的事。 前段时日,顾含章自己请缨去磁州平匪患。没从磁州回来之前,姚家父子在朝堂上,连同着他们的党羽,没少明里暗里给顾含章上眼药。 结果,顾含章从磁州回来,不但荡平了深山之中的龙虎寨,还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直接震惊了朝野。 皇帝对磁州的事情十分重视,放话下去一定要找出龙虎寨幕后的推手。 阴差阳错之下,顾含章又立了一件大功,别说是姚家父子,就说是整个朝堂都没有料到。 顾修远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却也是道听途说,姚弘愈和姚建元回去之后鼻子都气歪了。 “他们做的事虽没有影响到含章,可我们镇国功夫也不是吃素的。”顾修远冷哼一声,“这件事情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没有,等到时机成熟,我们也不介意推波助澜一把。” 这可是他们姚家自找的,怪不得旁人。 要怪就怪,姚建元和姚紫仪做了不该做的事,兄妹乱伦,逆人了伦,迟早要遭天谴。 谢琼如也是这么想的,不过顾修远已经把她要说的话说尽了,她便只好提醒顾含章。 “含章,回去之后好生安慰安慰清清。她一个小丫头,才刚嫁给你不久,眼皮子干净,没见过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今日想是吓坏了,你虽然是个男子,有时也得心细一些,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才能更甚。” 第902章 回园子过夜 都不必谢琼如提醒,顾含章便知道怎么做。 倒不是他天生心细,而是足够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为她多考虑。 他在宫道深处救了沈清,看见沈清眼中的慌乱,便自然而然心疼她,怕她受了惊吓。 因此,哪怕后来回到宴上,两人宽敞的袖子底下,双手始终是交握的。 不过,顾含章当然也不会指了谢琼如的好意。 他垂下眼帘道:“多谢母亲提醒,儿子省得的。” 谢琼如倒不觉得意外,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情像极了丈夫。 想当年自己没有嫁给顾修远之前,京城人还不都说顾修远俊朗是俊朗,只不过是个木头桩子? 后来她嫁给顾修远,顾修远不知道有多会疼人。 这夫妻之间的事,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又岂会体会得到? 眼看马车到了岔路口,一条路是去金梧巷的,另一条路是去镇国公府的。 谢琼如不禁催促道:“好了,再坐下去就要跟着我们回府了。事情说完了就下车吧,和清清一起把你岳母送回金梧巷。你们若是愿意,今晚就住在那边也可以。” 沈清正坐在马车里,和张秀娥凑在一起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没过片刻,车夫放下脚凳,面前的车帘就被掀开,顾含章从外头矮身钻了进来。 “含章,你不是有事和父亲母亲说吗,怎么这个时候上来了?”沈清和张秀娥赶紧给他让了个位置,让他在车厢里坐得更舒服一些。 顾含章对着沈清笑了笑,又恭敬地和她说道:“娘,我父亲母亲说了,让我陪清清送您回金梧巷。” 张秀娥摇了摇头。 “不过是回园子而已,让车夫送我回去就好,何必这么劳师动众?时辰不早了,外头还冷,你们干脆随国公爷和夫人一道回去。” 顾含章把谢琼如刚才的话,和张秀娥复述了一遍,“娘,我和清清都想你了,今夜就睡在园子里。” 张秀娥受宠若惊,她说来说去不过是农户出身。顾修远和谢琼如哪一个不是出身高贵,他们不嫌弃自己也就罢了,今夜可是除夕夜,居然让女儿和女婿回园子里陪她? 这要是换做之前,张秀娥连想都不敢想。 “你们回来陪我,国公爷和夫人怎么办?”张秀娥毫不犹豫地拒绝。 顾含章不好再多说,看了一眼沈清,沈清自然比张秀娥了解自己公婆的情况。 能陪张秀娥过除夕夜,沈清当然再乐意不过,她一把挽住张秀娥的手,解释道: “娘,含章他爹娘一片好意,您就不要拒绝了!” “再说了,我公婆感情向来极好,连小年轻见了都要羡慕。今日在宴上,肯定又回忆起年轻时的事了,我和含章回去也是回自己的院子,若是缠着他们,他们还要嫌我们烦呢!” 顾含章闻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媳妇儿果然观察力过人,才相处了几日,就把家中的情况摸了个透。 刚才谢琼如说出这话,顾含章心中也有些迟疑。 谢琼如正是这么回答自己的,而且据他对他父母的了解,两人说的就是实话,没有一丝一毫造假的成分。 张秀娥见亲家是真心的,这才喜出望外,一边一个拉了沈清和顾含章的手。 “那就太好了,你们外祖母和表兄都说想你们了,今晚回去与他们好好聚一聚!” 马车很快到了金梧巷的园子里,宫宴结束得还算早,时间刚到了亥时。 张秀娥还没有回来,江老太和翟泽都没有睡,而是等在园子的暖阁里。 两人只是在等张秀娥,料想沈清和顾含章从宫宴回来,定是要回到镇国公府去的。 没想到,两人居然说要留在园子里过夜。 江老太一向板着的脸都乐开了花,连忙招呼身边伺候的丫鬟,“快,前两天不是准备了个烧汤用的炉子,拿到暖阁里来,再从厨房里拿些吃的过来!” 过年围着炉子吃东西,是沈清和张秀娥几个在青州就有的习惯。 如今来了京城,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像那些高门大户,附庸风雅,觉得一家人围着炉子边烤火边吃东西粗俗,便把这个习惯带了过来。 翟泽也十分高兴,拉着顾含章说道:“妹夫,我们晚上可要好好喝一杯!” 沈清连忙看向顾含章,担心他在宫宴上喝多了,回到园子里还要喝,怕是不胜酒力。 顾含章脸色如常,也心情愉悦地应下了,沈清才松了口气。 这才想起来他们成亲那一夜,常鸿拉着那么多人和顾含章轮番喝酒,居然没喝过他这件事。 翟泽看出沈清的担忧,笑着说道:“清清,你放心。我和含章就是一家人之间随意喝喝,不会喝太多的,更多的是助兴。” 很快,丫鬟们便抬着一个炉子进来了,炉子连着个管子,把烧炭火生出的废气通过窗户上一个小洞排到外面去。 这样一来,就算他们在关着门生火,也不必担心吸入废气中毒。 炉子上排了不少东西,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寻常人家都吃得起的。 这段时间以来,几人在京里吃了不少美味珍馐,反倒觉得这平平常常的芋头玉米,烤着吃起来才有种人间烟火的味道。 参加宫宴本就不是为了吃东西的,整个大殿里那么多大人物看着,若是埋头苦吃,明日圈子里就要传出笑话。 沈清和顾含章的肚子都留着,暖暖一碗汤下去,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温暖起来。 一家人就这么喝着酒吃着东西,一不留神就过了子时,一直到丑时末了,才被张秀娥催着回去睡觉。 毕竟明日一早他们就得早起,不但要到各家去拜年,自己家里也要迎接客人。 这个时候再不去睡,马上就要睡不成了。 沈清这才和顾含章回到院子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院子里的丫鬟得知姑娘和姑爷今日要在家里休息,早就把被窝熏得干燥温暖,还带着丝淡淡的香气。 拥着蓬松的被子,沈清躺到床上,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 金梧巷的园子里其乐融融,季文彬跟着季伯礼从宫里出来,心中却一阵失落。 上次他见到张秀娥热情对待余长东,一时生气,干脆一走了之。 谁也不知道,他一出园子的门就后悔了。 第903章 张秀娥赴宴 可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话哪有反悔的份? 季文彬硬是撑了好几天,都没有再次找张秀娥和好。同样,他待在季府,也没等到张秀娥的示弱。 直到今天参加宫宴,毫无预兆地看见张秀娥出现在康宁公主身边,再次给了他惊艳。 他素来知道,张秀娥容颜姣好,只不过前些年头,在老沈家磋磨得久了,整个人才苍老憔悴。 若不是张秀娥长了一张好脸,他年轻时候也不会一眼看中她。 并且在张秀娥几乎没有陪嫁的情况下,执意把张秀娥娶进了门。 但那毕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他对刚见到张秀娥时的情形,都已经觉得十分模糊。 直到今日,在一群贵夫人的衬托下,张秀娥仍然如同一块莹莹的美玉,不过分抢眼,却依然让人难以忽视。 季文彬才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文彬,今日出现在康宁公主身边的,就是你那位前妻?我看她举止气度都不差,并不像寻常村妇啊!” 从宫里出来的路上,就有一个与季家交好的世伯关心地询问。 季文彬和离回到京城,恢复了季家嫡子的身份,原本这些人没有几个关心他之前那桩婚事。 毕竟青州沈家不过是普通农户,沈家替季文彬娶的妻子,也只是一个乡野村妇,能好到哪里去? 要真是带到京城来,说不定还会辱没了季家的门楣。 与其两边都不讨好,不如就在京城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娶一位年轻姑娘做宗妇,或者和离过的也无妨。 这样的妇人,才能管理好季家的庶务,不给季文彬拖后腿。 可今天一见,众人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 季文彬的前妻哪里是什么乡野村妇,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容貌气质俱佳,还深受康宁长公主喜爱。更要紧的是,兄长是都察院的三品大员,还生出了那么一位出色的姑娘。 季文彬居然舍了这么位贤内助不要,他身边关心他的人,都纷纷替他可惜。 这位世伯一开口,旁边几个也是为了这事来的,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我看那张氏比京城里一般的妇人都强,也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当初你们二人,怎么就闹到要和离的地步?” 季文彬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当初他和张秀娥和离,表面上是沈老太逼的,可其中当真没他的原因? 若是他坚持不和离,沈老太又能真的拿他怎么样? 直到现在,他都没好意思把沈老太扯出来当借口,只能闭口不答。 可季文彬不说话,自有旁人替他排忧解难,立刻就有人替他找借口,“这怎么能怪得了文彬?当初若不是那沈家老太太不安好心,文彬又怎么会和原配和离?” 季文彬如今在太学当先生,今日来宫宴的自然也少不了太学的人。 太学祭酒是宋宗平,二把手太学司业则姓高,高家老夫人今日也随儿子进宫赴宴。 然而高司业品阶不高,只能坐在大殿靠门的位置附近,好不容易等到宫宴结束,才跟着一群人凑到季文彬身边。 季文彬虽然才进太学不久,在太学里的地位也不高,但谁人不知他有一个做阁老的父亲? 高老夫人早就注意到,康宁公主身旁的那个妇人,如今得知她居然是季文彬的前妻,当即一拍大腿。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是原配夫妻,又生了个女儿,便是再大的误会,为了孩子也该过去了。” 季文彬进京来这么久了,连季伯礼都对他恨铁不成钢,总算有人在他耳边说一句好话,他当即露出感激之色。 “高老夫人,多谢您的好意,但愿我和秀娥真的能破镜重圆。” 高老夫人母凭子贵,随着儿子来到京城生活,见惯了那些趾高气扬的。 季文彬出生世家,却没有那些世家子身上的臭毛病,反倒对她一个老太太都笑脸相迎。 高老夫人见状,更是对季文彬生出了几分好感,“放心吧,左右你那夫人已经到京城来了。若是外头碰上,我便倚老卖老,帮你劝上一劝。老婆子我一大把年纪了,这点脸面还是舍得下的!” 季文彬笑了笑,感谢道:“多谢老夫人,希望我和秀娥能不负老夫人的好意。” 说罢,季伯礼派人过来催促他离宫,季文彬也就没再和高老夫人多说什么,转身跟着季伯礼离开了。 …… 昨天夜里一家人睡得虽然晚,但由于睡眠质量不错,第二天清早起来,沈清的精神头还是不错。 天大概刚蒙蒙亮,外头就响起一阵爆竹声。 这个时候顾含章也醒了,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一番,外头便有丫鬟来敲门说两人该起来梳洗了。 大年初一早上,青州有吃斋的习俗,两人到饭厅里吃了一碗素面,门房便来通知,说是外头有人来拜年了。 沈清到大厅一看,才发现来的居然是常鸿,两人和常鸿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张重山也来了园子这边,这才和张重山以及张秀娥一起,到公主府去给康宁公主拜年。 在康宁公主那边耽搁了一会儿,这才回到镇国公府帮着顾修远和谢琼如接待宾客。 总之,来到京城,亲戚朋友一多,比往年在青州过年要忙碌上一倍。 好在这么累的时间也只有一天而已,等到了大年初二,需要沈清亲自去做的事情肉眼可见地减少了一半。 接下来几日,京城里各种宴会的请帖,又雪花似的飞了过来。 有请谢琼如的,也有请沈清的,更多的是希望婆媳俩一起前去。 谢琼如是这些宴会的常客,有些几场纵然不想去,但为了照顾主人家的面子,总是要去露露面的。 她拿着请帖对着沈清说道:“我去就便是了,她们要请你过去,就是要看个新鲜。与其在宴会像耍猴似的被人看,不如在家中好好歇息几日。你和含章都忙,等年一过,还不知道能休息几日。” 沈清一想也是,反正镇国公府有谢琼如去,已经算全了对方的面子。 她也正好再好好休息几天,趁着这几日空闲,还能回去多陪陪她娘。 毕竟张秀娥也是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沈清也担心张秀娥适应不过来。 可没想到,等她带着顾含章到了园子里,却从江老太口中得知,张秀娥也赴宴去了。 第904章 侥幸之心 “我娘也去了?”沈清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以张秀娥的性子,从宫宴上回来,少不得缓上几日。 没想到,张秀娥居然还挺如鱼得水,居然这就已经能够自己单独去参加宴会了。 江老太点了点头,“你娘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她从宫宴上回来,就说自己学到了良多。于是有人请她去,她便打算趁热打铁,直接适应了个彻底!” 听江老太这么说,沈清这才明白过来。 敢情她娘没把宴会当成人情应酬,而是当做一项技能去学习了。 江老太说得没错,张秀娥打定主意要学习一样东西,那通常都是埋头苦干。 就比如当初跟着江老太学织布,努力程度和金泽书院的学子有的一拼。 张秀娥这么上进,沈清当然也不能落在后头,便朝江老太打听,“我娘去的是哪家的宴会?” 江老太道:“说是那是在宫宴上认识的,昌平侯府大夫人设的宴。” 沈清不认得这位昌平侯府的大夫人,可即便没有请帖,想必镇国公府的面子,昌平侯府还是得卖一卖的。 她看了一眼顾含章,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与昌平侯世子,也还算说得上话。” 沈清连忙露出一个笑容,“含章,那你就陪我去上一趟?” 顾含章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和媳妇儿待在一起,他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镇国公府与昌平侯府并没有什么仇怨,去一趟昌平侯府,也并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征求了顾含章的意见,沈清也没有在园子里多待,和江老太打了声招呼,就拉着顾含章坐上了去昌平侯府的马车。 …… 昌平侯府里宾客如云。 昌平侯府也算京城里不错的世家,侯府宴请宾客,还是有不少人买账的。 昌平侯府的大夫人虽然不是侯夫人,但夫君是侯爷的嫡长子,等到侯爷驾鹤西去,侯府的爵位自然由她丈夫继承。 眼看侯夫人年纪大了,逐渐不出来理事,这昌平侯府的女主人,说是大夫人也不为过。 何大夫人性子豪爽,善于交游,在宫宴上就觉得张秀娥是个可结交的。 因此这次宴会,特地要了张请帖,独独写了张秀娥的名字,送到金梧巷的园子里去。 张秀娥到了昌平侯府,何大夫人特地匀出时间来接待了她一番。 但今日,何大夫人的主持宴会,分身乏术,便只能让张秀娥自己在宴会上坐一坐。 张秀娥连宫宴都去过了,最难过的一关都已经过了,来着昌平侯府的宴会,自然也就平静得多。 有来找她说话的,她笑脸相迎。没来找她说话的,她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才刚到京城,与这些贵夫人们一个也不认识,没必要着急地上赶着,免得不知不觉中惹得旁人不快。 “那是……秀娥?”季文彬同太学同僚一起来赴宴,刚进侯府大厅没多久,就在大厅一处少人的角落里,发现了张秀娥的存在。 张秀娥今日身穿一袭鹅冠红裙子,上身搭了件螺钿紫的上裳,与宫殿那日不同,衬得她整个人犹如盛放的玫瑰。 不同于年轻姑娘的耀眼夺目,而像是美酒一般愈陈愈香。 不光是季文彬发现了他,身旁也有不少人在暗暗打量。 “文彬,那是你前头那位夫人吧?”同僚发现季文彬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就认出来了张秀娥,“没想到在昌平侯府也遇到了,不上去打声招呼?” 季文彬有些心动,可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必了。” 上次张秀娥就避他如水火,这回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季文彬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同僚见状也没有再劝,两人和主人家打过招呼后,就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等待宴会开始。 张秀娥倒是没发现季文彬的存在,季文彬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位夫人过来和她搭话。 两人认识过后张秀娥才知道,原来这位夫人对南北商行的金云罗十分感兴趣。 衣裳和首饰是女人之间永恒不变的话题,两人很快便聊了起来。 张秀娥自己就是会织金云罗的,将那一经一纬的故事,都和那位夫人徐徐道来。 张秀娥语言平实,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却并不意味着张秀娥言之无物。 恰恰相反,与一些贵夫人泛泛而谈不同的是,她的每一句话都落在实处上,让人一听就知道她对这些事情很有经验。 那位夫人听得如痴如醉,一把抓住张秀娥的手。 “张夫人,早就听闻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才知道从前是我狭隘了。若是张夫人不嫌弃,以后若是有时间,可否再请张夫人为我讲讲京城之外的那件故事?” 张秀娥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这些再简单不过的经历,居然也有人想要听。 她自然再乐意不过,同那位夫人点了点头,“承蒙夫人厚爱,你若是想听,我这里还有不少故事可以讲。” 那位夫人颇有些不舍得离开,但她今日与旁人有约,也只能先行离开。 “文彬,你今日也来了?”季文彬看着前妻一时之间入了神,浑然不知他发呆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他身旁。 高老夫人刚去侯府后院见过了侯夫人,刚从后院出来,就看见季文彬一人呆呆坐在椅子上,出神地不知望着哪处。 顺着季文彬的眼神一看,只见那边和人有说有笑的,不是张秀娥还是什么人? “文彬,想和人家和好,光看着有什么用?”高老夫人拍拍胸脯,冲着季文彬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把那张氏给你拉过来,和不和好一句话的事,没得不答应你,又总是在你面前乱晃!” 季文彬听到高老夫人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高老夫人说要把张秀娥叫过来,他一时间有些犹豫,可又忍不住存了侥幸之心。 这么多人看着,张秀娥应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自己吧? 只要张秀娥不拒绝,那她身边那些狂蜂浪蝶就压根不足为惧。 什么伍金良,余长东算什么?他才是张秀娥名正言顺的丈夫! 季文彬默认了高老夫人替他出头的态度,便坐在原地望着高老夫人走过去。 第905章 情愿孤独一世 张秀娥才送走了那位找她说话的夫人,一回过头来,就看见一位高颧骨薄嘴唇的老太太站在她面前,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这位老夫人素不相识,却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秀娥从她的目光里,没有感觉到多少善意,并不想搭理她。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礼貌地问道:“请问这位老夫人有什么事?” 高老夫人在宫宴上,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张秀娥,当时只觉得她容貌出众。 现在近前来,这才看清楚张秀娥的模样。 只见张秀娥皮肤白皙,体态轻盈,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也恰到好处。 看上去哪里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顶多像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妇人。 “你就是张氏?”高老夫人听到张秀娥的声音,布满褶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笑容,“你的闺名叫秀娥吧?那日在宫宴上便远远看了你一眼,今日近前,果然是花容月貌,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呐!” 张秀娥见都没见过高老夫人,哪里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的,闻言点了点头。 “我是,敢问老夫人有何贵干?” 高老夫人好似没有察觉张秀娥言语之间的冷淡,一把抓住张秀娥的胳膊,指着那边坐着的季文彬。 “秀娥啊,你刚进京城可能有所不知,我那儿子在大学任职,是太学的司业。文彬现在就在太学任职,算是我儿子的下属。你说这事我该不该管?” 张秀娥朝着那边一瞧,果然看见季文彬站了起来,正眼巴巴地盯着这边看。 她总算明白高老夫人的来意,原来是季文彬贼心不死,想要与她和好,自己没胆子来说,便找了个外人过来说项。 张秀娥当即沉下脸来,“老夫人,您若是要找我闲聊,我当然可以奉陪。可要是替他来说情,那就趁早离开吧!” 早在和季文彬和离的那天起,张秀娥就在心中暗暗发誓,好马不吃回头草。 她就算下半辈子孤苦伶仃,也绝对不可能再回头看季文彬一眼! 高老夫人原本想着,张秀娥外表柔柔弱弱,该是个性子软弱的。 同季文彬和离,恐怕心里头也在后悔,她上来说几句给个台阶下,也就顺水推舟地给出这份人情了。 没想到,张秀娥居然是个性子烈的,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愿意低头。 “秀娥,不是我说,之前确实是你受了委屈。” “可咱们做女人的,脾气这么硬,可不是件好事吧?” “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若是还不肯服软。等到爷们冷了心,回头找了别的女子,到时候有的你后悔!” 张秀娥总算明白了,敢情这高老夫人是想要强按牛头喝水。 可这昌平侯府的宴会上这么多人,她要是顺着高老夫人的意思过去和季文彬说话。 过了今日,这京城你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来。 等到那个时候,她就算说破了嘴,又有谁会相信她和季文彬没有丝毫关系? 张秀娥把手臂从高老夫人手里抽出来,“这位老夫人,你说的这些话我不爱听。我和季文彬和离,没什么好后悔的。您还是趁早离开吧,我是不会过去和季文彬说话的。” 两人拉扯这期间,已经有不少人看过来。 这宴会上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但凡一个人表情有什么变化,都落入他人眼中。 张秀娥和高老夫人一个面带怒容,一个满脸急切,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人发生了冲突。 “张夫人,高老夫人,二位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事需要我等帮助?”几位夫人走过来,关切地看着两人。 张秀娥不想把事情闹大,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太扯着要去见前夫,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多谢几位关心,我与高老夫人不认识,不知道她做什么非要拉着我。” 那几位夫人也知道张秀娥初来乍到,说的都是实情,便纷纷露出谴责的目光。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索性把话说开了吧!”高老夫人被几个夫人们一看,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扯张秀娥的胳膊,“和离的女子,本来就不该出来抛头露面。你倒是好手段,文彬去哪儿,你去就哪儿,这不是费尽心思想与他复合,又是什么?” 高老夫人说着,脸上还露出几分委屈。 “我好心好意来帮你,顾全你的脸面。你竟还拿乔,说什么是我非要拉着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一旁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来龙去脉,听到高老夫人自有一套说辞,而且这套说辞在外人看来,也并非全无道理,便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张秀娥。 本来还以为是高老夫人想要攀高枝,借着张秀娥认识张重山。 毕竟如今,张重山也是朝廷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没想到,高老夫人居然也是一片好心,还被他们给误会了。 于是,张秀娥还没来得及辩驳,就听身旁有几道声音劝道: “张夫人,高老夫人说得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自己的想法得弄清楚了,否则外人又怎么帮得了你呢?” “是啊,张夫人。不论怎么样,也曾经是一家人,即便你与季大人不和好如初,过去说一两句话也是无妨的啊。” 这些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直一言不发的张秀娥,突然掷地有声地说道:“不会复合!” 众人一愣,张秀娥方才说话还温温柔柔,这一声实在出乎他们的预料。 “张夫人,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你今日虽是这个想法,谁也料不到以后不是?” 张秀娥声音坚定,“我今日是这个想法,以后也是这个想法,永远都不会后悔!” “我情愿孤独一世,也不愿意和季文彬和好如初!” 众人脸色一变,没有想到张秀娥的态度居然这样坚决。 张秀娥看着温柔大方,性格却如此之烈,今日他们帮着高老夫人说话,谁知明日张秀娥会不会记恨他们? 第906章 余长东出现 “你这妇人,我们也没说什么,怎么便如此刚烈?” “张夫人,我们都是一片好意,哪里有逼你发誓的意思?” “罢了罢了,今日这事我也不掺和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左右别人家的事,也影响不到他们自己家里去!” 张秀娥也不想为了一个季文彬发这样的毒誓。 可她心里也知道,人言可畏,今日自己若不把话说得狠一些,恐怕明日京城里便要传出流言来。 她自己如何无所谓,可大哥和女儿如今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想因为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使别人有了攻击他们的可乘之机! 高老夫人见众人通通改了口风,反过来来帮助她,正在心中自鸣得意,没想到张秀娥却说出这种话来。 “张氏,你可要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季家可不是你一个妇人能够拿捏的,便是没了你,也有大把比你强的。等文彬娶了新妇进门,可没了你的机会!” 张秀娥面不改色,“没有便没有,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劳高老夫人操心!” 高老夫人的儿子是太学司业,在太学里也是备受人尊敬的,被张秀娥在大庭广众之下下了脸,一时间恼羞成怒。 “若不是看在文彬的份上,谁愿意操你这份心?” “我丑话说在前头,男人和离好找,你一个女子和离,还生了一个女儿,就等着自己过一辈子吧,哪个男人会瞧得上你!” 张秀娥脸色一白,倒不是被吓的,而是愤怒的。 她才到京城来,与高老夫人无怨无仇,凭什么就这么过来作践自己! 她总算明白,刚才看见高老夫人的那一眼,她为什么打心底生不出好感了! 高老夫人和沈老太简直像了个十成十! 不同的是,沈老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太。而高老夫人生出了一个当京官的儿子,能够出入昌平侯府这种场合。 可身份不一样那又如何? 都是一样的心肠恶毒,自私自利! 张秀娥想起沈老太,胸中一片怒火,之前的惧意一扫而光,正要上前去与高老夫人理论到底,忽然一道低沉而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张夫人知书达理,花容月貌,秉性更是良善温和。这样的女子怎会没人求娶?不过是美玉蒙尘,终有拂开之日!莫说和离过一次,便是和离个两三次,那又如何?照旧有人求娶!” 这道声音响在远处,被人群阻挡着,一时间看不清来者是谁。 高老夫人刚说出口的话就被人打脸,顿时一怒,可转念之间却又想到。 原来张秀娥打死不和季文彬和好,是因为在外头有了姘头。 季文彬生得清俊爽朗,又是才华横溢。到了太学之后,便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见了他,也是要忍不住脸红的。 张秀娥离了沈文彬,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不成? 高老夫人一时间也没发作,就等着看看张秀娥说话的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张秀娥也吃了一惊,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余长东的声音。 但这可是昌平侯府的宴会,余长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余众人也是带着疑惑纷纷回头,最外围的人纷纷给来者让开一条路。 张秀娥这才看清,帮她说话的人真的是余长东。 只见余长东今日穿了一袭玄色锦袍,整个人还是从前那个人,却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张秀娥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余长东大步走到张秀娥面前,目光注视着张秀娥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道:“在下仰慕张夫人良久,一直珍之重之,不敢有半分亵渎。” 他话音落下,便环视周围一圈,目光最终落在高老夫人身上。 “若是谁再胡言乱语,诋毁张夫人,让我听闻了,我绝对会追究到底!” 高老夫人本来还想着看热闹,谁知张秀娥的“姘头”出来,便直接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她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手指颤抖地指着余长东,“你、你可知道我是谁?竟敢和我这样说话?” “我敢说这种话,自然知道令郎高承德。” 余长东语气冰冷,没等高老夫人再次开口,便直接拉着张秀娥的手腕大步离去。 张秀娥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余老板,你怎么会出现在昌平侯府?” 余长东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怒意,张秀娥被他的眼神一看,吓了一跳,立马闭口不言。 余长东似乎察觉到自己吓到张秀娥了,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一些,却也带着几分严肃。 “秀娥,下次若有人再敢这么对你,无须同她多言,直接给她一巴掌。” “这、这怎么能行?”张秀娥都傻了,这京城又不是青州,她哪敢这般嚣张行事?便是在青州,都是和气生财,也不能随便和人动手啊。 余长东认真地看着张秀娥的眼睛,“不必担心,有什么问题,由我一力扛着。” 张秀娥张了张嘴,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可不知为什么,胸腔里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狂跳着。 胸口胀胀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眼看已经走到昌平侯府大门前,张秀娥撇开头去,手腕挣了一下,“余老板,没有人拦着了,你可以松手了。” 余长东却恍若未闻,反倒更加用力握住了张秀娥的手腕,拉着她走出昌平侯府的大门。 …… 季文彬看到这边的情形,伸着脖子往这边瞧,听不清张秀娥和高老夫人说的是什么。 他想要过来看看,却碍着这么多人在场,只能在原地干瞪眼。 谁知过了一会儿,高老夫人似乎和张秀娥争执起来,季文彬没等到张秀娥过来和他说话,反而等到了余长东出现直接带走了张秀娥。 “高老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季文彬再也忍不住,冲到高老夫人面前,“好端端的,你怎么和秀娥吵了起来?” 而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别人把张秀娥带走了。 以后,他和张秀娥和好,外人要在背后怎么议论他? 第907章 对余长东的评价 高老夫人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她刚才是吃定了张秀娥没有退路,才放了狠话。 没想到,张秀娥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居然还真有个不错的姘头。 回想起余长东威胁自己的样子,高老夫人就一阵愤怒。她从没在京城见过余长东,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东西,也敢这么对自己! 不过,现在和她说话的是季文彬,高老夫人还不敢造次,她讪讪一笑。 “文彬,这哪里是我的不是?我好心好意过来,劝她过去与你说几句话。谁知道她非但不领情,把我骂了一顿,居然还带了个姘头来昌平侯府的宴会!” “这不是在打你的脸吗?” 高老夫人不知道余长东是怎么进来的,就认定了是张秀娥带来的。 凭借着兄长和女儿,如今京城里不少人都给卖张秀娥面子,张秀娥想要带一个人赴宴,那还不是简单的事? 于是,高老夫人想也不想,就把两人的关系给摁定了。 季文彬愣了一下,冲口而出,“你说什么?那个姓余的是秀娥带进来的?” 高老夫人自知自己这回帮了倒忙,怕季文彬弄清楚状况怪罪她,自然把一切往张秀娥头上推。 “不是她还有谁?刚才那个男人可说了,他早就爱慕张夫人多时。谁若是敢再劝她与你和好,他就对谁不客气呢!” 季文彬闻言脸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就丢下高老夫人离去。 高老夫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都没有再像之前那么高调,周游于各个身世不俗的夫人身边。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吃着茶点酒菜。 这场热闹的几个主角都离开了,周围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只不过,刚才那一幕还在他们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尤其是突然出现的余长东,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刚才那位被张夫人称为余老板的,究竟是什么人物?当真是做生意的,我看他身上的气势,似乎不大像。” “我也从未在京城见过这位,难不成真像高老夫人说的那样,是张夫人带来赴宴的?有了这么位知道维护自己的,难怪张夫人不愿意和季大人复合。”一个对张秀娥和季文彬这对前夫妻的事略有耳闻的人小声说道。 另一人闻言摇了摇头,“那位余老板并非张夫人带进来的,今日我来得早,看见昌平侯府的大老爷亲自出门迎接。张夫人是后头才来的,一直待在大厅里,两人之前没有碰过面。” 这话一出,众人都好奇起来。 昌平侯府的大老爷,那可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昌平侯。能够劳动未来昌平侯亲自出门迎接的,那该是位什么样的人物?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知道答案,也就只能作罢。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那位余老板,当真是玉树临风?虽说不如季大人生得好看,可那周身的气度……” “那确实是难得一见,气质如此好的。说实在的,若我是张夫人肯定也选余老板。” 几人也就说了几句,便及时把这话题给止住了。 余长东再好,和他们也是素不相识。季文彬不一样,同在京城天子脚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话要是传进季文彬耳朵里,少不得又要得罪了别人。 …… 等到沈清和顾含章来的时候,并没有找到来昌平侯府赴宴的张秀娥。 昌平侯府的何大夫人满脸抱歉,“世子,世子夫人,我邀请张夫人前来赴宴,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实在抱歉。我向二位保证,以后昌平侯府的宴会,都不会邀请高老夫人出席。” 何大夫人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转身忙碌了片刻的功夫,便在大厅里发生了这种事。 她是有意和张秀娥结交,又不是要和张秀娥结仇,出了这种事情也是头疼得很,真心实意地给两人道歉。 沈清也看出来和何大夫人是个爽利人,应当不会故意干出这种事,便问道:“此事怪不得您,您可知我娘如今去了哪里?” 何大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张秀娥都被余长东带走了,哪里知道两人去了何处?只好把当时的事和沈清详细说了一通。 沈清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面上一派平静,心中却一阵不爽。 这个余长东当真是好手段,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说是他自己仰慕张秀娥,表面上是帮着她娘打了高老夫人的脸,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张秀娥给带走了,这不是宣示自己的主权,还能是什么? 她娘的那点脑子,在余长东面前,可不就被他吃得死死的吗? 她就说余长东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京城,原来早就藏着一肚子坏水了! “清清,余老板是个清正之人,娘和他一同离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我已经派江越回金梧巷看看了,你就不必担心了。”顾含章轻轻握了握沈清的手。 沈清被顾含章提醒,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情绪,询问何大夫人。 “何大夫人,这么说来,那位在宴会上为难我娘的高老夫人还在府上?” 何大夫人何等伶俐的人物,一下子听出沈清的话外之音。 沈清如今是什么身份,亲生母亲被人当众为难,自然不可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本来就是她招待不周,何大夫人也没有立场再说什么,便只能装作不知。 “高老夫人确实还在大厅里。” 沈清向何大夫人道了谢,便转身直接去了昌平侯府大厅。 大厅里此时正请了位说书先生,正说着京城时兴的话本,刚才那点插曲在大厅里早已没了余韵。 沈清找到高老夫人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一张圆凳上,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糕点,一边听得开心。 沈清放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高老夫人长得莫名的眼熟,便向一旁的顾含章问道:“含章,你觉不觉得,这位高老夫人长得很像什么人?” 顾含章也看出来了,这高老夫人虽然五官和沈老太不大像,但两人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又懒又馋,还特别自私刻薄。 只不过,沈老太如今还在金泽镇的大牢里蹲着,而高老夫人却能在京城享福罢了。 第908章 转移注意力 一想到,张秀娥受沈老太的气还不够,到了京城还要被一个很像沈老太的人欺负,沈清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和顾含章走进来,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就连大厅里的说书先生目光扫过来,语速都慢了半拍。 高老夫人吃得正开心呢,忽然面前多了个人把她看向说书先生的视线挡住了。 她抬起头来,见到面前站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连忙挤出个笑容。 “这位夫人可是要找老身,不知夫人有何贵干呢?” 沈清懒得去看她满是虚伪的笑容,直接问道:“你就是高老夫人?” 沈清的语气可一点都不客气,高老夫人愣了一下,也意识到来者不善。 但沈清气势很足,身旁还站了个同样气质清贵的男子,让她一时之间不敢造次。 “我就是,我与夫人素未谋面,当中可是有什么误会,可以坐下来好生说一说。” “误会?”沈清冷笑一声,“我与你可没有什么误会。” “我来这里就是要警告你一句,下次若是再敢诋毁我娘。我便也好心给你找一个年纪相当的老头,让你嫁过去享享福,免得实在闲得没事做,到处管别人家的闲事!” 张秀娥就是沈清的逆鳞,如今张秀娥在外头受了欺负,沈清可没打算用京城人那套先礼后兵的法子。 能够过来警告高老夫人一句,而不是直接动手,都已经算是她冷静过后的结果了! “你!”高老夫人气得满脸通红,两条腿下意识一弯,似乎要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但她终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忍着没坐下去,大嗓门朝着沈清喊。 “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太太,临到老了,竟被人拿着这种话羞辱!” 沈清什么泼皮无赖没见过,高老夫人这点能耐,在张秀娥身上好使,却对付不了她。 “高老夫人知道就好,你自己尚且不愿意做的事,便不要假惺惺地强迫他人。若是再让我知道一次,我便按照方才的话去做,绝不食言!” 高老夫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去看沈清身旁的顾含章。 顾含章很少在这种场合露面,高老夫人也是听沈清的话,才想到他的身份。 沈清不过是乡下丫头,顾含章却是正经的世家大族长大的,怎会容许妻子如此无礼? 可她没有想,顾含章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家夫人说得对,高老夫人日后确实应该谨言慎行。否则,我们镇国公府也会追究到底。” 镇国公府这四个大字,压得高老夫人不敢说话,急忙求饶。 “是,世子,世子夫人,是老婆子我一时糊涂了,以后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沈清的警告已经到位,也就不再在大厅里多待,和顾含章一起离开了昌平侯府。 …… 两人坐上马车,不多时江越便折返回来。 余长东带走张秀娥后,并没有到其他地方去,而是直接送张秀娥回了园子。 江越到的时候,张秀娥已经回了园子有一会儿,余长东也早已经不在园子里了。 沈清有些担心张秀娥的情况,催促车夫把车赶得快了些,一回到园子里,就直奔张秀娥的院子。 张秀娥回到院子后,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余长东在昌平侯府门前对她说的话。 以至于,高老夫人的一番为难,对于她来说,根本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娘,您怎么样了?”沈清推开堂屋的门走进去,见到张秀娥坐在罗汉椅上发呆,连忙抓住她的手问道。 张秀娥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一起回来的女儿女婿,“你们都知道了?” 说自己一点也不生气,沈清肯定不相信。 她把情况如实说了遍,和沈清了解得差不多,沈清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没过一会儿,在南北商行忙碌的翟泽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几人坐在一起,说起这回为难张秀娥的高老夫人来。 要说太学,肯定是顾含章最为熟悉,毕竟顾含章曾经在太学读过几年书。 他向众人解释道:“这高老夫人是太学司业高承德的母亲,高承德出生微寒,后来凭着学识让陛下破格提拔成了太学司业。母凭子贵,这才带着高老夫人来京城生活。” 沈清想起刚才与高老夫人见面的情形,不由有些疑惑,“既然他儿子是太学司业,为何方才见了你,却一副不认识的模样?” 顾含章道:“我在太学不过待了一年多,我离开太学之后,高承德才当上司业的。” 沈清知道顾含章十几岁时,几乎都在宫中当陪读,进太学说起来不过是四五年前的事。 “照这么说来,高承德最多来了太学三四年。这才几年而已,高老夫人满京城地结交权贵,想方设法要让儿子再进一步,是不是太过心急了一些?” 翟泽得知今日张秀娥遇到的事,对这高老夫人也全无好感。 “我当她是什么名门世家出生的,原来和咱们没什么两样。都是乡下人出生,不过住了几年京城,便处处瞧不起别人。” 可不就是瞧不起他们一家,觉得季家比他们强么? 要是换了个大族出身的世家女,看高老夫人敢不敢这么欺负人! 眼看翟泽也要跟着生一通气,沈清赶紧转移话题,看向一旁的张秀娥。 “娘,您怎么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为余老板,他同您说了什么话?” 张秀娥一听沈清提起余长东,连忙反驳道:“余老板他哪里和我说过什么?” 沈清本来还不确定,张秀娥这种反应,她顿时就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以至于和顾含章一起回到镇国公府,她都有些蔫蔫的。 沈清的情绪变化,顾含章早就瞧出来了,回到房间里连忙询问沈清,“清清,这是怎么了?” 沈清心里一阵酸胀,双臂圈住顾含章的脖子,委屈道:“含章,我娘要被那个姓余的抢走了!” 张秀娥可是她亲娘,别人不了解张秀娥,沈清这个做闺女的还能不了解吗? 如果说之前,张秀娥还对余长东没有一点感觉。 那么现在,不说有什么,至少对余长东不排斥了!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男人不排斥,那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若是那个男人在她面前再刷刷存在感,两人就要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沈清在外头做事雷厉风行,也就在他面前跟个小孩子似的。 顾含章既有些心疼,又有些哭笑不得,圈住她纤细的腰肢,把她往上提了提,吻了吻她的双唇。 “好了,你不是还有我吗?” 沈清亲也让他亲了,就是美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你,我娘是我娘,你们两个能一样吗?” 顾含章的目光幽深不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最见不得媳妇不高兴,看来得做点事情,转移转移媳妇的注意力才是。 第909章 刻意蹲守 而另外一边,季文彬怒气冲冲地回来,正好撞上季伯礼刚要出门。 看见儿子这般失态,季伯礼皱了皱眉头,朝一旁吩咐道:“广福,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到底又出了什么事!” 昌平侯府离季府算不得远,没过多久,孙广福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就回来了。 季伯礼得知事情原委,脸色不太好看。 孙广福待在季伯礼身边这么久,当然知道季伯礼生气了,连忙替季文彬说好话。 “老太爷,老爷才刚回到金城没多久,又是才进太学教书,不知道那高老夫人的为人也是正常的事。今日若不是那高老夫人主动往上凑,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在京城待久了的都知道,高老夫人这踩低捧高的性子,许多人看在高承德的面子上敷衍了事。 也就是像季文彬这样,刚进京城没多久的,着了高老夫人的道。 季伯礼听到孙广福的话,非但没有消气,反倒更加生气。 “我是气他识人不清吗?我是气他都到现在了,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他若是那么在意张氏,当初就不应该那么对待她们母女,更不应该听从别人的话与张氏和离!” “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以后这偌大的季家,他一个人怎么撑得起来?”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孙广福不敢在火上浇油,连忙顺着季伯礼的话说道: “老爷在外头长大,都已经成家立业才被找回,确实有所不足。老太爷您消消气,老爷回来这一年,已经颇有改变,老奴都看着呢,慢慢就会好了。” 季伯礼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却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他话音落下,又提醒孙广福,“高家老太太平时在京城做什么我不管,但她的手都已经伸到我们季家来了,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你现在就走一趟太学,亲自找到高承德好好问一问,他若是再不束缚他母亲,季家不介意帮他管一管!” 孙广福连忙领命,临走之前还顺便问了一句,“那老爷呢?” 提到季文彬,季伯礼就不大高兴,冷冷地说道:“告诉他死了这条心!” 想要和张秀娥复合,屁事不做,成天出现在别人面前讨人嫌。 别说是张秀娥,就是他自己,也不会选择回季文彬身边受气! …… 大年初一过后,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虽然也隆重,但不比大年初一规矩多,京城历年来都有灯会。 有的时候,帝后都会出现在宫墙上,与万民同乐。 但近些年来,帝后年事已高,已经一连好几年没有出席。 不过,京城里的世家愿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的,仍然算不少。 元宵节前,镇国公府就在太和楼里定了个朝着朱雀大街的雅间,视线极为开阔。 沈清和顾含章,以及镇国公夫妇都要去,顺便把张家一家都请上了。 两家人大年初一不能一起过,到了十五在太和楼聚一聚还是可以的。 沈清为了这个,还特意去了趟公主府请康宁公主,无奈康宁公主年纪大了,元宵节太和楼附近人山人海的,康宁公主实在不方便前去,也就婉拒了沈清的好意。 常家的雅间,则是由常鸿去订的,就安排在镇国公府的雅间旁边。 “清清,你第一回在京城看灯会,到时在太和楼用完饭。他们这些老的便在雅间里休息,咱们和含章还有表哥一起,到街上逛一逛,说不定还能碰上乔吉他们呢!” 乔吉被韩歧看中进了礼部,据说很受韩歧的赏识,据说在同年留京的进士当时,势头都算得上很猛。 沈清听说她与顾含章成亲那日,乔吉也来了,而且包了很厚的礼金。 不过,她从头到尾盖着盖头,倒是没和乔吉见上一面,确实也挺期待见到乔吉如今的模样的。 两家人到了太和楼,先是让太和楼的小二上了茶水点心。等到天色暗了下来,这才让小二们上酒菜。 沈清倒是没有多吃,大概五六分饱便停了筷子,留了点肚子等到街上吃些小吃。 几个年轻人提前离席,一起出了太和楼,到朱雀大街上游玩。 沈清和常鸿本来还想找乔吉他们,无奈这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个个摩肩接踵的,还有不少人买了街上的面具戴在脸上,更加认不得谁是谁,也就只能作罢。 京城的灯会确实很热闹,金泽镇的灯会与这里的相比,简直要黯然失色。 沈清买了一盏兔儿灯,又买了糖葫芦、油炸的萝卜丝饼之类的小吃,都由顾含章提在手里。 走着走着,居然在街上碰见了太学的人,一共是三位先生,都是上回特地去镇国公府找她的那几个。 为首的先生年纪最大,胡子花白,气质也相对温和,是太学明算科的科长,廖存瑞。 “世子,世子夫人,真是好巧,竟在这朱雀大街上遇见了。”廖存瑞朝两人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沈清顺着他的余光看去,就见一旁的楼阁上坐着几个气质儒雅的人,其中一个她在金泽书院时见过几面,正是太学祭酒宋宗平。 这个位置就在太和楼不远处,而且视线正对着太和楼大门。 哪里说得上巧?十有八九是刻意蹲守了。 “确实是很巧。”沈清无奈一笑,上次过后廖存瑞等人还找了她两回,她刻意避着没见,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被他们堵了个正着。 不过,就算他们再来无数次,她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太学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廖存瑞脸上带着笑容,也不掩示自己的目的,“可不就是巧吗?此前我等到镇国公府大门口堵人,都没能堵到沈先生。没想到,这朱雀大街人山人海的,竟然真的堵到了。不过今日,沈先生可真要确切的答复了。” 沈清道:“廖先生,我还是上次的答案,我并没有进太学的打算。” 廖存瑞闻言,眉头轻轻皱起,试图说服沈清,“沈先生,太学可是天下先生梦寐以求的地方。你既然在金泽书院当了先生,难道就没有一展鸿图的想法?” 沈清只好说道:“廖先生,实不相瞒,我还真的没有。” 她一展鸿图的想法全在商场上,至于当先生什么的,她在金泽书院已经当够了。 第910章 常司历还想打人不成? 廖存瑞一噎,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沈先生上次同我们说,要再考虑考虑,难道说就考虑出了这些?” 沈清眉头也微微一蹙,她觉得上次见到廖存瑞三人,她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只不过,三人一副她不答应就不离开的架势,她才委婉地拒绝了。 本以为,一连好几天地躲着他们,他们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没想到在朱雀大街上再次遇上,居然反问起她来。 “廖先生,我记得上回我已经拒绝得很明确了吧?”沈清听了廖存瑞的语气,心里也不大舒服。 她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先生,又不是他们太学明算科的先生,廖存瑞未免管得太宽了一些吧? 而且,当初金泽书院明算科的科长实际上是年纪最长的钱学文。 哪怕她刚进金泽书院教书的时候,钱学文都没有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一个廖存瑞,他凭什么? 廖存瑞闻言脸色一僵,似乎这才想起来沈清除了金泽书院先生之外的另一重身份,一旁的顾含章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就只能闭上嘴不再说话。 可廖存瑞不说话,一旁的杨守恭却忍不住了,他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早就听闻世子夫人出身京城,行事颇有些无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这话一出,沈清一行人的脸色顿时都难看起来。 常鸿第一个忍不住大声问道:“杨守恭,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守恭梗着脖子反问,“怎么?常司历还想打人不成?” 常鸿考中进士之后,被分到钦天监做事,虽说大有磨炼一番再外调的意思,但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官。 而杨守恭正值壮年,便已经是个六品的太学博士。 不论常鸿出身如何,但在品阶上,杨守恭确实比常鸿强。 官大一阶都压死人,何况是两阶? 常鸿没去青州之前,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杨守恭这么挑衅,他一时脾气上来,攥起拳头就要上去打人。 沈清吓了一跳,急忙将他拦住,“哥哥,他这是激将法!” 常鸿要真打了杨守恭,保准明日就要有御史在金銮殿上参常鸿。 常鸿被沈清和翟泽一起来,这终于冷静下来,廖存瑞也赶紧拉着杨守恭离开,和之前那真诚的态度截然不同,好似对沈清有天大的意见。 沈清拉着常鸿的胳膊,抬起头看向一旁边楼阁上的宋昌平,宋昌平也发现了这边的争执,急切地站起身来。 然而,此时沈清几人已经不想和太学的人再有接触,便直接一边常鸿,一边顾含章地把人拉走了。 有了廖存瑞几人这一出,沈清也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几人直接回了泰和楼的雅间。 雅间里气氛不错,常林到了镇国公府这边来,和张重山、顾修远坐在一起说着话,谢琼如则和张秀娥凑了一堆。 常林母亲、现任妻子,以及一双儿女都没有过来,大抵是瞧出沈清和顾含章对他们并不热情,便没有过来自讨没趣。 谢琼如看见几个年轻人回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不是说要到外头赏灯,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翟泽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好说,顾含章也不是个告状的性子,常鸿第一口忍不住了,走到谢琼如面前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您说太学那几个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是他们自己来请清清去太学教书的,又不是清清自己要去的,把我们拦在路上一通好说。” “要不是清清和表哥拦着,我非要上去把他打一顿不可!” 常鸿这边气得七窍生烟,也引起了张重山等人的注意。 张重山最为护短,听说廖存瑞几人的作派,不由皱起眉头,“修远,常林,这事你怎么看?” 顾修远和常林对京城的事情更为熟悉,最终还是顾修远解释道:“京城明算科与金泽书院的明算科不睦由来已久,当初太学派去金泽书院任教的钱学文和米雪堂,便是被杨守恭等人排斥出去的。而清清又是金泽书院的先生,自然隔了那么一层。” “这还只是其次,宋宗平惜才如命,他们招揽清清应该是真心实意的。” “只不过,据说高承德和明算科的关系一直不错。此前在昌平侯府发生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杨守恭忽然发作,恐怕也有替高老夫人出气的缘故。” 顾修远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常鸿不听解释还好,一听解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还好意思替高家老太太出气?明明是那老太婆先为难我娘的,早知道是这样,昨天我就该去昌平侯府一趟。谁要敢欺负我娘,我非得让她捂着脸哭回去不可。” 他放完话,忽然意识到他爹也在,连忙看了一眼常林。 常林虽然一脸无奈,却也没有责骂他,大抵是也觉得太学的人太过分,转而看向一旁的沈清。 “清清,你自己是什么打算?” 他要是记得没错,沈清来京城后,皇帝一直有让她主持在京城编撰《九三》的事。 沈清自然也是知道皇帝的意思的,她本来还想着,若是皇帝真下了命令,与太学合作也不是不行。 可现在,她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一可行性了。 “干爹,您说假如我不同意,陛下会强令我与太学合作么?”沈清并没有立即回答常林的话,而是停顿了一下才问道。 常林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他还没有具体说是什么,沈清就明白了。 沈清要不是他的干女儿,自家的臭小子和沈清调个个儿那该多好,那他一定把沈清培养成京城第一公子。 “今上无比开明,只要最终的效果能达到他的要求,并不会过分为难于你。” 常林这么一说,沈清就明白了,她笑着向常林点了点头,“多谢干爹,那我心中就有决断了。” 从前米雪堂总是说太学的坏话,她还没有体会,但现在看来,太学不说别的地方,单单一个明算科而言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与其把编撰《九三》这种好事分给太学去办,还不如干脆护短到底,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第911章 母亲,我想和姚建元和离 常鸿并不知道《九三》的事,听沈清这么说,心中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本来就不该给他们,《九三》就是咱们金泽书院弄出来的,凭什么让他们太学来分一杯羹!” 话糙理不糙,雅间里的众人都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嘴上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也都是认同的。 常鸿这下可顾不得他爹怎么想了,连忙拉着沈清问道:“清清,姓廖和姓杨的那两个老头知道这事吗?” 沈清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清楚,不过看他们二人的态度,应当是……不知情的? 常鸿得知答案,高兴得一拍桌子,“好,让那杨壁虎对我用激将法,我就等他们知道被气得跳脚!” 壁虎的别名是守宫,杨守恭的名字虽然并不完全是,但字音却是一模一样的。 那边张秀娥还没反应过来,谢琼如已经没忍住笑出了声。 常林沉下脸来,“常鸿,又在胡言乱语!” 杨守恭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常鸿给人乱起绰号的是要传了出去,那也不是光彩的事。 常鸿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立马和常林道了个歉,有了这一个插曲,沈清心头的气也消了不少。 明日家中几个男子都要参加新一年的大朝会,天不亮就得起来,也就没有在太和楼里多待,吃得差不多了也就各自回府去了。 镇国公府的人先行离开,张重山和常林还多坐了一会儿。 沈清几人都不在,张重山的脸色终于成了几分,“我记得明日大朝会,他们太学的人也得来吧?到时我便要好好问问,他们太学招揽人才就是这么招揽的?!” …… 沈清并不知道她舅舅说的话,她跟着顾含章回到院子里,两人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说了会儿话,这才沉沉睡去。 两人睡得很安心,福安巷里的黄家却并没有睡。 黄月心年前回了娘家,一直在娘家待到正月十五,就连两个孩子最近也是跟着母亲住在外家。 好在黄昌仪这些天来一直咳疾不断,黄月心有了个回娘家侍疾的名头,这才没引来邻居的闲话。 这天,黄月心待在自己的房中,哄了两个孩子睡下,黄昌仪便遣了人来唤她。 “都这个时辰了,父亲让我去书房,可有说是为了何事?”黄月心问来唤她的丫鬟。 丫鬟犹豫了一下,这才透露给黄月心,“大小姐,老爷没说。不过今儿傍晚,姑爷亲自来了一趟。奴婢想着,应该是为了这事吧。” 黄月心愣了愣,把孩子交给秦嬷嬷照看,自己则换了衣裳,到黄昌仪的书房里去。 到了黄昌仪的书房,黄月心这才发现,黄夫人也在。 夫妻二人正说着什么,见到黄月心进来便停了下来。 “月心来了?”黄夫人给女儿搬了把椅子,让黄月心在身旁坐下。 最近几天,天气已经暖和不少,黄昌仪的书房换上了玻璃,光线充足的同时,暖和了许多,冻出来的咳疾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小小的一个书房,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一家三口坐在这里,居然显得有些窄。 “父亲今日如何,还咳嗽不?”黄月心刚坐下,就关心地问道。 “已经快好全了。”黄昌仪捏了捏眉心,“我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要问你,你带着两个孩子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回事,你打着养病的名义来的。如今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这里不用你照顾,明日你便带着孩子们回姚府去吧。” 黄月心指尖一顿,她已经和父亲说了,姚家兄妹之间有大问题。可她的父亲不但不相信,还催促着她带着孩子赶紧回婆家去。 想到姚建元气势汹汹地找来,拿着陈婆子的死吓唬她的情形,她便觉得指尖一阵冰凉。 黄夫人见到女儿脸色发白,不由说道:“夫君,月心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想多住几日,就让她多住几日吧。” “夫人!”黄昌仪一脸着急,“她现在不是姑娘家了,她是姚家的长媳、宗妇。姚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都要由她管着。她回娘家躲清静了,姚家那边岂不是乱了套?不是我不为她着想,她也得为别人着想着想!” 黄月心早就知道是这个答案,离开书房的时候,黄夫人也跟了出来。 黄夫人还是心疼女儿的,一把拉住黄月心的胳膊,低声问道:“月心,你和为娘说实话,你与建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兄妹乱伦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姚家再怎么说也是书香世家,怎么可能出这种丑事? 黄月心眼眶一阵发酸,嘴角却还要保持上扬,“母亲,我想和姚建元和离。” …… 沈清昨日睡得很早,顾含章起身的时候,她便也跟着醒了。 左右睡不着,便干脆也起了床,一看床边摆放的落地钟,才发现还没到上朝的时辰。 顾含章有起床练剑的习惯,见沈清这个时候醒了,便拉着她一块儿到院子里去练剑。 沈清以为自己的力气足够大了,可提着顾含章那柄沉甸甸的剑,才知道自己和顾含章比起来,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 顾含章干脆到库房里,把自己幼时刚开始练剑时用的木剑取了出来,给沈清示范了一通。 这一通练下来,沈清终于得出结论—— 她的运动神经实在是不怎么灵敏! 顾含章从前学了一遍就会的东西,她得学个三五遍,而且一紧张还会分不清左右手! 沈清不喜欢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反正她又不指望自己能剑术大成,一个打五个,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也就转变了思路,顾含章在院子里练剑,她就把从前在大学里学的那套太极拿出来打一打,顺便跑一跑步。 一早起来锻炼的效果就是不一样,顾含章练完剑换上官服去上朝,沈清吃过早饭则去了南北商行。 张秀娥和春柳几个一早就到了,沈清来的时候,春柳正在后院那条街上让人套了马车,正准备去什么地方。 沈清顺口问了句,春柳便无奈地说道:“还不是福安巷那个黄家?玻璃窗才安了几天,就说碎了一扇,我正带着伙计过去给他们重新安呢!” 第912章 姚府里的传言 “给黄家安的玻璃窗这么快就碎了,可问了是什么问题?”沈清赶紧询问。 这可不是小问题,万一是她们的玻璃没有烧制好自己碎了,割伤了人,那可是要惹上麻烦的。 “黄家那小厮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地走了。”春柳道,“我也是不放心,才打算过去一趟。” 沈清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春柳,亲自和春柳一起去一趟。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黄家的书房,见到书房里的玻璃,这才松了口气。 从玻璃破碎的形状来看,不像是自己爆炸的,应该是被什么重物砸出来的一个窟窿。 京城的春天可算不上多暖和,窗上多了这么个窟窿眼,冷风灌进去,可不就冷得厉害吗? 南北商行的伙计安完玻璃,黄昌仪终于出现,他昨晚似乎没睡好,眼底带着两抹青黑。 沈清要走的时候,他朝春柳问道:“伍管事,这面新玻璃要付多少银钱?” 春柳看了一眼这玻璃的形状,粗略估算了一下,“黄大人,收您二十两银子好了。” “要二十两银子?”黄昌仪愣了一下,面上闪过窘迫之色。 二十两银子,世家里的夫人们一个月的月例,说不定都只是这个数,确实是个不低的价钱。 黄家之前安玻璃的事,是黄夫人一手办的,黄昌仪显然没有料到,小小一扇玻璃窗居然如此昂贵。 沈清瞥了一眼,他洗得发白的袖子,和书桌旁堆着的厚厚一沓手稿。 她曾经听顾含章说过,黄昌仪正在著书,无论什么时候,能沉得下心甘于清苦的人都不多见。 沈清索性开口道:“黄大人给五两银子便好了,以后家中若是还要换玻璃窗,记得来光顾我们南北商行。” 黄昌仪一看就是个性情清高的,若是沈清直接开口把玻璃送给他,他肯定不会接受,五两银子是黄昌仪能够付得起的价钱。 “那就多谢世子夫人了。”黄昌仪松了口气。 他若是拿得出二十两银子,肯定不会接受沈清的好意,谁叫他手头确实没有那么多银子? 黄昌仪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能想到,沈清把生意做得那么大,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家中不一定安得起第二回玻璃窗? 之前他因为姚家的事,多少对沈清带有一些偏见。 现在看来,确实是他先入为主了。 光是这份气度,就能看出来,沈清绝对不是个普通女子。 黄昌仪亲自把沈清和春柳送出了门,直到上了马车,春柳还心疼她那十五两银子。 “清清,这位黄大人可是姚建元的岳父,咱们给他便宜了这么多银子,他能记得咱们的情吗?” 沈清笑了笑,“能教出黄月心那样的女儿,黄大人的秉性不会差。” 再说了,她给黄昌仪便宜十五两,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目的。 她记得康宁公主曾经说过,黄昌仪的学问极好,也不知道他现在手中的这部著作,可有书铺看上了没有? 沈清都这么说了,春柳还能说什么?她只好让车夫赶车回南北商行,争取早些把损失的十五两银子赚回来。 车夫挥动马鞭,马车刚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猛地往前一晃,不是沈清和春柳及时抓稳了,差点就要被甩出车厢。 “怎么回事?”沈清一阵心惊,掀开车帘询问车夫。 南北商行的车夫是吴管家亲自选的,个个都是老手,赶车稳得很,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车夫也是心有余悸,指着停在前头的一辆马车,“东家,刚才我正要赶车,那辆马车忽然从巷子里窜出来,差点就和我们的马撞到一起!” 他们的马车停在巷口,从福安巷出来外面的情形一目了然,那辆马车完全就是故意的! 这大清早的,饶是沈清也动了怒,掀开车帘直接站在车板上,朝旁边马车里的人道:“这京城闹市之中,阁下如此行事,就不怕伤了无辜的路人?” 沈清话音落下,那辆马车的车帘才被人从里面拉开。 姚建元阴沉的脸出现在车窗里,望着沈清冷冷一笑,“原来是世子夫人。对不住,内子离家数日,家母想念得很,我一时心急,便险些撞上了世子夫人的马车。” 他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脸上却未见丝毫歉意。 沈清看见姚建元,倒不至于太过惊讶,姚建元是黄昌仪的女婿,她们能来,黄昌仪当然也能来。 她的目光落在姚建元身旁黄月心的脸上,黄月心的脸色带着一丝不自然的苍白。 沈清想起她在宫中看到的那一幕,联想到方才黄昌仪书房窗户上的大窟窿,更加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其实黄月心是得知了自己丈夫和小姑的奸情,这才避回娘家来的吧?她或许和黄昌仪说了,但以黄昌仪的性格不一定会相信。 所以,黄月心真的要和姚建元回去,就这么忍气吞声下去吗? “姚少夫人没事吧?”出于对同性的同情,沈清不由出声询问。 黄月心像是刚回过神来,勉强冲沈清露出个笑容,“多谢世子夫人关心,昨夜没睡好罢了。” 姚建元似乎很排斥沈清和黄月心说话,眉头皱了皱,“世子夫人和内子说完话了吧?恕我不奉陪了。” 车帘被人重重甩上,姚府的马车很快消失在沈清的视线里。 沈清回到车厢里,就连春柳都看出来了,“姚建元这是接老婆回家,怕是绑架老婆回家吧?” 沈清摇了摇头,把黄月心的神色从脑海中甩出去。 她是同情黄月心不错,但黄月心是姚建元的妻子,为了不惹上姚建元这条疯狗,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沈清还是不打算管太多。 …… 姚家。 姚夫人已经头疼了好几日了,这回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头疼。 她身边的婆子端了刚煎好的药进来,姚夫人便勉力撑起身子,看着门外询问,“黄氏回来了没有?” 婆子心疼地给姚夫人喂药,“夫人,大少爷听了您的话,已经去接了。” 其实黄月心回娘家后,姚家的事表面上落到了姚夫人肩上,但姚夫人身子娇弱,姚弘愈自然不会让妻子受累。 儿媳只是回娘家一段时日而已,又不是常住在娘家,家里的庶务由底下人负责一段时间,姚府也不会乱了套。 真正让姚夫人头疾复发,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姚府里的一些传言…… 第913章 天生冷情 姚夫人想到这里,只觉得有根钉子在脑袋上钻,疼痛让她心中的怒意更上一层楼。 她用力拍了下桌子,把身边的婆子都吓了一跳,“那些多嘴的下人真该死!建元和紫仪是亲兄妹,他们怎么敢编造出这种谣言!” 婆子急忙扶住快要掉下来的一杯热茶,可饶是这样,茶杯里的热水还是溢出来,烫得她双手一缩。 “夫人消消气,那些个长舌妇您也是知道的。每日闲着无事,便喜欢嚼舌根,老爷已经把他们都放到底下的庄子去了,每日累得个半死,定然没有心思再胡编乱造了!” 姚夫人听到婆子的话,心中的气这才消了不少,“好了,我头疼得紧,你来替我按按吧。” 婆子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布满褶子的手按上姚夫人的太阳穴,姚夫人表情这才舒展不少。 原来,过年以来的这些日子,姚府内部的风言风语传得越来越盛。 起初姚建元仅仅是时不时到姚紫仪院子里坐片刻,他们兄妹二人从来感情极好,连黄月心都比不上,姚府的下人们倒是见惯了。 可后来,姚建元白日外出和同僚应酬,一直到深夜才回府。 回府之后既不去书房,也没回主院,有不少下人看见他直奔姚紫仪的院子去,直到次日清晨才出来。 什么样的兄妹,做兄长的有自己的院子不住,能在妹妹院子里待一整夜? 这消息像是炸开了锅似的,在姚府下人之间疯传,直到有一回被在花园里闲逛的姚夫人给撞上。 姚夫人才知道,自己的一双儿女,在私下里已经被人传得如此不堪。 她是姚建元和姚紫仪的亲生母亲,怎么可能相信下人之间瞎传的胡话,哪怕亲眼看见姚建元在小女儿房里待了一夜,也只会觉得是姚紫仪又犯了病,做兄长的安抚了她一夜。 那几个下人自然是被姚夫人处置了,同时也叫来姚建元,让他把黄月心从娘家接回来。 一方面,自己这个大儿媳在的时候,姚府上下井井有条,从来没出过这出事。 另一方面,姚夫人哪怕不相信,潜意识中也觉得兄妹二人走得太近。 黄月心这个做妻子的回来,总能让丈夫收收心。 …… 昨天夜里,黄月心破天荒地与父亲大吵了一架。 黄昌仪始终无法理解,黄月心嫁给样样都好的姚建元,连儿女都有了,为何还要想着和离。 女子和离,整个娘家都要在京城抬不起头来,黄昌仪最注重名声,养出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女儿,以后有什么颜面再收门生。 父女二人吵得很厉害,最终以黄昌仪用砚台砸碎了一扇玻璃窗告终。 第二日,黄月心坐上回姚府的马车,怎么也没想到,姚建元会疯到去撞南北商行的马车。 她勉强稳住心神,等到车夫重新赶起车,这才难以置信地看着姚建元。 “你疯了吗?那可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为何要撞她的车驾!” 好在马车并未真的撞上去,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姚建元看着妻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竟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我便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尝尝,那又如何?” 黄月心难以置信地望着姚建元,不过面上的表情只持续了片刻,便重新收敛起来。 是了,姚建元可不就是个疯子么? 如果不是疯子,又怎么会和自己的亲生妹妹做出那样的事来? 据说,他还不打算让姚紫仪再嫁人,那样的话,是要把姚紫仪养在府中,做一辈子见不得人的事吗? 想到兄妹二人以后若是诞下孩子,说不定还要挂在自己名下,黄月心便一阵止不住的恶心。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姚府门前,姚建元冲着黄月心道:“母亲很想你,你既然回来了,就同我一起去正院和母亲请安吧。” 黄月心厌恶地皱起眉头,“我身子不适,想要回院里休息,你自己去便是。” 姚建元倒也没说什么,果真一个人去见了姚夫人。 姚夫人只见他一个人回来,连忙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月心人呢?” 黄月心不在家这几日,姚夫人这才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好。她已经许多年不管家事,才过问了几日,便觉得头疼难耐,要是黄月心还不回来,姚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心说她身子不适,回院子休息了。”姚建元答道。 要是换作平日,姚夫人肯定得觉得儿媳不把她放在眼里,定然要给儿媳脸色看。 可今日,姚夫人不但没有一点不满意,反倒还满面欢喜。 “月心回来了?那可太好了。她身子如何,要不要请个大夫调养调养?” 姚建元回想起黄月心的状态,面色比年前红润了不少,怎么可能有问题? 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姚夫人的话,点头应下了就说自己有事要往外走,把黄月心接回来是姚夫人的意思。 至于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他对黄氏本来就没什么情意。 从前只觉得自己或许天生冷情,到直到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与常人不同,只不过已经过早地把这份感情给了别人,自然就无法对黄氏燃起一点爱意。 “慢着,你走什么?”姚夫人不怎么高兴。 姚建元见天地出去应酬,连她都听说了。她又不是无知妇人,作为太子少傅的姚弘愈都没那么忙,姚建元一个小官忙成这样,怎么可能? 姚建元只得回来,问道:“母亲有何吩咐?” 姚夫人打脸儿子一眼,只觉得他混身冷冰冰的,哪里像个已为人父的? 若她不是姚建元的亲娘,瞧见姚建元这副神色,都觉得渗得慌。也难怪黄氏受不了了,带着孩子回娘家过年。 这些年来,儿子对儿媳的关心的确太少! 姚夫人第一回良心发现,命令道:“今日你哪儿都别去,就留在府里好好陪陪你媳妇儿。夜里也不许睡书房,就歇在你自个儿的院子里!” 姚夫人的话,姚建元还是比较听的。 当天果然没有离府,到了夜里还宿在了自己和黄月心的院子里。 第914章 见血 姚建元故意撞自己马车的事情,沈清自然不会替他遮着掩着。 回去之后,她就和顾含章说了,过几天去洒金桥大街时,又和张重山说了一遍。 然后,她就没再管这事,因为琉璃厂的事情已经忙碌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在忙琉璃厂的事情。 不得不说,皇帝特地吩咐下来的事情,效率就是高。 没有人敢怠慢,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琉璃厂不但地批下来了,房子也盖得差不多。 沈清干脆没让孟应如回青州,而是专门留在京城一段时间,管这边制造玻璃的事情。 孟应如事情办得很漂亮,大多数事情不用沈清操心,只有一些人员调度方面的事,需要沈清亲自去处理。 除了这个,沈清只需要每过几日抽出时间,到琉璃厂那边查看进度就行了。 她还是偶然听到春柳提起,才知道这一个多月来,姚建元霉运连连。 先是不小心招惹了一群混混,被人趁着月黑风高喝醉的时候,头上套了个麻袋,抓到巷子里打了一通。 然后就是坐着马车,马车的车轴忽然断了,整个车厢落在地上,险些把他的腿都摔断。 至今腿上的伤还没好,去上朝的时候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就连公事上也是连连出错,有一回甚至被偶尔请回去议事的季伯礼点名批评。 总之,一切都糟糕透了。 姚家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后来听车夫说原因,但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也只能憋在心中,敢怒不敢言。 这天,沈清照例带着春柳坐马车出城,去琉璃厂那边看看。 琉璃场设在京城郊外,就在感恩寺附近。 这几日沈清被铺子的事情绊住脚,再次前来琉璃厂已经正式开工了。 负责琉璃厂事务是一位姓李的工部官员,两人这段时间没少共事,再次见面也是相当熟络了。 “李大人,不知最近厂里可否顺利?”沈清笑着询问。 李大人被分到一个如此重要的任务,自然也是干劲满满,再加上琉璃厂的事一直很顺,整个人也是精神饱满。 “托世子夫人的福,一切都好。如果不是世子夫人时时帮我看着,又派来孟先生这样的得力助力,我还真不一定能弄得周全。” 李大人对沈清充满感激,如果接下来一直这么顺利,他说不定能借着琉璃厂的政绩,小小地擢升一把。 沈清和他说了几句话,四处没看见孟应如,便问道:“不知孟先生在何处?” 李大人露出一个笑容,“我刚从后头出来,孟先生在后面看着炉子呢!” 沈清冲着李大人点了点头,便带转身去了后头。 琉璃厂与寻常的住宅不同,后头一排排都是摆满了炉子的房屋。沈清穿过前面的房舍,便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摆放了许多木架子,上面支着一块块已经做好的玻璃。 玻璃两旁,一群工匠来来回回穿梭,忙碌得不得了。 琉璃厂才建成,哪怕单单一个京城,对玻璃的需求量都很大,工人们分成三批三班倒,每个人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这时,两个壮汉肩上抬着长长的竹竿经过。 转弯的时候,竹子的尾部扫到旁边摆放的玻璃,沈清正好经过那几块玻璃底下。 旁边的工匠们惊呼一声,就见那连排摆放的玻璃,齐刷刷往沈清这边倒下! 沈清听到动静,玻璃已经压到她头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突然手臂被人用力一扯,直接将她整个人扯得跌了出去。 她落地的一瞬间,身后的玻璃也跟着砰的一声碎了一地。 听到这声音,沈清没敢立即抬头,而是伏地用衣袖挡住头部和颈部。 等她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满身的碎片,而刚才拉她的人也摔倒在地,居然是黄月心! 黄月心也摔倒在地,与沈清仅有点擦伤不同,一块尖锐的玻璃擦伤了她的手臂,衣袖被染红了大半片。 “姚少夫人?!”沈清吃了一惊,连忙从旁边赶过来的秦嬷嬷一起,把人给扶了起来,“快来人,看看姚少夫人的伤势!” 好在这琉璃厂里造玻璃有一定的危险性,为了安全考虑,沈清执意给厂里配备了一个大夫。 大夫医术虽然算不算高超,但简单的外伤还是能处理的。 他给黄月心清理了伤口,幸好黄月心只是被玻璃的碎片割伤,伤口里并没有残留的玻璃渣,简单包扎了一番,便把血给止住了。 春柳听说沈清差点出事,急匆匆地赶过来,“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才离开一会儿,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到这里来了?” 沈清身上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大夫给上了点药膏,如今只有一阵火辣辣的。 她冲春柳摇了摇头,“我没有事,倒是姚少夫人是真的见了血。” 春柳闻言一愣,这才看见一旁的黄月心和秦嬷嬷,联想起两人的身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黄月心其实是到附近的感恩寺烧香的。 回到姚府后,她总觉得心慌意乱,便特地找了个时间出门,到感恩寺烧香请求菩萨保佑。 在感恩寺里听说沈清最近在附近修琉璃厂的事,便想着过来同沈清好好道个歉。 没想到,刚进琉璃厂后院,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 “刚才如果不是姚少夫人,我可能就要受些皮肉之苦了。”沈清感激地看向黄月心。 经过这一遭,沈清对黄月心的印象更好了不少。姚家人这时怕是都希望她倒霉,也只有黄月心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冒险上来救她。 黄月心摇了摇头,“这都是凑巧的事,便是换作别人看见那一幕也是要救的。” 毕竟沈清也是因为要给她父亲换玻璃,才遇上姚建元那个疯子。黄月心手臂上添了这么道口子,非但没有难受,心里反倒轻松不少。 就连春柳听到黄月心的话都动容了,“这哪里能一样?都是您心地善良,换做别人可不一定!” 黄月心换好药,几人又在药房里说了会儿话,要离开琉璃厂时,外头乌云已经黑沉沉压下来了。 明明方才还晴空万里,沈清眼瞅着这天怕是要下雨,便问道:“姚少夫人要不要歇一歇,等这雨落完了再走?” 就这么回去,怕是要困在半路。 黄月心迟疑了片刻,沈清说的有道理。但姚建元最近性情大变,一言不合便随意打骂婢女,她出来之前说好了时辰回去,若是迟了怕是要寻什么由头教训她。 “多谢世子夫人好意。”黄月心摇了摇头,“家中有事还要赶回去处理,就不在这里多打扰了。” 沈清见她坚持,也就没有劝阻,而是亲自把人送到琉璃厂大门前。 姚家的车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两人出来,便大声说道:“还以为大少奶奶要留下来过夜,这马上要下雨了,若是误了回府的时辰,我可不替您说情!” 第915章 大雨中的意外 自家车夫如此无礼,黄月心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还是笑着向沈清点了点头。 “世子夫人,那我这就回去了。” 沈清看了车夫一眼,眼神有些冰冷,车夫触到她的目光,顿时不敢说话。 “好,那姚少夫人一路上小心。” 黄月心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沈清和春柳一起站在琉璃厂门口,目送姚家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这才重新回到琉璃厂后院察看。 孟应如听说外头发生的事,也放下手头的活赶来,看见沈清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由松了口气。 “沈先生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沈清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心。 孟应如好看的眉毛却蹙在了一起,“这次没事不一定代表下次没事,看来厂里的安全规范还是要改。若是再这么混乱下去,少不得哪天出了大事。” 孟应如能有这么高的警惕性,沈清很是欣慰,便把这件事情交给她,“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琉璃厂,对厂里的事再了解不过,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如何?” 孟应如很有责任感,琉璃厂的事有她一份,便想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职尽责,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沈清也对孟应如很放心,三人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外头的雨就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春夏交接的第一场雨下得很大,那声响像是一大瓶玻璃球倒在瓦片上。 孟应如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势,忽然想起什么,便朝着沈清说道:“我去看看后头的炉子。” 沈清知道她忙,也就没有多留她,而是和春柳一起来到账房,一边看这几日的账目,一边说起话来。 琉璃厂才刚建成几日,账面只需要扫一眼就知道有没有问题。 底下的仆妇端来两杯热茶,温热的茶水落肚,感觉身边的潮意都驱散了不少。 “清清,姚少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个主子,那车夫怎么如此无礼?”春柳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禁询问道。 沈清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姚家的事她虽然不清楚,但也听说过如今姚家的掌家权在黄月心手上。 既然黄月心长着姚家的庶务,家中的下人又怎会对她这般态度? 而且现在的时辰也不晚,刚才那个下人却像生怕错过什么事的,催促着黄月心回去。 沈清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几乎是黄月心离开没多久,天上就下起雨来了。 雨大起来,马车没办法走得很快,也不知道黄月心现在到了哪里。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声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到江越带着江文江武两兄弟出现在外头。 沈清有些惊讶地看着几人,“你们三个今日不都跟着含章办事去了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说着,探头朝外看去,没看见顾含章,心里有些失落。 江越解释道:“少夫人,主子的事情没办完,也是看外头天气不太好,怕是要下雨,便把我们全都派来了。” 原来是这样,沈清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从京城来琉璃厂附近,就只有一条官道,她顺口问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姚家的马车?” “姚家的马车?”江越摇了摇头。 他们来琉璃厂,半路上下起瓢泼大雨,打那之后,路上一辆马车都没看见。 他把实情告诉沈清,又好奇地问道:“您怎么忽然问起姚家?” 如今国公府和姚家可谓是水火不容,难道说沈清来琉璃厂的路上恰好碰到姚家人,姚家人又故意为难沈清了? 江越可没忘记前不久,姚建元故意让车夫撞沈清的马车的事,镇国公府表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可没少教训姚建元。 “怎么会没看见姚家的马车?他们刚离开不久,这附近也没有休息的地方。”沈清回想起刚才那个车夫催促黄月心,眼中一闪而过的一抹异样的目光,心中只觉得放心不下,赶紧说道,“江越,劳烦你带着江文江武再走一趟。姚家的马车两刻钟之前才走,没走多久又下起了大雨,应该走不远。马车上的是姚少夫人,方才还救了我一回,你们去找找她现在走到哪了。” 沈清神色有些着急,江越三人也察觉其中的异样,连忙领命,“好,我们这就去!” 三个强壮的侍卫翻身上马,马蹄带起地上的泥浆,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反倒是越下越大。 沈清和春柳都没有心思在账房里喝茶了,两人站在琉璃厂大门的门檐底下,焦急地看着门外一层层扫过来的雨幕。 “怎么会没看见呢?这官道附近都是荒郊野外,要往前走半个时辰才有人家,也没处可躲雨去呀!”春柳着急地说道。 沈清没有回答,一颗心却咚咚直跳。 一面想着,黄月心是姚家少夫人,下人即便看人下菜,也不至于做些什么。 另一方面,直觉却觉得事情不对劲。 黄月心和姚家人不同,是姚家里难得的正常人,即便她刚才没有出手救自己,沈清不希望见到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出事。 没过一会儿,雨幕之中遥遥出现一个黑点。 那黑点越来越大,模糊之中分辨出来应该是一辆马车。 “是姚家的马车!”春柳松了口气,“莫不是下大了雨,困在什么地方了?” 然而,马车驶到跟前,两人却发现驾车的居然是江武。 江武把车停在琉璃厂大门前,马车的车帘掀开,里面却只躺着一个昏迷了的秦嬷嬷。 秦嬷嬷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显然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砸晕了的。 沈清看这情形心中一突,急忙问道:“怎么只有秦嬷嬷,姚少夫人和车夫呢?” 江武摇了摇头,“我们到的时候,就只剩下秦嬷嬷在车里了。马车里有搏斗过的痕迹,车夫和姚少夫人不见了踪影,我哥和江越已经去找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人动的手?”春柳也是脸色一变。 早知道刚才黄月心提出要走,她们就再把人留一留,说不定就不会出这种事。现在外头雨下得这么大,找不找得到人还另说。 沈清当然也知道这点,心中虽然着急,却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和春柳一起把秦嬷嬷扶下马车,找来琉璃厂的大夫替秦嬷嬷医治。 第916章 应劫 大夫才刚离开,又被人叫了回来,定睛一看吃了一惊。 “这不是那位夫人身边的嬷嬷,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晕过去了?” 他检查了,才发现秦嬷嬷额头上的大包,不由一阵沉默。 就算他不说话,沈清也看得出来他心中的疑惑。 她也怀疑黄月心这段时间是不是要应劫,要不然怎么出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谱? 不管怎么说,大夫还是尽力医治,检查了秦嬷嬷身上没有别的外伤,替她清理了伤口,又包扎了一通,秦嬷嬷这才悠悠转醒。 “这是在哪儿?我不是在马车上,怎么又回到了这里?”秦嬷嬷望着眼前的沈清和春柳,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显然是被刚才的重击砸懵了。 沈清赶紧提醒她,“秦嬷嬷,你可算醒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马车上就剩下你一人,你可知姚少夫人去了哪里?” 秦嬷嬷脑袋上一阵剧痛,捂着脑袋这才想起来,就一把拉住沈清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 “是王三!”秦嬷嬷咬牙切齿,“雨下下来没多久,他就直接把车赶到了官道旁边的林子里,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我抱着王三的大腿,让我家小姐往外跑,却被王三用木棒子敲晕。” 王三就是那个车夫,原来早就存了不轨之心,难怪在琉璃厂大门前,那么着急地催着黄月心离开。 这下不止是沈清和春柳,就连江武都愤怒不已,“一个车夫而已,居然敢打主人家的主意,他就不怕被发现后生不如死?” 秦嬷嬷泪流满面,“我们也是才知道,王三在外头欠了人赌债,左右还不清了,那追债的人威胁他,他便干脆着拖着我家小姐去死。” 可不就是想拖着黄月心去死吗? 京城的这些夫人小姐,最注重的就是名声,一个女人家在外头失节。事情张扬出去夫家不但不会保护,反倒要与受害者划清界限。 失节的女子被送回娘家去,大多也只有死路一条,要么就被悄悄送到外地去,性子烈一些的干脆一条白绫了断了自己。 黄月心要是真的被王三怎么了,接下来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秦嬷嬷,你可知道,姚少夫人往哪里去了?”沈清急忙问道。 秦嬷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我晕过去之前,就看见我家小姐往林子里跑了。” 她话音落下,江武脸色一变,“我们找到马车时,马车正在官道上停着,附近可没什么林子。” 加上雨下得正大没法分辨足迹,江越和江文也就顺着官道找下去了,怎么也没想到,王三居然还驾车往外走了一段距离。 “这……怎么会这样?”秦嬷嬷听到这话,急得失声痛哭,“天杀的王三,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他身上的害人的物件给剁了!” 沈清连忙劝住秦嬷嬷,“秦嬷嬷,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姚少夫人。您的身子可吃得消?我们带着你坐马车回去找,你可能认得路?” 都说关心则乱,秦嬷嬷平日里多干练的一个人,姚家上下那么多事情都是她帮着黄月心一件件打理过来的。 遇到黄月心出的事,也急得乱了章法,也好在有沈清在一旁出谋划策。 “吃得消,我吃得消!”秦嬷嬷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沈清,“劳烦世子夫人带我去,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小姐救回来!” 事不宜迟,沈清示意春柳跟上,两人扶着秦嬷嬷往外走,一起上了姚家的马车。 江武见沈清也要去,面上顿时一急,“姑娘,您和春柳不能去,我带着秦嬷嬷去就是!” 沈清看了一眼秦嬷嬷,她脑袋上挨了一棍子,看来伤得不轻,从药房到大门口短短一段距离,就走得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出了脑震荡。 这种情况下,江武还要赶车,哪里有空照顾秦嬷嬷,让秦嬷嬷给他指路。 她定了定心神,朝江武说道:“无妨,那王三生得瘦弱,你一个能打他五个。更何况,他突然做出这种事,应该不会有同伙,我们一起去应该不会有危险。” 江武还想说什么,就见沈清朝琉璃厂看门的大爷说道:“杨大爷,待会儿江越和江文回来了,劳烦您同他说一声。” “还有,您进去把大黑他们都找来,让他跟着车辙找过来!” 琉璃厂在郊外,造的又是稀罕物件,不但有官府派来的人保护。沈清也拜托吴管家安排了一部分张重山的人过来,看门的杨大爷就是张重山从前手下的一把好手。 年纪虽然大了,可周围人的小动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来琉璃厂看大门还有些大材小用了。 杨大爷听命于张重山,自然对沈清的话也是绝对遵从,一句话没有多说,立刻帮着沈清进去叫人。 这下江武终于也放心下来,一马鞭打在马屁股上,马车飞窜了出去,车轮底下的泥水带起来半丈高。 …… 另外一边,瓢泼的大雨落下来,黄月心浑身都湿透了,这春夏交接的时节还并不很热,全身湿透冻得她瑟瑟发抖。 头上的发簪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已经遗落了,发髻也散了一半耷拉在脑后。 她本来想往视线开阔的官道上跑,无奈这个时候没人出行,她的体力肯定不如王三,如果不找个地方隐藏起来,迟早会遭王三的毒手。 王三一心想拉个人垫背,可不会管什么颜面,这幕天席地的,还在官道上。 若是被人看见,黄月心觉得自己还不如找块石头一头撞死算了。 大步狂奔过后,黄月心早就筋疲力尽地躲在一棵大树后头。 然而,她才刚停下来没多久,附近就响起王三的脚步声。 “大少奶奶,您就别躲了,还是趁早认命吧。” “我王三生来就是贱命一条,比不得您这样的金枝玉叶。” “左右我还不上赌债,便在临死之前享受享受您这样高高在上的贵夫人,也算死不瞑目了。”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反正大少爷喜欢的是五姑娘,您不也守了多年的空房吗?” 王三是看见黄月心掉在地上的发簪找过来的,他一眼就瞄到了树干后头露出的一片衣角。 奇怪的是,他脸上并没有带着浓浓的贪欲,而是满脸的阴狠,与他嘴上的态度截然相反。 黄月心当然不可能听王三的话,正想着怎么样悄悄地往外跑。可下一瞬,王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第917章 是不是陷阱? “秦嬷嬷,是在这里吗?” 江武赶着马车飞快地在官道上奔驰。 秦嬷嬷一路扯着帘子,任由雨滴打在她脸上,大概两刻钟过后,终于找到一片熟悉的林子。 “就是这里,我就是做了鬼,也记得这片地方!”秦嬷嬷斩钉截铁地说道。 车上带着雨具,沈清和春柳带着秦嬷嬷撑了一把大伞,江武则干脆连伞都不撑,一下子跳下了马车。 秦嬷嬷走起路来随时可能都会倒下,却还是坚持给他们指路,没过一会儿就在地上找到一片杂乱的脚印。 好在江武学过追踪之术,很快就分辨出脚印的方向。 四人踩得满脚泥水,却一刻也不敢耽搁,沿着脚印往树林的方向走,终于听到前方传来动静。 “江武!”沈清急忙唤了一句。 江武不等沈清吩咐,已经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沈清三人也紧随其后,就看见黄月心正被王三掐着脖子,按在树林里一块大石头上。 看王三脸上的神情,哪里像是要求色,分明是想杀了黄月心! “姑娘!”秦嬷嬷见状哪里还站得住,跌跌撞撞冲出伞去。 江武的速度比秦嬷嬷更快,飞身上前,直接一脚踢飞了王三。 王三看见几人也知道事情败露,掉进草丛之后,也不管身上痛不痛,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清还想让江武去追,这回江武却不听她的命令了,“谁知道这是不是姚家人设下的陷阱?我的任务是保护姑娘,别人的事与我无关。” 经过上回龙虎寨的事情,江武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沈清半步。 他这都是为自己好,沈清也没好再说什么,急忙和春柳打着伞上前去,察看黄月心的情况。 黄月心修长的脖子上多了两道深深的手印,衣襟也被扯乱了些许,好在除此之外,并没有遭受别的侵害。 她面如金纸,躺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秦嬷嬷过去抱她,黄月心面上的惊恐之色终于缓了不少,一双眼眶顿时通红,扑进秦嬷嬷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这哭声包含着说不尽的委屈和惧意,听得沈清和春柳这样的外人,都忍不住跟着心疼。 “少夫人,春柳姑娘,你们怎么来了?”这个时候,江越和江文听到这边的动静赶过来,看见面前的情形也不禁吃了一惊。 特别是江文,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家弟弟,“谁让你带姑娘和春柳过来的?” 江武碰上哥哥自知没办好事,只得低下头认错。 “江文。”眼看江文脸色严厉,沈清急忙叫住他,“这回不关江武的事,是我自己非要来的。” 有沈清替江武说话,江文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沈清又吩咐江文,“方才我派人手不够,让杨大爷把大黑他们叫来了。你到外头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要是见到了他们,就让他们不必进来了。回琉璃厂后,给他们煮些姜汤驱寒,再弄些好吃好喝的招待招待。” 这大雨天的让人出来,本来就该好好补偿一番。 沈清没让他们过来,主要是黄月心这边不方便。哪怕王二最终没做什么,但黄月心毕竟是个女子,这副模样也不方便让更多的人见到。 江文应了一声,立即翻身上马,骑着马折返回去。 沈清则朝着秦嬷嬷说道:“秦嬷嬷,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了。你若是不介意,带着姚少夫人跟我回琉璃厂躲躲雨。您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往外泄露半分,只当二位是被大雨逼回来的。” 沈清说的已经是秦嬷嬷最好的选择了,她连忙点了点头,眼中露出感激之色,“今日之事还要多亏世子夫人,否则我们主仆二人恐怕真的要遭难了。” “秦嬷嬷不必客气,方才姚少夫人也救了我一回。”沈清道。 沈清和春柳,一个扶着黄月心,另一个扶着秦嬷嬷,一起往马车上走。 进了车厢,秦嬷嬷索性用车上备的毯子给黄月心擦雨水。 江文半路上折返回来,沈清又让他在琉璃厂后头住舍找两间合适的厢房,给她们用来换衣裳用。 等把车回到琉璃厂,后方的人员已经被清空了,这个时候琉璃厂的人手还不多,一路上除了她们再也没有别人。 几人很快顺利地进了房舍,黄月心出门带了套换洗的衣裳,倒是沈清和春柳以为只是查个账,并没有带多余的衣裳,还是孟应如及时送了两套过来,两人才换上了干净的衣裙。 等她们换好衣裳,又喝了一大碗浓浓的姜汤,沈清就听到外面传来又一阵马车声。 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春柳去开了门,就看见顾含章身穿官服,头发丝上还带着雨珠,有些紧张地站在外头。 “世子来了,清清就在里头,你快进去吧。”春柳见到顾含章,赶紧识趣地给两人留出独处空间。 沈清刚听到春柳的声音,房门就被人关上了,她转过头去,看见顾含章走了过来。 “不是说就出来查个账,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顾含章拉着媳妇儿的手上下察看了一通,发现只是身上破了点皮,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在宫里办事,就听到有人来报,说是琉璃厂那边不小心碰倒了几块玻璃,险些把沈清压在底下。 听到这个消息,顾含章哪里还坐得住?也幸好皇帝是他舅外祖父,这才得了允许急忙赶过来。 谁知在赶来的路上,又听说沈清为了黄月心冒着大雨出去了一趟,淋得浑身湿透回来,这还让他怎么做到不担心? 沈清也知道,顾含章过来一趟不容易,而且还是事关姚府的人。 她抱着顾含章柔声安慰了一番,证明自己真的没事,又赶紧把黄月心的事情说了。 “依我看来,这件事不像是姚家设的套。而且,姚少夫人为了救我受了伤这事做不得假。姚少夫人毕竟是姚建元的正室,姚家没必要为了报复我们牺牲自家人。”沈清说道。 顾含章听到沈清这么说,目光柔和了几分,“黄氏素来有贤惠之名,黄家门风清正,应当不屑于用这种伎俩。” 沈清又赶紧说道:“那个车夫跑得不见了踪影,只怕是有备而来。含章,你能不能派人去找一找,最好把那个车夫制住,不让他出去胡言乱语。” 自己媳妇儿都这么说了,顾含章自然只有答应的份。 而且,黄月心也确实救了沈清一回,是非曲直他还是分得清的,不会把和姚家的仇怪罪到一个妇人身上。 “好,我这就派人去办。” 第918章 把眼前这一关先渡过去 沈清和顾含章说了会儿话,寻思着黄月心和秦嬷嬷那边应该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准备过去看一看她们的情况。 “你先忙着,我到前头去等你。”顾含章主要是来看沈清的,沈清既然没事,他一个男子也不方便留在这里。 沈清点了点头,目送顾含章离开,便走到隔壁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春柳离开之前的厢房,便来了黄月心这边帮忙。 沈清进门的时候,大夫已经离开了,黄月心换了上了干净的衣裳,发髻也被松开了,一头青丝松散地披在身上,脸色仍然有些苍白。 而秦嬷嬷则躺在了床上,身上穿着从琉璃厂仆妇那边借来的衣裳,头上的绷带换了新的,伤口处透出淡淡的血迹。 “姚少夫人,秦嬷嬷她如何了?”沈清见黄月心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便开口问道。 黄月心冲着沈清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世子夫人关心,方才奶娘她说头痛恶心,大夫来开了服药,奶娘喝下之后便睡着了。” 头疼恶心,这正是脑震荡的症状。 秦嬷嬷年纪那么大了,头上挨了一棒子,还强撑着跟着她们出去找人,也真是难为她了。 “秦嬷嬷伤在脑袋上,可不能怠慢,明日还是得回去,让京城里的大夫看看。”沈清提醒道。 黄月心握着秦嬷嬷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沈清见她一脸疲倦,不由想起自己领着秦嬷嬷去救人的时候,秦嬷嬷一路上都在念叨,黄月心对待下人是如何的宽和,便是王三也受过黄月心的恩惠,没想到竟做出如此狼心狗肺的事。 姚家兄妹在宫里做的事情,不由从她脑海中闪过,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王三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厢房里一阵难言的沉默,沈清虽然没有说话,可心中还是在不停地斟酌,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黄月心小心姚家兄妹。 黄月心或许已经发现兄妹二人的奸情,可自己毕竟是个外人,由外人戳破这件事情,不知黄月心会不会买她的账。 可犹豫了许久,沈清终于还是决定开口,“姚少夫人,有些话不知道当说还是不当说。” 出来烧香,遇上这么大的事情,黄月心正思绪万千。 听到沈清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出神了许久,她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今日的世子夫人出手相救,我没齿难忘,又怎会有话不能说?” 黄月心这么说,沈清就放心了,她顿了顿,“实不相瞒,那日我进宫赴宴,无意间撞见了姚大公子与姚姑娘,两人姿态亲密,实在远胜于一般兄妹。” 就算要告诉黄月心,沈清还是斟酌了说辞。 毕竟就算是在现代,这也不是什么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事。黄月心还是姚建元的妻子,她怕说得太露骨刺激到了黄月心。 然而,黄月心却只是愣了一下,似乎吃了一惊,却又立即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 “他们两个已经胆子大到,在宫禁之中也敢胡作非为了么?” 饶是早有预料,沈清也没想到,黄月心早已对兄妹二人的事心知肚明。 春柳更是大为震惊,“姚少夫人,你早就知道了?!” 黄月心叹了口气,苦笑一声,“他们兄妹二人,从小便分外亲近。从前我只当姚建元把他妹妹当女儿看待,因此也对姚紫仪分外纵容。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他们兄妹二人突破底线那一日,我与奶娘亲眼所见。” 春柳连想到了黄昌仪书房破掉的玻璃窗,“你同黄大人说了,他不相信?” 黄月心点了点头,春柳也跟着一叹,“也是,正常人都很难相信。” 沈清心中一紧,倒不是为了姚家兄妹的大胆震惊,而是担心黄月心。以姚建元如此阴沉的性子,除非是故意让黄月心知道,倘若黄月心偶然得知,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 这种人她也见识过一些,为了自己心中偏执的事物,妻子儿女又算得了什么? “姚少夫人,你有没有想过。那王三若是欠下赌债,为何不绑了你索要银两。今日之事在我看来颇有蹊跷,恐怕事情不是你我表面上看到的这般简单。”沈清说着顿了顿,观察起黄月心的脸色,“我的意思是,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黄月心自然想过该怎么办,可纵使察觉了其中的异样,她又能怎么办? 她的决定,父亲无法理解,母亲又对父亲言听计从,根本无法给她帮助。 她是姚家的儿媳,除了回姚家,还能躲到哪里去? 沈清看出黄月心的茫然,“姚少夫人,不管怎么说,咱们先把眼前这一关给渡过去。” 沈清的话,很神奇地让黄月心茫然无依的心定了定,她立即点头,“世子夫人说得对,今日之事绝不能让人抓到半分把柄。我得打起精神寻个地方现身,倘若这是别人设的局,我便找出更多人为我作证!” 黄月心外表柔弱,可言语之间却透着一股坚定,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沈清见状,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她有心帮助黄月心,那也得黄月心自己立得起来,若是黄月心自己都一滩烂泥,随时叫人看出端倪,即便她考虑得再周全也无济于事。 “姚少夫人今日是去感恩寺烧香的,依我看来,不如到感恩寺去住一晚如何?”沈清提议道。 黄月心点了点头,但又想起受伤了的秦嬷嬷。 沈清道:“秦嬷嬷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自己,只要你出现在感恩寺,外人便没法抓着这点不放。” 黄月心松了口气,对沈清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那奶娘便拜托世子夫人了。” 两人商量定,沈清便叫来江文,脱下自己手上的佛珠交给江文,让他和江武带着黄月心去感恩寺走一趟。 江文和江武拿着沈清的手串,特地绕了一圈从感恩寺后门进寺。 守门的和尚看见江文手中的手串二话不说,恭敬地领着三人去了感恩寺后山最深处的院落。 等到两人办妥了事,从感恩寺返回来,外头的雨都已经停了。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才刚到平时的落日时分,天就已经擦黑了。 沈清将手串重新戴在腕上,顾含章这才宠溺地叹了口气,“这下总该安心回府去了吧?” 不小心又欠了印尘大师一个情,沈清都不知道怎么还印尘大师人情。 “放心吧,你这叫行善积德,印尘大师不是俗人,不会与你计较的。” 顾含章虽然这么说,但回府之后还是让府里的管家明日给感恩寺捐了一笔香火钱。 印尘大师不计较归不计较,他们却不能心安理得劳烦印尘大师。 第919章 王三背后的人 黄月心带着田嬷嬷到感恩寺烧香,本该午后就回来,可一直到当天夜里亥时,都没见到黄月心的影子。 就连车夫王三,也没见回来报信。 姚夫人今日出门赴宴,很晚才回到家中,睡前顺口问了一句儿媳,这才知道儿媳还没回到府中。 “建元,这是怎么回事?月心她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要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肯定会派人回来知会一声。今日到现在还没有一点声响,莫不是出事了吧?”姚夫人忐忑不安。 黄月心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住得好好的,是她非要让姚建元把人直接回来。 这才过了几日,就出了这种事情,万一黄月心真的有什么差错,她拿什么和亲家交代? 相比于姚夫人的满脸担心,姚建元则平静得多,“母亲,感恩寺是皇家寺庙,从京城到感恩寺一路上都是官道,应该不会出事的。今日午后下了场大雨,耽搁了宿在寺里也不一定。” 姚夫人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可她一颗心仍然放不下,“再怎么着,你派个人去感恩寺问问,也好让我安下心来。” 姚建元从善如流地点头,“母亲早些休息吧,儿子这就派人去看看。” 姚夫人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姚建元似乎不大关心妻子的情况,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一定得派人去看,她毕竟是个妇道人家。万一有事,且不说黄家那边不好交代,就是对于咱们家门楣上也是有辱的。” 姚建元自然一一应下,出了姚夫人的院子,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大步往姚紫仪院子的方向走去。 进了姚紫仪的院子,下人们正里里外外忙碌着,看见姚建元出现,脸上神色都情不自禁一僵。 姚建元这段时日一天天往姚紫仪院子里跑,作为姚紫仪院子里的下人,他们当然清楚兄妹二人发生了什么事。 可院外的流言蜚语传得再盛,他们这些人却越是得三缄其口。 没见到陈婆子一句话都没说,就不声不响地一命呜呼了吗? 他们之所以还安然无恙,是因为他们人太多了,姚建元杀不过来,才没落的和陈婆子一个下场。 这种情况下,他们只恨不得鹌鹑似的把头藏在胳肢窝里,哪里还敢对两人的事有分毫微词? “哥哥,你终于来了,紫仪还以为你都要把紫仪给忘了呢!”姚紫仪刚从浴房出来,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便走过来扑进姚建元怀里。 姚建元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顶,“怎么穿得这样少,也不怕着凉了?” 姚紫怡笑着说道:“哥哥怕我着凉,抱我进房你就不怕了。” 姚建元嘴角绽开一个笑容,矮身将人打横抱起,直接进了卧房。 可到了卧房里,姚紫仪却变了脸,赌气似的推开姚建元,“你还知道来看我,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段时日她从黄家回来,你便一门心思扎到她房里去了吧?本来以为,这个世上只有你最疼我。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要坐享齐人之福么?” 姚建元无奈而又宠溺地看着她,“紫仪,我是不是这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这段时间我去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如果说以前,他还把黄月心当成一个女人。那么现在,黄月心对他而言,与布偶泥塑没什么区别。 他把黄月心接回来,和黄月心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两人什么事情都没做,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姚夫人。 没想到,却惹得姚紫仪吃醋,问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姚建元娶黄月心只不过为了传宗接代,如今儿女双全,自然不再需要其他女人,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姚紫仪的态度也软化下来,“我知道你对我的真心,你这些日子总不来我这里,我还以为你与那孙柏轩一样,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轻而易举地不和我来往了。” 听到妹妹提起孙柏轩,姚建元又一阵怜惜。 和姚紫仪演变成这种关系后,他愈发对孙柏轩和顾含章恨之入骨,尤其是孙柏轩,害得妹妹受了那么多苦。 姚建元真是后悔当初只是让他大病一场,早知如此,就该让孙柏轩给妹妹腹中的胎儿陪葬! 兄妹二人这回倒是没做什么,只是拥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阵敲门声。 姚建元打开房门,看见自己的贴身小厮庆俞站在外面,便开口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大少爷,都已经安排下去了。若是王三事情办得好,如今应该已经得手了。”庆俞低着头,目光扫过靠坐在床头的姚紫仪,目光触到她一双白嫩的脚,便像烫着一样收了回来。 如果他所料不错,黄氏现在已经遭遇不测,并且马上要身败名裂,带累家人。 可作为罪魁祸首的姚紫仪,居然还能待在安乐窝里,同自己的兄长情郎,撒娇卖痴。 同样身为女子,却真是同人不同命。 庆俞身为姚建元身边得力的人,凡事都听姚建元的命令。 可这一回,他却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姚建元听到这话,脸上浮起一个满意的笑容,“很好,你先回去休息吧。木已成舟,黄氏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给她一夜的时间缓一缓。到了明日,她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庆俞没说什么直接退下了,毕竟就算再怎么样,从明天开始,黄月心就算不得姚家的主子。 与其关心黄月心,还不如想着怎么讨好姚紫仪。 比起黄月心来说,姚紫仪才是姚府以后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姚建元也回到房中,不知和姚紫仪说了什么,屋子里传出姚紫仪的娇笑声。 两人愈发肆无忌惮,姚建元直接在姚紫仪院子里睡到日晒三竿,直到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这才缓缓转醒。 “什么人?是要把门敲破吗!”姚建元不耐烦地问道。 庆俞着急的声音在外响起,“大少爷,不好了!” 庆俞的话说了一半,却不肯后说,只催着姚建元赶紧开门。 “这大早上的有什么不好?”姚紫仪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姚建元脸色沉沉地开了门,就听到庆俞急切地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她……回来了!” 第920章 印尘大师的名号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姚建元听到这消息,顿时目眦欲裂。 他们安排得那么齐全,昨日老天爷都在帮他们的忙,黄月心和秦嬷嬷一弱一老,怎么可能对付得了王三? 庆俞也难以置信,不过他确实亲眼看见了黄月心。 黄月心不但回来了,而且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姚建元急匆匆赶到姚夫人的院子里时,黄月心正微笑着和姚夫人说话。 他整个人身形一顿,按下心中的疑虑,走到姚夫人身边坐下。 姚夫人一脸担心,“月心,你昨日是在哪里过的夜?怎么也不让人回来说一声,一直没你的消息,我和建元不知道有多担心。” 姚夫人说着,拿余光看了一眼姚建元,似乎在寻求姚建元的认同。 黄月心听到这话,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暗自冷笑一声。 姚建元会担心她? 他这个时候,怕不是恨不得没有自己这个妻子,横在他和姚紫仪中间,惹得姚紫仪打翻了醋坛子吧? 这段时间以来,黄月心不是没感觉到,姚紫仪对自己态度上的变化。 从前姚紫仪固然蛮横,但还是把她当嫂嫂看待。 自从姚建元在自己屋子里过了一夜,姚紫仪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怨恨。 但其实,她和姚建元虽然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也都没做。 黄月心并没有觉得身旁躺着的是自己的丈夫,反倒觉得身边的是一个随时可能夺去自己性命的刽子手。 那一夜,她彻夜未眠,直到姚建元天不亮起床离开,秦嬷嬷进屋守在她床边,她才安心地睡了会儿觉。 “母亲,昨日实在不是儿媳不想回来报信。”黄月心按下心头的思绪,无奈地说道,“您有所不知,我与秦嬷嬷在感恩寺刚烧完香,外头就下了雨。我们赶着回去,奶娘还在路上滑了一跤,脑袋撞在石头上,出了好些血,可把儿媳给吓坏了。” 黄月心没有提起去琉璃厂的事,是为了不把沈清牵涉其中。 现在姚家和镇国公府的关系极差,若是让他们得知昨日自己见了沈清,恐怕马上要把事情怪在沈清头上。 秦嬷嬷是黄月心的奶娘,自然与一般下人不同,这些年也为姚家做了不少事。 姚夫人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也是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秦嬷嬷伤势如何了?可找大夫看了?” 黄月心叹气,“本来当时就想回京城给奶娘医治,可送我们去的王三不知跑到哪里去,儿媳左寻右寻寻不着人。幸好感恩寺的师傅们心善,给我们主仆安排了院子,还给奶娘煎了药喝。否则,儿媳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姚夫人听到这话,不由大为恼火,“王三那家伙是怎么回事?让他送大少奶奶去烧香,竟把主子一个人扔在外头。得亏是在感恩寺,要不然让月心一个女人家怎么办才好?” 姚夫人发怒,底下的下人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去查。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回来禀报,“夫人,王三欠下了大笔赌债,无力偿还,连妻女都赔了进去。昨日想必是怕自身难保,趁着大雨丢下大少奶奶逃命去了!” 黄月心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面色平静地喝了一口热茶。 姚建元脸色却顿时变得奇差,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可能!王三怎么可能丢下家人逃走?” “夫君怎么就确定,王三不可能丢下家人逃走?”黄月心平静地反问。 姚建元抿了抿唇,宽大的袖子底下,右手握成拳头,“夫人昨夜当真是在感恩寺过的夜?不在其他什么地方?” 他这话问出口,不但黄月心变了脸色,姚夫人脸上不大对劲。 哪有人盼着妻子在外头出事的?只不过,姚建元是她亲儿子,她便主动把姚建元的话归为男人的自尊心。 毕竟,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不明不白被人戴了绿帽子,黄月心一回来就把事情问清楚了也好,免得以后产生误会。 黄月心冷笑一声,“我是不是在感恩寺过的夜,夫君差人去问一句不就成了么?” 眼看黄月心生气,姚夫人这才赶紧打圆场。 没想到,姚建元还真的立刻叫来庆俞,当着黄月心的面,便让庆俞亲自去感恩寺问话。 “建元,你这……”姚夫人都震惊了,她想不通姚建元今日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实在放心不下,偷偷派人去问便是了,非要当着黄月心的面做这种事情。 这不得伤害夫妻间的感情吗? 庆俞快马加鞭出去一趟,很快就风尘仆仆地回来。 姚建元一直盯着门外,看见庆俞的身影,急忙站了起来,“庆俞,话可问到了?” 庆俞想起刚才感恩寺和尚们的答案,有些不敢看姚建元,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姚建元急得不得了,见他还吞吞吐吐,不禁催促道:“问到了就说,是哑巴了不成?” “大、大少爷……”庆俞缩了缩脖子,“小的问过了感恩寺的师傅们,师傅们说昨天夜里,大少奶奶确实住在寺中。” 话音落下,姚夫人顿时松了口气,神色松快地说道:“建元,我就说你是多虑了。月心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做出欺骗家人的事情来?” 说着,便要拉着黄月心的手发声安慰。 可没想到,姚建元却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感恩寺的和尚们的话岂可皆信?表面上是出家人,暗地里为了香客的香火钱,不知干多少违背清规戒律的事!”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收了黄氏的香火钱,特地替她做伪证!” 黄月心本来还不是很愿意相信沈清提醒她的那些话。 但事已至此,她怎么还可能心存幻想? 姚建元早就迫不及待了,不但要和姚紫仪双宿双飞,还要把过错全部推到别人身上! 这就是她嫁了十几年的丈夫,这就是她一双儿女的亲生父亲! “怎么?你听起来很希望我在外头出了事?又或是,你早已经笃定我会在外头出事。所以,这个结果才令你那么难以接受?” 姚建元脸色极为难看,庆俞见状赶紧小声说道:“大少爷,做主收留大少奶奶的是印尘大师!” 第921章 你果然看见了 印尘大师那可是整个京城的闻名的高僧。 他若是不愿意,便是王孙贵族都不能让他买账。 印尘大师亲自点头收留了黄月心,那就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又怎会有一丝假? “建元,你今日怕是吃了火药!”饶是护短的姚夫人也说不出黄月心一句不是,急忙呵斥姚建元,“我看你就是在外头事情不顺,才拿你媳妇儿出气。要多远走多远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姚建元无话可说,只得深深地看了一眼黄月心转身离开。 姚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胸口一阵发闷。 姚建元和黄月心夫妻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她一直都没有在这方面操过心。 没想到,两人成婚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会出这种事情。 “月心啊,你也别生气了。等回到你父亲回来了,我让他好好教训教训建元这个混小子。” 黄月心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姚夫人。 毕竟这件事情,姚夫人没办法解决,她说出来只会徒添烦扰。 她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姚府,焦心自己的处境之余,也有些同情姚夫人。 姚夫人是个多爱面子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她这一双儿女从来都是她炫耀的资本,纸包不住火,兄妹俩的事情瞒不了多久。 等知道此事的那一日,姚夫人的头疾恐怕不会有好的那一日了。 “母亲,那儿媳就不留了。”黄月心留下一句话起身告辞。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恍恍惚惚的,脑子里闪过一桩又一桩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院子里的,自然也就没有察觉到下人们的异样。 整个院子里,大多数都是姚家的家生子,只有两个丫鬟是当初陪嫁过来的。 黄月心和姚建元成婚那么多年,年长的那个丫鬟早就被黄月心配出去嫁人了。 年纪小的那个多留了几年,去年入冬也嫁为人妇。 秦嬷嬷受伤,她把秦嬷嬷送回她儿子家中养伤,回到府中身边虽是她用了多年的丫鬟,但归根结底还是姚家的人。 刚才姚建元脸色无比阴沉地进来,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 因此,等到黄月心回来,她们也只敢拿眼神示意黄月心。 可惜黄月心面上强装平静,早已分去了她大半的精力,哪里还能分神看别人的眼神? 她只想着,姚建元能狠心对她下一次毒手,就能对她下第二次毒手。 这次不得不回来,是因为秦嬷嬷的身契还在姚府。若是就这么回去,怕是姚建元要拿身契做文章。她拿完了身契,就把两个孩子也接回黄家,从此以后和姚建元再无干系。 黄月心想到这里,急匆匆推开卧房的房门,直奔衣橱而去,想把衣橱里的木盒子给翻出来。 可她还没有翻到那装着身契的盒子,忽然听到姚建元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夫人如此着急,这是要去哪里?” 冷不丁听到姚建元的声音,黄月心猛地回头看过去,就见姚建元不知何时站在房门背后的阴影中,几乎要与那道阴影融为一体。 她好似被一只毒蛇盯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控制不住失声尖叫了一声。 “夫人似乎很怕我?可你我不是夫妻么,我什么都没有做,夫人怎么怕成这样?”姚建元似乎很满意黄月心的反应,一步步从门后走出来。 黄月心本来还能勉强维持,可姚建元这故意的惊吓,当真让她脸上的平静维持不住。 她强咬着牙说道:“姚建元,我怎么知道,这大白天的你还有装鬼吓人的癖好!” 姚建元呵呵一笑,浑不在意黄月心将他比作鬼。 他顺手关上房门,从旁边的柜顶上拿起一张薄薄的纸,“我猜夫人是在找这个吧?夫人不是才从娘家回来,这又是打算去哪里,真的要和哪位情郎私奔么?” 提到情郎两个字,黄月心胸中气血一阵上涌,啪的一巴掌打在姚建元脸上。 “姚建元,你血口喷人!” 黄月心这一巴掌可一点都没留情,用了十成的力气,打得姚建元偏过头去。 姚建元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黄氏,看来这些年我就是太给脸面了,才捧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说着,他用力一扯黄月心的胳膊,直接把黄月心重重摔到床上。 饶是床上的锦被十分柔软,黄月心也被摔得浑身一疼,还没回过神来,姚建元就压住她,一双手去解黄月心领口的盘扣。 黄月心大惊失色,她当然不会以为姚建元还想对她做什么。 自从生下小女儿后,姚建元就再也没碰过她。两人同房的次数少之又少,姚建元根本就是在为了姚紫仪守身! “姚建元,我父亲是朝廷命官,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你若是想羞辱我,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 姚建元若是怕黄昌仪这个岳父,就不会对黄月心出手。 他扯开黄月心的领子,露出她脖子上两只乌青的手印,“黄氏,你骗不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王三是我派去的,他要对你做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事已至此,黄月心在没有隐藏的的必要,“那也比你好,你和你的亲生妹妹,通奸乱伦,天理难容!迟早有一天,你们做下的丑事会公之于众!姚建元,你们兄妹二人会遭天谴的!” “你果然看见了!”姚建元脸色一变,狠狠掐住黄月心的脖子,“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就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理由休了黄月心,但现在他更想让黄月心永远开不了口! 黄月心双手用力掰着他的手指,两条腿想要用力,却被姚建元死死压在身下。 “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没事吧?”丫鬟们听见里面的巴掌声,还有杯盏掉落的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 “谁也不要多管闲事,给我滚!”姚建元发出低吼,两只眼睛通红,好似要活活掐死黄月心,“你放心,就算是你死了,我和紫仪也会和和睦睦,一起将枢儿和蜜儿抚养成人。” 黄月心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力气也在慢慢流失。 她眼前渐渐陷入黑暗,记忆以来的事在脑海中回放,可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一个婆子的声音。 “大少奶奶,黄大人来看您,老爷和夫人正陪着说话,让您出去见见呢!” 第922章 黄昌仪出马 黄昌仪的突然到来,让姚建元手上的力道小了几分。 黄月心终于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脑海里的跑马灯立刻停止,让她像条被扔上岸的鱼似的,大口大口呼吸着。 强烈的求生欲让她不敢稍有停留,趁着姚建元不注意,一膝盖顶在他小腹上。 姚建元顿时疼得像虾尾似的蜷缩了起来,黄月心再顾不得其它,推开房门向外跑。 外面姚夫人派来的婆子,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端庄贤惠的黄氏,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 黄氏双眼通红,一张脸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就连当初她头胎差点难产,脸色都没有这么难看过。 “大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婆子被黄氏这副模样吓得哇哇乱叫。 黄月心一把抓住她的双肩,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我父亲在哪里?我父亲在哪里!” 婆子吓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大厅的方向。 姚建元一瘸一拐地从房里出来,满脸的冷汗,面色狰狞地喊道:“拦住她,别让她去大厅!” 丫鬟婆子们哪里见过这种情况,回过神来时,黄月心早就冲了出去。 她们只好在后头追着,却也不敢真的上去拦,怕黄月心会和她们拼命。 …… 而此时的大厅里,黄昌仪不知为何,总觉得坐立不安。 他今日下朝时,恰好在宫门口碰见镇国公府的那位世子夫人亲自来接世子下朝。 沈清为了黄昌仪书房玻璃窗的事跑了两趟,还给他优惠了不少银子,黄昌仪对沈清的印象多好,也就停下来顺便和夫妻俩打了个招呼。 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黄昌仪得知,沈清昨日去感恩寺烧香,恰好碰见他女儿黄月心。 “黄大人,昨日京郊雨下得很大。姚少夫人身边的嬷嬷摔伤了头,车夫却跑得无影无踪。幸得印尘大师收留,那位嬷嬷头上的血才止住了。”沈清的原话很隐晦,几乎只是把事实给说了。 黄昌仪再怎么古板,女儿也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得知黄月心出门烧香,身边只带了秦嬷嬷和一个车夫,顿时心疼不已。 难怪一向懂事的女儿怎么也不愿意回姚家,还编造出兄妹乱伦的谎话,原来姚家居然这般怠慢她! “多谢世子夫人告知,老夫下朝正好无事,这就去姚家看看月心!” 黄昌仪着急忙慌地赶到姚府,比一同在宫中上朝的姚弘愈回来得还早。 姚夫人刚见过儿子儿媳,忽然看见黄昌仪登门,不由一阵心虚。 大儿子才说过那样的话,亲家就急匆匆地登门,难道说是黄月心往娘家告状,黄昌仪给黄月心讨公道来了? 好在没过一会儿姚弘愈也回来了,问清楚了黄昌仪的来由,夫妻二人面露愧疚。 “那王三在府中做了多年车夫,平日里我和老爷也时常坐他赶的车出门。没想到他私底下竟染上赌瘾,趁着大雨逃债去了。说起来也是我们做公婆的失职,应该多派几个人跟去,也不至于害得月心这孩子遭罪。”姚夫人说道。 黄昌仪心里虽然不大舒服,但姚氏夫妇都如此诚恳,他也不好咄咄逼人,也就放缓了语气,和两人聊起天来。 但过了好一会儿,黄月心都没有来,黄昌仪不觉朝大厅外看去,“都过了这么久了,月心怎么还没来?” 姚夫人在一旁解释,“亲一下莫急,许是忙去了,我再让下人去……” 谁知,她话音才刚落下,只见大厅前边青石铺的地上,一个身形熟悉的女子狂奔了过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姚夫人方才还见过的黄月心。 黄月心整个人披头散发,脸色白得犹如一张纸。最让人惊恐的是,她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盘扣是散开的,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 这也就让她脖子上两道乌青的掐痕更为明显! 居然有人敢在姚府里掐姚家的大少奶奶,这显然就是蓄意杀人! “月心!”黄昌仪也猛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顾不上姚家夫妻,大步朝外走去。 黄月心终于看见自己父亲,一头扎进黄昌仪怀里,抱着黄昌仪嚎啕大哭起来。 黄昌仪慌了神,抱住女儿连连追问,“月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 黄昌仪万万没想到,和女儿大吵一架之后再次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看着女儿脖子上的手印,黄昌仪只觉得悔不当初! “父亲……”黄月心开口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只见姚建元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那眼神仿佛要杀人。 黄月心一下子抓紧黄昌仪的袖子,急忙说道:“父亲,我要回家去!” 黄家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黄月心从小进退有度,什么时候露出这样惊慌的表情? 黄昌仪高声质问,“姚大人,姚夫人,这就是你们当初替姚建元求娶我女儿时,说的会照顾她一辈子?” 姚弘愈和姚夫人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姚弘愈,最近家里安生不少,他才能够把精力放到官场上去。今日连黄昌仪都比他先回到家中,他对家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压根搞不懂儿媳为什么会伤成这副模样。 “亲家,我也不知月心为什么成了这样,你先别发怒,我一定替她讨回公道!”姚弘愈急忙说道。 而就在这时,黄月心身后那群丫鬟婆子已经追了上来,身后还传来姚建元的喊声,“大少奶奶昨天在感恩淋雨生了场病,今日发高烧烧糊涂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少奶奶扶回去养病!” 如果说黄昌仪没看见黄月心脖子上的乌青,说不定还能相信姚建元的话。 可黄月心都这副模样了,黄昌仪哪里还不知道,姚建元这是在欲盖弥彰! “当着我的面,还敢信口雌黄!”黄昌仪顿时怒不可遏,“不用你们姚家假惺惺,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带回家去!至于我女儿脖子上的伤,我一定会追究到底,无论是什么人,也不能动我女儿一根寒毛!” 第923章 救命之恩,如何不谢? 黄昌仪带着黄月心离开姚府,甚至还回院子里,把黄月心从黄家带过来的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收拾走了。 姚府光是一座府邸就占了半条街,附近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 闹出这样的阵仗,街上的行人都议论纷纷。 这话自然也传到沈清的耳朵里,她听说黄月心一早回了姚府,放心不下黄月心。 因此到宫门口接顾含章下朝,两人在宫门前等了会儿,特地与黄昌仪说的那些话。 好在黄昌仪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真的去了姚府看望。 否则,还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两人回到家中,康宁公主今日得空来国公府坐,正在和谢琼如议论这事。 婆媳二人看见沈清回来,赶紧把人叫到身旁坐下,康宁公主还神秘兮兮地问沈清。 “清清,你上回同我和你母亲说的那事是真的?” 沈清稍微一想,便知道康宁公主指的是什么。 她在亲眼看见姚氏兄妹偷情前,曾经和常鸿怀疑过兄妹二人的关系,但康宁公主向来心思坦荡,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两人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下子,黄月心顶着脖子上的掐痕回娘家,京城里议论开了,康宁公主自然也就想起之前的事。 “祖母,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这确实是真的。”沈清点了点头。 顾含章回到院子里换下官服,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回来,听到这话,也点头道: “确实如此,我和清清亲眼所见。” 两人坐下来,把那天在宫宴上看到的事,一五一十都和康宁公主说了。 康宁公主气得呸了一声,“呸!他们把皇宫当成什么地方?真是脸都不要了,做人做成这样,和禽兽有什么分别?” 沈清觉得康宁公主说得对。 人之所以为人,那就是区别于动物的道德观。 父母子女之间是血脉至亲,自然不能做有违伦理的事。 也就未开化的动物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兄不成兄,妹不成妹,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谢琼如听了也连连摇头,“之前只是觉得他们姚家人蛮不讲理,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种事。黄家那丫头不知倒了什么霉,嫁给姚建元这种人。” 她说着话,不由看向沈清,心中暗自庆幸。 好在她当初没有门户之见,嫌弃沈清的出生,一切以儿子的喜好为重。 要是当初真的拗不过姚家,娶了姚紫仪这种女子进门,现在恐怕要被气得吐血而亡。 就连晚一步回来的顾修远听了,也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所以,姚建元不惜毁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就是为了和亲妹妹在一起?” 沈清和顾含章对视了一眼,按照他们的猜想确实如此。 不过,沈清没有千里眼、顺风耳,黄月心回到姚家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得而知。 一家人坐在一起,沈清把昨日的事情,也和家中长辈报备了一通。 康宁公主一把把沈清抱在怀里,“好孩子,竟还有这种事情,昨日怎么也不知道和祖母说,你一定吓坏了吧?祖母那里有上好的祛疤的药,皇后宫里的都不见得有我的好,回头差人给你送过来。小姑娘家家的,身上万一留了疤,那可就不好看了。” 沈清心中一暖,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的伤全在黄月心身上,她身上哪有什么伤口?再晚一些,手臂上褪的皮都要长好了,哪里用得着上好的祛疤的药膏? “好好好,祖母知道你现在用不着,但也给你送来一份。你母亲那里也有,用不着你来尽孝心。”康宁公主一脸宠溺,“黄家那丫头那边,祖母也派人捎一份去。毕竟是她救了你,咱们不能知恩不报。” 谢琼如也跟着点头,“你祖母说得对,回头我再派人送些东西到福安巷去,这可不是件小事。” 沈清的脸不单是她自己的,还是整个镇国公府的颜面。若是不小心伤了脸,以后别说家里人看着心疼,出去应酬也多有不便。 黄月心那及时的一拉,确实帮了他们大忙。 几人就给黄家送什么礼,既能表示诚意,又让黄家能够接受讨论了一番。 用过午膳后,康宁公主就离开了,这么过了两三日,沈清和张秀娥几个正要从南北商行回园子,几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她们面前。 “黄大人,黄夫人,姚少夫人?”沈清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几位是来南北商行买东西的?” 天色已经擦黑,正是还没开始点灯的时候,街上行人影影绰绰,肉眼很难看仔细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他们走到近前,沈清也认不出来就是他们。 黄月心上前一步,拉住沈清的手,“世子夫人,我和父亲母亲是特地来感谢你的。” 姚家势大,黄家人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牵扯沈清,才特地找了这么个时间,来南北商行附近等她。 沈清看了看四周,没望见什么可疑的人,便问道:“你们若是方便,不如跟着我们上马车,到金梧巷一叙?” 金梧巷虽也是个巷子,但如果非要说是街道也不是不行,巷道比起福安巷的几乎要宽上两倍。 张秀娥今日出行坐的马车十分宽敞,加上黄家一家三人,也并不觉得拥挤。 等到了金梧巷,黄家三人在园子里的大厅坐下,黄昌仪便站起身亲自向沈清道谢。 “之前的事多亏了世子夫人提醒,否则老夫今日恐怕要悔不当初!”黄昌仪说着,就要一头朝沈清拜下去。 沈清哪里受得住黄昌仪这个大礼,连忙上前去扶住黄昌仪的胳膊,“黄大人,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至于此?再说了,若不是令嫒出手,我恐怕也要落得一身伤。两两已经抵消了,黄大人不必言谢!” 沈清虽然这么说,可黄昌仪和黄夫人哪能当真? 黄月心一回到家,就和夫妻二人说了从京郊到黄府发生的事。 他们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又怎会不知道,两件事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黄月心如果没帮沈清,沈清顶多受些轻伤,不出几日便养好了。可要是没有沈清的两次相帮,他们今日看到的,可能就是女儿冰冷的尸体! 救命之恩,如何不谢? 第924章 以身为饵 黄氏夫妻热泪盈眶,张秀娥和江老太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眼前的情形弄得一头雾水。 眼见终于能插得上话,张秀娥急忙扯过沈清询问,“清清,到底是咋回事?” 黄夫人她认得,之前就是黄夫人亲自来南北商行,给自家的书房订了玻璃窗,还是张秀娥接待的她。 至于剩下的,张秀娥就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黄夫人用手帕抹了抹眼泪,一把抓住张秀娥的手,“张夫人,您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在黄夫人把事情娓娓道来后,张秀娥终于清楚了来龙去脉,张了张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的接受度显然比黄家夫妻要高。 当初小叔子不和自己的妻女住在一起,反倒把嫂嫂和侄女带在身边住,以至于书院的学生个个管朱婉宁叫师母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有了这层铺垫,她忽然也不觉得,兄妹之间有多么无法理解了。 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自己难以接受,却不是人人都这么想的。 黄昌仪个道德感特别强烈的人,至今也难以相信,姚建元是为了这个害黄月心的。 他宁愿相信,姚建元在外头找了别的女子,想要休了黄月心另娶他人。 “姚建元和他妹妹当真乱了伦理?” 他话音落下,就被黄夫人瞪了一眼,“事到如今,姚建元是怎么对月心的,你都亲眼看到了,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沈清知道黄昌仪此时的心理,他不是不愿意相信黄月心,而是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心天生就是黑的。 她开口说道:“黄大人,此事并非姚少夫人一个人撞见,我与世子也是亲眼所见。宫宴那日,他们兄妹便肆无忌惮,他们二人确实已经无可救药了。” 沈清都这么说,就连顾含章都撞见了。 黄昌仪终于彻底相信,一脸愧疚地看向黄月心,“月心,对不住,是为父错了,大错特错!” 当初,黄月心十几岁的时候,也并非没有走得近的少年郎。 若不是他执意把女儿嫁给姚建元,也不会结下这段孽缘,平白让女儿吃了这么多苦。 黄昌仪固执了一辈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给自己道歉,黄月心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掉下来了。既有对黄昌仪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的心疼,也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委屈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黄夫人也跟着抹眼泪,眼看一家子要哭成一团,张秀娥连忙上去前,还以身说明,和离了的女子也依然能过得很好。 这话果然吸引了两口子的注意力,黄夫人一脸惊奇,“张夫人,原来京城里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你从前在婆家,真的过得那样苦?” 春柳也跟着插嘴,“黄夫人,我家婶子以前过的何止是苦?那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我和您说,别看那位季大人如今人模人样的,以前干的那可都不是人事!” “更别说,那老沈家一家子了。我跟您说,话本子里写的恶人,都没他们家的极品!” …… 眼看黄昌仪和黄夫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沈清把黄月心带到大厅外头,她有些事情想要问黄月心,实在不方便让黄昌仪夫妇听见。 黄月心也知道沈清有话要说,两人走到大厅外的走廊上。 廊下就是一个池塘,如今快要到夏日,池塘里阵阵虫鸣蛙叫。 一到外头,沈清就忍不住问,“姚少夫人,昨日我们不是说好了,离开感恩时候就回黄家,你怎么还去了姚家?” 沈清早就怀疑,王三的事根本就是姚建元授意。 黄月心要真的出了事,姚建元或许还不会做什么。可偏偏黄月心“毫发无损”地回去了,王三还不知所踪,姚建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是没想到,姚建元比他想象中更加疯狂,居然亲自动手想要掐死黄月心。 黄月心淡淡一笑,并没有立即回答沈清的问题,而是说道:“我马上就要和姚建元和离了,以后哪还有什么姚少夫人。世子夫人若是不介意,就唤我的名字月心吧。” 姚少夫人这个称呼,黄月心现在一点都不稀罕,甚至恨不得马上摘掉,这个称呼还是留给姚紫仪的好。 想必姚紫仪要是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一定会喜不自胜。 “都让我喊你名字,怎么还叫我世子夫人?”沈清无奈一笑,“你长我几岁,我以后叫你月心姐如何?你也别太生分,便跟我娘他们喊我清清吧。” 两人本来就互相欣赏,经过这件事情,距离更是一下子拉近。 黄月心本来就是个大方的,闻言没有推拒,“好,那以后你叫我月心姐,我便唤你清清。” 两人相视一笑,沈清的脸色马上严肃起来,“月心姐,我之所以拉你出来,就是想问你一句。前几日的姚府,是你故意要回去的吧?” 黄月心对外的说法,是为了回去拿秦嬷嬷的身契,这个说法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沈清。 姚家那么大的盘子,这些年都是黄月心一个人掌着,她早就发现苗头不对,怎么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东西还放在姚府? 沈清话音落下,黄月心脸上的笑容滞了滞,最后叹了口气,“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黄月心确实是故意回去的,姚建元也是她故意激怒的。 即便姚建元不掐她,她也会把脖子上的乌青算到他头上。只不过她也没想到,姚建元居然敢在院子里亲自动手。 如果不是沈清提点了一句黄昌仪,她或许已经一命呜呼。 “月心姐,你这么做都是为了让黄大人看清楚姚建元的真面目吧?”沈清看着黄月心,不得不感叹黄月心的胆识。 这换作一般女子,恐怕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黄月心居然还能在一夜之间冷静下来,以身为饵亲手策划了这件事。 难怪姚夫人把姚家这么大的摊子扔给黄月心,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姚家也能在黄月心的经营下越来越好。 “不怕你笑话,正如你所言。”黄月心目光投向池塘远处一朵刚长出花蕊的荷花。 那样的姚家,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沈清不由多嘴问了一句,“接下来你可有什么打算?” 黄月心眼帘半垂,声音却无比坚定,“自然是要和姚建元和离,带着枢儿和蜜儿离开,从此之后和姚家再无干系。” 第925章 新的追求者 黄月心这话沈清十分认同,要和姚建元和离,自然是要把两个孩子都带回去的。 姚建元作为父亲尚且立身不正,还有个毫无底线的姑姑,两个孩子要是跟着他们,迟早要被教坏。 她想提醒黄月心注意安全,毕竟姚家和黄家的实力摆在那里。 想要和离,肯定要费一番周折。 姚蜜还好说,毕竟是个小姑娘。姚枢可是姚家的嫡长孙,姚家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手。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事情黄月心应该早已料到,实在不需要她一个外人来提醒,也就没有开口多言。 倒是两人出来的时间挺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月心姐,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外面蚊虫多,咱们还是进大厅去吧。” 黄月心也不想让父母想太多,点点头跟着沈清回到大厅。 大厅里,黄家夫妻和张秀娥聊得正好。 他们之前因为姚家人的关系,对张家人,特别是沈清的印象一直不大好,所以从来没有主动结交。 但这一回事情发生,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张家人才初来乍到,就在京城这么吃得开。 临走之前,黄夫人感慨地握着张秀娥的手,“张夫人,从前是我们一叶障目,对你们家一直有偏见,还请张夫人不要见怪。” 张秀娥又怎么可能怪黄家人? 黄家人就算心里不喜欢他们,也从来没表现在脸上,不像有些人见风使舵,哪怕自己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也得上来掺和一脚。 从这点上就能看出,黄家人的品性都不错。 “黄夫人说笑了,从前咱们不了解对方,哪有贸贸然上来结交的?如今有了联系,以后还要多走动才是。” 沈清和张秀娥亲自把黄家人送到大门口,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沈清陪着黄家三人上了马车,让张秀娥回去歇息。 黄家的马车就停在南北商行附近的街上,沈清让车夫把三人在街边放下,双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场会晤。 …… 由于时辰已经晚了,加上恰好顾含章有事在身,一夜不能回府,沈清干脆在园子里歇了一晚。 次日清晨一大早,沈清就跟着张秀娥和春柳一起,去了南北商行活忙。 南北商行在街上开了快一年,由于张秀娥为人和善,附近商铺的人也都和张秀娥关系融洽,遇到闲暇的时候,各个铺子的掌柜也都会互相串串门,熟悉熟悉。 这日,南北商行恰好进了一批货。 沈清难得来一次南北商行,把春柳和阿梅兰香这几个管事,都叫到后院去开会去了。 张秀娥便只给一个人招呼着铺子里的伙计,把送来的货物都清点一遍,该上货架的上货架,该进仓库的进仓库。 “秀娥,你们铺子不是好些人,怎么这种粗活,还要你一个东家亲自来做呢?”就在这时,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路过铺子门前,看见忙碌中的张秀娥,便走了进来说道。 这个中年男子姓钱,是附近永春茶楼的东家,由于穿着十分富贵,一条街上的人都认得他。 本来他倒也不经常出现,顶多一个月来个三五回,来看看茶楼的经营情况。 其余繁杂的事务,全都交给手下得力的人去做,永春茶楼倒也经营的有声有色。 不过,自打去年冬天起,他就来得勤了。 三五不时的就过来一趟,弄得手底下的人压力都很大,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东家天天过来查岗。 “原来是钱老板。”张秀娥闻声抬起头来,就看见钱老板站在自己身旁,“不打紧,这些事是我做惯了的。” “这哪能一样?”钱老板二话不说,撸起自己的袖子,说着就要帮张秀娥搬货,“女子就应该娇养着,这些粗活重活,就要交给我这样有大把力气的男子来做。” 张秀娥也不是从前那只呆头鹅了,经过伍金良和余长东这两人,再看不出钱老板的意图,那可就是傻到没边了。 她立刻叫来身旁的伙计,把钱老板手里的货物搬走,“钱老板家大业大,我们这点小事,哪能劳烦您?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会笑话我们南北商行不懂礼数的。” 一句话把钱老板继续帮忙的路给堵死了,钱老板只能松了手,任由伙计把手里的东西拿走。 钱老板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不出张秀娥话中的婉拒。 张秀娥要是对他有意,又怎么会害怕被人看见他来帮忙? 这要是换做平常,钱老板早就甩袖子走人了,他也是要钱有钱,要人脉有人脉,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 可这一回,钱老板却莫名地不甘心。 他不是没见过比张秀娥好看的女子,那些女子比张秀娥年轻,还比张秀娥知情知趣。 但张秀娥身上温柔的气质,却像一颗珍珠一般,别人身上或许再难找到。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同你们张老板说。”钱老板看了一眼身旁南北商行的伙计。 伙计们手里还搬着货,听了钱老板的话面面相觑。钱老板这段时间总在他们南北商行门前转悠,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谁还看不出钱老板的意图? 钱老板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就不必下去,只是走远一些。放心吧,我这等身份的人,难道还不要脸面吗?” 伙计们听了钱老板的话终于放心,不过倒也没有真的下去,而是避得稍远了一些,不让两人离开他们的视线。 等到他们走远,钱老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张老板,都这么久了,难道我的心意张老板还不明白吗?” 张秀娥早就知道钱老板想说什么,要是换成从前,她肯定手足无措。 可这一回,她只是礼貌而又得体地拒绝,“钱老板,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去找你命中的另一半吧。” “为何?”张秀娥冷淡的反应,让钱老板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张老板,我听说你拒绝了你那位前夫的求和。你我之间无论年纪还是家世都非常匹配,你的兄长是都察院的上官,我的亲姐姐是宫中的仪嫔。你我二人同为生意人,既富且贵。不比你一个女子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强?” 第926章 余长东的攻势 自打和离之后,就不停有人和她说这些。 特别是来到京城之后,这些话听得张秀娥耳朵都要起茧。 她都已经明确地拒绝了,钱老板还是纠缠不休,张秀娥脸上闪过一丝恼意,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秀娥,这位是?”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数日未见的余长东。 余长东又一次在关键时候突然出现,张秀娥眼前一亮,脸上露出个笑容。 “余老板,这位是永春茶楼的钱老板。” 钱老板自然也注意到了余长东,想不注意到余长东都难! 今日的余长东穿了一身玄色衣袍,把他整个人衬得身材高大挺拔,身上气质也是不俗,一看就不是个普通人。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肚腩,钱老板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张秀娥对待他冷漠无比,一看见余长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钱老板自认为条件不错,自然心有不甘。 “敢问这位余老板在何处高就?钱某自认为在京城有些地位,怎么从来没见过余老板?” 言外之意就是,余长东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都一大把年纪了,谈婚论嫁,谁还光看脸蛋?找一个他这样有钱有势的,不比余长东一个外地来的小商人靠谱? 钱老板完全忽略了,他第一眼看中张秀娥,就是张秀娥那温润不张扬的美貌。 现在换到自己身上,标准截然不同,钱老板自认为长得不磕碜,要是张秀娥真的在意,大不了他以后减减肚子就是。 余长东不在意地笑了笑,“去年春日,京城许多人患了风寒,一时间将城中的柴胡等药材炒得极高。既然钱老板在京城经营多年,应当知晓此事吧?” 钱老板自然知道去年春日那事,官府出面调节药价,当时拉了一大批药材进京的,正是一位姓余的药商。 一时之间,京城人还议论纷纷,说是到底哪里来的药商,居然接得下那么大一个摊子。 难道说,那位姓余的药商,就是面前的余长东? 钱老板脸色一变,勉强挤出笑容,“原来去年解了京城燃眉之急的,居然是阁下。实在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既然阁下与张老板是旧识,那在下便不打扰了。余老板若是愿意赏脸,我愿在太和楼设宴,与余老板共商合作的事宜。” “合作就不必了。”余长东淡淡地说道,“我和秀娥有事要说,就不送钱老板了。” 余长东丝毫不给钱老板面子,钱老板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连张秀娥都没再看一眼,麻溜地调头走人了。 张秀娥原以为两方派是互不相让,没想到余长东三言两语,就把钱老板怼得面红耳赤。 “余老板,你这是……” 张秀娥的话还没说完,余承东就开口说道:“秀娥,这位前老板的亲姐姐仪嫔,生前确实在陛下面前挺能说得上话。钱老板也是靠着姐姐,还在京城挣得几分家业。不过,仪嫔娘娘前些年早已经病逝,他们全家的皇恩到今日早已经断了。” 张秀娥愣了一下,她就说钱老板刚才说得这么有底气,怎么一见余长东就跑了。 原来,他是欺负自己刚来京城不久,许多事情不知道,想借着仪嫔这层关系,让自己对他刮目相看。 钱老板心里的想法,张秀娥实在想不明白。 她要是真想和皇家攀关系,那直接去讨好康宁公主不就行了吗? 康宁公主可是真真正正的金尊玉贵,还是顾含章的祖母,对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何必非要走仪嫔这条道? “原来是这样,多谢余老板提醒。”张秀娥一贯不喜欢纠结。 有了今天这一出,钱老板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来了,她也不必在意这些了。 倒是余长东,两人上回在昌平侯府分开,余长东便一连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 她都以为余长东已经离开京城了,没想到今日又突然出现在南北商行门前…… “余老板前段时日去哪了?”张秀娥想问,也就开口问道。 余长东有些意外地看向张秀娥,张秀娥想要知道他的行踪,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好事。 他笑了笑解释道:“前段时日,沧州的一批药材出了问题,我一直往返了许多趟,今日才得以闲下来。” “原来是这样,那沧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张秀娥又问。 余长东点了点头,语气温和。 “多谢你关心,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 …… 沈清和春柳在门后驻足良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张秀娥还在收拾货架,余长东站在一旁偶尔顺手给她递东西,两人虽然没说什么特别的,气氛却十分融洽。 南北商行的伙计个个都机灵,钱老板和张秀娥表白这种事情,表面上装作不知道,私底下偷偷叫人去通知了沈清。 沈清和春柳赶到的时候,正好遇上余长东出现,也就没了她们的用武之地。 这和谐的一幕,沈清都有些没眼看了。 她还是第一回在她娘脸上,看到这么娇羞的表情,就连之前对季文彬都没有过。 看来,就算她不愿意,她娘被余长东拐跑,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沈清第一回有了老父亲嫁女儿的感觉,只可惜张秀娥不是她闺女,而是她亲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向来由不得人。 好在她虽然没有调查过余长东,但从她舅舅没有阻挠的意思这点看来,余长东确实是个靠谱的对象。 春柳则是倚着门一脸惊叹,“清清,我现在总算知道,我爹为什么输给余老板了。” 余长东这一回回出现的时机,都简直堪称完美! 如果不是他精心策划,只能说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而且,余长东这份手段,这份魄力,哪是她爹那个只知道一味送东西的比得了的? 别的不说,就单论上一回在昌平侯府,大庭广众之下救了张秀娥,却能沉得住气,一两个月不露面,就不知把多少人都比了下去。 春柳才不相信,余长东真的忙到没时间来看张秀娥一眼。 不过是猎人和猎物之间的游戏罢了,可怜她张婶子,正毫无察觉地往余长东的圈套里钻! 这边余长东与张秀娥的感情又进了一小步,那边姚府上下就没有这么如意了。 第927章 登门道歉 姚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连姚老大人都惊动了。 姚建元平时表现得和京城里的世家子没什么区别,至少在长辈和外人眼里,那是沉稳可靠,温文尔雅。 突然之间,做出这种事情来,姚家人除了姚紫仪之外,都觉得姚建元怕是被鬼上了身! “建元,你这是怎么了?”姚老大人震惊不已,“黄氏那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是真想掐死她不成?” 姚建元承认自己冲动了,但那个时候,听着黄月心诅咒他和姚紫仪没有好下场,他确实想当场掐死黄月心。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对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面对姚老大人的质问,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姚老大人没有想到,自己教出来的孙子,居然这般冷漠无情。 他冷下脸来说道:“既然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那就到祖宗牌位前去跪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去给你媳妇儿赔罪,恭恭敬敬地把人接回来!” 姚建元没有二话,被一群家丁押着去了祠堂。 姚弘愈也觉得匪夷所思,他身为在场的人,亲眼目睹了黄月心如何“逃命”,自己的儿子又是如何像个恶鬼似的在身后追。 这一整天下来,他整个人就像做梦似的。 怎么也想不明白,素来相敬如宾的儿子儿媳,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了解,我怎么能知道?”姚老大人没好气的说道。 姚弘愈听到父亲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父亲,此事事关重大。亲家把月心接走时没避着人,外头不少人都看见了。只怕不出几日,京城里便会谣言四起,到时对咱们姚家的影响颇大!”姚弘愈面色凝重地说道。 他若是别的官职也就罢了,事情闹了出去,顶多也就被治一个治家不严的罪。 可他偏偏是太子少傅,未来君王的老师,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来做文章,不知道会闹到什么地步。 姚老大人自然也清楚这点,他虽然也交了不少皇子公主,毕竟比不上儿子的成就。 姚家如今还就得靠着姚弘愈,若是姚弘愈把少傅的官职给丢了,姚家的实力得大打折扣。 比起儿子儿媳闹的矛盾来说,怎么防患于未然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样,治病先治根。明日一早,咱们父子二人就亲自去福安巷,该认错认错,先把亲家的怒火平息了再说。” “只要我们姚黄两家自己不乱,任凭外头怎么说,亲家只需要站在我们这边,谣言不攻自破。” 姜还是老的辣,姚老大人一下子看破了事情的关键,同姚弘愈说道。 姚弘愈也是这么想的,父子二人商议一番,让姚夫人拿出库房的钥匙,咬了咬牙,在库房里挑了几样重礼。 次日清早起身,旁的事情都撇到一边去,第一件事就是坐着马车来到福安巷,给黄家赔礼道歉来了。 …… 黄家人正吃着早饭,听到门房来报,说是姚老大人和姚弘愈来了。 黄昌仪听到这话并没有立刻让门房把人给请进来,而是破天荒问起女儿的意见。 “月心,这两人你想不想见?若是不想见,爹爹就让人把他们给赶回去!” 黄月心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她不敢想象,如果此时此刻家人还没看清真相,选择站在姚家那边。 等她回到姚家后,面临的会是怎样的情形。 不过,好在,父母如今都已经知晓真相,绝对不会再让她回去冒险。 单凭此事,她昨日以身犯险,就已经值当了。 “吉叔,这次来的只有祖父和父亲,姚建元没有来吧?”黄月心问道。 她虽然算计了姚建元一波,可姚建元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她吓住了。 现在对于她而言,姚建元就是个潜在的杀人犯,只要想到姚建元就心惊肉跳,暂时还不想和他对上。 吉叔也就是黄府的门房间管家,和黄昌仪的年纪差不多大。他也知道,自家小姐所嫁非人,去年年前还是他把小姐接回家的。 当时便觉得姚建元不对劲,没想到居然会闹到这一步。 “姑娘,来的只有姚老大人和姚大人,还有一位姚府的管家,并未见到姚建元。”吉叔如实说道。 黄月心这才点头,“好,那就劳烦您把他们请进来吧。” 反正迟早都要有这么一天,早说开来早好,免得以后生出更多事情来。 姚老大人和姚弘愈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吉叔出来请两人进去。 以两人身份,福安巷这种地方很少踏足,哪怕黄昌仪是他们的亲家,他们也很少到黄家来做客。 换作从前他们大驾光临,哪里还用得着通报,黄家门房早就欢天喜地地把他们请进去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回是他们姚家理亏在先。 因此,哪怕门房摆脸色给他们看,他们也没多说什么。 黄家人吃好了早饭,在大厅里见了姚家父子。 姚老大人见了黄昌仪一脸惭愧,“亲家,都是我们教子无方,才教出这么个畜生。孙媳嫁到我们家,姚府上下都是她一个人在操劳。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建元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着,又看向黄月心。 “月心,你尽管放心。我和你公公已经狠狠教训了一顿那畜生,以后他若敢再犯,不必你说一句,我和他父亲一定第一时间把那畜生两只手给打断!” 姚老大人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诚意了。 昨日姚建元进祠堂之前,他和姚弘愈已经令人动了家法。 姚建元在祠堂跪了一夜,他们出门前还没有松口。 黄月心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们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她应该能够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 “祖父,昨日那一幕,月心现在想来还是不寒而栗。”黄月心低垂着眼帘,“姚建元他是真的想杀我,您与父亲有事在身,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他。月心实在不敢想,要是哪一处再惹怒了他,还有没有命坐在这里和您说话。” 第928章 道歉变闹事 姚老大人一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知道,黄月心说的都是实话。 外人尚且可以防备,可夫妻之间,是能够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枕边人。 若是姚建元真的不死心,可谓是防不胜防。 “月心啊,祖父知道你委屈。可这事不仅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还是姚黄两家的事。夫妻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有枢儿和蜜儿,难道你忍心两个孩子因为你们之间的事情跟着受苦吗?”姚老大人见说不通,又把两个孩子拿出来说服黄月心。 两个孩子是黄月心亲生的,哪怕黄月心对姚建元再失望,还能真的抛家弃子不成? 谁料,他话音刚落下,就听黄月心说道:“祖父,所以我不但自己不打算回去,也要把枢儿和蜜儿从姚家带走。” 黄月心早就已经打算和离,之所以还称呼两人祖父和父亲,那也是看在他们平时对她不错,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苛待过她的份上。 但只要她和姚建元断了关系,以后便不可能再这么称呼了。 “月心,你说的是什么胡话?”姚老大人吃了一惊,“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待在夫家,反而要住在娘家,这像什么话?” 黄月心见姚老大人不明白,解释道:“确实不像话。不过,我要是和姚建元和离,那就不存在不像话了。” 这话说出来,不但姚老大人大惊失色,就连姚弘愈脸色都跟着一变。 没等姚老大人开口,姚弘愈便高声问道:“黄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月心面对姚弘愈没有丝毫畏惧,她连阎王殿都走过两遭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怕一个姚弘愈。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做姚家的儿媳,差点连命都丢了。比起这个,被全京城人笑话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被人笑话的还不一定是我呢!” 姚弘愈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地给人道歉过? 对方还是自己的儿媳妇! 黄月心平时对他这么恭敬,转眼之间居然踩到他鼻子上来了,姚弘愈顿时便忍耐不住。 “不可能!你若是铁了心和建元和离,我这个做公公的阻拦不了。但枢儿和蜜儿是我姚家的血脉,你若想打他们二人的主意,绝无可能!” 黄月心与姚家人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料到姚弘愈的反应。 姚弘愈如此激动,她心中反倒更加平静,“我也不可能把孩子留给姚建元这种人。” 姚弘愈怒极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昨天那件事,姚建元这个儿子还没有什么地方让他失望过。 本来他还以为是儿子的错,现在听黄月心说出的话,说不定儿子是被逼成那样的也不一定! “呵,您无需问我,那种事情我说出来都怕脏了我的嘴。” “您若是对贵府真的一概不知,不妨回去问问,就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姚弘愈愣了一下,看向旁边跟来的管家。 管家被他这么一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姚府的管家,他对府里的事情当然再清楚不过。 只是这种事情他自己知道,约束好底下下人们的嘴,不让他们胡言乱语便好,哪有拿到主子面前说的? “老爷,这……”管家面色为难,犹豫了一番,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府里有下人说,大少爷一连好几日宿在五姑娘房里……” 姚老大人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听说这话差点没打翻手边的茶杯,“你说什么?谁敢嚼这种舌根,这种事情你们也信!” 姚弘愈更是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啪的一声举起手旁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茶杯顿时四分五裂,杯中滚烫的茶水,伴随着碎片飞溅开来。 黄夫人一时不察,差点被热水烫到,还是黄昌仪眼疾手快,帮着妻子挡了一下…… 黄府里闹出的动静,响彻整个福安巷。 福安巷里的住户,只见到一大清早,姚家当朝两位炙手可热的人物提着礼物上门。 没过一会儿,居然被黄昌仪带着几个下人,从黄府赶了出去。 一开始父子两人站在黄家门口,还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但随着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才后知后觉地用袖子挡着脸,飞快地上了姚府的马车。 …… 沈清的消息还算灵通,两人从福安巷离开没多久,她就从一个客人口中得知这事了。 她看了一眼货架前,还在说话的张秀娥和余长东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听说的是什么。 “您说什么?姚大人和他父亲,真的被黄大人赶了出来?” 客人笑眯眯地说道:“那可不是?我家就住在福安巷,是我亲眼所见,不可能有错。世子夫人,我同您说,昨日黄家那姑娘还带着伤回来呢。那脖子上肿的,怕不是被人掐的!” “能劳动姚家这两位大人亲自出面,您说掐黄家那丫头的,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掐的黄月心,沈清再清楚不过。 不过,她面上还要装作吃惊,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摇了摇头。 “姚少夫人那可是京城有名的贤惠,怎么下得了手?” 客人巴不得和沈清多说几句,点点头,“是啊,我瞧着都心疼,更别说黄大人和黄夫人了。” 她赶着去南北商行后院买东西,也没和沈清多说,离开之前还笑眯眯地瞥了一眼张秀娥和余长东。 “哎呀,我知道那位。昌平侯府的宴会我也在场,当时我们姐妹几个就说,这位余老板呀真是可圈可点。若是换做我们,也更可心他呢!” “……”沈清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午后她回了一趟镇国公府,顾含章总算被翰林院放回来,休息了一下午。 到了午后时分,吴管家又亲自前来,带来了一箱冰冻住了海鱼。说是张重山心得了一批海货,想请他们夫妻俩过洒金桥大街吃饭。 这年头海鲜可是稀罕玩意儿,特别还是冰鲜。 沈清好久没吃过海鲜,也是嘴馋了,拉着顾含章就坐上马车去了张府。 到了饭桌上,一家人不可避免地提起今日福安巷里的事。 第929章 热闹的大朝会 平日里,都察院事务繁忙。 张重山还是第一次听说,妹妹和外甥女与黄家的事。 他与黄家没什么交情,但这不妨碍看姚家人不顺眼,乐得给他们添堵。 “这有何难?”张重山笑了笑,给沈清夹了一大块煎得焦香的海鱼,“清清,我记得你喜欢吃海鱼了,多吃一些,我自有对付姚家的办法。” 张重山这胃口吊的沈清好奇极了,可任凭她再怎么问,直到她和顾含章吃完饭回到镇国公府,也没从张重山口中把话给套出来。 “舅舅的嘴巴可真牢,说不告诉我就真的一点都不告诉我。”沈清拿张重山没有办法,拿顾含章还没办法吗? 她对朝堂上的事情不熟悉,顾含章却能猜猜她舅舅的想法。 顾含章本来想说,可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自己半个老丈人怎么也不愿意说的事,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告诉沈清,自然要索取一些代价的。 想到这里,他从身后抱住沈清,把下巴搁在沈清肩膀上。 “清清,想让我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多唤我几声。” 两人在成亲之前就认识,也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沈清叫他含章叫惯了,以至于成亲之后便改不过来了。 有的时候,顾含章还真的想要知道,两人如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洞房花烛夜,他掀开沈清的盖头时,会不会听她娇娇怯怯地唤自己一声夫君? 沈清听他的话,顿时就明白,顾含章指的是什么了。 以往两人亲热时,顾含章也提过这事,但沈清叫惯了他名字,总觉得这么叫,尤其是在床榻上这么叫过于羞耻,也就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没想到,他居然拿这件事和自己做交换。 但沈清这回着实被他抓住了短处,毕竟有求于人,只好满足人家的要求。 这一夜,沈清感觉到了久违的疲累。 两人到后头浴室清洗了一通,沈清枕着顾含章的臂弯,困得两只眼睛都要闭上了,还不忘揪着他问。 “这下你总能告诉我了吧?” 顾含章都要忘了这事,看着媳妇儿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她鼻梁上亲了亲。 “清清,你想一想,舅舅是在哪里任职?既然要给姚家添堵,自然是越顺手越好。” 都这个时候了,沈清哪还有脑子想问题,嘴里小声嘟囔,“讨厌,讨厌鬼,我不要想了。” 顾含章忍不住笑出声来,把她往自己怀里抱了抱,“不用你想,我说给你听。” “清清,你想想,舅舅是都察院的。就在去年,御史台也并入了都察院。从前御史台的御史中丞贺大人,如今可是舅舅麾下的得力干将。” “贺大人平日里专辖,肃正纲纪,弹劾官员。出了这种事情,不就是贺大人的分内之事吗?” 沈清迷迷糊糊地听了这话,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 陷入沉睡前的那一刻,她脑海里最后的念头就是。 亏,实在是太亏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她舅舅会用最简单的办法呢? …… 沈清睡了沉沉一觉,梦里有只男狐狸精变成顾含章的模样,追了她一夜,非要她喊他夫君。 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外头阳光正好,已经透过窗上的玻璃晒到房门里了。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蕊珠带人进来,给她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 “蕊珠,什么时辰了?”沈清感觉有些头疼,应该是睡得太久导致的。 蕊珠抿嘴笑了笑,“少夫人,已经到巳时了。早上世子起来的时候,吩咐奴婢们不要打搅您,让您多休息一会儿,奴婢们便没有叫您。” 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多十点了。 这要换成现代不算太晚,可换成古代,那可是大大的晚起了。 但凡规矩严一些的人家,都不会睡到这么晚,也就是镇国公府,谢琼如几乎不大束缚她,沈清在家中才能这么舒心。 沈清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嫁对了人,更嫁对了婆家。 就连蕊珠在陪嫁过来不久后,也自然而然改了称呼,私底下也喊她少夫人。 可见,蕊珠对镇国公府也十分认可。 “已经巳时了,世子怎么还没回来?”蕊珠给沈清梳头,沈清顺口询问。 蕊珠也有些奇怪,“方才奴婢去了一趟外头,听到外院的人议论,今日不止世子没有回来,就连国公爷都没回来呢。” 顾含章下朝之后,也时常被翰林院叫去做事。可顾修远却不一样,顾修远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有手下去做,更多的只需要他决策。 因此,下朝后通常都直接回府,等到下午再去衙署瞧一瞧。 可今日,就连顾修远都没有回来,可见很有可能大朝会到现在都还没散。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大朝会耽搁到了现在,难道说要出什么大事? 沈清顾不上吃饭,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就到谢琼如的院子里请安。好在谢琼如今日并没有外出,看到沈清来还有些意外,“不是说平日里不必请安,怎么今日来了?” 沈清把自己想到的和谢琼如一说,谢琼如不但不紧张,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当你这火急火燎的是在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放心吧,没有什么大事。你父亲早就派人回来说了情况,今日上朝诸事汇报完毕,贺大人便领着一众御史,把姚家三代狠狠地弹劾了一通,这才耽搁到现在呢!” 沈清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这才想起来昨天临睡之前顾含章说的话。 她白担心一场,没想到被顾含章说对了。 她心里的那根弦不再绷着,整个人放松下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顿时不好意思地看向谢琼如。 “赶着过来还没用早饭吧?”谢琼如倒是没说什么,含笑看着沈清,“正好为娘这里炖了汤,让下人盛碗上来,咱们娘俩就在院子里好好等着含章他们回来。” 下人们很快就盛了碗汤上来,沈清一边喝着暖融融的鸡汤,一边听谢琼如说大朝会上发生的事。 第930章 太子下跪 原来,朝中有一批人,早就看姚弘愈和他的党羽不顺眼。 趁着这回姚家自己闹出的事情,干脆把之前所有的事弄了出来,在御前弹劾了姚家治家无方,拉帮结派等数个罪名。并且顺势提出,姚弘愈无才无德,由他担任太子少傅,恐有误国的趋势。 姚弘愈一党自然百般辩驳,一时间大朝会上谁也不服谁,就快要成了菜市场,早该结束的朝会才一直到了巳时都没散。 朝臣之中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顾修远能把消息传出来,别的大臣自然也有耳目。 消息出了宫门像长了翅膀似的,更是一传十十传百。 如今这京城里的官场里,怕是有一半的人都等着结果出来呢。 好在沈清没有等多久,大概快到午时,一个门房飞快地跑进来,说是顾修远和顾含章已经回来了。 谢琼如这才说道:“把他们都请到主院来,和厨房说今儿把饭菜都送来主院,今儿午膳就在这里用。” 门房和丫鬟们听了谢琼如的吩咐,立刻领命下去办事。 没过一会儿,顾修远和顾含章便到了主院里来。 一家四口移步主院的饭厅,一道道丰盛的菜肴也被端进主院里来。 今儿的大朝会开得特别久,除了几个老臣赐了座,其余人都站了一上午。 顾家父子都习过武身体底子不错,尚且饿得前胸贴后背。更别提那些手无缚鸡之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臣,体力不支晕过去的都有一两个。 等到饭菜都摆好,众人面前都摆了香喷喷的米饭,谢琼如这才问道: “今日大朝会上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一直到了现在才结束?” 一般去宫里上朝,为了不在上朝的途中内急,有经验的大臣都会在早上尽量少食少饮。 顾修远吃了两大口饭,觉得胃里踏实了不少,这才说道:“今日的情形,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沈清一边听着顾修远和谢琼如说话,一边吃着饭,这才把事情听了个明白。 原来,官场上早有一批人对姚弘愈一党有了意见。本来姚家树大根深,姚弘愈又深受太子倚重,他们也没指望今天的弹劾能对姚弘愈产生大影响。 只是想着,能在皇帝面前告一状就是一状。 毕竟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也不是对姚家没有意见。 只不过碍于姚家从前的功绩,手中若是没有把柄,不好做得太过,免得让人觉得飞鸟尽良弓藏,引得他人兔死狐悲。 其实今日弹劾姚家的主要过错就是教子无方,便是再如何,也不会让姚家元气大伤。 可偏偏,皇帝确实存了换掉太子少傅的心思,大朝会上群情激奋。太子对姚弘愈多有依赖,自然不肯,他当着朝臣的面为姚弘愈求情,这回皇帝没有卖太子的面子,反倒对此事若有所思。 太子一时激动,居然当场给皇帝跪了下去,说是只保姚弘愈这一回。 “太子是未来储君,怎么会为了一个大臣下跪?”沈清实在忍不住吃惊地问道。 她都能想象太子忽然跪下,整个太和殿一片哗然的情形。 别说是这些朝臣,便是她在场,也要惊掉自己的下巴。 回答她的是顾修远,顾修远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有所不知,当初皇后诞下太子不久前,刘贵妃便诞下一位皇子。刘贵妃家世显赫,不输于中宫。兄长威远将军军功赫赫,在朝中威望颇重。于是便有了夺嫡之心。” “太子年幼之时,陛下曾带着太子与五皇子出宫春狩。刘将军远在西北,其手下混在宫卫中暗中掳走太子,想要助五皇子夺位。” “当时,是姚弘愈亲自出马,将太子从那几人手中救出。后来又一心扶持太子入主东宫,太子自然对姚弘愈信任有加。” 沈清一开始也不理解,姚弘愈这样的人,为什么能稳坐太子少傅之位。 现在总算明白缘由,原来还有这一层在,难怪皇帝一直没有动姚弘愈。 谢琼如也跟着点头,“据说,太子私底下还管姚弘愈叫亚父。” 虽然说是传言,但无风不起浪,就算太子私底下没有这么叫,可太子对姚弘愈的依赖也可见一斑。 姚弘果然打了一把好算盘,皇帝年事已高,太子又是个优柔寡断的。 等到皇帝驾崩,太子荣登大宝,以他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岂不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难怪姚家这些年形势一直如此高调,就连康宁公主,姚弘愈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沈清听到这里忍不住继续询问,“太子下跪之后,陛下是如何表示的?” 这次回答她的是顾含章,“陛下什么也没说。” 皇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姚弘愈,然后就宣布朝会结束,御史们发起的弹劾没有给出任何结果,皇帝便带着王总管离开了御座。 沈清听到这里也明白了,一般而言上位者若是真想做什么,反倒不会弄出太大的阵仗。 皇帝居然一点都没表示,那就说明,皇帝马上就要动真格了。 姚弘愈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努力经营了这么多年,将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捧得极高,却会因为太子的一跪,而招来皇帝的忌惮。 …… 另外一边,姚老大人和姚弘愈也坐着马车回到姚府。 父子二人面色沉沉,姚家的下人们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姚夫人得知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早就在姚府大门候着,见到父子二人的脸色,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吩咐身旁的丫鬟。 “早上备下的饭菜都别上了,赶紧去做些清淡的,再让厨房炖点参汤。要白参,不要红参,给老爷和老太爷压压惊。” 丫鬟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去知会厨房的下人了。 饭菜端上来,父子二人果然都没有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把饭菜撤下去,只把丫鬟们端来的两碗参汤给喝了。 温热的参汤喝下去,父子二人凝重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姚弘愈叹了口气,“父亲,今日太子在太和殿那一跪,把儿子给害惨了!” 第931章 姚弘愈的怀疑 姚老大人也是痛心疾首,他说到底不过在宫中担任过先生,其实手中权力并不多。 要说真正的光宗耀祖,那还该是姚弘愈。眼看皇帝年事已高,太子很快就能即位,姚家也要成为京城中最为显赫的家族。 没想到,居然因为子孙闯下的小祸,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便功亏一篑。 “弘愈,而今之际,是赶紧找人替我们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即便如此,姚老大人还是打起精神安慰姚弘愈,“这是你不便出面,为父在诸位皇子面前还有几分薄面。你放心,为父一定找人替你在陛下面前说情!” “事情没到最后,还不能盖棺定论!” 太子那一跪,皇帝看他的眼神都有不同。昔日受他恩惠的那些大臣,被那一眼看得个个鸦雀无声,哪里还有人敢为他出头? 姚弘愈如今也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叹了口气,“如此,便只能拜托父亲了。” 只希望姚老大人的面子真的管用,能让皇帝看在他辛苦辅佐太子的份上,暂且饶了他这一回。 姚老大人喝完参汤,没顾上歇一口气,便匆匆换下官服,出门替姚弘愈求人去了。 姚弘愈心中暗叹口气,早知道太子的性子如此软弱,遇到事情只知下跪,当初或许就该选择五皇子! 五皇子那条路虽然难走了些,但至少五皇子从小便颇有主见。 遇到今日的事情,定然知道暗中斡旋,而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他下跪! 不管接下来事态如何,姚弘愈去上了一趟,早朝回来早已经身心俱疲。 姚夫人跟着姚弘愈回到院子里,就听姚弘愈说道:“昨日我和父亲在福安巷,忽然听到黄氏说出那话,这才一时冲昏了头,砸伤了黄昌仪的脑袋。夫人,你常年在家,这个家里除了黄氏,便只有你最熟悉家中之事。” “你且来说说,建元和紫仪这兄妹二人之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姚弘愈在黄府愤怒归愤怒,可等到怒气消散,心中也犯起嘀咕。 当初他选择和黄家结亲,给长子娶了黄昌仪的女儿,就是因为黄家门风清正。 不但黄昌仪门生众多,品行为人称赞,黄月心也是名满京城。 黄月心嫁到姚家之后,确实桩桩件件都叫人满意,挑不出一丝错处。这些年来,因着黄家的名声,姚家也得了不少益处。 照理来说,这样的父女二人,绝对不会信口雌黄。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把这种事情扣在兄妹二人头上? 姚弘愈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但理智上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一双儿女会做出那种事。 因此,只能向自己的妻子求证。 “老爷怎么忽然问起这种事?”姚夫人被丈夫的话吓了一跳。 自从前日黄氏披头散发地冲进大厅,儿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追在身后,姚夫人的心念便动摇了不少。 整个姚府,她与黄月心相处的时间最多,怎么可能不知道黄月心的行踪? 黄月心每日操劳,哪里有时间和外人偷情?儿子诬陷她与王三私通的话,根本是无稽之谈! 难道说,真的像外头传言那样,姚建元是于姚紫仪有了超出一般兄妹的感情。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黄月心这个挡在两人中间的人除掉? 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姚夫人赶紧矢口否认,“这怎么可能?老爷,建元和紫仪都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们是什么秉性,您还能不清楚吗?” “也是,之前紫仪那丫头,为了顾含章还要死要活的。怎么可能和兄长做出这种事?”姚建元听到妻子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他脸上也随即闪过一丝狠色,“但要是真有此事,就不要怪我不念父女之情,把这孽障送得远远的,让她在庵堂里度过余生!” 饶是姚夫人做了姚弘愈几十年的枕边人,也被他话里的狠劲吓了一跳。 她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赶紧替姚弘愈捏了捏肩膀,“老爷,您就放心吧,紫仪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 与此同时,姚紫仪左等右等姚建元不来,派人出去打听,才知道姚建元被关在祠堂。 她带着丫鬟桃红,到祠堂看望姚建元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 看见姚建元身上的一道道淤青,还有高高肿起的膝盖,更是泣不成声。 “祖父和父亲真是好狠的心,为了黄氏一个外人,竟然将哥哥打成这样!” 姚建元坐在蒲团上,眼神凉凉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庆俞,“不是同你说了,五姑娘胆小,见不得这些,不要叫她知道吗?” 庆俞心里一惊,急忙解释,“大少爷,小的真的没有叫人告诉五姑娘!” 姚紫仪嗔怪地看着姚建元,“哥哥又何必怪他?事情闹得这样大,就算院里的人不告诉我,难道我还不能出来打听吗?再说了,一年两三天不见哥哥,我也是要出来找的。” 姚建元听着耳旁的柔声软语,心里早软成一片,伸出手来擦了擦姚紫仪脸上的泪珠。 “紫仪,是我不好,叫你跟着担心了。” 姚紫仪终于转泪为笑,“哥哥知道就好。” 她说完这话,旋即又想起这两日府里发生的大事,眼中露出怨恨之色。 “要我说,这两日家中出了这么多事,都是因为那个黄氏。若不是她不肯乖乖就范,又怎会害得父亲被人在朝会上弹劾?若是真的如了她的意和离,那才叫便宜了她,哥哥合该休了她才是。” 姚建元对此也极为苦恼。 他虽然被关在祠堂不得出去,可他手底下的人却没有被禁足。 这些天来,他派了不知多少人出去找王三,想要通过王三扳回一局。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王三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无论到哪里都找不着,就连他的妻儿也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以至于他都怀疑,王三是不是真的如黄月心所说,撇下家中人逃债去了。 “紫仪,放心吧。事已至此,即便黄氏肯回来,我也绝不会叫她活着回去了。” 第932章 偏要陪大哥一辈子 黄月心对他与姚紫仪的态度,触及了他的底线。而且,她并非身家性命俱握在他手中的下人,他必须让她永远闭上嘴,才没有后顾之忧。 “既然她打定了主意不回来,并且要把枢儿和蜜儿带走,那就让她带走好了。”姚紫仪从前把姚枢和姚蜜当侄儿侄女,但现在和姚建元有了首尾,只觉得黄氏生下的这两个孩子无比碍眼。 只要这两个孩子在,她就会想起,姚建元和黄月心也做过那些亲密无间的事。 谁知道,姚建元却一反常态,并没有对她有求必应,而是果断拒绝。 “那可不行,枢儿和蜜儿毕竟是我的血脉,哪有沦落在外的道理?” 姚紫仪在姚建元这里第一回碰了个软钉子,顿时激起她心中的胜负欲,她不高兴道:“不就是两个孩子么?哥哥如此看重,难道是忘不掉黄月心?也对,她毕竟是哥哥的第一个女人。” 姚建元一听这话,就知道姚紫仪又使了小性子。 他心中疼爱姚紫仪虽然不假,但也并非全然没有底线,不管两个孩子如何,只要他还在,不能让他们跟着黄月心姓黄。 “你这是吃醋了?”姚建元笑着抱住姚紫仪,低声在她耳旁耳语,“你和两个孩子吃什么醋?若是你能替我生一个,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替你摘下来。” 姚紫仪勾起唇角,反正她不准备嫁人了,外头的男人再好,能有她大哥对她的这么好? 既然打算和大哥过一辈子,黄月心也离开了,为姚建元生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姚紫仪想到这里,抓住姚建元的衣领,道:“那就要看大哥你厉不厉害了。”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无论年纪多大的男人,哪怕已经儿孙满堂,都不希望别人质疑他这方面的能力。 更何况,姚建元才三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候,哪里容得姚紫仪质疑。 他顺势轻轻咬了姚紫仪的耳垂一口,惹得对方一阵惊呼,这才满意地笑出声来,“别急,到时候再证明给你看。” …… 姚弘愈一个人在太和殿上,要面对十几个人的攻讦。 这十几个人都没有将他打败,却因为太子的那一跪,而输了个彻底。 他身心俱疲,在问过姚夫人之后,便支持不住,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姚夫人望着熟睡中的丈夫,心中越来越悬,也无心做其他事,叫上贴身伺候的婆子,来到姚紫仪的院子里。 府中谣言传到今天,她还是第一回主动到女儿的院子里来。 “夫人怎么来了?”院子里的婆子看到姚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可惜,心绪纷杂的姚夫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看了一眼院里几个低垂着头的下人,问道:“怎么没见陈婆子?” 陈婆子是当初姚紫怡分院的时候,姚夫人特地安排在女儿身边伺候的。 这些年来尽职尽责,姚紫仪的许多事情,姚夫人都是从陈婆子口中知道的。 婆子支支吾吾,半天才问道:“夫人还不知道吗?陈婆子前些日子得了场重病,暴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姚夫人吓了一跳,忙抚着胸口念了句阿弥陀佛,“前段时日见她还好端端的,当真是可惜了。紫仪这丫头也真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没同我说。” 婆子也没有回答姚夫人,陈婆子的死如此蹊跷,她哪敢在姚夫人面前多嘴。 所幸姚夫人也没有在这方面多纠结,而是朝姚紫仪的卧房走去,“紫仪呢?她可在院子里,我找她有事。” 姚夫人的动作,让院里的下人脸上都露出惊恐之色。 这段时日,姚建元时常在院里留宿,姚紫仪的闺房里,有不少男人的东西,姚紫仪都不许她们收拾。 姚夫人若是进去,一眼就要看出端倪。 到时候,姚家兄妹倒不倒霉她们不知道,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说不定都要和陈婆子一个下场! “夫人!”婆子赶紧上前去拦住姚夫人,“姑娘她并不在卧房里!” 姚夫人皱了皱眉头,“都这个时候了,她不在院子里待着,又跑到哪里去了?” 婆子道:“姑娘听说大少爷被罚跪了祠堂,到现在还没出来。一时心急,便领着桃红往祠堂去了。” 姚夫人听了这话果然不再往卧房里走,而是立即带着人离开院子,朝祠堂的方向走去。 长子被罚跪祠堂,好几日都没被放出来。兄妹二人打小感情好,小女儿得知情况,担心兄长的身体,急忙前去探望,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姚夫人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步子越来越快,快到就连身旁的婆子跟着都有些吃力。 到了祠堂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庆俞和桃红守在外头。 祠堂两扇大门紧闭,里面传出姚建元和姚紫仪熟悉的声音。 庆俞和桃红看见姚夫人脸色一变,还没等他们二人说什么,姚夫人便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大步向前去,一下子推开祠堂的门! 庆俞和桃红紧随其后,见到里面的情形长长松了口气,两人站在姚夫人身后,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之色。 姚夫人走进门,姚紫仪一双手臂抱着姚建元的胳膊。 姚建元也靠着姚紫仪的肩膀,正由姚紫仪一口口地喂着糕点。 姚夫人脸色稍缓,看向姚紫仪,“都多大的姑娘了,这么没羞没臊,还跟小时候似的缠着你大哥。” 姚紫仪冲着姚夫人撒娇,“母亲,当初是你说大哥娶了嫂子,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大哥了。现在黄氏都要和大哥和离了,女儿和大哥感情好,以后我们兄妹两个互相照顾,也不怕到老了没伴,母亲难道不高兴吗?” 儿女感情好,姚夫人自然高兴,可看着兄妹二人亲密的姿态,她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 “你大哥现在虽然要和黄氏和离,可以总是要娶妻,你又不可能陪你大哥一辈子!” 姚紫怡眼中染上一丝愤怒,“为何不能?我偏要陪大哥一辈子!” 第933章 奸情败露 姚紫仪任性归任性,可姚弘愈颇为宠爱自己的夫人,姚紫仪从前还没有这么顶撞过姚夫人。 “你!”姚夫人被姚紫仪顶撞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姚建元开了口,“母亲,我可以一辈子不娶。反正我也有儿有女了,妹妹一辈子不嫁人,我就养她一辈子,又有何不可呢?” 眼看姚夫人就要发怒,一旁的庆俞急忙上前。 “夫人,五姑娘也是心疼大少爷。大少爷在祠堂跪了这么多天,再跪下去,膝盖都要跪坏了。” “而且当日老爷在盛怒之中,下手也很重,您都不知道,大少爷背上的伤有多重!” 姚夫人被庆俞转移了注意力,急忙扯了姚建元的领口去看。 只见姚建元背上,一道道乌青看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姚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院子,等她回到院子的时候,姚弘愈也醒来了,见她才回来的样子,便问道:“我才睡了多久,你这又是去了哪里?” 自己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妻子的心思却不在自己身上,姚弘愈心中颇为不满。 姚夫人赶紧解释,“老爷睡着后,我往紫仪院子里去了一趟。谁知她不在院中,而是到祠堂看她大哥去了。” 姚建元毕竟是姚夫人身上掉下的一块肉,看到儿子伤成那样,姚夫人哪有不心疼的,把这前后的事情一一说了。 谁知,姚弘愈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抓住一件在姚夫人看来不起眼的小事。 “你是她亲生母亲,为何要进她的卧房,她院中的婆子那么紧张?” “这……”姚夫人愣了一下,她倒没有姚弘愈想得那么深,“兴许是那婆子看我着急,便赶紧告诉我紫怡的去向?” 这个回答显然不让姚弘愈满意,他脸色一沉,“不对,这解释不通!” 说着,他便让房里的丫鬟替他穿上外衣,同姚夫人说道:“走,跟我去那丫头的院里走一趟!” 姚弘愈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自然比姚夫人这等深宅大院里的妇人要敏感得多,平时是他不关心后宅的事。可一旦关心起来,下人的三言两语,岂能瞒得过他? 他二话不说,带着姚夫人往姚紫仪院子里去。 姚紫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刚从姚夫人出现的惊吓里回过神来。哪里料到没过多久,姚夫人去而复返,还将姚弘愈给带了回来,一群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姚弘愈进了院子,一眼从这些人脸上瞧出异样,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立即大步朝卧房走去。 姚夫人见了这情形,哪里还不知道,这些下人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她不敢怠慢,跟着姚弘愈进了卧房。 刚走进卧房,就看见对门的屏风下,挂着一件女子水红色的小衣,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明显是男式的中衣。 “这个孽障!”姚弘愈咬牙切齿,一把扯下那件男子的中衣,扔到院子里,高声问道,“你们谁来和本老爷解释,一个和离回家的女子,房中为什么会有男子的中衣?” 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下水饺似的扑通扑通跪下,每个人都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回答姚弘愈的话。 姚夫人胸腔中一颗心狂跳,脑海中有个答案数度浮出,却被她一次次按下来。 她赶紧抓住姚弘愈的胳膊,“老爷,或许、或许紫仪在外头与哪家的青年才俊看对了眼,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告诉我们呢?你别着急,等她回来了,我这个做娘的,关上房门亲自问她一问,她是知道轻重的,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姚弘愈冷笑一声,“她不好意思和我们说?当初她追在顾含章身后跑时,怎的没见她不好意思被全京城人议论?” “若不是她自轻自贱,后来又何须嫁给孙柏轩?我本以为她嫁到孙家之后,孙柏轩一心一意对待她,她便能安分守己。” “可后来呢?你觉得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姚弘愈向来护短,绝不在人前说自己家人半句不是。 今日忍不住说了实情,已经是对姚紫仪失望透顶! 姚夫人还想听女儿解释,姚弘愈却不再理睬他,而是一脚踢到屏风,大步往里走去。 只见床榻之上,四处可见夫妻间用来增添情趣的小物件,饶是姚夫人这样的过来人,都看得面红耳赤。 最后,姚弘愈在一道珠帘后的龙门架上,看到了一套姚建元穿过的衣裳,还有一块姚建元平日戴的玉佩。 这满室荒唐的男主人公是谁,一时不言而喻。 姚弘愈在龙门架前站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姚夫人问道:“夫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黄氏说的居然是真的,他引以为傲的一双儿女。 儿子是京城有名的才俊,女儿更是他的掌上明珠。这样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居然罔顾人伦,公然在家中,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尽了龌龊的事。 亏的昨日,他在黄昌仪家中还大发雷霆,将父女二人的话斥为谣言! “这、这怎么可能?”姚夫人望着眼前的一切,仍然难以相信。 姚弘愈的心显然比她冷硬不少,面沉如水地叫来府中护卫,“将五姑娘的院子看好,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也不许任何人进来!剩下的人,跟我去祠堂!” “老爷,建元和紫怡可都是您的血脉!”姚夫人联想起姚弘愈方才对她说的话,实在无法接受,姚弘愈的话马上就要应验。 姚紫仪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从小到大什么苦都没吃过,突然把她送到远离亲人的地方,在青灯古佛下了此残生,怎么可能受得住? 姚弘愈怒不可遏,狠狠一巴掌打在姚夫人脸上,“慈母多败儿,他们二人做出今日的丑事,你这个做母亲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子在太和殿上那一跪,在京城里掀起惊涛骇浪。 本该处于漩涡中心的姚府,今日却出奇地安静。 姚夫人走后没多久,祠堂里便传出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庆俞和桃红脸上都一阵发烫,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知道各自组织之间的事了,可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止不住的尴尬。 “大少爷和五姑娘也是的,这还是在祠堂里呢,就这么按捺不住么?”庆俞忍不住抱怨。 桃红不敢抱怨,只是低低地说道:“大少爷和五姑娘如今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不远处,姚弘愈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第934章 姚府剧变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护卫便冲了上来,将庆俞按倒在地,一张破布堵了他的嘴。 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也走过来,把桃红的胳膊拧在身后,两只巴掌死死捂住桃红刚要出声的惊呼。 处理好两人,姚弘愈便让护卫们把祠堂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叫另外几个婆子,一脚踹开了祠堂的门。 姚建元被姚紫仪生孩子那几句话挑起了火,也不顾这到底是在哪里,便将姚紫仪按倒在地上的蒲团上。 两人正意乱情迷,外头的动静哪里入得了他们的耳朵? 直到祠堂的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这对野鸳鸯才从欲望中惊醒。 姚建元身上只剩一件中衣,衣裳的系带还敞着。 姚紫仪身上则一片凌乱,门被踹开的时候,两人正白花花地拧成一团,就连府里见多识广的老嬷嬷,也都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直到破门而入之前,姚夫人还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下子,两人该被看到的都看被看到了,一时间铁证如山,再不容任何人自欺欺人。 姚夫人尖叫一声,直勾勾地朝后头倒去,惹得婆子赶紧将她接住,不停地掐他的人中。 “你们怎么来了?”姚建元看到这一幕,顿时怒不可遏,赶紧扯过地上的衣裳给姚紫仪盖住,“庆俞和桃红呢?不是让你们守着?!” 姚弘愈再也忍不住,额头上青筋直冒,一脚踢在姚建元胸口。 “逆子,她可是你妹妹!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居然在祖宗牌位前做出这等事情,简直是禽兽不如!” 姚弘愈这一脚可没留半点力气,姚建元被踢得抱着姚紫仪倒在地上,口中吐出一道鲜血。 姚弘愈还不解气,直接取下祠堂里一只铁鞭,就要往姚建元身上打过去。 姚紫仪赶紧一把护住姚建元,泪流满面地说道:“父亲,我都是自愿的,您要怪不能只怪哥哥,反正我是个姑娘家,就把错全怪在我身上吧!都是我不知廉耻,勾引哥哥与我厮混。” “您和母亲把我生下来,从小都没有管过我。是哥哥一手把我带大,我嫁过一回孙柏轩,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比哥哥更疼我。” “既然非要嫁人,为什么就不能嫁给哥哥?最起码,无论我做出什么事情,哥哥永远都不会休了我!” 姚弘愈的一鞭都已经扬到半空,姚紫仪瘦弱的身子挡在姚弘愈面前,还是生生止住,改为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你、你真是不知廉耻,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孽障?!” “姚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弘愈教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儿女,实在有愧于祖宗先辈。” “像这样的孽障,姚家不认也罢,从今以后,我会将此女踢出族谱,从今往后,姚家不再有这个女儿!” 姚紫仪泪流满面,嘴上却还大声喊道:“父亲把我赶出家门也好,从今往后我不姓姚,改个别的姓,正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紫仪……”姚建元爱怜地抱住姚紫仪,“别哭了,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你,大哥还是会要你。” 两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旁若无人地说情话,姚弘愈气得差点咬碎一嘴的白牙。 “来人,一刻也不要停留,将这孽障给我送走!随便送到哪个地方去,以后就算她死在外头,也不关我姚家的事!” 如果不是姚家的几个庶子都是酒囊饭袋,姚弘愈如今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他真的想把姚建元这奸淫亲妹的畜生也送走。 姚建元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后悔,把姚家所有的人脉资源,全都倾注在自己这个唯一的嫡子身上。 要是他当初好好培养自己的几个庶子,也不至于姚家今日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 话音落下,就有几个嬷嬷不由分说地上来,硬生生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 姚紫仪还要哭喊,姚弘愈便不耐烦地喊道:“堵住她的嘴!” 姚建元这才慌了神,失声大喊,“父亲,您不能这样!您把她一个人送走,这和杀了她又有何异?” “与其让她留在家中与你不清不楚,到时候诞下孽种,我情愿她早就死了,也免得辱没了我姚家的名声!”姚弘愈冷冷说道。 眼看姚紫仪被带走,姚建元还想出去追,却被姚弘愈带来的护卫死死拦住。 最后,姚紫仪被几个嬷嬷塞进一辆破旧的马车,马车门重重一关,便有人在外头拿铁钉钉住。 整个车厢连一扇窗都没有,只有车板上一条缝隙,用来给马车上的人投喂食物。 姚紫仪就这么在马车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夜被人送走。 姚建元则被关在祠堂里,无论他怎么闹,外面的护卫都不肯放他出门。 姚夫人醒来,一双儿女被送走的被送走,被软禁的被软禁。 她得知消息,为时已晚,唯有躺在床上默默垂泪。 等到在外头待了一天的姚老大人回府,府中发生剧变。 他听府里的管家说了个大概,就赶紧找到在酒窖里抱着酒坛子喝的姚弘愈。 “弘愈,弘愈,快别喝了,你这是要把自己喝死不成?”姚老大人急得不得了,把姚弘愈手中的酒坛抢过来,“我才出去一趟,家中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别人的话我不信,你快亲口同我说,建元和紫仪他们兄妹俩这是怎么了?” 姚弘愈喝得醉醺醺,看到父亲回来,抱着姚老大人痛哭流涕。 “父亲,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死去的母亲,对不起姚家列祖列宗。” “你知道那两个畜生做出什么样的事吗?他们二人,竟当着祖宗的牌位乱伦!” 姚弘愈和姚老大人哭完,便仿佛自家的丑事被京城众人知道,所有人都当着他的面嘲笑他。 他双手举起旁边的一根木棍,把酒窖里的酒坛砸成了碎片。 “顾修远,让你笑话我,我打死你!” “张重山,你害得我们姚家如此,我与你势不两立!” “贺知昌,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还有,顾含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女儿?你要是早早娶了我女儿,他们兄妹二人又怎会做出这种事?” “孙柏轩,你也该死!你们全部人都该死!” “啊啊啊啊……” 姚弘愈歇斯底里地大喊,酒窖里满地都是流淌的酒水,几个下人合力都治不住,一个发酒疯的姚弘愈。 也不知姚弘愈发了多久的疯,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下人们吓得哇哇大叫,“快来人,快叫大夫,老爷晕过去了!” 话音落下,又瞥到一旁酒水里不知躺了多久的姚老大人,顿时大惊失色,“老太爷也晕了,老太爷也晕了!” 第935章 太子禁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姚家的事情遮挡得再严实,总有风言风语透出去。 一时间,京城之中满城风雨。 自从太子在太和殿里下跪,皇帝表面上没说什么,等太子回到太子府里,皇帝身边的王总管便亲自带来了皇帝的旨意,让太子暂停观政,待在太子府中反思己过,一直到想明白为止。 太子在太和殿上受挫,就差被那群老臣指着鼻子骂不成器,回到太子府得知这个晴天霹雳,整个人顿时消沉下去。 太子妃得知消息赶来看他,便只得他一通抱怨。 “亚父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这么多人因为嫉妒他如今的权势,便群起而攻之,说他教子无方,便要夺他的少傅之位。这个叫孤如何能忍?” “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过是请求父皇,难道这也错了吗?” 太子妃也是世家出身,听得太子这番幼稚如孩童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说太子今天没有跪下,那一切还好说。 可太子偏偏跪了,让皇帝看清楚,若是任由姚弘愈待在太子身边,以后等他百年,整个皇室恐怕都要沦为姚家的傀儡。 这是帝王最后的底线,区区救命之恩,如何抵得了皇帝的雷霆之怒? “殿下,这亚父两个字,您以后还是莫要再提了。”太子妃苦口婆心,“您是太子之尊,姚少傅是臣子,他别说是救您,便是以身替您,也是应该的。若是以后叫人听见了再传扬出去,就要陛下心中怎么想?” 太子管大臣叫亚父这事,历史上并非没有。但那些大臣都是托孤重臣,文韬武略样样皆通,那可是历朝历代的肱骨之臣,才配得上储君一声亚父。 姚弘愈这样的,何德何能?若不是太子素日待姚家人亲近,太子妃压根不想敷衍他们。 谁知,太子妃的劝谏,太子妃非但没有听进去,反倒高声斥责。 “太子妃!亏孤这么多年以来,以为你贤良淑德,内外俱全,没想到你也是这等踩高捧低之人!”太子一脸愤怒,“我要去求母后,我们母子连心,总该比你们这些人亲近!” 皇帝要禁太子的足,并没有说太子身边的人也不能出行,太子的求助信很快被人送到皇后手中。 皇后身边的薛尚宫亲自前来,太子见了薛尚宫眼前一亮,立马迎上前去。 “薛尚宫,母后派你来,是不是要放孤出去?亚……姚少傅他不过是小过,哪里值得大张旗鼓?他毕竟是孤的老师,你回去同母后说说,请母后替姚少傅说说情!” “殿下。”薛尚宫笑容中带着几分严厉,“殿下又管姚大人叫亚父了?” “孤叫就叫了,没有在外人面前这么叫。”太子愣了一下,自知理亏,但嘴上却并不认错,“薛尚宫,你就别和孤卖关子了。母后到底怎么说?她总不该和父皇一个态度吧?” 太子期待地看着薛尚宫,薛尚宫脸上笑容不变,“皇后娘娘派我来,给殿下带几句话。” 太子听到这话,恭敬地朝皇宫的方向行了个礼,“既然是母后让薛尚功带话,定然是极为重要之事,孤定当谨遵母后的懿旨,还请薛尚宫快说吧。” 薛尚功含笑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听到她温柔的声音,顿时充满愤怒和威严。 “好好给本宫在太子府里待着,若是再敢出去丢人,休怪本宫和你父皇一起罚你!” 薛尚宫这一声好比晴天霹雳,在太子脑袋上炸响。 太子整个人都愣住了,笑容凝结在脸上。 过了良久,直到薛尚宫脸上又恢复得体的笑容,他才忍不住想到。 他怎么忘记了,母后特别喜欢派薛尚宫替她传话,便是因为薛尚宫学母后说话,学了九成像? …… “大夫,我家老太爷和老爷现在怎么样了?”姚夫人焦急地站在旁边,看着床上并排躺着的一对父子,急切地问道。 姚弘愈和姚老大人双双晕倒,特别是姚弘愈还醉了酒。往常姚家要是出了这种事情,肯定得凭着太子的恩典,进宫把太医院的太医请来看病的。 但这一次姚弘愈得罪的是皇帝,皇帝才刚让他回家待着,他便出了这种事情。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皇帝以为父子二人不满意他的决定,便在家中装病? 无奈之下,姚夫人只好派人去请了京城回春堂最好的大夫。 好在回春堂的大夫不如宫中御医,却也是医术精湛,来到姚府替两人摆了脉,便立刻拿出两粒珍珠丸,赶紧给二人捣碎了冲水服下,两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不少。 “姚夫人,两位老爷怒火太盛,恐有中风之兆。”大夫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姚老太爷倒还好,得亏救治及时,平日里身子也算康健。姚老爷的情况则不容放松,本来没有什么大事,偏偏还喝了这么多酒……” “怎么会这样?”听说父子两人双双中风,姚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旁边的嬷嬷赶紧扶住她,“夫人,您现在可不能倒啊。如今姚府上下就只有您一个人可以做主,您要是倒了,老爷和老太爷该怎么办?” 姚夫人下意识想起黄月心,可想到这里才记起来,黄月心已经回娘家去了。 姚建元和妹妹做出这种事,以黄月心的心气,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如今整个姚家的担子,真的就落到她一个人肩上了。 姚夫人意识到这点,忽然捂住自己的额头,好似有什么人拿着小锤子,在她脑袋上一下下地敲。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嬷嬷大惊失色,另一颗冲着丫鬟们喊道,“赶紧给夫人拿治头疾的药丸子来!” …… 等到沈清知道这事时,已经是几日之后了。 皇帝照顾太子的颜面,没有当场给姚弘愈难堪,而是让姚家父子回去休息。 等到王总管拿着圣旨到姚府,要姚弘愈解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以姚家父子的病情,就真的成双双在家休息了。 王总管得知两人中风,还特地到病床前看了两人,回到宫中把事情禀报给皇帝,皇帝又特地派了太医院院判前去,确诊了两人真的是中风,这件事情才作罢。 第936章 生死不由人 “他们二人从宫中回去,真的就这么中风了?”沈清听到这事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其中应当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康宁公主同皇帝最为熟悉,皇帝肚子里的许多牢骚,连皇后都不曾说。 每回康宁公主进宫,皇帝都要和她好一通吐槽。 康宁公主点了点头,也觉得难以置信,“太医院的崔院判亲自去看了,应当不会有错。姚家父子确实中风了,姚弘愈的父亲中风症状较轻,姚弘愈至今还下不来床。他二人都不是愚蠢之人,应当不会在这个时候装病,引来皇帝的厌恶。” 沈清一边听着,一边顺手替康宁公主捶背,“他们二人这病来得未免太巧了,怕是其中还有什么缘故吧?” 康宁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赞赏的笑容,“你可猜对了,这其中还真有别的缘故。” 说着,康宁公主便把姚家是怎么连夜把一辆钉死了的马车送出京城,又是怎么一夜之间,暴死了十几个下人的事给说了出来。 不然怎么说,还是皇家的消息最灵通呢? 京城里多少事情都想瞒过皇帝的耳目,又有多少人知道黄氏的耳目随处可见,特别是那些早已经被皇帝盯上的人,更是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沈清思来想去,能把姚家父子二人气成这样的,恐怕也只有姚建元和姚紫仪兄妹之间的事了。 她眉头微微蹙起,“难道说,被送走的是姚紫仪?” 康宁公主道:“这祖母便不得而知了,宫中暗卫只记录了他们看到的,在没有得到命令前,并不会出手做什么。” 康宁公主虽然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显然同意了沈清的猜想。 她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幸灾乐祸。 姚建元闯下大祸,害得父亲和祖父在朝堂上被人弹劾,居然还有心思在家中和姚紫仪干柴烈火。 恐怕是姚弘愈在福安巷大闹一通,也觉得这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特地着手去查,得知事情真相,这直接气得脑溢血了吧? 只可惜了那十几个下人,恐怕都是知情者,被迫替主子隐瞒的。 他们告状是死路一条,装聋作哑也是死路一条,这就是封建社会,只要身契握在别人手中,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沈清不禁感慨,还是社会主义好,也幸好她穿过来是个自由身。 否则,真的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清清,这是怎么了?”康宁公主见她脸上似有感慨,关心地询问道。 沈清立即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祖母,我没事,只是觉得那些下人有些可怜罢了。” 她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和康宁公主多讨论,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毕竟,她和康宁公主关系再融洽,两人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非观天然不同,没必要在这方面说太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临走之前,康宁公主让沈清从公主府带一些鹿肉走,“这些都是北边打来的,今儿一早才送过来,一路上冰着,新鲜着呢。上次你舅舅送来的那批海货,我吃着十分受用,分一些送到洒金桥大街和金梧巷去,给你舅舅他们也尝尝。” 两家之间互相走动才会礼尚往来,沈清笑着代张重山谢过康宁公主。 先是回了一趟国公府,然后又把鹿肉分成两份,一份送去金梧巷的园子,另一份则送去洒金桥大街。 她先是去了一趟园子,张秀娥和春柳他们都在铺子里,只有江老太一个人在家。 沈清叮嘱的江老太几句,便又带着人去了洒金桥大街。 进了洒金桥大街的张府,没想到她舅舅这个大忙人居然在,而且不止她舅舅在,还有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在。 对方看见她也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来,“柏轩见过世子夫人。” 沈清对着孙柏轩笑了笑,“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孙公子,舅舅既然有话和孙公子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孙柏轩赶忙出声,“没什么打紧的话,用不着避着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听听也无妨。” 沈清有些意外地看了孙柏轩一眼,又望了望张重山,张重山冲她点了点头,她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顺便让下人给她也冲杯茶。 “许久不见,孙公子真是大有不同。”沈清含笑打量着孙柏轩。 可不就是大有不同吗? 上次他见到沈清时,被姚家兄妹折腾去半条命,连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己那副鬼样子。 好在身体康健,回去养了大半年,终于养回来不少,就是苦了他母亲,总是为他的身体奔波。 “让世子夫人见笑了。”孙柏轩无奈一笑。 沈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孙柏轩的话。她所有的带有不同可不单指的是表面上,而是孙柏轩的整体面貌,尤其是气质上比从前强上不少。 姚家兄妹生得人模狗样,可见孙家的基因并不差,孙柏轩这张脸也算得上俊秀。 只不过从前,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太低,好似娶到姚紫仪是上天赐予的机会。 他把别人捧得太高,外人自然一眼看出他的卑微,那样一来再好的相貌也都浪费了。 更何况,还是姚紫仪这种心高气傲的? 沈清来得正巧,孙柏轩也是刚坐下来,和张重山的对话还没有进行没多久。 经过去年的事情,张重山和孙柏轩暗地里显然有联系,两人也不怕沈清知道,便开门见山地谈论起来。 “姚家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张重山首先开口问道。 孙柏轩之所以主动来找张重山,便是将姚家的事情几乎摸了个透。 原来,姚紫仪被姚弘愈强硬地送走,姚夫人没有办法,这才想起了远在沧州的娘家。 之前姚夫人和三家闹翻,曾对外扬言说,即便不认孙家也无所谓,这件事传到孙家耳中,孙家人自然对姚夫人更加心寒。 “姑母的信寄到父亲手中,父亲还顾念着兄妹之情,想要帮助姑母,把姚紫仪接到家中安顿。”孙柏轩解释道,“父亲本想先斩后奏,不料母亲无意中得知此事,两人大吵了一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孙柏轩丝毫不怕家丑外扬,一脸平静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第937章 孙老夫人去世 沈清听着,心想难怪姚建元是个妹控。 原来,孙家便有这样的传统。 孙柏轩还是孙家嫡长孙,孙老爷的亲生儿子。 姚建元和姚紫仪把孙柏轩害得差点没了命,这才过去短短一年,孙老爷就能原谅,还巴巴地想把外甥女接回家里? 不过,两者之间却有本质的不同。 孙老爷是实在太注重血脉了,姚家兄妹则是将血缘关系视为无物。 孙柏轩说到这里顿了顿,也许是觉得这样的问题,问张重山一个长辈多有不妥,便忽然看向一旁的沈清。 “世子夫人,我知道您消息灵通。有一件事想要向您求证,还请您原谅柏轩的鲁莽之处。” 沈清见他郑重其事,不由坐直身体,“孙公子尽可问,若是我能回答的,一定知无不言。” 孙柏轩感激地点了点头,“我听说,姚紫仪被赶出姚家,是因为和她大哥做了不伦之事……姚家兄妹真的乱伦了?” 虽然早已经料到,孙柏轩要问的是什么。 可真的听到这个问题,沈清还是情不自禁一阵感慨。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让她好巧不巧,亲眼目睹了兄妹二人的偷情现场。 以至于接下来一连数回,都要亲口向别人证实此事。 沈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孙柏轩温文尔雅的脸上浮现一个冷笑,“我对她掏心掏肺,恨不得把命都给她。她却宁愿与她兄长通奸,当真可笑之极!” 沈清眼看孙柏轩眼神逐渐晦暗,赶紧转了个话题,“孙公子,那令尊令堂最终是怎么做的?你们孙家当真还要帮姚夫人,把姚紫仪接回去不成?” “自然不能。”孙柏轩语气冷淡地说道,“父亲闹着要帮,未免伤了一家人的感情。母亲假意答应,找到送走姚紫仪的马车,给了车夫一笔银子,将她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事最后居然是这么发展的。 得亏孙夫人不是个糊涂的,否则姚紫仪若真是去了孙家,岂不再次把孙家往火坑里推? 张重山这才开口询问,“可知送到了哪里?” 孙柏轩面上神色温和了一些,“张大人,母亲只是给了银子,我们也不清楚,车夫究竟会把她送去哪里。” “种因得果,她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亲口尝尝结出的苦果。” 孙柏轩来到张府,似乎只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等他确认完了,也就没有在张府多停留,恭敬地向二人告辞。 沈清看着孙柏轩走出书房大门,身影没入后花园的葫芦门里,便迫不及待地问张重山,“舅舅,孙公子怎会出现在您这里?这一年多来,您一直与他有联系吧?” 当着外甥女的面,张重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有上进之心,我也同情他的遭遇,提携他一把不过是顺手的事。” 张重山是什么人呐,当初可是混过盐帮的,也算得上狠角色。姚家把她得罪得那么死,送上门来姚家的敌人,他又岂会坐视不理? 打从得知孙柏轩是孙家人,张重山便安排孙柏轩进京做事。 孙柏轩也争气,不到半年便表现出色,张重山手边恰好有个机会,便推举他回沧州任职。 等在沧州做出一点功绩,随时都可以调来京城。 孙柏轩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被姚家人如此对待,自然是发愤图强,一心跟着张重山做事。 沈清仍旧有些担心,“可孙家毕竟与姚夫人有血缘关系,若是等事情过去,未尝不会重新想起这门亲情,舅舅难道就不怕?” 张重山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一年来,姚家对孙家明里暗里打压,孙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孙柏轩给姚紫仪递了休书不久,孙老夫人便一直卧床不起。就在一日前,姚夫人的陪嫁嬷嬷回孙家向孙老夫人求助,不知同孙老夫人说了什么。等孙家人发现的时候,孙老夫人已经气绝身亡。” “竟有这种事情?”沈清吃惊地望着葫芦门的方向。 难怪她刚才觉得孙柏轩的衣着分外素净,没想到竟是祖母去世的缘故。 张重山继续说道:“孙柏轩从小被祖母带大,与孙老夫人感情深厚,有了这件事情发生,他与姚家便绝无重修于好的可能。” 别说重修于好了,只怕杀了姚家人的心都有了。 这也就能理解,孙夫人和孙柏轩选择把银子给车夫,让车夫把姚紫仪送到别的地方去了。 至于姚夫人派来的嬷嬷,到底和孙老夫人说了什么。得知那位嬷嬷是从孙家陪嫁来的,那还不好猜? 一般而言,给女儿陪嫁的下人都由做父母的安排。 姚夫人身边的嬷嬷自然也是孙老夫人安排的,纵然那嬷嬷跟在姚夫人身旁,可孙老夫人毕竟是她的老主人,孙老夫人逼问之下,自然把一切都交代了。 孙老夫人本来就是被孙儿与外孙女的婚事气病的,得知外孙女居然与自己的大外孙,做下这等事情。 一时间怒急攻心,撒手人还了也不一定。 沈清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姚家这对兄妹可真够会害人的。从前害的是别人,现在连家里人都害。 姚紫仪临走之前,还能把自己的亲外祖母带走。 也不知道,倘若有一天她得知此事,会不会后悔自己做下天理难容的事。 …… “孙老夫人她……当真去了?”沈清从张府出来,又索性去了一趟福安巷。 黄月心正带着两个孩子待在家中,最近姚叔和姚蜜族学不上了,所幸他们外祖父也是京城有名的儒者,教他们两个小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近,黄昌仪索性连光露寺都不怎么去了,没什么事情就待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尽了天伦之乐。 黄月心都已经打算好,会有一场旷日持久的争夺战。 没想到,这场仗还没打起来,姚家父子就先倒下了。 并且与姚家父子一同倒下的,还有姚家兄妹的外祖母,孙老夫人。 沈清点了点头,“方才我见到孙公子,这是他亲口与我舅舅说的。” 她说完这话,又把张重山告诉她的话转述了一遍。 黄月心听到这话,一下子红了眼眶,“从前我跟着姚建元去沧州,她把我当亲孙女看待。枢儿和蜜儿也是,每年都会收到外曾祖母寄来的东西。” 第938章 翟泽离京 姚家人不是什么好人,孙家却比姚家厚道得多。 最终,黄月心做出决定,“多谢你今日告诉我这消息,稍后我便禀报父亲,带着枢儿和蜜儿明日去一趟沧州。那毕竟是她们的外曾祖母。如今她老人家去了,再怎么说,也得到灵前烧炷香。” 沈清也同意黄月心的做法,同她说道:“去吧,孙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如今姚建元就要和离,他们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眼看黄家也要忙碌起来,沈清一个外人不便在这里多待,便主动离去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整个京城都热闹非凡。 姚家的事情不但没有离开停歇,反倒是各种传言越来越离谱。 最后,不知是哪家传出来,说是姚家兄妹二人乱伦,姚紫仪早已经被姚家人送走。 这个传言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一时间相信的人有,质疑的人也不少。 但渐渐地,就有不少人发现。 一向高调的姚紫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京城里销声匿迹,就连与她最亲近的祝兰芝等人,几次去姚府也都没能见到姚紫怡。 包括姚建元,本来他新官上任,有不少事情要做,姚家去了派人替他请了病假。 最后,姚家才不得已派人出来辟谣,说是外地南边有户人家的公子进京,与姚紫仪一见钟情。 两人互相看对了眼,姚弘愈便做主将女儿嫁得过去,姚紫仪早已经不在京城。 这一切的一切,都往那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事实上靠。 就连祝兰芝几个聚在一起,都忍不住讨论此事。 “兰芝,你我三五不时便和紫仪小聚,她有没有和什么南边的贵公子看对眼,我们能不知道?”吴云瑛对姚家的说辞一个字也不相信,“紫仪一颗心都挂在顾含章身上,顾含章娶了沈清,真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姚家又何须如此遮着掩着?” “好了,人都已经不见了,你何苦诋毁她?”祝兰芝一阵烦躁。 她又何尝不知,姚家的说法没有一点根据? 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外头的传言是真的。 祝兰芝不由想起前段时间,姚紫仪忽然变了个人似的,身上带着一股成熟妇人才有的风韵。 这种感觉,即便姚紫仪嫁过一回孙柏轩,也没能在她身上出现。 也不知怎的,祝兰芝脑海里忽然就想起除夕宫宴时,姚紫仪曾经借故离开了好长一阵,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得和没骨头似的,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麝香味。 难道说,就是那个时候? 可宫宴上的人她大多数都认得,并没有哪个南边来的贵公子。 想到这里,紧接着一个画面撞进她的脑海。 是了,那天宫宴上,姚紫仪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她前后脚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兄长,姚建元! 啊的一声,祝兰芝就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面前的茶盅都被她不小心带翻了。 吴云瑛见她脸色如此难看,哪里还不明白,语气鄙夷地说道:“兰芝,你总在察觉了吧?我就说,她大哥对她不像兄长,有好几次看她的眼神,就跟恨不得吃了她似的。你却总是护着她,如今可被我说中了吧?” 祝兰芝沉着脸不说话,倒是一旁的苏宝珍和苏宝珠一脸不知所措。 吴云瑛赶紧说道:“这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咱们可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赶紧和她撇清干系。这事若是叫人拿准了,以后咱们几个该怎么嫁人?” 沈清的精力都放在琉璃厂里,等到琉璃厂的事情忙完,她亲自派人送了孟应如回青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京城人都已经听说此事了。 她回去一问,这事不是自家人捅出去的,包括深受其害的黄家也没做过这事。 那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沈清也不强迫自己去想了,要想姚家兄妹肆无忌惮,那日宫道上的情形,也并非只有她一个人瞧见了也未可知。 …… 时间很快进入盛夏。 一年好几日下来,太阳炙烤着大地,京城到处只要有树荫的地方,都能听见聒噪的蝉鸣声。 好在一连热了好几天,终于一阵大雨落下来,将这沸腾的暑气冲散。 这雨一连下了两三天,直到第三天午后才停。 沈清一直被雨困在国公府中,终于见到放晴,便立刻让人套了马车去南北商行。 翟泽也在南北商行,一见到沈清就告诉她,他过两日就打算去磁州。 翟泽要去磁州的事,还是沈清给他安排的,沈清当然知道他要去,可磁州南北杂货的事情,说急也没有这么急。 天气这么炎热,沈清主要怕翟泽的身子吃不消,加上肯定也有几分舍不得。 “清清,我的身子哪有那么弱?再说了,磁州的铺子才开张,若是这个时候不去,还怎么把铺子管好?”翟泽责任心很重,不给沈清一丝挽留的机会。 沈清也不好打击翟泽的积极性,只好让张秀娥回去给翟泽多安排一些东西带上路,以免路上有什么东西想吃吃不着,又或是生病了,一时找不到大夫医治。 张秀娥是个善于照顾人的性子,不必沈清多说,早就想到了,简直比亲娘照顾得还用心。 看翟泽一脸感动的模样,也就是张秀娥是他亲小姨。 要是他和常鸿一个情况,恐怕早就抱着张秀娥喊娘了。 “既然你们都准备好了,那我就没什么多说的了。到时表哥出发,我再来送。”沈清说了一句,便往外头走。 南北商行上新,前两日她就和胡润芝约好了,要把最新出来的首饰给她看看。 无奈这些天一直下雨,想着胡润芝可能今天会过来,她便走到外头看了看,果然看见胡润芝刚从马车上下来。 “清清,我就说了你肯定会在,我爹还不相信,非说我这次过来肯定扑个空。”她一脸兴高采烈。 胡润芝长相喜庆,沈清看到她的笑容,便情不自禁高兴几分,“都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不能爽约。走,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后院,我带你去瞧一瞧。” 两人手挽着手上了后院小楼,刚拿到几套最新的头面研究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春柳趴在小楼的窗边,一脸心不在焉。 胡润芝鬼灵精,也没提醒春柳,顺着春柳的目光往下望,看清楚了楼下的人,便立时抿唇一笑。 第939章 春心萌动 沈清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要做妖,急忙把她拉回来。 “你又要做什么?我家春柳脸皮可薄,你可不能拿对我那套来唬人家。” 胡润芝小脸一耷拉,一脸的委屈,“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呀?” 沈清没有回答她,给了个眼神让胡润芝自己体会。 她不是这样的人,还是什么样的人? 当初她没和顾含章成亲时,胡润芝还曾怂恿她,把几个追求者都收到石榴裙下。 这也就是沈清了,换做一般的姑娘,还不得被胡润芝给吓死?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胡润芝装可怜不成,只能恢复原样,朝春柳的方向挤了挤眼睛,“不说这个了,就说你家这小丫头,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沈清奇怪地望了春柳一眼,春柳这丫头今天确实不太对劲,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哪儿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居然还会对着窗台发呆了。 “最近天热,别是中暑了吧?”沈清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想问问春柳的情况。 “别呀,你要是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把人家的小心事给戳穿了?”胡润芝一把拉住她,在沈清疑惑的目光中狡黠一笑,把她带到另一个窗口前,手指朝下一指,“你看看,这楼底下的是什么人?” 沈清朝底下看去,就见一群伙计抱着东西在后门进进出出,而指挥那些伙计做事的,除了她表哥翟泽,还有什么人? 她的脑袋都还没转过弯来呢,就听到胡润芝那转了千八百个弯的声音,在她耳边笑嘻嘻地说道: “清清,你家的这个小丫头,春心萌动了呐!” …… 沈清都不知道,胡润芝是怎么买了东西回去的。 胡润芝的声音实在太过魔性,一直在沈清耳边回荡。 她也总算明白,春柳为什么心不在焉了。 ——翟泽长得不差,性格好,人品更是好。 男未婚女未嫁,都生活在一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么长一段时间,产生了爱慕之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两人一个是沈清的亲表哥,另一个是她的得力干将,相貌能力都挺相配,如果说能凑成一对,沈清自然也乐见其成。 她心里存着事,干脆派人回国公府说了一声,等张秀娥等人回了园子时,就一并跟了回去。 趁着张秀娥和翟泽都忙着收拾东西,沈清便找了个机会,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春柳叫过来试探。 “春柳,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沈清单刀直入。 春柳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过好歹跟着沈清这么久,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清清,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些?” 沈清笑了笑,“没事,就是我前些日子外出,总有些夫人向我了解表哥的情况,似乎是想给我表哥说媒。我看着表哥的年纪也差不多了,想着对方要是不错,便把两人凑在一起,相看相看。” 春柳顿了顿,“翟公子不是要去磁州么?” 沈清一笑,“终身大事嘛,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他也不可能一整年待在磁州,总要回京城来,早点安排早点相看不是?” 虽然最终也没从春柳那里,问出点实质性的答案。 可沈清和春柳认识了这么久,春柳那点心事还瞒得过她吗? 确定了春柳这边,便只剩下翟泽的情况了。 吃过晚饭之后,沈清特地带了点点心到翟泽院子里,用差不多的说法来套翟泽的话。 “她一个人跟着我来京城,年纪也不小了,她爹把她交给我,我总该替她找个妥帖的人嫁了。否则,一个大姑娘平白耽误在我这铺子里,我回去要怎么向伍叔交代?”沈清一边和翟泽说,一边打量翟泽的脸色,“表哥,你是个男子。不如你从男子的角度说说,春柳这丫头怎么样,招不招人喜欢?” “你问我这个?”翟泽双眼一亮,说起这个就来劲儿了,“清清,其实我觉得,春柳这姑娘压根不用相看呀!” 紧接着,翟泽就一刻不停地和她说起,这段时间在南北商行的见闻。 “依我看来,且不说春柳长得怎么样,凭她能把你这南北商行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有不少男子想排着队把她娶回家。” “你是不知道,那赵家的小公子天天来我们铺子,每次都要找借口和春柳说话。” “还有,李校尉家的大夫人,每次来铺子拉着春柳的手不停地打量,和她说起话来都笑得合不拢嘴。” …… 沈清:“……” 她从前怎么就不知道,她这温润如玉的表哥,还有做居委会主任的潜质呢? 不过,这一趟下来,沈清也不是没有收获。 她表哥不止心里没有春柳,而且压根是没有开窍啊! 倒不是说,翟泽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而是目前的翟泽根本就没把男女之情往自己头上套。 沈清只在翟泽的院子里待了半个时辰,出来之后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一边是单相思不肯明说,另一边是榆木脑袋完全没开窍。 春柳这姑娘,要是真想和她表哥修成正果,那可真是——道阻且长啊! 沈清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说,顾含章忙于公事,说不定连国公府都还没回,自然不知道她今晚宿在园子里。 她走着走着,一抬眼就到了江老太院门前,顿时心中一定,这不就有人倾诉了吗? “你说春柳那丫头喜欢阿泽?”江老太好不容易看到沈清憋屈一回,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才知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沈清有些崩溃,“外祖母,我的好外婆,您早就知道这事,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说,她还能想办法撮合撮合两人。这下子,翟泽都要到磁州去了,说不准一待就是大半年,万一遇见哪个心仪的姑娘,春柳这桃花不又没了一回吗? 江老太问道:“你知道我为啥能活这么大把年纪?” 沈清摇了摇头,就听江老太说道:“多吃米饭,少管闲事。” 她外祖母说的好有道理,沈清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过转念一想,有时候缘分这事就是这样,两人要真的有缘,怎么样都能成。 要是没有缘分,强行在一起也会分开。 她确实应该向江老太那样,装作无事发生,只要心里清楚就好。 第940章 季府来客 第二天,沈清就跟着顾含章回了镇国公府。 过了两三天,翟泽出发去磁州,沈清起了个大早,和张秀娥等人一起把翟泽送出京城。 沈清站在城门口,便听到旁边的兰香叹了口气,“翟公子这么一走,春柳姐姐的心恐怕也要跟着飞走喽。” 沈清看了一眼阿梅兰香,两人脸上一脸的了然。 她忍不住问道:“春柳和你们说了,她对表哥的心思?” 兰香道:“春柳脸皮薄,哪里肯和我们说?我也是这几天看出来的,翟公子一说要走,春柳做事都没有精神了。除了心里头喜欢翟公子,还会有什么?” 沈清看了一眼春柳,这丫头还以为她们都不知道呢,正挤出一个笑容和张秀娥说话。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说,咱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可别拿着打趣她。” 两人相视一笑,“东家放心,这些事情咱们都省得的。” 春柳是个姑娘家,她心里头喜欢什么人,大家就算知道了,肯定也得替她保密。 这要成了还好,若是成不了,以后的夫家知道了,心里可不得有疙瘩? 沈清跟着众人回南北商行看了一眼,铺子里一切如常,没有什么旁的事,她也就没有在铺子里多待,干脆回国公府去了。 刚在镇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门房就立即上来说道:“少夫人回来得正好,方才季府的孙管家了,是来找您的!” 孙广福来了,沈清连忙问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门房道:“小的让人把孙管家请到大厅喝茶,正想禀报给夫人呢。” 沈清点了点头,“既然孙管家是来找我的,这种小事就不必打扰母亲了。你让孙管家等一等,我稍后就来。” 沈清回院子换了套衣裳,便又到大厅来见孙广福。 孙广福在大厅里喝茶,看见沈清脸上带笑站起来,“大姑娘来了。” 自从季伯礼知道沈清是自己的亲孙女,哪怕沈清不承认自己和季家的关系,季家的下人都改口管沈清叫大姑娘。 如今,祖孙两个相认,自然是更加名正言顺。 就在前不久,季伯礼还特地亲自回了一趟兖州,把沈清的名字记在了族谱上。 只不过,还是把沈清的姓氏改了过来,族谱上记录的是季清。 对于这个,沈清已经不怎么介意了,族谱上该怎么记怎么记,只要不影响她生活就可以。 “孙管家今日怎么来了?”面对孙广福,沈清也是笑脸相迎,赶紧上去让孙广福坐下。 孙广福看着沈清的眼神充满慈爱,仿佛看着自己的孙辈。 他虽然也疼季文彬,但现实就是如此,明显是能力出众,在季家人眼里样样都好的沈清,更招老人家喜爱。 季伯礼如此,孙广福自然也随了主子。 “想起来好久没见大姑娘了,心中想念得紧,便顺路来季府看看,姑娘不会嫌我这老头子多事吧?”孙广福笑着问道。 孙广福虽然是个下人,但在季家的地位很是不同,加上他对自己确实好,沈清也把他当长辈看待。 “您这又是说的哪里的话?本该我去看您,反倒让您自己来了,我怎么还能反过来怪您?”沈清赶紧说道。 孙广福听了这话,脸上更是笑出褶子,“姑娘说笑了,其实我今日来,确实是因为老太爷太想你了。就昨儿夜里半夜醒来还说梦见你了呢,今儿一早就让我过来问姑娘,什么时候有空了回府里吃顿饭呢。” 沈清因为季文彬的原因,所以很少去季府。 季伯礼身为长辈,也不可能总是过来找她,祖孙俩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 沈清想着今日没什么事,便同孙广福说道:“今日便没什么事,不知今日祖父得不得空?” “那可太好了,老太爷在家荣养,还有什么比姑娘的事情更重要?”孙广福脸上笑容更甚,立马问道,“那我是先回去和老太爷复命,还是等姑娘回禀了国公夫人,再和姑娘一起走?” 沈清道:“这等小事,不必打扰母亲,我自己便可做主,与厨房说一声便好了。您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要做,我便您一起回去,正好和祖父说说话。” 孙广福听了这话,很快明白过来沈清的意思,连连满意地点头。 寻常人家的儿媳,晨定昏省一日不能落下,便是出门一步,也要向婆母请示。 倘若门出得多了,婆母还不一定允许,恨不得居在家中,围着婆家人转。 孙广福这次亲自前来,也有奉了季伯礼的命令,看看沈清在婆家过得如何的意思。如今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镇国公夫妇如此对待,真真与原来做姑娘时在家差不多,天底下还有几个如此开明的公婆? 两人这便出了镇国公府大门,一人一辆马车往季府去。 季府的位置离郑国公府并不远,马车坐了没多久,便到了季家大门前。 沈清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一辆挺旧的马车停在季家门前的大街上,有几个下人正把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她以为是这附近哪个人家的,也没有放在心上,只看了一眼,便跟着孙广福进了门。 “见过姑娘。” “姑娘回来了,给姑娘请安!” …… 沈清走在孙广福身后,绕过大门后的影壁,走在弯弯曲曲的回廊上,遇到不少季府的下人,都对沈清满脸恭敬。 沈清满打满算回季府的次数一只巴掌就能算得出来,这些下人却无一不认得她,定然是季伯礼和孙广福特意吩咐过的。 孙广福带着沈清走了没多久,碰到季伯礼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有些奇怪地问道:“老太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书房,你在大厅附近做什么?” 丫鬟向沈清行了一个礼,这才说道:“孙管家,今儿一早,府里来了人,老爷正在大厅里见着呢!” 孙广福沉吟一阵,“可是朔州来的那两位?” 丫鬟道:“正是。” 孙广福问过了话,便让丫鬟下去做事了。 沈清听说有客人来,想着自己不便打扰,便主动说道:“既然有客人,那我候上一候,等祖父见完客人再说。” “是我考虑不周,那两位按道理应该后日才到,没想到提前来了。”孙广福眉头微微皱起,“不过,没道理让姑娘候着她们,我这就领姑娘去见老太爷。” 第941章 柳家表姑来投奔 孙广福都这么说了,沈清自然也不怕打扰他们,跟着孙广福到了大厅。 孙广福走在前头,季伯礼一时间没看到沈清,表情还是淡淡的。等孙广福侧开身子,沈清出现在孙广福身后,季伯礼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季伯礼也没想到,沈清今天就会来,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清清,祖父还以为你今儿忙,要过几天才来。没想到,你竟真的今天就来了!” 任谁被这么热烈地欢迎都会开心,沈清高兴地说道:“祖父想我想得连做梦都梦到了,我若是还不来,那怎么能对得起祖父的疼爱?” 一句话哄得季伯礼眉开眼笑,他走到沈清面前,拉着她的胳膊,让她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好孩子,快到这里坐着,前不久祖父藏了一盒上好的雨前龙井,连你父亲都没口福,就等着你回来尝尝呢!” 季伯礼堂而皇之的偏爱,沈清当然不会辜负,也不和季伯礼客气,甜甜地应了一声。 丫鬟们见了沈清,也是一派欢喜地说了几句,就下去泡茶去了。 沈清这才发现,原来大厅里还坐了两个女子,一个看着三十出头,另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正一脸好奇地打量她。 看她们的长相气质都很相像,应该是一对母女,想来这两位就是季伯礼今日要见的客人了。 “祖父,这两位是?”沈清从两人身上收回目光提醒季伯礼道。 “瞧瞧我这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不提祖父都要忘了。”季伯礼这才记起,大厅里还有别的人,一拍自己的脑袋,介绍道,“这是你柳表姑,和你素素表妹。她们是昨日从朔州过来的,她们前脚刚到,你们后脚便来了,今日也是凑了巧了。” 原来刚才季府门前的马车,就是这对母女的。只是,刚才马车上搬下来的成箱成箱的行李,看着可不像是来做客的,反倒像是来投奔。 古代人住的地方宽敞,特别是富贵人家,哪家没有几个穷亲戚? 看柳氏母女的衣着,倒也算不上真的穷,身上的衣裳穿得虽然有些旧了,但料子比一般人家还是好得多的,只不过肯定比不上季家这样的人家罢了。 得知两人原来是季家的亲戚,沈清便对着两人点了点头,“原来是柳表姑和素素表妹,不知两位今日到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柳氏对着沈清弱弱一笑,“突然提前过来,是我们失礼才是,实在是因为出了些岔子,不得已而为之。” 叫素素的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冲着沈清行了一礼。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沈清也没有多问,只不过在接下来的谈话里得知。 这位姓柳的表姑名叫柳吟霜,父亲是季伯礼的表兄,她父母早逝,便由叔伯做主嫁去了朔州崔家。 只可惜好景不长,柳吟霜给崔家大郎生下女儿崔素素,崔家大佬没过几年也撒手人寰,家产全由崔二郎继承。 柳吟霜带着女儿寄人篱下,过了不少年苦日子,现在崔素素大了,崔家便琢磨着把崔素素嫁人。选定的人母女二人都不满意,彻底和崔家人闹翻,便只好写信给季伯礼求助。 去年冬天季伯礼特地去了一趟朔州,便正是为了柳吟霜母女的事,没想到崔家并没有就此改过,反倒将母女二人赶了出来。 两人走投无路,只能收拾了行李来到季府投奔。 “这回又是为什么赶你们出来?”季伯礼对表兄留下的唯一血脉还是关心的。 柳吟霜摇了摇头,“上次表叔亲自去了一趟朔州,崔家人不敢怠慢,替素素找了门好亲事。可他们将素素嫁出去,便也要令我改嫁。我不愿嫁,便只好带着素素来找您了。” 季伯礼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头,“既然你不愿意,便暂时在京城住下。待我写信回兖州,过段时日送你们母女回兖州安顿,正好你爹娘也葬在兖州。兖州好儿郎众多,到时给素素寻一门亲事,不会比崔家找得差。” 柳吟霜眼中露出感激之色,站起身来朝季伯礼行了一礼,“多谢表叔,若不是您,我们母女还不知怎么办才好。” 季伯礼摆了摆手,“你祖母是我亲姨母,父亲又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他留下的唯一血脉,我怎能坐视不理?” 两人说着话,沈清一直没有插嘴,目光落在柳吟霜和崔素素头上的钗环上。 两人的衣裳虽然旧,可头上的首饰却是去年时兴的样式。当时京城的银楼将这套头面推出来,京城里世家的姑娘都抢破了头,后来还引得其余小店纷纷争相效仿,一时间满大街的姑娘头上都是类似的簪子。 那些世家小姐们戴了几日,便又嫌这款式烂大街,都纷纷收了起来。 朔州毕竟不是京城,流行的东西肯定要慢几拍,想来最早也要去年冬日才会有类似的款式。 柳吟霜母女若是真的像她们说的过得那样苦,又怎会买得起这样的头面? 不过,沈清不知事情全貌,也不好多做评价,只是轻轻一笑,“表姑姑头上的簪子不错。” 柳吟霜面上表情一僵,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大姑娘见笑了,比不得大姑娘用的那些。今日来的匆忙,不知道大姑娘在家,也没准备什么。大姑娘若是喜欢,这便算我的一番心意。” 说着便要把头上的簪子往下拔。 沈清还没说话,孙广福便开口道:“表姑奶奶这是做什么?来者是客,我家姑娘难道还图您头上一根簪子不成,不过夸您罢了,何须如此客气?传了出去,反倒成我家姑娘的不是。” 柳吟霜愣了下,只好将簪子按了回去,正打算说话,外头忽然大步走进来一个身影。 季文彬才从外头回来,看见镇国公府的车驾,一问门房原来是沈清来了,听说沈清和季伯礼在大厅,当下也顾不得别的,立刻往这边赶来。 他走到大厅门口,果然看见沈清坐在季伯礼身旁,便立刻不高兴地质问: “你还有功夫坐在这里喝茶?我问你,前些日子,不少人看见你娘和那个余长东两个,单独坐着画舫游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942章 胳膊肘往外拐 这话问得沈清都认了一下。 张秀娥单独和余长东出去坐着画舫游湖? 这事她怎么不知情? 不过,她转念一想,十有八九是张秀娥有什么事情要做,余长东或巧合,或故意地跟上了。 就她娘那胆子,两人还没到能坦然公开约会的程度。 只是在外人眼里看来却不是如此,传到季文彬的耳朵里自然又变了个样。 只不过,沈清就算再不满意余长东套路她娘,至少目前为止,余长东做的每一件事情,可都比季文彬强多了。 如果说张秀娥非要给她找个爹,她宁愿相信余长东这个后爹,比季文彬这个便宜亲爹强。 沈清现在也不是从前了,季文彬气势汹汹,她可一点都没在怕的。 她冷笑一声,“您问我有什么用?您要是真想知道,去问我娘和余老板去呀。” “你!”季文彬实在想不明白,沈清分明是自己的亲闺女,怎么次次胳膊肘往外拐? 季文彬还想说话,季伯礼实在听不下去,呵斥道:“说够了没有?当着客人的面,还不嫌丢人吗?” 季文彬听到这话,往大厅里头一看,这才发现旁边的椅子上,居然还坐着一对陌生的母女。 他也是要脸的,想到刚才自己无能咆哮的模样,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孙广福见状,立刻来解围,“老爷,您回来的晚有所不知。这位是您柳家表叔的女儿崔夫人,还有崔夫人的独女素素姑娘。” 季文彬赶紧理了理头绪,想到孙广福口中的柳家表叔是什么人,脸上多了几分热络。 “原来是柳家表妹和素素,方才不知表妹和素素在,让你们见笑了。” 柳吟霜和崔素素显然也没想到,来到季家的第一天,居然就能见到这种事。 不过,她们当然也不好看主人家的笑话,只装作没看见父女二人的争吵。 柳吟霜站起身来,朝季文彬盈盈一拜,“吟霜见过表哥。” 崔素素也随着母亲行了一礼,“素素见过表伯。” 母女二人面相柔弱,说话也轻声细语,这让刚被亲生女儿嘲讽过的季文彬,面上好看了不少。 家里有了客人,季文彬也不好立即就走,便在大厅里坐了下来。 只不过,大厅中央的另一个位置已经被沈清占了,沈清又没有让位的意思,季文彬只好在母女二人对面,靠着季伯礼左手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朔州还在京城北边,听说那边冬日比京城还冷,夏日也短一些,可果真是如此?”季文彬随口问道。 柳吟霜笑笑,“朔州地广人稀,同在一州,气候相差却甚远。最北边都是些苦寒之地,确实如表哥所说,常年都在冬日。” 季文彬闻言,有些同情地看着柳吟霜,“表妹从兖州远嫁朔州,一开始岂不是很不适应?” “自然是不适应的。”柳吟霜点了点头,“不过好在夫家离京城不远,坐马车一日便能往返,倒也不至于太过偏远。” 季文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也就相当于从京城去沧州了,那确实还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季文彬起身告辞。 季伯礼一个男人,和表哥留下来的女儿、外孙女,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也就让孙广福下去,赶紧把两人安排进早就收拾好的院子里去,自己则对着沈清笑道: “清清,这次祖父收罗了不少好东西,都装在箱子里,就等着你回来给你了。要不要现在就跟着祖父去瞧瞧?” 沈清看了一眼柳家母女,她也不想留下来和柳家母女拉家常,便果断跟着季伯礼去了他院子。 孙广福含笑看着祖孙二人离开大厅,又朝柳吟霜和崔素素说道:“表姑奶奶,表小姐,我现在领着二位回院子?” 主人家都已经离开了,她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柳吟霜最后看了一眼,季文彬离开的方向。 她远在朔州,也是上回季伯礼亲自去了一趟朔州,她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流落在外多年的表兄。 本来以为,表兄在乡野之间长大,成家之后才被认回来,只怕是粗鄙不堪。 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她对季文彬多有误解。 季文彬不但气质温润如玉,生得也是丰神俊朗,难为的是竟还会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远房表妹。 柳吟霜心中对季文彬的印象,不由好了不少,“多谢孙管家,我和素素赶了一夜的路,确实也累了。” 母女二人跟在孙广福身后,崔素素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与她们方向相反的祖孙二人。 崔素素毕竟年纪轻沉不住气,忍不住好奇地问:“孙管家,清清表姐是已经嫁人了吗?” 提起这个,孙广福忍不住露出个笑容,“表姑娘,我家姑娘今年成婚,嫁的是京城的镇国公府。” 崔素素才到京城,听闻镇国公府的名头只知道厉害,却不清楚镇国公府的情况,“原来是这样,表姐嫁的是国公府的哪位公子?” 孙广福忍不住看了一眼崔素素,道:“表姑娘,镇国公府便只有一位公子,也就是如今康宁长公主的嫡孙,镇国功夫的世子。” 崔素素闻言恍然大悟,她就说今日沈清见到她母亲,为何只是点头,却并不起来行礼。 原来,沈清嫁的夫君身份居然那样高。 …… 沈清并不知道几人的对话,她来到季伯礼的院子,季伯礼便打开了一口木头箱子。 箱子上的锁一落下,就仿佛打开了百宝箱,这百宝箱里被塞得满满当当,里头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有。 “清清,快来看看喜不喜欢?这都是这段时间,祖父给你攒下的。” 季伯礼笑眯眯地给沈清一样样展示里头的东西。 “这是茶叶,就是刚才在大厅给你喝的那些雨前龙井,一半在祖父书房里,另一半在你这里。” “这是前朝马大师的画,如今已经被炒到一千两一副,上次有人送给我,我本来不想要。不过后来一看这画上的寓意挺吉利,便收下来给你了。” “还有这拨浪鼓,是给我小曾外孙和小曾外孙女备的。本来上面镶着南珠,后来我怕小孩子误食,便命人全都拆了,又让秀娘给绣了一副黄狗扑鸭的绣面给裹上去,你看着怎么样?” 第943章 殃及池鱼 黄狗扑鸭? 这又是哪里来的绣样? 沈清忍住笑意,从季伯礼手中接过拨浪鼓,居然发现这拨浪鼓上的绣花还真不错。 季伯礼一个大男人虽然不懂得绣花,但他最起码真心对待愿意出钱呀,人家得知他的身份不敢怠慢,拿了银子自然得用心干活。 沈清等着拨浪鼓细细观察,绣花在拨浪鼓的侧面。 小黄狗憨态可掬,小黄鸭也好似随时都可能从画面中冲出来。不但绣得栩栩如生,而且还多了一股童趣,不论是谁看了,都得竖起拇指称赞一声好作品。 “真好看,这若是放到我们南北商行去卖,只怕也得卖脱销。”沈清面色真诚地表扬。 南北商行在京城开了一年,已经成了京城里风头最盛的铺子。 能在南北商行里都卖脱销,算是对这拨浪鼓再好的表扬了。 季伯礼开心得不得了,“我就说好看,你肯定能喜欢,你舅爷爷非说不好看。哼,我明儿就找他去,看他听了你这话还有什么好说的!”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老了性子就跟小孩似的,就连贵为阁老的季伯礼也不例外。 换作季伯礼年轻的时候,最看不惯宁怀明那样游手好闲的人,哪里会和宁怀明掰扯这些? 沈清空手来的季府,回去的时候,拉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她回国公府时,恰好碰见顾修远和顾含章父子二人结伴回家,两人看见箱子不免多问了一句。 当顾修远得知,这箱子里居然还有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明知不该过问儿媳的东西,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季老真的把那红宝石给你了?” 沈清知道自己公公的品性,不可能贪她这点小东西,便特地把红宝石拿出来给顾修远看。 顾修远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把装着红宝石的锦盒递还给沈清,一脸的无奈,“这可是年前西域的大宛使团来进贡献上来的,一共就献了三颗,一颗赐给了太子,一颗给了胡相,另外一颗只给了你祖父。这么大的红宝石价值不菲,我原来以为季老即便不自己留着,也会给你父亲。” 没想到,季伯礼居然疼孙女真的比疼儿子还疼。 顾修远不禁对季文彬产生了一丝同情。 沈清也是听顾修远说,才知道这红宝石的来历,心中一阵暖流涌过。 不过,她对自己祖父也不差就是了,南北商行每次捣鼓了什么新玩意儿,沈清都要差人给季伯礼送一份。 季伯礼现在卧房和书房都装了玻璃窗,两边各摆了衣橱那么高的座钟,还有人时不时上门给调教时间。 卧房里还摆了与人等高的镜子,南北商行里光是这么一面,就得卖好几十两。 其余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价格上虽然比不上贵金属宝石这样的硬通货,但论其技术含量,季伯礼可以说是整个京城里最跟得上潮流的老头了。 但沈清还是要多谢顾修远提醒,“谢谢父亲提醒,祖父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顾修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箱子里的拨浪鼓上,一脸沉思。 宝石什么的,他手上倒是不缺。 只是这波浪鼓上的图案看似奇怪,多看几眼豆,还是挺可爱的。 亲家爷爷这么快就准备上了,他这个做祖父的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免得被人比了下去? …… 京城,太学。 夏日炎炎,荷花池里的荷花都已经盛放了。 然而,太学进士科的一群先生,却无暇欣赏窗外的美景。 上次科举,《九三》在京城大放异彩,金泽书院无论是进士科还是明算科的学子,都考到了不错的名次。 太学身为天下书院之首,被一个南边的书院压了一头,面上实在说不上多好看。 他们也曾试过,仿照《九三》的形式,由太学的先生编撰习题。 但由于《九三》的风头实在太盛,就连太学自己的学子反响都不太好。 先生们也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凑在一起讨论了一番。 得!打不过就加入,反正《九三》才出了没几版,这个时候加入,等过了几年谁还知道,太学是以后才加入的? 本来,这是由宋宗平出面,到陛下面前说了好几回,陛下已经松口,表示会跟金泽书院那边谈一谈。 太学的先生们都以为有圣上出面,这事十拿九稳了。 谁知,他们坐在太学里翘首以盼,盼啊盼啊,从冬天盼到了春天,又从春天盼到了夏天。 眼看没过两个月,就连夏天都要过去了,《九三》的事还是没一点动静,先生们便是对这事再不敏感,也知道这事怕是要黄了,便想着赶紧聚在一起商量个对策。 谁知,他们自己倒腾得起劲,明算科那边却一反常态不接招。 进士科的先生们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都不得劲儿,只能坐下来自己内部解决。 “不是说得好好的,十有八九能加入,怎么忽然就没了音信呢?” “是啊,我们又不是不出力。而且,当初圣上下旨扩建金泽书院,咱们太学可是派了不少先生过去,出人又出力,这可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啊,怎么连这点事情都不答应呢?” 一群先生凑在一起叽里呱啦,讨论了好久都没讨论出结果来。 眼看只能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谁忽然提议,“既然咱们自己闹不清楚,为何不找其他门路去问问,或许只是误会一场呢?” 这个观点让其余先生豁然开朗,都纷纷点头同意。 “当初礼部的韩尚书和咱们宋祭酒,是一同去过金泽书院的,找韩尚书问一问,或可能知道是为什么。” “不成不成,韩大人公务繁忙,哪里有空搭理我们这等小事?”当即就有人反对。 很快又有人跳出来出主意,“韩大人不成,可礼部有其他人成呀!我听说,礼部的那位乔大人可是金泽书院出来的,还是沈先生的得意门生,你们有谁同礼部比较熟,去问问他不就成了么?” 乔吉也是从礼部放衙回家,便被几个进士科的先生堵在了礼部门口。 本来他还和和气气,可一听这几人是太学的先生,还是为了《九三》来的,便冷笑一声。 “这件事情,恐怕要问你们太学得高承德去!” 第944章 明算科得罪的人,关进士科什么事? 乔吉不过是个礼部的小官,就算挺得韩歧赏识,但他至少现在不过是个小官。 几个太学的先生和和气气地过来,想要从乔吉这边把话给说开,没想到却在乔吉这里热脸贴了冷屁股。 他们也都是要面子的,也没有多做纠缠,灰头土脸地回到太学,把事情和一众先生说了。 梁宗光是进士科科长,在太学里地位挺高,这次去找乔吉他派了几个先生去,自己在太学里头等着。 等到他们回来,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梁宗光情不自禁往人情方面想,“难道他是觉得我没有去,诚意便显得不够,所以故意为难你们?” 先生们摇摇头,“依我看来,他那脸色不像是在说谎,提起高司业的名字时,确实很是不悦。” “我也是这么想的,本来见到我们还恭敬有礼,一听说是太学的,脸色顿时就没那么好了。” 旁边有曾经接触过乔吉的先生,也跟着附和。 “这位乔大人素日温和有礼,绝非那种拜高踩低的人,这回冷言冷语,想来肯定有原因在!” 至于原因是什么?人家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梁宗光不再纠结,立刻顶着大太阳找到高承德的书房。 天气已经热了,进士科到太学司业的书房有一段距离,梁宗光赶到那里,早已经是汗水淋漓。 高承德虽是太学司业,但梁宗光毕竟比他的资历老,看见梁宗光走路走得满脸通红,高承德连忙从座位上站起。 “梁老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让底下人跑一趟通传就是,您何必顶着大太阳亲自过来?” 梁宗光当然也知道热,还知道太热了容易中暑! 可这件事情,他要是不亲自来,又怎么能从高承德嘴里问出原因来? “此事事关重大,我不亲自跑一趟,放心不下来。”梁宗光也没有提乔吉的事情,只是问道,“高司业,前阵子陛下不是都已经答应,让咱们太学参与编撰《九三》的事?金泽书院那边不也已经答应了,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高承德脸上表情一僵,似乎不是很想回答此事,“梁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您也知道陛下为人仁慈,也只是建议金泽书院这么做,并未下旨言明。您也知道,金泽书院的那位山长是什么人。更别说镇国公府那两位,都在书院里当过先生。便是咱们太学,如今都不一定有这能量。” 梁宗光眉头皱了皱,追问道:“高司业既然这么说,是金泽书院那边明确拒绝了?” 高承德张了张嘴,金泽书院那边确实没有明确拒绝,可他们上回在元宵灯会上,都与沈清闹成那样了,沈清怎么可能还让太学参与《九三》的事? 可梁宗光今日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他总不可能把自己的过错明明白白告诉梁宗光。 “梁老,我知道您看重此事。不过,您身上的担子也不轻,还是你保养身子为宜,这些小事您就不必管了。等金泽书院那边有了回复,我会亲自派人告诉您的!” 梁宗光自然不吃高承德这一套,可他一再追问下去,高承德却始终支支吾吾。 到了最后,干脆一句话也不答了,梁宗光一个肯定的答复都没问到,倒是问了自己满肚子火。 回到进士科书房,梁宗光把事情和底下的先生们一说,先生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九三》的事一开始不是高承德跳得最欢吗?怎么忽然间又讳莫如深了?” “是啊,我记得当时是宋祭酒提出来的。高承德自己给揽了过去,怎么这个时候又不想抢功了?” 几人说着话,正巧一个进士科的学子进来,不巧听到他们的议论,便忍不住问道: “先生们还不知道?” 进士科的先生们面面相觑,他们平日里除了在太学教书,就是在赶手头的论著,对太学之外发生的事情,消息确实不怎么灵通。 那学子就是顺口说了一嘴,见到先生们并不排斥他参与这个话题,这才壮着胆子说道: “高老夫人为了讨好季家,在昌平侯府为难张夫人,把沈先生给得罪透啦!” “这还没什么,祭酒本来想把沈先生招进太学来教明算科。可明算科的几个先生,在朱雀大街的灯会上,对着沈先生阴阳怪气。当时我可亲眼见着了,世子和沈先生的脸色无比难看,当场放话不可能让太学参与《九三》的编纂!” 这一句句犹如晴天霹雳,打在梁宗光等人头上。 虽然这个学子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夸张的成分,但进士科的几个先生们都你已经相信了他的话。 事情一定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如果不是这样,说得好好的事情,怎么就突然没了音讯? 高承德一个那么喜欢揽功的,又怎么会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到学子离开进士科书房,进士科的先生们出离的愤怒。 “我说怎么好好的,金泽书院那边怎么忽然就没动静了!要不是咱们着急,恐怕以后还要被蒙在鼓里!” “那个高承德未免也太过分,早就让他管束好他母亲。他非但不管束,还放任那婆子四处抹黑咱们太学的名声!” 太学的先生们早就对高老夫人满肚子的不满,只是看在高承德的面子上,谁也没在公开场合说高老夫人什么。 谁曾想到,高老夫人给他们太学招黑就算了,居然还把这么件大事给搅黄了。 这让先生们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谁先拍了桌子,不满地说道: “他们明算科和高承德走得近,把人给得罪了,关我们进士科什么事?要不能和金泽书院合作,也是他们明算科不能和金泽书院合作,凭什么带累咱们进士科?”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就响起一片附和声。 “说得对,得罪也是他们明算科得罪的,关我们进士科什么事?他们要是不干,我们就自己找沈先生去!” “沈先生我去南北商行买东西见过一次,分明很好说话,只要咱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肯定会答应咱们的!” 一群人叽里呱啦地说完,就眼巴巴地望着梁宗光。 “梁老,您怎么看?” 第945章 庄如墨说情 一个个声音在梁宗光耳边响起。 梁宗光想参与《九三》的编纂吗?当然想! 太学虽是天下书院之首,进士科更是整个大齐考生最多的人。 可这几年来,外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 进士科的成绩一年不如一年,他们急需要一件事情,证明他们自己的价值! 而目前最容易做到的,就是借着和金泽书院的关系,参与到《九三》的编纂中! 可以说,这件事情就算高承德不愿意,宋宗平不同意,他也是要去做的。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在意外人怎么想? “好,就这么定下了!无论如何,都要争取沈先生同意!”梁宗光一拍桌子。 梁宗光如此笃定,其余先生反倒有些担忧。 “高承德捅了那么大的篓子,万一沈先生不同意怎么办?” 梁宗光眼神坚定,“一个法子行不通,就换另一个法子,世上的路千万条,总有一条能够行得通!” 梁宗光都这么说了,其余先生们当然振奋不已。 一群人凑在一起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兵分几路,想办法找到沈清,当面和她谈一谈。 …… 沈清从季家回来没几天,就再次收到了太学的拜帖。 先是递到了镇国公府,但镇国公府的门房早就收到主子的意思,不再放太学的人进国公府,根本没有通报到沈清这里,进士科的先生们就被拒绝了。 不过,有了心理准备,他们也没什么挫败感,而是直接又往金梧巷的园子里递了一份。 金梧巷园子的门房并不知道沈清与太学的龃龉,倒是收下了拜帖。 只不过拜帖到了春柳手中,就直接让人回拒了,第二日还特地到国公府和沈清说了这事。 “你收到太学递来的拜帖了没有?都送到园子和铺子里来了!”春柳一脸愤愤,“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脸,元宵灯会上都闹成这样了,居然还好意思到咱们面前蹦跶!” 想起元宵节那天发生的事,春柳就恨不得打爆楚士铭等人的脑袋。 再加上,春柳和张秀娥亲近,把张秀娥当成她半个亲娘。 张秀娥在外头被人欺负,她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太学的人平时来买东西,不给加价已经不错了,想要折扣可是半点都没有,更别提让他们见到沈清。 沈清也是知道听春柳提起,才知道有这回事,她叫来门房的下人一问,这才知道这段时间下来太学的拜帖,都已经堆了一沓了。 门房见沈清亲自过问此事,心里还有些忐忑,“少夫人,下回太学的人再来,可是要见一见?” “那倒不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只不过是问上几句,不必在意。”沈清问完了换便让门房退下了。 这件事没在两人之间引起什么波澜,太学的人也许在四处都碰了壁,倒是消停了一阵子。 等到沈清差不多都要把这件事情忘了,一个天气特别热的下午,庄如墨居然找上了门。 庄如墨是季伯礼得意的弟子,也就和沈清半个伯父差不多,听说庄如墨来了,沈清忙不迭叫人把他请进来,自己换了身衣裳,又让人在院子的堂屋里多加了一个冰盆。 很快,庄如墨便跟在门房身后进了院子。 天气热得不行,沈清这段时间连南北商行都少去了,庄如墨居然行动从容,额头上连一滴汗珠都没有。 沈清看了一眼便顿时心生佩服,不说别的,就说维持仪态这件事情,庄如墨可真是要比季文彬强上不少。 也难怪庄如墨至今只是个翰林,却仍旧是季伯礼最亲近的门生。 “不知伯父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庄伯父见谅。”沈清请庄如墨坐下,又让人端上事先准备好的冰饮,问道,“不知道庄伯父今日特意前来有何吩咐?” 沈清是直截了当的性子,庄如墨也就和她实话实说,“清清,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为了太学的事。” 经过上回的元宵灯会,沈清对太学众人的印象可谓跌到了谷底。 如果来的人不是庄如墨,她肯定就不打算再让对方说下去了,但庄如墨这个人十分有分寸,如果不是他可以接受的事,应该不会同自己提起。 沈清打算听听庄如墨怎么说,“原来是太学的事,庄伯父有话直说便是,您是我祖父最信任的人,我自然也和祖父一样信任您。” 庄如墨闻言,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沈清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表面上夸奖了他,实际上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老师那么相信自己,他当然不可能做出令老师失望的事,对于沈清自然也是一样的。 “事情是这样的……”庄如墨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 原来,进士科那群先生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见到沈清本人。 最后还是梁宗光豁出老脸,主动去找了庄如墨,请庄如墨上门说情。 庄如墨到国公府来之前,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认为这事太学进士科的先生们确实有些冤枉,便应承下来,主动来找了沈清。 沈清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来找自己的压根不是一批人! 之前来找她的是太学明算科的,这回来找她的是太学进士科的。 门房和春柳他们,哪里知道太学里还分哪些派系,全都当成一批人处置,进士科的先生们因此蒙受了“不白之冤”。 “既是如此,我见一见也是无妨。”沈清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她先给庄如墨说明白了,“关于《九三》的事,我只做得了明算科的主。金泽书院进士科那边却不归我管,我只能帮着说说情,旁的可保证不了。” 庄如墨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梁老他们一早也说了,只想见见你。至于旁的,他们也不好强求,随缘就是。” 对方看样子诚意很足,沈清也就和庄如墨定下了见面的时间。 庄如墨在翰林院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没有在国公府多留,说完事情就离开了。 等到顾含章回来,沈清便同他提起今日的事,顺便问道:“你不是在太学待过一段时日?太学进士科的先生为人都怎么样?” 第946章 好学生顾含章 顾含章确实在太学待过一段时间。 可要说他是在太学读书,不如说他不想与姚家人走得太近,未免从宫里当玩陪读出来,背上姚家弟子的名头,才刻意去太学将外人的印象洗淡。 但实际上,几乎是不当陪读没多久,他就开始到处替皇帝办事,完成皇帝交给他的任务了。 太学进士科的先生,他比较了解的也只有进士科的科长梁宗光。 “梁老一心做学问,为人正直,是个不错的先生。”顾含章评价道。 沈清十分了解顾含章,顾含章很少表扬人,能得到他的好评,想来梁宗光为人肯定没有问题。 梁宗光是一科之长,俗话说物以类聚,能够在梁宗光手下办事的,定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像太学明算科廖存瑞这种人,应该也就不会有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沈清心中一定。 太学和金泽书院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可以说金泽书院有今天,太学也出了不少力。 如今金泽书院名声大噪,手头又有《九三》这种重要的试卷,如果说真的一点也不反过头来反哺太学,这未免说不过去。 若是传扬了出去,难免被有心人利用来做文章,到时反倒麻烦。 既然她打定主意不和太学的明算科合作,不妨和进士科的试一试,说不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 庄如墨离开国公府后,就把消息给梁宗光他们带了过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很快被廖存瑞等人知道。 廖存瑞得知这事,当即着急地去找了高承德,“高司业可听说了,梁老他们去找世子夫人的事?” 就连廖存瑞都听说了,高承德能没有听说吗? 他也没有想到,梁宗光来找他不成,居然自己私下联络了沈清,而且马上要和沈清见面! 可无论高承德心中怎么想,当着廖存瑞的面也不能表现出来,他淡淡地看了廖存瑞一眼。 “找便去找了,就算真的见了沈清那又如何?” “沈清她是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先生,又不是进士科的先生,还能做得了进士科的主不成?” 高承德都这么说,廖存瑞也就放下心来。 《九三》虽然是沈清倒腾出来的没错,可明算科说到底,考生的人数能有进士科的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就算他是明算科的科长,那也得承认,进士科和明算科的地位根本不对等! 明算科的考生哪怕中了进士,在仕途上也比进士科的考生艰难一些。 沈清就算再能耐,金泽书院进士科里,也不是没有地位比她高的先生。 想到这里,廖存瑞不再多说什么松了口气,“高司业既然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 高承德脸上也露出笑容,他这么说倒也不是完全在安慰廖存瑞,而是他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就算是这么想,梁宗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背着自己和沈清联络,这未免让高承德脸上无光。 等到廖存瑞离开,高承德还是忍不住去找了梁宗光。 “梁老,您这么做是意欲何为?” 梁宗光敢这么做,就不怕高承德来找,抬眼看了看他,问道:“我意欲何为,高司业难道不清楚吗?上次我顶着大太阳去找高司业,高司业也不没同我说,令堂把人家沈先生得罪了个透?” 高承德进入太学以来,因为是做的太学的副职,哪怕资历不够,也没几个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特别是提起高老夫人,高承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知道,太学内部有不少人对他母亲有意见。 可他知道是一回事,外人明确地在他面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高承德脸上火辣辣的,犹如被人当众甩了一巴掌。 “梁老还是想想您自己吧!您千方百计要见沈清,早就传得整个太学都知道了。您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和您谈?只不过是想借着您,挫挫咱们太学的威风罢了!” “再说了,您真觉得他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子,能做得了整个金泽书院的主?” 高承德说完,不等梁宗光反应,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高承德不过是恼羞成怒说的气话,可他的话也不是哪句都毫无道理。 几个先生面面相觑,等到高承德的身影消失在大太阳底下,这才有人问道: “高司业说得不无道理,沈先生虽说有能耐,可确实年纪尚轻。她一个人,真的能代表整个金泽书院?” 梁宗光闻言,沉声说道:“好了,能与不能,到时候一问便知。如今连人都没见到,又怎会知道结果?” 先生们当然也知道,不能挫了己方的锐气,纷纷闭口不谈。 太学内部的事情,沈清更是不得而知,等到了约定的日子,清早起来便下了场雨。 一连晴了好多日的天终于阴下来,这场雨非但没让人感觉烦恼,反而让整座京城从酷暑里暂时解脱了出来。 沈清之所以选择今日与梁宗光等人见面,是因为今日正好是顾含章休沐的日子。 两方人到底不熟,有顾含章这么个曾经的太学学子,说话办事都能方便一些。 两人到太和楼的雅间时,饶是沈清已经提前了两刻钟,可太学进士科的先生们已经到了。 她走进雅间的门,看见三个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就坐在那里巴巴地等着他们,暂时有些不好意思。 她也没想到,进士科的先生们居然会来到这样早! 早知如此,她就干脆再提前一会儿出门了! 两人一进门,三个老先生一起站了起来,沈清就听见身旁的顾含章冲着其中一个,恭敬地唤道:“梁老。” 谁能想到,梁宗光居然亲自来了。 这下子,本来没什么的沈清,心中居然有些愧疚。 她是不是把这个度拿捏得太紧了些? “含章,真是好久不见!”梁宗光见到昔日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虽然这个学生也仅仅在太学待了一两年,而且总是有事不来上课,却也丝毫没有影响梁宗光对顾含章的喜爱。 没办法,顾含章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到他对自己这个先生,虽然没有多少感情,梁宗光也丝毫不介意。 其余先生对顾含章的态度,显然和梁宗光一模一样。 人家都是学生讨好老师,到了顾含章这里,沈清怎么觉得,先生们对顾含章还要热情一些? 第947章 少不得讨回一二 两方说了一会儿话,雅间里的气氛还不错。 兴许觉得差不多了,梁宗光不由看了一眼顾含章,这才有些忐忑地问沈清。 “沈先生,你看我们进士科《九三》的事?” 梁老是个记仇的人,把进士科这三个字重重强调了一遍,表示自己和高承德、廖存瑞等人不是一丘之貉! 沈清一看这幅情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看到顾含章和进士科几个先生,就不由想起从前她常听的一首歌的歌词。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顾含章和进士科的关系,哪里像他口中那般轻描淡写?梁宗光几人见了顾含章,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办,恨不得把她撇在一旁,好好和自己的宝贝学生叙叙旧了好吗? 沈清叹了口气,脸上带起一抹笑容,“听说金泽书院有不少先生是梁老的门生?” 梁宗光愣了一下,有些拿捏不准沈清的意思,他迟疑了些许点头,“金泽书院确实有几个先生,曾经是我教过的学生。沈先生若是有什么疑问,直接问老夫便是,老夫一定知无不答。” “梁老误会了。”沈清一笑,她哪有什么好问梁宗光的,“我的意思是,太学与金泽书院一脉相承。金泽书院能有令天下学子信任的试卷,进士科的先生们也有功劳。以先生们的才能,参与编题自然不成问题。” 梁宗光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沈先生,此话当真?” 沈清点了点头,她本就无意为难太学的先生。如果不是高承德和廖存瑞几个惹恼了她,她无缘无故为难太学做什么? 谁曾想到,沈清都这么说了,梁宗光等人却只是面上一喜。但紧接着,好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脸色又变得担忧了起来。 这沈清就想不通了,她都已经答应了,怎么这几人反倒不开心起来? “梁老,几位先生,可是还有什么难处?”沈清不解地问道。 顾含章显然也不明白几人的态度,跟着问道:“《九三》的事,几位先生还有疑惑?” 梁宗光欲言又止,还是他身旁另一个先生叹了口气,把昨天高承德特意跑来说的话,当着顾含章和沈清的面大概说了说。 “高司业说了,《九三》这事,沈先生一个人恐怕做不了主。”先生的话比起高承德的要委婉得多。 沈清当然也想得到,高承德的原话是什么。 要不然怎么说,教书育人的先生们比外头的人要单纯得多?这要是换做外头的那些人,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怎么可能被高承德这三言两语忽悠过去? 也就太学这帮先生一心扑在学问上,才会被一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高承德压得死死的。 沈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顾含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谁说她做不了主?” 他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多少炫耀的成分,但听着就是让人十分心安。 梁宗光听到这话,一下子看了过去,一双眼睛都亮了不少。 他虽然没有教过顾含章多久,却十分清楚,顾含章绝不是那等说大话的人! 顾含章扫了梁宗光一眼,目光落在沈清身上,“《九三》是清清创办的,陛下的亲手手书也是赐给她的。她若是做不了主,这天底下就没有人做得了《九三》的主。” “含章,沈先生她若是真的做得了主,那可就太好了!”梁宗光嘴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 其余两位先生闻言,也一扫刚才的惆怅,纷纷大喜过望。 “那可就太好了,咱们要是能和金泽书院合作编题,高承德知道了,那可不得气死?” “气死就气死,他自己办砸了的事情,难道还不许旁人争取吗?” 在沈清和顾含章面前,两人一点都没有给高承德留面子。 沈清受到质疑,心里本来还有些不舒服,可见到两位先生如此坦诚,也忍不住跟着他们高兴了不少。 她和进士科是没有什么交情,可这不妨碍她和太学明算科那几个截了两次呀!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沈清已经想到,之前在元宵灯会上遇到的楚士铭得知这件事情,被气得暴跳如雷的情形了。 更何况,据说当初在太学里,楚士铭没少在明面上为难米雪堂和钱学文。 廖存瑞表面上装得挺好,可该偏袒楚士铭的没少偏袒,活生生将米雪堂和钱学文排斥到青州去了。 虽说两人到了金泽书院,远比待在太学快活,却也不能忘了,廖存瑞等人之前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米雪堂和钱学文曾经是太学的人,事情谈得差不多,沈清忍不住问起梁宗光,两人在太学时的情况。 “你是说米先生和钱先生?”梁宗光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回忆了一通道,“他们二人是明算科的先生,我确实也没怎么关注。不过,我依稀记得,他们二人刚进明算科之时,那可都是才华横溢,锋芒毕露。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就没怎么听明算科的师生提起他们的名字了。” 梁宗光毕竟是外人,有些事情可能了解的不那么详细。 不过仅仅通过这一点,沈清也明白了当时两人的处境。 其实米雪堂和钱学文也都不是泛泛之辈,毕竟能进太学的教书的先生,又有几个是庸才?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并没有遇到能让他们自由发挥的平台。反倒因为种种外部条件的限制,令他们的才华一点点黯淡,变成了最后那副样子。直到到了金泽书院,经过一次次的被肯定,才重新找回从前的自己。 沈清早已经把两人看成自己人,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从前的遭遇,说不心疼那怎么可能?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如今太学的明算科,并不值得她选择! 如果要沈清松口,除非太学明算科的先生大换血,并且新上任的那些先生,离高承德这种人越远越好! 至于廖存瑞这几人从前的作为,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少不得替两人讨回来一二! 第948章 抢太子的风头 眼看事情谈得差不多,沈清和顾含章便和梁宗光等人告辞。 人逢喜事精神爽,比起一早出门的时候,梁宗光三人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容光焕发。 窗外凉爽的风一阵阵吹进来,沈清站起身来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对着梁宗光笑了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宗光忽然就觉得,沈清这么笑容带着那么一丝不怀好意。 “沈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说?”梁宗光头皮一紧连忙问道。 沈清一看就知道梁宗光紧张了,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笑容,“梁老不要担心,只是忽然想起有件事,可能要梁老帮个小忙。” 沈清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梁宗光更加紧张了。 可人家已经答应了他这么件大事,不过要请他帮个小忙而已,他要是再推推阻阻,岂不是显得太过小气? “沈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梁宗光硬着头皮说道。 为了他们进士科的名声和前程,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梁宗光如临大敌,谁知沈清还真只是提了一个小要求,“既然太学与金泽书院的好事已成,那就请梁老回到太学之后,不遗余力地将此事宣扬开来。” “沈先生要我做的,就仅仅是这么件事?”梁宗光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沈清笑了笑,没有回答梁宗光。 梁宗光忽然觉得有些脸热,瞧瞧他这是在做什么,当着人家的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赶紧保证,“沈先生放心,这本就是我等应该做的。” 虽说大肆宣扬什么的,还真不是她们进士科的风格。 不过只要想想,高承德知道这事之后脸色一定很难看,梁宗光也就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期待了起来呢! …… 梁宗光把消息带回太学,自然在太学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这事暂时不提,持续了两日的雨终于停了,趁着天气还没放晴,一封成王府的请帖便送到了沈清手中。 成王府虽说算不得多得圣心,但皇帝都这把年纪了,到现在还存在的兄弟确实不多。 哪怕成王世子做了许多混账事,毕竟是宗室子弟,京城众人该卖的面子还是得卖的。 沈清单独接到请帖,还特地往谢琼如那边跑了一趟。 得知谢琼如也收到请帖,便知晓自己避不过去,婆媳二人只得回去各自挑了衣裳首饰,第二日到成王府去赴宴。 不得不说,成王府这次宴会办得确实有些急,大户人家若是要宴请宾客,往往提前十天半个月就要发帖子。 不过,等到沈清跟着谢琼如来到成王府,还是发现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个个都盛装出席,丝毫不逊于往日的任何一场宴会。 沈清跟着谢琼如见了不少人,眼见谢琼如被几个熟悉的夫人拉着去打马吊,她也便识趣地赶紧离开,在外头找起胡润芝的身影。 胡润芝的风格独树一帜,沈清没找多久,就在人群里看见胡润芝的身影。 沈清到的时候,胡润芝正被几个夫人围着,笑眯眯地问这问那,一副要选儿媳妇的样子。 胡润芝看见沈清,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急忙就朝她奔了过来,一把扯着沈清的袖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罢。 两人坐下来,沈清才发现她们到了一方荷池旁边,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你还不知道吗?今日的宴会,就是成王府办的赏荷宴。”胡润芝四处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跟过来,才毫无形象地靠在游廊下的廊凳上。 沈清还真的不知道,“我记得以往的赏荷宴,应该都是由太子府办的吧?” 这是沈清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夏天,京城的一些惯例,她还真的不清楚,只是听谢琼如偶然提过一嘴。 其实这夏日的赏荷宴倒也不算什么重要的宴会,只不过太子喜爱荷花,自从独立出宫开辟太子府,每年夏日都会办一次。所以,无人敢抢太子的风头罢了。 “京城里没有大臣敢抢,不代表没有宗室子弟敢抢。”胡润芝懒洋洋地说道,“今年太子还在禁足,成王世子自然就忙不迭地办了。反正他们成王府这么出格,又不是头一回了。陛下仁厚,就算知道了这事,难道因为这么个由头怪罪他们?” “嗐,说这些无聊的做什么?这可是在成王府,被人听去了,还不知道怎么被嚼舌根。”胡润芝说着便不愿继续往下说了,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我这里倒是有件事,你肯定没听说过!” 沈清一看她两眼放光,就知道肯定又有什么八卦。 这夏日漫长无聊,沈清这一回倒是挺感兴趣,捧场地问道:“快同我说说,有什么新鲜事儿?” 沈清难得这么捧场,胡润芝立即看了看四周,凑到沈清耳旁,小声说道:“这事我不告诉别人,是我在我爹书房里偷听到的。” 沈清听到这话不由看了一眼胡润芝,不知道胡相要是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 胡润芝可不管这些,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我听见我爹的一个门客和我爹说,有人在冀州看见了一个女子,和姚紫仪生得极像,模样和年纪都像了八九分。说是在冀州城的风月楼里,还是风月楼里的头牌呢!” 沈清着实没想到,胡润芝和她说的居然是这个。 她一时间不敢相信,还没来得及回答胡润芝,胡润芝便又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我听了这话,一开始有些信,后来又觉得不可能。姚紫仪就算真的和她大哥有什么被送走了,毕竟还是姚家女,姚家还没倒呢,应该不至于这么丢自己的脸吧?” “冀州离京城才多远,不过就是比沧州远一点点罢了,有什么事情顺着风就能传进京城,除非姚家人真的不要脸了。” 沈清顿了顿,只觉得这件事情既出乎意料,可仔细一想,又在她的预料之内。 姚夫人求到娘家人头上,孙夫人却恨毒了姚紫仪,把姚紫仪送去比庵堂更差的地方会是哪里呢,总不过也就是那几个地方。 就是不知道,心高气傲,从未将他人放在眼中的姚紫仪,若是真沦落到了那种地方,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第949章 季家第二个姑娘? 胡润芝倒是找了个合理的解释,“我同你说,外头那些心思龌龊的人可多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听说姚家姑娘被送走的传言,便特意找了个容貌相似的,打着千金小姐的噱头挣那些下流人的钱。” “总之,姚紫仪那个人确实讨厌,可要是落到那种地方去,倒不如在庵堂里过一辈子。” 胡润芝说的确实是实话。 不过,姚紫仪最后的结果如何,这都已经不关沈清的事了。 只能说种因得果,姚紫仪当初那么糟蹋孙家人的心意,就该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 两人在荷花池旁边躲了会儿清静,但也不能总是这么躲着。 说了会儿话,便手挽着手,看看今日宴会上的人都在哪儿,便一起到那边露露面。 成王府很大,别说第一次来的沈清,就是来过几回的胡润芝,也都有点认不得路。 最终,两人在路边揪了个成王府的小丫鬟,将她们带到热闹的水榭边上去。 还没到水榭边上,就远远听到一阵热闹的人声。 打眼望去,只见一群人坐在荷花池旁,中间一个穿着粉衣的小姑娘,花蝴蝶似的穿梭在人群里。 在场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众人的目光看上去都带着善意。 只是,沈清怎么觉得,那粉衣姑娘看着这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就连胡润芝也不认得这个姑娘,忍不住好奇地嘟囔了一句。 两人正疑惑,一旁几个姑娘手挽着手,从她们身旁经过,说的正是那边的事。 有个姑娘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个穿粉衣的,到底是什么来历?从前也没在京城见过,怎么一露面,这么多人不要钱地捧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人说,那可是季家的姑娘!” “季家?哪个季家?” “京城还有哪个季家?自然是最出名的那一家!” 几个姑娘讨论得高兴,竟没看见擦肩而过的沈清和胡润芝。 “季家不就只有一位姑娘,嫁到镇国公府的那一位?” 显然回答问题的那个姑娘,对这个也不是很清楚,“外头不都说,季府的那位与季大人感情不佳,父女之间势如水火?说不定,这位是后头来的呢?” 托季文彬的福,沈清亲生父母之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家里的这点破事。 季伯礼纵然很疼爱沈清这个孙女,但季伯礼年纪已经大了,季家迟早得由季文彬当家。 到时候,巴结季伯礼的人,自然得去巴结季文彬。 所以,这些人都把那粉衣姑娘当成季文彬的继女了,自然就不遗余力地捧着。 “清清,你爹这是准备娶新妇了?”胡润芝一听这话赶紧问道。 她是沈清的好友,自然偏向沈清的利益。沈清和季文彬的关系不好归不好,可季文彬要真的娶了新妇,必然会影响沈清在季家的地位。 沈清也没想到,不过来了一趟成王府参加荷花宴,吃瓜还能吃到自家身上。 不过,季文彬以后会不会娶新妇她不知道,最起码现在还是一门心思扎在她娘身上的。 否则,前几日听说张秀娥和余长东同乘画舫,也不会那么气急败坏。 “不是什么季家的姑娘,是来投奔我祖父的远房亲戚。”沈清都不用走近,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她把柳吟霜和崔素素母女与季伯礼的关系,同胡润芝简单说了一遍。 胡润芝脸上露出不屑之色,“不过是个远房表妹,我还当是什么人呢,也真好意思顶着你的名头到成王府来出风头。” 胡润芝打小生于官宦之家,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这个叫什么素素的,这点小手段,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两人走到水榭边上,几个夫人拉住崔素素,满脸笑容地问道:“你这丫头,叫素素是吧?好久没见季老大人了,你祖父他老人家身子可好?” 崔素素只当作没听清,脸上露出羞涩之色,“今日还见过季老大人,他老人家身子向来都不错。” 夫人们眉开眼笑,拉着崔素素问这问那。 沈清和胡润芝进来,几人脸上笑容顿时一僵,连忙唤道:“世子夫人和胡大姑娘什么时候来了?” 沈清还没说话,胡润芝便一句话怼了回去,“怎么?这成王府的水榭,你们来得了,我和清清就来不了了?” 胡润芝有个当阁老的亲爹,夫人们都不敢反驳,只能讪讪一笑,“胡大姑娘说笑了,只是方才没见到你与世子夫人,以为二位今日没来成王府呢。” 崔素素显然也没料到,沈清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脸上羞涩的笑容一滞,急忙过来说道:“清姐姐,你终于来了,我也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 沈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表妹这些日子在家中住得可习惯?” 崔素素咬了咬唇,“多谢姐姐关心,叔公关心我和我娘,表叔也处处照顾我们母女,自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崔素素这么说,身旁的几个夫人脸色顿时一变,连忙问道:“世子的夫人,素素姑娘和您是?” 沈清如实回答,“素素是我远房表妹,前段时日来我家暂住,不知几位夫人有何吩咐?” 谁家还没几个打秋风的亲戚,这几人原本以为崔素素是季文彬未来继女,这才百般讨好。 现在听说,她不过是个远房亲戚,哪还不知道,这是来投奔的,当即没了好脸色。 “世子夫人言重了,我等哪里敢吩咐世子夫人?既然您来了,我们也便不叨唠崔姑娘了。” 刚才还一口一个素素,现在就成了崔姑娘,几人的态度变得比翻书还快。 崔素素脸上笑容差点挂不住。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京城,这几日她想出来透透气,主动和表叔公说了,表叔公便让表叔带她来荷花宴。 可进了成王府,季文彬便将她随意托给了几个姑娘,便自己和一群同僚喝酒去了。 崔素素是外地来的,和那几位姑娘又不熟,如何说得了话?正好有人问起她的身份,她便说是季家来的,没想到当即有人贴了上来,对她百般称赞。 崔素素哪里有过这种待遇,一时痛快并没有说破,谁知这才过了多久,就被沈清拿了个正着。 第950章 姊妹间的“爱护” 胡润芝第一眼就不喜欢崔素素。 明明一副精明的眼神,面上却要装作懵懂无知,也就别有用心的人吃她这套。 胡润芝早就把她看得透透的。 她一拉沈清的胳膊,说道:“清清,走,这水榭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吵吵闹闹的,还不如赏荷花自在呢。” 水榭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但两人也不可能真的回荷花池那边去。 胡润芝这么说,不过是不愿意和崔素素待在一起罢了。 周围的人看待崔素素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崔素素一看沈清要走,便立即眼巴巴地说道:“清姐姐要去哪儿,把素素也带上吧。这荷花宴上,我一个人也不认得,只认得姐姐了。” 崔素素要跟着,沈清不可能当着所有人的面严词拒绝,毕竟就算她不愿意认季文彬,季伯礼的面子还是要卖的。 只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哪怕崔素素跟在身旁,两人也没给她多少插话的机会。 沈清这个季家名正言顺的姑娘一出现,之前那些巴结崔素素的人又不是傻子。 沈清再怎么着,那也是季文彬的亲闺女,有血缘关系在,哪里是外人比得过的? 这回,崔素素倒是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安安静静待在一旁。 如果不是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沈清还真有一种,崔素素就是她一个乖巧的小表妹的错觉。 不过,崔素素竟然不再作妖,沈清和胡润芝也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两人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夫人和姑娘们寒暄了一会儿,今日荷花宴的主人,成王世子终于出场。 沈清第一回见成王世子,却不是首次听闻他的名头。 这位成王世子年近三十,整个人却油腻得不成样子,腰间的玉带都快拴不住圆鼓鼓的将军肚。 “这位就是成王世子?”沈清看着成王世子的大肚子,总觉得有些辣眼睛。 就这副尊容,还想抢太子的风头。太子虽然别的不行,但最起码长相还是挺周正的。 也就是东宫实在太弱,要不然太子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豫王府和成王府哪来的自信,能够比得过一个已经长成了的皇子? 沈清心中这么想,可毕竟是皇家的事,她不好开口对胡润芝说。 但胡润芝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无比嫌弃地看了一眼成王世子,凑到沈清耳边问道: “清清,那萧氏真的想把孟应如嫁给他当续弦?” 沈清惊讶地看了一眼胡润芝,这事她可从来没有和胡润芝提起,怎么胡润芝什么都知道? 胡润芝一眼看出沈清的想法,撇了撇嘴,“这事还用你说吗?京城人早就传遍了,当时外头传的有鼻子有眼,大家都以为孟应如要给成王世子填房了,还都一阵可惜呢。” 孟应如进了金泽书院后,便几乎在京城的圈子里销声匿迹。 倒是沈清本来不是京城人,后来又因为嫁给顾含章,以及家中变动的缘故,半路进了这个圈子。 两人虽然熟悉得不得了,沈清却不大知道,孟应如在京城贵女圈子里的地位。 她顿了顿,把自己的想法问了出来。 胡润芝打了个比方,“就拿黄月心来说吧,黄月心当初在京城,那可是才名和贤名都有。孟应如要逊她一筹,因为她固然有才有貌,却是个呆子。京城的姑娘们,因为她娘萧氏,没有几个同她玩得来的。倒是这两回回京城,虽然也冷冰冰的,瞧着却比从前顺眼得多。” 沈清听胡润芝这么一说,对孟应如的情况也有了几分了解。 她以前也和胡润芝一个看法,但后来越了解孟应如,才越发现她的可贵之处。 孟应如这样一块璞玉,才不应该给成王世子糟蹋呢,她该有自己散发光芒的地方。 广大天地大有作为,绝不该是一方小小的后院能困住的! “萧氏是真想把人嫁过去,简直和卖女求荣没有什么分别。”沈清评价道。 成王世子似乎感觉到沈清的目光,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只不过,那不光没在她身上停多久,身旁一人急忙提醒了他一句。 也许是因为,镇国公府、季家和张家,哪个他都惹不起,他便立即把目光收了回去。 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荷花宴很快在欢声笑语中结束。 季文彬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表外甥女在,他和同僚们喝够了酒,回过头来找崔素素。 崔素素见了季文彬,恋恋不舍地看了成王府一样,沈清见状问道:“怎么,表妹难道还舍不得走不成?” 崔素素还没说话,季文彬便道:“清清,素素头一回来,好奇一些在所难免。你这么说,要把人吓到了。” “表叔,我没有吓到,清姐姐人很好,下午宴会上她与一位姓胡的姑娘,一直带着我呢。”崔素素赶紧说道。 季文彬见她如此善解人意,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他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就这样了崔素素还为沈清说好话,真是个难得的乖孩子。 “素素,那位胡姑娘是胡相的长女,也是你表姐的好友。以后你要是无聊遇上了她,便让她带着你在京城玩玩。” “真的吗?以后我在京城,真的能让表姐和胡姑娘带着我玩?”崔素素惊喜不已。 季文彬拍着胸脯保证,“那是自然,表叔骗你做什么?” 说着,还看向沈清,意思是让沈清表现一下作为表姐对表妹的爱护。 沈清懒得理季文彬,直接走向一旁的谢琼如,“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和母亲回去了。” 也就是胡润芝早早跟着胡夫人回去了,要是胡润芝在这里,季文彬可以一点脸面都别想有,当场就能被胡润芝狠狠打脸。 不过,季文彬没有那个自知之明,直到沈清上了马车,还在和崔素素说这说那。 谢琼如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不真切,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便听出端倪来。 等到沈清上了马车,便问道:“你父亲身旁的那位,就是今儿府里传得很欢的,那位季府的第二位姑娘吧?” 第951章 多注意你娘的终身大事 沈清家里的那堆破事,谢琼如都知道。 当着谢琼如的面,沈清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 谢琼如琢磨了一会儿,评价道:“我多嘴说一句,那对柳氏母女恐怕不简单。” 沈清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道:“我看他是乐在其中。” 别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季文彬在朱婉宁身上栽了那么大一个跟斗,还没学会反省自我。 若是这样下去,恐怕还要在女人身上吃亏。 不过,这也都是他自己的事,反正季文彬的事沈清打定主意不管。 反正他都已经被一个女子耽搁十几年了,再栽一次也没差,谁让人家就吃这一套呢? 谢琼如道:“你不管也是对的,如今他与你娘不可能在一起。若是出手去管,少不得要纠缠下去。依我看来,那位余老板确实比季大人适合得多。” 谢琼如这么说,已经相当委婉了。 不是余长东比季文彬适合张秀娥,便是随便换个人,哪怕是伍金良,在这方面也比是季文彬靠谱得多。 沈清点点头道:“母亲放心,我知道分寸。” 谢琼如当然清楚,自家儿媳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管沈清自己心里怎么想,总之谢琼如作为婆婆,把沈清当亲生女儿看待,是心疼沈清的。 她声音微微抬高,不屑地看了马车外头的崔素素一眼。 “方才我与几个夫人打马道,便听到外头有人说什么季府另外一个姑娘。” “你猜怎么着?我当场就没给她好脸,季府以后有没有别的姑娘,我不知道。总之现在,季府便只有我家儿媳一个姑娘!” “谁若是要和我争,别怪我不给她脸面。” 沈清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季文彬这个便宜爹做什么,她都已经不奇怪了。 但谢琼如如此明显的维护,还是让她心中你一下子暖融融的。 “谢谢母亲为我说话!”她也不过谢琼如是什么表情,一下子挽住谢琼如的胳膊。 谢琼如被沈清突然接近,本来还有些不适应,毕竟她只有过一个冷冰冰的儿子,还没有过小棉袄般贴心的闺女。 不过,如今有了沈清,可不就算是有了个小闺女吗? 沈清当然也注意到谢琼如的变化,她为婆媳之间关系的进步,心里感到无比开心。 她与谢琼如的关系,与康宁公主又不一样。 康宁公主地位崇高,却是个热情干脆的性子,喜恶都表现得很明显。所以,当康宁公主对她表现出毫无保留的喜爱时,两人的关系自然很容易拉近。 可谢琼如不一样,她出身名门世家,是按照世家闺秀的典范从小培养到大的,性格中的高傲谨慎深入骨髓。 虽说对沈清这个儿媳满意,却也做不到像康宁公主那样直白。 这就需要沈清主动拉近距离,却还要掌握一个度,免得挑剔的谢琼如,觉得她讨好得太过。 可以说婆媳二人的关系早就进入了一个瓶颈,今日发生的事,让沈清顺水推舟,就把这关系又往前推了一步。 婆媳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只不过若是摆到明面上说,那就没意思了。 于是,镇国公府的门房就看见,婆媳二人早上走的时候,还是各自分开上的马车。 午后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亲亲密密地手挽着手,一起有说有笑地下了马车了。 哪里像是婆媳,更像是一对母女! 门房看了一会儿两人,直到沈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和两人说。 “夫人,少夫人,你们总算回来了。今儿午饭过后不久,少夫人的外祖母就来了,少夫人院里的蕊珠姑娘把老夫人请了过去,如今还在少夫人院子里呢!” 沈清的外祖母自然就是江老太,江老太来到京城之后,向来不大爱出门。 她脾气古怪,不爱搭理京城里那一套,也和别的老太太相处不来,就算出门,也只是到南北商行附近看看。 今日却突然来了镇国公府,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沈清说。 江老太是长辈,哪怕只是张家兄妹半路上认的干娘,谢琼如也是打心眼里尊敬。 听说江老太来了,谢琼如特意跑了一趟沈清和顾含章的院子。 蕊珠和一群小丫头正里里外外地伺候着,听到两人回来,赶紧都出来迎。 谢琼如和江老太寒暄了几句,便不再打扰沈清和江老太说话,拉着沈清的手说道:“清清,你替我好好招待你外祖母。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尽管吩咐下去,我这便回去了。” 谢琼如的度把握得很好,就连江老太也挑不出毛病来,两人和和气气,好似对方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沈清亲自把谢琼如送出门外,屏退身旁伺候的丫鬟,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两人,这才问道: “您大老远跑这一趟,我娘知道她们知道不?到底有什么话,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江老太又不是个小孩子,到镇国公府来,只说自己想沈清了。 张秀娥和春柳每日忙的脚步沾地,就算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也没时间怀疑什么,只要她按时回去就好了。 她瞥了沈清一眼,责怪道:“每日不知道在瞎忙什么,也不注意注意,好好管管你娘的事。” 沈清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问,“我娘?我连她怎么了?您可别吓我,没出什么事吧?” 江老太顿了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自然没什么事,要是有什么事,还轮得到我一个老婆子过来找你?” 江老太说话大喘气,沈清的心白白狂跳了一通,这才重新放回肚子里。 她自我反思了一番,来到京城之后,她左忙右忙,确实没怎么关心过她娘。 “您说得对,以后我一定多抽点时间陪我娘。” 江老太显然对沈清的说法不是很满意,纠正道:“光陪有什么用,你得多注意注意她的终身大事!” 老太太性子傲娇,说话不喜欢太直白,爱让人猜她在想什么。 沈清终于明白,江老太这次来的目的,松了一口气,顺着江老太的话问下去。 “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娘的终身大事又怎么了?” 第952章 江老太的担忧 江老太折腾了一通沈清,终于满意了,这才把她这次来的目的和沈清说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事,就是老太太觉得,张秀娥和余长东的事,京城里传得有鼻子有眼。 余长东那只狐狸,倒是把张秀娥一家摸得一清二楚。 反倒是他们,连余长东家里有什么人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是并州来的一个药商,整个大齐到处都有生意,别的就压根一无所知了! “你想想,余长东条件不差吧?你娘和离过一次的人了,反倒是他为什么这把年纪身边没个女人?” “是压根就没娶,还是休妻了和离了,又或是当了鳏夫?” “万一人家家里头压根就有正头娘子,想要把你娘诓去做小妾!你娘现在是还没和他有什么,万一真有什么,你这丫头哭都没处哭去!” 江老太一篓子话一下子倒出来,沈清明知不可能,却还是被江老太的话刺激到了。 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下身旁的桌子,“拿我娘做小妾,他敢?!” 江老太道:“他凭什么不敢?你娘做宠妾,绝对有这个资本。” 沈清被江老太怼得一噎,心里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转眼之间就被江老太的思维带走了。 江老太说得不无道理,她娘生得美貌,到了京城之后,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提亲。 要不是她舅舅长了一张冷脸,听到有人来打他妹妹的主意,一张脸拉得比驴还长,劝退了不少有这心思的同僚。 恐怕洒金桥大街张府,还有金梧巷园子的门槛,都要被来提亲的人踏平! 而且,她娘的性子又温柔,难保有人觉得她软弱可欺,打着生米煮成熟饭的心思接近张秀娥,想要享那齐人之福。 想到这里,沈清已经完全代入江老太的逻辑。 余长东为人看着可靠,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打听清楚之前,谁也不能完全信任于他。 “您说得对,是得赶紧打听清楚。万一有哪里不好的,得赶紧让我娘离他远一点才是。”沈清也是关心则乱,对上张秀娥的事情,就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章法。 江老太待在家中闲着没事做,便爱多想几分,听见沈清和她的想法一致,也就放心地点点头。 “你认得的人多,得赶紧去办,要是迟了就来不及了。” 沈清道:“您放心吧,我明日一早就找人打听去。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您留在国公府吃完晚饭再走?” 江老太的事情办完,不想在外头多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沈清的提议。 “就不留在你这里碍眼了,家里头还炖了鸡汤,要等你娘回来一起吃。不知道你出去赴宴,白在你这里耽搁了一下午,我这就走了。” 沈清赶紧问道:“您同什么人来的?怎么没见人跟着您?” 一问之下才知道,江老太自己到马厩叫了个车夫套马车,就直接奔镇国公府来了,身旁连一个丫鬟都没有。 沈清不放心,车夫都是粗人,哪里有丫鬟照顾得仔细。 江老太年纪又大了,在马车上磕着碰着可就不好了,她叫来蕊珠送了江老太回去,又亲自送了江老太上马车。 等到蕊珠离开,沈清回到院子里,等一下等着顾含章回来,把今天的事情和他说一说。 没想到,回到院子里不久,江越又回来和沈清说,顾含章要晚些再回,晚饭就在翰林院里吃了。 沈清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放心不下,便叫来丫鬟又套了辆马车,就直奔季府去了。 来到季府,季家一家子正在吃晚饭。 门房看到沈清这个时候来有些意外,赶紧派个手脚麻利的小厮,一路跑在沈清前面。 沈清走到半路,便远远地看见孙广福迎了过来,立刻唤了一声,“孙管家。” 孙广福加快脚步朝沈清走来,笑着说道:“姑娘这个时候回来,怎么不派人说一声?要是知道姑娘回来,我就让厨房把那几只上好的九头鲍,给姑娘做了吃。” 沈清哪里是来吃饭的,她是来找她祖父打听消息的。 余长东的事情,若是拜托谢琼如她们打听,以后张秀娥知道了难免尴尬。 也就季伯礼这边,在京城有足够的实力,并且总也见不着面,连尴尬的劲儿都免了。 两人来到饭厅,季伯礼看见沈清,自然是又惊又喜,连忙拉着沈清问道: “吃过晚饭没有?到祖父这边坐!” 沈清再心急,这个时候也看清了,饭厅里除了季伯礼,还有季文彬和柳氏母女。 刚才在成王府前,季文彬被沈清当场甩了脸子,此时气还没消,看见沈清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沈清倒是无所谓,在季伯礼右手边,季伯礼和柳吟霜的位置中间插了把椅子,顺理成章地把柳吟霜和崔素素母女二人往旁边挤了个位置。 她也是来得巧,府里头四人虽然都来齐了,却还只是上了碗筷,菜都还没有摆全。 倒是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一个炖盅,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汤水。 哪怕炖盅上面还盖着盖子,都能闻到一股浓汤的香气从里头溢出来。 沈清在季伯礼身边坐下,崔素素就只好往挪了一个位置,见到沈清面前的炖盅,忍不住着急地说道:“那是我娘的……” 她话说到一半,其余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瞥了过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把脸上的不满压了下去。 沈清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炖盅,也没有让的意思,轻描淡写的问道:“这又是炖的什么汤?用了什么金贵的材料,便只断了这四盅?” 柳吟霜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脸色有些窘迫。 “这里头哪有什么金贵的材料,不过是寻常的乌骨鸡,加了些党参和黄芪做的罢了。从前在朔州,你姑父在的时候,家中有个厨子会做交州菜。听说胶州人善于煲汤,我便跟着学了一手,想要亲手做给表叔和表哥喝。你今日突然回来,少做了一盅,都要怪我思虑不周。” “原来是交州菜。”沈清挑了挑眉毛。 她回来的确实有些突然,只不过这突不突然,也不该柳吟霜一个外人评价吧? 第953章 理解型女儿 “表姑或许不知,婆母待我甚似亲女。我过门之后,从来不给我立规矩,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表姑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清说着,又朝季伯礼问道:“我这时不时往家里跑,祖父该不会嫌弃我吧?” 季伯礼怎么可能嫌弃,他恨不得自己孙女今天住在府里,好让他享享天伦之乐。 柳吟霜听了这话赶紧解释,“清清,我不是那个意思。瞧瞧我这嘴,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季伯礼道:“好了,你忙活了一下午了,赶紧坐下来吧。” 说着,又把自己面前的汤盅移到沈清面前,“你就喝祖父这一盅,祖父去过几回交州,交州菜还是吃过的。” 季伯礼确实见闻广博,沈清也不是没见识的,哪能自己大口喝汤,放季伯礼在一旁看着? “祖父忘了?上回还和您说过,去年才去过一回交州,去的时间怎么也比您近。这汤,还是您自己喝吧。”她赶紧把汤给季伯礼推了回去,自己面前的则推给了柳吟霜。 沈清把汤让给柳吟霜,柳吟霜也不能没有表示,赶紧把面前的两盅,一盅推还给沈清,一盅给了眼巴巴在一旁看着的崔素素。 “我在厨房已经喝过了,这汤你们喝吧,我不打紧!” 沈清倒不是关心柳吟霜,只是季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主人抢客人的汤喝,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季家多寒酸。 她正想开口说话,季伯礼的声音突然响起,“行了,吟霜亲手做的汤,哪有自己反倒没汤喝的道理?” 季文彬正一边猫着不吱声,忽然听到季伯礼提起自己。 “文彬,你一个大男人,少这一口没什么,把你的汤端给吟霜。” 正拿起汤勺准备喝汤的季文彬:“……” 他眼神幽怨地看了一眼季伯礼,季伯礼还以为他不愿意,没好气地说道:“愣着做什么?还要我亲自端吗?” 季文彬欲哭无泪,只能把自己面前的没动过的汤,端到了柳吟霜面前。 柳吟霜一脸的不自在,她本想推拒,可毕竟是季伯礼发了话,只好任由季文彬放下汤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季文彬坐回寄伯礼身旁,那是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凉。 亲爹,季伯礼可真是他亲爹啊! 这一个个的都吃过交州菜,就他一个人没尝过,怎么他想喝口汤就这么难? 偏偏他心里这么想,面上还只能维持平静,否则又要被季伯礼一阵瞧不起。 季文彬以为自己面上维持得足够好,但其实他装出来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连沈清看了都觉得有些无奈。 季文彬好歹是个大男人,为了一口吃的,居然就这么难过了? 不过,她也懒得理季文彬的感受,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不得不说,柳吟霜能够毛遂自荐,亲自为季家爷俩做的汤,味道确实还不错。 肉香浓郁,又带着淡淡的药材气息,哪怕沈清这么挑剔的人,也觉得这个汤可以入口。 她很诚实地表扬,“表姑的手艺可真不错。” 柳吟霜闻言露出惊喜的笑容,“清清喜欢?那可太好了,下次回来你派人提前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做一盅尝尝。” 沈清无暇猜测柳吟霜这话,是不是跟之前那样有深意,只当作她是表面的意思,和柳吟霜点了点头。 “好,那下回,我便只等着尝表姑的手艺了。” 柳吟霜的目光从沈清脸上挪开,落在季文彬难掩失落的脸上,笑容便淡了淡。 可惜了,季文彬前些日子和她提起,想尝尝交州菜,她才不辞辛苦,大热天地往厨房里钻,忙了一下午,炖出这四盅汤来。 也不知道下回,什么时候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柳吟霜想起在朔州的日子,一开始她嫁到朔州去,与崔家大郎确实是琴瑟和鸣,日子一时也过得不错。 可没过两年,原本身子康健的崔家大郎,突然就一病不起。 等到崔家大郎病逝,渐渐有流言,说她命硬克死了父母,又克死了丈夫。 没有丈夫的女人,在婆家犹如无根的浮萍,崔素素又是个姑娘家,这样的日子根本没有盼头。 带着崔素素回兖州,这样的日子就能结束? 柳吟霜不由陷入沉思,等她回过神来,晚饭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季家祖孙显然有话说,季伯礼和沈清站起身来,朝柳吟霜说道:“吟霜,你和素素早先回去休息吧,我和清清还有事要去书房一趟。” 柳吟霜只是个客人,祖孙二人要说什么,她自然无权过问,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季文彬也没有在饭厅多留,他心里还想着和张秀娥破镜重圆,碍于已经有前车之鉴,当然不会和柳吟霜走得太近。 眼看季家三人全都离开了,崔素素这才忍不住和柳吟霜嘟囔,“娘,您做的汤明明是给表叔喝的。凭什么她来了,表叔就喝不成汤了?” 季文彬对柳吟霜避嫌,对崔素素却用不着如此。 崔素素乖巧可爱,又天然有种小姑娘的娇憨,总是用一种懵懂的眼神望着他。 季文彬和崔素素相处起来很有成就感,亲生女儿与他不亲近,像沈莲莲那样的,精明外露,太会算计人,一不留神就要被她们母女忽悠瘸。 相较而言,崔素素简直是季文彬理想中的女儿! 从成王府回来,季文彬给崔素素买了好些小东西,崔素素自幼丧父,对这个长相英俊又温柔的表叔简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季文彬饭桌上的表情落在她眼里,崔素素自然得为季文彬打抱不平。 柳吟霜听了崔素素这话一惊,赶紧说道:“素素,这话你也就在娘面前说说,到外头可不许胡说,她可是你表姐!” 崔素素一听这个顿时就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她才不是我表姐,娘,您都不知道。下午在成王府,她和那个胡姑娘从头到尾都不搭理我,宴上其余人全都在笑话我,她一句话都没帮我说过!” 崔素素隐去自己虚荣心作祟,打着季家姑娘的名号在成王府行走的事,又添油加醋地把荷花宴上的事说了。 柳吟霜皱了皱眉头,虽说觉得沈清未免太高傲了一些,可嘴上还是说道:“以后到外头去,凡事都要听你表姐的话,记住了吗?” 柳吟霜再三强调,崔素素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同意。 “娘,您不要再说了,我记住了,还不成吗?” 第954章 不是祖父不想帮 柳吟霜望着女儿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 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呢? 可崔家大郎早逝,就注定了她们母女二人,得比别人懂得忍,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素素,你要记住。吃得苦中苦,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 柳吟霜和崔素素的一番话,沈清无从得知,她跟着季伯礼到了书房。 祖孙二人在书房的茶桌前坐下,季伯礼这才笑着说道:“说吧,今日这么着急来找祖父是为了什么事?” 季伯礼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沈清是有事来找自己的,只不过孙女有事上门,他也甘之如饴。在外人面前,总要显示显示孙女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罢了。 沈清讪讪一笑,她也知道自己来季家来得有些少了,“祖父果然慧眼如炬,我心里想着什么,从来瞒不过祖父。” 这话季伯礼爱听,脸上也就控制不住,带了几分笑意。 “好了,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就是,难道祖父还会拒绝你不成?” 不会拒绝她?沈清正担忧着这事呢,忽然得到季伯礼的保证,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急忙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 “祖父不拒绝我,那我便直说了。” “今日我来,是想请祖父帮忙查一查,我娘身边那位余老板的来历。” 季伯礼还以为沈清要拜托他做什么,没想到竟是查余长东的身世。 这又是什么事?他虽然并不阻止张秀娥改嫁,可也没道理他这个前公公,帮着前儿媳牵线搭桥,另嫁他人啊! 季文彬虽然好赖不分,可说到底是他亲儿子。 这事别说让季文彬知道了,便是季文彬不知道,季伯礼也觉得亏待儿子。 “不成。”季伯礼想也不想地拒绝,“别的事情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情不成!” 沈清就知道,她祖父没有这么容易同意,赶紧拉着季伯礼的胳膊,“祖父,您刚才还说,无论什么忙都帮我的。” 季伯礼也不想在孙女面前食言,可他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事啊。 “清清,不是祖父不想帮你,是这件事情实在对不起你父亲。”季伯礼无奈地说道。 季文彬在沈清心中可没有一丁点分量,季伯礼提起这个,沈清心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祖父,我知道您神通广大,肯定知道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 “我爹害我娘吃了那么多苦,您是补偿了不少给我。可我娘那十几年,是拿什么都补偿不回来的。眼看有个合适人选,不就得早点打听清楚吗?” “再说了,您不过是告诉我余老板的身世,又没帮着做其他事。就算我爹知道了,换个理由搪塞过去,他还真的想得明白吗?” 沈清对着季伯礼一通撒娇,季伯礼还真没有见过这阵仗,很快就心软成一团,直接败下阵来。 孙女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儿子确实挺好忽悠的。 “好了好了,祖父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还不成吗?” 季伯礼脑子一热,就把自己前段时间派人查的事情全都说了。 “那位余老板在昌平侯府出现,我便觉得这事有蹊跷,有一回碰见昌平侯,便顺口问了此事……” 祖孙二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外头的人来报,说是镇国公世子亲自来了,季伯礼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老太爷,已经是戌时了。”孙广福看了一眼书房里的座钟,笑着说道:“自从姑娘把这宝贝送来,看时辰倒是方便得多。” 季伯礼自豪地笑了笑,“也不看是谁家的孙女。” 没过多久,顾含章来到书房,季伯礼这才笑眯眯地看着小两口,“好了,时辰不早了。明日含章还得上朝,你们俩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清对着季伯礼眨了眨眼睛,“祖父,前段时日我家表哥去了磁州,回头让他从磁州捎几件好皮子给您做裘衣。” 从季伯礼这里得了“好处”,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沈清还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 季伯礼听了这话,果然眉开眼笑,“好,那祖父就等着你从磁州给我弄的皮子了!” 其实以季家的家世,什么上好的皮子没有?但孙女送的东西,和仓库里那些死物怎么能一样? 季伯礼当初只想找回亲生儿子,没想到亲生儿子回来,没有那么高兴,反倒成了孙女奴。 沈清对季伯礼也是有感情的,季伯礼那么高兴,她离开时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顾含章今日没在家中用晚饭,还生怕沈清等及了,谁知道急匆匆赶回院子里,卧房里的灯却是暗着的。 他又走到书房,书房里也没人,好不容易找来个丫鬟问了,才知道沈清傍晚回来又去了季府。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季府接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明知道季伯礼和沈清是祖孙情深,顾含章还是有些吃味。 他都累了一整天了,媳妇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却没有看他一眼! 等上了马车,顾含章便凑过来,有些委屈地问道:“清清,祖父有上好的皮子做裘衣,那我有没有?” 沈清听他这口气,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吃味了,赶紧一把抱住他。 “怎么会没有?我家夫君生得这样好,当然要好衣裳来装扮!” 顾含章似乎满意了不少,可转眼间又不满意了,“祖父独一份也就罢了,若是我有了,是不是常鸿和春柳的人也要有?” 沈清听到顾含章这么说,心里咯噔一声。 她正想着,反正翟泽带一份也是带,全部带也是带,不如一次性多带一些。 谁知道,就给顾含章说破了,她赶紧说道:“别人没有,就你和祖父有,这下可以了吧?” 大不了,等到时候让翟泽带些别的。 而且,她都已经想好了,要给顾含章做一件纯白的狐皮裘衣,要一丝杂毛都没的那种。 这种狐皮价值不菲,从前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那可不得买些好的? 她又不是那种占有欲爆棚的人,就算顾含章和她成亲了,沈清也不建议把他打扮得赏心悦目。 至于把顾含章打扮得更好,会不会引来更多狂蜂浪蝶,这并不在沈清的考虑范围内。 难道说,顾含章现在招的桃花还少吗? 第955章 定远侯府庶长子 顾含章微微一笑,反手抱住沈清,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可以。” 他媳妇儿紧张起来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 其实他想说,自己不过是开玩笑,哪怕沈清真的也买了其他人的份,他也清楚自己在沈清心中的分量。 只不过,他忽然觉得,被偏爱的感觉可真好,便临时改了主意。 沈清和顾含章认识这么久,可以说顾含章眉头皱了皱,她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听到顾含章带着笑意的声音,顿时也就明白过来。 但她非但没有戳穿顾含章,反倒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含章,以后给你带的东西,全都是独一份。” 感情这种事情并不是单方面的索取,有回应的付出也能让人心往神驰。 …… 两人回到国公府,洗漱完毕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 鉴于媳妇儿今日的好,顾含章自然也就好好表现了表现,一直折腾到差不多子时,两人才沉沉入睡。 沈清第二天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外头的天也都亮透了。 她看了眼床边的钟,时间并不算太晚,便唤来外面的蕊珠端来热水给她洗漱。 沈清刷完牙洗完脸,坐在镜子前,由蕊珠帮着她梳头发,顺便对蕊珠说道: “你安排下去套辆马车,一会儿我到金梧巷去。” 蕊珠替沈清绾好发髻,闻言问道:“那少夫人可能要用完早膳再去?” 沈清想了想,一般都是她醒来后,院子里的小厨房才开始给她做早饭。洗漱完,恐怕还得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在平时看来不算什么。 今日她却是一刻也不想等,“不必了,早饭还是留到金梧巷那边吃吧。” 蕊珠得了沈清的命令,替她把一支流苏簪子戴上,便下去传达了沈清的意思。 没过一会儿,沈清把衣服换好,马车也就准备好了,她便直接出了院子,坐上了去金梧巷的马车。 沈清到金梧巷的时候,天上还带着一层蒙蒙的雾气,晨风中也带着一丝舒爽,并没有到完全热起来的时候。 一般这个时候,张秀娥如果要去南北商行,就已经不在园子里头了。 但等沈清到园子里时,园子里还热闹得很,她跟着丫鬟来到张秀娥的院子,院子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 沈清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碰见春柳出来,春柳见到她吃了一惊,“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早?” 沈清看向在堂屋里忙得直打转的张秀娥,问道:“我娘这是在收拾什么?” 春柳听她问起,这才想起忘记告诉她。 “这两日你没来铺子,我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前几日,张伯来了一趟,婶子和张伯一商量,便打算过几日回青州一趟。” 春柳口中的张伯,自然就是张重山。张重山忽然来找张秀娥商量事情,沈清心里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事非要她娘亲自回青州一趟。 两人说话的空档,张秀娥也发现了闺女的到来,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顺口问道:“吃饭了没有?” “还没呢,想着过来尝尝您和外祖母的手艺。”沈清笑着说道。 张秀娥本来早就该吃饭,硬生生忙到现在,也是滴水未进。 母女二人刚好凑到一块,便让厨房把早饭送到张秀娥院子里用。 没过一会儿,江老太听说沈清到了,也就拄着拐杖很有默契地来了。 她倒是吃过早饭了,不过老人家胃不好,大夫建议少食多餐,天不亮时就吃了一点,离现在也有些时辰了,便也坐下来喝了一小碗瑶柱排骨粥。 几人坐到饭桌上,张秀娥才同沈清说起这几日的事。 原来,兄妹二人早就计划好,等到两人在京城安顿好了,便把张家二老的牌位从青州接到京城供奉。 眼见着现在沈清嫁人了,南北商行也经营得如火如荼,也是该把事情提上日程了。 “上个月,我和你舅舅一起去了趟感恩寺,在感恩寺还给你外公外婆各供了五年的香火。” “下洋村他们二老的坟也都修过一番,你舅舅脱不开身,本来说等年底再回去一趟。我想着,把你一个人扔在京城过年也不是回事。” “我俩琢磨了一通,便寻思着我一个人回去就是。” 张秀娥一边给沈清盛了碗粥,一边同沈清解释。 沈清忍不住看了一眼江老太,她就说江老太昨天为什么这么着急,原来是她娘马上要回去了。 从京城到青州,往返一趟最快也要将近两个月。以余长东现在来找娘的频率,得知她娘一个人回青州,说不定忙不迭地要追过去。 孤男寡女在路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到时再来追究余长东到底是什么来历,确实也不大来得及了。 “娘,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回?”沈清寻思着还是不放心,干脆提议自己和张秀娥一起回去。 张秀娥想也不想就拒绝,“那怎么成?现在你是成家的人了,含章还在京城里待着,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陪我回去,一去就是两个月,叫含章一个人怎么办?” 沈清想说,顾含章又不是小孩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但张秀娥有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就是不同意沈清跟着她去。 最终,沈清还是你拗不过张秀娥,只得让江文江武陪着她一起回去,张秀娥这才同意下来。 吃过了早饭,张秀娥又开始收拾东西,不但有她的行李,还有一堆要带回青州去分发给亲朋好友的礼物。 江老太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给沈清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沈清和张秀娥打了个招呼,张秀娥处于忙碌中,也没工夫搭理沈清,匆匆应了一声,连头也没回。 沈清和江老太一前一后走出张秀娥的院子,两人又往外走了段距离,找了个池塘边人少的平台,在平台的石凳上坐下。 江老太这才问道:“你这一大早来,是已经打听好了?” 沈清点点头,“昨天听您一说,我怎么也放不下心,便赶紧找人问了。” 江老太催促道:“怎么说的?那姓余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沈清把她从季伯礼那里打听来的,一五一十告诉江老太,“余长东确实大有来历,他是肃州定远侯府的庶长子。” 第956章 连装都不装了 “呵。”江老太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当初他在昌平侯府替你娘出头,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个简单的药商。要不然,怎么连昌平侯府那样的地方都去得了?这小子藏得可真深,可问清楚了,他到底有没有家室?” 沈清摇了摇头,说道:“据说之前曾经娶过妻,不过后来便没有见过他的那位妻子,说是过门没多久就病逝了。” “病逝了?”江老太问道,“你的消息来得可靠吗?” 沈清想了想,事情是季伯礼告诉她的,要是连季伯礼那里打听到的消息都不可靠,那还有哪里的消息是可靠的? “应当不会有错。” 江老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这把年纪,又是这样的条件,没娶过妻才奇怪。病逝的也好,总比和离都要好。” 和离的,自然是指沈清那便宜的季文彬了。 江老太说完这话,又把一些细节问了问,可惜季伯礼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地去打听前儿媳身边的男人的来历。 因此,沈清了解到的消息也有限,只能和江老太说个大概。 江老太也知道,短时间内打听不出来什么,便把注意力转到别的事上。 “据我所知,余家小子不是一直自称并州人士?怎么又成了肃州定远侯府的人?” 这点沈清倒是知道,“听我祖父说,定远侯老家在并州。后来,定远侯被朝廷派去肃州镇守,便干脆在肃州建了府,举家都迁了过去。但不知为什么,余长东好似和肃州那边一直没怎么联系,反倒常年在外经营药材生意。”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如果余长东不说,可能季伯礼也很难打探清楚。 江老太听到这里点点头,“这样也好,肃州那么远,他要真的常年待在肃州,我可不舍得把你娘嫁给他。最好能跟你娘留在京城,那样便再好不过。你娘受了婆家大半辈子气,没得都到了享福的年纪,还要给人当小媳妇去。” 沈清与江老太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余长东这个人不错,又确实多年以来孤身一人。 要是张秀娥真的喜欢,嫁给余长东也不是不可以。 余长东好歹也算有个正经来历,能打听出消息的人家,总比那些什么也打听不出来的强。 至于什么庶长子嫡长子的,根本就不在两人的讨论范围内。 英雄不论出处,女子尚且可以白手起家,身份更加便利的男子更是如此。 一个男子真的有能耐,谁还会拿嫡庶说话? 不管怎么样,一老一小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 过了两日,张秀娥的行李收拾好了,便带着车队回青州。她这次回去办家里的事,张重山没能同行,便和沈清等人一大早在金城南城门前送她。 江文和沈清保证,“姑娘放心,我们兄弟二人一定会照顾好夫人的。” 江武也拍着胸脯,“有我和哥哥在,谁都别想碰夫人一根汗毛。” 江文和江武沈清还是相信的,两人武艺高强,尤其是江文更是心细如发。 兄弟二人都有上进的心思,这两年来能力愈发出众,比起从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娘,这次回去路上小心。回去见到孟老他们,也同我问一句好。”沈清和张秀娥道别,在城门下左看右看,就是没看见余长东的影子。 张秀娥哪里知道闺女的心思,她寻思着再耽搁下去时辰就不早了,赶紧催促几人回去,自己则急匆匆上了马车。 江老太看着马车消失在官道上,还有些纳闷地同沈清道:“还以为余小子会来呢,人影也不见一个,就这还想娶我家闺女?” 沈清都替余长东感到难办,江老太这个丈母娘,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余长东巴巴地跟上,江老太觉得他不怀好意。余长东不来,江老太钱太没诚意。 怎么做都不对,可比当初顾含章面对张重山要来得难。 两人在这小声嘀咕,声音顺着风就传到张重山耳朵里,也不知道张重山耳朵怎么那么灵,闻言冷冷地说道: “那哪能一样?你祖父,我,还有你外祖母,哪个心里头不满意含章?” “要真是不满意顾含章,也不会让你这么早就嫁了。” 沈清被张重山这么说,顿时无话可说。 其实按照大齐姑娘成亲的年纪来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她和顾含章是在正常年纪成的亲,怎么就算早了? 这得按华国的来计算,她和顾含章的才叫早婚。 几人说着话正准备上马车,忽然只见到城内一队车队赶了出来。 刚到门口,春柳就忍不住喊道:“快看,马车上的不是金帅吗?” 金帅常年跟在余长东身边,余长东出现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他现在坐在车板上,车内的人到底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果然,马车在沈清和张重山的车间停了下来,余长东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朝张重山询问。 “张大人,敢问令妹是什么时候走的?” 张重山瞥了一眼余长东,满脸的冷漠,还是沈清回答道:“余老板,我娘才走不久,您这是?” 余长东笑了笑,回答道:“京城到青州路途遥远,你娘她第一回单独出这么远的远门。我放心不下,特地去护送她一回。” 余长东说完这话,沈清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偏偏人家就跟看不到似的,恭恭敬敬地朝几人拱了拱手,便一矮身钻进车厢里。 看着余长东的车队紧追上去,张重山的脸都快黑成锅底,“这个姓余的,从前还知道遮掩遮掩。现在,居然连个借口都不编了!” 他妹妹有那么多人保护,哪里用得着一个余长东去护送? 沈清也道:“余老板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两人话音落下,车厢里的江老太这才冷哼一声,“你们倒是不放心秀娥,趁现在还来得及追上去呗。要是不追,就趁早回园子去,要是再过上一会儿,天可就要热了。” 舅甥两个听了江老太的话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甘心。 可那又能怎么样?就跟江老太说的那样,就算两人再着急,还真的能跟着张秀娥去青州不成? 第957章 肠子都悔青了 整个大齐在炎炎夏日之中时,太学进士科可以为《九三》的选题这一消息,也在太学里不胫而走。 梁宗光这个向来低调的,都已经容光焕发好几天了。 而且一反常态,只要有人问起有关《九三》的事,他都要把这前前后后的努力拿出来吹嘘一通。 学子们本来就对《九三》十分信服,有了梁宗光为《九三》站台,学子们的热情更加高涨。 同样都是太学的学子,进士科的学子以后能做到自己先生出的题,可明算科的却不能。 明算科的先生们,包括廖存瑞和楚士铭等人在内,都不可避免地被问到这个问题。 先生们被问得多了,自然便找到了廖存瑞面前。 “廖先生,之前不是说好了《九三》明算科和进士科都有。怎么现在却只有进士科有?难道咱们明算科,就真的低他们进士科一等不成?” “是啊,廖先生。我也是被学子们问得没法儿了,才来问您的,您是明算科的科长。您若是不为咱们明算科争取,还有谁为咱们明算科争取?” …… 廖存瑞心里也窝着火呢。 之前,高承德可不是和他这么说的。 进士科去找沈清争取的时候,高承德拍着胸脯保证,梁宗光他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也是听了梁宗光的鬼话,结果怎么着?梁宗光他们不但见到了沈清,还谈成了! 两相对比,他们明算科岂不成了太学的笑话? 廖辰睿当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就找到了高承德,“高司业,当初我们明算科要去把人请来时,您是怎么说的?我们明算科为您得罪了沈清,您总不能让我们明算科成了别人的笑话吧?!” 高承德脸上还挂着笑容,恨不得把手里盘的两个核桃给捏碎。 之前,太学明算科确实有请沈清过来任教的想法,宋宗平的意思,也是沈清是个难得的人才,得客客气气把人请回来。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张秀娥在昌平侯府,把他娘给狠狠奚落了一顿。 为了这个,高老夫人一大把年纪了,硬是气得半个月没出门。 高老夫人没脸,也就是他高承德没脸,高承德咽不下这口气,也开罪不起镇国公府,便只能在太学里下工夫,把沈清来太学的事情给搅黄了。 没想到,沈清居然胆子那么大,就连皇帝都开过口的事,都有胆子给拒了。 这要是都拒了还就算了,居然给了进士科,却不给明算科,这让他怎么和廖存瑞等人交代? 高承德想了又想,只好去找了宋宗平。 宋宗平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就看见高承德气冲冲地过来,他早就料到高承德会来,并不感到意外。 “高司业是为了《九三》的事情来的?” 高承德没想到宋宗平的消息这么灵通,愣了一下才道:“祭酒,金泽书院创办,我们整个太学都有功劳。《九三》只给进士科,却把明算科扔在一旁,这不是厚此薄彼吗?” 宋宗平作为太学祭酒,早就对这件事情一清二楚。高承德虽然是他的下属,但来到太学之后,处处与自己争着表现,俨然是冲着自己这太学祭酒的位置来的。 宋宗平是做学问上来的,论题学问满京城里没有几个强得过他的。可要是论起拉帮结派,钻营上进,高承德却比他强得多。 平日里一个祭酒,一个司业,两人看着和睦。 可宋宗平是凡人,又不是圣人,早就对高承德不满了,不过拿他没办法罢了。 就好比之前元宵的事,他有心情请沈清到明算科任教,一来是想招揽人才,二来也是为了整顿明算科的风气。 一来沈清的能力够强,她的种种事迹,就连宋宗平都听闻一个,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明算科这帮乌合之众,在沈清手下恐怕斗不过三个回合。 二来沈清的后台足够硬,就算真的斗不过他们,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请沈清来太学,很大概率上是一举两得的事。 宋宗平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件事上,却被高承德一下子就搅和了,很难说高承德不是故意的。 因此,当高承德找来的时候,宋宗平也乐得装糊涂。 “高司业,这件事不是太学争取的,而是人家梁老放下身段,亲自去讨来的。” “总之,太学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听闻令堂在京城中认识不少人,要不高司业走走令堂的路子,说不定能成呢?” 宋宗平这回装傻起了奇效,高承德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回去就对着墙把宋宗平从里到外都骂了一遍。 高老夫人刚从外头回来,就听到儿子愤怒的骂声,急忙走进来问道:“承德,咋了,又是谁欺负你了?” 高承德没处撒气,只好拿高老夫人出气,“您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的是张秀娥。为了给您出气,这下好了,我在太学的脸可都要丢光了!” 高老夫人这么做都是为了高承德,谁知道反被儿子埋怨一通,她如今都靠着儿子,哪里敢给儿子脸色看。 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道:“天杀的妇人,活该她被丈夫休了,没男人……” 她说张秀娥活该没男人要,可想起那天在昌平侯府,自己就是这么被打脸的,又活生生改了口。 “活该她生不出儿子,一辈子没儿子的命!” 高老夫人在乡下待久了,一激动起来就嗓门大,话传到宋宗平耳朵里去,就连宋宗平都哭笑不得,和梁宗光评价。 “那位张夫人确实没有生下儿子,可她那一个女儿,可不知比别人家几个儿子加起来都强!” …… 张秀娥前脚离开京城,余长东后脚追了出去。 余长东也没想到,就差了这么一步,他居然也能跟丢了。 车队全速追赶了大半天,都没有追到张秀娥的马车。 他察觉过来,才猛然发现,张秀娥应该绕了另外一条远路! 张秀娥确实绕了另外一条远些的路,主要是因为那边有个南北商行的供应商,这段时间天气热,她没时间去看看情况,正巧这回南下,便不辞辛苦绕了条路。 总之,等到余长东终于折返追上张秀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 第958章 沈文荣回来了! 比原先想的,整整多出一天时间。 余长东终于在官道旁的一个茶摊上看见江文江武熟悉的身影,可在看见张秀娥那张温柔秀丽的脸,也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不敢上前。 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来,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 余长东很清楚自己对张秀娥的感觉,却不知道张秀娥对他有没那份想法? 都说近乡情怯,把这个乡换成人也是一样的。 少了昨天的勇气,余长东真的挺害怕,张秀娥像拒绝伍金良那样,给自己发好人卡。 “东家,张婶子不就坐在那里吗?您怎么不上去和她说话?”金帅等了半天,就见他家东家站在角落里不动,一点都没有上前的意思。 这六七月份的天气多热呀,马车旁边一点树荫都没有,金帅说着话都感觉自己的嗓子在冒烟。 也亏得他们东家站得住,要是换了他,早就冲到茶摊里去乘凉了。 余长东顿了顿,开口道:“还是先不要让她看见我们。” 先不要让张秀娥看见他们是什么意思? 茶摊就那么大,只要他们出现,怎么可能不被看见? 也就是说,他东家放着乘凉的地方不去,甘愿在这边晒太阳? 金帅都惊呆了,他跟在余长东身边这么多年,余长东哪回不是干脆果断,什么时候像这样优柔寡断过? 这么热的天气,余长东忍得了,金帅都觉得自己忍不了,随时可能晕过去了。 他也不管事后会不会被余长东责骂了,大步朝茶摊走去。 果然,他一出现在茶摊,张秀娥就看见他了,惊喜地朝他挥手,“金帅,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个时候还会出门的,大多都是行商的商人,还有一些贩夫走卒,只有少部分的女子。 茶摊上都是一群大老粗,张秀娥就像一抹难以忽视的景色,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托张秀娥的福,金帅也罕见地享受了一把全场瞩目的感觉。 “张婶子,一点也不巧。”金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实说出了口,“我们东家也来了,是听说您回青州,特地追着您过来的!” 都偶遇过这么多回了,都用一个理由显得太假,不够真诚! 而且,他张婶子多抢手啊,东家要是再这么磨磨蹭蹭,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多多少情敌,万一就有个比东家强的呢? 余长东一看见金帅这小子跑了,心里就暗道不妙,当即也顾不得别的,急忙跟了上去,才走到一半,张秀娥惊讶的目光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遮着掩着,不是个男人该有的行为。 更何况—— 余长东定了定心神,他在张重山和沈清面前都如此坦然,本来就做好了准备,向张秀娥展示自己的真实想法。 “余老板,你……”张秀娥一阵愕然。 巧遇了余长东这么多回,她已经对这种种巧合不意外了。 没想到,金帅却突然告诉他,今日的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余长东刻意为之! 余长东正色,“秀娥,我得知你回青州,特意与你一起去一趟。” 张秀娥的反应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余长东的态度热烈而又直白,她心中却并不反感。 既然不反感,那她是不是可以试着和余长东相处相处? 给余长东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好,那咱们就一起回一趟青州。”张秀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江文江武门神似地守在张秀娥身边,就等着张秀娥发话。张秀娥要是拒绝了,管余长东到底是什么人,就算是天王老子,那也不能靠近半步。 兄弟二人本来都以为,余长东绷不住表明心迹,怕不是要没戏了。 没想到,张秀娥却同意了余长东的请求。 两人对视一眼,都抱着手里的佩剑,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他们园子里,马上又要有一场好事将近喽! …… 余长东难得掉了一回链子,金帅自作主张替他顶上了,他作为一个大男人,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子,总不能一直靠别人。 接下来这一路,张秀娥可算是开了眼界。 余长东的药材生意做得很大,从南到北很多地方都有别院。他这个人还特别讲究,每处别院置办的规格都不低,让张秀娥狠狠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一直在路上,却一直还在家中! 而且就算没有别院的地方,由于他交游甚广,也总能找到朋友招待两人。 张秀娥本来还有些担心,但这一路上余长东的分寸感拿捏得极好,两人从前该怎么相处,现在还是怎么相处。 她这一路放松而又愉快,既玩赏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青州境内。 到了青州境内,离金泽镇就已经不远了。 张秀娥回到金泽镇上的园子,园子被下人们打理得极好,与她们在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她在园子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就回了云来村。 离开了快一年时间,云来村的变化倒是很大,简而言之,就是新房子多了,村里人手上的银钱也多了。 张秀娥回来的时候就有两户人家在办喜事,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两年附近村子的姑娘,都争着嫁到云来村来。 张秀娥往村里自己家中看了看,便带着江文江武去了郑家。 郑家正在家里喂鸡,看见张秀娥出现,高兴得手上的水瓢都掉了,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张秀娥的手,“秀娥,怎么突然回来啦?” 说着,也不等张秀娥开口,就招呼着几个儿媳杀鸡做饭,还让人把在村里忙活的里正父子叫了回来。 里正和郑德得到消息,也是忙不迭地往回赶,看见张秀娥身边的余长东,还有些不敢认。 “这位是余老板吧?” 余长东笑着说道:“郑老,一年不见,在下的变化就这么大?” 里正赶忙说自己老眼昏花。 其实哪里是余长东的变化大?只是他和张秀娥一起回来,他才不敢认罢了! 几人坐在郑家新盖的大房子的大厅里,便开始聊起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说着说着,里正忽然想起一件事,语气顿时严肃起来,“秀娥,你和清清在京城,怕是还不知道。就在前段时间,沈文荣从外头回来了!” 第959章 沈文荣大变样 沈文荣竟然回来了? 沈文荣在宁州失踪,很少人知道他的去向。 沈清和张重山等人不说,就连张秀娥都以为沈文荣意外死在哪个地方了。 现在,沈文荣突然回来,张秀娥心里咯噔一声。 老沈家现在和他们家怕是不死不休,她回来遇上沈文荣,沈文荣会不会来找她的麻烦? 江武立即说道:“夫人,那沈文荣就算想做什么,我们兄弟二人也不会让他得逞!” 余长东虽然并不知道,沈文荣到底做了什么,但他看张秀娥脸色很不好,也知道两家之间发生的事情绝对说不上好。 从前余长东这一张秀娥没那方面心思,老沈家的事自然与他无关。 但现在不一样了,沈文荣要是敢动张秀娥一根指头。 余长东敢保证,沈文荣下半辈子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必如此紧张,不必如此紧张!”里正看见几人脸色变化,便知道他们误会了,赶紧解释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沈文荣这次回来,看样子变化极大。也没说过,要寻仇之类的话。我看,他确实是想定下心来,同老婆孩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里正这话说的,张秀娥都忍不住与江文江武对视一眼。 沈文荣好歹是她曾经名义上的小叔子,张秀娥和老沈家一家子,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沈文荣能改好,她怎么也不相信。 余长东自然也不能相信,“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郑老,那沈文荣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里正摇摇头,就连郑大娘都插话道:“我看不像,他都回来好几个月了。要真是装的,咋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 郑德也说道:“沈文荣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从前欠村里人的钱,重新还了一份。我看这回,说不定是真的改好了。” 张秀娥也没有从前那么烂好心了,她从江老太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该她管的管,不该管的别瞎操心。 沈文荣是不是真的改好,和她的关系也不大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张秀娥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句,“他回来了可有说,这两年都去哪儿了?” 里正眉头一皱,说到这个他也觉得离谱,“他说他这两年被人骗到海上去抓大鱼去了!” 一个人哪有那么倒霉? 前脚被人骗去磁州挖煤,后脚就被人骗到海上捕鲸。 他都怀疑沈文荣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压根就没有被人骗进黑煤窑这回事! 对于并不靠海的青州而言,坐个船还差不多,出海这种事情只存在天方夜谭之中。 余长东倒是知道,沿海地区确实有人一些渔民会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捕鱼。只不过,沈文荣是不是这样,他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自然也就没有跟着评价。 里正一家热情地招待了几人,张秀娥打算在村里住一晚。 她自己带着江文江武两兄弟,还有一个从镇上带下来的丫鬟,住在沈家老宅地基上重盖的新宅子里。 余长东和金帅几个,则住在靠河边的院子里。 云来村肉眼可见地比从前好了不少,夜里也热闹了不少,附近村子离得不远的,入了夜都喜欢过来逛一逛。 外头来的人若是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到了附近的镇上。 张秀娥在村里逛了逛,回到家中正准备洗漱,外头忽然有人来敲门。 她还以为是哪家老邻居来串门,让丫鬟开了门一看,居然是沈文荣一家三口站在外头。 “怎么是你们?我家夫人不见你们,你们快走吧!”丫鬟脸色一变,立刻开口赶人。 刘金桂手里提着东西,闻言立刻上前挡了挡,“姑娘,别啊。我们是真心想见二嫂一回,真的不是来捣乱的,你就让我们进去吧!” 沈倩倩也赶紧朝里面喊,“二婶,我们真的不是来找麻烦的,就是想跟您道个歉。您身边跟着两个侍卫,就算我们想找麻烦,那也没有机会呀!” 江文江武听见动静,已经赶到张秀娥身边,只等张秀娥一声令下就出门赶人。 张秀娥正想开口,就听到沈文荣在外头喊道:“二嫂,我已经把沈文博从沈家族谱里移出去了。从今往后,他们一家子和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就让我们进去给你赔个不是吧!” 沈文博那可是沈老太的好大儿,沈家全家的香饽饽,居然被沈文荣从族谱里踢出去了? 饶是打定主意不理会他们的张秀娥,也都犹豫了一下,最终看向江文江武,“要是沈文荣犯起混来,你们能不让他闹出动静吗?” 江文江武是什么身手,别人说让沈文荣不闹出动静了,就是让他永远都发不出声响,那都是呼吸之间的事。 用来对付沈文荣这样的莽夫,简直是杀鸡用了宰牛刀。 江武拍拍自己的胸脯,“夫人,您想见就见吧。有我们兄弟在,他们还真能翻出什么浪来?” 张秀娥一想也是,自己实在是太多虑了! 她和老沈家的地位,早就在几年前,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拉开。 现在,张家也算朝中新贵。而老沈家,不过还是乡下的农户。 双方简直是天壤之别,就算真的闹起来,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只要有脑子的人,谁还会相信沈文荣? 想通了这一点,张秀娥也就从容了不少,示意丫鬟打开院门,沈文荣一家三口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外。 快有两年没有见面,刘金桂看上去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整个人好似苍老了五岁。 哪里有从前那副白嫩的模样?只不过,她外表虽然难看了,身上的气质却淳朴了不少,想必也不像从前那般好吃懒做。 沈倩倩长了两岁,变化也很大,整个人开始抽条了,有了年轻女子的模样。 只不过,因为父母双方的基因都不出色,底子在那里,也就是一个一般乡下姑娘的模样。 变化最大的,却当属沈文荣。 沈文荣也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出海打了两年的鱼。 整个人皮肤黝黑,尤其是一张脸,显得格外的粗糙。明明和张秀娥差不多的年纪,看着却像有四五十岁。 张秀娥都吃了一惊,“文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960章 不要再叫二嫂了 “二嫂,你还愿意见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沈文荣开口,就是一股子海蛎子味。 他跟着船头在海上捕了两年的鱼,就连过年都不能靠岸。 渔船上大部分人都是兖州沿海的,说官话也带着兖州口音,不知不觉就把沈文荣给带偏了。 沈文荣回到家几个月,都还没改过来。 他双手提着东西走到堂屋,堂屋里亮堂堂的烛光一照,才发现张秀娥肤白胜雪,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说是没变也不对,张秀娥比从前变年轻了,变好看了,就是她刚嫁进老沈家那会儿,也都不如现在好看。 倒不是说,张秀娥能比得过年轻小姑娘。 而是张秀娥身上的气质变了,这种感觉是由内到外的。 人一旦自信起来,自信的光芒就会掩盖外表的不足。 但要是本身就长得好看,那就更像被雕琢过的璞玉,散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光芒。 张秀娥见三人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一进门就两眼放光看着看那,恨不得把值钱的东西都搬走,语气也就柔和了几分。 “你们不是有话和我说,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沈文荣唉了一声,站在原地四处扭头,好似觉得哪把椅子都不合适,最终小心翼翼地选了把靠边的椅子坐下。 刘金桂也扯着沈倩倩坐在一旁,羡慕地看了一眼张秀娥,“二嫂,好几年了,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我和文荣都已经老了。” 三人坐下之后,才开始说起这些年发生的事。 张秀娥这才知道,原来沈文荣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跟人到海外捕鱼去了。 只不过,沈文荣捕鱼不是寻常海鱼,人家管那鱼叫鲸。 “二嫂,你都不知道。那海里的大鲸鱼,一只就有一艘大船那么大,大的甚至好几艘船都比不上。”沈文荣说起这两年在海上的见闻,满脸的复杂,“我们在海上,有的时候要好几个月才能遇上一只大鲸鱼。一群活生生的人在它面前就跟蚂蚁似的,好多人为了捕鲸,都掉到海里去淹死。还有些,直接被那大鱼一口吞了,捞都捞不回来。” 张秀娥这下总算相信沈文荣话不假。 她和沈文荣生活了这么多年,沈文荣是肚子里没有一滴墨水的,怎么可能编得出这样的谎话? “既然你是被抓走的,那又是怎么回来的?”张秀娥只有这点想不通。 沈文荣继续往下讲。 原来有一回,他们遇到一只从没见过的大鱼,几只大船合起来围捕,沈文荣在的那只船,居然被鲸鱼一尾巴拍成了两段。 沈文荣和船上的人都掉进水里,有些人活生生被鲸鱼拍死在水中。 “二嫂,我本来以为,那回肯定必死无疑。我在海水里往下沉,心里当时就在想,要是有谁能救我。从那天开始,我一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把从前造的孽全都还清了!”沈文荣说到这里激动不已,“结果,我晕过去的时候,真的有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女人。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被海水冲到了岸边!” “船头说,既然老天爷不收我,他也关不了我了,就把我放了回来。” 听到这里,张秀娥都有些无奈了。 沈文荣这个人,要说他运气好吧,那还真不是。可要说他运气差吧,被抓到黑煤窑,捕鲸掉进海水里,都还能活着回来。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改好了,要是真的,那还算老天爷没有白饶他两回。 面对这个前小叔子,张秀娥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好好做人,不要再犯了。” 张秀娥之前也恨沈文荣摆了张重山一道,但听到他这些年过得这样艰难,心中也释怀了不少。 沈文荣这种人,已经有老天爷收拾过他,用不着他们动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沈文荣显然并不在意张秀娥的态度,说完自己的经历,又说起妻女的。 “都是我从前糊涂,败坏了家里的名声。” “倩倩都这么大了,村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早就嫁人了,人家一听到倩倩的爹是我,都打了退堂鼓。” “剩下的不介意的,要么就是图咱们云来村好过活。要么就是歪瓜裂枣,连我都看不上的,都是我害了倩倩啊!” 沈倩倩听到这里,眼眶有些泛红,“爹,我和娘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能活着回来,我一辈子不嫁人都成!” 刘金桂赶紧说道:“不嫁人怎么能行?等我和你爹攒点银子,就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我和你爹也就安心了!” 至于沈金宝,自然还在金泽书院读书。 只不过,读的已经不是启蒙班,而是正式进入金泽书院念书了,念的还是沈清教过的明算科。 临走之前,沈文荣还十分感慨地和张秀娥说,“总感觉在不久前,咱们还是一大家子。一转眼,沈文博被我踢出族谱了,二哥他也不是娘亲生的。” 张秀娥听他还管自己叫二嫂呢,摇了摇头说道:“我早就和你文彬和离了,我俩不可能了。文彬他也不是你二哥,以后你们不要再叫我二嫂了。” 沈文荣讷讷地点了点头,最后也没有反驳,神色有些失落。 他已经讲完了话,张秀娥也没有多留他们一家,让丫鬟把人给请了出去。 张秀娥洗了个澡睡了一觉,第二天醒过来,才发现沈文荣和刘金桂没有把带来的东西提走。 几个花布袋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吃的,张秀娥也用不上,就让丫鬟给还回去。 谁知丫鬟到了沈文荣家门口,才被邻居告知,一家子天还没亮就上山干活去了。 “还真的转性了啊。”江武得知这事惊讶不已,指了指花布口袋里的东西,“夫人,这些东西怎么办?” 张秀娥只好朝丫鬟说道:“算了,带回园子去,给底下人分分吧,也算是村里特有的。” 他们夫妻俩从前没少拿她东西,她不屑于从他们手里收回来,但这也是他们应得的。 丫鬟得了令,便在底下整理起来,打算带上马车。 没整理多久,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黄澄澄的东西,吓了一跳,“这是啥,他们不是送吃的吗?咋还往里头放石头?” 第961章 一家子自投罗网 江武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就说没那么容易,居然还放石头充数,真当我们好骗呢!” 说着,抓起丫鬟手里的石头便要往田里扔。 “等等!”张秀娥本来也以为是石头,打眼一看觉得不对劲,赶紧拦了下来。 她从江武手里接过那块东西,那东西入手便与平常的石头不大一样,表面上有些粗糙,却要比石头轻很多。 而且,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夫人,您小心沈文荣在石头上下毒。”江武赶紧说道。 以老沈家从前的做派,沈文荣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要不然,怎么会真的好心好意过来道歉送东西? 张秀娥凑近那“石头”,确定自己鼻子闻到的香味,真的是从石头上散发出来的,便摇了摇头说道:“这上面应该没有毒。” 多亏张秀娥在南北商行的经历,让她的见识广博了不少,也让她及时辨认出来。 “而且这东西也不是石头,应该是一种香料。” 她话音落下,就见到余长东带着金帅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张秀娥手里的东西,便笃定地说道: “这的确不是石头,而是从抹香鲸肚子里抛出来的龙涎香。” 张秀娥赶紧向余长东求证,“余老板,这东西真的是龙涎香?” 余长东点点头,“我曾经在一个好友那里见过,香味和外表都与好友手上的龙涎香没有任何不同。不是我的记忆出错,的确是龙涎香没错。”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江武。 他虽然没有见过龙涎香,却知道龙涎香价值连城,就在刚才他居然差点把一大块龙涎香都扔了! “夫人,现在怎么办?这龙涎香……”江文赶紧问道。 张秀娥几乎毫不犹豫—— 一点吃的收下也就算了,那是沈文荣该还她的。 可龙涎香却不一样,万一沈文荣因为这块龙涎香,要求她办什么事,那可就不好了。 她朝丫鬟说道:“吃的也别收拾了,咱们就在这里等沈文荣一家回来。等到之后,亲手把东西还给他们。” 丫鬟应了一声,余长东就开口阻止,“不必等了,等不回来的。” 张秀娥愣了一下,不明白余长东为什么这么说。 金帅赶紧替自家东家解释,“婶子,今儿一早我和东家醒来,正好看见沈文荣他们一家背着大包小包,从村子里走了。他们压根不是去干活,而是离开云来村了!” 张秀娥这个慢性子,少见地着急起来,“走了?他们去哪儿了?” 金帅也没想到会有这茬,挠挠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早上多嘴问了他们一句,沈文荣说他啥也不会,刚才回去跟着船头继续打鱼去了。” 张秀娥:???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沈文荣居然会回去。 估计船头也很难想象,自己难得发一次善心放了个人离开。 结果没过多久,那人居然还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秀娥,那这龙涎香?”余长东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的好,顿了顿,“要不然你就先收着吧。” 张秀娥无奈地点点头,事已至此,恐怕只能这样了。 她和余长东坐着马车回到镇上,还特地去了一趟金泽书院找沈金宝。 结果没有找到沈金宝,倒是见到了教沈金宝这一个班的齐成磊。 齐成磊自然是认识张秀娥的,把沈金宝的情况和张秀娥说了。 “金宝成绩一直一般,今日一早他家人忽然来接他,说是要带他去兖州另谋生路。”齐成磊说道这里还有些惋惜。 他自己是金泽书院考出来的,他那一批人里就有资质普通的,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命运。 沈金宝年纪还小,如果能够坚持下去,也不是不可能考到功名。 这对于农家子弟来说,是为数不多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张秀娥倒是不大担心沈文博夫妻俩,他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是真心改过,还能过得比从前差吗? 沈金宝却不一样,也不知道他跟着这样一对爹娘,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秀娥,这世上道路千万条,也不一定非要科举才能出人头地。”余长东见张秀娥面色担忧,便在一旁宽慰,“想想我,再想想张大人,我们都没有参加科举,只要有能力,又何愁过不上好日子?” 江文站在一旁听着,终于明白张秀娥为什么答应余长东与她一起来青州。 余长东这样的人,一直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理解张秀娥的善良,从来没有干涉过张秀娥的举动。 只有在张秀娥感到迷茫的时候,才会站出来给她指明方向。 这样的人,别说是张秀娥,就算他是个女子,也是会心动的吧? …… 张秀娥在青州,沈清人在京城,自然不会知道张秀娥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这么精彩。 她送走张秀娥,那边孟应如在琉璃厂的事务也告一段落。 琉璃厂完全投入生产,安全规章也都制定好了,每隔一段时间都有官府的人来抽查,只要遵守规定,就不会出太大的差错。 这个时候,孟应如便主动上门找沈清道别。 沈清也没想到,孟应如居然这么快就走了。 她来到京城之后,朋友比金泽镇少了许多,得知孟应如马上就要回青州,心里还有些难过。 “不再多待一待?” 孟应如摇摇头,“不待了,祖父一个人在青州我放心不下。琉璃厂的忙帮完了,我也该回去写《剑尊》第二部了。” 隔了这么长时间,《三生缘》第三部都已经传到京城来了,她再不回去追赶,翁研新就要彻底把她给甩下了。 齐成磊的来信里都说镇上已经开始有人说,兰陵客江郎才尽,《剑尊》才写了第一部就编不下去了。 不像兰台公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才子,高产又优质,比她可强多了。 兰陵客的读者气得要和那些人干架,就等着《剑尊》第二部出来,狠狠地打那些人的脸呢。 她没和沈清说另外一桩事,主要是在京城待着也不痛快。 萧淑珍千方百计想要她留下来嫁人,不嫁成王世子,就嫁其他王孙公子。 孟应如怎么会听她的话?她已经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亲生母亲以爱为借口的枷锁,已经锁不住她的翅膀了。 【作者有话说】 还在捕鲸的海哥(船头本人):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第962章 《九三》退货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也好,省得孟老总是挂念你。”沈清笑着说道。 孟应如如今到哪里都是香饽饽,光是在京城这段日子,没少想把她从自己手中挖走。 沈清可舍不得这么个大宝贝,被别人挖走了,想着让孟应如赶紧回青州去也好。 至少暂时不用被逼着嫁人,然后关在后院里什么都不让做。 孟应如当然也有些舍不得沈清。 沈清是她第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已经承认了。 “你把《九三》只给了太学进士科,却没给明算科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她放心地看了沈清一眼,“你要小心一些,太学不像金泽书院没有底蕴,看似简单,实则水很深。” 若是她祖父在,别说廖存瑞那样的,就是更厉害的也说不上话。 关键是,现在她祖父不在,她也要走了。 术数圈里就那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沈清还差不多都得罪透了。 沈清笑了笑,“好,多谢你提醒,我一定会注意。” 孟应如清楚沈清的本事,见她放在心上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 孟应如离开京城没多久,沉寂了许久的京城又热闹起来。 这天沈清到南北商行,正好看见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将手里的《九三》拿了回来,要求铺子里的伙计给他们退钱。 都已经是售卖出去的东西,伙计自然不给退。 那几个书生看打扮都不富裕,一时便争执起来。 沈清立即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书生愤怒地说道:“我们只是拿回去几天,一笔都没有动,好好的东西,为什么不给退?” 眼看两边要吵起来,遇上这种事情,都是店家的名声受损。 沈清让春柳找来几个伙计,大致检查了一番,发现那几本《九三》确实没有动过笔,便给他们退了银钱。 几人拿到钱正要走,旁边另外一个读书人看不下去了。 “你们也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就算是学明算科的又如何?分明都有了翻越过的痕迹,竟还好意思拿回来退,要是我所料不错,你们这几天恐怕已经将里头的习题誊抄过一遍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么做与贼人何异?” 那几个书生被戳中了心思,顿时面红耳赤。 “你什么都不知道,仅凭臆测而已,凭什么这么说?” 读书人也丝毫不虚,“那我问你,《九三》已经算是最好的卷子了,你们来到京城,不就是为了进京城的书院吗?现在这个时候还在外游荡,十有八九还没考上,买了卷子又退,难道准备回家种地去?” 他的话不说毫无破绽,但也是有道理在,几个书生哑口无言,又看见一群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当即脸上挂不住,纷纷捂着脸逃跑了。 敢于仗义执言的终究是少数,沈清上前表示了一番感谢,这才知道对方是沧州一个书院的学子,今日有事进京,也是为了来南北商行来买《九三》的。 沈清让伙计把那几本旧了的《九三》收起来,又让春柳拿了一本新的送给对方。 学子受宠若惊,“无功不受禄,这怎么能行?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特地准备好了银子,就是为了来买最新的《九三》的。” “这位公子过谦了,哪里是无功不受禄?”沈清看了看铺子里的客人,说道,“公子一句话,抵过我们千万句话,这本《九三》是公子应得的。” 学子被沈清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谢这位夫人,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没过一会儿,春柳从后院拿了本崭新的《九三》过来,顺口和沈清提了句。 “也不知怎么,这几天多了好些个来退卷子的。各种理由的都有,仓库里都攒了小半堆了,咱们这卷子本来挣的就不多,再这样下去,恐怕还要自己倒贴贴钱。” 沈清皱了皱眉头,当初为了让更多学子能买和起《九三》,利润定得很低,走的都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春柳的话是夸张的一些,却也的确反应了这段时间的问题。 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总是让这么多人退货。 毕竟卷子是从南北商行卖出去的,要是开了退货的口子,那其余客人买的东西,她们是退还是不退? 两人说着话,竟忘了刚才那沧州学子还没走。 趁着两个人说话的空隙,他终于做弱弱地出声说道:“那什么,我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来退《九三》……” 沧州学子知道这些人退货的原因,沈清对这事很重视,当即问对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一趟。 学子很有正义感,再加上白得了沈清一套试卷,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沈清带着春柳把人请回金梧巷,想着今日常鸿几个正好休假,便将他连带着乔吉一起请到园子里来。 两人得知沈清有请,自然赶紧就过来了,到了园子里,才发现还有个陌生的学子坐在沈清旁边。 学子本来以为,沈清和春柳一样,就是南北商行的一个管事。 没想到,马车载着他越走越繁华,最终居然一头扎进那条传说中的金梧巷中。 这条巷子他虽然没来过,却早就听闻巷子的大名—— 整条巷子里住的无一不是达官贵人! 而且还是达官贵人里头,身份地位都很高的那种。 特别是沈清进了园子后,园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对她毕恭毕敬,仿佛她就这园子的主人! “沈先生,这位是?”学子脑子还一片混乱,就听到有人这么问道。 沈清闻言抬头,发现是乔吉和常鸿来了,连忙招呼两人,“哥哥,乔吉,都坐下来再说。” 两人依次落座,沈清把现在的情况和他们解释了一通,又对沧州学子说道:“大概就是这样了,还请这位公子替我们解惑。” 自从常鸿和乔吉出现,学子的脑袋就嗡嗡的,好似有一群蜜蜂在耳旁乱叫,哪里还听得下这些话? 他这才回过神来,震惊地盯着沈清看,“您、您就是金泽书院明算科,主持出版《九三》的那位沈清,沈先生?” 第963章 太学例卷 “自然,除了她还有哪一位?”常鸿一听到有人夸自己妹妹就忍不住了,连忙自豪地承认。 “这些人真的是沈先生本人!”沧州学子一听说自己既然见到了沈清本人,立刻收起之前的紧张,激动得不得了,“早就听闻沈先生的大名,一直想亲自见见沈先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您!” 沧州学子这才记起来,自己一直忘记和沈清报自己的名讳,连忙行了个礼。 “沈先生,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沛字。虽然学的是四书五经,但一直对数数十分有兴趣。去年接触到了沈先生独创的现代数学,许多从前做起来比较费力的题,套入沈先生的公式,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了!若是早些遇到沈先生,学生说不定已经选了明算科。沈先生对数术的贡献,真可谓是百年才得一见啊!” 沈清也没想到,面前这个李沛居然是自己的狂热粉丝。 饶是她的脸皮已经这么厚了,被李沛这么一通夸,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沛说得也太夸张了! 沈清赶紧纠正他误会了的事,“李公子过誉了,这现代数学并非我独创,而是许多先贤的智慧凝结而成。我不过是有幸遇到老师,才学到这些微末的知识,实在称不上百年才得一见。李公子若是对数术真的有热情,便是以后功成名就,也不妨碍李公子钻研。” 李沛的热情一点也没有被沈清的解释浇灭,“沈先生哪里的话,谁人没有老师?即便这些术数知识并非沈先生独创,也掩盖不了沈先生对明算科学子的贡献!更何况,从前哪有《九三》这等质量的试卷?若是早有这样的试卷,上回科举说不定我已然高中了!” 李沛夸张归夸张了一点,可这话却一点都没有错。 从前大齐的学生不是没卷子做,只是碍于各种原因,没有质量这样好的卷子做。 不提别的,就单论沈清在《九三》方面的贡献,不少学子都对她抱有很深的好感! 沈清也没想到,自己随手做的一件事,而且初衷还是从利益出发,就能让这么多人获利。 也很庆幸,自己当初毫不犹豫地做了这个决定。 两人围绕着《九三》说了会话,最终还是回到正事上面来。 “我确实知道,为什么最近《九三》会被频繁退货。”李沛很有正义感,得知自己见到的就是沈清本人,这种正义感又加重了不少,“最近我的好些同学都在传,下届科举不一定还能用现代数学的解题方法答卷。恰好这个时候,太学明算科又出了《太学例卷》,不少学子便转头买了太学的卷子,想着两份卷子都跟着做一做。” 春柳闻言点了点头,向沈清说道:“李公子说得没错,最近来退货的都是明算科的《九三》,一本进士科的也没有。” 南北商行的情况,无疑正对应了李沛说的话。 李沛与沈清素不相识,也犯不着在这种很容易印证的事上骗沈清。 常鸿也相信李沛的话,却有些不太明白,“既然传言不能确定,两份卷子都留着就行了,又何必买了一本,退另外一本呢?” 李沛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鸿自小锦衣玉食,这样的贵公子当然不会明白他们穷人家的孩子的难处。 还是乔吉解释道:“无论是哪份卷子,都是学子们省吃俭用买下来的。有些人买得了一份,就买不了第二份。以太学在京城的影响力,自然不好退货。” 因此,便只能退南北杂货的《九三》了。 李沛这才点了点头,“乔大人说的是。” 沈清这下子总算搞清楚,这阵子《九三》总是被退货的原因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不是《九三》最近出的题目质量有所下降,所以才引来学子们的退货。知道不是这方面的原因,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事情,李沛一个外人在场,他们不方便说,沈清也就委婉地表示送李沛离开。 李沛虽然家境不好,但十分有教养,一听沈清的话就明白了。 “沈先生有事商量,学生留在这里确实不便,那便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沈先生,向沈先生请教了。” 有教养有眼色的人,永远讨人喜欢,更何况李沛还替南北商行仗义执言。 沈清笑着说道:“李公子,以后《九三》每回上新,你都可以来领一本。只要你报上自己的名字,我会告诉铺子里的伙计,不收你一文钱。” “那就多谢沈先生了!”李沛闻言喜出望外,连忙朝沈清鞠了一躬。 对于沈清来说,一本《九三》算不得什么。可对于家境贫寒的李沛,这或许是他自己在书院半个月的饭钱。 能得到沈清的许诺,他自然不会拒绝。 李沛被丫鬟带着离开园子,沈清这才看向在座的其余几人,问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常鸿和乔吉都知道沈清和太学明算科结下的梁子,刚才碍于李沛在场,不好表现出来。现在周围都没外人,脸上都露出愤怒之色。 常鸿气哼哼地说道:“太学明算科的那群人也太不要脸了吧?乔吉在礼部这么久,都没听韩尚书说下届科举不能用现代数学答卷。他们不过是太学的先生,陛下都还没说什么呢,居然敢造这种谣!” 乔吉的脸色也不好看,《九三》不但是沈清创办的,还是他们金泽书院的招牌。 太学明算科这么做,无异于告诉外界金泽书院明算科不行! 身为金泽书院曾经的学子,两人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沈先生,要不然等明日,我亲自去问问韩大人,看看韩大人怎么说?”乔吉忍不住说道。 沈清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如今得韩大人器重,怎能什么事情没弄清楚,就闹到韩大人面前去?” 她对着乔吉说完,又看向常鸿,“哥哥也是,你们二人都是在朝为官之人,此事知道就好,没有定论之前,不要同别人说起。事情肯定要弄清楚,我也有我的法子,等哪里有用得到你们的时候,我再差人找你们便是。” 第964章 知己知彼 沈清都这么说了,常鸿和乔吉也就只有按兵不动。 但两人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都纷纷表示就算帮不上忙,也会留意着廖存瑞等人后头的动静。 人多力量大,沈清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她这里没什么事情,特地留两人在园子里吃了顿晚饭,这才放他们回去。 春柳为了这件事情荒废了一下午的时间,夜里头干脆也不去铺子里了。 眼看沈清要回国公府去,还一副气气定神闲的模样,不住有些着急。 “清清,这回可是太学的先生亲自出的卷子,咱们的《九三》真的比得过那《太学例卷》?” 也难怪春柳着急,金泽书院的名头再盛,可短短几年的历史,确实也比不过太学在大齐的影响力。 《太学例卷》这还才刚出呢,南北商行就来了这么多退货的。 要是等到《太学例卷》的名声彻底打响,以后《九三》的销量说不定都会受到影响。 沈清心里当然也着急,只不过她知道,这并非一时半刻之功。就算现在急得要去跳河,也改变不了廖存瑞他们已经在编《太学例卷》的事实。 不过,她还是给春柳吃了颗定心丸。 “急什么?他们太学明算科有廖存瑞,咱们金泽书院明算科可是有孟老坐镇。别忘了孟老可是在圈子里跺跺脚,整个术数圈子都要抖三抖的角色。论起质量,太学可不一定比得过咱们。” 春柳听了这话,终于放心了不少。 她一想也觉得沈清的话确实有道理,就算不题孟文彦,《九三》封面的那几个大字还是皇帝亲笔手书的呢。 《太学例卷》哪里有他们《九三》的排场大? 想到这里,春柳紧皱的眉头松开不少,“清清,你可是有法子了?” 沈清心里也算不得有法子,但大体已经有了些想法,现在还不好和春柳说,只道:“我心里有数,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想想有没有法子,替我弄一本《太学例卷》来看看。” “也好,明日我就让人去找来!”春柳深以为然。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做生意是这个道理,教书育人也是这个道理,只要有竞争的地方,都得把对方的底细给摸清楚了。 沈清回到国公府,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和顾含章说了,顾含章抱着又娇又软的媳妇儿,得知又有人来找麻烦,忍不住问道:“清清,要不要我出手?” 沈清看了一眼顾含章,想也不想摇了摇头。 现在的顾含章可不比从前在金泽镇,有闲情逸致同那些找麻烦的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顾含章在翰林院任职,除了每日观政,王定身边还有不少事情要交给他办。 他要是出手,那可就是快准狠,廖存瑞等人恐怕不止没机会弄什么《太学例卷》,还要收拾包袱全都滚出太学明算科。 这固然一时爽快,可未免给人落下欺负人的印象,无论是对顾含章还是国公府都不好。 “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解决,你且等着看吧。”沈清笑着说道。 沈清已经做了决定,顾含章自然不再说什么。 他对自己的媳妇儿向来有信心,他不是没待过太学。以廖存瑞几人的能耐,恐怕不用沈清出手,自己就要把事情搞砸。 不是说太学明算科的先生名不副实,也确实有不少有能耐的。 只不过因为风气太差都出不了头,走的走,消沉的消沉,才在那群一心只想着钩心斗角的人占尽了风头罢了。 沈清见顾含章答应不出手,也就放心下来,琢磨着第二天起个大早,到南北商行去看看,能不能弄到最新的《太学例卷》。 毕竟这么多事都交给春柳一个人去办,着实有些太累着春柳了。 有个得力的下属虽然好,可沈清也不能把能干的下属当老黄牛用。 她心里这么想着,本以为到了南北商行,还要和春柳一起叫人打听打听,哪里买得到《太学例卷》。 没想到,春柳比她晚了半个时辰的,来到铺子里的时候已经把《太学例卷》拿在手里。 “春柳姐姐,你这就已经买到啦?”兰香早就知道春柳出门去办什么事,可春柳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毕竟,南北商行在整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们几个南北商行的女管事,也跟着铺子出了名,京城里有不少人都看她们眼熟。 以沈清和廖存瑞等人的关系,兰香还担心春柳出面,对方不卖给她。 “我又不傻!”春柳也看见沈清来了,指了指身后一个书生打扮的小伙子笑着说道,“他们认得我,不见得铺子里的每个人都认得,你们瞧瞧这是谁?” 沈清顺着春柳的目光往后看,那书生打扮的小伙子,赫然就是前几天才招进南北商行的伙计。 小伙子性格腼腆,被东家和几个管事齐刷刷地盯着看,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别说,这孩子长相清秀,气质温和,穿着一身儒裳还真像是时常出现在京城各个书肆的学子。 几人围着小伙计看了看,便让他下去干活去了,沈清从春柳手里接过《太学例卷》,才发现春柳的手掌心染了些油墨的印记。 春柳低头一看,赶紧拿了张草纸擦了擦手,旁边站着的阿梅兰香就跟着摇头。 “油墨都还沾手,一定是刚印出来没多久,就拿出来卖了,就这么着急吗?” 她们俩是没有拿到手才发出这样的感慨,沈清拿到手里摸了摸,便觉得这更加可能是质量的问题。 比起太学明算科来说,南北书肆算是财大气粗,所有的卷子都是找的佟家纸坊,用最好的油墨加上质量上乘的纸刊印。 但太学明算科显然没有这个资本,又或者说是想要挤出更大的利润空间,沈清一摸就知道,这《太学例卷》的纸张质量差强人意,用的油墨却实在不行。 别说刚印出来容易弄脏手了,便是过了一段时间,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试题册这种东西,看的不只是纸张和油墨的品质,更加重要的是卷子的内容。 第965章 季大小姐的排面 沈清没有跟着第一时间发表评论,而是翻开封面跟着一题题看了下去。 不得不说,太学明算科也确实不是没有水准,里面的题型很丰富,题目的难易排序也很合理。 唯一与《九三》不同的是,《太学例卷》用的都是从前的答题方法,想来因为和沈清闹得不愉快的缘故,并不愿意使用现代数学来答题。 “题目出得都还可以。”沈清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但她话音一落下,就立即被春柳反驳,“可以什么呀,可以?你也不瞧瞧,他们这些题都是仿着谁出的?” 春柳气愤得不得了,她虽然没有学过术数,很多题目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书。 但她跟在沈清身边那么久,对《九三》也是很了解的好不好? 《九三》要做好,不但要在题目上精挑细选,就是每张卷子上的题目顺序,以及难易程度,都是有讲究的! 从前的那些明算科的试卷,哪里有这些讲究? 所有题目一股脑地堆上来,管做题的人接不接受得了,要在每道题上花多久的时间? 这些都是沈清带着金泽书院,明上课的先生们,一点一点敲定下来的。 每张卷子的结构都不能变,可以说金泽书院明算科学子的进步,不但要归功于他们自己的努力,还要感谢先生们给他们设计出了科学好用的题目。 而《太学例卷》出的卷子,完全就是照搬《九三》的出题方式,就连试卷的排版格式,都和《九三》的一模一样。 就这样,刚才春柳带着伙计去买《太学例卷》时,还听到有人贬低《九三》,抬高《太学例卷》。 这种踩一捧一的风,不是廖存瑞等人带出来的,春柳都不相信! “他们照搬着咱们的来,不就说明了咱们的东西好,就连看不惯咱们的人,都不得不学《九三》吗?”沈清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卷子。 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春柳说的确实是实话,其中有些题目,沈清一眼就看出来,换汤不换药。 只不过数术题目变来变去,其实也就那几种类型的题目,就算想说他们抄袭,他们也无从说起。 更何况,太学的影响力确实要比金泽书院大得多! “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做?”春柳气鼓鼓的,“实在不行咱们停上一期,看他们找什么东西来抄!” 春柳也是气昏了头,说的气话。 别说不少学子就等着《九三》出新的卷子来做,就是没人等着,《九三》要真的停了一期,那岂不是更如了高承德和廖存瑞的意? 说不定还会趁着这个机会造谣,说是金泽书院怕了太学,自愧不如才不敢印新卷子。 当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沈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的心血被人抄。 这还是第一回,要是放任下去,时间长了还不知道外头怎么传的呢。 金泽书院在舆论上毕竟还比不了太学,万一人家就是这么不要脸,反过来倒打一耙,金泽书院岂不是要吃了哑巴亏? “你们先不必管这些,继续看铺子就是,万一再有人来退,便暂时不要给他们退。”沈清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春柳赶紧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沈清道:“自然是去太学一趟。” 春柳还以为沈清不着急,没想到沈清比她还要激动,都要打上门去了。 这里可不是金泽镇,万一出了什么事情,那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清清,你可不要冲动啊!”春柳一个着急,赶紧拉住沈清的袖子,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咱们要去也是叫上世子他们去,就这么找到别人的地盘上去,要是出了啥事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沈清愣了一下,一看就知道春柳误会了,哭笑不得地解释,“想什么呢?我这是去找梁老他们,怎么可能会和廖存瑞他们对上?” 论起身份,沈清确实比高承德和廖存瑞两个加在一起都要强。 但在学界这种论资排辈的地方,沈清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说实话确实比不上他们。 这么贸贸然找上去,就算是她有理,也会有人瞧她不顺眼,觉得她目无尊长,反倒对她不利。 因此,她这回要去找的是梁宗光,而绝非其他人。 毕竟,以梁宗光为首的太学进士科的师生,确确实实沾了她的光。 沈清从来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既然得了她的好处,总不可能帮她传扬传扬消息就扯平了。哪怕现在派不上用场,她也得去太学刷刷存在感,提醒梁宗光等人站在她这边,不要想着两不相帮,在一旁作壁上观。 “你也不早说,差点没把我吓死。”春柳拍了拍胸脯,这下总算没有阻止沈清,只不过还是说道,“不过,你也别一个人去,总要带几个人撑撑排面。” 春柳到京城来,也见识过了这些世家夫人小姐的排场。 相较而言,沈清可以说是低调到一定境界了。 换作其他人家,便是一个小京官家的姑娘出行,也得三五个丫鬟婆子跟着。 沈清一个堂堂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季家大小姐,每次出行身边恨不得就带了个车夫。知道的人自然不敢惹她,遇到那些脑子不清楚的,还不恨不得窜到沈清头上拉屎? 话虽难听了一些,可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沈清也没有反驳,想了想说道:“也好,那就派个人去,把蕊珠她们几个从府里叫过来。” 要说唬人,还是江文江武兄弟俩唬人,两人身上自带杀气,抱着剑往沈清身边一站,保管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可兄弟俩现在跟着张秀娥回青州去了,沈清也就只好把蕊珠她们叫来。 毕竟是去太学,又不是上战场,蕊珠她们也是见过世面的,撑撑场面还是可以的。 沈清干脆在铺子里等了会儿,等到蕊珠带着三个丫鬟来了,这才由四人陪着,坐上马车去了太学。 第966章 蕊珠发飙 沈清还是第一次来太学。 站在太学门口,朱红色的院墙,上头盖着颜色鲜艳的琉璃瓦。 院墙里头柏树苍苍,时不时传出朗朗的书声,门口偶尔有出入的先生和学子,每一个不说长相如何,但都是气质文雅。 沈清一个金泽书院的先生,都不得不承认,比起太学来说,金泽书院的学子就跟不同时期发芽的韭菜似的参差不齐! 不过,就是这样的学子,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未来奋斗。 从而考出了令人难以忽视的成绩,超越了这些享受着优渥教育条件的太学学子! 沈清想到这里内心生出一股浓浓的自豪感。 她并不觉得,金泽书院的学子就差了太学多少。 就跟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哪怕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农家女,也不觉得那些达官贵人就一定比她强一样! 沈清带着蕊珠等人下了马车,和太学的门房报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门房不敢怠慢派人进去通报,沈清便暂时在他门口等候。 蕊珠等人虽说一直在京城生活,却也是第一回来到太学,对眼前的一切很是新奇。 “少夫人,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太学?比我想象中还要气派不少,得亏跟着少夫人,否则作为女子,恐怕一辈子也无法踏足此处。” “是啊,太学这样好,也不知道金泽书院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明算科的所有学子都中了进士。” 哪怕是不关心科举的丫鬟们,也都知道去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事件。 沈清对自己的身边的丫鬟从来不拘着,都是她们喜欢说什么便说什么,主仆之间关系自然很轻松。但她身边的丫鬟不是张重山精挑细选的,就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比不上大家闺秀,比一些小门小户的姑娘却都要强上不少,自然用不着沈清操心她们的谈吐礼仪。 可就是这样,几人说着话,却也招来了外人的白眼。 “太学是学子们读书的地方,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这里成何体统?身为女子不知检点,站在太学门口调笑,不是故意来勾引学生的吧?”一个苍老刻薄的声音响起。 沈清闻言看向声音响起的地方,只见一个长相眼熟的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一脸厌恶地看着她们。 沈清愣了一下,见到这老太太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有些眼熟。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多,她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人。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太学的门房也是饱读诗书的老书生,只因考不上进士,便干脆来太学看大门。 老门房也是有廉耻心的,几个姑娘家规规矩矩地站在这里,不过笑着说了几句话,就被说成了这样,门房赶紧上前解释: “高老夫人,您怕是误会了。这位是金泽书院的沈先生,今日特地来拜访梁老。这几位姑娘都是沈先生府上的丫鬟,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并非您想的那样。” 老门房不但是替沈清解释,也是替他自己解释。 几个姑娘在高老夫人口中如此不堪,那自己又成了什么? 这要是传出去被人误会了,他还有没有脸在太学看大门? 沈清听门房这么一喊,顿时也就想起来了,这刻薄的老婆子,不是自己在昌平侯府教训的那一位,又是哪一位? 没想到高老夫人上回吃了瘪,好了疮疤忘了疼,居然直接犯到她头上了。 高老夫人听了门房的话,拔高声音说道:“什么女先生,不就是为了攀高枝好嫁人?说得这么好听,其实就是为了勾引男人。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别以为玩点小花招,旁人就瞧不出来了。告诉你们,我可生了一对火眼金睛,你们到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我管不着。可谁叫我儿子是太学司业,这闲事我还真就管定了!” 沈清不理她,没想到这高老夫人还来劲儿了。 她正想说话,就见蕊珠闻言收了脸上的笑意,立刻走到沈清身前来,将她挡在后头。 “呸,不知哪出来的糟老婆子,再敢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不知羞耻的东西,你也是个女子,左一句勾引,右一句攀高枝儿。不过年纪大了些,别以为我们便不敢拿你怎么着。要是还张着嘴胡言乱语,便把你今日的话,说给太学里头各个学子的父母听,让那些老爷夫人们睁开眼睛瞧瞧,你这只老狐狸精平日里在太学是怎么带坏他们的儿子的!” “你,你这个小蹄子……”高老夫人没想到蕊珠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骂起人来竟然这样泼辣。 她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又好似真的害怕蕊珠到学生家里头告状,指着蕊珠说不出话来。 蕊珠可不怕高老夫人,打断她的话道:“你可知道我家少夫人是谁?我家少夫人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再敢有一句不敬,便让我家世子好好问一问你那好儿子,高司业!” 提到高承德,高老夫人不敢再说一句话,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这个时候,梁宗光派来接沈清的学子赶到太学门口,恰好看见这一幕,顿时一脸抱歉地上来向沈清行了个礼。 “沈先生,我是梁老派来接您的。高老夫人她年纪大了,脾气有些不大好,您没有事吧?” 那学子愧疚不已,他是梁宗光的门生,沈清是梁宗光的客人,他来得晚了,居然让客人在太学门前被人滋扰。 太学的学子们多少都知道高老夫人的德性,不过是看在高承德的份上,再加上高老夫人确实年纪大,能忍让的就都忍让了。 “这位公子不必紧张,我们都没有事。不过是高老夫人脑子不清醒,便让我这丫鬟将她骂醒了罢了。” 沈清对着这学子温和一笑,这学子来得实在太巧,正好听到蕊珠骂人的话。 也难怪瑟瑟发抖,不自觉地拿袖子擦汗,是生怕自己失了待客之道,也被蕊中骂得狗血淋头吧? 谁知,学子听了沈清的话,不但没有轻松下来,反倒整个人绷直了身体,生怕行差踏错,惹了沈清不高兴。 “沈先生说笑了,老师已经在太学里等候多时,还请沈先生随我移步去见老师吧。” 第967章 想钱想疯了 沈清跟在这学子身后,这才终于进了太学的大门。 一行人走在太学铺着花砖的地面上,沈清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一幕。 要是换成江文江武在她身边,遇上这种事情,可不一定有蕊珠几个丫鬟的作用大。 两人身手的确了得,但也只会靠武力吓唬人,真的遇上高老夫人这种仗着沈清不敢打她,便满口瞎话的。 说不定两人听了被气得要一蹦三丈高,还要她提醒他们冷静。 而蕊珠几人显然就不一样了,该骂的时候就骂,她们能上的,绝不开主子的金口。 经过这一回,沈清总算体会到丫鬟们的好处来。 难怪那些夫人姑娘们出门,身边总是要跟着几个丫鬟,不但要伺候主子,还得能护得住主子不受人欺负。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她,能做到在大庭广众下扇人巴掌,自己还不掉面子。 一般的姑娘没个贴身的丫鬟婆子护着,性子弱些的,还真不一定弄得过来。 沈清这么想着,很快就到了梁宗光所在的书房,梁宗光见了沈清,立即站起身来,主动出来迎接。 进士科的科长都这么做了,其余进士科的先生也都纷纷像沈清点头致意。 沈清还过礼,便朝着梁宗光走了过去,“梁老,今日突然拜访,不会打扰了您与进士科一众先生吧?” 梁宗光也没想到沈清今日回来,不过听到沈清这么问,还是立刻说道:“沈先生哪里的话,早就想邀沈先生来太学参观。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今日沈先生亲自前来,倒省得我们绞尽脑汁找理由请你过来了。” 毕竟是进士科的科长,说话就是好听。 不过,沈清也没有把这客套话当真,和梁宗光寒暄了几句,两人便进了梁宗光的书房谈起话来。 等进了梁宗光的书房,沈清也就开门见山,“不瞒梁老,我今日前来是有事想向梁老请教。” 梁宗光早就想到沈清的来意,问道:“沈先生是为了《太学例卷》一事前来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功夫,沈清点了点头,“不知梁老对《太学例卷》如何看待?” 梁宗光没有立刻回答沈清。 人都是趋利的动物,如果说在《九三》之前,廖存瑞找他一起给《太学例卷》编题,他未必不会同意。 可现在,进士科已然和沈清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候再放弃《九三》,而转投《太学例卷》实在是个不明智的选择。 而且抛开这些不说,光是高承德和廖存瑞等人的做派,他就实在不敢苟同,还不如干脆就和金泽书院一起给《九三》编题呢。 沈清没有得到梁宗光的回复,也没有催促,而是说起《太学例卷》的事,“不知道梁老看过廖先生几人编的《太学例卷》没有?” “这倒是没看过,沈先生这么问,那《太学例卷》可是有什么问题?”梁宗光回过神来。 他每天也有不少事情在忙,得知廖存瑞等人做的事,本想找个机会告诉沈清。 现在沈清和他算得上同盟,别的忙帮不上,至少有消息该给沈清透透风。还没找到空闲的时间呢,沈清就带着人上门了。 沈清一看梁宗光的表情就知道,也没有多说什么,让蕊珠把春柳买到的那本《太学例卷》拿出来,交给梁宗光自己看。 《太学例卷》上的油墨很争气,不但糊了春柳一手,还弄脏了沈清的手心。 梁宗光毫无防备地接过来,也弄了一手都是。 梁宗光是个爱书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本书质量之差,立刻皱起了眉头,“这种印刷质量,怎么能卖给学子们?这还是在北边,要是放到南边去,恐怕连三五年都保存不了!” 沈清对于这个倒是没有研究,连忙虚心请教,“这怎么说?” “沈先生不知道?”梁宗光皱了皱眉头,“这种油墨本来就是质量不好的下等墨,一般是书肆给坊市之间的铺子小贩印单子用的。那些单子用不了几日就会被丢弃,自然用不着好的墨。可《太学例卷》不一样,学子们买它回去,就是为了时不时拿出来翻阅做题的。又或者,几人合买一本,互相传阅抄录。” “到了南边气候潮湿,特别是交州一带,回南天潮气都能将墙面打湿。这种天气下,这样的油墨能弄花整本书面,这还让学子们如何保存?” 沈清开始印《九三》,完全没有考虑过质量不好的纸和墨,哪里知道还有这种事。 大齐经济发达,坊市间已经开始出现类似后世的传单。这样的传单,自然用不了多好的纸和墨。 沈清还以为廖存瑞他们不过想多挣点银钱,没想到连这点油墨钱都省。 用来印刷的墨和平时写字的墨不一样,写字用的墨水便是便宜一些的,总归是人写的,便是洇纸也能容易辨别出来。 但印刷却不一样,平常的墨水很难用于印刷。大齐的工匠在墨中加入松脂,增加了墨水的油性,改善印刷的字在纸张上的呈现的效果。 因为松脂这类物质的特性,便宜一些的油墨,自然就有了沾手的缺点。 这在传单上不过是小毛病,但要是印在一本算不算便宜的《太学例卷》上,这未免就有些缺德了。 沈清忍不住问道:“梁老可知道,一本《太学例卷》卖多少钱?” 梁宗光对此一无所知,但他看沈清的表情,就知道肯定不便宜,“还请沈先生告知。” 沈清嘴角抽了抽,“这一本,便要卖七十文。” 梁宗光一阵沉默,沈清回想起自己刚得知《太学例卷》的定价时,大概和梁宗光应该是一个反应。 《九三》的质量那么好,厚厚一本就只卖四十文。《太学例卷》倒好,这种质量居然喊出七十文的高价。 没办法,她作为南北书肆的东家,不可能自己站出来,痛斥《太学例卷》挣黑心钱。 这可是别人“智慧的结晶”,更何况还是太学出版的! 梁宗光憋了半天,才从肚子里憋出一句话,“廖存瑞真是想钱想疯了!” 第968章 反其倒而行 沈清也想不明白,廖存瑞这么做不是在自家招牌吗? 她疑惑地看着梁宗光,问道:“梁老,太学明算科很缺钱吗?” 梁宗光愣了一下,哪怕沈清问的这个问题和她们进士科毫无关系,梁宗光都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顿了顿才说道:“缺钱倒不至于,但那要看跟什么人比。” 梁宗光这番话说得隐晦,沈清却一下就听出来了。 廖存瑞他们能和什么人比?居然就是去了金泽书院的米雪堂和钱学文。 去年进士科的学子进京赶考,他们二人和沈清一起带队进京,因为心里憋了一口气,闲暇之余肯定没少找“老朋友”炫耀。 明算科这群人肯定没想到,两人被“贬”去了金泽书院,居然还能比在京城过得好。 这下子心态失衡,好不容易弄出个《太学例卷》,肯定卯足了劲儿想要超过两人。 这就是典型的被钱蒙的心眼子,想要起钱来什么也顾不得了。 真不知道他们是把自己当傻子,还是把买《太学例卷》的学子们当傻子。 不过,沈清觉得,廖存瑞要是再这样弄下去不改,用不着等她动手,自己的名声恐怕就先一步臭了。 想到这里,沈清安心下来不少,她和梁宗光的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也不在这里多待了。 “梁老,最近京城里不少谣言,净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梁老是泰斗一样的人物,若是遇见了,可否替我们分辨一二?”沈清笑着说道。 梁宗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沈清指的是最近京城里流传的,说什么以后的科举不能用现代数学答卷的事。 这种消息外人不清楚,作为相关人员,梁宗光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是谁散播出去的。 反正他现在和廖存瑞已经跟撕破脸皮没多大区别,梁宗光没有怎么考虑就答应下来。 “沈先生放心,梁某生平最厌恶搬弄是非之人。若是遇到他人被人蒙骗,自然少不得提醒一二。” 有梁宗光的保证,沈清也就放心了。 其实梁宗光就一张嘴,起到的效果着实有限。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她也不指望梁宗光一说话,所有人就能清醒过来。 但至少他这趟过来不是没有收获,梁宗光站在她身边的想法还是很坚定的。 …… 沈清从太学出来,又回到南北商行。 蕊珠几个丫头平时很少有机会出府,这次不但跟着沈清去了太学,又来了南北商行。 哪怕她们个个都很懂规矩,十几岁的小姑娘性子总是活泼一些,一到铺子里就和春柳几个说起在太学发生的事。 得知高老夫人在昌平侯府欺负张秀娥还不够,还要到沈清面前胡说八道,春柳的火就噌噌地往上冒。 “什么高老夫人?我看就是乡下嚼舌根的老太太!”春柳说得挺大声,也不介意被铺子里的客人听到。 她有什么好怕的?人家高老夫人都不介意撕破脸了,她又何必在意得罪人? 结果,春柳话音落下,倒还真的有客人附和她。 “伍管事这话说得倒没错,那高老夫人可不就是乡下来的老太太吗?高司业一朝闻名被请到太学教书,高老夫人才不用在地里插秧。来到京城之后,看着谁家身份高,就往谁跟前凑。其实大伙心里都不喜欢她这做派,要不是卖高司业面子,谁乐意搭理她?” 说话的客人是个中年妇人,衣着华丽,看样子身份也不低。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大实话的,定然也都是不怵高承德的。 两人的对话引来一群人的附和,每个人都对高老夫人印象不好,也就高老夫人自以为在京城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 不过春柳还是知道克制的,说高老夫人的坏话归说,却不能影响铺子的生意,三言两语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便带着夫人们又去了后头的小楼。 沈清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小丫鬟雀跃的模样,心里不由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忽略她们了? 都是自己身边的人,没道理厚此薄彼,看来以后她也该多带她们出来放放风,而不是整天闷在国公府里。 沈清想到这里干脆让几人自己在铺子里玩去,她则叫上春柳一起,到了后院的书房里说话。 两人进了书房,春柳便迫不及待地询问。 “清清,怎么样?你到太学去,梁先生怎么说?” 沈清摇了摇头,“梁老自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只是廖存瑞他们一来没有明面上挤兑咱们,二来多少也是太学的先生。梁老在进士科的影响很大,却也没能力管到明算科去。” 春柳有些泄气,“那可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这么一直恶心咱们?” 出了这种事情,就像身上粘了一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外人看来还觉得挺有用,可把春柳给为难坏了。 沈清当然也知道,只不过这种事情无论如何着急不得,她安慰春柳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忘了从前咱们都是怎么过来的。与其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不如来和我想想别的。” 春柳转念一想觉得也是。 她跟着沈清做事以来,哪次遇到的事情简单? 沈清说得对,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着急,要稳住自己的心态才能取胜。 想到这里,春柳也冷静下来不少,急忙问道:“你特意找我来,是要有什么事情同我商量?” 沈清露出一个笑容,来到京城之后,春柳的性子当真沉稳下来不少,而且一眼就瞧出她有别的事情要做,真是孺子可教。 “我叫你来是想同你商量商量,把南北书肆开来京城的事,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春柳能力又提升不少,沈清更加尊重起春柳的意见。 春柳听到沈清这么说,有些疑惑,“这个时候把南北书肆开来京城,清清,你是想同廖存瑞他们打擂台?” “打什么擂台?他们干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两件事情并不相干。”沈清摇了摇头。 沈清这么说,春柳就更加不解了,“你有什么打算,可就别卖关子了,快同我说一说吧!” 沈清吊足了春柳的胃口,这才说道:“倒也没什么新奇的事,廖存瑞不是捣鼓他的《太学例卷》吗?咱们正好趁着这机会,也叫学子们放松放松。” 第969章 联名活动 春柳总算明白过来沈清的意思,恨不得立即把事情办好。 “既然要把南北书肆开来京城,那总不能挤在咱们南北商行里,那岂不是太小气了?这京城里的铺子这么多,你可想好了要找什么地方的铺子?” 最近沈清听闻,佟家纸坊的几个管事都来了京城。 沈清心里早就隐约有了想法,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落地,《太学例卷》一出来,反倒坚定了她的决心。 沈清想了想,和春柳说道:“我听说这段时日,佟家纸坊不少管事都来了京城。你得空去打听打听,佟老板本人来了没有。” 春柳还不知道沈清具体想要怎么做,可一听到她提起佟天明,整个人也跟着兴奋了几分。 佟家纸坊家大业大,沈清都找上佟天明本人了,自然不可能小打小闹。 一想到,又要跟着沈清搞大事情,春柳就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她立即站了起来,“好,我这就打听去。你先带着蕊珠她们回去休息,等我打听好了,再到国公府找你去。” 春柳雷厉风行,说完这话真的就吩咐伙计们套马车。 沈清留在铺子里也确实没事做,倒没有跟春柳说的那样,直接带着蕊珠几个回了国公府。 而是领着她们在京城街上逛了逛,买了不少东西回去,有给她自己的,也有给家里人的,还给这些小丫鬟们从南北商行都拿了一套胭脂水粉,把她们高兴得嘴角一整天都往上扬着。 就这么到了次日,春柳一大早果然兴冲冲找上门来。 顾含章上朝去了,沈清还在饭厅里用着早膳,春柳就从外面进来的。 沈清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没吃早饭,赶紧让丫鬟给她盛了一碗粥水,春柳二话不说,立刻坐了下来把那一小碗粥三两口喝完了。 可见真的是又渴又饿。 她喝完粥,把碗往桌上一放,就对沈清说道:“昨天我打听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佟老板他已经到京城来了。只不过碍于京城总有些人要见他,便对外宣称只有几个大管事来了。” 跟着佟天明一起来的那几个管事认得春柳,春柳忙活了大半天,对方死活不肯松口。 最终还是报了沈清的名字,也不知道是怎么通传的,终于见到了佟天明本人。 佟天明这才同春柳简单解释了缘由,搞定了佟天明那边,今天一大早,春柳连早饭也没吃就到国公府里来了。 太有钱就是有这样的烦恼,沈清自认为还没有有钱到佟天明这种地步。 不过,她也对佟天明的做法表示了解。 “佟老板什么时候有空见我?”沈清问道。 春柳喝下一碗热腾腾的粥水,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就在今天早上。” 佟天明可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忙人,沈清不敢耽搁,吃完早饭换了身衣服,就跟着春柳来到佟天明在京城的别院。 两人上回见面,还是沈清在磁州救了翟泽回来,一晃一年过去,再一次在京城相逢,颇有些老乡见老乡的感觉。 “佟老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沈清笑着和佟天明打招呼,佟天明和之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精明强干。 佟天明赶紧起身迎接,“沈老板……不对,现在该叫你世子夫人了,世子夫人最近一切可好?” 沈清倒不介意别人叫她什么,在生意场上,她还是更喜欢别人称呼她沈老板。 “佟老板客气了,你我是熟人,何必如此拘谨,以后私下里该怎么叫便怎么叫。” 佟天明听了沈清的话,态度更加热情了一些,两人也都不是废话的人,一起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切入正题。 “我这次来京城,并未对外公开行踪,伍管事找来时多有怠慢,不知沈老板这次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难得佟天明如此痛快,沈清也是有话直说,“上次我经过朱雀大街,看见佟老板开了一家新店。” 佟天明看了一眼沈清,点了点头,“沈老板真是好眼力,我们佟家纸坊确实要在京城开一家新店。” 其实佟家纸坊在京城不是没有店面,只不过朱雀大街的店,和其他地方的店面自然不一样。能在朱雀大街开的店,自然都是走的高端路线,卖的是佟家纸坊里最好的纸。 沈清想着,反正佟家纸都已经差不多成了《九三》的专用纸,倒不如把南北书肆和佟家纸坊进行更深一层的绑定。 她看了一眼佟天明,说道:“昨天夜里,我家佟老板隔壁的铺子买了下来。” 佟天明也是愣了一下,佟家纸坊这家新铺面,还是他特意来京城一趟,经过了好多次波折才定下来的。 因此他自然清楚,拿下隔壁那间铺子的难度有多大! 钱都是小事,最重要的还是权力的事! 京城这种地方,各种关系错综复杂,也就只有沈清这样的,买下一间朱雀大街的铺面才这样容易吧? 沈清哪里知道佟天明的想法?她要是知道,就一定会解释,佟天明在这里可有了大误会! 她不是没想过朱雀大街的铺面,若真是想弄来一间朱雀大街的铺面,其实谢琼如手下就有几间,而且生意相当不错。 只不过,那终究是婆婆的,沈清可没那个脸,厚着脸皮去要。 这间铺面还是前阵子,季伯礼偷偷塞给她的,说是生意一直平平,就交给她管理,最好能把南北商行搬到那里去。 沈清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去看过铺面之后,发现那里位置虽好,却并不适合南北商行。 那铺面便一直闲置了下来,直到她前几日去那边,发现旁边开了一间佟家纸坊…… “我这次来找佟老板,是想问问佟老板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南北书肆进行一次联名活动?”沈清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佟天明简直闻所未闻,疑惑地问道:“沈老板,不知这联名活动究竟是何物?” 沈清把联名活动和佟天明解释了一遍,“简单说来其实就是图书和文具两个不同品牌捆绑在一起售卖。联名活动的产品,会重新进行设计,借由两个品牌的噱头,满足消费者收藏和使用的需求。不知佟老板意下如何?” 第970章 自毁长城? 佟天明听了非常感兴趣,当即叫来了,在京城最得力的管事,让那位管事亲自和南北书肆谈合作的事情。 两家铺子第一次合作,沈清也不敢怠慢,把这件事情交由春柳负责。 离开佟天明的别院前,两人就已经签下了一份契书。 春柳要忙这方面的事,沈清也没有闲着,和她一起把联名活动的内容大体规划出来,余下的交给春柳实施。 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联系了段家工铺,找来段家工铺最好的工匠,表示在一个月内要把朱雀大街的铺子装修起来。 …… 接下来这一个月,整个南北商行的人都忙于新铺子的事情,压根没有功夫关注《太学例卷》。 廖存瑞本来以为,沈清少不得为了《九三》,和他们对着干。 没想到,一切居然出奇地顺利,廖存瑞一开始还以为,沈清这是有什么后招。 结果,他在太学里提心吊胆地等啊等,没等来沈清对付他,反而等来了南北书肆开业的消息。 “你说什么?沈清连问都不问,反而在这个时候开了间书铺?”廖存瑞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皱起了眉头,连忙问道,“你们去打听了没有,她这家书铺是开来做什么的?” 楚士铭和杨守恭两人也是听学生们说的,为了这件事情还特意往朱雀大街跑了一趟。 结果居然看见南北书肆十分热闹,卖的不是热销京城的《九三》,居然是两本他们从未听说过的话本。 作为太学的先生,两人最是瞧不起这种东西,话本这样的东西,但凡是个识字的都能看。 他们这样有学问的人,怎能同那些贩夫走卒相提并论?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阵仗,借着陛下亲笔手书的名头,就开了这么一间书肆?”楚士铭冷哼了一声。 他和杨守恭三番五次去请沈清,沈清作为一个小辈,不仅拒绝了他们,而且多次避而不见,让楚士铭颜面扫地,自然不会对沈清有多少好感。 杨守恭脾气没有楚士铭那么暴躁,但对沈清的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楚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听闻这南北书肆在青州的时候就卖三本书,只有《九三》还算得上不错。其余两本一本叫什么《三生缘》,另一本叫《剑尊》,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书。我看咱们的《太学例卷》对那丫头打击颇大,这才几日,便开始自毁长城了。” 两人都这么说了,廖存瑞自然也就放下心来。 楚士铭和杨守恭的话不无道理,但凡是他们这些做学问的,哪个瞧得上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 南北书肆靠话本打出名声,以后在学界还有什么话语可言? 想到这里,廖存瑞心中大定,不再记挂着沈清的事,而是道:“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从来也没想过与她计较什么。倒是你们,这一个月都过去了,新一版的《太学例卷》印得如何?” 提到这个,杨守恭顿了顿,他虽然也爱财,但毕竟没有廖存瑞和楚士铭那么痴迷。 他犹豫了一番,说道:“题都已经出好了,马上要拿到书肆去印。只不过,上次卷子卖出去后,有不少学子反馈,说是纸墨的质量太差,连书肆那边都问了,这回要不要加点价,用好一些的纸和油墨。” 廖存瑞本来也有这个想法,可听到两人带回来的话,心中便不以为然起来。 “不必,就按照上回的价钱去印。咱们太学又不是金泽书院,就算卷子的质量差一些,难道外头那些学生,就真的不会买了吗?” 廖存瑞都这么说的,杨守恭也无话可说,只能和楚士铭一起,把廖存瑞的意思传达给书肆。 书肆不过好心提醒,既然出钱的都不在意,他们也只管收钱就是。 而且因为上一批《太学例卷》卖得不错,这回应的数量甚至还多了一倍。 书肆那边加班加点印了两天,终于把所有《太学例卷》都印刷出来,又晾了一两天,这一批卷子终于成功面市。 恰巧这个时候,明算科进行了一场大考,所有先生的心思都在考试上面,没人有空关心《太学例卷》的售卖情况。 就这么大概过了十来天,廖存瑞才腾出手来,找来杨守恭等人过问。 “我这快半个月没管,上回出的卷子卖出多少两银子?” 杨守恭还真不知道,叫来一个负责做账的年轻先生一问,账面上的数字吓了他一跳。 廖存瑞更是惊得把杯子里的茶水都打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斥责,“你还是明算科的先生,连这点账都算不清楚,还拿什么来教学生?就这样还是上次科举的进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进来的!” 年轻先生冤枉得很,他好不容易考中进士,总算进到太学明算科,本来以为可以一展鸿图。 没想到,进了太学之后,无论什么事情都得论资排辈。 明明有好几个年纪大的先生,压根连他都不如,还占着学生们的大课。他不但没排到几节课,反倒是明算科书房里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交给他去做。 这也就罢了,廖存瑞居然还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质疑他的能力。 年轻人血气旺,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就说道:“廖先生,不是我做不好这个账。您也不看看,这回的《太学例卷》到底卖出去几本!” 廖存瑞不过随口一说,一个小辈居然还敢顶撞,他正想骂上几句,忽然看见账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差不多半个月以来,《太学例卷》才一共卖出了五百多本! 看到这个数字,廖存瑞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急忙指着账本上的数字问道:“怎么回事?都大半个月了,怎么才卖出这么点?上次才半个月就卖出了八百多本!” 年轻先生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负责做账。廖先生与其问我,还不如问问楚先生和杨先生。” 他说完撇下账本,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廖存瑞又惊又怒,立刻看向楚士铭和杨守恭。 两人被廖存瑞看得冷汗涟涟,当即叫来几个学子了解情况,这才从学子们口中问清楚原因。 第971章 剑走偏锋 学子们也很为难,他们是明算科的学生,为《太学例卷》撑门面义不容辞。 但要是以后都这样下去,他们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替明算科继续撑下去。 “廖先生,杨先生,楚先生,咱们明算科一共一百多名学子,每人都买了一本,余下的应该才是《太学例卷》在外的销量。”一个学子很诚实地说道。 廖存瑞想不明白,“上个月出的卷子,你们不是说就连太学之外的学子都争相购买,对卷子里的题目也都很满意,怎么这个月突然不买了?难道说,又回去买《九三》了不成?” 因为上个月的销量,廖存瑞大手一挥,这一回直接印了两千来本。 要是这些学子真的回过头去买了《九三》,那他恐怕要气得要去吐血。 学子们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他们认识的太学之外的学子,该买《九三》的还是买,不买的还是不买。 对《九三》倒是没有什么影响,只不过对《太学例卷》影响巨大罢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不买,总得给出个理由来吧!”廖存瑞见他们吞吞吐吐,火气一阵阵往脑子上冲,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都快开始控制不住了。 学子们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廖先生,大家既没有买《九三》,也没有买《太学例卷》,好多人的钱都用来买《三生缘》和《剑尊》去了?” 廖存瑞冲口而出,“怎么可能?” 他教的这些学生,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能在京城书院读书的学子,也个个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就算是那些毫无才学的,也有个不错的出身,家里的长辈怎么可能允许他们看这些闲书? 可现在,他的学生们却告诉他,《太学例卷》滞销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南北书肆的两本话本大卖! “廖先生,我们真的没有骗您。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再找几个人来问问。”学子们坚定地说道。 廖存瑞当然不肯死心,真的叫另外叫来了几个学子询问,可惜无论他怎么问,得到的答案都很统一。 京城的好多学子都对南北书肆出的这些话本爱不释手,几乎每人都入手了一套。 这些话本虽然卖得不贵,但架不住在青州早已经出了好多本,南北书肆开到京城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好几部话本放到一起售卖! 常人的天性就是乐于享受,枯燥的试卷哪里比得过这些话本? 别说是有条件买话本来看的,就是没条件的,也得几个人合在一起买一套回去读。 至于《太学例卷》,那自然就是能省就省。 倒也不是说他们不求上进,只是用了和《九三》同一种方法,那就是互相借阅传抄。 廖存瑞是很精明,可学子们也不是个个都是傻子,自然有人不吃廖存瑞这一套! 反正明算科的试题比不了进士科,压根费不了多少笔墨,抄《太学例卷》,不比抄篇幅很长的话本来得轻松吗? 更何况,《太学例卷》的质量那么差,卖得还贵,还不如他们自己用笔抄,说不定还能保存得久一些! “这、这真是贪图享受,不求上进!区区几本话本,何其低俗?你们就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能去看这种淫书?你们对得起辛苦供你们读书的父母,对得起期盼你们成才的人吗?”廖存瑞听到这话嘴角不住抽了抽,脸色铁青地指责道。 能进太学的学子们,除了成绩特别好的,都是京城里家世不错的世家子弟。 平时虽然尊重先生们,却也不至于先生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廖先生,《三生缘》虽然写的是情爱之事。可两人都对对方忠贞不渝,经历过三生三世,还能和对方相守,比起世面上一些话本不知强上多少,应该算不得淫书吧!” “说《三生缘》是淫书也就罢了,可《剑尊》的主角到现在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一直都在匡扶正义,除强扶弱,就连我爹都在看呢!” “你爹平时那么严肃,真的会看这种书?” “嗐,起先我也以为他不看,被他抓住的时候,我都快要吓死了。谁知道我爹他翻了几页,居然没有骂我,还和我一起讨论剧情。对了,我家里头还有《剑尊》和佟家纸坊联名出的洒金纸,上头的纹路据说是男主衣衫上的纹路,样式很是精美,你要是想要,明儿我匀你几张?” “几张哪里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南北书肆还有没有卖,明日放了学我自己去朱雀大街买!” 两人当着廖存瑞的面就议论了起来,都快忘记了廖存瑞等人的存在。 那个带着他爹一起看话本的学子,闻言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爹去买的时候,他们这款联名的产品就是限量的。你可以去看看,我记得《三生缘》的纸也有,不过那纸张的颜色姑娘家买的多一些。实不相瞒,我也挺想要的,就是一直没空到那边去。” 楚士铭见状,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呵斥,“廖先生还在说话,当着先生们的面边便议论起来,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学子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低着头鸦雀无声。 都说法不责众,要是仅仅一两个人这么认为,廖存瑞还能惩罚惩罚,以儆效尤。 可一群学子都在讨论,难道他要整个明算科的学子都罚了不成? 要是那样,岂不被人反过来笑话? “这种话本看得再多,也无益于学业!以后在太学里,不得讨论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廖存瑞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 学子们被允许离开,都不由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明算科书房。 等到学子们全都离开,廖存瑞才狠狠地将手上收缴过来的话本砸在地上,力气之大,就连装帧精美的书脊都被砸得散开来。 楚士铭和杨守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纷纷看向廖存瑞,“廖先生,《太学例卷》一个月出一期,眼看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到下一期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972章 改姓 楚士铭和杨守恭很清楚,《太学例卷》的质量并不行。 别说是学子们,便是换成他们,也会觉得手抄更加划算。 可价格不是他们定的,书也不是他们让书肆印的,他们就算再有意见,也得廖存瑞点头同意。 廖存瑞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疼。 上一期《太学例卷》不说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也让他尝到了挣钱的好处。 八百余册《太学例卷》,一共就有五十两白银进账,他分到的还是大头。 太学先生只不过是名声好,可一个月的月俸却没有多少,一回就能拿一个月的月俸,这还是只卖出八百本的情况下! 要是像《九三》那样,那岂不是早就赚得盆满钵满? 廖存瑞是真的后悔,早知道金泽书院的明算科先生这样吃香,他又怎么会把这大好的机会给了米雪堂和钱学文? 还有高承德,要不是高承德屡次在他耳边说这说那,他也不可能得罪了沈清。 据说沈清手里头还有一个天机阁,那才是真正下金蛋的母鸡。 要是当初把沈清请来了太学,他们这群人还怕没地方发财吗? 但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人都已经得罪了,《太学例卷》也都印出来了。 廖存瑞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但要把《九三》的生意抢过来,还要比《九三》做得好。 他堂堂太学明算科的科长,总不能连一个小丫头都比不过。 “杨先生,楚先生,你们去和书肆说,把卷子张印得好一些,多花点银子不要紧。还有,价格也可以往下降一降,便说之前的价格是因为我们在试成本。”廖存瑞说道,“还有,去找一找王老大人,他要是愿意出面,替咱们的《太学例卷》背书,相信咱们这卷子还能更受欢迎一些!” 两人听了廖存瑞这话,顿时放心不少。 特别是杨守恭,他之前就一直提醒廖存瑞,卷子的定价有些高。 无奈当初,廖存瑞不听劝,一头扎进钱眼子里,他说再多也没有用。 要他说,其实南北书肆开张也并非全无益处,《太学例卷》的价格要是做到和《九三》差不多。 金泽书院那些先生出的题目,凭什么来和他们争? 好在廖存瑞及时醒悟,还放下颜面要去找王老大人,别的不说,王老大人那可是大齐的数术大师,与太学更是渊源颇深。 有了王老大人出面,这一起码下个月的《太学例卷》卖出的数量,肯定会比这个月好看得多。 …… 沈清这段时间都忙于南北书肆和佟家纸坊的事,这回的联名活动不仅要管好南北书肆,还要协调好佟家纸坊。 还好佟家纸坊的管事都十分有能力,双方的合作非常愉快,有了这次的愉快体验,已经说定了下次还要合作。 双方都是口碑极好的铺子,两家合在一起,当真是在京城里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讨论。 有了这种好事发生,春柳几人压根就没有空关注《太学例卷》卖得怎么样。 不过,《九三》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虽说退货的没有几个,但在京城的销量却还是往下跌了跌。 好在《九三》并不是只做京城的生意,如今大齐各地好些书院,都已经主动来人,和南北书肆达成合作。 南北书肆的《九三》也不再只在金泽镇印刷,托佟家纸坊的福,大齐各地只要有佟家纸坊的地方,只要带一本《九三》的原稿去,就能在当地现应现卖。 这点便利是廖存瑞的人难以企及的,可以说沈清一点都不怕《太学例卷》,在短期之内超过《九三》。 第三期《太学例卷》出来,春柳露出担忧之色,“清清,听说廖存瑞找到了王老大人,现在京城里只要是王老大人的学生,都会推荐学术数的学子买这套卷子。” 王老大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志方的祖父。 王志方和沈清的过节,那恐怕是这辈子都化解不了。 王老大人能答应廖存瑞,那也都在沈清的意料之中。 春柳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三生缘》和《剑尊》在京城卖得再好,终归也只是话本,和学界根本沾不了边。 《九三》是南北书肆好不容易打造出来的一块招牌,她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块招牌被人比了下去。 春柳说着又补充道:“还有,我还听太学的学子说。太学明算科的人打算进宫面圣,替《太学例卷》也求来陛下的亲笔手书。” 当今圣上惜才,最是乐意见到百花齐放。 廖存瑞要是真的进宫请皇帝题字,皇帝还真不一定会拒绝。 “确实有这个可能。”沈清虽然只见过皇帝几面,但她和康宁公主亲近,从康宁公主口中也了解到皇帝的为人。 不过,她与春柳的看法不同,他们不能把希望寄托的皇帝身上。 皇帝今天可以给《九三》题字,明天就可以给《太学例卷》题字,后天是不是也可以给别的书题字? 与其纠结于这个,还不如想办法把南北书肆的招牌给立起来。 她想了想,询问春柳道:“今日铺子里忙不忙?” 沈清答非所问,春柳有些不解,“铺子里倒是不忙,可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清莞尔一笑,“既然不忙,那就陪我到福安巷走一趟。” 春柳虽然还是不太明白沈清想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照做,跟着沈清一起来到福安巷。 福安巷,自然还是黄家的院子,黄月心如今已经和姚建元和离,黄家门房见了沈清,立即就将她请进门去。 黄月心听见沈清来了,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迎接。 姚枢和姚蜜都被黄月心教导得极好,见到沈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已然是两个小大人的模样。 见过了礼,黄月心就让他们自己下去玩,把沈清和春柳带到大厅里说话。 “这段时间以来,月心姐姐过得如何?”沈清打量黄月心,见她如今面色从容,不像前段时间,虽然面上极力做出平静之色,却难掩眼底的惊慌。 黄月心也不必着春柳,直接说道:“姚弘愈如今中风在家休养,姚老大人身子倒是硬朗一些,也回去上朝了,只不过到底不在关键位置,谈不上有多大影响力。姚家如今乱成一团,也没工夫同我纠缠。我正在打算,索性让两个孩子改姓跟我姓黄。” 第973章 黄昌仪书稿 能够改姓自然再好不过。 要沈清说,孩子带都带回来了,自然得跟着黄月心姓黄。 要是孩子还跟着父亲姓,可不成了给姚家养孩子? “只不过,月心姐,改姓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姚家如今虽然不太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才是。”沈清叮嘱道。 姚建元简直是丧心病狂,真的到了那一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别小看男人对血脉的执着,别说姚建元并不喜欢黄月心,就是姚建元喜欢一个男的,那也是得要一个孩子传宗接代的。 归功于上辈子的见识,沈清对姚建元的心态揣摩了个八九不离十。 黄月心温柔一笑,“多谢提醒,这些我们都清楚。不过,我已经和父亲母亲说好了,就算姚家要打击报复,该改姓还是要改。左右不过鱼死网破,把他们家那些龌龊事全部都抖出来。” 沈清佩服地点点头,黄月心可真是外柔内刚,要是换到她那个时候,恐怕也是个难得的女强人。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头丫鬟进来说,黄大人上朝回来了。 黄月心看了沈清一眼道:“清清,你今日是来找我爹的吧?我带你去书房里等着。” 沈清确实是来找黄昌仪的,也就跟着黄月心到了书房。 “清清,咱们来找黄大人做什么?”眼看书房里只有两人,春柳忍不住疑惑地问。 她都快要好奇死了,沈清特地来福安巷,肯定有她的目的。这目的定然和南北书肆脱不了干系,难道说黄昌仪愿意出手相助? 黄昌仪可是有名的学识深厚,来到京城之后,春柳没少听人夸赞。 要是沈清能请动黄昌仪,她们南北书肆,又何必与廖存瑞在《九三》上争个高低? 这就好比是爬山,对方实力强劲,有意在这一峰上与你争个高低。你若是真的较起劲来,那肯定是吃力不讨好。 这个时候,若是在另一峰登了顶,对方哪怕是赢了,都没有想象中的好心情,只怕还要气个半死。 “都已经想到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沈清一看春柳两眼放光的表情,就知道春柳已经猜到了,她也不再多解释,“把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收一收,一会儿黄大人进来了,总不能让人觉得吃了亏。” 春柳连连点头,“放心吧,只要黄大人答应,咱们南北书肆怎么可能掉链子?” 没过多久,黄昌仪换下上朝穿的官服,只穿了一件洗得有些旧的深蓝色布袍走进书房里来。 他虽然穿着简单,但身上一股难以忽略的儒雅气质,即便是粗衣麻布,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他浓厚的修养。 “世子夫人来了!”黄昌仪听说沈清到来,显然非常高兴,进门脸上便挂着笑容,“书稿我早就准备好了,听说最近世子夫人在朱雀大街开了家南北书肆,还想着你怕是要忘了我,正想把书稿亲自给你送过去呢!” 沈清早就和黄昌仪商量好了,怎么可能忘记,“黄大人哪里的话?是我们应该感激黄大人,给我们送来的这场及时雨才对。” 原来之前《太学例卷》出来,黄昌仪就曾主动派人来问,沈清能不能帮他印刷自己的书稿。 黄昌仪名满京城,他在家中著书,京城里早就有不少书商上门请黄昌仪把书稿交给他们出版,为此甚至还不惜开出高价。 黄昌仪为人很有原则,不但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的要求也很高,如果是没遇到合适的书档,宁愿书稿烂在手里,也绝不将它卖了换银子。 可以说,他之所以主动找沈清,不仅是因为沈清帮过他们黄家,更是因为对沈清的认可,这才愿意将自己的心血,交给沈清安排。 沈清当然也知道黄昌仪的信任,不敢有负他的期望。 因此前段时间,南北书肆上下都在忙碌,她也就没好仓促地准备。等到和佟家纸坊的联名活动做完,这才亲自上门拜访,从黄昌仪这里取走书稿。 黄昌仪从书架上取下一叠厚厚的书稿,成堆的书稿能够堆到成人的膝盖。 这些稿纸被保存得很好,但仍然可见最上方的纸已经微微泛黄,可见黄昌仪最开始著书时,恐怕已经是数年之前。 “世子夫人,我的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黄昌仪珍重地抚了抚最上方的一张稿纸,将一沓稿子交到沈清手中。 沈清双手接过,正色向黄昌仪保证,“承蒙黄大人厚爱,南北书肆一定不会让黄大人失望。” 黄昌仪闻言脸色放松了不少,“有了世子夫人的保证,那老夫就放心了。” 他虽然和沈清只打过几次交道,却也看得出来沈清言出必行,都已经这么说了,一定会认真出版。 黄昌仪还要留沈清吃午饭,沈清直接拒绝了,她和春柳的时间不多,既然打算出版黄昌仪的书,那就少不得要和佟家纸坊那边开个会,确认一下书籍印刷的各种事项。 黄昌仪见沈清确实没有留下来的意思,也就没有多留,和黄月心一起将两人送上了马车。 等到上了马车,春柳才总算缓过一口气来,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手里的稿子。 “清清,我没看错吧?黄大人真的将他写了这么多年的一本书,交给咱们南北书肆了?要不你打我一巴掌,我看看这是不是在做梦?” 沈清也没有笑话春柳,她怀里抱着一沓稿子,丝毫不敢松懈,比她带着一大笔银票去谈生意还要紧张,比起春柳也强不到哪里去。 银票没了可以再挣,黄昌仪的这些书稿可是千金难求,万一少了一页,她该怎么和黄昌仪交代? 两人好不容易坐着马车,到了南北书肆门口,留在这边的阿梅见到她们回来,连忙过来迎接。 沈清把怀里的书稿递给阿梅,阿梅接过书稿,胳膊也是往下坠了坠。 春柳见状连忙分过来一半,紧紧抱在怀里,问道:“清清,咱们现在就去找佟家纸坊的孔掌柜?” 沈清直接用行动回答了春柳的问题,带着春柳和阿梅一头扎进旁边佟家纸坊的铺子里。 第974章 新书发售 佟家纸坊在京城的生意,一直有一位姓孔的掌柜打理。 这位孔掌柜来头可不小,他是兖州人士,至圣先师文宣王的后人。 孔氏可谓是受祖荫最多的姓氏了,无论是哪朝哪代,都不会亏待孔氏后人。 这位孔掌柜虽不是嫡系,但学问却很精深,不知为什么没有考取功名,却帮着佟家纸坊打理在京城的产业。 他的身份地位将将好卡在中间,王孙贵族不会刻意讨好,常人听闻他的出身和学问,却又多了三分敬意。 这回《剑尊》和《三生缘》纸上的花纹,就是由他亲自设计的。 纸上的纹路简单雅致,就连沈清看了都很喜欢。 佟天明离开京城,以后和佟家纸坊的合作,沈清都得和这位孔掌柜商量。 也得亏这位孔掌柜并非守旧之人,否则怕是不肯对南北书肆的几本话本认真负责。 沈清带着人到的时候,佟掌柜还在铺子里检查底下人做的新书。 沈清一进门,就立即说道:“孔掌柜,不知可否进一步说话?” 孔掌柜虽然不知道,春柳和阿梅手里抱着的具体是什么,但也看得出来是什么人的手稿。 他不敢耽搁,立刻请了沈清进书房,到了书房里,他才问道:“不知沈老板手上的是?” 沈清吩咐春柳和阿梅放下书稿,问孔掌柜道:“不知孔掌柜可曾听闻过,黄昌仪黄大人所著的书?” 孔掌柜愣了一下,“沈老板没开玩笑?这真的是黄大人的书稿?” 沈清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怎么可能和别人开这种玩笑? 谁知道,她刚点了点头,孔掌柜赶紧地上前翻看起书稿的内容。 天知道,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亲手打造一本经典的书籍面世。 当初他答应佟天明,替他管理佟家纸坊,就有这个想法在。 只可惜,那样的书籍毕竟是少数,佟家纸坊做的事更多是制作不同的纸张。即便偶尔印书,印的也多是话本之类的闲书,对于孔掌柜来说,那简直是大材小用! 但毕竟不是每个人来到这世上,就一定能做上自己最乐意做的事。 久而久之,孔掌柜将自己的心愿藏在了心底。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不抱期望的时候,沈清突然找上门来,直接给他端来了黄昌仪的书稿! 黄昌仪那是什么人?在孔掌柜看来,黄昌仪就是那少数几个,宁可吃糠咽菜,也要坚持心中的理想的人。 他听说黄昌仪这些年来一直在福安巷,坚持为《四书》作注。 难道说这些书稿,就是黄昌仪在家闭关的成果? “沈老板拿这书稿来,是想让我们佟家纸坊印刷?”翻阅了几页书稿,孔掌柜激动得手都在颤抖。 要是能将黄昌仪的手稿出版成书,他这辈子都将无憾! 沈清直言,“这些书稿印刷出来需要多久?” 孔掌柜斩钉截铁,“一个月!不,半个月,只要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让这部书面世!” …… 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多人发现,佟家纸坊似乎从早到晚都很忙碌。 就连一些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了,问他们是不是以后都不接生意了,答案又并非如此。 说是得忙碌一阵子,等忙完这一阵子也就好了。 但要问他们到底在忙什么,佟家纸坊上下,包括在铺子里招呼客人的小伙计,也都只会笑着闭口不言。 再追问下去,对方只能求你饶他一回,要是走漏了风声,恐怕饭碗都要不保。 这样的情形勾起了一些人的好奇,于是这些人每回来佟家纸坊买纸,都要顺口问一句,他们家的事情忙得怎么样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在一个晨风阵阵的凉爽早晨,几个太学进士科的学子到佟家纸坊买东西,便也学着其他客人多嘴问了一句。 本以为会得到大差不差的答案,没想到今天,佟家纸坊的伙计却眉飞色舞地说道: “几位公子问这个?自然是忙完了!” 学子们愣了一下,顿时来了几分好奇心,“这下子,终于可以和我们说,到底忙的是什么了吧?” 伙计也憋了大半个月,恨不得竹筒倒豆似的,全部说给这帮学子们听。 “公子们可听说那光禄寺卿黄大人,这些年来呕心沥血写出的大作?” “对对,就是那位黄昌仪黄大人。黄大人的才学,那可是连当今圣上都称赞的。他才华横溢,若不是这些年来浸淫学问,又怎会一直过着清苦的日子?” “黄大人这部书,前前后后写了十年!十年啊,试问一个人有多少十年?我们这阵子加班加点,就是为了让黄大人的书早日面世!” “哦?公子你问在哪里可以买到这本书?出门往右转,看见隔壁的南北书肆了没有?” “对对对,就是出版《九三》《三生缘》和《剑尊》的那家书肆。这几本可都是上乘的好书啊,南北书肆的质量毋庸置疑,平时我们佟家纸坊那上乘的罗纹纸堆在库房里,没有几家书肆敢用,这回可不就是被南北书肆用光了么?!” …… 黄昌仪花了十年写的书,用最上层的罗纹纸印刷! 光是这两点,就让几个学子激动不已。 他们也顾不上这书到底卖多少钱了,赶紧出门一头扎进南北书肆大门。 等进了大门才发现,这大清早的,南北书肆里面居然已经挤满了人! 这些人还都是冲着新书来的,那新书可不止一本,厚厚的一整套,看上去差不多有十来本! 结果这些人居然连眼睛都不眨,银子和银票不要钱地往桌子上扔。要不是南北书肆的伙计一直在喊,每个人限买一套,那些人看起来恨不得一人扛个三五套回去。 “怎么说?”几人已经排上了队,其中一个学子赶紧问道。 其余人本来还有些犹豫,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来不及多想了。 “还想什么?这可是首印,买就完事了!” “买买买,我爹肯定也想要!黄大人的书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肯定值得回书钱!” 第975章 四书丛著 好在这个时候,虽然南北书肆里的人挺多,但外头还没人排队。 几个学子买到书之后,又得赶紧赶回太学去上课。 到了太学自然又是对着同窗们好一通说,这些人都是进士科的学子,黄昌仪的书正好对他们的胃口。 偏偏南北书肆今日开卖,弄得学子们一个个连上课都没有心情。 进士科的先生们发现学生们的异样,了解情况之后,把书拿到手里一看。 这下好了,就连他们心里也开始发痒。 “梁老,你看,反正学生们无心听课,倒不如最后一堂课早些放课,让他们提前去南北书肆排队?”一个先生建议道。 梁宗光没有说话,而是把先生递上来的一本书,放到手中一页页翻看起来。 翻了没多久就发现,这确实是一本好书,上面的注释简单易懂,并没有故意掉书袋。 许多典故的出处都一一查验过,甚至把不同版本的都说法都列举出来了。 往往大师的作品就是如此深入浅出,偏偏是那些半懂不懂的,为了炫耀自己的才识,才将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复杂里说。 梁宗光恋恋不舍地合上书页,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这个沈清,早不发售晚不发售,怎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发售? 就算非要在这个时间开卖,好歹也和他说一声,给他们进士科的学子都留一份啊! 等到放课了再去,京城里这么多人,谁知道还抢不抢得到? …… “你说什么?梁宗光为了让学生去买书,连课都不让学生上了?”廖存瑞听到这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一旁的杨守恭,“太学是读书的地方,梁宗光还真当自己是学界泰斗了,高司业和宋祭酒都管不了他了不成?” 杨守恭没有说话,默默地想到。 高承德还真的管不了梁宗光。 至于宋宗平,宋宗平也是进士科出身,看了黄昌仪那套书后爱不释手,跟着梁宗光一起买去了,哪里还会管梁宗光是不是提前让学子们放课! 廖存瑞闻言脸色十分难看,他就知道,宋宗平压根就是觉得进士科比他们明算科重要,这才非要和他们明算科对着干! “我还就不信了,黄昌仪的书写得真的那么好?明算科有没有人买,你去拿来一本给我瞧瞧!”廖存瑞不服气地说道。 杨守恭只得下去问学生们,不过才问了几个学生,结果还真的有人买。 书到了廖存瑞手里,哪怕廖存瑞对四书五经的造诣并不深,可无论是从书的装帧,还是纸张油墨的质量,都能看得出来,这真的是一本上乘的好书! 这书的内容廖存瑞没看进去多少,可书的扉页上,季伯礼亲自作的序,还有几个翰林院知识渊博的博士的序,看得廖存瑞当真是眼热! 自己在数术领域耕耘了这么多年,尚且没有这样的待遇。 他黄昌仪何德何能?! “廖先生,要不然我们也去买一套来参考参考?”杨守恭在一旁建议道。 他们虽然是明算科的,和黄昌仪的书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但这本书实在是太精美了,就连他一个外行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就算不看这本书的内容,就说这本书的排版和装帧,都十分有参考价值。 杨守恭想着,《太学例卷》的排版实在是太寒碜了,但凡做到这本书的一半,都不至于让人这么诟病。 廖存瑞哪里听得下去,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杨先生,你别忘了南北书肆是什么人开的。这种关键时刻,你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廖存瑞执意如此,杨守恭也不好再说什么,为了防止廖存瑞把学生的书弄坏,他赶紧把书还了回去。 而另外一边,梁宗光领着一群太学学子,以及进士科的一干先生,总算赶到朱雀大街,南北书肆门前已经排了一条长队。 “梁老,这么长的一条队,轮到咱们的时候,真的还有书吗?”学子们焦急不已。 太学的学子们都是天之骄子,个个求学若渴,固然知道这么好的书,不会只印一批,但还是想着第一时间能买到的最好。 梁宗光被学子们磨得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问铺子里的伙计沈清在不在。 好在沈清今天一天都扎在南北书肆里,听说梁宗光找自己,便急忙让人把他请了进来。 “沈先生,沈先生!”梁宗光见了沈清,一改之前的沉稳,激动中透着一股无奈,“亏咱们还是熟人,南北书肆出版了黄大人的大作,你怎么也不和我提前打声招呼,给我们进士科的学子们都留一份?” 沈清还是第一次见到梁宗光这副模样,一拍自己的额头,“梁老别急,谁说我没有给你留了?” 她也是忙忘了,没有及时派人和梁宗光打招呼,急忙带着梁宗光去了库房,表示进士科的学子们都不必排队了,晚些会让南北书肆的伙计,直接把书送到太学去。 梁宗光听了沈清的话,这才带着学子们满意离去。 于是等到傍晚,明算科的学子们也放了课,廖存瑞上完最后一节课,便发现太学门口一阵乱哄哄的。 走近了一看,这才发现有好些个人,把一包一包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往太学里头扛。 他不知道这牛皮纸里包的都是什么,看见门房站在一旁便多嘴问了一句。 门房一脸的激动,“廖先生不知道?这是宋祭酒买的《四书丛著》!刚才宋祭酒还说了,以后每个进士科的学子,都要买上一本《四书丛著》好生读一读呢!” 宋宗平不缺钱,大手一挥,直接把进士科学子们的书包圆了,就连他也有一套。 如此一视同仁,门房能不激动吗? 廖存瑞并不知道,梁宗光带着学子们买书去,就连宋宗平也跟着去了。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四书丛著》这个书名有些耳熟。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什么来,整张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你说什么,这些都是黄昌仪的那本新书?!” 梁宗光帮着沈清也就算了,进士科和明算科从来不怎么对付! 可宋宗平那可是太学的祭酒,居然也帮着南北书肆,这让廖存瑞怎么接受得了! 第976章 想死的心都有了 然而,让廖存瑞更加不能接受的还在后头。 黄昌仪的《四书丛著》面市没多久,就连皇帝也关注到了。 皇帝本来就对黄昌仪关注有加,得知黄昌仪多年的心血,终于有了成果,一时龙颜大悦,特地亲笔题了《四书丛著》的书名,连夜派了王总管送到福安巷黄府。 这个消息,黄昌仪虽然没有张扬出去。 但皇帝的一举一动,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自不必黄昌仪说什么,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廖存瑞等人本来计划着,等《太学例卷》得了更多的好评,便向皇帝求一份亲笔手书。 没想到,《太学例卷》的亲笔手书没有求到,御笔亲题《四书丛著》,就已经赐了下去。 黄昌仪的书是南北书肆出的,黄昌仪得了圣上的恩典,和南北书肆得了又有什么分别? 廖存瑞正好顶着大中午的太阳,为了《太学例卷》的事跑了书肆好几趟。 得知这个消息,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跟一根木头似的,直挺挺地往下倒去。 “廖先生,廖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学子们都吓坏了,赶紧去扶廖存瑞。 廖存瑞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冒金星,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想要告诉学生他没什么大碍,却只抬了抬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廖先生这满头大汗的,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那可如何是好?大家赶紧把廖先生抬到医馆去吧,可别真出了什么事了!” 学生们刚说完,就要把廖存瑞从地上抬起来。 最近天气很热,热衷于应酬的高老夫人都没怎么出门,听到这边乱糟糟的,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 结果赶了过来,才听到学子们一个个喊这廖存瑞中暑了。 “不就是中暑吗?看什么大夫,我这有土方法,保管比看大夫管用!”高老夫人拦住几个学生,赶紧命令他们把廖存瑞放在一旁的地上。 高老夫人不由分说,学生们也只得把廖存瑞放了下来。 廖存瑞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狠狠地在他人中上按了一下,他一阵吃痛,只觉得人中都要裂成两半,顿时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高老夫人蹲在廖存瑞身边激动地喊道。 廖存瑞正要道谢,刚抬起头就被高老夫人按了回去,“别着急,还没完事呢!你这暑气憋在身子里,要是不泄出来,一会儿怕不是要吐!等我给你治一治,保管你马上就能快活!” 说完话,高老夫人就伸出右手两根指头,吐出舌头沾了点唾沫,朝廖存瑞伸了过来。 廖存瑞多少有些洁癖,看见高老夫人舌头上黄不拉叽的舌苔,只觉得一股臭味扑面而来。 高老夫人哪里容得他反抗,按住他的肩膀,找到他脖子便揪起一块软肉,狠狠地朝外扯了一下。 没有一点夸张,廖存瑞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痛才好,痛就表示通了!”高老夫人又喊了两个学子按住廖存瑞的四肢,一下一下揪了起来。 廖存瑞双手和双腿被人死死地按着,怎么也动弹不得,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等到最后,晕固然是不晕了,可这么狼狈的一面,被一群学生都看见了,还沾了满身的口水味。 廖存瑞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等高老夫人说话,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消失在众人面前。 高老夫人费了老大的力气,用土方法治好的廖存瑞,谁知道廖存瑞不但一句感谢都没有,还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 她不高兴抵抗着自己的手感呸呸了两下,嘟囔道:“现在的人,真是一点都不知好歹!” …… 时间过了快两个月,张秀娥回到青州这么久,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 这回回到西屏镇,倒是没有无家可归,下洋村的宅子都盖好了,里面的物件一应俱全。 张秀娥回到下洋村,住在自家重新盖起来的老房子里,真是感慨万千。 为了张家二老迁牌位,也为了重温儿时的回忆,张秀娥在下洋村住了好几天。 先是到当地有名的寺庙,请了几个和尚,给张家二老办了一场法事,又找人算好了适宜动身的日子。 这么一通下来看似没有多麻烦,但也足足花了半个月。 张秀娥回到下洋村的事算不得多隐秘,期间张秀娟和翟灵儿等人也都找上门来。 翟灵儿嫁给了洪俊奇,洪家单方面对外称是张家的亲家,找上门来话里话外都是要张家兄妹,给洪俊奇在京城谋个差事。 张秀娥不搭理他们,他们便一遍遍地来。 眼看张秀娥真的不准备管洪俊奇,洪家人对翟灵儿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翟灵儿还挺着个大肚子呢,那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要不是张秀娥回青州之前,便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洪家人,张秀娥都觉得自己可能控制不住心软。 最终还是余长东出面,直接将洪家人都赶走,张秀娥耳边这才清静下来。 “余大哥,我连亲外甥女都不顾,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了一些?”翟灵儿离开后,张秀娥眼前都是她挺着的大肚子。 据说才五六个月,可那肚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村里有经验的女人看了,都说很可能是双胎。 都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张秀娥又怎能不明白,女子产子就是一只脚跨进了阎王殿。 洪俊奇娶翟灵儿本身就目的不纯,洪家人一直以为,只要成了张家的亲家,张家兄妹肯定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顾。 她这一下子打破了洪家人的幻想,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翟灵儿。 余长东眼神温和,他一直很清楚张秀娥是什么样的人,被张秀娥打动,也是因为她的善良,又怎会嫌弃她的犹豫? “秀娥,你做得没错。这世上都是因果报应,一报还一报,当初张秀娟一家那么对你,你当然有拒绝她的权利,你无需为此自责。” 余长东的话像一根定海神针,让张秀娥自责的心减轻了一些。 翟灵儿都频频上门,张秀娟自然也不会放弃,好几次都上门来让张秀娥还她儿子。 第977章 欺负老实人 张秀娥本来就没有和张秀娟抢翟泽。 当初母女二人要搬去京城,翟泽也是自己愿意跟着去的,哪怕是现在,翟泽也是待在磁州,并没有在京城。 又哪里谈得上还? 再说了,张秀娟愿意让翟泽回来,翟泽还不一定愿意让张秀娟这个娘呢! “秀娥,你甭管她。”张秀娥这次回来,杨大娘特意从西屏回到下洋村,陪着张秀娥住在新宅子里。 杨大娘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张秀娥。 “灵儿嫁人,阿泽跟着你们去京城,那翟敬源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在镇上给他那小儿子置办了一间比原先更大更好的宅子,一家人欢欢喜喜地搬了进去。虽然还顾念着阿贵的面子,没有明面上说把钟氏扶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钟氏在新宅里,过的那可是正头娘子的日子。” “现在秀娟一个人住在原来的宅子里,有气也没处撒,听说你回来了,自然又上你这里来作妖!” 可张秀娟在作妖又能怎么样?如今的下场还不就是她自找的? 杨大娘摇头叹气,总结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张秀娥也不同情张秀娟,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她大姐确实是活该。 张秀娟那样的人,但凡给点甜头,便能蹬鼻子上脸。 兄妹三人要想和好,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 张秀娥还有很多要操心的事情,没空搭理这些破事,收拾完东西,带着父母的牌位便要返回京城去。 张秀娥是从金泽镇走的,走的那一天,杨喜特地带着杨大娘来送她。 杨大娘趁着众人不注意,把张秀娥拉到一旁,“秀娥,那个余老板是个好的。我看他看你那眼神,当真是一刻也挪不开。你要是也对他有意,不如趁早把事情定下来。” 张秀娥在京城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明白她和余长东的事,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一句。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话来,饶是张秀娥一把年纪了,听了这话也止不住脸上一红。 她本来还想否认,可转念一想,杨大娘那都是多大年纪的人了,她也不是个小姑娘,哪里还用得着扭扭捏捏。 不过,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余长东,不好意思多说什么,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能想明白,那可就太好了!”杨大娘记性挺好,还记得自己去年在村里祭祀时,看见过余长东呢,“怕不是你那地底下的爹娘,也瞧中了他当女婿。要不然咋可能这么巧呢?” 张秀娥要离开青州,正好伍金良这几日就在镇上,得知消息,特地过来送张秀娥一趟。 伍金良站在不远处,看着张秀娥和杨大娘说话,见她望向余长东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戏了。 不过,他去年就已经被张秀娥拒绝了。 已经有了一整年时间消化,再看到这样的情形,伍金良也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受。 张秀娥的确是个好女人,他喜欢张秀娥,别人也会喜欢。 他和张秀娥没有做夫妻的缘分,还有做朋友的情分。 伍金良也不是毛头小子,不会把自己闹得太过难堪! “秀娥,这么快就要回京城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广聚楼最近弄了不少青州特产,特地给你拿了一些,带到京城去尝一尝!放心吧,这回真的是广聚楼余出来的,可不是我自己掏腰包送的。”伍金良生怕张秀娥不肯,解释道。 不管伍金良是不是自掏腰包,张秀娥收起来也绝不手软。 一来,她从京城回来,没忘了给伍金良带东西。二来,就算她不要,人家伍金良的闺女就在京城,做爹的给闺女带东西天经地义,她总不可能替春柳拒绝。 “多谢伍大哥,那我就笑纳了。”张秀娥大大方方。 余长东也走过来,和伍金良打招呼,“伍掌柜,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两人再次见面,少了许多火星四溅,多了几分心平气和。 张秀娥还要同其余来送行的人一一道别,两人干脆在路边的茶摊坐下来喝茶。 伍金良给自己猛灌了两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余老板这一年以来都在京城?” 余长东如实说道:“倒也不是都在京城。” 他是去年冬天过年的时候到京城的,期间还有出了不少次远门,但无论去哪里,办完事情后就立刻折返。 余长东做药材生意,一直以来都四处走动,这还是第一次能单单为了一个人,不惜车马劳顿,昼夜不歇。 “你还真的是……”伍金良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他自认为比不得余长东干脆利落,他有太多牵挂,太多事情绊住了脚。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事实就是他做不到像余长东那样能抛开一切,凭着本心做事。 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输给余长东了吧? 不过,余长东既然陪着张秀娥来青州,那就说明季文彬是彻底没戏了。 伍金良有些自嘲地想,至少他比季文彬强,季文彬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明明和张秀娥生了个女儿,张秀娥却看见他就皱眉头。 张秀娥见了他,还能高高兴兴地喊上一声伍大哥呢! “余老板,我听说你的药材生意遍布天下,想来也是个家世不俗的。”伍金良说道,“可你既然想和秀娥一起,那就一心一意对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秀娥,我就……” 剩下的话,伍金良说起来就觉得有些无力。 余长东要敢欺负张秀娥,都用不着他出马,首先张重山和沈清就能把余长东整得连娘都不认得。 抛开两人的情敌关系,余长东对伍金良的人品还是很佩服的。 “伍掌柜,余某从来不轻易将就,我对秀娥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倘若有一天,我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无须伍管柜动手,我自己便如同此杯。”说着,余长东就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掷在地上,杯子砰的一声四分五裂,把伍金良都给惊呆了。 如果说他对张秀娥的感情如同茶水,那余长东便如同那烈酒要浓郁得多,哪怕他从没有过分表现,此时此刻伍金良又怎会看不出来? 张秀娥正和里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路边一声响动,吓得回过头来,就见到茶摊桌上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说话。 她吓得赶紧走过来,扯了扯余长东的袖子,“余大哥,你又欺负伍大哥老实?” 第978章 日落国使团 天地良心,余长东什么时候欺负过伍金良? 就连伍金良这个老实人,都想听余长东解释,实在是张秀娥误会他了。 余长东摔杯子,哪里是给脸色他看,分明是对张秀娥表忠心。 然而两个大男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没有把真相说出口。 一个是怕当着众人的面唐突了张秀娥,另一个是怕张秀娥听了这话尴尬。 于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余长东倒不介意,张秀娥说他欺负伍金良。 要是换做从前,就算他真的欺负了伍金良,张秀娥会这么同他说话吗? 张秀娥这么对他说,显然是把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步。 “秀娥,以后我再也不欺负我伍掌柜了,一定对他客客气气的。”余长东对张秀娥保证道。 他也是个男人,能对情敌如此大度,正说明了他有足够的自信,而这些自信都是张秀娥给他的。 伍金良:“……” 他好心想替余长东解释,没想到平白无故被人塞了一嘴的狗粮。而且这狗粮还是自己追求不到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喂给他的。 伍金良心里五味杂陈,还是面色如常,把张秀娥送上马车。 “秀娥,你到了京城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千万写信回来和咱们说。咱们大忙帮不上,小忙总是能帮的。”杨大娘恋恋不舍地握着张秀娥的手。 张秀娥也舍不得杨大娘,在下洋村住的这几日,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日子。 “婶子,大喜哥,你们要好好保重,等我一有空就回来看你们!”张秀娥动容道。 有的亲人还不如邻居和朋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只可惜,京城到青州的路途实在太遥远,这回带着父母的灵位回到京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再能相见。 张秀娥这个时候就忍不住在想,要是马车能跑得快一点那该多好啊,就算将一个月的路程缩短为十天,也不会让许多亲朋好友两地分隔,多年不得相见。 …… 张秀娥踏上归途的同时,京城也热闹了起来。 眼看暑热渐渐退去,一队外国使节也进入了大齐都城。 这队外国使节和每年到京城进贡的西域使节不大一样,除了是高鼻深目,金发碧眼,还说着截然不同的语言。就连鸿胪寺的官员,也都没有精通这种语言的,只有一位官员勉强能听懂一些词语。好在这队外国使节有几人说了一口流利的大齐官话,沟通起来才没有阻碍。 沈清因为住在国公府,所以消息要比旁人灵通一些。 这群外国使团自称日落帝国,意谓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来自遥远的大陆的另一头,得知东方有个叫大齐的王朝盛产黄金和美玉,便坐着船穿过茫茫的大海,航行了将近一年,才到了大齐的领土。 这个使团的出现,在京城里引起不少讨论。 现在所知道最远的地方不过是西域诸国,受交通条件影响,西域诸国再往西,便是茫茫的沙漠和常人难以逾越的雪山。 不少人认为,那边或许就是世界的尽头,从来没有人想过,再往西边还有别的国家。 “日落国的使团来访,陛下终于解了太子的禁足令,令我与太子去鸿胪寺观政。”饭桌上,顾含章和沈清还有镇国公夫妇提起鸿胪寺里的事,“日落国一说,毕竟没有人可以证实。鸿胪寺有官员认为,或许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那个使团也不过是来招摇撞骗的。” 沈清很能理解鸿胪寺官员的怀疑,毕竟在他们这些东方人眼里,西方人看起来和西域诸国的人长相区别并不大。受到自然条件的限制,日落国那边的消息被海洋阻隔,很难传到这边来,有这种怀疑实属正常。 但沈清却知道,日落国应该确实存在,她虽然没有见过日落国的使节。但听顾含章描述,这群人很像是她在华国时候,西方的那些人。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西方,已经迈入现代化,是所谓的发达国家。而现在的西方,还远远不如大齐。 拥有农耕文明的大齐,经济稳步增长,百姓安居乐业,有着其他文明难以企及的优点。 “含章,那你怎么看?”顾修远询问,“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认为,日落国的使节是西域人假扮的?” 顾含章摇摇头,他并不那样认为。 日落国使团无论是语言还是衣着,都与西域人截然不同。就算再高明的人,也很难在衣饰的细节,习惯性的动作上,全然伪装成另一种模样。 他还是相信,在遥远的西方确实有日落国的存在。 谢琼如也问道:“既然从日落国到大齐路途如此遥远,那他们不成辛苦,花费一年时间过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顾含章还没有说话,沈清便下意识回答道:“他们应该想用手里的黄金,来买咱们一些他们日落国所没有的东西。” 这不就是古代的丝绸之路吗? 大齐有着高超的制瓷和织布技术,制作出来的瓷器和丝绸,简直称得上艺术品。 都说物以稀为贵,日落国又是个海上国家,商业在那边十分发达,自然是想互通有无。 至于别的……就算是他们现在想,那也没有那个实力。 沈清话音落下,顾含章就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清清说得没错,日落国的使者来到京城之后,提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同大齐做生意。” 同大齐做生意,这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黄金是硬通货,他们要拿黄金来换瓷器和丝绸,大齐自然是再乐意不过。 沈清想到这里,心思也跟着活泛了起来,要是可以的话,她也想将南北商行的东西远销海外。只是不知道,日落国是只想和大齐朝廷做生意,还是也可以和个人合作。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这条通道要是能搭起来,以后赚钱的机会有的是,等到两国的贸易来往多了,以南北商行的实力,不愁没有机会找上门来。 第979章 催生 日落国的事,不过是国公府饭桌上的小事。 一家人随口问了几句,便转移了话题,谢琼如问道:“清清,你娘回青州也两个多月了,最近可要回来了?” 沈清今早接到张秀娥的信,说是最多两日便会抵京。 她笑着点了点头,“我娘应该过两日便到,信中说还带了不少青州特产,到时候给国公府和公主府也送一份过来。” 也就是两家关系亲近,张秀娥才敢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不过,镇国公夫妇也都不是钻进钱眼子里的人,他们这样的出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更看重的是别人的心意,更何况张秀娥每回来送过来的青州特产,谁吃了不说一声好。 就连公主府里,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厨,都夸过这是难得的好食材。 可见张秀娥送的东西虽然不贵,却都是无比用心挑选过的,单是这份心意,都是外头那些溜须拍马的难以企及的。 谢琼如听沈清说起这个,难得的有些嘴馋,脸上露出笑容来,“你和你娘两个多月没见了,到时亲自去接接她,你和含章也到园子里陪陪她,做娘的哪有不想孩子的?还有,你外公外婆的灵位接过来,总该好好做场法事,将牌位请进祠堂。做法事的事情含章熟悉,你把事情交给含章去办就是。” 说顾含章熟悉做法事的事情,那可就太冤枉他了。 只不过,托印尘大师的福,顾含章确实和感恩寺的师父们都挺熟悉。 只要他出面,感恩寺的师父们想必都很乐意,替沈清做这场法事。 “好,我明日便亲自去一趟感恩寺,请一位熟悉法事的师父来。”这是自己岳家的事,顾含章当然义不容辞,无论多忙都得抽出时间。 第二天,沈清跟着顾含章一大早就去了一趟寺里,由印尘大师推荐了一位合适的师父,和师父说定了时间,两人又给感恩寺捐了一笔香火钱,在感恩寺吃了一顿斋饭,这才回到国公府。 又过了一晚,顾含章次日到宫里上朝,沈清则起了一大早,带着春柳一起到京城南城门接人。 在南城门外等了一会儿,差不多到晌午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江文江武骑着马,走在几辆马车前。 沈清和春柳赶紧迎过去,两人和张秀娥好久没见,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当即换了张秀娥的马车。 人都已经回到京城,余长东自然是不好再跟进园子里。 几人下的马车,沈清让厨房做了一顿好的,又派人到都察院衙门知会一声,让张重山放了衙直接来园子里吃晚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了一顿。 张秀娥回到京城,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请了感恩寺的师父过来,将父母的牌位放进洒金桥大街张府的祠堂。 这下子,就上二老的灵位没有在身旁,张秀娥一颗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这两个多月以来,四处不停地奔波,哪怕每回都尽量休息不累着了,但突然停下来,张秀娥还是在园子里好生休息了几日。 沈清许久不见张秀娥,想她想得紧,干脆也就在园子里住着。 母女二人闲着没事,就和江老太一起,在园子里赏赏花散散走,坐在一起唠家常。 “阿泽离开后,翟敬源变本加厉,眼里都快没有你大姨这个人了。西屏镇上的人都暗地里笑你大姨守活寡,你杨大娘怕她想不开做傻事,还每隔几天就到翟家看看。还有灵儿,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说是怀的双胎。”张秀娥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平静了,虽说口中的称谓没有变,但也不像从前那样提起来就觉得伤心。 江老太在京城将养了一段时间,脾气也温和不少,听到张秀娥提起翟灵儿,便放下手里的笸箩。 “怀的是双胎?那恐怕不久就要生了,我见过的怀双胎的,没有一个怀得了足月的。这么年轻的闺女,还是头一胎,娘家人又不争气,生产的时候可要难喽!” 沈清也同意江老太的说法,怀了双胞胎的孕妇,当然比怀单胎的要辛苦。 翟灵儿猪油蒙了心,非要嫁给洪俊奇,这回洪家看清楚张家对翟灵儿的态度,又怎会给翟灵儿好脸色看? 要是张秀娟这个当娘的立得起来,毕竟娘家就在镇上,也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那还有个撑腰的。 偏偏张秀娟不争气,眼看连翟夫人的位置都要丢了,翟灵儿在洪家不受罪已经是好的了,哪还有好日子过? 说到底,都是这一家子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逍遥快活,不肯为家人做一点点让步,最后才落得这般下场。 生孩子这鬼门关,翟灵儿跨不跨得过去,那就要看她上辈子积的德够不够了。 几人说着话,张秀娥突然话锋一转,看着沈清的肚子说道:“清清,不是娘说。你和含章都成亲这么久了,你这肚子怎么没有一点动静?按理说,你们两个都年轻,应该很快就怀上了才是呀。若是有什么问题,可要趁早找大夫调理调理。” 沈清一听,就知道来了,这个亘古不变的催生话题。 她有些哭笑不得,“娘,我和含章的身子都没问题,您就放心吧。” 国公府每个月都会请御医来诊平安脉,她的身体挺好,这些年调养得不差。顾含章更是康健得不能再康健,怎么可能有毛病? 张秀娥哪里知道国公府的情况,一听这话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没问题,那你们怎么……” 其实倒不是她想催生,她就这么个闺女,经过这些年也早就明白了,人生在世开心最要紧,自然是沈清怎么高兴怎么来。 但她毕竟是做娘的,总会忍不住关心闺女的身体。 不想生是一回事,不能生又是另外一回事,万一小两口身体真有问题,那自家闺女该有多痛苦啊。 而且镇国公夫妇就只有顾含章这么个儿子,要是沈清的问题导致后继无人,那镇国公夫妇真的坐得住不给顾含章纳妾? 不光沈清看不得自己丈夫纳妾,张秀娥也看不得女婿纳妾。她的女婿要是真敢纳妾,她宁愿把女儿接回家里养着! 第980章 避子汤 沈清本来还不好意思说,但看她娘这样子,不说也不行了。 她赶紧解释道:“娘,我和含章都没问题,一直没有怀上,只是暂时不想要。” 张秀娥愣了一下,暂时不想要?她可没听过,哪个男人不想要孩子的,“清清,你可别诓娘!” “娘,我没有诓您。”沈清道,“我和含章喝着避子药!” 两人成亲前,沈清就说过了,不想那么早要孩子。顾含章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婚后就让人开了避子的方子。 张秀娥一听这话赶紧问道:“你喝着呢?” 是药三分毒,闺女的身子这几年才养回来,张秀娥担心这药太过寒凉,把沈清的身子给喝坏了。 沈清也想自己喝来着,谁知道避子汤还有男人喝的,她摇了摇头,“娘,我没喝,是含章在喝。” 这话说出口,张秀娥张大了嘴巴。 虽然她知道,避子汤对身子的伤害不大,但这世上的男人多金贵啊,宁愿让妇人一个个生孩子拖垮了身子,说什么多子多福,也不愿意节制一二。 可她万万没想到,顾含章肯为了沈清喝避子汤! 沈清道:“含章说他底子好,理应他来喝。” 沈清当然也不会让顾含章一直喝,她不是没有生孩子的计划,趁着年轻要孩子,恢复得也快一些,但不是在现在。 这个时候,她就不得不想起,上辈子那些好用的计生用品了。 薄薄的一层雨衣,既能避孕,又能防止染上疾病。可惜,现在的工艺还不够成熟,无法保证产品的合格率。 “这事国公夫妇知道不?”江老太回过神来,插了一句嘴问道。 这个沈清就不清楚了,毕竟是夫妻俩的房中事,她还没开放到和婆婆聊这些。只不过,两人做这些也没有避着外人,那避子汤的药方,还是宫里的御医给的。 想来,顾修远和谢琼如只要随口问一句,就能知道? 沈清把话如实告诉江老太,江老太看了一眼张秀娥,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好自己的事就是,哪里用得着管她?” 沈清这丫头福分大着呢。 她就没有见过,哪家的姑娘嫁出去,比在娘家过得还舒心的。 她来到京城这么久,都说镇国公夫人为人高傲,寻常人等入不了她的眼。 要是叫人知道,谢琼如对自己儿媳好似亲女儿,恐怕京城里那些贵女肠子都要悔青,没趁沈清认识顾含章之前,好好讨好这位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 …… 沈清在园子待了几天,本来想和张秀娥好生亲近亲近。 没想到张秀娥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休息得差不多了,便火烧屁股似的,一刻也坐不住,就要往铺子里跑。 这天早上下起雨,沈清想劝张秀娥在家休息一天,张秀娥怎么说也放心不下铺子的生意。 沈清劝她,“娘,您急着去铺子里做什么?如今南北商行那么多人手,哪里用得着您一个东家每天都去盯着?您看京城那些夫人,恨不得天天在家被丫鬟婆子伺候着,哪像您?” 江老太听母女俩说话是听得不耐烦,冲着沈清道:“你就让她去!她要是不去,今晚觉都别想睡着。” 真不愧是亲生的,就这拼命三娘的劲儿,当真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张秀娥早些年把这劲儿用在干农活上,现在南北商行就是她耕的那块田! 沈清拿张秀娥没办法,只得放了她去。 雨天她实在不想出门,自己留在园子里,看点话本打发时间。 蕊珠跟着她从国公府回到园子,没过一会儿领进来一个熟人,对沈清说道:“少夫人看这是谁来了?” 沈清闻言抬头一看,居然是胡润芝! 胡润芝前段时间回了一趟沧州祖父家,两人也是快一个月没见面,她一进门见到沈清,就抱怨道:“清清,我在沧州待得可无聊了。你都不知道,我那一个个堂姐都跟木头桩子似的,一点都没有你有趣。这不,我才一回京城,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了。结果到了国公府,国公府的人居然说你不在,害得我又跑了一趟过来。” 沈清也是有些无聊,听到胡润芝元气满满的声音,心情止不住高兴了不少。 面对胡润芝的夸奖,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心里有一些同情胡润芝的表姐。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一样接受能力这么强。 胡润芝那些惊世骇俗的话,恐怕要把胡家的那些小姑娘给吓坏。 两人凑在一起说了会话,胡润芝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对了,这几日天气凉爽了。我听说,京郊马场那边好多人去玩,要不咱们也凑凑热闹去?” 天气确实凉爽不少,园子里有好几棵树,树上的叶子都有变黄的趋势。 沈清这几天一直待在园子里,也是有些憋闷,听到胡润芝的提议,也跟着心动了。 “也好,那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只不过,我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马来骑。” 她虽然学过骑士,却不是骑马的爱好者,从前都是为了生意。 既然不常骑马,也没打算买一匹好马在马场那边养着。 胡润芝道:“这有什么要紧?京城的姑娘们好些都没有自己的马,马场那边就有现成的,到时租一匹就是了。” 胡润芝说的是实话,在马场那边养着马的,大多都是京城的公子哥儿。这些人有闲有钱,就好比现代一些有钱人喜欢买各种各样的豪车一样,京城的世家公子也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好马。 什么大宛马,河曲马,犁伊马,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马都集齐。 至于京城的女儿家,大多数都是按照名门闺秀去培养的,哪怕有会骑马的,也没很少有蓄马的习惯。 大多数姑娘到马场去,都只是骑在马背上让马夫牵着缰绳走一走,或是自己牵着马儿走上几步也就罢了。 顾含章的马倒是难得的好马,高大威猛,全身的毛发油光水滑。 只不过对于沈清来说,他的马实在太高,而且性子太烈,沈清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还驯服不了它,也就打算按胡润芝说的做。 “成,那过几日天晴了,咱们就一起去马场走一走。” 第981章 物以类聚 沈清答应下来,胡润芝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说是要回家去准备骑马装。 按她的原话是,马可以对付对付,骑马装可不能马虎。 马场上姑娘家也不少,女子多的地方少不得比较。 反正大家都没有好马,自然也不能在马上较劲,换汤不换药,比的自然还是衣裳首饰。 “清清,你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你和顾世子成了婚,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你看呢。你的模样人家是比不上了,自然堆着你的衣裳首饰鸡蛋里挑骨头。她们不敢到你面前来说,背后可不知道议论得多起劲。” 沈清倒是没注意这些,她忙得很,压根没有时间参与夫人小姐们的宴会。 不过,胡润芝都提醒了,沈清当然也不会不放在心上。 等到胡润芝一走,她就找到江老太说了骑马装的事。 江老太真不愧是江家曾经的主母,一听沈清说的事,便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骑马装,从前我手里不知道出过多少套。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赶在天晴之前肯定帮你做出来。” 有了江老太的话,沈清是一点都不担心了。她可以质疑江老太别的,却不能质疑江老太做衣裳的手艺。 她回去等了几日,雨下了两三日才停,等到她和胡润芝要去马场的那日,江老太便将自己的成果拿了出来。 沈清上身试了试,衣裳的尺寸无一不合适,动起来没有一点不适。 可见,江老太真的是有从骑马的角度去考虑。 沈清试了试,哪怕做一些幅度比较大的动作,丝毫都没有束缚的感觉。 她惊喜地对江老太竖起大拇指,“外祖母,您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江老太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傲娇地抬起自己的下巴,“我的手艺一直这么好,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沈清就喜欢小老太太这脾气,拉着江老太的胳膊好一通哄,小老太太终于哼哼唧唧地答应,下回再给沈清做几身衣裳。 眼看时间快要来不及,沈清这才没有和江老太磨叽。 她和胡润芝约好在马场见面,便坐着马车到了马场。 一下了马车,果然如胡润芝所言,马场上热闹得很,四处都是京城里的年轻人。 有穿的骑马装的,也有没穿的,到了马场上,平日里端庄娴静的姑娘们,脸上都多了几分恣意张扬。 “清清,我在这里!”沈清站在车板上,就听到胡润芝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胡润芝穿了一身蓝色劲装,整个人显得英姿飒爽,手里还盘着一根马鞭,就朝沈清跑了过来。 沈清赶紧下了马车,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到一边去,也朝胡润芝的方向走去。 胡润芝跑到沈清身边,一双眼睛发亮,拉着沈清的胳膊发出夸张的声音,“天呐,清清,你今天这身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呜,我怎么不是个男的,我要是个男子,一定和我爹撒泼打滚,把你娶回我家里!” 沈清听着她的胡话,想象了一下,胡润芝口中描述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得亏你是个姑娘家,你要是个男子,你爹肯定得头痛死!” 别的不说,单就胡润芝这什么都用最好的性子,要是个男儿身,那肯定也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以胡相的身份,像常鸿那样的,恐怕都得靠边站。 胡润芝佯装伤心,“我那么喜欢你,你却这么对我,我真是一颗真心错付!” 胡润芝虽然夸张了一些,可她的话却一点都不掺假,今天的沈清实在是太漂亮了! 倒不是说,沈清平时不漂亮,而是沈清平时都穿着裙子,那些宽松的衣裳压根不显身材。 而今天的沈清穿了一身火红的劲装,这身衣裳将她身上的裙线勾勒得十分美好。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这红衣的衬下黑得发亮,更显得她明眸皓齿,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人的目光,和平时根本就是两种不一样的美! 胡润芝和沈清这么熟悉的,都看得移不开眼睛,更别提马场上那些个年轻男子,一个个都快要看呆了。 有些个不知道沈清是谁的,急忙向旁人打听,“那位穿红衣的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见过?” 身旁的人道:“你连她都不知道?别想了,人家去年就成亲了!嫁的是镇国公府的顾含章!” 一听顾含章的名字,几个没见过沈清的纷纷泄气。 对方嫁的是顾含章,那他们还真的比不过。 不过,得知了沈清的身份,他们也忍不住感慨,“原来她生得这副模样,又有那样的才情,难怪齐三和许子明都为了她要死要活!”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立刻提醒,“许子明也就罢了,敢提齐三就不怕安乐县主找你麻烦!” 那人也不敢多说了,但还是提了一嘴,“不就说说么,齐三不是也要娶妻了,可见早就忘了,说不定人家也不当回事呢!” 这些人没当着沈清的面说,沈清当然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议论,她和胡润芝凑在一起,准备到租马的地方去,就在路上碰见了一个熟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清好久没见到的崔素素。 崔素素正和几个姑娘说着话,眉飞色舞的,两方人擦肩而过,也不知道瞧见沈清没有,两方谁也没和谁打招呼。 “那不是祝兰芝,这么久没见,怎么和崔素素这种人混在一起?”沈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胡润芝惊讶地说道。 沈清光顾着看崔素素了,没注意崔素素和谁说话,听她这么说回头一看,还真的是祝兰芝。 不光是祝兰芝,吴云瑛也在,倒是苏家姐妹俩不在了,不知道是没来,还是没了姚紫仪,便不和祝兰芝她们玩在一起了。 “呵,真是物以类聚,从前和姚紫仪是手帕交,现在又是姓崔的。”胡润芝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对沈清道,“我记得上回那个崔素素,还巴巴地叫你表姐呢,怎么这次遇见连招呼都不打了,不会是背后有人撑腰了吧?” 沈清也不稀罕崔素素和她打招呼,与其关心崔素素,还不如早点找匹合适的马,“咱们还是趁早去马厩,今儿人不少,可别只剩别人挑剩下的了。” 第982章 表叔送的踏雪 胡润芝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何必在意无关紧要的人?走,咱们赶紧去马厩吧,刚才我看见不少人过去了!” 然而,两人还是低估了今日来马场的人的数量。 沈清和胡润芝到了马厩,这才发现马厩里的马已经被人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的几匹,错落地分布在格栅里。 “伙计,怎么就只剩下这些马了?”胡润芝一看这情形,顿时有些失落,赶紧朝伙计问道。 这几匹马一眼望过去,老的老,瘦的瘦,就连她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来,一匹好马都没有。 伙计见两人衣着不凡,心下不敢怠慢,连忙过来赔笑,“两位,今日来马场上的人实在有些多。今儿刚吃完早饭,就有一批人过来了。现在时辰虽然不晚,可真的就剩下这几匹了。若是再晚一些,恐怕连这些都没了!” 胡润芝当然不满意,追问,“难道就没有别的了?” 伙计迟疑了一下,只好摇了摇头,“姑娘见谅,真的就只有这里的几匹了。姑娘要是不满意,等一会儿有人来还马,小的再挑一匹好的给姑娘?” “算了,就从这几匹马里挑吧。”胡润芝听了这话,也只得作罢。 等到别人来还马,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再说了,来还马的还不一定还的是好马呢,干脆就租两匹过一过骑马的瘾好了。 她说着,又转向沈清问道:“清清,你看中了哪一匹,今日我来请你!” 沈清看了一眼马厩里,确实没有几匹好马,不过来都来了,总不能穿着骑装到处溜达。老实说,看到马场上这么多马,她骑马的瘾也有点犯了。 不说骑马做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就是骑着马在这马场上驰骋驰骋,也是件相当快意的事情。 “好,那今日就多谢你了。”沈清微微一笑。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心情,从马厩里出来的时候,两人手里各牵了一匹马。 胡润芝选了一匹温驯的小灰马,沈清则选了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来的姑娘比较多,大多数比较好骑的马都被租走了,才落下这么一匹一看就脾气有些烈的马来。 “这位夫人,这匹马可不大好骑,里头还有几匹,您不考虑考虑别的?”伙计看见沈清手里牵的马愣了一下。 这匹马因为有些难以驾驭,就是来这里租马的男客,都很少有人会选他。 更别说女客了,一个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恨不得找些半大的小马,由马夫牵着在马场上走一走便罢。 要她们骑这匹马,不得把魂都给吓掉。 沈清一看身份就挺高,伙计是真心担心沈清出了意外,他们马场担待不起。 “你放心好了,我既然选了这匹马,心里便有数。”沈清冲着伙计笑了笑。 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沈清特地学过几年的马术,各种各样的马她都挑战过,除非那种性子特别烈的,她有些吃不下,这样的马她还是有把握的。 伙计见沈清自有主张,也不好再劝,心道说不定沈清只是想选一匹威风凛凛的马,牵着缰绳在马场上走动走动。 这匹马虽然不好骑,却也没到牵着缰绳走一走,就给人来一脚的份上。 那样的马他们又岂敢放在马厩里,任客人挑选? 他要是百般阻挠,岂不显得他很不识趣,若是惹恼了客人,那他这个月的月钱说不定又要被克扣。 “既然夫人心里有数,那小的就放心了。”伙计点了点头,从胡润芝那里收了定金,又把两个木牌交到两人手里,这才继续进马厩打扫去了。 沈清和胡润芝牵着租来的马,在附近转了转,想要找一个人稍微少些的地方骑。 胡润芝不太会骑马,她的水平只能坐在马背上四处走一走,连让马飞奔起来的技术都没有。 得知沈清会骑马,就想着让沈清教她一教。 沈清教人马术不行,教人骑马跑起来,自认为还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胡润芝骑的还是一匹半人高的小马。就算从马背上摔下去,也只摔个屁墩儿,这马场上都被经营的人特地打理过,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然而,就在两人寻找一片合适的地方时,一小群牵着马的姑娘走了过来。 走在正中间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与两人擦肩而过的祝兰芝和崔素素。 祝兰芝手里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毛发顺滑,看上去很是温驯养眼,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是一匹很适合女子骑的母马。崔素素手里的马要比那枣红色的马高出一截,体型属于中等,但通体雪白,毛发里没有一丝杂色,整片马场里这么多马,却一眼就能看到它,显然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对于姑娘家来说,外表足够出众,能让别的姑娘露出羡慕之色。 对于男子来说,这匹马的素质也足够高,虽然外形并不高大,但从它线条流畅的肌肉,就能看得出这匹马的爆发力足够强。 这样的两匹马一看就不是马厩里租的,马厩里的马虽然也不差,可大多都是普通的马。马场的老板也不傻,仅仅租来供客人骑乘,又怎会花大价钱买上等的好马? “祝兰芝手里的那匹叫胭脂,是她前年生辰时,她祖父送给她的。每回到马场来,都要牵出来显摆,京城里有不少姑娘都羡慕得紧。”胡润芝看了两人一眼,凑在沈清耳边说道。 当然,以祝兰芝和姚紫仪的关系,姚紫仪自然也有一匹好马。 只不过时过境迁,如今姚家地位受损,姚紫仪也不知所踪。两个手帕交,自然不复从前。 就是不知道,祝兰芝牵着她的胭脂马在马场上游玩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她还有个好姐妹,还流落在外受着苦。 沈清看了一眼祝兰芝手里的马,点了点头,“胭脂这个名字确实符合,是匹不错的好马。” 但仅仅也是对马的评价而已,两人扫了一眼,就准备还是当成没看见,就这么和这群人错开。 可没想到,这一回崔素素却仿佛复明了,一眼就看见了沈清,牵着白马朝沈清走了过来,“表姐,你和胡姑娘今日也来了?那可太好了!” 她说着,就抚了抚身边白马的鬃毛,笑着朝沈清说道:“这是表叔送给我的踏雪,表姐还没见过吧,你觉得踏雪好看吗?” 第983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 踏雪毫无疑问是这匹白马的名字。 至于表叔,这京城里能送崔素素如此昂贵的宝马的,还能有哪个表叔? 自然除了季文彬,没有第二个人选。 胡润芝脸色当即就变了,下意识扯了一下沈清的袖子。 她不说话沈清也知道她的意思,一个来投奔的远房亲戚而已,季文彬居然这么大手笔送了上等的好马。 沈清一个亲生女儿,居然还要到马场租马,这又是什么道理? 沈清安抚地拍了拍胡润芝的手背,淡淡地看了一眼崔素素,只回道:“尚可。” 崔素素似乎也没有想到,沈清的反应如此平淡,她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表姐牵着的马是从马厩里租的吧?我还以为表叔送了我踏雪,定然会送一匹更好的给表姐。难道说,表叔竟是把唯一的一匹送给了我?” 崔素素如此矫揉造作,胡润芝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崔素素,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清清想要马的话,什么样的没有?多的是人给她送来,不过是一匹白马罢了,值得你如此炫耀?!” 胡润芝一大声,崔素素就跟吓着了似的,立刻抱歉地看着沈清,“表姐,对不住。我实在不知道你没有,早知道这白马就我一个人有,我今日说什么也不骑出门来。” 崔素素这么说,胡润芝都要炸了,还是沈清拉住了她,她才没有上去找崔素素算账。 当然,胡润芝也不是个蠢的,稍微冷静下来也想通了,她要是这么上去找崔素素,只会落了他人的口实。 外人又不像她这样亲眼所见,又怎会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事情传扬了出去,只会说沈清失了生父的宠爱,便对远房表妹大为吃醋。 到时,要落个善妒不爱护姊妹的名声,那才要真的把她气死! 果然,崔素素一示弱,她身旁的几人就立即露出同情之色,特别是祝兰芝,当即不赞同地看着沈清和胡润芝。 “世子夫人,胡姑娘,你们二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素素不过得了一匹白马,你们便如此生气,吓坏的素素可如何是好?素素还是世子夫人的亲表妹呢,不知道的,倒以为是仇人。” 祝兰芝轻描淡写的一句,就把沈清当作崔素素的仇人看待了。 沈清笑了笑,面上并不当回事,“祝姑娘也说了,素素是我远房表妹。我们姊妹二人之间的事,怎么祝姑娘比我还熟悉?难不成,祝姑娘竟成了表妹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祝兰芝也是京城里排得上名号的贵女,哪能当崔素素一个外地姑娘肚子里的蛔虫?她当下没有应声,沈清也不想因为她们白费了兴致,便和胡润芝牵着马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去。 崔素素等人见沈清一点也不生气,顿时没了兴趣,便也牵着马离去了。 等到看不见她们几人的身影,胡润芝才垮下一张脸,骑在小灰马的背上说道:“我当姚紫仪被送走后,祝兰芝一个人也掀不起浪了。没想到,她和姚紫仪的感情这么深。人都不在京城了,居然还非要凑上来找咱们的麻烦!” 胡润芝是个爽利人,最厌恶的就是崔素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一口气憋得她不上不下,恨不得冲到崔素素跟前去,把她那张虚伪的脸皮给撕破。 沈清抬眼看了她一眼,道:“真想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可别忘了你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以后我可没时间,日日陪你来这马场练骑马。” 胡润芝听了沈清这话,赶紧从愤怒中抽出来。 她早就想学骑马了,但家中只有她一个姑娘,其余的堂姐妹都在沧州老家。依她们那胆小的性子,更是不可能学骑马。 她也不愿意跟着那些侍卫学,那一个个都是粗人,哪有沈清这般耐心? 而且,沈清平日里忙得很,她要是不抓紧时间,下一次可不一定什么时候! “清清,你说得对。咱们这就开始练,你快同我说说,怎么样才能在这马背上坐稳!”胡润芝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子就沉浸到学骑马当中去了,“我也想骑着马跑起来,可马一跑起来,我心里就慌得很,跟根葱一样在马背上乱晃。清清,你快教教我!” 和根葱似的在马背上乱晃? 沈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胡润芝形容得还挺贴切。 她拿起手中的马鞭,在小灰马的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小灰马立即小跑了起来。 胡润芝没有准备,吓得一阵花枝乱颤,沈清骑马跟在她身边提醒,“不要害怕,这匹马跑不了多快。这个时候就不要顾什么仪态了,你把身子微微向前倾,挺直背只会让你晃得更难看。体会一下马跑起来的节奏,争取让你的身体跟上。” 胡润芝一开始还手足无措,只知道死死抓住缰绳,两片嘴唇都是煞白的。 后来看见沈清骑着一匹高大的马,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了安全感。 渐渐地,胡润芝掌握了这骑马的诀窍,整个人的动作都放松了许多,也开始真正地享受起骑着马儿跑进来的快感。 “清清,我学会了!原来跑起来这么简单,多亏你教了我,以前我爹那些侍卫教我,我怎么也学不会!”胡润芝骑着她的小灰马,在马场上跑了一圈,回到沈清身旁勒紧缰绳跳下马背,欢快地同沈清说道。 沈清也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是,骑马没那么难,下次你可以换一匹高的马试试!” 其实骑马的基本要领,胡润芝本来就会,沈清只不过站在一旁,口头上给了她一些提醒。最重要的还是,胡润芝克服了她心里的恐惧,这马才跑得起来。 只不过,这匹小灰马实在是太矮了,初学骑马的小孩才用得上。要是真的骑马赶路,这样的马可跑不了多快。 胡润芝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兴奋地说道:“可惜这次只能借到这样的马了,等回去我一定求父亲给我买一匹好的,得比祝兰芝那胭脂马强的那种!到时候,我去哪里都骑着它,气死祝兰芝那个不会骑马的!” 她说着又拉住沈清的胳膊,“清清,你也去选一匹好的吧!你看刚才崔素素那样子,就不生气吗?” 第984章 沈清失宠了? 沈清还真挺想买一匹马,倒不是因为崔素素。 只是到了这马场上,骑马的瘾犯了。就跟现代人有钱人喜欢买各种各样的豪车,从前沈清也有这种爱好。 她的车库里就有一辆鲜红的跑车,不用沈总的身份出现时,便时不时开着跑车沿江兜风。 同样的,好马也是这样的道理。 只不过车是烧汽油的,马是吃草料的罢了! “也好,买一匹好马,以后你若是想来马场,咱俩便可以骑着自己的马来,倒也不用租马了。”沈清是着实有些嫌弃,这马场里租的马了。 胡润芝一听沈清同意,脸上立马写满了兴奋,“我就知道你会同意!今晚回去我就去求父亲去,若是有好马,也同你说一声!” 沈清自己虽然没有门道,但顾含章有那样的好马,想必知道上乘的马匹到哪里买。 不过多一条门路,也就多一个选择,胡松年也是当场响当当的人物,沈清也就没有拒绝。 两人骑着马遛了几圈,便把马拴在马场的栅栏上,坐在栅栏旁的木凳子上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对有些眼熟的身影往这边靠,沈清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但并不认为她们是来找自己的。 没想到两人越走越近,居然真的走到了沈清和胡润芝身前。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同姚紫仪等人要好的,苏宝珍和苏宝珠两姐妹。 姚紫仪失踪之后,苏家姐妹便渐渐地不怎么和祝兰芝等人来往了。几人都是因为姚紫仪才聚在一起,苏家姐妹的疏远,祝兰芝也不放在心上,唯有吴云瑛还时常找她相聚。当然,如今两人身旁又多了一个崔素素。 “宝珍,宝珠,你们怎么来了?”胡润芝见到二人,脸上虽有些吃惊,却并不见厌恶。 沈清观察胡润芝的反应,也证实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苏家姐妹不知何种原因,与姚紫仪等人走得颇近,但在京城的圈子里,似乎并不受排斥。想必这姊妹二人,没有像姚紫仪和祝兰芝那样,做些令人厌恶的事情。 “胡大姑娘。”苏宝珍朝胡润芝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沈清身上,“世子夫人。” 沈清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便道:“苏大姑娘有话直说便是,我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只要苏大姑娘对我没有恶意,你们从前与谁要好,我心中并不在意。” 苏宝珍听到沈清这话,似乎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有些担忧地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看。 沈清心道,这苏宝珍也是个柔弱没有主意的性子,她顺着苏宝珍的目光看去,只见马场上三三两两或骑马或牵马的人,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苏大姑娘,这是何意?”沈清不解地问道。 苏宝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倒是旁边的苏宝珠看了一眼姐姐,见苏宝珍对她点了点头,这才说道: “世子夫人,崔姑娘她们在那边用午膳,说着您的坏话呢!” 苏宝珍年纪小些,性子也比姐姐天真浪漫,说话根本没什么掩饰,是什么就说什么。 两人从前和祝兰芝算得上朋友,若不是她们在那边说得太过分,两人怎么也不会过来同沈清告状。 胡润芝的火噌的下就冒起来了,她冷笑一声,“好哇,咱们不同她们计较,她们反倒说起闲话来。走,清清,咱们现在就过去会一会。要是真敢说出什么,看我不把她们的嘴都给撕烂!” 沈清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刚才是不想坏了兴致,加上不准备跟崔素素一般见识。有句话叫路边的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回去。但要是路边的狗三番五次地招惹你,沈清觉得自己是该操起打狗棒,打它个落花流水了。 否则,人家还真当你脾气好,任由人拿捏! 她心中虽然这么想,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还冲着苏家姐妹点了点头,“多谢二位姑娘告知,我们这就去找那边说道说道。未免伤及无辜,两位姑娘还是避开一些,免得落在别人眼中,传入那些人耳朵里,回头找你们的麻烦。” 苏宝珍拉着妹妹的手,讷讷地说道:“我和妹妹就是看明白了,这才来找您的,被人瞧见了……也不怕的。” 沈清没想到,性格有些软弱的苏宝珍,还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勾唇一笑,“今日恐怕没时间奉陪,苏大姑娘若是改日有空,不妨带着妹妹来南北商行坐一坐,我送你们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沈清口中那些不值钱的小东西,都是南北商行里卖得极好的物件。苏宝珍见沈清如此和颜悦色,有些受宠若惊,含糊不清地应了几句。 沈清也没听清她到底说的什么,不过态度终归是摆在那里了,便没再追问和胡润芝一起离开了。 两人顺着苏宝珍目光所示的方向走去,果然看见一小群姑娘围在一起用午膳。 这些午膳都是从各府带出来的,简直无比丰盛,一群精心打扮的姑娘们坐在一处,也当真养眼得很。 当然,要是沈清没有听见她们在议论什么的话。 沈清和胡润芝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祝兰芝和崔素素不知道说了什么,旁边的贵女们便一个个露出惊讶之色。 一群人说得太开心,就连沈清这个正主都已经到了她们身后,都没有一个人察觉。 只见一个身穿黄衣的贵女吃惊地问道:“崔姑娘,季大人把踏雪送给你,那沈清来马场却要租马。难道他们父女真的和外界传闻的那样,早就闹翻了?” 崔素素愣了一下,似乎被问到了很难以启齿的话题,“这位姐姐,我不过是个来投奔的,能得叔公和表叔喜爱已是不易。人家的家事,轻易议论不得的。” 崔素素虽然没有明确回答,却也没有替季文彬和沈清辩解。这副态度,不正说明了黄衣姑娘说到了点子上? 果然,崔素素话音落下,周围就跟炸开了锅似的。 “没想到,沈清真的失宠了。那她还神气什么劲儿?季家以后迟早是季大人做主,等到季老大人百年之后,季家哪还有她的位置?” “便是不等季老大人百年,只怕很快也没有她的位置了。”祝兰芝冷笑一声,“季大人这么低声下气求和,她母亲张氏愣是理都不理,据传还与一个姓余的商人不清不楚。我若是季大人趁早找一个知书达理的,生下嫡子继承香火。至于那不知好歹的母女,要认她们做什么?” 第985章 她也是季家正儿八经的姑娘 祝兰芝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京城不少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她话音落下,一群人纷纷跟着附和。 “祝姑娘说的是,自古以来女子向来从一而终。哪有像张氏那样,嫁过人还自己和离,甚至夫君过来求和都不理睬的?” “要我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难怪季大人宁愿把踏雪送给崔姑娘,也不愿意送给亲生女儿。” “我也觉得崔姑娘瞧着顺眼,不像沈清,不过是个农家女。来了咱们京城,还傲什么傲?” 崔素素听见众人这么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但她还是低着头弱弱地说道:“其实,素素还有一件事情没和姐姐们说。” 她都这么说了,旁人自然得捧场,纷纷道: “崔姑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是呀,崔姑娘,你别怕那沈清。这里可是马场,大庭广众之下,她要是敢欺负你,都要被旁人的唾沫给淹死。” 崔素素摇了摇头,“表姐怎会欺负我?我方才没当着表姐的面说,只是怕表姐伤心。其实,我来到季府后,便觉得表叔亲切。表叔也疼我,前不久才认了我做干女儿。” 她说完这话,旁边的姑娘们脸色不一,但都立即向她道喜。 “季大人认了你做干女儿,那可太好了。既然季大人都亲口承认了,崔姑娘也是季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了呀!” “崔姑娘还是太善良了些,既然季大人是你干爹,刚才胡润芝出言讽刺,你就该说出来狠狠地打她的脸。沈清都对你如此不客气了,你还给她留面子做什么?” 祝兰芝也诧异地看了一眼崔素素。 她这样出生的姑娘,自然看不起崔素素一个没了爹的小门小户的女儿。 与崔素素一起来马场,不过是想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姚紫仪落到今日的下场,其中不能说没有沈清在后推波助澜。如今姚紫仪人已经不知去向,她却不能看着沈清在京城逍遥快活。 因此,当崔素素出现在她面前时,祝兰芝几乎毫不犹豫就接近了崔素素。 之前,她只是想借着崔素素的手,给沈清几回难堪。 没想到,这崔素素居然还有几分本事,居然忽悠得季文彬认了他当干女儿。 想到这里,祝兰芝唇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素素,你真是傻。她们说得对,如今你也是季家正儿八经的主子了,让着她做什么?季大人待见你,难道就是要你出去任人欺负的?” 崔素素听着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心中顿时生出认同。 是啊,之前她忍着沈清,让着沈清,甚至还想讨好沈清。 那都是因为她不过是季家一个来投奔的亲戚,可现在季文彬认了她当干女儿,这些原本看不起她的世家小姐,脸上纷纷堆起讨好之色。 她如今也算得上季家姑娘,为何要怕沈清一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女儿? 崔素素刚有几分底气,忽然目光一瞥,看见沈清和胡润芝站在一群人身后,已经不知听了多少去。 其余人看见崔素素神色异样,也都发现了沈清和胡润芝的存在。 背着人家说闲话是一回事,当着人家的面说坏话,又是另一回事。 特别还是两人这样的,一个出身好,家中惯得无法无天,无人敢惹的。另一个不但出生好,嫁得更好,夫君还护得跟什么似的。 她们也就只敢在人家后头说说酸话,等人真的到了面前,竟一个个跟鹌鹑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啊,刚才不是说得挺开心,现在怎么不说了?”胡润芝怒极反笑,刚才要不是沈清拉着,她得一个个把这些什么也不会,只知道酸的人,骂得狗血淋头,“你们说完了清清,不是还有一个我没说吗?这样吧,我给你们机会继续往下说,今日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干脆在马场上过夜,谁也不要回去了。” 胡润芝声音里带着的狠劲儿,把刚才说过沈清坏话的几人,都吓得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胡润芝虽然比不得那些纨绔子弟,但脾气绝对说不上好。 更重要的是,胡相和洪夫人都是个护短的,要是真闹起来。胡松年绝对偏袒自己的女儿,而她们的父兄显然没有和正当红的胡松年硬刚的能力,最后她们肯定吃了亏还得亲自上门赔罪。 祝兰芝倒是不怎么怕胡润芝,皱了皱眉头,“胡大姑娘身世不凡,又何必借自己父亲的威风,来压我们几个小女子?” 言外之意,就是说胡润芝仗势欺人了。 “我今日便是真的仗势欺人,你又奈我何?”胡润芝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是不怕和祝兰芝正面硬刚,两人就算闹出点什么事来,只要不是太过分,到了外人眼中,也就是姑娘家闹矛盾。 她身为胡松年的女儿,这些道理难道还能不明白? “润芝,不要中了她的激将法。”沈清拉着胡润芝。 不论结果如何,祝兰芝的父兄确实不如胡松年地位高。人性总是偏向弱者,胡松年就算再长袖善舞,也难保没有以势压人的时候。 沈清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替朋友惹来麻烦,她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 崔素素见两人没有说话,立即装模作样地劝架,“祝姑娘,胡姑娘肯定不是这个意思。表姐,我是真的以为你事先知道,才将踏雪带来马场的。表姐若是介意,素素便将踏雪送给表姐好了,表姐不要再因为踏雪的事情生气了!” 沈清还什么都没说呢,崔素素三言两语,就将她打成了嫉妒她得了好马,肆意撒泼怪罪别人的人。 这要是换在一般的小姑娘身上,肯定恨不得上去抓花崔素素那张脸。 沈清却只是觉得疑惑,她与崔素素拢共不过见了三回,自认为没有哪里得罪过她。季文彬爱认干女儿,那就认好了,他们父女二人相亲相爱,自己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 崔素素为何每回都要贴上来,暗戳戳地和她比这比那? 沈清淡淡一笑,满不在意地说道:“无所谓,反正你们母女二人只是要借住,迟早要回兖州。想认谁当干爹都可以,我并没有权利管你。” 她并不在意季文彬送给崔素素踏雪还是踏黑,但崔素素不应该怂恿别人说她娘的闲话。 第986章 比试 “你!”崔素素显然被沈清戳中了痛处。 从小到大,她最自卑的地方,就是她打小没了父亲。 明明她也是好人家出生的大小姐,本该过着千娇万宠的日子。 可父亲去世之后,她和母亲就成了拖油瓶。 人人都说是她们母女二人命硬,克死了父亲。 二叔代替父亲成了崔家的主人,本该属于她的那些娇宠,也都落到了堂妹身上。 现在,她好不容易得了季文彬的疼爱,沈清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她迟早会回兖州! 要是没来季府投奔还好,可来的京城进了季府,这锦绣堆成的地方,她怎么甘心回兖州去过苦日子? 崔素素眼眶泛红看着沈清,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清并不在意,又看向拴在不远处那匹通体纯白的马儿,面上闪过可惜之色,“这样好的马儿就算给了你也是无用,真是糟蹋了好马。” 崔素素哪里受得沈清这样挑衅,她当即就咬了咬牙,“踏雪给我没用,难道给你有用?” 刚才沈清骑马的时候,她在旁边暗暗观察过一阵,虽然听不见沈清和胡润芝说什么。但沈清坐在马背上,连跑起来都不敢,自己在朔州却是骑过几回马的。崔素素自认为,自己再怎么着也比沈清强! 沈清要的就是崔素素这个反应,她目光终于落到崔素素身上,反问:“给我自然比给你有用得多,你若是不信,大可来和我比一比。” 一旁的祝兰芝听了这话,赶忙要劝崔素素,不要中了沈清的计。 沈清这个人,向来做事不说有十全的把握,也从未见过她在哪方面失了利。 崔素素这样的嫩菜,怎么可能玩得过沈清? 然而,祝兰芝还没来得及开口,崔素素便一口答应,“比就比,谁怕谁?我肯定不会让你把踏雪从我手中抢走!” 沈清反问,“既然你这么有自信,不如这比赛的内容由我来定?” 崔素素迟疑了一下,但她已经把话放了出去,这个时候要是不让沈清来定,岂不是显得她太过怕输? 她立即回答,“无论你想比什么,在这马场上我都敢奉陪!” 这崔素素虽然蠢了些,还不算蠢得太彻底,竟还知道将范围限定在马场。 可惜,就凭崔素素刚才连缰绳都没牵好的样子,注定在马术上比不过她。 沈清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几道木头做成的跨栏,“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比谁骑着马,更早跨过那几道跨栏。你觉得如何?” 崔素素顺着想听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那快半人多高的跨栏,当即就脸色一白。 这跨栏其实并不算什么,但凡会些马术的人都能跨过去。但对于她们这些没怎么学过骑马的姑娘,却简直比登天还难。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清居然会选那个! “崔姑娘,你别害怕。”祝兰芝神色古怪地看了沈清一眼,“她十有八九是在吓你,你若是中了她的计,生出退却之意,那她岂不是白赢了一场?我听说,她来开南北杂货之前,就是个在乡下种田的丫头。青州那种地方又不产马,她最多就是坐在马背上走一走,怎么可能还会别的?” 崔素素本来心里发虚,甚至都想换一个比试项目,听到祝兰芝这么说,感觉心中稍定。 “多谢祝姑娘提醒,要不是祝姑娘,我还真的要中了表姐的计策了。”崔素素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坚定地说道,“本来我是想等回去之后,就将踏雪送给表姐。但现在,我忽然不想送了,我不能辜负爹爹的一片心意!” 祝兰芝听到崔素素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 她当然看得出崔素素的伎俩,要不是沈清,她还真的不想和崔素素搅和在一起。 但谁叫崔素素偏偏是季文彬的干女儿呢? 崔素素只顾着和沈清比试的事,自然不会发现祝兰芝片刻的异样。 她走到踏雪身旁,解了拴在栅栏上的缰绳,蹬着脚蹬翻上马背。 沈清这边当然也不会临阵脱逃,早在她开口要和崔素素比试的时候,就有人替她把租来的那匹黑马给牵过来了。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旁边过来不少看热闹的人,众人都知道这对表姐妹要比试马术,都在一旁兴奋地议论起来。 “这不是世子夫人吗,旁边是季大人那位干女儿?两人不是一家人,怎么好端端地比试了起来?”有个不知情的人问道。 旁边立刻有人三言两语给他解释清了,这下子不但是祝兰芝这群人,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知道两人这是怎么回事了。 里头有不少会骑马的男子,对两人的马术都不抱期待,但显然对沈清更加不看好。 倒不是对沈清有什么偏见,而是沈清选的这匹马,对比起身旁的踏雪来说,实在是太高大了! 一黑一白两匹马站在一起,这黑马居然还比崔素素的踏雪高出了一个头! “没有几个女子精于马术,能骑马跑几圈都已经算不错了,更何况还要骑着马跨栏?诸位兄台都不敢说,每个人都能跨过去吧,两个娇滴滴的女子怎么可能做到?依我看来,就是两姐妹闹矛盾,谁也不想输了谁,所以才赶鸭子上架罢了。” “这位公子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以为。那位崔姑娘倒罢了,骑在马背上倒还有些模样。世子夫人这边我看有些悬,那匹黑马是这马场马厩里最高的,平常压根没租出去多少回。我看啊,世子夫人恐怕连上马都难!” 剩余的人也纷纷附和,差不多都持着相同的意见。 “你们懂什么?清清的技术再好不过了,好吧?”胡润芝当然听不得别人唱衰沈清,不高兴地冲着那些人说了一句。 可她心中毕竟没底,赶紧担心地把沈清拉到一旁,“清清,要不还是别去了吧,那么高的跨栏,你真的能行吗?” 那几排栅栏,胡润芝看着都觉得发怵,更别提沈清还要骑着大黑马从上面跨过去。 胡润芝是觉得,丢脸事小,万一伤了身子事大。 她可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受伤,“大不了,咱们都回府躲一阵儿,等外头没人议论了,再出来不就得了吗?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咱们这些女子?!” 第987章 水中捞月 沈清知道胡润芝这是在关心自己,但那几个栏对她来说,确实不是难题。 沈清对着胡润芝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润芝,你就等着看吧,我不会输的。” 这是输不输的问题吗? 胡润芝心里着急,却也知道劝不动沈清,只能叫来跟来马场的几个丫鬟婆子。 “你们看着点清清,要是她从马上摔下来,第一时间护着她!” 胡润芝身旁的丫鬟婆子,有几个会些拳脚功夫,听了胡润芝的话连忙领命,都到旁边候着去了。 没过一会儿,沈清和崔素素的比试正式开始。 期间来了个面生的年轻人自告奋勇,来做两人的裁判。他在跨栏前方不远处画了一条线,沈清和崔素素各自骑着马,站在那条线后。 随着年轻人一声大喊,一黑一白两匹马同时冲了出去。 周围围观的人群也一阵沸腾,他们本以为两个人只是闹闹脾气,没想到居然是来真的! 两个女子比试马术,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事,两边各有支持者,都高声呼喊起来。 沈清再次骑在马背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全身的毛孔似乎都舒张开来。 此时此刻,她早已经忘记了一旁的崔素素,也忘记了在和崔素素比试,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当初练习马术的那个马场。 身体微微朝前倾,手中握紧缰绳,感受着身下骏马腾空而起。 忽的声—— 第一个栏成功跨过去,紧接着便是第二个栏,第三个栏,第四个栏……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刚才一口咬定沈清马都爬不上去的人,脸上都露出震惊之色。 怎么也没想到,沈清居然有如此精湛的马术! 崔素素骑在马背上,随着距离木栏越来越近,她整张脸也跟着煞白起来。 近距离看来,面前的木栏比她想象之中还要高出不少,她只是骑马小跑过几步,从来没有以这么快的速度骑在马背上驰骋,更别提跨过这样高的木栏。 要是马儿没跨过去,她一定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若是被疾跑中的马踩中,说不定下半辈子只能做个废人! 要是她成了个废人,季文彬肯定就不喜欢自己了,更别提在京城找个好夫婿嫁了。 比起残废来说,丢人算什么? 眼看通体雪白的踏雪宝马,就要接近跨栏腾空而起,崔素素忽然满脸紧张地勒住缰绳。 马匹虽然是牲畜,却也有自己的脾性,更何况是上等的好马。 这匹踏雪马几经易手,压抑了多时的天性终于解放,哪里料到崔素素忽然勒住绳子,顿时站立在原地,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阵阵暴躁的嘶鸣声。 崔素素哪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毫无准备之下,尖叫一声,被踏雪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而早已经跑在前方的沈清,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形。 倒是前方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脚把一只皮球踢到了木栏前方不远处的草地上。 眼看那小男孩就要翻过栅栏,过来捡这皮球,他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着急地冲了过来。 就在众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时,沈清起马跨过最后一栏,大黑马继续往前跑,她忽然俯下身来,如在水中捞月一般,捡起了那个皮球,单手把玩了一下,随手丢回给站在栅栏后头发愣的小男孩。 “三弟,你没事吧?”小男孩的姐姐惊魂未定地抱住他。 小男孩双手接过皮球,盯着沈清瞪圆了眼睛,嘴张得大大的,发出一个长长的“哇”。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没有别的,刚才沈清那个动作实在太漂亮了。她俯身去捡球的动作,简直行云流水,没有一丁点拖泥带水。 这需要多少苦功才能练成?寻常男子说不定都吃不了这个苦,更何况沈清一个女子? 胡润芝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她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便朝沈清那边冲了过去。 沈清勒了勒缰绳跳一下马背,就见到胡润芝朝自己跑过来,然后整个人被她激动地抱住。 “清清,你真是太厉害了!你骑马这么厉害,怎么不早和我说?要是早和我说,咱们还租什么马,直接买两匹上乘的好马,整个马场的人都要盯着咱们看!” 沈清笑了笑,她本来也不想出这个风头。 可崔素素这群人都攻击到她娘身上了,她要是再不狠狠打她们的脸,那这群人以后岂不是要蹬鼻子上脸? 她这个时候才想起崔素素,回头朝那边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崔素素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打着响鼻的踏雪马,被人牵到一边去,还在原地不安地跺着脚。 祝兰芝这群人赶紧围了上去,拉着崔素素嘘寒问暖。 “崔姑娘,你怎么样?身上哪里疼,快和我们说说!”祝兰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哪里知道沈清有这样的骑术,还以为沈清作势吓唬崔素素。没想到,沈清居然是货真价实,反倒是崔素素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刚才崔素素和沈清比试,是她再三怂恿的,要是崔素素出了什么事,她哪能担待得起? 好在崔素素摔下来的时候,没在那木栏附近,踏雪马本身也不是很高,她只仰头摔了个屁股墩。 身下是长得厚实的草地,崔素素倒是没摔出个好歹来,除了屁股疼,更多的只是觉得丢脸,听到周围人的询问,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祝兰芝甚至找来马场的大夫,再三确认,才知道崔素素并没有大碍。 她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嫌弃地看着崔素素。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上不得台面。没有那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不自量力地同沈清比马术。 结果倒好,自己出了个大丑,反而让沈清又出了一回风头。 想到沈清来到京城后,她和姚紫仪便一次次地丢脸,祝兰芝只觉得胸口一阵怒气翻涌。 “祝姑娘,我身子不适,今日便不在马场多留了,下次再向祝姑娘和吴姑娘赔罪。”崔素素抽抽噎噎地说道。 祝兰芝勉强露出个耐心的笑容,假意关心道:“崔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这可怠慢不得。回季府之后,一定要好生将养几日。” 第988章 法蓝西玫瑰 崔素素哪里还有脸在马场上多待,她才到京城几日就出了这么大的丑。 现在无论什么人看向她,她都觉得那个人在嘲笑她的丑态。 “素素姑娘,您没事吧?”回到马车上,一个季府的婆子关心地问道。 崔素素红着眼眶,一头扎进马车里,没过多久车中传出嘤嘤的哭声,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婆子和车夫不敢怠慢,急忙驾着马车回了季府。 …… 马场的缓坡上,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 落日国的查尔斯公爵,也就是这次落日国来访使团的领队,激动地看着山坡下马场上的一切。 他带领落日国使团来到大齐一段时间,遥远的隔着茫茫大海的落日国,都听闻了大齐的威名前来拜访。 皇帝龙颜大悦,允许落日国使团在大齐待上一段时日,领略大齐的风物,以便等落日国使团踏上归途的时候,能在一路上传扬大齐的国威。 顾含章与查尔斯公爵并肩而立,同样注视着马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也没想到,今日他陪着查尔斯公爵来马场,居然会碰到沈清和胡润芝一起出来。 顾含章当然知道,江老太亲手给沈清做了一身骑装,只是没想到,这身其中穿在沈清身上竟这般光彩夺目。 查尔斯公爵来到马场之后,一直兴致平平。 在落日国,马术是贵族必备的技能。每到闲暇的时候,贵族们便会到马场上切磋马技,不但是男人,年轻的贵族小姐也都擅长骑马。 大齐的风俗人情与落日国截然不同,但马场却与落日国并没有什么两样。 查尔斯公爵来到马场,并未觉得哪里新奇,直到他看见了一位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整个人半挂在马身上,俯身漂亮地完成了一个捡球的动作! “噢!”查尔斯公爵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前几步目光紧紧跟随那个鲜红的背影,“上帝啊,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伊莎贝尔公主,法蓝西最美的玫瑰,与她相比都要黯然失色!” 他激动地转过身来,冲着顾含章说道:“顾,她该是你们大齐皇冠上最美的那颗明珠!” 查尔斯公爵就是落日使团里为数不多的,几位懂得大齐官话的人,所以才被日落国女皇,委以出使大齐的重任。 据说是有个海上迷失方向的大齐渔民,几经波折,阴差阳错流落到了落日国,这才让查尔斯等人有了学习大齐官话的机会。 顾含章望着媳妇儿美丽的背影,眼中一片柔和。 “查尔斯公爵慎言,我的妻子确实容貌出众,但在大齐这般夸奖他人,只会给他人招来祸端。” 查尔斯公爵回过神来。 大齐和落日帝国不同,与王权相关的话题似乎格外敏感。他也知道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在大齐并不合适。 不过,他已经见识过大齐皇帝的包容仁和,只要自己下次谨言慎行,大齐皇帝会原谅他一时的失言的。 比起这个,更为让他惊讶的是他身边这位,这段时间总是出现在他面前的英俊男子口中的话。 “顾,刚才山下那位美丽的女士是你的妻子?!” 顾含章又怎会看不出查尔斯公爵眼中的失望? 但他不是那等狭隘的男人,不会因为别的男子对妻子的爱慕之心,便将心中的炉火撒在自己媳妇儿身上。 他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地说道:“是,她是我的新婚妻子,恐怕要让查尔斯公爵失望了。” 落日帝国的人比大齐人要直白不少,两人交流起来,也省去不少弯弯绕绕。 听到顾含章这么说,查尔斯公爵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可惜了,要是这位小姐没有成婚,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她。请求她同我一起返回落日国,给她公爵夫人的荣耀。顾,可惜你生在大齐,要是在我们落日国,拥有一位如此美丽的夫人。外面那些豺狼,可不会管她有没有丈夫。” 顾含章也站起身来,直白地同查尔斯公爵说道:“查尔斯公爵,很抱歉。这里是大齐,我的妻子这辈子都会与我在一起。” 说罢,他吩咐身旁的侍从照顾好查尔斯公爵,自己则大步走下来草坡,朝马场中央的沈清走去。 他的身份不比查尔斯公爵低,再说了一个远在西方的弹丸之地,还不足以让他屈尊降贵,拿自己的结发妻子与查尔斯公爵开玩笑。 查尔斯公爵望着顾含章的背影,脸上并没有露出怒容。 他来到大齐这段时日,也明白自己的话对于大齐人来说,实在称得上挑衅。 “查尔斯公爵,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驿馆了。”一旁的下人走上前来,提醒查尔斯公爵。 刚才两人的对话,侍从也听到了,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对查尔斯公爵迫有些不满。 都说入乡随俗,落日国的风气就算再开放,这里也是大齐,查尔斯显然没有入乡随俗的觉悟! 查尔斯公爵也知道自己的话惹怒这些大齐人,不过既然他不能离开这里,到底下的马场与沈清说上话,那去哪里其实也都一样。 “时间确实挺晚了,按照你们大齐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一两点了吧?这个时间回去,我还能到街上喝杯下午茶。”查尔斯公爵耸了耸肩膀,最终没有在别人的地盘惹事,而是跟着侍从上了回驿馆的马车。 …… 沈清正和胡润芝说着话,比都比完了,她们打算把租来的两匹马还回去。 两人正牵着缰绳,沈清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 她本来没想到是顾含章,自从落日国使团来后,顾含章一直忙碌于接待,怎会出现在马场上? 没想到对方越走越近,还真的是顾含章,她又惊又喜地望着他,“含章,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到马场来?” 顾含章冲着一旁的胡润芝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是和落日国的查尔斯公爵一起来的。” 提起落日国,沈清还挺好奇那些落日国使者的模样。据说他们生得高鼻深目,长着金发碧眼,听上去的和华国时候,西方的一个国家挺像。 沈清有些好奇,要是自己同他们说英语,能不能和这些来自落日国的使者交流? 第989章 思念之情的表达方式 “不是说有落日国的使者,怎么没看见?”沈清听了顾含章的话,好奇地朝他身后张望,却一个人影也不见。 顾含章想起刚才,查尔斯公爵当着他夸奖沈清的模样,眸光不禁深了几分。 “清清,查尔斯公爵身体欠佳,有些疲累了,我让人先行送他回去了。”顾含章淡淡说道。 沈清倒是听说过这位查尔斯公爵,听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在大齐人的审美里也称得上英俊。 不过,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才在马场待了半天,就觉得体力不支了? 沈清不由对这位查尔斯公爵,多了几分奇怪印象。 但人家查尔斯公爵都已经走了,她总不可能追过去看看对方长什么模样,只能按捺住好奇的心情,暂时作罢。 听说落日国使团还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要是查尔斯公爵真的想做生意,总会打听到南北商行的大名。 胡润芝本来还想和沈清说话,看到顾含章来了,便急忙接过沈清手里的缰绳,说道:“清清,我替你还马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我忽然想起府里还有事,就先行回去了,你和世子好好聊!” 胡润芝府里能有什么事? 沈清知道胡润芝,这是在给她和顾含章腾地儿,也就没有阻拦,而是冲着她点了点头,“好,下次我们有空再约。” 胡润芝冲着沈清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明白了。 走出去几步,直到顾含章和沈清的注意力没在她身上,胡润芝才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眼。 她虽然和沈清一样,没有见过落日国的使者,却听她父亲说过。 落日国的风俗与大齐很是不同,在大齐人看来几乎没有什么礼仪可言。那些落日国的使者,说话做事也都直白得很。 她要是没看错,刚才顾含章来的时候,脸色分明不是悦愉。 再想到方才沈清骑马的那一幕,心说,那位二十几岁的查尔斯公爵,刚才莫不是也将那一幕收在眼底?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含章神色里的一丝不悦,那就可以解释了。 另一边,顾含章都来了,沈清还骑什么马? 环顾四周,崔素素已经不见了,她的那匹踏雪马也消失在了马场上。 刚才沈清下马的时候,似乎看见崔素素连第一道栏都没跨过去,坐在草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想来已经灰溜溜地回去了。 只有祝兰芝站在边上,不知和吴云瑛等人说着什么,看到顾含章和沈清一起出现,两人的目光落在了沈清身上。 沈清和姚紫仪有仇,自然也不会给姚紫仪的狗腿子什么好脸色,自然而然地挽着顾含章的胳膊,朝她们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云瑛,你看看她!”祝兰芝本来就觉得又气愤又丢脸,沈清只然后挑衅她,一时间恨不得上前去,将她的脸给抓花。 吴云瑛朝沈清看过去,正好看见沈清笑容满面,将目光收回去。 顾含章则似有察觉,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有句话叫,和你差不多的人才能生出嫉妒,超出你太多的,便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剩下的都是满满的羡慕了。 其实,从头到尾厌恶沈清的,就只有姚紫仪和祝兰芝而已,吴云瑛不过是跟在她们身后附和的。 一开始没有被季家认回去那又怎样? 这才来到京城多久,就已经是吴云瑛这辈子可望都不可及的了。 祝兰芝那边还在愤愤不平,“要是当初的紫仪,哪里轮得到她得意?” 吴云瑛觉得祝兰芝被姚紫仪灌了迷魂汤了,听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提起姚紫仪,赶紧扯了扯祝兰芝的袖子。 “兰芝,咱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姚紫仪如今在京城什么名声,你想以后都和她绑在一起吗?” 祝兰芝这才抿了抿嘴,最终默认了吴云瑛的说法。 …… 沈清对祝兰芝和吴云瑛这边的情形丝毫未觉,她对刚才出现在马场的查尔斯公爵,还保持着好奇心。 等到两人上了马车,沈清就拉着顾含章询问,“含章,我听人说,落日国的使臣都有一头金发,皮肤也都像纸一样白皙,是不是这样?” 顾含章想了想,那些落日国使者的模样。 其实他们并不是每个人都长得白皙,大部分人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应该是长久在海上航行,被海上毒辣的阳光晒出来的。 一开始顾含章以为他们的肤色就是深一些,后来有一次无意中,一位落日国的使者挽起了袖子,他才发现了这一点。 不过,查尔斯公爵作为落日国使团里地位最高的人,皮肤还是相当白的。 只不过比起大齐人的白,这种肤色显得过于苍白,若是光线不好,便会让人以为查尔斯公爵生了病。 沈清听了顾含章的解释,又继续追问,“那查尔斯公爵的眼睛,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像在眼眶里镶嵌了一对蓝宝石?” 对于落日国使者们的长相,沈清十分好奇,想要从顾含章的描述中想象出来。 毕竟,在没怎么见过西方人种的大齐人眼里,其实那些高鼻深目的种族,特别是肤色差不多的,长得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就比如说大齐的西域人,在普通人的描述中,和落日国的人也没差多少。 沈清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回来的落日国,是不是她认知中的那一个。如果是的话,她能不能占上语言优势,率先打通和落日国贸易的通道。 然而,这话听在顾含章耳朵里,却有了几分别的意味。 特别是就在刚刚,查尔斯公爵还当着他的面,表达了自己对沈清的惊艳。 沈清说着话,就感觉一个吻落在了自己唇上,她只好停止说话,主动迎上这个吻。 顾含章今天的吻显得格外霸道,沈清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还以为,这段时间两人都挺忙,是不是两人少了相聚的时间,顾含章实在太想自己了? 说实话,她也挺想顾含章的,往往缓解这样的思念之情,便只有身体上的交融最为见效。 第990章 方才的是惩罚,现在的是奖励 马车到镇国公府时,沈清便觉得被吻得昏昏沉沉,全身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像是沉在蜜罐里,全身酥酥麻麻的,在顾含章怀里软成了一滩。 外头的车夫停好马车,顾含章便直接打横抱起她,要把她从车上抱下去。 沈清用最后一丝理智拦住他,“含章,这里是国公府门前。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走。” 国公府门前人来人往,要是叫这么多人看见了,她的脸还往哪里放去?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么多人,外头还有车夫呢。 叫车夫看见了这种事,她以后哪还好意思坐人家赶的车出门? 顾含章没有放下沈清,甚至还直接抱着她矮身钻了出去。 沈清用双手捂住脸,过了一会没感觉到附近有人,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这压根不是在国公府大门前,而是另外一处没什么人的角门。 正在她疑惑的时候,顾含章有些好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清清,你在府里住了这么久,就没发现你我的院子附近有一道朝府外开的门?” 这道门还是当初两人搬新院子的时候,国公夫妇特地命人开的一道门,就怕小两口住着觉得不方便。 只是没想到,后来这道角门一直没用上,直到今日两人坐着马车回府。 “这里居然还有道角门?”沈清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看向四周。 两人成亲之后,虽说都是喜欢清静的人,但底下的丫鬟婆子不可避免地总要出现。不过,好在今日两人都不在府中,底下人便没有往院子这边来。 眼下,这附近当真是一派安静,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沈清又看向车夫的方向,马车才刚刚停下,车夫的人影却不见了,居然能走得这么快吗? “别看了,江越的半路上赶来,早就接替了车夫。马车一进角门,江越就已经离开了。” 沈清就这么被顾含章一路抱着进了卧房。 好在院子里真的没有人,否则沈清恐怕要捂着脸,从顾含章怀里跳下来。 都到这个地步了,就算是有人,顾含章肯定也不会让沈清临阵脱逃。 他直接抱着沈清,用肩膀顶开后头浴房的暗门,一重重繁复的衣裳落地,他整个人毛孔里都写着酣畅淋漓。 等到清理完,穿上干净的寝衣,沈清整个人懒懒地躺在床上,连做其他事情的想法都没有了。 倒是顾含章终于餍足,这会儿不管媳妇问他什么,他保证都笑眯眯地回答。 别说沈清说查尔斯公爵的眼睛像蓝宝石,就是说查尔斯公爵的眼睛像金刚石,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清清,不要睡,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沈清感觉昏昏欲睡。 毕竟暑意还没有完全消退,刚才那一场,顾含章不知为何格外卖力。沈清累得睁不开眼睛,现在只想倒头大睡,哪还有什么话要问顾含章。 她一只手按在顾含章的俊脸上,把他往旁边推了推,“没有话,没有话,没有话要问你!” 顾含章被她推了推,又将脸凑了过去,提醒道:“清清,你刚才问我,查尔斯公爵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像一对蓝宝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们说的没有错,确实很相像。” 沈清听到话一个激灵,身上什么睡意也没有了。 倒不是因为顾含章证实了她的猜想,而是顾含章话里的酸味,就连昏昏欲睡的沈清都听出来了! 一瞬间,顾含章在马车上的热情,以及在浴池里的失常,都瞬间有了解释。 她睁大眼睛看着顾含章,惊讶地问道:“含章,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顾含章什么时候成了大醋坛子,连她一面都没见过的查尔斯公爵的醋都吃了? 沈清好奇地戳戳这,戳戳那,想看看顾含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顾含章抓住沈清作乱的小手,双手掐住她的细腰,问道:“怎么?我便不能吃醋了?查尔斯当着我的面,说不在意你是否嫁人。清清,我还没那么大的肚量。” “所以说,刚才在马场见到你之前,你和那位查尔斯公爵在一起?”沈清愣了一下,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刚才那位落日国的查尔斯公爵,应该是和顾含章一起,看到了她与崔素素比试的情形。 落日国确实有练马术的传统,而且他们的文化大胆直接,历史上贵族之间的私生活一言难尽,甚至夫妻之间各有情人,婚后各自有私生子的都有。当着顾含章的面,说出那样的话确实也是可能的,也难怪顾含章听了之后吃醋。 比起查尔斯公爵而言,顾含章简直是个没见过外头花花世界的纯情少年。 沈清想明白了这一切,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反客为主搂住顾含章的脖子,“那些个洋人,总是喜欢说些不靠谱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顾含章虽然没听过这个称呼,但也知道沈清指的是什么。 他翻了个身,双手撑在沈清两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和查尔斯公爵不一样,没有像蓝宝石一样的眼睛。” 沈清心想糟了,赶紧甜言蜜语,“我不喜欢查尔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他们都太粗莽了,哪里比得过你俊美不凡,别说是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喜欢你。” 说完这话,她自己就感觉脸上发烫。 这话说起来可太肉麻了,要不是今天顾含章眼看哄不好了,她可不会说出口。 顾含章看见她发红的脸颊,忍不住低笑一声,“那可要说好了,你若是说话不算数,我定饶不了你。” 沈清赶紧保证,“我答应你了,自然是作数的。” 下辈子的事情,能说了算的,恐怕只有老天爷。她自己能做主的只有这辈子,这辈子她还能找什么人,不早就已经嫁给顾含章了吗? 想到这里,一张放大的俊脸又落了下来,在她唇上吻了吻。 顾含章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方才的是惩罚,现在的才是奖励。” 第991章 只是想要一个疼爱她的父亲罢了 又折腾了一通,沈清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而另外一边的季府,崔素素早上高高兴兴地出门,午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回来,就连最近几天爱得不得了的踏雪马身上,也多了几个脚印。 柳吟霜听说女儿哭着回来,赶紧赶到崔素素的院子里。 母女二人来到季家,本是住在一间小院,打从季文彬认了崔素素做干女儿,崔素素便有了一间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一应吃穿用度,也和外头人家正经的姑娘没什么分别。 崔素素从马场回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急坏了,赶紧把柳吟霜请过来。 “表姑奶奶,快看看素素姑娘吧!素素姑娘从马场回来,不知为什么,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奴婢们怎么劝也不开口,奴婢们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将您请过来了。” 柳吟霜听了这话心急如焚,赶紧去敲崔素素的房门,“素素,快开门,娘亲来了!” 崔素素听到柳吟霜的声音,这才打开房门。 柳吟霜一进门,崔素素便哭着扑进柳吟霜怀里大哭起来。 柳吟霜哪里见过这阵仗,急忙问道:“素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是不是马场上有谁欺负了你?” 崔素素哭了个痛快,这个时候才抽抽噎噎,把马场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当然不会说是自己从季文彬那里得了踏雪,迫不及待地向沈清炫耀,还和外人一起对张秀娥评头论足。只说沈清知道季文彬认她做女儿,又送了她踏雪马,心中醋意大发,便故意害她出丑。 “表姐她的明知我不擅马术,却非要与我比试。娘亲,我初来乍到,一个朋友都没有,不想让人笑话,便硬着头皮上去,从马上摔了下来。”崔素素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娘亲,我身上好疼,您说我这一摔,会明日起来连路都走不了了?” 柳吟霜听崔素素这么说,叫来陪她一起去马场的婆子,问道:“你不是跟着姑娘去,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 崔素素院子里服侍的,都是沈文彬随手指的。崔素素到了马场,嫌弃婆子上不得台面,便让她在马车上等待。 婆子觉得沈清不是那样的人,可她并不在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柳吟霜自然是相信自己女儿的话,生怕崔素素摔出好歹,急忙就让人叫来了季府的大夫。 大夫还以为崔素素出了什么大事,拎着药箱急匆匆赶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发现崔素素压根没什么大碍,受的都是皮外伤。 “方大夫,素素真的没有大碍?毕竟是从马上摔下来,不会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吧?”柳吟霜听了方大夫的话,还有些不相信。 崔素素肯定是疼的,否则怎么会哭得这么委屈? 方大夫手头还有不少活呢,赶过来满头大汗,结果是虚惊一场,柳吟霜还怀疑他的医术,当即有些不高兴。 “柳夫人,在下行医多年。依我看的,崔姑娘身体康健,别说不小心摔下来一回,恐怕再摔一回,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方大夫毫不客气地说完,拎起药箱就走了。 柳吟霜脸上有些难堪,她不过是来投奔季府的,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亲戚,就连季府里一个小小的大夫,都能看不起她。 素素又有什么错?她自幼丧父,只是想要一个疼爱她的父亲罢了。 沈清不是声称,不认季文彬这个亲爹么?一匹踏雪马而已,素素以后还能得到更多! 柳吟霜下意识要用手帕擦去脸上的泪痕,可她的手抬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又同旁边的丫鬟说道:“你去看看你们家老爷在不在府中,若是在的话,把他给请过来。” 说着,她又往丫鬟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刚才方大夫的话,不要同你们老爷提起。” 丫鬟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当即不敢怠慢,连忙去了季文彬的书房。 季文彬今日果然在家,丫鬟便敲了敲书房的门,和季文彬说了事情的大概。 季文彬闻言果然着急得不得了,当即放下手中的事情,跟在丫鬟身后去了崔素素的院子。 …… 与此同时,季伯礼也在书房里看书。 最近落日国来访,带来了不少落日国的异俗,季伯礼很是感兴趣,命人记录成册递交上来。 不知看了多久,孙广福忽然进来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老太爷,庄大人来了。” 季伯礼听说庄如墨来了,脸上立即露出一个笑容,“快叫他进来!” 这段时间以来,庄如墨所在的翰林院也是忙得不得了,已经快有半个月没来季府看季伯礼。 季伯礼对自己的爱徒甚是想念,连忙叫人泡了一壶好茶呈上来。 师徒二人坐下来一起品茶,庄如墨便将今日听闻的事情与季伯礼说了。 今日京城里发生的事,无非也就是那几件,庄如墨说的正是马场上发生的事。 只不过侧重点和崔素素的不同,他的重点全在沈清身上,还拿出了一幅风格迥异的画作。 这画也不知是用什么颜料画的,色彩鲜明,画风格外写实。 “老师,今日清清在马场上与人比试马术,整个马场上的人,都见识了她精湛的骑术。”庄如墨说到这里,表情有些激动,显然他对沈清这个师侄,也带着几分关爱,“高氏日落国的查尔斯公爵也在,回去之后,他便将自己的见闻画了出来。” “这!我家清清居然会骑马,而且还骑得这么好?!”季伯礼拿到手里一看,就见图上的女子面目虽然模糊,但是那漂亮的动作惟妙惟肖。 就连他一个没有到场的人,都能想象出今日的马场上,该会是怎样热闹。 季伯礼因为客观原因几乎没办法骑马,并不代表他不喜欢骑马。因为不能骑,他甚至对骑马格外热衷,特别佩服那些骑马骑得很好的人。 可惜季文彬在这一点上,完美继承了他的基因。他无法培养季文彬骑马,却没想到自己的孙女居然是个高手!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季伯礼激动不已,却也没忘了别的,冲庄如默问道,“查尔斯公爵回去后,只画了这么一幅?” 不管落日国风气如何开放,大齐有着礼教束缚还是相对保守的。查尔斯公爵要是什么都画画那也就罢了,若是只画了沈清,难免不招致有心人的议论。 第992章 不知利害,不分轻重 庄如墨回答道:“查尔斯公爵什么都画,这幅画作不过是其中一幅罢了。” 季伯礼听了庄如墨的话,这才放下心来,拿着画又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这落日国的画法,确实与我大齐的大为不同。这幅画可要还回去?” 庄如墨摇摇头,“查尔斯公爵说了,难得有大齐的人欣赏他的画作,他很乐意将这幅画赠予老师。” 季伯礼闻言这才露出个笑容,吩咐一旁的孙广福道:“广福,你去命人把这画裱起来。对了,最近南北商行不是有用玻璃做画框的,你去弄上一个,就挂在我的书房里。” 孙广福看着这画也是越看越喜欢,忙不迭地答应道:“好嘞,老太爷,我这就去办!” 说罢,他双手捧过画作,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带着画作离开了书房。 季伯礼看着孙广福离开,这才想起别的事情来,疑惑地问道:“不对,以清清的性子,没有什么缘由,断不可能主动出风头。今日为何无缘无故,与人在马场上比试?” 庄如墨倒是从来没想过这点,仔细回想了一下,才发现不对劲,神色有些复杂地说道:“与她比试的人,好像就是老师府上最近新来的那一位崔姑娘。” 说到这里,庄如墨才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完全错了! 别人将这话传给他的时候,主要重点在于沈清在马场上与人相争。 他得知沈清马技非常好,一时激动得昏了头,居然追问起别的事情来。 “崔素素?”季伯礼愣了一下。 他把柳吟霜母女接来季府暂时安置,又命的人打点兖州那边,准备兖州那边安排得差不多,就把母女二人送回兖州安置。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柳吟霜时不时做些饭菜给父子二人吃,母女二人在季府可谓是十分安静。 要不是庄如墨提起,季伯礼都快要忘了,自己家中还有这么两个人。 听到是崔素素和沈清在马场上比试,季伯礼眉头微微皱起,问道:“如墨,究竟是怎么回事,全部说给我听!” 庄如墨也是后悔,没有详尽地问同僚。 然而这个时候,也无处打听去了,只有绞尽脑汁把自己记得细节,全都和季伯礼说了一遍。 “我听别人说,崔姑娘从文彬那里得了一匹上等的白马。两人在马场撞见,不知为何便比试了起来。崔姑娘不善骑马,没等跨过木栏便害怕地勒紧缰绳,以至于从马背上跌落。至于清清,方才您刚才看见的那幅画作应该足以说明了。” 季伯礼听到这里,微微眯起眼睛,“她们二人不过见过两三面,又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比试起来?” 要是崔素素是个大方爽利的也就罢了,青年人之间胜负欲强烈,两人互相切磋技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又不是没见过崔素素,又怎么不知崔素素性子软弱,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这就难倒了庄如墨,庄如墨摇了摇头,“老师,这我就实在不清楚了。” 季伯礼也没再为难庄如墨,两只手在桌子上点了点,唤来外头伺候的小厮,“你去问问,今日崔姑娘去马场,是骑哪一匹马去的。” 季伯礼之所以如此肯定,那是因为白马比其他颜色的马更难打理,马场里的白马品相断然不会太好。根据庄如墨的说法,崔素素的那匹白马让人印象深刻,可见并不是从马场里租的。而柳吟霜要是有那样的财力,也不可能带着女儿来投奔他。 崔素素的马要是不出自季家,就是出自别人之手。 果然,没过一会儿,小厮从马厩那边回来,向季柏礼禀报,“老太爷,马夫说了,崔姑娘今儿清早出门,是从府里骑马出去的。” 这下子就连庄如墨,都有些诧异了,“老师,我记得府里好像没有白马啊?” 就连庄如墨都知道,季伯礼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的情况,声音沉了几分,问旁边的小厮,“可问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厮能跟在季伯礼身边做事,自然也是个机敏灵活的,得知此事有异,回来的路上早就打听好了。 但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才向季伯礼说道:“老太爷可记得,上个月有人要送您一匹宝马?” 季伯礼当然记得,上个月有个外地的官员前来拜访,说是在河西买到一匹千金难求的好马,想要送给季伯礼。那官员连季伯礼的情况都没打听好,自然是拍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季伯礼自己买马没有问题,可底下人送马上来,谁知道是不是对他的嘲讽? 他当然没有给那官员好脸色看,当下就给拒绝了。 “是那回送的马?”季伯礼语气冷了几分,“我不是拒绝了吗?怎么出现在马厩里?” 小厮道:“后来那位大人求到了老爷面前,老爷见他可怜便收了。后来不知怎的,就到了崔姑娘手上。” 季文彬和季伯礼同样不能骑马,要那白马自然也没有用。 “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季伯礼没想到,查尔斯公爵的一幅画,居然牵扯到他们家里头来。他冷笑一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小厮都吓得一个哆嗦。 庄如墨看了小厮一眼,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先退下去吧。” 小厮如蒙大赦,毕恭毕敬地退下。 庄如墨赶紧劝季伯礼,“老师息怒,收都已经收了,那人估计早就离京了。他求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老师不必劳心,由我代为处理便是。” “如墨,你想错了,我哪里是气这个?”季伯礼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人的事情本就不是大事,不过是我一句话的问题。我是在气文彬,他从前在青州也就罢了,那是喝了沈家人的迷魂汤!可他现在已然回京城两年了,还和从前一样,不知利害,不分轻重!他都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是那三岁小孩!” 要真是三岁小孩那可就好了,这猪油蒙了心的性子,还能掰上一掰! 可季文彬不是三岁,而是三十几岁! 季伯礼看着面前的庄如墨,就恨不得庄如墨才是他的亲儿子! 第993章 宁怀英的遗物 季伯礼这评价实在中肯,丝毫没有因为季文彬是他的亲儿子,有丝毫偏颇。 哪怕庄如墨是季文彬的好友兼师兄,听了季伯礼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替季文彬说好话。 他顿了顿,只好劝道:“老师,您也别着急。文彬他在青州生活了三十几年,这才回京城多久,等时间长了,慢慢就好了。” 时间长了,季文彬真的会改? 季伯礼可不敢确定! 庄如墨的劝慰非但没有让季伯礼消气,反倒让季伯礼火气更加大。 “我看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从前替别人养女儿,现在也把好东西往别人手里送。他到底知不知道,清清才是他的亲生骨肉?”季伯礼把桌子开得砰砰响。 这下子,就连庄如墨也不敢劝了,他怕再劝下去火上浇油。等季文彬回来了,没有好果子吃! 这时候,孙广福也回来了,季伯礼府上就有善于裱画的匠人。他刚到匠人住的地方,就被季伯礼院子里的小厮叫了回来,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季文彬把踏雪马送给崔素素的事。 “老爷真的把马送给崔姑娘?还让崔姑娘骑着马到马场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衅咱们家姑娘了?”孙广福听了这话简直目瞪口呆,却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就连他都下意识相信,这确实是季文彬能做出来的事! 孙广福听了这话,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他们姑娘就是因为这种事,才拒绝认季文彬这个亲爹的。季文彬居然又在姑娘心窝子上戳了一刀,那姑娘回去该有多伤心啊! 孙广福不敢怠慢,快步走到季伯礼书房,赶紧唤了一句,“老太爷!” 季伯礼听见孙广福的声音,脸色稍缓,“广福,你来得正好。趁着现在时辰还不算晚,你亲自去一趟国公府,替我给清清带句话!” 宝贝孙女今天肯定委屈坏了,季伯礼本来想好好补偿孙女。可想到府里还真的没有比那踏雪马更好的马,只好让孙广福开了库房的门,挑几件东西送过去。 孙广福没有停留,赶紧拿着钥匙去了库房。 沈清那边交给孙广福,季伯礼这才算放心,脸色又是一沉,唤来外头的人,“你们家老爷在哪里?去把他给我叫过来!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沈清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正闻见一阵阵香味从外头传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顾含章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看书,桌面上点着支蜡烛,窗外微风吹进来,吹得烛焰轻轻晃动。 沈清一醒,顾含章就听见动静了,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到床边坐下,“休息好了?” 沈清才刚睡醒,觉得还有些倦怠,拉着顾含章的胳膊,轻轻靠在他怀里,“小厨房做的是什么好吃的?闻起来这样香。” 顾含章笑着点了点沈清的鼻尖,“蕊珠她们说了,最近快要入秋,天气有些燥。你睡过了饭点,便给你炖了莲子猪肚汤,在灶上用小火煨着。等你一醒就能喝,免得饿坏了胃。” “当真?那可还太好了。”沈清刚醒就觉得饿了,正想吃点东西,谁知道蕊珠等人如此贴心。 很快,热腾腾的莲子猪肚汤,就被蕊珠几个端了进来。 顾含章托沈清的福,也喝上了味道极好的猪肚汤,这待遇沈清嫁给他之前,他可从来都没有过。 顾含章喝着汤,心里忍不住在想,沈清到底给院子里几个丫鬟灌了什么迷魂汤。蕊珠也就罢了,就连国公府的几个家生子,都恨不得沈清一件事情都不沾手。 沈清喝汤喝得开心,当然不会注意到顾含章若有所思的表情,小厨房里很快传出饭菜的香味。 沈清坐在椅子上等饭吃,门房那边便来了人,说是孙广福来了。 “孙管家这个时候怎么会来?”沈清赶紧让人把孙广福请进来,疑惑地问孙广福。 她睡了一觉这个时候还没完全清醒,早就把崔素素的事情忘到一边,哪里知道孙广福急匆匆赶来的意图。 然而,她这副模样落在孙广福眼里,那就是真的被季文彬伤着心了。 “姑娘,马场上的事情,您可千万别在意。”孙广福心疼地说道,“老太爷特意让我过来,就是想告诉姑娘,那匹踏雪马的事情,老太爷压根不知情。都是老爷自作主张,把马送给崔姑娘的。” 孙广福当然也不是不疼季文彬,但为了安慰“伤心”的沈清,也只能和季文彬关系了。 沈清听她提起崔素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马场上的事情,都已经传到她祖父耳朵里了! 沈清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又怎会在意一匹马? 她压根不对季文彬抱希望,要不是崔素素故意找茬,她压根懒得管季文彬到底送了崔素素什么东西。 “原来祖父为了这事。”沈清生怕孙广福误会,赶紧解释,“怎么还劳您这么晚亲自跑一趟?您替我带话回去,同祖父说不要为了这事动怒,我压根没放在心上。” 孙广福一大把年纪了,季伯礼的年纪也不小,为了季文彬和崔素素气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值当了。 这话听在孙广福耳朵里,又被自动理解成,沈清是担心季伯礼的身体,这才委曲求全。 他感慨地叹了口气,“姑娘有这份孝心,老太爷知道了肯定深感欣慰。时辰也不早了,我就是来送点东西的,就不打扰姑娘和姑爷用晚膳了。” 说罢,把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递给沈清,朝顾含章点了点头,便往外走去。 沈清连忙要送,又被孙广福拒绝,最后只能让院子里的丫鬟送他出门。 等孙广福离开,沈清这才打开那个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条品相极好的马鞭。 这条鞭子不但做工上乘,鞭柄上还奢华地镶着宝石,在烛光之下显得珠光宝气,与金银首饰相比,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顾含章看了看鞭子,脸上难得露出满意之色,“是条好鞭子!” 沈清看那鞭子不像是新的,只不过保存得极为好。 再看了看盒子底部,这才发现放着一张信笺,上头是季伯礼的笔记。 原来这条马鞭确实不是新的,而是她祖母宁怀英的遗物,当年宁怀英和季伯礼在马声上相识,用的正是这条鞭子。 “我与你父亲皆不骑马,本想送你一匹好马,一时物色不到。这是你祖母留下的遗物,祖父先将此物送给你,过段时日再替你物色几匹上乘的宝马!” 第994章 登门问罪 上乘的宝马,还是几匹! 季伯礼出手可真够阔绰的! 院子里的国公府的丫鬟,名叫碧痕的,惊叹道:“少夫人,季老大人可真疼您!” 她话音落下,蕊珠便笑着接过话,“老爷子就少夫人一个孙女,不疼少夫人,还能疼什么人?” 碧痕笑着说是,她在国公府这么多年,自然也听人提起过,外头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的待遇。 虽然蕊珠说的是实话,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她家少夫人这受宠程度,恐怕连别人家正经嫡出的公子也只有羡慕的份吧? 季伯礼和宁怀英伉俪情深,能把妻子的遗物赠给孙女,足以见得季伯礼对沈清的重视。 沈清也没料到,她祖父居然会连夜送了这么一样东西来。 今日的事情,她虽然并不是很在意,可谁又能对长辈的一片心意无动于衷? 她轻轻抚了抚鞭子,珍重地将盒子盖上,将盒子交到蕊珠手里,“蕊珠,拿下去好生保存,千万不要损坏了。” 蕊珠急忙捧过盒子,并没有拿去库房,而是直接在房中找了一个妥帖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子里,这才回来同沈清又说了一遍。 沈清做完这些事,腹中的饥饿感再来一次涌上来,这才道:“把饭菜端上来吧,可以开始用晚膳了。” 她饱餐一顿,和顾含章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这个时候夜里已经十分凉爽,一阵阵晚风吹来,不再有夏日的暑气,令人感觉分外舒适。 顾含章明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沈清收了这么贵重的鞭子,也打算去季府走一趟。 两人都没有待到太晚,感觉消食消得差不多,也就回到卧房里说了会儿话,便吹了蜡烛睡下。 黑暗之中,顾含章的呼吸声倒是很快就平缓了下来。 沈清午后睡得太多,这个时候有些辗转反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等她醒来,天都已经亮了,身旁顾含章的被褥已经没了余温。 她醒来后,把蕊珠几个叫进房里。 蕊珠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见沈清脸色倦倦,关心地询问,“少夫人昨夜没休息好?” 沈清点了点头,早知道会是这样,她昨天下午就该撑着不睡。 好不容易睡着,便做些光怪陆离的梦,醒来之后却又不记得究竟梦到了什么,反倒搅得她整个人都感觉有些疲累。 蕊珠又问:“少夫人没睡好,不如明日再去季府,免得老爷子误会了,平白担心。” 沈清也知道蕊珠是关心她,不过仅仅是一点困倦罢了,等过了一会儿彻底清醒了,也就不是问题了。 她照常让碧痕等人服侍她穿衣洗漱,又吩咐下去一会儿要出门。 就这么折腾到吃早膳,刚喝了没几口粥,便见到底下的门房在院外缩头缩脑。 没等沈清说话,蕊珠就把人揪了进来,“有什么事不进来说,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门房有些委屈,哪里是他鬼鬼祟祟,而是外头来的人身份实在太敏感,他一时之间不知该通报还是不该通报。 沈清瞧出门房欲言又止,直接问道:“可是有什么人找来了?直说便是。” 门房见沈清开口,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是季大人来了。” 沈清和季文彬父女二人的事情闹得满京城皆知,这还是沈清嫁到国公府之后,季文彬第一次主动上门拜访。门房知道他的身份不好直接拦在外头,特别是看季文彬的脸色,还怒气冲冲的,哪里是来看女儿,分明是来找麻烦的! 因此,门房只能硬着头皮进来通报,却又怕沈清发怒殃及池鱼,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季文彬破天荒地来季府,而且还是这个时候来? 沈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季文彬肯定没安好心,随口问道:“他来的时候可说了什么?” “这……”门房记得季文彬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说是什么要找沈清好好问清楚。 他哪里敢如实转述季文彬的话,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沈清一看就明白了,不再为难门房,只是神色冷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堂堂季家嫡子,就这么站在门外,实在有失家中颜面。” 门房松了口气,连忙领命下去。 沈清脸色并未好转,搁下碗筷站起身来,蕊珠见她碗里的粥才用了一半,连忙道:“少夫人也用得太少了,喝完一碗也来得及,可莫要为了旁的事饿坏了。” 蕊珠就差没直接说季文彬是无关紧要的人物的。 沈清就算是再不在意季文彬,早起没多久就被这种烦心事找上门,也没了继续喝粥的胃口。 她摇摇头,“罢了,撤下去吧。” 她倒要看看,季文彬大清早怒气冲冲找上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 门房得了沈清的同意,紧赶慢赶来到门口,果然看见季文彬还一脸不耐站在大门前。 他赶忙上前去说道:“季大人,少夫人同意见您了,请您跟小的来,小的这叫命人领您去少夫人的院子。” 季文彬面色不悦,什么时候他一个做父亲的,到女婿家里来,还要经过女儿的同意! 恐怕这满京城里,也没有一个人做父亲做得有他这么窝囊。 看来都是他从前脾气太好了,对从前在青州的事情心中有愧,所以才纵得这母女二人蹬鼻子上脸,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领着季文彬去沈清院子里的侍从,饶是走在季文彬前面,都能感觉到身后季文彬身上发出的怒火,快要把自己吞噬。 “季大人,就是这里了,少夫人的院子小的不方便进去,还请季大人自行入内吧。”小厮好不容易把季文彬带到沈清院前,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季文彬没有理会小厮径直朝前走去,只见小院里空落落的,连丫鬟婆子都没几个,心中怒火不由更甚。 堂堂镇国公府,又是世子和世子夫人的院落,当然是仆从成群结队! 刚才门房分明通报了自己来的消息,沈清居然连这点脸面都不肯给,连个人都不派出来迎接自己。 他两步并三步走进去,顺着小路径直来到堂屋,就见到沈清坐在桃木的罗汉椅上喝茶,一派云淡风轻,哪里有半点做错事悔过的样子! 季文彬一脚踏进堂屋,再也忍不住质问道:“你昨日在马场上做了那种事,竟还能若无其事坐在这里喝茶?!” 第995章 季大人,你也不要逼我们 沈清听了这话,忍不住多看了季文彬一眼。 她这是前对季文彬的事情漠不关心,现在真想看看,季文彬脑子里装的是不是都是浆糊,能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回。 她放下手里的茶杯,反问道:“这是我家,我自己买的茶叶,为何不能喝茶?” 季文彬没料到,沈清见了自己还能如此心平气和,被问得噎了一下,指着沈清说道:“清清,我原以为从前都是我误会了你。现在看来,莲莲总是和你针锋相对,也不是没有道理。你昨日在马场做了什么,还需要为父复述一遍么?你已经为了区区一匹马,设计陷害姊妹!” 昨天夜里,他在书房写文章,没想到柳吟霜忽然派人来找他。 他急忙赶去崔素素院子,这才知道崔素素在马场摔伤了,方大夫不愿给她医治,还出言讽刺。 季文彬当下就觉得事情不对,再三追问之下才从崔素素口中得知,原来她从马背上摔下来,都是因为沈清非要与她比试。 崔素素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哪里比得上沈清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就连胡松年的女儿都对她崇拜有加! 谁知道,他一片好心,把踏雪送给崔素素,给崔素素长长脸面,却险些成了崔素素的催命符。 要不是崔素素运气好,说不定已经摔出了好歹! 沈清本来看季文彬,就好比看个傻子,或者看场游戏。一个傻子到你面前来撒泼,你还真能和他计较什么不成? 可季文彬嫌不够痛快,提起沈莲莲,那语气之间竟好似还把他当亲侄女看待。 沈清冷笑一声,反问道:“我竟不知我哪来的姐妹,我娘可就只生了我一个。表哥和哥哥只能做我的兄弟,怕是也做不了我的姐妹!” 沈清不提翟泽和常鸿还好,提到翟泽和常鸿,季文彬就气不打一处来。 翟泽也就罢了,毕竟是张秀娥的亲外甥,沈清的亲表哥,带在身边无可厚非。 可常鸿又算是什么?张秀娥未经自己同意,就收了这么个干儿子,弄得不少人以为,张秀娥十几年前就给他头上戴了顶大绿帽子。 “我已经认了素素当干女儿,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素素就是你的妹妹。”季文彬一口咬定。 沈清也懒得和季文彬在这件事上费口舌,季文彬爱认谁当干女儿就认谁当,反正与她不相干。 她反问道:“从前不见你来,今日忽然跑过来,是崔素素在你面前告的状?说吧,她在你面前到底是怎么说的。” 季文彬听到这个,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要什么事情都赖在你素素妹妹身上!” 沈清几乎一眼就看出来,季文彬撒谎了。 她不怒反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蕊珠,说道:“蕊珠,去把昨日祖父送给我的盒子拿来。” 蕊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好端端的,拿季老爷子送来的鞭子做什么? 不过,她自来听沈清的话,没有一丝犹豫,就把昨日放好的盒子,双手捧了出来。 季文彬见这盒子制作精美,一看就是个存放贵重物品的礼盒,又见沈清脸上不见丝毫怒容,还以为沈清这是做错了事心虚,打算拿出礼物来赔罪。 他脸色稍缓,冲着沈清说道:“这还差不多,姐妹之间理当互相照顾。素素小你几岁,便是任性一些,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忍让几分。” 季文彬觉得自己心里还是分得清的,崔素素再好也是姓崔,沈清才是他的亲女儿。 如果不是沈清对自己比外人还冷淡,他何尝不愿意疼自己的亲生骨肉?若是沈清以后都如此温驯乖巧,他也会忘记从前的种种,与她重修父女之情。 沈清忍不住看了一眼自说自话的季文彬,然后从蕊珠手里捧着的盒子里,抽出来一条半人长的马鞭。 季文彬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惊疑不定地看着沈清,“清清,好端端的,你命人拿来条鞭子做什么?” 要说送和好的礼物,鞭子实在不是件合适的东西。 可看着鞭子价值不菲,造型优美,就连他一个男子都觉得好看。 一时之间,季文彬居然有些琢磨不透,沈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清当然也没让季文彬多猜,她冲着季文彬一笑,“季大人不是说我欺负崔素素么?既然我都已经被扣上这顶帽子了,不付诸实际,岂不是白背了这项罪名。我沈清素来不是吃闷亏的人,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你、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季文彬被沈清这套说辞惊呆了。 这哪里是季家嫡出的姑娘,分明是那街市上蛮不讲理的混混! 沈清满不在意,“季大人就当我冥顽不灵好了,蕊珠、碧痕你们收拾收拾,同我回一趟季府。” 蕊珠和碧痕早就在国公府里闷坏了,一听沈清要找人算账,简直比做什么都勤快。蕊珠忙着要给沈清去拿件斗篷,碧痕当下就提着裙子小跑出去,吩咐底下的人让车夫套马车去。 季文彬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拦住沈清,“没有我的允许,你敢回府闹事?!” 沈清认真反问,“季大人觉得这世上还有我不敢做的事么?” 沈清居然是来真的! 崔素素受伤未痊愈,柳吟霜又是个弱质女流,沈清这般气势汹汹提着鞭子过去,不说会不会打伤她们母女,便是吓也要吓出个好歹来! “清清,你不要逼我。”季文彬立马上去拦住沈清,这件事情本就因他而起,他要是让沈清把母女二人打了,那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话音落下,堂屋外守着的江文江武,立刻提着剑走进来,“季大人,你也不要逼我们。”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沈清,只要有人要伤害沈清,管他是什么人,必要的时候直接砍了就是。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季文彬脸色一变,豁出去要抢沈清手里的鞭子。 沈清不躲不闪,扬起手中长鞭,“季大人,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这可是祖母的遗物。” 第996章 又敬又惊艳又怕 这鞭子居然是母亲的遗物? 季文彬眼皮一跳,先是有些怀疑。可转念一想,昨日他父亲确实派孙广福来了一趟国公府。 为了安抚沈清的情绪,将母亲的遗物送给沈清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季文彬心中一阵阵酸。 宁怀英的遗物,季伯礼自来最宝贝不过,连他这个亲生儿子都不能触碰。 季伯礼居然将母亲生前使用过的鞭子,直接送给了沈清! 要是这条鞭子损坏了,季伯礼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他。 季文彬投鼠忌器,也就是这么愣了会儿的功夫,江文江武冲上来直接拧了季文彬的胳膊,将他按在椅子上。 沈清见季文彬被两人制服,便让碧痕给她披上斗篷,提着手中鞭子,径直向外走去。 “我是季家老爷,堂堂朝廷命官,你们没有资格扣留我!”季文彬心急如焚,眼看沈清领着几个丫鬟离开,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跟上去。 沈清见他还不老实,冲江文江武说道:“季大人是稀客,好不容易来镇国公府一趟,自然得好好招待。你们二人留在府中,不可失了待客之道。” 江文江武哪里还不明白沈清的意思,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酒好菜招待季文彬,便让沈清放心离去。 镇国公府的门房,只见季文彬进去没一会儿,沈清便带着院中几个大丫鬟大步流星走过来。 他心中有些惴惴,正要上去问安,忽然门口一阵穿堂风吹过,露出沈清手中的鞭子。 门房一时愣住,回过神来沈清已经上了马车。 “少夫人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往哪里去?”另一个年纪大一些的门房惊讶地问道。 顾含章和沈清的院子离得远,平时跑腿的都是这个年轻的门房,他刚才离开了一会儿,并不知道季文彬已经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 门房只看见季文彬进去,却没看见人出来,又见沈清满面寒霜,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他叹了口气,面上露出感慨而又同情的神色,“有些人……怕是要自讨苦吃喽!” …… 沈清坐着马车很快来到季府门前。 季府门房见是国公府的马车,自然毫不犹豫放行。 下了马车,沈清领着蕊珠和碧痕等人往前走,季府的丫鬟婆子战战兢兢过来行礼。 沈清径直往前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柳吟霜和崔素素住在哪里,便随意叫来一个婆子问路,“崔素素住哪个院子?” 婆子见她手中盘的马鞭,不敢怠慢,急忙说道:“崔姑娘和表姑奶奶本来住在一处,后来老爷认了崔姑娘当干女儿,便搬去了府里的晴雪堂。” 沈清扔下婆子,一行人直接改道晴雪堂。 晴雪堂连夜换了丫鬟婆子,季文彬来到晴雪堂听了崔素素的哭诉,自觉自己实在不尽心。 私底下吩咐下去,今日清早就找了人牙子,精挑细选了几个下人,将崔素素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遭。 这些人今日刚进季府,自然不认得沈清,见到沈清手持马鞭直接闯入,一个打扮光鲜的嬷嬷便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晴雪堂,住的可是府里的大姑娘!敢带着人闯我家大姑娘的院子,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落下,蕊珠走过去,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呸!不要脸的东西,这晴雪堂里住的,也敢称自己是季府的大姑娘。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家少夫人才是季家嫡长女,扯了张虎皮就敢称大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蕊珠平日里温婉能干,骂起人来唇舌就像生了利剑。 这嬷嬷也是第一天来季府,只听外人说季家只有沈清一个孙女,哪里知道季文彬还收了崔素素这么个干女儿。听人道是去季府服侍季家姑娘的,自然把崔素素当成沈清。 她来到季家还有些纳闷,崔素素一个小家碧玉,怎么就在京城人口中成了不可方物的美人儿? 被蕊珠打了一巴掌,捂着脸战战兢兢看向那披着火红斗篷的年轻女子,一时间便是又敬又惊艳又怕。 与她比起来,崔素素算什么,这才是高门里宠出来的千金小姐! 沈清越过嬷嬷的目光,直接进了晴雪堂。 几个丫鬟已经知道沈清的身份,硬着头皮上来拦,她们早上被买来时,身契已经交到崔素素手里。 哪怕得知沈清的身份,也得护着自己的主子,否则还不知道下次要给卖到哪里去。 “崔素素在院子里?”沈清扫了几人一眼问道。 不等丫鬟们回答,这么大的阵仗已经惊动守在院里的柳吟霜。 柳吟霜从崔素素卧房里走出来,就见到今早来的掌事嬷嬷,脸上挂了个红彤彤的巴掌印,沈清带着一群丫鬟,手中还提着根马鞭,顿时大惊失色,“清清,你拿着马鞭闯进门来是想打谁?” 昨日崔素素便带着伤回来,今日沈清又手持马鞭闯进晴雪堂,还纵容手下婢女,将崔素素院子里的管事嬷嬷给打了。 她们母女是寄住在季家,可她们不是你们季家的下人,任由沈清打骂。就算要赶她们走,那也得是季伯礼和季文彬说了算。 “柳夫人觉得,我想打谁?”沈清将马鞭盘在手中,手指轻轻摩挲鞭柄上突出的宝石。 柳吟霜抿了抿嘴唇,“清清,你贵为世子夫人,也算得上大家闺秀。你我虽然是远亲,可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行为如此无状,就不怕传了出去京中人议论?” 昨晚季文彬离开后,崔素素忍不住把马场上的事如实和她说了。 崔素素确实不该挑衅沈清,可沈清大清早找上门来,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本来还想同季文彬说情,说沈清也不是故意的,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沈清还没说话,蕊珠便冷哼一声,“我家主子金尊玉贵,自然不是什么东西都打,也不怕脏了主子的手?” “沈清,你就是眼红爹爹疼我却不疼你!”崔素素听说沈清提着马鞭找上门来,躲在门后不敢出来,听到这话推开门气红了眼睛,“你要是敢用动我一根汗毛,看爹爹回来怎么收拾你!” 沈清还当她不知道呢,她来京城这段时间,已经将沈清的底细摸干净了。 还真以为自己是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呢,前几年还在地里刨食,不过是凭着一张脸,攀上了镇国公世子这条高枝。 这出身简直比她还不如,凭什么沈清自己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便见不得别人好了? 第997章 与他姐姐一般无二 沈清就知道崔素素没病装病,过来一看果然是活蹦乱跳,还知道骂人呢。 她目光复杂地打量着崔素素,实话说柳吟霜和崔素素母女二人,确实都生了一副我见犹怜的好相貌。 否则,才这么几天,季文彬也不会被骗得团团转。 听到崔素素的话,沈清忍不住笑出声来,“收拾我?他也配?” 崔素素瞪大眼睛,她拿季文彬压沈清,没想到沈清居然不怕季文彬。 季文彬毕竟是沈清的亲生父亲,她没有丝毫敬畏之意,未免也太猖狂了! 然而,还没等崔素素来得及说话,沈清便淡淡扫了她一眼,“不过是来投奔的,好大的胃口。今日是一匹马,明日怕不是整个季家都收入囊中。昨日的事情,是你告的黑状?” 崔素素听闻这句话,就明白沈清都知道了,她做贼心虚,大声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柳吟霜也反问沈清,“昨日素素受伤,难道不是你非要和她比马术?你虽然嫁去国公府,难道连你一句真话都不让别人说了吗?” 柳吟霜也恼羞成怒,刚才沈清说的何止是崔素素,那句要把整个季家收入囊中,指的分明是自己! 可她话音刚落下,只听“咻”的一声,沈清手中的马鞭就落了下来。 要不是柳吟霜躲得快,那一鞭子恐怕就落到她脸上,可饶是如此,柳吟霜还是被鞭尾抽中了胳膊,胳膊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 “沈清,你竟敢打我娘!”崔素素飞快扶住柳吟霜,拉起她的袖子查看伤口。只见被鞭子抽中的地方,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一道鞭痕! “我便是打了柳氏又如何?以我的身份,便是将你二人打个半死丢出去,也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沈清冷眼看着二人,“今日打这一鞭,就是让你们长长记性。该你们的就是你们的,不该你们的,想都别想!” 崔素素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沈清。 这季家又不是沈清的,沈清凭什么如此霸道?她不但想让季文彬成为她的干爹,还想让季文彬做她的亲爹! 过惯了京城的好日子,她怎么能回兖州那种乡下地方去? 沈清不管崔素素是怎么想的,朝一旁刚赶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孙广福说道:“孙管家,崔素素不善骑马,为防她再发生意外,以后再不许她碰一回马。” 孙广福心中一震,他还是第一回见着自家小姐的雷霆手段,“那匹踏雪马?” “那匹踏雪马与她不合,尽快送出府去。”沈清神色淡淡。 她话音刚落下,崔素素就急得大喊起来,“我不许!那是爹爹送我的马,你凭什么处理?!” 崔素素好不容易在京城出了回风头,她骑着踏雪马出现的时候,那些之前瞧不起她一贵女,都争着来和她说话,没了这匹踏雪马,她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她急忙看向孙广福,“孙广福,我也是季家的姑娘。我命令你,不许听她的话!” 孙广福是什么身份?平日里就连庄如墨和季文彬,都得敬他三分。 崔素素一个小辈上来就直呼他的大名,还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说话。 孙广福道:“崔姑娘,我是季家的管家,也只听主子们的命令。” 言外之意,崔素素虽然讨了季文彬的欢心,做了季文彬的干女儿。但她的身份,无论是季伯礼、沈清,还是他这个管家都并不承认。 再说了,即便是过了明路的义女又如何?一个没有季家血脉的人,还真的能对季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么? 崔素素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广福,孙广福却只是冲着柳吟霜点了点头,“柳夫人和崔姑娘既然都受了伤,那就在院子里好生休养。没有旁的事情,还是不要出门为好。” 说罢,便同沈清说道:“姑娘这么早回府,恐怕还没用早膳吧?老太爷正等着您一起用膳呢。您是金枝玉叶,这些小事还用不着您挂心,先随我离开吧。” 沈清今早只用了半碗粥,就被季文彬气饱了,现在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确实也觉得饿了,便跟着孙广福一起离去。 她也想看看她祖父会如何处理此事,若是季伯礼对母女二人多有维护,那她自然不会多留。 “娘,您怎么样了?”崔素素见沈清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她还真的怕沈清也朝她动手,这京城里但凡上得了台面的人家,哪个会娶面容有损的儿媳?她不想跟着柳吟霜回兖州嫁人,就想母女二人安安稳稳留在京城。 柳吟霜摇了摇头,这点痛算什么? 沈清今天打了她,倒省了她不少事,等到季文彬回到府中,她自然得向季文彬诉苦。 两人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倒是一旁的几个丫鬟婆子心都凉了半截。 她们都是犯了错被抄家的官员府里的下人,主子们被流放之后,便被官府重新发卖。今早季家的人来买她们,本以为进了季府就能过上安生日子,谁知过来伺候没几个时辰,才知道她们跟的不是季家的主子,而是外头来投奔的远房亲戚。 这种远方亲戚她们见多了,都是来打秋风的,又能在季府待多久? 刚才孙广福一番话,就是变相地将母女二人禁足,就连她们都听出来了,两人还以为自己有救呢! …… 沈清跟着孙广福来到季伯礼的院子,宁怀明居然也在。 两人坐在饭桌前,一个小厮正低着头,把晴雪堂里的事向季伯礼禀报。 季伯礼听罢,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说道:“既然是比试,愿赌服输。那匹踏雪马,直接送到国公府去。” 小厮领命,又问道:“那柳氏母女?” 季伯礼还没说话,就发现门外的沈清,他目光扫过沈清手中的鞭子,露出一个笑容,“早就该把这马鞭送给你。清清,你拿着这马鞭的样子,当真与你祖母一模一样!” 宁怀明也跟着哈哈大笑,他今儿来找季伯礼,看过了查尔斯公爵那幅画。结果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有人来报沈清拿着马鞭,气势汹汹去了晴雪堂。 就连这抽人的架势,都和他姐姐没有一般无二。 可不就是和他姐姐一模一样? 第998章 是沈清让你们来的? 没过一会儿,小厮端早膳上来。 宁怀明给沈清让了个位置,沈清就被二老夹在中间,两人轮番给沈清夹菜。 季伯礼给沈清夹了一筷子腌笋,宁怀明就给沈清夹了块肉片。 “瞧瞧咱们清清这小脸瘦的,就该多吃一点补一补。现在这些小姑娘都觉得苗条好看,要我说还是吃胖点有福气!”宁怀明心疼地看着沈清,全然忘了他年轻时候就喜欢腰细得跟柳条似的姑娘。 季伯礼也在旁边笑呵呵,“什么胖啊瘦啊,我家丫头喜欢就好。不过,可不能为了保持身材少食!祖父这腌笋与旁的不同,是用微苦的竹笋做的,你尝尝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清火气消下去一些,倒也不急着看季伯礼的态度。 大清早的实在没胃口吃得太油腻,便低头夹了筷腌笋放进嘴里,微微的苦意和腌笋的咸味混在一起,居然出奇的好吃。 两人见她紧绷的肩膀都松下去一些,隔着沈清对视一眼,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先是把问她外祖父母的灵位安排得如何,又是问她最近南北商行的经营情况。 沈清就着小菜喝粥,一一恭敬地答了两人的问题。 紧接着,两人便又自顾自闲聊起来,聊起兖州老家的故人和风物,不知谁先开的头,忽然说起柳吟霜的父亲柳奉先。 季伯礼叹了口气,似是无限惋惜地说道:“奉先表哥当真是可惜,当年他在兖州陈大人府上当幕僚,陈大人都夸他是难得的人才。偏偏天妒英才,谁知壮年染上重病不治而亡,若是如今还在人世,恐怕已有一番造化。” 宁怀明也是兖州人,宁季两家甚至是世交,自然也见过柳奉先。 其实宁家一开始就属意季伯礼做女婿,只不过季伯礼与宁怀英男女有别,一开始没有多少接触罢了,宁怀明等人少年时都不知见过了多少面。 宁怀明面上也露出相同的神色,点了点头道:“奉先兄为人宽和,他年纪最长,待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很是宽厚。我记得有一回,咱们结伴去乡下避暑,咱们几个非要上树掏鸟蛋,奉先兄怎么劝都不听。他只好在树下守着,结果我还真的脚滑摔了下来,他为了接我崴了脚,半个月不能走路。为了这,回去我还被我父亲狠狠打了一顿呢!” 两个老头儿回忆起从前的事,俱是一脸怀念。 季伯礼和宁怀明没什么,沈清却放慢了喝粥的速度。 上辈子她与客户对接,客户的夫人一开始对她满是敌意,不肯让丈夫把订单交给她。后来她用尽办法,打消对方的疑惑。 就连那位骄傲的夫人都不得不感叹,说她生了一副七窍玲珑心。 沈清不敢担这夸奖,却也承认自己心眼儿多,想得也多。 两人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看在他们与柳奉先的交情上,饶过柳吟霜和崔素素一回? 啪嗒一声轻响,沈清放下了碗筷。 “少夫人?”蕊珠闻言脸色也是不大好,轻轻唤了声沈清,难以置信地看着季伯礼和宁怀明。 这可是她家少夫人的祖父和舅爷爷,难道连他们都要帮着外人,反而让少夫人受委屈? 要真是那样蕊珠可不干! 她是张重山找来服侍沈清的,和季家宁家没有关系,自家主子吃闷亏,她这个贴身丫鬟是吃白饭的? 碧痕也露出相同的表情,她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就更不用管季伯礼和宁怀明了!大不了回国公府去,让自家世子替少夫人出头! “清清,快让你家这两个小丫头收收眼神吧,我和你祖父身上都快被她们瞪出窟窿眼了!”宁怀明实在绷不住了,赶紧朝沈清说道。 他和季伯礼这等身份的人,要是换作别人敢这么看他们,早就被人丢出去了。也就是爱屋及乌,欣慰沈清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罢了。 说着,宁怀明又朝季伯礼道:“好了好了,姐夫,你也别演了。真把你家宝贝孙女气坏了,后悔的是你自己!” 沈清一句话还没说呢,宁怀明便挨不住告饶,连沈清都糊涂了,“祖父,舅爷爷,您二位这到底唱的是哪出?” 宁怀明被季伯礼瞪了一眼,朝沈清笑笑,“唱的是哪出,问你祖父不就知道了么?” 沈清看向季伯礼,季伯礼朝外头看了一眼,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孙广福便走进来,恭敬地说道:“老太爷,宁五太爷,姑娘,晴雪堂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都过去看看吧。”季伯礼率先起身。 晴雪堂那边的情况,他虽然没亲眼看过,可他要想知道季府内发生的事,哪还能不清楚? 柳吟霜和崔素素母女刚到的时候,季伯礼还觉得因为表兄柳奉先的好,对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宽容一些。 可他也不是傻子,亲孙女与表兄的遗孤孰轻孰重,季伯礼还是分得清的。 他唯一的孙女就是他的心头肉,崔素素都爬到沈清头上去了,季伯礼哪里能忍? 沈清满肚子的疑惑,跟在季伯礼和宁怀明身后到了晴雪堂,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一阵争吵声。 一群人走到院门口,便见季府一群管事嬷嬷站在院中心,今早人牙子那边刚来的几个丫鬟婆子,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地上还丢着几个乱七八糟的箱笼,箱笼里的东西本来是收拾好的,此时却七倒八歪。 崔素素不知为何跌坐在地上,身旁的散落在地的几件衣裳上,赫然印着几个脚印。 她面前的面容严肃的管事嬷嬷,苦口婆心地劝道:“崔姑娘,您是体面人。欢欢喜喜地进门来,再欢欢喜喜地离开,何必弄得自己如此难堪?奴婢劝您一句,还是带上东西趁早离开吧,免得闹得太难看,丢尽了颜面。” “我是你们老爷认的干女儿,这晴雪堂是我的闺阁,谁让你们动我的东西!”崔素素好不容易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眼看着就要说服季文彬,让她和柳吟霜留在京城。 这个时候叫她走,崔素素哪里肯? 眼看那嬷嬷的眼神冷下来,崔素素忽然想通了什么,追问道:“是沈清让你们来的?” 第999章 你们冤枉清清了 嬷嬷好言相劝,崔素素却跟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她也失去了耐心,眼中的神色冷了下来,“崔姑娘不可胡乱猜测,我等不是姑娘派来的。” “不是她还有谁?她现在就想趁着爹爹不早,把我和娘亲赶出府去。等爹爹从外面回来,我们母女二人已经不知所踪,爹爹就算想留我们也回天乏术!”崔素素压根就不信,“沈清打了一副好算盘,我偏不如她的意!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欺上瞒下,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是吧?!” 这一声声爹爹娘亲,就连院里的一群嬷嬷都听得直皱眉头。 知道的,知道崔素素是季文彬收的干女儿。柳吟霜是崔素素的母亲,两人是表兄妹关系。 不知道的,还以为季文彬和崔素素勾搭成奸,生下崔素素这么个一个姑娘! 别说沈清忍不了这母女俩,就是她们这些当下人的,心里也窝着火! 崔素素油盐不进,嬷嬷们也懒得和她解释,季伯礼的命令是把母女二人送出府去,她们早些完成老太爷的命令就是。 “还愣着做什么?”为首的嬷嬷沉下脸,“她们二人带来的物件全在这里,余下的都是咱们府里的,这么点东西还清不出去吗?” 随着一声令下,丫鬟婆子们一拥而上,一人提一点东西就往外头搬。 柳吟霜急忙去拦,“清清想让我们走,我们母女二人不敢多留。可无论如何,总得等拜别了表叔和表哥,我们才敢离开。否则,我们岂不成了不知感恩之人?” 崔素素见阻拦不得,急忙去抢一个丫鬟手里的包袱。 “我不走,我就不走!除非爹爹发话,不然你们谁也别想赶我走!我要见沈清,我要见沈清!” 沈清刚走到晴雪堂院门前,看见这一幕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季伯礼和宁怀明拉着自己闲扯,恐怕就是心疼她早上吃得少,不想让她见到这糟心的一幕。 至于柳奉先……她也猜不到,两个老头儿是故意逗自己玩,还是真的回想起少年时的时光了。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沈清是真的没想到,崔素素还有这么急切地想见她的时候。 眼见她为了见自己,快要喊破了喉咙,沈清决定大发慈悲做一回好人,主动现身满足她的愿望。 “崔素素,怎么?刚才那一鞭还没挨够,这么快就也想同你娘一样吃我一鞭了?”沈清率先走进院子,看着边哭边喊的崔素素,觉得自己丝毫同情不起来。 崔素素看见沈清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为什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沈清,我就知道是你!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人好,非得把我和我娘赶出去!” 沈清一阵无奈,她正想讽刺崔素素几句,身后季伯礼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们冤枉清清了,不是清清要赶你们走,而是我命人送你们离开!”季伯礼再也听不下去,大步流星跨进院门,大声冲崔素素和柳吟霜说道。 崔素素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哭声顿时更大。 柳吟霜也一脸难以置信,“表叔,是我和素素这段时间,有什么地方失礼了么?若真的是这样,吟霜简直羞愤欲死。” 季伯礼望向柳吟霜,柳吟霜的脸隐隐与柳奉先重叠。可再像又有什么用?柳奉先是柳奉先,柳吟霜永远做不到她父亲那样。 季伯礼的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吟霜,我命人将你与素素接进季府,本就没有把你们母女留在府中的打算。我已经让人在兖州重建你们柳家的老宅,你也是时候带着素素回去了。” 柳吟霜当然知道,季伯礼派人重修老宅的事。可这也就一个月的光景,柳家老宅在一片瓦砾中重建,怎么可能这么快修好? 而且,京城的锦绣繁花也迷了她的眼,她与崔素素一样,情愿留在京城。 “表叔,老宅恐怕才修好了地基。我和素素此时回去,头上连片遮雨的瓦都没有。”柳吟霜眼泛泪光。 季伯礼一眼看出柳吟霜的想法,淡淡道:“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帮助你与素素离开崔家,我已无愧于你父母。至于你们母女二人离开季府,愿意住在哪里,便都与我无关了。” 季伯礼都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丫鬟婆子们哪里还不清楚主子的意思,手脚更加麻利地搬起来。 柳吟霜和崔素素见季伯礼都发了话,自知没有留在季府的希望,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再反抗,任由几个嬷嬷把她们送出府去。 两人在季府住了几日,除却几身衣裳,竟是多的一件东西都没带走。 来时的那辆破马车又装得满满当当,还由她们从崔家带来的车夫赶着车离开了季府门口。 …… “你这丫头,这下总该满意了吧?”望着崔家马车缓缓驶离,宁伯礼笑眯眯地看着沈清,“我与你祖父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会偏心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 上不得台面的,自然是指崔素素。 马场上的传言,就连宁怀明都听到了,今早特地来季府就是为了和季伯礼提及此事。 沈清可是他姐姐的亲孙女,被一个外头来的欺负了,这算什么? “祖父,舅爷爷,是我不好,误会了你们。”沈清一阵脸红,很想回到过去,掀开自己的脑壳看看自己是怎么想的。 季伯礼和宁怀明会偏袒一个外人?她一定是被季文彬气糊涂了,才把他们当成和季文彬一样的人了。 不过,沈清有个优点就是有错就认,绝不死要面子活受罪,错怪了别人还拿乔。 季伯礼哪里舍得和沈清生气,笑着说道:“那就在祖父家里留一天,陪陪祖父的你舅爷爷!” 他让人去把柳吟霜母女的东西收拾好之余,还没忘了让人去外头买些新鲜的河鲜。季伯礼是全靠自己眼睛观察出来的,孙女的口味偏鲜咸,只要桌上有鱼虾,就能多只小半碗。 沈清哪里还敢不同意,赶紧挽住季伯礼和宁怀明的手臂,“那我就陪祖父和舅爷爷一天!走,咱们去下棋去!” 第1000章 谁是谁的老泰山? 沈清这边愉快地下着棋,早已经把还在镇国公府的季文彬忘在了脑后。 沈清说让江文江武好好招待季文彬,当然也只是口头上说说。季文彬和沈清的关系那么差,江文江武怎么可能好吃好喝招待季文彬,没把季文彬绑起来就不错了。 顾含章下朝回到府中,本以为会看见自家媳妇儿甜甜的笑容。 谁知进了院子,就看见江文江武门神似地守在堂屋门口,季文彬则一脸颓废歪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没办法,打又打不过,骂他们也不听。 季文彬除了老实在堂屋里待着,还能有什么办法? “季大人怎么在这里?”顾含章走进堂屋,不禁看着季文彬皱了皱眉头。 季文彬这横七倒八的样子,实在不是个朝廷命官该有的。当然,顾含章也承认自己并不爱搭理季文彬这个“老丈人”,但人已经到了眼前,他就不得不过问了。 “含章回来了?!”江文江武正要解释,里面“挺尸”的季文彬听到顾含章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指着江文江武朝顾含章诉苦,“含章,你瞧瞧,这都算什么事?他们把我关在这堂屋里,一步也不让出去,别说吃的了,连杯水都没有,简直是以下犯上!我好歹也是清清的生父,你们国公府就是这么待客的?” 顾含章没有立即回答季文彬,而是看向江文江武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了一眼,朝顾含章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回世子的话,把季大人关在这里,是少夫人下的命令!” 说着,江武便绘声绘色地把季文彬是如何大清早冲到国公府,把沈清气得吃不下饭。 沈清又是如何拿了季伯礼送给她的鞭子,带着蕊珠和碧痕,怒气冲冲去了季府的事,事无巨细地和顾含章说了一遍。 季文彬本来还理直气壮,越听越觉得女婿望着自己的眼神,冰冷得可怕,渐渐恨不得把自己缩回到椅子里去。 这两个侍卫你一定恨他刚才骂得太厉害,才故意在顾含章面前告状! 两人口中的自己,就连季文彬听了都觉得可恶。 他有那么过分吗?肯定是江武添油加醋,把他编排成这样的! “含章,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这才一大早过来的。”季文彬赶紧替自己解释,“清清是我亲闺女,我哪能疼别人胜过她?她但凡同我亲近一些,我也不至于认素素当干女儿。我们父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你可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顾含章眼神冰冷地看着季文彬,季文彬要不是沈清的生父,他早就已经动手了,哪里还轮得到季文彬在这里编排沈清? 季文彬等了半天,没等到顾含章的回答,抬头一看,就见顾含章的眼神好似要吃人。 “含、含章,你想要做什么?”季文彬下意识抱紧自己的胳膊。 顾含章收回眼神,语气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既然清清去了季府,那我便顺路送季大人回去吧。” 季文彬这才如释重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我在国公府打扰了这么久,也是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看着顾含章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季文彬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他这算是什么事?别人家的女婿,都是管岳丈叫老泰山的。泰山压顶,可见女婿见到岳丈压力有多大! 可到了他这里,两方的地位却调转过来。他每回看到顾含章那眼神,都没来由一阵心虚。 说到底,顾含章如此不尊重他,都是张家人的缘故。要是张家人没有那么不把他放在眼里,顾含章又怎么会有样学样? 两人坐上季家的马车,一起回到季府。 顾含章和季文彬一出现,门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立马上前冲着两人说道:“老爷,姑爷,姑娘正在老太爷院子里,陪着老太爷和宁五太爷下棋呢!老太爷吩咐下来,要是二位回来,就到他院子里去。” “都在院子里下棋呢?”季文彬听到这话,不由松了口气。 他回到季府之前,还担心沈清拿着鞭子回来,会对柳吟霜和崔素素不利。 既然他们三人都有心情一起下棋,那肯定是没什么大事发生。至于崔素素那边,一个小姑娘罢了,到时他好生安慰一番,又能有多大的脾气? 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季文彬的底气明显足了不少,冲着顾含章笑了笑,“虽然他们都在清清祖父院子里,那咱俩便一道过去吧。” …… 下棋是两个人的事情,沈清三人一起下棋,采取的是轮番上场的方法。 哪个输了棋就让出位置,由另外一个人顶上。 一开始三人还下得有来有回,可到了最后,就成了沈清和宁怀明同季伯礼的车轮战。 眼看着季伯礼就要稳坐棋座五六回了,宁怀明不干了,“姐夫,也别光你一个人坐着!说好了是三个人下棋,我和清清都没下过几盘呢。你差不多也下够了,赶紧把位置让出来给我!” 季伯礼棋瘾犯了,当然不同意宁怀明的话,“规则都已经定好了,不带你这样临时反悔的。要想把我换下去,好啊,先下赢了我再说!” 宁怀明要是能下赢季伯礼,早就在棋盘上把季伯礼杀个片甲不留了,哪里还用得着动嘴求人? 他见一条路不通,便看向沈清朝沈清挤眉弄眼,“清清,快上,把你祖父给赢了!” 沈清装作听到宁怀明的话,目光微微朝上盯着天花板。 和两个老头下棋,她当然不可能用全力。和长辈下棋是促进感情,又不是战场上分胜负,何必在意输赢,把人给哄好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季伯礼是乐在其中,没有发现她留了余力,宁怀明看出来,主要是因为他老是输! “唉,你这丫头,就是胆子太小。”宁怀明眼看沈清装聋作哑,无奈地叹了口气。 季伯礼当即就不乐意了,“下不赢我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眼看两个老头儿又要争起来,顾含章和季文彬走进门来,宁怀明眼前一亮,指着顾含章说道:“棋艺高的来了,我就不信,你还能下得赢含章!” 第1001章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两个老头儿说着,就拉着顾含章下起棋来。 这京城里谁人不知,顾含章从前学业出众,下棋也鲜少有敌手。 演戏总归得演得像,要是演得太假了,反而容易惹人生气。 沈清看了一眼顾含章,要是顾含章再输,那可就太假了。她赶紧走到季伯礼身旁,发现季伯礼哪一步走错了,便赶紧在一旁提醒。 顾含章也知道媳妇儿这是在替他解围,便暗中故意放水。 眼看棋局季伯礼占得上风,宁怀明急得在一旁瞪眼睛,“清清,观棋不语真君子,哪有两个人同一个人下棋的?” 季伯礼不等沈清回答,立刻说道:“我就乐意,怎么着?你要是不高兴,那就帮着含章去!” 宁怀明只能干瞪眼,他的棋艺还不如顾含章呢,怎么指点得了顾含章? 要怪就怪,他没生了个好孙女,找到个好孙女婿,帮着自己赢季伯礼的棋。 四人有说有笑,全然忘记季文彬的存在。 书房里的气氛明明很热闹,季文彬站在这里,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好似他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他刚回来的时候,他父亲明明对他很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好似已经不是季伯礼的亲生儿子了…… 季文彬站在原地发呆,忍不住想起崔素素。 沈清聪明得不像他的亲生女儿,倒是只认识不久的崔素素与他更亲近一些。而且,崔素素也不会骑马,性格那样温驯的白马,都能把崔素素从马背上甩下来。沈清的马技那样出众,不知道像的谁,反正一点也不像他。 “父亲,舅舅,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季文彬不高兴地说道。 宁怀明听到季文彬的声音,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书房里还有季文彬这么个人,连忙哦了几声,“文彬,你还有事情那就先走吧,太学的任务也挺重,就不用陪我们了!” “嗯,你舅舅说得对,有清清和含章在,你就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季伯礼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 季文彬:“……” 太学里清闲得不能再清闲,他平时压根就没有什么事情做! 可季伯礼和宁怀明都这么说了,他还能留下来吗?当着两个小辈的面,他面子上也挂不住! 季文彬气冲冲地出了房门,正好遇上孙广福,孙广福还对他很恭敬,“老爷这是要去哪里?” 季文彬没好气,“我去看看素素和表妹。” 昨天两人向他诉苦,他一大早就出门去镇国公府找沈清,还没来得及看看崔素素的伤势如何,可别真的伤了身子。 孙广福很想和季文彬说,柳吟霜母女已经被季伯礼赶了出去,但他欲言又止,只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是看着季文彬长大的,但季文彬回来季家两年,他也算摸透了季文彬的性子。 季文彬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未免太软了一些。 崔素素突然离开,或许一时不能接受,但时间长了也就忘了。至于什么干女儿,他家老太爷都没承认的事情,过上一段时间,谁还记得这个? “老爷去吧,我把葡萄给姑娘和姑爷送进去。” 罢了,反正就算他和季文彬说,季文彬也不会相信。 倒不如让季文彬亲眼去看一看,见到空落落的晴雪堂,季文彬也就明白了。 …… 季文彬哪里知道这些,他来到晴雪堂门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晴雪堂院子前,今天有些乱糟糟的。 难道说是府里负责扫洒的下人偷懒,今天没有收拾的缘故? 季文彬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一步踏进晴雪堂,就看见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围在一起抹眼泪,一点也不像来伺候主子的样子。 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不必多说,肯定是他早上吩咐人去人牙子那里买来的。 他皱起眉头就问:“一群人不好好干活,聚在一起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丫鬟婆子们哪还有心思干活? 她们本以为自己有了好去处,谁知这才几个时辰,要伺候的主子就被人赶了出去。 现在她们前途未明,说不定又要被人牙子拉去发卖,像她们这种被主人家退回去的,人家哪管三七二十一,定要将她们降级发卖。 年纪大的还好,顶多被人买去当粗使婆子用,年纪轻的谁知道会被卖去什么地方? 若是沦落成风尘女子,倒还不如直接杀了她们来得痛快。 季文彬一看就是府里的主子,季府人口简单,像这把年纪的,除了将她们买来的季文彬,还有什么人? “老爷救奴婢们一回,千万不要把奴婢们退回去!”也不知道是谁先下的跪,一群女人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跪在季文彬面前,“老爷要是让奴婢们留下来,奴婢们一定当牛做马,报答老爷的大恩!” 季文彬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我买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好好伺候姑娘的,谁说要把你们发卖?” 这下子,就连丫鬟婆子们都傻了眼,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柳吟霜和崔素素被赶出去,她们以为季文彬默许了,现在看来季文彬居然不知情? “老爷,您还不知道,素素姑娘已经跟着柳夫人回兖州去了吗?”一个脸上带着个巴掌印的嬷嬷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季文彬小心翼翼地问道。 季文彬大惊,连忙追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一群下人七嘴八舌,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同季文彬说了一遍。 季文彬感觉自己耳边有一群鸭子在嘎嘎乱叫,不过,他总算听明白了! 崔素素和柳吟霜被赶出季府,恐怕都是沈清出的主意! 要不然,季伯礼早不把人送走,晚不把人送走,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让她们母女二人离开? …… 季伯礼的书房里,四人分成两方,切磋得正火热。 离开没一会儿的季文彬,忽然去而复返,大步直接冲了出来,质问道:“父亲,表妹和素素是您送走的?” 书房里热闹的声音顿时一滞。 过了好半晌,季伯礼才抬起眼皮问道:“是我送走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第1002章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季文彬哪里敢对季伯礼有什么意见? 他着急地冲季伯礼说道:“父亲,兖州的宅子都没修好。您这么着急赶她们母女出去,让她们孤儿寡母住哪里去?” 季伯礼淡淡地说道:“该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他只是柳吟霜的表叔,又不是柳吟霜的父亲,对她们母女已经仁至义尽,用不着管她们一辈子。 季文彬一看说不动季伯礼,当即着急起来,“父亲,小姑娘之间的冲突罢了。您不能只听清清的一面之词,就把素素赶出去。我认了素素做女儿,她总归叫我一声爹爹,换句话说,她也是您的干孙女!您这么赶了人家出去,岂不让人心寒?” 季文彬话音落下,棋盘忽然哒的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顾含章沉沉将一颗棋子按在棋盘上。 季文彬心里咯噔一声,他刚才一时气愤,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居然忘了这里不仅有季伯礼,还有顾含章。 顾含章和沈清还没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把沈清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就连施世铮都敢用弓箭去射。如今两人已经结为夫妻,自己当着顾含章的面说这种话,光是看顾含章的动作,季文彬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怒气。 果然,只见顾含章站了起来,长身玉立,反问道:“我要问季大人一句,季大人既然知道是一面之词。那今晨为何听了崔素素的一面之词,便怒气冲冲到国公府来质问清清?” 季文彬愣了一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拼命想替自己找个借口。 但没等他找到借口,顾含章便再次问道:“我记得,清清嫁来镇国公府这么久,季大人还是头一回登门吧?我本以为,季大人会因为想念清清登门,会因为来日我和清清的孩子出生登门。没想到,季大人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竟是上门来兴师问罪。怎么?我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是什么不入流的东西都能爬到头上耀武扬威的么?” 顾含章面沉如水,一双凤目望着季文彬,更是满身的威严。 “含章,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下子,季文彬头上的假汗也变成真汗了。 他不明白,不过是件小事,怎么从顾含章口中出来,就要成了蔑视镇国公府的行为? 顾含章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他是季家的老爷,哪里就是不入流的东西?崔素素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说她不入流那也太过分! “他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季伯礼接过季文彬的话,他本不想在小辈面前,落儿子的颜面。 可看看季文彬口中说的都是什么话?他还自以为一碗水端平,是沈清不爱搭理他,他才认的崔素素呢。 就季文彬这副样子,别说沈清不爱搭理他,就连季伯礼这个当爹的,也恨不得上去抽他两个耳光。 “你若是不信,要不要我找来当天在马场的人,说说你的好干女儿,当着外人的面都是怎么贬低清清的!”季伯礼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季文彬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那不可能,素素性子软弱,只有欺负她,哪有她说别人坏话的份?”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季文彬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他虽然觉得不可能吧,但季伯礼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难道说崔素素真的当着沈清的面说了什么,才激得沈清与她比试? 然而,季伯礼已经懒得和他废话了,抄起桌上的棋盒,满盒的黑子泼在季文彬身上。 “给我滚远点,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总之,那母女二人我已经送走了,你这段时间也不必去太学了,什么时候反省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再到太学去为人师表,免得教坏了学生!” 季文彬站着不敢动,那棋子都是用上好的石子磨成的,一颗颗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么多棋子落在他身上,就跟冰雹砸在身上似的生疼。 季文彬来到京城,在太学是他难得舒心的时候,最起码里面的学子都对他发自内心地尊重! 而现在,季伯礼就连他这点快乐都要剥夺! “父亲!”季文彬也顾不得柳吟霜和崔素素了,固执地站在原地。 眼看季伯礼又要发怒,宁怀明赶紧给孙广福使了个眼色。孙广福赶在季伯礼发火之前,把季文彬强行拉了出去。 “老爷,老太爷正在气头上,您就别顶撞老太爷了!再说了,老太爷说得也对,姑娘才是您的亲女儿。您实在不该听信崔姑娘的一面之词,就去镇国功夫朝姑娘发火!”孙广福苦口婆心,“而且,她们母女真不是姑娘赶出去的,您确实误会姑娘了!” 孙广福之所以拉季文彬走,不但是想帮季文彬,叫他少吃点苦。而且,季伯礼年纪也大了,他也怕季伯礼气坏了身子! 他没和季文彬多说,心里挂记着书房里的情况,叮嘱了季文彬几句,就赶紧回去了。 季文彬一个人站在花园里,连周围季府的下人都避着他走。 他颓然回到自己院子里,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有一种自己已经是孤家寡人的感觉。 明明回到了京城亲生父亲身边,他觉得自己总该活得恣意一些了吧?可他不知为什么,他无论说什么话,身边人都从来不重视! 季文彬心中一片凄凉,他始终想不明白,怎么到了京城后,他竟比在青州的时候还不如? …… 季文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崔素素却是太知道享福了! 她和柳吟霜坐在崔家那辆破马车上,一路从京城出去,脸上的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从朔州来到京城,这繁花锦绣就跟镜花水月般,转瞬成为泡影。 可见识过荣华富贵的崔素素,怎么还看得上兖州那样的小地方? “娘,咱们真的就这么被赶回兖州去了么?”崔素素望着外头的一切,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自从上了马车,柳吟霜一直沉默不语。 她本来以为,讨好了季伯礼,一切就能水到渠成。如果能光明正大,谁愿意偷偷摸摸? 季文彬耳根子极软,能三言两语被崔素素哄得把对方当女儿疼,也能过上一段时日就忘了她们母女俩。 她们这回要是真的回了兖州,来京城是易事,再让季文彬如此上心,那是难上加难! 柳吟霜想到这里,咬了咬牙关,反正她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不如冒进搏一搏,万一能成,那就是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第1003章 真是老沈家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 “娘?娘?你怎么了?”崔素素见柳吟霜半天没反应,还以为她被今天的阵仗吓傻了。 崔素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就靠着柳吟霜活。柳吟霜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哪还有什么依仗? 她心里突突跳,吓得哭都忘记了,急忙扶着柳吟霜的肩膀摇起来。 柳吟霜回过神来,才发现崔素素吓得脸色苍白。 不过,柳吟霜已经有了主意,心里一块大石也就落下了。 她抱住崔素素,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素素,娘没事,娘正想事情呢。” 崔素素急道:“您想什么事,也不回我一句,我还以为您和爹一样……” 话说到一半,崔素素说不下去了,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没爹的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前在朔州,她就样样比不过二伯家的妹妹。 柳吟霜想起亡夫,脸上也闪过一丝神伤。崔家大郎与她当然也是恩爱过一阵的,两人感情着实不错。不然的话,后来崔家大郎病逝,她也不会心里挂念了这么多年。 “娘,您别伤心,我不提我爹了。”崔素素看见柳吟霜伤心,赶忙转移话题,“您还没和我说,您到底在想什么呢。” 提到这个,柳吟霜脸色转好不少,冲着崔素素一笑,“为娘是在想,这兖州咱们不回去了。” 崔素素眼前一亮,惊讶地瞪大眼睛,“可是,叔公不是已经把咱们赶走了?就算回京城,叔公也不会再让我们进季府吧?” 崔素素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沈清在季伯礼心里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要高。 她要早知道是那样,说什么也不会得罪沈清,再怎么样也要忍到自己的地位稳固了再说。 “傻孩子,我与你回京城,不进那季府才好呢!”柳吟霜毕竟比崔素素年长,阅历比起一般的小姑娘足了不少。 可崔素素就不懂了,这京城里还有哪处比季府更气派的地方?不回季府,她们难道要在城里赁一间院子住? 两人这些年攒下的银钱可不多,柳吟霜又不会做生意,能租什么样的院子住? 要真是那样的话,她宁愿呆在朔州,或是直接回兖州去,她可过不惯紧巴巴的日子。 崔素素实在不明白柳吟霜的用意,不过她打小信任柳吟霜,如果不是她娘,这些年她在朔州不知道要过得多苦! “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崔素素乖巧地说道。 柳吟霜动容道:“素素,娘说过,咱俩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柳吟霜话音落下,忽然掀开车帘,将头伸出门外,“老张,把车给停下!” “夫人这是要干啥?”老张是崔大郎留下的车夫,崔大郎年轻时救过他一命,母女二人离开朔州时,也只有他一人愿意跟来。 他对柳吟霜忠心耿耿,得知季伯礼替她重建了柳家老宅,马上要回兖州搬进去,也很是替两人高兴。 结果,崔素素从季府出来居然哭了一路,两人一副不情愿离开的样子。 这就让在外院待了很久的车夫摸不着头脑了! 马车停稳,柳吟霜从车上跳了下来,又冲车夫道:“把你的马鞭拿来!” 车夫把马鞭递给柳吟霜,崔素素也好奇地掀开车帘探出脑袋。 好端端的,她娘要马鞭做什么?难道是突发奇想,想要自己赶车了?可她娘也不会赶马车呀! 柳吟霜接过马鞭,忽然咬紧牙关,就往自己身上狠狠抽了几道。力道之大,把她身上穿的衣裳都给抽破了,露出几道狰狞的血痕。 崔素素和车夫都惊呆了,他们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想到柳吟霜拿马鞭抽的居然是自己! “娘,您抽自己做什么?” “夫人,您可别想不开啊!” 两人的声音齐齐响起。 “老张,赶车京城!”柳吟霜捂住自己的伤口,脸色煞白,又朝崔素素说道,“素素,扶我回车上,替我更衣!” 崔素素吓都快要吓死了,哪里还敢怠慢,急忙扶了柳吟霜上马车,又在柳吟霜的吩咐下,找了件浅色的外衣换上。 车夫也不敢再问别的了,马车在原地转了半圈,调转车头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他不知道,柳吟霜到底想做什么。可他知道,柳吟霜连苦肉计都用上了,是真的不想离开京城! ……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些插曲,但沈清还是按照先前说的,在季家留到了晚饭。 但无论几人再长袖善舞,之前的好气氛终归是回不去了。 不过,好在季府厨子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大快朵颐了一顿,沈清的心情好了不少。 晚饭过后,小两口找了个机会提出要回国公府,季伯礼也不好再留,便命孙广福亲自送了二人离开。 等到孙女和孙女婿走了,季伯礼和宁怀明才终于有机会坐下来说话。 孙广福送完沈清和顾含章回来,就看见两个老头儿一左一右坐在书房的罗汉椅上,不知说了什么,脸色都不太好。 宁怀明瞧见孙广福,朝他问道:“文彬怎么样?晚饭也不见他来。” 季文彬丢了那么大的脸,哪里还好意思在饭厅露面? 孙广福也是从季文彬院子里下人的口中知道的,“老爷没出府,一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午饭和晚饭都是下人送进去的,动了几筷子就端出来了,想必心里还有气。” “他心里还有气?有气的该是清清,该是含章!”季伯礼一听到季文彬的名字就来火。 孙女和孙女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季文彬不知道收敛一些,居然还当着顾含章的面,说些有的没的。 也就是顾含章爱惨了沈清,这要换做别的人家,因为季文彬的这番作为,都要在家中给儿媳难堪! “从来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季伯礼越说越来气,看向一旁的宁怀明,“今天含章当着我的面暗骂他不入流,你说我能怎么答?我有脸张得开嘴?!” 季伯礼不说这个还好,提起这件事情,宁怀明也罕见地觉得肝疼。 他姐姐秀外慧中,多蕙质兰心的一个人啊。他姐夫就更不用提,那可是千年老狐狸成了精。 季文彬是两人亲生的,怎么谁的性子也不随呢? 季伯礼脸色一沉,“我哪里知道他像什么人!” 季家不愿意背这口锅,宁家也不想担这莫须有的责任,两人最终得出结论。 人家孩子都是奶大的,季文彬在老沈家恐怕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否则怎么来了京城这么久,还这么像老沈家的人! 第1004章 情难自禁 好不容易离开季家,坐上了回镇国公府的马车,沈清也不轻松。 今日的事情她自己经历也就罢了,可偏偏被顾含章撞了个正着。 南北杂货开到后来,沈清其实已经很少受季文彬的委屈了,季文彬有时候来找,也顶多跟苍蝇似的烦人。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回,她都忍不住太阳穴突突跳。 在季家的时候,沈清一路上都在担心,顾含章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便对自己回季家不那么乐意了。 虽说沈清去哪里是她的自由,但顾含章是她最在乎的人之一,显然很容易主导她的情绪。 顾含章和沈清肩并着肩坐在马车上,沈清把头靠在顾含章的肩膀上。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在镇国公府门前,蕊珠和碧痕扶了沈清下马车。 顾含章才忍不住问道:“不高兴了?” 蕊珠和碧痕见两人有话要说,便止住了脚步,远远坠在两人身后,始终保持一段距离,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 沈清挽着顾含章的胳膊跨进镇国功夫高高的门槛,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容,“我怎么就不高兴了?不能是因为累着啊?” “除非累得即刻就要瘫下,否则憋了一天,总是有许多话要说的。”顾含章望见她脸上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勾了勾嘴角。 两人在外头都不是话多的人,也许就连沈清都没发现,她与自己私下相处时,活泼得像只小雀。 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要和他说,往常他总是不耐烦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但从沈清口中说出来,与别人总是不同。 沈清没想到,顾含章观察如此入微,她也就不藏在心里。 “含章,我是怕经过了今日的事,你对祖父他们有看法,也不希望我回季府找不开心了。”沈清语气低落了几分。 在自己的另一半面前要是还不坦诚,那活得多没意思,她也想听听顾含章是怎么想的。 谁知,顾含章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问道:“祖父送给你的马鞭呢?” 沈清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鞭子,但还是如此回答,“今早抽过柳吟霜后,我便让碧痕收起来了。” 顾含章忽然停住脚步,注视着沈清的眼睛,“以后季文彬若是再惹你生气,你就用马鞭狠狠抽他。” “我?抽季文彬?”沈清瞪圆了眼睛,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 倒不是她不敢做出这事,要是季文彬哪天把她逼急了,她说不定真的会动手。 她有这种想法不奇怪,可顾含章是土生土长的大齐人啊! 大齐尊儒家为国教,最是讲究三纲五常,以臣犯君,以下犯上,以子女犯父母,那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顾含章居然和她说,让她拿鞭子抽季文彬! 好半晌,沈清才回过神来,“含章,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清清,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开这种玩笑?”顾含章反问,安抚地抓住沈清的手,握在自己掌心,“你不必怕,我既说出这话,你抽了他有什么后果,都有我挡在你前面。” “可我要是真的抽了他,说不定我祖父都不会赞同。”沈清从前是多么不相信甜言蜜语的人啊,硬是被顾含章这句话,弄得心头一片柔软。 “溺子如杀子,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顾含章足够了解季文彬的为人,他对季文彬的看法简单粗暴,那就是缺乏管教,“若是做长辈的犯糊涂,小辈亦可督促他收敛。” 沈清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她控制不住的,声音都轻柔了几分,“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恃宠而骄,不高兴了就拿别人喂我祖母的马鞭?” 顾含章理所当然,“我敢这么说,就是绝对相信你。若是你哪日打伤了别人,定是因为那人触到了你的底线。再说了,以我镇国公府的地位,便是骄纵一些又如何?” 沈清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蜜罐里,整个人都甜丝丝暖融融的。 她再也忍不住,扯住顾含章握着自己的手,没等顾含章反应过来,便踮起脚尖吻了吻顾含章的唇。 “呀!”身后的蕊珠和碧痕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吃惊地低呼一声,连忙捂住眼睛。 沈清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勾着顾含章的脖子,便又送上一个吻。 这下子蕊珠和碧痕更跟不上去了,连忙扭头找了个遮挡视线的地方,给两人望风去了。 这个吻由沈清占据了主导攻势,一寸寸将顾含章的防御击碎,在他身上硝烟似的点起一团团热火。 绵长而又热烈的一个吻过去,两人的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沈清是因为有些喘不过气来,就是不知道顾含章到底如何。 好在镇国公府的后花园足够大,这个时辰来往的下人也不多,有蕊珠和碧痕各占一小块地方,没有第五个人知道他们在石灯旁的亭柱下都做了什么事。 两人整理了一番身上微乱的衣裳,沈清拉着顾含章从昏暗的小道走了出去,看见蕊珠和碧痕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的脸颊发烫。 可她要是不叫两人,说不定两个傻丫头要在这里守到天亮。 “蕊珠,碧痕,时辰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下去休息吧。”沈清厚着脸皮说道。 蕊珠和碧痕虽是沈清房里的大丫头,可小夫妻做些私密的事,从来也用不着她们伺候。两人还是头一回,看见刚才那一幕,之前还觉得脸红心跳,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两人站在一起更加养眼了。 两人送了沈清和顾含章回院子,碧痕把沈清的鞭子放进盒子里,就赶紧打发余下的人离开。 末了,还火急火燎地和沈清说道:“少夫人,那我和蕊珠这就走了,院子里没人,大门肯定也关好,您和世子放心。” 沈清:“……” 大可不必和她说得如此详细。 本着越抹越黑的原则,沈清选择保持微笑少说话。 好不容易送走了两人,沈清关上房门,坐在书桌边上的顾含章却猛地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沈清,一头扎进浴房,“我先去沐浴!” 沈清站在原地,看着顾含章微微发红的后耳,有些惊奇地想到。 顾含章这是……害羞了? 第1005章 烫手山芋 但很快,沈清就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了后悔! 顾含章哪里是害羞,分明是如狼似虎,把刚才在花园里被动的劲儿全都还回来了。 沈清累得一闭眼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就感觉顾含章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轻的一个吻。 第二天醒来,顾含章难得的还在。 沈清睁开眼睛发现这点,惊奇地问他,“今日怎么不去上早朝?” “忘了我今日休沐?”顾含章下了床,替沈清取下屏风上挂着的衣裳。 沈清穿好衣裳,顾含章也整理得差不多,这才打开房门让人进来。 两人好不容易休息的时间凑在一起,便决定一起到外头走一走,京城郊外有桃花潭,是平时京城人时常外出游玩的地方。 那里的景致很好,听说最近天气凉下来,桃花潭旁边种的枫叶红了,很是赏心悦目。 顾含章便吩咐人套了马车,带着沈清去桃花潭游玩了半日。 两人在桃花潭附近的酒家吃了点京城郊外特色的饭菜,回到国公府已经是下午申时。 刚坐下来没多久,门房急匆匆地跑来,说是外头有人找顾含章。 顾含章让门房把人请进来,沈清这才发现,来的人她也眼熟。不就是当时回鹘使团进京,到镇国公府来“加班”的,那几个鸿胪寺的官员吗? 几人也记得沈清,和沈清打过招呼,便跟着顾含章一头扎进书房里。 好端端的一个休沐日,才进行到一半,谁知又有事情来找。沈清自己是个大忙人,当然也不会怪顾含章不陪她。 顾含章和别人商量事情,她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做,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让碧痕洗了点瓜果送进去。 沈清埋头看账册,一晃神不知过去多久,天都已经黑了。 “蕊珠,世子和鸿胪寺的大人们还没谈完?”沈清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叫来蕊珠问道。 蕊珠摇了摇头,“奴婢按您的吩咐,送了瓜果进去,然后就再也没见世子和大人们出来。” 沈清看了一眼天色,也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正想让蕊珠就厨房弄点饭菜送进去,就见书房门吱呀一声,几人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沈清提着裙子下了几阶台阶,走到几人面前问道:“几位大人,时间不早了,不如在国公府用过晚饭再走?” “世子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鸿胪寺还有事情等我们回去办,就不在府上叨扰了。”为首的官员笑着说道。 沈清见他们确实行色匆匆,也就不再挽留。 两人一起将几人送到院门口,其中一个官员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冲着顾含章说道: “都要忘了,世子夫人就是难得的术数高手,若是世子夫人愿意出力,恐怕事半功倍!” 顾含章并没有立即答应,看了一眼沈清,说道:“大齐人才济济,我家夫人未必就搭得上手,还是看情况再定吧。” 那人看出顾含章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我冒昧了,今日多有打扰,那我等这就回鸿胪寺了!” 顾含章让江越送几人出去,自己则拉着沈清进了饭厅。 两人平时晚饭都用得挺早,这时差不多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沈清也觉得肚子咕咕叫,连忙吩咐人布菜。 等饭菜端上来,沈清才不由好奇地问道:“鸿胪寺大人今日这么急来找,可是日落国使团发生了什么事?” 顾含章政务上的事情,沈清一般不怎么过问。哪怕顾含章愿意说,她有时候也要避嫌。 不过,刚才鸿胪寺的人都提出要她帮忙了,她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挠得心里痒痒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沈清不问,顾含章也打算把这事告诉她。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沈清这才知道,原来日落国使团最近得知,《太学例卷》在京城名声很响。 也不知怎的,就起了和大齐人比数术的心思,并当着群臣的面向皇帝请求。 若是日落国的人是私下把这个请求递上来,皇帝大可以不搭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更何况,从日落国使团口中得知,日落国不过是西方一个小国,国土面积只比得上大齐一个州郡。 大齐作为泱泱大国,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太学例卷》是太学编的,太学又是群英荟萃的地方,自然将这比试的任务交给了太学。 “太学要和日落国使团比试?”沈清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陛下可说了,对比试结果可有什么要求?” 对于这件事情,沈清并不意外。 相比于温和的儒家文化,西洋文化骨子里带了一股好斗的精神。后西方工业革命大爆发,科学技术突飞猛进,并不是偶然之功。而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了数学的基础。 日落国的平民或许正在忍饥挨饿,但物质基础良好的贵族,肯定有时间腾出手来,研究数学理论和技术。 日落国使团敢提出比试的请求,肯定使团中有擅长数术的人。 他们不过是个小国,即便是比输了,那也是大齐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若是大齐输了,那面子上可就过不去了。 顾含章摇了摇头,“陛下自然不可能明说。” 可皇帝就算没有明说,太学也不能交太难看的答卷。否则,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去? 两人显然都明白这个道理。 “清清,你怎么看?”顾含章问道,他虽然对数术也有所涉猎,但涉及到专业的层面,还是沈清比较了解,“你觉得太学明算科获胜的几率有几成?” 沈清了解她那个时代的西方,却不了解这个时候的落日国。毕竟两个地方都不是一个时空,她哪里知道落日国的数学发展到什么程度?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这我还真的不清楚。” 而且,她也不打算掺和。 反正《九三》的名声都已经打出去了,就算京城没有人买《九三》,大齐各地也多的是人买。 所以说,《太学例卷》前段时间抢了《九三》的风头,对她们南北书肆来说,也算得上是塞翁失马。 比得过落日国使者还好说,要是比不过,那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非议。 如今这个烫手山芋被廖存瑞接了,总比扔到她手上要好! 第1006章 王老大人大包大揽 日落国的使臣是在皇帝的宴会上提出此事。 宴会结束后,消息自然也就跟着传进了太学。 作为太学祭酒,宋宗平第一时间得知消息,便派人去通知了廖存瑞等人。 几个明算科的先生,一起来到宋宗平的书房,听宋宗平传达了这件事。 “祭酒此话当真?日落国使者真的要与我们明算科比试?”廖存瑞听说这事,脸上不由带了一丝激动之色。 他正愁《太学例卷》的销量没办法继续往上增加,日落国使者们便提出要挑战他们。 这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要是太学明算科在这次比试中大放异彩,何愁《太学例卷》在京城销量不高?就是放眼整个大齐,那也绝对能把《九三》的风头给压下去! 相比于廖存瑞的激动,宋宗平还是多了几分担忧。 他不但看到了这件事情的好处,也看到此事存在的风险。 其实就他个人而言,大学本来就已经是大齐的最高学府,赢了日落国的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要是赢不了日落国的人,那他们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这廖存瑞等人也真是,好好和金泽书院一起给《九三》编题就是了,非要自己折腾出《太学例卷》。这下倒好,原本是整个术数界的事情,现在他们太学首当其冲,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也不知道廖存瑞到底在傻乐什么? 宋宗平心里这么想,却不好说直说,只是建议道:“此事事关大齐的颜面,我已派人打听过。日落国的术数解法,与沈先生的现代数学,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金泽书院与太学师出同源,不如这回把沈先生也请来,你们也正好化干戈为玉帛……” “这是太学自己的事情,到外头引一个救兵,祭酒也不怕被人笑话?”宋宗平话都还没说完,廖存瑞就一口拒绝。 廖存瑞几人之前闹出的事情,被外人笑话的还少吗?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有私怨,不想让沈清“沾光”罢了。 宋宗平闻言,心里顿时多了几分火气,“廖先生,不是我打击你们。你们对上日落国,真的有十全的把握?若是如此,我这个祭酒大可以放手让你们去干!”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者,被人扶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老者看上去精神矍铄,只是嘴角两旁垂着两块肉,一看就是平时格外严肃的人。 “存瑞说得对,难道我们这些人是死了不成?还要到外头去向一个小丫头求援!” 宋宗平看着眼前人愣了一下,他分明没有通知王老大人,怎么王老大人来得这样巧?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的廖存瑞,急道:“王老,您怎么也跟着胡来?” 廖存瑞见到王老大人出现,心中顿时一喜。 他早就知道宋忠平找他们来要说的事,本来只是想请王老大人出山,以增加他们对上日落国的胜率。 都已经做好了王老大人会拒绝的准备,没想到王老大人不但来了,而且还给他带来了意外之喜! 他都差点忘了,王老大人和沈清之间的仇怨! 王老大人的孙儿王志方,不是正因为沈清差点吃了牢饭,如今赋闲在家,前途半毁么? “我胡来?”王老大人冷哼一声,宋宗平也得给他让位置,他在宋宗平从原来的座位上落坐,双手扶着手中的拐杖,当场敲定了这件事情,“与日落国的比试我来管,接下来选出几个平日里数术最好的学子,我亲自教他们几日!派这些年轻学子去,也能轻易赢了他们,免得那群洋人说我们大齐欺负人!” 王老大人在太学的影响举足轻重,宋宗平这样的在他面前也只是小辈。主要是王老大人性格虽然霸道,可学问却是实打实的,有他镇场子,宋宗平还是放心的。即便到时结果不理想,有王大人在前面顶着,恐怕也怪不了他。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拜托王老大人了。”宋宗平只好同意王老大人的话。 王老大人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语气缓和了不少。 “宗平,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日落国一个蛮荒小国,礼仪都没学全,更别提有什么智慧,这回术数比试,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宋宗平再无二话,道:“辛苦王老大人,等赢了日落国使团,我定亲自在太和楼宴请姚老大人。” …… 宋宗平书房里的事不是秘密。 第二天,整个太学的人都知道了,王老大人拒绝沈清来支援,并且会亲自出马教导学生的事。 沈清在南北书肆见到特地来找她的梁宗光,还有些惊奇,要是她记得没错,今日太学的学子们不放假。 梁宗光身为进士科科长这么闲,都不用给学生上课吗? “沈先生,国公府和南北商行都找不到你,就知道你在这边!”梁宗光是得知了消息,特地跑这一趟的! 他先是去了镇国公府,结果国公府的门房也不知道沈清去了哪里。他只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要是南北书肆还找不到沈清,那就只能去一趟金梧巷了。 谁让前阵子沈清不但特地给进士科留了一批《四书丛著》,而且还派上了大用场呢? 人情债总是得还的! 沈清哪里知道太学的事,见梁宗光累得不行,连忙把他带到后院书房,让底下人给泡了一壶好点的碧螺春上来。 梁宗光不是闲人,不可能没事跑来找她玩,沈清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梁老,您喝杯茶缓口气,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沈清坐在一旁,认真听梁宗光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了。 梁宗光见她没什么反应,问道:“沈先生,你就一点也不急?” 王老大人在京城数术界的地位举足轻重,被王老大人否定,不少见风使舵的也会把沈清排除在外。 有些事情并不是家世好就能解决得了的,对方在学术上打心眼里不认可你,难道你还能把这些人都抓起来关到他们认可为止吗? 而且,说难听点,这群做学问的真的还不看中钱权,人家看中的就是名声。 要是真来一个强权逼迫他们,他们不知道有多乐意,恨不得一死以在青史上留名呢! 第1007章 语言之便 只是梁宗光搞错了,沈清压根不在意这个。 她只想好好做生意,又不想混什么圈! 这个圈那个圈的,人多了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一开始或许还清醒,时间久了难免藏污纳垢,她就是个商人,又不想着靠做学术名扬天下! 沈清把这话和宋宗平一说,宋宗平的脑子都卡了会儿壳。 怎么会这样? 沈清在金泽书院教书,又是弄《九三》,又是弄《四书丛著》的。 恐怕一些真的做学问的,都比不上她,现在和他说,她懒得管这些,只想安安心心挣钱? “沈先生,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尽管同我说,不必言不由衷。”梁宗光放缓和了声音说道。 从他的角度出发,还是无法理解沈清的想法! 沈清也懒得和梁宗光掰扯这些,转了个话题,说道旁的事情上去,梁宗光的注意力也很快就被吸引过去。 “沈先生,依你看来,这回太学明算科的胜率有几成?”梁宗光眼巴巴地看着沈清,问出了昨日顾含章问过的问题。 昨天夜里,沈清的答案是不清楚。 但她今日醒来,也就这个问题思考良久。 照华国的历史来说,公元17世纪到公元19世纪,整个华国的传统数学发展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后来的一些数学概念,都是从西洋传过来的。比如数学中“几何”一词,就是华国的古人与意大利传教士翻译西方数学著作产生的。 沈清并不清楚如今的日落国数学发展得如何,但照大齐的情况看来,大齐的术数确实发展缓慢。 如果说,两处的历史有相似之处,那么这个时候正是西方数学突飞猛进的阶段。 她思索片刻,问道:“廖存瑞那边怎么说?” “有了王老大人出山,自然是信心满满,恨不得现在已经赢了。”提起廖存瑞,梁宗光语气中也多有不满。 沈清没有立即回答梁宗光,梁宗光多敏锐啊,顿时就瞧出了端倪,急忙问道:“怎么?这次不好赢?” 他倒不是幸灾乐祸,虽然乐得见廖存瑞出丑,可此事毕竟是大事,明算科丢脸,同在太学的进士科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不好说。”沈清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恐怕有几分不容易。” 梁宗光在太学还有事,哪怕很想知道到底是有几分不容易,也不能在南北书肆待太久。 沈清送走梁宗光,回到南北书肆的铺子里,便听到一阵蹩脚的大齐官话。 “泥嚎,你们这里是不是……南北熟肆?” 沈清听到这熟悉的外国腔调,不由循着声音看去,果然看见几个金发碧眼,身穿紧身裤脚蹬皮鞋的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站在铺子里,朝伙计费力地询问。 这种服饰沈清可太眼熟了,一看就是日落国那片的衣服,和西域诸国有着明显的区别。 问伙计话的那个,明显是这几人里地位较高的,应该是只会说大齐官话,却不认得文字,所以才向伙计确认。 这满京城的黑发黑眼,伙计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容如此迥异的外国人,不由多看了几眼,不过也是很快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是,是!我们家铺子就是南北书肆,几位是日落国的使臣吧?不知几位客官来我们书肆想要些什么?” 为首的日落国使臣说道:“我们听说,你们的《四熟虫著》和《九三》在大齐卖得很好,想要买几本带回去……看一看。” 日落国使臣说话怪腔怪调,好在每个字都尽力读准确,伙计倒是也能听得明白,连忙问他们要多少。 这人铺子里有的都各要了十本,《四书丛著》倒还好,《九三》是一期一发,可不是个小数目。 伙计请几人在外间坐下来稍事等待,叫了两个人和他一起到后院的库房里搬书。 沈清见两边沟通流畅,正准备回书房去,就听到那几个日落国的使臣用英语交谈起来。 一开始沈清还觉得,自己未必听得懂他们的话,毕竟古英语和现代英语,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只是几句话听下来,却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没想到是日落国的语言,与沈清学到的虽然有些不同,差别却不是很大。 比起大齐官话来说,刚才开口买书的日落国使臣,用母语说起话来,明显流利得多。 几人或许觉得在大齐没人听得懂他们的语言,说话丝毫不降低声音,哪怕沈清距离他们挺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大齐皇帝答应了查尔斯公爵的挑战,最多过上五六天,大齐的学者就要来迎战。威廉,你说我们真的赢得了大齐吗?”一个脸庞长了不少雀斑的年轻使臣问道。 他年轻的脸上写满担忧,似乎很担心会迎来不好的结果。 叫威廉的人,就是刚才说大齐话的那一个,他坐在交椅上,整个人放松地靠着椅背,右腿笔直地伸向前方,另一条腿搭在其上。 “奥利弗,你可别告诉我,你也是个临阵脱逃的胆小鬼!”与梁宗光刚才担忧的样子截然不同,威廉脸上尽是期待之色,显然对接下来的事情很期待,“你就放心好了,查尔斯公爵早就好准备,才会向大齐的学者下战书。在这之前,我们早就了解过大齐的数学水平,和我们日落国简直就是小孩与大人的区别!” 威廉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继续说道:“奥利弗,你可是个男子汉,难道连和幼童战斗都要担惊受怕?” 他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阵笑声,其余人都望着那个叫奥利弗的年轻人,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 威廉站起身来,拍了拍奥利弗的肩膀,朝着身旁几人说道: “绅士们,你们是日落国的公民,应该知道女王的慷慨。我们队伍中的斯托克斯博士,因为在数学上取得杰出的成就,被女王赐予爵位和成片的土地!斯托克斯博士跟着查尔斯公爵来大齐,就是女王的授意。斯托克斯博士要是在数学上打败了东方罗马,等我们回国,女王会亲自给我们颁奖!” 威廉的一番话,显然让其余几人都激动起来,包括刚刚才被嘲讽过的奥利弗。 沈清听到这话,忍不住暗暗皱起眉头。 落日国这群人,似乎对华国的数学水平很是了解,早就已经胜券在握,才会下战书挑战。 偏偏廖存瑞等人还在夜郎自大,以为自己是天朝上国,就连远在天边的日落国人都要效仿西域诸国朝贡呢! 第1008章 二十六个字母 威廉与其余几人说着话,察觉身后的目光,回过头去只看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正秀眉微蹙望着自己。 他定睛看了一眼,被那女子的容貌惊艳了片刻,随即回头对同伴们说道:“看,那位女士好像听懂了我们的对话。” 其余几人听了威廉的人话忍不住大笑。 有人道:“威廉,这里是大齐,又不是新大陆,你当那位女士是发配到新大陆的罪犯和清教徒吗?!” 另一人又说道:“查理,你太不解风情了!威廉在给自己找借口,好与那位美丽的女士搭讪!” 威廉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可那年轻女子的面容,连他一个异国人都觉得心动,听到同伴的话也就顺水推舟,朝着年轻女子走了过去。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即用大齐话询问沈清,而是用落日国语说道:“美丽的女士,刚才你似乎能听得懂我们落日国的语言?” 沈清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朝她走来。 对方高大英俊,比大齐衣裳更贴身的衣物勾勒出他结实的肌肉。不管别人如何看,单单就沈清个人的审美而言,也算得上一个小帅哥了。 但作为一个东方人,沈清还是更喜欢含蓄一些的男人,威廉的举动实在太狂妄了! 听得懂日落国的语言,是沈清的底牌,她又岂会轻易亮出? 面对威廉的询问,沈清选择了假装听不懂,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抱歉,你可以用大齐话再说一遍么?方才我见到你与我家伙计说话,你是通晓我们大齐的官话的。” 威廉听到沈清的话,忍不住松了口气。 沈清听不懂落日国的话,那他们刚才的那番言论,就没有泄露出去! 威廉虽然张狂却不傻,在别人的国土上,说着狂妄的话,会被主人家当作无礼之人赶出去。 但与此同时,威廉心中也涌起一分莫名的失落,对于沈清不会落日国语生出一丝惋惜。 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女人,却不懂欣赏他最地道的首都口音,这可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 “对不起……我忘了,我这是在美丽的东方罗马。”威廉耸了耸肩膀,冲沈清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美丽的女士,如果我想得对,你拥有这家书店?” 沈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落日国使臣的大齐话,都像威廉这样不地道。但她听威廉左一句美丽的女士,右一句美丽的女士,听得着实有些难受。 “我姓沈,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姓氏。”沈清说道,“还有,我已经成亲了,是有丈夫的人。” 威廉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冲着沈清摇摇头,“沈,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不应该太早嫁人,这会让爱慕你的男人心碎。” 要是沈清没有成亲,他保证会对她发起攻势。遥远的路途算什么?爱情的力量足以抵消一切。 而且,大齐真的像传言中那样富裕,留在大齐并不是一件坏事。在他的国家里,许多男人出海后一去不复返,更有人被流放到地球的另一边,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沈清也没空和威廉废话,她转身从中门看向后院,催促道:“客人等急了,你们的书搬好了没有?” 几个伙计正哼哧哼哧地从库房里把书搬出来,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听到沈清这么说,还真的以为日落国的使臣们等急了。 他们是京城天子脚下的铺子,人家千里迢迢从日落国来访,怎么能给人留下傲慢的印象? 伙计们赶紧加快速度,把威廉等人买的书搬上马车。 威廉看出来沈清这是在对他下逐客令,只好离开了南北书肆,沈清也没有在南北书肆多留,而是回了国公府在院子里等顾含章回来。 好在顾含章今日的事情不多,沈清没等多久,就听到院外传来的动静。 她起身一看,果然是顾含章回来了,趁着顾含章回房换官府的时间,便把今日听到的话同顾含章说了。 顾含章的注意力并不在威廉等人的对话上,他意外地看着沈清,“清清,你之前可没告诉过我,你会落日国的语言。” 沈清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她确实没有和顾含章提过这事! 可这也怪不得她,有谁会想到自己穿越后,还能用得上这门国际通用语言?就连沈清自己在没听到落日国使臣的对话之前,也没料到她居然听得懂。 “这……我说也是我那位老师教的,你信么?”沈清干巴巴地解释。 和顾含章成亲久了,两人日复一日的相处,沈清还真怕顾含章识破她的谎言。毕竟谁也都不是傻子,相处久了还能不了解对方么? 再说了,这可是落日国语,就连鸿胪寺官员都没人会,她一个连大齐都没离开过的居然会,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么说来,你那位老师恐怕游历过落日国一带。我记得你之前说,他教过你之后便云游去了,若是以后我朝与落日国通商,可以托落日国的人打听打听,说不定有你老师的下落。”顾含章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终归还是没说这事。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沈清说道:“清清,既然你会落日国语,不如教教我。” 如果他会落日国的语言,以后和落日国使团打交道,自然也就多了几分便利。同时,也能让鸿胪寺的官员多掌握一门语言。 顾含章要学英语,沈清当然不能藏拙,她见识过顾含章的学习能力,只要他真心想学,不说短时间内做到精通,凭着强大的记忆能力,听懂五六分总是不成问题。 而且趁落日国的人还在学一学,也不会暴露她会落日国语的秘密。 “好。”沈清一口答应,“其实这落日国语比起咱们大齐的语言要容易多了,这是落日国语的二十六个字母。我把发音和写法给你写下来,你先把它们记好了再说!” 她把字母写好,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来的目的,又问顾含章道:“含章,今日我在南北书肆听到的那些话,你可准备往上报?” 第1009章 日落国语词典 顾含章对刚才的消息毫无反应,让沈清产生了一种他其实压根不在乎输赢的错觉! “自然是要往上报的。”顾含章也知道沈清不想让人知道,补充道,“我会找个合适的借口。” 他没说的是,就算这话报上去,廖存瑞等人也不愿意听。 王老大人什么脾性,他当然清楚,霸道自大,京城文人圈子不少人都不喜欢他。但有的时候实力才是王道,王老大人在术数方面确实很有研究。 即便王老大人对他的话很重视,可那又如何? 如果真的像威廉说的那样,大齐与日落国在术数上的差距如小孩与大人般悬殊,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追赶上的。 大齐开国以来哪怕边境小有动荡,但大体而言算得上太平,尤其到了今上治理这些年间,国力愈发强盛,比不上威名远扬的时代,称一句盛世也不为过。 但水满则溢,诸国来朝让朝中不少人产生傲慢的心理,对周边小国并不放在心上。 倘若这一回与落日国比试落败,也不失为一次提醒,让大齐上下生出警惕,时时刻刻不敢怠慢。 沈清其实也不大在意这个,她所在的国家刚从百年屈辱中走出来,从积贫积弱走向全面复兴。 她也不认为,一次小小的失败对于一个强盛的国家算什么。 反倒是太过顺利,足以让人在安逸的环境下,忘了驯服不过是强大带来的战利品,而非理所当然。 两人的想法撞到一块儿去,这事自然也就无须过多议论。 很快,沈清就投入到火热的教学中,两人一个教一个学,直到到了吃晚饭时间,还在讨论二十六个字母的发音问题。 “g的发音不是居,也不是寄,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一个音。你看我的口型,发音的时候要把嘴角再两边扯一扯。”沈清给顾含章纠正发音。 蕊珠和碧痕等人见两人学得火热,也来了好奇心,一问之下才知道,顾含章学的是日落国的语言。 “少夫人可真厉害,就连落日国语都会,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少夫人不会的啊!”碧痕发出惊叹。 蕊珠也是沈清成亲前才到她身边伺候的,对沈清的了解其实比碧痕多不了多少。但她知道,自己是沈清陪嫁过来的丫鬟,论起亲近来说,自然是她和沈清最亲。 蕊珠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没有少夫人不会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沈清:“……” 不是,她不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就比如说蕊珠和碧痕绣花的手艺,她恐怕拍马都追不上。 真不是她们口中说的什么都会啊! 可无论她怎么解释,两人都用一副“少夫人您不必谦虚”的目光看着她,沈清最后也懒得解释了,倒是两人小心翼翼地表示,她们也对这落日国的语言挺感兴趣的。 沈清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现在落日国与大齐已经建交,以后说不定有更多交流的机会。蕊珠和碧痕她们多掌握一门语言,以后派上用场也不一定。 于是,学英语的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蕊珠和碧痕的记忆力毕竟不如顾含章,这些歪七扭八的字母对于她们来说实在太陌生,一时间无法完全记下来。 沈清对她们的要求也不高,慢慢来就是了,教给她们一首字母歌,让她们有空就哼一哼,便让她们把字母记熟了再来找她。 “学习一门外语并非易事,不要急于求成。你们要记得水滴石穿的道理,最忌焦躁懒惰。”沈清提醒道。 蕊珠和碧痕能到沈清身边服侍,自然都是各方面精挑细选过的,两人很清楚自己的选择,也不想让沈清对她们失望。 “少夫人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不辜负少夫人对我们的期望。” 沈清见她们态度坚定,是一心向学的,也就放下心来,让她们下去了。 …… 就么一连过了好多天,沈清除了白天忙自己的事情,便是到了晚上教顾含章学英语。 只不过她能教的,多是日常使用,外加商务谈判时的常用语,至于别的时间久了不用,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沈清捧着纸上的单词,向顾含章说道:“你与落日国使臣比较熟,能不能问一问,他们这次出使大齐,有没有携带他们本国的词典?” 若是有的话,以后使用请落日国式的英语,便会方便很多。 毕竟沈清虽然听得懂他们大多数话,在词语方面还是有区别的,她不是研究古代英语的,哪里知道她说的词语,在这个时候的落日国到底有没有出现! “确实需要一本词典。”顾含章也已经发现,沈清的落日国语与落日国使臣之间微小区别。 顾含章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便亲自去了一趟落日国驿馆。 上次在马场不欢而散,查尔斯公爵便一直没有和顾含章说上几句话,见到顾含章特地前来问起词典的事,他显得很高兴。 “顾,你不要在意我上次的言论。在我们落日国,这是对令夫人最高的赞美!”查尔斯公爵欣赏沈清的英姿飒爽,同时也不妨碍他觉得顾含章才华出众,想要与这位大齐年轻的世子交好,“我来大齐当然带了词典,这是我们两国流通的象征!” 落日国的词典得到得十分顺利,哪怕顾含章因为马场上的事,而对查尔斯的印象不怎么样。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查尔斯愿意,他是个收买人心的高手。 查尔斯拉着顾含章喝了他从落日国带来的咖啡,味道有些苦涩,让口感香醇,应该是这种奇特饮品中的上品。 临别之前,查尔斯还特地向顾含章发出邀请,“顾,我知道你是大齐的人才。明天我们会在你们大齐的最好的学院,就是你们口中的太学举行数学比赛,不知道你到时是否会出现?当然,你的夫人要是也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含章的眼神逐渐危险,查尔斯连忙举行双手解释,“顾,我的意思是,你的夫人是杰出的数学学者。这么重要的比赛,要是少了她,不是太遗憾了吗!” 第1010章 坐在一群仇人头上 顾含章从落日国驿馆回来,最终还是把查尔斯的意思带给了沈清。 “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沈清这几天都快要把这事忘了,听顾含章提起才想起还有这事,“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居然就真的要比赛了。” 顾含章又问:“明日太学的比试,你可想去?” “去,当然得去!”这么热闹的事,沈清哪有不去的道理? 她当即吩咐下去,让蕊珠和碧痕帮她准备好明日要用的东西,早早地上床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太学的比试不会开始得太快,这场比赛皇帝也要出席,因此得等到早朝结束之后才能开始。 沈清也不着急,睡了个回笼觉,等到顾含章上朝回来,两人吃了早饭,这才让人套马车往太学那边去。 等他们到太学门口时,在学门前的街上已经形容闹市,两旁的道路上停各停了一排马车,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 镇国公府的马车没处停,车夫干脆在大门把两人放下来,又把马车赶回国公府。 等到比赛结束的时候,再赶车过来接他们。 “今日竟这么多人来看比赛?”沈清没想到居然这么热闹,早知道是这样,那她吃早饭时就不磨蹭了,也好早点到太学来占个好位置。 也不怪沈清没有预料到,这场比试就好比奥数比赛。数学在后世还是必学的科目,也没见有几个人特意去观看奥数比赛。 更别提在大齐,普通老百姓会数个数,做十位数的乘法那就不错了,足够在日常生活中使用。 就连明算科的数学题目本身,恐怕都没有几个人看得懂! 顾含章明白沈清的意思,解释道:“陛下亲自摆驾太学,众人都想沾沾光,也都想看看这西洋人到底什么模样。” 沈清一听这个就明白了,目光投向人群,果然看见人群里不仅有穿着官服的官员。 还有一些书生打扮的人,更有一些年轻的姑娘,跟着家人来凑热闹。 ——太学为了防止闲杂人等打扰学子们学习,平常通常不让外人进入。 在太学里头学习的都是天之骄子,她们也想来看看,这些太学的学子是不是正如传言一般出众。 沈清跟着顾含章往里走,看着太学里的人群,沈清觉得顾含章还好说,她今日可能就要挤在人堆里看比赛了。 那有什么好看的?别说看题目了,怕是连那位斯托克斯博士的脸都看不清楚! 顾含章利用职务之便还可以上前,但人家正是工作的时间,她与一个不相干的人,哪里好跟着? “沈先生,这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沈清头顶传来。 沈清抬头望去,就见到梁宗光站在一座小楼的第二层,正卖力地朝他招手。 她怎么忘了,还能去蹭梁宗光的位置? 沈清眼前一亮,赶紧冲着顾含章说道:“含章,那我去找梁老了!” “清清,你不想跟着我近距离看看?”顾含章也不是办不到,只需要他向皇帝开口,就能让沈清近距离观看比赛。 沈清摇摇头,“那影响多不好?我还是跟着梁老吧,这里视线不错,还能好好休息,也挺好的。” 顾含章见沈清已经决定好了,也就没有继续坚持,目送沈清上了楼,便朝赛场的方向走去。 赛场就设在太学中央的广场上,比赛还没开始,广场上提前摆放的座位上就坐满了人。还有一些没有座位的,干脆打算站在外围看比赛。 好在今日天气不错,微风中带着阵阵凉爽,不冷也不热。 在室外光线充足,视线也十分开阔,参赛人员不至于感到憋闷。就是这么多人围观,会给他们造成多大的心理压力,那就因人而异了。 “哎呀,沈先生,你可总算来了!”梁宗光早就料到沈清会来,特地给沈清留了个位置,只是没想到沈清来得这么慢,“沈先生,今日可是一位难求!你若是来得再慢一些,我可就保不住这个好位置了!” 梁宗光指着他身旁一个靠窗的位置,这要是换在作戏院,那可是卖得最贵的上等好位置。 沈清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梁宗光站在窗户边,伸着脖子张望了好久,才把她给等来的。 梁宗光一大把年纪了,让他这么等,沈清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向他道歉。 “梁老,我也没想到,今日太学会有这么多人来。” 明算科对于大齐来说,一直算是小众的科目,在科举考试中都不是很受朝廷的重视。往常有这么热闹的,通常都是各种文会诗会,哪里有见过明算科的学子包下酒楼,举行一场算术大赛? 想想都觉得枯燥无比,一点都不风雅,而且大齐对术数感兴趣的人本来就不多! 梁宗光也点头附和,“别说你想不到,我们整个太学的人都没料到。看来,廖存瑞这一回恐怕是要出大风头喽!” 沈清心想不一定,更加有可能的是,廖存瑞这一回要丢脸。 而且,还是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丢大脸! 不过,不能确定的事情,沈清还是没有说出口。 万一姚老大人和廖存瑞深藏不露,比她想象中要强呢?那她岂不是自打耳光? 总之,沈清有预感,这场比赛一定会相当精彩就是了! …… 沈清落座没多久,小楼二层里有座位的人,也都纷纷回来了。 都是太学进士科的先生们,哪怕没和沈清说过话的,也都是熟面孔。 大家都是熟人,说话间也放开了许多。 众人落座不久,比赛也正式开始,皇帝说了几句话,便由宋宗平宣布比赛开始。 紧接着,大齐和落日国参加比赛的人员依次进场,分成两边各自落座。 这个时候,沈清才发现,梁宗光选的位置极好。因为她坐在窗边,甚至听到了廖存瑞的说话声! 低头一看才发现,楼下坐着的那群人,不是太学明算科那群人还有什么人? 至于那个穿着深灰色衣服,拄着拐杖一脸凶相的,沈清虽然没有见过,可从其余人看他的目光,也能猜测出这人正是王志方的祖父王老大人! 好家伙,她这是坐在了一群仇人的头上?! 第1011章 不相上下 “梁老?!”沈清忍不住看了一眼梁宗光,连声音都低了不少。 这么多和她有仇的,尤其是王老大人,她怕他们合起伙来给自己小鞋穿。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还是不要被他们发现的为好! “沈先生,我这位置选得好吧?”梁宗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抚须冲着沈清笑,“这可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你听听,就连他们在底下嘀咕些什么,咱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位置是个好位置,只不过沈清一个人如坐针毡罢了! 不过,好在陆陆续续有手持拂尘的内侍,搬上来几个红木做的榜架。 然后,大齐这边王老大人和廖存瑞,和日落国这边两人站了起来,走向大齐君臣和比赛区域中间的一张案台前。 这两个日落国人都盛装出场,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圆镜片眼镜,气质一看就是个严肃的老学究。另一个衣着则比中年人华丽不少,头发是没有杂质的金黄色,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尤为出众,看起来像是一位自由散漫的贵公子,哪里都不像是个做学问的。 双方各自拿起案上摆放着的毛笔和羽毛笔,在纸上写起什么来。 沈清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好奇地问梁宗光,“梁老,这次比试有什么规则?” “沈先生还不知道吧?”梁宗光向沈清解释,“这也是今早才确定的规则,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由大齐和落日国各自派人出题,你一道我一道的车轮题,出到一定数目,最后计算做出来的题数。做对题目多的人,算赢得这次比试。” 这种赛制很像国际奥赛,各国派出两位数学家领队。题目出来之后,由数学家翻译成自己国家的语言,再给参加比赛的学生做。只不过国际奥赛有个人赛和团体赛,比赛也分为两天进行,而这次的赛制则简单粗暴得多。 很像围棋里的车轮战,只不过围棋比赛的车轮战,是由一个人对战多人。 而这次的比试,则是多一群人背各种难题考验。 沈清没有多看那个日落国年轻人,而是望向那个戴着眼镜的日落国人,问道:“梁老,那人就是日落国的斯托克斯博士?” 梁宗光早上才见到斯托克斯,听说他是日落国有名的术数大师,没想到沈清居然知道对方的名字。 “是他,据日落国他们自己人说,这个斯托克斯非常厉害,就是不知道,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两人说着话,那边双方各自写好了题目,大齐这边自然是用大齐文字写的,落日国那边则由那个年轻人代为翻译成大齐文字。 主要是大齐这边没有会落日国语的,只是这么大的事,众人也不必担心落日国的人会在题目上做手脚。 这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要让落日国名声扫地的。 很快,沈清就知道内侍们搬上来的榜架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内侍们先从王老大人手中接过题目,用工整的馆阁体重新誊抄一遍,贴在了榜架上,并由一个内侍缓慢而又大声地读了题目的内容。 “今有甲乙两条船,在海上相距一百一十里。若两船相向而行,则将一个时辰相遇。若同向而行,则甲将三个半时辰赶上乙,求问甲船的速度几何?”内侍声音洪亮,以确保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能听清楚题目。 这次沈清出门,细心的雷珠给准备了纸张和铅笔,听到这个,沈清便立即拿出来将题目记了下来。 梁宗光接过去看,紧接着整个二楼的几个进士科的先生们,也都通通传阅了一番。 梁宗光评价道:“这个倒是不难,我都能解得出,更何况明算科那些学子?” 对于太学学子来说,确实算不得难道,沈清也跟着点了点头,“要想比赛有看头,肯定得循序渐进。若是一开始就丢出难题,将所有人都难住了,那后头的比赛岂不是进行不下去?” “沈先生说得对,正是这个道理。”梁宗光将传回来的纸还给沈清,又看着沈清手里的铅笔说道,“确实是好东西,看来不但是明算科用得着,咱们进士科平时也能用,改日我让人去沈先生的南北商行里买些回来。” 有人赞赏自家卖的东西,沈清自然开心,笑着说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梁老若是真想要,回头我让伙计送一批过来,给您打六折。” 这么低的折扣能省下不少银子,虽说铅笔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梁宗光还是十分高兴。 “那就多谢沈先生了。” 而题目出来之后,广场四周也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这个题目看起来不算难,不少来看比赛的人都有一定的术数基础,也就想跟着一起做一做。 王老大人和廖存瑞从太学明算科里选出四个学子参加比赛,四人都是明算科里最有天赋的那一批,第一回与他国人比试,没看见题目之前还有些紧张,见到题目出来长吁一口气,三两下把答案写了出来,并由其中一个呈上去。 没过一会儿,便由落日国那位年轻人宣布道:“答案正确!” 沈清第一次听他开口,颇有些意外,这个年轻人不但认得大齐文字,大齐官话也说得很好。至少比起前阵子到南北书肆买书的那个威廉强多了,虽然说不上非常标准,但要是光凭声音,冒充冒充有口音的大齐本地人还是可以的。 而另一边,日落国的几人也仅仅是慢了一步,便把答案算了出来。由王老大人和廖存瑞过目,两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期间,沈清还想不明白,两边不是语言不通吗?王老大人和廖存瑞怎么看得懂日落国人答的题? 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两人口口声声抵制现代数学,但其实都暗戳戳买了《九三》在家里偷偷研究吧?否则,临时看起来怎么会如此畅通无阻? 毫无悬念地,双方都做对了第一道题。 紧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出题的都是各自国家拿得出手的人物,题目的难度就跟较劲儿似的,一点点往难处加。这一刻是东风压倒西风,下一刻便是西风更胜一筹。 王老大人和廖存瑞脸上都难得掩饰不住胜负欲,落日国的斯托克斯博士,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更是把好斗写在脸上。 第1012章 安吉尔的苹果树 十几道题过后,廖存瑞明显感觉到了对方并不是浪得虚名,赶紧小声道:“王老大人,这个叫什么斯什么克斯的,看来真的有两把刷子。看来,咱们不能掉以轻心了!” 之前鸿胪寺那边派人传话,说是顾含章提醒他们,日落国这回来访的使臣中有术数高手,让他们多做准备,以免输了有失大齐颜面。 当时他就嗤之以鼻,日落国这种蛮夷小国,身上的毛都被退干净,怎么可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而且,传话的人还是顾含章。 他们太学明算科和沈清势不两立,顾含章作为沈清的丈夫,不给他们挖坑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有这么好心,反其道而行之就行了! 谁知道,顾含章说的居然是真的,他们居然真的小瞧了这几个日落国人。 “还没到那个时候,说什么丧气话?”王老大人不耐烦地说道,“这才出到第几道题?咱们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还怕赢不了几个洋人?”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也不知道斯托克斯是听见了还是怎么着,冷不丁叽里呱啦地说了句什么。 斯托克斯博士虽然说的不是大齐话,可两人也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看出来了,这个斯托克斯刚才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刚才这人说了啥?!”廖存瑞一急,连口音都出来了。 王老大人脸色更是不好看,两国比试本就是友好切磋,怎么到了斯托克斯这里还带嘲讽的? 廖存瑞话音落下,就见斯托克斯博士身旁的年轻人,笑着开口说道:“两位,斯托克斯博士的意思是,恐怕你们很快就出不出像样的题目了。” 两人都是大齐数术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王老大人,要是不提孟文彦的话,说一句是泰斗都不为过。 都还没有结果的事,斯托克斯居然口出狂言,嘲笑他们出不出像样的题目! “呵,我们大齐有一句古话,叫做‘放荡功不遂,满盈身自灾’,希望你们好自为之,莫要输了比试丢了你们落日国的脸!”王老大人皮笑肉不笑,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位落日国的年轻人虽说大齐官话不错,却也还没到听得懂这么难的句子的程度,但也从王老大人的态度里猜测出来他的意思,无奈地笑着耸耸肩。 他这样的态度,对于王老大人和廖存瑞来说,明显就是挑衅。 两人不再多言语,而是铆足了劲出题,直接把难度拔高了一大截。 底下做题的四个太学学子都懵了,明明两人上场之前都说尽量不会出太难的题,怎么毫无预兆地就变了? 要是这些题全都是日落国的两个使臣出的也就罢了,偏偏其中一半都出自王老大人和廖存瑞的手,学子们这下子都没有观察落日国四人的时间了,听到题目之后就是埋头苦干。 王老大人和廖存瑞哪里还顾得上这,他们刚铆足了劲出了一道自以为不错的题,斯托克斯博士那边便又出来了另一道: “安吉尔有一座果园,其中有一百棵苹果树,每棵苹果树上结了一百颗苹果。安吉尔每天都会做以下任意一个操作: 一、任意挑选一棵苹果树上的一颗苹果吃掉; 二、任选一棵苹果树,吃掉苹果树上所有的苹果; 但是,每天傍晚会有一个小偷潜进果园,并进行以下任意的操作: 一、在每棵没有减少苹果的苹果树上,增加一颗苹果; 二、在果园里种下一棵苹果树,这棵苹果树同样结出一百棵苹果。 问:安吉尔吃掉果园里的所有苹果,需要多少天?” 这个题目出来,所有的人都傻了,整个太学的广场上一片寂静无声,随后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苹果树这道题,真是把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王老大人面沉如水。 廖存瑞鼻孔里都快喷出火来,“这出的什么题?每棵苹果树上怎么可能结出数目相同的果实?这个姓安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一天内吃掉一百颗苹果?还有,那个小偷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小偷吗,为什么会在苹果树上增加苹果,还在果园里种苹果树?他不是小偷,而是什么大圣人吧!” 廖存瑞话音落下,那边的斯托克斯博士又飞快地说了一句。 这下子不等廖存瑞发问,那个日落国的年轻人就自动翻译,“斯托克斯博士说,请你们不要管安吉尔为什么能吃掉一百颗苹果这种低级而又无趣的问题,这是他的私人设定,只要你们的选手按照斯托克斯博士的逻辑答题就好了。” 廖存瑞能怎么办?斯托克斯出的题常识上有问题,算术上却没有问题,一个荒谬的结果还是能得出来的。 他嘟囔了一句,“小国就是小国,用这等手段哗众取宠,亏你们也想得出来。” 这回一直冷着脸的斯托克斯倒是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两国的选手。 这道题设了许多个条件,但显然在日落国四人的题库内,他们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便由其中一个动笔开始答题。 明算科的学子们则像戴上了痛苦面具,四人凑在一起说了些什么,便叫来一个内侍替他们传话。 内侍走到王老大人和廖存瑞身旁,说道:“王老大人,廖先生,学子们向二位请示,可否用现代数学的方法来答题?” 学子们的请求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题目代入公式中运算,比起他们传统的方法要快上不少,准确率也能够提升。 太学明算科虽然不提倡像金泽书院明算科那样,传统数学和现代数学的方法并行。 但作为在术数上天赋卓绝的学子,他们私底下还是对现代数学相当着迷。 谁知,廖存瑞还没说话,王老大人便脸色一变,冷声说道:“用什么现代数学?身为太学明算科里最好的几个学子,连这点题都做不出来,还找什么借口?趁早收拾收拾回家去,你们不想留在太学,还有大把的人想进太学,真以为太学等地方非你们几个不可?” 第1013章 我查尔斯不屑于讹人 四个太学学子听了这话,顿时就白了点,不敢再提一句。 其余人与他们离得颇远,王老大人的话也就附近的人能够听到,众人只见四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双方都做完了题,落日国四人依然做对了。 但大齐这边的思路虽然对了,答案却写错了。 听着“答案错误”四个字响起,周围更是一片嗡嗡的议论,四人脸色一白,头垂得更低了。 “完了,士气被拙,接下来想要保持平静,那可就不容易了!”梁宗光虽然不是进士科的先生,但他要看着比赛,全程紧张得不得了。 明算科的学子第一次出现错误,他倒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看着几人发木的表情,梁宗光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沈清虽然坐在太学明算科这一群人的头上,但离真正的比赛区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只隐隐听见什么“现代数学”之类的字眼,余下的便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了。 但楼下坐着的明算科先生们,都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落日国四人连这种题都做出来了,而且速度这么快,好像确实有几分本事。” “题是落日国的人出的,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事先透题?速度这样快,而且还没差错,说不定早就做过一遍呢!” “……其实蓝佑臣那几人若是用现代数学做,也未必会出错。” 不知是谁小声说道,但立马被不同的声音驳斥。 “现代数学能做的,我们原本的法子也能做!学艺不精罢了,怎能怪到方法头上?这题若是换作王老大人做,怎会出他们这种错误?” 那人被这么一说,顿时不再言语,沈清通过这寥寥几句对话,也大概弄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 那人说得的确没有错,现代数学能做的题,传统数学确实也能够解。 但对于使用方法的观念,沈清却不敢苟同,这就好比同样要过河,坐船过去和游过去,就存在本质的差别! 方法与方法之间本身并不存在对立,只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成见,才让现代数学与传统数学在这场比试里水火不容。 果然,接下来,随着题目越来越难,以及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明算科四人的逐渐开始出错,日落国四人虽然也不是每一题都能做对,但明算科四人状态明显失常,两相比较之下,他们的紧张感反而被减少了。 沈清甚至能注意到,坐在御座上的皇帝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起来。 这也能理解,皇帝亲自莅临比赛现场,王老大人拍着胸脯和他说十拿九稳,形势却越来越差。 眼看着偌大的一个国家,很快就要被一个小国打脸,作为大齐之主的皇帝脸色能够好看才怪! 没过多久,皇帝身旁的王总管就喊了中场休息,内侍们立马把事先准备好的瓜果茶水,还有各种点心端上来,供参加比赛的选手们食用。 沈清也是全神贯注久了,一分神才发现,双手撑在腿上太久,硬是把大腿撑得有些发麻。 她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就看见楼下明算科的先生们一拥而上,把四个学子围了起来,不知道在说什么。 总之,到了这个时候,沈清觉得无论他们内心想法如何,应该都不敢再给他们心理压力了。 事关大齐颜面,要是真的办砸了,别说被人耻笑,皇帝的怒火这些人哪个能承受得住? “沈先生,我可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说这回明算科的赢面不大了。”梁宗光叹了口气,感慨不已,“这落日国的斯托克斯博士,出题真是刁钻。以一人之力,就能逼得姚老大人和廖存瑞额头冒汗,不可不谓学问高深啊。” 梁宗光也看出来了,斯托克斯博士不通大齐语言,他身边的那个落日国年轻人,根本就是给他当翻译去的,全程没有参与出任何一道题目。 同样是知识分子,哪怕斯托克斯博士是个落日国人,梁宗光也对他的学问发自真心的佩服。 他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看他还没有出全力!” 沈清没有回答梁宗光,心中默默认可了他的说法。 可不就是还没出全力?斯托克斯博士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似一片数学题海。 源源不断的题目从他笔下流出,可他眼神镇定,丝毫不见急迫,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样的人,难怪落日国的女王会因为他的成就,赐予他爵位以及大片的土地。 中间休息了半个时辰,随着三声沉重的鼓声,后半场比试正式开始。 那四个明算科学子状态肉眼看上去恢复不少,一连答对好几题,倒是落日国四人不小心算错一题,又被王老大人的题目难倒一题,几乎交了白卷。 失去信心的观众终于恢复活力,有些人甚至给明算科四人鼓起劲来。 王老大人冰一样的脸,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把斯托克斯博士给他的嘲讽还了回去,“我奉劝阁下还是不要得意得太早,天道好轮回,到了难题的部分,可就是我们大齐学子占了上风了!” 落日国的年轻人把王老大人的话,用日落国语转述给他听,斯托克斯博士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眉头蹙成一条线。 紧接着,那落日国的年轻人就勾唇一笑,用本国话询问,“斯托克斯博士,你演的戏还没落幕,我都要看腻了。时间差不多了,让他们见识您的真本事吧。” 斯托克斯博士看了一眼一脸得意的王老大人,目光回到年轻人脸上。 “如您所愿,查尔斯公爵。” 话音落下,他便从怀里掏出一支黄铜做成的笔,在空中甩了甩,一串奇怪的符号便跃然纸上。 廖存瑞站在一旁,他不大分得出这些奇怪的符号,与落日国文字有什么区别。但就当查尔斯公爵要把这张纸只修改了几个字,就交给一旁的内侍之时,廖存瑞果断伸手一把拦住了。 “你们这真的是在出题?该不会是黔驴技穷,随便编一些我们看不懂的东西准备讹人吧?” 查尔斯公爵愣了一下,真诚地询问,“请问讹人是什么意思?” 他的大齐话虽然不错,但教他大齐话的渔民似乎是大齐南边的人,大齐其余地方的方言词汇,他理解起来就有些困难。 一旁的内侍虽然不明白两人在争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回答,“就是骗人、敲诈的意思。”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谢你。”查尔斯公爵冲他灿烂一笑,依旧把手里的纸递给内侍,“廖,感谢你教会我一个新词,但我查尔斯不屑于讹人。” 第1014章 微积分 很快,整个比赛的内场发出阵阵骚动。 题目交到读题的内侍手中,内侍捧着题目呆愣了良久,最终摇了摇头。 那张纸又被递到鸿胪寺官员们的手中,鸿胪寺的官员们看了一个个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读出这道题。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看着这一个个内侍跑来跑去,题却迟迟没有贴上去,不由皱起眉头,“把题拿上来,给朕看看!” 王总管应了一声,亲自下场拿到题目,一看也是摸不着头脑。 他把题目双手呈到皇帝手里,补充道:“陛下,我听出题那边伺候的说,斯托克斯博士写下这道题后,廖先生对此颇有异议,他怀疑斯托克斯博士这道题,是仗着我大齐无人通晓落日国文字故意胡编出来的。” 皇帝拿起纸张扫了一眼,一瞬间明白廖存瑞为什么会发出疑问。 他身为皇帝虽说不是样样精通,但也是各个方面都涉猎过,包括不是很受朝廷重视的术数! 他完全可以肯定,大齐任何一本术数著作上,都没有类似的题目! 哪里是文字,分明是天书! “去,把斯托克斯博士和查尔斯公爵请过来。”皇帝沉吟片刻说道。 堂堂大齐朝自然不能被一介小国戏耍,要是这两人是在愚弄他,不介意让这两人命丧异国,再也回不到那个所谓的日落国! 得知大齐皇帝要叫他们,查尔斯和斯托克斯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两人来到皇帝驾前,查尔斯把皇帝的意思转述给斯托克斯。 斯托克斯脸色严肃,激动地说了一长串话。 “查尔斯公爵,斯托克斯博士这是在说什么?”王总管赶紧问。 查尔斯冲着皇帝行了一礼,郑重地说道:“大齐的皇帝陛下,斯托克斯博士对着上帝发誓。他要是有一句谎言,就让他被上帝厌弃,成为撒旦的囚奴。” 落日国使者来访,曾向皇帝介绍他们的文化。斯托克斯博士是一位杰出的学者的同时,更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他发出这样的誓言可见试题不假。 皇帝脸色并不好看,如果斯托克斯并没有在题目上造假,那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陛下,请求您允许我们将题目公之于众!”查尔斯再次低头行礼。 王总管脸色一变,不禁脱口而出,“陛下,不可啊!” 若是这道题贴不出去,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大齐在术数上输给了一个弹丸小国。大齐颜面何存?皇帝的颜面何存? “贴出去。”皇帝紧抿双唇思考良久,口中吐出三个字。 为人君者金口玉言,亲口答应的事情又怎能食言?贴出去是丢脸,不由贴出去那就失了他的为君之道!这让底下的臣子怎么看待,让大齐万民怎么看待? “是……陛下!”王总管只好从皇帝御桌上取下题目,交到一旁的内侍手里。 内侍一脸迟疑,“王总管,这?” 王总管挥了挥袖子,冲他道:“去吧。” 内侍得令下去,查尔斯和斯托克斯脸上露出敬佩之色,朝皇帝深深行了个礼也退了下去。 而这段时间,除了比试内圈坐着的人,外头观赛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看内侍从皇帝那里领了题目下来,却不大声宣读,而是直接张贴了出来,整片广场顿时人声鼎沸。 “怎么回事?题已经出来了,为何不读?”小楼二楼,梁宗光忍不住站起来,伸长脖子朝榜架上望去,但由于距离甚远,实在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而赛场内圈已经有人拿了纸笔,将上面的题目誊抄下来,一张接一张传到外圈。 随着这些纸条传开,广场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真的是术数题,而不是落日国文字?” “我看就是随便糊弄咱们的,出这样的题是故意为难明算科学子的吧?别说他们解不出来,就是孟老回京也解不出来!” “日落国就是有备而来,要拿我们大齐当垫脚石,往他们自己脸上贴金!这次比试就应该作废!” “可……这题目陛下亲眼过目,都没有异议,这试题怕是真的没有问题吧?” 有人点出了事情最关键之处,周末的人顿时无话可说,只能寄希望于太学学子涉猎广博,这种天书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陌生。 然而,四名明算科学子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在见到榜上张贴出来的题目,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眼看旁边的日落国人已经动笔,他们却连题目都看不懂,这样的情况就是把他们所有的骄傲扔在地上狠狠践踏,碎得连渣渣都不剩。 “佑臣,我们不该参加这次比试。今日过后,我们同窗四人即将名声扫地。”一个学子双眼通红,短短片刻的时间,声音已经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蓝佑臣被一掌拍在肩膀上,整个人却跟木头人似的呆呆地看着榜架上贴的题目。 他们这些人,从小到大都是毫无疑问的天才,尤其是蓝佑臣刚满一岁便展示出卓绝的天赋,而后畅通无阻地一路升入太学。即便到了太学明算科,他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迎面一记重拳,他甚至连提笔记下这道题的勇气都没! 其余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有个年纪小些的,都已经忍不住痛哭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做题啊,怎么还哭起来了呢?”梁宗光已经趴在窗框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急得直跺脚。 灰尘落了底下几个明算科先生一头,可这个时候已经无人在意。 门外一个进士科先生气喘吁吁跑进来,“梁老,沈先生,我拿来了从南北商行买的望远镜,快让我看一看!” 沈清和梁宗光赶紧让出位置,那先生到前头来,一手拿着望远镜,另一手拿起沈清的铅笔,把看到的题目画符似的写了下来。 一群进士科的先生凑成一团,个个大眼瞪小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微积分?!”沈清看着题目一点点呈现在她眼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难怪,难怪,难怪威廉在南北商行大放厥词。 大齐和落日国的数学方向完全不同,大齐注重实用,走的是算法数学的路子。而包括落日国在内的西方数学,受到西方自古的逻辑学影响,走上了逻辑数学的道路! 两方发展的方向完全不同,怎么能要求一个注重实干的民族,去理解从未接触过的规则和符号? 她不得不承认,落日国在数学研究上,确实领先了大齐太多! 第1015章 来自相同时空的人 微积分? 什么是微积分? 梁宗光和进士科的先生们听得懂沈清口中的每一个字,可这三个字组在一起,却成了他们从未涉及过的领域。 可在沈清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后,他们也都瞬间明白过来两点。 一是,落日国的题目真的不是瞎编的。 二是,恐怕这次他们大齐真的要一败涂地了! “唉,陛下今日不该来!”梁宗光叹了口气,颓废地坐回椅子上。 身为土生土长的大齐人,看着自己的君主脸上蒙羞,有的时候比自己被人羞辱还难受。 偏偏他们还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哪怕一个丝毫不懂术数的人也看得出,他们与落日国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 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落日国人搁下了笔。 答卷交到王老大人手里,王老大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就算卷子交给他评判又如何?哪怕这群日落国人做错了,他也看不出来! 最终,卷子还是交到了斯托克斯博士手上,斯托克斯扫了几眼,对着查尔斯点了点头,由查尔斯宣布答案正确。 出题权又落到王老大人和廖存瑞手里,两人哪还有心思出题,心情早就和打翻的染缸一样复杂了。 就算他们出题,以明算科四人的状态,真的还能做得出来吗? 可是,比赛还没结束,按道理他们还要各自出五道题,才能决出高下,难道他们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输? 王老大人抬起手,直到握住毛笔,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到握不住笔了。 “还有比下去的鼻要吗?你们大齐……根笨就没有calculus的该念!”威廉从人群里跳出来,对着王老大人大声说道,“这场逼赛,我们赢定了!你们、不要自取凄辱!” 威廉话音落下,顿时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许多坐在皇帝周围的大臣都忍不住神色激愤,“区区一个落日国,不过仗着路途遥远,才敢胡言乱语!若是在这附近,我大齐的铁蹄迟早踏平他们!” “无礼,简直是无礼至极!这样的人还不把他们赶出去,难道还要好吃好喝供着吗?” 外圈也都群情激愤,甚至有人不知哪里找来一个烂菜帮子,朝威廉等人砸过去,只是被手脚灵活的威廉躲开了。 王总管脸色铁青,朝查尔斯道:“查尔斯公爵,这就是你们落日国出使我大齐的态度吗?” “王总管,请饶恕威廉的无知和鲁莽。他在被允许进入使团之前,不过是个低贱的渔民,沾了大齐官话的光才成为我的手下。至少到目前为止,威廉还是我不能缺少的助手,我替他向皇帝陛下道歉,希望仁慈而又英明的皇帝陛下能够原谅他一次。”查尔斯一脸诚恳。 在落日国,强者有取笑弱者的权利。但在大齐来说,这似乎格外被人厌恶。就算查尔斯觉得这件事不足为道,甚至心中隐隐为即将战胜大齐感到骄傲,但还是做出了足够诚恳的道歉。 查尔斯都一顶顶高帽往皇帝头上戴了,皇帝还能说什么?大臣们听了王总管的管事,怒气也平息了一些。 “倒还算知道些礼数,只是堂堂一个公爵,竟把这样一个粗人带在身边,落日国的人才未免也太少了吧?” 查尔斯对此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进行反驳。 虽说威廉已经被人带下来“施以惩戒”,但由他引起的风波却没有停下。 在场所有大齐人都在讨论同一个话题,偌大的大齐真的没有一个人,能解出斯托克斯博士出的难题了吗? …… “唉!难道我们大齐就真的无人能担此大任?”二楼,梁宗光坐在椅子上,狠狠拍了下大腿看向沈清,“沈先生,莫非连你也没有办法?” 他话音落下,其余进士科先生们也纷纷望过来。 刚才沈清脱口而出微积分三个字,显然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而且,沈清提出的现代数学,其中许多符号不说与落日国的术数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一时间,一群人简直把所有希望放到沈清身上。 老实说,沈清并不想出这个风头。王老大人和廖存瑞带领的学子败于落日国之手,《太学例卷》已经成了一个笑话,不必她花费一点力气,使用现代数学居多的《九三》,都已经成为最终的赢家。 而她如果在这个时候站出去,无异于把自己置于全天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她身上但凡有一丝异样,都会被深挖到头发丝。 一个人不可能无时不刻保持警惕,她是个有秘密的人。而这个秘密,会让她自己,甚至她身旁的亲朋好友,都陷入巨大的争议中。 沈清是个生意人,尤其清楚这并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沈先生还犹豫什么?你若是会解这道题,这个时候便站出去吧,这已经不是比试输赢的事了。”身旁的先生们哪里知道沈清的顾虑,焦急地催促道。 沈清抬头望向底下骚动的人群,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失望和焦急,这样的情绪恍惚间让她想起上辈子的事。 想起华国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却一波波流失向海外。想起上辈子逐渐走向复兴的华国,是如何在这过程中,被西方国家围追堵截。想起西方国家的国民们享受着高福利社会带来的好处,却美其名曰环保与文化多样性,其实是把这些国家当作他们的后花园…… 上辈子她无法直接参与到这些事情中去,难道这辈子面对一个小国,还要继续忍耐吗? 沈清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旁边的先生们纷纷发出激动的声音。 “太好了,沈先生真的能解!” “沈先生,我们大齐的颜面就全靠你了!” “就知道沈先生比他们明算科那些人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经此一役,沈先生必会名声大噪!”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世子夫人。” 沈清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深灰色衣袍的青年,戴着一只白玉簪,身姿挺拔如松竹般立在门旁。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沈清几乎以为看见华国那个身穿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许……子明?”沈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真的很久没见到许子明了。 久到都快要忘了,还有个和她来自相同时空的人,一起存在于大齐。 第1016章 以后我也奉电老师为师长 许子明冲着沈清点了点头,“不知世子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梁老,各位先生,我有事耽搁片刻。”场下情况僵持住了,太学明算科四人已经是必输的结局,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沈清没怎么犹豫地点了点头。 谁知回头一看,进士科几个先生包括梁宗光在内,都露出八卦的眼神,被她看了一眼才纷纷收敛。 梁宗光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实在不该,赶紧虚咳一声,提醒道:“沈先生,三楼是间库房,存放桌椅用的,常年不上锁。” 三楼还有个库房? 沈清看了一眼底下密匝匝的人群,这么说来三楼确实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大齐的许子明沈清不想了解,但华国的许子明她还是了解的,他虽然感情用事过一回,对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但他在正常情况下,绝对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这个时候来找她,绝对是有正事要说。 两人走进库房,许子明便露出一个笑容,“沈总,说了不打扰你,我应当算遵守了我的承诺吧?” 沈清目光复杂地看向许子明,一方面上辈子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另一方面,许子明确实说话算话,做到了并不打扰她。 她现在对许子明的感情很复杂,但如果不是许子明,她或许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不会来到大齐,也不会遇到这么多她爱和爱她的人。 前尘往事,皆已经是云烟。罢了,她再纠结下去又如何?总不能杀了许子明解恨。 沈清叹了口气,态度松动了一些,问道:“你是怎么穿过来的?” 许子明目光闪动,沉默了片刻,最终露出一个笑容,“沈总放心,沈氏很好。在你离开后几十年里,沈氏一直屹立不倒。我也和那个女人分手了。经营沈氏多年后,按照你临终前的遗愿,将沈氏的所有专利捐赠给了国家。后来年纪大了躺在医院里等死,谁知一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沈清上辈子没有亲人,将毕生精力都投入进沈氏,可以说沈氏就是她最在意的东西。 抛开个人情感层面讲,许子明虽然行错一步,可他仍然是引领沈氏的不二人选。沈氏有当初的规模,也有许子明的一半功劳在。她不能领着沈氏走到最后,由许子明主导沈氏,也算是一个好结果。 按照许子明的说法,应该是老死在医院。她顿时有种错位感,明明曾经是同龄人,一朝穿越许子明心理年纪却凭空比她大了好几十岁,这种感觉真是荒诞。 不过,沈清听到这话也放心不少。 许子明就算再意难平,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也已经是死了几十年的人了。在这期间,许子明或许早已结婚生子,国家要是开放四胎政策,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好几个了,哪还能对年轻时的一段感情耿耿于怀? “这次来找我,不止是为了说这些吧?”沈清敏锐地察觉许子明的意图。 许子明笑了笑,“沈总忘了?我可是世界名校的双学位理科博士。沈总就不想看看,我是不是宝刀未老?” 斯托克斯博士出的微积分题目并不难,别说许子明,就是沈清一个理科的本科生,在大学进修过高数,也能解出这道题,更何况许子明? 许子明到沈氏之后,不但担任管理岗位,还负责管理研发,那些知识深入他骨髓,一道基础的微积分题目,他自然是手到擒来。 “许子明,你应该知道,你出去答了这道题,会面临什么问题吧?”沈清不由皱了皱眉头。 大齐和华国不一样,还流行巫蛊之说,万一被人扣上邪祟附身的帽子,不一定有人愿意听他辩解。 许子明一只手扶在一张桌子上,似乎想把什么东西送到嘴边,手抬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嘴边没有东西。沈清与许子明共事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知道他就是习惯性想抽烟的动作。之前她作为上司,也曾关心过下属的身体,那个时候许子明的压力大,烟瘾重,很难戒得掉。 不过现在,这就是身体并没有烟瘾,恐怕也不会有发作时候的难过了。 “沈总,你和我不一样。”许子明说道,“你从小在国内长大,上的也是国内的大学。我高中就到国外上大学了,从o洲到m国,那个时候他们都觉得我们华国人,每个人都是数学天才。可那又怎么样?他们照样还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让我们滚回华国去。当时我就在想,终有一日,我会狠狠挫败他们。后来我有很多机会,也包括今天。” 沈清不由动容,又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释?” 许子明笑了笑,“我记得你有一位姓电的老师?你我同出金泽镇,以后我也奉他为师长好了。沈总,以我的身份去,比你要顺理成章。” 许子明的话确实没有错,原主还在地里刨食时,之前的许子明就已经是金泽书院的优等生。电视老师都已经教了她,再教一个许子明又如何? 再说了,许子明到工部后折腾出来的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现在的大齐的产物。 换句话说,他早就已经做好暴露的准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他会做微机分数学题,比起钢铁什么的来,似乎也不算难题了。 沈清考虑片刻同意,“你要是真的想去,那就去吧。” 眼看在场内答题的时限已到,四个明算科的学子都已经垂头丧气,许子明站起身来,向沈清轻轻点了下头,便转身下了楼梯。 沈清几句话的功夫,便从三楼下来回到二楼,进士科几个先生收起八卦的眼神,脸色着急又不敢多问。 沈清不是要去答题,怎么又回来了?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沈清走进去向他们说道,“我离开片刻,你们专心看比赛。” …… 一题,两题,三题,四题,五题。 明算科四人自信心被击溃,最后五题一题都没答出来。 两边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前面已经错了数题,就算他们最后五题全都答对,也不可能赢得了落日国。 王老大人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和落日国的比试,会让他名声扫地! “王先生,看来你们大齐的术数也不过如此。”斯托克斯博士操着浓重的落日国口音,忽然对王老大人说道。 王老大人震惊地看着斯托克斯博士,这人居然会大齐话,那这洋鬼子刚才在他们面前装什么装?! 第1017章 并非无人能解 斯克托斯对王老大人的震惊不屑一顾,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王老大人差点就要失态。 “王老大人,消消气,一个蛮夷小国罢了,咱们何须同他计较?”廖存瑞赶紧拦住王老大人劝道。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王老大人再不好过,损失的也是面子,他是太学明算科的科长,这次搞不好头顶的乌纱帽都要丢掉。 廖存瑞怎能有心情劝王老大人,纯粹是想着,万一离开太学,自己还能有个出路。 比试结果出来,落日国大胜,人群里一片唏嘘声。 众人兴致勃勃地赶来太学,就是为了看大齐学子是如何胜利的,但比试的结果却让他们无比失望。 比赛进行到尾声就开始有人离场,原本人满为患的外围,瞬间空了一大片。 比试的添头是一箱子金银珠宝,本来是打算赏给明算科四人的,没想到确认落日国的这群人捡了便宜。 查尔斯替几个手下上前来领奖,冲着皇帝行了一礼,收下战利品,口中便洋溢了赞美之词。 “皇帝陛下,我们来到大齐真是大开眼界。大齐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简直是传说中的天堂,唯一遗憾的是,数学水平与我们落日国确实有差距。陛下,数学是未来科技发展的基础,我看大齐没有人懂复杂的数学问题。等我们回到落日国,愿意为您向女王请示,派一名精通数学的学者,到您的太学来任教。”查尔斯面色真诚地说道。 其实查尔斯的话确有他的道理,高等数学确实是科技发展的基石。 要是这话在平时说出来,皇帝说不定会感兴趣,甚至还可能为此奖赏查尔斯。 但现在,查尔斯的言语听在大齐众人耳中实在刺耳,皇帝还没说话,立即有老臣言辞激烈地表示了反对。 “陛下切不可答应,我大齐地大物博,举国上下定有人懂这天书。” “不过小胜一场,便沾沾自喜,岂可受这等侮辱?即便如今没有人懂,我大齐上下同心协力,终可将这难题攻破!” 皇帝当然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答应。 他从查尔斯口中得知,落日国位于西方,附近散落诸多国家。既然落日国能有这种知识,邻国自然也有人会。 落日国一介小国能够派使者跨越大海来到大齐,大齐也同样能派人去西方大陆,将大齐所没有的东西带回来! 皇帝眯了眯眼睛,“查尔斯公爵,多谢你的好意,但朕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查尔斯看出皇帝的意图,无奈地耸了耸肩,“皇帝陛下,请您相信我并没有恶意。这门复杂的数学知识,目前为止还是由斯托克斯博士独享。” 言外之意,就算大齐派人去“取经”,也将无功而返。 这下子不仅是大臣们,就连整个广场上都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查尔斯看向斯托克斯博士,斯托克斯博士骄傲地把下巴往上抬了抬。 “这门数学知识由斯托克斯博士独享?查尔斯公爵,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群情激奋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用落日国语说道。 地道的落日国口音,查尔斯却很确定,自己带领的使团里,没人拥有如此动人的声线。 他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名陌生的俊朗青年出现在他眼前。 拥有如此地道口音的青年不是落日国人,不是西方大陆上的人,居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齐人! 查尔斯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生气,他更加在意的是对方是怎么把落日国语讲得这样好的? 是游历过他们国家,还是落日国的一个渔民与大齐的渔民有了相同的遭遇,教会了面前的青年? 天呐,多么神奇的遭遇,真是太巧合了吧? 回到落日国后,他要向女王陛下禀报,这次他带领使团出使大齐,根本就是上帝的指引! “阁下是什么人?查尔斯公爵的话并没有错,在落日国学界,我是这门数学知识公认的创始人。”斯托克斯博士显然受到了冒犯,用落日国语回问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从沈清那里过来的许子明,他从王老大人的反应看得出来,这位斯托克斯博士懂得一些大齐话。 这也并不奇怪,能够精通某一门学科的,智商肯定不会低。这样的人物渴望新的知识,这些新的知识里自然也包括异国语言。 许子明上辈子留学时,碰到过不少天赋异禀的人,有些人能够用上几个月,就能将一门外语融会贯通。斯托克斯博士在这一途上,显然也并不差。 查尔斯和斯托克斯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许子明突然上前说了一句落日国语,自然将所有目光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适时切换成大齐官话,指着榜架上粘贴的最后一道压轴题,说道:“斯托克斯博士,在下无意冒犯。欺负几个没有学成的学生,这算不得一个专业学者应有的素养吧?” 斯托克斯抿了抿唇。 最后一道大题是由他出的,颇有些炫技的成分,因此不止明算科学子,就连落日国四人也没有答出来。 他身为一个学者自然知道,没有什么知识是永恒不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大齐不知道有这些数学知识也就罢了,一旦清楚,终有一天会掌握。 这道压轴的题目,就像一片永不消失的碑文,终将伴随着自己的姓名,留在这个东方大国的历史上。 落日国参赛的四人看出斯托克斯的意思,题目出来后就干脆放弃了答题。 ——反正胜利已经属于他们,做与不做结果都不会改变。 斯托克斯博士的荣耀,也将属于他们落日国的每一个人。 “这位先生,就算我没有将这道题摆出来,贵国也一样没人能解不是吗?”斯托克斯博士的口音还是一样浓重,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平静地陈述道,“这种范畴的题目,无论什么难度,对于你们来说本质上没有区别。” 许子明看了斯托克斯一眼,淡淡地说道:“你的这道压轴题,大齐并非没有人能解。若是有人能解出来,斯托克斯博士又当如何?” 第1018章 许子明出马 大齐要是真的有人能解,早就应该站出来,何必等到此时? 斯托克斯眼神如鹰,一眼看穿这个王朝的窘迫。 “要是有人解得了我的题,我愿意为此道歉,并且答应对方一个条件。”斯托克斯的承诺并没有那么好拿,他眼神锐利地看着许子明,“但要是反过来,阁下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许子明没有犹豫地应下,周围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哪怕这阵子许子明在工部相当有名,但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小官,朝中事务繁多,也不是人人都认得他。 这种关键时候许子明站了出来,而且似乎还精通落日国语,这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这又是谁?王老大人和廖先生都没见过的题,他真的能解得出来?” “年轻人心挂家国荣辱是好事,可不要在这种时候逞能,坏了自己的前途!” 还有几个见过许子明的提醒道:“诸位有所不知,这就是近日工部相当出名的那一位。正是他不知怎么说动了陛下,带着工部的人找了块地方炼钢铁!” 这么一说几人就明白了,前段时间工部确实大出了一回风头,既然说那钢铁是比铁还要坚韧的东西,只要炼出钢铁,就能做到不少前人所不能及,甚至不能想的事情。 这种事情在大臣们看来,简直就像炼丹的道士忽悠皇帝,派人四处寻找长生不老的丹药。 至少在钢铁没炼出来之前,他们对许子明的能力都持保留态度,因此也对许子明上前的动机产生怀疑。 许子明是真的想要为国排忧解难,还是想着混水摸鱼,搏一个出头的机会? 斯托克斯哪里知道这群人的想法,有人对他发起挑战,他当然不能当那个懦夫。 得知许子明的姓氏,他矜傲地开口,“许,现在你可以开始答题了。我给参赛人员的时间是半个小时,但考虑到试题的难度,可以允许你在一个小时内答出这道题。” “半个小时?”许子明瞥了一眼斯托克斯,勾唇笑了笑,“斯托克斯博士,用不着半个小时,给我几分钟时间就够。” “几分钟就够?”查尔斯走到斯托克斯身边,放低声音说道,“斯托克斯博士,当初你解出这道题,也用了十几分钟吧?这个大齐人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查尔斯的话虽然小声,却也传进许子明耳朵里,许子明并没有回应,而是走到王老大人所在的出题的桌子上,顺手拿起斯托克斯用过的羽毛笔,沾了点墨就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起来。 “这位许大人真的能解出难题?”外场想要离开的人群,忽然看到峰回路转的希望,又纷纷转了回来。 现场的人虽多,却压根没有多少人说话,为数几个发出声音的人,感受到现场紧张的气氛,也都纷纷安静下来。 紧张的不仅是观赛的观众,比赛区域内没有离开的明算科四个学子,也都短暂地忘了今日遭受的巨大打击。 蓝佑臣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不自觉抓住衣摆,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不远处的许子明,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位同学,你的纸笔借我一用可好?”这时,一个悦耳的年轻女声响起。 “姑娘拿去用就好。”蓝佑臣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年轻女子。 他愣了一下,倒不是被对方的容貌惊艳,而是惊讶于在比赛的内场,怎么会有女子出现? 沈清本来当然是进不来的,不过就在刚才,许子明进来不久后,她小小地用了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特权,得到了进场的机会。 斯托克斯博士最后拿出来的这题,确实比刚才的题都要难上一些,她虽然相信许子明的能力,但数学比赛这种事情,哪怕思路正确,算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她为了以防万一便跟了进来,却因为走得太急,忘记带铅笔和纸张。 眼下有纸笔的地方,只有出题的大桌子,还有明算科四个学子的桌上。其余三人明显都精神恍惚了,沈清只好选择看起来还算体面的蓝佑臣。 蓝佑臣出于礼貌将纸笔递给沈清,然后目光便情不自禁被沈清笔下的内容吸引。 这是打算把大题抄下来,然后送到外头去? 蓝佑臣自嘲一笑。 是啊,今日过后,斯托克斯博士的题便炙手可热,自然有人想要一探落日国术数的真容。 乃至于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知道了外头更广阔的天地,更高深的领域,难道他还能安于现状沾沾自喜? “你说,这世上还有更加高深的术数题么?”蓝佑臣不知怎的突然这么问道,哪怕他和沈清素不相识。 今日发生了太多在他意料之外的事,他并不指望从沈清这里得到答案,只是胸口憋着一股气,迫切地想要将情绪发泄出去。 沈清抄了题目,笔下就开始一刻不停地答起题来,忽然听到蓝佑臣冷不丁地问道。 这算什么问题?沈清回头看了一眼蓝佑臣,就见他两只眼睛发木,整个人和霜打的茄子没两样。 可怜的孩子,今天被这么打击,恐怕自信心已经被彻底击溃了吧? 沈清无奈地摇了摇头,许子明说得对,斯托克斯做事确实不地道。明明就是胜券在握,所以才主动发起挑战,要是大齐的数学水平和落日国差不多,他还感冒这个风险吗? 欺负几个没学成的学生算什么?有本事来找她和许子明呀! 微积分确实是高等数学的内容,但对于整个高等数学而言,微积分不过是高等数学的基石。 “当然不是。”沈清随口答道,“在微积分之后,还有线性代数、复变函数、实变函数……乃至于李代数,李超代数。你是明算科的学子,数学对你的要求注定与旁人不一样,学完了这些,才算对数学有了基本的了解。而在更加广阔的领域,有的是比这些更具有挑战的难题。微积分,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蓝佑臣只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沈清居然一口气同他说了这么多。 他震惊地看着沈清,与此同时,台上的许子明也已经算出了答案。 答题纸送到斯托克斯手里,查尔斯瞪大了眼睛。 “斯托克斯博士,这怎么可能?这个大齐人居然真的做出了你出的题目!” 第1019章 万能的电大师 查尔斯话音落下,斯托克斯还没说话,几个参赛落日国使臣便站了起来。 “查尔斯公爵,这怎么可能?斯托克斯博士是我们国家最伟大的数学家,连他都觉得难的题目,大齐人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不会我们内部出了奸细,有什么人提前把题透露出去了吧!” 情况反过来,换成落日国的使臣开始着急。 最后一道压轴题,是斯托克斯博士用来战争落日国的智慧的。 要是这道题被解出,那他们就算赢得比赛,又有什么意义? 这次远航女王给了他们充足的黄金,足够他们回国之后过完下辈子,多出的一箱珠宝,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 可话音落下,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没道理。 整个落日国使团,只有他们几人跟着斯托克斯博士学习过。 而且,两边几乎没有几人能够互通语言,就连这道题也是斯托克斯博士临时出的,连他们几个都不知情,大齐人又怎么可能预测得到? 不过就算没有几个人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众人也能从他们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 许子明的答卷交上去之后,斯托克斯眉头紧锁,其余几个落日国人跟火烧屁股似的跳脚。 许子明要是没答对,他们这么着急干什么? 最先嘚瑟起来的是王老大人,他离斯托克斯还有查尔斯最近,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王老大人被斯托克斯呛了一句,这个时候斯托克斯脸上的一丁点表情都别想逃过他的眼睛,他冷笑一声,“斯托克斯博士,怎么不说话了?你们落日国的人答对题,我们大齐可没你们这么推三阻四过!” 廖存瑞也受够了这群洋人的鸟气,赶紧附和,“王老大人说得对,斯托克斯博士,再怎么说你也代表着落日国的颜面。怎么?你们落日国的人都这么输不起吗?” 斯托克斯博士被两人一顿嘲讽,其余落日国使臣当然也不能由着。 他们激动地站起来,冲着两人说道:“这只是斯托克斯博士众多难题中的一题!” “shutup!坐下!”斯托克斯脸色通红地喊道。 查尔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使臣们说得对,这道题确实是难题。但如果许子明只解出了一题,两人之间还没决出胜负,斯托克斯博士不应该如此激动。 然而,他很快就从斯托克斯博士那里得到了答案,“查尔斯公爵,您的父亲曾经聘请了许多大师当你的老师,不如你看看,底下那几道题是否解得出?” 查尔斯这才发现,许子明之前定下来的纸不止一张,底下居然还附着几道题。 查尔斯看了一眼那几道题,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亲自体会到了那几个太学学子的感受。 “查尔斯公爵,我们失败了。”斯托克斯平静地说道。 皇帝那边见斯托克斯迟迟没有反应,也开口问道:“斯托克斯博士,如何?朕的这位大臣,可写出了你想要的答案?” 斯托克斯双手捧着纸来回看了几遍,终于低下了傲慢的头颅,“陛下,我不得不承认,您的这位大臣在学识上远超于我。” 他来到大齐前,就曾向女王夸下海口,要用数学征服大齐。 但现在,他显然无法带回去凯旋的消息了。 “许大人好样的,自古英雄出少年,谁能想到,我大齐也有如此奇才!” “这天书一样的东西,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这个都答得出,许大人真是博学强识啊!” 不少人激动不已,当即就把许子明夸上了天。 斯托克斯博士得知许子明的名字,也转头看向他,“许,你如此年轻,如此高深的知识,一定是别人传授给你的吧?告诉我,是谁教授了你这一切,他才是整个大齐最有智慧的学者!” 不但斯托克斯,皇帝也对这个问题很好奇,“许爱卿,朕也很想知道,你是从何处学来这些知识的?” 大齐要是真的有人开宗立派,也会用大齐人更为熟悉的符号。这些歪七扭八的符号,明显就是日落国那边的风格。 “回禀陛下。”对于皇帝的疑问,许子明早有准备,他冲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站直了身体,“微臣的学识全都来源于家师。” 皇帝眼前一亮,许子明的才华他看在眼里,要是有人比许子明还要厉害,那简直就是大齐之幸! 他赶紧追问,“许爱卿,你家师是什么人?朕要亲自请他前来掌管太学明算科!” 皇帝话音落下,廖存瑞心里咯噔一声,情不自禁紧张地看向许子明。 刚才太高兴,怎么一下子没想到这个?都怪许子明,比赛输了就输了,没事出什么风头! 要是陛下请许子明的老师来管明算科,还有他廖存瑞什么事? 没了明算科科长的位置,他在太学明算科汲汲营营这么久,所得到的一切岂不是化为了泡影? 许子明摇了摇头,回答道:“陛下,老师姓电,电光泡影的电,单名一个视字。他教了我之后,便四处游历去了,微臣已有数年未见老师,也不知老师如今仙游何方。但这些学识,皆是老师所授,老师曾告诉我,这门艰涩的术数知识叫做微积分。” 微积分?当真是个玄妙无比的名字! 许子明对电视的描述,显然很符合自古以来众人对绝世高人的想象。得知这个,在场之人虽然都遗憾,却无不叹服。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落日国仗着自己会点微积分,就来到他们大齐耀武扬威。结果还不是被大齐人给收拾了一通,得灰溜溜地滚回去? 但与此同时,不少大臣也开始反思。 大齐太平盛世,特别是到了今上治理的这几十年,愈发强盛。周围小国不敢来犯,只有低头臣服的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心中便默认一切以大齐为尊,附近小国在大齐的光芒之下,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但今天的事无疑打破了他们固化的思想,大臣们纷纷起身建议: “陛下励精图治,唯才是举。臣提议,将这微积分归入太学明算科修习的课业内!” 不知哪个大臣抢了先,其余人纷纷附和。 “臣附议……微臣附议……” “微臣也是这么想的!” 只有一个人弱弱地说道:“各位同僚,你们不觉得这位电大师,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吗?” 第1020章 黑毛通臂猿 那人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众人一片喜悦的声音中。 这场比试十分跌宕起伏,戏剧性达到了最高,无论是皇帝还是来观赛的观众都十分满意。 眼看比试已经结束,王总管适时提醒皇帝该休息了。 皇帝这才站起身来,哈哈大笑地说道:“今日的比赛十分精彩,斯托克斯博士,你与查尔斯公爵带来的题目确实让朕耳目一新。王总管,再送一些赏赐到落日国驿馆,绝不能让落日国使团被人怠慢了!” “是陛下,奴才一定亲自去办!”王总管也笑容满面地领命。 吩咐完这些,皇帝起驾离开太学,场内场外的人却没有那么快散去。 眼前的危机暂时被化解,王老大人和廖存瑞都松了一口气,皇帝没有因此发怒,反而奖赏的众人一番。这个结果,比他们料想当中的要好多了! 查尔斯和斯托克斯作为失败方,还要感受对方的“慷慨”,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这场比试赢归赢了,却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两人回来收拾留下的纸笔,王老大人和廖存瑞都没有走,他们怎么可能轻易走?还等着看两人的笑话呢! 斯托克斯自然也看到两人看好戏的表情,他看向一同回来的许子明,由衷地赞扬道:“许,你们大齐不愧被称为礼仪之邦,大部分人都绅士极了。当然,一部分小人除外。” 斯托克斯感谢许子明,是因为许子明把更难的题目藏在了答案下面,而不是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 至于小人,自然指的是旁边看好戏的王老大人,以及廖存瑞。 “你说谁小人?”王老大人被人尊敬了一辈子,第一次被人如此评价,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要上去找斯托克斯干架。 廖存瑞脸上也不好看,他还觉得自己是君子来着,怎么到洋鬼子口中就成了小人了? 这群落日国人果然什么都不懂,他们大齐人的祖宗开始讲礼节的时候,落日国人恐怕还在玩泥巴呢! 斯托克斯没有理会两人,和查尔斯一起带着落日国的人很快离开。 今日虽然赢了,可对于他们来说并不体面,外场一些大齐人虎视眈眈,动手倒不至于,却也不可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与其在这里受人白眼,不如早点回到驿馆去,至少他们还有一箱子金银珠宝,以及皇帝即将到来的赏赐不是? 一行落日国人虽然没有受到阻拦,却也是好不容易才坐上了马车 眼看着身后的太学越来越远,查尔斯这才放下车帘,疑惑地朝斯托克斯询问,“斯托克斯博士,您看上去对那两位相当感兴趣。” “查尔斯公爵。”斯托克斯博士正用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块绸布,擦拭着胸口佩戴的怀表,他听出查尔斯的阴阳怪气,抬起头来说道,“要是您亲耳听到他们说我们长得像猴子,您也会对他们如此感兴趣的。” 原来,斯托克斯今早来到太学,被安排在一间小阁楼上休息,正好听到了王老大人和廖存瑞的议论。 两人那个时候当然也看见了楼上的斯托克斯,只不过他们以为斯托克斯听不懂大齐话,不仅没有丝毫收敛,还当着斯托克斯的面指手画脚点评了一通,说他看起来就像黑毛的通臂猿。 落日国使团也不都全然是查尔斯这样金发碧眼的存在,就比如说斯托克斯就是一头黑发。这在落日国的文化里,是神秘高贵的象征。 许久以前西方大陆上辉煌的古罗马帝国的人,就与他有着相同的发色。 骄傲的斯托克斯居然被人评价为黑毛通臂猿,而且还是通臂猿里的老猿,斯托克斯的反应已经很克制了。 查尔斯控制不住哈哈大笑,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斯托克斯博士,您真是受了委屈了。” “噢,亲爱的查尔斯公爵,能够博您一笑真是我的荣幸。”斯托克斯冷冷地说道。 查尔斯渐渐止住笑意,说道:“斯托克斯博士,要是被嘲笑的人是我,您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斯托克斯没有回答查尔斯的话,望着查尔斯脸色严肃不少。 查尔斯的表情逐渐阴沉,“他们应该庆幸嘲笑的不是我,否则我会让他们永远笑不出来。” …… 落日国使团离开,许子明自然也不能在太学久留。 皇帝离开没多久,他在工部的同僚们便忍不住冲了上来,将他围在中间,大声地称赞他,还要拉他去吃庆功宴。 要请他喝酒的人可不止工部的同僚,没有朝中其他大臣,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都想尽早拉拢许子明。 许子明一一婉拒,最后跟着工部的人离开。 离开之前,他还看了一眼沈清所在的方向。 就在刚才,他在草稿上演算的同时,隔着数丈的距离,沈清也在纸上飞快演算。 当初他放弃那些顶级公司递来的橄榄枝,不仅因为他对沈清的感情,也因为她过人的天赋。 时隔多年,两人再次演算一道题,也不知道他们的答卷上,是不是都是一样的答案。 “子明,走了!已经派人去进太和楼的雅间了,你还在看什么?”一个同僚顺着许子明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空无一人,只有旁边几个已经比懵了的太学学子,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 现在这些太学学子算什么?他们工部的许子明才是力挽狂澜,替大齐所有人挣回脸面的人! 与此同时,蓝佑臣也感受到了许子明的目光。 许子明的目光太过复杂,蓝佑臣读不懂其中含义,不过他能够确定,许子明看的人肯定不是他! 至于他身旁的还有什么人? 蓝佑臣不由看向身边已经空了的地方,刚才那个向他借纸笔的年轻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是她抄好的题目却没有带走,难道是不小心遗落了? 蓝佑臣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宣纸,却发现纸面上不仅抄了题目,还密密麻麻地写了答案。 “这!”蓝佑臣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其余几人见状不由看向蓝佑臣手中的纸,又纷纷看向贴着答案的榜架。 抄个答案罢了,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过……这好像不是蓝佑臣的笔迹吧? 第1021章 吃醋 蓝佑臣惊讶不已的同时,沈清已经回到梁宗光等人在的小楼。 她的任务就是给许子明当替补,万一许子明算错了,落日国的人肯定不能让他重算。 那个时候,她可就得顶上去了。 好在许子明年纪大归大,还不至于老糊涂,又换了一句年轻的身体,体力上也跟得上了,没有犯低级错误,成功把题做了出来。 她也就没了用武之地,默默离开回了小楼。 可等她到了二楼,却发现气氛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活跃。 梁宗光和其他几个进士科的先生们也不知怎么了,一个个跟小学生似的,挺直了腰板坐在椅子上,好似被什么人训了一顿,个个如坐针毡。 而且看到沈清回来,一个个还把头低得更厉害,只有梁宗光不知为什么,拼命冲着她眨眼睛。 沈清一头雾水,问道:“梁老,您这是怎么了?要是眼睛不舒服,我介绍个大夫给您看看?” “唉,你这孩子!”梁宗光向沈清通风报信失败,对她大为失望,干脆破罐子破摔,看向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 沈清跟着一起看过去,这才发现在她进门时看不见的地方,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含章,你怎么来了?你不跟着鸿胪寺的大人们?”沈清有些意外。 她已经退场得够早了,顾含章怎么比她到得还要早?两人不过是来看一场比赛,也没什么要紧事非要这个时候说,顾含章的行为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梁宗光没敢再说话,给了沈清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连忙带着进士科的先生们溜了。 就在刚才,沈清紧随着许子明离开没多久,顾含章就脸色沉沉地上楼来,问他们刚才在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梁宗光等人只知道沈清和许子明上了三楼,两人又曾经传过那样的绯闻,哪里敢让顾含章知道,只得咬死了说不知道。 顾含章又岂是好骗的,一眼看出他们在撒谎。 两方对峙多时,梁宗光还勉强绷得住,要是沈清在来晚片刻,其他几个年轻的先生差点就全招了。 天知道刚才,梁宗光提醒沈清的时候,顾含章的眼神有多吓人,他们哪里还敢留下来碍眼? “含章,梁老他们惹你生气了?”沈清看见顾含章也吃了一惊,她很少见到顾含章这么生气,也不知道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这些当先生的都不会说话,不过心思都不坏,你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 顾含章显然并不吃沈清这套,他伸出左手一把关上门,双目直视沈清的眼睛,“清清,在比赛开始之前我就同你说过,我可以带你进比赛区域。当时你并没有同意,为何刚才却出现在赛场上?” 出于对沈清本人的关注,几乎是许子明和沈清先后入场的第一时间,顾含章就看见了沈清的身影。 因此,当许子明在场上答题时,他自然也不会忽略沈清担心的目光。 “清清,要是我所料不错。方才许子明如果答错,你是不是要代替他上场解题?”顾含章目光牢牢笼罩住沈清,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沈清这才知道,原来顾含章是为了这个来。 她确实有这份打算,也就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事情应该是反过来的,是许子明代替我上的场。” 沈清话音落下,顾含章果然周身气势果然就沉了沉,他沉声问道:“那道微积分难题,是你教给他的?” “我没有教给他任何东西。”沈清摇了摇头。 沈清的否认,就说明许子明的话是真的。他和沈清一样,拜了那位神秘的电大师为师,因此掌握了常人不知道的知识。 顾含章的眉头越皱越紧,“若只是这样,梁老为何推三阻四,不肯告诉我真相?” 沈清回想了一下,想起梁宗光等人八卦的目光,终于把事情理透了。 她其实不大想解释,可不解释吧,她显得她和许子明还有些什么。 “这……”沈清尴尬地虚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含章的目光,试探着说道,“或许是因为,京城里我与许子明的那些传闻?” 果不其然,沈清一说这话,顾含章便冷笑一声,朝楼下唤道:“江越!” “主子,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江越在楼下把持着小楼的大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听到顾含章的声音,三下两下上了二楼。 推开房门,看了看顾含章,又看了看沈清,不明白两人为什么这副表情。 顾含章道:“以后再有人敢说清清的闲话,你自己看着办。” 自己看着办有很多种办法,江越已经从顾含章的语气里听出,到底该怎么办了。 沈清想说不至于,都说堵不如疏,她和许子明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她来到京城的时间长了,京城人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最近已经没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流言了。 顾含章突然这么做,那岂不是给人更多想象的空间? 可她还没张口呢,顾含章忽然就瞥了她一眼,吓得她把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救命!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有些男人那么怕老婆了,怎么办? “清清,你可是有话要说?”顾含章慢悠悠地瞥了沈清一眼问道。 沈清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我哪有什么话说?那些嘴碎的,就该让江越好好教训,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好,省得一天闲着没事净会干嚼舌根!” 顾含章显然对沈清的答案很满意,表情柔和了不少,“既然如此,比试也结束了,咱们便早些回府吧。” 沈清连忙问道:“鸿胪寺那边不用你帮忙了么?” “邦交本就是他们的本职,哪里有你重要?”顾含章理所当然,沈清也就只好默默跟着顾含章下了楼。 到了楼下,沈清才看见不梁宗光和其余几个进士科先生并没有走,而是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看见沈清没事人似的从楼上下来,梁宗光明显松了口气。 沈清怕老爷子继续提心吊胆,趁着顾含章转身的功夫,给梁宗光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这才放心和顾含章一起离开太学。 第1022章 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好在回到镇国公府后,顾含章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不再纠结于许子明那点事。 沈清又挑着他喜欢听的话哄了一会儿,这才感觉他彻底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然而,回到府里才不久,顾含章又说要去鸿胪寺一趟。 “不是说了,鸿胪寺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沈清惊讶地问道。 刚才她喊顾含章去,顾含章还不乐意呢,怎么忽然就改了主意? 顾含章点了点她的鼻尖,笑着说道:“我虽不是鸿胪寺官员,可毕竟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还是得慎重对待才是。” 沈清瞪大眼睛看着顾含章,刚才顾含章可不是这么说的!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叫人一点都捉摸不透! “好了,我出去一趟,尽量早些回来,到时给你带太和楼的点心好不好?”顾含章也知道自己今日反复无常,哄着沈清说道。 沈清还能怎么着?顾含章出去办正事,难道她还能缠着顾含章不让走?这种事情她过一万年也做不出来,只能让他离开。 顾含章离开镇国公府,江越也紧随其后。 两人回来的时,已经是午后了,这点时间做什么也不够,沈清干脆就在院子里休息。 没过多久就到了傍晚,院子里的小厨房开火,蕊珠过来问沈清,“少夫人,今晚可要准备世子的晚膳?” 沈清并不知道顾含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回来早了,也不好叫他饿着肚子,便点了点头。 “把他的那份准备上吧,若是到了,我吃晚饭的时辰还没回,就放在锅里温着。” 蕊珠应了一声,到小厨房吩咐下去。 沈清等到过了酉时,顾含章还没回来,干脆自己一个人先吃了饭。然后又到后头沐浴一番,蕊珠和珠痕几个陪着她一直聊天到差不多要过二更天,沈清实在顶不住了,这才让她们熄了灯休息。 顾含章回来时已经过了子时,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蕊珠和碧痕二人在隔壁厢房点着灯守夜,直到听到外头院门打开的声音,这才出门迎接。 顾含章看了一眼暗沉沉的卧房,问道:“清清睡着了?” 蕊珠回答道:“少夫人等了许久,实在顶不住了,这才吩咐奴婢们熄灯。” 顾含章点了点头,蕊珠又问,“世子可用过晚膳了?小厨房里还给您留着饭,可要奴婢们给您端来?” 顾含章回想自己方才去的地方,自然不可能给他提供饭菜,便点了点头,“饭菜端到饭厅,你们二人便下去休息吧。” 时辰确实不早了,两人明日都要早起服侍,再也不下去休息,明天确实够呛。 蕊珠和碧痕伺候两个主子这么久,也知道顾含章和沈清都是有话直说的性子,断不会像别人一样说一半留一半,端看你什么反应。因此,两人按照顾含章的吩咐做好一切,便双双退下了,至于剩下的东西,明日一早再来收拾便是。 顾含章用过迟来的晚饭推门而入,在浴房沐浴了一番,带着微湿的头发出来,睡得很熟的沈清这才听见动静醒来。 沈清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顾含章,还记挂着他吃饭的问题,睡眼惺忪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晚饭吃过了没有?” “好在你替我留了饭菜,刚才回来才吃了一顿。”顾含章坐在床边,习惯性将媳妇儿揽在怀里,“给你带了太和楼的蛋黄酥,要不要尝一尝?” 泰和楼的蛋黄酥是一绝,就连沈清这个不是很喜欢甜食的都觉得好吃。 不过,她这会儿已经睡了一觉了,没什么胃口,只想喝点茶水,“放在桌上明儿再吃吧。” 蛋黄酥不马上吃也不会坏,顾含章给她倒了杯茶,见她实在是困了,便吹灭了房里的蜡烛。 两人放下床帘,没过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沈清平缓而又均匀的呼吸声。 顾含章今日并没有去鸿胪寺,而是去另一个地方见了许子明。他回想起今日和许子明的对话,不由睁开眼睛,看着习惯性挨着自己睡的沈清,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清清,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 沈清熟睡当中,自然不知道顾含章对着她说了什么。 接下来几日,顾含章又恢复如初,沈清的“后院”一派祥和宁静,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差别。 倒是和落日国的比试过后,整个京城热闹起来,太学里发生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就连不识字的老婆婆,都能对此事议论上几句。 沈清刚好有事,几日没有去南北商行和南北书肆,过了几天再去,就发现南北书肆的生意十分火爆。 春柳今日正好在南北书肆里,沈清赶忙叫了她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记得咱们这段时间,好像没有推出新活动吧?” “这事你就得问我了!”春柳就等着沈清问她了,听到这话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沈清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虚心向春柳请教。 春柳得意地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沈清说了一遍,沈清这才知道。 原来前几日,大齐和落日国在太学比试,第二日大街小巷便有人议论。 春柳商业嗅觉灵敏,直接找人将比试那日所有的题目,连同标准答案一起集结成册,然后连夜交给佟家纸坊印刷出来。 这套题目一出,果然销量火爆,不但各个书院明算科的学子几乎都是人手一本。就连一些不是明算科学子的人,都买来带回去研究,也凑凑这份热闹。 于是,就有了沈清今天见到的这份热闹。 春柳的商业嗅觉真是越来越灵敏了,沈清十分欣慰,觉得如今就算直接把铺子丢给春柳,春柳都能经营得如火如荼。 她又问道:“市面上应该不止我们一家印了卷子,其余的书肆就没有人印么?” 春柳神秘一笑,顿了顿才同沈清说明。 “他们倒是想印,可就算搞得到整套题,也弄不到所有题目的答案呀!” 前面那几道题倒还好说,便是后台难的,合众人之力也能解出来。而且那几道微积分题目,几乎是无人可解,别的书肆出的残题,顾客们当然看不上。 “别人弄不来的答案,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沈清这回是真的被春柳吊了足了胃口,经不住追问道。 春柳笑着看了沈清一眼,故意把话说了一半,“清清,说起来这还都是托了你的福。” 第1023章 河东狮吼 沈清很快就知道,春柳到底是怎么托了她的福了。 原来,这丫头先是尝试找了太学明算科的学子,得知他们也没有所有题目的答案。 于是,一拍脑袋忽然想起,自己和某个人可是同乡出身,当即跑去许府大门前蹲守。 春柳说到这里,一脸的委屈,“你可不知道,那天晚上许子明回来得可晚了。我明明就打听好了,他和那群工部的人,喝到一更天左右就散了。谁知道他又浪到哪里去了,一直等到过了子时,才等到他从外头回来。” 不过,她也算是有回报,许子明得知她的来意,很痛快地把所有的题目给做了一遍。 用的全是现代数学的法子,简单明了,一目了然,有特别难的地方,他还特地口述了解题思路,让春柳记录下来带回去。 最最重要的是,许子明居然还给了她另外几道微积分题目,据说斯托克斯博士看了当场就认输了! 春柳从许府出来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可她还是没有回金梧巷休息,而是连夜拍了孔掌柜家的门,说什么也要让他找来几个伙计,把手上的试题尽快印刷出来。 孔掌柜拗不过她,最重要的是得知她手中试题的来历,孔掌柜也坐不住了。 不但叫来了几个熟手,还跟着春柳熬了个大夜,直接把试卷给印了出来! “清清,我熬了一个通宵,连觉都顾不上睡,就直接从隔壁一头扎进铺子里来!”春柳越说越激动,整个人脸上写满了自豪,“你知道吗?咱们南北书肆是第一个把题印出来的,第一个全都用现代数学答题的,更是整个京城题目最全的试卷!你猜猜这几日,南北书肆里光是这套卷子的流水就有多少?” 沈清暂时还没不知道卷子的定价,也就没有直接猜测流水,而是大致估算了数目。她大概有四天没来南北书肆,即便按照一天三五百套卷子的数量,这四天下来有两三千套,那就是一个相当大的数量了。 谁知,她这个话说出来,春柳就直接不满意地说道:“你这也太低估这回的卷子了。” “这算是低估了?”沈清惊讶,即便是《九三》卖得最好的时候,一天也不过五六百本。 “当然是低估了!”春柳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沈清真正的答案,“你知不知道,光是昨天一天,南北书肆就卖掉整整一千套卷子?这四天下来,这套卷子整整卖了七千多套!隔壁佟家纸坊负责印刷的小哥,给刷油墨的刷子都要刷秃了,还求我们放过他们,让我们不要再搞突然袭击了!” 七千多套!这个惊人的数字,沈清听了都为之咂舌。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大齐人并非对数学不感兴趣,只是教育自古以来的重文轻理,才导致百姓们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奠定科技基础的学科兴致缺缺。 可要知道,未来世界的发展,一切都靠技术说话。 不是说文学艺术对于世界没有用,发展文学艺术和发展科学技术两样事情并不冲突。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物质基础掌握在技术手上。而上层建筑则是文化的阵地,只有在技术和文化上都有话语权,才能在未来的世界稳据一席之地。 “春柳,你这次真是做得太好了!”沈清也跟着激动起来,赶紧表扬了一通春柳,“这次你的功劳最大,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还有,忙完了这阵,你和南北书肆上下都好好放几天假,趁着假期休息放松,不要累坏了身体!” 沈清又不是无良老板,当然希望自己的员工身体健健康康。更何况,还是春柳这么能干的员工。 要是早早地榨干了身体,以后她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才替她管理铺子? “那我可不客气了,等我想好了再来告诉你。”春柳显然也很满意自己得到的奖励。 两人说了一会话,外头又有一个人来找,说是外地的书商这几日正好在京城,看见南北书肆出的卷子,想要批发一批带回去卖。 眼看来了生意,春柳也顾不上和沈清说话,连忙招呼客户去了。 临走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对沈清说道:“差点给忘了,前两天太学的梁老头来过一趟。话里话外问你怎么样,我弄不清他到底想问什么,再多他也不肯说了,只让你有空了到太学去找他一趟。” 梁宗光来找她大可以直接去镇国公府,为什么还要和春柳支支吾吾? 沈清想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梁宗光该不会还在担心上回在太学的事吧? 对方一把年纪了,又是德高望重的,沈清既然知道了这事,也不好让人家多担心。索性铺子里没她什么事,沈清也就干脆让车夫赶了马车去太学。 太学的门房已经对沈清很熟悉了,看见是镇国公府的马车,问也不问便直接放行。 沈清来到进士科书房,一个年轻先生问道:“沈先生是来找梁老的吧?梁老还在上课,你进里间等一等,马上就要下课了。” 沈清在梁宗光的书房坐了一会儿,还是那个先生给她泡了壶茶进来,沈清喝上热茶,梁宗光也就咯吱窝底下夹着书回来了。 他看见沈清双眼一亮,急忙关切地问道:“你这几日怎么没去铺子里?可是你家里头那位不让你出来?” 这都哪跟哪? 她那是自己这几天犯懒,不愿意到铺子里去,怎么就被梁宗光曲解成这样了? 沈清哭笑不得,“梁老,您误会了。含章没有不让我出来,他也没有生我的气,对我还和从前一样。” “沈先生,大家都是过来人,何必死要面子?”梁宗光显然不信,“你都不知道,那日你家那位世子爷上楼朝我们问话时那脸色,我现在想起来都害怕,真真跟我每回出去喝酒时,我家那老婆子训我的时候一模一样!毫不夸张地跟你说,那天回去后,我整整做了三天的噩梦。都是梦到你和许子明纠缠不清,我们给你们打掩护,被顾世子提前追着砍的情形!” 第1024章 蓝佑臣退学 沈清诧异地看了梁宗光一眼,她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梁宗光在外头如此德高望重,没想到居然是个妻管严,每次出去和人喝酒,回家都要被老婆骂一遍? 她不禁对梁宗光生出几分同情,“梁老,这些年委屈您了。” “你可别同情我。”梁宗光不大喜欢被人安慰,“想当年,我家夫人刚嫁给我时,她还小鸟依人过一段时日。你与你家这位才成亲多久?沈先生,以后的日子可不好喽!” 沈清:“……” 她不是,她没有! 可她无论怎么解释,梁宗光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沈清只好放弃这个,误会就误会了吧,她又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倒是她与许子明之间的事,确实要和梁宗光解释清楚。 沈清和梁宗光大致把她和许子明的关系说了说,当然说的是她与如今这位许子明的关系。至于原身和从前那个许子明的事,沈清觉得那都是别人的前尘往事了,她也犯不着往自己身上揽。 “原来是这样。”梁宗光这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你……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何必冒着得罪顾世子的风险,替你和许子明遮掩?当真是失策了!” 梁宗光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然后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八卦地看向沈清,“……那你与那位齐三公子?”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阵难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升起。 “行行行,是我多嘴,我不提总成了吧?”梁宗光自知说错了话,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沈清是实在没想到,梁宗光一个德高望重的学者,私底下居然会是这种德性。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相当重要。尤其是不能和自己的偶像太过熟悉,沈清十分庆幸自己不是那些崇拜梁宗光的太学学子,要是那样的话,现在的自己一定偶像滤镜失效,整个人都在怀疑自我。 她断了断,整理了心绪,果断转移了话题,问起梁宗光最近王老大人和廖存瑞那边的动静。 “你就是不问,我也是要和你说的。”梁宗光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日明算科出了不少事情。” 以沈清对梁宗光的了解,梁宗光和廖存瑞互看不顺眼,要是单单廖存瑞倒霉,梁宗光一定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能让梁宗光惋惜叹气,恐怕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是太学明算科那四个学生的事?”沈清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虽然那日只有短暂的接触,不过看得出来,以蓝佑臣为首的那几个学子,都是心思单纯的。 太学里大多都是天之骄子,按照现代话来说,都还是象牙塔里没经过社会毒打的祖国的花朵。 廖存瑞这个人功利心重,四个学子害他丢了大脸,哪怕并不是他们个人之力能够改变的,恐怕也会把账算在他们头上。 “沈先生,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梁宗光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知道沈清的能力,他真怀疑沈清有什么特殊能力,比方能听见他的心声。 沈清都已经猜出来了,梁宗光也不再扭扭捏捏,“蓝佑臣四人回来后,听说明算科几人横竖看他们不顺眼。特别是廖存瑞,居然在课堂上,当着众人的面将蓝佑臣狠狠斥责了一通。结果他自己倒是痛快了,前几日宋祭酒忽然收到蓝佑臣的书信。那孩子竟是连面都没露,留下一封信,便主动退学了!” “蓝佑臣退学了?”这下就连沈清都没想到,“梁老,你们太学明算科选的是自己最好的几个学生,去与落日国比试的吧?” 梁宗光奇怪地看沈清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兹事体大,又怎会让吊车尾的去和人比试,那不是存心丢太学的脸么?” “那廖存瑞怎么还能这么骂人?”沈清实在弄不明白廖存瑞是怎么想的。 她从小到大,无论哪个老师,无一例外地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这次比试对于明算科的学生来说明显超纲,答不出来是正常,答对了那才奇怪! 廖存瑞自己都做不出来的题,凭什么要求学生做对,还无能狂怒,把自己的火往别人头上发! “我就是这么想啊!”梁宗光明白过来沈清的意思,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拍了一下桌子,“别的就不说了吧,那蓝佑臣天赋极好,一进太学便考了第一名。从此之后,便是日日第一名,月月第一名,当之无愧的明算科榜首。就连六部都有不少人看好这个好苗子,他廖存瑞倒好,居然就这么把人给骂走了!” 天才都是有脾气的,蓝佑臣本来就自信心受到打击,还被廖存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践踏尊严,不走才怪了! 沈清继续问,“那宋祭酒呢?他怎么说的?” 梁宗光哎呀了一声,“宋祭酒当然也不愿意蓝佑臣走啊,可他平日里还管着书院诸多事务,哪里有空天天盯着明算科?等他收到蓝佑臣的信,人都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我和宋祭酒到他在外头租的小院去看,早就已经人去楼空换了租户了。” 其实想追还是有办法追回来的,太学不比普通书院,入学的学子籍贯在哪里,父母是何人,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 沈清就是担心,蓝佑臣看上去去意已决,就算宋祭酒派人去他家乡,也未必真的能把人找回来。 总之,这可是个科举的好苗子,恐怕整个太学都指望着他能在两年后的科举夺得榜首。 因为据她所知,这几年来金泽书院的生源可谓是越来越好,整个青州乃至于青州附近数个州的好苗子,都往金泽书院去。 金泽书院单论明算科的教学能力,并不比太学的差,少了一个蓝佑臣,金泽书院不又少了一个对手么? “一提到那个姓廖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大齐有血压仪,梁宗光现在的血压一定很高,“罢了罢了,不提他了,说回你自己身上,你知不知道京城这几日,还有一则关于你的传言?” 第1025章 同门情谊 关于她的传言?沈清还真不知道! 梁宗光提醒,“许子明那位姓电的老师,有人觉得耳熟,现在许多人私底下都在传,那位电视大师也是你的老师。” 沈清听到这个名字,心中还是情不自禁一阵尴尬。 之所以胡扯这个名字,是她当时编的东西正正好是从电视上看到的,一时间想不到别的名字,便干脆直接取了。 也幸好当时没有叫电脑,否则现在肯定还有一堆人拽着她问,为什么不叫眼耳口鼻,非要取一个脑字。 这么一想,电视这个名字非但不尴尬起来,而且还透着一股清新可爱。 沈清没有犹豫地点头,“他确实也是我的老师,我与许子明是老乡。准确来说,许子明应该算我的师兄。”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还不带一丝心虚,这可能是沈清在商场上磨炼出的最娴熟的技能了。 好在梁宗光没有怀疑,只是又感叹了一番,好奇地询问起电视大师的生平。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需要“对口供”,沈清总不可能每说一句话,都要提醒许子明不要穿帮。 她干脆一问三不知,把电视塑造成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隐世高人,就这样成功搪塞了梁宗光。 …… 两人在闲聊的同时,另一边廖存瑞的书房里也不平静。 这几个月以来,《太学例卷》的销量不断上涨,哪怕廖存瑞逼不得已调高成本,还是给他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比试开始前几天,廖存瑞还忙着出题。 眼看就快要到每个月分红的时候,王老大人忽然一大早来太学,说是要提前支取这个月的分红。 廖存瑞当初开始做《太学例卷》时,就用一部分利润,换来了王老大人的支持。听王老大人这么说,自然没有什么不肯的,连忙叫杨守恭取来这个月的账目。 王老大人毕竟是个读书人,提到钱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家里这个月忽然多了些开销,逼不得已才来提前支取,倒是麻烦你们了。” 王老大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廖存瑞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王家并不缺钱,可王家的钱都在公中。王家人丁兴旺,生意上要用的流水,哪怕王老大人是一家之主,也轻易支取不出来。 文人有文人的雅趣,平时没事买几个古董,买一块好砚,都要花费不少银子。 “王老,您这就见外了不是?”他也乐意卖王老大人这个面子,赶紧笑着摆摆手,“咱们都是自家人,从前我进太学,还是您提拔的我,这点小忙算得了什么?您便和我说了吧,需要多少两银子?” 廖存瑞这么大方,王老大人当然也不跟他客气,说道:“不多,八十两银子即可。” 八十两银子,对如今的廖存瑞来说确实算不上大钱,他手一挥直接冲杨守恭说道:“八十两算什么?守恭,你给王老直接支一百两去。王老,这剩下的二十两就当给您提前支的茶水钱!” 两人都说得很高兴,看那副样子,就等着杨守恭拿银票出来了。 杨守恭冲着廖存瑞使眼色,奈何廖存瑞一心巴结王老大人,硬是没看出来杨守恭的暗示。 王老大人见杨守恭迟迟没有动作,心里也不乐意了,问道:“嘴上说得好听,却当着我的面打什么哑谜?我看你们是嫌我这个老头子,碍着你们升官发财了!” “王老,您这是哪里的话?”廖存瑞一听顿时急了,连忙去瞪杨守恭,“你今天怎么回事?” 杨守恭哪里是不愿意给王老大人支钱,他也是才发现,账面上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他无奈地把账本递给两人,“王老,廖先生,您二位自己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廖存瑞赶紧抢过账本,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账上居然只有五十两银子! 别说给王老大人支一百两了,就是八十两都拿不出来! 他又惊又怒,赶紧找来负责此事的楚士铭,把账本摔到楚士铭面前,“楚先生,你来给我们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士铭也是一肚子苦水,这几日遇上蓝佑臣的事,整个明算科的先生,尤其是他们三个,被宋宗平骂得狗血淋头,他哪来的时间管《太学例卷》? 等到回过神来,这个月印刷的卷子,竟大多数都堆积在仓库里。 “我也是昨日才发现的,我去找了书肆掌柜。他同我说,新印的卷子正好赶上太学与落日国使者比试。比试输了之后,一众学子纷纷转而去买《九三》,还有南北书肆新印的那套比试题目解析。”楚士铭苦着张脸,“再加上卷子卖得最好的时间,就是刚印出来的这几日,如今这光景,哪里还有银钱入账!” 廖存瑞气不打一处来,“比试是许子明赢下的,又不是她沈清赢下的,就说不买《太学例卷》,那也不该买《九三》!” 话音落下,杨守恭和楚士铭都闭了嘴,两人望着廖存瑞不说话。 廖存瑞被他们看得更是火大,正要说话,旁边一个明算科先生提醒,“沈清从前就曾当众说过,她的恩师姓电。许子明也这么说,京城便有人传言,两人其实师出同门,沈清和许子明有着同门情谊。有了这样的传言,那些个不明真相的,自然都去买了《九三》。” 廖存瑞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噌噌地往上冒。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王老大人就斩钉截铁。 “他们二人不可能有同门情谊!” 王老大人之所以敢这么肯定,自然是从他嫡孙王志方口中听说的。王志方回到京城,对沈清这个仇人简直是恨之入骨。他从王志方口中得知,沈清与生父一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与她从前那位大伯母,更是水火不容。 京城许多人或许不知道,许子明曾在青州娶过妻,而他的那位前妻,正是沈清所谓的堂姐。 据说许子明是那位堂姐从沈清手里抢过去的,这样的人两个人,就算是同门师兄妹,经过这种事哪还有情谊可言! 第1026章 先去一趟柳叶巷 不管沈清和许子明有没有同门情谊,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不容易火了的《太学例卷》,销量再次跌入谷底。 对于手头宽裕过的廖存瑞而言,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挣钱重要。 廖存瑞把主意打到许子明身上,“王老大人,您路数多,若是许子明来我们明算科任教,咱们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王老大人昨日看中了一只花瓶,生怕被人夺走才来太学提前支取。 廖存瑞不但拿不出银子来,还要他来出主意。 王老大人没给廖存瑞好脸色看,冷哼一声,“你想得倒美,如今许子明到哪里都是香饽饽,杜尚书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无意外,前途一片大好,又岂会来你这等没前途的地界儿教书?” 廖存瑞被王老大人一顿奚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反应过来是他想得太美。 王老大人没要到钱,自然也不会有多高兴,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这次情有可原也就罢了,尽快把囤积的卷子卖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当明算科的科长何用?”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廖存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脸上差点挂不住。 等到王老大人拄着拐杖离开,确定人已经走远了,廖存瑞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当我们不知道他要银子做什么,平日当他多清高呢,还不是死要钱!” 杨守恭和楚士铭没有反驳,他们与廖存瑞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王老大人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王志方在太学时,就劣迹斑斑,都是他这个做祖父的再三包庇。 如若不然,好好的太学不上,为何非要到青州去上金泽书院? 当人家金泽书院地处偏远,学生先生都好欺负,谁料在那里踢到了硬茬,真真正正的活该。 两人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同廖存瑞一起骂王老大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廖存瑞在还轮不到他们遭殃。 “廖先生,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最终,还是杨守恭开口打破沉默。 廖存瑞骂了一句,“还能怎么办?你们可有认识的同窗在外地教书,多写信问一问,看看能不能把卷子卖到外地去。” 没办法,该做的还是得做。王老大人虽然讨厌,可孟文彦不在,人家确实有这个能耐,说服别人把他从现在的位置上薅下来。 廖存瑞拿了主意,杨守恭和楚士铭二人也赶紧行动起来。 对于挣钱,两人还是积极的,银钱可是件好东西,《太学例卷》发售后,连带着他们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 …… “要和你说的就这些了,叫你过来一趟,也没有旁的事了。” 进士科书房里,梁宗光把想说的都和沈清说了。他本来还有些担心沈清,但发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误会后,心头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开始催促沈清回去。 沈清也知道梁宗光不清闲,说不一定一会儿还有课要上,她也没什么好和梁宗光说的,干脆起身告辞。 “梁老,您是个爱茶之人,不如学学黄大人著一本书,由我们南北书肆帮您卖一卖。”沈清玩笑道。 梁宗光反应过来,心痛不已,“嫌我的茶不好喝?刚才就你喝得最多,快把我的茶吐出来!” 一直抱怨到沈清说下次一定带包好茶来赔罪,这才罢休,重新露出一个笑容让沈清赶紧走。 沈清都快走到太学大门口了,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中了梁老头儿的套了? 不过,看上梁老头儿这么关心她的份上,送他几包好茶也不是不行。 沈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心情颇好地往外走,忽然就听到有人唤道:“季先生,今日的课都上完了?” 沈清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季文彬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和另一名先生说着什么。 这才反应过来,季文彬回到京城后,好像就被季伯礼安排进了太学教书! 教的不是别的,正是梁宗光管理的进士科。 她来了这么多回进士科,居然直到现在才碰到季文彬,不得不说她和季文彬之间,还真是没什么缘分。 想到这里,沈清索性也就暂且避了避,让季文彬先出太学大门,免得两人碰面尴尬生气。 上回季文彬到镇国公府上蹿下跳的事,沈清直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保不准与他正面对上,会不会忍不住出言讽刺。季文彬又脸皮子薄自尊心强,到时两人不在太学门口吵起来才怪。 “是啊,下午只有一堂课,我父亲年纪大了,想想便干脆回府去了。”季文彬没注意到沈清也在,与人说起话来文质彬彬,谁也料不到这些都是他的表象。 果然,那年轻先生面上露出佩服之色,“都是季先生十分孝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我还赶着去上课,那就不耽误季先生了!” 沈清目送季文彬出了太学大门,特地过了一会儿才出门,到了太学大门前季文彬果然已经乘车离开,沈清这才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 季文彬的对话,不但沈清听到了,等候在外的季家车夫也听见了。 他扶着季文彬上了马车,顺口问了句,“老爷,咱们这是回府去?” 他家老太爷虽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平日里除了有事出门,大部分时间也都在府中。就算季文彬提前离开,也大概率能见得到季伯礼。 父子二人最近的矛盾,闹得整个季府都知道,就连他也曾听闻一二。 季伯礼位高权重了半辈子放不下架子,季文彬这个做儿子的主动低头,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他家老爷可总算是想开了啊! 然而,季文彬的声音却从车厢里传出来,“先去一趟柳叶巷。” “老爷怎的忽然要去柳叶巷?”车夫干的就是走街串巷的事,柳叶巷这地方他当然知道,住的都是平头百姓,不是达官贵人看得上的地方。 季文彬脑海中浮现两张熟悉的面庞,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让你去,你便去,问这么多做什么?” 第1027章 柳叶巷的秘密 季文彬纯粹是心虚之下声音这么大。 车夫哪里知道季文彬心里想的是什么,听他声音你带了几分火气,顿时不敢再问,老老实实赶着车去了柳叶巷。 季文彬坐在车厢里,感觉身下的马车动了起来,这才回忆起几天之前发生的事。 他因为季伯礼不分青红皂白,趁着他不在家中,就把柳吟霜和崔素素赶走,和季伯礼大吵一架,被季伯礼勒令不许去太学,便干脆每日家里也不待,就在街上闲逛。 可这一逛,就让他逛到了了不得的事—— 那日他正一个人走在街上,忽然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中年男人,扑通一声就给他跪下了。 季文彬哪里认得这人是谁,这窘迫的手足无措之时,男人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吟霜从崔家带出来的车夫! 那车夫告诉三人,他赶着马车出京城,不想半路上居然遇到劫道的,将母女二人车上的所有东西都抢走了,索性那些人只为了劫财,主仆三人才得以回到京城。 季文彬听到这话,当即急得不得了,连忙让车夫带他去见母女二人。 两人在京城里七拐八绕,最终到了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母女二人用身上仅剩不多的银钱,在京城里赁了一间屋子住。 屋子里又脏又臭,不过几日不见,柳吟霜变瘦了一大圈,母女二人哪里像是从季家出来的?更像是家破人亡,无枝可依的鸟儿,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季文彬心中顿时无比内疚,如果不是因为他,柳吟霜母女也不可能被季伯礼赶出去。 他没有一丝犹豫,当即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两,在附近的柳叶巷给两人租了一间小院。又到附近的医馆请来大夫,替母女二人诊治。 这才知道,不但崔素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病了,就连柳吟霜身上也带着数道鞭伤。 “这么重的鞭伤怎么不早处理伤口?再耽误下去怕是要发脓,到时留下疤痕,可就除不掉了!”大夫的原话就是这样。 柳吟霜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文彬,只说女儿生病实在顾及不上。可季文彬心里哪里不清楚,这么多道鞭伤,肯定都是沈清给抽的! 柳吟霜见了他之后一句也不提,肯定是不想在他面前说沈清的坏话! 季文彬想到这里,马车微微晃动,然后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爷,柳叶巷到了!” 季文彬掀开车帘,指挥车夫把车停在一座看上去挺宽敞的小院面前,还没等他下车,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便从里面打开了门。 车夫正好奇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就看见崔素素神色雀跃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爹爹,您终于来啦!我和娘亲等了好久,还以为您不能来了呢!” “老爷,这不是崔姑娘?崔姑娘和柳夫人不是已经回兖州去了,怎么会……”车夫看见这一幕,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在季府做事这么多年,季伯礼向来说一不二,这对母女明明都被送走了,居然还出现在京城,季文彬这分明是要和季伯礼对着干啊! 季文彬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自会和父亲禀明,你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不该管的不要瞎管。” 车夫第一次看见季文彬露出这样的表情,立马闭上了嘴,看着崔素素把季文彬迎进了院子里。 崔素素挽着季文彬的胳膊进门,季文彬便问道:“你娘的伤势如何了?喝了大夫开的药可有好转?” 崔素素做出担忧之色,“大夫又来看过两回,说我娘身上的鞭伤,本来好好养着,顶多半个月便好。可耽误久了,加上之前住的地方不干净,反反复复发热伤了元气,总是得多养一些时日。” 毕竟比较年轻,崔素素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其实柳吟霜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她身子向来康健,只不过看着柔弱,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但为了两人能在京城多留些时日,柳吟霜还得装出虚弱的样子,才能多博得一些同情。 果然,季文彬听了这话,脸上愧疚之色更重,“上回给你们的银子可还有?到药房买几根参给你娘好好补一补,免得落下病根。” 崔素素点了点头,有了季文彬给的银子,院子里补品倒是不少。 柳吟霜最近不但在喝参汤,还炖了食补的鱼胶汤喝,据说这鱼胶对修复伤疤很管用,柳吟霜虽说用了苦肉计,也不想在自己身上留下疤痕。 “爹爹,上回我们在城外被人劫了道,到现在每天晚上我都在做噩梦。”崔素素好几天不见季文彬,早就忍不住想和季文彬说了,“我不想住柳叶巷了,爹爹和祖父说说,让我和我娘回去好不好?祖父对我们那么好,我和我娘都想他了。” 在季文彬眼里,崔素素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不掺杂半分功利的味道,单纯就是被上次的事情吓坏了。 季文彬口中的好字就要说出口,一个柔弱中带着坚定的声音响起,“不可以!” 季文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身上披着一件外衣,脸色带着几分苍白的柳吟霜,不知何时从房中走了出来。 她单手扶着门框,呵斥道:“素素,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不可在你干爹面前说此事!” 季文彬再次见到柳吟霜,这才知道柳吟霜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柳叶本来软柔,却要经住风吹霜打,不正是柔中带刚么?柳吟霜看似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有自己独特的柔韧,这正是柳吟霜的难得可贵之处! “表妹,素素年纪小不懂事,你又何必吓唬她?”季文彬赶紧替崔素素说好话。 柳吟霜沉下脸,“她还小吗?在她这个年纪我都已经嫁给她父亲了,再过上两年她也要回兖州嫁人生子,难道还这般不懂事么?” 本来季文彬对这事心里还有几分不得劲,听柳吟霜这番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若非不得已,表妹和素素也不会来救他,他怎么还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真是误会柳吟霜了,亏崔素素还叫他一声爹爹呢! 季文彬当即拍胸口承诺,“表妹放心,素素叫我一声爹,她的婚事我一定精挑细选,为她好好选一位如意郎君!” 第1028章 交心 季文彬开口承诺,柳吟霜心中终于满意了一些。 季文彬身在京城,只回过一次兖州,要替崔素素安排婚事,难道还要千里迢迢回兖州一趟?自然是在京城找一户好人家。 她的要求也不高,以季府的地位,寻一门与镇国公府差不太多的婚事就成。 季府也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大户人家,总不能大姑娘高嫁,二姑娘却嫁户不怎么样的人家吧? “罢了,暂且不停这事。”柳吟霜看向季文彬,露出一个笑容,“表哥难得来一趟,我记得上回我煲的交州汤,表哥没有喝上。不如今日晚膳,表哥便留下来,尝尝我做交州菜的手艺?” 季文彬本来只想在柳叶巷多留,可听到柳吟霜要做交州菜,胃里的馋虫就忍不住被勾了出来。 “表妹还病着,就不必了吧?等表妹好了,再给我做就是。” 柳吟霜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急忙笑着说道:“我虽没有好全,做一顿饭却是没问题的。表哥放心,吟霜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季文彬见柳吟霜不像说假话,于是应承下来,在院子里等柳吟霜做饭。 没过一会儿,厨房里传来阵阵饭菜香味,柳吟霜竟是做了一大桌子菜端上来。 不得不说,柳吟霜的交州菜做得着实不错,鸡肉鲜嫩多汁,既保留了鸡肉的原味,入口又不油腻。大骨汤煲出了奶白色,带着淡淡的药材香味,滋补又好喝。 这让季文彬不由想起自己在青州生活最快意的那几年,在书院里学生敬重,同僚和气。回到家中,事事不必他操心,每日都有可口的饭菜,和干燥清香的被窝…… 相比于到了京城之后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季文彬惊觉,自己最怀念的居然还是从前! “表哥,表哥?”柳吟霜见季文彬发呆,伸手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表哥在想什么,居然如此入神?” “没什么,只不过想起从前在青州的日子。”季文彬一脸怀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无措地看了柳吟霜一眼。 柳吟霜再怎么说,也是季伯礼那边的人,他和柳吟霜说这些,柳吟霜一定觉得他疯了,居然怀念和老沈家一起的日子。 然而,柳吟霜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对此感到惊讶,而是笑了笑说道:“我和表哥一样,小时候家贫,嫁给崔家大郎后日子也好过不少。可仔细想来,我最怀念的,还是和父亲母亲生活的那段时日。别人不了解表哥的想法,我却是能理解的。” 季文彬喜出望外,“我还以为表妹与他们一样,没想到表妹和我是一类人!”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夜里戌时。 柳吟霜试探着问道:“表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以表哥的才学家世,只要放开从前,定能寻得一位佳人共度余生。” 季文彬哪里看得出柳吟霜的试探,以为两人好不容易交心,柳吟霜这是在劝导自己。 他没有正面回答柳吟霜,而是笑着说道:“表妹也是,崔家大郎已经去了这么久,素素也这么多了。本朝不禁女子再嫁,表妹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谁知,柳吟霜却摇了摇头,“曾经沧海难为水。表哥,夫君只是先我一步离开,我们夫妻二人终归要在泉下相见。” 季文彬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对柳吟霜欣赏起来。 若是天下女子都如柳吟霜一般忠贞,又怎会有与夫君主动提和离的女子? 张秀娥要是有柳吟霜对崔家大郎的三分,他们一家也早就团聚了。 这顿晚饭,季文彬吃得意犹未尽,但两人聊得再投缘,柳吟霜也是一个寡居的女子,他实在不好多留,眼看时间不早了便赶紧告辞。 柳吟霜亲自起身送季文彬离开,眼看着季家的马车消失在柳叶巷口,柳吟霜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朝季文彬离开的方向多看了一会儿。 柳叶巷这样的地方,平日里哪里会有这般豪华的车驾出入。 马车在巷子里停了一天,左邻右舍都注意到了,自然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 “柳家娘子,这就是你家夫君?当真是好福气啊,生得如此俊朗,还是个有钱人家的老爷!”住在柳吟霜隔壁的一个老妇人赶紧巴结地说道。 柳吟霜母女搬进柳叶巷几天,巷子里的人都对两人的身份好奇得很,直到今日午后,崔素素对着季文彬喊爹爹,又对着柳吟霜喊娘亲,众人一下子明白过来两人的关系,敢情这是一家子! 虽说不知道,季文彬一看就是个有钱人,为什么把老婆孩子安排在这种地方。 大户人家里头钩心斗角的事,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又岂能清楚,只消知道柳吟霜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就是了! 老妇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客气,柳吟霜知道对方误会了,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对着老妇人笑了笑,便转身进了院子。 她和季文彬现在虽然不是这关系,但很快就要是了。 …… 接下来几天,沈清都没有什么时间。 从太学回到镇国公府,沈清就从谢琼如口中得知,皇后娘娘生病了。 这场来势汹汹的病,一开始不过是风寒,后来便愈发严重,谢琼如得知之时,已经卧病在床有几日了。 皇后是顾修远的舅母,以镇国公府和皇家的亲近程度,是要进宫去探病的。 谢琼如要跟着长公主去,沈清这个当儿媳妇的自然也不能避免,次日一大早就跟着谢琼如去了公主府,然后一家人一起进了趟宫。 不进宫不知道,进了宫沈清才知道,御医们都焦头烂额,帝后感情甚笃。他们要是治不好皇后,恐怕要被拉去砍脑袋! 为表忠心和孝顺,谢琼如主动开口留下来,与太子妃一起在宫中侍疾。 说是侍疾,其实就是在皇后宫中陪着说话,皇后宫中那么多人,轮不到太子妃和谢琼如做事。 谢琼如一连几日待在宫里,国公府的庶务自然落到沈清头上,要是换作没管过家的,少不得要手忙脚乱。好在沈清手头管着那么大的生意,管几天镇国功夫还是不在话下的,甚至比起在铺子里还要清闲几分。 皇后的年纪和季伯礼不相上下,好好的一个人,这才多久而已,就瘦了一大圈。 沈清想起自己打上回和季文彬吵架,就连季家也没去了,心里记挂着季伯礼的身体,便抽时间去了一趟。 第1029章 知音之情? “姑娘,你可终于来了,老太爷不知念叨了您几回了!”孙广福见到沈清显然很高兴。 沈清跟着孙广福来到季伯礼的院子,季伯礼看见沈清高兴得不得了,“你这孩子,祖父还以为你生你爹的气,连祖父也不想见了呢!” 沈清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愧疚。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季文彬而怪罪她祖父,可她这段时间忙归忙,要说全然没时间来季府,那也不是。 其实她心中还是不想看见季文彬的,没想到却因此忽略了季伯礼。 “我怎么可能不想见祖父?前段时日不是忙么,先是数术比试的事,这几日皇后娘娘又病了。等我闲上一些,天天带着含章来祖父这里蹭饭!”沈清拉着季伯礼的胳膊撒娇道。 季伯礼当然希望孙女和孙女婿多多来,宁怀明棋太臭瘾还大,他都快赢得不想赢了。 顾含章来和他下棋,他才能下个痛快。 “天天来,祖父让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季伯礼露出开心的笑容。 孙广福也在一旁说道:“姑娘你不知道,你这些天不来,老太爷院子里多冷清。就连我这把老骨头,都闲得要发霉了呢!” 沈清见孙广福说的不像假话,想起前几日在太学里听见的季文彬与别人的对话,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他呢?他在太学领了个闲职,从前不是日日在家?” 沈清不愿意认季文彬这个生父,平日里祖孙俩能不提季文彬就不提。加上前面的事情沈清心里还没完全消气,更是季文彬的名字都不想说。 季伯礼和孙广福当然也知道沈清指的是谁。 季伯礼冷哼了一声,说道:“越发不像话了,谁知道他日日到哪处鬼混去。” 他虽有那个能力派人监视季文彬的行踪,但季文彬一大把年纪了,他一个父亲的这么做像什么话?若是让人知道,季文彬脸上也挂不住。 季伯礼说完这话就不愿多说了,毕竟他也不能当着孙女的面总说儿子的坏话。 沈清见状看向孙广福,问道:“孙爷爷,到底怎么回事?” 孙广福本来也是不想多说的,可谁让沈清叫他孙爷爷?他家里一堆臭小子,可没沈清这么贴心的。 他伺候了季伯礼这么多年,这点小事还是可以说的。 “还不是上回的事闹的?”孙广福叹了口气,“老爷来书房大闹一通,被老太爷禁了足,谁也不愿意低头。后来老太爷也不关老爷了,老爷才去了太学,只是去了太学没几天,便成日早出晚归的,想来是不愿回家中与老太爷用晚膳。” 沈清听了却有些吃惊,季文彬居然还在闹脾气? 可她那天在太学,亲眼听见季文彬和人说要回家陪季伯礼的呀,难不成季文彬是故意对面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大孝子? 这个念头刚浮起来没多久,就被沈清否定了。 季文彬她还是了解的,要面子归要面子了一些,这种谎还是说不出口的。 可若是这样,季文彬又到底因为什么,一连好几天早出晚归。 难不成,真的和季伯礼的气话似的,在外头和什么人鬼混? “姑娘这是怎么了?”孙广福见沈清发呆,还以为她又因为季文彬生气,“他性子就是这般,你也别与他生气。小毛病虽多了一些,归根结底不是个心恶之人。” 沈清比孙广福认季文彬更久,当然清楚季文彬的德性。 可这世上又不是心恶之人才可恨,她对季文彬谈不上仇恨,更多的是恶心。 季文彬这优柔寡断,黏黏腻腻的性格,实在叫人厌恶。 沈清怕季伯礼生气,便没把事情说出去,摇了摇头,“孙爷爷,我没生气,就是忽然想起最近忙的一件事,没注意分了神罢了。” 孙广福见她脸色不似作假,这才放下心来。 沈清陪着季伯礼吃了午饭,便以国公府还有事要忙为借口离开了。 她回到镇国公府便喊来江文江武,“你们这几日多留意留意季文彬,看看他每日离开太学后都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回来都一一同我禀报。” 没过两日,江文江武就回来报告,说是季文彬这两日,一日离开太学后到同僚家中讨论诗词歌赋,一直讨论到二更天才回。 第二日太学临时有事,季文彬待在藏书楼里帮忙,其余人都离开了,他硬是等到藏书楼关门才离开。 又是藏书楼? 沈清记得当时在金泽书院,季文彬为了躲避朱婉宁对他的追求,也是在藏书楼躲到深夜。 这看起来,倒是挺符合季文彬的作风,既然季文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沈清也就没有理会她。 毕竟皇后生病这事可大可小,康宁公主和谢琼如这几日天天往宫中去,她总得把镇国公府的内务料理好了,免得两人还要为家中担忧。 …… “老爷今日可要去柳叶巷?”季文彬走出太学大门,车夫小心翼翼询问道。 今日有同僚约季文彬去酒楼喝酒小聚,季文彬已经答应了,可听到车夫的话,还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下。 上次去过柳叶巷后,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季文彬都往柳叶巷跑。 之前柳吟霜在季府,两人的交集不多,季文彬只当柳吟霜是个来投奔的亲戚,倒是对与自己亲生女儿年纪相仿的崔素素关爱有加。 可上次与柳吟霜敞开心扉,彻谈一番后,季文彬才发现,柳吟霜简直是这世上难寻的知己! 他与柳吟霜说心事,柳吟霜每回都能理解他的立场。他与柳吟霜吟诗作赋,柳吟霜也是满腹才情。 柳吟霜生父满腹经纶,柳吟霜这个独女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比半路出家的朱婉宁不知强上多少。朱婉宁只是勉强能附庸风雅,柳吟霜是真真正正的有才情! 季文彬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往柳叶巷跑,用着美味的饭菜,聊着最畅快的话题,恨不得柳吟霜是个男子! 眼看着车夫看他的眼神都明显不对,季文彬这才硬生生按住自己的心思,摇了摇头,“谁说要去柳叶巷?我与丘先生他们约好了,今晚是要去醉仙楼的吃酒的!” 他与柳吟霜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之情,奈何这世上总有人用世俗的眼光看他们! 为了避免被人议论,季文彬也只能忍痛减少去柳叶巷的次数! 第1030章 季先生不见了 车夫也觉得季文彬天天往柳叶巷跑不像话。 崔素素是季文彬干女儿没错,可柳吟霜还是个寡妇呢。 两人这么下去,指不定得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季文彬自己想通,他一个下人自然也不再多说。 “素素,你说你干爹他怎么忽然不来了?” 季文彬坐着马车去了醉仙楼,柳吟霜却在柳叶巷里坐立难安。 她与季文彬聊天渐入佳境,就在她以为季文彬对她生出好感,两人的关系可以再往前推进一步时,季文彬居然不来了! “娘,您也别急,爹爹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也不一定呢,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崔素素倒是没那么着急见季文彬,季文彬已经向她保证,会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如此一来,就算她回兖州,最终也是要嫁到京城来的。 顶多到时候,她把她娘嫁到京城来住就是了,她都嫁到大户人家了,还能养不起她娘么? 柳吟霜哪能不急? 她身上的鞭伤早已经好得差不多,就算再怎么装病,也装不了多久。 她好不容易让季文彬以为,自己是他难得的知己,若是赖在京城不走,季文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瞒得下去! “老张,套马车去太学一趟!”柳吟霜冲前院的老张喊了句。 女儿不愿意帮她忙,她总得自己争取。崔家大郎死后,她守了十几年的寡了,可不想大好的年纪,再这么替崔家大郎守下去! 老张自然是听柳吟霜的话,赶紧把新买的马车赶了出来。为了演戏演得像,之前那辆破马车自然被他们卖了换钱。 这辆马车还是用季文彬给的银子买的,不知比从前那辆强上多少! 柳吟霜到太学时天都黑了,太学里的学子们也早就离开,只有少部分师生会留到稍晚一些。 柳吟霜是个生面孔,门房自然不会放她进门,柳吟霜也不是为了进门的,急忙打听,“季先生在不在太学里?” 门房打量她一眼,“你是季先生的?” 柳吟霜连忙道:“我是季先生的家人,有事情要找他。” 季文彬的家人不就只有季老大人么?门房想起季文彬在京城还有一位和离了的前妻,便立即会过意来。 前妻这么着急找过来,怕不是要和季文彬破镜重圆? “季先生和几位先生早就走了,明日休沐说是到醉仙楼喝酒去了!”门房痛快地说道。 柳吟霜道了谢,又急急忙忙让老张赶着马车往醉仙楼赶,她自己并不露面,让老张到楼里一间间地找。好在醉仙楼没有太和楼那么大,没找多久老张就找到季文彬所在雅间。 …… 雅间里,太学进士科的几位先生停止了吟诗作赋,有些为难地看着季文彬。 季文彬跟他们来醉仙楼喝酒,一开始还好好的。 他的文采确实不错,几人也和他谈得挺投契,谁知喝着喝着,季文彬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头,便开始拉着他们,说自己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如意。 先是说起自己和张秀娥破裂的感情,说什么天下女子都狠心肠。 然后,又说起沈清,说她不愿意认自己,眼里从来没有她这个父亲云云。 这就让几人很是尴尬了,这要是换作别人,他们当八卦听听也就罢了。偏偏季文彬是沈清的生父,沈清和梁宗光那么熟,又帮过他们进士科几个忙,他们要是听着沈清的家事不吱声,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季先生,你酒量浅,就少喝些吧。小酌怡情,大酌伤身呐!”请季文彬出来喝酒的丘先生劝道。 他哪里知道季文彬酒量这么浅,喝醉之后还这副德性。早知道这样,他哪会叫季文彬出来喝酒! “我酒量浅?我酒量可一点都不浅!”季文彬本来就听不大懂人话,再加上喝醉了,更是听不出丘先生话里话外的意思,又去扒拉桌上的酒壶,“你们谁说我酒量浅来着,敢来和我比一比吗?我还能再喝三百杯!” 丘先生实在看不下去,又说道:“季先生,你的脸都红了,看起来实在不雅观。快出去洗洗脸,清醒清醒再上来吧!” 季文彬摸了把自己的脸,这下子倒不吵着喝酒了,居然真的按照丘先生说的站了起来。 门外守着的小二见状,忙给季文彬指了楼下有水的净房的位置。 老张见季文彬出来,悄悄跟在季文彬身后,等季文彬从净房出来,便扶了季文彬的胳膊,“季老爷,您喝醉了,快别喝了,跟小的出去一趟吧,我家夫人想要见您呢!” “你家夫人是谁?”季文彬洗完了脸,酒劲上来更加醉醺醺,“我知道了,你家夫人是秀娥对不对?秀娥终于知道,谁才是最好的,不理那个姓余的,想要来找我了是不是?” 老张听季文彬嘟嘟囔囔,也不管季文彬在说什么,扶着他从角门出去到了马车跟前。 柳吟霜听到动静掀开车帘,就看见季文彬满脸通红,踉踉跄跄跟在老张旁边。 “老张,表哥喝了多少酒,怎么喝成这样?”柳吟霜吓了一跳,她来找季文彬,就是想试探季文彬对她的态度。 季文彬喝成这样,路都走不稳,怎么回答她的话。 老张也不知季文彬喝了多少,“我听他们都在里头劝,让季老爷不能喝就少喝点。” 两人说着话,季文彬见到马车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又嚷嚷道:“秀娥呢?我要去找秀娥!” 柳吟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下车扶了季文彬另一边胳膊,“你跟我上车,这就带你找秀娥去。” 老张站在车板上,帮着柳吟霜把季文彬扶进了马车。 季文彬瘫靠在车壁上,老张望着一眼在一旁拿出帕子给季文彬擦汗的柳吟霜问道:“夫人,咱们真的要送季老爷去找金梧巷那一位?” 马车缓缓驶离,雅间里的丘先生这才发现,去洗脸的季文彬久久未归。 他连忙放下酒杯,问旁边几位先生,“季先生呢?你们看见季先生回来了没?” 雅间里的人一时面面相觑,季文彬去洗个脸罢了,按理说很快就回来了,别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一群人急忙去找,只见净房里空空如也,寻遍了整座醉仙楼,恨不得掘地三尺哪里见到季文彬的人?! 第1031章 肌肤之亲 季文彬上车之后,心里虽然记挂着要去找张秀娥。 无奈他酒量太浅,此时酒劲上了头,挨着车壁就呼呼大睡起来,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将被带去哪里。 柳吟霜当然没带季文彬去金梧巷,季文彬心里还惦记着张秀娥,她怎么可能傻到把季文彬往张秀娥那里送? 马车停在柳叶巷季文彬给母女二人租赁的小院前,柳吟霜对车夫说道:“老张,你帮我把表哥背进去。” 车夫干惯了粗活,力气挺大,背季文彬像背了口麻袋。 他跟在柳吟霜身后,进了柳吟霜住的正屋,柳吟霜直接让他把季文彬放在自己床上。 “夫人,这不合适吧?”老实人老张眼睛瞪得有铜铃大。 院子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屋子,怎么能把季文彬一个外男放在自家夫人床上? 柳吟霜皱起眉头,老张不敢说话,老老实实把季文彬丢下,一眼没敢多看就跑了。 喝酒误事啊! 所以说,没事喝这么多酒做什么?男孩子在外头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柳吟霜又何尝不明白老张看她的眼神? 她一个清白人家的妇人,也不想做这种事,可天赐的机会排在自己面前,谁又抵抗得住这么大的诱惑? 柳吟霜掩上房门,将季文彬身上的外衣脱下,然后咬了咬牙除下自己的衣裳,闭上眼睛覆上了去。 …… 崔素素昨夜睡得很早,甚至都不知道柳吟霜昨夜到底回来没有。 毕竟是自己亲娘,崔素素无论怎么样还是关心柳吟霜的,醒来后匆匆洗了把脸,就往柳吟霜房间去。 柳吟霜的房门紧闭,昨夜显然是回来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辰还没起。 “娘亲,娘亲?”崔素素敲了半天门,不见里头有人答应,顺手推门进去。 然后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捂着眼睛跑了出来。 季文彬是被崔素素的尖叫声惊醒的,他沉沉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只闻得一股淡淡的幽香钻进鼻间,还以为是在梦中。 谁知睁开眼睛,抱着的人不是梦里张秀娥,居然是这些天他引为知己的柳吟霜! “表妹,怎么是你?!”季文彬惊得肝胆俱裂,一把将怀里的柳吟霜推了出去,“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会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他只记得,昨天他和丘先生等人一起到醉仙楼喝酒,后来不知怎么的,便去找到了张秀娥求和。 梦里的张秀娥不但没有冷言拒绝,反倒温柔地接受了他的歉意,二人重归于好,又和刚成亲那两年般恩爱。 这一切要是场梦就罢了,谁知主角居然换成了他和柳吟霜! 柳吟霜睡梦中听到女儿的尖叫,下一刻便被季文彬推开,猝不及防额头撞到床角。 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表哥不记得了么?昨夜表哥喝得烂醉,深夜来到柳叶巷,说要找张夫人。可这里哪有张夫人?我劝表哥回去,表哥怎么也不肯,还强行将我……将我……” 柳吟霜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季文彬听着柳吟霜的哭声,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他试图回忆昨夜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离开雅间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说,他真的做出禽兽不如的事,强要了柳吟霜? “娘,娘,您怎么了?”崔素素听到动静又跑了回来,见到柳吟霜头上撞了个大包,含泪看向季文彬,“爹爹,您怎能做出这种事来?事已至此,您难道还不打算对我娘负责吗?” 听到负责两个字,季文彬犹如被电击中,全身一下子僵硬起来。 他要是对柳吟霜负责,那此生岂不是已和张秀娥无缘? 一股巨大的不甘涌上胸口,季文彬鼻腔发酸,仿佛有什么情绪要破开胸口往外冲。忽然,他猛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声响大到连柳吟霜和崔素素都怔怔地看着他。 “表妹,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将这事向父亲禀明。”季文彬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 柳吟霜与崔家大郎感情甚笃,曾与他说过这辈子要为崔家大郎守节。 他强要了柳吟霜,要是还提裤子不认人,那他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季文彬扔下一句话,草草穿上外衣,失魂落魄离开。 柳吟霜目的达成,此时不再追上去,季文彬明显还没缓过来,只需要给他一点时间,她就是稳稳的季家正头夫人。 “娘,您头上的伤怎么样,没事吧?”崔素素看见季文彬离开,一改脸上的表情,神色中带着点小激动。 要是柳吟霜真的不愿意,她这个做女儿的自是不依。两人返回京城,原本打的是这个主意,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崔素素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愤怒? 刚才那一切,都是演给季文彬看的戏,不做和逼真一些,季文彬怎么会信? “无妨,不过小伤而已。”柳吟霜摸了摸头上鼓起的包,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母女二人唤来院中使唤的唯一一个婆子,将屋子收拾好。 崔素素替柳吟霜打了热水洗漱,母女二人并排坐在一张方凳上,对着镜子梳妆。 镜中的两人不似母女,外人看来倒似姐妹,这样的容貌在朔州崔家那个小地方受人追捧,到了京城也算出挑。 崔素素脸上露出笑容,“娘,那以后外头人是不是都得改口唤您季夫人了?” “素素,以后他们不但要唤我季夫人,还要唤你季二姑娘。”柳吟霜拿起梳子替崔素素梳头,“以后我们母女再也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昨夜季文彬醉得一塌糊涂,两人虽未真正达成那一步,但也算有了肌肤之亲,就算季文彬当即找人来验,她也是不虚的。 沈清不是聪明么?那她千算万算,算不算得到,以后见了她也得规规矩矩唤她一声母亲? 只要想到她是怎么被赶走的,日后便怎么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嫁进季家,柳吟霜心中就一阵畅快。 沈清一个不得父亲宠爱的外嫁女,怎么能和她千娇万宠,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素素相提并论? 到时,她的素素,才是季家名正言顺的女儿! 第1032章 大赦天下 季文彬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季府的。 刚回到季府没多久,就迎面撞上在院子里散步的季伯礼。 “昨夜一夜未归,又到什么地方去厮混!”季伯礼双手搭在背后,瞥了季文彬一眼沉声问道。 季文彬从前不是没有被季伯礼这么问过,这次听到这一声,只觉得魂飞天外,三魂都被季伯礼吓去了一魂。 “父亲,我、我……”季文彬低着头,内心剧烈挣扎。 他和柳吟霜走到这一步,理应把事情告诉季伯礼,可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季伯礼脸色稍缓,“这么大一个人了,出去喝酒宿在同僚家中,也不知道回来同我们说一声。” 父子二人许多天没有怎么说过话了,这一大早起来,季伯礼也不想因为这点事情训斥季文彬一通。 孙广福拉着季伯礼继续走动,赶紧给季文彬使了个眼色,季文彬暗自长舒口气,这才赶紧回了自己院子中,叫人抬热水上来沐浴。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替他圆的谎。 但他应该庆幸,昨日坐的是丘先生家的马车,而非让自家车夫载他去。 否则,他无缘无故在醉仙楼失踪,季伯礼还不要掘地三尺让他找出来。要是那样,他的脸只怕也要丢尽了! …… 沈清派江文江武盯了季文彬两日,没见他有什么异状,以为他还因为柳吟霜母女的事,和季伯礼闹别扭,索性将人撤了回来。 谢琼如索性在宫中待了快半个月,半个月后才出宫,沈清知道她虽说没做什么事,但在宫中毕竟不如家中,事事都得小心谨慎,肯定是累得不行,急忙迎了谢琼如回应在休息。 顾修远和顾含章得知谢琼如回府,也都赶紧提前回国公府。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顾修远心疼地看着谢琼如,“这些天在宫中辛苦了,不知皇后娘娘的情况如何?”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她生了场不轻的病,满朝文武都在关注。只是皇后毕竟是个女子,就算她是顾修远的亲舅母,也不能总是前去探望。 谢琼如确实累了,不过更多的是心累,回到家中心情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就轻松不少。 她闻言露出个笑容,“放心吧,御医们衣不解带地照顾,虽说中间有些危险,但如今已经快要痊愈了。” 顾修远松了口气,“难怪今日上朝,陛下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沈清和顾含章陪着谢琼如吃了顿午饭,不敢再耽搁谢琼如休息,两人急忙退了出去。 沈清也只在皇后刚病没多久时,跟着康宁公主和谢琼如进了一趟宫,并不知道后头的情况如何,现在看来比她料想当中,还要严重得多。 “含章,皇后娘娘的病之前竟那般严重了?” 顾含章点头道:“皇后娘娘有旧疾在身,前段时间夏秋两季更替,引发了旧疾。御医们一度束手无策,后来还是一位大夫拿出老家的偏方,才将皇后娘娘的病情压了下去。” 若不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就要完蛋,一个在宫里当大夫的,又怎敢拿出偏方给一国之母治病? 可见皇后这回真是大难不死,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了。 “皇后娘娘身子见好,怕是这京城里也要有大事发生吧?”沈清用询问的语气问顾含章。 顾含章没有反驳,想了想说道:“怕是有这个可能。” 果然,第二天沈清等到顾含章去上朝,吃过早饭,拿着这一个月镇国公府的账本,以及管家的钥匙串回去交还给谢琼如。 等从谢琼如院子里直接出门时,便看见外头街道上人声鼎沸,告示榜前围了许多人,都在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江武,告示上说了什么?你去替少夫人看一看!”江文主动把马车停在路边,吩咐一旁的弟弟。 江武灵活地跳下马车,告示榜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没过一会儿,江武就快步跑回来,神情激动地对着两人说道:“大消息!少夫人,大哥,这回贴的是皇榜!皇榜上说了,皇后娘娘大病初愈,为了感谢上苍垂怜,陛下下旨大赦天下,凡是罪行轻微的,都赦免出狱。再一个就是,明年加设一场恩科,让天底下的读书人,多一次科举的机会!” 这两件事可都是大事! 大赦天下,以及开设恩科,打大齐立国以来都没有几回,居然被沈清遇上了! 她赶紧对江文说道:“快赶车去南北商行!” ——她得赶紧写信回金泽书院,让山长和孟文彦等人,早日得到这个消息! 官驿终归还是慢了些,如今的南北商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完备的物流体系,能够赶在旨意到达青州前把消息送到。 这样一来,无论是金泽书院,还是南北书肆,都能提前做好准备。 明年科举的这一仗,定要比去年打得更漂亮! …… 季文彬主动向太学告了几日病假,勉强整理好心情回到太学,便遭到了丘先生等人的打趣。 原来,那天丘先生等人生怕季文彬出事,都快把整座醉仙楼给翻过来了。 好在季文彬离开时,并非没有人看见,得知季文彬是有了艳遇,丘先生等人又不是不识趣的,自然不再寻找,还主动替季文彬到季府打了声招呼。 季文彬这才知道,自己一夜未归,为何季伯礼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生得俊朗的人,果真是到哪里都有好运,如我等这般磕碜的,哪里遇得上这种好事?”一个先生玩笑着说道。 季文彬很想反驳,自己并非那样的人,可他刚张了张嘴,忽然有个学生手里指着什么东西,飞快地从外头冲了进来。 紧接着,整个书房就陷入一阵热闹当中。 大赦天下了! 要开恩科了! 在这两个大消息的冲击下,季文彬那点小小的桃色绯闻,就跟个掉进激流的小石子似的,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就沉了下去。 然而,季文彬听到这个消息,心情却不由瞬间飘过千山万水,回到大齐南边的金泽镇。 皇帝大赦天下,是不是那个人也会跟着重见阳光? 第1033章 与落日国谈生意 这两件大齐的大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大齐辽阔的疆域。 京城已经是深秋,南边的青州才刚刚尝到秋天的味道。 “沈老太,算你运气好,本来要关到死的,现在你可以走人了!” 金泽镇的牢房,狱卒哗啦一声打开锁着的铁链。 一个顶着一头稻草一样花白的头发的老妇,佝偻着背缩在角落里,颤颤巍巍被狱卒赶出牢房。 在牢房里关了两年,沈老太整个人瘦小了一圈。 直到被赶出牢房,沈老太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在几次试图回去,都被狱卒赶出来后,终于还是裹了裹身上脏兮兮的囚衣,一头扎进萧瑟的秋风中。 遥远的肃州,最靠西北的苦寒之地,第一场雪已经落了下来。 四处的透风的营帐中,曾经叱咤宁州的程家父子,穿着单薄的衣裳,围着火堆瑟瑟发抖。 程子方烤着火,上下两行牙齿还在控制不住地打架,“父亲,您听说了吗?陛下下旨大赦天下,营里已经有人离开肃州了。” 程大人用木棍捅了捅即将熄灭的火堆,火堆里又重新蹦出几颗火星。 “子方,你我父子二人犯的可不是小罪,大赦天下轮不到我们。” 这肃州不是人待的地方,夏天热,冬天热,几乎连年的风沙。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一点绿意,连喝水都成了困难的事,更别提洗衣沐浴。 程老夫人受他们父子连累,到肃州不久就水土不服生了场大病,程大人写信给各个旧识,费尽了心思,才将程老夫人送回宁州老家养老。 程老夫人是个无辜的老妇人,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他们父子? 父子二人一阵无言,只余营帐外头呜呜的风声。 过了许久,程大人忍受不了沉默,率先开口,“你那边呢?沈氏那个妇人进展如何?” 提到沈莲莲,程子方脸上闪过屈辱之色,握紧拳头说道:“她倒是进展顺利,如今怕是忘了谁才是她夫君了!” 程大人叹了口气,拍拍程子方的肩膀,他又何尝不知道,此事是让儿子受委屈了? 可他们父子二人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真要在肃州这种地方了此残生?程大人当然不愿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两人的后半生,大丈夫总是要能屈能伸! …… 当皇后病愈带来的恩典,传遍大齐南北之时,京城里关于这件事的余温已经冷却。 沈清和顾含章为落日国的事忙得团团转的时候,余长东和张秀娥的进展却颇佳。江老太又和上回那样,亲自跑了趟镇国公府。 “姓余的小子巴不得早些把你娘娶过去,已经在京城置办了座大宅子了!”江老太是这么和沈清说的。 沈清这阵子,目光全被落日国和皇后的事吸引走。 余长东和张秀娥那边风平浪静,她无意中便忽略了,没想到两人的进展居然这么快! 沈清当然是想张秀娥与余长东相处相处,过一段时日再做决定。余长东人品能力没问题,不代表两人在一起就能完全契合,万一婚后性格不合怎么办?张秀娥好不容易跳出火坑,总不能再往坑里跳一回。 沈清把江老太送回金梧巷,自己也跟回去旁敲侧击了一番。 张秀娥浑然不觉,“你余伯伯就是前阵子凑巧看中了座宅子,手头有余钱就买下来了。” 沈清从张秀娥这里得到肯定答案,心里愈发确定余长东的盘算。 余长东光是在京城别院就有好几座,即便是买又何必买那样大的宅子?江老太就连买宅子花了多少银子都打听到了,余长东甚至是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买下的。余长东是个商人,又不是个开善堂的,要不是为了张秀娥,何必亏本买座大宅子? 当然,这事沈清也不会和张秀娥主动提,余长东那边都还没表态呢,她们这边总不能赶着上。 再说了,即便余长东说明白了,她们还未必答应呢! 沈清的态度,余长东自然也感受到了,余长东大概明白,自己这位未来的“继女”,为何会对自己格外警惕。 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娶张秀娥,自然想让沈清早点接受他的身份。 “清清,我从你娘那里知道,你们南北商行早有与他国做生意的意思,落日国使团就要离京,你不想把握这次机会吗?”余长东提醒沈清。 沈清不紧不慢,是她压根不知道落日国使团要走的事! 顾含章几乎在鸿胪寺挂了半职,她以为她的消息会比外头灵通,没想却从余长东口中听说了这事。 “余伯伯,落日国使团真的要走了?”沈清不敢确信,再次向余长东确认。 余长东也没想到,沈清是真的不知道这事,便将查尔斯等人已经开始派人往他们停靠在沧州港口的船只上运行李的事,与沈清说了一通。 沈清之前是不着急与落日国通商,但落日国在数学比赛中表现出来的专业素养,也是让她刮目相看。 与其说是做生意,更多的是想了解落日国那边的科技,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结果,她从余长东这里得了消息,急匆匆让人写拜帖去拜访落日国使团的人,却被告知落日国使团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已经安排给了其他贵客! 当然,也并不是落日国使团的成员都这么忙。可沈清见底下那些小喽啰做什么?他们又不能决定,落日国能不能和她做生意! 余长东和沈清说这些,就是因为他有见落日国使臣的法子,否则他怎会在沈清面前提起? 余长东递过来的橄榄枝,沈清并没有拒绝,在确认了余长东和落日国人见面的时间,两人约好明日一起在驿馆会面,便回到镇国公府准备起来。 等到顾含章回到镇国公府,见到媳妇儿的第一面,就听沈清提起今日的事。 “你要与落日国的人谈生意,那位斯托克斯博士更为妥当一些。”顾含章建议道。 沈清当然清楚,顾含章与落日国使团的人打交道比较多,比她了解两人的为人。 可斯托克斯博士一看就是一位学者,要谈生意难道不是直接与查尔斯公爵谈更实际一些? 第1034章 沙文主义 “为什么非要找斯托克斯博士?”沈清不明白顾含章的用意,疑惑地问道。 顾含章当然不希望,沈清私下里见查尔斯。他也不可能把查尔斯对她直白的赞美告诉沈清,可他也不能成为那种专断独行的男人。 大男子主义这个词,已经在媳妇儿口中出现不止一次了。 沈清哪里知道查尔斯做过的事,自然不知道顾含章此举的用意。 不过,她大体知道顾含章在介意什么。 落日国人比起大齐人更加直白,查尔斯又是个年轻的男人,沈清除了和他谈生意,当然会保持应有的距离。 “含章,你放心。明日去见查尔斯公爵,有余伯伯陪着我。”沈清解释道。 顾含章听说有余长东相陪,脸色果然好了不少。 沈清和江老太不愿意承认,在顾含章眼中,余长东已然是他未来的岳丈。 余长东那么在意张秀娥,自然不会让沈清出什么事,而且余长东也有能力护着沈清,沈清去落日国驿馆自然也只是谈生意而已。 沈清挽着顾含章的胳膊,问道:“你明日要是有空,不如陪我和余伯伯去?” 顾含章摇了摇头,他去做什么?以他的身份去落日国,旁人只会以为沈清是靠自己,才与落日国做起生意。 但他知道自己的媳妇儿,完全有这个能力,独立地将落日国的生意谈下来。 “我就不去了,我同你一起去太扎眼,恐怕不少人都得盯着。”顾含章微微一笑。 沈清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完全让顾含章放心,顾含章要是真的想去,能对她谈生意有几分助力,她自然也是乐意之极的。 现在又不是从前,南北商行和南北书肆的成功,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吗? 人类是最善变的动物,人的想法随着境遇的改变,随时都可能不同。 就好比现在的她觉得,夫妻本是一体,有时候借着顾含章的地位,让自己的事情变得好办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沈清和顾含章都是有原则的人,这些事情都得在他们的原则之内。 沈清感慨顾含章变化得太快,让她都有点难以适应,男人心真是海底针,她一点也想不明白顾含章到底为什么,这么排斥查尔斯公爵。 不管怎么说,第二天沈清还是跟着余长东,一起来到了落日国驿馆。 余长东给驿管大门前的守卫递上请柬,守卫看了看,其中一个用结结巴巴的大齐话说道:“余老板,请帖上只写了你一个人的名字,多出来的人……不能进!” 余长东再和他解释,他却是显然只会这一句话,对着两人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眼看两人被拒之门外,沈清只好用英语说道:“heismystepfather。” 守卫听她流利的落日国话愣了一下,也许是沈清会落日国语给他们印象不错,两人凑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讨论了一通,最终示意让他们入内。 “清清,你同他们说了什么?”余长东没料到沈清既然会落日国语,用吃惊的目光看着她。 沈清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和落日国守卫说了什么,笑着说道:“我会的也不多,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余长东很快就平静下来,想到顾含章与落日国使团来往频繁,沈清会几句落日国语也不奇怪,便跟着沈清走了进去。 两人很快就被人带着见到查尔斯,余长东和查尔斯的生意,早已经谈得差不多。 余长东给查尔斯提供一些落日国没有的药材,查尔斯回到落日国后,便向余长东提供一些落日国特有的东西。 今天两人相见,几句话谈下来,很快就签好了契约。 “查尔斯公爵对药材感兴趣,对别的东西不知感不感兴趣呢?”沈清见到两人签好契,适时开口说道。 她跟着余长东来就是来和查尔斯谈生意的,两人的时间都不多,倒不如开门见山直接说。 查尔斯早就注意到余长东身边这个女人,据外头的守卫说,她是余长东的继女。查尔斯信以为真,同意父女二人进来,没想到在他和余长东签完契后,沈清忽然开口同他谈生意。 这让查尔斯大为光火,他甚至觉得余长东借口骗了自己,实际上沈清与余长东毫无关系,只是在金钱上有往来! “余老板,我早就和你说过,不希望在你身边看到其他人,你却带了个女人来同我谈生意!”查尔斯恼怒地看着余长东,“要不是你我的契约已经签好,我真想结束与你的合作!” 换做大齐人,对于这种事情可能表达得还要相对含蓄,查尔斯一个落日国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顿时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沈清倒不是很惊讶,她上辈子就和这些洋人打过交道。虽然两方的文化不一样,可利益却是永恒的,只要她能说得上话,她绝对有把握让查尔斯坐下来和和气气地给她倒咖啡喝。 “查尔斯公爵,不请自来是我失礼了,但你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沈清看着查尔斯说道,“你若是和我合作,我可以保证给贵国带去前所未有的东西,让你在跨海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 查尔斯打量了沈清一眼,讽刺一笑,“这位夫人,你知道这些天,你们大齐有多少人曾经向我夸下海口?但据我所知,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并没有自己吹嘘的能力。” 不是查尔斯瞧不起沈清,但沈清实在太漂亮了,这样的女人适合当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而不是单独出来和一个国家的公爵谈生意。 虽然,他不知为何,隐约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美丽的夫人,你要是急缺钱财,不如回到丈夫身边好好撒个娇,保证比你做生意赚得多。”查尔斯嘴贱地补充道。 沈清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顾含章不让她与查尔斯谈生意。 这个查尔斯公爵看上去年轻英俊,可实际上却是个满肚子男性沙文主义的沙猪。 既然查尔斯是这种人,沈清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与他合作的为好,两国已经建交,只要她想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落日国通商! 第1035章 落日国生意 沈清冷笑一声,直接用落日国语回怼,“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不必回去同丈夫撒娇,也拥有比你多得多的财富。既然查尔斯公爵不愿与我做生意,那我就不打扰阁下了。” 查尔斯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傲慢的女人,他确实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甚至对方越是高傲,就越激起他的征服欲。 可面前的这个女人出现的方式,却让他很不喜欢。 “这位夫人,查尔斯公爵不与你合作,我却可以合作!”一个带着几分严肃的声音响起。 沈清停住脚步,只见斯托克斯博士一身黑衣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这身黑衣比起之前他在术数比试上穿的,更接近于燕尾服,穿在斯托克斯身上老学究的味道更重。 斯托克斯走到沈清面前,继续说道:“我同样有成片的庄园,以及女王赐给我的爵位,是比查尔斯公爵更好的合作对象。” “斯托克斯博士?”查尔斯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出来的斯托克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查尔斯一面惊讶于性格古怪的斯托克斯,突然主动要和沈清合作。 一方面又有些愤怒,他才警告了面前这个年轻女人,斯托克斯就出来拆他的台! 斯托克斯并不买查尔斯的账,“查尔斯公爵,她可比你想象的有用得多!” “what?!”查尔斯发出一声难以理解的反问。 斯托克斯看起来,并不完全受查尔斯的管辖,又及时向她伸出橄榄枝,沈清对这位落日国的学者印象还不错。 “斯托克斯博士,恭喜你慧眼识珠,我们的合作必会带来双赢。”沈清微微一笑,自信地向斯托克斯保证。 斯托克斯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夫人,大齐有句古话叫借你吉言。” 沈清本想和查尔斯谈生意,谁知道最后选定的对象居然是斯托克斯。两人没有理会查尔斯,沈清跟着斯托克斯来到他在驿馆的书房,余长东为了保证沈清的安全,自然也只能丢下查尔斯。 三人坐到同一张桌前,沈清才把疑惑问出口,“斯托克斯博士,我们之间素昧平生,您应该不是替我打抱不平吧?” 斯托克斯看了余长东一眼,他听守卫说,这个中年男人是沈清的“stepfather”,说些秘密应该无妨。 “那天太学的比赛,除了许,你也做出那道题了吧?”斯托克斯直接指出自己当天看到的,“你在许之后入场,但你们显然认识。许在台上解出了那道题,而你在台下也写出了正确答案。我在你们的学生手里看见了那张答卷,如果我猜得没错,许要是解题失败,最后出手的会是你吧?你比许会的数学难题还多,是吗?” 斯托克斯的推论有理有据,只是他不知道两人穿越者的身份,把沈清当成比许子明还厉害的人了。 但论起专业理论,许子明可比沈清强得多,斯托克斯博士对沈清的能力产生了误会! “斯托克斯博士,我想你误会了,许子明的能力要比我强得多。”沈清解释道。 斯托克斯恍然大悟,“我找过许,他并不愿意私底下与我来往。夫人,以你的能力完全不必妄自菲薄。我想,比起许子明你是更好的合作对象。” 斯托克斯虽然口音比查尔斯重,词汇量却比查尔斯多得多。 余长东没有观看太学的术数比赛,却也听说了许子明的战绩,可现在斯托克斯却说,沈清也做出了那道微积分题? 余长东惊讶地看了沈清一眼,要不是怕斯托克斯怀疑两人的关系,他都要当场问沈清了! 沈清保持不动声色,“斯托克斯博士,既然我们打算合作,不如把进一步介绍介绍双方的实力。” 沈清在京城名头响,但斯托克斯毕竟是外国人,对京城的了解有限。 她把自己和南北商行以及南北书肆的关系说了一遍,斯托克斯连连咋舌,“沈,原来是你!你是这两家商铺的拥有者,也是那位顾世子的妻子吧?” 沈清点头,“是,含章是我的夫君。” 斯托克斯瞪大了眼睛,不由想起查尔斯。查尔斯在马场远远见过顾含章的夫人,对她念念不忘,还画了她骑马的背影。 这个家伙要是知道,自己刚才出言不逊的就是沈清,一定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吧? 不过斯托克斯可没打算提醒查尔斯,沈清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他怎么会笨到让查尔斯和他抢。 “沈,我虽然是个学者,但我的祖父是法蓝西的伯爵。我们斯托克斯家族,在落日国和法蓝西,都有许多产业,我们可以互通有无!”斯托克斯激动地说道,“用你们的丝绸和陶瓷,换我们的香料和花草,这将是一门好生意。” 沈清来落日国驿馆就是为了这个,可她也仔细考虑过,这门生意她能做,别人也能做。她要怎么在生意场上,永远快人一步,还要拥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呢? “我当然要与你做这门生意。但我希望用我们想要的东西来与你们交换,而不仅仅是香料和花草。”沈清表明自己的意思。 斯托克斯不明白沈清到底想要什么,“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清说道:“斯托克斯博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知识更重要。” 斯托克斯脸上的激动之色稍淡,他眉头拧紧思考了一番,摇了摇头,“皇家科学院的老家伙夸下海口要做蒸汽机,但这是女王的心血。没有女王的允许,没有人敢泄露研究成果。” 斯托克斯并不讳言落日国的研究成果,但这是在他认为沈清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蒸汽机的情况下。而且就算说了,斯托克斯觉得以大齐目前的情况,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造出来。 沈清却被斯托克斯的话吓了一跳,落日国皇家科学院,已经到研究蒸汽机的地步了? 她没有在这方面多纠结,而是说道:“不一定是蒸汽机,其余有价值的东西,我们都可以交易。” 新事物的出现,总是叫人难以估量它的价值。巧的是,她这里就有两个这方面的专家。 许子明当然当之无愧,而她作为享受过高科技生活的人,不一定能研究出什么,把把大方向总是没问题的。 第1036章 众多妻子中的一个? 斯托克斯思考片刻,最终还是应下。 沈清的条件并不苛刻,她没有强求他用落日国最高的技术交换,用不着他出卖国家! 再说了,大齐的繁华他看在眼中。 他并不是那种只知道做学问的学者,之所以能走上这条路,也是因为家里有足够的资源支持。 斯托克斯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金钱的重要性。 “可以,没有问题。”斯托克斯想要和沈清握手,又忽然想起这在大齐不是件礼貌的事,改为将手放在腹部,朝沈清行了一礼,“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斯托克斯是个爽快人,沈清当然乐意和爽快人合作。 她也冲斯托克斯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把合约定下,没有其他问题,双方就可以正式签字了。” 斯托克斯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拟定了大齐文字和落日国文字的合同,也无需别人在场,双方都通晓对方的语言。 确定合同上的条约没有问题,都在合同的最末端签了自己的名字。 沈清这才说道:“斯托克斯博士,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从余长东带着沈清来到落日国驿馆,没过多久两人就各自带着契约离开。 查尔斯全程目睹两人是怎么离开的,他实在无法理解斯托克斯的决定,在他看来这种突然到访是极其无礼的,在落日国如果有人这么做,会直接被他赶出门去。 但斯托克斯名义上是跟着他的队伍来的,却并不听命于他,斯托克斯在落日国只不过是个伯爵,但有的时候爵位并不能代表一切。 落日国女王非常重视科学技术,斯托克斯是女王面前的大红人,他不会冒着得罪斯托克斯的风险,将他看中的合作对象给赶出去。 “斯托克斯博士,你真的就这么和那个女人达成了合作?”等到斯托克斯从书房出来,查尔斯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 斯托克斯并不想和查尔斯说太多,只是点了点头,“查尔斯公爵,一切如你所见。” 高傲的斯托克斯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查尔斯无话可说,如果不是几乎和斯托克斯朝夕相处,他都以为斯托克斯的皮囊下,换了别人的灵魂! …… 沈清离开落日国驿馆,便直接去了南北商行,把春柳几人集合到一起,将她与斯托克斯达成的合作当场宣布了。 几人闻言激动不已,叽叽喳喳地问道: “清清,咱们真的要和落日国合作了,落日国那么远,马车肯定不够用,那咱们岂不是要开始物色买船了?”春柳首先问道。 她的脑子转得最快,一下子就想到关键点。 不但要买船,还要买那种能够支持远洋航行的大船。而且船夫也是个问题,以落日国和大齐消息流通的情况,可以推断出,有超远距离航行经验的人少之又少。 可以说,这一纸契约,带来的是喜讯,也是个必须面对的难题! 阿梅也道:“买船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怎么买到好船,咱们只有买马车的经验,买船的却是一窍不通呀!” 兰香点了点头,附和两人的话,“春柳和阿梅说得对,东家你心里是不是有成算了?” 沈清其实还没想好,不过心里头确实隐隐有了想法,她暂时不打算把这个想法告诉三人,只是说道:“船的事你们暂时不必操心,我要交给你们的任务,是首先把一份可以和落日国交易的清单列出来。动作要快,最好在这一两天内把清单和货物都准备好。” 三人见沈清已经安排下来,也就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连忙表示她们一定会尽快准备好。 沈清对三人的能力再放心不过,安排下去也就回镇国公府,忙她手头上的事去了。 没过两日,顾含章便告诉她,落日国使团已经准备出发了。 果然,得到消息当天,斯托克斯就亲自找上门来,好在沈清早有准备,在镇国公府亲自招待他吃了顿饭,然后就带着斯托克斯的人去了一趟南北商行在京城的仓库。 “斯托克斯博士,这就是我们南北商行的仓库。”沈清把清单交到斯托克斯手里,问道,“对于这份清单,您可有异议?” 怎么会有异议?斯托克斯眼睛都亮了,在来之前,他还没有对南北商行有过高的期望。 来到南北商行的仓库,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低估了沈清,沈清准备的这些货物,运到落日国去必将大受欢迎! “沈,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斯托克斯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查尔斯公爵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定会后悔得捶胸顿足。” 沈清挑了挑眉毛,看不出来,斯托克斯长了一张老古板的脸,说起话来还挺幽默的。 她当然不知道,斯托克斯的话里有两层含义,命令仓库的人协助斯托克斯的手下,将货物运到位于沧州的码头,她便带着斯托克斯离开。 第二天,就是落日国使团正式离京的日子。 顾含章协助鸿胪寺招待了落日国使团这么久,人家要离开,他自然少不了要去送行。 现在斯托克斯是沈清的大客户,礼节上的事自然要无可挑剔,沈清干脆跟着顾含章一起去送行。 两人来到京城的东城门前等候,落日国使团的车队缓缓驶来。 沈清和顾含章属于站在人群中就能一眼看见的,落日国使团的马车停下,查尔斯一出马车车厢,立即就看见了站在顾含章身旁的沈清。 就在前几天,沈清给查尔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那张漂亮而又让人气愤的脸,深深刻在查尔斯的脑海里,查尔斯怎么可能认不出她? 可是,为什么沈清身边站着的是顾含章,两人还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查尔斯公爵,我等奉陛下的旨意来给各位送行,希望查尔斯公爵回到落日国后,代陛下向贵国的女王问好。”顾含章态度公事公办,对查尔斯的性格完全喜欢不起来。 查尔斯瞪大眼睛,看看顾含章,又看看沈清。 “顾,我听说你们大齐人可以拥有许多妻子,这个女人是你众多妻子中的一个?” 第1037章 送别落日国使团 顾含章脸色沉了沉,“查尔斯公爵,我只有一位妻子。” 查尔斯显然不相信,“顾,男人都是一样的,喜欢新的,厌倦旧的!你在大齐的身份如此高贵,怎么可能就只有一位妻子?” 如果说之前顾含章还可以忍耐,那么现在查尔斯的话,无疑触到了他的底线。 顾含章脸色铁青,“查尔斯公爵,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现在只有一位妻子,这辈子也只会有一位妻子。至于你说的许多为妻子,在大齐叫做妾室。除了清清,我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 话音落下,查尔斯一脸惊讶,其余跟随顾含章一起来的鸿胪寺官员,脸上也都露出震惊之色。 他们和顾含章接触得多,自然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感情深厚。 可谁也没想到,顾含章身份这么高贵的人,居然宁可放弃三妻四妾,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示这辈子只会有沈清一个。 当着落日国人的面,鸿胪寺的官员们自然要维护大齐的脸面,纷纷出言道: “查尔斯公爵,大齐确实有一妻多妾之说。但查尔斯公爵想必没有听说过,另外一个说法,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大齐男子自然也有专情之辈,世子与世子夫人是天作之合,查尔斯公爵可不要伤了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啊!” 也有人为自己找补,“是啊,我们纳妾也是为了给对方一个名分。总不能像贵国一样,让一个女子无名无份地跟着自己厮混,这又如何对得起对方的痴心以对?” 落日国使团来访期间,不但深入了解了大齐的文化,这些与他们接触的鸿胪寺官员,自然对落日国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落日国所在的西方大陆,各国之间联姻频繁,也因为他们的文化相对开放,各种私生子情人也层出不穷。 这要是换做大齐,早就身败名裂,被人的口水淹死了,哪里还能安坐王后之位,母仪天下? 鸿胪寺的官员们受制于时代,意识不到自己也有局限性,但他们自认为,比起落日国贵族们混乱的情史,他们要显得纯情得多。 查尔斯刚才再激动,现在也回过神来了。 他上回在马场,只是远远地看了沈清一眼,并没有看清楚沈清的长相。 以至于前几天沈清站在他面前,他都没有认出来,而且对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那样无礼! 上帝啊,快来救救他,他都干了什么蠢事?! “查尔斯公爵,你不会直到现在,还在怪罪我那日不请自来吧?”沈清一直不知道,查尔斯甚至为她画了几幅画的事情。 今天她跟着顾含章来送行,查尔斯看着她的目光先是震惊,然后又带着一股幽怨,好似她是什么始乱终弃的渣男。 沈清简直摸不着头脑,只好把事情归咎于余长东带她走了后门。 查尔斯恨不得穿越到几天前,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沈,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并不知道你就是你。哦……神呐,我到底在说什么?总之,请你相信我,我并不讨厌你,甚至还……” 接下来的话,查尔斯不得不自己闭了嘴。 顾含章那冷冷的目光让他不得不怀疑,他要是当众对沈清表白,他会不会当场把自己踹飞。 当着自己仰慕的女人的面,查尔斯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出一点丑。 沈清皱起眉头,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要是你们再不走,到沧州码头可能又要晚不少了。” 查尔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经缓缓爬到半空中。 原本只是计划在东城门短暂停留片刻,谁知道居然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查尔斯也想和自己的女神好好接触接触,但显然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脸上带了几分委屈,看着沈清说道:“沈,就算海洋阻隔了我们,也阻隔不了我的思念。总有一天,我会再次来到大齐的。” 沈清:“……” 谁能告诉她,这个查尔斯到底在发什么疯? 查尔斯说完话,赶在顾含章发怒之前上了马车。 落日国使团的人默不作声,但也都加快了动作。 查尔斯公爵的胆子可真大,就连他们都能感觉到,那位顾世子的怒火即将像火山一样喷发! 落日国的马车很快动了起来,查尔斯钻进马车的动作有些狼狈,等好不容易坐下来平复了气息,看着马车里一脸平静的斯托克斯,查尔斯脸上才多了几分怒意。 “斯托克斯博士,你一定早就知道沈的身份了吧,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斯托克斯刚才甚至都没有下马车! 查尔斯清楚地知道,斯托克斯这是在看戏。 他和老古板斯托克斯同行一年,当然知道斯托克斯的恶趣味! 斯托克斯正伏案写着什么,听到查尔斯不满的抱怨,这才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抬起头来轻描淡写地说道:“噢,查尔斯公爵,我一直以为你想用另类的方法引起沈的注意。” 查尔斯整张脸变得通红,都快要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等着吧,我也会和沈合作。等到时候,我们之间绝对没有你的位置。” 斯托克斯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很抱歉,但至少是现在,我与沈达成了一笔规模颇大的交易。” 查尔斯心中有千万句话,都被斯托克斯堵在了嗓子眼,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斯托克斯是只这么狡猾的老狐狸? …… 落日国使团离开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王老大人和廖存瑞等人。 和落日国的一场比试他们以惨败告终,他们自然恨不得日落国使团早点离开,好叫众人赶紧遗忘这次的事。 “廖先生,你说的是真的?那群洋鬼子真的走了?”王老大人得知此事,特意去了太学一趟。 就因为上次的事,他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出门。 “那可不是?终于走了,走得好啊!”廖存瑞正好上完早上的课,准备去吃午饭,王老大人亲自来了,他总不能让王老大人在太学膳堂吃饭,于是两人出了太学的门,往太学旁边一个小酒楼走。 第1038章 来自落日国的复仇 结果两人刚走进巷子没多久,忽然就被麻袋套了头,不知被拉到哪个犄角旮旯,被人按着脑袋一顿猛锤。 两人高声求救,可太学附近并没有什么人家,大多数都是各种铺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大中午的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救他们。 最后两人只能连声求饶,喊到嗓子都哑了,对方才放过他们。 听到这几人离开的脚步声,廖存瑞立刻挣脱麻袋,只看到几个穿着黑衣的蒙面大汉转身离开。 而走在最后头的那个蒙面大汉,蒙头的布巾里赫然露出一撮金色的头发! …… 明算科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午廖存瑞在太学有课。 可学生们一直等到下了课,都没见到廖存瑞回来,就连先生们也不知道,廖存瑞到底去了哪里。 做先生的无故旷课,事情可大可小。 廖存瑞算是高承德这边的人,高承德也不想被宋宗平找麻烦,得知消息连忙过来询问。 “廖存瑞人呢?学生们都等着,他倒好连课都不来上。上午我不是还瞧见了他,怎么下午人就不见了?”高承德派人左右找不到廖存瑞,在明算科书房高声质问。 杨守恭赶忙回答道:“中午王老大人来了一趟,后来就不见廖先生了,难不成是和王老大人一起出去了?” 高承德一问门房,两人果然是一起去的,幸好门房还多嘴问了一句,得知两人是去酒楼开小灶,这才赶紧让人去找。 结果没在酒楼找到两人,倒是隔壁的死胡同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一行人赶紧寻声找去,居然看见王老大人和廖存瑞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 这下子,就连高承德都大惊失色。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就连我们太学的先生都敢打!” 而且,打了廖存瑞也就算了,就连王老大人也都下了这么重的手。要知道王老大人在术数界名望极高,又和她们太学联系紧密,这不是硬生生往太学脸上扇了一个重重的巴掌吗? 廖存瑞也想起来给自己找间医馆治一治,可他现在浑身疼得无法动弹,眼皮都肿得没法睁开,只能和王老大人一起躺在这里等人营救,哪还有离开的力气? 听到高承德的声音,廖存瑞一阵说不出的委屈。 “是落日国的人干的!他们不甘心在微积分上输给我们,就对暗地里对我们动手泄愤!”廖存瑞愤恨地说道。 落日国的人以为他们伪装得很好,可百密一疏,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敢在大齐的国土上伤人,廖存瑞一定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廖存瑞这么说,可高承德听到后却半信半疑。 落日国的人在比试上赢了他们,输给的是许子明,就算要泄愤,那也应该找许子明,找两个手下败将做什么? 当然,当着王老大人的面,他也不好说得如此直白,只好问道:“你这么确定是落日国的人?” “当然,我亲眼所见!”廖存瑞无比肯定。 高承德又看向一直沉默的王老大人,“王老大人,您也看见了?” 与廖存瑞不同,王老大人摇了摇头,他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这么一顿打?被打之后全身疼得动弹不得,连头上的麻袋都是廖存瑞替他摘下来的。 他倒是不相信落日国的人敢这么猖狂,廖存瑞为人不大行,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仇家暗地寻仇,连累了他一起受罪! 高承德皱了皱眉头,“廖先生,落日国的人今日已经离开,鸿胪寺的官员们亲自去送行,怎么可能还有空来这里找你?你该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得罪了别的人而不自知,免得影响两国邦交。” 廖存瑞心说不是落日国的人,还有什么人? 那天那个叫斯托克斯的,还亲耳听到他和王老大人评价他长得像猿猴! 可他刚想说出口,就见王老大人狠狠瞪了他一眼,廖存瑞这才反应过来,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这种明明知道仇人是谁,却不能公之于众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 廖存瑞和王老大人被打的消息不胫而走,甚至传到了沈清的耳朵里。 沈清还是从胡润芝口中得知此事,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阵舒爽,笑着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们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只能说打得好,谁让他们故意针对你来着?”胡润芝和沈清同仇敌忾。 术数比试那天她也在场,太学几个学子输得那么惨,落日国的人怎么可能还找两人寻仇? 不但胡润芝这么认为,只要当日看过比赛的人,都和她一个想法。 两人讨论了一番,话题又转到别的地方去,胡润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清,试探着问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沈清不知道胡润芝指的是什么,问道:“说来听听?” 胡润芝想了想,觉得沈清的心脏足够强大,应该可以接受接下来听到的事。 两人在一间茶楼里喝茶,坐着是大厅的位置,她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注意两人,便压低声音: “是有关季大人的事。这段时间以来,京城里有人在传,说是季大人红鸾星动,在外头养了个女子。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这事沈清还真的没听说过,她闻言吃了一惊,问道:“这消息是真的?” 胡润芝说道:“也就是有人这么传,不过是我亲耳听说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我就不能确定了,只是来提醒提醒你,以防万一。” 沈清听到胡润芝这么说,也觉得事情未必是这么件事,但无风不起浪,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其实季文彬要真在外头,与什么人有了首尾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不会再纠缠她娘了。 两人分开之后各过各的,各自安好,也算是好事。 只是季伯礼毕竟是她祖父,她还是得让人留心留心,季文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季文彬的脑子,别又被人骗了,到时候反过来还要季伯礼操心。 两人暂且按下这事不提,胡润芝又说起最近京城里的新鲜事。 第1039章 京城新贵 原来最近一段时日,京城又出了一个新贵。 原肃州宣慰使李照含冤被摘了乌纱帽,后来才发现李照是妨碍了肃州官员敛财,收集了不少证据,才被人栽赃诬陷。 皇帝为了安抚这位能力杰出的官员,便将他调回京城,恐怕也是要在京城留任,就连家眷都已经随行来了京城。 “那位李大人已经有了去处了?”沈清不禁有些好奇。 胡润芝这方面的消息比较灵通,毕竟有个当阁老的女儿奴老爹。 她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只不过人家不比你舅舅,在京城是有倚仗的。就算还没安排下来,也不会是个无关紧要的位置。” 有了胡润芝的解释,沈清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李大人,与豫王府关系挺密切。 当初李照考中进士,就是在豫王的安排下在京城做了几年的京官,后来不知怎的,忽然被调去肃州做宣慰使,颇有些发配边疆的意思。 李照能力本身不错,这次受了冤屈回来,豫王自然得替自己手底下的人谋个好前程。 这本是朝堂上的事情,胡润芝居然如此关心,沈清有些诧异,“你何时对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了?” 胡润芝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倒不是关心李照,他再厉害有你舅舅厉害?一来就是三品大员,把我爹都给吓到了。就是李照那位夫人,听说长得很是漂亮,还没到京城几天,就有不少人议论,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 也难怪胡润芝好奇,沈清听了也有些好奇。李照虽是豫王的人,但京城里藏龙卧虎,也没见哪个官员升迁进京,家里头的女眷先传出名声来的。 要么就是李照那位夫人长得实在太过漂亮,要么就是身后有推手,有意在散布这些消息。 沈清没见过对方本人,也不好揣测,只是笑着说道:“到底有没有那么好看,到时间了不就知道了吗?” 胡润芝点点头,“说的也是,不过据说那位和你一个姓,也姓沈。” 沈清没有放在心上,这天底下姓沈的人多了去了。李照的夫人姓沈,也没有多奇怪。 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季文彬的事,希望季文彬能省点心。 她和季伯礼现在的心情恐怕都是一样的,也不管对方的家世如何,只要是个安分守己的,能和季文彬在一起老老实实过日子就是了。 这段时间以来,沈清唯一的感想,就是之前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觉得只要不认季文彬就能不被这些糟心事情打搅。 可血缘关系就是这么复杂,她可以不认季文彬,难道还能不认一心疼她的季伯礼? 只要和季文彬扯上关系,就不能对他的事情视而不见。 要是早料到会是这样,她当初就应该多管管季文彬,免得他惹下这么多麻烦事叫她操心。 …… 沈清在烦心的时候,季文彬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他一连好几天没去柳叶巷,但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天放课崔素素亲自到太学,季文彬再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崔素素回了柳叶巷。 “表哥,你是不是不愿意?”柳吟霜面色幽怨地看着季文彬,“你若是不愿,吟霜也不强求。只是我也在没有脸去见亡夫了,不如绞了头发到庵堂当姑子去,从此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希望到地下之后,实初能够原谅我。” 实初就是崔家大郎的名字,季文彬已经听过不止一次。 他确实有逃避的意思在,他对柳吟霜的感情同情更多于男女之情,如果没有那次酒后的意外,他根本不会考虑娶柳吟霜为妻! 特别是在季伯礼把人赶出去的情况下,他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可柳吟霜的一番话,却让季文彬自责不已,他急忙说道:“吟霜,别冲动。我一定会和父亲说,只是他老人家如今余怒未消,京城又传出流言蜚语,要是这个时候将你们母女接回府中,外头不知要怎么议论!” 季文彬解释了一通,把自己都不愿意面对,都归为要给柳吟霜一个名分。 柳吟霜仍然红着眼眶问道:“表哥真是这么想的?” “千真万确!”季文彬此时哪还敢说一个不字,只想把柳吟霜安抚下来。 柳吟霜这才放下心来,“表哥有这份心,我便什么也不怨了。” 季文彬好不容易离开柳叶巷,崔素素送了他走,有些担忧地看向柳吟霜,“娘,我爹他怕不是提起裤……反悔了吧?” 崔素素太过着急,差点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柳吟霜不可能和她说自己和季文彬那点事,崔素素当然以为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自然心里想着季文彬提起裤子不认人。 崔素素改口得再怎么快,柳吟霜也听见了,她面上有些难堪,心里也跟着犯起嘀咕。 季文彬性子优柔寡断,之前和她承诺的好好的,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没了动静? 她可是正正经经的清白人家出身,可不想不清不楚地跟着季文彬,给他在外头当个外室! 季文彬表面上看上去文质彬彬,却连原配夫人都要和他和离,可见并不是表里如一。她可不能坐以待毙,让季文彬将她扔在这里不管! “素素,多亏你提醒了娘!”柳吟霜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一把握住崔素素的手,“你不是有几个相熟的闺中密友,她们要是得知你还在京城,一定会邀请你去赴宴。你这就写一封信去,让你祖父瞧上一瞧,我们母女还在京城里!” 之前的那些流言,就是柳吟霜让老张去传的,果然没几天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了,季文彬在外头养了个女人。 季伯礼何等聪明,要是知道她们母女还在京城,怎会猜不到事情始末? 季家也是体面人,如果打着翻脸不认人的主意,柳吟霜也不介意豁出去,当着京城众人的面闹一闹。 她倒要看看,是她的脸面重要,还是季家并着张家,以及镇国公府的脸面重要! 第1040章 豫王府宴会 祝兰芝收到信的时候还在和吴云瑛小聚。 一共五个人的手帕交,自从姚紫仪离开之后,就已经变得只剩她们二人。 本来后头还有崔素素加入,可崔素素来了没几天,就听说被季家赶了出去。 祝兰芝本来就瞧不大上崔素素,得知这个消息,也只是轻嗤一声崔素素没用,就把这个人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没过多久,居然收到了崔素素的信。 “这是那位崔姑娘的信?”吴云瑛坐在一旁,看见祝家丫鬟递过来的信件,还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是已经跟着她娘回兖州去了吗?” 祝兰芝慢条斯理地拆信封,“兖州寄过来的也不一定。” 她倒是挺好奇,崔素素写信来找她做什么。 结果两人拆开信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崔素素不但没有走,而且和她娘至今还在京城。 信中把她们二人当挚友一般,倾诉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还说自己闷坏了,问她们二人能不能带她出去走动走动。 吴云瑛看了这信连连咋舌,“她怎么这么确信,咱们还会理她?” 要是崔素素还住在季府就罢了,看在季伯礼的面子上,她们就把崔素素当做半个季家姑娘来往。 季伯礼明显不打算认证母女二人,柳叶巷这种地方,她和祝兰芝这样的贵女,这辈子都不会踏足! 可谁知,祝兰芝倒是对崔素素的信挺感兴趣,“不过就是柳叶巷罢了,去一趟就是,她想跟着我们出去倒也不是不行。过几日,不就有场宴吗?咱们这样的,多带一个人去,还能进不了门不成?” 吴云瑛听了这话,顿时就知道祝兰芝想要做什么了。 最近一场宴会,不正是豫王府为那位肃州宣慰使李大人设下的宴会? 本来按照吴云瑛的意思,姚紫仪都已经不见了,她和祝兰芝没必要再和沈清作对。 可她忽然又想起上次在马场,自己也跟着丢了好大的脸,沈清那是半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留。她便忽然支持起祝兰芝的计划,不就是一个崔素素吗?她们带上又如何,即便事后追究起来,崔素素还是季文彬的干女儿呢! 崔素素把信递出去的当天,就收到了祝兰芝的回信。 信中祝兰芝十分欢喜,说是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崔素素了,没想到崔素素还在京中。 过几日豫王府有一场宴会,祝兰芝和吴云瑛要亲自来接她。 “素素,如何?祝姑娘和吴姑娘在信中怎么说?”柳吟霜自然也很关心两人的反应。 要知道,她们在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如果祝兰芝和吴云瑛拒绝,她们要出现在这种场合,恐怕要花不少力气。 崔素素读了信,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娘,我就说祝姑娘和吴姑娘与我很投缘。是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才没派人送信来的。我这一写信过去,她们便欢喜得不得了,立刻邀我出去赴宴了呢!” “当真?”柳吟霜起初还有点不相信,可读过信之后,发现祝兰芝的措辞恳切,看起来不似有假。 两人毕竟刚来京城没多久,哪里知道祝兰芝与沈清的仇怨? 柳吟霜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她就说她的素素不比沈清差多少。这才来了京城多久,就交上了闺中密友。 她们母女二人只是没有沈清的运气好,投了一个好胎罢了。 若是崔素素的生父是季文彬,定然也不比沈清差多少! 柳吟霜想到这里,急忙拿出季文彬给的银子,带着崔素素上街,到街上的成衣店花了几十两银子,用上乘的料子做了两套衣裳。 等到豫王府宴会的那一天,柳叶巷母女二人的院子门前,果然来了一辆无比豪华的马车。 祝兰芝的马车比季文彬的还要招摇,季文彬来到柳叶巷都是静悄悄地来,两个姑娘家却是前呼后拥,马车前后跟随的随从,把狭窄的柳叶巷都堵得水泄不通。 柳叶巷里的居民都跑出来看热闹,见到这阵仗顿时议论纷纷。 “都说柳娘子一定是那大户人家的夫人,你们非不信,这下被我说中了吧?咱们巷子里,什么时候来过这么金贵的官家小姐?” “这样金贵的姑娘,一定是崔姑娘的姊妹吧?这是来接崔姑娘回府的?” “落草的凤凰比鸡强,再怎么着也比咱们好过得多,以后少不得多巴结巴结柳娘子,可别得罪了她们娘俩!” 崔素素早就等在家中,外头响起马车声,她和柳吟霜急忙开门迎出来。 听到邻居们的议论,恨不得把下巴朝天上抬。 祝兰芝和吴云瑛下了马车,便一把抓住崔素素的手,特别是吴云瑛惊讶而又嫌弃的看了一眼柳叶巷里的情形。 “素素,你离开季府这么久,就住在这种地方?这未免也太寒酸了一些吧?” 崔素素的笑容僵在脸上,见过季府的富丽堂皇,她当然也知道柳叶巷上不得台面,被吴云瑛当面说出来,难免脸上挂不住。 祝兰芝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容,可眼底也是透着嫌弃,恨不得早点离开柳叶巷。 “好了,好不容易见到素素少说两句。豫王府离这边挺远,还是早点上马车,免得误了开宴的时辰。” 崔素素没有看到祝兰芝的眼神,朝祝兰芝投去感激的一眼。 三人很快上了马车,又带着一群人朝豫王府的方向去了。 …… 镇国公府,沈清也换了身衣裳。 前几日豫王府送来请帖,上面写了她和谢琼如的名字。 就上豫王府没有邀请,因为答应了胡润芝,沈清也是要去的。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豫王府外,豫王府门前早已经停满了马车,沈清和谢琼如一起下车,由王府的下人引着进了府,便看见一群人围在大厅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豫王府的丫鬟急忙向两人介绍,“国公夫人,世子夫人,那大厅里的便是此次入京的肃州宣慰使李照,李大人。” 沈清本来不是很感兴趣,可听到李照的名字,还是不由多看了一眼。 正巧这个时候,人群中央坐着的男人站起身来,与沈清的目光撞上,沈清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第1041章 岌岌可危 这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子,模样生得还算周正。 只是那张脸虽然带着笑,眼神却孤高而又透露着野心。 这样的一个人,难怪在被发配去肃州这么久后,仍然没有被豫王放弃。 借着一个落难的机会,反而一飞冲天,直接从肃州调回了京城。 对方也察觉到沈清的视线,目光落在沈清脸上,沈清没有引起对方注意的打算,很快撤回了视线。 谢琼如也注意到了这个男子,询问一旁的丫鬟,“那位就是从肃州回来的李大人?” “国公夫人真是好眼力。”丫鬟笑着说道,“那位的确就是李照李大人。” 谢琼如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就李照的话题说下去,丫鬟便带着她们来到女客们聚在一起的大厅。 沈清跟在谢琼如身边,去给豫王妃请安,在豫王妃身边看到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安乐县主。 安乐县主见到沈清脸色十分冷漠,沈清也就只向豫王妃行了个礼,并没有理会安乐县主,只当她不存在。 安乐县主本来还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沈清的长辈,还想趁沈清给她请安时教训几句。 没想到,沈清见了她,居然跟没看见似的,脸色顿时便难看了一些。 谢琼如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只不过她和顾含章一样天生护短,当然不会看着别人欺负自家儿媳。 “清清,胡家丫头不是和你约好了,此处没有什么事,你便找她去吧。”谢琼如状似随意地对沈清说道。 豫王妃这里待着的,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 这些人要是看在安乐县主的面上,不阴不阳地讽刺她几句,沈清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都能得罪。 谢琼如发了话,她也便乖顺地离开,在外头找了个丫鬟问路,很快就看见了和几个贵女站在一起的胡润芝。 也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几人脸色都非常雀跃,似乎在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沈清走近一看,才发现站成一堆的,不仅有胡润芝,还有苏宝珍和苏宝珠两姐妹。 “润芝,两位苏姑娘,发生了什么事竟这般开心?”沈清脸上露出笑容走过去,拉着胡润芝的手问道。 胡润芝哪里是开心,她更多的是八卦欲被满足之后的兴奋。 她见沈清终于来了,连忙说道:“清清,你来得太晚了,你要是早来一些,就能看见传说中的那位沈夫人了!” 沈清忽然听她提起这个,反应了一下才知道胡润芝指的是李照的那位姓沈的夫人。 她好奇地看了看周围,发现都是熟面孔,果然那位沈夫人已经离开。 “那位沈夫人长得真的那般好看?”沈清也是有好奇心的,见到几人脸色都挺激动,不由问道。 胡润芝听了沈清这话,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才回答道:“其实要说多漂亮,那好像也不至于,还比不上姚紫仪。只是她身上有种气质,让你觉得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把你挠得心痒痒的感觉。” 苏宝珠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同意胡润芝的说法,还补充道:“我们都挺喜欢的,就是刚才我娘也在,见了那位沈夫人,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沈清听了两人的话,心里大概也明白了这位沈夫人的长相,应该属于偏妩媚的那一种。 年轻男女对于这种容貌,并不觉得有什么,而年纪大的长辈教导自家姑娘,都是端庄稳重,见了这种类型的女子,自然不大喜欢。 沈清对于这样的长相气质没有偏见,她见的人多了,深知长相代表不了什么。 有些人看着正直善良,可能却藏着一颗害人的心。 有些人外表凶悍,内心却无比柔软。 总之,凡事都要见过了人才知道,沈清觉得自己可能和那位沈夫人没什么缘分。 不过,李照都要留在京城为官了,他的夫人自然也是跟着留在京城,以后有的是时间见到,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宝珍,宝珠,你们怎么往她跟前凑?”几人说着话,忽然听到一个不满的声音响起。 沈清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吴云瑛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见到苏家姐妹和沈清有说有笑,便立即说道:“你们快过来,上回在马场都没同你们计较,忘了谁才是一开始带着你们玩的?” 苏宝珍和苏宝珠两人年纪小一些,苏宝珍作为姐姐又是怯懦胆小的性子。 一开始在圈子里露面,是她们几个带着姐妹俩,如今两人和沈清走得近,对于吴云瑛来说,这无异于倒戈。 苏宝珍闻言有些着急,“云瑛,我和宝珠不是这个意思!” 苏宝珠不像苏宝珍,干脆直接说道:“云瑛姐姐,我觉得世子夫人和胡姑娘挺好的!” 至少两人不像祝兰芝和吴云瑛那样,看不惯什么人,便故意给对方使绊子奚落别人。 吴云瑛被苏宝珠的话,气了个仰倒,“这么说来,你们是铁了心要和她们走得近?既然你们这么做,以后都别回来找我们!” “不回就不回。”胡润芝本来没打算和苏家姐妹怎么着,毕竟两人之前还和姚紫仪十分要好,可听吴云瑛这么说,心中的正义感立即涌了上来,当即把姐妹二人护在身后,“我就不信了,我和清清两个加在一起,还没有你们强!” 有人护着,苏宝珍显然安心不少,苏宝珠也跟着挺起了胸膛。 “你们!” 吴云瑛气得咬牙切齿,还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祝兰芝的声音响了起来。 “云瑛,何必同她们多费口舌。”祝兰芝的目光扫过苏家二姐妹,早在姚紫仪失踪之前,她就察觉到了姐妹二人与她们并不同心。 苏宝珍和苏宝珠的“背叛”,祝兰芝心里没什么感觉。 对于她而言,除了姚紫仪之外的人,顶多算她们两个的跟班。 “有些人还在这里得意,恐怕不知道自己的地位马上就要岌岌可危了呢。”吴云瑛回过神来,得意地看了一眼沈清。 最近京城里的那些流言,她们自然也略有耳闻,在柳叶巷见到柳吟霜和崔素素后,怎么可能还猜不到,季文彬在外头养的女人是谁? 第1042章 崔素素显摆 沈清和胡润芝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吴云瑛哪来的底气,说沈清的定位岌岌可危。 但很快两人就知道了。 因为随着祝兰芝走进来,只见她身后跟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一看见那道身影,就不由自主眯了眯眼睛。 胡润芝也一下子抓住了沈清的胳膊。 ——祝兰芝身后的不是崔素素还有什么人? 可问题是,崔素素不是早就已经和柳吟霜一起回兖州去了吗? 怎么还会和祝兰芝一道,出现在这里? “表姐,我们真是好久不见。”崔素素看见两人脸上的惊讶之色,心情一时好到了极点,脸上的得意之色压都压不住,“表姐一定没想到,我和我娘其实一直都在京城吧?祖父说让我们离开季府,却也不能让我们连京城都待不了。” 说着,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走到沈清面前不远处,当着沈清的面转了一圈,笑着问道: “表姐看看,我这身衣裳怎么样?这是为了来豫王府赴宴特地做的,可花了不少银子呢!” 别人不知道崔素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沈清哪还能不知道? 这娘俩被季伯礼赶出去时,除了身上的衣裳,一件季府的东西都没拿走。 就连两人的马车,都是从崔家赶过来的那辆破车,能在京城安顿下来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银子买得起这么贵的衣裳? 母女二人在京城无亲无故,帮她们的除了季文彬还能有谁? 沈清看到崔素素的这一刻,心中的疑惑顿时解开,哪来的那么多巧合艳遇,季文彬在外头金屋藏娇的,自然只有想办法留在京城的柳吟霜! “清清,这是怎么回事?”胡润芝不知道内情,但看崔素素得意的样子,大致也猜到了一两分。 沈清看了胡润芝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崔素素,“都说我父亲在外头养了一个外室,那个外室就是表姑姑?表姑姑不是自诩出生书香世家,怎么也从外头那些爱慕虚荣的女子一般,做出此等自降身份的事?此事若是被祖父知道了,祖父该有多伤心?” 崔素素本来想嘲笑沈清,没想到却被沈清反将一军。 柳吟霜要是成了外室,那她是什么?她可是要当季府嫡出的姑娘的,怎么能任由沈清随意污蔑?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娘清清白白,什么时候成了外室?” 沈清笑了笑,说道:“不是就好,那恐怕这阵子的流言,也只是子虚乌有之事。” 崔素素想要反驳,可一时不知怎么说的好。 她还没说几句话呢,沈清就给柳吟霜扣了顶大帽子。可她要是不反驳,怎么能把柳吟霜和季文彬的事情传出去? 祝兰芝见到沈清三言两语,就把崔素素堵得哑口无言,不由皱起了眉头。 就这没脑子的样子,还想进了季府后抢走沈清的位置,恐怕给沈清塞牙缝都不够! 要不是她见不得沈清痛快,她又怎会和崔素素这种人走得近? “世子夫人此言差矣。”祝兰芝慢悠悠地说道,“缘分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季大人与柳夫人男未婚女未嫁,两家又是世交,季老大人高风亮节,又岂是看重门第之人?依我看来,柳夫人也是难得的蕙质兰心,与季大人说不定就有缘分在呢?” 沈清哪里不知道,祝兰芝就是借着崔素素来恶心自己,她正想说话,一旁的胡润芝冷笑一声。 “我也是不知道,堂堂祝家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做起了媒婆的生意?” 祝兰芝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胡润芝刺了一句,顿时也不好就这件事情说下去。 不过,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沈清心智坚定,她们几个三言两语,也不盼着能对沈清产生影响。 只要让周围人知道,季文彬与柳吟霜之间的关系就是了。 她们影响不了沈清,京城这么多的人呢,加在一起就不信沈清还能笑得出来! “行了,和世子夫人,胡姑娘唠嗑也唠过了,咱们几个素来互不待见,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祝兰芝微微一笑,领着吴云瑛和崔素素离开。 果然,三人一走开,就有不少人围了上去,其中有几个对崔素素分外热情,想来已经认定了柳吟霜必定会嫁入季家。 胡润芝气得不行,“知道自己碍眼,还非要往我们面前凑!” 苏家二姐妹站在一旁,倒是一直话少的苏宝珍开口安慰,“世子夫人,你不要把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兰芝和紫仪从小一起长大,因为紫仪的事情,处处看你不顺眼,她们这是有意为之。” 沈清意外地看了一眼苏宝珍,闷葫芦苏宝珍居然主动开口安慰自己,这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苏宝珠见到姐姐开口,也跟着附和,她说起话来就没有苏宝珍那么委婉了。 “是啊,世子夫人,我和姐姐跟在她们后头的时候,就看出来紫仪姐姐对你嫉妒的不得了。她追在顾世子身后那么多年,自然是不甘愿被你半路抢了去的。”苏宝珍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一直觉得,兰芝姐姐对世子也有那么点意思。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自己比不上紫仪姐姐,所以没说什么,可若是换了你,她自然不乐意了。” 沈清听了这话眉毛一挑,苏宝珍赶紧捂住妹妹的嘴,朝沈清歉意一笑。 “世子夫人,宝珠被家人宠坏了,口无遮拦的,还望世子夫人不要同她计较。” 沈清当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而且这个小姑娘很可能还说了大实话。 姐妹二人说着就要离开,不过胡润芝今日似乎心情尚可,就将她们留了下来。 胡润芝扯着苏宝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很是热闹。 沈清和苏宝珍就在一旁听着,偶尔插几句话。沈清主要是因为,得知柳吟霜母女还在京城,心中挂着事情,没有什么心思参与她们的对话。 “清清,你别管她们。”胡润芝见沈清心不在焉,开口安慰道,“就算进了季家的门又如何?我若是季老大人,也不会让这些人越到你前头去。” 第1043章 意料之外的人 胡润芝说的是实话。 她可在大家族中生活的经验,可比沈清要丰富得多。 季伯礼又不是老糊涂了,怎会放着这么出色的孙女不管,反倒去疼爱一对小家子气的母女? 依她看来,就算柳吟霜进得了季家的大门,恐怕也只有当妾的份。 倒不是说季伯礼看不上小户人家,而是柳吟霜这个人做事情太小家子气,季伯礼怎么可能把季家后院交到这种人手中? 更何况,季伯礼这么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事情都扛不住? 沈清把季阁老想象得太脆弱了! “你说得对,是我一时想岔了。”沈清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她祖父是什么人?她两辈子加在一起走过的路,还没人家吃过的盐多。 这还是季文彬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她替季伯礼操心了? 最多她关心关心事情的走向,季伯礼的手段总比她要强得多。 胡润芝摇了摇头,冲着苏家姐妹笑,“瞧瞧,这就是脑瓜子太聪明的坏处,想得太多容易掉头发。不像我,要是谁敢给我委屈受,我回家就找我爹去,绝对不伤自己一点脑筋!” 苏宝珍和苏宝珠被胡润芝逗得笑了起来,沈清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可她嘴角还没完全勾上去,就看见几个贵夫人簇拥着一个中年女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朱夫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沈夫人可是京城都难得一见的美人,也不知道朱夫人是怎么养女儿的,改天一定要好好给我们传传经啊。” “朱夫人既然已经在京城定居,改日我们在写帖子送去李府,朱夫人可千万要来!” ……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沈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视朱婉宁离去的方向,朱婉宁被身边人架着往前走了几步,却还回过头来望着沈清。 直到夫人们问朱婉宁是不是认得沈清,朱婉宁才回过神来,愣愣地摇了摇头。 “我初来京城,又怎会认得那样的大人物?” 夫人们面面相觑,朱婉宁竟然不认得沈清,又怎知道沈清是大人物? 一个夫人接过朱婉宁的话道:“朱夫人对她感兴趣也是正常的,那位不但生了一副数一数二的容貌,嫁进了镇国公府。身世也很是不凡,本以为是青州来的一个农女,没想到她生父居然是季家走丢了多年的嫡子。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季家大小姐,当真是好命!” “据说她母女二人在青州父家受祖母与伯娘刁难,想来是提前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尽了,怕是要顺遂一辈子!” 朱婉宁:“……” 她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她就是刁难张秀娥和沈清的那个大伯娘。 只不过,听到对方提起沈清的生父,朱婉宁不由攥紧了拳头。 季文彬跟着亲人离开青州后,她曾经回过金泽镇一趟,四处打听不到季文彬的真实身份。沈清在京城的身份,到底是顾含章替她安排的,还是那位“生父”就是改了姓的季文彬? “王夫人,你说的那位世子夫人的生父,名字可是叫文彬?”朱婉宁一脸激动地问道。 王夫人愣了一下,她只不过多嘴提了一句,结果朱婉宁和季文彬居然认识,而且称呼这般亲近。 “确实是叫文彬,不知朱夫人和季大人是什么关系?” 朱婉宁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与文彬认识了二十来年,后来我带着女儿去磁州,他找到亲生父亲,这才断了联系。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们还能在京城相逢……” 朱婉宁毫不掩饰脸上的欢喜。 之前她与季文彬之间隔了一层叔嫂的关系,沈文博又“死而复生”,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但现在,她已经和沈文博没了关系,季文彬也不是老沈家的儿子。 这不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特地给了她机会,与季文彬重来一回? 这一次,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机会,成为季文彬名正言顺的妻子! 在场的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朱婉宁脸上那含羞带怯的神色,还能说明了什么? 可最近不都在传,季文彬在外头养了个女子?朱婉宁来京城没几天,显然不是季文彬金屋藏娇的那一位。 只是她们毕竟与朱婉宁刚认识,不好出言提醒,反正这种事情朱婉宁迟早会听说,何必出头得罪人呢? 夫人们脸色微微一变,转眼间又满脸笑容。 “没想到,朱夫人与季大人居然还是旧相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人生何处不相逢?朱夫人回去之后,可要和季大人好好叙叙旧,这天底下哪来的这样巧的缘分?” 这一句又一句话,听得朱婉宁浑身暖洋洋的,要不是这还在豫王府里,她恨不得现在就插上翅膀去见季文彬! 她注意到几个夫人都称季文彬为季大人,不禁好奇地问道:“文彬现在在何处任职?” 夫人们对视了一眼,金屋藏娇的事情不能说,告诉朱婉宁季文彬在何处为官倒是无妨。 一个夫人笑着说道:“季大人如今在太学高就,那可是太学里都难得一见的好先生。” …… 沈清万万没想到,一场豫王府的宴会,就给了她那么多“惊喜”。 她本来想等到宴会结束,就到季府走一趟,把柳吟霜母女还在京城的事告诉季伯礼。 可意外见到朱婉宁后,沈清却改了主意,见季伯礼的事情往后推一推,她必须得先到金梧巷去一趟! 朱婉宁母女和她们家水火不容,这次回到京城,又和李照扯上关系,谁知道她们会做什么? 她好不容易挨到宴会结束,谢琼如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宴会上有人欺负你了?” 沈清一时半会儿也和谢琼如解释不清楚,只说道:“母亲,我便不和您回镇国公府了。先去一趟金梧巷,具体是什么事,等我回府再和您细说!” 谢琼如看出她遇到的事情不小,也不急着细究,连忙道:“你有急事不必管我去就是了,回头等含章放了衙,我让他直接到金梧巷去。” 第1044章 母女连心 有了谢琼如的同意,沈清离开豫王府直接坐着马车来到金梧巷。 张秀娥等人刚从南北商行回来,见到沈清急匆匆的,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娘,春柳,快进门来,我有事同你们说。”沈清赶紧说道。 她语气虽然没有多急促,可瞧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去正式场合才换上的,并不是平日里穿的常服。 张秀娥赶紧点头,“你先换套衣裳,就去你的院子说!” 沈清金梧巷的院子时不时还会回来住,里面的衣裳物件一样不少。她穿着这一身确实有些累,便按照张秀娥的意思回了院子,把头上的首饰摘下来,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这才坐下来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你说啥?朱婉宁来了京城,沈莲莲成了李照的老婆?”春柳太过吃惊把青州话都说得出来,捂着胸口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 张秀娥也觉得这事太过神奇,“朱婉宁不是跟着沈文博去了磁州?莲莲不是跟着程家人被流放到肃州去了?咋还能摇身一变,成了肃州宣慰使的夫人?” 沈清确实见到了朱婉宁,但并没有亲眼见到,那位沈夫人是否真的就是沈莲莲。 她摇了摇头,“沈夫人是不是沈莲莲,我还不能肯定。不过,我今日见到的肯定是朱婉宁。” 朱婉宁这个人化成灰沈清都认得,更何况她身边的夫人们,一口一个朱夫人? 春柳听了这话连忙问道:“朱婉宁来京城做什么,是找咱们来报仇的?” 沈清哪里知道,这母女俩折腾到京城又想做什么。 不过,好在如今磁州那边,她们也不算两眼一抹黑。 最起码现在,南北商行在磁州的分店可是开得如火如荼,具体有什么事情,写一封信到磁州让翟泽帮忙查一查,也就水落石出了。 沈清特地来这一趟,也不是为了吓唬张秀娥和春柳来的,她想到这里赶紧让人拿来纸笔,就开始给翟泽写信。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姑爷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顾含章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顾含章从翰林院回到镇国公府,谢琼如就让他第一时间往这边赶。 张秀娥见到顾含章出现,心中的不安也减轻了不少,她这个女婿还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 最起码有顾含章在,她不必担心沈清会受到伤害。 沈清写完给翟泽的信,顾含章也就从张秀娥那里得知事情的经过。 “娘,您不必太过紧张。如今您与季大人没有什么关系了,朱婉宁也不会再揪着你不放。再说了,她若是真想报仇,我与舅舅也不是吃素的,岂会让她们母女二人得逞?”顾含章安慰道。 …… 沈清等人惊讶于朱婉宁母女的出现,朱婉宁那边也没有闲着。 就在前几日,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沈清和张秀娥身上。 她跟着沈文博到磁州,好不容易手头上有了自己的生意,结果沈清一出现,她不但生意做不下去,她和沈文博的事情还被秦家发现。 要不是她刻意装疯卖傻麻痹秦凤苗,让秦凤苗和乌嬷嬷以为她真的疯了,哪还有机会逃到肃州再次见到女儿沈莲莲? 没错,沈莲莲就是众人口中的沈夫人。 她跟随程子方被流放到肃州,模样上没有多少改变,气质却和从前天差地别。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成熟女子的妩媚,勾得身边人移不开目光,当初落难的李照就是这么被她吸引了。又因为沈莲莲对李照有救命之恩,李照干脆娶了沈莲莲为妻,将她从肃州带回了京城。 “二叔真的在京城?”沈莲莲从朱婉宁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也是惊讶不已。 她跟着李照进京这段时间,就不止一次地听他提起过京城季家。谁能料到,季文彬的身世居然如此贵重,竟是季老大人走失的嫡子! 朱婉宁激动地攥住手帕,“千真万确!今日我在豫王府看见了清清那丫头,身旁几人说得一清二楚,那丫头的亲祖父就是季老大人。季老大人的独子也叫文彬,除了你二叔还有什么人?” 沈莲莲得到肯定的回答,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 正所谓母女连心,她又岂会不知朱婉宁对季文彬的心思? 她坐在妆镜前,任由身旁的丫鬟拆下头上的发髻,一头长发披散在肩后,慢条斯理地露出一个笑容。 “娘,如今二叔回了季家,算不得我二叔了。您跟在我二叔身边十几年,假的也成真的了,我爹早就给您写下和离书,还有什么能阻挡你们两个在一起?” 朱婉宁听了沈莲莲的话,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自然是要去找了季文彬的,别的人她都不在乎,只怕亲生女儿会反对。 “娘,您受了大半辈子的苦,我巴不得您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又怎会反对您跟二叔?”沈莲莲安慰道。 朱婉宁忽然想起李照,“……女婿那里?” 沈莲莲展颜,朱婉宁要是真能嫁进季家,成了季家的当家夫人,对李照的仕途有助益,李照再乐意不过,又怎会反对? “您就放心吧,您的女婿只会举双手支持!” …… 季文彬这几日很烦恼。 崔素素还在京城的事,不知怎的被她那几个闺中密友知道了,约着去了一趟豫王府的宴会,京城里消息便传遍了。 说什么柳吟霜就是他在外头养的女人,表兄表妹之间有了感情,柳吟霜很快就要成为季家的女主人! 就连太学的同僚见了他,都要上来问上几句。 季文彬很想否认,可他回想自己的作为,确实是出钱又出力,将柳吟霜和崔素素养在柳叶巷。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天他回到季府,就看见孙广福站在门口张望,一见到他就上前问道:“老爷,柳夫人和崔姑娘真的还没回兖州?” 季文彬心里咯噔一声,这才多久,孙广福都知道了! 他急忙解释,“孙叔,表妹和素素在京郊遇到了劫道的歹人,走投无路之下才来求了我……” 孙广福摆了摆手,季文彬和他解释有什么用?现在季文彬最该解释的不是他,而是季伯礼和沈清! “老爷,姑娘今日回来了,就在老太爷的书房里,你快去一趟吧!” 第1045章 祖孙俩的算计 季文彬脸色一变。 沈清这个时候来,让他不得不思考沈清回来的目的。 想到沈清很有可能已经听到了京城里的流言,季文彬再也待不住,大步朝季伯礼的书房走去。 他必须和沈清解释清楚,一切都是意外。 如果不说明白,他和张秀娥这辈子恐怕永远都不可能复合了! 可他刚走到季伯礼书房门前,听到门里传出的说话声,刚要推门的手却再次放了下来,没有勇气推门而入。 …… 书房里,沈清和季伯礼对坐着。 听到书房外的脚步声靠近而又远去,季伯礼情不自禁摇了摇头。 沈清对季文彬很了解,倒是没有觉得意外,两人沉默了片刻,沈清再一次引回正题。 “京城里的传言,想必我不必多说,祖父也已经知道了。”沈清今天前来,说的不只是柳吟霜的事,更有朱婉宁的事。 两个女人把季文彬当成猎物,每一个都想做上季文彬正头娘子的位置。 沈清实在没想到,季文彬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这么大的魅力,引得两个女人为他用尽心机。 “清清,你说的是真的,不只有柳吟霜,又来了一个朱婉宁?”季伯礼刚叹了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就又一件事砸在他面前。 就连向来淡定从容的季伯礼,脸色也都变了又变。 沈清毫不怀疑,如果季文彬不是季伯礼唯一的儿子,季伯礼可能现在就已经大发雷霆,把人给赶出家门,不认季文彬这个逆子了。 沈清知道季伯礼不愿意在她面前发火,便直接问道:“祖父打算怎么办?季家只有一个当家夫人,不可能两全其美。况且,就算这两人都要进季家大门,也不可能同一天抬进门。” 说起儿媳,季伯礼自然最希望季文彬和张秀娥破镜重圆。可这明摆着不可能,季伯礼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可柳吟霜和朱婉宁一个赛一个心机深沉,季伯礼怎么可能允许她们二人进家门? “除非我死了,否则她们二人,一个都别想进我季家大门!”季伯礼忍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叫来外面的孙广福。 李照的丈母娘,他一时间拿她没办法。可柳吟霜和崔素素不一样,这回把他们送回兖州,季伯礼一句话就能把母女二人的婚事安排了,让她们永远回不到京城来! 沈清说到这里,也探明了季伯礼的态度,她赶紧拦住季伯礼。 “祖父,走了一个柳吟霜,还会有朱婉宁。就算两人都赶走了,未来他身边还会有更多女人。以他现在这副模样,您能保证不会再来一个人骗他?” 季伯礼当然看清楚自己儿子的脑子,以前能被朱婉宁骗,今天能被柳吟霜骗,以后肯定还会被别的女人骗! 他年纪大了,不可能一辈子护着季文彬,等他百年之后,难道要沈清这个做女儿的天天管着父亲的裤腰带?这压根不现实! 沈清看出季伯礼的想法,不由苦笑。 她当然也不想管自己的便宜亲爹,可兜兜转转,还不是得出手管? 熊爹和熊孩子一个道理,不管只会越长越歪,等事情不可挽回再想管,那才叫不可能了。 “清清,你可是有主意了?”季伯礼会过意,脸色稍缓。 他这个孙女向来有急智,做事总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沈清愿意出主意,说不定真能把长歪了的季文彬往回掰一掰。 沈清自然是带着主意来的,她神色微微淡了淡,“祖父,依我看来。朱婉宁忽然来京,不见得是坏事。此事咱们不必插手,静静看着就是。若是有需要,我自然会请您出手相助。” 季伯礼也是关心则乱,听了沈清的话也渐渐反应过来。 是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虽说这么形容自己亲儿子,确实有些不大妥当,可如今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好,祖父听你的。”季伯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宁怀明急匆匆赶来时,见到的就是祖孙二人相视一笑的模样,他从孙广福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经过,心中对自己的亲外甥,忽然无限同情起来。 文彬那小子这回恐怕真的有苦头吃喽! 不过,谁叫季文彬脑子不好?有的时候大病就需要猛药治,不下一剂猛药,又怎么会长记性呢? 从季伯礼的书房出来,宁怀明特意到姐姐的灵位前烧了一炷香。 “姐,您在天之灵可要保佑文彬安稳度过此劫,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要再犯傻了!” 可饶是这样,宁怀明还是觉得季文彬处境堪忧! 季家一老一小两只成精的狐狸,寻常人被其中一个算计,就已经够呛,更何况还是两人联手算计? 唉,但愿自己这个傻外甥能够挺得过来! …… 宁怀明平日里时不时都要来烧香,沈清哪里知道宁怀明做了什么? 她和季伯礼商量好就离开了书房,准备回镇国公府去。 刚到季家大门口,江武不知从哪里回来,沈清便问道:“朱婉宁去找太学找季文彬了没有?” 江武刚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事,他摇了摇头,豫王府的宴会结束已经有一两日,朱婉宁面上表现得很激动,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还没有去找,就说明给她的刺激还不够,你去同那位王夫人说,让她把柳吟霜母女的事透露给朱婉宁。”沈清想了想说道。 “好嘞,我这就去!”江武得令忙不迭地往外跑,浑身充满干劲。 干活不得劲,有热闹看还能不得劲吗?有热闹看,而且还能往火堆里加把火,那简直是浑身上下都是劲! 沈清离开季府没多久,一个护卫打扮的人进了季伯礼的书房。 季伯礼把手头朱婉宁的画像交给他,“你看看这个女子,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让她在明日见到文彬。” 护卫领了命下去,孙广福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太爷,刚才姑娘不是说了,这件事情咱们不插手?” “广福,我什么时候插手了?”季伯礼若无其事,“反正都会走到那一步,我不过是推了他们一把,让事情发展得快一些罢了!” 孙广福摸了摸鼻子,想到刚才自己无意间在季家大门前看到的那一幕。 ——这祖孙俩算计起人来的样子,当真是一模一样。 第1046章 左右为难 季文彬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痛苦折磨。 豫王府的宴会他没有去,准确来说,在柳叶巷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后,他丧失了一切应酬交际的兴趣。 每日一有空就待在太学潜心向学,准备好好研究研究学问,把其余的一切烦恼都抛到脑后去。 但他不去找烦恼,烦恼却可以来找他。 崔素素到豫王府溜达了一圈,外头又多了不少传言,季文彬却还无动于衷,柳吟霜怎么可能坐得住? 柳吟霜在柳叶巷等了两天,都没有等到季文彬到来,干脆坐着马车来了太学,把季文彬堵在书房里。 “表妹,你怎么来了?!”季文彬看见柳吟霜好似见了鬼。 柳吟霜看见季文彬的脸色,脸上闪过一丝伤心之色,“今日休沐,先生们都回家休息去了,为何表哥还在太学里?” 季文彬当然知道今天休沐,也得亏今天书房里没有别的先生在。 否则,柳吟霜直接找上门来,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表妹,正是因为今日休沐,太学里清静方便看书,我才留在书房。”季文彬说起谎来面不改色。 可柳吟霜是什么人?她要是瞧不出来季文彬是在找借口,也没有这个胆色算计季文彬了。 柳吟霜知道和季文彬纠结这个无益,话锋一转,脸色哀怨地说道:“表哥,前几日素素在街上遇见到祝姑娘和吴姑娘。她们请素素出去游玩,我没有多想就同意了。谁知,她们竟带了素素去豫王府。现在外头都是流言蜚语,还有人当着素素的面骂她是野种,吓得素素在家中不敢出门。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表哥出主意。” 季文彬不想见到柳吟霜,可毕竟还把崔素素当作干女儿。 一听有人骂崔素素野种,脸上顿时露出愤怒之色。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季家的姑娘都敢骂?素素可知道那人叫什么,我派人上门找他算账!”季文彬说道。 柳吟霜却摇了摇头,“上门找他算账又有何用?堵得了一个人的嘴,难道还能堵得了所有人的嘴?表哥,你我之间的事,表叔到底是何反应?” 柳吟霜当然不可能把对方的名字报出来,因为根本没有这个人! 祝兰芝和吴云瑛带着崔素素在豫王府,什么人敢不长眼当着两人的面骂崔素素? 等崔素素回了柳叶巷,更是不可能有人这么做,柳叶巷的人至今还不知道娘俩的真实身份呢! 季文彬这边也回答不了柳吟霜,他总不能告诉柳吟霜,他至今不敢把事情告诉季伯礼? 但事情是他犯下的,他总不能当着柳吟霜的面这么说,那他成了什么? 正当两人犹豫之际,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 “定是有人来找我,我去开门!”季文彬如蒙大赦,打开门一看,谁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站在门外一脸欢喜地看着他。 朱婉宁本不想这么快来找季文彬,一到京城就来找季文彬,未免太不矜持! 她原想着过几日,等季文彬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再凑巧来个偶遇。 但昨日,她在豫王府认识的那位王夫人上门做客,左一句右一句,全都是劝她早点抓紧缘分。 朱婉宁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下定决心来到太学,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季文彬。 “文彬,是我呀!这么久不见,难道你就把我忘了不成?”朱婉宁含羞带怯,却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季文彬哪里想到,这么普通的一天京城,居然让他承受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他一时呆愣在原地,望着朱婉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婉宁哪里知道,季文彬的书房里还有一个女子,笑着问道:“文彬,你这副神色做什么?难不成是见到我高兴傻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婉宁下意识想要去拉季文彬的手,里面的柳吟霜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顿时如临大敌,急忙站了起来,装作满脸笑意从季文彬身后走出。 朱婉宁就见到一个长得柔柔弱弱,满脸倾慕地望着季文彬的女人,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表哥这里来的客人?” 朱婉宁猛地把手收了回去,也含笑问季文彬,“文彬,咱们一家人这么久,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还有一位这么漂亮的表妹?”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目光在空中交汇,顿时火花四溅。 季文彬一个头两个大。 要是换成平时,他看见门外的是朱婉宁,肯定二话不说把门关上。 可现在不一样,朱婉宁居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最终,三人在书房里的椅子上坐下,朱婉宁和柳吟霜一左一右,季文彬给两人各泡了一杯茶,被两人夹在中间坐着。 柳吟霜嗔怪地看了一眼季文彬,先开了口,“表哥,我来京城这么久了,怎么也没见过这位夫人?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表哥不替我介绍介绍?” 季文彬闻言,还真的想给柳吟霜介绍。 朱婉宁怎会让季文彬开口? 她和季文彬的关系,季文彬肯定会如实说出。那样一来,岂不是在柳吟霜面前落了下乘? “这位夫人是文彬的表妹?那我可要厚着脸皮,让你叫我一声姐姐。”朱婉宁笑着说道,“妹妹不知道吧?文彬当年在金泽书院教书,我带着女儿在书院里照顾了文彬十几年。虽说后来文彬认祖归宗,却与我家莲莲的父亲无异。妹妹有句话说错了,从前是一家人,现在却不是一家人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柳吟霜又岂能不明白,面前这个女子,正是季文彬从前的那位“嫂嫂”。 据她所知,朱婉宁可不是个简单的,当初就是她逼得季文彬和张秀娥原配夫妻闹了和离。 叔嫂一边,暧昧无边。 她不是张秀娥,怎么可能看不出朱婉宁的意图? 朱婉宁也警惕地看着柳吟霜,柳吟霜表面看着柔弱,可一举一动哪处不透着算计? 口口声声叫着表哥,可那语气却恨不得叫的是夫君吧? “妹妹这模样可好生叫人怜爱,只是妹妹孀居在家,有时碰到男子还是得坚强一些,免得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朱夫人多虑了,我深居简出,平日里又能接触得到多少男子?不过只有表叔和表哥罢了,又不似朱夫人这般广交,又岂会与外人有什么接触?” 第1047章 商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没有季文彬说话的余地。 季文彬很多时候是带着一股天真,可他又哪里听不出来? 这两个女子,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在心中默默替自己流泪。 他上辈子是造了哪门子的孽,才惹来这两人在他身边虎视眈眈? 两人在说话,季文彬却在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吟霜和朱婉宁终于说完了。 朱婉宁站起身来,似乎要离开的样子,临走之前问了他一句。 “文彬,我这次来太学找你,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朱婉宁怕季文彬不愿意,又补充道,“放心,我同你说的话,绝不叫你为难。” 季文彬见她言辞恳切,似乎是真的有话要说。 他仔细考量了一番,留在这里是柳吟霜,出去是朱婉宁。 两人对于目前的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留在这里柳吟霜势必要叫他负责,而朱婉宁却同他做了保证。 “表妹,你在书房里稍等片刻。”季文彬最终做了决定。 朱婉宁听到季文彬的回答松了口气,两人走到书房外,隔着书房有一段距离,确定书房里的柳吟霜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朱婉宁这才着急地说道:“文彬,你与那个柳表妹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文彬脸色一变,他还以为朱婉宁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他说,没想到一开口还是这些话! “朱夫人,你要是问这个,那我与你之间便无话可说了!” 朱婉宁脸上表情一滞,这才换了口气说道:“文彬,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你与秀娥!我问你,你同那位柳表妹不清不楚,到底还想不想同秀娥和好了?” 季文彬被朱婉宁戳到痛处,惊讶地看着朱婉宁。 朱婉宁料到季文彬的反应,叹了口气,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文彬,以前都是我糊涂。和你大哥和离后,我也清醒了。之前,我和你大哥太不是人了,现在我什么心思都歇了,只想找机会弥补你和秀娥。” “文彬,你若是有需要,就来李府来寻我。莲莲也在那里,她也很想你这个二叔。” 季文彬愣愣地看着朱婉宁离去的背影。 朱婉宁说完话,当真连头都不回一下。 这也让季文彬心中有了动摇,朱婉宁从来没有如此恳切的神色,难道说她真的真心悔过,想要为之前做下的事情赎罪? …… 沈清这些天都没有时间关心自己的生意,直到打定主意修理修理季文彬这棵歪脖子树,心中这才大定。 她吩咐人去找了王夫人,又派了江文江武盯着沈文彬,自己则彻底把季文彬的事情放到一边。 ——除了季文彬,她还有大事要办。 在办这件大事前,她特地去翰林院找了一趟顾含章。 沈清很少来翰林院,不过顾含章在翰林院的同僚也都认得她,见到她来了,都对顾含章挤眉弄眼,说他的小娇妻来寻。 顾含章放下手头的事,大步走到翰林院门口,果然看见沈清带着蕊珠和碧痕等在门外。 “清清,这么着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顾含章问道。 沈清把自己的来意告诉顾含章,“含章,我这次来是想和你说,我也有事要去找许子明一回。” 沈清说这话时还有些忐忑,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顾含章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脸上露出不满之色。 她忍不住好奇地戳了戳顾含章的脸,“含章,你怎么听到许子明的名字,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清还以为,顾含章就算不生气,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是知道许子明换了芯子,可顾含章不知道呀。 换位思考,要是顾含章突然去找姚紫仪,沈清心里肯定也是要不高兴的。 在这方面,沈清可比顾含章要小气得多。 顾含章把沈清的小手抓住,看了看周围见到没人注意他,这才松了口气,“清清,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好些下属的人了。要是让他们看见你戳我的脸,那我岂不是威信全无?” 沈清好笑地缩回手,点了点头,“我这不是忍不住了么?” 顾含章叹气,“你有事找许子明直接去就是,我相信你和许子明没有问题,不会生气的。” 如果说之前顾含章还会吃醋,那再找过许子明之后,顾含章这份醋意已经抛到了脑后。 虽然许子明并没有承认,但顾含章能够感受觉到,许子明与从前有了很大的不同。甚至可以说,和从前的许子明压根不像一个人。 但顾含章又很确定,许子明还是原来的那个许子明,只是内里有什么东西,在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改变了。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或许是在许子明来到京城后,又或许在他和江越在金水河里救起许子明的那一回? 顾含章不得而知,他也很好奇,许子明身上发生了什么改变。最重要的是,沈清好似一点都不惊讶。 “你不生气就好。”说归这么说,沈清还是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和顾含章说了,“我与斯托克斯签了契,那么最迟等到斯托克斯的商船来到大齐,就得找到合适的船只。” 沈清看过落日国的船队,都是用木头造的船。 这样的船用来进行远洋航行够呛,遇到恶劣的天气,说不定一个大浪就能将船体拍碎。 所以,查尔斯他们从落日国一路航行来到大齐,船只都是贴着海岸线航行。 可饶是他们也是航海人里的幸运儿,这一路过来依然损失了几个水手。 沈清作为一个现代人,最为看重的就是船员的性命,让手底下的船员冒着生命危险进行远洋贸易。就算挣来金山银山,她用着这钱,心里也不会踏实。 顾含章出身世家,作为从小就赢在起跑线上的人,和沈清的看法难得的一致。 他神情严肃了几分,“清清,如果许子明真的有那个能耐,能造出坚不可摧的船只,我也愿意亲自登门向他求教。” 第1048章 炼钢成果 顾含章这意思是同意了,沈清高兴得想在他脸上亲一口。 但这翰林院门前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意思亲,便想着晚上回去补回来。 “含章,那我去了。”沈清朝顾含章道别。 顾含章将她送上马车,沈清带着蕊珠和碧痕上了马车,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工部所在的地方。 工部的守卫不认得沈清,沈清报了自己的名字,守卫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守卫便出来,告诉沈清可以进去。 三人进了工部,询问了工部一个下人,下人听说沈清是来找许子明的,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蕊珠赶紧问道:“不知谢大人在何处,可否为我们带路?” 那下人将三人领到许子明的书房外,却并不让几人进去,说道:“请几位稍后,许大人书房里还有别人正在拜访呢。” 原来有人在沈清之前来找了许子明。 沈清并不觉得意外,许子明在京城大出风头,来拜访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她今日没有什么事情,在外头等等也无妨。 好在没等多久,就有几个人从书房里出来,许子明送他们离开,刚好看见站在门外的沈清三人,惊喜地走了过来,“沈总,你怎么来了?” 蕊珠和碧痕不知道许子明口中的沈总是什么意思,纷纷疑惑地看向沈清。 许子明仗着没人能听懂,便当着外人的面按上辈子的称呼叫,沈清只能解释,“沈总,大概就是沈老板的意思。”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却犯起嘀咕,许子明和她们家少夫人不是同门师兄妹,怎么称呼还如此生份? 沈清也不管两人是怎么想的,走进许子明的书房,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我打算造商船,我记得你从前负责过类似的项目,不知道还能不能画出当时的图纸?”沈清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不会让你白白出力。” 从前两人是上下级关系,沈清要想要什么,和许子明说一声就是。 但现在物是人非,大齐没有沈氏,只有南北商行。许子明也不再是她的下属,沈清想要请人家办事,当然要拿出该有的态度。 许子明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沈总,你想要什么东西,就直接同我说好了。以我们从前的情分,哪里要什么报酬?” 说完,他不等沈清拒绝,就转身走到书架面前,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图纸,放到桌子上摊开。 沈清看了一眼,发现图上画的不是别的,正是一辆大货轮的建造图。 “你居然已经画好了?”沈清吃了一惊,其实这张图纸是从前华国的远洋船业的货轮建造图。 沈氏集团其实并没有造船的业务,只是当时沈清认识一位设计船只的大拿,做了个顺水人情,帮远洋船业请了那位大拿出山。 这图纸中间过了沈氏集团一手,许子明自然也看过。加上许子明工科的素养远比她强,这也就是沈清为什么要来找许子明买图纸。 许子明笑了笑,解释道:“听说你和斯托克尔斯签了合同,我就想着你肯定会用到这图纸。趁着我还没忘记,我就把这图纸画下来。不过,现代货轮和大齐的商船肯定不一样,所以我在这上面做了一定的改动。” 许子明将图纸上的改动一一指出来,大多数都是因为大齐的制造能力有限,不得不将一些复杂的东西,用现有的工艺代替。 但饶是如此,沈清还是皱起了眉头,她越看图纸越不对劲,不由问道: “你画的这张图纸,应该不是用木材就能造的吧?” 且不说图纸上的各种东西,就说图纸旁边标注的抗风浪等级,就不是木船可以做到的。 许子明真的修改过这张图纸? 许子明早就料到沈清的反应,笑着说道:“我画出这张图纸,本来就不是为了造木船的。” 沈清愣了一下,“不是为了造木船,那是为了造什么船?” 许子明没有立刻回答沈清,而是冲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沈清没有犹豫,跟着许子明走到书房的书架后,这才发现书架后就是一扇小门。从小门出去直通一个很大的院落,院落里相当忙碌,所有人都捧着东西四处走动。 这个状态,有点像沈清设在金泽书院的天机阁,只不过规模要比天机阁大得多。 一行四人七拐八绕,来到院子里一个很大的炉子前,一靠近炉子就能感受到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已经是深秋,居然能让人觉得瞬间回到盛夏。 “这炉子?”沈清看着面前几乎有两层高的大铁炉,情不自禁恍惚了一下。 虽然知道许子明最近都在研究怎么炼钢,可听说归听说,亲眼看见这么大的炉子,还是觉得有些震撼。 许子明对炉子的热情显然很高,见到沈清的神情,便热情地向她介绍起来,“沈总,这个炉子表面上是铁,但炉衬用了石英砖,不会被化学物质腐蚀。可惜我们还用不了电,做不出原始一些的电弧炉。否则,温度能够更精确的调节,还能提高钢的质量!” 沈清脑子里嗡嗡的,她没工夫想许子明怎么建的这么大的钢炉,满脑子都是许子明为什么带她来看这个。 “你带我来看这个,不会是为了……” 沈清话还没说完,许子明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倒忘了问你一件事,现在的沈氏……哦不,南北商行的资金够不够?” 沈清已经想到许子明要做什么,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可能够吧?” 许子明立刻拍板,“那就开始建,正好我之前给工部提议造船,他们死活不肯通过,说是户部不肯拨钱……” 沈清哪里还不明白? 工部又不知道许子明的底细,不肯冒险造船,当然是怕大笔的银子打了水漂。 而正好她又是个手里有钱的,许子明是想用工部的钢给她造船,拿着给她造好的船向户部要钱。 第1049章 到底喜欢哪一个? 沈清:“……” 虽然有一种被人当冤大头的感觉,可还是很心动怎么办? 沈清思考了很久,但还是选择相信许子明的能力。 而且,就在沈清思考的时候,旁边工部的几个官员正频频着急地朝她这边看,更加验证了沈清之前的猜想。 她就说,炼钢这么重要的项目,许子明怎么就大大咧咧地带着她一个外人进来了。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等自己! “我可以选择用钢建船,不过你们工部也答应我一个条件。”沈清也不打算和他们继续演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无论这船能不能建成,工部未来五年炼出的钢,除了朝廷用的,都得先紧着我来。不论别人花再多的钱,也绝不能排到我前头去。” 沈清话音落下,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世子夫人的要求,我们工部完全可以答应!” 沈清侧目,只见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个中年男子沈清之前见过,正是工部尚书杜明晦。 杜明晦走到沈清面前,提醒道:“世子夫人,你也要想清楚。造钢船所要花费的银两不是一般的大,工部不能保证一定能替你造好船只。” 要是杜明晦自己来说,沈清肯定不同意,但有许子明在。 沈清和许子明共事这么多年,很清楚他的能力在哪。她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 “杜大人,我既然答应,就已经是做好了考虑。你无需替我担心,即便造船失败,一切花费也自有我一人承担。”沈清说道。 杜明晦听了沈清的话,脸上立即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世子夫人好魄力,难怪南北商行生意如此红火!” 杜明晦是个爽快人,而且看许子明愿意为他牵线搭桥的态度,就知道杜明晦的人品也不会差。 沈清也笑着点了点头,“杜大人,以后南北商行与工部要长期合作,杜大人不必唤我世子夫人。” 上辈子女强人留下的习惯,沈清还是很喜欢用自己的身份去同人交往,而非以他人妻室的身份面对。 杜明晦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听出沈清话里隐藏的意思。 “好,那以后本官就唤你沈先生。不知沈先生意下如何?” 沈清倒是无所谓别人叫她沈老板还是沈先生,都是她自己的身份罢了。 “这么大的生意,杜大人总是要与我签过契才放心的吧?” 杜明晦回过神来,“沈先生说的是,我这就让文书写一份契约,沈先生不如跟着子明下去喝杯茶?” 契约签得很顺利,拿着印有工部印鉴的契约来到南北商行,沈清自己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春柳是怎么也没想到,沈清一声不吭的,就带回来这么大一个消息。 “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响地就应下了,那宁州的分店怎么办?”春柳头疼得不得了,“还有落日国那边,万一造船的银两打了水漂,咱们的资金跟不上,怎么和斯托克斯那边交代?” 东家不能干不好,太能干也不好,沈清带回来的任务一次比一次大,春柳光是看着契约书都觉得头大。 沈清也觉得自己有些托大,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很难抵挡这个诱惑。 她捏了捏眉心,说道:“宁州的铺子暂且缓一缓,当务之急是算算,要挪出多少银两造船。” 春柳没办法,只得妥协,“也只能这么办了。” 不过造船这事确实触及到了两人的盲区,春柳让沈清在铺子里等着,她出去找懂行情的人问问价。 沈清在铺子里等了一会儿,春柳坐着马车,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带回来一份单子。 “一艘四百料的商船,造价大概在七十五两。” “两千料的商船,大约在三百七十五两。” 两千料的船,长度大概在二十余丈,已经算是难得的大船了,水运能装不少货物。 还有一种更大的船,长度在四十余丈,光是材料就要花费七百余量。更别提人力,以及各种要花银子的地方。 而且,这些材料大部分用到的还是木料。 春柳说着便倒吸一口凉气,“清清,你和工部说好的,是要造多大的船?” 沈清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工部代表的是朝廷,要造嘛,自然是要造最大的。” “造最大的,还是用钢造?”春柳发出夸张的声音,瞪大眼睛问沈清,“你怎么不干脆把南北商行卖了造船?” 沈清:“……” 主要是她也没想到,用的银钱会这么多。 沈清无言以对的结果,就是被春柳叨叨了一整天。 不过春柳念叨归念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把所有账目拿出来点了一遍,把可以用来造船的钱全都留了下来,只维持各个铺子的基本开销。 春柳如此敬业,沈清当然也不能吝惜言辞上的表扬,她感动地看着春柳,“春柳,你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以后,咱们南北商行就靠你了。” “别整些有的没的,你有空去盯紧工部,万一船没造出来,就不要回来见我了!”春柳凶巴巴地说道。 沈清看着春柳的背影叹了口气,孩子越大越能干了,就是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差了,这可如何是好? …… 有了造船的事,沈清又重新开始忙碌起来。 江文江武来告诉她,朱婉宁已经去太学找了季文彬的事时,沈清甚至都没空多问几句,只是让两人照就盯着季文彬那边的情况。 江文江武主要负责保护沈清,但其实大部分时间都闲得没事干。 有这种事情给他们添添乐子,倒也是很积极。 于是,每回沈清见到两人,都会得知一些京城里的事情。 崔素素又跟着祝兰芝和吴云瑛四处显摆了! 崔素素到李照府上挑衅,被那位沈夫人身边的丫鬟骂了个狗血淋头,哭着回去的。 季文彬出门游玩,身边居然跟了两个女子,太学与他一起出游的先生们,连看都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季文彬因为这事在京城出了名,就连张秀娥都对这事,略有耳闻。 “清清,你爹他到底喜欢哪一个?” 这事情传出去未免太难听,她担心季文彬影响到沈清的名声! 第1050章 药力过猛 对于张秀娥的担心,沈清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好。 季文彬的事情影响她的名声? 好吧,沈清觉得季文彬毕竟是自己的便宜爹,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可就算有所影响,还能影响得了多少?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之前发生过这么多事情,无论好的坏的,都在京城人心里留下的印象。 目前她在众人眼中的评价,恐怕更多的是两极分化,喜欢她的喜欢得要死,厌恶她的恨不得把她踩在脚下。 这么小的一件事,就像湖泊里的一滴水,恐怕只能泛起些许涟漪。 “娘,我哪里知道他喜欢哪一个?”沈清与张秀娥开玩笑,“要不然,我带您去季府亲自问问?好让我那便宜爹早做选择,成家立业?” 张秀娥是真的担心沈清,沈清还在这里同她开玩笑。 张秀娥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丫头,我哪里去得了季府?” 别说以她的身份不合适,叫人知道了凭空生出许多误会来。 本来季文彬看样子都对两人复合的事情死心了,这么一去,别又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再琢磨起这件事情。 张秀娥可不想和柳吟霜与朱婉宁上演,三女争一男的戏码,她觉得目前的情况挺好的! 沈清与工部签了契,心情正不错,才有心思同张秀娥开玩笑,被张秀娥瞪了一眼,也不生气,脸上笑眯眯的。 正好今天余长东也在南北商行,听见母女两人的对话,不由维护起张秀娥。 “好了,就别欺负你娘了。她性子单纯,你说什么她都容易当真。”余长东无奈地看了沈清一眼。 虽然知道不可能,可要是张秀娥真的去找季文彬,那可如何是好? 他认定了张秀娥做他的另一半,自然要杜绝一切,张秀娥与季文彬旧情复燃的可能。 自打上回余长东带沈清见了斯托克斯,沈清对余长东的态度好了不少。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叫余长东帮了她的忙呢? 她乖乖闭上嘴,向余长东说道:“您在这里陪着我娘,我去一趟季府,看看我祖父。” 余长东本来就是来陪张秀娥的,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秀娥点点头,“这阵子你祖父恐怕也挺闹心,你多去看看他,免得他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沈清离开铺子,在铺子后头的街上坐上马车,江文江武早就等在车上。 “少夫人,咱们这是到季府去?”江武看见沈清迫不及待地问道。 沈清今日其实并没有去季府的打算,今日一大早这兄弟俩就开始催促,沈清刚睁开眼睛就开始忙碌,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兄弟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眼看上了马车,终于可以缓口气,沈清才终于看向江武,“说吧,昨晚就开始唠叨这事,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江武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沈清说,无奈沈清这几天格外的忙,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他们兄弟俩要说的是自然要往后排。 眼看沈清有了空闲,江武自然竹筒倒豆似的,把最近的事情说了出来。 “少夫人,您不是喊我和我哥,盯着季老爷那边么?本来还挺顺利的,那柳吟霜和朱婉宁你一看就都喜欢季老爷。每次季老爷出现,我们刚想办法通知了一边,还没通知另一边,另外一个就到了。”江武一副吃瓜的表情,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沈清一听,有些疑惑,“既然这两人都这么积极,那不是好事吗?” 都说夜长梦多,她就是要给季文彬下猛药,才能让季文彬知道自己有多瞎。 要是两人一个一个来,以季文彬的受虐体质,时间长了习惯了,真白两人都收到房里。 那样的话,先别说季家以后怎么样,她祖父就得被这两个女人气死。 江武摇了摇头,“少夫人,您还是不清楚这几天发生的事!” 沈清这几天确实没怎么关注那边,只是或多或少在身边人口中听说过一些,对于这方面确实没有江武他们知道得多。 江武一通说,沈清这才知道。 原来这几天,这兄弟俩按照她的吩咐,给季文彬“下的药”太猛了。 以至于季文彬根本招架不住,干脆缩在季府不出去了! 江文也一脸苦恼,“少夫人,本来季老爷不见她们俩,至少还去太学上课。我和江武想想办法,也能让她们到太学堵人,或者干脆到路上拦马车。可现在,季老爷连门都不出,我们实在不知该怎么办了,总不能去季府把季老爷揪出来。” 兄弟二人在刚遇见季伯礼那会儿,不小心把季伯礼和宁怀明当坏人捆起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直到现在两人跟着沈清去季府,见到季伯礼都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季伯礼秋后算账,沈清也护不住他们。 哪里还敢到季府造次? 沈清一听,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她确实也没想到,柳吟霜和朱婉宁两人加起来的威力居然这么大,把季文彬吓得连太学都不敢去了。 “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怪不了你们。”沈清点了点头,沉吟道,“这样吧,待会儿我到我祖父那里,试着探探他的情况。实在不行,咱们再回去另想办法。” 江文见沈清犯难,试探着建议道:“少夫人,要不然干脆把这件事和老太爷说了。老太爷那么疼您,您又是一心为了季家考虑,若是有老太爷帮忙,就算季老爷不愿意,咱们也有法子让他出门。” 然而,江文的话一说出口,就被沈清否决了。 她这么做确实是为了季文彬好,也为了季伯礼不再因为季文彬的事发脾气。 可季文彬毕竟是她血缘上的生父,大齐人,特别是季伯礼这种正经的读圣贤书出身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天地君亲师。 季伯礼疼她胜过季文彬,却未必能够接受,她一个做女儿的用手段算计亲生父亲。 沈清很珍惜自己和季伯礼的祖孙情谊,并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他们祖孙之间的关系。 第1051章 祖孙间的默契 江文一想也是。 他小时候,爷爷就是整个家的一家之主,就连他爹在他爷爷面前,也大气都不敢喘。 要是让他爷爷知道,他对他爹使心眼,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少夫人说得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这种事情确实还是不要让老太爷知道的为好。”江文松了口气,幸好沈清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要是走三两个以为他闹不和,那他以后哪有脸面对众人?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季府。 孙广福得知沈清回来,满脸高兴地说道:“姑娘回来得正巧,舅老太爷也在老太爷书房里呢!” 宁怀明也在? 沈清还挺高兴,她也一段时间没见过宁怀明,心里其实还挺想那个有几分小孩子脾气的老头儿的。 “舅爷爷也在,那可太好了,这阵子南北商行又上架了几件新鲜玩意儿,正好也给舅爷爷拿几件。” 孙广福脸上带笑,暗地里却是一身旁的小厮赶紧去通知书房那边。 …… 与此同时,季伯礼的书房里。 季伯礼和宁怀明也在焦灼地商量着什么。 “姐夫,您这么做,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 宁怀明虽然知道季伯礼要“教训教训”外甥,却没想到季伯礼用的招这么损。 季文彬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姐姐的儿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死后到了地下,怎么和宁怀英交代? “怀明,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季伯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已经把柳吟霜和崔素素送回兖州了。结果他倒好,把人家偷偷养在外头,现在这种情形,到底是表妹还是外室?” 季伯礼从来就没有这么丢脸过! 宁怀明当然也听到了外头关于季文彬的议论,一时间对自己这个姐夫,居然也到了不知道该怎么指摘的地步。 说季文彬是纨绔子弟吧?偏偏他平时还老实巴交的样子,就连一次青楼都没去过。 说他争气吧?可冷不丁的就弄出一件事情来气你,还气得你恨不得把他打死的那种! 宁怀明想到这里,呷了呷嘴,最终憋出一句话。 “我还以为我年轻时候已经够浑了,怎么文彬这小子比我还浑?” 季伯礼看他一眼,“他那是浑吗?他那是傻!” 宁怀明想说,季文彬好歹也算才华横溢,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可嘴刚张了张,不知想起什么,顿时又闭上的嘴,千言万语化成另外一句话。 “这事……清清知道不?” 两只老狐狸也不得不承认,沈清有时候还是有些歪招的。 要是她跟出主意,季文彬“改邪归正”的路子可能还会顺一些。 没想到,宁怀明的话一说出口,就立即被季伯礼否决了。 “不成!”季伯礼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做老子的算计儿子,让清清知道了像什么话?” 宁怀明嘴上这么说,却也觉得季伯礼这话说得有道理。 上梁不正下梁歪,季文彬是找回来的时候就歪了,不能全怪在他们头上。 沈清却还年轻,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总要给小辈做好榜样! 两人说着话,外头就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老太爷,舅老太爷,姑娘回来了,孙管家正领着姑娘朝书房来呢!”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等到沈清到的时候,就看见两人在书房边上的大面玻璃窗旁相对而坐。 中间的矮案上摆着一局刚开的棋局,身边还有一只小暖炉,炉里的茶水还冒着薄薄的白烟。 “清清来啦?来得正好,我和你祖父正下着棋呢!”宁怀明一见沈清进门,脸上就露出笑容。 沈清走到两人身旁,书房里服侍的丫鬟就给沈清搬来一把椅子,把那小炉往旁边搬了搬,让沈清坐在两人之间。 沈清这趟来不仅是为了看季文彬,也是来看季伯礼的情况的。 她打量季伯礼,只见季伯礼比上次见到时瘦了一些,可见这段时间,季文彬的事还是对季伯礼产生了影响。 “祖父,您清减了。”沈清心疼地说道。 虽说如此,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柳吟霜和朱婉宁这种人进门,闹得季家永无宁日,还不如早点断了根。 季伯礼见到沈清本来还有些心虚,可一听沈清开口第一句,就是在关心自己,心头暂时软了下来。 亲儿子又有什么用? 季文彬天天在他身边待见,季文彬有关心过她一句没有? 还是孙女贴心,才回来就注意到了。 “哪里瘦了?我看你这阵子才是忙坏了,我听人说你与工部的杜明晦签了个契,说要造什么货船是不是?”季伯礼一脸慈爱,“造货船可得用到不少银子,你那里缺不缺银子?祖父这里有的是钱,回头让你孙爷爷给你送过去,喜欢造多少艘,就造多少艘!” 工部的杜明晦他是知道的,难得的实在人。也正是因为这样,皇帝才会把工部交给他。 以沈清与自己的关系,料想杜明晦也不敢坑他孙女。否则,他这个做祖父的,肯定得给自己孙女找回场子! 季家虽说有钱,却也不是富可敌国,以季伯礼的见识,当然知道全部采用钢铁造船,得花多少银子。 可季伯礼仍然要把银子给她,沈清只觉得眼眶一热,挽住季伯礼的手。 “祖父,我这些年做生意可挣了不少银子,您是不知道,我的身家厚着呢!我的银子暂时还够用,您就放心吧,等我缺钱时,一定来找您要!” 季伯礼笑呵呵的,“好好好,祖父知道你手头有钱。” 沈清听到季伯礼宠溺的语气,心中不由一阵愧疚。 季伯礼这阵子肯定没少为了季文彬的事烦恼,饶是这样还有空关心自己。反倒是她,这些事都是她暗地里弄出来的,平时总说自己忙,一个月也没多少时间来陪季伯礼。 但沈清还是记得,自己今日来主要是为了什么的。 眼看着马上要到午饭时间,还是没看见季文彬的影子,沈清忍不住问道: “季大人人呢?我听梁老说,他一连请了好几日事假,一直待在府中,今日来怎么没看见他?” 第1052章 下套 季文彬呢? 季伯礼也不知道那糟心玩意儿在做什么。 这几日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丢脸,即便人在府里也没好意思过来一起用饭,都是让人直接把饭送到院子里去的。 也就孙广福担心季文彬,每日还会过去看看,现在季伯礼这里是眼不见为净! 不过,他刚在孙女面前塑造了好祖父的形象,季伯礼还是不想让这个形象这么快破灭。 他看了一眼孙广福,有些不高兴地问道:“文彬呢?好手好脚待在家里,自己的女儿回来了,也不知道过来露个面!” 孙广福一听,就知道没有季文彬的好果子吃了。 不过,他虽然疼季文彬,这回还是觉得季伯礼说得对。 他们家姑娘多乖呀,就连亲祖父给银子都不要。老爷实在太不像话,自家姑娘回来了,也不知道来看看。 难怪到了现在,沈清连一声爹都不肯叫。 “老太爷,姑娘,你们去饭厅稍坐,我这就去把老爷叫过来!”孙广福说道。 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还没人送饭过来,季文彬待在院子里,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推开门,打算亲自去问问,就看见孙广福从外头走了进来。 “孙叔,这厨房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到了这个点了,就算没做好饭,也得送来些东西填填肚子!”季文彬看见孙广福就忍不住抱怨。 孙广福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脸上就重新挂上笑容,“老爷,不是厨房没做好饭。今儿姑娘回来了,正和老太爷在饭厅等您呢。厨房早就把饭菜送到饭厅去了,您跟我过去,现在就能吃上饭。” 季文彬不是不想闺女,平时没什么大事时或许没那么想,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就格外念起张秀娥和沈清的好来。 母女俩多好呀,从来都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她俩身边的人哪个不是顺顺利利的?不像自己,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要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承受这个。 说到底,季文彬觉得自己只是想要一个温馨的家而已,他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考验自己。 “清清来了?”季文彬想了想,还是觉得这阵子的事太丢脸,摇头道,“孙叔,我还是不去了吧。” 孙广福是带着任务来的,哪里能让季文彬留在院子里吃午饭。好说歹说,还是让季文彬跟他过去。也好在季文彬别的不行,至少有个尊老爱幼的品德,面对对他极好的孙广福,实在拉不下脸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孙广福出了院子。 没过一会儿,沈清就看见了孙广福身后缩头缩脑的季文彬。 她对自己这个便宜爹再了解不过,一看季文彬脸上的表情,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季文彬的优点,也是季文彬的缺点。 难听点就是耳根子软,和他关系好就听谁的;好听点就是听人劝,别人的话听得进心里。 不管怎么说,沈清好不容易让孙广福把季文彬忽悠过来,总不能半道上把他气跑了。 “最近的事情我听说了,您这几日在府中过得如何?”沉吟了一阵,直到季文彬坐下来,沈清这才开口问道。 沈清哪一回见到自己不是冷言冷语的?这次居然神色温和,口中说的也是关怀的话。 季文彬心中一阵感动,回答沈清的语气也跟着软和起来,“连你都听说了,你娘她知道了吗?哪有什么好不好,不过就是在府中躲个清静罢了。” 季文彬的脸色委屈而又无措,可见这一回是真的把他折腾得不轻。 沈清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心软,季文彬表面上看似正常,实则病得不轻。 要是不加强剂量,迟早死灰复燃,等到那个时候,可不就是用这种手段能解决能“治好”的了。 “您总是在府里躲着,也不是回事。如今朱婉宁成了李照的岳母,柳吟霜也被您安排在柳叶巷,这两人长期住在京城。太学能让您请一回假,还能让您请几回假?”沈清语气平和,可嘴里的话却一点都不轻,“难不成,您因为两个女子,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 这话可算戳到季文彬的痛处了,但凡有些上进心的男子,都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的前程! 而大齐这种环境下,最出息的莫过于走上仕途。季文彬好不容易在京城站稳脚跟,怎么可能因为柳吟霜和朱婉宁,不要自己的仕途? 季文彬愣了愣,难得同意地点了点头,“清清,你说得对。我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这太学的课还是得去上的。她们若是赶来太学闹,太学门口的守卫也不是吃素的。” 沈清无奈,她说了这么多,季文彬就想到了这个? 不过,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季文彬这么大一个人了,思维早就已经固化,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如今,她要做的事,不正是想办法推着季文彬往前走吗? 沈清想到这里,也不再着急,让季文彬和季伯礼先吃饭再说。 今日沈清回来,季府的饭菜着实不错,看得出来,季伯礼没有发火,季文彬也慢慢变得自在起来。甚至因为沈清今日难得的温言好语,还主动替她夹了几筷子菜。 这要是换做从前,原来的沈清清从来都没有的待遇,倒是让后头来的沈清赶上了。 沈清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筷子,问道:“您想通了最好,我听说过几日京城有个颇大的诗会,就缺几个文采好的当裁判。要不,我推荐您去试试?” 季文彬只是想通了要去太学上课,其余的地方恨不得哪里都不去,一听到沈清的提议,连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算了算了,这诗会我还是不去了。若是被她们两个得知消息,我恐怕难以脱身。”季文彬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他也不介意在沈清面前表现出自己懦弱的一面,反正这几年下来,自己什么样的丑态,沈清也见过了。 季文彬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形象。 第1053章 推波助澜 沈清还有后招等着季文彬呢,怎么可能让季文彬轻易逃脱? 她正准备劝季文彬再考虑考虑,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季伯礼,就语气沉沉地出了声。 “清清让你去你就去,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季文彬见了季伯礼,就像老鼠见了猫。季伯礼一出声,季文彬就什么都不敢说了,连忙唯唯诺诺地答应。 沈清见状,自然再乐意不过,笑着说道:“您既然愿意去,那我就从那边说一声,替您把事情定下来。” 季文彬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他生怕自己再拒绝,会被旁边的季伯礼打死。 沈清终于达成此行的目的,吃过午饭后,又和季伯礼、季文彬,还有宁怀明,一起喝了一盏茶,便推说自己有事要离开。 季伯礼和季文彬父子两个各怀心思,也没有多挽留沈清,让孙广福送了沈清离开。 季伯礼是忙着算计儿子,季文彬则恨不得立马开溜。 等到季文彬离开,宁怀明才笑呵呵地说道:“看来还是孙女贴心,姐夫你这是瞌睡了就立即有人上来递枕头,这下子文彬不出门都不行了。” “那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孙女。”季伯礼笑了笑,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宁怀明此时也顾不上可怜季文彬了,他姐姐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懦弱。 他立刻转变态度,反倒给季伯礼出谋划策。 “姐夫,依我看来,你之前的手段还是太小儿科。那李照的丈母娘,还有你那位表侄女柳吟霜,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光是文彬着急有什么用?她们两个不着急起来,这战线得拖到什么时候去?”宁怀明脸上浮起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依我看来,就得快刀斩乱麻。文彬不是要去参加什么诗会吗?你听我说,这回咱们就……” 宁怀明附在季伯礼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季伯礼边听边点头,脸上浮起满意之色。 他这个妻弟,大本事没有,这种事情想出来的歪主意倒是很靠谱。 说不定真能歪打正着,把季文彬身上的臭毛病给治好。 “好,就按你说的办。”季伯礼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很快拿定主意,“不过,要找些可靠的人。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在背后做了推动,以免适得其反。” 宁怀明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就这点小事,我分分钟给你办好。” 两人说着话,孙广福送了沈清回来。 季伯礼又立即给孙广福布置了任务,“广福,你去打听打听,柳吟霜和崔素素住在柳叶巷的什么地方。最迟明天,让柳吟霜来府里见我,我有事要问她。” 孙广福愣了一下,他刚才不在书房,错过了不少事情,哪里知道季伯礼为什么要见柳吟霜。 “这……柳夫人要是来了季府,这外头指不定得怎么传,您真的要叫她来?” 季伯礼没有丝毫犹豫,他不怕柳吟霜来,就怕柳吟霜不来。 “按我说的做,我自有打算!” …… 沈清带着江文江武出了季府大门。 直到上了马车,江文才忍不住问道:“少夫人,这京城里最近好像没有听到有什么诗会吧?” 最近兄弟二人为了季文彬的事,可谓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但凡有些风吹草动,他们都恨不得在第一时间掌握。 若是些规模小,不为人知的小诗会,他们不知道那还算正常。 听沈清刚才的口气,像是个大诗会,要是就连这他们都打听不到,做沈清的侍卫未免太不称职! 这回的诗会,江文江武自然打听不到,要是他们提前得知,那才是怪事。 “确实没有这个诗会。”沈清回答道。 江武正赶着马车,听到这话手里的缰绳一紧,嘴里也跟着啊了一声,“没有诗会,那季老爷去参加什么?” 沈清微微一笑,“这么惊讶做什么?没有诗会咱们自己办一个就是,想让他参加诗会,那还不简单吗?” 兄弟俩听了都忍不住怔了怔,回过神来却觉得有道理极了。 是啊,本来就是为了引季文彬出来,既然没有借口,那就创造借口好了! 沈清就连造钢铁货轮这种大事都揽得下,何况区区一个诗会? 还是他们太迂腐了,一点都不懂得变通。 看来以后做事,还是要多动动脑子,免得跟不上沈清的思路! …… 而另一边,孙广福的动作很快。 柳叶巷比不大,柳吟霜母女又够惹人注目。 他也没有事先打听,直接带着几个人来了巷子里,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稍微打听了一下,就知道母女俩住的是哪一座院子了。 “你们就是那位官老爷家里的下人吧?”开门的大娘很是热心,还和孙广福多说了几句,“这是准备把柳娘子母女俩接回去了?要我说,柳娘子对你们家老爷一片痴心,两人情投意合的,就算家里再不同意,生下来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再不让人家认祖归宗,确实也不像话。” 孙广福听了这话都愣了一下,立即反问道:“谁说崔姑娘是我家老爷和柳娘子生的了?” “啊?崔姑娘不是你家老爷的骨肉?”大娘显然也没想到,一张嘴张得老大,“那我咋听她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的叫?” 孙广福也明白了,皱着眉头解释,“柳娘子是我家老爷的表妹,崔姑娘认了我家老爷当干爹。” 孙广福话都说到这里了,大娘怎么还能不明白? 她就说季文彬每次来,听到崔素素这么叫两人,似乎很有话要说的样子。 崔素素居然不是季文彬的种! 既然是这样,巷子里的人把两人当做夫妻时,柳吟霜怎么还好意思笑着默认? 原来居然是远房亲戚,想要带着拖油瓶攀附大户人家的表哥!这种剧情,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在话本里看得多了! 大娘想到前几天自己还给柳吟霜送了点菜,就忍不住呸了一声,“都什么玩意儿,这是!” 孙广福没有听到大娘后面的话,他带着人敲响的柳吟霜院子的大门。 柳吟霜开了门,见到外头的是孙广福,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孙叔,您怎么亲自来了?是表叔让您来见我的?” 第1054章 好事还是坏事? 孙广福当着柳吟霜的面,说出了那句柳吟霜期盼已久的话。 “柳夫人,老太爷派我来让您跟我去季府一趟。” 柳吟霜听到这里,眼眶一酸,险些喜极而泣。 她都没名没份地跟着季文彬这么久了,季伯礼终于考虑让季文彬给她一个名分。 想到马上就可以带着女儿嫁进季家,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柳吟霜就觉得自从崔家大郎死后,自己的苦日子没有白挨。 “好!”柳吟霜急忙扶了扶发髻,说道,“还请稍等,我去换件衣裳就跟您去见表叔。” 柳吟霜回到屋子里打扮一新,终于跟着孙广福坐着马车来到季家。 季伯礼和宁怀明坐在大厅里,一边喝茶一边等柳吟霜。 两人听见动静,朝大厅外看去,就见孙广福身后跟着一个一身鲜亮的妇人。 宁怀明手里摩挲着茶杯,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姐夫,看来文彬出手挺大方的啊!” 柳吟霜母女来季家借住这段时日,宁怀明也不是没有见过。两人一开始从朔州过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裳,现在身上又穿的是什么意思? 柳吟霜不事生产,崔素素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她们娘俩的钱打哪来?还不是从季文彬手指缝里漏出去的? 季伯礼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好了,人马上就要到了。姐夫你也别总皱着眉头,那怎么能行?”宁怀明提醒,“你那表侄女,浑身上下可都是心眼。” 柳吟霜哪里知道两人的对话,她跟着孙广福再次来到季府,脸上喜悦压都压不住。 到了大厅里,柳吟霜乖巧地给两个长辈各行了一个礼,季伯礼不出声,宁怀明就开口让柳吟霜坐下。 “你就是吟霜吧?听说你这阵子带着素素住在柳叶巷里,我和你表叔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真是委屈你们娘俩了。”宁怀明笑眯眯地看着柳吟霜问道。 柳吟霜虽然没有和宁怀明说过话,这也知道面前的这位是季文彬的亲舅舅。 她感激地朝宁怀明笑了笑,“宁老太爷,吟霜不委屈。如果不是表哥,我和素素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就算是住在柳叶巷里,也比从前在朔州的日子强多了。” 言外之意,就是哪怕一直这么无名无份地跟着季文彬,她也是愿意的。 宁怀明一大把年纪了,吃过的盐比柳吟霜走过的路还多,自然看出来她这是以退为进。 “那怎么能行?如今满京城的人都在猜测你们二人的关系,季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能让你不明不白地住在柳叶巷?”宁怀明连忙一脸严肃地摇头。 柳吟霜眼中闪过激动之色,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说道:“吟霜人微言轻,但凭表叔和宁老太爷安排。” 宁怀明笑了笑,“吟霜,你也别着急。想要入季家大门,做季家妇。若不是你与文彬出了这种事,恐怕是不够格的。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也不要介意。我与你表叔都是想干脆亲上加亲,只不过你们这件事办得确实不地道。文彬性子单纯,看不出别的,我与你表叔却是心里有数。” “宁老太爷说的话,吟霜听不懂。”柳吟霜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低着头这么说道。 宁怀明不管她怎么说,话锋一转又说道:“好了,今日叫你来说的就是这些。文彬的年纪也不小了,身边确实要有个人照顾。你这就回去吧,接下来我和你表叔自有安排。” 柳吟霜满怀信心地来,没想到到了季家之后,等来的不是好消息,却被宁怀明一阵敲打。 她回到柳叶巷,崔素素迫不及待地询问,“娘,我祖父他怎么说的?什么时候把咱们接回季府去?” 柳吟霜自己都搞不懂季伯礼和宁怀明是什么意思,把刚才宁怀明的话重复了一遍。 崔素素听完喜笑颜开,“娘,祖父意思不是明白着么,肯定是要接咱们回去的!只不过,祖父现在一时还气不过,得让咱们好好表示表示,他才抹得开脸面不是?” 重新和祝兰芝、吴云瑛两人联系上,这段时间崔素素没少往祝家和吴家跑。 两家都是深宅大院,后院里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和两人接触多了,崔素素自认为眼界高了不少,连季伯礼实际上的意思也能揣摩出来一二了。 “您就放心吧,京城里都传成那样了,我爹他怎么可能不负责?只要咱们这段时间好好孝敬祖父他老人家,祖父很快就会接咱们回去的。”崔素素分析了一通安慰道。 柳吟霜心里本来还有些拿不准,听了崔素素的话,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她家素素果然聪慧,从前就是少了机会。如今和大户人家的姑娘接触的多了,眼界自然也就上来了。 再假以时日,她们娘俩也不会比京城里的这些夫人小姐们差多少。 …… 柳吟霜去了季家的事不过是件小事,却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一连好几日下来,季文彬都躲在季府不出门,朱婉宁就是有浑身的劲,那也使不出来。 她没办法见到季文彬,也就派人盯着柳叶巷,以防季文彬偷偷出来见柳吟霜。 谁知道,她派去守在柳叶巷的人没等到季文彬,却等到了来接柳吟霜的孙广福。 得知孙广福把柳吟霜接去见了季伯礼,朱婉宁顿时比季文彬见了柳吟霜,还要如临大敌。 “好端端的,季老大人见柳吟霜做什么?”朱婉宁神色紧张,就连声音都高了一些。 下人摇了摇头,“老夫人,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进了季府,小的只能站在季府外头等候,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不过,小的看见柳吟霜回了柳叶巷后满面春光,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饶是朱婉宁到了京城这么久,每次听到下人叫她老夫人,还是心里有点无法接受。 她也没有多大的年纪,才不到四十岁,换做别人家里,那还是正正经经的当家主母,怎么到了李府就成了老夫人了? 第1055章 师命不可违 可谁叫她有了个比她小不了多少岁的女婿? 沈莲莲成了李照的夫人,朱婉宁自然就是李府的老夫人。 只不过,她要是真的嫁给季文彬,那自然就从老夫人变回了夫人。 可现在,下人却告诉她,季伯礼特地见了柳吟霜。 柳吟霜去了一趟季府,还能笑容满面地回来,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柳吟霜这么开心? “莲莲,你说季老大人是不是准备让文彬娶柳吟霜那个贱人了?”朱婉宁心神不定地问沈莲莲。 她盼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做季文彬的夫人,怎么能接受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表妹捷足先登? 以沈莲莲现如今的地位,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娘给人家做小妾,哪怕是有权有势的季家也不可以。 就算她同意,李照也绝对不可能允许。 沈莲莲皱了皱眉头,“娘,季老大人还能因为什么事情见柳吟霜?依我看来,恐怕就是商量与二叔的婚事了。” 朱婉宁听沈莲莲都这么说,顿时方寸大乱,连忙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莲莲想了想,说道:“我听人说,过几日有人在京郊的梅园举办诗会。到时候太学不少先生都会去,若是到时二叔也去,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若是您与二叔真有了什么,夫君借着豫王的势向季老大人施压。我就不信,一个无依无靠的柳吟霜,还真能拿得到正室的位置!” 母女二人这些年可谓是经历丰富,若是能成为季家夫人,多了一个区区的小妾算什么? 朱婉宁当即同意沈莲莲的提议,“好,莲莲,就按你说的办!” 沈莲莲也很满意朱婉宁的果断,如果有了季家这门助力,李照肯定会承她几分情,到时她再为李照生下一儿半女,这李夫人的位置也算是坐稳了。 “您放心,我这就让人安排下去,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沈莲莲保证道。 …… 很快就到了诗会开始的这天。 梅园就在京城郊外的桃花潭旁边,算是顾含章名下的私产。 沈清一直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从来没来看过,等到了梅园一看,这才发现这个园子占地面积挺大,而且风景极好,一看就造价不菲。 蕊珠同沈清解释,“这个园子本来是一个南边的商人建的,可惜园子建成不久,那个商人就举家离开京城了。世子偶然间得知,见到这里景色不错,便出钱买了下来。只不过世子一直很忙,后来又去了青州,也就来这里小住过一两回。后来您与世子成婚,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这里自然也无人问津。只不过,园里的下人还是照旧扫洒,以后就想要过来住,随时都可以。” 沈清和顾含章确实都太忙了,居然错过了这样好的景色。 沈清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抽出点时间,到这里来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她这么辛苦挣钱,不就是为了提高生活水平?总不能忙得没空休息。 “有人知道这是含章的园子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沈清还是再问了一回。 蕊珠道:“世子买了宅子后,连自己都没怎么来。除了您之外,怕是连国公爷和夫人都不知道。” 沈清听了这话这才放心,又吩咐江文江武,“你们去看看,我爹来了没有。全程盯着他,尽量别让他发现你们。” 江文江武这段时间做的都是这事,得了沈清的命令,一路驾轻就熟就找到了正在与人寒暄的季文彬。 经过上回沈清和季文彬的谈话,季文彬这次从容了不少。 柳吟霜和朱婉宁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两个女子罢了,他一个大男人怎能怕了她们? 就算她们今日都出现在这里,也只需要像平时一样应对就是。 两人都有在京城长住的打算,不可能闹得太过,否则以后怎么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想通了这一点,季文彬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诗会上的文人才子,哪里知道季文彬的性子,都被季文彬的才华折服,很快就与季文彬熟络起来。 京城里有些流言怎么了?文人骚客哪个没有几段风流韵事? 他们从前就听闻过季文彬的才名,今日见到季文彬不但确实才华横溢,而且生得相貌堂堂,文质彬彬,更是觉得是那两个女子为他的魅力折服,这才纠缠于他。 “早就听闻季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季先生当真一副好相貌,之前我还以为京城的流言不实。现在看来,倘若我是个女子,只怕也要爱上季先生的!” 季文彬在一群人里如鱼得水,陪他一起来的庄如墨却有些坐立不安。 倒不是说庄如墨不是硬这样的场合,他身为季伯礼的弟子,这样的场合对于他来说简直游刃有余! 他之所以一言不发,那是因为紧张! 废话,能不紧张吗?就在昨天晚上,季伯礼亲自到他家里,要他陪季文彬来梅园参加诗会。 参加就参加吧,诗会文会庄如墨参加的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在他心里一直德高望重的季伯礼,神神秘秘地给他布置了一项任务,让他给京城这段时日炙手可热的那位李大人的岳母和自己的师弟创造机会。 庄如墨听到这话,顿时就一个头两个大。 作为季文彬的师兄加好友,庄如墨当然知道,李照那位丈母娘的来历。 “老师,那位朱娘子可不是什么好人,您这不是让文彬往火坑里跳吗?”庄如墨难得跟季伯礼急眼。 季伯礼也着急,拍了拍桌子,“如墨,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这个时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来?我让你给他们制造机会,又不是让他们真的在一起!” 季伯礼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把自己的安排和盘托出。庄如墨是自己最得意的门生,这种事情他还是交给庄如墨比较放心。 庄如墨得知老师的计划,一直恍惚到了诗会上。 直到远远看见朱婉宁带着两个丫鬟出现,他才猛地抓住季文彬的胳膊。 “如墨,你这是怎么了?”季文彬被庄如墨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一脸单纯地望着他。 师命不可违,对不住了,文彬! 庄如墨在心中默念,冲着季文彬挤出一个笑容,“文彬,听说花园里景色不错,不如到那边走走?” 第1056章 醉生梦死 季文彬对庄如墨半点不设防,一口答应庄如墨,抛下和他寒暄的几人和庄如墨一起到花园里去。 毕竟打从遇到庄如墨起,庄如墨都一直对他很好。 哪怕季伯礼恨铁不成钢,庄如墨的态度也没有转变。 对于季文彬来说,庄如墨亦兄亦友,完全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两人径直往花园走,季文彬还有心情欣赏花园里的景致,庄如墨则一心找朱婉宁的踪迹去了。 也是奇怪,他分明看见朱婉宁往花园里走,才前后脚的功夫,居然怎么也找不见朱婉宁的影子。 “文彬,你也来诗会了?”好在没过多久,一座凉亭里传来朱婉宁惊喜的声音。 季文彬听到这声音转头就要走,无奈一旁另一道声音响起。 “二叔!您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莲莲啊!” 原来凉亭里,不只有朱婉宁,还有沈莲莲以及沈莲莲的现任丈夫李照。 李照是最近京城的名人,季文彬当然知道,他就是沈莲莲的夫君。 可碍于之前发生的事,季文彬也算是看透了老沈家众人的人品,并不打算去找沈莲莲认这个亲。当初他本应该被宁怀明照顾长大,如果不是沈老太故意将他抱走,也不可能和亲生父亲失散。 如果他照旧和老沈家的人亲亲热热的,先不说他自己,季伯礼怎么看,宁怀明又会怎么看? “莲莲,我还有事,就不在这里多留了。”季文彬急匆匆地扭头。 然而,季文彬的态度却让李照不高兴了,李照站起来沉声问道:“季大人过来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走,可是看不起李某人?” 季文彬愣了一下,他哪里是看不起李照,是不愿意和朱婉宁相处! 无奈李照左一句豫王,右一句豫王,季文彬也知道豫王对李照的看重。不想给季伯礼添麻烦,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庄如墨本来以为,李照这次来,怕不是要为自己丈母娘讨个公道。 没想到,李照只是一开始吓唬吓唬季文彬,等到季文彬和他坐下来,李照居然和两人喝起酒来。 庄如墨倒是还好,季文彬没喝多少就有些不胜酒力,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庄如墨心想,季伯礼是让季文彬和朱婉宁多接触接触,看清朱婉宁的真面目,又不是要搭上亲生儿子,让朱婉宁如愿以偿的。 这样喝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他要怎么面对季伯礼? “李大人,咱们也喝得差不多了。一会儿诗会开始,文彬还要去当裁判呢。再喝下去,恐怕失了礼数,还是下回再陪李大人吧。”庄如墨眼看季文彬已经微醺,开口说道。 李照也不为难季文彬,笑着点点头,“也好,没想到季大人如此量浅。这梅园的主人在园子里设了几处厢房供客人休息,季大人要是实在顶不住,可以到厢房稍事休息再说。” 季文彬早就盼着走了,立即跟着庄如墨离开。 庄如墨见状有些担心,问季文彬要不要去休息。 季文彬自然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他倒是感觉还好,冲着庄如墨摆了摆手,“本就是来诗会上当裁判的,中途不见了人影像什么话?放心,我没有事,这点酒还是灌不倒我的。” 庄如墨不是没有和季文彬喝过酒,季文彬平时酒量还可以,可能今天只是有点上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吧? 他见到季文彬还算清醒,也就没说什么,陪着季文彬一起回到举办诗会的大厅。 而凉亭里,李照三人目送季文彬离开。 朱婉宁还不甘心地问道:“莲莲,就这么放你二叔走了?” 沈莲莲脸上闪过志在必得的笑容,“娘,您就放心吧,刚才给二叔和庄大人喝的酒可不是一种酒。” 庄如墨喝的是寻常的秋露白,给季文彬喝的却是西域一种名叫醉生梦死的烈酒。 这酒可是李照来京城时特意带来的,这种酒极易入口,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后劲却很大。 就连擅长饮酒的胡人,都没有几个顶得住,更别提酒量只是寻常的季文彬。 朱婉宁闻言,顿时放心了不少,“莲莲,女婿,这次多亏了你们!” “母亲无需多言,都是一家人谈什么感谢?”李照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沈莲莲和他提起这事,他就颇为感兴趣。季文彬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可和他有关的人个个都在京城排得上名号。 就不说他嫁进镇国公府的亲生女儿,光说他的亲生父亲季伯礼,那就是跟随过两任皇帝的重臣。 季文彬真是命好,投了个好胎,不像他十年寒窗苦读,在京城待了没多久,就被发配到肃州为官,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才有今天的地位。 他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不择手段往上爬才得到的。 如果和季家成了姻亲,那势必对自己的仕途有好处,朱婉宁和季文彬的事,李照自然乐见其成。 …… 李照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沈清的眼皮子底下。 季文彬离开没多久,江武就回来禀报,“少夫人,李照准备的醉生梦死,已经被季老爷喝下了。我大哥在那边盯着,就是庄大人一直陪在季老爷身边,我和大哥不方便动手。您看……” 江文江武也不是没有试过,用别的事情引开庄如墨。 可庄如墨也不知怎么了,一副非要守着季文彬的样子,好似季文彬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童,稍微离开他的视线就会受到伤害。 提到庄如墨,沈清有些头疼。 庄如墨是他祖父的得意门生,同时也是她尊敬的长辈,若非不得已,沈清也不想伤害他。 可要是让庄如墨继续这么守下去,错过了这回诗会,还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给师伯送些吃的过去,稍微加点东西,让师伯去茅房待上一会儿。”沈清揉了揉眉心同江武说道。 江武得令,在诗会上一直陪在季文彬身旁的庄如墨,很快就收到丫鬟递过来的一盘点心。 “庄大人,这是桃花潭附近的菊花做成的菊花糕,味道很是清新淡雅,庄大人可以尝一尝!” 第1057章 清清,你怎么才来?! 庄如墨已经察觉到季文彬的不对劲,所以整场诗会连茶水都不敢多喝几口,生怕自己去了茅房,季文彬做出什么失态的事。 听到小丫鬟的话,庄如墨忍不住想到,茶水不能喝,这菊花糕吃一吃却是无妨,便尝了两块。 谁知,没过一会儿,他腹中忽然一阵翻滚,一下子绞痛起来! “文彬,你就在大厅等我,我去去就回来!”庄如墨捂着肚子说道。 季文彬此时已经感觉到那酒的后劲上来了,哪里还知道庄如墨说了什么,他现在看什么都是晕的,只恨不得早点找个地方躺着。 “季大人你没事吧?我扶你去后头歇一歇。”也不知道是谁在季文彬耳旁说道。 季文彬被人扶着到了一间房里,身体终于沾了床板,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厢房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 朱婉宁推开门走进来,冲着守在季文彬身旁的丫鬟问道:“文彬他睡着了?” 丫鬟恭敬地冲朱婉宁行了一礼,“老夫人,季大人睡得很沉,奴婢怎么唤他,他都醒不了。” 朱婉宁听到这话,满意地让丫鬟下去,拴住了门栓,然后坐在床边,一寸寸打量熟睡中的季文彬。 她和柳吟霜不一样,柳吟霜只想着攀附季家,到底对季文彬有没有感情都不知道。 朱婉宁却是喜欢了季文彬十几年! 前段时间,柳吟霜和朱婉宁斗法,暗示朱婉宁,她已经和季文彬有了肌肤之亲。 朱婉宁听到这话,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文彬,我对你痴心一片,你视而不见。那个贱人和你认识才多久,你竟把身子给了她!”朱婉宁手指轻柔地抚上季文彬的面庞,目光却十分怨恨,“你不是和那个贱人有了肌肤之亲,叫你的亲生父亲逼不得已让她进门吗?那好,今日过后,我也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到时,我倒要看看,你是选我,还是选柳吟霜那个贱人!” 说着,朱婉宁便一件一件开始脱身上的衣裳,直到脱得只剩小衣,便掀开季文彬身上盖的被子,往季文彬被窝里钻,然后开始解季文彬的衣裳。 季文彬喝醉了酒,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做梦。 这简直是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将柳吟霜和朱婉宁都娶回了家,从此整个季家鸡犬不宁。两个女人成天争风吃醋,先是气死了季伯礼,气得沈清和他老死不相往来。然后便开始争夺季家的财产,到了最后季文彬人财两空。 可这两个女人,直到自己死都不放过他,他也不知为什么没有土葬,而是进行了火葬。 两人在船上争夺他的骨灰,然后失手将他一整坛骨灰洒进了江水里…… “不要!”季文彬惊恐地大叫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居然看见梦境照见现实,朱婉宁居然衣衫不整,坐在他身上解他的衣带! “大嫂,你在干什么!”季文彬看见这一幕,身上的酒顿时吓醒了,一把把朱婉宁从床上掀了下去,“你不是说知道自己从前错了,要帮我把表妹赶走?!” 朱婉宁猝不及防摔下床,摔得身上生疼。可都到了这一步,她哪还有收手的道理? 她站起来重新扑了上去,“文彬,姓柳的贱人那么算计你,你还喊她表妹。沈文博又不是你亲大哥,我和他也和离了,你为什么从头到尾,不肯喊我一声婉宁?” 季文彬简直被朱婉宁的话吓呆了! 说实话,朱婉宁的长相真的不难看,加上如今成了李照的岳母,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比从前更好了。 季文彬哪还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他只想现在立刻马上从这间厢房消失。 可朱婉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或是他醉得太厉害,手脚都使不上力,一时之间居然落了下风。 “大嫂,你清醒一些,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大嫂!”季文彬惊慌失措。 朱婉宁最痛恨的就是季文彬这话,她立即反驳,“可我不想做你的大嫂!文彬,我只想做你的女人,这一天我早就从见到你的那一面就开始等了!如果不是你一直躲着我,我怎会委曲求全,说什么要帮你对付你那好表妹?” 季文彬听到这话彻底绝望了!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李照见了他,非但不找他算账,还笑嘻嘻地请他喝酒。 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季文彬绝望地望着房梁,难道说他真的要像梦中一样,被迫娶两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谁能来救救他?要是谁能救他,他别说重金酬谢,就是立马跪下来认对方当爹都成! “你们是谁?我家夫人在里头休息,闲杂人等不可闯入!”就在这时,外头响起朱婉宁丫鬟的呵斥声。 朱婉宁头都不抬,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和季文彬生米煮成熟饭。 至于外头的人,有丫鬟对付就是了,她房门都拴死了,别人怎么也进不来。 可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年轻的男人冷笑一声,“呵,你家夫人在里头休息?分明是我家老爷在里头休息,你们鬼鬼祟祟地把着门想要做什么?!” 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看起来结实的房门,居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季文彬仿佛看到希望的曙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推开朱婉宁,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朱婉宁抬起头来,看见站在门口,身旁一左一右各站了一个侍卫的沈清,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你,你又来坏我的好事!” 沈清没有理会朱婉宁,径直走进厢房,问道:“您没事吧?” 季文彬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跟打翻了调料瓶似的五味杂陈。 他万万没想到,看见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的,居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他又要庆幸,是沈清及时出现救了自己,让他免于一场祸事。 巨大的羞耻感和委屈涌上心头,季文彬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沈清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清清,你怎么才来啊?!” 第1058章 好算计 沈清是真的不习惯,和季文彬这么亲近,哪怕他是自己的便宜亲爹。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个大男人为了这点事情哭哭啼啼,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江文和江武见到沈清皱眉,赶紧把季文彬拉开。 这个时候,恰巧庄如墨也提着裤子赶来了。 他刚才闹肚子,蹲了会茅房的功夫,季文彬人就不见了。 天知道庄如墨回到大厅,找不到季文彬时,心里有多慌张! 他一连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才有人看见季文彬和人离开的方向,赶紧顺着小路走了过来,听到这边的动静才走了过来。 “文彬,你怎么了!”庄如墨紧张得不得了,冲进来看见衣衫不整的朱婉宁,顿时捂住眼睛,“朱夫人?你怎么穿成这样,真是有伤风化!” 季文彬被江文江武拉开,看到庄如墨再也绷不住,又往庄如墨跟前凑。 庄如墨冷静下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通过季伯礼的嘴,知道朱婉宁这个女人不简单。没想到,竟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要不是沈清及时赶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种心思不纯的女人,要是成为自己师弟的妻子,庄如墨心里都舒服不起来! “清清,今日还要多亏了你。否则,我怎么对得起老师的嘱托?”庄如墨后怕地对沈清说道。 他已经确定了,刚才李照给的酒,还有丫鬟给的菊花糕都有问题,并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朱婉宁头上。 不过这样也好……庄如墨看了一眼季文彬,他这个师弟看事情都太过想当然,让他见识见识人性的险恶,也不至于总是被女人骗。 而且,还是在同一个人手里栽倒两回。 眼看三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而且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一向互不搭理的父女二人,居然有冰释前嫌的趋势,只有她一个人不能如愿以偿。 朱婉宁也不是傻子,回想起今日的种种,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沈清破门而入,怎么想都像在这里等着自己! “清清,你真是好算计!”朱婉宁看向沈清的目光,比往常更多了几分怨毒,“你早算到今日的事,才故意让我出丑,在你爹面前颜面尽失吧?你真是文彬的好女儿,连你自己的亲爹都算计。你就不怕以后文彬知道真相,因此恨上你?” 沈清意外地看了一眼朱婉宁。 不得不说,朱婉宁的智商就是比季文彬高,所以这些年才会把季文彬耍得团团转。 不过,这种事情沈清怎么可能承认?朱婉宁又拿不出证据来。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沈清眉头微微一蹙,“今日我受梁老邀请来梅园游玩,如何知道你要做什么?” 沈清话音落下,庄如墨演义愤填膺,“当年,文彬就是被你算计,才和妻女闹了这么多年的误会。你这个恶毒的女子!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我就说今日平平无奇的秋露白,怎么能让文彬醉成这样?而且,诗会上我吃的菊花糕也是你动的手脚吧!” 季文彬的酒确实有问题,可菊花糕的事,朱婉宁确实不知道。 “什么菊花糕?姓庄的,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庄如墨被气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要不是朱婉宁此刻衣衫不整,又是一个女子,他一定挽起袖子,上去给这等厚颜无耻的人来上两拳! 江武也赶紧嚷嚷,“你这人,居然还给庄大人下泻药!真是太卑鄙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进得了季府!” 江文也难得点了点头,“从前在盐帮,都没人用你这种龌龊的手段,大家都是真刀真枪地干!” 面对朱婉宁这种屡教不改的,沈清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可对上庄如墨,沈清情不自禁有些心虚。 “咳……”她赶忙虚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问道,“朱婉宁,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朱婉宁这个时候才想起季文彬,她艰难地望向季文彬,只见季文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这是从未有过的目光! 哪怕季文彬知道,从前自己算计了张秀娥和沈清,都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文彬,我知道错了!”朱婉宁脸上浮起惶恐之色,“我就是因为太在乎你了,生怕你被柳吟霜抢走。听人说前几日柳吟霜去见了季老大人,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 季文彬早就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再看见朱婉宁,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令他作呕。 “够了!朱婉宁,我早就说过。我无论娶什么人,都不可能娶你!从今天开始,你从我面前消失,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季文彬说着,拂袖离去。 “文彬,你不能这么对我!” 朱婉宁哪里受得住季文彬这么重的话,她赶忙从床上下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赤着脚追了过来,吓得庄如墨连忙用袖子挡眼睛。 “朱夫人还请自重,一个女子在外人面前穿成这样,真是成何体统!” 朱婉宁望着季文彬远去的背影,脸上带了一抹绝望的苦笑。 她也想体体面面出现在人面前,让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 可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生下来就拥有一切。她生下来却只有田地里的一抷土,她要是不豁出去争取,怎么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爹他再怎么样,也是季家嫡子,今日你做的事情,季家会亲自到李府,向你要个说法。”沈清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婉宁,她深知朱婉宁的秉性,一定不可能善罢甘休,“你最好不要指望再闹出点什么事。这里是京城,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金泽镇。柳吟霜再怎么样也比你强,毕竟她只是表妹,可不像你一样做过我爹的大嫂。” 朱婉宁坐在地上,十指用力抓向地面。 柳吟霜比她强?开什么玩笑! 都是同道中人,她还能看不出柳吟霜是什么货色? 她不能嫁给季文彬,凭什么柳吟霜能嫁! 第1059章 效果卓绝 沈清的目的已经达成,也懒得和朱婉宁废话,带着江文江武离开。 等到离厢房远了,江武终于绷不住了,忍不住说道:“少夫人,以后有这种事情都把我叫上,这可太刺激了!” “江武,胡说八道什么?!”江文立即喝斥。 沈清对着江文摇了摇头,也难怪江武觉得刺激,她自己都有些恍惚。 这都是什么事啊? 也得亏江文和江武都是自己人,要是换成其他人,沈清都听静文彬感到丢人。 “今日的事情务必保密,不可让消息传出去。要是留下什么尾巴,你们二人负责抹干净。”沈清命令道。 虽然季文彬和朱婉宁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但她远远见过李照一面,那可是野心勃勃,生了一副狼顾之相,指不定会折腾出事。 “您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们这边指定走步漏不了风声。即便姓朱的出去胡言乱语,我们也事先准备好的证据,证明季老爷的清白。” 两人就是干这活的,再加上这梅园又是顾含章名下的产业,想要瞒住一些事情,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沈清对兄弟二人也放心,又带着两人往去找季文彬和庄如墨。 出了这种事情,诗会季文彬肯定是回不去了,师兄弟二人找了一间厢房坐下来平复平复心情。 沈清来到厢房门外,只听到里面传出两人的说话声。 “文彬,事到如今,你总算看明白朱婉宁的真面目了吧?以后万不可再犯糊涂了,今日若不是清清,你早就被朱婉宁算计了。以后再惹她生气,那她该有多寒心啊!”庄如墨苦口婆心,他是真的希望季文彬能够幡然醒悟,把一团乱麻的日子过好。 季文彬从来没有一刻像今天这么后悔过,他发自肺腑地说道:“如墨,我从前是猪油蒙了心,也难怪秀娥不肯原谅我。我哪里知道,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只杀人不见血的笑面虎。亏我之前还信了她的话,觉得我是被表妹算计了。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对表妹,不能像伤了秀娥一样,伤了表妹的心。” 厢房里一阵寂静,庄如墨半晌没有说话。 沈清听到这里时,已经走到厢房门前,正好和门内的庄如墨对上视线。 沈清:“……” 庄如墨:“……” 季文彬也看见了沈清,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热情。 “清清,渴了吧?我和你师伯特地让丫鬟泡了壶茶,就等着你过来喝呢!” 沈清也没说什么,走到两人身边坐下,和庄如墨的眼神默契地在空中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都这样了,怎么还这么傻?” “没得治了,挖个坑埋了吧。” …… 沈清在梅园里待了一天,比干了一天活还累,喝完一盏茶就主动告辞了。 庄如墨也赶着回去和季伯礼报告进度,三人都没有继续在梅园待,先后乘着马车离开。 而已经回府等好消息的沈莲莲,并没有等到成功的喜讯,而是等到了浑身狼狈回到李府的朱婉宁。 “娘,您不是和二叔……怎么伤成这样?”沈莲莲查看朱婉宁身上,发现她四肢上都有淤青,手掌还擦破了皮。 男女之间的事也不至于激烈成这样,再说了季文彬喝了烈酒,醉得不省人事,哪有力气反抗? 朱婉宁双眼通红,恨声把发生的事情说了。 “莲莲,你说我们母女和清清那个死丫头是不是八字相克?”朱婉宁越说越相信自己的话,“她一旦好了,就没有我们母女一天好日子过!” 今日不是沈清,她恐怕已经半只脚踏进季家大门。 只要成了季文彬房里的人,哪怕不是正头夫人,她也有自信总有一天会被季文彬扶正。 可谁知,半路杀出来一个沈清,硬生生把她的好事坏了! 沈莲莲倒不是很相信,朱婉宁说这些都是沈清的算计。她和沈清在一个家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能耐? “娘,清清是有几分聪明。可这得多大一盘棋,她一个人怎么下得动?再说了,她现在就指望着季老大人给她撑腰,怎么可能冒着被季老大人厌恶的风险做这种事?” 朱婉宁一听觉得也对。 别的不说,张秀娥的确是铁了心不想和季文彬复合。 那对于沈清来说,季文彬到底娶什么人,又有什么分别? 现在看来,今日的事情还真未必就是沈清下的套,很有可能真的是巧合。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文彬娶了柳吟霜?”朱婉宁气急败坏。 沈莲莲赶紧安抚朱婉宁,“娘,您真是气糊涂了。柳吟霜是什么人,二叔看不出来,咱们还看不出来?依我看来,她在朔州可未必像她说的那么干净,咱们派人去查一查,是狐狸还怕闻不着臭味吗?” 朱婉宁和柳吟霜争风吃醋,当然不能对对方一无所知。 只是,之前朱婉宁信心满满,只知道柳吟霜守寡多年,只带着一个女儿生活。 现在,眼看季文彬彻底厌恶自己,朱婉宁当然不可能放任柳吟霜好过。 “好,那咱们尽早派人去把姓柳的底细查干净。我就不信了,那贱人在朔州就能安分!” 就算真的查不到,编排还能编排不出来吗? 到时候,她就不信季文彬知道了真相,还能娶柳吟霜! …… 诗会结束,沈清结结实实在家休息了两天,这才去季府找季伯礼。 她到季府时季文彬正好不在家中,沈清就直接去了季伯礼的院子,结果又遇到了宁怀明。 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两个老头儿放在华国也是退休的年纪,闲在家里没事做,可不就整天约在一起喝茶下棋吗? 宁怀明最近为了季文彬的事情,天天往季府跑。 之前诗会上的事,大大超出他们的预期,效果简直是无与伦比! 他得知之后非常振奋,特地跑来和季伯礼商量下一步的计策。 谁知,两人说得开心,压根没注意到沈清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沈清到底听去了多少! 第1060章 互相喂招 “清清,你什么时候来的?”宁怀明吓了一跳。 沈清愣了一下,“才来一会儿,舅爷爷你怎么了?” 沈清的反应不像是听到两人对话的样子,宁怀明和季伯礼长出一口气。 沈清来这里,当然也不是毫无目的,她坐下来和两人说话。 “上回在诗会出了那种事,我看着季老爷的心情好是不大好,过来问问他的情况。”沈清说道。 季伯礼心中欣慰不已,看来孙女并不是对生父毫无感情,只是之前季文彬太混账,把孙女伤得太深,才让孙女不肯相认。 季伯礼叹了口气,说道:“从梅园回来后,倒是彻底看清朱婉宁的真面目了。李照那边派人来找了两三回,他都闭门不见,只要提到朱婉宁就觉得想吐。” 这个想吐并不是心理上的厌恶,已经升级到了生理上的不适。 这也是季伯礼为什么如此肯定,季文彬不会再被朱婉宁母女欺骗了。 然而,季伯礼实在是误会沈清了! 沈清哪里对便宜爹有半分感情,之所以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季伯礼。以及不希望季文彬幺蛾子层出不穷,麻烦到自己罢了! “今日太学休沐,怎的不见他人?”沈清一进季府,就得知季文彬出去了,至于去了哪里,门房也说不清楚,只好来问季伯礼。 提到这个,季伯礼心中不知道是喜是忧。 季文彬是看清朱婉宁的真面目了,结果回来没多久,就转投了柳吟霜那边。甚至还信誓旦旦地同他说,要对柳吟霜负责任。 要不是近一伯礼早就做好准备,非得被这个逆子气吐血不可! “还能去什么地方?自然是去了柳叶巷!”宁怀明实在忍不住了,把实情告诉沈清。 季文彬和柳吟霜的情况,沈清只知道个大概,详细的并不清楚。 不过,季文彬和柳吟霜亲近,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爱得越深,恨得越深,季文彬虽然不喜欢柳吟霜,但这个道理同样适用。 他现在越信任柳吟霜,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效果就越佳。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季文彬,反倒是季伯礼和宁怀明怎么想。如果说两人愿意出手干预,区区一个柳吟霜还能掀得起什么浪来? 季伯礼也在思考,这次的事情效果实在出乎他的预料。 不但季文彬掰回来了一些,就连沈清也更关心父亲了几分。 不行,他要加把劲,让父女二人的更加亲近几分。 双方都是聪明人,也都绞尽脑汁,争取让自己的演技更加自然一些。 终于,先是沈清面露担忧。 “祖父,舅爷爷,那柳吟霜一看便心思不纯,难道任由她就这么欺骗我爹?” 紧接着,季伯礼也叹着气开口。 “清清,柳吟霜一开始就有成算,你爹哪里斗得过她?如今你爹对你正愧疚,你若是有空,多和他说说话,或许能让他清醒几分。” 祖孙两人完美地互相喂了一波招,都达到了自己预期中的效果。 宁怀明看着祖孙俩的互动,总觉得有哪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沈清含笑同两人道别。 沈清离开书房,江武便好奇地问道:“少夫人不是不想让老太爷知道,怎么还让老太爷出手?” 沈清微微一笑,“巧合多了未免叫人生疑,由我祖父出手,我们只需要在背后推波助澜就好。就算事情暴露,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了。” 江武明白过来,冲着沈清竖起大拇指。 书房里,季伯礼也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冲宁怀明露出一个笑容。 “怀明,有了清清这句话。咱们两个老头子,可算是可以放开了大施拳脚了!” …… 柳叶巷里,季文彬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柳吟霜关心地望向他,“表哥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季文彬倒是没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只不过最近天气冷了,或许不知不觉着凉了也不一定。 “青州天气温暖,京城毕竟是在北边。可不能掉以轻心,寒气侵得深了,可要闹一场病。”柳吟霜温柔地说道,“我去给表哥煮一碗姜茶驱驱寒。” “那就麻烦你了。”季文彬感受着柳吟霜的关怀,心中泛起些许感动,“我陪你一起煮吧,回头你和素素和喝点。” 两人一起来到厨房,季文彬不会下厨,但毕竟也是在村子里生活过的,生火还是很顺手的。 很快,小厨房的灶台便热了起来。 柳吟霜一边煮姜汤,一边望着蹲在灶台旁忙碌的季文彬,不由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之所以选择季文彬,除了季文彬是季家唯一的儿子,也是因为季文彬与别的男子不同。 这京城里这么多世家子弟,有哪个能够屈尊降贵,蹲在这里帮女子烧柴? 朱婉宁和自己斗了这么些天,甚至不惜想要和季文彬生米煮成熟饭。最终,却让自己收了渔翁之利。 季文彬都已经回去,和季伯礼提了迎娶自己的事,离她成为季夫人的那天还远吗? 只是,唯一让柳吟霜不满意的是。 季文彬的愧疚并不仅限于她,甚至对沈清还要更加愧疚一些。以至于,这两日以来,季文彬除了在自己面前骂朱婉宁,就是诉说他怎么对不起前妻和女儿。 沈清毕竟是季文彬的骨肉,要是父女二人关系和好如初,沈清又有季伯礼宠着,还有她母女二人什么事? 想到这里,柳吟霜心中生出浓重的危机感,试探着说道: “表哥,那日的事情我越想越不对劲。梅园的这一件件一桩桩,都发生的太巧了吧?清清平日里那么忙,怎么突然有兴致参加一个诗会?她与朱夫人积怨颇深,你说会不会是……” 要是换做以前,季文彬说不定真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沈清暗中安排。 可这一次,季文彬十分不悦地放下手里的柴火,毫不犹豫道:“不可能!诗会是梁老邀请清清去的,你不要胡乱怀疑她!我知道,你与素素心里怨她,可一码归一码,你们不能把莫须有的事情往她头上安!” 第1061章 春风得意 季文彬这话一出,柳吟霜的心凉了一半。 季文彬什么时候这么维护过沈清? 要是以后都这样,等她成了季夫人,岂不是还要被沈清拿捏? 可她毕竟还没过门,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强咬着牙关说道:“表哥说的哪里话?即便我们二人不在一块儿,清清也是我的表侄女,我一个做长辈的怎能怀疑她?我只是担心朱夫人心思深沉,会不会借这个做文章,往清清身上泼脏水。” 季文彬听了柳吟霜的话很重视,赞同地点了点头,“朱婉宁那个毒妇什么做不出来?还真可能这么做!” 说完,季文彬整个人都显得忧心忡忡。 柳吟霜煮完姜汤给季文彬喝下,季文彬一口气喝完,就推说自己有事,坐着马车急匆匆回季府去了。 崔素素还想着和季文彬一起吃午饭,听到外头的动静赶紧到厨房来,惊讶地问道: “娘,我爹不是要喝鸡汤?怎么这个时候走了,午饭还回来吗?” 季文彬那副样子,满心记挂着亲生女儿,哪还记得午饭的事? 柳吟霜气得摔了手里的碗,“还不都是沈清那个死丫头害的!” 赶走一个朱婉宁,又来了一个沈清。 朱婉宁只是外人,赶走了就赶走了,沈清却不一样。 她拿什么和人家的亲闺女斗? “等我们娘俩进了季府,看我怎么收拾那个死丫头!” …… 接下来这段时间,柳吟霜可谓是在京城出尽了风头。 沈清把事情交给江文江武,让江文江武去了一趟朔州,自己便在工部、南北商行和镇国公府之间三点一线地忙碌。 没过几天,就连一心照顾孩子的黄月心,都亲自上门询问。 “清清,我听说你父亲要娶那位柳夫人?”黄月心关心地看着沈清。 以她的礼数,别人家的私事向来不开口询问。 可沈清不是别人,两人之间有过命的交情,黄月心把沈清当妹妹看待,对沈清的事情自然特别上心。 她对柳吟霜的事并不清楚,只是最近总在宴会上遇见,总觉得这个女人表面看似柔弱,实则有几分轻狂。 这样的女子要是成了沈清的继母,定然会给沈清添不少麻烦,黄月心几番考虑,还是来了镇国公府提醒沈清。 沈清最近对这些事情也有略有耳闻。 季文彬对柳吟霜心中有愧,想要迎娶柳吟霜,自然不能再让两人住在鱼龙混杂的柳叶巷。 他回到季家后,手里也有了些私产,便将母女二人安置在季家的一处别苑里。 此举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两人好事将近。 这下子,崔素素再也不用由祝兰芝和吴云瑛领着,才能参加各种宴会。帖子雪花似的,往两人住的别院里飘。 母女二人出入各种宴会,好似已经成了名门贵妇,每每出现都会引得一些人各种恭维。 这段时间以来,可谓是春风得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月心姐也见到她们了?”沈清对于这两人的表现并不意外。 这事情胡润芝已经上门和她嚷嚷过好几回了,只是黄月心的出现,让她颇有些意外。 黄月心哪里是会主动说人坏话的人?可见柳吟霜也是得意忘形到一定程度,才会让黄月心心生厌恶。 黄月心见沈清面上并无不悦,也就放心说道:“这几回在宴会上总是碰到,前几日江学士府上的丫鬟,不小心洒了点酒水,打湿了那位柳夫人的裙摆。柳夫人对着那小丫鬟大发雷霆,我喝了酒有些不适在隔壁休息,正巧看见了。” 黄月心这么说,沈清哪里还猜不到? 柳吟霜这个女人总是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按沈清的想法,物质是守恒的,人的情绪也是守恒的。 表面上装多了,总得有个地方喧泄。 江学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柳吟霜也晓得柿子挑软的捏,可不就趁着没人逞威风了吗? “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与祖父都知道她的为人。”沈清摇了摇头说道,“无奈我父亲看不清楚,想要娶她为妻。两人进展飞速,总不能这个时候棒打鸳鸯。” 黄月心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可能听不出沈清话里的意思。 她吃了一惊,问道:“她竟如此放得开,已经与你父亲有了肌肤之亲了?” 不过,她转念之间,又觉得不奇怪了。 再不可思议的事她都遇到过,这样的只能算得上小儿科。 柳吟霜一看就是个爱慕虚荣的,好不容易抓到季文彬这条大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然是早些生米煮成熟饭。如今木已成舟,季文彬难道还能不负责不成? 黄月心见沈清默认,不由皱起眉头,“那季老也同意?” “祖父自然是不同意的。”沈清无奈地摊了摊手,“但也总得我父亲想得明白才行。” 许多事情都在计划中,沈清也没办法和黄月心全部坦白。只能说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后,黄月心若是还想知道,那个时候她才能一一道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黄月心听出沈清话里有话,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沈清比她聪明得多,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会有法子应对。 “不提他们了!”两人好不容易见一面,沈清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季文彬的破事上,话锋一转问道,“月心姐,听闻你最近在与黄大人一起著书?” 黄月心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父亲一直说我有天赋,只是之前在姚家,一直忙于管束下人,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些。如今有了空闲,便想一边请教父亲,一边试着做自己想做的事。” 沈清给了黄月心很大的勇气,让黄月心知道,就算是女子,只要有才能也能发挥出来。 沈清就喜欢黄月心的勇气,高兴地说道:“月心姐早该这么做了,女子怎么了?从前的易安居士写的词,不也把多少男子衬得黯然失色?你的书若是写成了,一定要找我们南北书肆帮你出版!” 黄月心有这个想法,就是还没有足够的信心。 “好,等我写成了,一定来找你。” 第1062章 柳家小姨 两人不提季文彬,聊起出书的事情还是很愉快的。 黄月心在沈清这里待了一个下午,要离开时两人还依依不舍。 但无奈,黄月心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不能在外头耽搁太久,只能赶在晚饭之前回家。 临走之前,沈清向黄月心提议。 “黄大人这次出版《四书丛著》也挣了不少银子,福安巷地段虽好,宅子住着却不舒服。两个孩子过几年就要大了,黄大人和你都有许多书要存放,不如趁这机会找个合适的宅子搬走,住得也舒心一些。” 黄月心笑着说道:“我正有这个想法,只是不知父亲同不同意。不过这事大概率能成,我母亲早就想搬走很久了,只不过碍于从前囊中羞涩,如今却是没有这个顾虑了。” 沈清听到这话,便知道黄家搬家一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也替黄家人开心起来。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孙广福突然来到国公府。 孙广福一般不轻易来,只要来了就一定不是什么小事,沈清把他带到堂屋,问道:“孙爷爷,可是我爹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孙广福先是看一眼沈清的脸色,见她脸上平静,并没有要动怒的样子,这才叹了口气说道: “老爷的想法愈发坚定,前几日忽然写了信去兖州,把柳夫人的娘家人给请来了。我们也是今日才得知,柳夫人的娘家人明日就要到京城,按老爷的意思,是带人家见见老太爷,把两人的婚事给定下来。” 季文彬有这个做法,沈清到不是很意外。 毕竟在季文彬心中,是他亏欠了柳吟霜。要对柳吟霜负责,自然得请双方长辈做个见证。 他的行为,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听说柳吟霜还有娘家人,沈清不禁有些意外,“柳吟霜不早就已经父母双亡成了孤儿,居然还有娘家人在世?” 孙广福解释道:“是柳夫人娘家的小姨,柳夫人母亲的嫡亲妹妹,说起来也是亲小姨了。” “既然是亲小姨,人家要来也无可厚非。”沈清点点头。 孙广福诧异地看着沈清,他一大把年纪了,听说这件事情,仍然觉得肝火很旺。 怎么他家姑娘一点都不着急?沈清也不知道季伯礼的谋划呀! 难道说,沈清已经对季文彬彻底失望,所以听之任之了? “按老爷的意思,是等柳夫人的姨母来了就到季府见一见。”孙广福有些惊疑不定,“老太爷的想法是,您去不去都成。这是老爷和柳夫人的事,他自己在场就是。” 明日两家长辈相见,孙广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开心不到哪里去。 在他看来,既然柳吟霜铁定进不了季家大门,也没必要占用沈清的时间。 沈清却不这么想,做戏要做全套,她要是不去,那岂不引人生疑? 季文彬的行为还算在她的预料中,执棋子的人首先要稳得住,才能控制好局面。就这点事情而已,她要是就乱了阵脚,还怎么把棋局接着下下去。 “怎么说也是件大事,我若是不在场,也确实不合规矩。”沈清摇了摇头,冲孙广福说道,“您回去和祖父说一声,明日等柳吟霜娘家人到了,我一定回家去。” 孙广福听了这话感动不已。 他家姑娘和柳氏母女闹了多大的矛盾啊,就这样还能够委曲求全,去见柳吟霜的娘家人。 这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不成器的季文彬! 季文彬要是争气一些,不被柳吟霜哄骗,他家姑娘用得着受这份气? “好,好。那等到时候,我派人来请您。”孙广福一脸慈爱地看着沈清。 沈清送走孙广福,这个时候一旁的顾含章才问道:“明日我正好休沐,要不要陪你去一趟季府?” 沈清还没来得及和顾含章说算计季文彬的事,听到这话果断摇了摇头,“我去就是了,你不必凭空去受这趟气。反正这两人肯定成不了,柳吟霜那样的人何必如此抬举她?” 顾含章有些意外地看着沈清,他对季文彬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 实际上,他也不在大意,自己这个便宜老丈人,到底要娶什么人为妻。 他更加在意的是,沈清对季文彬的态度,好似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清清,你对季大人似乎比从前上心了一些。”顾含章挑了挑眉,试探着问沈清。 他对季文彬的态度,主要取决于沈清队季文彬的态度。沈清要是想和季文彬重续父女情谊,他对季文彬的态度自然也要有所转变。 沈清没在一顾含章的想法,她对季文彬上心虽然是因为季伯礼,但结果总是大差不差。 她本来是盘着腿坐在贵妃椅上,忽然想到什么,一咕噜踩着鞋站了起来,问道:“含章,你消息比较灵通。可知道,这京城里有什么合适的,与我爹年纪相当的夫人?成过亲的也没关系!” 沈清就是打算给自己挑选继母? 顾含章愣了一下,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清清,这事你确实有些难为我了。” 沈清叹了口气,“也是,就算你消息再灵通,也不至于关心这个。” “你若是需要,我让江越替你留意。”顾含章认真地说道。 做女儿的给亲爹找老婆,说出去都要惊掉别人的下巴。这事也就沈清做得出来,并且毫无顾忌地说给自己听了。 不过,顾含章也不在意,沈清做的惊世骇俗的事,可比这个多了去了。 沈清赶紧拒绝顾含章的好意,连忙摇头,“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若是叫人知道你打听这些,还不知道人家要怎么看你。” 顾含章如今也是有官身的人,这种事情传了出去,多影响他的形象? 更何况,打听消息这种事,沈清自己又不是不能办,到时候多费点周折就是了。 顾含章笑了笑,再次问道:“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柳吟霜和崔素素这样的人,哪里还用得着咱们世子爷屈尊降贵?”沈清走到顾含章面前,唇边绽开一个笑容。 第1063章 倚老卖老 顾含章搂着沈清的细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可惜,明日好不容易休沐,还想让你好好陪陪我。” 沈清心中刚有些愧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顾含章一把打横抱起。 “既然如此,那明日的份,便今日补上吧。” 沈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含章抱着从堂屋走回了卧房。 蕊珠碧痕几个丫鬟都已经习惯了,默契地放下手中的事情,就往外头退,顺便还把院子的大门给他们关上了。 沈清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瞪了一眼顾含章,“我自己有脚,可以走回房去。” 顾含章同样也“秀色可餐”,只要他开口,她怎么可能拒绝? 两人都成亲这么久了,自家媳妇儿怎么还这么不解风情? 顾含章挑了挑眉,笑着说道:“不必害羞,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沈清:“……” 早就?已经?习惯了? 沈清回想起几人面不改色的样子,好似确实已经波澜不惊。 沈清心中顿时惊愕不已,她和顾含章真的就有那么肆无忌惮了吗? 饶是两人已经成婚很久,沈清也觉得腰有些酸。 第二日,她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直到外头的蕊珠来敲门,说孙广福派人来告诉她,柳吟霜等人你已经到了季府。 沈清才起床洗漱,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这才坐着马车到了季府。 孙广福知道沈清要来,亲自在门房等候。 “孙爷爷,柳夫人的小姨已经到了?”沈清一见到孙广福就开口询问。 孙广福道:“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如今老太爷和老爷,并着她们三个,全都在大厅里说话呢。” 说着,又细细地给沈清说起柳吟霜这位姨母的来历。 原来,柳吟霜外家姓温。柳吟霜的母亲温氏和姨母小温氏,都是正室夫人所出。 后来温氏嫁给柳奉先,小温氏则嫁给一位商人。起初那位商人只是平平,小温氏嫁过去后,生意倒是做得不错。 只是柳吟霜十几岁嫁去朔州崔家,姨甥两个便没有见过面,至于是否有书信往来,那他们这些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沈清一边走路,一边听孙广福说的话。 孙广福得知的消息有限,她也不知道小温氏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也不着急,反正沈清马上要见到了。 她看人还是有些本事,见到小温氏本人,也就知道她大体是什么性质了。 两人很快到了季家大厅,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说笑声从大厅中传出。 从声音你可以听出,是柳吟霜和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其中中年女子的声音最为响亮,柳吟霜语气也十分欢快。季文彬的声音只是偶尔响起,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沈清走进大厅,就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女子坐在大厅左侧的位置,旁边坐着崔素素。 季文彬和柳吟霜则坐在右侧,大厅正中间坐着的是季伯礼,这才满脸不高兴地喝着茶。 不过,显然中年女子和柳吟霜,选择性地忽视了季伯礼的脸色,两人之间说得十分开心。 “清清来了?”季文彬看见沈清出现,脸色从有些尴尬,顿时变得高兴了几分,连忙说道,“来人,快给姑娘搬张椅子过来!” 丫鬟立即应了一声,从后头搬了张椅子,走到大厅中央却迟疑了起来。 整个大厅一共摆了六张椅子,左右两侧的椅子都已经坐了人,无论摆在哪里,沈清的位次都要在崔素素之后。她只是个下人,总不能叫季文彬未来的继女站起来给沈清让座。 季文彬丝毫没有察觉,反而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椅子摆好,还叫姑娘站着不成!” 柳吟霜心里存了将崔素素和沈清比较的意思,自然不会开口,让自己的女儿落于人后,便只当没有察觉默不作声。 沈清眼看季伯礼脸色更加难看,也不想叫那小丫头为难,便笑了笑说道:“好了,搬什么椅子,祖父身边不就有现成的吗?下去吧,正好好几日没见祖父,还想和祖父好好亲近亲近呢。” 丫鬟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沈清一眼,连忙搬着椅子离开。 季伯礼脸上这时才多云转晴,笑着问沈清,“不是让你忙的话就不必过来,怎么还是来了?” “祖父这是心疼我才这么说,家里有这么重要的事,我便是再忙也得来。”沈清乖巧地回答道。 季伯礼迭声叫了好几句好孩子,又冲旁边的人说道:“赶紧给姑娘上茶,从我的茶叶里拿。” 祖孙二人的互动,打断了小温氏和柳吟霜的对话。 小温氏今日刚来到京城,是柳吟霜到城外接的人。她当然从自己外甥女口中,听说了季家内部的情况,得知季文彬的亲生女儿和柳吟霜不大对付,本来还想观望观望。 可看见沈清直接拒绝了新搬来的椅子,反倒坐到季伯礼身旁的空位上,心中顿时就不喜起来。 季家要娶她外甥女,将她从兖州请来京城。双方长辈见面,她本该和季伯礼平起平坐。季伯礼是京城里的大官,有些架子她也能接受。可沈清一个小辈,却一点规矩都没有,当着她的面坐到了她前头。 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叫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位就是贵府已经嫁出去的那位大姑娘了吧?”小温氏露出一个笑容望着沈清说道,“果然和吟霜说的一样,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虽然是柳吟霜的小姨,可说的也是夸她的话,沈清点了点头,“温夫人谬赞了。” 小温氏笑呵呵地看了看大厅外头,又问道:“听闻大姑娘嫁的是京城里头的镇国公府,今日文彬都休沐,怎么没见姑爷跟着一起回来?” 沈清喝了一口茶,含笑说道:“含章受圣上器重,平日里比我还忙。今日好不容易休息,便没有叫他来。” 谁知,小温氏听了这话,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那怎么能成?大姑娘还是年轻,我便倚老卖老劝一句。娘家这么要紧的事都不让姑爷来,如今新婚燕尔的,自然没觉得有什么。等以后时间长了,姑爷哪里还把你放在心上?”小温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姊妹之间小打小闹总是有的,大姑娘这么容不得人可不成。姊妹之间都是一家人倒是无所谓。等以后那国公府里妻妻妾妾的,换成夫君岂能容你?” 第1064章 爱慕虚荣的小温氏 沈清还没说话,蕊珠就忍不住了。 小温氏这么阴阳怪气,还真当别人听不出来呢! “不劳温夫人操心!什么妻妻妾妾,我们镇国公府可不会有!”蕊珠说话毫不留情面,甚至还白了小温氏一眼,“我家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几十年来恩爱不减。世子爷也承诺了,会和我家世子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温氏下意识想说,老子是个情种,儿子可不一定。男人的话听听就罢了,谁把男人的话当真谁是傻子! 可她张开嘴,余光就瞥见季伯礼一脸不高兴,急忙讪讪地闭了嘴。 “大姑娘见谅,我是小地方来的,没有什么见识,也不大会说话。有什么得罪了大姑娘的地方,大姑娘不要和我一个老婆子计较。” 这不是道德绑架吗? 蕊珠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从沈清那里听来的词。 开口闭口老婆子,年纪大了,让沈清不要和她计较。可她说话前,怎么就不考虑考虑,自己的话会不会得罪人! 蕊珠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沈清一个眼神阻止了。 沈清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脸上笑容不变,客套地问道:“温夫人这次来京城,是与我家商量,我父亲与柳夫人的婚事。既然如此,三书六礼总是得过的。温夫人可准备好了庚帖,两家交换了之后,便托人算个黄道吉日,把酒席办了就是。” 小温氏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急忙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大红的册子。 “备好了,备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提前准备?我呀,大老远从兖州来到京城,就是为了喝我外甥女和外甥女婿的喜酒的!吟霜的父母走得早,婚事恐怕只得由季府帮忙操办。这终身大事,再怎么说也得风风光光的,让京城人见了都竖起大拇指的那种!” 自己打算当甩手掌柜,全部交给季家解决,脸还挺大,要求大操大办。 沈清懒得和小温氏废话,反正两人的婚事铁定成不了。 “好了,文彬和吟霜的婚事,同一个小辈说做什么?”季伯礼本来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小温氏还要求这要求呢,忍不住出声打断。 小温氏不怕沈清,季伯礼还是怕的,顿时什么话也不敢说。 双方没有在大厅待多久,沈清很快和季伯礼一起离去,季伯礼走的时候,顺便还把季文彬叫走了。 柳吟霜则留在大厅,准备带着小温氏在季府里参观参观。 眼看一家三代人离开,大厅里伺候的下人也下去了,小温氏伸长了脖子,看着沈清离开的方向。 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小温氏才不屑地撇撇嘴,冲着柳吟霜说道:“你这个表侄女好大的架子,还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嫁的那位世子,怕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才被她唬得做了承诺!” 这世上的女子,要么嫁个没钱没势的丈夫,两个人守着苦日子过。 要么过上好日子,后院里头妻妾成群,哪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 小温氏自己就是,新婚燕尔那几年,丈夫的生意没什么起色,两人倒是同甘共苦过一段时间。可后来丈夫生意越做越大,一个又一个美妾往家里带,她这个一起苦过来的结发妻子,还不是得忍气吞声? 小温氏自诩生得不错,也就留了丈夫的心三五载。她就不信了,看沈清还能得意几年! 小温氏说话声音可不小,柳吟霜赶紧用眼神阻止她。 季府可不比外头,季伯礼可是真心把沈清放在心尖上。小温氏这番话,要是叫府里的下人听了去,还不知道季伯礼会是什么反应。 “不说就不说了嘛,马上都要成亲家了,季老大人又怎会真的为难我?”小温氏嘴上虽然这么说,脸上却闪过一丝后怕,又问道,“吟霜你也是,我这个做小姨的问你话呢,你怎么也不回答一句!” 柳吟霜能怎么回答? 她要亲口告诉小温氏,沈清嫁的夫君不但不歪瓜裂枣,还生得龙章凤姿,外人挑不出一丝不是? 她小姨性子爱慕虚荣,打从发了家,就没怎么和她们家联系。 要不是这回,她要嫁的是季文彬,小温氏还不一定搭理她呢! “您急什么?等我和文彬成亲那一日,您可不就见着了吗?”柳吟霜敷衍道。 …… 季文彬跟着季伯礼来到书房,还以为父亲有重要的事情要叮嘱他。 没想到,到了书房之后,三人只是坐下来聊天。 季文彬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不过他如今很珍惜能和沈清安安静静说话的机会,也就把之前的疑惑抛到脑后。 至于柳吟霜的小姨小温氏,季文彬就不怎么关心了。 他刚才也稍微看出来了,小温氏表面上为了沈清好,实则阴阳怪气的。 要不是顾念柳吟霜的脸面,他早就大声呵止小温氏了。 “祖父,您也一大把年纪了。这婚礼的事情就交给底下人去办,您可不要劳神费心地亲自操心。”沈清认真叮嘱季伯礼。 注定办不成的婚礼,也不值得季伯礼耗费力气。 季伯礼哪里知道沈清的打算,也怕孙女白费力气,同样嘱咐道:“你也是,今日来一回便罢了。那小温氏什么模样,你也看见了,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何苦浪费时间,来应付这等人?祖父赋闲在家,有的是时间,以后你就不必过来了!” 两人说完话,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一点心虚。 要是换做平时,一老一小两只狐狸,早就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端倪。 只不过这次,祖孙心中都各有盘算,这才一时没有看出来。 季文彬傻呵呵地看着两人笑,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属于一家人的温情时刻。 “是啊,父亲,清清,这件事情你们不必操心,等到时候,来参加婚礼便是。” 话音落下,两道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到他脸上。 季文彬挠了挠头,不明白父亲和女儿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两人从季文彬脸上收回目光,不由庆幸,刚才把季文彬叫了回来。 一个柳吟霜就已经把他耍得团团转,再加上一个小温氏,还不知道要怎么把季文彬带进沟里! 第1065章 劣质阿胶 有了季伯礼的叮嘱,沈清果然不再去季府。 大概过了两三天,孙广福再次来到镇国公府,带来了季文彬和柳吟霜选定的黄道吉日。 “已经选好了?是在哪一天?”沈清问道。 明明看起来是好事,孙广福却开心不起来,“他们定的日子,是在下个月初五。” “下个月初五?”沈清惊讶地挑了挑眉,“时间会不会太紧了些?” 已经到了九月底,天气比前几天又冷了一些,离下个月初五也就差不多十天。 之前在季府见到小温氏,小温氏还说要大操大办,短短十天怎么来得及? 孙广福解释道:“温夫人说了,要赶着回兖州做生意,便定了最近的吉日。” 为了防止孙广福瞧出异样,沈清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劳烦孙爷爷亲自跑一趟,此事我知道了。” 不论季文彬这亲是成不成的了,孙广福最近是实打实的忙,也不能在镇国公府多待,把事情告诉沈清就离开了。 沈清中途为了工部的事出去一趟,过了半天时间回到家,又听门房说季文彬来了。 鉴于前不久,季文彬还在国公府大闹了一通,国公府的门房看见季文彬,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只是季文彬的身份毕竟特殊,门房也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只能让季文彬到大厅等候。 沈清见到季文彬时,他正在大厅里喝茶,手里还提着一包用油纸包起来的东西。 “清清,你终于回来啦!”季文彬看见沈清,欢喜地站了起来。 他已经在大厅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茶都喝了好几壶,终于等到沈清回来。 之前一直听季伯礼说,沈清很忙,季文彬一开始还不相信,今日终于明白过来。 沈清点点头,问道:“您在这里等多久了?” “不久不久,就等了一会儿而已。”季伯礼连忙把桌子上的那包东西递过来,说道,“这是温夫人从兖州老家带来的特产,特地让我带来给你尝尝的。” 沈清对小温氏没什么好印象,只是点了点头,让一旁的碧痕把东西接过去。 “这么点东西,让人送过来就是,还劳您亲自跑一趟。” 这是季文彬第二回来镇国公府,回想他上回来的情形,季文彬就觉得脸上发烫。 他现在能够相信,沈清说的不是假话,越是回想自己做过的事,就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可姊妹之间闹矛盾这种事,又怎么说得清楚,究竟谁对谁错? 好在闺女宽容大度,自己说要和柳吟霜成亲后,就没有再为难她们母女。 否则,还不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夹在中间为难? “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就给你送过来了。”季文彬面带羞愧地说道,“还有,过几日,你柳姨要在别院里办宴,请帖写了不少。特地让我来问,那日你和含章去不去。” 季伯礼觉得以自己如今和柳吟霜的关系,沈清再管柳吟霜叫表姑实在不妥。可张秀娥还在世,沈清总不能管柳吟霜叫母亲。 思来想去,还是叫姨比较合适,于是便提前改了口。 沈清问了具体的日期,倒是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道:“现在还不知道,您若是带了帖子,给我留一张便是。” 季文彬连连摆手,“都是一家人,用什么帖子?你和含章要是去,就到梨花巷的别院去就是。” 沈清只知道柳吟霜母女搬离柳叶巷,还不知道两人住在梨花巷。季家在京城有不少产业,梨花巷的别院她却是没去过。 季文彬送了东西也就离开,如今的他也知道自己亲生闺女的不易,生怕自己打扰了沈清做正事。 其实沈清出去一趟,已经把重要的事情都忙完,哪里还有什么事要做? 只不过,她和季文彬向来没话说,不想坐着和季文彬大眼瞪小眼,也就默认了季文彬的说法。 等到回了院子,蕊珠陪着沈清回房,碧痕把小温氏给的兖州特产提到厨房。 还没等她坐下来,碧痕便气冲冲地走进来,说道:“我当送的是什么,原来是几块下脚料做的阿胶!小厨房的师傅一拆,就问我哪里来的东西,也敢往世子和您嘴里送,气得我当场就扔了。温夫人家里不是经商的吗?我就不相信,那么腥的味道,她就真的闻不到!” 兖州盛产阿胶,这阿胶的好坏凭味道就可以分辨,劣质的阿胶有一股难闻的腥味。 沈清不怀疑季文彬,毕竟季文彬没见过好东西,看不穿小温氏和柳吟霜的把戏。 小温氏和柳吟霜却不一样,特别是小温氏,听说她夫家生意做得颇大,总不至于连阿胶都没吃过。 “她当真胆子大到,敢给咱们少夫人送这种腌臜玩意儿?”蕊珠虽没亲眼看到,却也气不打一处来。 碧痕见她不信,气不打一处来,“还在烂菜叶子里放着呢,你若是不信,亲自闻闻就是了。” 蕊珠哪里是不相信,只是太过惊讶了! 她摇了摇头,“小温氏怕是不会为了柳吟霜特地得罪咱们国公府,只怕还是那对母女做的事。” 这倒是和沈清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暗戳戳的手段,可不就是柳吟霜和崔素素的风格? 沈清本来还不确定去不去梨花巷的宴会,可见到这阿胶,却忽然来了兴致。 她看了一眼蕊珠问道:“江文江武去了朔州也一阵子了,可有传信回来?” 蕊珠也是被气懵了,这才想起这事,“刚才见到江越侍卫,说是收到朔州传回来的信件。少夫人稍等,奴婢这就把信拿来给您过目。” 沈清拿到信件,却见到有两封信。 两封信的时间隔了三五天,也不知为什么耽搁了,今日一起送到沈清手上。 信上没有别的内容,只说一切很顺利,两人已经暗中找到李照派去朔州的人,给他们制造机会,尽量让他们查清柳吟霜和崔素素在朔州的事。 蕊珠也看了信中的内容,不由有些着急,“这两人平时看着挺靠谱,究竟查到了什么,怎么也不在信里写清楚?” 万一柳吟霜干干净净,那季文彬岂不是真的要娶柳吟霜? 到时候柳吟霜拿着鸡毛当令箭来恶心她们,光想想那副情形,蕊珠都觉得一阵窒息。 第1066章 意料之外的请帖 蕊珠的情绪影响到了碧痕,碧痕也好似想象到了那一幕,急忙抓住了蕊珠的袖子,朝沈清问道: “少夫人,要真是那样,那咱们该怎么办呀?难不成,真的让柳家母女得偿所愿?” 她们着急起来,沈清反倒不着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心吧,到时自有办法。” 她现在更加好奇的是,柳吟霜和崔素素在梨花巷初次办宴,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清确定了要去梨花巷赴宴,便主动问了顾含章时间。 顾含章最近倒也说不上太忙,虽然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去做,但也都不是十万火急,早做晚做都一样。 既然媳妇儿想去,顾含章没有不陪同的道理,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好,宴会在什么时间?” 沈清道:“就在明日。” 顾含章想了想,叫来江越,让他帮自己去翰林院说一声。 沈清得了顾含章的同意,也就带着蕊珠和碧痕,准备起明日去宴上要穿的衣裳。 这么一忙活,夜里的时间过得飞快,她早早入了寝,一睁眼就是第二日清晨。 等到差不多晌午,这才让人套了马车,夫妻二人去了梨花巷。 两人到了梨花巷门口,正好遇到祝家的马车,祝兰芝和吴云瑛有说有笑地从马车上下来,崔素素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沈清和顾含章下了马车,对方连看都不看,就带着两人走了进去。 “都还没过门呢,一副主人家做派。”胡润芝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着崔素素的背影冷哼一声,“她不是一心把季大人当爹吗?眼看梦想成真,连长姐如母,这个道理都不知道?” 胡润芝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顾含章,问道:“顾世子,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从前胡润芝没怎么接近顾含章,对顾含章性格有误解,和沈清当朋友久了,总有机会遇到顾含章几回。 她都忍不住问沈清,到底是怎么喜欢上顾含章这座大冰山的。 可今天,就连胡润芝都忍不住主动和顾含章说话,可见她有多看不惯崔素素的为人。 胡润芝虽然是沈清的朋友,但毕竟男女有别,加上顾含章本就是不爱搭理人的性子,两人平日里见了顶多点头示意。 这次,顾含章居然也破天荒地看了一眼胡润芝,赞同地回答道:“胡大姑娘说得有道理。” 胡润芝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好不容易得到回答,忙不迭地说道:“是吧,是吧?我就说,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顾世子可得好好护着清清,你可不知道,崔素素这种人有多可恶!” 胡润芝说着话,居然又有一个熟人走过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在南北商行的春柳。 “春柳,你怎么来了?”沈清看到春柳惊讶不已。 春柳一脸无奈,颇有些怨念地看了面前季家别院的牌匾。 “还不是梨花巷这位?昨天请帖都派人送到金梧巷去了,婶子不想搭理她,是江老夫人非要让我来看看,柳吟霜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胡润芝一听这话,嘴里直接喊了句好家伙,“这柳吟霜可真敢啊,你娘虽然和你爹和离了,可再怎么说也是原配夫人,少年夫妻。她这都敢派人去请,怕不是连李照家的那位都要请来吧?” 这阵子,两女争一男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春柳当然也知道。 春柳倒是和胡润芝意见不同,“那可不一定,我家婶子那是铁定不会来,她才有胆子请。朱婉宁却不一样,她怕是恨不得朱婉宁赶紧消失吧?” 胡润芝听了春柳的话,还想说什么,沈清赶紧阻止了她,“好了,进去再说。这别院外人多眼杂,被有心人听了去,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几人好不容易进了别院,刚走进别院大门没几步,忽然撞见朱婉宁带着丫鬟迎面匆匆走来。 她走得太快,以至于目光根本没在一行人身上停留。 也不知道是没看见沈清,还是赶着去做其他事。 沈清:“……” 春柳:“……” 只有胡润芝眼神雀跃,那副模样像是恨不得跟在朱婉宁屁股后头,去看看朱婉宁到底做什么去了! 沈清本来还想直接去见柳吟霜,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可胡润芝这样子,她怕胡润芝见了柳吟霜,忍不住当场问出来,只得叫来别院里的丫鬟,让她找一间安静的厢房。 好在这别院沈清虽然没来过,可里里外外的下人居然都认得她。 等到好不容易进了厢房,胡润芝和春柳总算不用再憋话,一进门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两人最终得出一致的结论,今天来对了,这两个女人撞到一起,肯定有难得的好戏看! 直到沈清虚咳两声,胡润芝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清清,那什么……我没有想看你家里热闹的意思……” 沈清又不是想说这个,她把两人安顿好,总是要去会会柳吟霜和那个小温氏。 至于季文彬,都闹到全京城皆知了,也难免胡润芝有好奇心。 “好了,你们要是想要休息,就在厢房里歇着。不想休息,等一会儿宴会开始,再到前头来也不迟。”沈清无奈地说道。 …… 沈清和顾含章把两人安顿好,而另外一边,忙碌中的季文彬,也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文彬,我总算找到你了。”朱婉宁看见季文彬,上前几步,将他拦了下来,“文彬,我今日特地来,就是想问你,你真的要娶那个柳吟霜进门?” 上回在梅园发生的事,给季文彬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朱婉宁,你是怎么进来的?”季文彬看见朱婉宁,心中顿时警惕起来,“来人,我没有邀请过这个女人,快把这个女人赶出去!” 朱婉宁一脸伤心地看着季文彬,“我不是偷偷溜进来的,我是拿着请帖光明正大地走过来的!” 这次宴会,除了季文彬,就只有柳吟霜和崔素素写了请帖。 季文彬想也不想,大声训斥,“你又在胡说八道!表妹被你栽赃陷害,怎么可能还给你发请帖?” 朱婉宁说的都是实话,甚至拿出了请帖,季文彬都不肯相信。 她既伤心又失望,“文彬,我是骗了你。可柳吟霜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不要被她迷了心窍!” 第1067章 顾含章长得丑? 无奈此时的季文彬,已经不相信朱婉宁口中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朱婉宁,表妹是我未来的妻子,季家未来的夫人,我不允许你再说一句诋毁她的话!” 朱婉宁一颗芳心,都被季文彬摔得粉碎。 她胸口跟刀扎似的疼,她喜欢了季文彬这么多年,为了季文彬什么都可以不要。 她为季文彬做了这么多,结果季文彬却亲口和她说,要娶别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文彬,你等着。你很快就会发现,柳吟霜的真面目何其可憎!” 朱婉宁说完话扭头就走,等到别院里的家丁闻声赶来,就看见季文彬一个人站在原地。 “老爷,没有请帖的女子在何处?”家丁紧张地问道。 季文彬不想和朱婉宁再传出任何闲话,料想自己话说得这么重,朱婉宁应该不可能再待下去了,也就没有再追究。 “她已经离开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 沈清到别院大厅时,大厅里女客聚集的地方,已经来了不少人。 柳吟霜一改从前的卑微讨好,众星捧月地坐在大厅里的一张罗汉椅上,旁边的夫人们或坐或站,将她围在中间。 “早就听闻柳夫人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这两年来京城里多少人,都想把女儿塞进季府。季大人都没有看中,独独相中了您!”以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 柳吟霜羞涩一笑,眼神却十分受用,“说的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兖州普通人家出生。也就是表哥念旧情,见我和素素身世可怜,多了几分怜惜之意罢了。” 她话音落下,立刻有人奉承,“柳夫人何必自谦,若不是柳夫人生得貌美,旁人如何生得起怜惜之心?”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叫什么柳夫人,如今呐,该改口叫季夫人了!” “正是正是,之前见到崔姑娘,一看崔姑娘的面相就是个有福的。这不,马上就要真的成季大人的女儿了!” 沈清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这一群人里喊得最欢的,还是她的老熟人,也就是王志方的母亲魏夫人。 这魏夫人也不知道,单纯是想攀柳吟霜这根高枝,还是想故意恶心沈清。 一看见沈清,就立刻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世子夫人吗?世子夫人如今嫁进国公府,真是愈发的高高在上了。要说命好,世子夫人那才是个中翘楚。这才眨眼的功夫,便成了季府千金。想当初,我到金泽镇去的时候,世子夫人还就是个泥腿子,便是连崔姑娘都不如呢!” 表面上是在说沈清拿命好,实际上就是踩着沈清捧崔素素。 在场的,谁还听不出魏夫人的意思,许多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 她们之中大多数人和沈清无怨无仇,要讨好柳吟霜,又不是想和得罪沈清。 也就魏夫人这样的,因为儿子和沈清结仇,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沈清也不在意魏夫人怎么说,她的那点事,早就被擅长八卦的京城人扒烂了,谁还不知道她从前在金泽镇是做什么的? 倒是跟在柳吟霜身旁,被人和柳吟霜一起吹捧的小温氏,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你说什么?大姑娘不是京城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吗?” 小温氏来到这里不久,就算柳吟霜有意和她说,可这阵子柳吟霜忙着准备婚事,也没空全都和小温氏讲明白。 魏夫人一听有人接她的话,顿时来了精神,“温夫人,这您就不知道了吧?世子夫人是这几年才回京城的,之前那可是在青州乡下种了十几年的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过的那可是咱们想都不敢想的苦日子!好在生的一副好容貌,否则怎么能和去青州读书的世子有了缘分呢?” 小温氏望着沈清瞳孔地震。 她见沈清气质清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金银推出来的娇矜,还以为沈清是千娇万宠长大的。 没想到,沈清的出身居然比她还不如。 既是这样,在她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都已经认祖归宗了,却还姓着沈,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季文彬的种? 而且,一听魏夫人说的,小温氏就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沈清能靠着一张脸搭上镇国公世子这条大船,还把对方迷得神魂颠倒,可见那镇国公世子正是个歪瓜裂枣,怕是在京城讨不着老婆了。 否则,何必千里迢迢去青州,娶一个农家女出身的沈清? 想到这里,小温氏立即笑眯眯地看向沈清,“听门房说,大姑娘早就到了,怎么耽搁了这样久才来?如今,吟霜虽还没过门,可这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了。你到了榆林巷来,怎么说也得第一时间来请个安才是。” 沈清看了一眼柳吟霜,见她并未说话,可摆明了却是等沈清给她请安。 沈清自然不可能向柳吟霜低头,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温夫人也得给我请个安才是。” 小温氏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沈清,“我可是你的长辈,何须向你请安?” “我父亲与柳夫人并未成亲,温夫人算我哪门子的长辈?”沈清看了看周围,淡淡说道,“如今还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亲戚,要真论起身份来,温夫人难道不该向我请安?” 眼见小温氏说不出话来,柳吟霜这才开口,“好了,姨母,清清说得对,如今我还没嫁给表哥呢,自然得按规矩来。清清,你也是,姨母毕竟是季家的客人,哪有客人给主人请安的道理?” 碧痕愤愤地说道:“刚才不出声,现在出来拉偏架,真当谁看不出来呢!” 沈清没有说话,却也没打算和柳吟霜争执。 柳吟霜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旁边的夫人们也跟着打圆场。 小温氏逃过一劫,眼珠子转了转,又开口说道:“不是说今日世子爷也跟着来?大姑娘怎么也不带来让我见见,姑娘家自然是容貌重要些,男人当然是才学重要。” 小温氏说着说着,也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 就连和她一唱一和的魏夫人也都闭了嘴,在这里头的哪个不是人精? 小温氏前后铺垫,说了这么一大串。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指顾含章长得丑? 第1068章 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 顾含章要是都长得丑,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男子生得好看? 众人看向小温氏的目光愈发奇怪,沈清身旁的碧痕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是镇国公府家生子,她们家世子爷从小就是人中龙凤,哪里容得小温氏这般诋毁? 碧痕冷哼一声,“我家世子爷在翰林院当差,深受陛下信任,自然是前途无限!” 虽说顾含章长得好,那是全京城公认的事,可夸男人还有夸美貌的? 小温氏一听,让眼神更加笃定。 顾含章不但出身好,还这么能干,这样好的男子定然是有什么缺陷才娶的沈清。 否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都让沈清给撞上了?! “姨婆,娘亲,你们在做什么呢?”这个时候,崔素素的声音响起。 她身上穿着精致的衣裙,欢快地带着祝兰芝和吴云瑛走了进来。 崔素素第一时间没见到沈清,只顾着和两人说道:“刚才我和兰芝姐姐,还有云瑛姐姐,在花园里看到姐夫了!姐夫正朝这边来呢,姨婆不是一直想看看姐夫长什么模样吗?” 小温氏早就对沈清那个传说中的夫君好奇了,听到崔素素这么说,立即眼前一亮。 蕊珠一眼看见崔素素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晕,哪里还不知道崔素素在想什么? “怎么崔姑娘光知道叫姐夫,我家少夫人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都不知道叫一声姐姐?”蕊珠冷笑一声,“温夫人不是口口声声,说我家少夫人是青州出身。现在看来,这朔州书香门第出身的,教养也好不到哪里去嘛。” “你!”崔素素憋得脸上一红,这才发现沈清也在,忙收了脸上的笑容,不情不愿道,“素素方才进来得急,确实没有看见姐姐也在。还请姐姐见谅,不要计较素素的无心之失。” 小温氏正要说话,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一时也忘记维护崔素素,抬起头伸直了脖子朝外看去,只见季文彬和顾含章并肩走了进来。 原来,季文彬听说沈清来了,迫不及待地来见,半路上遇到顾含章。 翁婿两个便结伴前来,顺便还带上了顾含章在别院里遇到的常鸿。 “清清,你来了怎么也不和爹说一声。”季文彬一进到大厅,看见沈清就眼前一亮,无比热情地走了过来,“怎么样?累不累?吃的东西合不合胃口?” 沈清一一回答,旁边的夫人们则面面相觑。 要不是早就见过季文彬,她们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不是说季家父女不和,势如水火?季文彬为了外人,连亲生女儿都不放在心上? 现在一见,季文彬简直是个女儿奴,马上要成亲的妻子都不放在眼里,光顾着关心自己亲生闺女了。哪有半分不和的样子,说是个女儿奴都有人相信! 季文彬说着,又往背后一指,说道:“你看这是谁来了?” 沈清刚才还没看真切,常鸿走近了,她才真的确定是常鸿。 她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哥哥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原来,常鸿进入钦天监,前不久被派去朔州观察朔州的气候。以至于这几个月来,常老夫人因为思念孙儿,爱屋及乌,都跑了好几趟南北商行,和沈清还有张秀娥聊自己的大孙子。 沈清看见常鸿是真的高兴,常鸿都有些受宠若惊,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妹妹这么想他! “最近朔州冷了,眼看着马上下了好几场雪,监正自己先顶不住了,就带着我回了京城。” 小温氏看着亲近的兄妹二人,不由瞪大眼睛,看了看旁边的柳吟霜,“吟霜,不是说外甥女婿就沈清这么个闺女,咋还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有常鸿这么大个儿子在这里杵着,柳吟霜就算嫁进季家,那还有什么用?就算肚子争气,头一胎就是儿子,还真能争得过大哥? 柳吟霜也是头一回见到常鸿,她赶紧解释,“他不是文彬的儿子,是张秀娥认的干儿子。” 小温氏这才放下心来,看了看常鸿,又看了看顾含章,嘴里忙念叨就了不得。 常鸿是生得眉清目秀,端的一个乖巧俊朗的小公子。 他身旁的顾含章更是了不得,她活了一辈子,都没见到比他好看的。 三个男人站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好看,看得整个屋子不同年龄段的女人移不开眼睛。 “原来是大姑娘的干哥哥,那不就也是我家素素的大哥?”小温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笑着问道,“刚才素素不是说,世子爷朝这边过来了。文彬,孙外甥,咋没看见世子爷?” 常鸿刚回到京城,就得知季文彬闹出的事情,看见崔素素和祝兰芝这种人沆瀣一气,当然没什么好印象。他正想反驳小温氏的话,却被她后半句惊到了。 “这位老夫人怕不是眼花了吧?含章就在你面前,你去哪里找含章?”常鸿也没多想反问道。 小温氏又不是傻,哪里不知道常鸿在说什么? 她心里一惊,目光落到顾含章脸上,还以为常鸿这是在骗他。 “不可能!”小温氏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是镇国公世子?” 这下子,就连旁边的夫人们都惊呆了,她们认识顾含章这么久,难不成以前见的都是假的顾含章? 当即有人解释,“温夫人,他的的确确就是顾世子,如假包换。” “是啊,温夫人。就算再过几十年,我也忘不了顾世子的长相,你面前的不是世子爷,还有什么人能长成这副模样?” 小温氏呆呆地看着顾含章,只觉得外头的阳光太刺眼,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被大姑娘给遇上了呢?” 话音落下,众人脸上都闪过一丝了然,就说这小温氏明明没见过顾含章,为什么还死鸭子嘴硬。 原来,是接受不了有人的运气这么好。 可她也不看看,顾含章娶的是什么人。 不说长得好看吧,光是南北商行的东家,还有金泽书院的先生,旁人光做到一项,怕是都要烧高香拜祖宗,更何况沈清还是个女子? 第1069章 夹枪带棒 她这话一出,谁还不明白她的心思? 周围的夫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明显意味深长了一些。 崔素素来到京城这么久,已经能够感受得到这些细微的变化。 她跺了跺脚,趁着众人不注意,在柳吟霜耳边说道:“娘,姨婆她怎么这样,真是丢脸死了,早知道不让她来了!” 柳吟霜也不想让小温氏来,可她嫁进季府这么大的事,总不能没有个长辈送她出嫁。 小温氏虽然上不了台面了一些,身份却还过得去,也让京城这些人知道,她柳吟霜不是没有靠山的,在欺负她之前,最好也掂量掂量。 眼看宴会就要开始,柳吟霜哄了几句崔素素,自己则不动声色地走出大厅。 老张已经换了管事的衣裳,早就在大厅门外等候,一见到柳吟霜出来,就快步迎了上去。 “老张,我让你办的事,你可都办妥了?”柳吟霜问道。 老张连忙点头,“夫人让我送的帖子,我都已经送出去了。只是金梧巷那位没来,今日只有朱婉宁来了。” 听到张秀娥没来,柳吟霜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她为了嫁给季文彬与朱婉宁较劲,又怎会独独漏了张秀娥? 她和季文彬相处这么久,要说季文彬真正放在心里头的,那还得是他的原配妻子。 如果不是张秀娥铁了心拒绝季文彬,还有了新的相好,柳吟霜的头号情敌那可就不是朱婉宁了。 她和季文彬的事已经板上钉钉,她今日特地办宴会,就是为了让两人知难而退。 “罢了,你去盯着朱婉宁,务必保证待会开宴,她会出现在宴席上。” 大厅里有人找柳吟霜,柳吟霜也不好在外多留,叮嘱了老张几句,就一头扎进大厅里。 …… 柳吟霜亲口吩咐,老张不敢怠慢,连忙又去找到朱婉宁。 倒是没有上前搭话,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老夫人,那个管事好像就是柳吟霜之前的车夫。”朱婉宁身旁的丫鬟紧张地说道,“这柳吟霜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还特地往咱们府里送帖子!” 自从她们进了季家别院,这个管事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目的。上次在梅园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回去之后她没少受处罚,今日朱婉宁显然是有备而来,这叫丫鬟怎么可能不紧张? 朱婉宁冷笑一声,“她葫芦里还能卖什么药?自然是小人得志,便忍不住要向我炫耀!” 朱婉宁对柳吟霜的心路历程再了解不过,还以为柳吟霜多厉害,没想到玩的都是她剩下的! 柳吟霜的这些套路,她早在金泽镇就在季文彬身上用过。 要不是运气不好,碰到了沈清,她我就已经和季文彬修成正果,还轮得到柳吟霜这种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你就等着吧,站得越高摔得越狠。她柳吟霜不是想攀高枝么?我今日来,就是要把她从高枝上打下来的!”朱婉宁狞笑着说道。 果然,没过多久,老张便不再盯着,而是主动走过来笑着说道:“朱夫人怎么在这里?宴会已经开始了,我家夫人正到处找您呢,让您进去和她叙叙旧。” 老张还以为自己藏得够好,没想到朱婉宁早已经看穿了主仆二人的盘算。 朱婉宁跟在老张身后进了大厅,沈清和顾含章几人坐在一张圆桌旁,看见朱婉宁进门,常鸿吃了一惊。 “这不是朱婉宁?姓柳的还真敢请她来,就不怕成日玩鹰,被鹰啄了眼?” 沈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以柳吟霜的心计,换成平时当然不会这么鲁莽。只可惜,柳吟霜最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十拿九稳,自然忍不住向失败方炫耀。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先行打压了朱婉宁,却一直没有动柳吟霜。 看来,一场好戏就要提前上演,只可惜这场好戏的主角之一,似乎还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剧本已经开场。 随着朱婉宁的入场,大厅里的夫人们就算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光是沈清就听到附近的不下三个夫人在悄悄咬耳朵。 “这位不是李照的岳母,之前和柳夫人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位?” “不是说一开始她与柳夫人平分秋色,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她忽然被季大人厌弃了,柳夫人才成功上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这位朱娘子也是青州来的。她从前,就是季大人还没认祖归宗时家中的长嫂。当年,季大人就是为了她,才把张夫人和世子夫人扔在一旁不管不顾十几年的!” “啊这……竟还有这等事?可要真的是那样,今日嫁给季大人的不应该是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今日如此热闹,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 沈清饶有兴致地一边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一边看着柳吟霜和朱婉宁笑脸相对。 她都已经听到了,这两人肯定也不是聋的,都这样了,居然还能面不改色。 看来,两人敢明目张胆地算计季文彬,也不是全然没有资本。 朱婉宁脸上带着笑容,朝柳吟霜走去,好似两人是认识了多年的闺中密友,“吟霜,我说这几日给你递拜帖,你为何不敢见我。原来,是偷偷忙着办宴,给我一个大惊喜呀!我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难不成,你还怕我将你那如意郎君抢了去不成?” “婉宁,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柳吟霜脸色难看了一瞬,拉住朱婉宁双手,也是笑脸相迎,“我与文彬婚期将至。都说长嫂如母,一日如母,终生如母。按理说,我也该唤你一声嫂嫂,又怎会不理你?都是因为婚事太过繁琐。我都同文彬说了,我俩都是第二回,不必大操大办。可文彬就是不听,我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冷落了嫂嫂。” 两人说话这是夹枪带棒。 朱婉宁本来脸上笑容灿烂,可被柳吟霜这一句又一句嫂嫂叫的,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几分。 “你这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害臊。这么多人的面呢,就左一句嫂嫂,右一句嫂嫂,就不怕文彬当了负心汉,叫你这芳心碎了一地?” 第1070章 朔州往事 柳吟霜听了这话自然不高兴,拉过旁边一心不想掺和的季文彬,问道:“表哥,嫂嫂说你要当负心汉,你且来说说,你可真的会当负心汉?” 季文彬“隐身”失败,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连忙反驳,“吟霜,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又不是什么花花公子,娶你一个也就足够了,哪有心思应付其他人?” 说罢,季文彬一刻都不想被两人夹在中间,急忙退了回来,赶紧缩到顾含章和常鸿身边,只恨不得完全看不见这副情形。 柳吟霜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得意地看着脸色难看的朱婉宁。 “嫂嫂,怎么样?文彬都说了,这辈子娶我一个就够了,你还担心文彬做了负心汉么?” 季文彬这话的意思,居然是娶了柳吟霜之后,连个小妾都不会纳。 这深深无疑伤了朱婉宁的心! 她那么无名无份地跟了季文彬十几年,季文彬从来没和她说过一句好听的。 柳吟霜这个贱人,才跟了季文彬多久,季文彬就许下这种承诺! 她有意要当季夫人,都没想着限制季文彬纳妾,柳吟霜居然也敢?! 不过,朱婉宁之所以是朱婉宁,自然有她的能耐。面色只是扭曲的片刻,便立刻露出几分笑容,在柳吟霜身旁的位置是施施然坐下。 “我只不过是玩笑话,文彬自来痴心。一心全挂在秀娥身上,若不是怜惜妹妹,又怎会另娶他人,自然做不了负心汉。既然你叫我一句嫂嫂,那我也就厚着脸皮坐下来,咱们妯娌两个提前说说贴心话好了。” 柳吟霜也没想到,朱婉宁的脸皮居然这么厚,分明在她这里吃了败仗,怎么还能厚着脸皮凑上来? 恐怕是太想接近季文彬,所以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可柳吟霜又怎会如她的愿? 柳吟霜之所以请朱婉宁来,就是想落朱婉宁的颜面,让她从此以后不敢再巴着季文彬不放的。 柳吟霜倒也没说什么,在朱婉宁身旁坐了下来。其余夫人们见到两个情敌都如此和睦,自然也都纷纷落座。柳吟霜甚至还和颜悦色地命令下人,给朱婉宁上了杯茶。 没过一会儿,下人端了热腾腾的一杯茶水上来,朱婉宁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便觉得又苦又涩。 这杯茶不但泡得极浓,而且还是味道极差的粗茶。 这样的粗茶,朱婉宁早在金泽镇时就已经不喝了,更何况如今跟着女儿飞黄腾达了? 她当即一杯茶全都泼在了地上,茶水甚至见到了柳吟霜的裙摆,“柳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粗茶放在季府,怕是连季府下人都不喝,我好歹也是受邀来赴宴,你竟拿这种茶来招待我?” 众人起初被朱婉宁的动作吓了一跳,听了她的话闻言朝地上望去,果然看见那地上的茶叶,不仅枝叶粗大,而且肉眼可见许多茶粉。 都不必亲自品尝,就知道朱婉宁那一口有多难喝。 别说是朱婉宁,就是换成她们之中任意一个,也得当场发作。 柳吟霜当然不怕朱婉宁发难,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柳吟霜勾唇一笑,“朱夫人,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清楚?人贵有自知之明,什么样的客人来,我自然就用什么样的茶招待。我与表哥本就是情投意合,你却中间来掺一脚,害得我们被人笑话。难道还当不得这杯茶?” 话里话外,居然将之前的事情全都推到朱婉宁头上。 朱婉宁冷笑一声,“柳吟霜,人贵有自知之明这句话应该给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你当这里不是朔州,我们都不知道你在朔州做了什么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柳吟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 她在离开朔州之前摆平了一切,崔家为了家族的颜面,也不可能对外透露什么?朱婉宁不过是在诈她,又怎么可能查到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柳吟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这些手段骗得了文彬,却骗不了我。”朱婉宁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柳夫人若是忘了,我倒是不介意替柳夫人回忆回忆!” 这回李照排人去朔州,查到的东西简直叫她大开眼界。 朱婉宁这才知道,原来是她小瞧了柳吟霜。 柳吟霜哪里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人家在朔州那可是有一堆风流韵事! 接下来朱婉宁便将查到的事情,一件件说了出来,就连沈清听了都瞠目结舌。 原来,崔家大郎去世之后,柳吟霜在朔州一直不安分。用了不少手段,令朔州城里好几个有家室的男人,都对她怜惜不已。不仅暗地里给她钱财,私底下对她们母女二人分外照顾,甚至有一个姓刘的商人,还为了她要抛弃糟糠之妻。 “这件事情闹得整个朔州城满城风雨,众人都知道那刘老板薄情寡义,为了外头的女人要抛妻弃子。可谁也想不到,这个外头的女人居然是柳吟霜。”朱婉宁冷笑着看了一眼柳吟霜,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她也没料到柳吟霜的事居然这么劲爆,以至于压根不用她添油加醋,只需要把事实原原本本说出口即可。 朱婉宁说的话,季文彬当然不可能轻易相信,他急忙否认,“不可能,分明是崔家大郎死后,他的二弟想要独占崔家的财产,所以才对吟霜和素素不管不顾,想要把她们母女二人逼回兖州!为了此事,我父亲还特地去了一趟兖州,谁知崔家表面上答应,暗地里却逼着吟霜嫁人。吟霜逼不得已,这才来的京城。” “文彬,你就是太好心了,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朱婉宁苦口婆心地劝季文彬,“崔家二郎是崔家大郎的同胞弟弟,兄弟二人是一母所生,朔州城人都知道兄弟之间感情甚笃。崔家大郎意外离世,崔家二郎大病一场,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岁。这种情况下,崔家二郎又怎么可能亏待大嫂和侄女?再说了,崔素素只是个姑娘家,又不是长子嫡孙,继承不了崔家财产。崔家二郎又何必败坏自己的名声?” 第1071章 证人 朱婉宁的话有理有据,就连季文彬都挑不出错来。 他也是曾经做过别人弟弟的人,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去世,常人怎么可能虐待嫂嫂和侄女? 他自己就是待嫂嫂和侄女更胜妻女的人,没办法把旁人往坏处想。 更何况,朔州崔家和老沈家还不一样。 崔家不但是朔州有名的书香门弟,还在朔州各处有生意,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养不起一对母女? 至于大厅里的其余人,则对朱婉宁的话更为认同。 他们这样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体面。 朱婉宁有一句话说对了,崔素素只是个姑娘家,压根没有崔家的继承权,这种情况下崔家二郎何必做那恶人,传出虐待长兄遗孀的名声?相反的,越是如此,他就要越对柳氏母女好,这样才能在朔州城里传出好名声。 柳吟霜万万没想到,朱婉宁几句话下来,所有人看待她的目光都变得不一样了。 就连小温氏也都震惊地看着她,“吟霜,这到底是有没有的事?咱们可不能任由别人把脏水往咱们头上泼呀!” 实际上,就连小温氏说这话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她和柳吟霜的母亲大温氏虽是一母同胞,可姊妹之间年龄却相差挺大。她刚出嫁那会儿,柳吟霜就已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了。 印象之中,柳吟霜打小就生得弱柳扶风,身边围绕着不少少年郎。那个时候,就有男孩子为了柳吟霜大打出手。 她姐姐和姐夫都是单纯之人,再加上柳吟霜又是自家闺女,自然不能把柳吟霜往坏处想。 小温氏却看出来,自己这个外甥女不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 只不过那时,小温氏也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现在,她可是千里迢迢从兖州来到京城,参加柳家和季家的婚礼的。出发之前,身边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外甥女在京城飞黄腾达了。 要是这个时候,柳吟霜闹出什么事情来,她还有什么脸回兖州去? 到时,兖州那些人问她,她该怎么回答人家? “娘,你没事吧?”这个时候,离开了片刻的崔素素听闻这事赶回大厅,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跑回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朱婉宁,“又是你,我娘和我爹就要成亲了,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我和我娘在朔州清清白白,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 相比于柳吟霜,朱婉宁更加讨厌蛮横无理的崔素素。 至少柳吟霜为了维持形象还会装,崔素素就显得肆无忌惮。 可就是这副模样,季文彬还认她做了干女儿,真心实意地疼她,给了她别人没有的温柔! 朱婉宁话音落下,周围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朱夫人,你今日的话实在太叫人意外,若是不拿出真凭实据,确实难以让人信服。” “是啊,朱夫人,这事关柳夫人清誉,你可不能信口胡说,免得影响柳夫人和季大人的和睦!” 朱婉宁冷冷地看了一眼崔素素,“我不是信口雌黄,我既然敢来赴宴,就是带着证据来的!” 说罢,她就对着众人说道:“我带来的人证,就在季家别院以外。柳吟霜,你可敢让他进来?” 柳吟霜捏紧拳头,咬了咬牙反问,“今日我在别院宴请宾客,为何要因为你的一面之词,而让那些不知所谓的人进来?” 朱婉宁又看向季文彬,季文彬这个时候已经懵了,哪里注意得到朱婉宁的目光? 沈清当然知道,朱婉宁这一回并不是空口白牙。 朔州的事情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查出来的,要是等到李照的人自己查,估计都已经木已成舟。 是沈清亲自安排人,将证据送到朱婉宁手上的。 不管怎么样,两人这回的目的算是一致的,沈清果断开口。 “表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清清白白,又何须怕人往你身上泼脏水?祖父慧眼如炬,若是有人诚心诬陷你,季家定会替你讨回公道。” 柳吟霜惊愕地看向沈清,显然没有料到沈清会在这个时候站在朱婉宁那边。可她转念间又回过神来,沈清确实和朱婉宁不对付,可和她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次,说不定就是两人联起手来对付她。 否则,朱婉宁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别院的下人很快带进来一个身上穿着素衣的年轻男子,这男子看上去二十出头,来到大厅之后,怨恨地看了一眼柳吟霜。然后向着在场的宾客行了一礼,便将自己遭遇说了出来。 “各位贵人,小人刘希,父亲是朔州商人。几年前,父亲在上元灯节结石了柳氏,便对柳氏念念不忘。与柳氏几回借着品茶的名义,在茶楼里私会,被小人的母亲发现后,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最后,甚至要为了这个狐狸精,而休弃与他一起白手起家的糟糠之妻!” “我母亲一时无法接受,趁下人不注意,在家中悬梁自尽。父亲不但不知悔改,还花了不少银钱,为她母女二人添置首饰和衣裳。就连我这个儿子,也被他逐出家门。” 刘希说的是声泪俱下,那神情和语气,看不出一点作假的地方。 他顿了顿,又说道:“柳吟霜要是真的嫁给我父亲也就罢了。可她因为我母亲的死,怕累了她的名声,转头又与其余人暧昧不清。我父亲被她迷了心窍,一时无法接受,持刀刺伤了她的一位情夫,如今还被关在县衙中。等我和弟妹得知消息从老家赶回朔州城,父亲已经在牢房中咬舌自尽。” 刘希说到这里,难以抑制心中的怨恨,忍不住就要扑上来,被身旁两个别院的下人拦住,他才稍微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看着柳吟霜。 “柳吟霜,你害得我们刘家家破人亡,家财散尽。你却想拍拍屁股走人,来京城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算今日你不在京城,待我安排好弟妹,也要到兖州找你去做个了断!” 这模样,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只怕连影帝都做不到如此真情实感。 第1072章 崔二夫人 刘希这怨恨的目光,显然把柳吟霜给吓到了。 特别是在刘希说到,就算柳吟霜不在京城,他安顿好弟妹之后也要追到兖州去,柳吟霜更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崔素素愤怒不已,“刘希,你胡说八道!你娘是自己上吊的,你爹也是畏罪自杀,关我娘什么事?” 在崔素素看来,和她们母女来往比较多的,不过是几个好心的叔叔伯伯。 她们母女二人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都是那些叔叔伯伯主动给的。 刘老板是这些人之中最殷勤的一个,当初刘老板要休了自己的夫人,也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为此柳吟霜还劝过他,刘老板自己钻了牛角尖,不肯听别人的话,那她们有什么办法? “好,你真是好得很!”刘希被崔素素的态度气得脸上抽搐了几下,“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原来不是一只狐狸精,而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精。难怪我父亲被迷得三魂没了一魂,连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不打算认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又说道:“崔素素,你不是要证据吗?我不但自己来作证,还把证据带来了,由不得你和你娘不认账!” 说罢,从胸口掏出几封信,左右看了看,最终一股脑塞到季文彬怀里。 “季大人是吧?你也是受害者,你作为柳吟霜的未婚夫婿,应该认得她的笔迹。你就好好看看,姓柳的是如何和我父亲打情骂俏的,也好早日清醒清醒!” 季文彬脑子还嗡嗡的,忽然被塞了几封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拆开信一看,几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这些字季文彬很眼熟,他决定对柳吟霜负责任后,柳吟霜也曾经替他红袖添香…… 可现在,信件上情真意切的“刘郎”两个字,顿时让季文彬不淡定了。 他对柳吟霜负责的前提,是崔家大郎死后,柳吟霜结结实实给崔家大郎守了十几年的节。而非在给守寡期间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给自己找下家。 要是娶了这样的女子,别说是他头上发绿,就是整个季家都面上无光。 “表妹,这些信是真的?”季文彬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吟霜。 这上头的话十分露骨,就连他和柳吟霜有了肌肤之亲,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柳吟霜赶紧扑过来,抢过季文彬手上的信,“表哥,你不要相信刘希。他因为刘夫人的死,对我有误会,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这些信我从来没有写过,都是他找人伪造的!” 柳吟霜现在十分后悔,刘老板是有家室的人,她不过想从他身上弄点银子,谁知道他铁了心要休了原配娶自己。 早知道能看上季文彬这样的高枝,她又何必与刘老板这种人虚与委蛇? 季文彬看了这信,连她的名字都不叫了,反而更加生疏地叫了表妹,这让柳吟霜心中怎么能不慌乱? “哪里来的人,都敢在季家别人胡说八道!”小温氏也回过神来,大声叫喊,“快来人,把这个叫刘希的给赶出去。他是朱婉宁带来的人,谁知道是不是收了银钱,故意坏人姻缘?” 小温氏很清楚只有柳吟霜嫁进季府,她才能跟着受益。 但她喊了好几句,季府的下人都没有动,而是目光看向沈清。 小温氏一时情急,愤怒地对沈清说道:“大姑娘,你也是。吟霜再怎么说,也是你未来的母亲。你怎么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小温氏话音落下,孙广福的声音响起,“温夫人,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家姑娘金尊玉贵,不但是我季家的嫡长女,更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你若是还敢以下犯上,休怪我们季家对你不客气!” 小温氏也是一时急了,孙广福的呵斥声落下,她顿时噤如寒蝉,连一声都不敢吭了。 而随着的孙广福踏入大厅,他身后的一个长相端庄的陌生夫人,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众人还在猜测这个夫人的身份,崔素素定睛一看,控制不住惊呼了一声,“二婶?!” 原来,这位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崔家如今当家的二夫人。 柳吟霜看向崔二夫人,脸色一下苍白起来,整张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崔二夫人望着柳吟霜,神色也十分复杂,“大嫂,事到如今,我还能叫你一声大嫂吧?” 柳吟霜撇过头去没有回答,崔二夫人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婚书。 “诸位,我今日前来,是受人之托,特地将这张婚书公之于众。”崔二夫人神色平静地说道,“当初,刘夫人过世不久,刘老板曾经上门提亲。我与夫君不是顽固之人,既然大哥已经过世这么久,大嫂想要另嫁,自然不好拘着。于是,便写下这张婚书。只是天意难料,没想到婚书还没交出去,刘老板便在狱中身亡。如今,听闻大嫂即将高嫁,想来季大人也有权知道此事。” 崔二夫人虽然脸色平静,可愤怒之情却在她胸口翻江倒海。 当初柳吟霜闹出这等丑事,他们崔家虽说尽力压下去,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仍然有一部分人得知此事。 她的两个女儿比崔素素都要小,正在谈婚论嫁的关键时期,好不容易给大女儿相中一门合意的亲事,双方父母都已经交换了庚帖。 谁知,对方听了柳吟霜的事,便直接上门把婚事给退了。 小女儿更不用说,如今外头但凡好些的人家,一听是崔家的女儿都直摇头。 可怜她的两个女儿乖巧聪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因为柳吟霜这么个伯母,落得终身大事到如今都没着落。 要是柳吟霜安安静静嫁去刘家,倒也能平了崔二夫人几分怒火。可柳吟霜自己争来的男人,转头却又不要了,还搬出季伯礼这样的靠山,硬生生来了京城,要当什么高门大户的主母。 听说这事,崔二夫人气得两天没吃下饭,果断跟着对方来了京城,就是要狠狠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第1073章 一百两银子够做什么? 事到如今,就连崔家二夫人都亲自来到京城,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揭穿柳吟霜的真面目。 季文彬哪里还不明白,柳吟霜在他面前的温柔小意,全部都是伪装! 她假意失身于自己,就是想要季夫人的位置。 对自己尚且能如此,谁知道她还用自己的身体,换来过多少东西? “表哥,从前是我不知分寸,引得别人误会了。”柳吟霜知道无可辩驳,只能试图引起季文彬的怜惜,“但我对表哥的心意天地可鉴,除了夫君之外,我也只与表哥有过肌肤之亲。若是表哥不信,我可以指天发誓,若是有一句假话,便死无葬身之地!” 柳吟霜急得眼眶都红了,她把自己当成一件商品待价而沽,自然不肯让一些连她都看不上的男人得手。 季文彬的确是让她第一个付出全部赌一把的男人。 然而,这个时候季文彬对柳吟霜的信任,已经全部破碎。 “住口!你简直不知廉耻!”季文彬厌恶地看着柳吟霜,“我问你,那日我和太学的先生们去醉仙楼。那醉仙楼离柳叶巷,坐马车都要两刻钟。那么晚了,我一个醉酒之人,怎么可能走到柳叶巷去?!” 柳吟霜愣了一下,她原以为自己的借口,季文彬从来没有怀疑。 原来,并不是季文彬好骗,而是装糊涂不愿深究。 男人的信任就是如此脆弱,只要外界稍有风言风语,他便像被针扎到一样跳起来,曾经的甜言蜜语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崔二夫人见此情形,胸中郁气终于散了不少,“大嫂,大哥英年早逝,我们夫妻二人知道你独自带着素素,心中有苦楚。当初,我们也曾给你建议。你无论是想要自己回兖州,或是带着素素回兖州。又或是想要留在朔州,找一个知冷知热的,我和夫君都会替你安排妥当。你又何苦如此折腾?如今的局面,就是你想见到的?” 柳吟霜双眼里蓄着的眼泪终于落下,她深吸一口气,反倒笑了起来。 “说得倒是好听!这崔家本就是大郎的,我才是崔家的主母,你早就对主母之位垂涎已久。大郎突然离世,最高兴的就是你们夫妻二人吧?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崔二夫人蹙起眉头,“大嫂,大哥的离世,我们也不想见到。但崔家家主已经是我夫君,没道理还让你掌着家中中馈。更何况,我管家以来,从未亏待过你与素素。所有吃穿用度,都与家中其余人一致。” 柳吟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致?我要什么一致!素素本来就是崔家的嫡长女,自然应该得到最好的待遇。若不是大郎突然离世,你的女儿凭什么和我家素素平起平坐!” 崔二夫人惊愕地看着柳吟霜,“大嫂,你是不是疯了?我自认为我们夫妻二人已经仁至义尽,素素只是我的侄女,不是我的亲女儿!天底下谁会疼自己的侄女胜过亲女?” 柳吟霜也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居然理直气壮地反问。 “为何不能?表哥在青州之时,不就对朱婉宁母女,比自己的妻女还好?!” 话音落下,崔夫人张了张嘴,居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柳吟霜,你!”季文彬张大了嘴,半天才回过神来,气得全身直哆嗦,指着柳吟霜丢下一句话,“你简直不可理喻!” 大厅里的宾客谁也没想到,今日季府别院竟有这么一场好戏,听到柳吟霜的话,看季文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季文彬又不是瞎,感受到宾客们的目光,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老太爷到!宁老太爷到!”就在这时,响亮的通报声响起。 只见季伯礼和宁怀明带着庄如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众人见状纷纷收起看戏的表情,恭敬地给季伯礼让开一条路。 季伯礼走到大厅正中间的位置坐下,锐利如鹰的眼神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到柳吟霜和崔素素身上。 “今日的事情我已听说,崔二夫人和刘希的证词无可辩驳。吟霜,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季伯礼脸上阴云密布,沉沉开口说道,“我不是文彬,对你心存怜惜。你最好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要再自取其辱。” 柳吟霜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来,好在崔素素及时扶住。 她知道这个时候,季伯礼不可能再留她,只好哀求地看着季文彬。 季文彬一眼也不想多看柳吟霜,“你有今日的下场,都是自己造的孽,你好自为之!” “来人,给她们母女二人收拾行李,送回兖州去。”季伯礼冷声说道,“吟霜,兖州的老宅已经修好,我不会收回。我这个做表叔的,已经仁至义尽。从今往后,你再到外头去,不要提起我与你的关系。若有一星半点传进我的耳中,我自会派人找你好好清算。” “表叔,我知道错了!”柳吟霜这才慌了,赶紧喊道。 季伯礼这么说,是要和她彻底断绝关系! 可她们孤儿寡母回到兖州,没有一点依靠,又住着一间大宅子,什么样的人都会来打她们母女主意。 到时,她还能在兖州安稳度日,崔素素还能嫁个好人家吗? 崔素素也慌了神,着急地喊道:“祖父,我娘和爹的婚事虽然没有成。可我也是您的干孙女,您可以不认我娘,可您不能不认我呀!” 崔素素不说,季伯礼都快忘了这一茬,他看了一眼崔素素道:“文彬认这干亲,我从没有点头同意过,做不得数。你白叫了文彬这么些日子爹,给你纹银百两,足够你在兖州过一辈子。” 崔素素脸色一白。 一百两银子够做什么?连她头上一支簪子都不够买。让她一辈子守着这一百两过日子,比杀了她还难受。 然而,还没等她们再说话,外头已经进来几个粗壮的脖子,把母女二人连带着小温氏一起拉了下去。 崔素素自然不甘心,经过祝兰芝和吴云瑛身旁,还求助地望向她们,“兰芝姐姐,云瑛姐姐,你们要帮帮我,我不想离开京城!” 两人哪还愿意和崔素素说话,撇过头假装不认识。 等崔素素的身影消失,吴云瑛迫不及待地拉着祝兰芝离开,“真是丢脸,早知道是这种货色,就不该和她说一句话!” 第1074章 伤心过度 母女二人被这么拉下去,在场的宾客都是柳吟霜请来的,一时不知是走是留。 季伯礼看了一眼季文彬,又朝众人说道:“季家的丑事让诸位见笑了,诸位是季府的客人,宴会还未结束,若是愿意留下的,用过膳食再走吧。想要即刻就走的,季府处理完家事,定然派人上门一一致歉。” 说罢,就起身带着宁怀明和庄如墨等人离开。 季伯礼都走了,季文彬早就恨不得离开,也立即随后离去。 顾含章道:“清清,我们也跟上吧。” 沈清点了点头与顾含章一起往外走,看见胡润芝和春柳不知何时已经来了大厅。 她拉来常鸿,“哥哥,我去找祖父他们,你代我照顾好润芝和春柳。” 常鸿在季家虽然也是外人,但至少七拐八弯有着关系。沈清不在,自然得替沈清行地主之谊。 他拍了拍胸脯,爽快地表示,“你和含章放心去,她们俩包在我身上。” 常鸿办事沈清还是放心的,两人走出大厅,孙广福已经等在门外,见两人出来恭敬地点了点头。 “姑娘,世子,老太爷等人已经在别院的书房等候。” 沈清不认得别院的路,跟在孙广福身后穿了一道又一道门,终于来到别院的书房。 刚到书房门口,就只听里头传出季文彬落寞的声音。 “父亲,舅舅,今日是我让季家颜面尽失。我愿在此立誓,今后不再娶妻。反正季家已经有了清清,到时我百年之后,将家业全部传给清清就是。” 宁怀明顿时有些着急,“文彬,家业不家业的另说,你现在可别说傻话!” 他和季伯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是为了季文彬看清楚身边两个女子的真面目,又不是让季文彬打一辈子光棍的。 再说了,以季文彬的身世,没了朱婉宁和柳吟霜,也会有其余别有用心的人扑上来。 到时,难道还要再来一回? 他们两个老头子可经不起了! 季伯礼也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要不是庄如墨拦着,他都要忍不住上前将季文彬这个没脑子的东西骂个狗血淋头。 “老师,文彬现在知错了。您可不要刺激他,叫他做出追悔莫及的事!”庄如墨在一旁劝道,“文彬再不好,也给您生了个好孙女不是?” 明明养了个儿子,却跟养了个闺女似的,打不得骂不得。 季伯礼忍住一肚子的火,听到庄如墨提起沈清,脸上神色这才好了不少。 沈清和顾含章双双入内,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她没有第一时间和季伯礼说话,而是看向一旁满脸绝望的季文彬,“您如今在气头上,也先别急着做决定。我娘如今肯定不可能与您复合,接下来几十年,难道您真的要一个人度过?” 季文彬如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就能听得进去沈清的。 他这才点了点头,“清清,爹之前错得太离谱,你不要怪爹。” 沈清没有回答季文彬,书房外就来了个小厮,说是刚才出现在大厅里的崔二夫人和刘希,想要亲自向季伯礼道谢。 季伯礼点头道:“好,请他们进来吧!” 今日之事,确实要多亏两人跑这一趟。否则,季文彬恐怕真的要娶了柳吟霜进门。 小厮得令下去,很快崔二夫人和刘希就出现在书房里。 刘希进了书房,就扑通一声给季伯礼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 “小人刘希多谢季家大恩,如若不是世子夫人没有赶小人走。小人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柳吟霜母女身败名裂,替我母亲报仇!” 孙广福连忙去扶,刘希额头已经红了一片。 沈清心想,这刘希和崔二夫人应该就是江文江武去朔州,替自己找来的两位证人。 不得不说,江文江武这件事情办得很好,这两个关键的证人压得柳吟霜不得不承认,回头等他们二人回来,定要好好奖赏他们才是。 沈清道:“刘公子不必如此,若不是刘公子,我们至今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说罢,沈清又问了刘希如今的情况。 得知他父亲死后,家里财产散尽,便自己做主给了刘希一些银两,供他自己读书和养活弟妹。 刘希收下银子后,自然千恩万谢。 季伯礼看向崔二夫人抱歉地说道:“崔二夫人,今日才知柳吟霜做下的事,先前是老夫错怪你们夫妻了。” 当时柳吟霜写信求助,季伯礼还去了一趟朔州,干涉了此事。想来,正是因为自己前去,所以崔家投鼠忌器,才没敢真的逼得柳吟霜嫁给刘老板。 否则,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事。 崔二夫人笑了笑,“季老大人莫要自责,当初也是我们夫妻没能说出实情。” 崔家夫妻哪里敢说?万一他们说出实情,季伯礼不相信,还反过头来报复崔家怎么办? 不过现在看来,季家上下都是明事理的人。 总之,崔二夫人出了口恶气,心里还是很舒畅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又有人来通报,说是崔家二老爷来了。 众人倒是没多想,崔二夫人一个女子到京城来,夫君当然放心不下,定然是陪着一起来的。 谁也没注意到,崔二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没过多久,崔家二老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旁居然还跟了江文江武。 沈清不知为什么,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没等她想清楚,崔家二老爷就震惊地看着崔二夫人。 “夫人,你不是说回娘家了,怎么会在京城?” 崔二夫人也问道:“老爷,你不也说婆母病了,要回乡下照顾几天?” 夫妻二人问完话,双双沉默。 沈清:“!!!” 季伯礼:“!!!” 最终,还是季伯礼先开了口,“文彬,你今日伤心过度,还是先回府休息吧。柳吟霜的事,我不同你计较了。” 季文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向来说一不二的季伯礼,眼里怎么好像透着心虚? “父亲,我好多了,用不着回去休息。”季文彬考虑了一下说道。 实际上,他还是不喜欢柳吟霜,在巨大的羞愤之情过后,更多的是解脱的感觉。 沈清好不容易对他温言细语,他还想和女儿多相处片刻。 第1075章 季文彬的婚事 沈清看了一眼季伯礼,就发现季伯礼在拼命对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季文彬说道:“要不您还是先回去歇歇?要是实在不想回府,就在别院找个地方歇下就是。放心,我和含章一时半会儿不会走。” 季文彬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他出了大厅,季伯礼赶忙让孙广福找个人看著季文彬,让他务必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 做完这一切,季伯礼才呼出一口浊气,看向崔家夫妻,“你们夫妻二人把话说明白了。” 崔家夫妻此时也满头雾水。 崔二夫人看了一眼江文江武,说道:“我是受两位江侍卫之托,应季姑娘之邀来京城的。” 崔二老爷迟疑了片刻也说道:“有人找到我,说是您老请我来京城作证。” 季伯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的好,因为他知道,夫妻二人说的都是真的。 难怪这两回的事情这么顺利,原来其中不止自己一个人的手笔,居然还有沈清。 崔家夫妻也不是不识趣的,两人说明了自己的来由,见到气氛不对劲,赶紧向季伯礼告辞。 整个书房出奇的安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季伯礼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清清,说吧,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沈清摸了摸鼻子,只好把自己最近做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和祖父想到一块儿去了。 可季伯礼算计季文彬,那叫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的事。 她一个做人女儿的却这么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江文江武也没想到,他们不过晚回来了一刻,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兄弟二人垂头丧气,“少夫人,我们不是不想给您写信。只是在朔州碰到一伙相当难缠的人,为了不暴露行踪,只能安排崔二夫人事先来京城。” 之前他们还不知道,那伙相当难缠的人的来历。现在哪还能不明白,他们遇到的那伙人正是季伯礼的手下。 败给季伯礼的手下,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季伯礼也觉得难为情,他在孙女面前,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今天的事情一出,他还要不要出现在孙女面前了? 宁怀明回过神来,及时打圆场,“好了好了,多大点事。不就是你们祖孙俩不约而同干了一件事吗?你们劳心劳力为了什么,还不是要让文彬脱离苦海!”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祖孙两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外头看着是白的,里头切开是黑的,大汤圆小汤圆都凑到一锅去了。 宁怀明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都做了同一件事,那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最起码,祖孙两个的出发点是一样的。 只要结果是好的,谁还在意那些虚的? 沈清麻溜地算着宁怀明给的台阶就下了,她连忙露出一个笑容,“舅爷爷说得对,我之所以不敢告诉祖父,就是他祖父生我的气。祖父,你应该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吧?” 季伯礼本质上就是个孙女奴,看见沈清露出担忧之色,心头顿时软成一片。 “胡说什么?祖父怎么会生你的气?都是你爹太不成器了,才会让你一个做小辈的跟着操心!” 眼见祖孙二人都顺着台阶下,几人顿时长出一口气。 看来,之前他们都是在瞎操心,早知道祖孙俩都在做这事,他们就不用跟着着急上火了。 朱婉宁和柳吟霜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季伯礼和沈清? 同时,他们也对季文彬升起无限的同情,同时被亲爹和闺女算计的滋味不好受。他们都已经得知真相,只有他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被蒙在鼓里的时间还会相当的长。 不过,谁叫季文彬自己缺心眼呢?但凡季文彬多长几个心眼,也不会总是被女人骗。 总之,一切都是季文彬活该! 想通了这一点,几人心情便畅快起来,今天对于他们来说真是个好日子。 既然是好日子,那就必须庆祝庆祝,正好几人都在别院,干脆就让下人烧了一大桌子好菜,在后院的大厅里用暖炉煨了好酒,好酒好菜地吃了一顿。 季文彬刚经历过一场大事,丝毫没有胃口,吃了小半碗饭就离开了。 趁着季文彬不在,沈清问道:“祖父,舅爷爷。今日的事恐怕不出两日,整个京城就知道了,按我的意思,我爹的年纪也不小了。与其等他再遇到什么人,不如选一个靠谱的,我爹总不可能一辈子一个人。” 沈清的话其实还是委婉了些,她的主要意思还是。整个京城的人马上就要知道,季文彬是个好骗的。 其实朱婉宁和柳吟霜手段还算拙劣,要是真的遇到高手,难保季文彬不会再次落入他人的圈套。 与其一次次帮季文彬提升看人的眼光,倒不如直接给季文彬找个靠谱的,也断了外头人的心思。 “清清说得有道理!”宁怀明没等季伯礼开口,就赶紧接过话说道,“确实,恐怕明天所有人都知道文彬人傻钱多。到时,正经人家不愿意来,主动找上门来的,怕不都是冲着钱和权来的!要我说,早就该替他找了。要是早些找到,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情。” 季伯礼哪里没有想过? 只是季文彬之前表现出一副非张秀娥不娶的模样,他也存着让两人破镜重圆的想法,这才没有强迫季文彬。 “好,是应该考虑考虑了。”季伯礼也同意沈清的想法,同时看向一旁的庄如墨,“如墨,你与文彬的年纪差不多大,他的喜好你应该清楚一些。我和怀明都是老头子,也不方便打听年轻女子的事。文彬之事还要拜托你多上上心,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重要的是人品,家世倒是其次。” 季伯礼交给庄如墨的事,庄如墨向来是无条件执行。更何况,他视季文彬为亲弟,自然义不容辞。 “老师放心,文彬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回去之后,一定替文彬多打听。” 沈清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祖父,此事可否让我也尽一份力?” 第1076章 蓝佑臣入学 季伯礼想也不想一口拒绝,“胡闹,这是你父亲的婚事,哪有你一个姑娘家帮父亲谈婚事的道理?” 倒不是季伯礼拘泥于世俗条约,而是沈清要真这么做,确实没有什么好处,反倒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和宁怀明还精神着呢,不至于一个合适的妻子,都没办法帮季文彬挑选出来。 他话音落下,众人都跟着一愣,还是孙广福笑着提醒。 “老太爷,姑娘都已经出嫁啦,都快是要当娘的人了!” 沈清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在她祖父眼里,她还是没成亲的小姑娘呢! 季伯礼怔了怔,看着众人含笑的模样,这才回过神来,顿了顿才道:“罢了,你若是真的想插手,那这阵子就与你师伯母多走动走动,你们之间还好有个商量。不过,此事不急,你也不必为了你父亲,把正事给耽搁了。” 沈清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好事多磨,挑选合适的首饰都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给季文彬选另一半? 季伯礼虽说不在意对方的身世,但毕竟是季家的当家主母,以季文彬的身份,自然不能娶个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 那样的话,那都成了谁管谁? 再者,还得是和季文彬能说得上话的。 季文彬自己要是不乐意,再碰上什么真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祖父放心吧,我自会安排好一切的。”沈清好不容易得了季伯礼亲口承诺,便赶紧保证道。 几人吃完晚饭,外头的宾客都散了,天也都黑了下来。 两人经过大厅,这才被一个丫鬟叫住,没过多久睡眼惺忪的常鸿从厢房走出,沈清才想起自己和季伯礼等人聊得开心,居然把胡润芝和春柳忘了。 “哥哥还在,怎么不进去一起吃饭?”沈清赶紧问道,“春柳和润芝她们呢?” 常鸿神色倦倦,他又不是没眼色。他和镇国公府熟,和张家熟,和季家却不大熟。 季家一看就有家务事要商量,他又怎么会不识趣地凑上去听? “宴上吃多了,撑得慌。刚从朔州回来,就到你们家别院来了,干脆睡了一觉。胡姑娘和春柳你不必担心,早就离开了。” 沈清本来打算和顾含章回国公府,一看常鸿等了这么久,干脆说道:“你回来还没见过娘和祖母吧?干脆我和含章今儿也不回去了,咱们一起去金梧巷,让娘好好高兴高兴。” 常鸿这趟去朔州,就想念的不是家里,反倒是张秀娥的一手青州菜的手艺。 他欣然同意,三人一起回了金梧巷,果然把张秀娥高兴坏了,亲自给常鸿下了一碗银丝面,配上一个煎得金黄的鸡蛋。 久违的味道吃得常鸿身心舒畅,一家人又围在一起,把今日在别院的事说了。 “那姓柳的来信,我看一眼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得亏你娘没去,不然还惹得一身腥。”江老太评价道。 张秀娥和余长东好好的,不能为了看热闹,让两人之间有了嫌隙。 现在江老太看余长东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在她眼里,余长东比季文彬强了千百倍。 “清清,你爹真的和那位柳夫人断了?”张秀娥震惊不已。 就前些日子,京城里两人要成亲的消息还满天飞。这才一天不到,柳吟霜从天上摔到地下,连夜都不给过,就连人带行李撵回了兖州。 她虽然没接触过柳吟霜,却机缘巧合远远看过一回,比她刚进京城时强多了。 就算来京城两年,张秀娥还是不大适应大户人家里头这些弯弯绕绕。 江老太瞧出她的心思,也不点破,“立身不正才会有这下场,余家小子和你留在京城,身边倒是清净。” 柳吟霜母女的事不过是个过场,在园子里只是泛起一道小小的涟漪。 接下来,常鸿谈起许多在朔州的趣事,一家人越听越有兴致,就连江老太也破天荒熬了夜。 沈清和顾含章回去清洗了一通,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等到沈清醒来的时候,顾含章已经去宫中上朝,常鸿也起了大早去钦天监。 倒是这一大早的,梁宗光居然来了金梧巷,说是有什么要紧事找她。 沈清急忙到大厅见他,就见梁宗光站在大厅里转圈,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满脸的激动之色。 “梁老,你这一大早的过来,是有什么急事?”沈清打眼一看,梁宗光眼神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过,看到梁宗光神色里并不见焦虑担忧,她便放下心来。 看来,应该不是他们这方面出了事情。 “沈先生,你可算出来了!”梁宗光一拍手,赶忙示意沈清坐下,“我同你说,今儿一早,太学出了件大事!你猜怎么着?” 沈清眉头微微一蹙,她又不是太学的先生,哪里知道太学的消息。 “高承德被免职了?《太学例卷》停刊了?还是廖存瑞不当科长了?” 一连串猜下来都没猜中,但显然这满足了梁宗光吊沈清胃口的欲望,他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沈先生,这事你绝对猜不到,还是我直接告诉你吧!”梁宗光神神秘秘地问道,“你可还记得蓝佑臣此人?” “蓝佑臣?”沈清才起床不久,为了见梁宗光连早饭都没吃,此时脑袋处于放空状态,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出来在哪儿听过,“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还望梁老提个醒。” 梁宗光一拍大腿,急道:“沈先生,你年纪轻轻,记性怎么就这么差?上次太学和落日国比试,输给落日国的那几个学子,你总记得吧?” 沈清这才想起来,这个蓝佑臣不就是太学明算科的榜首吗? 比试结果过后没几日,他便主动离开太学,当时她只知道太学祭酒宋宗平为此发怒,还派人去追来着。 至于后面什么情况,她也忘了关心了。 “梁老,是蓝佑臣有消息了?你们太学已经把人给追回来了?”沈清一听事关蓝佑臣,顿时来了几分好奇心。 第1077章 蓝佑臣登门 “你以为是宋祭酒把人追了回来,然后廖存瑞几个同蓝佑臣赔礼道歉,蓝佑臣继续留在太学当榜首的戏码?”梁宗光斜着眼睛看了沈清一眼。 沈清点了点头,不是这个剧情,那还能有什么值得梁宗光幸灾乐祸? 梁宗光哈哈一笑,凑近了几分和沈清说道:“当然不是!蓝佑臣是回京城了,可昨天晚上,高承德带着廖存瑞特地去客栈找蓝佑臣,想让蓝佑臣回太学。结果你猜怎么着?蓝佑臣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还说自己已经进了金泽书院!” 金泽书院?老天爷! 沈清听到这四个字,一下子清醒了,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梁宗光。 “您确定?蓝佑臣真的进了金泽书院?” “当然确定!”梁宗光毫不犹豫,“人家这回回京城,还带来了孟老的亲笔手书,就算宋祭酒也留不住他,更何况高承德和廖存瑞?” 沈清作为金泽书院的一份子,特别还是明算科的先生,听说这个好消息,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是,他们金泽书院的先生自然都是好的。 但比起太学而言,生源还是大大不如。要在科举考试上赢过太学,不仅学子们得拼时间,先生们也得拼时间。 现在蓝佑辰这个曾经的太学明算科榜首去了金泽书院,这不就意味着,这一回皇帝的开的恩科,金泽书院明算科夺得状元之位的几率大大增加? 而且,她也亲眼见证过,太学明算科的环境。 蓝佑臣这种好学生,在金泽书院先生们宝贝还来不及,放到太学居然要挨莫须有的骂! 这在金泽书院的先生看来,简直难以置信! “那可太好了,金泽书院有孟老坐镇,绝对不比太学明算科差多少。蓝佑臣去金泽书院,真是个正确的选择。”沈清感慨道。 梁宗光又何尝不是这么想?亏得两个月之前,他还觉得蓝佑臣意气用事。 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退学,怕不是要耽搁自己的前程! 没想到人家一声不吭,直接往青州去了,还火速进了金泽书院。 难怪宋宗平派人去他老家找,也没有寻找人。蓝佑臣的老家和青州隔了十万八千里,能找着才怪! “你是不知道,高承德和廖存瑞回到太学,毫不夸张地说,脸都被气绿了!”梁宗光满身舒畅,“蓝佑臣真是好能耐,我就没见过,他们俩什么时候气得这么狠过!” 梁宗光因为性格正直,这些年没少和明算科那群人起冲突。普通先生也就罢了,因为梁宗光地位高,不敢给他脸色看。 可高承德和廖存瑞却没少让他受气,如今看到两人吃了这么大的瘪,梁宗光怎么能不高兴? 沈清调侃道:“我说梁老今日怎么不抱怨我难找,原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多跑了几趟也不嫌累了。” 沈清说的是实话,之前梁宗光找她,哪回不抱怨得跑好几趟才能找着人? 今儿这么一大清早的,梁宗光就来了金梧巷,恐怕还是从镇国公府过来的,可见和梁宗光的心情相比,这点路程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得理不饶人!”梁宗光也笑着说道,“好了,我还要赶着回太学,去看看他们的反应呢,就不在你这里多待了。走了,走了!” 沈清看他不像吃过早饭,留他道:“厨房已经备好了早膳,不如梁老用过了再走?” 梁宗光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还是回太学再吃吧。在你这里吃了过去,怕是要迟到。” 说着,便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沈清把蓝佑臣的事和身边的人说了,还说有了这么大的喜事,金泽书院那边怎么没人给她写信。 果然不出两天,孟应如的信姗姗来迟,信上不仅说了蓝佑臣已经在金泽书院入学,还说蓝佑臣对天机阁很感兴趣,问沈清能不能破例在蓝佑臣还没科举之前,将他吸纳进天机阁。 沈清没有急着回信,因为很快常鸿和乔吉就带着蓝佑臣到国公府来找她。 沈清赶紧把人请了进来,四人在国公府大厅会面,倒是把蓝佑臣吓了一跳。 “是你!”蓝佑臣看见沈清又惊又喜,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原来您就是沈先生,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之前沈清借了他的纸笔写出正确答案,后来蓝佑臣再想找她,已经全然没了线索。没想到他早已不抱希望,却在拜访“另一个人”时见到了沈清。 沈清笑着点了点头,“之前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同你道谢。我也很惊讶,你今日会来找我。” 蓝佑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沈清岁数与他差不多大,是个极漂亮的年轻女子。 可他看沈清丝毫没有看同龄人的感觉,反倒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不输于孟文彦那样的人物。 而偏偏沈清这个“泰斗”见过了他最狼狈的一面,蓝佑臣再一次面对沈清,简直压力山大。 “沈先生这是哪里的话,能够借沈先生纸笔,是学生的荣幸!”蓝佑臣整个人在椅子上坐得笔直,赶紧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沈先生虽然不在书院,却永远是明算科的先生。学生想着上次在京城,没能亲自来拜会,如今成了金泽书院的学子,总不能来了京城还过门不如。这边冒昧前来,沈先生不会怪罪吧?” 他紧张兮兮的,把常鸿和乔吉都弄紧张了。 要是按蓝佑臣的说法,那他们岂不是大逆不道,对着自己的先生还没大没小的。 特别是常鸿,既是沈清的学生,又是沈清的兄长,那不是乱了辈分吗! “好了好了,沈先生平易近人,又怎会生你的气?”乔吉赶紧开口劝道,“有什么打算都和沈先生说了吧,沈先生不会怪罪你的!” 沈清一听才知道,这蓝佑臣居然还是带着事情来的,不由有了几分好奇。 她和蓝佑臣仅仅在那回术数比试上有过一面之缘,对方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回到京城不久就来找她,又能是因为什么事情? 第1078章 会见庄夫人 她同蓝佑臣说道:“乔吉说得对,你如今是金泽书院的学子。在京城有何困难,大可和我这个做先生的说。我若能帮到你,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常鸿和乔吉都能带着蓝佑臣来,沈清对蓝佑臣的人品还是信任的。 谁知,蓝佑臣却没有向沈清开口,摇了摇头说道:“学生这次来,就是来拜访拜访沈先生的,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都是些小事,不值得沈先生出手,学生自己就能摆平。” 蓝佑臣脸色平静,不像是真的有大麻烦的样子。 既然他不愿意开口,沈清也不强迫。 她寻思着,蓝佑臣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叫人家喝点茶就走,便主动同他聊起术数方面的事。 也好在常鸿和乔吉都是明算科出身,否则四人的天还真不一定聊得到一块儿去。 差不多一个上午下来,沈清发现蓝佑臣的确是个好苗子。 两个多月没见,他已经从完全不知道微积分为何物,到了已经了解了一些。 要知道,这可是在外头还没有人能教授的情况下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沈清满意地看着蓝佑臣,“据我所知,市面上没有多少有关微积分的书吧?” 蓝佑臣不但有数学天赋,而且为人也相当勤奋,当真是难得。 也难怪他离开太学,宋宗平大发雷霆,还特地派了人去他老家找他。 “回沈先生的话,那回比试过后,我日夜辗转反侧。最后厚着脸皮,到许大人府上打扰了许多回,许大人不吝赐教,学生受益匪浅。”蓝佑臣如实说道,“还有沈先生的南北书肆出的那套卷子,学生有空便拿出来反复揣摩,终于堪堪入了门。” 沈清这下子也不再犹豫,笑着问道:“金泽书院的孟先生信上说,你有意加入天机阁?” 沈清之所以没有立即回孟应如的信,就是知道蓝佑臣人在京城,想抽空亲自考验考验他。 现在不用她找蓝佑臣,蓝佑臣就亲自送上门来了,沈清哪里还用犹豫? 蓝佑臣听出沈清的言外之意,惊喜地问道:“沈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想要加入天机阁,我很乐意。”沈清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让人寄信回去了。你回青州后,直接同孟先生他们说,我已经同意了就是。” 蓝佑臣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朝沈清行了个礼,“学生谢过沈先生!” 眼看就要到午饭时间,沈清留蓝佑臣吃饭,却被蓝佑臣拒绝了。 “多谢沈先生好意,只是我已经耽搁沈先生这么久,实在不敢再打扰沈先生。”蓝佑臣看一下沈清的目光满是尊敬,“而且,昨天夜里已经和淮生他们约好,中午一起好好聚聚。”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沈清也不再挽留,便只留了常鸿和乔吉吃饭。 两人今日都不休息,还是特地告了会儿假,往镇国公府来的。 吃过午饭,两人纷纷告辞,沈清则午睡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醒来时,蕊珠才提醒她,“少夫人不记得了?您昨儿和庄夫人约好了,今日去庄府拜访。” 庄夫人就是庄如墨的妻子,名叫卢婉月。之前季伯礼答应让沈清插手,但也让她凡事多和卢婉月商量。 既然要商量,总不能让卢婉月一个长辈来找她,沈清便干脆和庄如墨说好时间,本来打算今日一早就去。 没想到,今天早起先是梁宗光来找她说蓝佑臣的事,又是常鸿、乔吉亲自带着蓝佑臣上门。 结果,四人聊天聊得太开心,沈清把要找卢婉月的事忘到了爪哇国去。 “蕊珠,你怎的也不提醒我?”沈清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 昨天夜里没休息好,本来还想今天下午好好补个觉,现在看来不成了。 好在起来换衣服折腾了一通,沈清还算清醒,也就带着蕊珠和碧痕坐马车去了庄府。 到了庄府见到卢婉月,沈清急忙道歉,“本来约好今早来找伯母,没想到家中忽然来了客人,耽搁到了现在,实在不好意思。” 卢婉月人如其名,就算三十好几了,眼尾有了皱纹,也能看出年轻时清丽的长相。 她温柔一笑,“你这孩子,迟便迟了一些,左右我在家中没事做。早些来晚些来,又有什么区别?” “话虽这么说,总不能让伯母您等着我一个小辈。”沈清发自真心地说道。 卢婉月虽说平日比较清闲,可沈清真心实意的一番话,还是让她十分受用。 沈清平日里与庄如墨见面的次数多一些,卢婉月倒是只见过三五回,两人其实连话都没说几句,哪里谈得上熟悉?好在双方的态度都十分热情,自然而然地把关系拉近了一大截。 “清清,文彬的事,你庄伯伯都和我说了。”卢婉月只字不提季文彬闹出的丑事,只捡着要紧的事情说,“你庄伯伯说,老爷子让你跟着我操心你父亲的事,你心中可有相中的人选?” 沈清摇了摇头,“伯母,实不相瞒。这几日手头实在事情多,还没来得及操心这事。只是生怕我爹他再上当受骗,才厚着脸皮求祖父应下这事的。” 沈清想着,她既然要和卢婉月一同操心这事,总不能给卢婉月留下想要把持亲爹婚事的印象。 别说她现在心中确实没有合意的人选,就算是有,那也得缓一缓。 等到卢婉月给季文彬找了那么几个了,她这边再考虑考虑。 果然,卢婉月听到沈清的话,便不再继续卖关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我这几日打听了打听,京城通政使司陈家的女儿,陈玉。前两年嫁去外地,因为被夫家休弃回了娘家。倒不是这陈氏有什么问题。我仔仔细细打听过了,她与她那前夫乃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那前夫表面上人模人样,却不是个东西。这两年我与她也接触过,且不说这相貌才情是一等一的,也是个纯直的性子。你看,要不要与陈氏见上一见?” 第1079章 季文彬相亲 沈清倒不是不相信卢婉月,只是寻思着这陈玉要真的这么好,哪里还轮得到季文彬? 这几年来,京城里的媒婆怕不是都要把陈家的门槛给踏平。 但凡事也不都是绝对,没见过陈玉,沈清也不能轻易下结论。 不过,这毕竟是季文彬要相亲,陈玉人来了不见季文彬,反倒先见她算什么? 沈清摇了摇头,“辛苦伯母了,只是我以为。既然是我父亲要成亲,总归让他们二人先见见才好,伯母觉得呢?” 卢婉月一愣,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我想岔了,就依你说的办。” 陈氏千好万好,总归得季文彬喜欢才行。要是季文彬不喜欢,再怎么样都白搭。哪还轮得到她和沈清在这里起劲? 好在她之前旁敲侧击,也问了陈玉的意见,和季文彬见个面,应该还是不难的。 两人商量好,沈清没有在庄府多留,还好事便向卢婉月告辞。 “少夫人,咱们是回国公府还是?”出了庄府大门,蕊珠和碧痕问道。 沈清想了想,也不急着回去休息了,同两人道:“暂时不回府,先去太学一趟。” 主仆三个坐着马车来到太学,沈清轻车熟路地找到季文彬的书房,和他同一个书房的先生看见沈清,告诉她季文彬还在上课。 沈清在书房内等了两刻钟,就看见季文彬胳肢窝底下夹着两本书,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看见沈清脸上立即露出笑容。 “清清,你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到太学门口接你!” “又不是第一次来,哪里用得着您接?”沈清摇了摇头,问道,“您今日还有课么?” 季文彬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今日的课都已经上完了,不过还得待到学生们放课才能走。” 先生们虽说时间比较自由,太学也没有要求先生们上完课一定要待在书房。但先生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多留一段时间,免得学生们想要请教问题,找不到先生们的踪影。 久而久之,便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季文彬抛开做人,还是个很负责任的先生,几乎没有提前离开的时候。 沈清和梁宗光接触这么久,也知道太学的规矩。 不过,比起季文彬的终身大事,沈清觉得偶尔不按规矩行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就如同并不是每个太学的先生,都留到最后才走一样。 季文彬跟着沈清离开太学,在附近找了家茶楼,要了一间雅间,父女二人坐下来谈话。 “要我去见什么陈氏?”季文彬一听沈清提起这事,便直接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去,我不是说了,情愿这辈子一个人过,再也不想和别的女子成亲了。当然,你娘要是愿意与我和好,那另当别论!” 经历过两个他信任的女人,都恨不得把他设计得身败名裂,季文彬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张秀娥现在在他心里,已经上升成善良淳朴的代表,要不是知道张秀娥和自己不可能了,季文彬还是要去争取的。 沈清无比直白,“我娘那里,您想都别想了。出了这种事情,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您要是敢把事情带到我娘身上去,我舅舅能把您的腿打断。” 提到张重山,季文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是见过张重山的厉害的,沈清说张重山会打断他的腿,张重山一定会。 张重山发起疯来,可不会管他是谁的儿子。 “所以说,你娘不和我一起了,我这一辈子也就一个人了。旁的女子,我怕是消受不起了。”季文彬自知无望开始摆烂。 要是换成以前,沈清才懒得管他。可她既然已经决定管季文彬,怎么可能让季文彬继续任性下去? 沈清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伤心之色,“您一辈子打光棍,这像什么话?我已经成家了,您膝下又没有儿子。难道等祖父和舅爷爷走了,您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宅子过日子?” 季文彬见沈清面上的表情,心中也笼上愁云。 没有一个人不怕孤独,旁人再怎么热闹,也抵不过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 沈清见到季文彬有些动摇,赶紧继续说道:“又不是让您见了,就立即和人家成亲。就算您愿意,人家陈夫人可未必看得上您。不是我说,您来到京城,除了庄师伯交到过几个交心的朋友?与陈夫人见上一面,成不了夫妻,若是谈得来,多一个朋友又有何妨?” 季文彬被沈清说中心事,一时沉默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自家闺女说得对! 柳吟霜离开后,那日和他一起去醉仙楼的丘先生才同他坦白。原来那日,真的不是他自己去的柳叶巷。后来丘先生等人再去醉仙楼,从一个伙计口中得知,亲眼看到柳吟霜偷偷摸摸把他扶上马车。 若是交心的朋友,丘先生怎么可能不提醒?可季文彬也没理由责怪他们,只能把苦楚憋在心中。 “好,那我去见见。”季文彬答应下来。 这天底下还有几个女人,能坏到朱婉宁和柳吟霜那种程度?陈氏再不好,还有沈清和季伯礼替他把着关,总比他自己遇到的人强。 再说了,自己要是不愿意,也没人强迫他娶。 沈清把季文彬给说通,终于完成了今日的任务,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好,那您回去休息。我记得,后日您休沐吧?我让伯母把陈夫人约到庄府,到时您便借着去找师伯的机会,与陈夫人说说话。”沈清怕季文彬临时反悔,补充道,“说好了的事,您可千万不能放陈夫人的鸽子。刚才伯母可是和我说了,陈夫人不但生得容貌姣好,难得还能与您说得上话,又是个实诚人。您可不要拿她与柳吟霜比较。” 季文彬既然已经答应沈清就不会反悔,他也怕沈清好不容易与他亲近,再一次对他失望。 “放心好了,休沐那日我一定去。只是与那陈夫人谈不谈得来,那可不一定。” 第1080章 缘分未到 季文彬能答应去就好,至于结果怎么样,沈清也不强求。 她敢揽下这件事,就已经做好了打持久仗的准备。 “好,我知道,您就尽管去吧。”沈清点了点头。 季文彬得到沈清的保证,也就没再说什么,父女二人离开茶楼,各自回了家。 等到季文彬休沐的当日,她特地让蕊珠去了一趟庄府,看看季文彬是不是真的赴约了。 蕊珠去了大概一个时辰,便从庄府回来,高兴地对沈清说道:“少夫人,季老爷已经到庄府了,您就放心吧。” 蕊珠在心里感慨,如今季老爷真是越来越听她们家少夫人的话了。 这样也好,季老爷自己识人不清,总相信不靠谱的人。这次总算信对了人,她们少夫人总不会害他。 如此一来,也免得沈清和季伯礼总为了他操心,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着都心疼。 沈清听说季文彬去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问道:“你去了这么久,见到那位陈夫人了没有?” 蕊珠正要和沈清说这个,一双眼睛亮了亮,惊喜地和沈清说道:“奴婢去的时候,陈夫人也刚好到。少夫人,庄夫人真的没有说大话,那位陈夫人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从前咱们没见过她,怕是因为她不喜欢在京城走动,这才对她没有印象。” 一旁的碧痕听她这么说,一下子也来了好奇心,急忙追问,“有多好看?比起柳吟霜和朱婉宁来怎么样?” “她们俩怎么能和陈夫人比?”蕊珠想也不想就肯定地说道,“我敢保证,把她们三个拉到一起。无论什么人见了,第一时间都选陈夫人!” 沈清也有些吃惊,“陈夫人竟真的这么貌美?” 她和蕊珠的想法一样,以为卢婉月为了撮合季文彬和陈玉,说的话多少有夸张的成分。 没想到,卢婉月竟是个实诚人,对陈夫人的评价居然一点也不掺水。 这么说来,陈玉应该确实是才貌双全了,要是人品上没什么瑕疵,她和季文彬在一起,沈清倒是没什么意见。 蕊珠见沈清不信,说道:“您要是不信奴婢说的话,您去亲眼见一见就知道。奴婢的话要是有一个字假,您就罚奴婢一个月月钱。” 碧痕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看来季老爷也算否极泰来,赶走了两个心怀鬼胎的,终于遇上了陈夫人。陈夫人才貌双全,与季老爷也算般配,季老爷肯定好事将近了吧?!” 到了夜里,沈清和顾含章提起这事,忍不住问顾含章清不清楚陈家的情况。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顾含章居然真的知道。 “清清,你说的是通政使司陈家的事?”顾含章问道,“若是这个陈家,我倒是略有耳闻。” 沈清有些惊喜,问道:“含章,你真的知道?” 顾含章点了点头,“基本上和庄夫人说的一致,当年的事情传得挺厉害。陈氏的前夫来了一趟京城,气焰十分嚣张,还扶正了身怀六甲的外室。但他休弃陈氏的理由是陈氏一直无所出,尽管后来陈家请了御医将陈氏的身子调理好了。但木已成舟,陈家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女儿留在家中。” 沈清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心中也就没有别的顾虑了,“那我明日去一趟季府,问问他是什么想法。若是他对陈氏满意,祖父也同意的话,便可将事情提上日程。” 顾含章自来支持沈清的决定,而且在他看来季文彬早些安定下来,对沈清也有好处。 至少,原先有沈清操心的事,都可以交给未来的季夫人去忙了。 次日,沈清就直接到了季府。 季文彬还在假期,基本上就是待在府里,毕竟最近外头风言风语挺多,他也不方便出去。 沈清到的时候,宁怀明也来了,两人都是得知季文彬昨日见了陈玉,特地来问季文彬的想法的。 “不同意?陈家那丫头长得好,又有学问,哪点配不上你?”季伯礼一听季文彬拒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嫌弃人家嫁过人?人家还没嫌弃你成过一次亲,还有了个这么大的女儿呢!再说了,人家人品上可是清清白白,你干的那些混账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季伯礼的表现,就好似季文彬是他大价钱买来,却砸在手里的货。 季文彬饶是再怕亲爹,也起了逆反心理,“陈夫人千好万好,就算您说破了嘴,我们两个还是不适合!强扭的瓜不甜,您勉强我娶陈夫人,能有什么好处?” “姐夫,姐夫您消消气!”眼看季伯礼要发脾气,宁怀明赶紧拦住,“文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好歹听听,文彬为什么不喜欢陈家闺女不是?” 沈清也打圆场,“祖父,舅爷爷说得对,您先别急着动怒,等他把话说完。” 季文彬本来不想提,可季伯礼一看他愣着不开口,眼睛又瞪了瞪。 “我说就是。”季文彬这才不情愿地叹了口气,“陈夫人很好,只是……”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说下来,沈清和季伯礼、宁怀明面面相觑。 要说季文彬作吧,季文彬从前是真的作,作而不自知的那种。但这一回,三人谁也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 用华国话来说,季文彬现在就是创伤后遗症了,看见那种柔柔弱弱,长得好看,而且又有才华的女人,心里就直打哆嗦,以至于他无法欣赏陈玉的美貌。 只要想到陈玉是来和他相看的,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陈玉以后肯定会骗他。 “总之,我一想起和陈夫人目前的关系,便无法信任她。就算勉强娶了她,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对她有所猜疑。”季文彬总结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宁怀明看着季伯礼,“姐夫,文彬这次说得对。夫妻本是一体,既然不能信任,总不能以后做对怨偶吧?” 沈清也跟着附和,“是啊,祖父,以后也不是没机会,就是缘分未到而已。” 第1081章 前四名都退学 季伯礼沉默了一阵,点点头,“既然陈家的你不喜欢,那就继续相看吧。” 季文彬终于长出口气,其实刚才怼季伯礼,他心里不是不怕。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无论说什么,季伯礼都会把他臭骂一顿。 这一次结果出乎他的预料,季文彬不由愣了愣,季伯礼好像也是讲道理的,这么说来确实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从前太混账,才总是惹得季伯礼生气。 季伯礼虽然没说什么,还是看着季文彬心烦,没说几句话就以要和宁怀明下棋为借口,把人给赶出去了。 季文彬这边没有看上陈玉,沈清总要和卢婉月那边说一声,想着今日有空,便干脆直接到了庄府。 “清清来了?”卢婉月看上去有心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和沈清开口。 沈清倒是没有这个顾虑,她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双方只是相看,成与不成自然都是常事,没有说见过面就要在一起的道理。 与其拖拖拉拉,不如把事情说清楚了,免得以后产生误会。 “伯母,今日我回了一趟季府,问了我父亲的意思。我父亲的意思是,陈夫人没有哪里不好的,就是不合他的眼缘。许是二人真的没有缘分,两人便到此为止了。”沈清开门见山。 没想到卢婉月听了她的话,立马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来,“文彬真的没看上陈氏?” 沈清点了点头,卢婉月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急忙压下上扬的嘴角。 “真是巧了,今日一早,陈氏带着丫鬟过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陈氏和卢婉月都是女子,两人又有一定的交情,自然也把理由和卢婉月说清楚了。 卢婉月也不瞒着沈清,如实道:“实在不巧,陈氏前头那一位夫君,生得文质彬彬,和文彬恰好是同一类。陈氏说了,一想到以后要和文彬生活,便忍不住想起那个负心汉。只要想到这个,便连文彬的脸都看不得了。” 可以听得出,陈玉说的简直是大实话。 沈清一阵无奈,怎么两人的答案一模一样,说到一起去了? “伯母,实不相瞒,我父亲也是这么说的。”沈清忍不住叹了口气。 卢婉月都惊呆了,“这……可不就巧了吗?” 两人的经历和想法出奇的一致,要是没有前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说不定还真能凑成一对。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不能重来一次,两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事情解决得出乎意料的快,陈玉不成,沈清和卢婉月接下来自然还要替季文彬物色合适的人选。 “不过,文彬这么说的也好。既然如此,那下次也就知道他的喜好了。”卢婉月笑着说道。 沈清道:“那就麻烦伯母了,若是伯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派人来找我,我一定即刻就到庄府来。” 两人聊完季文彬的事,又坐着唠了会家常,一直快到傍晚沈清才起身告辞。 接下来几日,都没有发生特别的事,直到这日清晨,沈清吃过早饭正准备去南北商行。 刚走到镇国公府大门前要上马车,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直接朝沈清奔来。 门口的护院眼疾手快,把那人给拦住,沈清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就听到他破口大骂。 “沈清,亏你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还是当过先生的人。果然女子就是女子,喜欢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你做这些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沈清大清早的,连话都没和人说几句,就忽然被人劈头盖脸一阵骂。 她定睛一看,发现在镇国公府大门前发疯的不是别人,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廖存瑞! 这么大的动静,一时之间整条街道上的人都望了过来。 “廖先生,怎么是你?”沈清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了廖存瑞,让他不顾形象特地来镇国公府门前谩骂,“我记得这几个月来,没有地方得罪廖先生吧?” 沈清并不想和廖存瑞纠缠,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得不把事情和廖存瑞掰扯清楚。 否则,廖存瑞这种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编排她呢。 “沈清,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廖存瑞挣扎了一下,又想冲过来,却被镇国公府的护院抓得更紧,“我问你,马淮生三人要不是被你怂恿,怎么可能做出此等胆大妄为的事!” 沈清还想问个明白,谁知道廖存瑞一通话,反倒把她弄得更加一头雾水了。 她皱起眉头,“廖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马淮生又是什么人?” 马淮生这个人,她敢肯定自己并不认识,不知道廖存瑞到底又在发什么疯。 “不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廖存瑞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蓝佑臣回京城没多久,就被你兄长和你的学生带着来见了你一面。你们二人见过面,你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太学见了你父亲!谁知道你们父女二人说了什么,是不是通过季文彬这个从金泽书院出来的,怂恿马淮生三人从太学退学!” 沈清听到廖存瑞这么说,忽然觉得马淮生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马淮生是你们太学明算科的学子?上回和蓝佑一起参加比试的?” 沈清话音落下,廖存瑞脸上就立即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说对了吧?这事要不是你做的,你怎么知道马淮生的身份?!” 沈清一阵无奈,“廖先生,且不说从你的话里,是个人就能听出马淮生是你的学生。能让你如此激动的,除了明算科的前几名,还能有什么人?” “我不管!”廖存瑞狠狠甩开一个护院的手,“今日这事除了你还能有谁,你必须一力负责!” 话都说到这里,沈清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怪上回蓝佑臣欲言又止的,原来这小子不但自己进了金泽书院,还想拉着马淮生三个同窗好友,一起去金泽书院。 也难怪廖存瑞急得跳脚,连脸都不要了,大清早跑来国公府门前,死活要她对这事负责。 明算科的前四名忽然全部退学,要到竞争关系的书院去,搁谁身上受得了? 第1082章 不配为人师 沈清总算明白发生什么事,看向廖存瑞询问,“廖先生,太学可有规定,但凡入学的学子不允许主动退学?” 廖存瑞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不知道太学的规矩,而是太学确实没有规定,学生不能主动退学。 但问题是,这么多年来除了被开除的,和完全没办法上学的,也没有主动要离开太学的呀! 这种不利于自己的话,廖存瑞当然不会往外说。 沈清一看廖存瑞的表情就明白了,笑着说道:“且不说廖先生应不应该来找我,就是马淮生三人退学的事,我也是从廖先生口中得知。既然太学没有明文规定,就说明太学并不限制学子离开。那廖先生到我镇国公府门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又或是说,廖先生根本没把我镇国公府放在眼里?”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廖存瑞当即脸色一变。 要怪只能怪沈清平时太不张扬,让他一时间忘记了,沈清除了是金泽书院的先生,还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今日他碰到的如果不是沈清,而是顾修远或是谢琼如之中的任意一个,可不一定有开口的机会。 “你!”廖存瑞回过神,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也顾不得别的了,匆匆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今日暂且不和你计较,等我找出证据,再来和你算账!” 国公府的下人看见廖存瑞离开,赶紧过来关心,“少夫人,您没事吧?” “无妨。”沈清摇了摇头,廖存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顶多骂她几句,就算没有护卫们拦着,也不会拿她怎么样。除了大早上遇到这种人心情不太美妙,其余的倒是没有什么,“你们平时也要多注意着国公府附近的人,今日是我便罢了。若是祖母哪日来国公府被人冲撞,那可不是小事,到时可不一定如今天这般。” 下人们脸色一变赶紧保证,“少夫人放心,我等一定做好分内之事。” 沈清这才满意点头,她平日里不愿意表露出高人一等的态度,但不意味着事事都要平易近人。至少要让人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比如今日的事本来可以避免。 若是早就发现,也不至于让廖存瑞冲到马车跟前来。 不过,廖存瑞这么一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沈清及时得知了马淮生几人要退学的消息。 她把要去南北商行的事放到一旁,命人去钦天监一趟问问常鸿,蓝佑臣住的是哪间客栈。 不一会儿,就有人回来禀报,“少夫人,蓝佑臣就住在贡院大街附近的状元楼里。” 贡院大街那一带住了不少在京城温习的考生,因为在京城相对偏一些的地区,那边的房租也比较便宜。除了各地学子进京赶考的时期,那边的客栈也比国子监附近的便宜许多。 蓝佑臣作为一个穷学生,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自然是能省就省,住在他自己相对熟悉的地方。 “状元楼倒是个好名字。”沈清笑了笑,吩咐一旁的车夫,“你应该知道状元楼怎么走吧?现在就赶车到那儿去。” 状元楼离国公府有段距离,沈清上了马车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感到马车微微停顿,这才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状元楼的掌柜见到国公府的车驾急忙出来迎接,“这位便是世子夫人吧?世子夫人莅临状元楼,不知有何吩咐?” 沈清问道:“你们这里可住了一个叫蓝佑臣的?” 蓝佑臣的名字很特别,掌柜一下子记住了,急忙告诉了沈清蓝佑臣的房号,还一刻也不敢耽搁,亲自领着沈清到了房门前。 蓝佑臣还在睡觉,听到敲门声以为又是客栈的小二来问,穿着中衣睡眼惺忪地开门。 谁知道门外站着的不是小二,而是被掌柜领着来的沈清。 “沈先生,您怎么来了?”蓝佑臣情不自禁惊呼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回去,套上自己的外衣。 房中纷纷响起另外几人的哀嚎声。 “蓝佑臣,沈先生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蓝佑臣去死吧,你怎么不关门!我这样子一定被沈先生看见了!” 原来,小小的一间客房不仅住着蓝佑臣,包括马淮生在内的其余三个学子也住了进来。 一番手忙脚乱,四人终于和沈清坐在状元楼的大厅里。 沈清来找蓝佑臣,是想问廖存瑞的话是否属实,但一看四人整整齐齐,不用问也就知道了。 “你们四人怎么住在一起?”沈清见他们都紧张得坐直了身体,便主动开口问道。 其中一个皮肤有些黑,笑起来两排整齐的大白牙的学子赶紧回答,“沈先生,是这样的。这次佑臣进了金泽书院,我们不是也想跟着他一起去投奔孟老么?所以,做好决定那天就把之前赁的屋子给退了,为了节省房钱,就四个人挤了一间房。” 为了这个状元楼的小二还敲门找了他们好几回,说是他们四个大小伙子住在一起,生怕他们把屋子里的床板睡坏了没银钱赔给他们。 沈清顺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沈先生,我是马淮生,他们两个分别是唐伯书和纪七。”马淮生介绍道。 沈清不由多看马淮生一眼,原来他就是马淮生。 蓝佑臣此时也问道:“沈先生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们?” 沈清也不绕弯子,把廖存瑞来镇国公府门前大闹的事说了。 四人听闻这事,脸上露出愧疚之色,蓝佑臣抱歉地看着沈清,“沈先生对不住,我们也没料到,廖先生会直接去找您。” “这些都不是问题,廖存瑞本来与我便有恩怨。即便没有你们,也会有别的事。”沈清正色,“蓝佑臣,你实话同我说,你这次来京城,其实就是为了劝他们三个和你一起去金泽书院吧?上回你来见我欲言又止,也是因为这事?” 蓝佑臣被沈清看得心虚,点了点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沈先生,与落日国比试之时您也在场。廖存瑞和楚士铭几人根本不配为人师,我不想留在太学,金泽书院不论是学习环境,还是先生们都比太学明算科要好得多。” 第1083章 暗中相助 蓝佑臣越说越愤怒,声音也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与其留在太学受人侮辱,还不如南下去青州!” 马淮生倒是没有蓝佑臣这么激动,只是看向沈清。 “沈先生,我们虽然没有去过金泽书院。但我们四人情同手足,佑臣去哪里,我们也去哪里,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们。再说了,就算金泽书院比不上太学,那里不还有孟老吗?” 四人的决定虽然冲动,可马淮生却有句话说对了。 孟文彦无论是学识还是品德,都是学界泰斗级别的人物。派他去金泽书院坐镇,皇帝选对了人。 比起他而言,太学明算科里的先生们,再加上一个时不时冒出来的王老大人,简直是一群妖魔鬼怪。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挺欣赏几人的果断,不过她还是劝道:“事关重大,你们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四人互相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相同的神色。 “沈先生放心,我们已经考虑清楚了!” 既然他们都已经这么说,沈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作为金泽书院的先生,自然欢迎更多优秀的学子进入金泽书院。 再说了,廖存瑞几个和她可是有恩怨在,她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又岂会真的帮廖存瑞挽留? “既然你们已经考虑清楚,那我就不多说了。”沈清笑了笑,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去青州?” 马淮生说道:“沈先生,昨夜我们找了一辆去青州的马车,要过几日才能出发。我们商量好了,决定在客栈先对付几日,到时跟着马车一起南下。” 南下离开京城的马车每天都有,几人却要等过几日才出发,租好的房子都退了,明显不是因为在京城有事要办,而是因为囊中羞涩。 沈清也不打算戳穿他们,只是提醒道:“外头不比太学,鱼龙混杂。从京城去青州路途遥远,你们要多加小心。” 几人的模样一看就是书生,外头有些歹人专喜欢挑好骗的人下手。 沈清坐着马车离开贡院大街,回到镇国公府她就找来江文江武,“江文,你去贡院大街的状元楼,多开几间客房给蓝佑臣他们几个休息。江武,你去找辆靠谱的马车,明日便送他们去青州。还有,注意不要让人知道,这是我安排的。” 两人领了命令下去,江文来到状元楼,开了三间新客房,又把蓝佑臣这些日子的房费结了。江武找到本来要载四人去青州的车夫,让车夫上门同他们说,明日就有马车可以带她们走。 四人猜到新客房是沈清给开的,却没想到就连马车都是沈清安排的,见到车夫亲自来,自然是不疑有他,急忙收拾了东西。 次日清晨,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 等到宋宗平打听到四人的住处,带着廖存瑞等人找过来的时候,状元楼的客房已经人去楼空。 掌柜在贡院大街附近这么多年,认得宋宗平和廖存瑞,看见两人神色着急要找几个学子,面上闪过惊讶之色。 “宋祭酒,廖先生,你们要找那四个学子?他们今日一早就退了客房,马车走得快的话,现在恐怕都要出沧州了!”掌柜看着外头浓重的夜色说道。 廖存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迟来一步,气得当场口不择言,“祭酒,这事肯定是沈清干的!我早就同您说过,蓝佑臣刚回京城就去找了沈清。他们几个年轻学子,若是没有沈清同意,怎么可能胆子大到同时退学?不要前程了,他们!” 宋宗平没有回答廖存瑞。 他与高承德不对付,明算科与高承德走得近。可他同时也是太学之长,自己管理的太学,成绩优异的学子跑到别的书院去,宋宗平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廖存瑞见宋宗平不回答,又在一旁添油加醋,“祭酒您就别犹豫了!我亲耳听人说,沈清昨日来过状元楼。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沈清刚来状元楼,他们四个就离京了,一定是沈清从中作梗,不想让咱们太学好过,也不想让您好过!” 廖存瑞越想越生气,蓝佑臣离开后,他对马淮生三人的态度已经够好了。 没想到,他们非但不领情,还一声不响地转投了金泽书院,亏他还铆足了劲,想把他们培养得超过蓝佑臣,在明年的恩科拿下榜首。 这几人简直有负他的期望! “沈先生昨日真的来过状元楼?”宋宗平问掌柜。 掌柜不敢隐瞒,“您说的是世子夫人?昨日世子夫人确实来过,不过小的听他们几人谈话,世子夫人还劝他们……” 掌柜话没说完,廖存瑞就抢过话头,“祭酒,您听到了吧?” “去一趟镇国公府。”宋宗平脸色微微一沉,转身走出状元楼。 …… 镇国公府。 沈清早就料到,太学一定会来人找自己。 因此今日一整天都没出门,终于等到晚饭过后,门房进来通报,太学祭酒宋宗平亲自来找她。 宋宗平在镇国公府大厅看见沈清,皱了皱眉头问道:“沈先生似乎早已经料到我会来?” “我确实料到宋祭酒会来,因此一直在家中恭候。”沈清笑了笑,吩咐下人给几人上茶。 廖存瑞听到这话,对着宋宗平说道:“祭酒,我是怎么说来着?这事要不是她做的,她是怎么知道,咱们会上门来找她的?” “宋祭酒可否听完我的话再做决断?”沈清嫌弃地看了一眼廖存瑞,“廖先生,我为什么去状元楼,难道你不应该更清楚?” “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宋宗平刚才在气头上,并且因为蓝佑臣的事,确实要找沈清问个明白,才会带着廖存瑞过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来向沈清发难的。 沈清笑了笑,把昨天廖存瑞是怎么到镇国公府门前堵她,又是怎么骂骂咧咧威胁她的事说了一通。 “难道不是?”廖存瑞根本没带怕的,“你不提这个倒也就罢了,既然说起这个,那便当着我们的面一并解释了,那日蓝佑臣来找你,你是不是怂恿他带马淮生他们一起去金泽书院!”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宋宗平忽然大喝一声,“闭嘴!” 第1084章 护短的康宁公主 宋宗平突如其来的一句,廖存瑞一时没反应过来,得意地看向沈清。 “听见了没有?宋祭酒让你闭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告诉你,怂恿太学学子退学可不是小事,你就等着我们太学追责吧!” 沈清:“……” 她告诉宋宗平事情后,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廖存瑞是从哪里看出来,宋宗平在喊她闭嘴。 宋宗平没想到自己开口之后,廖存瑞还在说个不停。 他更加生气地说道:“廖存瑞,我是在喊你闭嘴,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宋祭酒……”廖存瑞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宗平,“我这是在替太学讨回公道,您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宋宗平快要被廖存瑞气晕过去,他就不该一时糊涂,跟着廖存瑞过来。 要是廖存瑞昨天早上没来找沈清的麻烦也就罢了,偏偏廖存瑞没脑子做出这种事情。 这下子就算太学有理,也成了无理。 更何况,不管马淮生三人退学,和沈清到底有没有关系,沈清明面上确实没有做什么。 廖存瑞这么做,只会把太学往火坑里带! “好了,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宋宗平沉下脸,厌恶地看着廖存瑞,“廖存瑞,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与落日国的比试,本来就是你与王老大人技不如人,蓝佑臣四人不过是学生,你反倒将自己的过错推到他们头上。今日他们四人退学,该负责任的不是沈先生,而是你自己!” 廖存瑞还想说话,这个时候大厅外头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宋祭酒,我看你也是气糊涂了,居然带这种人来我镇国公府。” 沈清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康宁公主出现在大厅门外。站在她身旁的是顾修远和谢琼如,三人身后还有顾含章,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宋宗平脸色一变,来不及管廖存瑞,急忙行了个礼,“微臣见过殿下,殿下教训得极是。微臣也是一时着急,才听信了旁人的话,冒犯了世子夫人。” 沈清看见康宁公主,急忙露出笑容,“祖母,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堂堂一个世子夫人,还要被这等人欺负到头上来?”康宁公主抬起手,摸了摸沈清的头发,慈爱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威严。 康宁公主今日凑巧在国公府用晚饭,镇国公夫妇看时辰晚了,便留她在国公府过夜。 一家三口正说着话,国公府的管家突然来告诉他们,说是太学的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看样子是来找沈清的麻烦。 她一开始还不相信,以国公府地位之高,什么人还敢不长眼,欺负到她孙媳妇头上来。 结果过来一看,没想到正如管家所说,廖存瑞居然真的跟只疯狗似的,在她孙媳妇面前挑衅。 “你就是太学明算科的廖存瑞?”康宁公主一辈子没受过委屈,哪里容得别人在她面前欺负自家人,当即沉下脸来看向廖存瑞。 廖存瑞没料到康宁公主突然出现,心里咯噔一声,“见过殿下,微臣正是廖存瑞。” “本宫之前听过你的名字。”康宁公主点了点头,“你负责太学明算科,本该博闻强识,学识远超常人才对。可番邦来的一个小国,都能将你打得落花流水,你不思悔改,居然还将过错推到学子头上,真是不配为人师表。” “殿下!”廖存瑞脸上露出恐慌之色,急切地说道,“微臣科长之职,乃陛下亲口所封,就算要撤微臣的职,那也该是陛下下旨!更何况,沈……世子夫人她确实不该插手太学内部事务,太学乃天下书院之首,若是人人都能来挖太学的墙角。那太学以后如何自处,陛下又如何自处?” 康宁公主当了一辈子公主,要是会被廖存瑞三言两语吓到,那也就不叫长公主了。 她冷笑一声,“今日不撤你的职,明日本宫亲自进宫,陛下也会撤你的职。廖存瑞,你当镇国公府是什么地方,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 廖存瑞听到康宁公主这句话,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确实是他大意了,这里是镇国公府,不是他能随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若光是沈清一人就罢了,居然被康宁公主抓了个正着,看来他这科长之职,只怕是真的不保了。 “殿下,一切都是微臣失职。”宋宗平生怕廖存瑞再说出什么来惹恼了康宁公主,急忙开口说道,“我这就带着廖先生离开,回去之后,定然多加管束!” 康宁公主从廖存瑞身上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宋宗平不敢继续留下去,急忙催促廖存瑞离开。 随着太学众人的离开,康宁公主脸上的阴云这才散开。 谢琼如看了沈清一眼,急忙扶着康宁公主到大厅正中间的位置坐下,“母亲,太学廖存瑞的名声京城人都有耳闻。您贵为一国公主,何必为这等小人动怒?他敢来我们国公府闹事,由我与修远教训他就是。” 沈清自知今日的事麻烦到了康宁公主,也赶紧走到谢琼如身边附和,“祖母,母亲说得对。廖存瑞这样的人,哪用得着您与母亲动手,孙媳一个人就能将他收拾了。” 沈清也没说谎,她虽然不喜欢拿镇国公府压人,可真要对付廖存瑞,她能想出一千种方法。 只是廖存瑞这种人,还不值得她浪费时间,专门抽空对付罢了。 “你们这一个个,光知道油嘴滑舌。”康宁公主失笑。 倒不是她不相信沈清,只是她瞧出沈清不愿意拿身份压人,所以护短的康宁公主,干脆自己开口替孙媳出气。 谢琼如见到康宁公主露出笑容,这才松了口气,“那位宋祭酒也是的,廖存瑞也就罢了。平日里他瞧着挺清醒的,今日也不知怎的,竟跟着廖存瑞胡闹。” “他糊涂?我看他是再清楚不过!”康宁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双通透的眼睛注视着沈清,“你说,刚才祖母觉醒廖存瑞的时候,你与那宋宗平挤眉弄眼的,到底要做什么呢?” 第1085章 翟泽回京 沈清愣了一下,刚才康宁公主进来后,她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出声。 当时,宋宗平带着廖存瑞来“兴师问罪”,她就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她不但和梁宗光的关系突飞猛进,就连宋宗平那边也是挺熟悉了。 以她如今与太学的关系,出了这种事情,宋宗平不是应该首先询问她,又怎么会听信廖存瑞的话来找她算账呢? 沈清的第一反应,就是宋宗平应该有他的目的在,所以就算没明白怎么回事,也跟着宋宗平“演”了下去。 谁能料到,演着演着,康宁公主他们就来了呢? “祖母,您都看出来了呀?”沈清讪讪一笑,“祖母当真是慧眼如炬,孙媳实在佩服。” 沈清站在康宁公主的身旁,赞美的话不要钱地往康宁公主身上砸。 饶是康宁公主都抵挡不住她的糖衣炮弹,忍不住笑道:“那是自然,你们那些小把戏,又怎么骗得过我?” 沈清这才把这两天的事情简单地说了,其余几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谢琼如迟疑地问道:“清清,你真的没像廖存瑞说的那样,挖太学的墙角?” 沈清赶紧坐直了身体,“母亲,我真的没有。您若是不信,可以去状元楼打听,我和蓝佑臣他们说话时,掌柜和几个伙计可是全程在场呢!” 谢琼如见沈清毫不犹豫,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廖存瑞虽然是个小人,可他刚才的话也并非成无道理。 历来只有太学吸纳优秀学子,哪有底下的书院把太学的人挖走的?沈清要是这么做,那可是开了先例,别说太学的人不同意,事情传到皇帝耳边,皇帝也不可能同意。 “没有就好,太学毕竟是朝廷创立,不可犯了朝廷的忌讳。”谢琼如提醒道。 沈清谢过康宁公主和镇国公夫妇,与顾含章一起回到院子里,夜都已经深了。 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休息,沈清就听到顾含章幽幽地问道:“清清,蓝佑臣几人退学真的与你没有关系?” 沈清叹了口气,顾含章就是顾含章,她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顾含章的眼睛。 不过,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她也就没打算骗顾含章。就算顾含章不问,她也是要和顾含章说的。 “含章,蓝佑臣几个退学的事,我确实一无所知。”沈清双手搂住顾含章的脖颈,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不过呢,我身为金泽书院的先生。对于有学子慧眼识珠,弃暗投明这件事情,感到分外的欣慰。于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的学生提供了更好的食宿。又担心他们几个常年苦读,不知外头人心险恶,安排了马车把他们平安送到青州。这无论放在哪里,都算不上过分吧?” 以顾含章对沈清的了解,就知道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谁能料到岂止是不简单,这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你……”顾含章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于还是问道,“这件事情除了江文和江武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沈清赶紧抬手发誓,“放心,除了我和江文江武之外,没人知道是我雇的马车。” 给四人开客房的事太好猜了,只要是个人都能猜到是她。但马车的事她敢保证没有第五个人会知道。 “我就知道……罢了。”顾含章叹气。 大不了明日一早,他让江越去找到原来的车夫,安排车夫一家人到外地生活。 沈清往顾含章脸上亲了口,笑着说道:“这不是金泽书院的先生当惯了,忽然看见四个这么好的苗子,突然起了爱才之心么?含章,我敢保证,他们四个去了金泽书院,一定会比在太学考出更好的成绩,你信不信我?” 顾含章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不过,沈清的话,他倒是十分认可。 他在太学读过几年书,对太学的明算科还算有些了解,说是乌烟瘴气都不为过。到金泽书院对于蓝佑臣四人来说,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睡意渐渐翻涌。 第二天,沈清就听说了,廖存瑞的明算科科长被撤一事。 她到南北商行去,和春柳提起这事,春柳也解气地说道:“活该被撤,上门请了你两回就阴阳怪气的,当时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运气也是够好,都这样了还能留在太学教书,应该把他这种人从太学踢出去才对!” 沈清当然也更倾向那么做,只不过现实就是廖存瑞在太学教了这么多年书,也算是有资历的。而且,确实没有犯什么大错,排挤其余先生,拉帮结派的事,在外人看起来根本就是件小事。若是处罚得太重,反倒要引得人人自危。 “廖存瑞离不离开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接下来太学该选一位什么样的人来管明算科。希望不是从杨守恭和楚士铭这帮人里头选,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两个也强不到哪里去。”沈清摇了摇头说道。 沈清早上从镇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天气还十分晴朗,到了下午忽然就乌云密布,开始起风了。 春柳跟着沈清来京城两年,也算是了解京城的天气,有些犯愁地盯着外头,“我昨日听朔州过来的商人说,朔州的雪下得都埋过膝盖了。今年京城迟迟不下雪,看这样子怕是一会儿就该飘雪沫子了。” 沈清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觉得一阵刺骨,也很认同春柳的话,“前几日,我新得了几匹布料,回头让人给你们送过去,让底下人给你们做些斗篷穿。” 她说完过了许久也不见春柳回话,不由回过头去看春柳。 只见春柳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西边的天空,喃喃地说道:“也不知道磁州下雪了没有。” 磁州离京城山高水远,两人又只去过一回,那儿有什么东西值得春柳如此惦念? 沈清抿唇一笑,说道:“磁州下不下雪,碍着你什么事了?表哥都写信回来,说他人已经出了豫州了。” 春柳一怔,整个人这才回过神来,紧紧盯着沈清的眼睛,“你说什么?翟公子他……真的从磁州回来了?” 第1086章 女为悦己者容 看见春柳的反应,沈清情不自禁笑了笑,“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春柳忍不住露出个笑容,又怕沈清看见,嘴角却不由自主上扬起来。 沈清就当作没看见,笑着说道:“从豫州来京城,恐怕两三日就能到。到时,你也别在铺子里忙了,随我娘和我一起到城门口接人去。” 翟泽是今年夏天离京的,一眨眼京城的冬天都已经到了。 隔了好几个月没见面,沈清自然也想念翟泽这个表哥。得知他回来,把不少事情延后,就是为了和张秀娥一起出城接人。 她一个做表妹的尚且如此,心里一直惦念翟泽的春柳,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种感觉沈清和顾含章成亲前没少体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春柳心里,恐怕都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个秋了。 “好,你且把料子送过来,我让人拿了赶紧做几件暖和的披风。等到去接翟公子时,就让婶子她们穿上,免得被城外的风吹得受了凉。”春柳想也不想点头。 沈清也没拆穿她,这哪里是想尽快办她吩咐的事,分明是想着尽早去见翟泽。 春柳也算得上是工作狂了,换成平时让她牺牲工作时间,就为了去城外接人,恐怕得一百个不情愿。 也就翟泽,能让这丫头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那你忙着,我也没什么事了,回国公府让人去把料子送来。”沈清说道。 她寻思着,上回没人撮合两人,这次翟泽回京城时间可比之前充足得多,能不能想法子再促成促成,说不定两人的缘分就到了呢? 想到这里,沈清便急忙赶回镇国公府去,命人打开自己的库房,寻了一匹丁香紫的料子递给碧痕。 “这个颜色挺衬春柳的肤色,这匹料子你别送去园子,在京城找家好的裁缝铺,给她做身衣衫。再把这匹石青的拿上,做件新斗篷,好让表哥眼前一亮。” 碧痕一听就知道沈清要做什么,急忙满面笑容地哎了一声,就叫来两个小丫鬟抱着几匹料子出了院子。 …… 很快就到了翟泽回京的日子。 沈清没有去园子,而是直接到了京城的城门前等张秀娥与春柳。 她到了差不多一刻钟后,金梧巷的马车才姗姗来迟,马车停在城门底下。 蕊珠和碧痕连忙上前替车里人揭帘子,帘子刚掀开,沈清就听碧痕发出一声惊呼,“天呐,伍姑娘今日也太好看了吧?!” 沈清抬眼一看,就见春柳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裳,脸红成了猴屁股。 “碧痕,你快别拿我开玩笑了。不就是换了身新衣裳,哪有那么夸张?” 碧痕拍着胸脯保证,“伍姑娘哪只眼睛瞧出我说谎了,不信您问问我家少夫人。要我说伍姑娘合该每日都这么打扮,那样来提亲的媒婆,得从金梧巷排到城门外。” 碧痕从小在镇国公府长大,眼光哪里会差。 沈清原来挑这两匹料子给春柳,只是觉得会比较衬春柳的肤色,没想到居然这么合适。 春柳原来只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这么一打扮,还真有些叫人移不开眼来。 “碧痕说得对,哪里就这么妄自菲薄了,以后是该让人给你做套衣裳,免得好好一个漂亮姑娘,在我这里埋没了。”沈清笑着说道。 沈清都这么说,春柳心里既紧张又有了几分信心。她从前忙着做菜,整日烟熏火燎,后来又忙着做生意,实在没有太多时间打扮自己。今日来接翟泽特地往脸上涂了些脂粉,本来还担心不好看,但见到沈清和碧痕的反应,春柳也就放心下来了。 几人在城门口会合,外头的风挺大,吹得人凉飕飕的。 好在沈清的马车足够大,几人一并上了马车等待,车里生了暖炉,围着暖炉坐倒也不觉得冷。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外头传来江文的声音,“少夫人,翟公子他们到了!” 张秀娥一听这消息喜笑颜开,赶紧站了起来招呼众人,“快,阿泽他们到了,咱们快下车。好几个月没见,也不知道阿泽瘦没瘦!” 沈清也赶紧站起来,看见春柳还坐在炉子旁边犹犹豫豫,一把将人拽了起来,“怎么了?坐了太久,走不动道了?” 春柳哪里是走不动道,她是听见翟泽回来的消息,一颗心怦怦跳,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不过,她马上定了定心神。 她就是来接翟泽的,还特地打扮了一番,临阵当了逃兵,这一身衣裳岂不是白费了? 想到这里,春柳动作麻溜地跟着沈清下了车。 刚下了马车,就见城门前停了一条长龙的车队,这条车队每辆马车的外形都是统一的,车上通通挂了南北商行的牌子。 翟泽从京城离开时带了不少马车走,回来的时候,车队的马车多了将近一半。都不必看他带回来的账目,就知道南北商行在磁州生意火爆。 车队的车夫大多数都认得春柳,看见春柳跟在沈清身后走过来,都纷纷冲着两人行礼。 不认识两人的,也多少听过春柳这个大管事,是怎么跟着沈清做起南北商行。 “东家好,伍总管好!” “东家最近可好?伍总管好久不见!” 如今的春柳早已经不是当年广聚楼里的一个小厨娘,早就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好管事。就算站在沈清身旁,也能让旁人瞧见她的存在。 沈清一路走过去,却没看见翟泽的人影,便问一个面熟的车夫,“怎么不见翟管事人?他不是跟着车队回来的吗?” 那车夫赶紧指了指车队末尾的几辆马车,“东家,翟管事人就在后头呢!” 沈清顺着车队组成的长龙往后看去,这才发现南北商行马车的尾巴后头,跟着几辆秀气精致的马车。 刚才几人下车时,那几辆马车还没跟上,沈清当时还以为是凑巧路过的车马。 没想到,居然是跟着南北商行的车队一起回来的。 “那是阿泽在磁州新买的马车?”张秀娥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阿泽这一趟究竟带了多少东西回来?这么多马车都装不下吗?” 第1087章 首富之女袁宝君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翟泽你在那几辆马车前头。 碧痕看见翟泽眼前一亮,连忙拉着春柳的胳膊说道:“伍姑娘快看,那可不就是翟公子?” 春柳当然也看见了翟泽,几个月不见,翟泽比夏天的时候略微黑了一些,但整个人却显得更为成熟起来。 这样的肤色没有影响翟泽英俊的样貌,反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靠…… “翟……”春柳鼓足勇气,正想开口唤翟泽。 谁知,翟泽忽然一个转身,冲着背后什么人说话,还没等他话说完,他身后突然跳出一个年轻姑娘,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春柳看到面前的情形,情不自禁一怔,后头的声音便咽了下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清清,阿泽身边怎么跟了个姑娘?!”张秀娥也吓得不轻。 翟泽去了磁州,每个月都会和她通信。这几个月下来,也没有提到在磁州遇到了心仪的姑娘啊,怎么这就带了回来? 她忍不住看了春柳一眼,春柳这丫头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为了谁自然不必说。 翟泽这个时候带了个姑娘回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春柳说! 沈清也愣了一下,她哪里知道,翟泽从磁州回来,身旁怎么还跟着个姑娘? 而且,两人这有说有笑的模样,看起来关系这人还不错! “娘,说不定就是认识的人而已。”沈清回过神来,没有太早下结论,“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咱们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这个时候,翟泽也已经看见她们,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他走到近前发现几人的脸色不太对劲,顿时紧张起来,“小姨,清清,你们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沈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跟在翟泽身后的姑娘,笑着说道:“许是今儿天气冷,在外头吹了回风,都冷着了吧?表哥,你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么,这位姑娘又是……” “这样冷的天,在园子里等着就是了,怎么还出来接?”翟泽一听她们冻着了,当真就着急起来,“别在风里站着了,快上马车,到车上暖暖身子再说。” 翟泽身后的姑娘还要说什么,翟泽扶着张秀娥,回头冲她道:“宝君,我和小姨她们坐前面的马车,你让车夫跟在我们背后。” “都听翟大哥的!”那姑娘倒也听翟泽的话,不知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朝后头的几辆马车走去。 张秀娥忍不住看了那姑娘的背影好几眼,等到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由沈清问道: “表哥,你与方才那位姑娘看样子还挺熟悉?” “你说宝君啊……”翟泽没有听出沈清话里有话,没有什么顾虑,便直接把对方的来历给说了,“宝君是袁老板的女儿,几个月前她跟随袁老板到磁州。我到袁府别院拜访,一来二去便与她相熟起来。这回,南北商行的车队回京,袁老板要再过一个月才回沧州,便把宝君托付给我,让我先带宝君来京城。” 原来刚才那个叫宝君的姑娘,就是沧州首富袁祖望的女儿。 难怪沈清刚才看她身上的穿戴无一不精,满脸的没受过欺负的模样,想来这么一个姑娘,都是袁祖望捧在手心里,用金山银山堆出来的。 沈清对这位袁姑娘不了解,也就不做评价,知道了她想知道的,便话锋一转。 “这么说来,表哥和那位袁老板还真是有缘分。去年才一起经历过生死,今年又在磁州遇见了。” 翟泽也只是说道:“袁老板在各地都有生意,只不过去年在磁州的损失挺大,所以今年在磁州待的时间才长了一些。” 几人说说笑笑,一路回了金梧巷园子。 马车刚到金梧巷门口,后头那好几辆秀气精致的马车便跟了上来。 沈清扶了张秀娥下马车,翟泽便去后头领了袁宝君上来,“小姨,清清,袁老板人还在磁州,放宝君一个人在沧州不放心。可否让宝君在园子里借住几日,等袁老板从磁州回来,便派人来京城接宝君。” 翟泽都开口了,加上袁宝君也没有得罪她们,张秀娥和沈清也不好拂翟泽的面子。 “既然是表哥的客人,自然没有不留的道理。”沈清说道,“左右园子挺大,也不缺袁姑娘一双筷子。” 沈清话音落下,对面的袁宝君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就是世子夫人吧?多谢世子夫人,我常常听翟大哥提起您还有张夫人,这是我特地备下的一点心意,还望世子夫人和张夫人不要拒绝!” 说着,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就捧了个锦盒上前。 张秀娥连忙摆手,“袁姑娘来我们家中做客,哪还有收客人东西和道理?你是阿泽的客人,就是我们的客人,不必如此客气。” 袁宝君最后还是让丫鬟把锦盒收了回去,跟在众人身后进了园子。 接下来便是分院子,搬行李,又是一通浩浩荡荡的。要说袁祖望还真是疼袁宝君这个女儿,从磁州到京城,光是袁宝君自己随身携带的衣物,都整整装了三辆马车。更别提还有她平日里用的床帷、桌布,还有各种各样的器具。真正的官家千金小姐出行,都未必有她的阵仗。 刚到暂住的院子里,整个卧房都被塞得满满当当,说这是哪家小姐从小长大的香闺都有人信。 “我这儿东西实在太多,都是父亲吩咐要带的,实在让大家看笑话了。”袁宝君也意识到她这不像到别人家做客,声音软软地说道。 就这么折腾了一下午,一眨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这袁宝君倒是个活泼性子,没过一会儿便和园子里的小丫鬟们打成一片。丫鬟们很快就从称呼袁宝君袁姑娘,变成了更为亲昵的宝君姑娘。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春柳姐姐眼泪可都要哭干了!” 袁宝君这么受欢迎,蕊珠和碧痕都快要替春柳急死了。 要知道,连晚饭都吃过了,因为袁宝君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春柳连一句话没单独和翟泽说过呢! 第1088章 袁宝君的心思 沈清听到蕊珠和碧痕的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坐在一旁的江老太。 “外祖母,春柳和表哥的事,您怎么看?” 江老太本来可没有出声的打算,沈清这么问她,她瞧了沈清一眼,“怎么看?我的看法是,袁家家大业大,袁家大小姐派什么人来接不成,非要跟着你表哥回京城?人家那是司马昭之意,路人皆知,也就你表哥同你娘,还没回过神来呢。” 张秀娥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江老太这么说,她反倒更糊涂了。 “清清,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袁姑娘不就是来我们家借宿几日吗?” 沈清叹了口气,果然和江老太说的一样,她娘自己的事还没整明白呢,哪能期望她管别人的感情里头去? “娘,我和外祖母说着呢,那位袁姑娘恐怕是喜欢表哥,这才放着自己家不回,非要跟着表哥回京城的。”沈清耐心解释道。 张秀娥愣了一下,她虽然没有直接看出来,却也觉得这袁宝君有些奇怪,“难怪我觉得她的态度热情得有些过。” 袁宝君是沧州首富之女,家财万贯,受尽宠爱,不过来他们这里暂住几日,何必连丫鬟们都讨好? 可要说她本就是这个性子,但她独独对春柳不怎么热情,从白天一直到晚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本来张秀娥还想不明白,现在看来,恐怕袁宝君已经知道春柳情敌的身份,所以刻意冷落罢了! “这可如何是好?”张秀娥担心地蹙起眉头。 她和春柳更为亲近,知道春柳是个好孩子,自然更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 要是翟泽喜欢袁宝君也就罢了,可翟泽现在不是还没有喜欢上吗? 江老太也跟着点了点头,“沧州首富的姑娘没有那么容易娶,翟泽虽然沾了他舅舅的光,可自家身份毕竟不显。若是争取了袁宝君,后头的日子可未必好过。” 沈清见江老太也认同,想了想便说道:“表哥从磁州回来累了一路,我娘让厨房给他炖了参汤,这时候应该差不多了。不如把春柳叫来,让她把参汤给表哥送去吧。” 要是翟泽知道袁宝君是因为喜欢他,便跟着他回来“宣誓主权”的,翟泽能乐意吗? 袁宝君自己都不敢明说,那她让春柳去送参汤,不过是有来有回,为了公平起见罢了。 倘若翟泽以后真的喜欢袁宝君而非春柳,她这个当表妹的保证不掺和,并且双手把贺礼送上。 京城里的好男人多的是,没有了翟泽,她能给春柳选个更好的。 毕竟如今她家春柳要什么有什么,哪里用得着吊死在翟泽这棵树上? …… 春柳回院子换了衣裳,就听到外头碧痕来了。 碧痕手里提着个食盒,笑着说道:“春柳姐姐,我家少夫人喊我把这参汤给翟公子送去。我一时忘了翟公子住在哪个院子,不知不觉竟走到你这里来。可否劳烦春柳姐姐带个路,不然这参汤凉了,回去非得挨骂不可。” 春柳又不是傻子,这园子碧痕不知道来了多少回,怎么可能找不到翟泽的院子? 碧痕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怕她拉不下面子,所以主动替她找的借口。 春柳想了想,没有拒绝碧痕的好意,也就带着碧痕来到翟泽的院子前。 “春柳姐姐,来都来了,还是你自己送进去吧。”碧痕抿唇一笑,把食盒塞到春柳手里,自己则提着裙子急忙走到一边,给春柳做了一个赶紧进去的手势。 春柳本来以为碧痕会同她一起进去,谁知道碧痕居然丢下她,让她一个人进去。 她站在翟泽院子门前,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紧张,深深吸了口气,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春柳姑娘,你怎么来了?”春柳刚走进院子,白霖手里正捧着东西走出来,看见春柳脸上闪过吃惊之色。 春柳顿了顿,指了指手里的食盒,“你家公子在吗?这是清清让我送来的参汤,我……” 谁知,春柳的话还没说完,袁宝君从白霖身后走了出来。 “这是世子夫人送来的参汤?”袁宝君含笑走过来,从春柳手中拿过食盒,“你就是南北商行的管事吧?既然是世子夫人给翟大哥送过来的,你就不必进去了,把食盒交给我就是。” 说完,便提着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春柳愣了一下,看了看空荡荡的右手,又看了看袁宝君的背影。 白霖也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赶紧向春柳解释,“不是,春柳姑娘。袁姑娘刚才说刚来园子不习惯,所以……” “好了,你不必向我解释。”春柳笑了笑,“我就是替清清送参汤来的,东西已经送到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白霖还想说什么,春柳已经转身出了院子。 他手里捧着东西也不好去追,可转念一想,春柳是喜欢他家公子,连他都看出来了。 可无奈他家公子是根木头,翟泽自己都没这方面的心思呢,他追出去又能说什么? …… 翟泽的书房里,看着走进来的袁宝君,他只觉得有些头疼。 袁宝君什么都好,就是年纪小了些,有的时候有些烦人。 要不是在磁州这段时日,袁祖望对他照顾有加,他也不会答应提前带着袁宝君回京城。 “宝君,刚才外头谁来了?”翟泽看见袁宝君提着食盒进来忍不住问道。 他在书房里也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就是隔着门窗听不真切。 袁宝君不动声色笑了笑,捧出食盒里的参汤,“没有什么人,就是有个下人奉世子夫人的命,把参汤给你送来了。一定是世子夫人和张夫人担心你旅途劳顿,这才特地让厨房炖了参汤给你补补身体。” “小姨和清清向来对我极好。”提到沈清和张秀娥,翟泽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端起碗一饮而尽。 袁宝君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笑容满面看着翟泽。 她之前在父亲口中听说过翟泽,只说是个年少有为的。 可没想到,在磁州看到翟泽的第一眼,她就被翟泽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吸引。 如果她未来的夫君是翟泽,想来她也不会那么排斥父亲让她招婿的想法。 第1089章 戌时就休息 “翟大哥,真羡慕你有张夫人和世子夫人这样好的亲人。”袁宝君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像我,母亲去得早。大哥年岁长我好多,我们兄妹二人打小就不亲近,从小到大都没有人这么关心过我。” 翟泽无奈地摇了摇头,“宝君,你怎么会这么想?伯父那么疼你,事事都依着你,你不必羡慕别人。” 袁宝君道:“父亲虽然关心我,可他整日忙于生意。若不是这次我也到磁州去,他哪来的时间陪我?” 这时候,白霖从外面进来,翟泽立即问道:“白霖,现在什么时辰了?” 白霖打量了一眼袁宝君,赶紧清了清嗓子,大声提醒道:“公子,时辰不早了,都已经戌时了,马上要到您休息的时候了。” “都已经戌时了?那是不早了,难怪我都困了。”翟泽打了个哈欠。 白霖试探地朝袁宝君说道:“袁姑娘,您看……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袁宝君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面上露出愧疚之色,“没想到都这么晚了,都是我打扰翟大哥休息了。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翟大哥。” 翟泽听袁宝君这么说,赶紧说道:“宝君,我回到京城有不少事情要忙。恐怕接下来,没什么时间陪你。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写封信回沧州,让你家众人来就京城接你回去?否则,你一人在京城待着,恐怕会很无聊。” 翟泽说完,袁宝君脸上露出伤心之色,“翟大哥,你忘了我是为什么跟着你来京城的?我怕这个时候回沧州……” 接下来的话,袁宝君没说下去,只不过显然翟泽也明白她的意思。 翟泽叹了口气,“罢了,你想来便来吧。不过我也会写信告诉你大哥,尽早解决了事情,好让你回去。” 袁宝君听到这里,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我就知道翟大哥对我最好了,翟大哥放心,你要是忙着我就在一旁待着,绝不打扰翟大哥!” 袁宝君好不容易离开,翟泽这才松了口气,旁边的白霖看了一眼翟泽,“公子,这才戌时而已,咱们真的就要休息了?” “说都这么说了,早些休息也罢,明日还能起个大早。”翟泽回答道。 白霖一下子变得垂头丧气,他跟着翟泽这么久,翟泽什么时候在亥时以前睡下过啊? 翟泽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个一心只有生意的,就算晚睡也是在一旁查账。 白霖不一样呀,累了一天,他只想在晚上睡觉之前,看看自己心爱的话本。 可这么短暂的娱乐时间,现在也消失不见了。要知道,他是得整天跟着翟泽的,难道翟泽明日起个大早,他一个做下人的还能睡到太阳晒屁股不成? “好吧,希望袁姑娘早点回去,我就不用跟着公子这么早睡觉了。”白霖双手合十祈祷道。 翟泽看着白灵摇了摇头,“水烧好了没有?我去洗漱。” “早就烧好了,本来还想用这个借口支走袁姑娘,可想到您要是洗了澡出来,袁姑娘还不肯走的话,岂不是更尴尬了?”白霖忽然想到什么,急忙朝翟泽说道,“公子,刚刚这参汤是春柳姑娘送过来的。袁姑娘刚好在门外,便将东西拿了进来。” “是她送来的?”翟泽愣了一下,一种奇怪的感觉划过心头。 白霖见他面色有异,“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翟泽摇了摇头,面色如常,“没事,我知道了,你也早些休息吧,就不必伺候我了。” …… 院门外,碧痕把食盒交给春柳,却是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找了一个角落猫着,想看看春柳送完东西之后的反应。 可没想到,正好看见袁宝君从翟泽书房里出来,把食盒拿走的那一幕。 眼看春柳快步走出来,碧痕也不躲了,急忙追上去,“春柳姐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春柳勉强一笑,低头快步走开,“好了,东西也送到了。我院里头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碧痕也不好再追春柳,心急火燎地回到张秀娥的院子。 沈清等人还在暖阁里待着,等着碧痕回去复命呢! 谁知没过多久,碧痕便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跑进来,众人一看她这模样,便察觉到不对劲。 “碧痕,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着急?”蕊珠倒了一杯水递给碧痕赶忙问道。 碧痕也是渴极了,捧着水杯一口喝下,稍稍平复了片刻便说道:“完了,这回春柳姐姐怕是要更伤心了!” 碧痕把自己看到的,一口气说了出来,就连张秀娥都震惊不已。 “春柳那丫头去给阿泽送参汤,居然碰见袁姑娘在阿泽的院子里?这都已经戌时了吧,袁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这么晚去找阿泽?”张秀娥着急地看着沈清和江老太,“娘,清清,你们说阿泽他该不会是……” 江老太还没开口,沈清就摇了摇头,“娘,您先别着急。我看表哥和袁姑娘应该还没到那一步,要不然以表哥的性子,这次回来肯定得向您表明,然后派人去沧州提亲了,又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 “清清说得对,阿泽有分寸,若是真到那一步,不可能遮着掩着。”江老太也同意沈清的说法。 张秀娥松了口气,“这么说来,今日袁姑娘出现应该是意外了。” 沈清没有回答张秀娥,袁宝君去找翟泽是不是意外她不知道。 只不过,袁宝君既然借住在她家,就得守她家的规矩。若要真闹出什么事,她可没办法和袁祖望交代。 看来,她接下来得多安排些人手在园子里执夜,至少这大半夜的,可不能闹出什么叫人有嘴说不清的事情。 至于春柳那边,她还得看看翟泽的心思。 要是翟泽真的对袁宝君有意,她得好好开导开导春柳,免得春柳白白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伤了心。 江老太也摇了摇头,“好了,这你情我愿的事,哪里勉强得了?依我看来,阿泽那小子还是根木头呢。咱们也别为了他们的事熬着,都趁早休息去吧!” 第1090章 这就沉不住气了? 感情的事本来就急不来,更何况她们还不是当事人。 沈清也觉得江老太说得对,没有再纠结这事,而是趁早回自己房间睡觉。 今日她来接翟泽回京城,顾含章被事情绊住了,没有来园子这边,隔了这么久第一次一个人睡,沈清倒还有些不适应。 只不过虽说先不管这两人的感情事,第二天早起,沈清还是跟着春柳去了南北杂货。 谁知,一大早起来就碰到了翟泽和白霖。 “表哥,你昨日刚回京城,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起得这样早?”沈清看见翟泽吃了一惊,关心地问道。 白霖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还不是因为……”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立即闭上了嘴,沈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袁宝君带着丫鬟来到饭厅,看到几人眼前一亮,立即提着裙子小跑了过来。 “翟大哥,世子夫人,你们也这样早?” 沈清打量袁宝君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性子活泼又嘴甜,如果不是昨日听碧痕说起,她拿走春柳送去的参汤,不让春柳进书房的事,沈清也很难不喜欢这样的姑娘。 沈清笑了笑,问道:“袁姑娘昨日睡得可好?这段时日舟车劳顿,来到京城大可多睡一睡,吩咐厨房的人把早膳送过去便是。” “世子夫人不必担心,我向来起得这样早,都已经习惯了。叫我晚睡,反倒不适应呢。”袁宝君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又看向翟泽,“翟大哥这么早,可是要去南北商行做事?” 按道理说,翟泽好不容易回京城,自然是要歇上一两日再去。如今京城南北商行不缺人手,而且春柳才算是京城铺子的管事,他手里掌着磁州的生意,总不好抢春柳的活干。 可要是待在园子里,说不定袁宝君无聊又要找上门来。 倒不是翟泽有多厌恶袁宝君,只是他毕竟是个男子,袁宝君也不是小丫头了,男女授受不亲,总是待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传出什么闲话来。 而且说实话,翟泽有的时候也想一个人待着,并不希望自己身旁无时无刻有个人盯着。 “是这么打算的。”翟泽说道。 袁宝君难呼一声,“我早就想去京城的南北商行看一看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这回总算可以大饱眼福了!” 翟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袁宝君便立即看向沈清,“世子夫人,我跟着翟大哥去,不会打扰你们做生意吧?” 沈清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袁宝君一眼,并没有回答袁宝君的话,而是把球踢回给翟泽,“袁姑娘,你就要问我表哥了。” 翟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想去便去吧,只不过到了南北商行。我可没时间照顾你,到时你觉得无聊,得自己打发时间。” “翟大哥,南北商行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我怎会觉得无聊?”袁宝君笑眯眯地看着翟泽,“再说了,我有手有脚,也用不着你照顾。说不定,还能反过来照顾你呢!” 袁宝君都这么说了,翟泽更是无话可说,沈清也没心思吃早饭,光顾着看春柳的反应去了。 春柳匆匆用了几口,便说自己吃完了,沈清也放下碗筷,和春柳上的同一辆马车。 两人在马车上坐下,春柳扭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的。 沈清和春柳认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春柳这是生闷气的表现? “这就沉不住气了?”沈清看着实在心疼,忍不住开口道,“这袁姑娘喜欢我表哥,我却觉得表哥未必喜欢她。你这一声不吭的,是终于想通了,不在我表哥这根木头上浪费时间,打算找个知冷知热的良配去了?” 春柳一听当场不乐意了,脱口而出,“谁说我要……” 说到一半,又见沈清含笑看着她,又立即改了口,“谁说我喜欢你那木头表哥了?” “都说是木头了,还不喜欢呢?”沈清叹了口气,“以前你喜欢赵诚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害臊。怎么换成我表哥,反倒扭扭捏捏起来了?” 春柳脸上一红,嘴里说道:“赵诚是赵诚,两个人怎么能做比较?”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很喜欢赵诚,可是遇到翟泽后,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喜欢。她对赵诚更多的应该是小女孩对年长一些的兄长的崇拜,对翟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子对男子的心动。 沈清也听出春柳的潜台词,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表哥,当然比赵诚强。” 且不说别的,就是风度上面,翟泽就比赵诚强得多。至少如果有女子当面拒绝了翟泽,翟泽肯定干不出死缠烂打的事。 两人在马车上说了一会儿话,春柳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见她心情没有那么沮丧了,沈清这才放心了一些。 两人到了南北商行,开始忙活各自的事情,没过一会儿,翟泽和袁宝君也来了。 “清清,后院里不是有不少新鲜玩意儿么?”翟泽一看见沈清,迫不及待地说道,“你安排一个人带宝君看一看,我先去账房对对账!”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自家表哥的忙沈清当然要帮,便询问袁宝君,“袁姑娘可要到后院看看?” 袁宝君倒也沉得住气,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多谢世子夫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沈清找来一个伶牙俐齿的伙计,带着袁宝君往后院走,自己则在铺子里巡视了一圈。刚从楼上下来,便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从门外走进来,还没等她开口,对方便热情地喊道: “沈先生,没想到今日您也在铺子里,您还记得我吗?” 沈清看见他的脸,顿时想起来这人的身份,也略带惊喜地说道:“你是上回沧州的那位叫李沛的学子?”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在南北商行为了《九三》仗义执言的那位沧州学子。 沈清很欣赏他的正义行为,还承诺每次《九三》出新刊,都能免费给他一本。 “正是在下,难为沈先生还记得我,学生真是太高兴了!”李沛笑容满面。 第1091章 木头表哥 两人说着话,沈清问起李沛今日来世要买什么。 李沛说道:“不瞒沈先生,本来是直接到南北书肆那边去的。可那边说了,那里的《九三》暂时没货了,南北商行这边也有卖,让我到这边来买。” 自从南北书肆开来京城,南北商行就已经几乎不卖书了。但《九三》从前就是南北商行的招牌之一,因此才破例在这边也有售卖。 只是,沈清越听你配的话越觉得奇怪,皱了皱眉头问,“上次我不是说了,每回都送你一本。怎么,是底下的人没有给你?” “沈先生不要误会!”李沛连连摆手,解释道,“我每月都来京城领,南北书肆的伙计们待我极好。这回是我的同窗听说我要来京城,特地托我帮他们带回去几本的!” 沈清这才放下心来,又把春柳叫过来,春柳听了也觉得奇怪。 “南北书肆那边缺货了?我记得昨日才让佟家纸坊加印的呀,按道理不应该缺货才对!” 李沛闻言脸上又露出了然之色,脸上带着几分腼腆,“不瞒沈先生和伍总管,这件事……我又知道一些消息。” 沈清和春柳面面相觑,她们两个当事人,居然回回没有李沛消息灵通,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那就劳烦李公子替我们解惑了。”沈清笑着说道。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李沛再一次见到沈清,已经不像上次那样紧张。 沈清带他来到后院书房,李沛抱着一沓《九三》坐下来,这才和两人说起原因。 “沈先生和伍总管定然比我更清楚,《太学例卷》出来之后,买《九三》的学子少了不少。两份卷子每个月都在同一时间发售,但这个月也不知为何,喜欢《太学例卷》的学子苦苦等候,却一直没等到书铺上新。有人托了在太学读书的朋友问,也听说那边迟迟没有出新卷子。”李沛解释道。 李沛不知道这其中的详情,沈清作为廖存瑞等人的竞争对手,对于《太学例卷》肯定得有一定的了解。 “据我所知,《太学例卷》在太学明算科与落日国比试后,销量便一落千丈。后来几期纸张和油墨的质量下降了不少,前阵子又传出卷后给出的答案与正确答案不符的闹剧。”沈清也不避着李沛,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依我看来,《太学例卷》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饶是李沛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这话从沈清口中说出,他还是吃了一惊,“沈先生,您的意思是,《太学例卷》马上要停刊了?” 沈清勾了勾唇,“我可没说这话,只是他们内部入不敷出应该是真的。否则,也不会降低成本了,不是吗?” 李沛马上回过神来,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沈先生说得对,依我看来这《太学例卷》停刊也是迟早的事。太学明算科前四名纷纷退学的事,连我们沧州学子都听说了。去年我们沧州的书院与太学明算科进行过比试,当时太学榜首蓝佑臣那可是所向披靡的存在。那场比试过后,好多同窗都把蓝佑臣当成我辈楷模,若不是太学明算科的先生逼迫蓝佑臣,蓝佑臣又怎么会愤然退学投奔金泽书院去?” 沈清听了这话都忍不住咋舌,“这是连你们沧州的学子都知道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沛理所当然,又想起什么立马向沈清保证,“沈先生,您放心吧。我们书院这群同窗都下定决心,以后只买《九三》,再也不花那个冤枉钱买《太学例卷》了!” 沈清倒是用不着李沛的保证,“不必如此,若是以后有比《九三》强的,你们该用什么便用什么。” “沈先生真是心胸宽广!”李沛由衷称赞,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我这次来也是想问问沈先生,关于微积分的书,南北书肆什么时候开始卖?我们看了与落日国的比试题集,都对这些题目很感兴趣。” 沈清手头上还有不少事,不敢向李沛保证,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书什么时候出来不一定,不过明年春闱过后,金泽书院明算科会专门开设一堂微积分课程。同时,也会将更多高数知识列入明算科学子们修习的课程内。” 李沛露出不解之色,“沈先生所说的高数又是何物?” “高数就是高等数学。”沈清想了想,又解释道,“高等数学也就是高等术数,除了微积分,还有许多更为艰深的数术题目,等着我们去探索。” “沈先生此话当真?”李沛忍不住激动地站了起来,“早知道这样,当初金泽书院开设。我就应该带着行李直奔青州,说什么也得进金泽书院,若是那样说不定明年就已经可以上上微积分课了!” 如今金泽书院的学位一位难求,也就蓝佑臣那几个万里挑一的有任性的酱,沈清当然不可能鼓励李沛半路转学。 “也不必如此,如今高数并未列入科举试题当中。你若是真的感兴趣,大可稍微等一等,说不定在沧州就能得偿所愿。” 李沛也是个乐观的性子,很快接受了沈清的建议。 他还要赶着回沧州,也就没有在南北商行多留,抱起那一大沓《九三》高高兴兴地出了南北商行。 沈清送李沛到大门口,刚好遇到袁宝君百无聊赖地从后院出来。 “那不是……李沛?”袁宝君看见李沛愣了一下,同身旁的丫鬟说道。 沈清正好隐约听到李沛的名字,也就顺口问道:“怎么,袁姑娘认得李公子?” 袁宝君没有说话,倒是她身旁的丫鬟解释道:“世子夫人误会了,我家姑娘深居简出,又怎会认得李公子?只不过偶尔遇见过两回,听到外人提起李公子的名字罢了。” 沈清倒是懒得管袁宝君认不认得李沛,袁宝君脸上无聊的表情实在很难隐藏。 毕竟南北商行的东西再多,袁宝君也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来的,再好的东西看了一早上,自然也都腻歪了。 只是不知道,她那木头表哥能在账房里躲多久? 第1092章 冤大头 翟泽在账房里躲了三天,不但把磁州带回来的账对完了,甚至把京城南北商行并着南北书肆的账一起对了。 整整躲了三天,每天对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还能一个地方都没有出错。 就连沈清的佩服翟泽的耐心,还有体力。 这事就算换成习惯连轴转的她,也未必吃得消。 “表哥,你还是多走动走动吧。若是把眼睛熬坏了,那可不值当。”沈清实在看不下去,只好劝道。 她想说,袁宝君又不是洪水猛兽,何必怕成这个样子? 不过,翟泽脸皮薄,她也就没有明说,只是告诉他账房里实在没有多余的账给他对了。 张秀娥也跟着点头,“今日账房的万先生还同我抱怨,说你若是再这么看下去,他的饭碗都要保不住了。” 翟泽看账看得眼冒金星,一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就有种想吐的感觉。 他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只好同意两人的建议。 袁宝君再怎么烦人,也就是个话多了些的小姑娘,铺子里人这么多,总有人能帮他分担一二。 翟泽做生意运筹帷幄,在感情上却很天真,跟一张白纸似的。 袁宝君天天往南北商行跑,就连南北商行的伙计都看出来,偷偷来问沈清,袁宝君是不是喜欢翟泽。 翟泽却还以为,袁宝君只拿他的大哥。 只要翟泽出现在哪里,旁边都有袁宝君给翟泽端茶倒水,一连好几天下来,兰香第一个不乐意了,拉着阿梅来找沈清抱怨。 “东家,那个袁姑娘怎么天天来咱们铺子?耽误咱们干活还不说,我和阿梅有生意上的事要和翟公子说,她就跟根木头似的杵在一旁,也不知道避嫌,居然还给我们脸色看!”兰香气不打一处来,“咱们认识翟公子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哪儿待着呢!” 沈清听到这话,确实有些头疼,“我回头去问问表哥,袁老板到底何时从磁州回来。” 袁宝君不但是翟泽的客人,还是南北商行的客人,无论哪方面,她都不好开口让袁宝君走人。 结果,话说出去才没几天,就连胡润芝都来了,看这模样还是特地来看袁宝君的。 沈清刚和一个客人说完话,就看见胡润芝那斜眼瞅了袁宝君一眼,然后把袁宝君看了又看的几样首饰,一股脑给买下来了。 “伍管事,刚才这位姑娘看的这些首饰都给我包起来,让人送到我府上去。”胡润芝趾高气扬的模样,真的很像话本里欺负人的千金小姐。 袁宝君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份委屈,当即就说道:“这位姑娘,这些都是我事先看中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之分吧?” 胡润芝上下打量袁宝君一眼,勾唇一笑,“先来后到?那也得你开口要买,才有先来后到的说法吧?你在这里看了又看,却一分钱都不花,哪里就要买了?我还没说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倒反过来倒打一耙。” “你!”胡润芝气人有一套,袁宝君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谁说我不买?” 胡润芝停住脚步,让春柳把那些首饰重新往柜台上一放,“好,既然你想要,那我今日便忍痛割爱,这位姑娘付钱吧。” 袁宝君作为袁家大小姐,自然是买得起这些首饰的。只不过她眼光高,看的都是南北商行里最好的那一批,即便袁家家财万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支出的银两也是有限。 她原本只是看看,想要随便挑个一两件,堵别人的嘴,免得有人赶她走。 可现在,被胡润芝一激,当即掏出银票来。 “买就买,真当我袁家买不起这点东西吗?” 胡润芝立即露出惊讶之色,“原来你是沧州袁家的姑娘,难怪出手如此阔绰。我就说袁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就看看不买,还支着别人跑前跑后,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春柳看了一眼袁宝君,开口劝道:“袁姑娘,这么多首饰价值可不菲。你一个人也戴不了多少,不如挑个一两件买了就是。” 袁宝君本来就把川柳当成情敌,一听春柳这话,就激动地反问,“伍管事这是在瞧不起我家的财力?” 春柳没想到袁宝君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嘴角一抽,当即不再多劝,“既然袁姑娘愿意买,那我就替袁姑娘包起来。” 袁宝君哼了一声,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柜台上。 “袁姑娘……”春柳看了一眼银票,又看了一眼袁宝君。 袁宝君花了不想花的钱,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伍管事还有什么话要说?” 春柳顿了顿,这才说道:“袁姑娘,您给的银票不够。这样的银票,得再来两张。” 一张银票就是一千两,两张这样的银票,那就是三千两! 面额这么大的银票,就连袁宝君手头都没几张,用完了还得找袁祖望要!可问题是,袁祖望人在磁州,京城又不是她老家沧州。一下子支出三千两,剩下几天不就得紧巴巴地过?这让向来奢侈惯了的袁宝君怎么受得了! “三千两就三千两!”袁宝君瞪了一眼春柳,又甩下几张银票,沉着一张脸往外走,只留下贴身丫鬟拿包好的锦盒。 “真是不巧,这几样首饰我早就看上了,谁知道居然被别人抢了先。早知今日,就不纠结出穿哪件衣裳出门了,也不至于连一样都没买着。”胡润芝伸长了脖子看着袁宝君离开,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直到袁宝君人已经离开了,她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伍总管,我也是你们南北商行的熟客了。你们南北商行就没有别的叫我瞧得上的首饰了?” 春柳哪里不明白胡润芝的意思,立即殷勤地说道:“胡姑娘,最近我们南北商行又上了不少新首饰,都在后头放着呢。要不您跟我来,保管今日能给您挑到合意的!” 等到沈清从阿梅口中听说这事,赶紧赶到南北商行后院的书房时,就看见胡润芝和春柳在里头笑成一团。 第1093章 胡润芝的助攻 “清清,你总算来了!”胡润芝赶紧招呼沈清坐下,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丰功伟绩,给沈清说了一通,“你刚才是没在,没看见那袁宝君的脸色有多难看!” 三千两的生意,就算现在的南北商行,也算不得小了。 沈清还有些不敢相信,“袁姑娘真的花三千两银子,把她看的首饰都买了?” 这几天,沈清也不是没注意到,袁宝君总是翻来覆去地试戴首饰。 她也不是不买,但买的都不是试的。只是累得底下的伙计提心吊胆,生怕袁宝君弄坏了其中哪一件,害得他们搭上自己的奖金。 “那可不是?”胡润芝骄傲地把自己的脸凑到沈清面前,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这回帮你狠狠宰了一笔,都得归功于我。要不是我手眼通天,听说你们南北商行的事,及时赶过来用激将法激了袁宝君,你们能一下子卖出这么多东西?” 胡润芝本意是求表扬,沈倩倩一下子抓住事情的重点,“你这段时间不是被你爹揪着在家里读书?” 胡润芝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清清,你这么说就可就没意思了。我从小到大最烦的就是读书,看见那些字我就眼疼头晕。这不是好不容易听说你家春柳有难,就赶紧过来救场了么?” 沈清无奈地看了胡润芝一眼,胡润芝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行为太过放荡不羁了一些。 这要是放在华国没什么,但在大齐胡松年能容忍她到现在,已经算是大齐版的女儿奴了。 不过,胡润芝这回一连在家里待了一两个月,平日里哪有这般拘束过? 沈清作为朋友,也不忍心对她耳提面命,“罢了,就当出来放放风。不过,你来我这里,胡相知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胡润芝的笑容重回脸上,“我爹一听说是来找你,想也不想就同意了,还让我多跟你学学!” 沈清觉得胡松年对她太有自信,就胡润芝这性子,沈清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改变胡润芝的本事。 沈清这边一同意“解放”,胡润芝立刻就义愤填膺地说起袁宝君和翟泽的事情。 “这个袁宝君未免也太霸道了,我都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了。春柳一和翟公子说话,她就在一旁左一句右一句的,只要是个女的,就别想往翟公子身边靠。春柳认识翟公子的时候,她袁宝君还不知道在哪凉快呢!” 胡润芝说的都是大实话,沈清也有几分认同,她刚琢磨着怎么和胡润芝说。 胡润芝那边已经扔下她,拉着春柳开始一顿好说了。 “伍大总管,不是我说你。你平时遇到那些难缠的客人,也不是这样的呀。整个京城谁不知道,咱们伍大总管的厉害?怎么来了个袁宝君,你就一副小媳妇样了?” “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翟公子对袁宝君肯定没什么心思。要不然,以袁宝君这种被爹娘宠坏了的性子,能对翟公子这么上心?” “唉呀,你这木鱼脑袋。我说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呀?翟公子确实条件不错,表妹是世子夫人,亲舅舅是朝廷三品大员,自己长得好看又能干。就算没有袁宝君,也会有大把姑娘想嫁给他。他现在是对袁宝君没什么想法,万一哪天突然就有了想法呢?你这么默不作声的,翟公子怎么知道你喜欢他,你既然喜欢他,那就赶紧行动,不然等到翟公子另娶他人,你就只有掉眼泪的份!” 春柳一听胡润芝的话,立马反驳道:“翟公子他不会……” 春柳的话还没说完,胡润芝就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你是和他甜言蜜语过,还是山盟海誓过?人家现在压根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算现在就和袁宝君成亲,也没有半点顾忌你的!” 胡润芝一通话,都把春柳给整蒙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沈清一看,春柳要被胡润芝的歪理绕晕,赶紧说道:“好了,你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来的多年的经验?” 胡润芝嘴上一套套的,可别把春柳这孩子往沟里带! 光是从前喜欢赵诚时,一点迂回的手段都不知道用,就知道一股脑对赵诚好,沈清就知道她比翟泽强不到哪里去。要是跟着胡润芝瞎学,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我这不是从话本上看的,还有从我爹娘身上也学到不少么?”胡润芝理直气壮。 沈清见她又要给春柳“洗脑”,连忙对春柳道:“我看你一时也回不过神,你自己下去好好想想。” 春柳恍恍惚惚起身,对沈清和胡润芝点了点头,就若有所思地出了书房。 临走之前,还不忘仔细给两人带上门。 翟泽刚从外头回来,听说袁宝君带着丫鬟提前回园子去了,不由松了口气。 刚走进后院,看见春柳从书房出来,便走上前去,同春柳打了个招呼。 “春柳,我听白霖说,前几日你给我送了参汤?”翟泽早就知道这事,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和春柳说话,他神色无比真挚地道歉,“我一直想向你道歉,那日宝君她说来园子不适应,我便留她多说了几句话。我在磁州这几个月,袁老板如师如父,宝君是袁老板的女儿,也就如同妹妹一般。虽然小女儿心性了一些,但我毕竟比她年长几岁,只好对她宽容一些。” 翟泽回来这么多天,春柳还是第一回和翟泽正儿八经说上话。 春柳看着翟泽澄澈的双眼,心跳忍不住快了几分。 她来到京城后,不乏俊朗的公子哥说过想要娶她为妻的话。但他们都不像翟泽,无论对谁都耐心而又真诚,让人觉得自己被人重视着。 “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春柳忽然想起胡润芝的话,低下头,声音都小了些。 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参汤是清清让人炖的,碧痕说她迷路了。我就是想着你千里迢迢从磁州回来,一定很劳累了,便、便想把参汤给你送过去。” 翟泽愣了一下,眼中露出几分歉意,转而对春柳笑了笑,“是我的错,那天夜里我该出去看看,不该让宝君自作主张。不如这样吧,我来同你说说磁州一些趣事吧,你一定也会喜欢。” 第1094章 死缠烂打 等沈清和胡润芝出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春柳和翟泽坐在院子里的石板凳上,两人神情愉快地说着话。翟泽耐心而又温和,春柳也在一旁认真倾听着,两人时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 “我说什么来着?翟公子这种内向的人,就应该让春柳主动上。不然的话,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啊?” 胡润芝伸长了脖子,和沈清一起躲在柱子后头说道。 沈清赶紧让她小声一些,两人现在气氛正佳,胡润芝这个时候大大咧咧被人发现,那不是打断他们了么? 胡润芝又看了一眼两人那边,小声对沈清说道:“依我看来,翟公子对春柳的态度,可比对袁宝君要好多了。你见过翟泽对袁宝君这么耐心过?” 胡润芝说话是不着边际了些,可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是,今日的事都要多亏了你。”沈清笑了笑,不但指翟泽和春柳,也指胡润芝当“托”,让她成交了一笔大生意,“为了感谢胡大姑娘,胡大姑娘到前头挑件东西,今日南北商行不收你的银钱。” 胡润芝听到这话,眼前顿时一亮,“此话当真?我挑中什么就给我什么?”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沈清肯定地说道。 胡润芝当即露出一个笑容,“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胡润芝也不和沈清客气,得到沈清肯定的回答,就果断到铺子里挑了一条手链。她虽然平时性格跳脱了些,可做事还是很周到的,当然不可能趁着这机会宰沈清一笔。还是沈清见她只挑了这么条链子,又自己给她挑了两只簪子带了回去。 这个下午,袁宝君不在,不但铺子里的伙计们松了口气,春柳和翟泽也聊得很开心。 “过山虎一伙人被官府剿了,磁州如今呢况如何,来往还有劫道的么?上回去磁州,还没仔细品尝过磁州菜,咱们青州人去那边吃得惯么?” 春柳一个个问题问下来,翟泽都一一回答。 春柳犹豫着,最终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那翟公子又是为什么带袁姑娘回京城?” 翟泽闻言顿了顿,脸上露出迟疑之色。 春柳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急忙说道:“是我多嘴了,你若是不想说,就当从来没听见过。” “春柳,你误会了。”翟泽脸上露出笑容,“我只是在想,应该怎么把这件事同你说清楚。” …… 春柳今早是皱着眉头去的,回园子时却是笑容满面。 江老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她勾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不由问道:“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丫头今儿这么开心?” 沈清没有明说,只是说道:“袁姑娘今儿不在铺子里,您说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这话一说,江老太就明白了。袁宝君在铺子里,春柳一句整话都难和翟泽说,今日袁宝君也不知为何,刚到未时没多久,就带着丫鬟气冲冲地回来了。 就连园子里平日与她相熟的下人同她打招呼,袁宝君都没有搭理,江老太刚才出院子还听人说,袁宝君今日好似吃了火药。 一开始江老太还不知道,什么人能把袁宝君气成这样,现在一看哪还有不明白的? 几人坐在一起,春柳便把今日和翟泽说的话,挑着告诉几人一些。 沈清这才知道,翟泽带袁宝君回京城,也是事出有因的。 原来,今年年初袁宝君在沧州城里,不知怎的就招惹上一个年轻男子。 这年轻男子家世不错,年纪也和袁宝君相仿,对袁宝君一见钟情,说什么也要娶袁宝君为妻。可年轻姑娘家哪个不爱俏?对方条件是不错,无奈生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袁宝君身为首富千金,自然想着嫁一个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 袁祖望疼女儿疼到了骨子里,袁宝君喜欢那一切自然好说。眼看袁宝君看不上对方,对方还死缠烂打,袁祖望干脆趁着自己去磁州,把女儿一并带到了磁州小住。 “被自己不喜欢的人纠缠,确实挺伤脑筋的。”这点上沈清倒是可以感受,她也有过相似的经历,看到赵诚恨不得立马表演个大变活人消失在原地,“不过,既然袁宝君躲人都已经躲到磁州去了。那男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追过去吧?” 春柳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听翟公子说,对方还真的追了过去,甚至还把袁家隔壁的院子买了。” 江老太听了直摇头,“本来就生得不好看,还这般死缠烂打。真以为烈女怕缠郎不成?我看怕不是猪油蒙了心,哪有这样追求姑娘家的?” 哪怕众人再不喜欢袁宝君,此刻也不由同情起袁宝君来。 要么怎么说,姑娘家怕生得不漂亮,也怕生得太漂亮。 要不是袁家有钱有势,说不定在那男子猛烈的攻势下,袁宝君还得迫不得已嫁给对方。 有了这种人做对比,脾气好模样好的翟泽,那简直是天上下凡的仙人,也难怪袁宝君见了翟泽,就一心跟着翟泽回了京城。 袁祖望怕是也有成全女儿的意思,才放任袁宝君一个姑娘家,跟着翟泽离开磁州。 “所以说,阿泽是因为这个,才不怕被人误会,把袁姑娘从磁州带回来的?”张秀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翟泽这么做事欠考虑了一些,可至少初心不坏,还是为了帮袁宝君摆脱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江老太哼了一声,“再怎么好心,也是个烫手山芋。她自己被人死缠烂打,现在却非要缠着阿泽。她这么做和那个男子有什么区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看的癞蛤蟆也是癞蛤蟆。做男子的得有风度,姑娘家也得有矜持,他们袁家那么富,难道在京城就没自己的住处?” 江老太的话虽然难听,却并不是没有道理。 再加上袁宝君这几日在南北商行,确实妨碍到了南北商行的正常经营。 沈清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个机会和袁宝君说清楚,至少不能让她再整天往南北商行跑了。 第1095章 一举两得 另一边,袁宝君从南北商行回到院子里,气得砸了几个茶杯。 丫鬟红玉也替袁宝君不平,“什么南北商行?依我看来,那个胡大姑娘就是和伍管事串通好的,故意讹咱们的钱的。姑娘就是性儿太好,要是换成泼辣些的,不但不买,还要教训一通才是!世子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竟选这样的人当管事。” 袁宝君想起自己花掉的三千两,也是一阵胸口发闷。 袁家虽然有钱,可这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平白无故花了三千两冤枉钱,她也会觉得心疼。 这三千两银子倒还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一眼就看出来,春柳明显也对翟泽有意思! 袁宝君顿时有些后悔,今日不该被春柳和那位胡姑娘激怒,一气之下就离开南北商行。 她这一离开,不就是主动给春柳挪位置,让春柳有机会接近翟泽吗? “你去打听打听,翟大哥回来了没有。”袁宝君急忙吩咐红玉。 红玉不敢怠慢推门往外走,一只脚还没跨出门,就看见袁宝君的另一个丫鬟红袖走了进来。 今日下午袁宝君带着红玉离开,红袖却是留在南北商行做袁宝君的“眼线”,当然也看到了翟泽和春柳相谈甚欢。 可红玉只是个丫鬟,哪怕看见了,也不能像袁宝君一样生生打断他们,只能一直挨到了众人回到园子,这才急忙来找袁宝君,把袁宝君走后的事一股脑说了。 “翟大哥和她说了一下午的话,还对她笑了?”袁宝君一听这话,顿时坐不住了。 红玉着急地说道:“姑娘,这伍春柳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咱们才离开一下午,她便把翟公子的魂都勾走了。等您与翟公子成了亲,说什么也要把她赶出南北商行才是!” 红袖比红玉年纪大些,性子也沉稳不少,倒是没有咋咋呼呼,说什么让袁宝君早点把春柳赶走的话。 她只是提醒道:“姑娘,翟公子都愿意带您回京城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老爷对翟公子很看重,说是半子也不为过。若是能招翟公子为婿,咱们袁家便是如虎添翼。” “可是……”袁宝君愣了一下,不由想起在磁州的事,心中多了几分顾虑。 她缠翟泽缠得那么紧,恨不得每时每刻粘着翟泽,就是因为她很清楚,翟泽心里没有自己。 这回翟泽带她回京城,也只是因为同情她,想要帮助她。 要不然,她堂堂袁家大小姐,在这里和一个管事较什么劲儿? 红袖道:“哪有什么可是?姑娘,今日别院的人来报,唐公子可是从磁州追来了。姑娘既然喜欢翟公子,何不干脆让老爷来谈婚事,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唐公子名叫唐龙,正是在沧州频频骚扰袁宝君的唐家公子。 今年年初她带着红玉和红袖到沧州城外的寺庙上香,也不知怎的就招惹上了唐龙。唐龙口口声声对她一见钟情,带着唐老爷上门提亲,被她拒绝之后,便开始死缠烂打。甚至有一回,她在沧州城街上遇到了买醉的唐龙,唐龙喝得醉醺醺的,甚至上来要和她拉拉扯扯。 袁宝君自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惊吓?从此听见唐龙的名字,就恨不得召来一群护院保护自己。 袁祖望虽说是沧州首富,可唐家也不是什么小家族。更何况,外人看唐龙只觉得他痴心一片,甚至没有做任何伤害袁宝君的事。袁祖望也一时半会儿拿唐龙没办法,这才带着袁宝君去磁州小住。 袁宝君也是又害怕又憋屈,唐龙这么缠着她不放,再好的亲事都轮不着她。好不容易碰到翟泽,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都合她的意,自然是恨不得立即就嫁给翟泽,也好让唐龙死了这份心。 最重要的是,翟泽和袁祖望相当合得来,要是和翟泽成亲,她可以一辈子不离开袁家,这不比嫁到别人家里去强? “红袖,那姓唐的真的来京城了?”袁宝君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红袖点点头,“咱们跟着翟公子离开磁州不久,唐龙便发现了,一路追了过来。昨日别院的人在京城看见唐龙,说是还在打听翟公子的住处。” 袁宝君是真的被唐公子整怕了,听到这话情不自禁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才道:“红袖,你去打听打听唐龙的住处,过几日把他请来金梧巷,我有话同他说。” 红袖吃了一惊,“姑娘,您怎么要见唐龙?” 再说了,就算要见唐龙,哪有在别人家见的道理?唐龙恋慕袁宝君成痴,万一一言不合闹起来,岂不失礼于主人家? “放心,这里是世子夫人的地盘,唐龙不敢乱来。”正是因为在金梧巷,袁宝君才有胆量见唐龙。 唐龙自己可以不要脸面,却总得顾及唐家的脸面,沈清背后站着张家、季家和镇国公府,唐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在金梧巷里造次。 红袖见袁宝君自己有决断,这才放下心来。 唐龙痴恋袁宝君,可本身并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唐龙在沧州城一众大家族子弟中,还算得上是颇有能力的,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乱了分寸。 只要唐龙不出岔子,她们这些做客人的,在主人家里见个熟人,仔细论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样一来,既和唐龙说清楚了,又不惊动沈清等人,确实是个好办法。 “那翟公子那边?”红袖也明白了袁宝君的意图,要让唐龙绝了念头,肯定不能让袁宝君一个人唱独角戏。 再怎么说,也得翟泽配合演戏才行。 袁宝君并不担心这个,她勾唇一笑,“翟大哥那边不必担心,我回京城时亲耳听见翟大哥向爹爹保证,不会让唐龙接近我。只要我去求求翟大哥,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红玉也松了口气,“翟公子能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只要翟公子出现,唐龙一定羞愧得再也不敢来找您。姑娘,您可真聪明!” “那是当然。”袁宝君得意地抬起下巴,又对红玉说道,“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替我去把那个伍春柳找来,我有话同她说!” 第1096章 袁宝君之约 袁宝君的话两人不敢怠慢,立马就出门去,问了春柳院子的所在急忙找了过去。 “袁姑娘请我去?”春柳正在自己房中休息,看见袁宝君身旁的两个丫鬟前来,就知道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红袖和红玉受袁宝君影响,平日里看见春柳,也都是一副不大看得上的模样。今天为了让春柳去见袁宝君,倒也是面带微笑。 红袖连忙点头,“伍管事,我家姑娘有话要同你说,劳烦你跟我们去一趟。” 春柳院子里也有几个伺候的丫头,早就对袁宝君主仆几个心生不满,一听这话不高兴地说道:“你们家姑娘有话同我家姑娘说,让她直接过来就是,还要叫我家姑娘跑一趟,这是什么道理?” 红袖生怕春柳不去,连忙赔上笑容,“伍管事见谅,我家姑娘今日身子不适,还请伍管事务必过去一趟。” 说罢,便带着红玉急忙离开了。 两人一走,春柳身旁的丫鬟立刻关上房门,回过头看着春柳说道:“不过是个借住在咱们园子的客人,瞧这模样,倒好似主子的做派。春柳姐姐,咱们不去,她要说什么话,尽管自己上门来说就是!” 春柳没有回答丫鬟的话,她本来也是不想去的,没必要和袁宝君有更多牵扯。 可红袖离开之前朝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只有她看见了,那口型分明是翟泽的名字。 “罢了,我还是去一趟,看看她到底要说什么吧。”春柳叹了口气说道。 明知道自己不该去,可听到翟泽的名字,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去了也好,索性问个明白,看看袁宝君到底想要做什么。 …… 袁宝君在院中等候,没过一会儿红袖和红玉回来了,却没看见春柳的身影。 “伍春柳呢?不是让你们去找她过来?”袁宝君一看就急了,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春柳。 红袖赶紧安抚袁宝君,“姑娘别急,我同她说了翟公子的名字。只要她心里头有翟公子,肯定会找上门来的。” 袁宝君这才放下心来,春柳喜欢翟泽,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要不然,她也不会特意防着春柳。 可当春柳真的因为翟泽找上门来,袁宝君心里却一阵不舒服,院子里都是她的人,她干脆装也不装,对春柳摆出一张臭脸。 春柳倒是不在意袁宝君对她的态度,袁宝君讨厌她已经足够明显了,只不过碍于有旁人在场,所以才每每对她假笑。 在春柳看来,袁宝君现在的模样反倒更真实,也省得她也得和袁宝君假装和平。 “不是袁姑娘找我来,说有话要同我说,怎么我人到了,袁姑娘反倒不说话了?”春柳问道。 她忙得很,没空和袁宝君瞎折腾,等袁宝君说完话,她还得抽空看看佟家纸坊送来的样书。 在袁宝君看来,春柳就跟他们袁家铺子里的管事差不多,身份只比下人高一些。 那些人见了她,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也只有沈清不知怎么回事,把一个管事当小姐似的养着,还亲如姐妹一般。 不过,春柳说得对,她确实是找春柳过来有话要说。 袁宝君索性开门见山,“伍管事,我让人请你来,自然是有话与你说。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翟大哥?” 两人之间能谈的确实只有翟泽的事,可春柳没有想到,袁宝君居然这么直接。 她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虽然没有一般的女子那般腼腆,可这种事情哪有当着别人的面说的? 春柳下意识想否认,不过她马上反应过来,在谁面前否认,也不能在袁宝君面前否认。袁宝君可是她的情敌,在袁宝君面前否认,那跟打仗的时候向敌军投降有什么区别?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翟泽。”春柳一咬牙,直截了当承认。 “你!”袁宝君也没想到,春柳居然一点都不带犹豫,她脸色微微一变,气恼地跺了跺脚,“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承认喜欢别的男子,也不知道害臊的吗?” 春柳本来还觉得脸上发烫,可听到袁宝君的话,只觉得一阵无语。 不是袁宝君问她喜不喜欢翟泽,怎么她承认了,袁宝君还反过来说教? “我是喜欢翟泽,难道你不喜欢翟泽?”春柳被袁宝君一说,什么害臊不自在的劲儿都没了,干脆直接反问。 袁宝君满脸通红,张了张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就是喜欢翟大哥,那又如何?翟大哥也一样喜欢我,我们两个两情相悦,偏偏你看不出来,非要过来掺一脚,破坏我和翟大哥的感情。” 袁宝君喜欢翟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可春柳还真的没看出来,翟泽哪里表现出喜欢袁宝君了。 相比于讨厌袁宝君,现在的春柳更多的是满肚子的无语。 “袁姑娘,强扭的瓜不甜。据我所知,翟公子只是把你当妹妹看待吧?”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翟大哥只把我当妹妹看待?”袁宝君还不知道,翟泽已经把唐龙的事和春柳说了,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我和翟大哥马上就要成亲了。不信的话,后天下午你别去南北商行留在园子里,我自会向你证明!” 原来,袁宝君派两个丫鬟去请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春柳总算明白袁宝君的意图,原来问她喜不喜欢翟泽,那都是次要的。 她承认喜欢翟泽,难道袁宝君还会主动退出吗? 袁宝君叫她来的真正目的是这个! “所以说,后天下午你真的准备赴袁宝君这个约?”沈清皱了皱眉头。 春柳从袁宝君那里回来,便直接来了她的院子。其实作为主人家,沈清听到这事肯定高兴不起来。她如果和袁宝君有交情,给她做一回靠山不是不行,可现在她与袁宝君没什么往来,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袁宝君利用来吓唬别人,沈清自然不乐意。 春柳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清清,我还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第1097章 翟大哥,你人真好 春柳想要一探究竟,沈清也不反对。 不过,既然打算这么做,自然也就只能对袁宝君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那咱们就安安心心等后天,看看袁宝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袁宝君送走春柳,也没有在院子里待着,而是叫上红袖和红玉,赶紧来到翟泽住的院子。 白霖看到袁宝君连忙问道:“袁姑娘,我家公子在休息,您要不要过一会儿再来?” 翟泽好不容易自由了一下午,自然不想应付袁宝君,白霖这个做小厮的肯定是能挡就挡。 “翟大哥在休息?”袁宝君愣了一下,并没有走的打算,“放心,我不打扰翟大哥,就在书房里等着。等到翟大哥醒了,你再叫我就是。” 白霖心里叫苦不迭,只得问道:“袁姑娘来找我家主子,可有什么事?” 袁宝君也看出白霖没有说实话,她叹了口气,面露担忧道:“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就是今天有人同我说,在京城街上看见了唐龙,四处打听翟大哥的住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只好来找翟大哥。” 袁宝君这么急着要见翟泽,倒不仅仅为了自己,其实也为了翟泽。 唐龙喜欢她,怕被她彻底厌恶,自然不会对她做太过分的事。 翟泽就不一样了,先前在磁州两人没什么交集,翟泽在唐龙眼里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现在,翟泽带着袁宝君离开磁州回京城,唐龙肯定大怒,冲动之下还不知道会对翟泽做什么。 “这还不是十万火急的事?”白霖也清楚唐龙纠缠袁宝君,纠缠得有多厉害,当即也不敢耽搁,急忙进卧房找翟泽说明了这事。 白霖确实没有说谎,翟泽今日挺忙,回到自己的院子,是打算休息一会儿再去用晚膳。 翟泽靠在躺椅上小憩,听到白霖进来提起唐龙,二话不说便起身出门见了袁宝君。 “宝君,那个唐龙真的来了?” 翟泽很有责任心,既然答应了袁祖望会照顾好袁宝君,便不会食言。他怎么也没想到,唐龙居然还会从磁州追来京城。 他想了想,对袁宝君说道:“唐龙打听到你的下落想必用不了多久,这几日你还是不要去南北商行了,就待在园子里。这里是金梧巷,唐龙胆子还没大到来这里闹事。不管怎么说,他这么纠缠实在太过分,等到伯父从磁州回来再找唐家理论,唐家也不会放任不管。” 袁宝君一听翟泽不让她出门,立即着急地说道:“唐家确实不会放任不管,可难道还能绑他一辈子不成?等他找到机会,还是一样会来找我的!” “那该如何是好?”翟泽皱起眉头。 袁宝君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唐龙上次追到磁州去,就是向家中找的借口,说要到磁州做生意。 “翟大哥,我有个计策,能够让唐龙彻底死了这条心。”袁宝君咬了咬牙说道,“只不过这事需要翟大哥帮我个忙。” 翟泽一听立即说道:“好,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翟大哥,你人真好。”袁宝君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明日等唐龙来,我便同他说,我们二人即将成亲。我听说,唐龙年纪不小,唐家早已经为他相看姑娘,相信他死心之后,很快就会成亲生子。等到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唐龙想反悔,那也不可能了。” 这确实是个办法,只是翟泽有些犹豫,“宝君,我倒是无所谓。可你是个姑娘家,这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有损你的名声。” “若是那样的话,翟大哥……”袁宝君差点就脱口而出,但她立即回过神来,急忙止住话头,改口说道,“翟大哥觉得,唐龙再这么纠缠下去,我还能有什么好名声吗?” 袁宝君话音落下,红袖愤怒地说道:“是啊,翟公子。你没去过沧州,没听到那些人是怎么传的。明明是唐龙一厢情愿,在庙里看了我家姑娘一眼便纠缠上了。可外头那些人非得说是我家姑娘主动勾引,唐龙才要生要死。我家姑娘为了这个,不知受了多少气。” 红玉也在一旁附和,“翟公子,您要是不帮我家姑娘,就没人能帮我家姑娘了。唐龙那个死心眼,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翟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同意,“也罢,唐龙什么时候来?到时,我来会会他。” 翟泽见过唐龙几回,两人虽然没说过话,却也看得出唐龙性子执拗。如今袁宝君跟着他躲到京城,那是实打实的事,相信他说的话,唐龙应该会相信。 “那可太好了!”红袖和红玉不约而同说道,“那我们家姑娘就拜托翟公子了!” …… 沈清从春柳那里得知袁宝君的事,正打算去找翟泽问问,就远远看见袁宝君主仆从翟泽院子里出来。 三人脸上笑容洋溢,好似发生了什么大喜事。 “少夫人,这……”蕊珠看看袁宝君三人,又看看沈清。 沈清看了一眼出来关门的白霖,朝蕊珠说道:“蕊珠,你去把白霖叫到我院子里来。” 白霖正打算关院门,以防袁宝君又一时兴起回来找翟泽,就被蕊珠叫到沈清院子里,正一头雾水呢,就见到沈清一脸严肃地问他。 “白霖,我这段时间待你如何?” “表姑娘怎么这么问?”白霖吓了一跳,赶紧表忠心,“表姑娘自然待我极好,也待我们家公子极好了。要不是表姑娘,我和公子在磁州还不一定回不回得来!” 白霖说的都是真心话,除了翟泽他最忠心的肯定是沈清没得说,未来的少夫人进门,在他心里都未必有沈清的分量重。 沈清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同我说说,你家公子对袁姑娘到底是什么态度。” 白霖哪里还敢怠慢,急忙把刚才翟泽和袁宝君之间的所有事,以及翟泽对袁宝君的态度都说了。 沈清也没难为他,说完就把人放走了。 蕊珠把白霖送出门,回过头来冲沈清道:“少夫人,您看袁姑娘这是?” 第1098章 唐龙登门 袁宝君还能做什么? 沈清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想一石二鸟。 既利用翟泽帮她解决唐龙的死缠烂打,也利用翟泽帮她说话的机会,让春柳彻底对翟泽死心。 两大障碍扫清,只有她一人留在翟泽身边。 人心都是肉长的,还愁没有机会转正么?无论是袁祖望做主,还是顺其自然,两人走到一起的几率大大增加。 “这袁姑娘表面上看着单纯,没想到心机如此深沉。”蕊珠皱起眉头,“若是任由她这么做,翟公子怕不是要被她蒙骗?” 倒不是说翟泽看不出来,只是翟泽如今对袁宝君没有防备,自然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即便后面看出来了,该伤的心也都伤了,蕊珠更多的是担心春柳。 碧痕也同意蕊珠的话,“是啊,春柳姐姐那么喜欢翟公子,这袁宝君却算计她心耳去听翟公子承认要娶她。这要是换做我,我的一颗心也要被伤得七零八落了。少夫人,既然咱们知道了这事,要不要干脆把这苗头摁死,省得折腾出更多有的没的。” 沈清想了想,却摇了摇头,“不必,就让她去做。” 蕊珠和碧痕吃了一惊,不明白沈清的用意。 沈清自然也不想袁宝君在继续借宿下去,要是这回先把苗头掐灭,袁宝君心里喜欢翟泽,自然还要有下一回。 袁祖望一日不从磁州回来,袁宝君便要在园子住下去,她也没有理由下逐客令。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这样下去,不如等一切发生了,请袁宝君离开便顺理成章了。 “我知道你们担心春柳。”沈清解释道,“但我看她的模样,未必想不到袁宝君的用意。你们放心吧,区区一个袁宝君还不足以让她方寸大乱。” 沈清对春柳还是有信心的,要是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春柳也做不成她南北商行的大总管。 蕊珠和碧痕听了沈清的话,也都没再说什么。 这个袁宝君来到园子里,虽然没掀起什么大风浪,但也足够令人心烦。沈清说得对,早点走了也好,免得日长梦多。 …… 很快就到了袁宝君和翟泽约定好的那一日,除了张秀娥还照例到南北商行去。 这一日,无论是翟泽、春柳,还是沈清,都选择了留在园子里。 翟泽和春柳留下,本就在袁宝君的计策之内,袁宝君自然不会起疑。至于沈清,袁宝君就算手再长,还打听不到沈清的去向。 就这样,一直等到这日下午的未时左右,唐龙才出现在园子外头。 园子的门房率先来了沈清的院子,“少夫人,门外来了一位姓唐的公子,说是袁姑娘的朋友。少夫人可要放行?” 沈清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唐龙,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既然是袁姑娘的朋友,让他进来就是。你把人带到大厅,让他们在大厅见面。” 袁宝君还是太年轻,自以为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就借沈清的势,让唐龙不敢发作。 可沈清身为园子的主人,只要她在园子里,外头来了客人,门房自然第一个向她通报。即便不向她通报,还有张秀娥和江老太,哪个不比袁宝君一个客人的优先级高? 所以说,袁宝君的想法,简直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才有的想法。 “少夫人,唐公子来了,咱们要不要也去瞧一瞧?”碧痕问道。 沈清之所以今日留下来,就是为了亲眼瞧一瞧,自然不可能错过。园子里的大厅旁边还有侧厅,只要待在侧厅,自然可以看见正厅的情形。 一般沈清是不会窥探别人的,只不过事关她亲表哥,她总得把好关,免得翟泽没有防备吃亏。 主仆三个悄无声息地进了侧厅坐下,没过一会儿,唐龙就跟着门房走了进来。 沈清透过侧厅窗户的缝隙看去,只见这个唐龙长了一张国字脸,五官虽然不至于难看,但也确实是平平无奇。 唐龙在大厅待了片刻,袁宝君和翟泽就一起到了。 等到唐龙和翟泽站在一起,那对比尤为惨烈,沈清都有一瞬间理解了袁宝君,也难怪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摆脱唐龙。 但摆脱唐龙归摆脱唐龙,她使用手段想要套牢翟泽又是另一回事,沈清也不会因为同情,就彻底原谅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宝君,你没事吧?!”唐龙原本在大厅里坐立不安,一看见袁宝君出现,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听说你跟着翟泽来京城,就马不停蹄地追了过来,翟泽没对你怎么样吧?” 相比于唐龙一看见袁宝君,便满眼都是袁宝君,袁宝君的态度则冷淡得多,一听到唐龙喊自己的名字,立即激动地说道: “唐龙,你不要随意喊我的名字,你我二人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 唐龙生怕袁宝君生气,立即改了口,“袁姑娘,是我不对。我不该唤你的名字,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然而,袁宝君显然不领唐龙的情,她走到翟泽身边,一把挽住翟泽的胳膊。 “我跟着翟大哥回京城能有什么事?不必你操心,我来京城过得很好,你也看见了,这园子可不是一般人能住进来的。我跟着翟大哥住在这里,能有什么不好的?” 袁宝君的话音落下,唐龙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清身旁的碧痕就发出气愤的哼哼声,偏偏她们不方便让人听到,就算气得不得了,碧痕还是得压低声音。 “少夫人,这袁宝君也太不要脸了。她就是趁翟公子不注意,来揩翟公子的油!” 沈清一阵无语,古代只有男子占女子的便宜,女子能占到的,那都不叫便宜。 不过碧痕的想法确实也没错,袁宝君可不就是仗着此时的翟泽不好推开她,这才肆无忌惮的吗? 翟泽也没料到袁宝君的举动,他下意识要挣脱,却想到自己答应袁宝君的事,只能任由她挽着。 果然,唐龙看见这一幕,顿时无法接受,“袁姑娘,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与他如此亲近?我看到了也就罢了,若是外人瞧见,你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名声?” “我与你是男女授受不清,可我与翟大哥已经是有婚约的了,外人看见就看见,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袁宝君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还把翟泽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一些,“翟大哥,我说得对吧?” 第1099章 唐龙死心 唐龙当然不相信袁宝君的话,“不可能!袁姑娘,你离开沧州时分明没有婚约,才短短两月,怎么可能多出一桩婚约?还不是为了躲避我,才找了别的男子做戏。” “离开沧州时没有婚约,到磁州就不能有婚约了?”袁宝君反驳道,“告诉你吧,翟大哥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翟大哥了,再过不久,我们俩就要回沧州完婚。你和我是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唐龙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翟泽也跟着点了点头。 “唐公子,我和宝君确实有婚约。有些事情不能强求,你也一定能够找到良配。” 翟泽的注意力全在唐龙身上,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袁宝君频频用目光示意一旁的红袖。 红袖看了一眼大厅屏风后头晃动的人影,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笑容,冲着袁宝君点了点头。 而屏风另一边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受袁宝君之约来到大厅的春柳。 春柳刚来到大厅不久,就听见翟泽的声音响起,不由抿紧了双唇。 “春柳姐姐,你没事吧?”蕊珠站在春柳身旁,紧张地攥紧手心里的帕子。 她没有待在沈清身边,而是出来找春柳,就是担心春柳看到这一幕无法接受。 春柳摇了摇头,“蕊珠,你不必担心我。” 昨日袁宝君来找她,她便瞧出端倪,自然不会被简单的伎俩蒙骗,认为翟泽真的要和袁宝君成亲。 只是,听到翟泽亲口说出这句话,春柳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蕊珠瞧出春柳的失落,急忙安慰道:“你放心,少夫人没有坐视不理。这个袁宝君也折腾不了多久了,很快就会回沧州去的。” 春柳虽然听到了蕊珠的话,但也只是点了点头,“既然翟公子也只是为了帮人,那我就回铺子去了,铺子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今日在家中待了小半日,已经算是耽搁了。” “春柳姐姐,这事情还没算完呢,你看完再走也不迟!”蕊珠一急,急忙拉住春柳,“再说了,你平日里那么忙,休息一日又如何?我家少夫人可是说了,今日给你放一天假!” 蕊珠显然话里有话,春柳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 “袁姑娘,你当真要嫁给翟泽?”大厅里,唐龙受伤地看着袁宝君,“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若是袁姑娘愿意下嫁,我愿意以唐家一半的家产作为嫁妆,迎娶袁姑娘进门。从此以后,一心一意待袁姑娘,保证这辈子只有袁姑娘一个。” 唐龙真心实意地说出这番话,袁宝君却恨不得捂住耳朵不听。 红袖没好气道:“唐公子,我家小姐念及你我两家也算世交,这才百般给你留情面。之前那些事情也就罢了,我家小姐都可以不计较。可如今,我家小姐已经与翟公子有了婚约,你还当着翟公子的面这么说。可曾想过,置我家小姐于何地?” 唐龙怔了一下,急忙解释道:“袁姑娘,没有这个意思。” “够了!”袁宝君不耐烦地打断,“今日请唐公子来,就是要与唐公子说清楚的。既然唐公子已经知晓,那我们便没什么话好说的了。我与翟大哥还有事情要办,就请唐公子早先离开吧,我就不送了。” 唐龙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一个高大的男人顷刻之间,眼眶都变得通红,艰难地向袁宝君拱了拱手,“打搅袁姑娘多时,那就祝袁姑娘与翟公子百年好合,恩爱和睦……” “这唐公子……也是个可怜人。”看到这里,碧痕忍不住摇摇头,小声冲沈清说道,“就是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怎么就喜欢上袁宝君这种人。袁宝君这样的,像是能被诚意打动的人么?” 其实话也不能这样说,袁宝君这张脸还是长得挺好的。 这世上有人看重才华,有人看重钱财,也就有人看重容貌。 唐龙对袁宝君一见钟情,喜欢上袁宝君的长相。只不过袁宝君自幼生在金银堆里,看不上唐龙拿得出手的东西罢了。 沈清摇了摇头,同碧痕说道:“你去问问门房那边,袁家大公子来了没有。” 袁家大公子?那不就是袁宝君的大哥? 碧痕吃了一惊,“袁大公子怎么来了?也是袁宝君请来的?” 袁大公子倒不是袁宝君请来的,而是沈清请来的。今日她卖袁家一份情面,不当着唐龙的面拆穿袁宝君的谎言,作为交换袁大公子也得来一趟京城,把自家不懂事的妹妹带回沧州去。 沈清可没打算继续把这位大小姐,留在自己的园子里。 碧痕听了沈清的解释,顿时高兴地抚了抚掌,“那可太好了,奴婢这就去问!袁宝君自以为一石二鸟,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下,咱们园子可算清静了!” 说着,碧痕便悄悄出了侧厅,急忙快步抄小道朝大门口的方向去了。 大厅里,眼看唐龙的背影消失不见,袁宝君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激动地晃了晃翟泽的胳膊。 “翟大哥,今日多亏了你。否则,唐龙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死心!”袁宝君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翟泽。 翟泽却从袁宝君的手中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宝君,今日你是故意让唐龙来园子里同他说这事的吧?” 翟泽手底下能管着磁州的生意也不是傻子,之前因为信任袁宝君没有多想。今日袁宝君见到唐龙,特地提起这座园子的不凡,翟泽又岂会听不出袁宝君的弦外之音? “你怕唐龙无法接受你与旁人有婚约大吵大闹,便提醒唐龙这座园子的主人是他惹不起的。唐龙得知你与园子主人的关系,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咽下这口气,我说的对不对?” 翟泽愿意帮助袁宝君,是因为他与袁祖望有过命的交情。 可沈清不一样,当初他在龙虎寨日夜担惊受怕,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是沈清不顾自身安危将他解救出来。 他可以容忍袁宝君过分一些,但袁宝君起了一丝利用沈清的心,翟泽都无法视而不见! 第1100章 袁大公子露面 袁宝君确实存了这份心思,可她没想到翟泽这么快就看了出来,而且会当着她的面揭穿。 “翟大哥,对不起。我是被唐龙纠缠得没办法了,这才出此下策。”袁宝君自知瞒不过翟泽,连忙选择赔礼道歉,“我这就让红袖去准备礼物,等世子夫人回来了,亲自到她面前负荆请罪,求得世子夫人的原谅。” 同时,她心里也有几分得意。 这就是她看中的如意郎君,不但相貌出众,而且聪慧敏捷,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以后袁家有了翟泽的帮助,肯定会比她爹和她大哥一起打理时,还要强盛上几倍。 至于沈清那边,帮助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自己还是沈清未来的表嫂。 只要她诚心道歉,想必沈清也不会太过追究。 “宝君,事到如今,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翟泽不悦地蹙起眉头,袁宝君虽然嘴上说着道歉,可眼神之中一点歉意都没有,“请人帮忙难道不应该事先商量,你却自作主张。今日只是唐龙,若是以后遇到别的事,你都也打算这么办么?” 袁宝君不明白,她只不过小小借了一下沈清的势,翟泽为什么一改从前的温和包容,变得这么不依不饶。 对付唐龙那样的人,对于沈清而言,不过是碾死一只虱子那么简单,为何为了这事斤斤计较? 不过,她也没选择在翟泽气头上,和翟泽硬碰硬,但也是红了眼眶。 “翟大哥,宝君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翟泽沉着张脸,还想要说什么,就看到沈清带着春柳等人,从大厅后堂绕了进来。 翟泽愣了一下,急忙问道:“清清,你怎么来了?” 袁宝君则脸色一变,“世子夫人,您一直在这里?” 春柳出现在这里,袁宝君不意外,人是她找来的。而且春柳当着她的面亲口承认喜欢翟泽,肯定按捺不住要来一探究竟。 可沈清就不一样了,今日一大早红袖就打听到沈清出了门,眼下却出现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不多想? “袁姑娘,这是我家少夫人的园子,她在哪里,好像用不着同你汇报吧?”蕊珠开口冷冷地说道。 袁宝君这才发现自己语气不对,急忙解释,“蕊珠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听说世子夫人清早出了门,有些惊讶罢了。” 蕊珠冷哼一声,也不知道该说这个袁宝君聪明还是蠢,连沈清的行踪都打听过了,还在这里装无辜,真当明眼人看不出来呢! 沈清走到大厅正中间的位置坐下,这才对着袁宝君道:“袁姑娘误会了,我现在来大厅,是因为袁大公子要来府上拜访。袁家是沧州首富,我这个做主人的,总不能连袁家的面子都不给。袁大姑娘,我说得对吧?” “我大哥要来这里,我怎么不知道?”袁宝君吃了一惊急忙反问。 沈清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没有拿身份压人的意思,但对于袁宝君目前的身份来说,她确实没有抬举袁宝君的必要。 至于袁大公子当然是沈清请来的,拿了她做挡箭牌打发唐龙,沈清不可能连点利息都不收,自然要让袁大公子把他的好妹妹接回家去。 没过一会儿,门房果然来报,说是人家的马车停在园子门外,“少夫人,袁大公子求见!” 沈清让人把袁大公子请进来,袁大公子身材高大,与袁宝君是亲兄妹,容貌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生得十分俊朗。只不过通身的气质,要比袁宝君一个姑娘家凌厉一些。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确实如袁宝君所说,大了袁宝君不少。兄妹二人年纪差距颇大,没有多少话说,也是正常的事。 然而,这个时候袁宝君看见袁大公子,惊讶之余却分外有安全感。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到沧州的?”袁宝君激动地站起来。 袁大公子没有立即回答妹妹的话,而是向沈清行了一礼,“在下袁长礼见过世子夫人。” “袁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果然相貌不凡。”沈清客套地赞赏了一句,吩咐下人给袁长礼上茶。 袁长礼在沈清左手边的位置坐下,“世子夫人谬赞了,舍友在园中打扰数日,给世子夫人添麻烦了。” 沈清笑了笑,“哪里哪里,袁姑娘可是我南北商行的大主顾。就在前几日,还在购置了三套头面,袁家果然家底丰厚,出手不凡呐。” 袁长礼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哪里听不出沈清虽然面上带笑,却不是真心夸赞。 他前段时间离开沧州到南边去办事,刚回到沧州不久,就接到沈清送来的请帖,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当时便觉得有些蹊跷,如今亲自与沈清见了面,哪里不知沈清的态度? 不过,他暂时也只装作不知,看向坐在身旁的袁宝君,“宝君自小娇生惯养,若有何处冒犯了世子夫人,还请世子夫人见谅。” “冒犯倒说不上。”沈清让袁长礼来,不是为了和他在这里闲聊的,索性开门见山,“先前让袁姑娘暂住在园中,也是因为袁姑娘要躲避唐龙,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之故。如今唐龙的事已经解决,袁大公子也回了沧州。我们一家人,个个都不是闲人,恐怕没有时间招待袁姑娘,我们一家也就不多留了。” 沈清如此直白,一点回转的余地都不留,袁宝君吃了一惊,急忙看向袁长礼,“大哥,我不想走!” 她才刚摆脱唐龙,又狠狠挫败了春柳这个情敌,怎么可能这么早离开京城?这不是给春柳和翟泽制造机会吗? 袁长礼也没有料到,沈清居然当着他的面下逐客令,他顿了顿反问,“这就是世子夫人把在下从沧州请来京城的原因?” 袁长礼虽然没有见过翟泽,但这回袁宝君跟着翟泽回磁州,袁祖望也写信给他说明了缘由。 当初袁祖望一行人被劫,翟泽及时出手相助,袁祖望就有好好报答翟泽的意思。后来袁宝君在磁州见到翟泽,满心满眼的喜欢,袁祖望这个做父亲的又岂会看不出亲闺女的心思,便有了撮合的意思。 所以,才同意袁宝君跟着翟泽回京城躲避。 第1101章 商量婚事? 面对袁长礼的疑问,沈清也没否认。 袁宝君确实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是袁宝君的问题,不是他们的问题,用不着藏着掖着。 话挑明了说,尴尬的也只会是袁家兄妹,而不是她。 “袁大公子也见到了,眼看将近年关,我们确实没有精力再留袁姑娘。”蕊珠说道。 袁宝君听到蕊珠的话,更是慌了神,急忙拽住袁长礼的衣袖,用眼神哀求袁长礼替她说话。 袁长礼是袁家长子,以袁家的实力,多少人都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这还是第一次,到别人家做客,被人下了逐客令。 要是换成以前,袁长礼肯定不会死皮赖脸留下来受辱。 可他就这么个亲妹妹,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受不得她这般请求。 更何况,袁宝君长大之后,从来都是沧州城的公子哥儿追在袁宝君身后。何曾见过袁宝君放下身段,主动说喜欢哪个男子? 别人赶她都不走,可见袁宝君心里头有多喜欢翟泽。 袁长礼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看向沈清,“世子夫人,刚才我在园外碰到唐龙,他亲口同我说,宝君与翟公子有了婚约,此事又该如何解释?在下只知道,我父亲信中只说,让宝君跟着翟公子回京城躲避,却没有提到过,把宝君许配给翟公子吧?唐龙这事,又当如何解释?” 翟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好心答应袁宝君帮的忙,却反过来被袁长礼质问。 他抿了抿唇,“袁兄见谅,唐龙今日来找宝君,宝君不堪其扰,想要用此计策让唐龙死心。我担忧宝君,为了以绝后患,这才同意演戏骗过唐龙。” “大哥,都是我出的主意!”袁宝君曾有一瞬间动摇过,反正她与翟泽的谈话内容,只有两人知道,但她想到要是说谎,翟泽以后都可能对自己冷眼相待,便想也不想就替翟泽解释,“是我怕唐龙再纠缠我,坏了我的名声,这才请翟大哥和我演戏骗唐龙,这一切和翟大哥都没有关系!” 比起春柳知道真相,袁宝君更加害怕翟泽对她的厌恶。 袁长礼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袁宝君一眼,他这个傻妹妹,只要袁宝君默不作声,他就能把一切推到翟泽头上。 到时候,翟泽毁了袁宝君的清誉,可不就得对袁宝君负责? 袁宝君就是太喜欢翟泽,才会处处替翟泽考虑,生怕翟泽生她的气! “袁大公子,袁姑娘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沈清还以为袁宝君会和袁长礼和起来讹人,没想到袁宝君居然没这么做,倒是让她高看了袁宝君一眼。 但就算这样,也不足以说明袁宝君就是翟泽的良配。毕竟之前袁宝君做的事可是历历在目,不像是个知道体谅人的。 袁长礼笑了笑,“世子夫人,宝君年纪小不懂事,翟公子已经独自掌管磁州的生意,难道也不懂事吗?他们二人这是仅仅骗过唐龙的事么,唐龙信以为真,他从前如此痴情,却突然放弃宝君。他身边人难道不会询问缘由?到时,人人都以为宝君与翟公子有了婚约,宝君一个姑娘家,又当如何嫁人?” 翟泽脸色一变,“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我……” 翟泽秉性温良,不会把人往坏处想,沈清却不是吓大的。 “袁大公子既然这么说,那我大可派侍卫去将唐公子追回来。料想不过一时半会儿,恐怕唐公子连金梧巷才刚出去不久。把他请回来好好解释一番,料想唐公子也没有理由将四处传谣。如此一来,袁姑娘既不必名声受损,唐公子也不用伤心欲绝,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袁长礼一时语塞,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沈清,好半晌才说道:“世子夫人息怒,在下也是关心则乱,错怪了翟公子。” 三言两语的交锋下来,袁长礼也知道,面前的这个女子看起来年轻,却不是好糊弄的。 以他们袁家的地位,与沈清硬碰硬,肯定讨不着好。硬的不行,袁长礼就只能来软的。 他叹了口气,“世子夫人,实不相瞒。自从翟公子在磁州救了我父亲,我父亲便一心想着回报,奈何翟公子并不愿意收银钱,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后来父亲在磁州与翟公子相处几月,愈发从心底喜欢翟公子。这次同意宝君跟着翟公子回来,心中也是存了结两姓之好的意思。” 翟泽显然没有意识到,袁祖望的打算,心中一凛,急忙解释,“袁兄,我把宝君当妹妹看待,带她回京城只为躲避唐龙,绝无其他意思!” 袁长礼一阵脑壳疼,他也是个男人,翟泽拒绝的如此果怕,他还不明白翟泽是什么意思吗? 翟泽这态度,是打心眼里没把袁宝君当女人看待。一个男人没把对方当女人看待,那就意味着,绝不可能动那方面的心思。 他的好妹妹这段时间,纯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对牛弹琴了这是! 要不然,但凡翟泽有一点那种心思,袁宝君要什么有什么,只不过娇惯了一点,哪个男子能不动一点心? “翟公子不必着急。”袁长礼赶紧安抚翟泽,“我和父亲都相信,翟公子是正人君子。正是因为翟公子人品过硬,我们才放心把宝君交给你,相信你会一辈子对宝君好。” 沈清听着袁长礼这番话,心想这袁大公子还真是能屈能伸,眼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也难怪袁家这些年生意能做得那么大,可见袁长礼也是个有能耐的。 只是,她想不明白,袁长礼都这么有能耐了,为什么还想让翟泽入赘到袁家当上门女婿。 “这……世子夫人如何知道?”袁长礼意外地看了沈清一眼,没想到沈清连这个都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自然也是想把宝君留在身边,能够一家人在一起享天伦之乐罢了。” 不过,袁长礼很快回过神来,这年头但凡有点本事的男人,哪个愿意做上门女婿,受小媳妇儿才受的气? 更别提翟泽这种自己有本事,亲舅舅还是三品大官的人了。 袁长礼连忙改口,“这些都是小事,我们也不是不懂变通的人。翟公子若是不愿意,无论是去磁州,还是留在沧州,都可以商量。” 两人说着说着,几乎都要当场商量起婚事,沈清眼看翟泽在一旁,急得都要跳起来了,也就不再逗他。 “表哥,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袁大公子提出的这门婚事,你可愿意?” 第1102章 春柳出手相助 翟泽当然不可能同意! 他急忙看向沈清,“清清,我一直把宝君当妹妹看待,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这门婚事,我不能答应!” 袁宝君一听翟泽这话顿时急了,忍不住出声,“翟大哥,可我是真心喜欢你!” 袁宝君不说话倒还好,一说这话翟泽顿时跟见了鬼似的看着袁宝君。 沈清也挺能理解翟泽,要是她有个当弟弟看待的,成天在自己身旁调皮,突然有一天当面对自己表白。 就算冷静如她,只怕也要脑海一片空白,更何况没有任何经验的翟泽? “宝君,你是个姑娘家!”袁长礼也是分头疼。 袁宝君也太不矜持了! 要是袁宝君能够控制住情绪,他还有把握说服翟泽应下婚事。可眼看翟泽这表情,哪里有半分高兴,只怕要不是他在这里,翟泽都要忍不住夺门而逃! 袁宝君面色幽怨,她见到翟泽的第一面就心生喜欢,本以为翟泽或多或少对她也有好感。 谁知,自己豁出去表白,翟泽却是这种反应,说不伤心怎么可能? 袁长礼也不愿意轻易放弃,缓了缓又继续问道:“不知翟公子身上可有婚约?” 沈清正想说话,翟泽便摇了摇头,“袁兄,实不相瞒,我身上并无婚约。只是……” 袁长礼当然不可能让翟泽把话说下去,打断翟泽的话说道:“既然翟公子没有婚约,不如与我们袁家结亲。这世上多少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甚至连面都不一定见过。我与我家夫人也是如此,感情这种事婚后也可以培养。再说了,你与宝君至少还有兄妹之情在,不比盲婚哑嫁强得多?你我两家知根知底,我父亲也待你如半子,你娶了宝君,在生意上也多有助益。你我作为男子,都想闯出一片天地,不如顺势而为。” 袁长礼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十分有水平。 自古以来男子都比女子更加看重事业,相信大部分人面对袁家的这份诱惑,恐怕都很难抵挡。更何况,袁宝君本身也不差,娶了袁宝君,一手娇妻,一手花不完的银钱。 别说翟泽这种没有和谁有过感情的,便是叫有些人抛妻弃子,恐怕都不带犹豫的。 只是,翟泽要真是这种人,那就不是翟泽了。 “袁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翟泽摇了摇头,“但我确实对宝君没有男女之情,恐怕只能辜负伯父与你的好意了。” 袁长礼话都说到这里了,翟泽依然拒绝,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怒气,“翟公子既然不同意,那等到我父亲从磁州回来,亲自上门向张大人提亲。又或者,干脆直接去一趟青州,征得翟家二老同意!” 袁长礼并不知道,翟泽家里的情况,众人听到这话却是脸色一变。 袁家要真的找翟敬源和张秀娟提亲,两人得知袁家财力,肯定恨不得把儿子卖了。他们知道,翟泽已经和翟家夫妻断绝关系,可翟家夫妻定然不这么认为!更何况,翟泽虽已经与翟家夫妻没有关系,却依然是翟氏一族的人。 到时,从袁宝君与春柳之间选,翟氏一族肯定选袁宝君,还不带半点犹豫的。 “袁兄,强扭的瓜不甜,你又何必咄咄逼人?”饶是脾气好的翟泽,也控制不住露出几分怒意。 袁长礼道:“翟公子,我并非是这等强人所难之人。但我就这么个妹妹,袁家也就这么个姑娘。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们父子也要想方设法替她摘下来。你心中既无喜欢的人,又何必忙着拒绝?” 翟泽怎么也没想到,答应帮袁家人的忙,居然还答应出这么多事情来。 沈清自然高兴不到哪里去,她人还在这里呢,这袁长礼胆子倒大,居然当着她的面威胁起她的表哥来,真当她是死的么? 两人都想发作,可就在这时,春柳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说翟公子没有喜欢的人?”春柳站了出来,直视袁长礼的眼睛,“我与翟公子两情相悦,早在他去磁州之前,婶子便都问了我俩的婚事。袁大公子,我们以诚相待,你不敢亮翟公子的感情,反倒逼迫他娶袁姑娘,这难道就是袁家的行事风格?” 袁长礼还没出声,袁宝君就尖叫了一声,“不可能,你们二人怎么可能两情相悦?伍管事,不要以为你信口胡说,我们就会相信你!” “怎么不可能?”沈清赞赏地看了一眼春柳,不愧是她手底下的人,该出手时就出手,真是果断,“我的家事难道还要向你们袁家解释不成?表哥离京之前,我们就商量过他们二人的终身大事。若不是表哥回京后,袁姑娘处处阻挠,恐怕已经交换了庚帖,准备过三书六礼了。” 袁宝君当然不相信沈清的话,红着眼眶问翟泽,“翟大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翟泽怔了怔,虽说沈清和春柳说得并不完全对。 但他离京之前,沈清确实旁敲侧击过,问他觉得春柳怎么样。 他确实并不想娶袁宝君,春柳已经开口相助,他自然不能拒绝春柳的好意。 “是真的。” 至少沈清提过这事是真的。 袁宝君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翟大哥,为什么我没有早点遇见你?早知如此,我去年陪爹爹去磁州了!” 袁长礼脸色一变,“宝君,胡说什么?去年的磁州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去的么,别说父亲不同意,就是我也不可能同意。” 说完,袁长礼看了翟泽一会儿,脸色变了好几番,终于还是冲翟泽道:“翟公子,这回是我兄妹二人打扰了。等到父亲从磁州回来,我们一定亲自上门,向诸位赔礼道歉。” 袁长礼没有多留,直接让手底下的人替袁宝君收拾东西,带着袁宝君离开园子。 临走之前,袁宝君还一步三回头,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可见收拾东西时,又狠狠哭了一顿。 第1103章 我对你也存了这份心思 碧痕和沈清站在门檐底下,看着袁宝君被袁长礼督促着上了马车。 “少夫人,我怎么觉得,这个袁姑娘看起来倒还有几分可怜?” 沈清瞅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她若是留下来,你还觉得她可怜么?” “还是算了吧!”碧痕赶紧摇了摇头,“袁大小姐这脾气,我可招架不住。翟公子做得对,这要真当了袁家的上门女婿,还不知道得有多少气得受呢!” 沈清也同意碧痕的话,袁宝君如今事事以翟泽为重,那是因为对翟泽正痴迷。 要是翟泽真的娶了袁宝君,天长日久的,这新鲜感一过,袁宝君那大小姐脾气指定就得上来。 到时候,身后还有个不讲理护短的大舅子,翟泽表面上看着光鲜,回到家中指不定多痛苦。 蕊珠道:“袁姑娘这一走,春柳姐姐和翟公子总算能成了吧?我看那天翟公子和春柳姐姐聊得挺开心的,可没见过翟公子那副模样。” 沈清那天也看见了,如果两人能成,那自然再好不过。 春柳和翟泽都是难得的有能力,而且人品好的,双方知根知底也算相配。两人成亲,那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她们乐见其成,不代表这两人就真的能成。 今日见翟泽对袁宝君的态度,沈清也不敢打包票,总之这婚姻大事,还是得看两人的缘分。 送走袁宝君,沈清迎面撞上江老太,江老太看了一眼敞开还没来得及关上的大门,问道:“那袁大小姐终于走了?住了这段时日,吵吵闹闹的,总算清静了!” 江老太喜静,能讨她喜欢的,也都是那种性子内敛一些的。 袁宝君的很多行为,都踩在江老太的雷区里,江老太能够一言不发忍了这么久,已经足够给袁家面子了。 沈清回来没见到翟泽和春柳,挽着江老太的胳膊问,“您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表哥和春柳呢,刚才两人还在大厅,您出来遇见他们了吗?” “我到大厅时,人都已经走了。”江老太已经听说大厅发生的事了,淡淡地说道,“你闲着没事找他们做什么,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你是能代替阿泽那木头娶春柳,还是能帮春柳让阿泽开窍?” 江老太又开启怼人模式,沈清果断闭上自己的嘴。 老太太说得对,少替人操心,多干自己的事,省心省力,才能活得久一些。 …… 那边蕊珠和碧痕猜测两人消失不见,是私底下互诉衷肠去了。 然而,春柳和翟泽离开大厅,并没有待在一起,而是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众人在大厅里的对话不是秘密,袁宝君一走,别人不知道,春柳身边的丫鬟自然都知道了。 “姑娘,那袁姑娘终于走了,那您和翟公子是不是……”丫鬟激动地向春柳提议,“您说那话时,翟公子也没反对,怕是翟公子心里也有您,你们二人中间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的事!” 春柳没有说话,一旁另一个丫鬟也跟着附和。 “是啊,姑娘。奴婢们旁观着,翟公子对您确实与旁人有几分不同,说不定这回真的能成呢?” 袁宝君比她好看,家世也比她好,翟泽连袁宝君都看不上,真的能看得上她? 春柳并不像两人这般乐观,可如果没有今日的事,她还能把这份感情藏在心底,一直默默努力让翟泽看见自己。 可今日的事也不知怎的,仿佛一点火星落在满是枯草的荒原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真的要等到那个时候?春柳觉得自己办不到了! 就这么煎熬到晚膳时分,两人照样如平常那般,来到饭厅一起用晚饭。平日里众人一起吃饭,两人都和众人有说有笑,可今日两人都心事重重的模样,并不参与众人的话题。 张秀娥都忍不住悄悄问沈清,“清清,阿泽和春柳这是怎么了?” 她从铺子回来,听身边下人说起午后的事,都以为两人这是要成了。 可两人消失了半个下午,再回到饭厅,却是这副模样,连张秀娥都替两人着急。 “娘,这事只有他们二人自己知道,您问我,我也不清楚啊。”沈清摇了摇头,提醒张秀娥,“咱们就权当不清楚这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免得帮不成他们,反而帮了倒忙。” 春柳和翟泽都没注意到饭桌上的异常,好不容易吃完饭,众人纷纷离开饭厅。 走到僻静之处,附近只剩下两人,春柳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翟公子,我有话要同你说!” “春柳?”翟泽看着春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正好,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下午从大厅回到院子里,翟泽同样也坐立不安,但他和春柳想的却不是一件事。 袁长礼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没有考虑清楚,就答应袁宝君同她做戏骗过唐龙,有可能影响到袁宝君的名声。但他转头又接受了春柳的帮助,难道就不影响春柳的清誉? 翟泽回去之后思考良久,心中无比自责,却不知怎么向春柳开口,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春柳,今日的事多谢你帮我说话。”翟泽叹了口气,“但我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我今日的行为十分不妥。你一个姑娘家,我怎能让你拿自己的名声来帮我?你放心,我一定写信澄清此事。至于袁家那边,我自己想办法拒绝。” 翟泽正色,语气十分真诚,能够看得出来是真心这么想,真是个正人君子。 但不知为什么,春柳却有些失望,她想听翟泽说的并不是这些。虽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从翟泽口中说出另一番话的几率有些渺茫。 春柳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翟公子不必如此,清清做事有她的分寸。今日我们也只是说,你我二人商议过婚事,并未承认我们之间有婚约。即便此事传出去,也坏不了我的名声。” 翟泽愣了一下,回忆起午后的情形,这才发现两人确实没有提起这事。 得知这点,翟泽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但还是同春柳道歉,“对不住,是我失态了。你也知道,我一直把宝君当妹妹看待,没想到她存了这份心思,着实把我吓坏了。” 他说完这话再去看春柳,但并没有看见想象之中春柳脸上的笑容。 刚想开口询问,却听到春柳冷不丁问道:“那我呢?如果我说,我对你也存了这份心思,也会把你吓坏吗?” 第1104章 船到桥头自然直 翟泽整个人愣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 春柳的话比袁宝君的还要让他吃惊,他心中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春柳,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他要是知道春柳喜欢他,绝对不会当着袁氏兄妹的面,“承认”自己和春柳的关系! 春柳自然听出了翟泽的潜台词,她抿了抿唇,继续问道:“翟泽,我很喜欢你,你呢?” 虽然明知道不该继续追问,可春柳还是希望从翟泽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翟泽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他对春柳有欣赏,有好感,唯独没有想过要和春柳成亲。 “对不住,春柳。京城还有更多好男子值得你喜欢,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 …… 蕊珠和碧痕捧着东西走在回廊上,迎面撞上春柳从凉亭的方向快步走出,与两人擦肩而过。 两人面上一喜,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后头缓步走出的翟泽脸色不对劲。 碧痕也瞧出事情不对劲,急忙问道:“翟公子,您与春柳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翟泽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怎么和碧痕解释。 难道和两人说,春柳和他表明心迹,却被他拒绝,所以伤心离开吗? 这边碧痕还在追问,蕊珠急忙推了推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问。 翟泽和春柳很明显进展不顺利,为什么进展不顺利,还用得着多问么? 再这么问下去,她怀疑翟泽都要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时辰不早了,翟公子早些回去休息。我和碧痕收拾东西,马上也要和少夫人回国公府去了。”蕊珠声音温和,尽量表现得和平常一样。 翟泽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清清还回国公府?” 蕊珠笑了笑,没有回答翟泽的话。翟泽显然也没有非要蕊珠回答的意思,心事重重地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 蕊珠和碧痕都以为两人事情要成了,这个才给沈清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 没想到,看似最大阻碍的袁宝君倒是走了,两人本身居然又出了问题。 “你们是说,春柳和表哥表白,却被表哥拒绝了?”沈清听到两人带回的消息,也有些吃惊。 蕊珠解释道:“倒不是亲眼所见,只是看见两人的情态推断出来的。” 沈清顿时头疼起来,蕊珠这丫头聪明伶俐,就算是推断,恐怕也八九不离十了。 她倒是想到翟泽恐怕谁都不喜欢,只是没料到,事情发展得这么迅速。 春柳一下子就向翟泽表白,还被翟泽给拒绝了,这样一来,两人连慢慢培养感情的机会都没了,恐怕真的就没有缘分了吧? “少夫人,那咱们还回国公府吗?”碧痕在一旁问道。 沈清叹了口气,“不回了,过两天再说。” 还回什么回?没有一个叫她省心的! 蕊珠和碧痕面面相觑,都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这些天沈清回园子住,没有带上顾含章,那是因为园子里多了袁宝君这个女客。沈清也知道顾含章那张脸,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没让顾含章过来。 眼看袁宝君走了,本以为夫妻俩总算要“团聚”,谁知一件事情接着一件,她们家少夫人确实真够累的! 另一边,顾含章从翰林院回来,本以为就能见到自家媳妇儿的身影。 没想到,进了院子大门,卧房里还是一片黑漆漆的。 “江越,少夫人呢,不是说今晚回来?”顾含章皱起眉头,叫来江越询问。 江越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哪里知道,沈清为什么突然不回来了。 “世子别急,要不然属下去一趟金梧巷问问,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也不一定呢?” 顾含章脸色更沉,一口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去就是。” 这回不管那袁家大小姐是离开了园子,还是去而复返。 他都要去金梧巷住下,他都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自己媳妇了! …… 沈清心烦意乱地洗了个澡,绞干头发躺在床上放空脑袋,什么事情都懒得想,就连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都没发现。 直到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才吓了一跳,不过转瞬就意识到对方是顾含章。 “含章,你怎么来了?”沈清惊喜地看着顾含章。 好几天没有见面,不但顾含章想念沈清,沈清也想念顾含章,两人相拥在一起,沈清觉得自己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去了。 顾含章抱着沈清,语气有些幽怨,“我若是不来,何时才能见到你?” 沈清不由心虚起来,这些天她确实为了翟泽和春柳的事,而忽略了顾含章。 她赶紧安抚起顾含章来,把人哄得开开心心,这才说起自己的烦心事。 “袁宝君走了,他们自己反倒不好起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这么早让袁宝君离开,留着刺激刺激两人,说不定还有些希望。”沈清无奈。 顾含章一听自家媳妇儿还要留袁宝君,立刻说道:“或许他们二人只是缘分未到,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看似相配,也不一定就是对方的良配。” 沈清不得不承认,顾含章说得很对,她就是太想撮合两人了,才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是我钻牛角尖了,春柳就算不嫁给我表哥也能嫁得不错。更别说表哥了,他人在磁州,京城都有人找我舅舅提亲。或许他们二人,是真的没有缘分吧?” 沈清确实有些累了,在顾含章轻轻拍着她的背的情况下,不知不觉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不见春柳的影子,等她到了南北商行,兰香才急急过来和她汇报。 “东家,不好了,春柳她离开京城了!” 沈清听了兰香这话,心里突突一跳,急忙问道:“她离开京城了?她离开京城能去哪儿,难道说回青州了不成?!” 阿梅赶紧过来解释,“兰香,别胡说。春柳那是为了生意去豫州了,你这般大呼小叫的,别把东家给急坏了!” 沈清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长长舒了口气。 她就说春柳还不至于这么经不起打击,因为感情上的事当了逃兵,放弃辛苦拼搏来的事业。 第1105章 百宝堂 可要说全然没有这方面的原因,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把自己喜欢的人拒绝,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平复心情? “东家,豫州的生意完全不急,哪里用得着春柳这么急着去?”兰香把担心全部写在脸上,“她这么急着去,完全就是为了躲翟公子嘛!” 阿梅在一旁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意兰香的说法。 沈清叹了口气,说道:“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京城的南北商行这么忙,沈清也怕春柳留在京城憋出病来。更何况,翟泽不是从磁州回来了么,完全可以帮春柳照看着。 沈清也懒得过问两人的事,只是又问了兰香,春柳带了什么人走。 得知春柳并没有昏了头,这才放下心来,打定主意让她自己冷静冷静了。 …… 沈清终于有了闲暇,这才发现这阵子被袁大小姐搅得头昏脑涨,许多事情都没时间跟进。 其中最重要的,自然还是和工部合作造船的事。 她坐着马车来到工部门口,门口的守卫已经认得她,不必进门通报,便直接让她入内。 沈清轻车熟路来到许子明的书房,并没有在许子明书房里见到他,在一位工部官员的指引下,这才来到了工部后头的大院子。 之前工部的院子什么都有,各种各样的器材堆得遍地都是,但有一阵子不来,沈清这才发现,后院里建了好几个炼钢的大炉子,都在往外冒着烟。 工部好几个眼熟的官员,身上都穿着耐脏的黑布衣,手上脸上都沾着黑灰。 如果不是认得他们,沈清都要以为,这些官员是工部请回来打杂的仆役。 “沈老板来了!”一个官员看见沈清,热情地打了招呼,“沈老板是来找许大人的吧?许大人就在那边最大的炉子旁边!” 沈清顺着官员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看见一个特别大的炉子,几乎有其他炉子两三倍那么大。 炉子旁边架着一把高高的木梯,而许子明就站在木梯上,探头朝炉子里张望,一边看还一边朝底下两个拿着本子的官员说着什么。 沈清走到炉子底下,拍了拍结实的炉壁,问道:“子明,这也是炼钢用的?” 许子明听见沈清的声音,低头望了她一眼,慢慢从木梯上下来。 “之前的炉子太小,能效很低,炼一炉产不了多少钢。我和同僚们正在试着做出更大的炉子,既能节省时间,也能省些银两。”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两个官员,“方大人,田大人,刚才我说的数据,你们都记录下来了吗?” 两个官员看样子比许子明要大上一圈,却没有丝毫怠慢的意思,急忙点了点头。 “许郎中放心,刚才你说的数字,我们都已经记下了,绝无错漏。” 沈清吃惊地看了许子明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子明,恭喜你啊。这才多久而已,就已经升任郎中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部的郎中?” 工部底下还有细分,大致为工部、水部、虞部,还有屯田部。 许子明这段时间以来的政绩,总不能被分到屯田部去,沈清几乎能确定,许子明现在应该是工部郎中。 工部郎中是从五官的官员,多少京官人到中年,才做到这个位置,许子明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可见朝廷对他能力的认可。 “我目前担任工部郎中一职。”许子明肯定沈清的猜想,又指了指方大人和崔大人手里的纸笔,“铅笔自然省事,但坏处在于难以保存。你也知道实验数据的重要性,这里无法保存着电子数据,只能通过纸张保存。铅笔的适用范围有限,需要换一种更耐保存的墨水笔。” 沈清这才发现,那两个官员手里拿的还真是铅笔,顺便看了一眼两人手里的数据,居然和上辈子沈氏集团实验室的格式一模一样!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正常的事,上辈子许子明进入沈氏后,从头到脚整顿了沈氏集团的实验室。 如今又成了工部郎中,自然两边都有他强烈的个人风格。 “等等,你的意思是,这种中性笔需要我去造出来?”沈清震惊地看着许子明。 许子明正是这个意思,解释道:“沈总,如今我们工部上下,包括囤田部的同僚,都在为你的船只炼钢,确实没有空闲造笔。你也知道实验数据的重要性,若是一不小心丢失,先前的努力很可能烟消云散。我也是出于节省成本考虑,才想让您负责这方面的事。” 沈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她不该来工部这一趟! “许子明,你该不会不知道,中性笔笔尖的圆珠有多难造吧?说到底,无论现在哪个地方都是小作坊。你的钢都还没炼出来,我怎么造得出所谓的中性笔?” 要知道,就连前世的华国,也是在建国几十年后,才突破了这项技术。在那之前,所有笔尖的小圆珠,都得从国外进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沈清只弄出了铅笔,完全没有打中性笔和圆珠笔的主意。 许子明提醒道:“沈总,您忘了?除了中性笔,还有一种笔也能叫墨水笔。” 沈清这才反应过来,许子明指的是什么。 确实有一种笔,装的是可以反复使用的墨囊,但笔头却是毛笔的样式。 这样的笔不但更加符合大齐人的使用习惯,而且比一般的毛笔更方便携带,确实要比她理解的中性笔好造得多。 沈清想了想,便同意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但我也要问问,你们工部的钢炼得怎么样了?我们南北商行定的船,什么时候才能开始造?” 许子明这才露出笑容,“若是进展顺利,明年便可以投入生产。我们可以一边炼钢,一边造船。” 沈清对许子明的话毫不怀疑,许子明不是个会说大话的人,“那就好。” 许子明话锋一转,不再提造船的事,而是和沈清说道:“据我所知,《太学例卷》已经真的打算停刊了。” 这事沈清早有耳闻,只是不知道许子明的消息也这么灵通。 她的消息是从李沛那里得来的,许子明又是从哪里听闻的? 许子明看了一眼周围,确定身边的人都已经忙碌去了,这才说道:“前几日,王老大人派人来,邀请我加入他们新创的百宝堂。” 第1106章 塑料笔壳 “百宝堂又是什么?听起来有点像卖珠宝的。”对于王老大人又折腾出来一样东西,沈清并不意外。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尝过办《太学例卷》的甜头后,又怎么甘心放弃每月到手的一大笔银两? 王老大人和廖存瑞是一丘之貉,自然还是要搞在一起。 沈清甚至觉得,廖存瑞对于自己明算科科长的职位被撤,也已经无所谓了。 否则,又怎会有心情,在《太学例卷》停刊之后,还和王老大人一起折腾? 许子明被沈清的话逗笑,“倒不是卖珠宝的。这么说吧,他们来找我的时候,但是吹捧了一番我的科研能力。然后,便想要借着王老大人的名头,让我加入百宝阁替他们卖命。为此,他们愿意每月给我百宝堂百分之三的分成。” 许子明都这么说了,沈清还能不明白,百宝堂是做什么的吗? 现在在王老大人和廖存瑞眼里,许子明就是难得的科研人才。什么样的地方需要科研人才?不正是像她的天机阁一样的地方! “怎么,他们几人现在卷子不愿意出了,便改成立实验室靠研究产品挣钱了?”沈清勾了勾唇角,反问许子明,“就是不知道,百分之三分成这等高薪,许总愿不愿意去呢?” 沈清嘴上虽然这么问,可心里却很确定,许子明肯定不会去。 当初许子明在沈氏集团,她给的那可是百分十五的股权,许子明又不是没见过钱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那点银子,和这几个道德败坏的人搅和在一起? 果然,许子明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目前只想将你需要的船造出来,其余事情我一概不考虑。” “我所要的大船若是要造出来,大致需要多久?”沈清问道。 她虽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也需要有个心理准备。 许子明回答,“造那么大的船,以工部目前的能力,最快也要一年。在这一年里,我们还需要大量的纸笔,这些都会算在工部日常开销内,但东西需要你们南北商行提供。” 沈清早就在心里估计过造船的时长,得到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只是,许子明这话头怎么又转到纸笔上了? 纸倒是没问题,可要是造墨水笔,那需要塑料外壳。 天机阁先前造防水布的经验,已经可以造塑料,只不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天机阁远在青州,她也不能自个分成两半,一半留在京城,一半到青州去搞研发吧? “墨水笔没有问题。”沈清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你们工部在这炼钢,用的煤炭不是很多吗?不如你抽空,将塑料外壳给弄出来。这对于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题吧?” 许子明想了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许子明这边很忙,沈清也就没有多待,回去选合适的笔尖。 顾含章比较了解京城的事,给沈清推荐了一个曾经在宫中制笔的匠人。匠人得知沈清要做墨水笔,十分感兴趣。但墨水笔因为要便于携带,用的笔头和一般毛笔还是有些区别。 沈清干脆带着阿梅和兰香,天天把匠人接到南北商行,凑在一起改良笔尖。 就这么过了大概半个月,工部一个年轻官员来到南北商行找沈清。 “沈老板,是许大人让我来找你的!”年轻官员满脸激动之色,“许大人说了,您要的东西他已经给您造出来了,让您过去看看成不成,要是可以的话,那就批量生产!” 沈清赶紧跟上年轻官员去了工部,到了工部才发现,今天的工部无比热闹。 许子明的书房里挤满了人,都是来参观许子明倒腾出来的“塑料”的。 “沈总……老板,你来看看,这套笔壳合不合你的要求?”许子明在人堆里一眼看到沈清,把一套装在木盒子里的笔壳交给沈清。 沈清接过来看了看,只见这套笔壳是深棕色的,线条流畅,造型简单。 唯一有所不足的是,塑料的材质难以与华国的媲美。 不过,沈清当然不可能拿现代工业的水平来要求许子明。 “完全符合我的预期!”沈清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许子明这套东西里不仅有笔壳,连上墨器都造了,沈清打开来看了看,已经很接近后世通用的上墨器。 一旁的工部官员们见沈清满意,连连催促起沈清。 “沈老板,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墨水笔?现在我们整天跟着许大人跑东跑西,毛笔是真的不好携带,用铅笔记下的,还得重新誊抄一份,实在是太麻烦了。” “是啊,沈老板,我们一群人可是眼巴巴地等着,就等您把东西造出来了。” “到时南北商行卖墨水笔,我不但给自己买,还推荐所有认识的人买。沈老板,只要您上货够快,咱们一定卖力替您吆喝!” 能够来到工部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后世那种技术宅类型的人,和这群人交往起来,与其他官员不大一样。 这些人没什么心眼,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实在让人感觉很愉快。 沈清也想快点把墨水笔弄出来,别说是工部这群人,就连她自己有时也觉得铅笔有些地方派不上用场。 只不过,她先前布下的生产线,除了琉璃厂之外,全部都在青州。这回造墨水笔,恐怕也得送到青州才能批量生产。 “诸位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全力,让大家趁早用上笔。”沈清也没有拍胸脯保证,只是表明了态度。 她说话向来算数,众人也就放心散去。 等到书房里没有旁人,许子明才拿出一叠资料交给沈清,“沈总,这是制作外壳的详细方法,我已经全部整理出来,接下来的,就全部交给你负责了。” 沈清对许子明的方案向来放心,接到手里来翻看了几页,就发现许子明办事的能力不但没有变差,反倒比从前还好了一些。 想到这里,沈清顿时有些心痛,许子明毕竟曾经是她麾下一员大将。 如果不是在大齐从政是男子最好的出路,沈清一定想方设法,再把许子明忽悠过来,到她的南北商行当副总。 第1107章 巧遇李沛 只是,现在的许子明,并不是从前那个许子明。 两人的人生与上辈子截然不同,许子明当然也不可能放着工部的好差事不做,跑到南北商行来跟着她经商。 再说了,就算许子明敢来,她还未必敢要呢。 要是让顾含章知道,那可就真的像梁宗光说的那样,要“后院起火”了。 …… 转眼间,春柳已经来到豫州半个多月。 一开始她的确存了散心的意思,想着借着做生意的借口出去散散心,等回到京城后,就能平复心情,把翟泽当普通朋友看待。 但等她到了豫州,这才发现豫州人口众多,居然有不少商机。 若是南北商行能开到豫州,肯定也会大受欢迎。 因此,春柳谈完了生意也没着急回京城,而是留在豫州城考察起来。 ——虽说他们南北商行的资金,大部分都投入到造船当中,但事先考察好了豫州的情况,迟一些入驻不也可以吗? 于是,春柳直接给沈清写了封信报平安,干脆在豫州城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日,春柳刚拜访完豫州城一家大酒楼的掌柜,带着身边的人回客栈。 谁知,刚出了酒楼没一段路,就听到不远处的街上传来一阵吵闹声。 她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群模样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围着两个人骂骂咧咧。 街上的行人都纷纷驻足朝那边张望,却无一人上去劝架。 “那边怎么回事?”春柳本来不打算管,可眼角余光扫过,发现那几个混混就要对那两人动手,其中一人居然还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她顿时看不下去,停下脚步询问起来。 “听姑娘的口音是外地人吧?”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婶一脸唏嘘,“你不是豫州城里人不知道,那几人一直在附近街上游手好闲,寻常的商户都不敢招惹他们,好似是一个小乞丐不小心踩了他们一脚,他们便不依不饶起来。有个书生看不过,帮着小乞丐说了几句话,好像把他们给气着了,我看是不能善了了!” 春柳问道:“那孩子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几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居然还和个孩子计较?” 一个大娘回答道:“要不然咋说是地痞流氓呢?” “他们整日在街上游荡,豫州城府衙的人都不管吗?”春柳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 大娘叹了口气,“怎么没管?可也管不过来呀!府衙的人再想管,也不能每时每刻盯着他们。他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没犯什么大错,顶多进去关两天就出来了。咱们这些普通百姓还是能忍就忍,要是被人记恨上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大娘话音落下,就看见春柳直接朝几人走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急忙喊道:“闺女,你可别冲动。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对上他们可要吃亏!” 春柳没有回头,倒是她身后的人对大娘笑了笑,“这位大娘,您不必担心。区区几个地痞流氓,我们伍总管还是不怕的。”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几个人欺负一个孩子,还是不是男人?”人群当中,年轻人把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护在怀里。 一个混混被年轻人的话激怒,操起手中的棍子朝年轻人挥去,“一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乞丐,你也想管。既然你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刚才他哪只脚踩的我们,就废了你哪条腿好了!” 年轻人面上闪过一丝恐惧,但还是选择紧紧护着小乞丐。 混混手里的棍子眼看落到年轻人身上,春柳用了全身力气,一脚狠狠踹在混混屁股上。 混混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个狗吃屎,愤怒地从地上站起来,“谁?谁踢的老子!” 周围围观的人生怕被混混误会,纷纷往后退了几步,几个混混的目光落在唯一不退的春柳身上,更加怒不可遏。 “老大,我刚才看见了,就是这女的踢的你!”一个年纪小些的混混喊道。 被喊成老大的混混恨恨地盯着春柳,“好啊,一个黄毛丫头也敢来招惹老子。老子这就让你看一看,什么叫做男人!” 他大喊一声,留下两人看着年轻人和小乞丐,其余人都朝春柳围了过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春柳身后就呼啦啦上来好几个身材高大的壮汉。 这些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跟着张重山的那些盐帮的兄弟,来到京城之后已经养了很久的老,都闲得手痒,正好拿混混练手! “敢动我们伍总管,我看你们是想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们,这种地痞无赖,就该好好教训一番,让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看他们还敢不敢祸害普通百姓!” 这几个混混看着不好惹,实际上哪里是这些壮汉的对手? 几人没过多久,就被壮汉们揍得哭爹喊娘。 这下子,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也都忍不住纷纷鼓掌叫好。 “你们居然敢打小爷,知不知道小爷是什么人?小爷的姐姐可是太守大人的姨娘,你们敢打我,我姐夫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回跟在春柳身旁来的,没有一个是孬种,冷笑了一声,一脚踩在他脸上。 “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家东家可是当今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季家大小姐,一个太守家小妾的弟弟,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我们伍总管面前大呼小叫!” 混混脸色一变,“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要是敢骗小爷我,我迟早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壮汉哈哈大笑,“好,我们就在悦来客栈等你们来!” 混混们不敢再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春柳虚咳一声,“好了,咱们出门在外,不要太张扬了……” 不过,这种狗仗人势……哦不,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这种有靠山的感觉是真的痛快。 她感觉这几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正要去看年轻人和小乞丐的情况,就听到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惊喜道:“伍总管,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呢!” 春柳也回头望去,只见那个护着小乞丐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沧州学子李沛! 第1108章 探病 “李公子,是你?!你怎么会在这!”春柳惊喜地看着李沛。 都说人生三大喜事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和他乡遇故知。 春柳和李沛算不上故知,但李沛每个月到南北商行领《九三》,两人私底下也算熟悉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豫州,偶然间出手相助,救的居然是自己的熟人,这种感觉实在奇妙。 李沛把小乞丐放开,叮嘱他不要再留在豫州城,又从银袋子里摸出一块碎银,交到小乞丐手中。 直到看着小乞丐消失在视线里,李沛这才向春柳解释,“伍总管,我是来豫州城探病的。” 春柳一问才知道,原来李沛的亲姑母嫁到豫州城,这些年一直体弱多病。 他祖父祖母老了,身体也不太好,二老不方便来看女儿,他父亲整日经营一家铺子,母亲要照顾身体不好的公婆。 因此,来探病的任务就只能落到李沛身上。 “原来如此,那你姑母的身体如今可痊愈了?”春柳顺口关心问询,顺便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了,“本来谈完生意就打算走,但我发现豫州城确实是个好地方,便打算留下来考察考察,才方便回去交差。” “姑母的身子一直是那样,总也不见好,他们钱家也是……罢了,这都是家里的琐事,也不好说出来污了别人的耳朵。”李沛叹了口气,脸色转为敬佩,“倒是伍总管,伍总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刚才如果不是伍总管那一脚,我的右腿可能就真的要废了。” 春柳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就算没有我,也会有看不下去的人出手。我是仗着身边有人保护才出头,倒是李公子你,才真是让人敬佩!” 李沛被春柳夸得不好意思,却也没顺着春柳给的梯子下,两人说了几句话,李沛便要赶着回去给他姑母煎药。 “就不耽搁伍总管了,伍总管的恩情我记在心中,等他日有能力一定向伍总管报恩!”李沛郑重地向春柳行了一礼。 春柳这才发现,李沛手中还提着几包药,想来是出门替他姑母抓药,碰巧遇见几个混混欺负小乞丐才上前去保护。 她心里不由疑惑,李沛虽然是来看望亲姑母的。但那位李夫人嫁到豫州多年,抓药和煎药这种事,自然该由夫家的人去做,怎么还让李沛一个客人来? 可见,李夫人和夫家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对方才舍得下这个脸面,在李夫人娘家人面前给她难堪。 她走在街上,几个壮汉跟在她身后,刚才这条街上的人,都见过他们凶悍的样子,纷纷主动避开他们一小段距离。 春柳一边走,她身后的壮汉们一边大声感叹。 “那个李公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真是条汉子!”一人语气佩服地说道,“孤身一人在异乡,就敢得罪这里的地痞。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还只是个穷书生,真不知比多少男人强!” 其余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真是个好人呐,我见他中衣上都打了补丁,居然还拿出钱给那小乞丐,也不知道他自己还剩多少。” “好人有好报,这样的好人老天爷肯定不会亏待,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在场的几个除了春柳,哪个都算不上好人。 当初在盐帮的时候,哪怕上头有张重山镇着,可杀人越货的事,他们哪个没干过?虽然杀的都是恶人,一般不祸害普通老百姓,可他们对自己的认知很清醒,自然对李沛这样的人万分佩服。 春柳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不由停下脚步。 她一停,身后的人全部停住,把大街上的人流都给堵住了。 “伍总管,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丢了什么东西?”几人哪里知道春柳在想什么,还以为街上人太多,哪个小贼把她的银袋子给摸走了呢。 春柳转过身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李沛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既然这样,你们分出个人去,悄悄跟在李沛身后,看看他姑母在钱家的情况。” “伍总管,好端端的,打听人家李公子姑母的情况做什么?”几人被春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得一头雾水。 春柳没有过多解释,直接说道:“让你们去,你们就去。到时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私自行动,回来告诉我就是。” 几人虽然不知道春柳到底要做什么,但他们此行出来,得到的命令就是一切听春柳的安排。 更何况,他们心里也清楚,春柳虽然是个姑娘家,却比寻常男子都有决断。 因此,也就没有多问,推出一个人悄悄跟上李沛。 李沛告别春柳,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跟上,一头扎进一条小巷,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一座两进的院子前敲了敲门。 过了良久,院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长相刻薄,看上去六七十的老妇人看了李沛一眼,不高兴地问道:“侄孙儿什么时候出去的?出门去也不知道打声招呼,回头叫亲家母知道了,又该怪我们招待不周了。” 李沛脸上露出几分歉意,“表奶奶,我昨天夜里听见姑母又咳嗽了,便想着出去抓点药回来。” 钱老太侧身一步,让李沛进门去,嘴里却嘟嘟囔囔,“她那毛病,吃多少药也不好,也就你们老李家的闺女娇贵。换成我们豫州的姑娘,哪家的有她这臭毛病?” 李沛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想替李氏分辨几句,可想到李氏一个人在豫州无依无靠,还要看婆家的脸色,也就硬生生忍了下去,没有和钱老太争辩。 钱家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把外人的视线都挡在门外。 春柳回到悦来客栈,没过多久出去打听消息的就回来了。 “伍总管,您是怎么知道,李公子的姑母在全家过得不好的?”出去打听消息的刘三回来激动地说道,“我刚才亲眼看见李公子买药回去自己煎,还要被钱家那个老虔婆嫌弃,真是快气死我了。要不是记着您的吩咐,我早就把那老虔婆狠狠教训一顿出气了!” 第1109章 帮人帮到底 “钱家人怎么了?”春柳也只是猜测,没有想到自己猜得这么准,李沛的姑母果然在钱家过得不好。 刘三愤愤不平,“我从钱家大门前离开,又到附近打听了一番。伍总管,我同你说,钱家做的事简直不是人干的!” 春柳坐下来听他细说,这才知道,原来李沛姑母的病都是累出来的! 当年李氏嫁到钱家,钱家大儿子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整日只知道游手好闲,吃喝全靠父母。 李氏嫁过来后,钱老太就做了甩手掌柜,不但把全家的事情都扔给李氏一个新妇做,还要李氏一个人养活全家五六口人。 李氏远嫁豫州,娘家也帮不上忙,只能忍气吞声,每日累死累活,哪里还能怀得上孩子?李氏的肚子两年没有动静,丈夫就借故在外头拈花惹草,同一个寡妇不清不楚,闹得人尽皆知。 后来,李氏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生下一个男孩,但月子没有坐好也亏了身子,这才落下咳嗽怕寒的毛病。 可就算是这样,钱家人也没有收敛,反而总是讽刺李氏过于娇弱,才害得他们老钱家至今只有一个大孙子。 “伍总管,之前咱们是不知道有这事。现在咱们知道了,李公子又是咱们认识的人,不得好好帮帮他吗?”刘三激动地说道。 他自己之所以误入歧途进了盐帮,就是因为生父为了外头的女人,活生生拖着他娘的病不治,小病拖成了大病,害得他娘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现在看到同样的事,刘三恨不得立即把李氏救出火坑,免得和他娘一样被渣男害死。 春柳知道刘三的事,她和刘三是一个想法,帮是肯定要帮的。只不过该怎么帮,还是要看李氏自己的想法。 “今天时间不早了,明天一早我跟你去钱家看看,到时再做打算。”春柳拍板决定。 …… 李沛并不知道春柳的打算,这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他特地去了豫州城里最好的药铺抓药,按照大夫的吩咐煎了药给姑母喝下。 但一副药下去,李氏的咳嗽并没有好转,反倒咳得更加厉害了。 整个后半夜,李沛都能听到李氏房中传来隐忍的咳嗽声。 可就算是这样,钱家人还是只当没听见,李氏的丈夫更是和她分房睡了好多年。饶是大夫都已经解释过,李氏的咳疾不会传染,对方还是怕李氏把“病气”过给了他。 李沛几乎一夜没睡,直到天蒙蒙亮才合眼睡了片刻,等他醒来找到李氏,却发现李氏在后院洗着一大家子的衣服。 已经入冬,井水冷得刺骨,李沛赶紧把李氏拉了起来,“姑姑,你身体不好,怎么还能碰这么冷的水?” 李氏被侄儿关心,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沛儿,姑姑没事。昨天喝了你给姑姑抓的药,姑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哪里好得差不多,反倒咳得更厉害了!”李沛终于忍不住,还是把自己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姑姑,你嫁到钱家这么久,他们都是这么对你的?” “沛儿……”李氏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你不用担心,姑姑挺好的,这都是老毛病了,天一凉就犯,不打紧的!” 李沛还想说话,可看见李氏茫然而又无助的模样,忽然心头一软,到了嘴边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姑侄两个面对着面站着,忽然就听到钱老太欢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哟,媳妇,侄孙儿,你们还站着干啥?咱们家今儿可来了一位贵客,点名要找你们。媳妇,这衣裳你也别洗了,回头我来洗,快回屋换身衣服,别让贵客等急了!” 钱老太的出现打断了姑侄两人的话,两人都面面相觑。 李家和钱家都是普通人家,认识的也都是普通人,哪里来的什么贵客? 但对方都已经点名,想来不会有错,李氏还是回去换了身体面些的衣裳,和李沛一起来到堂屋见客。 两人走进堂屋,李沛这才知道来的人居然是春柳,春柳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身后站着两个壮汉,旁边还有个大夫模样的人坐在一旁,脚边放着一个药箱。 “伍总管,你怎么来了?”李沛再次看到春柳,真是受宠若惊。 他早该想到是春柳,否则还能有什么人能让势力眼的钱老太,露出那样的表情? 春柳总算等来李沛,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李公子,昨日听你说李夫人身体有恙,想着你我好歹朋友一场,便自作主张带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给李夫人把把脉,应该不会犯冒你与李夫人了吧?” 春柳今日特意穿了自己带来的最好的衣裳,就是为了来给李沛和李氏撑场面。 当然,她见到钱老太也不会忘了向钱老太表明自己的身份。 只不过,在钱老太面前她自然不会称自己是南北商行的总管事,索性告诉钱老太,自己是京城镇国公世子夫人身旁最得力的管家。 钱老太一个普通老太太,天地都不知道,一听到春柳的名头,恨不得把春柳当祖宗捧着。 春柳不过闲说了几句,李沛颇受沈清的赏识,钱老太便态度大变,看李沛的目光像在看一只下金蛋的母鸡。 “伍总管这是哪里的话?”李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承春柳的情,可凭他自己的能力,肯定请不到回春堂的大夫来给李氏治病,只好将这份人情紧紧记在心中。 春柳见到李沛不反对,便看向一旁的李氏,“李夫人,大夫替您把脉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我与你们一起,您应该不会介意吧?” 李氏也听明白春柳话里的意思,春柳这是有话要单独与她说,不想让别人听到。 她朝着春柳点了点头,“伍总管要是不介意,便请伍总管与大夫移步到我房里来吧。” 春柳没有叫上李沛,带着大夫和李氏进了李氏的卧房。 卧房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掉了漆的椅子。 大夫给李氏把了脉,眉头就皱到一起,“李夫人,你这病症应该颇久了呀,为何不早先医治?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神仙都难救!” 第1110章 李氏的选择 “竟这样严重?”就连李氏自己都吓到了。 每年到冬天她的咳疾都会犯,等到天气暖了就好了,一直以为是小毛病,只是偶尔抓点药来吃。 没想到,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大夫听到李氏的话,也有些生气,“老夫还能骗你不成?你这是寒邪入体,所以每到冬日便病情加剧。你自己的身子,难道自己不晓得?我看你岁数也不大,若还想留着这条命,便好生养着,最起码不能这般劳累了!” 别说大夫已经给李氏把过脉,就连春柳第一回见到李氏,也能看得出她操劳过度。 一双手上满是茧子,脸色也蜡黄憔悴,看着比本来的年纪苍老了不少,和她刚见到张秀娥的时候差不多。 当然,当初的张秀娥比李氏还要惨一些。 最起码李氏住在豫州城里,不用下地种田,张秀娥之前在老沈家,做的那都是体力活。 “大夫,劳烦您给李夫人开个方子吧。”春柳和大夫说道,“李夫人之前也不知道严重性,日后一定会好好调养身子的。” 春柳话音落下,大夫的脸色缓和不少。 做大夫的最生气的就是病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春柳都这么说了,他的火气当然消了大半。 “按这张方子抓药,但过段时间还是要来找我复诊,我需得调整方子,才能彻底把你的身体养好!”大夫把方子递给李氏,然后收拾起自己的药箱。 李氏摸了摸身上,又回头到橱柜里拿出一点碎银,“这些诊金也不知道……” 春柳把李氏的手按了回去,她带着大夫来找李氏,就不会让李氏自己掏银子。来到钱家之前,她就已经提前把诊金付过了。 她找大夫来给李氏治病不过是小事,接下来要说的才是大事。 “李夫人,诊金的事您不必操心,包括之后需要用到的诊金,我都已经替您付清了。”春柳说道。 李氏吃惊地看着春柳,“伍总管,这怎能劳你费心?我手头没多少银子,等过段时间我攒够了银子,就把奖金全部还你!” “李夫人,我要同您说的并不是这些。”春柳摇了摇头,她手头还算宽裕,李氏的这点诊金对于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并没有指望李氏能够还上。 李氏疑惑地看着春柳,“伍总管有何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春柳无奈一笑,她帮助李氏不求回报,不过是受李沛的影响。再说了,不是她瞧不起李氏,李氏能帮助她的事情,确实少之又少。 “李夫人,那我就直说了,若是有哪处冒犯了,还请李夫人海涵。依我看来,李夫人这些年在夫家过得并不好,与家人也是相隔两地。钱家长子在外头胡作非为,你挣的钱不但要养活全家老小,还要替他在外头养别的女人。非但如此,你丈夫还在外头与那个女人生了个孩子。李夫人,这些事情我都说对了吗?” 李氏没有料到春柳要和她说的竟是这些,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伍总管说得对,我夫君他确实不是个东西,钱家这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李氏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春柳看到一丝希望,紧接着问道:“既然如此,如果我说我可以帮助你离开钱家,回沧州去与父母兄弟团聚,你可愿意?” “我一大把年纪了,莫非还要被夫家休弃回娘家去?”李氏愣了一下问道。 春柳如果要帮李氏,当然不可能让李氏被钱家休弃,“自然不会,李夫人若想离开,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夫妻二人和离。” 李氏听了春柳的话,陷入长长的沉默,春柳也知道李氏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决断,便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李氏终于开口说道:“伍总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嫁来豫州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在豫州的日子。更何况,我还生了个儿子,钱家如今才是我的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等熬过去了就好了。” 等熬过去要熬到什么时候?多少人熬了一辈子,熬到死也没熬到坏人变好。 春柳听到李氏这么说,也没有再劝说,“既然李夫人已经有了决断,那我便不再多说了。李夫人的病大可放心,只须每隔一段时日,到回春堂复诊便是。” 说罢,春柳起身对着李氏点了点头,便走出卧房来到堂屋。 李沛还待在堂屋里,见到春柳和李氏终于出来,立马站了起来,“伍总管,姑姑,你们……没事吧?” 大夫在李氏房中没呆多久就出来了,对于李氏的病情他已经有心理准备,得知只需要好好调养就行,反倒松了口气。 倒是春柳和李氏在房中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有些奇怪,让李沛一颗心悬了起来。 “当然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春柳率先露出一个笑容,看了身后过来的李氏一眼,“李夫人和我说了不少体己话,这才耽搁了一会儿。” 李氏也不想让侄儿担心,立刻笑着附和,“伍总管说得对,我与伍总管说了不少话呢!” 说是这么说,但毕竟春柳也是第一回见到李氏,事情都办完了,自然也就不打算在钱家多留。 “伍总管这便走了,不打算留下来用顿午饭吗?”李沛挽留道。 之前他们姑侄俩在钱家遭受嫌弃,钱家当然不可能留他们的客人在家中吃饭。但现在不一样了,钱老太的态度大变,别说留春柳吃个午饭,就是留宿,想必钱老太也乐意得很。 春柳帮了他那么大的忙,李沛不可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吃午饭就不必了。”春柳笑了笑,说道,“我们很快就要回京城去,不少事还没处理完,赶着回去把事情办完就走了。” “这就要回京城去了?”李沛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朝春柳拱了拱手,“伍总管,那到时在京城再见。” 春柳带着人离开钱家,刘三终于忍不住凑上来,“伍总管,钱家人都那么对李氏了,她居然不想走,还把人家当成一家人,为什么?我想不通!” 第1111章 大雪天捡人 春柳叹了口气,“刘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咱们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 只能说尽自己的力,问心无愧就好。 刘三也蔫蔫的,在旁边嘟囔了一句,“也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咱们家姑娘和姑奶奶。” 春柳觉得刘三说得对,这世上能够摆脱原来的命运,活得更好的人虽然有,但也不多。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张秀娥和沈清,一个有和离的胆量,一个有能够白手起家的魄力。 想到这里,春柳心情舒畅了不少,也就没把李氏的事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李氏已经做出了选择,说明她自己已经有继续面对糟糕生活的准备。 既然是这样,春柳好像也没有必要太为李氏担心。 只不过,她说的也不是假话,她们一行在豫州确实待了太久,眼看着年关将近,是时候动身回京城了。 然而这么一耽搁,也还是过了五六次,春柳才带着众人从豫州城出发。 结果就是这么不凑巧,出发当天的早上,天空中就飘起雪花。 “伍总管,这已经开始下雪了,咱们还要走吗?”刘三有些担心地看着天空。 豫州在京城的南边,豫州都已经下起小雪,这说明北边已经被风雪覆盖。 这个时候回京城,指定越走越冷不说,路上肯定也不好走。 要是换成别的时间,春柳肯定在豫州城等到雪停,但偏偏每年这个时候南北商行最为忙碌。 这雪一下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停,她再赶不回去,就怕阿梅和兰香忙不过来出了什么差错。 “走,再不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春柳叹了口气,又吩咐刘三,“去城里多买些碳,再管客栈老板要几坛酒和姜来,路上兄弟们多暖暖身子免得冻病了。” 刘三他们一群人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比起随时可能丢掉性命,这点风雪算什么,当即没有二话就要上路。 当然,他们也没辜负春柳的好意,按照春柳的吩咐买了东西,便冒着风雪上了路。 也就是这么不凑巧,刚出豫州城没多久,雪就下大了。 好在南北商行的马车都用料结实,只要买马车的窗门一关,外头的风就吹不进来,车里再烧了炭炉,整个车厢都很暖和。 外头赶车的身上也都穿着羽绒服,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有车厢内的同伴时不时递来的热好的酒,以及热腾腾的汤水。 这一路上来往的这么多马车,居然没有比他们更舒畅的了。 “这都要多亏了伍总管考虑周到,否则非要冻成冰块不可!”给春柳赶车的兄弟感慨道。 刘三坐在车板上喝着酒,满脸笑容,“可不是吗?也多亏咱们南北商行有财,你看看这天,雪下得这么大,哪里还有人在外头赶路啊!” 春柳也半敞着车门,和两人说着话,忽然听到聊得正开心的两人哎了一声,马车也跟着慢了下来。 “还真的有人,不是我说,这荒郊野岭的,不赶紧找个地方躲着,不得在路上冻死?” 春柳听到这话,打开马车的车门,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雪地上有个人背着包袱慢慢前行。 外头的雪积得几乎有成人小腿高,那人肩上背上头发上都是雪,就连睫毛也都被雪染成了白色。 他整个人缩着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被冻青了。 春柳看清了那人的嘴唇,自然也看清了那人的脸,这在雪中行走的,不是李沛还有什么人? “那不是李公子吗?”刘三率先惊呼出口。 春柳也顾不上想李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赶紧喊道:“快停车!” 到李沛从车下上来,好不容易捂暖了身子,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春柳和刘三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看着狼狈的李沛,不由地好奇问道:“李公子,你不是在钱家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李沛还是在春柳前两天走的,谁知走着走着就下起了大雪,还被晚一天的春柳给追上了。 李沛也没料到,回沧州的路上居然还能碰到春柳,无奈地笑了笑,“姑姑这边有了着落,眼看时间不早了,我也得赶回沧州去。书院先生没给我几天假,眼下已经是超了,总不能再耽搁下去。” “就算是回沧州,那也坐马车回去啊。下了这么大的雪,要是没碰见我们,在这种地方,你去哪里投宿去?”刘三也跟着皱眉头。 这种天气,就连他们盐帮贩盐也都会迟一些,更别提李沛只是回家。 李沛颇有些难为情地搓了搓手,“实在是囊中羞涩,所以只得选择步行回沧州。” 前几天没有下雪,他根本不考虑住宿的问题,只不过是在荒郊野岭也太难听了些,所以没好意思说出口。 春柳整个人都震惊了,“李公子,你出门来探望你姑母,家中不可能没给你银钱吧?” “给是给了,但我离开之前,担心钱家人还欺负姑姑,把剩下的钱悄悄留下了。还有,之前那个小乞丐,我也……”李沛摊了摊手,他只留下钱买了一些吃食,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铜板,当真是比叫花子还穷。 “你真是……”春柳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叹了口气,“接下来你跟着我们走吧,等到了京城,我再让人送你回沧州,至少比你步行回沧州快。” 李沛脸色微红,急忙摆手,“这哪里好意思,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刘三截过话头,“李公子,你还拒绝什么?再不好意思,我们伍总管也都帮过你好些回了。雪不知道还下几日,你若是冻死了,你家里人怎么办?“ 这下子,李沛的脸才算彻底涨红了,只好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几日,李沛就叨扰各位了。” …… “雪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春柳怎么样了?”这么大的雪,沈清还来去了南北商行,就是因为前几日收到春柳要回来的消息,特地来南北商行等候。 按照往常的时间计算,从豫州回来差不多今日就能到,但这两日天气恶劣,就连沈清也没抱太大希望。 然而,就在她打算回国公府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兰香高兴的声音。 “东家,是咱们铺子的马车!春柳姐姐可算回来了!” 第1112章 李公子又是什么人? 春柳终于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南北商行的所有人都露出高兴的笑容。 春柳平时负责总管整个南北商行,沈清不在铺子里,春柳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一点点靠时间积累出来的感情,以及春柳表现出来的能力,不是旁人可以轻易替代的。 哪怕翟泽能力也不错,甚至还是沈清的表兄,在这点上都比不了春柳! “伍总管终于回来了,这可太好了,伍总管这段时间不在,我干活都不得劲!” “春柳姐姐这趟去豫州花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收获颇丰,咱们南北商行说不定马上就要开豫州分店了!” 也有人小声说道:“伍总管出去这么久,总算回复好心情了吧?” 虽然没有人回答这句话,但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听见动静从后院走出来的翟泽。 春柳为什么匆忙赶去豫州,南北商行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之前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外人都看出来春柳喜欢翟泽,也只有翟泽自己不知道。 本以为袁宝君离开,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但看春柳和翟泽的反应,想来两人是没能成。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翟泽又是自己人,众人当然怪不了翟泽。 只是,春柳离开前那副状态,只要是个人看着就心疼。 翟泽听见动静从后院出来,倒是没听清楚之前他们说了什么,只是见他们都纷纷安静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 只好问道:“方才我听见有人说,春柳从豫州回来了?” 翟泽话音落下,这才有人笑着回答,“可不是吗?翟公子,伍总管她现在人就在外头,东家已经迎出去了呢!” 南北商行毕竟生意好,哪怕是风雪天气,此时铺子里还有不少客人,他们都还在当值,没办法一窝蜂涌出去迎接春柳,只能在这里自个高兴高兴。 阿梅和兰香却不一样,已经跟在沈清后头,高高兴兴地出去接人了。 另一边,沈清听见兰香的声音走出去,果然看见数辆南北商行的马车停在门外。 刘三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冲着沈清笑呵呵地打了声招呼,“姑娘,我不负所托,把伍总管给您从豫州平安带回来了!” 春柳就回去豫州,本来就带了几个南北商行的伙计,刘三等人还是沈清实在不放心春柳这种状态出远门,命他们半路追上去的。 好在刘三不负所托,真的在豫州派上好几回用场。 否则,李沛和那个小乞丐还真不一定得救。 “很好,此行麻烦你们了。”沈清笑着点了点头,“刘三哥,你带着兄弟们回去休息,回头我请你们来园子里吃酒。” 当然,也少不了银钱方面的奖励,只不过这话说出口太过见外,刘三等人肯定会拒绝。 到时,还是想个法子,直接送到他们手上就是。 刘三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兄弟几个,就等着姑娘请我们吃酒了!” 沈清要是说请他们去酒楼,那他们肯定不同意。但要说私底下请他们吃饭,他们自然再乐意不过。 以沈清如今的身份,酒楼菜和家常菜哪个更有诚意,那肯定不用说! 刘三几人的动作很快,重新上了马车,在街上绕了一圈,把马车赶到南北商行后头那条街去。 这时,春柳也下了马车,沈清这么久没看见她,一直担心她的情况,此时的看她分明比离开之前消瘦了几分,不由一阵心疼,直接上前抱了抱春柳。 “你这傻丫头,一声不吭就去了豫州,你知不知道,我和我娘……” 话音未落,只见春柳身后的马车上,又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清瞪大的眼睛,实在无法想象,李沛为什么会从春柳的马车上下来。 “李沛,你怎么会和春柳一起出现?” 李沛也没想到,春柳回到南北商行,会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他性子本来就有些腼腆,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车下的刘三就开始催促。 他想着自己要是跟着刘三去了南北商行后头的街上,又从后门溜达出来,那实在有些尴尬,倒还不如大大方方和春柳一起从车上下来。 于是,等到翟泽走到南北商行门口,就看见春柳和沈清面对面站着,而春柳身旁一个刚从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正红着一张脸不自然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这回和春柳姑娘在豫州相遇,多亏了春柳姑娘出手相助。” 沈清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两人,笑着问道:“哦?想不到你们二人,还能在豫州相遇,真是缘分。” 春柳也忍不住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清清,我想让李沛在园子借住两日。到时,再同你好好细说。” 沈清也很好奇两人在豫州发生的事,再加上之前对李沛的印象不错,一口答应一下来。 “你们二人一路劳累,还是不要操心南北商行的事了。我娘想你想极了,肯定恨不得立刻见到你。你们回去稍事休息,一会儿等我们回去,才有胃口用晚膳。”沈清说道。 春柳这一路上确实累了,也没有和沈清客气的打算,李沛是她从豫州带回来的,理论上算是她的客人,总不能她在南北商行干活,让李沛在一旁看着吧? 这个时候,车夫已经将春柳平日用的,留在南北商行的那辆马车赶了过来。 沈清将两人送上马车,却见春柳上车之前,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 她顺着春柳的目光看去,只见翟泽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正朝刚上车的春柳和李沛身上看去。 “表哥,你不是在后院清点库存,怎么出来了?”沈清目送春柳的马车离开,走到翟泽身旁看着翟泽还停留在街口的目光。 翟泽回过神来,急忙收回目光,笑着说道:“方才听见有人说春柳回来了,便想着出来看看。” 沈清看了看街口,又看了看翟泽,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打算进铺子把手头剩下的事情干完。 翟泽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清清,方才那个李公子……又是什么人?” 第1113章 春柳姑娘也喜欢李公子? 翟泽破天荒地这么问,沈清都忍不住多看了翟泽一眼。 之前翟泽不是拒绝了春柳,现在春柳和李沛一起回来,他又这么关心李沛的身份,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表哥,你……” 沈清没有说下去,翟泽却听出了沈清的潜意思,也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这些,连忙解释道: “春柳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男子回来,再怎么说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也是出于关心才问的。” 沈清笑了笑,“表哥,你就放心吧。这位李公子和你一样,是个真真正正的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对春柳怎么样的。” 沈清没有把话说下去,便撇下翟泽一个人走开了。 春柳喜欢翟泽什么?不就是喜欢翟泽人品端正么?春柳又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 现在,翟泽拒绝了她,又来了一个同样正义的李沛,春柳被李沛的人品打动,喜欢上李沛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再说了,李沛虽然有许多点不及翟泽,可一看就是个性子火热的,他的心可比翟泽要容易捂热得多。 以李沛目前对春柳的印象,只要春柳愿意,两人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哪怕翟泽是沈清的表哥,沈清也舍不得春柳继续捂翟泽这颗石头。春柳跟在她身边这么久,沈清早就把春柳当成她的亲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都舍不得伤害。 不过,翟泽至少是个男子,手背的肉糙一些耐造一些,沈清在这点上,果断选择了偏心春柳。 …… 翟泽没从沈清那里得到确切答案,回到后院的库房继续做事。 库房里,白霖正帮着伙计们把货物整理到一块儿去,他虽然没跟着翟泽一起出去,但也从旁人口中听说,春柳和李沛一起回来的事。 南北商行的伙计都认识李沛,正纷纷给白霖介绍着李沛。 “那个李公子真是个大好人,之前《太学例卷》刚出来那会儿,好多人来咱们南北商行退《九三》,就是李公子仗义执言,才让咱们知道了那些人退货的缘由。” “是啊是啊,李公子每回来南北商行,要是有空的话,都会顺手帮我们干会点活,咱们铺子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李公子。” 白霖忍不住问,“那春柳姑娘也喜欢李公子?” 这可把伙计们难倒了,换作以前春柳肯定是不喜欢李沛的,那时候谁看不出来春柳喜欢翟泽? 可这回春柳从豫州回来,李沛居然同行,春柳现在喜不喜欢李沛,他们可说不准。 一个伙计犹豫了片刻,给了白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伍总管每次看到李公子,都是笑脸相迎。” 白霖得到这个答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几分不得劲儿。 他干完活,垂头丧气跟在翟泽身旁,等到两人身旁没有别人,就开始在翟泽耳边使劲叨叨。 “公子,我刚才问过了,那个李沛好像还真是个好人。咱们铺子里接触过的,没有一个说他坏话的,就连春柳姑娘对他的印象好像也很好。可他一个沧州的书生,怎么哪里也不去,偏偏去了春柳姑娘去的豫州。那么大一个豫州,两人还正好撞上了,当真有这么巧的事?” 翟泽不回答他,他就在一旁自顾自念叨。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品好归人品好,却也和别有用心没冲突啊。公子,我觉得,肯定就是这李沛喜欢春柳姑娘很久了,所以才趁虚而入,想要借机上位。可恶,怎么会有这么狡猾的人,咱们……” 白霖叨叨得翟泽实在受不了,忍不住蹙起眉头,沉声道:“白霖,捕风捉影的事情,不要妄加揣测。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白霖这才闭上嘴,不敢再惹翟泽生气。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挨到回园子的时辰,马车刚到园子门口,园子里就传来一阵饭菜香气。 这香气和平日里厨房做的饭菜不一样,而是他们熟悉的青州菜。 翟泽和白霖都尝过张秀娥的手艺,一闻就知道是张秀娥亲自下厨了。好不容易到了饭厅,翟泽坐下来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张秀娥亲手做的菜呈了上来。 这足以证明张秀娥对李沛的喜欢,同样是带客人来园子,袁宝君一个堂堂沧州首富的千金,却没有李沛一个重书生的待遇好。 张秀娥当然不是那种看重俗物的人,李沛虽然来过园子一回,但张秀娥还是第一回见他。她一见到李沛,就发自真心地喜欢,再加上从沈清那里得知,李沛的正义之举,就对李沛越看越喜欢。 饭桌上,就连一向待人冷漠的江老太,都对李沛拉不下脸来。 “春柳,你吊了我们这么久的胃口,现在总算可以说了吧?”沈清也有些等不及了,春柳在南北商行卖了好大一个关子,她自然也想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在豫州遇上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突如其来的喜爱?哪怕李沛是个大好人,那也是一样的。 张秀娥和江老太之所以对李沛那么热情,一方面是好奇李沛和春柳一道回来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两人之间说不定有什么。 春柳哪有沈清和江老太那么多心眼,完全没有察觉众人的想法,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沛是去豫州城探望他的姑母,我们也是在街上巧遇。我得知他姑母生病,便带着大夫去看了看。谁知回来的路上,居然看见他一人冒着大雪赶路。” 张秀娥心软,听不得这些,赶紧问道:“这么大的雪,怎么不坐马车回京城?一个人在路上赶路,那还不冻得够呛?” 江老太素来心思缜密,听了春柳之前说李沛把身上的碎银给了小乞丐,便说道:“自然是把车马费给了那孩子,手头的银钱不够了,他姑母手头不宽裕,便仗着年轻想咬牙走回沧州呗。若是手头还有银钱,说不定反倒还要给姑母留一些,哪还能开口向姑母要钱?” 第1114章 闲话 李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江老夫人,李沛确实将银钱留给了姑母。只是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忽然会下雪。若是知道雪下得这样大,是断然不敢步行回去的。幸好路上遇到春柳姑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样心善的孩子,江老太这种看惯了世间百态的人,很难不喜欢。 听到李沛的话,江老太都难得脸色和蔼地说道:“好孩子,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在咱们园子多住几日,好好招待招待你。你在术数方面有什么问题,大可向清清请教。” 李沛本想说,明天就回沧州去,但江老太如此热情,他也不忍心拂了江老太的好意。 再加上,沈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先生,这样的机会李沛求之不得。 一时间,假期早已经超了这件事情,也都被他抛到脑后。 “既然江老夫人不嫌弃,那李沛留两日就是了。”李沛高兴地说道。 晚饭很快结束,随着春柳和李沛把事情说开,众人很快就了解到,李沛和春柳在豫州发生的事。 这两件事实在太过巧合,以至于晚饭结束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多时辰。 晚饭结束后,李沛被安排到客房休息,白霖自己下去用了饭,跟着翟泽回到院子里。 一路上,白霖都显得很高兴,哪怕翟泽不怎么说话,他也在翟泽身边念叨。 “公子,原来那李公子不是别有用心,倒真的是我误会了他。你说,天底下咋会有这么巧的事?要不是春柳姑娘出手相助,李公子不是被混混打断了腿,就是在雪地里冻死了。春柳姑娘这是对李公子有救命之恩啊!” 翟泽也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春柳性子直率,且天生有股正义感,她能救李沛两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翟泽的语气里充满对春柳的肯定,白霖不由停下脚步,看着翟泽自顾自往前走,脑海里不由浮现一个疑惑。 他怎么觉得,他家公子好像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摇了摇头,甩掉自己心中刚生出的想法。 想什么呢?春柳亲口向翟泽表明心迹,都被翟泽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说明翟泽心里对春柳根本没有男女之情,又怎会因为李沛的突然出现而紧张? 翟泽之所以对春柳满脸赞扬,那绝对只是因为对春柳为人处世的佩服罢了! …… 李沛在园子里留了两日,但也没落下自己的功课。 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自然是把不懂的知识点列出来,请沈清帮他一一解答。 沈清见李沛实在难得,便也特地匀出一天时间,专门给李沛讲解。 期间常鸿还来了一趟,两个“先生”一起指导李沛,常鸿也觉得李沛的学问不错,只不过他上的那家书院的先生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所以考举人才连考了两回才中。 “如果你一直保持这个水平,回去再冲击一段时间。别的我不敢保证,我那年的院试你肯定能过。”常鸿说道。 常鸿可是当年明算科的探花,有他的评价,李沛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即就回沧州去闭关读书。 常鸿嘴上没把,沈清担心常鸿给李沛的期望太高,到时要是不成,反倒会让李沛更加失望。 她补充道:“去年金泽书院也是取了巧,这两年各州书院都有准备,竞争定然比往年更加激烈。两年的事不可相提并论,若是要有十全的把握,还是得回去及早做准备。你如今的情况,我建议你还是最好回沧州寻位靠谱的先生,趁恩科之前好好突击一番。” 李沛也不是焦躁的性子,只不过听了常鸿的话一时激动,沈清提点了他一番,他立即回过神来。 “沈先生教导的是,要考科举自然应该戒骄戒躁。” 沈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沛还算有悟性,否则她也不可能这么教李沛。 李沛能问的问题都已经得到了答案,他也没有在园子里继续留下去,这天吃过了午饭,就到南北商行找春柳道别。 “李公子找我们伍总管?”一个伙计热情地回答,“您在这里稍事等待,方才来了一位熟客,伍总管正在后头招待呢!” 李沛也不着急,便在前头的铺子等着,没想到没等来春柳,反倒等来几个面生的女子从门外进来。 本来李沛以为这些都是南北商行的客人,也没有怎么留意,直到他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听到她们提起春柳的名字三四回,这才情不自禁把注意力放在她们的谈话中。 其中一个穿着红衣年轻的姑娘面带讥讽,笑着说道:“你们听说了没?这南北商行的伍春柳,一心喜欢着翟公子。可翟公子那是什么人?且不说他亲舅舅是左副都察御史,表妹还嫁进镇国公府,即便他身上没有功名。但他年纪轻轻,长相又不错,京城多少人家盯着,请了媒婆上门都给拒绝了。她一个帮着打理生意的管事罢了,说难听点就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下人。就这身份,做个妾室便罢了,还妄想做人家的正头娘子。” 红衣姑娘的话音落下,身旁另一个穿着黄衣的,吃惊地看着她。 “真有此事?我竟不知道!不是听说,前阵子袁家大小姐跟着翟公子从磁州回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二人好事将近,怎么忽然间袁家大小姐,又被她大哥接了回去?” 红衣姑娘笑了一声说道:“那还能怎么着,自然被人搅和了呗。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袁老板那么疼爱袁大小姐,谁不想做他们袁家的乘龙快婿?不过,袁家的女婿当然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袁老板一看翟公子身边这乱七八糟的,任凭翟公子多好的家世人品,可不都得掰了么?” 两人说着,她们身旁的姑娘们也回过神来。 “我就说,为什么上次我娘来提亲,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原来是嫌我们家门槛太低,比不得张大人的亲外甥呀!” “呵,她倒想攀高枝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配不配得上翟公子!” 第1115章 三生有幸,矢志不渝 这几人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别说李沛听到了,就连铺子里的其余客人和伙计们也听到了。 伙计们向来敬着春柳,当然也不乐意春柳的事拿出来被人当着众人的面嘲笑。 “几位姑娘,事关我们伍总管的名誉,还望几位姑娘手下留情,莫要说些流言蜚语。”一个伙计站出来维护春柳。 他这么一说,那红衣姑娘先不高兴了,叉着腰问道:“什么叫流言蜚语?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捕风捉影,说些有的没的事,污蔑你们伍总管了?都说你们南北商行的伙计十分有礼,比京城其余铺子不知强多少,看来也不过如此。我们不过是在说事实罢了,难道进了你们南北商行,连实话都不能说了?” 伙计只是出来一劝,没想到这红衣姑娘怼了他一连串。 他脸都气红了,很想大声反驳,可对方毕竟是客人,他也不能将话说得太过。 “您也是位姑娘,应该知道姑娘家的名誉有多要紧,您这话要传了出去,以后我们伍总管怎么做人?”伙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红衣姑娘冷哼一声,“她怎么做人关我什么事?那袁大小姐一个人千里迢迢,跟着你们家翟公子来京城。要不是伍春柳,两人说不定真能成!我说的哪句话不是实话?是袁大小姐看中了翟公子不是实话,还是伍春柳喜欢翟公子,却被拒绝不是实话?” 伙计平日里见多了找茬的客人,大部分就是在货物上找茬,最多退换货物满足了对方的要求也就罢了,还没遇到过这么刁蛮的。 对方又拿着春柳的名誉说事,伙计就算想发作,那也是投鼠忌器。 其中一个一看不对劲,赶紧撒腿跑到后院,找到能话事的翟泽。 翟泽今日没什么事做,在后院的茶室里休息了片刻,就看见一个伙计急匆匆跑过来。 “翟公子,不好了,前头铺子来了几个人吵了起来,越说越来劲,咱们都快要说不过她了!”伙计急得满头大汗,比平时遇到难缠的客人还要着急。 翟泽哪里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有人借题发挥,来找南北商行的麻烦。 他立刻放下手中茶杯,安抚道:“先别着急,同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伙计能不着急么,他跺了跺脚,说道:“那几个姑娘说的是您和伍总管的事!” 翟泽一愣,霍地下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白霖也不敢怠慢,立即跟上翟泽的脚步。 两人来到前头的铺面,就见到铺子里原本在挑选商品的客人,都在驻足观看,就连铺子外头都站了好些看热闹的路人。 伙计口中的那个红衣姑娘,正不管不顾地胡搅蛮缠,大声冲着众人说道,“怎么,伍春柳敢做,就不敢让我们说了?我今日本来就只想和小姐妹私底下说说,可你们越要阻止我,我就越要说。伍春柳就是自甘下贱,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男人不喜欢她,她非要往上贴。你们也不必那么生气,我又不是说你们南北商行东西不好。你们南北商行卖的东西我还是挺喜欢的,不但以前买,以后也会买。我就是看不惯姓伍的,明明就是个下人,还跟大小姐似的,真当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的底细。” “什么仇什么怨啊?春柳姑娘平时挺好的,怎么就有这种人,自己不怎么样,非要眼红别人。这都什么人啊这是!” 白霖把春柳当自己人看待,哪怕翟泽拒绝了春柳,白霖还是把春柳当自己人看待,一听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去打那红衣姑娘几拳。 他说完这话,没等到翟泽的回答,侧过头却只见翟泽面沉如水,急忙唤了一声,“公子?” 翟泽好一会儿才语气沉沉地说道:“这事是谁传出来的?你这就去沧州,问问袁氏兄妹是他们身边什么人胡言乱语!” 现在?去沧州? 白霖真不知道,是翟泽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但他还是第一回看见翟泽这么生气,一时间不敢说别的话,连忙答应了一声,扭头去了后院。 还没走到后院,忽然看到沈清带着春柳从后头出来,他惊奇地看了两人一眼,“姑娘,您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有春柳姑娘,这前头乱得很,你最好还是别去了,免得听那些人说话脏了你的耳朵。” “我是带着李沛一起来的,刚才李沛不还在前边等着,怎么一下子不见了人影?”沈清皱了皱眉头。 她倒是不想带着春柳出来,可前头闹哄哄的,后面小楼里都听到了。 虽然听着不怎么真切,可偶尔能听清的那几个词凑在一起,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霖气都气饱了,哪里还顾得上李沛,同沈清说自己要赶紧办事去,便小跑着去了后头街上,解下马厩里的一匹马飞快离开。 沈清也顾不上白霖为什么这么火急火燎,她拉着春柳跨过门槛从后院进了铺面,就看见翟泽紧抿着双唇,朝那边走了过去。 然而,还没等翟泽走到红衣姑娘面前,就听见李沛高声说道:“这位姑娘,你的言辞未免也太过分!春柳姑娘不是什么下等人,她生得好看,能力出众。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地比你善良得多!要是换成春柳姑娘,今日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人陷入流言蜚语当中!你虽穿得华丽,可你的心却比春柳姑娘丑恶得多!” 红衣姑娘正得意,忽然冒出一个李沛说她的心丑恶,红衣姑娘的脸都气歪了。 “再善良又有什么用?她伍春柳还不是倒贴别人都不要的便宜货!” “谁说春柳姑娘没人喜欢?”李沛毫不犹豫地宣布,“我就喜欢春柳姑娘,不喜欢你这样的!是我单恋春柳姑娘,春柳姑娘对我没有半分意思。等我明年金榜题名,就向张夫人求娶春柳姑娘。若是春柳姑娘肯下娶于我,我李沛三生有幸,矢志不渝!” 第1116章 花了的银子如实归还 李沛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发出震惊的声音。 红衣姑娘脸上顿时又羞又恼,“大庭广众之下,你居然说这种事情,真是无耻!” 不但红衣姑娘吃了一惊,就连沈清也没想到,和春柳出来会见到这一幕。 “春柳,看来你的魅力只是对我表哥不管用,在别人那里倒是好用得很啊。”沈清无奈地调侃了一句。 春柳从吃惊中回过神来,这才摇了摇头,“我也没料到,李沛居然会这么说。” 李沛真的喜欢她么?春柳不是李沛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李沛的心思,只是这一路上,她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也不知为什么,听到李沛对她的表白,她忽然觉得自己心中对翟泽残存的不甘,渐渐烟消云散。 或许翟泽和现在的自己一样,从未料到过的事,又怎能让他立马接受? 而相比于春柳的释怀,沈清则眉头微微一挑,她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翟泽,听到李沛说的话,右手轻轻一颤。 相较于李沛的表白,沈清对于翟泽的反应更加吃惊。 翟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春柳一点感觉也没有? 可要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在听到李沛的话后,竟控制不住当场失态? 看来,翟泽也未必就真的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对春柳一点感觉也没有。 就在沈清思考的片刻,李沛那边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只见李沛听了红衣姑娘的话,非但没有羞愧,而是义正言辞地说道。 “在下不过是在回答姑娘的话,要真说无耻,这位姑娘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围观的人也纷纷附和,看着李沛赞同地点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柳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这位李公子喜欢春柳姑娘,想要上门提亲,那又怎么了?咱们大齐风气开放,又不是古板得什么都容不下。倒是这位穿红衣的姑娘,刚才我就在这儿了。你年纪轻轻的,就言辞如此刻薄,难道李公子说得不对?”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伍总管没有什么不好的。倒是她,一进门口气那个酸哟,我在另一条大街上都闻到了。否则,又怎么会不小心溜达到这里,把她的话听了个全呢?” “说得对,口口声声的下等人。伍总管只是在南北商行管事,又不是谁家的下人,怎么就是下等人了?我看张夫人待伍总管好得好,天天就跟亲闺女似的,哪里像这个女子口中说的那样。大家可不要被她骗了,我之前和张夫人说过话,人家张夫人平易近人,可不是她口中这种人!”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哪怕红衣姑娘再怎么狡辩,也掩盖不住她的真实意图。 “我看你们都是瞎了眼,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出!”红衣姑娘气得满脸通红,想要带着人离开,无奈门口却被围观的人堵住了。 沈清眼看差不多是时候了,这才走出来说道:“董姑娘是吧?我记得上个月,你来我家铺子买过东西,还是我亲自接待的你。” 原来红衣姑娘姓董,也是一个官员的女儿,只不过那官员在朝中品阶并不高,所以她也没有什么耀武扬威的资本。 也就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从外头听说一些风言风语,就到南北商行来冷嘲热讽。 “世子夫人!”董姑娘看见沈清出来脸色一变,立马恭敬地行了个礼,“世子夫人还记得我?南北商行开业以来,我还买了不少东西,今日还带了几个小姐妹来。” 董姑娘态度变得比什么都快,刚才在伙计面前有多嚣张,面对沈清脸上的笑容就有多灿烂,全然忽略了沈清身边跟着的人,就是她片刻前还极力嘲讽的春柳。 沈清微微一笑,“我南北商行开业以来,董姑娘确实是常客。” 董姑娘听到沈清这话,嘴角立刻往上扬,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又听沈清吩咐一旁的兰香。 “兰香,你去后头让账房算一算,董姑娘在我们铺子花了多少银子,把这些银子都如数归还。” 董姑娘听到这里,脸上笑容彻底消失不见,震惊地看着沈清,“世子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沈清语气淡淡,“我的意思很简单,南北商行不需要董姑娘这样的客人。董姑娘在我南北商行花了多少银子,我南北商行就退多少银子。从此往后,南北商行再不做董姑娘的生意!” 董姑娘怎么也没想到,她不过讽刺了春柳几句,沈清居然这么大的反应,“世子夫人,伍春柳不过是个管事,我阿爹却是五品的京官。我是官家的千金小姐,难道连你们铺子里一个管事都说不得?” 然而,还没等沈清回答,铺子里外围观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五品京官家的千金大小姐就是你这副德性?要是这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都像你这样,我看也不过如此!” “呵,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不就是仗着自己身份高,瞧不起别人么?都是肉体凡胎,谁家往上三代不是泥腿子出生,谁比谁高贵了不是!” 众人义愤填膺,就连跟着董姑娘一起来的几个姑娘,也都吓得赶紧解释。 “大家别误会,我们就是看个热闹,没有一点瞧不起伍总管的意思!” “是啊是啊,我们就是来南北商行买东西的,董姑娘说的这些有的没的,我们事先都不知情的呀!” 眼看周围人一边倒地对她声讨,就连跟着她一起来的几个小姐妹都临时倒戈。 董姑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眶跺了跺脚,“好哇,你们都欺负我!不买就不买,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铺子,我手头有的是银子,还买不到比你们家好的东西吗?” 沈清冷笑一声,“这可未必,我家春柳光是手上戴着的一只镯子,就值五百两银子。依我看来,董姑娘这浑身上下所有的行头加在一起,都不及这一只镯子的价钱吧?” 一个五品京官的女儿,手头能有多少银子? 从前沈清不说,那是因为没必要炫耀。可现在,人家都爬到了春柳头上作威作福,沈清怎么可能还忍着? 第1117章 可别是生病了 南北商行没少挣银子,沈清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对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春柳,怎么可能没有好回报? 之前是春柳不喜欢那么高调,现在看来,不高调一回不行了。 正好趁着人多,沈清说什么也不能让春柳被人看低了。 “今日诸位都在,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与伍家在青州是世家,在我家中,我娘一直把春柳当女儿看待,我也一直把春柳当妹妹看待。她是南北商行的大总管,而不是什么下等人。今日就算来的不是董姑娘,而是别的什么人,敢欺负我家妹妹,我都是要讨回来的!” 众人听了沈清这话,非但没有因为春柳价值不菲的手镯仇富,反倒纷纷称赞起来。 “我要回去告诉我阿爹,你们都欺负人!”董姑娘看着周围鄙夷的目光,终于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了。 兰香拿着银票出来,董姑娘不见了,她带来的小姐妹们也都脸上挂不住,赶紧趁早离开了。 “东家,那这些银票?”兰香手里捧着银票,有些不知所措。 沈清说道:“打听打听董府所在的位置,让人亲自送上门去,免得给人留下话柄。”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铺子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还有几个忙着招呼客人的伙计。 沈清看了一眼站在或坐在旁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的李沛,笑着说道:“李公子,你让我带你来这里,不是有话要和春柳说?” “啊?”李沛回过神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春柳,慌乱地点了点头,“是,我是有话要和春柳姑娘说来着!” 沈清好笑地看了一眼两人,没有在这里打扰,而是选择给两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春柳则走到李沛身旁,神色自然地问道:“李沛,你有话要同我说?” 遇上这种事,害羞的本应该是她才对,可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李沛连她的那份都一同紧张了,春柳居然比想象之中要平静得多。 “那、那什么……”李沛挠了挠脑袋,结结巴巴地说道,“春柳姑娘,其实我是来同你道别的。这两天,我在沈先生这里受益良多,打算回家去闭关一段时间,冲击明年的恩科。” “闭关一段时间?”春柳脸上露出笑容,“这么看来,清清确实教了你不少。” 李沛听了春柳的话,注意力都放在前半句上,急忙解释,“闭关归闭关,可我每个月也都会来京城,不会消失不见的!” 春柳忍不住笑出声来,“李沛,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努力读书。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姑母也等着你撑腰,你要是金榜题名,一切都迎刃而解。我相信,明年恩科肯定能大放异彩。” …… 沈清进了后院,就到了小楼上,没过多久,翟泽也跟了上来。 相比于沈清确实有事情做,翟泽则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她忙了一会儿,不由停下来用目光寻找翟泽,这才发现翟泽不知何时立在窗边,目光向下垂去。 她顺着翟泽的目光看去,只见春柳和李沛站在后院的角落,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脸上都露出真诚的笑容。 这一幕让沈清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回想,当初翟泽要去磁州时,春柳不也站在同样的位置,不舍地看着楼下的翟泽么? 当初她还发现春柳的心思,还是胡润芝点出来的。 这才有了她去试探翟泽的想法,翟泽拒绝了的事。 “表哥,你这是在看春柳和李沛?”沈清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翟泽身旁开口询问。 翟泽回过神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清,我……” 翟泽这副模样,都快把吃味两个字写在脸上,她除非眼瞎了才看不出来。 沈清叹了口气,问道:“表哥,打从春柳去豫州开始,你就心不在焉的。今日李沛向春柳表白,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也就是自家表哥了,沈清和翟泽相处了这么久,了解他的性子,才清楚翟泽是真的木头,而不是故意玩弄他人的感情。 要是换成别人,沈清绝对已经懒得管了。 “清清,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翟泽抿了抿唇。 春柳忽然留下一句话去豫州,看着往常热闹的南北商行因为春柳的离开,骤然冷清不少,翟泽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当时,他以为自己的反应,更多的是因为自责。 姑娘家的心思最是柔软敏感,他不喜欢春柳,应该找个恰当的时机表明,让她更容易接受。而非在那种时候,生硬地将事实说出,不仅伤了春柳的心,也让自己有了浓浓的负罪感。 翟泽本以为,等到春柳从豫州回来也就好了。可他好不容易等到春柳回来,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倒因为一同跟着回来的李沛而逐渐加剧。 所以说,这就是春柳冒着寒风去城门口接他,却看见袁宝君与他一同回来时的心情? 翟泽心中就跟打翻的调味瓶,一时五味杂陈。 “表哥,事到如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考虑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沈清一看翟泽的表情,就知道这木头没有那么容易开窍,便加重语气提醒道,“春柳是喜欢你,可不代表她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你要是连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没有李沛,也会有其他人。这世上可没后悔药卖,要是春柳喜欢上了别人,那可就没人能帮得上你了。” 今日李沛的表现,别说春柳了,就连沈清一个外人都觉得窝心。 李沛和翟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李沛一片热忱,无论想到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表达出来。翟泽则内敛得多,做的比说的多,很容易让人忽悠了他的好,这些年的经历,也让他经常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末尾。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久而久之,翟泽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清了。 “清清,你说的对,我会回去好好想清楚。”翟泽望着春柳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唇说道。 于是,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一家人齐聚在饭厅,却怎么也等不来翟泽,张秀娥都快要急坏了。 “阿泽这是怎么了?从铺子里回来就魂不守舍的,现在连晚饭都不来吃了,可别是生病了吧?!” 第1118章 想了一天一夜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派人把白霖叫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霖去了沧州,只有翟泽院里另一个下人来了,说道:“公子回到院子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无论小的怎么叫他,他都不许任何人打扰,说自己有事要想清楚。” 翟泽有事要想清楚? 张秀娥和江老太面面相觑,张秀娥今日没到铺子里去,江老太又一向在园子里,哪里知道今日下午发生的事? 这件事,沈清本来没想和两人提,但下人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她总不能还瞒着两人。 沈清先让下人带了点饭菜回去,这才和两人说起午后的事。 “李沛那小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考中之后要求娶春柳?阿泽见了这事,心里头便放不下,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张秀娥震惊不已,怎么她才一天没去铺子,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对李沛的印象固然好,可翟泽才是她亲外甥,张秀娥当然更担心翟泽。 江老太反倒笑呵呵地瞄了张秀娥一眼,“急什么?要我说,这可是一件好事。” 张秀娥叹气,“娘,您又在说瞎话。之前春柳喜欢阿泽,阿泽不喜欢春柳,害得那丫头一个人跑去豫州。现在春柳好不容易放下了,阿泽那孩子又上心了。两人这劲儿错开来使,哪里是件好事?” 张秀娥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从前为银钱操心,现在为身边的孩子操心,就没有一刻停得下来。 “怎么就不是件好事?”江老太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阿泽这孩子从前就是根木头,如今万年的铁树要开花,可不就是件难得的好事?要我说,你少操些心才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俩若是真走不到一起,你还能强拉红线不成?” 江老太说的也有道理,张秀娥纵然有些泄气,也不得不承认除了顺其自然,她也没什么好办法。 沈清见状,赶紧在一旁劝道:“好了,好了,他俩都不是会钻牛角尖的。就算不成,想通了也不会怎么样。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早点把晚饭吃了,再不动筷子,饭菜都要凉了。” 张秀娥听到沈清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没过一会儿,春柳也从外头回来,正好赶上晚饭。 “怎么样,李沛回去了没有?”沈清随口问道。 春柳笑着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人送他回去了,不出意外,半夜应该就能到沧州城。本来打算中午就送他走,没想到耽搁到现在。” 沈清本想问春柳对李沛有没有意思,但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 看春柳现在的模样,看来翟泽这一回,恐怕是有些难了呀。 …… 沈清吃过晚饭回了国公府,美美地睡上一觉,第二天索性犯了懒,在自己院子里歇了大半天。 最后还是碧痕提醒她,“少夫人,昨儿翟公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想了一整夜,想明白了没有?” 碧痕不说,沈清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了。 她看了一眼天色,从躺椅上坐了起来,“说的也是,你们俩跟我去一趟园子,去看看表哥的情况。” 蕊珠和碧痕两个丫头显然都好奇得不得了,得了沈清的准信,很快就命人套好马车,主仆三人一起回到园子。 刚到园子门口,门房过来给沈清请安,沈清顺口问道:“今日表哥可曾出门了?” 门房哪里知道翟泽的事,还以为沈清回来有事找翟泽,便回答道:“哟,翟公子今日并未出门,您要找翟公子去他院中应该就能找到人。” 沈清带着蕊珠、碧痕来到翟泽的院门前,正好碰见一个下人端着饭菜出门。 饭菜已经彻底冷了,却一口都没动,而且还是昨晚的菜色。 也就是说,昨晚的饭菜翟泽一口也没动? 沈清心里一紧,急忙拦住下人问道:“这晚菜怎么一口也没动?表哥呢,他不会还在书房里吧?” 下人心里正急得不行,看见沈清像看见了救星,“姑娘,您去看看公子吧。打从昨儿午后进了书房,公子便一回也没出来过,小的给他送的饭菜,也一筷子没动给退出来了。再这样下去,小的担心公子把自己的身体给饿坏了!” “表哥真的一口也没吃,那怎么成?”沈清心说,她让翟泽好好想想,没让翟泽不吃东西啊。 再这样下去,别问题没想明白,身体先给想垮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沈清一阵心急,赶紧去敲翟泽书房的门。 敲了好一会儿,书房都没有动静,这可把下人给急坏了,“坏了,公子不会饿晕在里头了吧?不行,小的赶紧把门给撞开,看看公子怎么样了!” 说着,下人也顾不得别的了,把手里的托盘放地上一放,往后拉开几步,就要把肩膀往门上撞。 眼看他就要狠狠撞到门上,只听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公子,原来您还醒着啊!”下人一个踉跄,好险没有摔倒,惊喜地说道,“您肯出来就好,您都不知道,您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小的都快要担心死了。” 翟泽拍了拍白霖示意他不必太过担心,沈清也赶紧问道:“表哥,你这是想清楚了?” “清清,我想,我应该已经想明白了。”翟泽转过身来,冲着沈清微微一笑。 沈清这才发现,一天一夜没见,翟泽整个人有了不少变化,下巴上长出了胡茬,嘴唇也干得起了皮,头发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模样? 可见,翟泽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折腾自己,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内心,弄清楚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作为家人,沈清当然也是心疼翟泽,不由说道:“想便想,饭也是要吃的。吃几个饭,还能耽误你想事情不成?这要是让我娘和外祖母瞧见了,该有多心疼?” “是我的错,下回一定不会了。”翟泽脸上露出几分歉意说道。 他也是一时被刺激到了,想得忘乎所以,没想到竟会让家人如此担忧,他心中也歉疚不已。 第1119章 袁家父子登门致歉 沈清心头一软,说道:“倒也不必如此自责,我娘和外祖母她们还不知道。” 翟泽松了口气,沈清也没好追问他到底想通了没有,吩咐一旁的下人,“去给你家公子准备些热水,再弄些新鲜的饭菜来,让你家公子好好洗漱一番,再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下人这才回过神来,立即点头,“好,小的这就去!” 下人一边给翟泽弄东西,还不忘让院子里的其他下人,给沈清上茶水。 沈清在堂屋里喝了几杯茶,翟泽沐浴完出来,便干脆在堂屋的圆桌上吃饭。 沈清倒是吃过了,不大觉得饿,便坐在一旁看着翟泽吃。 等到翟泽吃的差不多,沈清才问道:“表哥,你想了一天一夜,想得如何了?” 翟泽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沈清,“清清,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春柳的。” 翟泽的答案,在沈清的预料之中。 翟泽要是不喜欢春柳,听到李沛表白,又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喜欢一个人最重要的表现就是占有欲,男女感情这种事,比其余感情都要自私得多,容不得第三个人参与其中。 “你可想清楚了?”沈清向翟泽确认,这种事情可容不得反复。 前头翟泽已经拒绝过春柳一回,要是后头再说不喜欢春柳,那别说春柳了,她都不会放过翟泽。 翟泽郑重其事地点头,“我想清楚了,我就是喜欢春柳!之前春柳去豫州,我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当时以为是愧疚,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想念她。后来春柳和李沛回来,李沛明明没有招惹我,可我不知为什么,就是看李沛不顺眼。一开始我还觉得,可能就是和李沛性格不合。现在想来,我就是单纯地嫉妒他,不想看见他出现在春柳身边!” 翟泽说这话时,沈清还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满满的醋意。 这下子,沈清再也不怀疑翟泽的话,她的好表哥应该是真的想明白了。 “你在这里和我说有什么用?这话倒是当时当着春柳的面说呀,那现在你俩不早就成了?”沈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翟泽。 现在后悔了有啥用?春柳又没有义务,非要等着翟泽。她要是春柳也更喜欢简单热情的李沛,相处起来多省事,不像翟泽扭扭捏捏的。 翟泽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奈,“这不是之前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生怕耽搁了人家吗?” 这一天一夜,翟泽只要想到自己亲口拒绝了春柳,就恨不得穿越到过去,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但沈清说得对,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就算他现在再后悔,也回不到拒绝春柳之前。 翟泽已经够难受了,偏偏碧痕还在旁边补了一刀,“现在说也没用,好马不吃回头草,要是换了我,我也不回头。” 不管翟泽怎么想,蕊珠和碧痕从头到尾是支持春柳的。只不过之前翟泽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一点都不喜欢春柳,两人才不好说话。 现在翟泽后悔了,两人都忍不住替春柳抱不平。 “好了,表哥他宽和,不会与你们计较,你们也别太蹬鼻子上脸,什么话都敢说。”沈清看了一眼碧痕,示意她不要把话说得太过。 碧痕连忙给翟泽赔不是,“翟公子,奴婢一时口快,您不要和奴婢一般见识。” 好在翟泽不是个斤斤计较的,被碧痕噎了下,也没有和他计较,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春柳现在不回头没关系,我一点点慢慢来,总会有感动她的那一天。” 蕊珠和碧痕对望了一眼,都从翟泽眼中看到了那抹坚定的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春柳要是还喜欢翟泽,恐怕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 说到底,翟泽不是那种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哪怕有所反复,也是因为没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如果都这样下去,她们私心还是希望春柳选择翟泽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相比起李沛,她们更加熟悉翟泽的为人。 沈清在翟泽这里待了一会儿,一直没有看见白霖的影子,不由好奇地问道:“白霖呢?昨天就没见着他,怎么今天还不见人影?” 沈清提起白霖,翟泽这才想起来,愣了一下才说道:“不好……我昨日一时气急,让他去沧州找袁家人问话了,恐怕昨天已经比李公子先一步到了沧州。” 也偏偏就是这么巧,翟泽话音才刚落下,园子的门房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姑娘,翟公子,外头袁老板带着袁大公子亲自来了,说要给翟公子和春柳姑娘赔礼道歉!” 沈清愣了一下,这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袁祖望那可是沧州首富,可不是一般人。 为了这事亲自上门赔礼道歉,那也是足够重视了,哪怕是沈清也不敢怠慢对方。 “表哥,你这是……”沈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一根木头桩子,到护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翟泽的转变太大了,竟让她一时间适应不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别的事都可以往后,如今袁家父子亲自登门,沈清做个做主人的怎么着也得先接待了人再说。 两人也没有耽搁,出了翟泽的院子,就直接奔着大厅去。 到了大厅,果然看见袁祖望和袁长礼负责二人坐在厅中,两人一脸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手边的茶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个蔫头耷脑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袁宝君的贴身丫鬟红玉。 沈清目光从红玉身上掠过,一脚跨进大厅,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袁老板,袁大公子,不知二位前来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袁长礼没有说话,冲着沈清行了一礼。 “世子夫人哪里的话,是我们负责二人实在冒昧,未经同意忽然前来,给世子夫人添麻烦了。”袁祖旺一脸歉意地开口,“我们袁家早该来向世子与世子夫人致谢,奈何我一直俗务缠身,没敢前来叨扰二位。倒是小女前阵子在府上,给世子夫人和阿泽添了不少麻烦。我这个做父亲的若是再不来,恐怕以后再也没脸见世子夫人和阿泽了。” 第1120章 惩戒 袁祖望如此诚恳,沈清也不介意,给他几分面子,笑着说道:“袁老板哪里的话,你与我家表兄颇有渊源。不过是一些误会罢了,袁老板言重了。” 袁祖望见到沈清愿意顺着台阶下,不由松了口气,“实不相瞒,世子夫人,今日我是带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还有府中乱嚼舌根的丫鬟,特地来赔礼道歉的!” 说着,袁长礼就站了起来,冲着沈清行了一礼,“世子夫人,之前是我和小妹无礼,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望世子夫人海涵。” 话音落下,他瞪了一眼身后的红玉,沉声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世子夫人认错!今日我就把你交给世子夫人,你自己在后头嚼人舌根,如今世子夫人就是打杀了你,那也是你活该!” 红玉本来就害怕得不得了,被袁长礼呵斥了一声,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沈清面前。 沈清皱了皱眉头,看向袁长礼,“袁大公子,这又是做什么?” 她看上去真的像随意对下人喊打喊杀的人? 别不是袁家人为了保这丫鬟,故意上演的苦肉计,就拿捏定了她不想传出心狠手辣的名声,便要放过红玉吧? “世子夫人莫要误会。”袁长礼赶紧解释,“昨日,阿泽派人来沧州,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些闲言碎语,居然是这丫鬟回到沧州后四处胡沁,这才传出去的。这丫鬟从小跟在宝君身边,被宝君那丫头惯得无法无天,成日口无遮拦。若非如此,也不会发生昨日的事。我与父亲得知后,恨不得立即将她发卖了,只是到底要给世子夫人和伍总管一个交代,这才带着她来到京城。” 之前为了与袁宝君的终生幸福,袁长礼才冒着得罪沈清的风险,非要让翟泽对袁宝君负责。 那么现在,袁长礼是半分不敢动这方面的心思。 袁祖望人在磁州,沧州又不是没有袁祖望的人,袁家兄妹做了什么袁祖望一清二楚。从磁州回来,袁祖旺就好生教训了袁长礼一通,袁长礼这才深刻地认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沈清以及她身后的人,不是他们袁家可以招惹的,再次对上沈清,袁长礼多了十二分的小心。 沈清看了一眼袁长礼,确定他说的都是真话,目光这才移到红玉身上。 “袁大公子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回到沧州就敢嚼我家的舌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是,这根本就是袁宝君做的,红玉只不过是被袁家父子推出来挡枪的倒霉蛋。 红玉吓得脸色发白,急忙给沈清磕头求饶,“世子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世子夫人饶奴婢这条贱命,奴婢一定日日感念世子夫人的恩德!” 红玉与袁宝君自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但情同姐妹。 袁宝君是袁家的大小姐,却败给一个小小的管事,红玉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因此回到沧州之后,才与自己结识的小姐妹说了这些事。 本来只是逞逞口舌之快,没想到这么快就从沧州传到了京城,红玉现在是悔不当初,只能跪下来一遍遍向沈清讨饶。 沈清盯着红玉看了一会儿,淡淡道:“这丫鬟再怎么说,也是袁家的人。我镇国公府不喜欢插手别人家的家事,袁老板和袁大公子自己看着办就是。” 袁祖望听到这话,神情不由凝重了几分。 他把红玉带来京城,确实存了几分让沈清心软饶她一回的想法,红玉虽说只是个下人,可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头一次犯错,真要下重手罚,别人说袁宝君舍不得,他也不忍心。 可没想到,沈清年纪这么轻,却比想象之中圆滑,把他踢过去的皮球又原封不动地踢了回来。 “世子夫人说的是,是我等鲁莽了。”袁祖望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了一些。 沈清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勾了勾唇角追问,“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丫头跟了袁老板回去,袁老板会如何处置?” “这……”袁祖望顿了顿,在心里斟酌了一番说道,“袁家在沧州郊外有几个庄子,就让这丫头到庄子上去干些粗活,不知是世子夫人觉得是否可行?” 沈清满意地点了点头,“祸从口出,若不加以惩戒,日后恐怕招来大祸。只是到底不是什么大错,让她在庄子上好好反省就是,也不必过于苛责。” 袁祖望连连称是,心里却默默叹了口气。 沈清要是不提,他还可以私底下对红玉网开一面,可沈清偏偏追问,他便是不罚也不行了。 但袁祖望毕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也没有过分纠结此事,而是问道:“不知伍总管现在何处?今日我带着长礼和这丫鬟来,还要亲自同伍总管赔不是。” 沈清心想,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就吩咐一旁的蕊珠道:“去看看春柳在哪里,让她现在就来大厅。” 蕊珠得令下去,很快就和春柳一前一后来到大厅。 两人到了大厅,袁祖望先是细细地打连了一番春柳,这才问道:“这位便是伍总管吧?世子夫人真是慧眼如炬,伍总管年纪轻轻,便能替世子夫人掌着京城偌大的生意,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春柳来到大厅前,蕊珠已经告知袁祖望的身份。她早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听到袁祖望的称赞,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这个为便是袁老板吧?袁老板谬赞了,我不过是一个管事,如何比得了袁老板?” 两人寒暄了一番,袁祖望便命人拿来了这次给春柳道歉,而带来的礼物,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居然是满满一匣子的珠宝首饰。 堂堂沧州首富,出手果然不凡,袁祖望打开匣子展示了一番,又原封不动地关上,将匣子递给了春柳。 “伍总管,小女先前在京城多有得罪,又有个不知死活的丫鬟,私底下编排。老夫真是羞愧难当,这些珠宝是老夫给伍总管的赔礼,还望伍总管不要推辞。只有伍总管收下,我们袁家上下才能放心。” 第1121章 比赛干活 这毕竟是一匣子价值不菲的珠宝,春柳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下意识看向沈清。 那日的事有李沛出面替她解围,见到红玉这个罪魁祸首,春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要是沈清选择原谅,那她就原谅。沈清选择不原谅,她就不收这匣子珠宝。 沈清看着春柳望过来的目光,好笑地说道:“看我做什么?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沈清话音落下,袁祖望看向春柳的眼神,顿时又重视了几分。 看来,春柳在沈清心中的地位,比他想象当中还要高得多! “伍总管,你就收下吧!”袁长礼在一旁也露出恳求的目光。 春柳也不喜欢和人结仇,想了想便接过袁祖望手中的木匣子,“袁老板实在太客气了,既然袁老板这么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匣子珠宝少说值几百两银子,袁祖望说送就送,损失了这么一笔银钱,他却长长松了口气。 “伍总管哪里的话,伍总管能够收下,我袁祖望再高兴不过!” 春柳收了东西也没多待,她和袁家父子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与其留在这里,还不如回去看看,这匣子里装的珠宝到底怎么样。 沈清看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也就起身告辞,“袁老板,袁大公子,我手头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多奉陪了。二位与表哥相熟,就留表哥同二位叙叙旧吧。” 袁祖望和袁长礼巴不得沈清早点离开,他们好跟翟泽说上话。 等到沈清走了,翟泽把两人带到自己的院子,父子二人这才放松下来。 “阿泽,昨日白霖是你派来沧州的?”私底下没有别人,袁祖望这才问道。 翟泽面对袁祖望的话,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毕竟袁家其他人不提,但袁祖望对她一直很好。 不过,这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翟泽的脸色很快恢复平静,解释道:“袁伯父,昨日南北商行忽然来了个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春柳。此事皆因我而起,我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才让白霖连夜赶去沧州。” 袁祖望长长叹了口气,“阿泽,你误会我了,我并非因为这个生气。相反,我还要同你道歉,在没有告知你的情况下,就想撮合你和宝君。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我有失考虑。” 翟泽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沉默了一阵,倒是袁祖望先笑了几声。 “好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和宝君没有缘分,不代表咱们爷俩没有缘分。从前的事情不管,咱们还是同往常一般。”袁祖望话锋一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若是我没看错,你这小子应该是喜欢上那位伍总管了吧?否则,你这性子,怎么可能火急火燎派人来沧州?” 翟泽的心思被人点破,一张俊脸顿时通红,半晌才点点头,“伯父,我确实喜欢春柳。从前是我没认识到,现在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袁祖望拍了拍翟泽的肩膀,“你小子挺有眼光,今天我看那伍总管,比前两年稳重得多。能被世子夫人委以重任,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袁宝君再怎么说也是袁祖望的亲生女儿,得知翟泽选择了春柳,而非袁宝君。 袁祖望这个当亲爹的,当然也是憋了一口气来的,可见到春柳之后,他才知道袁宝君比起春柳差在了哪里。 …… 袁家父子来道过歉,没有在京城多停留,当天就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春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她不怎么搭理翟泽后,翟泽反倒总是有意无意找她说话。 又过了几天,已经回到沧州的李沛突然出现在南北商行,把春柳吓了一跳。 “李沛,你不是回去闭关读书了,怎么又来了京城?”春柳寻思着,今天也不是《九三》出新刊的日子啊,李沛这么总往京城跑,哪还有精力读书? 李沛当然知道,春柳在担心什么,立刻笑着解释,“春柳姑娘,你不必担心。我在沧州拜访了一位先生,先生答应教导我,只不过他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我和书院请过假,便跟着先生来了!” “原来是这样。”春柳也听沈清提起过,李沛就读的书院师资条件不大行的事。 听到李沛的话,也就放心下来,“这样也好,既然你们书院的先生都同意了,想必对方也是位好先生。” 李沛点点头,“这样一来,那我就有时间多来南北商行了。你放心,以后我一有空,就到南北商行来帮你!” 这李沛既不是南北商行的伙计,又不是她什么人,来南北商行帮什么忙? 春柳正想拒绝,李沛却只是来通知她的,丢下这句话,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接下来几日,每到午后差不多申时,李沛都会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南北商行。 于是,南北商行里便经常出现这一幕。 春柳带着伙计们要清点货物,李沛就会跑过来把伙计们的活抢了,没过一会儿,翟泽也出现,两人卯足了劲儿干活,就跟要比试似的,比伙计们平时干活的速度都要快。 南北商行里来了人和春柳谈生意,两人端茶倒水,就跟门神似的守在春柳身边。 春柳还没说什么,铺子里的伙计们先受不了了,当着两人的面抱怨。 “翟公子,李公子,你们再这么下去,我们可怎么活呀?” “求求翟公子和李公子,别和我们抢活干了,再这么下去,我们就都该卷铺盖走人了!” 倒不是说伙计们不努力,他们平时干活也挺勤快,可正常人干活,哪能和比赛干活比? 翟泽和李沛那是比一时,他们可得这么干好几年,都按两人的速度干,那非得出人命不可! 两人先前没有注意到,被伙计们一说,顿时羞愧不已。 翟泽实在忍不住,把李沛拉到角落里,“李公子,这里是南北商行,你不是南北商行的伙计,帮着干活影响不太好吧?” 李沛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脑袋,不解地看着翟泽,“翟公子不也不是伙计,怎么还帮着春柳姑娘干活,你们二人的关系竟这么好了吗?” 第1122章 情敌间的对话 他和春柳的关系好吗? 翟泽听着这话,险些一口老血吐出来。 要说以前,他和春柳的关系肯定不错,但现在……李沛问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正正好戳到了翟泽的痛处上,偏偏还能看得出李沛不是故意的,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两人目前是情敌关系,翟泽当然也不甘愿落于人后,只好硬邦邦地说道:“李公子不觉得,与其关心我与春柳的关系。不如关心关心,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么?” “我与你的关系?”这话把李沛给听懵了,“翟公子,我与你能有什么关系?” 翟泽长出口气,有的时候他真的不知道,李沛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 “李公子,这么说吧。你喜欢春柳,我也喜欢春柳,你说我们之间是何关系?” 李沛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翟公子,你喜欢春柳姑娘?那春柳姑娘同你表白,你怎么还拒绝了。你喜欢春柳姑娘的事,她知道吗?” 翟泽都快要被气笑了,淡淡道:“现在她不知道,但她迟早要知道。” 李沛听到这里,忽然一拍脑袋,“我就说这几日我做什么事,为何你都要同我抢着做。这么说来,我们二人之间竟是情敌,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帮着你做干不完的活了?” 南北商行在京城的生意由春柳负责,翟泽也不能随意插手,两人这几天干的都是铺子里的粗活。 李沛从小干农活长大,翟泽一出生就是翟家大公子,哪里比得了李沛,总被李沛领先一些。没想到,两人之间的竞争,竟被李沛理解成了帮忙。 “李公子,你要听实话吗?”翟泽无奈叹了口气,“我的实话就是,你不来才好。你不是要参加来年恩科,金榜题名了才要向我姨母求娶春柳?每日来南北商行,如何能考得中?” “翟公子,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别有用心!”李沛这回学聪明了,“你这是在支开我,好独自一人追求春柳姑娘!” 翟泽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你知道就好。” 李沛当然不会让翟泽如愿,虽说不和翟泽抢着干活了,但改成每天申时出现在南北商行,并且带着书本过来温习了。 这下倒好,就连张秀娥都夸李沛用功,甚至还让李沛去后院的书房温习,翟泽哪里还赶得走人。 “这就是那日在你们南北商行,当着董姑娘的面表白,说考上之后要娶你家春柳丫头的书生?”胡润芝听说南北商行多了一个学子日日学习,慕名前来见人,就看见李沛手里捧着一道难题来找沈清。 李沛的领悟能力不低,也不烦人,平时都是趁着沈清空闲的时候来问题,沈清也乐意指点,于是便暂时没有回答胡润芝的话,简单地指点了几句。 “沈先生果然学问高深,听了沈先生的指点,我真是茅塞顿开!”李沛一拍脑袋,表示自己马上就下去做题,“打扰二位说话了,李沛这就下去!” 胡润芝从头到尾,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李沛,夸张地问沈清,“他真的喜欢春柳那丫头?我看,他更喜欢找你解答问题。” 胡润芝在南北商行待了一下午了,就看见李沛捧着书,在那里等着沈清闲下来了。他那副模样,哪里像是喜欢人的样子,倒是翟泽和春柳现在倒过来了,从前是春柳默默关注翟泽,翟泽毫不知情,现在春柳对翟泽漠不关心,翟泽一颗心都挂在春柳身上。 沈清只要一想到这三人的事,就觉得脑壳疼。 她也懒得管这三个人到底谁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了。 “随他们高兴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他们不累,我都要累了。” 沈清是真心觉得,自己和顾含章之间的事,都没有这么操心过。 “那有什么?”胡润芝倒是和沈清的看法不一样,“有什么好操心的?咱们就在一边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呀,这样的好戏我最乐意看。以后有什么好事,记得早些通知我。我爹好不容易允许我出门了,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都快要闲出毛病来了。” 这也不是个省心的主,沈清在心里默默想着,胡润芝这是还没开窍,万一遇上一个喜欢的男子,那可不得天雷勾动地火。那个量级,可不是春柳和翟泽、李沛三人的是可以比的。 她现在只期望,胡松年这个当爹的能加把劲,最好给胡润芝找个能管住她的夫婿,让她能够安安生生嫁人就行。 “行了,有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沈清叹了口气,“你看着就是,别跟着瞎捣乱。”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那么不懂分寸吗?”胡润芝一脸兴奋地答应。 沈清好不容易送走胡润芝,总算喘了口气,回到镇国公府休息了一天。 眼看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夜,镇国公府上下都要忙碌起来,准备一年一度的春节。 谢琼如这个当婆婆的都在忙,沈清作为儿媳妇当然也不能偷懒,国公府的事虽不用她们亲自动手,但下人们每天都要把是情同她们汇报。 沈清不但要管着镇国公府的事,还惦记着园子里的事,好不容易抽空回家一趟,果然看见张秀娥和江老太忙得团团转。 “你来做什么,国公府的事都安排好了,就往娘家跑?”江老太看见沈清就反问。 沈清赶忙解释,“这不是怕您跟我娘忙不过来吗?” “忙不过来?小小一个园子罢了,当年偌大一个江家,上上下下都被我管得井井有条,哪用得着你操心?”江老太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还是拉着沈清坐下来,说起这两天的事情,“你舅舅那边孤身一人,没人替他操办,所有事都扔给下人办不成体统,我就厚着脸皮把事情揽过来了。还有春柳,跟着你来京城两年了,今年她爹想念女儿,要来京城父女团聚,到京城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第1123章 假想敌 “伍叔要来了,怎么没人和我说?”沈清惊喜不已。 好久没见伍金良,听说伍金良要来,她自然也希望早点见到伍金良。 更别提春柳,父女二人感情很深,这么久没见,自然更是想念。 江老太道:“这几日忙得分不了神,我们园子里人口简单,便是出了错也无妨,你们我公府那边不一样。反正到时肯定能见到,也就没有派人同你说。” 沈清微微一笑,默认了江老太的话。 镇国公府要走的亲戚个个都是重量级的,不提别的人家,光是康宁长公主这个祖母,她和谢琼如都万万不敢怠慢。 倒不是说康宁公主要求严苛,对方毕竟是皇室长公主,即便亲如一家人,这个时候也得摆出十二万分的尊敬。否则,即便康宁公主不说什么,她身边的女官都得出言训斥,他们对长公主殿下不敬。 这一件件事情忙下来,简直和当年沈氏集团每年一度的年会都差不多,婆媳两个可以说严阵以待也不为过。 好在江老太能够理解她的处境,否则沈清怕是要长出三头六臂才够。 “这国公府里居然这么忙?”张秀娥心疼地看着自家闺女,“可都忙完了,记得按时休息,可别又像从前那样熬到那么晚才睡。” 沈清笑着说道:“自然都忙完了,否则哪有时间来园子看您和外祖母?” 说起这个,沈清也是万分佩服谢琼如。她这个婆母年轻的时候,不愧是京城闺秀中的典范,处理事情的能力放到现代去,沈清接触过的几个公关公司的老总都比不上。 三人说着话,只见白霖带着几个下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从外头经过。 “白霖,怎么忽然买了这么多东西?阿泽房里缺的,不都让库房补了么,可是用的东西不合意?”张秀娥叫住白霖。 白霖赶紧向张秀娥行了个礼,笑着说道:“夫人,这些东西都不是给我家公子买的。” 这么多东西都不是给翟泽买的,那还能给什么人买的? 沈清和张秀娥、江老太相视一笑,翟泽想要赢得佳人芳心,光是追在春柳屁股后头跑还不够。伍金良好不容易要来,他自然也得赶紧把未来老丈人给搞定。 只是不知道,伍金良来到京城听说自家闺女被翟泽拒绝,因此到豫州散了一个月的心,对翟泽又会是什么态度? 沈清在心里默默替自家表哥点了根蜡。 翟泽可谓是追妻路漫漫,也不知道春柳到底会不会吃她表哥这颗回头草。 “外祖母,娘,时辰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得知园子里一切如常,沈清也就放下心来,“好不容易出一趟门,还要去祖父那边看看。” 江老太点点头,“是得去看看,前些日子你祖父还给园子里送了点兖州的特产来,替我和你娘向你祖父问好。” 沈清也是有一阵没往季府去了,离开金梧巷就直奔季府去。 临近除夕,季府上下也忙得不得了,沈清来到季伯礼在的暖阁,发现宁怀明和季文彬也在。 三人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季伯礼显得气冲冲的,宁怀明这回也没替季文彬说好话,只有季文彬看见沈清来了,高兴地喊了一声,目光与季伯礼的眼神交汇,又立即闪躲了起来。 沈清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她这个便宜爹一阵子没管,怕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便急忙问道:“您又做什么了,把祖父和舅爷爷都给气坏了!” “冤枉啊,清清!”季文彬这回是一点都不心虚,喊冤的声音也比从前响亮一些,“我和阿玉那是清清白白,哪有那鲁氏说的那般不堪,她性子多疑,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听,还四处胡诌,可把我给冤枉惨了!” 季文彬一脸委屈,他明明是被冤枉的,可回来解释无论是季伯礼和宁怀明都不相信他,还让他趁着过年带着礼物去鲁府亲自登门道歉。 季文彬也是倔劲儿上来了,自然是不肯,才把两个老头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清清白白,你也好意思说是清清白白,阿玉都叫上了,别说鲁氏不信,我和你舅舅都不信!”季伯礼听到这话,又指着季文彬骂了几句,“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你倒好意思把这种事拿到清清面前说!” “为什么不敢说?我行得直坐得正,到陛下面前分说,我也不怕。”季文彬胸膛一挺说道,目光看向沈清又带着几分可怜,“清清,你祖父和舅爷爷都不相信我,你可得相信我啊!” 沈清被他们吵得脑瓜子嗡嗡的,要是换成从前,那肯定是季文彬没理。 但经过之前的事,她看季文彬确实清醒了一些,而且这回脸上半点心虚都没,说不定还真是被冤枉了。 她叹了口气,看了暖阁里另外两人一眼,“祖父,舅爷爷,要不咱们听他把事情好好说说再做决断?” “好吧,我看还是听文彬好好说说,免得又被人骗了,还替人家数钱。”宁怀明道。 季文彬这下子总算抓到救命稻草,当着沈清的面,就把这段时间所受的“冤屈”给说了出来。 原来,季文彬和陈玉虽然互相看不上,没有做夫妻的缘分。 但其余方面的缘分却还挺深,前段时间两人在诗会上撞见,越聊越投趣。因为双方相似的遭遇,更是恨不得打一个娘胎里出生,都把对方引为知己。 而恰在此时,卢婉月又给季文彬相看了一位鲁氏女,相貌才情都平平无奇,但现在为人本分,父亲在京中做官。因为祖母和母亲接连去世,守了整整六年的孝,硬生生耽搁成老姑娘,无论哪方面都普通的鲁氏,自然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季文彬与鲁氏见面之后,对对方的安分守己的性格挺满意,便想答应处着试试。 鲁氏好不容易有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便对季文彬看得格外紧,于是便将陈玉当作了假想敌。 “天地良心,我可没做任何对不起鲁氏的事。”季文彬情绪激动,“我和阿玉那是拜过把子的,陈老夫人我都见过了。陈老夫人还认我做了干儿子,我与阿玉那可是正正经经的兄妹。但无论我怎么解释,鲁氏都不愿意听,非要让我与阿玉断绝关系。这怎么可能?我要是干了这种事,以后在京城还有什么脸面见义母?” 第1124章 鲁氏不适合 “这……这你怎么不早说?”季伯礼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想到刚才自己不分青红皂白骂了季文彬一通,顿时觉得有些愧疚,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这个儿子有认干亲的毛病,前头认的那个崔素素做干女儿,惹来了不少麻烦。 现在认得这个陈老夫人,倒是没什么毛病。 陈老夫人的儿子陈大人在通政使司为官,为人正直清廉,皆是因为有陈老夫人这么个好母亲。 可以说,陈老夫人的品德,整个京城的人都很佩服。 因此哪怕陈家地位不高,但不少人见了陈老夫人还是得卖她几分面子。 如今季文彬成了陈老夫人的义子,可以说对之前季文彬的坏名声,也起了一定挽回的作用。这么好的事落到季文彬头上,季伯礼又怎会反对? 他心中有些感慨,每个人总有可取之处,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似乎在这方面的缘分特别深。 季文彬听到季伯礼的话,更觉得自己委屈,“那您也没问不是?鲁大人一告状,您就不听我解释,把我骂了一通。要不是清清来了,我这大过年的,还要到鲁家赔礼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季家好欺负呢。” “你这小子!”季伯礼被季文彬噎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宁怀明来当老好人,“姐夫,您也别生气了,文彬这回没有错。还有文彬,之前是舅舅和你父亲错了,你能够分清好人坏人,我和你父亲都十分欣慰。” 季文彬:“……” 他舅舅说的话没什么毛病,可他怎么总觉得他舅舅在骂他? “您说的这一切,那鲁氏可知道?”沈清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朝季文彬问道。 她和季伯礼还有宁怀明一样,得知事情真相,也是默默长舒口气。 季文彬回过神来,肯定地说道:“自然知道!我明明白白和鲁氏说过,我已经认了陈老夫人做义母,阿玉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和阿玉遭遇相似,又怎会再看上一样的人?啊……也不是,阿玉虽然孱弱了些,无论相貌还是才学,都比柳吟霜强得多,我怎能拿柳吟霜和朱婉宁那样的人和她相比较?” 沈清听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鲁氏都已经知道,却还胡搅蛮缠。依我看来,她看似老实本分,却未必是个良配。祖父,舅爷爷,你们觉得呢?” 沈清没见过鲁氏,不知道她性格究竟如何,但从季文彬的三言两语里,也能听得出鲁氏是个智商不大高的。 有些男子没成婚前,就喜欢天真好掌控的,成婚之后,又希望这样的女子能够帮他打理好后宅。 可天底下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天真好掌控的女子,除了刻意伪装的,大部分也都不大聪明。 你指望一个不大聪明的人,能有什么理智可言,遇到她无法处理的事,自然也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吵得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了。 季文彬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鲁氏虽然守孝耽搁了六年,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两人都还年轻,成婚之后肯定还得生儿育女,且不提季文彬如何,这样的母亲生下来的孩子,能够聪明到哪里去? 季家偌大的产业,交到这种后代手中,别说能不能更上一层楼,便是守不守得住都成了问题。 “你说得对,事情如此明白,鲁氏要真的不依不饶,确实不适合做季家未来的主母。”季伯礼沉吟一阵,点了点头说道。 宁怀明也十分认同,“他们二人这才见过几面,便如此善妒。若是娶进门来,那还不得成日鸡飞狗跳?依我看来,还是趁着还没确定关系,及早脱身才是。” 三人说完话,三双眼睛便齐刷刷地看着季文彬。 他们这么认为是一回事,关键还是看季文彬,万一季文彬就好这口,那他们也有心无力。 “看我做什么?”季文彬赶紧阐明自己的立场,“我这几日是心力交瘁,看到她那张脸就怕,都说了不成亲,你们非要我去相看来着。” 季文彬都这么说了,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季伯礼最终决定道:“眼看要过年了,这京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暂时不提这事。过年期间,你也别到处溜达,就在府里安生待着,免得闹出什么事情来。至于鲁家那边,等到年过完后,再找个机会说明白。” 季伯礼的决定,三人都同意了,毕竟这大过年的谁家不是高高兴兴的,专程在这个时候提,那不是给人家添堵么? 季家是让季文彬相看合意的女子,又不是专门和谁家结仇去的。 沈清没有留在季府吃完饭,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坐着马车回了国公府。 她这几日晚饭都和谢琼如一起吃,今日出门去看娘家人,还是谢琼如再三说事情都办得差不多催促她去的。 沈清来到国公府主院,一群管事婆子正排着队给谢琼如汇报,看见沈清进来,谢琼如挥退众人,笑着问道:“清清,怎么样?你母亲和祖父那边都如何,可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的?” “都挺顺利,我到了那边也插不上手。”沈清笑着回答。 不一会儿,厨房便送了饭菜上来,顾修远和顾含章父子俩这个时候也回来了,一家人围着饭桌聊天,沈清也就顺道提起陈家的事。 “陈老夫人,是通政使司那位陈大人的母亲?”顾修远惊讶不已,“你是说,你生父认了陈老夫人做义母?” 沈清点了点头,季文彬就算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所以,他们镇国公府也算七拐八弯的,与陈家有了一层亲戚关系。 谢琼如当机立断,顾不上吃饭,喊来国公府的管家,“今年过年的礼品,给通政使司陈大人家也备上一份。就按国公府亲戚的规格,可不能怠慢了。过几日,便送到陈家去,陈家知道怎么回事,不会退回来的。” 陈大人十分清廉,从前京城许多人送的礼都不收,如今以亲戚名义送礼,陈大人定然不会拒绝。 第1125章 齐三公子的未婚妻 转眼间,除夕夜就到了。 镇国公府的除夕夜,自然是雷打不动地进宫过。 今年宫中的宫宴没有往年热闹,由于皇后病愈后仍然需要静养,不喜欢太过热闹。因此只是请了一些皇室宗亲,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员带家眷来赴宴。 这宫宴就是再好,年年都是老是样,参加个一两年也都觉得无聊了。 沈清坐在顾含章身旁,吃着面前的菜肴,看着大殿上的舞姬在她眼里风格相似的舞蹈,不由这么想到。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帝后二人便双双离场,连带着康宁公主都一同离去。 “若是觉得无聊,便在大殿附近走走,今年宫中会放烟火,你可以出去看看。”沈清的无聊连顾含章都看出来了,同她建议道。 这大殿里人虽然没有之前多,但还是有些闷,沈清也想着出去透透气,便找了个机会出殿四处溜达溜达。 当然,这一回她也不敢走得太远了。 上次不小心迷路,撞见姚家兄妹的丑事,差点被姚建元发现的事还历历在目。这要再有人这么大胆,趁着宫宴众人都在殿中时,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无论是私会还是秘密商量些什么事,她恐怕都没有上次的好运气。 可她刚走出大殿,就迎面撞上一个气质略有些高傲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穿着像鹅黄色的衣裙,长得挺好看,一双眼睛眼尾微微往上扬,放在别人身上凭空多了几分妩媚,可在她脸上便多出几分骄矜。 骄矜的姑娘打量了一眼沈清,问道:“你就是沈清?” 沈清愣了一下,她时常去南北商行,京城里不少姑娘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位。 不过看她周身的气派,加上带着那张与皇室宗亲有些相像的脸,可以推断出,这应该是宗室里哪家的姑娘。 “我是。”沈清点了点头。 对方的眼神带着攻击力,她也没有急着示好,端看这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呵,也不过如此。” 谁知,对方并没有和她多说话的准备,而是冷哼了一声,便扬长而去,留下沈清一头雾水。 这谁?她压根都不认识她,莫名其妙上来丢下一句话,倒是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世子夫人,您没见过那位,自然不认识她,她是最近才进京的朝阳郡主。”这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 沈清回头一看,只见自己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宫女,她手中捧着一碟糕点,正站在角落里一脸急切地看着她。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这小宫女不正是去年宫宴上,领她去更衣的那一位吗? “是你?今年宫宴,你还负责给大殿里送点心?”沈清看见小宫女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小宫女发现沈清还记得她,一张脸顿时泛起绯红,自责地说道:“世子夫人还记得奴婢?去年奴婢听说,世子夫人在宫里迷了路,还是世子亲自去找了您回来。” 小宫女也有自己的难处在,何况后头的事,归根结底也不是小宫女的错,沈清自始至终就没有怪过她。 听她知道刚才那个姑娘的身份,也就问起她来,“你认得那位朝阳郡主?我与她素不相识,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不如你同我说说,她到底与我有什么仇?” 小宫女今年看起来清闲不少,听到沈清的话急忙点了点头。 沈清听她说了这才知道,原来那位朝阳郡主是安阳公主的嫡亲孙女,安阳公主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自然是千娇万宠。只是这皇室成员太多,沈清见过不少,却独独没有听说过安阳公主的名号。 “世子夫人,安阳公主是今上与康宁长公主的妹妹,是先帝的贵人所生。”小宫女说到这里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继续道,“当年北边的突勒部族时常滋扰边境,突勒部族的可汗派了自己的儿子来京城议和,并提出要迎娶一位大齐的公主,是安阳公主主动站出来,同意了大齐和突勒的和亲,北上嫁给突勒可汗,做了突勒可汗的阏氏。” 华国历史上也有类似的称呼,安阳公主嫁去突勒部族,居然只是突勒可汗的阏氏。 沈清记得,阏氏是妾室,大阏氏才是可汗的正妻。也就是说,堂堂公主居然给别人当了小妾,何况这安阳公主还是自己站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原因自愿做这事,沈清还是不由佩服安阳公主的勇气。 “安阳公主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沈清佩服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刚才的朝阳郡主,“那位朝阳郡主难道是突勒可汗的后代,可我瞧着她的模样不像有突勒部的血统啊。” 小宫女赶紧摇了摇头,看了看附近确定没人在听,才继续声音细细地说道:“朝阳郡主不是突勒的后代,是安阳公主回到大齐后与驸马的后代。当年安阳郡主嫁去突勒,在突勒待了十年,得到突勒要攻打大齐的情报,便带着陪驾的护卫偷偷回了京城。陛下得知此事,又得到了突勒兵力的布防图,打得突勒几十年不敢侵犯。后来,陛下便赐了豫州的安阳作为安阳公主的封地,又给安阳公主赐了门婚事。” 安乐县主是豫王的亲女,才得了县主的称号。安阳公主的孙女,居然被陛下封了郡主。 沈清总算明白,刚才那朝阳郡主浑身上下的高傲都是从哪来的了。 安阳公主立下这等大功,但对于大齐而言,需要一个女子和亲打探来的情报,并不是什么体面事,自然不会时时挂在嘴边。 因此,自然少不了给安阳郡主补偿,从朝阳郡主漂亮的长相就可以看出,不但补了一门好亲事,还补偿了不少别的东西。 可听到这里,沈清更是不明白了,安阳公主与她无怨无仇,朝阳郡主也与我没有过节。既然如此,朝阳郡主刚才是什么意思? 总不该在豫州横着走习惯了,到了皇宫里还改不了那一套吧? 小宫女看了一眼沈清,弱弱地提醒,“世子夫人,朝阳郡主是齐三公子的未婚妻。” 第1126章 自信的朝阳郡主 朝阳郡主居然是齐铭的未婚妻? 沈清这就很清楚,朝阳郡主刚才见了她,为什么出言讽刺了。 她一阵无语,她都和顾含章成亲这么久了,她和齐铭也好久没见过面。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人这都没碰上,要么双方都在刻意躲避对方,要么说明两人实在是没缘分。 就这样,朝阳郡主还要这么做,这对于沈清来讲,无异于好端端走在路上,却被突然从路边诈尸的野狗咬了一口。 “世子夫人,您没事吧?”小宫女见到沈清沉默,连忙关心地问道。 沈清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刚才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今日的事,还要多谢你告知我。” 小宫女连忙摆了摆手,有些害羞的模样。 沈清看她手上还端着糕点,也就说道:“你去忙吧,别耽搁了手头的事,我自己四处走走。” 小宫女向沈清行了一礼,便端着糕点进了大厅。 沈清沿着大殿附近走,期间去了一趟净房,刚从净房出来,就看到侧殿里亮着灯,几个年轻女子的影子印在窗子上。 她从旁边经过,正听见朝阳郡主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我来到京城不久,就听说三郎与沈氏的事。刚才檐下撞见她,看了一眼也就是那样,不过是庸脂俗粉。三郎出身高贵,才学相貌,无一不佳,又怎会为了那样一个俗不可耐的女子要死要活?依我看来,定是这沈氏缠着三郎不放,故意编造出这种瞎话博人眼球罢了!” 朝阳郡主的声音自信满满,似乎别人都是傻子,就她自己一个人清醒。 侧殿里的说话声顿了顿,片刻之后响起一片附和声。 “郡主说得对,世子夫人当然是比不上您的。您出身高贵,世子夫人虽是季老的孙女,但毕竟是后头才认回来的,哪能比得上您?” “我当初好像听说的也是这么回事,齐三公子跟着顾世子去青州,便被世子夫人死缠烂打,迫不得已才从青州回来了。” “是啊,是啊。若不是如此,顾世子和齐三公子情同手足,如今又怎会闹得不相往来?” 在外面刚好听到了这些对话的沈清:“……”真是日了狗了。 这下子,她也不想在外头多逛了,索性回到大殿里。 至少在这大殿里,还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 “清清,她们都这么编排你了,你还能忍得下去?这还不得破门而入,给她们这些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一人一个大逼兜子?”胡润芝看见沈清从外头回来,拉着她一问才知道有这事,气得瞪大了眼睛。 沈清赶紧捂住她的嘴,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她们,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粗话?你是胡相千金,口中说出这种话,也不怕被别人笑话。” 大逼兜是方言,也就是耳光的意思,虽然方言比起官话形象得多,但毕竟不文雅,尤其是在正式场合,那可是要被人取笑的。 胡润芝一个小姑娘家,嘴边挂着这种话,要是被胡松年听去了,肯定又得关她禁闭。 “这不是一时情急,忍不住说出来了吗?”胡润芝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立马缩了缩脑袋,“一码归一码,那群人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可比那个朝阳郡主好看多了。齐三和你一2跟就不是她们说的那回事,你就不准备和朝阳掰扯清楚?” 沈清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凉凉地问道:“掰扯清楚有什么用,安乐县主和朝阳郡主这对婆媳,哪个是省油的灯?我手头有这么多事,可不想再多两个人天天来找我的麻烦。” 胡润芝本来还想说什么,可脑海里浮现安乐县主那张高傲刻薄的脸,以及朝阳郡主鼻孔朝天的模样,便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这对未来婆媳别的不说,身上那股子高傲刻薄的劲儿,那可真是一模一样。 两人都是高门女眷,平日里生活起居都有人伺候,每日闲得不得了,想来找沈清麻烦有的是时间。 可沈清却不一样,沈清天天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哪有功夫和她们周旋? “还真是这样,算了算了,你与齐三那些事,京城人都快扒烂了,谁还不知道是谁缠着谁?”胡润芝想了想,也觉得装作不知才最好,“朝阳高兴怎么想,就让她怎么想好了,那两个疯婆子可不是寻常人吃得消的。” 两人说着话,这个时候顾含章恰好走了过来,听见两人的话皱了皱眉头,“朝阳对你无礼?过几日我找祖母,请她与姑祖母说说,让姑祖母好好管管朝阳。” 姑祖母自然就是安阳公主,顾含章虽然没听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隐约听到两人多次提起朝阳郡主,再一看两人的神色,也就猜出了七八分。 以他与齐铭现在的关系,当然不好让齐铭管好自己的未婚妻,自然得让康宁公主出马。 安阳公主再怎么傲气,面对自己的嫡长姐,还是得听话照做的。 胡润芝见到顾含章过来,便不耽搁夫妻俩说话,和沈清说好过几日到国公府找沈清玩,也就回到胡夫人身旁乖乖待着。 沈清当然也不是大善人,无论别人说了什么都不在意,顾含章愿意为她出头,她自然再高兴不过,胸中那口郁气也散了不少。 “不过我方才听外头的小宫女说,安阳公主的封地在豫州,大齐的公主也都是有封地的?”这方面的事情,沈清肯定没有顾含章熟悉,自然还得向顾含章请教。 顾含章摇了摇头,“大齐的公主并非都有封地,要么是母亲地位高的,要么是深受陛下宠爱的,还有一种是有功的。” 虽然都是公主,但身份上仍有差别,公主之中地位最高的,自然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余下的自然按母亲的品阶,以及外家的地位来决定。 皇帝子女众多,其中自然有所偏爱,给偏爱的公主封地,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安阳公主就属于最后一种,她只是宫中贵人所生,母亲的地位并不高,能够有今日的地位,全是她嫁去突勒部十年换来的。 第1127章 伍家购置房产 “先帝在位之时,就赐了安阳公主一人的封地?”沈清有些好奇地问道。 也不怪沈清这么问,哪怕她到了京城这么久,也是今年才听人提起安阳公主。更别提什么封地,那更是闻所未闻。 顾含章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沈清为什么这么问,“自然不止,先帝在世之时,除了安阳公主,还给数位公主赐下封地。只不过,那几位公主大多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沈清疑惑得不得了,既然有好几位公主都有封地,那身为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女康宁公主,又怎么会没有封地? 她把这个问题问出来,顾含章解释道:“祖母与陛下一母同胞,又怎会没有封地?即便先帝未曾赐予,今上荣登大保,也会给亲姐姐赐下封地。” “可要是如此,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沈清越听越糊涂了。 顾含章忍不住笑着摸了摸沈清的脑袋,“是我的错,祖母许久都不曾去那边了,一直定居在京中。封地那边自有人管着,凡事不必祖母操心,我与父亲母亲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了。” 沈清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没有立即询问顾含章,而是自己在心里琢磨起来。 “豫州土地肥沃,与京城之间不过隔了个沧州,先帝给安阳公主的封地在豫州,可见先帝对安阳公主的重视。既然如此,祖母的封地肯定离京城更近。难道说,祖母的封地是在沧州?” 沧州和朔州都与京城相邻,但两州完全没有可比性。朔州是百姓眼里的苦寒之地,事实上确实也没有沧州繁华。 先帝怎么可能把自己嫡长公主的封地放在朔州? 顾含章笑了笑,“猜对了一半,先帝在世之时,祖母的封地就在沧州紧邻着京城的荆郊镇。后来陛下继位,便将京郊的金水县赐给了祖母。” 饶是沈清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吃了一惊,“京郊的金水县,那是祖母的封地?金水县那是京畿吧?” 也难怪康宁公主在京城无人敢得罪,皇帝都把京城里的一个县,送给了长姐做封地,足以证明皇帝对康宁公主的重视。 康宁公主没有因为皇帝的信任,便横行霸道,反倒随着年纪大了后,待人愈发平和起来,也足以看出老人家的智慧。 “是。”顾含章见沈清感兴趣,便道,“你若是感兴趣,等下回有空,我带你去金水县走走。” 沈清现在对自家祖母的封地有种奇妙的感觉,也想去一探究竟,顾含章提起就应下了。 在这之后,宫宴上就再也没发生别的事。 很快宫宴结束,沈清跟着顾含章回到国公府,明日便是大年初一,两人都有不少事情要忙,也就没有熬夜,洗漱完就匆匆睡下了。 第二日,又是一番迎来送往,和去年过年也没什么不同,阖府上下的人都累得够呛。 好在等到第二日,便骤然轻闲许多,夫妻二人都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便提着礼物回了园子看望江老太和张秀娥,自然也有千里迢迢从青州来到京城的伍金良。 “伍叔,之前春柳写了多少封信,让你抽空来京城小住几日您都不来,这回终于把您给盼来了!”沈清一进到大厅,就看见伍金良身上穿了一件藏蓝色的绸缎袄子坐在那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比之前要强上不少,就看出来伍金良这两年在广聚楼发展得不错。 果然,伍金良听了沈清的话哈哈一笑,说话声音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中气,“我自然也是想来京城的,可如今广聚楼许多事都要我去办,哪里腾得出空到京城来嘛?我这也是好说歹说,把你们南北商行都搬出来了,东家一听说春柳这丫头在你手下做事,这才勉强同意了。” 伍金良虽然这么说,沈清当然也不能当真,人家伍金良是为了看闺女来的,如今广聚楼的东家凡事倚重着伍金柳,怎么可能不同意?哪里就要搬出她的名头,才放伍金良来京城? 一群人都是熟人,坐下来后便继续闲聊,沈清这才知道,伍金良这次来京城,不但是为了来看春柳的,还要到京城来置办房产。 “伍叔,您来置办房产,可是要到京城来管事?”沈清好奇地问道。 伍金良笑着解释,“广聚楼马上要在京城开一家分店,专门做青州菜。东家对京城分店十分重视,自然也是要派我来管的。” 伍金良来了京城管广聚楼京城分店,又要在京城买房,那岂不是父女二人要在京城安家了?春柳和伍金良才是一家子,如今亲生父亲来了,不能还住在园子里,自然是要搬出园子跟伍金良住在一起。 张秀娥早和春柳住惯了,突然听说春柳要搬出去,心里还怪难受的。 可没等她开口,一旁的翟泽就忍不住问道:“那春柳以后不就要搬出园子了?” 他这话一出,惹得伍金良都忍不住看了翟泽一眼,他和他家闺女要在京城购置房产,翟泽这么激动做什么? “人家亲爹来了,自然是要和亲爹一起住孝敬亲爹,哪有把亲爹一个人扔在外头的道理?”没等伍金良多想,江老太出声说道,“不过,春柳这丫头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要是想回来住,随时都可以回来住。她住的那间院子,我们给她留着,每日让人照旧打理就是。” 江老太这么一说,伍金良被江老太的态度感动,放在翟泽身上的注意力,便立即转移到江老太身上。 “这丫头能得江老夫人喜欢,那可是太好了。不过,我也只是会在京城待一段时日,如今广聚楼开了好几处分店,我都要四处管顾,实在不能长留在京城,春柳还要劳烦江老夫人和秀娥多多照顾。” 伍金良的话一出,众人都松了口气,春柳和她们住一起这么久,她们早就把春柳当成自家人看待。 张秀娥道:“伍大哥放心,我把春柳当亲闺女看待,比起清清也差不了多少,她要是真的走了,我倒要伤心呢。” 第1128章 忧郁系美人 伍金良听张秀娥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翟泽主动请缨,冲着伍金良说道:“伍叔,您刚来京城,或许对京城不熟。我倒是知道,这附近有些不错的宅院正在售卖,离金梧巷近也好有个照应。等过个两日,不如我带伍叔看看去?” 伍金良听到翟泽这么说,不疑有他,欣然同意,“好,那过几日就麻烦贤侄了!” 倒是沈清听到这话不由多看了翟泽一眼,要说对附近熟,那也是春柳对附近比较熟。 伍金良要在金城买宅子,大可以让亲闺女带着去看,哪里轮得到翟泽上场? 不过,伍家父女都没有说什么,沈清当然也不会拖自家表兄的后腿。 “伍叔,过年这几日我脱不开身,否则一定亲自陪你去。我表哥对京城熟,您就跟着他去,保管能买到合适的宅子。” 众人在大厅里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园子里的下人在大厅摆好桌子,将厨房做好的饭菜送到大厅里来。 沈清好不容易找到是空隙,单独和翟泽说话,“表哥,你在京城拢共就带了几个月,也敢揽下这活。就不怕带着伍叔转了几日,最后买了座有问题的院子?” 翟泽并不是毫无准备,在他得知伍金良要进京过年时,就猜想到这个可能。 “清清,我不是逞能。前段时日,我已经和白霖去看了好几间,都挑了好的准备带着伍叔去看。”翟泽解释道。 沈清听他的话稍稍松了口气,却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这样,你先带伍叔看着,我也派人打听打听。到时,让江文和江武把宅子的位置告诉你。” 翟泽立即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这事能成,伍叔肯定对我有好印象。” 这也算曲线追妻的一种吧,暂时得不到春柳的青睐,先和未来老丈人搞好关系,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沈清对翟泽还是有信心的,春柳要是真的讨厌翟泽,刚才翟泽站出来要帮忙,春柳怎么不拒绝? …… 沈清对伍金良说的话不假,她在园子里住了一晚,当天晚上略晚的时候,孙广福坐着马车来园子找她。 沈清正准备休息,只用一根玉簪子绾了头发出来见孙广福。 “伍叔,都这么晚了,可是祖父那边有什么急事?”沈清有些担心。 孙广福赶紧安抚沈清,“姑娘莫急,老太爷和老爷都好好的,没有什么大事。我来找姑娘,就是想问问姑娘明日可有空。” 沈清这几日都差不多,虽然说不算很忙,但也谈不上空闲。可要是真有什么正事,还是可以挤出时间来的。 “都是些零碎的小事,排到后头去就是。”沈清说道。 孙广福放下心来,笑着同沈清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陈大人来府中拜年,两人聊了几句甚是投契,于是约好明日去陈家见见陈老夫人,也算认个门,以后方便两方走动。” 陈大人也就是陈玉的大哥,陈老夫人的长子,如今在通政使司为官的那位。 季伯礼向来谨慎,既然决定带着全家人去陈家“认门”,那就说明,心里已经肯定陈家这门干亲。 沈清相信季伯礼的眼光,应该不至于看走了眼,既然季伯礼如此重视,沈清自然也要卖自家祖父的面子。 “好,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和祖父去一趟陈家。”沈清答应下来。 第二日清早,沈清吃过早饭,外头就来了季府的马车接人。 她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等来到陈府的时候,只见季伯礼和季文彬都已经到了,陈家全家老小都在门外迎接,可见陈家人对季家的重视程度。 陈家人口不少,比起人口简单的季家来说,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大家子。 可饶是这样,沈清也都一眼从一大堆人里,一眼就看见了容貌出众的陈玉。 陈玉确实如卢婉月所说,生了一副好相貌。她不但长得好看,而且眉宇之中带着一股独特的气质,无论一颦一笑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这样难得的美人,却在京城中没什么名声,就连沈清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至于沈清接下来忍不住观察季文彬和陈玉的眼神动作,发现两人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眼神里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缱绻之色,这才松了口气—— 这回季文彬真的没有说谎,两人就是单纯的兄妹关系! “这就是清清吧?之前远远见过一面,现在走近了看,真是看得老身爱得不得了。季老,您可真是有了对好孙女啊!”陈老夫人满头银发,看起来却是精神矍铄。 季伯礼和陈老夫人寒暄了几句,众人便进了陈府大门,来到陈家大厅说话。 没说了多久,陈老夫人见沈清坐在一旁,怕她觉得无聊,便叫来陈玉,“阿玉,你也别在这里拘着,带着清清到后头坐坐,你们二人说会儿话,可别把人家给闷坏了。” 陈玉本不是乐于与人应酬的性子,因为和季文彬关系好,也就带着沈清到陈府后花园闲逛。 沈清凑近了打量陈玉,心里觉得季文彬实在是不懂欣赏。陈玉的气质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出来的,并非是朱、柳二人装出来的,像陈玉这种自带忧郁气质的美人,哪里是朱婉宁和柳吟霜比得了的? 季文彬怕是瞎了眼,才会觉得陈玉和她们有相似之处。 两人在花园里走了一会儿,京城天气还没开始回暖,沈清就跟着陈玉回了陈玉的院子,两人走进暖阁,陈玉特地让人拿出上好的茶叶,佐着她特地从京城郊外感恩寺泉眼里流出的泉水,泡了一壶好茶给沈清品尝。 沈清喝茶倒没那么多讲究,可尝了一口确实别有滋味,便笑着说道:“多谢陈夫人。” “我与你父亲如今是兄妹,你该叫我一声姑姑,怎么还叫陈夫人?”陈玉有些不解地看着沈清,但转念之间又明白过来,“我倒是忘了,之前四哥做了不少糊涂事,你们母女还没原谅他,不愿叫他父亲也在情理之中。一个称呼罢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129章 捅了鲁家的马蜂窝 陈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季文彬比其余三人年纪都小,所以陈玉管季文彬叫三哥。 沈清一开始确实不愿意叫陈玉姑姑,但转念一想,这门亲戚季伯礼都承认了。 陈玉如今不但是季文彬的义妹,更是季伯礼的干女儿,便是看在季伯礼的份上,这声姑姑叫的也确实不亏。 “姑姑哪里的话,咱们论咱们的,我与他论他的。方才是我一时口误,没改过来习惯。”沈清笑着说道。 陈玉显然对沈清愿意叫她姑姑这件事情很开心,又让丫鬟端上来一些精致的点心,“我几位兄长生的都是男孩子,等我回到京城,他们几个也大了,与我这个做姑姑的不亲近。早就想要个侄女了,没想到却是四哥替我如了愿。” 两人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坐着喝了好几壶茶。聊到差不多午饭时分,沈清跟着陈玉再次来到大厅,忽然听到有人来报,说是季府有人来找。 “什么客人?”季伯礼不记得自己与什么人约好,吩咐来报信的下人,“你回去同他说,我今日在陈府做客,没什么要紧的事,请他改日再来。” “这……”下人犹豫地看了一眼季伯礼,又看了看陈家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季伯礼道:“有什么事便说,这里没有外人。” 下人想了想,这才同季伯礼说道:“是鲁家的人,说是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见到老爷。” 原来,鲁家人因为鲁氏与季文彬的关系,早把季府看作亲家。今年过年,鲁家人一直从大年初一等到大年初三,本以为季府来往的都是高门大户,没有空闲去鲁府拜访,于是鲁家人便主动登门,却没想到从门房那里得知,季家阖家都到了陈家来拜年。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在鲁家人那边却捅了马蜂窝。 鲁氏本来就觉得季文彬与陈玉有私情,这下子更坐实了鲁氏的猜想,觉得季文彬这是脚踏两条船,想要共享齐人之福。 “这……怎会有这样的事?”陈老夫人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皱起眉头,“文彬,你与那个鲁氏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不知道,你与阿玉是兄妹关系?” 季文彬也没想到,自己与鲁氏的事居然会闹到陈家人面前,又羞又气。 “干娘,您千万别听鲁氏胡说八道。我与她不过是相看见了几面,什么都还没有。我早就同她解释过我与阿玉的关系,可她就是不听。况且,我与她并不适合,只想过了年就和她说明白,怎么就成了脚踏两条船?” 陈老夫人点了点头,她自然相信自己的眼光,“此事可大可小,那鲁氏的事我也曾经听闻过。你与季老回去好生同她说,莫要将事情闹大了。” 出了这种事,季伯礼也没脸在陈家待下去,便带着季文彬和沈清离开。 三人出了陈家大门,沈清自然跟在两人身后上马车,季伯礼走到车板上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沈清,“清清,你就别去了。这大过年的,没得看了烦心。” 沈清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都已经知道了,还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再说了,鲁氏这事也是她管得不到位,要不是前段时间太忙,没空去了解了解鲁氏,又怎么会招来这种麻烦。 “祖父,您就别跟我客气了,都是一家人,知道了哪里还能不去?”沈清二话不说上了马车。 一家人好不容易赶回季府,只见季府一个管家已经站在门口,焦急地左右踱步了。 沈清等人从马车上下来,管家急忙走到几人面前,“老太爷,孙总管,你们可算回来了!” 孙广福问道:“鲁家人呢?” “方才非要见老太爷和老爷,门房说了到陈家去拜年便不依不饶起来。这大过年的,我怕被外人看了笑话,只好让他们到大厅候着。”管家焦急地说道。 沈清闻言冷哼一声,“这鲁家以为自己是什么来头,也敢来我们家门前闹事来了。” “这个鲁氏……”季文彬也气不打一处来,从前他怂,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错。 可这一回,他真是一点逾越的地方都没有。他就想不明白了,鲁家人怎么敢的! “进去看看,我倒要会会这个鲁氏,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季伯礼脸色微沉,双手背握大步走了进去。 沈清除了有些生气,自然也好奇。 卢婉月并不是不靠谱的人,何况季文彬是季伯礼的亲儿子,又与庄如墨情同手足,她为季文彬做媒,自然是细细筛选。就连卢婉月都觉得这鲁氏老实本分,又是官家小姐,适合与她成亲过日子。 怎么认识了季文彬后,偏偏变得如此难缠? 一家人走到大厅门前,就见到季府大厅两侧摆的几把圈椅上都坐了人,还有几个人没位置坐,干脆站在一边。 饶是沈清也没想到,进了大厅会看到这副情形,这哪里是来拜年的,分明是来找事的嘛! 要不然,刚才那个管家派人到陈府来的时候,怎么就急成那样? “季老,季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几人一进门,大厅里的人就齐刷刷站了起来,一个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急切地看着两人说道。 沈清打量这个男人,要不是他今日带着这么多人来季府,任谁看了他第一眼,都会觉得他生了个忠厚老实的性子。并且,他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举止并不像一些久居官场的人,每句话都带着深意。反倒像个质朴的邻居,在因为一些小矛盾来寻求答案。 季伯礼看了男人一眼,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大厅中间空着的主位坐下,“你就是户部清吏司主事鲁海?” 户部清吏司主事不过是个六品官员,要是换成往常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连见季伯礼一面都难。更何况大过年的,到季府门前闹腾,逼得季伯礼和季文彬从陈府撤回来。 鲁海也是深知这点,听到季伯礼的声音响起,下意识就弯了几分腰,“下官正是鲁海。” 第1130章 一拍两散 季伯礼听到这话也只是淡淡的,“鲁大人,你找本阁有何事要办?” 季伯礼虽是阁老,但很少把自己这种身份拿出来压人。只要熟悉季伯礼的人都知道,季伯礼这么自称,已经是动怒的前兆了。 沈清瞥了一眼鲁海,鲁海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回过神来,似乎想起来自己是为什么来季府的,脸上反倒露出几分不满。 “季老,下官一家本也不该在这时来季府叨扰。可下官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她母亲在世时下官没有照顾好她母亲,如今下官的女儿受了委屈,下官自然要来替她问个清楚!”鲁海说到这里似乎一点也不怕季伯礼了,连腰板都挺直不少,一副一定要替鲁氏讨公道的模样。 季伯礼没有开口,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旁的孙广福笑了笑,说道:“鲁大人要讨公道自讨去,我家老爷和老太爷到别人家中做客,这大过年的你们却到我季府门前来闹,这是什么道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原本安静的其余几个鲁家人就躁动起来。 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霍地下站起身来,“我们为什么来你们季家,你们难道不清楚?用不着在这里装模作样,你我两家人心知肚明!” 季伯礼原本喝着丫鬟刚倒的热茶,听到这话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敛住脸上的神色,“我倒要听听,你我两家是怎么个心知肚明!” 那中年人一听季伯礼这话,脸都气歪了,立马朝鲁海说道:“大哥,他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还忍得了?” “季老大人,您是一朝阁老,我平时敬重您。我鲁海人微言轻,可您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鲁海脸色一变,当即反问道,“既然季老您不清楚,那我就在这里给您掰扯掰扯清楚。当初庄夫人给令郎和我家长女做媒,两人相看过后,这眼看马上就要成婚。你我两家虽相距甚远,可如今怎么说也都是未来亲家。今日是大年初三,我们鲁家体谅与季老来往的都是贵人,并不求着排在前头。可什么时候,陈家这样的,您都能亲自去拜访,却连一个人都没派来我们鲁家,这又是什么道理?” 沈清坐在丫鬟新搬来的椅子上,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碧痕小声在沈清身后嘟囔,“还能有什么道理,过年连个人都没有派去,不就说明了两人成不了?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是怎么在京城当官当到现在的……” 季文彬听到鲁海拿陈家说事,再也忍不住开口说道:“鲁大人,我们过年去走亲戚你都要管,我季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鲁家插手了?” 季文彬说这话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鲁氏,还算给鲁氏留了几分颜面,鲁氏再怎么说,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虽然作了一点,但在这京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季文彬也不想闹得太僵。 “季文彬,你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你与陈玉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一直安静的鲁氏忽然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质问季文彬,“你要是和陈玉看对眼了,就别来祸害我呀。现在我们家中人都知道,我马上就要嫁给你,你们一家都到陈家去了,以后还让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季文彬也没料到,鲁氏会突然说出这番话,震惊得一时间语无伦次,“你、我……鲁氏,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和鲁氏总共就见过几面,哪怕见面时也只是约在茶楼,喝喝茶吃吃点心。 为了避免没确定要娶鲁氏之前,闹出不必要的流言,他连雅间都没订过,喝茶都是在茶楼的大厅里喝,根本做不了别的事情,他怎么就和鲁氏快要成亲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是你!”鲁氏一脸被辜负的模样。 眼看季文彬再这么下去,就真的要被人说成渣男负心汉。哪怕他从前确实当过渣男负心汉,但这一回季文彬确实是被冤枉的,不能任由鲁氏一个人说了算。 “好了,您从姑姑那里回来也累了,坐下来喝口茶润润嗓子。”沈清是一季文彬少安毋躁,然后目光投向一脸委屈抹着眼泪的鲁氏,“鲁姑娘,你方才说与我父亲马上就要谈婚论嫁。可我们季家所知道的,并非如此吧?你们二人不过见过几面,喝过几盏茶,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鲁海道:“你们让庄夫人上门来说,面都见过了,难道不是要娶我女儿的意思?” 沈清笑了笑,“鲁大人,庄伯母说的恐怕是相看吧?恕我直言,鲁大人,我父亲已经是成过一次亲的人,鲁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见面后合得来便成亲,合不来便作罢。怎么到了您这里,我父亲便非鲁姑娘不娶了呢?” “你!”鲁海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又被沈清打断。 “再说了,之前鲁姑娘为了此事吵闹不休。我父亲已经解释过,他已经认了陈老夫人为义母,陈夫人自然也就是我父亲的妹妹。鲁姑娘也是正经的官家出身,却如此不识礼,非要我父亲同陈家断绝关系。这便是放到京城,叫满京城的人都来评理,恐怕也挑不出一个错字吧?”沈清语气平缓,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本来想着鲁姑娘得体明理,两家的婚事也不是不能成,可如今还没什么呢,便如此行事。依我看,这件事情还是算了吧。” 鲁家众人听到沈清的话脸色都是一变,鲁海更是又惊又急,“不成,好端端的怎么能算?都到了这种地步,你们季家要是不要我女儿了,那不是逼着她去死?” 季文彬忍无可忍,再次走上前来,“什么地步?我和鲁氏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我看你们就是倒打一耙,无中生有!本来还想着过了年后再提作罢的事,你们鲁家蛮横无理,我看清清说得对,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反正我和鲁氏喝的茶连五盏都没有!” 第1131章 春节归客 一石激起千层浪,鲁家人纷纷一脸愤怒。 “不成,说相看就相看,说断就断。你当我们鲁家的姑娘是什么,许你一个外男随便和她喝茶!” “本来我还不相信,现在总算知道了,原来我侄女说的是真的。什么干娘干妹妹,我看你就是和那成语勾搭成奸,就把我妹妹抛在一边。这种事你之前又不是没干过,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和自家表妹不清不楚!” “你得对我妹妹负责到底,现在我们亲戚都知道,我妹妹马上要和你成亲,你现在说要和她断了,那她以后还能嫁给什么人?” 季文彬气得脸都要变形了,立刻喊道:“孙叔,送客!以后凡是鲁家的人,一个都不准进季家大门!” 孙广福早就等着季文彬发话,立刻叫来一群身强体壮的家丁,把一群人从大厅拎了出去。 鲁海又惊又怒,看着季伯礼问道:“季老,您德高望重,就真的纵容自己儿子这么对我们?” “鲁海,文彬往日或许有错。但今日他选择与你们鲁家断干净,不仅没有错,而且是明智之举。”季伯礼语气沉沉,“人贵有自知之明,旁人都说你老实忠厚,你便真认为自己是这种人。若是真的老实忠厚,今日又岂会来我季家闹事?” 鲁海脸色一变,“季老,今日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我女儿在季家受的委屈,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会替她讨个公道!” 说罢,也没有再继续停留下去,而是带着鲁氏大步走出大厅。 鲁氏哭得稀里哗啦,脸上的妆都花了,可见她是真的挺喜欢季文彬。都这样了,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季文彬,就等着季文彬开口挽留。 然而,季文彬这个时候早恨不得一辈子见不到鲁氏,对她避如蛇蝎,又怎会多看她一眼,给她留下想象的空间? 季家大厅很快安静下来,沈清望着季文彬忍不住叹了口气。 季文彬这张脸还真是魅力无边,名声都坏成这样了,居然还有女子为了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惜,他招来的都是烂桃花,接连好几个都不是正常人。 “这鲁氏长相平平,哭起来更是不能看。陈姑姑比她强多了,您怎么就看上了鲁氏,反倒没看上陈姑姑?”沈清摇了摇头。 一旁的季伯礼和孙广福没有说话,但目光都扫了过来,显然和沈清是一个意思,不大明白季文彬的想法。 季文彬叹了口气,“清清,我与你姑姑只有兄妹之情,夫妻是真的做不得……” 得,沈清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强扭的瓜不甜,做什么都需要缘分。好在季文彬也算降低了标准,鲁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再怎么着也动不了季家,只不过名声难听些罢了。 季伯礼本来不想说话,可实在忍不住了,“阿玉确实不错。” 今日他也看见陈玉了,不但长相没话说,也是个正直有才情的。他看人极少走眼,只可惜季文彬山猪吃不了细糠,宁愿选鲁氏那样的,陈玉这样的反倒和人家成了兄妹。 “好了好了,老太爷您也别说老爷了。这回也不是老爷的错,要怪就怪您和老夫人把老爷生得太好看,这不才招来了这么多桃花?”孙广福生怕父子二人一言不合又吵起来,赶紧出言打圆场。 季伯礼有些无奈,“我这也不是怪他。” 季文彬总算感觉有人站在他这边,感激地看着孙广福,“孙叔,我就知道您最向着我。” …… 沈清在季家喝了几盏茶,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才动身回国公府。 刚到国公府门前,就看见国公府所在的大街上停满了马车。一群下人忙前忙后,把马车上的行李往下卸,不像是来了客人,倒像是哪家人搬来了。 沈清来到谢琼如院中,正好赶上晚饭,谢琼如问起今日的情况,沈清也没有隐瞒。 “我今日去了陈家,陈老夫人看起来很喜欢我父亲。两家也算正式认了个亲,只是中途出了意外,您可知道户部的鲁海?他带着家人找上门来,我便跟着祖父去了季府一趟。” 谢琼如一开始还不知道鲁海,只是觉得有些耳熟,仔细回想了一遍,才忽然想起来,“是不是家里有个姑娘,因为祖母和母亲接连去世,守了六年孝,现在还未出阁的那一位?据我所知,鲁家算不得大户,竟敢对季老如此无礼?” 可不就是无礼么,这大过年的季家父子走亲戚去了,一般没有什么大事,肯定让人改日求见。 这鲁海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叫一朝阁老亲自为他回来,鲁海能力平平,总不能是有重要事同季伯礼禀报,谢琼如只能往闹事那方面想去了。 沈清无奈一笑,“也不怕您和父亲笑话,祖父想给父亲寻一门婚事,便托了我庄伯母替他找合适的人选。鲁氏与我父亲见过几面,今日鲁海是为了这事而来的。” 谢琼如何其聪明的人,一听沈清前后的措辞,就大概清楚了前因后果。 那陈玉是难得的美人,想来是鲁氏相中了季文彬,又因为季文彬之前的丑事,而对季文彬疑心很重。得知季伯礼带着季文彬到陈家去,便着急忙慌赶了过来要讨个说法。 可这鲁氏若是名正言顺也就罢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能讨个什么说法? 顾修远则有不同的看法,“鲁氏待字闺中到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非但是她,鲁家恐怕也想抓住这契机,借着把女儿嫁进季家的机会一飞冲天,自然是恨不得把事情传得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骑虎难下,自然豁出去脸闹上门。” 沈清点了点头,她公公婆婆果然都不是简单人,她都没有展开来说,就已经把事情摸得差不多。 她也不愿意再谈鲁家的事,说到这里干脆话锋一转,提起刚才在国公府大门外看到的马车。 “那是哪家的马车,怎么会有人选择在大过年搬家,便是再急,也得等到开春之后吧?” 第1132章 银叶巷新宅 顾修远和谢琼如夫妻俩今日都没出门,并不知道府外的情况。 倒是顾含章知道一些,说道:“若是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聂将军的妹妹从肃州回来了。” 聂将军此人沈清没打过交道,但却知道京城有这么号人。而且就住在镇国公府同一条街上,是圣上亲封的昭武将军。 这聂将军与一般人家还有所不同,数代为大齐征战,都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当今圣上的信任。 “聂轻眉从肃州回来了?”谢琼如提起聂轻眉一脸的感慨,“那也是个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的。只可惜当年聂老将军走得太早,不然说不定她还真要跟着聂老将军一起镇守边关。当初听说她留在肃州,嫁了聂老将军一个手下,我记得圈里不少人还可惜了许久。这一晃,眼看都快二十年了。” 沈清记得聂将军名叫聂冠林,如今听闻他的妹妹叫聂轻眉,便不由觉得这两个名字起得好。 可见聂老将军当初也是对自己的儿女寄予了厚望,才起了这样两个名字。 顾修远也点了点头,“不过,聂轻眉那夫君这些年也是连连升迁,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可见她并未看错人,毕竟这么多年没回京城,再怎么说也得回来看看。现在才到,路上风雪耽搁了也不一定。” 聂轻眉的事只在国公府饭桌上一带而过,沈清和顾含章吃过晚饭,陪着顾修远夫妻俩说了会儿话,才回到自己院中休息。 接下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就一路顺遂过了十五。 过年这段时间,翟泽已经带着伍金良和春柳,把金梧巷附近在售的宅子都看了个遍。 他自己事先做了功课,再加上沈清派了江文江武助攻,伍金良父女俩看宅子看得很顺利,最终还是看中了翟泽相中的一处两进带小花园的宅子,就和金梧巷隔了一条街。 地方虽然算不得很大,却胜在地段好,要价也是极贵的。若不是屋主缺钱急着出手,这种地段的宅子,宁可空着也得留着自己住。 “选中的是隔壁银叶巷的宅子?那可不便宜,伍大哥、春柳你们手头银子可够,不够的话我这里补一些。”张秀娥也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开口就要替两人掏银子。 江老太道:“银叶巷的宅子是贵,春柳如今是个小富婆,伍家小子如今是广聚楼的大管事,还用得着愁没钱,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 说罢,这才看向一旁的春柳,问道:“春柳丫头,你们看中的那宅子要价多少?” “比不上咱们园子,但也要价两千两了。”春柳笑着说道。 两千两银子,那可不是小钱,换成以前对于父女俩就是天文数字。 但现在,父女二人一个是南北商行大总管,一个是广聚楼大管事,父女二人这两年攒的钱掏出来,还是足够买座宅子的。 她也不瞒着众人,“我掏了一千两百两,我爹出了八百两。前些日子就定下了,只不过房子说过年卖房太不吉利,便挑了明日到衙门过户。” 春柳这么说,众人也就明白了。 伍金良正值壮年,事业又一日比一日好,以后肯定是要找个伴的。这宅子春柳自己出了大头,伍金良出了一部分,这座宅子以后肯定还归春柳。 伍金良这次来京城买宅子,其实就是想春柳在京城有个倚仗,日后嫁了人,万一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至于没地方去。 “那可就太好了,往后咱们这离得近,走动也方便。”张秀娥是真的替春柳开心。 春柳要是和翟泽能成那是最好,要是不能成有这么座宅子在,她也能多和春柳亲近。 众人说着,又替父女二人操心了搬家宴的事,最终父女二人都决定只是搬家后在宅子里小办一场,请亲戚朋友吃顿饭就是。 由于父女二人在京城没有亲戚,因此能请的人就更少了,拢共才算了三桌的人。 商量好一切后,沈清发现翟泽一副焦躁不安的神色望着她,沈清拉着他走到无人的角落,这才问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翟泽带伍金良看房子的事很顺利,按理说伍金良这个“未来老丈人”对他也算是印象不错,怎么翟泽还愁眉苦脸的。 “清清,我……我能问你借些银子么?”翟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厚着脸皮朝沈清借钱。 沈清诧异地看了翟泽一眼,“表哥,你怎么忽然要借钱?” 翟泽基本上没有什么开销,平时吃穿用度都是江老太和张秀娥替他张罗好的,他自己也没什么要求,肯定有些积蓄,现在忽然向她借钱,肯定借的不是什么小钱。 “这……春柳和伍叔相中的银叶巷那套宅子,隔壁也有一套在售。我不是想着自己迟早要买宅子么,就干脆将隔壁那套买了下来。”沈清怀疑的目光中,翟泽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沈清看了一眼那边的伍家父女,压低声音问翟泽,“哪来的这么巧的事,相邻的两套宅院都在售卖。表哥,你实话同我说,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你可想好了,买宅子花的可不是笔小钱,要是你的春柳没成,可别后悔买在了她隔壁。” 翟泽连忙道:“清清,你放心好了,我既然已经决定好了,那就不会后悔。” “行吧。”沈清顿了顿,问道,“你要我借你多少银钱?” “一千七百两。” 翟泽比不得春柳,这几年一直在攒钱。他之前攒的银钱都被翟敬源拿了,直到去年才又攒了些积蓄。而且他的那栋宅子比春柳和伍金良的还大一些,自然要花更多的银钱,他手头不怎么宽裕,就只好找沈清暂时借一借了。 沈清二话没说,让蕊珠去拿了银票给翟泽,翟泽立即保证,“清清,我之前在磁州的生意,有一笔账还没收回来。等这笔账收回来,我过两月就能还你钱。” 沈清颇为意外地看了翟泽一眼,不由感慨,其实她表哥脑子还是很灵活的。先前翟泽不开窍,那是因为心思没在这方面。现在知道自己喜欢春柳了,把钻研生意的能力放到这上面来,哪还有从前呆瓜的模样。 “都是自家人,不必急着还。” 第1133章 鲁家人说的都是真的? 沈清虽然这么说,可翟泽哪能就这么做? 他笑了笑,“清清,你的好意我都懂。可这钱要不早些还给你,新宅子我住着都不踏实。” 沈清既高兴又无奈,她表哥是个实诚人,真是半点便宜都不带占的。 “好,你高兴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就是了。”沈清拍了拍翟泽的肩膀。 搬家酒的事都交给张秀娥和春柳操心,沈清倒是没有插得上手。本来她和胡润芝约好,过年那几天聚一聚,没想到大事小事耽搁,十五都已经过去了,两人都还没能聚上。 这天,胡润芝跟着胡夫人去感恩寺上香回来,经过南北杂货看见沈清也在,便同她说道: “清清,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玩了,就我们俩没什么意思。不如叫上月心姐,还有苏家两姐妹,一起坐着聊聊天也好呀!” 沈清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和苏宝珍、苏宝珠两姐妹这么熟了?” “这不是今日去感恩寺遇到了,觉得这姐妹俩还挺有意思的,聊了几句便熟络了么?”胡润芝拉着沈清的胳膊撒娇,“好不好嘛,清清?” 沈清被她喊得起鸡皮疙瘩,只好无奈答应她的要求,“可以是可以,就是这聚会的地方总得定下来吧?” 胡润芝挽着沈清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清清,月儿星姐家两个孩子不大方便。我们家和苏家又人多眼杂的,还是你们家好人少地方又大,不如去你们家吧。” 沈清想了想,点头道:“成,那咱们约个时间,你们一起到国公府来。” 胡润芝一听这个,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成不成,你家那位太冷了,有他这座冰山在。我和月心姐还好,宝珍和宝珠那得吓成什么样?不如就去你家园子好了,我可喜欢你家老太太和张婶婶了,顺道去看看她们。” 沈清:“……” 喜欢她娘的很多,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主动说喜欢江老太的。 也不知道胡润芝是真没听过江老太杀人诛心的那些话,还是真的就心大不当回事。 不过,外人不了解江老太,她还能不了解吗?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这个老太太。有人能够穿透表面看本质,沈清也算是十分欣慰。 “好,那到时就到园子去。” 沈清把这事和张秀娥一说,张秀娥也十分欢迎她们来。两人一合计,把时间定在三日后,胡润芝便兴高采烈地跟着胡夫人回去了。 …… 胡润芝负责把约定好的时间告诉黄月心三人,黄月心那边只需口头说一声便是。 如今她带着孩子在娘家,黄昌仪再也不拘着她,出入凭她自由,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苏宝珍和苏宝珠不一样,苏家夫人出了名的管教严厉,每次出来都得有由头,得正正经经写封请帖。好在胡润芝是胡相千金,沈清又是季家大小姐、镇国公世子夫人,两人主动邀请,苏夫人也没有理由反对。 三日后,沈清早早来了园子,差不多到晌午,四人便陆陆续续到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如今天气转暖不少,四人便干脆在园子里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早就听闻金梧巷这间园子设计无比精妙,今日总算饱了眼福。”苏宝珠像只小鸟似的叽叽喳喳,“世子夫人,我之前还听说,季老把他的宝贝兰花都送给你了。这些兰花都在花园里吗?” 沈清点了点头,“我为祖父送的兰花,特意建了个花房,入冬后便将兰花安置在花房中了。”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间透明的屋子,苏宝珠欢呼一声,急忙上前去看。 “我没看错吧?这间屋子居然是用琉璃做的,我爹爹的书房光是换琉璃窗都花了不少钱,世子夫人竟建了间花房!” 苏宝珠天真烂漫,沈清也很乐意和她解释,“琉璃可以挡风,却挡不了阳光。阳光透过了琉璃把热量留在房中,也就不必如别人养兰花那般,冬日还要花费不少柴禾给花房供暖。” “原来是这样!”苏宝珠脸上露出佩服之色,“世子夫人果然厉害,难怪南北商行的生意这么好。” 就连腼腆的苏宝珍也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妹妹说得对!” 沈清领着四人又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怕她们走累了,便带着她们回到自己院儿里休息,又让蕊珠和碧痕上了茶点。 几人坐下来,这边说起最近京城发生的事,自然免不了提起昭武将军府的事。 “你们可听过聂将军的亲妹妹,最近回京城的那一位聂夫人?”胡润芝提起叶轻眉,脸上露出惋惜之色,“我听人说,这位聂夫人回京城,似乎是与夫家闹了不和。” 沈清几人没有接触过聂轻眉,并不知道聂轻眉的性格为人。 黄月心年纪稍长,倒是和聂轻眉接触过,闻言摇了摇头,“聂姐姐嫁的是聂老将军手下的军士,那人能有今日的地位,靠的是聂家在军中的威望,他受聂老将军的提拔之恩,又怎会得罪聂姐姐?” 胡润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我从我爹那里听说。聂夫人临走之前,和她夫君在营帐里大吵了一架,后来收拾行装回京城,她夫君脸面都没露,还是将士们送了她几十里地,一直送到不能送了,这才回了军中。” 这下子,就连黄月心都不确定了,“竟有这样的事?” 沈清想起几日前看到的那一幕,倒是觉得胡润芝听说的事应该是真的。若真只是回娘家看看,又怎会连梳妆台都搬回来了?黄月心和谢琼如都说聂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聂轻眉应当不是个耍小性子的,能让她把这些东西都搬回来的事,一定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想到这里,胡润芝和黄月心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其余事情上。 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沈清思考的功夫,四人的目光已经齐刷刷聚在她身上。 黄月心忧心忡忡地开口,“清清,鲁家人说的都是真的?” 第1134章 温泉庄子 沈清愣了一下,鲁家人上回在季府放狠话,结果回去一连好几天没动静。 她还以为鲁家人怂了,只是口头说说罢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敢说。 沈清也不生气,笑了笑问道:“他们都说了什么了?” “你是不知道,他们……” 胡润芝说了几句,被黄月心打断,“不过就是那些话,外头那些人不知情胡言乱语。” 她知道胡润芝想说什么,要是就只有她们几个说说也无妨,苏家姐妹也在,交情尚且浅,有些话就不便展开多说了。 沈清明白黄月心的意思,季文彬的名声都差成那样了,外头传的话又岂会好听,定然是鲁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季文彬是老油条,债多不压身,倒是连累了陈玉,没得跟着季文彬受了无妄之灾。 “确实是胡言乱语,陈家与季家是干亲。我父亲认了陈老夫人做义母,鲁家就是再不甘心,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沈清说道。 既然这件事就连胡润芝和黄月心都听说了,沈清相信季伯礼也不会任由流言满天飞。 以季伯礼的能力,不出几日,京城人便都会清楚事情的真相。 黄月心也看出,如今季文彬在沈清这里的分量不同往日,便主动转移话题,“咱们说些开心的,这几日天气转暖。我听说京城里不少人,都爱往北郊的温泉庄子去,这个时节泡泡温泉不至于太冷,对身体也多有裨益。那些庄子都是去年冬日刚开的,什么时候咱们找个空闲,也去那边凑凑热闹?” 说到玩乐,胡润芝和苏宝珠最为感兴趣。 苏宝珠立即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边有些池子还可以煮温泉蛋,吃些温泉煮出来的茶。玩了回来的小姐妹们都说好玩,我正想着什么时候去一趟,就是母亲总不许我和姐姐外出!” 苏宝珍立马道:“宝珠,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 “没事,到时我给你们下帖子,不愁苏夫人不放你们出来!”胡润芝拍着胸脯保证,“你们不必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苏宝珠笑容灿烂,“润芝姐姐,你可太好了!” 苏宝珍也难得露出笑容,“那就多谢胡姑娘了。” …… 胡润芝起头要去温泉庄子,因为各种事情一直被耽搁,鲁氏却跟着几个相熟的手帕交去了。 鲁家人从季府回去,自觉受了委屈,尤其是鲁海的几个弟弟,觉得受了天大的侮辱,见了相熟的人便忍不住诉苦。 一来二去,事情传得京城不少人都知道。 鲁氏毕竟是个姑娘,这种流言对于季文彬来说,顶多算一桩风流韵事,却对鲁氏产生了不少困扰。 她整日愁眉苦脸的,鲁夫人怕她在家里憋坏了,便让她跟着几个朋友出门散心。 鲁氏二十好几了,从前那些个小姐妹,如今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奔着带鲁氏出门走走的由头来的。最近流言蜚语满天飞,好不容易见一面,自然要围着鲁氏问个清楚。 “淑云,外头说的都是真的,你和那位季大人,真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鲁氏的闺中密友焦夫人起头问道。 季文彬虽然名声不好,可只要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到季文彬那张脸?再加上季文彬的出身,对于京城这些人而言,之前闹出的那点事算什么,季夫人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要不是焦夫人已经嫁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真是恨不得替鲁氏上,好做风风光光的季夫人。 鲁氏这些天虽然不开心,可提到季文彬还是羞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庄夫人替我和季大人做媒,季大人相中了我,前些日子已经见了好几面。” 这话引得一同出来的几人又高兴又嫉妒,高兴的是自己的手帕交即将嫁进高门。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只须鲁氏往季文彬那吹吹耳旁风,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嫉妒的是,鲁氏哪里都是平平,怎么就这么命好,得了季文彬的青眼。 “淑云,那我们可真是要恭喜你了。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这样好的婚事,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焦夫人喜得一把拉住鲁氏的手。 其余几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可不是吗?当初你守了六年的孝,我们都替你可惜。哪里知道,这是你祖母和母亲冥冥之中保佑你,让你等到今日的姻缘。” “那可不是?别的不说,就季大人那长相,淑云嫁给他,不知多少人嫉妒得红了眼。” “淑云,你可要好好把握住季大人,别管外头说什么。既然你们已经谈婚论嫁,就咬定了让他对你负责。那陈玉算什么?季大人认了陈老夫人当义母,两人就是顶了天也就是兄妹。谁进了季府大门,做了季夫人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姐妹们的安慰果然管用,鲁氏刚下马车时愁眉苦脸,不一会儿就神采飞扬了。 至于在季府沈清和季文彬所说的一切,全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季文彬要是没看中她,又怎会和她出来喝了好几回茶?既然相中她了,那就要对她负责娶她进门。 过了今年,她都已经二十六了,再这样下去如何耽误得起? 焦夫人她们说得对,季文彬这样的,别说她现在二十六,便是十六岁时,也够不着这样的人物。 如今有了这大好的机会,自然得死死抓住,要不然她得后悔一辈子。 “那是自然,季大人说了就是喜欢我这样的。那些个妖妖娆娆的,他看不上。”鲁氏加重了语气。 焦夫人几人跟着捧了几句,温泉庄子已经近在眼前,当下不再说鲁氏和季文彬的事,招呼着下人高高兴兴入内游玩,却没注意到庄子门前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车帘掀开,车厢内坐着的赫然就是朱婉宁和沈莲莲。 “文彬喜欢她这样的,她哪来的脸?”朱婉宁冷笑一声,阴鸷的目光注视着鲁氏的背影。 这些天,朱婉宁也不是没听过那些流言。以她对季文彬的了解,季文彬连陈玉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鲁氏? 不过喝了几盏茶,真以为自己就能做季夫人了! 第1135章 落水 沈莲莲在一旁笑了笑,“娘,您又何必和她计较。鲁氏那样的,能上得了什么台面?二叔向来眼光高,又岂能瞧得上她。您对二叔痴心一片,兜兜转转,二叔总是要与您一起的。” “那倒也是。”这话说得朱婉宁神情缓和了不少,却仍旧冷哼一声,“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打你二叔的主意。总要叫她吃个教训,免得总缠着你二叔不放。” 沈莲莲最了解朱婉宁,一听朱婉宁这话,便勾了勾唇角,“娘,您想怎么办?” 朱婉宁道:“既然她想让人对她负责,那咱们权当做件好事成全她就是。” 沈莲莲顿时明白了朱婉宁的意思,笑着说道:“还是您有主意。” 两人说完,便叫来车下的丫鬟,朱婉宁附在丫鬟耳旁,低声冲着丫鬟说了什么。丫鬟得令,连忙提着裙摆小跑到另一边,叫了两个小厮一起,三人很快消失在温泉庄子门口。 另一边,鲁氏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她和焦氏等人进了温泉庄子,先是在一处支了锅的泉眼旁,问一个老农买了几个鸡蛋,数根玉米,又要了壶温好的米酒,准备先填饱肚子,再租个池子泡温泉。 然而,没过多久,焦夫人跟着一起来的小儿子就闹腾起来,扯着焦夫人的衣裳不放。 “阿娘阿娘,那边有老伯卖糖人,您给我买个糖画吧!” 焦夫人安抚道:“糖人等一会儿泡完温泉出来再给你买,咱们的马车停在外头,要不然这甜腻腻的东西往哪儿搁去?” 焦小公子急得不得了,“就要现在买,就要现在买。老伯说了,一会儿就要收摊了!这不还有兰儿姐姐,兰儿姐姐可以帮我拿着!” 兰儿是焦夫人的丫鬟,焦夫人被儿子闹得实在没办法,只得带着焦小公子去买糖画。 这下子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其余几人的孩子也有样学样,非要闹着买糖画。好几个孩子扯着嗓子喊,吵得耳朵都要聋了,其余几个夫人也只好妥协。 “淑云,你且在这里等等我们,我们去给他们买了糖画就回,也不知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了!” “今日本是带你出来散心,倒叫他们烦着你了。你还没生孩子不知道,小孩子黏人的紧,真是半刻都不得离开。” 鲁氏还能说什么,只能让她们先去,等到众人离去,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要是她没守六年孝,那她的孩子现在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鲁氏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这温泉煮的酒居然有些厉害,这春寒未退的,她都觉得身上热了起来。 “这位客官,我们自家酿的酒后劲挺大。这旁边都是温泉池子,您找个透风的地儿吹吹,酒意也就散了。”卖吃食的老农好心说道。 这附近挤着好几家卖食物的摊子,只有一架石桥临小池子,看着凉快一些。 鲁氏朝桥上走去,站在桥上果然感受到一丝凉意。 可就在这时,身后不知是谁猛地狠狠推了她一把,只听扑通一声,鲁氏便一头栽到了池水中。 “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焦夫人带着焦小公子等人买了糖画回来,却不见摊位上鲁氏的身影。她四周望了望,没找见鲁氏在哪儿,便赶紧问老农。 “老伯,方才这里与我们一块儿吃东西的姑娘呢,您可瞧见了?” 鲁氏虽然年纪大,却还是姑娘打扮,老伯对她的印象很深。 “刚才那姑娘喝多了,我让她到凉快的地方吹吹风,看她往桥上走了。” 焦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坏了,刚才听到有人喊落水了,别落水的人就是鲁氏。 她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提着裙子朝桥边走,看着旁边几人还傻愣愣的,急得跺了下脚,“淑云那可是要做贵夫人的,这要是落了水,那可如何是好呀!” 几位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拉着孩子们往池边跑去,远远地就看见一抹淡紫色在水里挣扎,不正是鲁氏今儿穿身上的那件裙子? 焦夫人急得不得了,忙冲身边的婆子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淑云落水了,还不赶紧下水救人!” 鲁家把鲁氏看得很重,今儿鲁氏跟着她出门散心,要是落水失了名节,做不成季夫人,鲁家人不得把她生撕了? 婆子也不敢怠慢,蹬了鞋子要跳下去,就看见池子对面一道黑影抢先一步,一屁股砸进水里。 鲁氏喝了一肚子的水,感觉有人靠近,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抱住那人。那人力气倒也挺大,被鲁氏手脚并用地抱着,还愣是就把鲁氏带上了岸。 焦夫人气喘吁吁赶到对面池边,看了看呛了水昏迷不醒的鲁氏,又看了看救了鲁氏的人,差点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这种事也能让她给遇上! …… 沈清没能去北郊的温泉庄子,在自家院儿里的温泉美美地泡了个澡,一天的倦怠一扫而空。 浴房的门轻轻响了起来,沈清以为是碧痕去给她切果盘回来了,也就没有睁眼,闭着眼睛趴在微暖的池壁上。 “碧痕,帮我按按肩膀,写了一天的字酸死了。” 瓷盘轻轻落在池边的矮案上,一双男子宽厚的手掌覆上她的肩膀,轻轻替她捏了起来。 沈清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顾含章半蹲在池边,旁边的案上放着本该由碧痕端进来的果盘。 “碧痕的力道不如我,还有哪里酸疼,顺道替你一起按了。”顾含章感觉沈清适应后,缓缓加大手中的力道。 沈清用叉子叉了一块苹果塞进嘴里,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不得不说,顾含章是习武之人,对力道的掌握确实比碧痕好得多,肩上几个穴位按得她又疼又舒畅。 她抬了抬自己的腿,说道:“今日在铺子里站了一天,腿也疼。你得替我按按,明日难得有空,还要去一趟祖父家里,问问鲁家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呢。” 顾含章手中动作不停,挑了挑眉,“这是让本世子替你捏脚?” 沈清可不吃他这套,含笑望着他,“怎么,本世子夫人的脚你就捏不得了?” 顾含章忍不住嘴角往上扬,“累的话,明日不必去你祖父那,鲁家的事已经解决了。” 第1136章 翰詹大考 “鲁家才闹了几天,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沈清吃惊地看了顾含章一眼。 顾含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我是听常鸿说的,似乎是鲁氏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若是想了解详细情况,应该可以去问问祖父那边。” “好,明日一早就去问。”沈清肩也不让顾含章捏了,扯过旁边搭着的布巾就要从池子上来。 鲁氏落水的事也太巧了,不排除人为因素。她相信她祖父做不出这样的事,可不代表外人也这么认为。 哪怕相信季伯礼的能力,沈清做人孙女的还是放不下心,这件事的紧急程度,从有必要去问一问,变成了必须要去问一问。 顾含章按住她的肩膀,问道:“不是说要我帮你按一按腿?” 他好不容易提早回来,正好撞上这样的“美景”,怎么可能让沈清轻易离开? 沈清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想要赶紧逃上岸,却被顾含章一把拉下水。 许久之后,整个人都被温泉泡得软绵绵的,只能半挂在顾含章身上回到卧房。 “含章,我听母亲说,这间院子是你自己一手设计的?”沈清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顾含章没有立即上床,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拿出了没有处理完的公文。 听到沈清的问题回过头来,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怎么了?” 还怎么了?沈清想到,难怪当初她问起婚房的事,顾含章总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切包在他身上。 现在看来,这家伙就是早有预谋!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多问几句,说什么也不让他把浴房安在卧房背后! “没怎么,我渴了,我要喝水。”沈清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顾含章勾了勾唇角,放下手中的公文,倒了一杯水端到床前轻轻吹凉,“小心点喝,不要呛着了。” 温热的茶水入口,沈清泡温泉泡久了的燥意也被压了下去。 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顾含章接过茶杯在手,又替沈清掖了掖被角,“早些休息,明日我陪你去季府。” “明日你不是要当值?”沈清问道。 顾含章微微一笑,“去年年前翰林院翰詹大考的结果今日公布,我考了一等成绩,明日可以多休一日。” 翰詹大考是翰林院官员的大事,主要是为了防止翰林院官员学业荒疏。一般没有固定的时间,主要由翰林院主事与皇帝商量着来,觉得什么时候差不多该考艺考,便吩咐底下人准备起来。 翰詹大考考得好的人可以提升,考得差的也会有相应的处罚。 顾含章考了一等,如果不出意外,应该马上就要升职。他虽然刚入翰林院没几年,毕竟是康宁公主的亲孙子,只要能力过关,什么人敢难为他? “当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沈清听说这事,身上的睡意烟消云散,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鲁氏的事祖父那边自有安排,可不能排到你前头去。这事父亲和母亲都知道了吧?明日一早我就和母亲商量,在府里给你大办一场!” 顾含章顺势揽住沈清的细腰,“回来前我去了一趟主院,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大办一场就不必了,等擢升的旨意下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便是,明日照旧去祖父那边。” 顾含章都这么说了,沈清当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 只不过睡前激动了一番,入睡的时间便长了些,等到顾含章处理完手头的公文吹熄了桌前的蜡烛,沈清才跟着一起沉沉入睡。 第二日一早,两人去主院陪着镇国公夫妇用过早饭,便套了马车一同去季府。 到了季府,宁怀明和季文彬也在,一家人到季伯礼的书房坐着,季伯礼当然也知道顾含章考了一等的事,笑着拍了拍顾含章的肩膀。 “翰詹大考难度可不低,当年我考翰詹大考时,一两百人的翰林院能考一等的最多不过十来个。今年的考题比往年更难,无非是陛下对你期望甚高,便提高难度,堵住有心之人的嘴罢了。我看过你的卷子,旁人定是不会再多言一句。” 顾含章道:“祖父谬赞了,当年祖父入翰林,每回翰詹大考必居榜首,不知被多少翰林传至今日。孙婿与祖父当年相比,不知差了多少。” 沈清听两人的对话,这才知道自家祖父当年的辉煌事迹。 若是这样,也难怪宁怀明经常可惜,说季文彬都是被老沈家耽误了。季文彬当初在老沈家那么贫乏的条件下都能中举,可见他遗传了季伯礼的读书天赋,要是在亲生父亲的教导下长大,绝对可以年少出名。 只可惜,等季文彬被找回来时,已经歪成这副模样了。 “清清,你这样看着为父做什么,可是也有话要同为父说?”长歪了的季文彬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沈清,并且由衷地感慨,“父亲和含章比我可强多了,我像含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村里插秧呢。” 季文彬过上好日子,其实也就是在书院当上先生后。没当上先生之前,也没少在家里干活。沈老太还经常偏心两个亲生儿子,苦活累活没少推给季文彬,仔细算算,季文彬这个年纪时,还确实是在村里干农活。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宁怀明赶紧转移话题,“清清,含章,你们俩也是为了昨日的事来的吧?” 昨日发生的事也就那么一件,自然指的是鲁氏在温泉庄子落水的事。 一家人之间,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沈清赶紧问道:“舅爷爷,鲁氏的事和你们应该没有关系吧?” 宁怀明澄清道:“鲁氏一个女子,我和你祖父怎会用这等肮脏手段对付她?昨日我和你祖父听说此事,也是吓了一跳,谁也没料到竟会出那样的事。” “这鲁氏到底出了什么事,舅爷爷可清楚?”沈清只知道鲁氏落水,详细的就连顾含章也不清楚。 她好奇了一晚上,就等着宁怀明给她答疑解惑。 第1137章 老鳏夫 “这事实在有些……”饶是宁怀明平时跟个老小孩似的,遇上这事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沈清再怎么说,也是他孙女辈的人,鲁氏身上出的事实在不好听,他作为长辈和一个小辈说这些,总觉得张不开嘴。 季伯礼打断他的话,道:“还是由我来说吧。” 沈清听季伯礼把鲁氏的事说了一遍,这才知道,原来昨日鲁氏和几个闺中密友去了温泉庄子,一不小心落了水。 原本落水这事在冬天倒也没什么,冬日的衣裳穿得厚,哪怕湿成了落汤鸡,也不过丢脸些罢了。 丫鬟婆子跳下去救上来,再在家养个几日,把身子养好了,流言自然也就过去了。 “坏就坏在,鲁氏落水时,她那几个朋友恰好走开了。等要派人去救时,被一个老鳏夫抢了先。”季伯礼蹙起眉头。 他虽然老了,可作为一个男人,哪里不知道那老鳏夫是什么想法? 对方一大把年纪了,娶不着新妇,好不容易有个年轻女子落水,打扮又十分体面,自然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下水救人的。 既然抱着这种心态,当然做不了君子,他暗地里他派去跟着鲁家人的人手来报。 说是鲁氏被救上岸时,外头那件袄子的系带都给解开了,两人还衣衫不整地紧紧抱在一起。 余下的事,季伯礼当着孙女的面都没好说,也难怪就连宁怀明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鲁氏后来怎么样了?”季伯礼的话只说了一半,沈清哪还猜不到季伯礼的未尽之语。 鲁氏虽然令人生厌,可骤然听她遇到这种事,沈清也并不觉得高兴。 宁怀明道:“还能怎么样?当场晕过去,被鲁家人接回家中去了呗!” “鲁氏这事是意外,还是他人有意为之?”沈清问道。 季文彬名声虽然不好,可鲁氏作为一个普通六品官员的女儿,突然被季文彬“看上”,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不排除有人眼红,见不得鲁氏好,出手对付了她。 季伯礼摇了摇头,“我派人调查过,昨日温泉庄子的人很多,鲁氏又站在桥上挡着路,不排除被人无意中挤下去的可能。” 季伯礼都没查出什么来,也就是说鲁氏可能就是纯粹倒霉,遇上这一遭了呗? “即便如此,咱们也得注意一些,免得他们狗急跳墙,非要把风水往咱们身上泼。”沈清提醒道。 鲁海的为人既然能被很多人肯定,想必大部分时候确实是个老实人。可谁规定老实人不能有小心思了?他六品官当了大半辈子,一步登天的机会就摆在面前,这么大的诱惑,足以让一个老实人变得不老实。 “那老鳏夫也当真可恶,可以当鲁氏爹的人了,居然好意思向一个年轻姑娘下手。”季文彬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他的确对鲁氏避之不及,却不代表他乐意看见鲁氏遭这么大的罪。当然,这也是在鲁氏没动歪心思之前。要是鲁氏还想着嫁给他,那季文彬肯定也是不干的! …… 众人在季府讨论着鲁氏的事,鲁氏在家中却是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只一个劲儿地哭。 鲁海在外头都快要急疯了,鲁氏却连门都不给亲生父亲开一个。 “淑云,你可别吓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总得吃饭呀!”鲁海苦口婆心地劝道。 鲁氏哪还有心情吃饭,只要想到昨天的事,她死了的心都有了。 昨天她喝了酒昏昏沉沉到桥上吹风散酒意,也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掉进池子里。她不会水,就只能在水中挣扎,好不容易终于有人跳下水救她。她慌乱之中,凭着求生欲只能死死抱住那人,等到了岸上才发现救她的是个有鲁海年纪大的老头儿。 两人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等她清醒过来,才记得刚才那老头儿救她的时候,把她身上摸了个遍! 要是没人看见也就罢了,可偏偏昨日庄子里人极多,她落水后来了一群人围观,也不知有没有人看见那老头儿的动作。 “爹,我还吃什么饭?”鲁氏抽泣,“昨日的事那么多人瞧见了,我肯定嫁不成季大人了。与其被全京城的人笑话,还不如饿死了算了,也好早些去找祖母和娘亲!” 鲁海听到这话,心都要碎了,他怎么可能让女儿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不就是嫁给季文彬么?淑云,你放心,爹就是豁出去这个官不当了,也得让季文彬对你负责!”鲁海咬牙说道。 要不是季文彬好端端的,说不要鲁氏了。鲁氏怎么可能和焦夫人出去散心?要是不出去散心,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季文彬来招惹他家淑云,招惹了又不愿意负责,说不定庄子上的事就是季家搞出来的。 鲁氏听到这话,猛地开了门,“爹,您说的是真的,我真的还能嫁给文彬?” “淑云,你放心。爹就是抬,也得把你抬进季家大门!”鲁海握着鲁氏的手保证。 说完话,他叫来身边的管家,“你去查清楚那人的来历,给些好处叫他滚出京城,这辈子不要再回来!” 管家领命正要下去,外头的门房便急匆匆跑了进来,看了一眼满脸泪痕的鲁氏欲言又止。 鲁氏一看脸色一变,问道:“好端端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门房支支吾吾,用眼神示意鲁海。 鲁氏又不是瞎子,尖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再不说,我就让爹爹把你赶出府去!” 门房哪里经得住这么吓唬,赶紧说道:“姑娘,是救了您的那个老鳏夫。现如今正跪在门外,口口声声要对您负责呢!” 鲁氏怎么也没想到,趁人之危吃她豆腐的老流氓,不仅是个老鳏夫,还想把她讨回去当老婆。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后倒。 刚才要死要活都是气话,嫁不了季文彬,退而求其次也要嫁给别人。 现在却是发自肺腑的想法。 要是真嫁给那种老流氓,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138章 女冠 “那老头儿真的去了鲁府门前,要对那鲁淑云负责?”朱婉宁斜倚在贵妃椅上,含笑问道。 沈莲莲坐在对面,看着一个丫鬟给朱婉宁按腿,笑着说道:“那还有假,女儿岂能骗您?您要是不信,这就坐着马车出门去看看,那老头儿跪在鲁府门前,膝盖仿佛长了根,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呢!” 朱婉宁听到这话,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莲莲,果然还是你聪明。事情闹得这般大,看这鲁氏还有没有脸嫁文彬!” 原来,母女二人遇上鲁氏不过是碰巧的事,虽说朱婉宁早有把她从季文彬面前弄走的想法,可辙却是临时想的。 那老鳏夫也不是什么早就找好的人,而是现成从北郊附近的村子里找的。 据说早就死了老婆,年纪大了,好赌又好色,家里的儿女因为丢不起脸,早就同他断绝关系。 这样的泼皮无赖,好不容易碰上这等好事,当然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鲁氏不放了。 鲁海虽然颇有些混账,到底也做了好几十年老实人,哪里是这种人的对手,被老无赖堵在门口一时毫无办法,只能令人将其赶走。 可对方要是轻易赶得走,那哪还称得上无赖? “娘,照这么下去,鲁家人自己都措手不及,肯定没有时间赖着二叔了。那个陈玉那边,咱们该如何处理?”沈莲莲询问朱婉宁的意见。 在她看来,鲁淑云这样的,不过是痴心妄想。季文彬是被朱婉宁和柳吟霜搞怕了,才一时脑热想找鲁淑云凑合凑合。 鲁淑云要是聪明些,说不定还真的能成。只可惜鲁淑云是个没脑子的,不等她们娘俩动手,就彻底被季文彬厌弃了。 倒是那陈玉,她远远见过一面,生得花容月貌,又才情满满的。 这样的女子,才是季文彬喜欢的类型,现在两人虽然兄妹相称,可时间长了却未必。 谁知,朱婉宁却摇了摇头,“不必管陈玉,文彬虽然对女人心软了些。可他说不喜欢便是不喜欢,绝对不会与陈玉有什么。” 倒是季伯礼总是想给季文彬续弦,搞得她成日提心吊胆,总担心季文彬真的迎娶了继室,从今往后与她再没可能了。 沈莲莲看出朱婉宁的想法,安慰道:“以后的事,娘亲何必想太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叔身边出现一个女子,咱们就弄走一个。只要天长日久,二叔一定会知道,只有您对他最好的。” 朱婉宁又何尝不知,这只是安慰的话。 不过,目前为止除了这么做,她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将怒气撒在别人身上。 她让丫鬟从衣橱里取出一些银票,又从外头叫来一个下人,“把这些银子交给那老头儿,顺便同他说。要是他真做上了鲁家女婿,我到时一定加倍送给他贺礼,保他这个鲁家女婿做得痛快又安稳。” …… 一个泼皮无赖把整个鲁家都难住了,自然无暇顾及其余事。 鲁家这一条街上都住着京城的官员,老头儿往鲁府门前一跪,瞧那模样比鲁海还大,口口声声喊鲁海岳丈,气得鲁海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这要是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是在京城天子脚下。 骂也骂了,赶也赶了,偏偏打不得,只能任由老头儿跪在门前,抹黑鲁氏的名声。 这种事情传得最快,不消一日功夫就传得满京城都是,整个京城人人都知道,鲁家的女儿落水被一个老泼皮占了便宜,就连南北商行里都有客人讨论此事。 沈清到南北商行,还被几个客人问,鲁氏是不是真的和季文彬有关系。 沈清如实回答,“要说有关系,那还真算不上。各位夫人也知道,我祖父有给我父亲娶继室的意思,便让身边人介绍过。他们二人喝过几盏茶,后来觉得不合适,早已经同鲁家说清楚了。” 这几人都是熟客了,和沈清平日里也挺熟,知道沈清不会拿假话诓她们。 “原来是这样,亏我之前还真的以为,鲁家那姑娘真的能进季家大门。” “我看那鲁海也是想升官也是想疯了,才在外头胡乱造谣。”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鲁淑云都二十六了,好不容易抓着一个条件这么好的,可不得使劲把握着?” “我看他们就是太贪了,才会有这种报应……要不是大过年的,自己找不痛快,又怎会因为散心,惹了这种祸端?” 沈清听着几人的话,并不开口评价。 倒是春柳给几个夫人结完账,把人送走了,这才道:“之前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找你们季家讨回公道,我还以为多厉害。谁知道,竟连一个老无赖都对付不了。也就是季老不和他们计较,换做别的权贵人家,都不知死多少遍了。” 春柳不是看不起鲁家,对付这种泼皮无赖的法子,换作她能想出一百个,保管不脏着自己的手,还能让这种人吃不了兜着走。 鲁海这种人属于又蠢又坏,没有算计别人的脑子,还想着赖上季家,逼着季文彬娶鲁氏。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没什么好同情的。 “那鲁氏怎么办,真的要嫁给一个无赖老鳏夫?”兰香听到两人的话,过来好奇地问道。 沈清摇了摇头,她不是鲁家人不知道鲁家人到底怎么做。不过,依鲁海表现出来的宠女儿的那个劲儿,估计是不会舍得把鲁氏嫁给一个老无赖的。 果然,过了没几天,京城里就传出鲁氏出家做了女冠的事。 阿梅有些同情鲁氏,“虽说也算活该,可一码归一码,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一个老无赖给害了一辈子。” 兰香也在一旁点了点头,两人都是女子,当然明白女子的苦。 这是要换成男人,什么事都没有,照样可以娶妻生子。可女人就不一样了,没了名节,还能嫁给什么人? 春柳看了两人一眼,摇头道:“你们也想得太简单了,好歹也是个六品官的女儿,怎么可能做女冠做一辈子?” 第1139章 当面求亲 沈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鲁海与发妻感情深厚,鲁夫人去世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鲁氏这个女儿。 鲁海那么疼女儿,当然不可能把女儿嫁给老光棍,把女儿送去道观出家,不过是权宜之计。 “若是不出所料,再过几个月道观便会传出,鲁氏回乡养病的消息。在那之后,便会离开京城嫁人。只不过,应该是远嫁到外地去了。” 阿梅和兰香面面相觑,这个可能性两人之前都没想到。 不过,这对于鲁家而言,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沈清和春柳,不可能次次遇上事情都转危为安。 …… 鲁氏出家做了女冠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时候,顾含章擢升的公文也下来了。 大齐历来的规矩,每回科举的一甲三人,若是入翰林,便做翰林修撰、编修。 翰林编修主要负责起草文书、史书纂修等事务,因此每日在翰林院消耗的时间颇多。顾含章入翰林院时担任的便是正六品翰林修撰,如今一跃更是成为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读。 如此年轻的翰林院侍读,消息一经传出,便有不少人上门拜访。 国公府门前的马车络绎不绝,因此顾含章不欲张扬,想要只请亲朋好友吃顿饭的想法也就落空了。 谢琼如亲自主持,在国公府办了一场酒,康宁公主亲自出席替自家孙儿庆贺。 沈清也是放下手中的事,回到国公府忙前忙后,一连忙了许多天才闲下来。 好在虽然来拜访顾含章的人仍然有不少,但她自己好歹行了下来,也没耽搁去喝伍金良和春柳的搬家酒。 等到喝酒这日,沈清早早带了准备好的礼物,带着蕊珠和碧痕一起上门。 伍金良和春柳早就在门前等着,看见国公府的马车到了,急忙迎了上来。 沈清把手里的锦盒亲自递给春柳,“伍叔,春柳,你们也知道,这几日家中一直来客人。含章那边忙得抽不开身,也就只有我来了。这是我和含章一起选的礼物,他还说了,等他空了一定亲自上门拜访。” “清清,你这是哪里的话?”伍金良双手接过礼物递给春柳,“咱们都是自己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顾含章升迁酒那日,国公府也邀请他们去了。伍金良自认为已经自己已经算是见过世面的了,可那日那群人巴结的模样,还是把他给惊到了。 因此,伍金良十分理解,顾含章为什么这么抽不开身。 换作他恨不得在床上躺个三五天,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别的? 沈清跟着父女二人往里走,江老太和张秀娥等人早到了,正坐在大厅里与来吃酒的客人们说着话。 这些天沈清一直很忙,伍家父女宅子买来这么久,还是第一回亲眼瞧见。 翟泽花了那么多功夫,亲自替他们选的宅子果然不错。虽然小是小了些,可父女二人住起来简直不要太宽敞。而且这前后两进院子,不包括沈清还没看见的小花园,无论哪处都可以看得出前房主是花了大功夫建造的。 这两千两白银,花得确实值! 至于宅子小的事——以后春柳成亲生子,把旁边一墙之隔的院子打通了不就成了么? 当然,前提是两人能够走到一起。 宾客全都到齐,厨房的饭菜也好了。 伍金良和春柳都是广聚楼出身,特别是春柳还曾经是广聚楼的厨子。哪怕离开广聚楼后,也没有荒废厨艺,还经常负责与一些酒楼接洽,甚至把云来村村民们种的东西卖来了京城。 酒席上的菜肴赢来客人们的一致称赞,沈清吃得差不多了,看见翟泽悄悄起身离席。 沈清也趁着众人没注意站了进来,两人一起出了春柳的宅子,悄悄打开隔壁院子的大门…… “表哥,你也是乔迁新居,就不准备办一场?”沈清走进隔壁这间也不差的院子问道。 翟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酒席就暂时不办了。”要办也是以后再办。 两人把宅子大门打开,隔壁的欢声笑语,还有酒香菜香飘了过来,也给这间空了许久的院子,带来几分烟火气息。 沈清在翟泽的院子里逛了逛,两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锁了门一起往回走。 谁知道刚回到酒席上,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伍金良面前。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过年,许久没有出现在春柳面前的李沛。 李沛也是收到春柳搬家酒的请帖,匆匆从沧州赶来的。没想到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赶来银叶巷时,酒席都已经开了。 得知伍金良的身份,李沛大喜过望,连忙就冲着伍金良深深鞠了一躬。 “伯父,小生沧州人士,心中敬佩春柳姑娘的为人。小生准备参加今年的恩科,若是得以金榜题名,便亲自到伯父面前提亲,希望伯父到时能将春柳姑娘下嫁于小生,小生一定一辈子敬之爱之!” “这……”伍金良还以为李沛只是春柳的朋友,没想到突然给他来这一出,一时之间也懵了,“这也要看春柳的想法。” 沈清一看这还得了,李沛这才第一面见到伍金良,就当着伍金良的面说要娶春柳。 她这个木头表哥都见了伍金良多久,劳心劳力不说,伍金良现在还不知道人家喜欢自己闺女! “表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啊!”沈清赶紧催促翟泽。 李沛要是真的考上了,那条件确实不错,难保伍金良没有动心。这好歹也让伍金良知道,还有翟泽这么个竞争人选,免得他提前把李沛当女婿看待了。 翟泽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大步往那边走,就听到李沛充满希望地问春柳。 “春柳姑娘,你是怎么想的?” 春柳往翟泽和沈清这边看了一眼,嫣然一笑,“这要等到你考中了再说。” 李沛闻言大喜过望,翟泽脚下的步子却顿了顿,脸上露出失落之色,“清清,我忽然想起还有别的事,这酒就不喝了,我先回园子去了。” “表哥,等等……”沈清话没说完,翟泽便转身离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春柳说考中了再说,也没说李沛考中了就一定会嫁给李沛啊! 两人一个急着走一个急着看,谁也没注意到,春柳眼角余光一闪而过的一丝失落…… 第1140章 金水县散心 翟泽提前离去,搬家宴的酒席仍在继续。 虽说只请了相熟的亲友,但一场酒席下来,作为主人家还是花费了不少精力。 等到众人散去,家中只剩下伍家父女二人,和两人新买的下人,伍金良这才有空闲问自家闺女。 “春柳,翟家那小子和你是咋回事?” 伍金良一把年纪的人了,一眼看出两个小年轻之间的不对劲,趁着没人在时私底下问春柳。 春柳听到翟泽的名字,微微一怔,“我和他能有啥事,爹您想太多了。” 春柳是伍金良一手带大的,她一个眼神伍金良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这表情,这语气,分明是在意极了,哪里是他这个当爹的想太多? 伍金良来到京城这么些天,周围人虽然不说,但他耳朵里也听说些消息。 说是什么他家闺女喜欢翟泽那小子,翟泽把他闺女给拒了。后来,翟泽又喜欢上他家闺女,结果他家闺女不喜欢翟泽,喜欢上半路杀出来的李沛了。 伍金良和春柳她娘成亲,那是规规矩矩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成亲前连面也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就是洞房花烛夜,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这些零碎的流言,一点点传进他耳朵里,他那个心情哟,就跟大风天坐船似的上下起伏。 要不是伍金良心理素质过硬,哪里还能若无其事地跟着翟泽到处看宅子? 不过,这几天宅子看下来,伍金良也看出来了。 翟泽是真心喜欢他闺女,这孩子踏实能干,长相不错,脾气更是不错,再加上又是青州老乡,知根知底的。他要是自己未来女婿,伍金良倒是没什么意见,可光他自己喜欢没有用,最重要的得是春柳喜欢! “你和阿泽没事,那就是更喜欢那个李沛喽?”伍金良想了想,又认真建议道,“若是他能考上进士有个官身,你成了进士娘子,那自然再好不过。要不,等到春闱之后,他若是真的高中,就去沧州见见他父母?” 春柳一听这才急了,“爹,这事您别管!” 伍金良无奈,他能不管吗?眼看春柳是大姑娘了,他这个当爹的肯定得操心操心女儿的终身大事,找个可靠的女婿照顾她才安心啊。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伍金良哪还能看不清闺女的心思? “罢了罢了,爹老了,愈发猜不透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了。爹不管还不行么?”眼看春柳还在瞪他,伍金良叹了口气。 闺女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再不是他从前那个啥事都和他这个爹分享的小姑娘了。 …… 年一过,春闱的日子就迫近了。 沈清从伍家吃酒席回来,就收到了从青州寄过来的信。 信上是孟应如的笔迹,说是今年的恩科,她会与米雪堂、葛东临带明算科的学子来京城参加考试。钱学文年纪大了,去年春闱已经来过一回,今年也不准备来回折腾了,就和齐成磊留在金泽书院,继续给不参加考试的学子们上课。 去年的金泽书院明算科来京城赶考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哪怕人人都想看看,今上亲自下旨办的书院到底如何,更多人的目光也是放在人数更多的进士科上。 而今年,明算科受关注的程度大幅上升。 一方面,去年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学子几乎是大获全胜,连太学都压了过去。 另一方面,与落日国的那场比试,让更多人了解到术数的重要性。 京城里哪怕不识字的妇孺,谁还不知道微积分这三个字? 更何况,太学明算科前四名全都在临考前退学,转投了金泽书院,知情的人自然都想看看,这四人到底会考出何等成绩。 “何事这么开心?”顾含章推门进来,就看见沈清捧着信纸面露微笑。 沈清连忙把信纸递给顾含章看,“含章,我收到应如来信。信上说他们已经带着学子们来京城应考了,算算日子恐怕不出半个月就要到了。” 沈清能不开心么?她培养起来的班子几乎都在青州,到了京城来,时常感觉身边人手不足。 天知道她每回去工部,看见许子明使唤那么多户部的官员时,心里有多羡慕? 不过,这种情况马上就要改变了。 孟应如来了,带着金泽书院从太学“挖”的四个理科人才来了! 这四人在太学能稳居前四,这回科举考个进士定然不成问题,又是进了天机阁的,到时她在京城不就又有人可用了? “蓝佑臣几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顾含章看出沈清的想法也替她高兴,又顺口提道,“上回你不是说,想去金水县看看,正好我这几日有空,带你和表妹去金水县看看。” 顾含章说的表妹,自然指的是徐盈。 沈清倒不介意带着徐盈一起去,只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顾含章与徐盈这个表妹并不亲近,怎么忽然要带徐盈去? “那日我与祖母提了这事,祖母顺口提了一句,你若是不想带上徐盈,我便禀明祖母,让徐盈在徐家待着。”顾含章说道。 沈清摇头,“这种小事哪里还要禀明祖母,带上她去便是。” 反正她和顾含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与徐盈的关系摆明了不好,不搭理她也没人会说什么。 徐盈毕竟不是她娘顾淑玉,还没那个胆子主动找麻烦,只当她是透明人就是。 “好,都听你的。”顾含章微微一笑,感激媳妇儿的善解人意。 康宁公主看似随口一句,但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否则,徐盈也是康宁公主的亲外孙女,要去金水县直接去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带着去? 至于背后的原因,顾含章也没那么功夫操心。他升任翰林院侍读后,确实比从前清闲一些,可空余出来的时间都是用来陪媳妇儿的,哪里那么多闲情逸致管徐盈? “我向上官请了几日假,到时咱们在金水县好好待个几日。”顾含章说道,“金水县的风景不错,在那里好好散散心。” 第1141章 一个天一个地 “可以去好几日?”这下子,就连沈清都有些吃惊了。 她本以为,这趟去金水县应该是当日去当日回,项多只在金水县宿在一夜,第二日便回城中。 没想到,居然可以在金水县住上几日放松放松。 沈清也对金水县之旅有了期待,“咱们何时出发?出发之前,我派人去和表哥还有春柳说一声,好让他们有个安排。” 顾含章道:“若是得空,明日出发都可以。” 沈清忙归忙,可现如今生意上的事,也不是非她不可,想要匀出几日时间,那还是可以的。 她让碧痕把江武叫来,“你去一趟南北商行,把事情和他们说了。回头和江文收拾收拾,明日跟着我和含章一起去金水县。” 江武连忙领命,兴冲冲地出了院门。 他性子活泼,听说要外出游玩,自然再不高兴不过。 沈清除了江文江武,这回去金水县还把蕊珠、碧痕带上,吩咐完江文,蕊珠和碧痕就帮着收拾去金水县该带的东西。 好在不过是去几天,沈清和顾含章都是随性的人,高楼广厦住得,乡间的瓦舍也住得,只带了些必定用得到的,也算是轻装简行。 金水县虽然在京城附近,但毕竟也算是京郊,坐马车都要花上半日时间。 次日,两人还是起了大早,吃过早饭到主院和镇国公夫妇请了安,来到大门前上马车时,徐家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外。 “表哥……表嫂。”徐盈唤了一声两人,便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还是徐盈的奶娘高氏赶紧替她说道:“世子,世子夫人,那接下来几日,奴婢和姑娘就叨扰二位了。” 顾含章目光扫过徐盈,点了点头,“都是一家人,不必多言,时辰也不早了,早些上车赶路吧。” 沈清和顾含章上了一辆马车,两人都是喜欢清静的,没让两个丫鬟跟着伺候。蕊珠和碧痕知道两位主子的性子,一同上了后头那辆小些的马车,只有每次马车停靠歇息,两人才会下车端些事先准备好的茶水点心过来。 半日的车程,好在这一路停停歇歇也不算累,终于在午时过后没多久,到了金水县境内。 沈清在车中闭目养神,听到外头车夫喊着金水县到了,听到一片人声鼎沸,好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到了一片闹市。 “这就是金水县?”沈清看了一会儿才饶有兴致地放下车帘,回头同顾含章说道,“看着与平常镇县也没有什么不同。” 顾含章与沈清不同,金水县身边他祖母的封地,他从前时常跟着康宁公主往这边来,早就对县里十分了解,只是后来四处替皇帝办事,才有数年没有来过。 他也掀开车帘朝外看了几眼,这才同沈清解释,“确实没有不同,金水县的县令同样由吏部指派。只不过,这金水县每年的赋税都交给祖母,若有什么大事,也会向祖母请命。” 沈清心里想了想便明白了,这金水县虽是康宁公主的封地,但首先是大齐的国土。这就相当于从前天子分封诸侯,但诸侯仍然要听命于天子。 只不过,康宁公主这个“诸侯”的权力,肯定要比周天子那时的小得多。 除了这一层,只需将金水县当作平常的县看待便是,正如顾含章说的,对于老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咱们这几日是住在县里?”沈清对康宁公主在金水县的产业并不了解,只能靠顾含章带路。 顾含章摇了摇头,“我们一家虽在县里也有宅子铺子,但这回既是来散心,自然不能住在县里。祖母在县郊有一处别院紧靠着庄子,那里景致不错,这次咱们就去别院。” 沈清也觉得有道理,这金水县与京城附近的镇子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既然出来游玩,自然不能住在县里。 她来到京城这么久,还真没怎么到京城附近的乡下游玩过,也不知道这京城的乡下,与青州的乡下又有什么不同? 马车从金水县城经过,又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来到一座庄子旁。庄子外头的大片农田,不像青州那样重的是大片的水稻,而是成片成片的小麦。 沈清和顾含章来之前,派了人过来通知庄子的管事,庄子外头早已经有候着,大老远看见马车就迎了过来。 “见过世子,世子夫人!”管事们虽说有几年没见过顾含章,可还是一眼认出顾含章来。 沈清和顾含章一看就是夫妻,自然也认出沈清的身份。只是徐盈下车时,几人明显愣了一下,并不知道徐盈的身份。 顾含章开口道:“这位是表姑娘。” 为首的管事一拍脑袋,“原来是表姑娘,表姑娘小时候老奴见过一面,没想到都已经这么大了!” 沈清这下终于明白,看来徐盈还真是突然被康宁公主塞过来的,以至于顾含章派人通知时,都来不及告诉庄子这边的管事,徐盈也会过来。 而且,看这几个管事的模样就知道,徐盈肯定很少来金水县。 据刚才顾含章和她所言,可见康宁公主是年纪大了后,才很少来金水县。想必几年之前,康宁公主乐意到处走动时,是经常往金水县来的。否则,康宁公主和镇国公夫妇也不至于在这里置办房产和商铺。 按理来说,康宁公主就顾修远和顾淑玉两个孩子,她又不是那等偏心的人,怎么会不疼自己的亲外孙女? 换做别家姑娘,有这等显赫的外祖母,不知养得多娇贵矜傲,就好比那朝阳郡主。安阳公主的身份还不如康宁公主呢,尚且在皇宫里横着走。 这徐盈与朝阳郡主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以沈清和顾淑玉以及徐盈的关系,她也不打算多管闲事,只是冲着那位管事笑了笑。 “这位管事怎么称呼?不知这几日,我们要住的别院在何处?” 沈清态度平易近人,一点也不拿架子,管事受宠若惊,“世子夫人唤我老李便是,主子们路上辛苦了,殿下的别院就在这庄子不远处,请主子们随老奴来!” 第1142章 别院里该不会闹鬼吧 三人跟着李管事往那边走了片刻,果然看见一间别院出现在眼前。 本以为康宁公主的别院,一定建得富丽堂皇,没想到到了眼前,才发现这间别院建得十分别致。 座落在这大片的庄子旁,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反倒显出几分野趣来。 “得知世子和世子夫人要过来,老奴早就命人清扫了房屋。”李管事喊笑,目光落到徐盈身上时露出几分歉意,“事先不知表姑娘到来,还请表姑娘稍候片刻。老奴这就命人清扫房屋,供表姑娘歇息。” 公主的别院每日都专人扫洒,其实哪里用得着人特地打扫,只不过徐盈是康宁公主的外孙女,李管事自然不能怠慢,少不得把库房里上好的被褥、器具拿出来,以供徐盈使用。 徐盈的奶娘高氏也知道这点,连忙笑道:“那就有劳李管事了。” 李管事微微一笑,“世子,世子夫人,表姑娘,那老奴这就下去忙了。” 三人这里没什么需要伺候的,顾含章也就点头同意,“老李,庄子上农忙,你自下去做自己的事就是。” 老李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退下。 没过一会儿,徐盈的房间收拾出来了,高氏也就带着徐盈离工。 沈清和顾含章总算可以回到自己的院子,沈清连忙跟着顾含章走进院子。 两人的院子并不大,可一走进去就看见满眼的绿色,石头砌成的池子旁生了一丛丛嫩绿色的青草,池边是一架藤蔓,已经被绿色的叶子爬满了。按照沈清在乡下的经验,一眼认出那是一株葡萄树。 藤架旁边是一座两层的小木楼,木楼里就是院子的书房和卧房。紧挨着还有几间厢房,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这间院子小时便是我在住,这棵葡萄藤还是我亲手种下的。若是秋天来这边,还能吃到葡萄藤结出的葡萄。”顾含章拉着沈清兴致勃勃地介绍。 沈清饶有兴致地跟在顾含章身后,在顾含章的介绍声中,沈清仿佛看到了幼年的顾含章,在这小院中玩耍读书的情形。 而推开小木楼的大门,入内便是满墙的书架,书架里都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沈清随手抽了两本书出来,发现这两本书都有翻阅过的痕迹,她不由瞪大眼睛,“含章,这书房里的书你都看过?” 据谢琼如所言,顾含章从小就在皇宫给皇子皇孙们当伴读,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康宁公主的别院?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内,顾含章连别院的书都读了,可见顾含章能有今日,并不止长了颗好脑子,还与他的勤奋脱不开关系。 “全看过倒不至于,看了九成是有的。”顾含章微微一笑,他来这里可不是读书来的,“走,到楼上看看去。” 沈清把书放回书架,跟着顾含章上了楼,二楼的布置十分有书香气息,与两人如今在国公府里的卧房风格截然不同。 沈清看了一圈走到窗边,随手打开窗户,这才发现两人住的这个小院,其实是建在一座小山坡上的。 从二楼往下望去,就可以看到山脚下的康宁公主的庄子,还有不远处成片成片的金黄色。 “含章,这就是你让我看的,这是油菜花田?”沈清惊喜地看着窗外。 顾含章走过来,两人一起站在窗边,“不是油菜花,京城的油菜要到夏初才开花。这是留种的白菜开的花,公主府和镇国公府每日的菜,几乎都是由金水县的庄子供给的。” 原来如此,难怪沈清总觉得,国公府的菜吃起来比别处的鲜,原来是这个原因。 从菜贩那里买来的菜,自然没有自家庄子种得精心,从种植上就有了根本的区别。 两人说着话,就见江越从院门外进来,冲着两人行了一礼,“主子,李管事请您去一趟。去岁庄园的账本想送去公主府,您既然来了,便请您亲自过去一趟。” 两人都是闲不下来的,就算躲来了金水县,庄子里也有事情等着他们。 顾含章无奈地叹了口气,“清清,你在别院四处走走,我去去就来。” 沈清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附近一个人转转。” 反正也要在别院里住上几日,沈清一点也不着急,两人相处的时间有的是,正好她在楼上看到了那片白菜花田,趁着顾含章不在,便叫上蕊珠和碧痕一起从侧门出了别院朝那片花田走。 金灿灿的花田看似近,实际上还颇有段距离,主仆三个好不容易走到花田边上,迎面正好走来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打扮的女子。 这女子身上穿着绸衣,步伐却果断有力,不似寻常妇人那般绵弱无力。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布衣的老仆,那老仆一把年纪了,身姿仍旧挺拔,只是不知为何脸上挂着淡淡的愁绪。 “夫人,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定是看出我们手头银钱不足,这才狮子大开口,他们的要价咱们定然是拿不出的。” 妇人点了点头,神色淡然,“俞叔,这家不成,买别家就是。京城那么大,何愁寻不到合意的?” “可要再往南走,那可就是沧州了,您好不容易……”老仆语气激动起来,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沈清等人便止了声。 那妇人也看见了沈清,冲着沈清轻轻颔首,沈清同样微笑点头,这一主一仆才顺着小路缓缓离开。 沈清也没有怎么在意这两人,与蕊珠、碧痕在花田里走了走,从花薹底下干枯的叶片来看,发现这确实如顾含章所说是白菜花。 三人一路走走看看,等到天黑顾含章还没回来,倒是别院的下人送来了晚饭。 这晚饭大多都是一些家常的菜肴,与沈清在京城吃到的截然不同,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沈清一不小心就吃撑了,便在别院里四处走走散步。 谁知,刚走了没一会儿,不远处的罗汉松后头,就传来一阵呜呜的哭声。 碧痕陪着沈清出来,听到这哭声一下子抓住沈清的衣袖,“少夫人,这、这别院里该不会闹鬼吧?!” 第1143章 聂轻眉 这别院里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还有个女声哭得极是幽怨。 别说碧痕了,沈清听了哭声都觉得汗毛倒竖,心里毛毛的,但她也不忘教训碧痕。 “不要胡说八道,这里是祖母的别院,皇家威严震慑,什么脏东西敢在这里放肆?” 公主的地盘岂容人胡说八道,碧痕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奴婢失言,再也不敢了!” 沈清本就不打算与碧痕计较,只是怕她口无遮拦被别人听去了,拿这事做文章。 经过这片刻,她也冷静下来,莫名觉得这哭声有些耳熟,便拉着碧痕顺着哭声一起往前走,果然听得这哭声越来越近。 走过一道小石桥,这才发现原来在这里哭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徐盈。 徐盈一个人坐在凉亭里,不知为什么,哭的极是伤心,一直跟着她的高氏也不在,看样子居然怪可怜的。 “是表姑娘?”碧痕看见徐盈也吃了一惊,“表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她那奶娘高嬷嬷呢?” 沈清哪里知道,徐盈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她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偏偏让她撞见了,徐盈这回又是跟着她和顾含章来别院的。要是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那岂不是麻烦了。 想了想,沈清还是上前去询问,“徐盈,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可以和我与你表哥说。” “没什么。”徐盈哭得正伤心,听见沈清的声音,才发现沈清来了,急忙擦了擦眼泪,躲到一边去。 碧痕也跟着着急,“表姑娘,您都哭成这样了,哪还能没什么?您是跟着我家世子,还有我家少夫人来的,两位主子又岂能不过问?” 徐盈哽咽着说道:“我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沈清皱了皱眉头,还想开口,就看见不远处的回廊底下,有个黑影小跑过来。 不过一会儿,那人影就已经飞奔到跟前,正是徐盈的奶娘高氏。 高氏一看见徐盈的模样,顾不得给沈清请安,急忙将徐盈搂在怀里,“我的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我到处找不见你,都快要急死了。” 徐盈见到高氏来了,一头扎进高氏怀里,哭得更加伤心。 “高嬷嬷,表妹这到底怎么了?”沈清看向高氏询问,“若是有人欺负表妹,我与世子一定替她讨回公道。” 徐盈这模样一看就有什么事,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同意让徐盈跟着一起来,谁知道这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家姑娘没有什么,只是不小心想起伤心事罢了!”高氏连忙把徐盈搂得更紧,眼中的防备一闪而过,“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带我家姑娘回去休息了。” 徐盈和高氏不说,沈清也拿她们两个没办法,只能带着碧痕回到院子里。 碧痕心里憋不住事,一看见蕊珠,就把刚才见到徐盈的事说了。 “蕊珠,你说有没有这样的?咱们家少夫人也是好心,不愿意说就算了,还一副防贼的样子,真当少夫人愿意管她们家那些糟心事么?”碧痕从小在镇国公府长大,对徐家的事不能再清楚,当然也知道徐家母女脑子都不太清楚。 蕊珠刚才忙着帮沈清收拾卧房,才没跟出去一会儿,就错过了一场好戏。 她皱了皱眉头,“要是换做平时不管便是,可毕竟是跟着世子和少夫人来的,不管总是说不过去。” 碧痕气哼哼地说道:“不想让别人管,就关在院子里蒙着被子哭,总不能管到她被窝里去。偏在花园里哭,哭了还不让人管,这算怎么回事?” 话音落下,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顾含章带着江越披着烛光出现在门外。 江越好奇地看着碧痕,“碧痕,你这丫头又在说什么呢?什么哭不哭,管不管的,谁哭了?” “世子回来了!”碧痕看见顾含章顿时收声,急忙和蕊珠行了个礼。 沈清开口把刚才的事说了,“事情就是这样,也不吃徐盈遇到什么事了,她不同我说,总该和你这个亲表哥说。毕竟是祖母让她跟着咱们来的,要不你去问一问?” 沈清本以为顾含章会同意,没想到顾含章一点都不关心这事。 “她要说就与你这个做表嫂的说,祖母只让我带她来散心,并没有嘱咐别的。她自己不愿说,我更不会主动过问,从小到大她哭过的事还少么?” 徐盈毕竟是他的亲表妹,从小到大,顾含章也不是没有过问过。 可徐盈自己立不起来,他再帮着徐盈出头有什么用,下次遇到困难,还不是照样当个受气包? 顾含章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不必管,这里是祖母的别院。那间院子就是她小时候住的,只住了一回,祖母还是原封不动的地留着。我们不带她来,她自己照样也能来。” 沈清算是听明白了顾含章的意思,康宁公主没把外孙女当外人,徐盈也算这别院的主子。 徐盈既然不是客人,那沈清也算不得主人,自然不用管徐盈在别院里做什么。 听到顾含章的话,沈清算是放下心来,“也好,反正咱们也住不了几日,徐盈那处有她奶娘看着,我也就不操这份闲心了。” 想通了这一点,沈清算是轻松了不少。 徐盈那性子不像是个想得开的,保不齐又折腾出什么,既然不用她负责,那徐盈哭徐盈的,她玩她的,两不相干自然再好不过。 好在接下来几天,徐盈真的就还安安分分待在别院里。 这金水县的风光真和和顾含章说得一样不错,附近有个湖,湖水宁静得像面镜子,这个时节万物复苏,印得湖水一片蓝绿。 两人就这么游玩了几日,几乎把别院附近好玩的地方都玩遍了,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路上,居然又碰见了那日在白菜花丛旁遇见的那对主仆。 “含章,你认得她?”沈清见顾含章若有所思,眼神瞧着不似陌生。 顾含章道:“清清,你还记得那日昭武将军的妹妹回京?” 大年初三那天,顾含章从外头回府,与对方打了个照面。 “她就是聂将军的妹妹,聂轻眉。” 第1144章 徐盈的亲事 这妇人就是聂轻眉? 沈清心说难怪,这整个京城里,怕也没有一个妇人,身上有如此洒脱的气质。 她不由对聂轻眉多了几分好感。 只不过,也不知怎的,聂轻眉身旁的老仆比前几日见到时,显得更加忧心忡忡。 沈清虽然有意上前结交,但明显现在并不是结交的时候,也就放下了这份心思,只和顾含章朝经过的聂轻眉点了点头。 “老李,你可知道,这几日那位聂夫人来附近做什么来了?”沈清回到别院,正看见李管事把一沓账目送过来。 李管事想了想,才知道沈清说的是哪一位,“您说的是那位带着个老仆的夫人?原来她就是聂夫人!” 李管事一直待在庄子,倒是知道些附近的情况。 “之前附近有个庄子一直想出手,聂夫人这几日每日都到这边来,想来是想将那庄子盘下吧?” 京城一些达官贵人有购置产业的习惯,几乎每人手中有余钱,都会尝试在京城周边买地建别院或者农庄。 没办法,京城居,大不易。 这些高门大户每日开销,不知花出去多少白花花的银子,有头有脸的人家总不可能节省着来,只能从开源这方面入手。有了庄子,至少自家的吃喝不成问题,有余出来的甚至还能做些小生意,也是一笔不低的收入。 沈清点了点头,又看向李管事手中的账本,这回不必等他发问,李管事便笑着解释。 “世子夫人,这是庄子往年的账册。世子吩咐老奴拿过来的,二位主子回京顺便能给殿下捎过去。” 其实按照李管事的意思,庄子的账目顾含章过目过就行了。顾含章是康宁公主唯一的孙子,以后康宁公主名下的产业,除了顾含章还有什么人能继承? 但顾含章执意让他把账册都拿过来,由他亲自送到康宁公主面前。 沈清倒是可以理解,按照大齐的习俗,顾含章确实是唯一的继承者。 但目前这庄子还在康宁公主手中,他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不敢逾越。再说了,除了顾含章,上头还有顾修远、顾淑玉两位长辈呢。顾修远自己有钱,当然不在乎这庄子里的一点收成,顾淑玉册不一样,沈清见识过这位姑母那斤斤计较的劲儿。 “给祖母带回去也好,这金水县毕竟是祖母的封地。金水县这一岁如何,从庄子的收成里也可以管中窥豹。”沈清微微一笑。 李管事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老奴狭隘了,还是世子夫人考虑周到。” 哪里是沈清考虑周到?只是顾含章已经做了决定,她这个做妻子的,总不能扯他后腿不是? 李管事把政策拿了过来,也就说明两人这次的金水县之旅马上就要结束了。 傍晚顾含章和沈清在别院饭厅用晚膳,徐盈带着奶娘高氏姗姗来迟。 自从有了上回的事,沈清对徐盈视而不见,徐盈不同她打招呼,沈清也只当眼里没这个人,给顾含章把碗里剩下的另一只鸡腿夹了过去。 “含章,明日就要回去了,你吃个鸡腿好生补补。” 别怪沈清幼稚,而是高氏跟着徐盈进门,就盯着桌上的鸡腿两眼放光,沈清又不是瞎子。 这只鸡还是晚饭前,她跟着李管事亲自去庄子里挑的,甚至还来了兴致自己下厨做的,做不到不给徐盈吃,却也不能把最好的肉便宜了徐盈。 果然,鸡腿到了顾含章碗里,高氏脸上就一阵可惜。 沈清知道没看见,自己碗里的半个鸡腿越吃越香。 顾含章没管高氏怎么样,他开口问徐盈,“我和你表嫂明日回京城,你是在别院再待几日,还是随我们一起回去?” 徐盈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咬了咬唇说道:“自然是跟着表哥一起回,在这别院待久了,就要被人忘了的。” 沈清听她这幽怨的口气,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 徐盈这语气,怎么好似被谁抛弃了似的? 顾含章也不知情,但徐盈竟然这么说,他明日便带着徐盈回京城,把她交还给徐家,以后徐盈再怎么样,那都是徐家的事。 第二日,沈清睡到自然醒,才慢悠悠起床。 回程的马车明显比来的时候走得快不少,不到午时一行人就已经回到京城。 顾含章和沈清没有立即回国公府,而是带着徐盈先去了公主府。 到了康宁公主住的主院里,暖阁中便传来康宁公主的声音。 “什么?盈盈什么时候定的亲,我怎么不知道?”康宁公主语气十分震惊。 沈清和顾含章对视一眼,别说是康宁公主,就连他们也吃了一惊。 沈清刚来京城时,徐盈身上还没婚约,本以为徐盈的婚事,康宁公主和顾修远再怎么也得好好物色。 谁知道,徐盈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定了亲。定亲这么大的事,居然连康宁公主这个亲外祖母都不知道。 顾淑玉语气讪讪,“也就是去年的事,这不没来得及告诉您么?” 这时,带着三人进院子的女官,急忙咳嗽了一声,向暖阁里的两人提醒,“殿下,世子和世子夫人,还有表小姐回来了!” 沈清不过跟着顾含章来送了趟账本,没想到却被迫听了场八卦。 这种事两人原来不准备多听,顾淑玉也不想在小辈面前丢脸,谁知两人进门给账本的功夫,就被康宁公主留下了,说都是一家人的事,也让他们夫妻俩听听。 两人硬着头皮坐下,这才知道原来顾淑玉去年背着康宁公主,给徐盈定了一门婚事。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皇后娘家盛家,当朝国舅的嫡长孙,盛璟。 当今帝后是少年夫妻,太子又是皇后亲生,盛家在朝廷可谓是如日中天。顾含章当年没有成亲时,顾淑玉就想把徐盈嫁给顾含章,来一个亲上加亲。 后来顾含章娶了沈清,顾淑玉没了盼头,沉寂一两年又搞出这么桩婚事来,其中想法是个人都能猜到。 镇国公府再好,也好不过盛家。等太子继位,盛家盛宠照旧。 可等康宁公主离世,太子与国公府的关系如何,那就未必了! 顾淑玉没能把女儿嫁进镇国公府,自然铁了心找个比镇国公府门第还显赫的狠狠长一回脸。只是没想到,这个希望居然这么快落了空。 第1145章 一书院的美男子 “你呀你,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康宁公主又急又气,就差没有上去戳顾淑玉的脑袋,“我说了多少次,不要想着和盛家结亲,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背着我就去和盛家定了婚约,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我早就说过,盈盈这样的找不得盛家,你偏不信,现在好了吧?” 顾淑玉越听越委屈,反问道:“母亲,怨不得我不听您的。盈盈再怎么说也是您的外孙女,他盛家的嫡长孙怎么就配不上了?如今盈盈受了委屈,您不但不想着替她讨回公道,还反过来怪我,有您这么当外祖母的吗?” 沈清听到这话,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她这姑母真是好硬的一张嘴,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居然还能把锅甩到别人头上。 也难怪顾家全家上下都不待见她,脑子不好还死不认错,能招人待见才怪。 沈清本着低调不出声,不看笑话也不出头的想法,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来,盛家一开始也是本着和康宁公主结亲的意思,诚心想让盛璟娶徐盈为妻的。 没想到,徐盈这边好好的,过了一阵子,盛璟却不愿意了。 盛璟在街头偶遇了太常寺丞家的女儿,黎宛宛。两人一见钟情,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盛璟有了心上人,自然不愿意履行婚约,直接跪在祖宗牌位前不吃不喝,请求长辈们解除两家的婚约。 盛家一开始当然不同意,徐家虽然没落了,可徐盈的外祖母和舅舅还在。 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徐盈,而让盛家的嫡长孙,娶一个六品官的女儿? 但盛璟毕竟是他们的孙儿,都说血浓于水,就算是盛国舅自己,也不忍眼睁睁看着孙儿饿得不成人样,最终还是上门向徐家提出了退婚。 “当初这事是他们盛家自己提出的,如今我们家好好的,他们却来出尔反尔,这简直就是侮辱人!”顾淑玉气愤道,“反正我们就是不退,有本事他们盛家把那姓黎的姑娘抬来去做小妾。否则,就别想进盛家的大门!” 康宁公主眉头一拧,“人家一颗心都跑到别的姑娘身上去了,你还想把盈盈嫁去盛家,让自己亲闺女独守空房?” 顾淑玉张了张嘴,不由辩解道:“我这不是咽不下这口气么?” “那也不能拿盈盈的终身幸福赌气!”康宁公主加重语气,把顾淑玉吓得一个哆嗦。 沈清这下子终于明白,徐盈为什么委屈得哇哇大哭了。盛璟也是个不错的成亲对象,煮熟的鸭子到了嘴边都能飞了,对方宁可娶一个小官的女儿,也不愿意和她完婚。 换成什么人也都觉得憋屈,更何况活得一直很憋屈的徐盈? 康宁公主很关心外孙女的事,此事事关皇后娘家,她这就换了衣裳,准备进宫找皇后要个说法。 沈清看着康宁公主的身子有些担心,便问康宁公主是否需要自己陪同。康宁公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和皇后这姑嫂之间也打交道许多年了,连儿媳谢琼如都没让陪着去,又怎会带孙媳妇去? “这是你们不必管,毕竟是盛家理亏,皇后怎么说也得给我个交代!” 康宁公主这趟进宫很顺利,午后坐着马车进宫,傍晚就从宫里传回好消息。 具体的没有细说,只是说了皇后留她在寝宫用膳,今晚就宿在宫中。 沈清也好奇康宁公主和皇后谈成了什么条件,但她第二天没能去公主府探望康宁公主。因为金泽书院来赶考的学子们,提前几日已经全部抵达京城了! 得知这个消息,沈清作为金泽书院的一份子,自然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上次她带着金泽书院明算科的学子进京赶考,第一回没有经验,等到了京城才发现全京城的客栈都爆满了,只能住在顾含章名下的别院里。 这回金泽书院的先生们早就提前订好客栈,这客栈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蓝佑臣上回住的状元楼。 状元楼就在贡院大街,沈清到了门口就看见孟应如和米雪堂站在客栈门口,身边还跟着蓝佑臣等一干明算科的学子。 这群学子里,不仅有沈清从前教过的熟面孔,也有一些沈清不认得的生面孔。 但比起之前书院的学子,气色都显得好了不少,整体面貌也朝气蓬勃了不少。 “沈先生,您那么快就来了!”众人看见沈清自然是激动万分。 沈清赶紧快步走过去,与师生们都打了招呼,这才玩笑道:“米先生,应如,你们这回招的学子,难道是按长相来招的?怎么来京城赶考的,看起来都风度不俗?” 不是沈清说,蓝佑臣四人本来就生得眉清目秀,不但学业好而且长相好,她都以为够难得了。 没想到打眼一看,这回来赶考的明算科学子居然都不错,乃至于旁边一群进士科的都看着挺顺眼。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金泽书院的生源已经好到,除了看学业,还要看长相了? “沈先生,您就别开玩笑了,要我说这还一切还得归功于您!”米雪堂一年多没见沈清,一点也没显生分,还是像之前一样,笑眯眯地同沈清解释,“去年咱们明算科……哦,当然还有进士科都考得不错。陛下龙颜大悦,给咱们金泽书院涨了不少费用。您也知道咱们山长,那可是一心为了学生们着想的,再加上书院还有咱们天机阁这份收入,手头宽裕了,便又反过来和南北商行合作。这一来二去的,就算是再厚的墙皮,那不也得给抹匀了么?” 沈清这才看出来,学子们身上的布料,都是南北商行织的。脸上皮肤光滑水灵,那恐怕也没少用最近尹红和他娘最近出的男子专用的面霜。 去年胡永平这个金泽书院为膳堂的大管家,还写信同她说,金泽书院的伙食费又涨了不少。 这吃好,喝好,用好,学子们的形象自然也就上来了。 还真别说,和周围其他书院来赶考的,容颜憔悴的学子们一比,那简直就是一群书卷气满满的美男子! 第1146章 硬气的徐老夫人 人都是视觉动物,谁不希望自己身边都是帅哥美女? 都说秀色可餐,要是每天多饱几顿眼福,就是少吃一点也使得。 沈清虽说没有那么夸张,她审美的阀值,已经被顾含章等人不知提高了多少。 不过,看到学子们都健健康康,意气风发,自然也是开心的。 “很好,就是需要这样的状态,咱们明算科上回来考试的学子们,也都像你们这般精神饱满。然后就全部高中了,希望你们也能继续发扬他们的精神。”沈清好久没有给学生们上课,看见这么多学子,又忍不住开口鼓励道。 明算科的学子们即便有人从来没见过沈清,但在金泽书院学习的这段时间,谁没听过沈清的大名? 得到沈清的鼓励,学子们精神为之一振。 “沈先生放心,这回恩科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沈先生鼓舞,我们一定不辜负沈先生的期望!” …… 哪怕不是沈清参加科举,她也跟着心潮澎湃。 难怪有这么多人愿意在教师岗位上奉献一生,这种亲自送学子们上考场,看着他们迈出人生重要的一步的感觉,有时候还真的有些上瘾。 沈清来看过学子们,米雪堂和孟应如还要把众人安顿好,葛东林相隔数年再来京城,对京城算不得熟悉,也有不少事情要忙。 沈清在这里帮不上忙,也就嘱咐了三人几句,坐着马车回到国公府。 她才刚到国公府门口,就看见国公府门前站着公主府的护卫。 “这是祖母来府里了?”沈清询问出来迎接的门房。 门房赶紧点点头,“少夫人,殿下从宫里出来,正好碰到下朝的国公爷和世子爷,三位主子是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如今就在殿下的院子里呢!” 就像他们一家到公主府有固定的院落,康宁公主在镇国公府自然也有自己的住处。 之前顾含章没有升迁,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升迁之后倒有一个好处,便是每日能自由出入府衙。有事的时候在府衙当值,没事便能离开做其余的事,为了方便替皇帝办事,同时也轻省了不少。 一家人都到了康宁公主的院子,沈清要是不在也就算了,如今回府了,自然也要往那边赶。 等到了院门前,康宁公主身边的女官果然在院门口迎接,沈清跟着女官进院门,到了院里的堂屋,就见众人都已经在各自的位置坐好了。 康宁公主一看见沈清,便笑着向她招手,“清清回来了?我听人说,今儿你们金泽书院的学子们到京城了,还以为你会在外头耽搁一会儿。怎么样?学子们如何,孟老在青州如何?” 金泽书院是皇帝亲自下令扩招的,康宁公主作为皇帝的亲姐姐,自然也要多关心几分。更何况,沈清还是金泽书院的先生。 “祖母,您就放心吧,学子们很好,孟老也很好。”沈清笑着说道,“我听应如说,孟老到青州后,身子都比从前硬朗不少。” 孟文彦在京城时,就有呼吸道的疾病。 京城位于北边气候干燥,相对的灰尘也比南边大,这对于有呼吸道疾病的老人并不友好。青州气候湿润雨水也多些,孟文彦到青州生活没多久,咳嗽便好了不少。 她刚才也问过孟应如,孟文彦还和以前一样,喜欢往村子里跑,甚至还在云来村买了块地建宅子。 老人家最怕窝着不动,身体生锈了,脑子也会跟着生锈。 孟文彦在青州一刻也闲不下来,一旦活动起来,自然是百病消除。 “那就好,这些学子们都是大齐的希望,孟老更是国之栋梁。若是他们在京城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来告诉我。”康宁公主满地点点头。 康宁公主身份尊贵,哪能什么事都来麻烦她? 沈清当然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颔首道:“祖母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们。” “好了,你也累了,都是一家人,站着说话做什么,还不快到含章身边坐下?”康宁公主光顾着说话,这才发现沈清一直站着,连忙催促她落座。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哪里就累了?沈清坐到顾含章身边,这才发现众人只是喝茶,没有说话的意思。 “含章,这可是要等什么人?”沈清凑到顾含章耳边低声问道。 顾含章勾了勾唇角,“我夫人果然聪明,祖母出宫时已经派人知会了徐家那边。再过一会儿,徐家人就应该到了。” 康宁公主从宫中出来,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沈清也就猜到,这次她与皇后想必谈得很满意。 徐盈不但是康宁公主的外孙女,更是徐家的亲生女,她的终身大事,自然不能由康宁公主一个人说了算。 沈清也不知道,徐家到底和康宁公主闹了多大的矛盾,她都到京城两年了,也没见到徐家人登过门,只有顾淑玉偶尔带着徐盈来国公府。至于顾淑玉的丈夫靖安侯徐怀仁,以及徐家老侯夫人,她更是一面都没见过。 她这才知道,原来外头的女官不是来接她的,而是专程等着徐家人的。 今日主要是长辈间的事,她和顾含章其实回不回来都行,康宁公主等人知道她见金泽书院的人去了,想来不会为了这事叫她回来。 她回来也算赶了巧,正好遇上康宁公主邀徐家人到镇国公府来议事。 沈清吃了几块糕点填肚子,外头门房就来报,说是徐家人一起来了。 过了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沈清朝堂屋外看去,只见顾淑玉和徐盈母女跟在一个长相儒雅的男人身后,一家三口旁边还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夫人,应该就是徐怀仁的母亲老靖安侯夫人。 在徐家人来之前,丫鬟们早就搬好了椅子。 徐老夫人的座位康宁公主右手边,徐怀仁和顾淑玉与顾修远、谢琼如相对而坐,徐盈则坐在顾淑玉身旁。 “见过公主殿下!”徐怀仁进门之后,向康宁公主恭敬地行了一礼,又向顾修远夫妇点了点头,“大哥,大嫂。” 沈清和顾含章也站了起来问好,徐怀仁都和和气气地寒暄,只有徐老夫人生硬地点了点头,就在康宁公主身边坐下。 沈清不由挑了挑眉,这徐老夫人在康宁公主面前都这么硬气的吗? 第1147章 榜下选婿 要知道古代社会等级和等级之间是很森严的。 要不是徐怀仁和顾淑玉是长辈,顾含章和沈清见了他们都不必行礼。 康宁公主就更是如此,她是皇室长公主,徐老夫人不过是一介臣妇。 两人站在一起,那就是君和臣的关系,也就徐老夫人是顾淑玉的婆母,这要换成其他人,早被康宁公主身边的宫女、太监丢出去了,哪能在这里和康宁公主平起平坐? 康宁公主许是认识徐老夫人多年了,也没和她计较,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盛家退亲的事,你们徐家比我更清楚。今日让你们来,就是要讨论讨论盈盈的终身大事。”康宁公主目光扫过徐家几人,“那盛璟既然心有所属,喜欢上了别人。依本宫看来,这门亲事不要也罢,你们徐家觉得如何?” 徐怀仁闻言立即点了点头,“岳母说得对,既然那盛璟非要娶黎家千金。那这门婚事便就此作罢,他们盛家言而无信,盈盈确实还是不要嫁过去的为好。” 沈清意外地看了徐怀仁一眼,之前她一直没见过徐怀仁,还以为徐家和镇国公府不往来,恐怕徐怀仁为人也不怎么样。 但现在看来,她这个姑父脾气还不错,就是看起来优柔寡断了一些,像是个没事业心的。 康宁公主也不是个刻薄的人,如果就是这样,实在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若是如此的话,那问题想必更多的就是出在徐老夫人身上。 果然,沈清刚想到这里,就听徐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退婚?你们说的倒简单。是他们盛家眼巴巴地求我们徐家和他们结亲的,他们出尔反尔,还让我们退婚,凭什么便宜了那个姓黎的小狐狸精?” 沈清听了这话都想翻白眼,徐老夫人怎么就这么自信?靖安侯府如今空有个爵位,等到下一代就要收回去了。徐家连一个能顶得住的男丁都没有,人家国舅家的嫡长孙凭什么和女徐家定亲? 是你徐家还是当年的靖安侯府,还是徐盈哪方面优秀到就连盛家也非她不可? 盛家之所以找上徐家,那全都是因为康宁公主和镇国公府,除了有个好亲家,徐家如今还有哪点值得别人求亲的? 可惜,这徐老夫人活了一把年纪了,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也难怪会把好好的亲家关系搞成这样。 “不便宜那黎氏女又能如何?”康宁公主也生气了,“不便宜她,把你亲孙女硬嫁过去,让那个黎氏女做小妾,天天把人往她房里抢。让盈盈整日独守空房,让一个小妾给盛家诞下庶长孙?到时,你能让盈盈与那盛璟和离,还是让盛璟把他心上人的孩子,交给盈盈抚养?到时盛璟恨透了你徐家,想让他对盈盈好,你觉得有可能?” 康宁公主不愧是康宁公主,一通话连珠似的问出来,顿时把徐老夫人问得哑口无言。 “你!我……”徐老夫人张大的嘴巴,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康宁公主不由分说,“盈盈和盛璟的婚事就这么算了!” 徐老夫人这下子再也说不出什么,憋屈地坐在椅子上。 康宁公主见她终于老实下来,这才冲着徐怀仁和顾淑玉道:“怀仁,我是盈盈的外祖母,当然不会害盈盈。昨日我进宫与皇后商议此事,皇后对盛家的所作所为也很是惊讶。为了补偿盈盈,皇后答应在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只要盈盈看上了,她可以亲自为盈盈做媒。若是这京城的年轻人都瞧不上,今年恩科还有各地来赶考的学子。到时等皇榜下来,有看中了的直接赐婚便是。皇后娘娘发话,这回盈盈的事排第一,盈盈若是瞧得上,便是公主、郡主的事也得往后排一排。” 徐怀仁倒是比徐老夫人强得多,急忙感激地站起身来冲康宁公主行了一礼,“多谢岳母大人,都是小婿不孝,还劳您替盈盈操心。” “我身子不舒服,先行回府了!”徐老夫人见儿子在康宁公主面前如此“卑躬屈膝”,脸上顿时挂不住,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康宁公主也懒得理她,相反徐老夫人走后,其余人脸上表情都显得自在了不少。 “怀仁,依我的意思是,盈盈这样的,与其在京城这个群世家子弟当中找,还不如就在这回科举的进士里找。”康宁公主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 沈清听了这话也跟着点了点头。 如果徐盈自己立得起来,那在世家当中找,确实是强强联合。可徐盈自己是个软弱的性子,哪怕外祖母是当朝长公主,都活得唯唯诺诺。要是嫁了个家世显赫的夫君,那岂不是被婆家拿捏得死死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就来个榜下捉婿,科举替徐盈筛选了未来夫君的智商,再由康宁公主和顾修远等人,来筛选人品和情商。 这样选出来的夫君,未必就比世家子弟差,也就是家世差一些罢了。 但在康宁公主面前,家世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有她在,徐盈未来的夫君只要是个人,康宁公主就能把他扶起来。 不得不说,康宁公主确实是疼徐盈这个外甥女的,这一片拳拳爱心,沈清看着都感动。 然而,徐怀仁还没说什么,顾淑玉就不干了,“母亲,盛家不要盈盈也就罢了,又不是不能从低一些的人家里选,何必要盈盈嫁给一个寒门子弟?如今盛家的事闹的,多少人都等着看盈盈的热闹,她要是嫁了个穷酸,以后在京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你是觉得盈盈抬不起头来,还是你自己抬不起头来?”康宁公主沉下脸,“你当我想这么做?当初我怎么说来着,你可听过我半句?” 顾淑玉还想争辩,徐怀仁赶紧拉住顾淑玉的胳膊,“淑玉,岳母这都是为了盈盈好,你别和她老人家闹脾气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康宁公主,“岳母,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我们做父母的,就希望盈盈嫁个疼她爱她的,别的没什么期望,盈盈的事还要劳烦您老人家多费心。” 第1148章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顾淑玉就算再不愿意,她现在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 康宁公主的办法摆明了就是目前的最优解,就连徐老夫人都没有意见,顾淑玉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康宁公主对自己这个女婿倒是没什么意见,当初顾淑玉要嫁给徐怀仁时,康宁公主就知道徐怀仁是什么性子。 “既然如此,那你们夫妻二人就回去,好好等着恩怨结束就是。”康宁公主点了点头。 徐怀仁自然万分感激,“此事如果不是岳母大人,我们一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说的是实话,盛家如日中天,拿捏一个徐家还不是简单的事? “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种话。”康宁公主又看着徐盈问道,“盈盈,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说说,外祖母的决定你可有意见?” 这趟过来都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在说话,徐盈半个字都没有多说。 此时听到康宁公主问自己,她不安地在椅子上扭了扭,这才低声道:“一切都听外祖母安排。” 徐盈确实因为自己被盛璟悔婚伤心,盛璟的条件也确实好。可两人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盛璟是属于京城世家子弟中最顶层的那一批,从前京城的姑娘里只有胡润芝还有祝兰芝等人,才能够和他“平起平坐”。 徐盈虽然有个好祖母,可硬生生被自己作到了尘埃里。盛璟这样春风得意的公子哥,能多看徐盈一眼才奇怪。 与其说徐盈是因为喜欢盛璟而伤心,还不如说因为自尊心受挫而伤心。 面对长辈们的决定,徐盈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哪里还能指望她自己有主意? 康宁公主当然了解自己的外孙女,叹了口气,“好,既然你没意见。那外祖母就自作主张一回,替你把路铺平了。” 康宁公主又何尝不知,对徐盈这样的,就该让她自己狠狠摔几跤,逼迫着她尽快成长起来。可毕竟是自己的外孙女,在人生重要关卡上,康宁公主还是狠不下心,只能替她铺平这条路。 商量好徐盈的事,徐怀仁也没有留下来用饭,带着顾淑玉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沈清早看出来徐怀仁火烧屁股,能坐在这里好好说话,不过是强压住内心的着急。 她奇怪地问顾含章,“姑父如此着急,可是要去追徐老夫人去了?” “你也看出来了?”顾含章并不避讳和沈清谈这些,从前没和沈清说,是怕徐家的事烦着她,“姑父脾气好,是京城有名的大孝子。徐老夫人一个人把他养大,他对徐老夫人最是孝顺。” 沈清眨了眨眼睛,心想说,看徐怀仁的模样,怕不是大孝子,而是什么大冤种吧? 孝顺也得有原则,否则就成了愚孝,看徐老夫人刚才的模样,那都是被徐怀仁给惯出来的。 她莫名觉得,徐怀仁要是和季文彬认识,两人一定很有共同话题。 “当初姑母是怎么嫁给姑父的?是两家从前就有婚约?”沈清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 顾淑玉每回回到国公府,都是一副怨气满满的模样,显然对自己的婚姻状况很不满意。加上靖安侯府祖上也曾经辉煌过,否则哪里能被封侯,和镇国公府祖上有交情也是正常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顾淑玉这个高门千金,确实有可能嫁进没落侯府。 顾含章忍不住勾了勾唇,解释道:“清清,你猜错了。姑母当年与姑父在外结识一见钟情,两人是两情相悦才成亲的。” 余下的话顾含章没有说全,但沈清也都想到了。 徐怀仁性子温和,长相不错,年轻时候确实容易吸引到小姑娘,顾淑玉看中徐怀仁也情有可原。但顾淑玉毕竟是镇国公府千金,哪里过得惯徐家的日子,何况还有徐老夫人这么个搅屎棍,天长日久,自然是怨气满满。 人的性格也是长年累月养成的,徐怀仁既然生性温柔,那就不可避免优柔寡断,而且没什么事业心。 这样的人,别说现在的康宁公主,就是当初的康宁公主,也不一定能够看得上。 沈清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当初姑母执意要嫁给姑父,恐怕和祖母闹了挺久吧?” 顾含章意外地看了沈清一眼,没有回答沈清的话,只是在她鼻头轻轻点了点,“这话可不是我和你说的,小机灵鬼。” “这还用得着说么,随便想想就知道了。”沈清笑着说道。 天底下哪有哪个女婿都成亲这么久了,还天天管自家丈母娘叫岳母的?一般都是跟着妻子叫母亲或者娘,这才显得一家人亲近。 徐怀仁自己叫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明显很别扭,那是他不愿意改吗?那是不敢改,生怕惹怒了自己容易吃醋的老娘。 沈清摇摇头,做大孝子真累,做愚孝的大孝子更累! 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且不说顾淑玉自己本身不怎么聪明,在徐家这种环境下待久了,就是再聪明的脑瓜子,那也得被这不省心的婆母折腾成浆糊! …… 接下来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 来京城赶考的考生在半个月内陆续赶到,本就繁华的京城街道上,随处可见各地的读书人。 金泽书院的学子提前了半个月到,不但休息好了,而且这几日下来,沈清也推了生意上的事,跟着米雪堂和孟应如一起,临时给他们开了个考前的“冲刺班”,专门挑了些难题给他们一一讲解。 “去年的春闱首次出现了选择题,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题型应该也会延续去年的改变。” 终于到了院试这天,沈清一大早专门坐着马车来到贡院门前。 金泽书院的学子们占了个好位置,聚在一起听书院的几位先生,对他们做考前最后的叮嘱。 贡院大门前的空地上人声鼎沸,沈清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她说完一句话顿了顿,又问道:“同学们,选择题的答题技巧,你们记住了吗?不需要我再重复了吧?” 第1149章 有才有貌黎宛宛 蓝佑臣四人当中,老四纪七最为活泼,带头喊了一句,“记住了!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选择b,遇事不决就选c。” 如今在金泽书院,阿拉伯数字已经被学子们熟练应用,英文字母也早已为人所知。 这些考试答题技巧的口诀,学子们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沈清简单说了几句,把时间交给真正教他们的米雪堂和葛东林。 师生们说了几句话,那边贡院的守卫便敲响了开启贡院大门的鼓声。 沈清和孟应如站在一起目送考生进门,不由想起那日康宁公主和徐家达成的约定。只怕是徐盈未来的夫君,如今也进了这考场,就是不知道到底这其中的哪一位,才是徐盈的如意郎君? 一场考试下来要两三天,作为先生能为学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目送他们进考场。 接下来的结果如何,就端看学子们自己的能力了。 这两三天反正闲着也没事做,沈清干脆带着孟应如一起,与黄月心、胡润芝,还有苏家姐妹组了个局,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几人早就听过孟应如的大名,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怎么接触,这回终于在沈清家见着,都对孟应如热情得不得了。 “早听闻孟姑娘的大名,从前就一直羡慕孟姑娘,尽得孟老真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黄月心和孟应如性情相近,两人简直就是一见如故。 孟应如也通过南北书肆读过黄月心出的诗集,“月心姐这是哪里的话?黄大人是圣上金口玉言的大儒,月心姐也是才高八斗,哪里就用得着羡慕我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黄月心早前所嫁非人,吃了不少年的苦。孟应如也因为亲娘,一直固执了好多年。 两人不仅出身相似,遭遇经历也相似,很难没有共同话题。 胡润芝自己虽然不是文化人,但却很钦佩有才华的人,对黄月心和孟应如都很推崇。苏家两姐妹更是如此,自从沈清当了金泽书院的先生,京城不少人一改从前的偏见,觉得自家姑娘多学些本事,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虽然也有人非议,但如今也都乐意自家姑娘多读书。 这从她们几个给两姐妹下帖子,苏夫人从来不拒绝这点就能看得出。 “三位姐姐都太厉害了,从前紫仪姐姐和兰芝姐姐给我们下帖子,十回母亲才准许我们出去三五回。现在你们不给我和姐姐下帖子,母亲倒要反过来问我们呢!”苏宝珠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们。 她那模样实在太可爱,惹得黄月心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小丫头就是嘴甜。” 几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胡润芝便提起盛家的事,“前些日子我娘带我去盛二夫人家做客,正好撞见盛家人带着聘礼要去黎家提亲。清清,我要是记得没错,这盛璟之前是和徐盈定了亲吧,这好端端的婚事,怎么反倒落在了黎宛宛头上?” 沈清没有立即回答胡润芝的话,而是好奇地问道:“那位黎宛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可见过?” “倒是见过几面,只不过他父亲官职实在低,所以一般我们也凑不到一块儿去。”胡润芝说道,“她们那群小官家的也不乐意拍咱们的马屁,都是自个聚在一起玩。不过,这黎宛宛当真还有几分本事,我听说不但长得漂亮,那些个姑娘都以她为首呢。要我说,盛璟这是肉吃多了吃腻了,想换换口味吃吃青菜。要不然,怎么就为了个黎宛宛还要和家里作对呢?” 沈清听到这里也就明白了,难怪徐盈比不过黎宛宛,原来这个黎宛宛是个有才有貌的。盛璟一眼相中了黎宛宛,徐盈被黎宛宛衬托得犹如鸡肋,黎宛宛多少是个官家小姐,怎么会甘心与人为妾,也难怪盛璟会非黎宛宛不娶。 “照这么说,盛家和徐家确实是退亲了,他们两个逍遥快活去了,可难为了徐盈了。”胡润芝虽然不待见徐盈,但徐盈在这件事上确实是受害者,“徐盈那个性子,接下来该怎么办?徐夫人不替她打算,殿下总会替她打算的吧?” 胡润芝这回还真的猜对了,笑着说道:“祖母说了,给她在这回的进士里选一位。” 黄月心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高门大户未必是好事,都说门当户对,可又有几对夫妻有真情?倒不如选个知冷知热的,一手由殿下和国公爷提拔,总会感念岳家恩情,真心待徐姑娘好。” 黄月心自己就是反面教材,当初姚建元表现得够好了,嫁过去险些连性命都不保,也难怪她看问题悲观。 沈清一听话题往沉重的方向去了,不动声色话锋一转,“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徐盈未来的夫君会从哪里选?” 各地学子进京赶考,就有人收集他们的资料,姓名年龄画像身世一应俱全,不但要给银庄赌场下注,一些想要选婿的人家也会买一份作为参考。 京城这么大的地方,无事发生时也很无聊,许多人自然把目光聚集在那些优秀的考生上。 “殿下亲自给徐盈选婿,自然要挑人品样貌能力都最好的。”说到这个胡润芝就来了精神,“这科举考试之中最有前途的当然是进士科,我看这回考进士科的考生中,有几个南边来的生得十分俊秀,尤其是一位宁州来的举子。据说不但文章做得好,家中更是宁州大户,长相还非常俊朗。这样的男子,不比那停妻另娶的盛璟强?要我说,若是他能高中,十有八九入得了殿下的眼。” 沈清这段时间光顾着给学子们补课了,倒是没时间关注这事。 胡润芝看着不大着调,可眼光那是不一般的高,连她都说那宁州举子有希望,想来也是真的出色。 “好,改日我见着祖母,一定把你的意见给她参考。若是这两人的事真的能成,说什么也要让徐盈给你包个大红包。”沈清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