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妖魔圈养了》


 第1章 洞房花烛

    农历六月十三，大暑。
    微微刺目的烈阳，无声的炙烤着山兰县的街巷。
    夏日将去，正午的县城却依旧炎热，大多数活人都躲在屋檐下、树荫内纳凉，不愿被毒辣的太阳折磨。
    唯有城西的槐树巷热闹非凡、人影憧憧。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时响起，与整个安静的县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天是槐树巷捕快空宁大婚的日子，因此街巷中聚集了许多亲朋好友、左邻右舍。
    大红的唢呐发出喜庆刺耳的声响，穿透拥挤的人群，向世人宣告一对新人的礼成。
    披红戴绿的媒婆满面笑容，接受着众人的恭喜。
    司仪的大声唱礼中，新人一拜天地、夫妻对拜，最后新娘送入洞房。
    随后，便是热闹欢喜的结婚宴。
    不大的槐树巷摆了二十四桌流水席，一道道新鲜温热的菜端上了桌，又不断撤下。穿着大红新郎服的空宁哈哈笑着，在人们的簇拥下，不断的迎来送往，招待一位位客人入席。
    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一年了，虽然没能抄诗成名，更没有金榜题名，也没有发明什么水泥香水大发横财。
    但好在有一个安稳的家庭、关爱他的父母，过得还算安稳富足。继承父亲家传武学的他，成年后在山兰县衙谋了一份差事，在快班领了薪水。
    身负家传武学的他，身手不凡。虽然年轻，却是县衙里最有名气的捕快，颇受县太爷倚重，与同僚们相交莫逆。
    如今更是人生小登科，娶得一位贤惠美丽、温柔大方的妻子。
    人生之幸福美满，不过如此。
    虽然无法像其他穿越者一样干下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天性懒散的空宁，此时已经颇为满足了。
    满面笑容的招待一位又一位的客人入席，与一位又一位的朋友交谈，空宁忙得不行。
    到了下午，县太爷甚至亲自来到槐树巷送上贺礼、笑着恭贺空宁新婚，更是让现场的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人们全都艳羡着这位年纪轻轻、却已经小有名气的名捕快，猜测他要多久才能当上捕头之位。
    就这样，热闹的新婚夜持续了许久，差不多到了半夜，客人们才陆续散光。
    穿着大红喜服的空宁笑着送走了一位又一位的客人，又向帮忙收拾残局的邻居们道了谢，最后才在亲友们的起哄下被推进了后院。
    这里，静谧而无声。
    连夏日里嘈杂得不行的知了都不叫了，好似不忍打扰今晚洞房花烛夜的幸福美满。
    贴满了大红喜字的窗户上，倒映着屋内喜烛的红光。
    站在婚房外的空宁忍不住搓了搓手，有些紧张。
    两世为人，却还是第一次踏足婚姻的殿堂，与心仪的女孩结为夫妇。毫无经验的他，此时忍不住有些激动。
    但最终他还是轻轻的推开了婚房的大门，满面笑容的走了进去。
    贴满了大红喜字、燃着大红喜烛的屋子里，红光弥漫。大红的床帏间，静静的坐着一道通体红色的身影。
    喜庆的红盖头，遮住了她的面容。静静平放在小腹处的洁白双手，十指纤长、肌肤细嫩。
    这位新娘，名唤苏妍。并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妻子，而是空宁自由恋爱所结识的善良女孩。
    她并非山兰县人，而是来自遥远的江云府，因家乡灾荒、随着父母来河间府投奔亲戚。却不想亲戚一家死在了山洪之中，无处可走的一家人紧接着又撞见了土匪，父母惨死在土匪手中，唯有女孩冒雨跳进了湍急的河水中、被水流一路冲到了山兰县城外。
    恰好被早起去县衙点卯的空宁在河中捞起。
    此后，在空宁的帮助下，孤苦无依的少女勉强在县城的酒楼里谋了一份打杂的差事。
    恰好那处酒楼离县衙很近，空宁时常与同僚去酒楼饮酒。一来二去的认识久了，男女互生情愫，最终走到了一起、结成夫妻。
    如今回首望去，两人的相识、相知、相爱，虽不能说曲折，却也颇为不易。
    走到婚床前的空宁微笑着，按照媒人的叮嘱，用秤杆掀起了新娘的盖头。
    顿时，一张带着些许娇羞的精致小脸出现在空宁的视野中。
    虽然早已见过多次，甚至在婚前就已经偷偷牵过手、接过吻，但穿着大红嫁衣的娇羞少女模样，还是让空宁怔了怔。
    随后露出了笑容。
    “娘子，我们成婚了。”
    少女娇羞的点头，双手微微攥紧。
    很快，婚房内的灯吹灭了。
    冰凉的月华透过纸糊的窗户，落在了婚床之上。
    屋子里，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夫君~~”
    随后响起的，是低低的喘息声。
    两世为人、却还是第一次成婚的空宁，在这一夜，与心爱的女孩身心合为了一体。
    冰凉的月光，透过贴着大红喜字的窗户，落在了渐渐安静下来的婚床之上。
    而外面的山兰县城，已经彻底的静了下来。
    冰冷的月光下，一户户灯熄灭、被阴暗笼罩。空荡的街道上，只有打更人敲着更鼓，发出那有一声没一声、要死不活的声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日里热闹非凡的槐树街，此时安静得连一道人影都见不到。
    夜风中树叶窸窣作响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撑起一道巨大的阴影，刚好笼罩了空宁家的小院。却唯有那贴满喜字的婚房，不在阴影之中。
    冰凉的月光，无声无息的洒落在婚房之上。
    朦朦胧胧中，空宁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娘子，穿着单薄的亵衣，白嫩美好的肌肤大片的暴露在空气之中。正趴在他身边，粉嫩的舌尖温柔的舔舐着他的肚子。
    口水滴落在肚皮上时，有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
    空宁忍不住笑了笑，睁开眼道：“娘子，怎么还不……”
    后面的“睡”字，僵硬在了喉咙里。
    睁开双眼的空宁，看到了无比惊悚的一幕。
    冰冷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落在婚床之上。
    而在他的小腹上，仅穿着单薄亵衣的娘子的确趴在那里。
    然而触碰他肚皮的，却不是粉嫩的舌尖，而是娘子那纤长尖锐的指甲。
    长得诡异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惨白，不断的在他的肚皮上划动。随着那尖锐指甲的划动，他肚子上的皮迅速的剖开、垂落两旁，显露出了里面蠕动的肠子、肝脏。
    见到空宁醒来，穿着单薄亵衣的娘子有些娇羞的道：“哎呀……夫君，你怎么醒了呀？刚刚那么劳累，不应该好好休息吗？”
    少女娇羞低语的同时，有一条漆黑诡异的物什从她身后伸了出来、对准了空宁那不断蠕动的肠子。
    借着昏暗的月光，空宁清楚的看清了那黑色诡异物什的全貌。
    那竟是……一条巨大的蝎尾？！
    一节一节的黑色甲壳覆盖下，最尖端的巨大毒刺是诡异的血红。如今这足有婴儿头颅大小的巨大毒刺，就对准了空宁肚皮剖开后、露出的蠕动内脏。
    随后在新郎惊恐无比的目光中，那巨大无比的毒刺恶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小腹之中。
    无与伦比的剧痛，瞬间袭上了他的脑海，让他痛苦的昏死了过去。
    最后那一刻听到的，是娘子那带着些许娇羞的低语。
    “人家产卵……这么害羞的事情，你不准看嘛！”
    意识，迅速的陷入了浑噩。

 第2章 伉俪情深

    清晨，雄鸡啼鸣。
    “哦喔喔喔喔喔喔！”
    中气十足的公鸡啼鸣声，惊破了清晨的寂静。
    才过拂晓、天光尚未大亮的婚房之中，空宁猛地坐起身来，满脸惊恐。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他慌忙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在空宁的视野中，自己的肚子完好无损。昨夜那被完全剖开的肚皮上，如今不见一丝伤痕。
    床单上垫着的白布虽然有点点血迹，但却不是他的，而是妻子新婚夜的落红。
    空宁伸手摸了摸肚子，却怎么摸也摸不到伤口。沉心感应，丹田内的真气游荡全身，丝丝冰凉的感觉蔓延开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自己的肚子里，并没有被注入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昨夜看到的那惊悚画面，是噩梦？
    可那噩梦也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
    婚床上的空宁，默默无言。
    却在此时，屋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夫君，你醒啦。”
    曾为少女、但如今已为少妇的女孩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却听得空宁浑身一颤。
    他猛地转头看去，只见娘子苏妍一身碧绿的衣裙，窈窕美貌、满面微笑。一头乌黑如墨的长发挽在脑后、做了妇人发髻，却反而更显俏皮可爱。
    她的手中，用托板盛着两碗小米粥、小半碗咸菜，就这样走了进来。
    将粥与咸菜都摆在了桌上，苏妍道：“快去洗漱、然后吃饭吧。今天虽然是成婚的第一日，但若是误了衙门点卯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你昨日才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县令大人亲自来恭贺你，现在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嫉恨着你呢。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松懈。”
    “不能迟到，落人口实。否则人心险恶，谁知道那些家伙会怎么害你……”
    “好啦，快起床吃饭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已经坐下的苏妍端起了其中一碗小米粥，开始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见空宁一直盯着她看，女孩不由得歪了歪头、有些困惑：“夫君？怎么了吗？”
    婚床上，空宁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妻子，上下打量着对方。
    然而无论他怎么看，都无法将眼前娇俏可人的妻子与昨夜那个恐怖渗人的妖怪形象重合。
    那巨大的蝎尾、诡异的毒刺，恍惚间注入了肚子里的卵……那些惊悚的记忆，似乎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空宁却依旧不敢放松。
    他小心的下了床，穿好了衣服，然后洗漱完毕，最后才坐在了妻子的对面，端起了自己的那碗粥。
    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面前的妻子依旧是娇俏可爱、温柔贤惠的模样，与记忆中的苏妍别无二致。
    两人一边吃粥，女孩一边帮空宁计划着接下来要去县太爷那里答谢、要送什么礼，接下来要戒骄戒躁、不能飞扬跋扈引人嫉妒。
    小大人一样的成熟、带着些许唠叨的关心，却又不时的飞扬跳脱、说几句好笑的笑话，让人知道她根本古板不起来。
    空宁面前的女孩，比婚前那个欢脱可爱的少女更加的开朗。很多话都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完全没有隔阂。
    任谁见到这一幕，都会羡慕这新婚燕尔的小两口感情好。更羡慕空宁会娶到这样一个温柔贤惠、却又娇俏可人的妻子。
    渐渐的，空宁的心安定了下来。
    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概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做噩梦。
    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十一年，当了三年捕快，练了一身武功，虽然听多了乡间志怪故事，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妖怪。
    这个世界应该跟前世的古代一样，虽然封建迷信，却没有妖怪存在的。
    自己的娘子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妖怪呢？
    就算她真是妖怪，害了自己以后，怎么可能还会这么天真无邪的跟他说话啊。
    我真是疯掉了。
    空宁心中感叹着，忍不住摇了摇头，仰头一口喝光了最后的粥，咕哝着道：“今晚老张他们醉仙楼请客，我会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吃饭了。”
    说完，空宁放下碗，起身出门。
    一身碧绿衣裙的妻子则点了点头，道：“夫君慢走。”
    说完，见空宁已经走出了大门，女孩又补充了一句。
    “另外夫君，记得不要饮酒太多哈。”
    “抱卵期间饮酒太多的话，对身体不好。”
    “……？！”
    刚走出大门的空宁一个趔趄、心脏骤然紧缩，冰冷的寒意蔓瞬间延全身。
    他表情错愕的回过头、看向了身后的妻子。
    贴满喜字的婚房之中，一身碧绿衣裙的妻子正诧异的看着他、歪了歪头：“夫君？”
    空宁的手，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的朴刀上。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以及惊疑不定。
    “你……刚才说什么？！”空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的询问，昨夜被开膛破肚的恐怖感觉，似乎又泛了上来，让他毛骨悚然。
    光线阴暗的婚房内，新娘则微微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抱卵期间饮酒太多的话，对身体不好……夫君，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有大问题！
    空宁感觉自己握刀的手，在疯狂的颤抖。
    那是愤怒、恐惧、还有悲愤等诸多情绪酝酿出来的复杂情感。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少女，再也不怀疑昨夜发生的一切是噩梦了。
    他的确娶了一个妖怪当妻子，而且这个妖怪还在新婚之夜的当晚，在他肚子里产了卵！
    “你……你……”空宁咬着牙、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样的询问，让女孩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笑容：“夫君说的什么呢……传宗接代，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只是让夫君代替妍儿怀胎，又不是直接害了夫君的性命，夫君连这也接受不了吗？”
    “那可是咱们昨晚共同孕育的孩子呢，有了夫君，妍儿才能产下卵。夫君对自己的骨肉一点都不在意吗？”
    苏妍的脸上，满脸笑容，笑得饱含深意。
    空宁死死的盯着她，问道：“那胎儿成熟后呢？怎么降生？直接破开我的肚子爬出来、然后再吃了我的血肉长大？别告诉我胎儿降生后，我会毫发无损！”
    空宁咬牙愤怒，满是杀气。
    屋内的女人却摇了摇头，道：“夫君真是有趣呢……当初你带人烧了我全家老小、害我家人性命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啊。”
    “如今只是在你肚子里产了卵，就如此生气……难道你当初烧死我全家老小时，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会有漏网之鱼来报答你吗？”
    女人的话语，让空宁怒火一窒、猛地想到了两年前的一件事。
    当时在山兰县附近的山里，有一窝巨大的蝎子时常在山林中害人，已经害了好几条人命。县令看空宁身手不凡，便派空宁带队去平息此事。
    空宁带了十个捕快在山里找了十天十夜，最终才埋伏到了所谓的巨大蝎子。
    那是一只足有磨盘大的黑色蝎子，大得吓人，躲在山林中用毒刺暗害来往路人。
    空宁顺藤摸瓜，跟在那蝎子后面、找到了蝎子的巢穴。随后一把大火，把整个蝎子洞烧得一干二净，一共十三只蝎子，全部烧死。
    当时最大的一只蝎子，已经有小牛犊那样大了。
    空宁还跟同僚开玩笑说，如果让这群蝎子再长下去，说不定就成精了。
    却没想到眼前真的有一只蝎子精找到了他，还在他肚子里产了卵……
    空宁的脸色，微微泛白。
    他腰间的刀，被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重复了数十次。
    但最终，还是没有拔出来的勇气。
    跟着父亲练了十一年武功的空宁，已经小有所成，对气息的感知无比敏锐。
    眼前的女子虽然巧笑嫣兮、柔弱温婉，然而那微笑面容下面，却暗藏着恐怖的杀意。
    一旦他拔刀动手，瞬间就要殒命当场。
    这是习武之人的敏锐直觉，当不得玩笑。
    更何况这小院之中，除了他空宁外，还有对这妖精一无所知的父母在。
    自己贸然拔刀，激怒了这上门报仇的妖女，死了一了百了，可父母若是也因此被连累……
    空宁脸色阴沉不定，咬牙半响后，最终，颓然的松开了腰间的刀柄，缓缓的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报仇的话，杀了我就足够了吧，何必浪费这么多的时间……”
    空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婚房里的女子也同样一言不发、只是笑吟吟的观察着他。
    如今见空宁放弃了抵抗，女子才发出了俏皮的轻笑声，道：“说什么呢……夫君你害了我全家老小十几条命，如今却想以一条命相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你要是死了一了百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好歹，也要用你的精血帮我养育几个孩子出来，才算回本吧？”
    少女嬉笑着，看着空宁，道：“所以夫君呐……你就乖乖的接受现实吧。我在你肚子里留下的卵，需要六个月左右才能孵化呢。”
    “这六个月的时间，我们还能继续做夫妻哦~”
    女子巧笑嫣兮，空宁却面色阴沉，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所以你还要折磨我六个月是吧……”
    先折磨意志，将猎物玩弄到绝望，再慢慢的杀死。
    眼前的妖物，果然是狠辣残忍的恐怖之物。
    在这个世界过了十一年安稳日子的空宁，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接触到真正的妖怪、会以这样的形式。
    沉默了半响后，他缓缓的说道：“如果这六个月里我配合你，帮你孵化出你想要的孩子，那么……最起码，你可以留我父母的性命吧？他们年事已高，就算你不杀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杀了我，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更痛苦，比单纯的杀了他们还能让你爽快。”
    那穿越后对他关爱有加的父母，是空宁无法放下的牵挂。
    如今的他知晓自己已无活路，只能恳求眼前的妖怪放两位老人一马。
    然而空宁的请求，却让女子微微怔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消失。
    “你父母？”苏妍皱眉看着眼前的男人，道：“你让我放了你父母？”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她的这个夫君，不是孤儿吗……

 第3章 漆黑瓦罐

    最终，空宁并没有等来女人的答复。
    对方在听到了他的要求后，便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思考是否应该放空宁的父母一马。
    但好消息是，这妖女虽然没有同意放他父母一马，却也没有说要杀他父母。
    或许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这个世界既然存在妖怪，那么是否也存在降妖伏魔的修行者呢？
    从婚房中走出来的空宁一言不发，思考着去找高人降服家中妖怪的可能。
    然而山兰县就这么大，虽然县城里也有几个所谓的“高人”，懂算卦批命、风水驱邪，在百姓间小有名气。但作为捕快的空宁出于对灵异仙侠的好奇，早就试过那几人的深浅。
    面对空宁这个县衙里小有名气的捕爷，那几个江湖骗子不敢装神弄鬼，乖乖交代了自己的底细，不过是靠话术招摇撞骗的骗子。
    所以空宁想要找高人的话，只能去别的地方找。
    可如今妖女住在家里、天天盯着他，没有正当理由，空宁根本无法离开山兰县。就算有正当理由，那妖女若是不同意他离开山兰县，他照样走不了。
    否则他前脚跑了，后脚那妖女就可能杀害他在这个世界的父母……
    与那两位老人相处了十一年，受其照顾颇多，空宁与两位老人的感情很深。
    他绝对接受不了因自己的原因，而导致两位老人被害死。
    那么……去城隍庙看一下？
    城北的城隍庙虽然香火凋零，但既然有城隍体系的话，且世上真的有妖怪存在，或许城隍阴司也是存在的。家中闹了妖怪，去求城隍也是一条路子。
    空宁思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最可行。毕竟在古代的志异传说中，城隍恰好就是管一境之地妖魔作乱的地方官。玄门高人不好找，城隍庙在哪儿却谁都知道。
    反正城隍庙不算远，下班后顺路跑去看一眼，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能成最好，成不了也没事，另想他法就是了。
    他还有六个月的时间，不急于一时。
    空宁心中这样想着、打定了主意，从家中走出，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要去点卯了。
    牵着干瘦的枣黄马走出家门时，门口的巨大槐树在晨间的微风中树叶摇颤。
    满头白发的父亲坐在槐树下，背靠着槐树，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那本书页泛黄的旧书。
    母亲则坐在一旁，织着毛衣。
    见空宁穿着公差服、挎着朴刀去衙门了，年迈的母亲笑着道：“宁儿，要去衙门了吗？”
    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让空宁焦躁绝望的心安宁了许多。
    他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了勉强的笑容，道：“嗯，要去点卯了……娘，你跟爹在家里待着，不要乱跑哈。另外，如果妍儿做了什么错事，你们不要跟她一般计较。”
    空宁害怕不知情的父母无意中触怒了那个妖女，然后被妖女残忍对待。
    但他又不敢跟两位老人说实话，怕两位老人直接被吓傻，只得小心的敲了敲边鼓。
    对此，母亲呵呵直笑，道：“放心放心，宁儿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们很会妍儿好好相处的。”
    满头白发的父亲则坐在一旁，眼睛一直盯着手中泛黄的书页，完全没有搭理空宁。空宁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头也不抬的嗯了两声，态度冷淡。
    不过老人一直是这种冷淡的性格，除了传授空宁家传武学的时候，沉默寡言的父亲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废话。空宁早已习惯。
    又跟母亲细心的交代了几句，空宁这才忧心忡忡的离开了槐树巷。
    他是衙门里的捕快，公家配了一匹干瘦的枣黄马给他。虽然不是什么骏马，但在县城里可以骑着马儿招摇过市、穿着一身公差服，也算是威风凛凛、意气风发了。
    毕竟衙门里能有资格让公家配马的捕快，少之又少。
    只是今日的空宁，却意气风发不起来。
    骑着干瘦的枣黄马，垂头丧气的来到了县衙里，找到班头点卯后，空宁毫不意外的迎来了同僚们的口哨声。
    “哟……空宁这是怎么了？昨晚劳累过度，虚脱了？”
    “啧啧啧……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得节制。年少不知身体贵，老来望壁空流泪。”
    “呸！你们懂个屁！洞房花烛夜，人生小登科，就是要尽情驰骋、欢乐通宵才不枉少年本色。搂着美娇娘还毫无反应，那还不如去出家！”
    “嘿嘿……空宁，要不老哥给你推荐几味药材？回头你去药铺自己抓点药补补？保证让你龙精虎猛、夜夜笙歌。”
    “去去去……我觉得空宁还用不着你的药，他现在需要提升自己的定力。家里的美娇娘那么漂亮，太容易被诱惑失控了，所以得提升定力、抵抗诱惑……今晚我们去春风楼好了，让玉儿姑娘好好教教空宁，尝尝什么叫真正的欲仙欲死。这样回去面对家中的妻子，也能有所抵抗。”
    “新婚第一天就带人逛窑子、让新娘守空房……麻六，你当个人吧！”
    班房内，吵闹不休，欢笑不已，泛着快活的气氛。
    空宁却面带苦涩，尴尬一笑，朝诸位老哥哥拱了拱手、敷衍的说了几句话，便坐在了角落里，忧心忡忡。
    这样的反应，让众捕快微微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很快，大家凑了过来，小心的劝诫道。
    “那个……空宁，新婚第一次、没有经验，体验不好是很正常的，不用太过挂怀。”
    “是啊是啊，我洞房花烛的时候超级紧张，直接不举！吓得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完了，但后来慢慢尝试后，才渐渐找回了男人的雄风。第一次不行是很正常的。”
    “就是就是，新婚第一夜弄得一团糟再正常不过了。又不是麻六这种春风楼常客，十三岁就跟着老爹逛窑子，他这种人很罕见的。”
    “空宁不用担心，你看老哥我，从洞房花烛夜第一晚开始就不举，一直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次都要靠喝药撑着……咱不也挺过来了吗？放宽心放宽心，老哥哥有二十多年的不举经验，就算你是真不举，也绝对能帮你重振男人雄风的，不用担心。”
    “所以今晚要不要去春风楼体验一下？我跟你说，春风楼那几个姑娘……绝了！就算你是真不举，在她们面前，也要销魂蚀骨……呃……你们瞪着我干嘛？我有说错什么吗？”
    麻六刚说完，就发现班房众捕快全都对他怒目而视。
    随后众人异口同声的道。
    “滚！”
    众位同僚对空宁的关切，既是因为空宁性格好，另一个因素也是因为空宁前途远大，所以花花轿子人人抬。
    谁会不长眼的得罪一个看起来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呢？
    只是今日的空宁心情烦躁，实在没空应付诸位同僚。点卯结束后，他便找了个借口，一个人骑着枣黄马离开了县衙。
    说是去巡逻，实际上是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但空宁在过去的十一年里，从未接触过妖魔鬼怪。如此仓促之间，又去哪儿找玄门正道的高人来帮忙呢？
    他一个人坐在河边，看着潺潺而流的河水沉默半响后，长长叹息一声、有些沮丧。
    枣黄马拴在河边的树上，正伏低头、咀嚼着河堤上的草。
    空宁坐在河边，沉心观想、真气流转间，试图找出体内的蝎子卵在什么地方。
    然而真气在四肢百骸中游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有找到那注入他体内的蝎子卵。反倒是发现气海丹田内多了一个古怪的物件。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袖珍版的……罐子？
    一个不知是什么材料构成的漆黑罐子，如今悬浮在空宁的丹田之中。他可以保证，这玩意儿以前从来没有过。
    莫非，是被那妖女注入他体内的？
    空宁试探性的用真气触碰了一下这个罐子。
    瞬间，大脑轰隆一声，丹田内的罐子打开了。一股冰冷古怪的气息，瞬间从漆黑的瓦罐中涌出、流遍了空宁的全身。
    空宁似乎和这个奇怪的罐子产生了某种联系。
    瞪大眼睛的空宁，感应着丹田内悬浮的漆黑瓦罐。明明这东西以前根本没有，但不知为何，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东西……好像是当初从天而降、刚好砸在他脑袋上，把他砸穿越的那个瓦罐？
    空宁的表情，瞬间跟吃了苍蝇一样精彩。
    那个砸死他的瓦罐，竟然也跟着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第4章 石盘磨坊

    他乡遇故知，乃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
    但此时的空宁，却根本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遇到的是仇人……
    瞪着眼睛、感应着丹田内悬浮的那个瓦罐，空宁第一反应就是把玩意儿给砸了。
    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漆黑的罐子，已经和空宁产生了某种联系。空宁皱眉感应了一下后，莫名其妙的就知道了这东西的用途。
    吞噬炼化……
    这个漆黑的瓦罐，可以将体内有灵气的生灵吞噬炼化、反哺空宁。
    而它吞噬的办法很简单，只要空宁将目标杀死就行。
    意识到这一点后，空宁的表情微微惊愕。
    这瓦罐……这么邪门？
    当初他就是被这邪门的玩意儿砸死的？
    不过吞噬其他生灵、反哺空宁……这个邪门的瓦罐，当初砸死了空宁，如今反倒让空宁看到了活下去的一线曙光。
    身为凡人的他，的确斗不过家里的妖怪。
    但如果能够依靠丹田里的这个诡异瓦罐，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只是体内有灵气的生灵……这是指妖怪？或者说修行者？
    站在树下的空宁有些无言。山兰县小小的一座县城，去哪儿找体内有灵气的生灵？
    虽然除了吞噬炼化外，这个瓦罐也可以用来寻觅目标。将体内真气灌入瓦罐，它便能找到附近所有比空宁要弱小的目标。
    但空宁对县城里还有没有妖怪这件事，存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将丹田内的所有真气全部灌进了漆黑的瓦罐里。很快，一道又一道飘渺无形的气息以空宁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空宁视野中的事物，也发生了变化。
    炽烈阳光下的小县城，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薄雾。放眼望去，整个县城都处在这样的诡异青烟之中。
    看到这样状况的空宁，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这县城里飘散的青色薄雾，代表的乃是妖怪的妖气！
    小小的一个山兰县，竟然处处都飘荡着妖气？这怎么可能！
    难道县城里的妖怪，不止苏妍那个蝎子精不成？遍地是妖物？
    轰！
    震惊中的空宁，脑海中猛地一震，从那种古怪玄妙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黑罐找到目标了！
    空宁的表情，震惊而茫然。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推翻了他过往的认知。
    虽然视野中飘荡的诡异青烟全部消失了，烈阳下的县城再次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但寻觅状态看到的那惊悚一幕，却让空宁彻底认清了所处县城的险恶。
    除了家中那个妖女之外，县城里竟然还有别的妖物存在，且数量似乎还不少，以至于县城里到处飘散着妖气……
    空宁的心，有些冰凉。
    小小的一个山兰县城，竟然有这么多妖魔潜伏，怪不得每年莫名其妙的失踪案件那么多。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看似平和安详的古代世界，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危险？
    漫天神佛、修仙中人呢？那些传说中与妖魔一同存在的玄门高人，去了何处？为何此地这么多妖魔作祟都无人管……还是说，因为山兰县地处偏僻，没有玄门高人庇佑，所以才群魔乱舞？
    从未离开过山兰县、见识过世界真相的空宁，无法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
    但是他眼前揭开了神秘面纱的山兰县真相，却委实凶险得可怕。
    好在如今的他，并不是没有反抗的机会……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宁站了起来，走到干瘦的枣黄马前面，直接一扯缰绳、跨坐其上。就这样骑着干瘦的枣黄马，挎着腰间的朴刀，离开了河堤。
    在空宁的视野中，此时飘散着一缕淡淡的白烟。这条彩带一样蜿蜒不休的白烟，不断的向县城之中延伸，指引着空宁目标的方向。
    他使用黑罐的寻觅能力后，竟然真的找到了合适的目标……虽然那淡淡白烟指引的尽头，到底是怎样的妖魔空宁一无所知。
    但此时的空宁，除了过去看看外，似乎别无选择。
    跨坐在干瘦的枣黄马上，顶着炎炎烈日，空宁在县城的街巷中不断穿梭。越走，道路便越偏僻阴凉。
    到最后，来到了城北角落中的石盘磨坊。
    那缕白色的烟雾，消失在这不大的石盘磨坊中。
    看到这一幕的空宁，勒马停了下来，没有贸然靠近。
    石盘磨坊，坐落在山兰县城北的望江河畔，乃是城中最小的一座水磨坊。经营者是一家三口人，分别是磨坊主石勇夫妇，以及石勇的弟弟石贵。
    原本这家还有一个小妹，但女孩却在去年失踪了。
    每年山兰县都会有一些失踪事件发生，但如果当事人家属不去衙门报案的话，衙门是懒得多管闲事的——除非有利可图。
    之前空宁也没有把石勇妹妹失踪的事放在心上，可现在看起来，或许跟妖怪有关？
    骑着枣黄马的空宁，静静的看着烈日下的石盘磨坊。
    到了此处后，那指引空宁路径的缥缈白烟就消失了。但既然已经锁定了石盘磨坊，空宁并不急着接近。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烈日毒辣，人们都躲在家中纳凉。石盘磨坊周围空荡而寂静，狭窄的巷子里见不到任何人影。
    在这个没有科技造物、没有电力的时代，磨坊乃是重要的民生设施。全城的百姓，每年都得指着磨坊过活。
    就算是城里最小的石盘磨坊，在旺季也往往要排一两日的队才能轮到。
    不过如今并非旺季，空荡冷清的石盘磨坊外，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只有巨大的水车，在河水的流动中缓慢转动着。
    沉默的空宁心思百转，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做。却在此时，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个满脸胡茬、赤着精壮上身的中年男人从一侧的巷子里走来，手中拎着一小袋麦子。
    赫然是石盘磨坊的坊主，石勇。
    见到空宁骑着枣黄马站在这里，石勇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宁爷，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穿着一身捕快服的空宁在山兰县，没有人敢不恭敬。这一身公差服便是特权的象征，更别说年纪轻轻就配了马，还颇受县老爷倚重的空宁了。
    因此石勇表现出了很大的热情。
    这看起来，很正常。
    空宁却心中微微一动。
    他刚来，这石勇就突然冒出来了……石勇，是磨坊里藏着的那个妖怪吗？

 第5章 石家三口

    石盘磨坊外，空宁微微沉默，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石勇。
    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并非练家子。而且石勇是从磨坊外来的，并不在磨坊里。
    虽然有石勇就是妖怪、且未卜先知的知道空宁要来杀它，所以特地从外面迂回一圈绕过来接近的可能。但空宁觉得，未卜先知这种能力要是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小妖怪上，那他就不用混了。
    神秘瓦罐搜寻的目标，可是弱于空宁的。这种小妖都能未卜先知？
    空宁更倾向于石勇的出现，是一个巧合。
    虽然也不排除对方是妖怪的可能……
    沉默数秒后，空宁道：“你来得正好，我路过这里，打算磨点面粉回家，却发现没带麦子。你家中有多余的麦子吗？帮我磨点面粉，我付钱给你。”
    空宁一开口，便是老捕快了。
    石勇面色一僵，随后才挤出热情的笑脸道：“宁爷说的啥话，您能来磨坊，是小人的福气。宁爷要多少面粉，吩咐一声、小人立刻去给你磨。”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空宁他们这伙衙门捕快，是县城里最令老百姓敬畏的角色。
    纵然是相对友好、不会欺压良善的空宁，每月也有诸多捞偏门的固定收入，就更别说衙门里那群老油条的同事了。以班房捕快的待遇，如果不想办法捞偏门，一年十两的俸禄，连养活一个人都困难，哪有闲钱经常去喝花酒听小曲儿？
    所以空宁这伙衙门捕快在乡民们眼中的形象，大概与恶鬼无异，连那些青皮混混都要害怕。
    唯一的区别，是空宁他们一般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惹了众怒后，就很难下台了。
    但“不做得太过分”，指的是欺男霸女之类的大恶事。
    像路过吃你两个瓜、喊你磨两斤面粉这种小事，是绝不可能付钱的。就算空宁执意要付，石勇也不敢收。
    牵着枣黄马、跟着石勇来到磨坊大门口，空宁将马拴在门口时，石勇便推开门对磨坊里喊道：“三娘！三娘！宁爷来了！出来干活儿！”
    石勇的喊叫声，很快便把他的媳妇儿、一个四肢粗壮、面目黝黑的中年女人喊了出来。
    见到穿着公差服的空宁，那掀开门帘出来的赵三娘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是宁爷啊，三娘见过宁爷。”
    粗壮的妇人有些蹩脚的福了一礼，空宁则点了点头，道：“打扰了。”
    他在石勇的热情接待下，在磨坊内坐了下来。
    而赵三娘则接过石勇的那袋小麦，去操作磨盘、帮空宁磨面了。这袋石勇刚买来的小麦，就这么成了空宁的。
    空荡荡的磨坊之中，水车晃动的声音、地板上河水流淌的声音、还有磨盘开始转动的声音，汇成古怪的声响。
    空宁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揣测磨坊里的妖魔会不会是眼前的妇人。
    石勇则满面笑容的从里屋走了出来，拿着一壶酒、两个碗，笑道：“家里寒酸，只有这壶水酒了，还望宁爷海涵。”
    石勇坐下来就先帮空宁满上，随后笑着攀谈。
    空宁一边应付着石勇，一边观察着磨坊内的情况。
    不大的磨坊里，似乎只有石勇夫妇。那么妖怪会是这夫妻中的某一位吗？
    想了想，空宁道：“你弟石贵呢？怎么没见到他？又去赌了？”
    石勇的弟弟石贵乃是一个烂赌鬼，常年浪迹于山兰县的几个小赌场，跟一群狐朋狗友厮混，是县城里主要的几个青皮无赖之一。
    跟空宁也算是老相识了，一个被打、一个打人的那种。
    空宁询问此人的下落，想要确认对方是否也在磨坊里。
    如果石贵此时不在的话，那妖魔应该就是石勇夫妻二选一了……
    而空宁问完话，石勇则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怕宁爷见笑，我这不成器的弟弟是什么德性，宁爷也是知道的。”
    “以前天天在外面鬼混、烂赌，还偷家里的钱，小人是又打又骂，就是不顶用。”
    “这些日子倒好，他不出去赌了，却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喊都不出来。连饭都要我们送到他们门口，跟他妈一个老爷一样。”
    “唉……不过最起码不出去赌，也算是一件好事了。”
    说起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石勇唉声叹气、直摇头：“只要他能好好的当个正常人，不出去烂赌、不去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哪怕天天窝在家里当老爷，我也认了。”
    “爹娘死得早，这臭小子从八岁开始就是我跟三娘养大的。只要他不去烂赌，就什么都好……真的……什么都好……”
    石勇唉声叹气、唏嘘不已，显然被他那个弟弟折磨得够呛。
    一旁正在帮空宁磨面的赵三娘则插嘴道：“当家的你说的都什么胡话！宁爷在这儿，你唠叨抱怨个什么呢？宁爷是来听你抱怨的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赵三娘直瞪眼。
    石勇也回过神来，连忙打嘴：“瞧我这破嘴……宁爷别见怪，唠叨惯了。咱们不说石贵，不说石贵。”
    空宁的眼睛却微微眯起，觉察到了异常。
    “石贵最近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
    这怎么可能！
    那种烂赌鬼一天不出去赌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怎么可能天天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难道石贵才是妖怪？被妖怪夺舍了？还是妖怪吃了他、伪装成他的模样躲在石盘磨坊？
    空宁心中思量，表情却不动声色，问道：“他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鼓捣什么？平白无故的，肯定不会天天窝在家里不出门吧？”
    石勇也叹了口气，道：“是啊……那小子平白无故的肯定不会不出门。不过我实在不懂一只鸟有什么好玩的。”
    “半个月前，那小子从外面捡来了一只鸟，就着魔了一样，天天窝在屋子里跟那只鸟说话，谁叫他都不搭理。”
    “我问了养鸟的老宋，老宋说那只鸟只是普通的麻雀，根本没啥稀奇的……唉……石贵这臭小子，真的没救了。不是烂赌，就是玩鸟。”
    “玩鸟……那是咱们穷人玩得起的吗？要不是看在他不出去烂赌的份上，我早冲进去把他那个破鸟笼丢进河里了。”
    石贵唉声叹气，忍不住又嘴碎抱怨了起来。一旁的赵三娘连连使眼色，却还是阻止不了丈夫当着空宁的面碎碎念。
    空宁则微微沉默。
    半个月前捡了一只奇怪的鸟，然后就闭门不出……难道是那只鸟有问题？
    空宁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吧，一段时日没见了，还怪想念的。”
    空宁突兀的举动，让石勇夫妻皆是一愣，明显惊愕于空宁的反应。
    空宁这个县衙捕快会想念石贵？这种鬼话，空宁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磨坊内，石勇夫妻微微对视，最终石勇才道：“宁爷，那小子最近真的天天待家里，没有出去乱搞……”
    空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石勇的声音，便越来越小，额头也开始滴汗。
    最终，石勇咽了咽口水，道：“宁爷跟我来，那小子住在这边……”
    面对表情突然变冷的空宁，石勇明显没有继续解释的勇气。
    他乖乖的站起来，走在前面给空宁带路。
    而空宁则跟在他身后，静静的观察着石勇的反应。
    手，则一直按在刀柄上。
    虽然目前看起来，石勇是妖怪的可能性已经无限趋近于无，但空宁依旧不敢松懈大意。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空荡的磨房，朝着后面走去。
    石盘磨坊的建筑结构非常简单，外面是磨房，后面则是石勇一家吃饭睡觉的地方。
    掀开门帘走出磨房后，出现在空宁眼前的是望江河的河水。他们脚踩的木板，悬空在望江河上，一侧是磨房的墙壁，一侧是湍急河水。
    走在这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小路上，空宁和石勇两人来到了最外侧的一间偏屋之中。
    这间偏屋同样悬空在河面上，面积不大。明明是大热天，太阳毒辣、空气闷热，这间屋子却门窗紧闭，完全没有通风。
    石勇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后，里面立刻传来了石贵不耐烦的喊声。
    “我不出去！说了我不出去！直接把饭放在门口，我自己会拿！”
    很显然，之前石勇已经念叨过这个弟弟很多次了，以至于对方一听到敲门声、就条件反射。
    不过这一次，石勇身后跟着空宁，情况便不一样。
    这个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瞪着眼睛道：“快开门！他妈的给你惯的，宁爷说要来看看你。再他妈闹腾，老子踹门进来揍你！”
    石勇直接开骂。
    而屋里则响起了石贵惊疑不定的声音。
    “宁爷？哪个宁爷？”
    石勇正待说话，空宁却已经笑了起来，道：“你说哪个宁爷？”
    下一秒，屋门立刻被打开了。
    面色惨白、一脸紧张的石贵看着门外的捕快，腿似乎在发颤。
    “宁……宁爷……我最近没做啥事啊……咱天天待在家里，从来没出过门。要是胡子他们干了啥事，肯定跟我无关！”
    这个进过班房好几次，被空宁他们好好招待过的青皮无赖，见到空宁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下意识的就先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第6章 恐怖如斯

    空宁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石贵，一如既往的皮笑肉不笑，让石贵愈发紧张了。
    出于礼貌和习惯，空宁接人待物时，都是笑脸相迎的，很少恶言相向。就算面对那些青皮无赖时，也都是笑容灿烂。
    只是这样的微笑，在青皮无赖的眼中，却比衙门里那些凶神恶煞的捕快还要来得恐怖。
    不过此时空宁脸上的微笑，却只是演技罢了。
    他根本没有玩弄这个青皮无赖的兴趣，脸上挂着习惯性假笑，也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正意图——确认眼前的石贵是不是妖魔！
    正午的阳光下，石贵的面色显得愈发苍白，毫无血色。甚至就连身形，都比平日见到的模样瘦弱得多。
    他的眼中，满是血丝，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那发颤的双腿，仔细看了一下，似乎也不是因为恐惧，只是枯瘦的腿似乎已经没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所以不断发颤。
    这家伙……怎么一幅灯尽油枯、马上要死的模样？
    空宁满面笑容、不动声色，心中却不断思虑。
    这个石贵，有极大的可能是妖魔、最起码也跟妖魔有关。毕竟石盘磨坊里最不正常的就是这家伙了。
    空宁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的道：“放心，这次不是来抓你的。只是听你哥说，你最近捡到一只很神奇的鸟，所以过来开开眼……你的鸟儿在哪儿？”
    空宁决定先看看那只奇怪的鸟。能够把一个烂赌鬼迷得神魂颠倒，目前看起来，那鸟是妖怪的可能性更大。
    特别是屋门打开的瞬间，空宁的鼻子立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石楠花的味道。
    这门窗紧闭、毫不通风的屋子里，充斥着那种类似于石楠花的古怪臭味。仔细观察，床上、地板上还有一些淡黄色的干涸污渍。
    这石贵每天躲在屋子里做什么，空宁用膝盖想都知道。
    可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更没什么施法材料……且就算有足够的施法材料，他石贵一个人就能把自己弄成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德性？
    这绝对不正常！
    空宁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便是民间志怪故事中最常见的，妖怪迷惑男子、吸取精气的传说。
    他的视线在屋内迅速的扫过一圈，透过门外照进来的光，很快便锁定了床上摆着的一个鸟笼。
    一般都是挂在窗边、或是高处的鸟笼，此时却是摆在床上，枕头的位置。似乎石贵每天都抱着这个鸟笼睡觉一样。
    而笼子里的鸟，的确只是一只麻雀，小巧而可爱。
    不过空宁敏锐的视力，却觉察到了这只麻雀些许古怪的地方。
    ——这麻雀的尾羽，带着些许的深紫色。虽然不明显，但寻常麻雀却绝对不会有紫色的尾羽。
    空宁视线锁定这鸟笼的瞬间，面色苍白的石贵脸色一变，连忙拦在了空宁面前，道：“宁……宁爷！没什么好看的！那只是普通的麻雀，您要是喜欢鸟儿，我立刻去买几只珍贵的送给您。”
    在空宁面前一向噤若寒蝉的烂赌鬼，此时竟有了挡在空宁面前的勇气。
    这让空宁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没有说话。
    但门口的石勇却连忙冲了进来，一把将弟弟拖到了一旁，又急又怒的骂道：“你他妈发的什么失心疯？宁爷想看看怎么了？！一只破麻雀，你发的什么疯！”
    以空宁在衙门里的声望和人脉，虽然整死石勇一家有些难度。但想要让石盘磨坊开不下去，却很轻松。
    此时空宁就算要拿走这个鸟笼，石勇也绝对不敢说一句屁话。
    但石贵的反应，却越发的不正常。
    随着空宁走向床上的鸟笼，这个瘦弱无比的烂赌鬼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双目血红的叫道。
    “不要过去！不准你靠近兰儿！”
    然而身体瘦弱、连站着都费力的石贵怎么可能挣脱满身肌肉的石勇？任由他拼命挣扎，却根本挣不脱石勇粗壮的手臂。
    而空宁，此时已经走到了床前、静静的看着床上的鸟笼。
    笼子里的麻雀，也抬起头、看着空宁。
    一人一鸟目光触碰的瞬间，空宁身体猛地一震。他周遭的事物，瞬间发生了变化。
    漆黑封闭的屋子不见了，扭打成一团的石勇兄弟也看不到人影。漫天飘落的桃花之中，空宁站在一片桃花盛开的桃林内。
    鼻间嗅到的，是淡淡的幽香。
    而前方，一脸微笑的美丽女子，身上仅着透明的轻纱，妖娆而迷人。
    “宁爷~~”美丽的女子摇曳着姣好的身段，娇声唤着空宁。
    “来嘛……把兰儿带回家，以后兰儿就是宁爷您一个人的了。”
    妖媚女子泫然欲泣的道：“人家被石贵那个混蛋强占、受尽了屈辱，还请宁爷为兰儿做主啊！”
    空宁的手，微微伸出，似乎想要触碰眼前的女子，要将其搂在怀中怜惜宠爱。
    却在此时，丹田内的神秘黑罐微微一震、罐口微微敞开，一缕冰冷的气息瞬间蔓延到了空宁的四肢百骸。
    空宁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
    桃花飞舞、幽香阵阵的桃林，消失了。那桃林中泫然欲泣的美丽女子，也消失无踪。
    出现在空宁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鸟笼，还有笼子里那尾羽发紫的诡异麻雀。双方视线再次交汇时，空宁看到了麻雀那细小眼珠里的震惊。
    刚刚那是……幻术？！
    空宁心念电转，手直接按在了刀柄上。
    拔刀！
    锵！
    刺耳的拔刀声，让墙角扭打成一团的石勇兄弟微微一愣。
    随后他们看到的，是一身玄色捕快服的空宁直接拔出了腰间的朴刀。
    但比起空宁拔刀还要渗人的，却是那笼子里的麻雀。
    幻术被空宁挣脱的瞬间，那只麻雀身形迅速的膨胀了起来。小小的鸟笼，瞬间被其飞速膨胀的身体挤爆、化作一片片碎木飞向四面八方。
    最后出现在空宁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古怪而丑陋的生物。
    这妖物身体矮胖、四足短小，一米多长的身体像是一只拉长的猪仔。浑身长满黄褐相见的斑点，没有毛，浑身都是粗糙丑陋的皱皮，鼻子还是管状的卷曲。
    门口的石勇见到这一幕，吓得瘫在了地上、表情惊恐。
    “妖妖妖妖妖……”
    这个精壮魁梧的男人，被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石勇瘫软了，石贵立刻挣脱起来，焦急无比的扑向了空宁，喊道：“兰儿快跑！”
    那变回原形的丑陋妖物怪叫一声，直接朝着门口跑去。却是根本不敢攻击眼前的空宁。
    见到这一幕，空宁心中微微了然。
    这妖物应该本体很脆弱，但精通某种迷幻之术，靠幻术害人。只是它的迷幻术被神秘黑罐破了，没了其他手段的妖物见形迹败露、便只能仓皇逃跑。
    果然，是黑罐认证的弱于空宁的妖物……
    石贵从身后抱来的瞬间，空宁猛地一脚，将这烂赌鬼踹飞到墙边。随后在石贵目疵欲裂的怒吼声中，一刀劈落。
    快到极致的刀光，刚好劈在那丑陋无毛猪一般的妖物中间。当场将其劈成了两段，鲜血喷涌、内脏流了一地。
    试图朝门外跑去、却刚下床就被劈成两段的妖物凄厉惨叫着，那丑陋的脑袋在血泊中拼命蠕动、想要逃离。但腰腹以下的半截身子，却已经与它脱离。
    妖物拼命的蠕动挣扎，却只向前爬了数尺。
    最终，它绝望的趴在血泊中，怨毒无比的注视着空宁，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该死的凡人！该死的捕快！”
    “你不得好死！”
    “姐姐！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凄厉惨嚎的妖物，发出了痛苦的尖啸声。最后的那句话，却不是朝空宁说的。
    目睹了妖物惨死的空宁，心中微微一凛。
    这妖怪……还有姐姐？
    却在此时，空宁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轰然一震、罐口直接敞开了。
    从空宁斩杀这妖物开始，神秘黑罐就吸收了一缕又一缕的青灰之气炼化。在妖物咽气的同时，神秘黑罐的炼化也结束。
    轰然敞开的罐子内，涌出了汹涌无比的真气狂潮，瞬间流遍了空宁的四肢百骸。
    那一瞬间，空宁清楚的觉察到了自己的身体在飞速的发生变化。力量、肌肉、乃至视力、感知……几乎是全方位的飞速增强。
    并且体内的真气，也在飞速膨胀。
    他苦修了十一年的真气量，瞬间就被淹没、转化成了另一种更强大、也更诡异的力量。
    空宁的心中，升起了一丝明悟。
    那出现在他体内的，是类似于妖魔的妖力，转瞬间，空宁便获得了寻常妖魔需要苦修十载才能获得的庞大妖力。
    可神秘黑罐内涌出的妖力，却没有结束。空宁体内的妖力，还在不断增加。
    十一年……十五年……三十年……三十六年……
    到最后，当神秘黑罐轰然盖上、不再有妖力流淌出来时，空宁体内已经凭空多出了寻常妖物需要苦修四十年才能获得的妖力。
    他竟然在短短的几秒钟内，获得了妖魔四十年的道行？！
    空宁的眼中，充满了震惊。
    这神秘黑罐的能力，当真恐怖如斯！

 第7章 这是妖怪？

    空宁震惊于神秘黑罐的强大，而现实世界中，才过去了十几秒。
    那被空宁一脚踹飞的烂赌鬼石贵眼睁睁的看着妖物的尸体，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兰儿！我的兰儿！”
    惨叫着，一脸绝望愤怒的石贵彻底发了狂，面目狰狞的咆哮着、再一次朝空宁冲来：“狗黑皮！老子跟你拼了！”
    这一刻的石贵，比死了老婆还要疯狂。
    然而他那枯瘦的身体、鸡爪一样的双手，根本碰不到空宁。
    惨叫着的男子冲过来的瞬间，空宁直接一脚将其踩翻在地上、靴子死死的压着石贵的脑袋，冷声道：“兰儿？这就是你的兰儿？”
    空宁单手扯住石贵那又乱又脏又油的头发，在烂赌鬼的惨叫挣扎中将其拖到血泊前，直接将石贵的脸按在那妖物尸体的旁边。
    冷声道：“这就是你的兰儿？一只妖怪！”
    “它每天都在吸你的血肉精气！就你现在的德性，要不了几天，就要jing尽人亡了！”
    “还你的兰儿？那妖怪在害你都不知道！”
    空宁冷声怒喝，癫狂的石贵完全被吓懵了。
    “不……兰儿……我的兰儿……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石贵趴在地上，拼命的摇头、嘴唇颤抖着哭喊道，眼泪鼻涕流了一地。
    空宁则松开了这个已经快要疯癫的烂赌鬼，不再管他。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气海丹田内，多了两个湛蓝色的小球。这两个通体通明的蓝色小球，是神秘黑罐炼化妖物的附赠品。
    刚才的空宁震惊于妖力的增长，如今才注意到这两个不起眼的蓝色小球。
    意识稍微感应一下后，空宁明白了这两枚蓝色小球的作用。
    这的确是炼化妖物得来的附赠品，乃是那妖物天生就有的特殊神通，如今被炼成了丹丸。随着空宁意念一动，那两枚蓝色小球便消散在他体内、化作清凉的气息涌入了空宁的筋脉。
    空宁所获得的这两个神通，皆不是人类能拥有的。
    第一个神通，名曰入梦术。乃是潜入他人梦境之中的神奇能力。
    第二个神通，名为镜花水月。简单来说，便是迷幻之术，可以编织幻境、迷惑他人。
    听起来，这两个神通似乎很平常，毕竟不管是入梦、还是幻术，都很常见才对。民间传说中，更是连普通的鬼魂都能给亲人托梦。
    但空宁却知道，他所获得的这两个神通，完全不同于常见的入梦术和幻术。
    因为这被他杀死的妖物，乃是一种名为梦貘的奇异妖物。这种妖物本体羸弱，但却是天生的幻术大师，它们施展的入梦术和幻术，更加的防不胜防、威力也更大。
    空宁不单能够入梦，甚至能够在梦境里杀人！
    站在漆黑屋子里发呆的空宁，不断翻阅着属于梦貘的记忆碎片。
    当神秘黑罐把这妖物炼化成妖力注入空宁体内时，空宁也获得了妖怪的一些记忆。
    通过翻阅这些零碎的记忆碎片，空宁知道了这妖物的来历。
    这是一只诞生于人类梦境之中的梦貘，又称食魂妖。它潜藏于人类的梦境之中，通过吞噬人类睡梦中散落的灵魂碎片过活。本体羸弱，但神通强大。
    而这食魂妖的姐姐，则是一只本体不明的妖物，被称作梦魇鬼。
    这两个小妖似乎实力不强，不敢得罪城里那些恐怖的妖物，因此报团取暖、躲藏在暗处偷偷害人。
    食魂妖零碎的记忆中，这梦魇鬼似乎也有入梦的能力，虽然没有食魂妖那么强，但相较于梦貘羸弱的本体，这梦魇鬼的本体却很是凶残。如果是之前的空宁，正面交手，怕是会被其秒杀……
    不断翻阅食魂妖记忆碎片的空宁，面色阴晴不定。
    而一旁的石勇则紧张无比，空宁不开口，他也不敢打扰。
    半晌，空宁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甩了甩朴刀上的血，收刀归鞘、道：“找一辆推车，把这妖怪的尸体送去衙门。”
    空宁对屋里瘫坐着的石勇如是吩咐道。
    在县城里杀了妖怪，出了这么大的事，想要封锁是不可能的。如果现场只有空宁一个人，倒是可以悄悄的毁尸灭迹。。
    可现在却不止空宁一人……别的不说，光石勇这嘴碎的样子，就不是守口如瓶的人。
    如果让县太爷知道空宁悄悄杀了一只妖怪，又逼所有人闭嘴……鬼知道那个多疑的老头会想什么。空宁只能先将这妖怪的尸体送去衙门，交给县太爷处置。
    至于食魂妖的那个姐姐、将来可能找上门来复仇的梦魇鬼，空宁还需要时间思考如何对付。
    很快，石勇拖着他那脸色发白、双腿发颤的媳妇儿赵三娘来到了这间屋子里。赵三娘见到床上妖怪尸体的瞬间，腿抖得更严重了。
    好在石勇已经提前说过了情况，女人倒是没有被吓得尖叫。
    两口子又惧又怕，却不敢违逆空宁的命令，硬着头皮用床上已经沾血的被单将食魂妖断成两截的尸体裹起来、然后小心的扛出了石盘磨坊，放在了石勇借来的小推车上。
    此时外面阳光正盛，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山兰县城的大街小巷。人们都躲在树荫下、屋子里纳凉，不敢外出乱跑。
    因此石勇夫妻推着食魂妖的尸体穿街过巷，倒是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毕竟那尸体被被单裹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更别说空宁骑着枣黄马在旁边跟着，虎视眈眈。这排场谁敢上来找死？
    而衙门内，见到推车上妖怪尸体的县老爷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道。
    “这……这是妖怪？”
    看起来，明明是一只无毛的野猪，只是獠牙尖利一点、有个长鼻子而已。
    石勇夫妻连忙跪下禀告情况，此时的石勇已经不再害怕。恐惧散去后，剩下的就是目睹了斩妖除魔的兴奋了。
    他绘声绘色的说起了石盘磨坊中发生的事，对空宁的敏锐洞察大肆夸赞，说宁爷怎么厉害、如何一刀将妖怪劈成两截。那绘声绘色的描述、带着些许夸张的形容，听得空宁心中无言。
    但是听故事的众人却很吃这一套，听得无比认真、紧张不已。
    县老爷则蹲在食魂妖的尸体旁仔细看了半响，最后站了起来，面目严肃的看向空宁、道：“空宁，你确定这真是一只妖怪？”
    空宁躬身行礼道：“回大人，属下见到这东西时，它原本只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麻雀，只是尾羽有些发紫。”
    “被我看行迹后，这东西离开变成现在的模样想要跑，出于安全考虑、属下将其一刀劈死。至于它是不是妖怪，我也不太清楚。”
    “只是它肯定用某种妖术迷惑了石勇的弟弟石贵，石贵这些天待在屋子里不出门、而且变得枯瘦虚弱，像是被人吸了精气一样。”
    “我杀了这东西后，石贵还一直喊兰儿……说这是他的兰儿……具体的情况，或许石贵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空宁没有把话说死，照实禀告。
    县太爷则略微诧异：“哦？是这样？那石贵如今身在何处？”
    “回大人，石贵此时就在门外。”
    “那让他进来，本大人要问问情况。”
    县太爷的命令传下去后，很快石贵就被带上来了。
    身形瘦弱、面容枯槁、脸色苍白、满眼血丝的石贵出现时，在场众人都微微讶异。
    石贵这个烂赌鬼在班房蹲了那么多次，县衙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就连一向不怎么管事的县老爷，也记得这个烂赌鬼。
    此时见他这行尸走肉般要死不活的模样，众人心头皆是微微一凛，妖怪的说法顿时有了说服力。
    而石贵一跪下，就哭嚎了起来，道：“大人！我的兰儿……我的兰儿啊……”
    县太爷皱眉道：“什么兰儿？给我说清楚！”
    石贵这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着，说了起来。
    其实看这烂赌鬼的模样，他大概也清楚家里的东西是个妖怪。但那妖怪会幻化出美丽女子的模样，与他欢度春宵、纵情声色，还口口声声爱他、与他同生共死。
    于是石贵便甘之若饴了。
    石贵一边哭、一边喊冤：“兰儿明明没有害过任何人，她只是跟我在家里，我们哪儿也不去！可空宁这天杀的混蛋一进来、就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兰儿劈死了！”
    “大人，您要为小人做主啊！”
    石贵的哭喊，吓得石勇脸色发白。
    精壮汉子连忙骂道：“石贵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是宁爷救了你！没有宁爷救你，你再被那个妖怪吸阳气，死定了！”
    石勇生怕空宁因此记恨上他们家。
    不过石勇的这番话，却也是在场众人的共识。
    见到石贵哭喊冤枉、帮那妖怪拼命辩解的模样，就连县老爷都皱眉、面露不悦。
    “无知愚夫、不知死活！把这家伙押下去，让他在牢房里冷静冷静。”
    皂班的捕快们立刻唱喏，两名捕快把这哭喊的瘦弱烂赌鬼拖了下去。
    随后，县太爷让石勇夫妇退下，这才看向了堂上的空宁，笑道：“空宁啊，你这次又立了一大功。不愧是咱们山兰县第一好手……不错不错，斩杀妖魔，不枉老夫对你的一番栽培。”
    “而这妖魔……老夫决定将此事传扬下去，并将妖魔的尸体送到河间府，请府台大人处置。老张，你准备一下，明日就带人把这妖怪尸体还有石贵一起押到河间府去，向府台大人禀明情况。”
    “至于你不在的期间，由空宁暂领快班事务。”
    县太爷吩咐，快班班头张荣立刻躬身领命。其余人则艳羡的看着空宁，只是因县太爷还在不好恭贺。
    县老爷这态度，分明是铁了心要扶空宁上位了。大概等老张从河间府回来，就会调去别的班房、把快班捕头的位置让出来。
    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捕头……这已经不是前途无量，而是功成名就了。
    空宁却微微沉默。
    这县太爷，竟然想将此事大肆传播？
    这是生怕梦魇鬼不知道仇家在哪儿、找不到门路寻仇吗！

 第8章 贪婪县令

    县太爷的这个决定，让空宁无比头疼。
    虽然食魂妖的记忆零碎无比，有关梦魇鬼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但空宁也大概能够勾勒出一个残暴、急躁、恐怖的妖物形象。
    如果留下食魂妖的尸体，并且将此事传播出去，空宁敢打赌，那个梦魇鬼今晚就会来冲衙门、将衙门杀个血流成河……
    站在大堂上的空宁面色阴晴不定，久久无言。
    而这样的反应，自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明明应该高兴的空宁，为什么看起来反而很糟心呢？
    县太爷诧异的道：“空宁？你有何话要说吗？”
    县令的问询，惊醒了空宁。
    空宁回过神来后，一咬牙，做了决定。不管诸位同僚的眼神，空宁道：“回大人，属下的确还有事禀报。但此事干系重大……”
    空宁的话没有说全，但眼神却意有所指。
    县令笑了起来，道：“来吧，随本官到后堂聊聊。”
    就这样，县令带着空宁离开了大堂，来到了安静的后堂。并且县令主动屏退了左右，表现出了对空宁的相当倚重。
    最后，安静的屋子里，便只剩县老爷跟空宁了。
    已经四十来岁、鬓角有些花白的县太爷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官服，这才道：“说吧，空宁，有何事禀报？”
    空宁躬身道：“回大人，是关于那只妖魔的。小人斩杀那只妖怪时，听到那妖魔喊，说它姐姐会来寻仇、要杀光我们。”
    “小人猜想，如果将妖物的尸体留下、还到处宣扬的话，或许会招来灾厄……”
    空宁欲言又止。
    县令则瞥了他一眼，道：“那你认为这妖物的尸体应该怎么处理？”
    空宁道：“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其悄悄销毁、封锁消息，不让其他人知晓。”
    县令的脸色，微微一僵：“封锁消息……销毁尸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县令看向了空宁，意思很明显。
    这妖魔的尸体，他一定要送往河间府，要让空宁想办法。
    毕竟这可是一只妖魔啊！斩杀一只妖魔的政绩，这位县太爷不想轻易放弃。
    见此状况，空宁微微沉默。
    他给出的，的确是目前的最优解，最起码可以拖延时间，让那梦魇鬼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仇家。空宁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把那个梦魇鬼解决掉，尽量不把衙门里的凡人拖进来。
    但县太爷的决定，也没有出乎空宁的预料。这个官迷老头，不肯放过手里的每一个政绩。
    沉默半晌后，空宁才道：“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我等合力设一个圈套，将那妖物的姐姐骗过来杀了。两只妖怪都杀了的话，就不会有妖怪再来找我们寻仇了。”
    空宁的建议，让县太爷眼前一亮。
    “再杀一只妖怪？”官迷老头的注意，集中在此事上。
    他立刻满脸笑容，道：“空宁你有几成把握杀那妖怪？”
    两年前空宁灭了一窝的蝎子，如今又一刀劈死了一只妖怪……这个年轻的捕快，似乎是妖怪的克星，如今成了县太爷最大的底气。
    空宁则看着眼前这个又贪婪、有官迷的老头，沉默了数秒，叹息道：“把握不大，但至少也有八成……只要大人能命令衙门里的诸位配合我，我们今夜或许就能杀死那妖怪。”
    “哦？怎么说？”县令好奇的看着空宁，道：“你将如何做？”
    空宁道：“回大人，属下打算将这只妖魔尸体如今在衙门、且明日就要送去河间府的事情传扬出去，最好能够在天黑之前传遍整个山兰县，让那暗处的另一个妖物知道此事。”
    “既然是死掉妖魔的亲友，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不会坐视尸体被送往河间府。”
    “不出意外，那妖物今晚就会来县衙抢尸体、顺便报复我们。”
    “但因为事出仓促，它肯定没有时间好好准备。而且仇恨怒火下，理智会受到影响，它根本想不到我们已经设好陷阱埋伏它。”
    “我们把所有捕快全部埋伏在衙门里，表面却维持往日的模样，假装不知道会有妖魔上门，麻痹那妖怪。”
    “等那妖怪进了我们的陷阱，立刻刀剑齐上、把那妖怪当场诛杀！”
    空宁说出的计划，是他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所能给出的最好计策了。
    那梦魇鬼虽然残暴凶残，但依旧畏惧刀兵和火，且实力并没有比食魂妖高太多。只要埋伏得当，就算一群壮汉都能将其砍杀，更别说还有四十年妖力的空宁在旁边压阵。
    此时的空宁，身负四十年妖力，不说飞天遁地，但一蹦十几丈、一拳打碎巨石却也只是等闲。
    他不是梦貘那种本体脆弱的妖物，本身就身负武学的他，在得到了四十年的妖力后，武力值暴涨。就算遇到妖魔中肉体力量强大的、诸如虎妖这类妖物，只要修为相当，空宁便不会惧怕。
    而获得了食魂妖神通的他，在鬼蜮幻术上的造诣也不弱。无论是正面交手、还是玩阴的，都不惧怕梦魇鬼。
    如果再加上衙门众多高手的帮助，设下陷阱、围杀一个靠幻术入梦害人的梦魇鬼，自然不在话下。
    虽然这样一来，衙门里的其他捕快肯定要担风险。
    不过……
    “两具妖魔的尸体……”县太爷看着空宁，微笑道：“好！此事便交给你全权处理！本官一向信任你，希望空宁你这次也能让本官继续开眼界。”
    县令笑得很慈祥和蔼：“只要今晚真的能够诛杀剩下的那只妖魔、保境安民，为我山兰县打出一片朗朗晴天，本官就升你当快班的捕头、让你统辖快班！”
    县令许以重利、画了个大饼，几乎是把他能给的最大利益都抛出来了。
    对此，空宁也只得满面微笑，躬身行礼。
    “多谢大人！属下必定肝脑涂地、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心中，却是微微无语。
    这县太爷，还真是个使唤人的高手。
    反正今晚去跟妖魔刚正面的人不是他，自然是怎么画大饼都行。
    如今只能希望今夜不死人了……

 第9章 夜幕将至

    针对妖魔的埋伏，空宁很快便与县太爷达成了共识。
    对于这个平日里就颇为倚重的年轻捕快，县太爷并不介意多给一点支持。更别说如今的他，似乎只能依靠空宁了。
    别的捕快，可没有接连斩杀妖魔的战绩。
    而县令虽然讨人厌，但空宁还是体贴的建议县太爷离开县衙去躲避，等明日尘埃落定后再来，以免斩杀那妖魔的乱象惊扰到大人休息云云。
    实际上是怕这县令拖后腿……
    对于空宁的建议，县太爷自然从善如流，把三班六房的几个班头全部喊过来，大致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并且命令他们全权听从空宁的指挥后，县太爷便匆匆的离开了县衙、跑了。
    而衙门内，得知了妖魔情况的众班头面面相觑。好几人想要表达不同的意见——主要是惧怕今晚来的那只妖怪。
    毕竟要跟真正的妖魔打杀这种事，肯定是能避免就避免，谁也不会嫌弃自己能多活几年。这群班头都是摸鱼的能手，岂会轻易的去跟妖魔打生打死。
    空宁被问得不厌其烦，最后不得不撕破脸、怒道。
    “时间紧急，哪有空闲跟你们一个个解释？有什么意见，就去找大人提！”
    “现在全都听我号令，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就把所有准备做好、等待那妖魔上门。”
    “如今已过午时，时间所剩不多了！”
    空宁面色阴沉、快刀斩乱麻，不给好脸色，完全不担心这群班头事后嫉恨他。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今晚的妖怪。
    虽然空宁自认那梦魇鬼害不了他的性命，但衙门里的其他捕快就不一定了。这些妖物鬼魅残忍恶毒，万一出了纰漏、有人死在了梦魇鬼手中……空宁觉得，自己最起码要避免死人的情况出现。
    肚子里被蝎子精产了卵的空宁，对妖魔抱有深深的敌意。他不想其他人也像他一样倒霉。
    虽然自己现在拿那蝎子精没有办法，但最起码，让其他同僚不被妖怪侵害，那空宁的心里会好受一些。更别说杀了那梦魇鬼后，空宁还能增强妖力。
    于公于私，空宁都必须保证今晚的埋伏不出纰漏，绝不能有人摸鱼！
    一番重话，空宁决绝凶狠的气势震慑了屋子里的所有人。众位班头看着这位平日友善和睦的年轻捕快，如今阴狠的面孔，意识到了空宁的决心。
    这家伙，真的打算跟那妖怪死磕了……
    虽然不知道空宁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毕竟昨天才刚大婚。但这种时候，却没人打算去触空宁的霉头了。
    县太爷摆明了支持这小子，大家以后还要在衙门里共事，现在把这小子得罪狠了、以后说不定对方会借用县太爷的权力来报复……
    想到这里，众班头都不敢再多说废话，纷纷表态支持空宁。
    于是空宁的一道道命令，被迅速的传达了下去。整个山兰县衙迅速的动作了起来。
    关于衙门今日斩杀了一只妖怪的事情，迅速的传遍了整个山兰县城的大街小巷。且那只妖怪的模样、和如何魅惑人的手段都传开了。
    在空宁的授意下，外界并不知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是衙门捕快们围杀了一只害人的妖怪。且明日就要把妖怪的尸体送去河间府了。
    没过多久，衙门外便聚满了许多来看热闹的人。大家都好奇那妖怪的尸体是什么模样。
    衙门里的空宁则亲自挑选了所有用得到的捕快，分配了每一个人的工作、任务，还有埋伏地点。
    虽然衙门里的捕快大多只是普通人，像空宁这样能舞刀耍剑的好手没几个。但衙门里可是有机关弩和弓箭的，拿着机关弩和弓箭，这些普通捕快也算有战力了。
    更别说衙门里还有一堆诸如渔网、钩锁、长柄镰刀之类的玩意儿，操作好了，或许有奇效。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负责总领全局的空宁忙碌得不行，在衙门里不断转悠，一遍又一遍的思考妖魔今晚来的路径，以及可以设下的埋伏。
    食魂妖的记忆碎片已经消散了，空宁无法再翻阅。但他看过一次后，那些画面便也映在了脑海中。
    虽然将来可能会渐渐淡忘，但最起码此时的空宁记得很清楚、不敢忘记。他不断回想着梦魇鬼的相关信息，尽量从那零碎的画面片段勾勒出梦魇鬼的形象、弱点，还有脾性。
    进而思考今夜自己该怎么做。
    很快，太阳西坠、血红的落日余晖染红了天空。
    忙碌了一下午的衙门众捕快也都坐下休息了。
    为了隐藏行踪、不让外面看出衙门里挤满了捕快的事实，空宁他们全都没有出门，而是在衙门里用晚饭。好在后厨的菜米够多，做一顿供众捕快吃饱的晚饭没什么问题。
    就是这一顿结束后，又得去采购新的菜米了。
    衙门内，众捕快在空宁的命令下全都不敢发不出声音，一个个的散落在衙门里的各处，无声的端着大碗吃晚饭。
    偌大的山兰县衙，安静得像是没人了一样。
    却在此时，衙门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是快班捕快王胡的。
    “空宁，你看看谁来了？”王胡嘿嘿的低笑声中，众人、包括那坐在台阶上吃饭的空宁皆抬起了头。
    随后，所有人都看到了王胡身后跟着的人影。
    一身浅绿色的长裙、温柔似水，姣好的面容、带笑的嘴角，还有那手中拎着的食盒……赫然是空宁新婚的妻子，众人捕快公认的山兰县第一美人儿，苏妍。
    见到这道美丽身影出现在衙门里，众捕快皆是精神一振、险些有人吹了口哨。大家全都笑嘻嘻的看着空宁，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却颇为喜感。
    唯有台阶上坐着的空宁微微一愣，随后四肢冰凉。
    这妖怪，此时来衙门作甚？
    见到对方那含笑的嘴角时，空宁最先泛起的，是毛骨悚然的恐惧寒意。昨夜被巨大蝎尾扎进肚子、产下一枚枚妖怪卵的恐怖感觉，似乎又浮了上来。
    空宁有些僵硬的站了起来，道：“娘……娘子？”
    众目睽睽下，那一身青衣的苏妍微笑道：“夫君，我给你送晚饭……没有打扰你们吧？”

 第10章 恩爱夫妻

    青衣女子笑容温婉、身形窈窕。
    能够娶到这样温柔美丽的女子为妻，不知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众捕快全都艳羡着空宁，快班班头张荣则嘿嘿一笑，推了空宁一把，道：“快去吧，我帮你盯着这群家伙，保证不出纰漏。”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在众捕快的围观中，空宁来到了苏妍的面前。
    空宁还未开口，苏妍便当着众人的面、大方的抓住了空宁的手，道：“夫君，我有话跟你说。”
    说着，青衣女子便拉着空宁跑了。
    后方看热闹的捕快们看到这一幕，全都嘿嘿低笑了起来。要不是因为禁令不准发出声音，这群捕快怕是早就欢呼鬼叫了起来。
    而空宁在苏妍的拉扯下，迅速的离开了前院，来到了僻静的后院角落。
    这里冷冷清清，没有任何人。
    苏妍这才松开了空宁的手，转身微笑道：“夫君今晚怎么不回家吃饭呢？衙门的事务再忙，也不能忘了家呀。”
    “而且衙门里粗茶淡饭，吃了不养人。咱们的宝宝可怎么办？”
    苏妍笑着，打开了食盒，将里面的菜取了出来，道：“现在夫君怀着孩子，每日可都得吃好喝好、休息好，才能让宝宝发育好呢。”
    苏妍取出来的两道菜，分别是一盘红烧肉、一盘清蒸狮子头，都是空宁最喜欢吃的菜。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很开心感动。但现在的他却一言不发。
    僵硬着身体点头，空宁坐了下来，开始吃“娘子”给他送来的丰盛晚饭。
    四十年的妖力虽然极大提升了他的实力，但面对这已经化形成人的蝎子精，空宁自认不是对手。
    从食魂妖的记忆来看，妖怪的实力境界划分其实很简单。
    一般苦修十年，能够开口说话。苦修一百年，可以化成人形。苦修三百年，能飞天遁地……
    空宁不知道苏妍能不能飞，但对方能化成人形。也就是说，这个蝎子精最起码有一百年以上的道行，根本不是空宁现在能招惹的。
    空宁必须示敌以弱、慢慢拖延。绝不能让这妖怪发现他已经变强的事情……
    低着头，空宁吃着碗里的饭菜，一言不发。
    青衣女子则微笑着坐在他身边、双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他。
    任谁见到这一幕，都只当是夫妻情深、小两口恩爱。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半响。就在空宁快要吃完一盘红烧肉的时候，苏妍终于开口了。
    “夫君，听说你们今天杀了一只妖怪……真的假的？”苏妍笑吟吟的开口，语气俏皮：“虽然外面都说是衙门捕快们一起围杀了那只妖怪，但妍儿觉得，那妖怪肯定是夫君杀的……毕竟夫君可是咱们山兰县第一好手呢！”
    妖怪的低笑声中带着些许的讥讽，听得空宁眼皮微跳。
    但形势比人强，别说这妖怪只是阴阳怪气的讥讽他，就是她当众给空宁一巴掌，空宁也只能受着。
    空宁面色平静的说道；“的确是我们一齐杀的……石盘磨坊的石勇说他弟弟最近天天窝在家里不出来，石勇怀疑出了什么情况，就请我们去查看。我们到了那边后，发现是一只妖怪迷惑了石贵，就一齐动手、把那妖怪砍死了。”
    空宁睁着眼说瞎话，按照衙门对外宣称的统一口径，如是交代。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空宁不想让人们知道那妖怪是他一个人过去斩杀的。否则家中妖怪要是问他一个人跑去石盘磨坊做什么……这又是一个麻烦。
    空宁睁眼说瞎话，苏妍则笑了起来，道：“这样啊……但夫君在场，肯定是夫君出了大力的。毕竟那可是妖怪呢，哪怕只是一只本体脆弱的食魂妖，也不是普通凡人能对付的。你们杀了食魂妖、还能一个人都没死，夫君的作用肯定很大。”
    苏妍笑着、眼睛一直盯着空宁，似乎想要看出什么。
    空宁则诧异道：“食魂妖？那妖怪叫做食魂妖吗？你认识它？”
    空宁毫不掩饰自己对此事的好奇，苏妍便轻笑了起来。
    道：“妍儿不认识，只是见到它的尸体、认出来了而已。梦貘这种妖物，还是很罕见的。”
    “另外……夫君，妍儿给你一个忠告。作为凡人，你最好不要对妖怪的世界探知太多、接触太多的好。”
    “对于你们凡人来说，这个世界的真相了解得越多、就越容易暴死。”
    “毕竟就连这看似平静、小小的山兰县城，也称得上凶险万分。就连妍儿我，过得也有些艰难。”
    “而那食魂妖，只是城中一个边缘的小角色罢了。你们这次运气好、走了狗屎运，刚好遇到一个软柿子，所以成功诛妖。”
    “但以后要是撞见了其他妖魔，妍儿希望你转身就跑、别想着什么斩妖除魔。好运，可不会次次眷顾你。”
    “以你的轻功，只要跑快一点、最起码比身边的其他人跑得快，应该是不会死在妖怪手里的。”
    “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苏妍微笑着，纤细白嫩的手指隔着衣服抚摸着空宁的小腹，道：“要是因为你的鲁莽，把咱们的孩子给害死了……夫君，你知道后果的。”
    冰冷的刺痛感，在空宁的小腹处蔓延。
    明明妖怪此时的指甲并不尖锐、空宁的衣服也没有被划破，可那纤细的手指在他小腹上划过时，他却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割裂了肚皮一般、尖锐的疼痛感不断传来。
    空宁的额头，开始滴落冷汗。
    这种开膛破肚一般的尖锐疼痛，宛如酷刑，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空宁能咬着牙不惨叫出声，已经是无比硬汉了。
    苏妍见空宁疼得浑身发颤、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便笑吟吟的欣赏了这一幕许久。直到空宁已经快要咬碎牙、承受不住了，这才微笑着收回了手指，道：“既然夫君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会再鲁莽行事，那妍儿也就放心了。”
    “希望妍儿明天回来时，不会听到夫君死在衙门里的消息。”
    “否则妍儿就只能想办法让夫君一家团聚了呢。”
    苏妍意有所指，空宁则心头冰凉。
    这妖女，知道他们设下埋伏、要埋伏另一只妖怪的事。
    这是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这妖怪自己猜到的？
    她对山兰县的妖怪了解，肯定在空宁之上。猜到空宁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很正常。
    不过她“明天回来”……这妖怪，今晚要去什么地方吗？
    空宁目送着青衣女子离开的背影，坐在僻静的角落中半晌不动、一言不发。
    眼神，无比的阴沉。

 第11章 夜半三更

    家中妖怪的突然到来，略微扰乱了空宁的心绪。
    虽然山兰县里有许多妖怪这事，空宁已经猜到了。但这件事从妖怪的口中得到证实，却依旧令人心寒。
    更别说为了威胁空宁，这妖怪折磨了空宁一番。那开膛破肚一般的尖锐疼痛/酷刑一般，折磨了空宁起码半刻钟。
    直到妖怪离开，空宁起身时、绷紧了太久的双腿还在略微发颤。
    但此时却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甚至没空探究家里这个妖怪要去什么地方。
    食魂妖的死讯已经在城中传开，从那梦魇鬼的习性来看，只要天一黑，那梦魇鬼随时可能会来。空宁必须在天黑前将一切妥善的安排好。
    目送苏妍离开衙门后，空宁便也强撑着站了起来，踏着血红色的夕阳余晖、朝着前院而去。
    没有过多的废话，看着众捕快已经吃完晚饭后，空宁便低声催促着所有人落位。
    山兰县衙不大不小，三班六房加起来却也有三百多名捕快。空宁自然不需要这么多的人手，毕竟人多了容易杂乱，反而会起反效果。
    空宁把身手最好、最为健壮的六十人挑选了出来，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任务，潜伏在前院的两个厢房、衙门大堂，还有各个角落之中。
    至于食魂妖的尸体，则挂在衙门前院的院子中央，吸引梦魇鬼的注意。
    悬挂食魂妖的杆子周围，地面被完全挖开、然后又盖上，两米深的地坑陷阱中插满了尖刀。梦魇鬼不会飞，只要踩进陷阱里，绝对够那妖物喝一壶。
    而准备妥善后，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等待。
    随着夕阳落山、夜幕低垂，黑夜下的山兰县衙彻底的静了下来。
    看似安静无人的衙门，被空宁打造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巨大陷阱，只待那妖怪的到来。
    他与麻六等快班捕快躲在左侧的屋子里，熄灭灯火、不发一语，完全隐入了黑暗之中，只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窥视外面的景象。
    院子里，空荡死寂，只有冰冷的月光落在院子中央的食魂妖尸体上。
    微微闷热的夏日夜风吹来，不远处的树上树叶一阵抖动。但树上的捕快藏得很好，空宁的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他能做的事，几乎已经做到极限了。
    如果这样的埋伏都杀不了那妖怪，便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空宁身边，麻六低声道：“空宁，那妖怪多久会来？我还赶得及去春风楼不？”
    常年浪迹于青楼的麻六，是山兰县衙里的一个神人。他十三岁就跟老爹逛青楼，几个青楼里的姑娘，没有他不知道深浅的。
    而且这家伙也会武功，在衙门众捕快里身手仅次于空宁。血气旺盛、精力无限，一年中在青楼里睡的时间，比在家里睡的时间都多。
    此时妖怪都要来了，却还想着青楼的事……
    空宁无语的瞪了这家伙一眼，不知说些什么好。
    一旁的王胡则低声骂道：“既然你这么饥渴，那等会儿妖怪来了你先上……要是个狐狸精，说不定你还能爽爽。”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班头张荣开口训斥后，众捕快才息了笑声。
    空宁则一直趴在窗边，双眼死死的盯着外面的院子、看着那漫天星光下的空荡院落，心情愈发的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县城里的声音，越来越少。
    到最后，只剩下打更人那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沙哑嗓音在深夜中不时响起。宛如鬼哭般令人心头不悦。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沙哑的嗓音，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三更了。
    不大的山兰县城，彻底陷入了冷清的死寂之中。
    冰冷的月光下，空荡的衙门院子中只剩下寒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不时响起。
    就连精力最为旺盛的麻六，此时也懒洋洋的靠在了墙上、抱着刀，打着呵欠，没心思想春风楼的那些娘们儿了。
    空宁依旧趴在窗户边，透过纸糊窗户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院子，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体内的妖力不断流转，消解他的疲劳。
    县衙外，那年迈的打更人懒洋洋的敲着更鼓、要死不活的喊着沙哑的嗓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着那声音逐渐远去，衙门里的众捕快都知道三更到了。
    坐了大半夜的麻六动了动身子，凑到了空宁身边，刚要开口。空宁的手却猛地捂住了他。
    眼神紧张。
    因为随着那打更人的声音远去，一道飘忽不定的漆黑阴影、突然出现在了衙门之中。
    最开始，那影子只是出现在衙门那紧闭的大门后面，几乎与屋檐下的阴影融为了一体。若不是空宁视力敏锐，几乎觉察不到那东西的存在。
    但很快，那漆黑的阴影从屋檐下流淌了出来、像是一滩流动的墨水一样，滑到了院子里、出现在冰冷的月光下。
    今晚的山兰县，夜空中繁星满天、万里无云。冰冷的月华洒落在县衙的院子里，就算是视力一般的捕快也能看到那突兀出现的黑影了。
    麻六的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手按住了刀柄。
    漆黑的屋子内，众捕快气息微微一滞、随后全都紧张了起来。
    毕竟，外面那东西是妖物啊！
    但没有空宁的命令，众捕快却都没有动作。
    纸糊的窗户边，空宁死死的盯着院子里的那道诡异黑影，看着那黑影无声无息的“流淌”到了院子中央的木杆前。
    随后，一道消瘦的人影从那漆黑如墨的阴影中升了起来。
    它站在悬挂食魂妖的木杆前、仰着头，看着月光下那狰狞的食魂妖尸体，发出了低低的冷笑声。
    “吃了几十年的凡人灵魂碎片，最后却死在了凡人的手里……可怜、可叹啊！”
    空宁的瞳孔，微微收缩。
    因为那消瘦古怪的黑影，恰好站在木杆周围挖出的地坑陷阱边缘。只要再往前迈一步，这黑影就会落入陷阱之中。
    可它却不多不少的、刚好站在了边缘……
    这妖物，知道前面有陷阱！
    空宁心中一紧，随后听到了那古怪黑影的低声冷笑。
    “本来只打算来收了你的尸体就走，毕竟城里那几个老东西很护食。却没想到衙门里有这么多人等我……呵呵……”
    “这送上门来的菜要是不吃，那还混什么！”
    “妹妹，今晚姐姐就帮你报仇、在这县衙里大开杀戒！”

 第12章 恐怖鬼影

    古怪黑影的嗓音低沉、杀意冰冷。
    空宁瞬间破窗而出，怒喝道。
    “杀！”
    黑暗中，立刻响起了刺耳的破空声。
    十六支弩箭，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射来，全都指向了院子中央的那道古怪黑影。
    紧接着飞来的，是七个封闭的瓦罐，狠狠的砸向了那道古怪黑影。空宁麻六这几个身手最好的捕快同时掷出的火油罐，几乎不比那弩箭慢。
    瞬间，十六支弩箭便洞穿了古怪黑影、消失在其体内。
    紧接着，是七个装满火油的瓦罐，在黑影身上轰然爆开。冰冷的火油洒了那黑影一身。
    “火！”
    一身爆喝，院子两边的屋子里迅速的燃起了火光，三枚火把迅速的点燃、然后被投掷出去，同样砸在了那院子中央的黑影身上。
    火焰引燃了火油，那站在食魂妖尸体前的古怪黑影瞬间就被火焰淹没。汹涌升腾的火焰，疯狂的蚕食着它的身体。
    而第二轮的弩箭，此时从黑暗中射来。又是十六支弩箭，一支不落的全部射中了院子中央的黑影。
    原本安静无声的山兰县衙，瞬间火光冲天、喊杀不断。埋伏在阴影中、屋子里、树梢上的捕快们全都挥舞着兵器冲了出来。
    长柄镰刀、带刃钩锁，还有缠满了刀片的结实渔网……所有的武器，全都朝着那院子中央的古怪黑影招呼而去。
    瞬间，这黑影便被众捕快淹没。
    然而下一秒，恐怖的火光在院子中央爆开。
    那全身着火的影子发出了刺耳的笑声，原本在它身上汹涌升腾的火焰直接爆开、向四面八方扩散。
    那挥舞武器朝它冲去的捕快们，瞬间便被爆开的火焰淹没，化作了一个个惨叫哀嚎的火人、在院子里狂奔。
    而站在院子中央的黑影却毫发无伤，冷笑着看向了空宁，道：“你就是这群人的头儿吧？很精妙的陷阱，可惜对我没用。”
    黑影的身边，一个个浑身着火的捕快惨叫着倒了下去，迅速的没了声息。
    寻常的火焰不可能这么快的把人烧死，更别说那些着火的捕快化作焦黑的尸体倒下后、他们身上燃烧的火焰竟诡异的消失了。
    转瞬间，原本喊杀震天的衙门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火焰，全部消失。冲得最快的那群捕快，化作了一地焦黑的尸体，七零八落的倒在了那古怪黑影的身边。
    似乎受到了无比痛苦的折磨，那些尸体哪怕浑身被烧得焦黑、却依旧能分辨出狰狞痛苦的表情，看得人心头发凉。
    空宁身边，快班的几个好手紧张的握着刀、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古怪黑影。刚才火焰爆开的瞬间，除了空宁外，便只剩这几人还活着了。
    阴冷的寒风，在院子里呼啸而过。明明是盛夏，空气却冰冷得不同寻常。
    某种腐败破烂的气息，在院子里不断扩散。那黑影脚下的泥土，开始变成了漆黑破败的焦土，并且焦土的范围不断向外扩大。
    院子里的花枝开始凋零、枯萎、最后彻底枯死成黑色的碎末，消失在黑夜之中。
    院子里栽种的那棵枣树同样迅速的枯萎，原本翠绿的叶片很快枯黄、掉了一地。最后整棵枣树，都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连树皮都枯黑干裂、再无一丝生机。
    站在漆黑焦土间的黑影笑得无比狰狞，视线看向了空宁这剩下的最后几名捕快，轻轻的一抬手。
    “呃啊！”
    空宁身边的麻六惨叫一声、双手捂着脖子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他的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任由他拼命挣扎也挣不开。
    他的双腿在半空中疯狂踢动，脸涨得通红，粗壮的双臂青筋暴起、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拿着自己被那只无形的大手拉到院子中央、来到那恐怖黑影的面前。
    然而那黑影却看都不看他一眼，长满绿毛的恐怖鬼手轻轻一挥，麻六的脑袋便“咔嚓”一声、被扭断了。
    同时，尸体也坠落下来、倒在了那黑影的脚边、
    冰冷的月光下，那黑影狞笑着、看向了剩下的几名捕快，慢条斯理的道：“接下来该杀谁呢？”
    空宁身后，班头张荣瞬间朝后院飞射而去、直接逃跑。
    却在他转身的瞬间，那院子里的恐怖鬼影再次一抬手，无形的大手抓住了他。这在山兰县衙当了十几年班头的老捕快惨叫着、被活生生的拖拽到了那恐怖鬼影的面前。
    最后，当着空宁等人的面，被那恐怖鬼影抬脚踩成了两段。
    张荣临死前的惨叫声，凄厉无比、听得人头皮发麻。鲜血迸溅中，剩余的四名快班捕快全都大叫着、挥着朴刀冲向了院子中央的鬼影。
    然而他们失去理智的冲杀，却也只变成那恐怖鬼影脚下的冰冷尸体。
    到最后，偌大的衙门之中，便只剩空宁一个活人还站着了。
    鬼影看向了空宁，再次发出了讥讽的冷笑。
    “就剩你了……你可真是怕死啊。看到我，连刀都不敢拔吗？”
    “不过别害怕，我这就送你去跟你的同僚们团聚！”
    恐怖鬼影狞笑着，抬起了那长满绿毛的鬼爪，隔空抓向了前方的空宁。
    然后，空宁一动不动。
    冰冷的月光下，院子里惊悚的气息，似乎微微一滞。
    那鬼影愣住了。
    它错愕的看向了院子里的空宁，听到了空宁冷漠的声音。
    “很高明的幻术……只可惜，迷惑不了我。”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你跟食魂妖是一个水平的妖物！”
    “你们这种连化成人形都做不到的小妖，哪来的妖法兴风作浪、掌控水火？除了靠肉体的力量外，你们最多使点幻术迷惑人心!”
    “原本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冲门、在衙门里大杀特杀。”
    “却没想到藏头露尾，想着靠迷幻术把人一个个拖进梦里杀死……”
    “我没猜错的话，现在整个衙门里的人都睡着了吧？而我是你的第一个目标？因为我看起来血气最旺盛、杀了收益最高？”
    空宁按着刀、冷冷的看着院子里的恐怖鬼影，揭破对方的阴谋。
    在神秘黑罐的护持下，这梦魇鬼的幻术，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效。空宁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身在梦中、一切并非真实！

 第13章 梦魇之鬼

    表情冷漠的盯着院中的黑影，空宁冷冷的道：“你与食魂妖的力量相当，就算比它强，也不会强太多。”
    “在催眠数十名血气旺盛的成年男人的同时，还要入我的梦、用幻术迷惑我，紊乱我的心智，试图在梦里将我杀死……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很费劲吧？”
    “入梦术的话，你连食魂妖都比不上。而以你的水平，只要梦境的主人醒悟过来、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那你就无法加害了。”
    “而我如今，已经意识到这一切是虚假的了……你还要留下吗？”
    空宁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中央的恐怖鬼影，道：“噩梦已碎、我随时能醒。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来衙门。不然等我把你的本体找出来时，你就要跟这食魂妖一样，死成两段！”
    空宁的手指着院子中央挂着的食魂妖尸体，言语中充满了讥讽与挑衅。
    他并没有暴露自己不受幻术迷惑的事实，而是给梦魇鬼营造一个错觉——眼前的捕快是靠意志和侥幸脱离梦境的。
    只有这样的挑衅，才能激怒梦魇鬼，让对方不至于被空宁吓得当场逃跑。
    这妖物若是逃了，空宁一时半儿怕是很难再找到。
    而不出意料，空宁挑衅的话语让那院子中央的妖物愤怒躁动了起来。
    “该死的凡人！该死的捕快！”
    漆黑鬼影愤怒的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我？”
    “是！幻术今的确被你侥幸识破了，但那又如何？我以后会天天晚上都来找你，你能识破无数次，但只要有一次中招，那你就死定了！”
    说完，那鬼影的身影不断消散、变淡。
    空宁的耳边，回响起了对方的狰狞大笑。
    “而且你能救自己、能醒来，那又怎样？你的那群同僚，也能像你一样好运、侥幸醒来？”
    “睁大眼睛看着吧！看我怎么把你的这些朋友同僚全部杀光！”
    “而你，除了愤怒痛苦、眼睁睁的看着外，什么都做不到！这便是复仇！你们杀害了小兰，全都要给她陪葬！”
    漆黑无声的屋子里，空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妖力改造过的身体，在漆黑之中依旧能视物。
    他看到的，是一整屋熟睡的快班捕快。
    麻六、王胡、张荣……这些与他同在一个屋子里埋伏的捕快，此时全都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不止麻六他们，空宁甚至不需要出去确认，都能猜到整个衙门里的捕快都睡着了。
    这原本为了埋伏妖魔而布下的天罗地网，却连妖魔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那诡异的妖物破解。
    睁开眼醒来的空宁，微微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尚未化成人形的妖物虽然可怕，但却远远比不上那些化形成人的恐怖妖物。
    未化成人形的妖物，除了虎妖之类本体强悍、妖躯庞大的妖物外，大多都是靠迷幻之术惑人心智、再暗中下杀招。
    像狐妖、梦貘这种本体羸弱的妖物，未成气候前，没了幻术、正面交战，只需要十几个精壮汉子一齐冲上去就能将其砍死。
    梦魇鬼虽然要更残暴强悍一些，但也不是如今的空宁对手。
    四十年的妖力在体内流淌，只要空宁找到那梦魇鬼藏在暗处的本体，那对方便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试图去唤醒这满屋熟睡的捕快，因为空宁知道这群捕快已经被那妖物的妖术迷惑、睡得很死。就算空宁把他们的手脚砍了、这群捕快也醒不过来。
    唯一能够将他们唤醒的办法，除了把那隐藏的妖物找出来杀了以外，就是用更强大的妖力去暴力破解对方的幻术。
    不过空宁很有自知之明，这妖物比食魂妖还强，自己正面交手、能碾杀梦魇鬼。可若是拼幻术，他四十年的妖力却未必够看。
    完全没有做无用功的打算，空宁直接离开屋子，在衙门内飞速的奔跑，想要将那妖物的本体找出来。
    以空宁对入梦术、以及梦魇鬼水平的了解，那妖物施展入梦术时，绝对不会离这群昏睡的捕快太远。肯定就藏在衙门里的某处。
    而且对方一次只能进入一个捕快的噩梦，做不到多线操作、同时把所有捕快杀死在噩梦里的事。
    所以空宁只要动作够快，赶在第一个死者出现前将那妖物找出来、并杀死，就能解决此次的危机、除掉一个祸患。
    只是空宁醒来时，那妖物在他耳边留下的讥讽话语，完全不害怕空宁找到它的本体。这让空宁的心头蒙上了一丝阴霾。
    这妖物如此自信空宁找不到它的本体，必然有所依仗……
    果然，空宁担忧成真了。
    他的身影在衙门的各个角落、房梁、屋顶、厢房中飞速闪过，甚至就连爬满蛆虫的茅坑里面都用棍子试探了一番。搜遍了整个山兰县衙的所有角落，却始终未能找到那妖物的踪影。
    对方有恃无恐，果然是有原因的！
    体内的妖力疯狂奔涌，空宁的身体快得出现了残影，迅速的回到了前院。
    他检查了所有的捕快，迅速的锁定了熟睡中的麻六。
    当所有人都呼呼大睡时，只有麻六眉头紧皱、表情难看，身体在睡梦中不断扭动。
    空宁凑近后，更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被妖物盯上的第一个目标，赫然就是这衙门里的第二号高手，青楼大官人麻六！
    空宁撩起麻六左臂的衣袖，看到麻六肌肉虬结的左臂上，出现了数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但诡异的是，没有鲜血流出，只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空宁知道，这是因为噩梦中的那只妖物在吸食麻六受损流出的血气。
    从麻六的情况来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坠入最深层次的噩梦之中、再也无法抵抗那梦境中索命的怪物，最后彻底死在噩梦里。
    空宁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整个山兰县衙他都找了一遍，却根本找不到那妖物的踪影……难道那妖物躲在衙门外？

 第14章 入梦之术

    空宁的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一切可能、以及自己可能出现疏漏的地方。
    身体却已经将昏睡中的麻六扛在了肩膀上，带着麻六朝外面跑去。
    此时的麻六，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空宁如果再拖延下去，这山兰县衙的第二号高手就会死在妖物的手中。
    空宁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惨剧发生。
    他扛着受伤的麻六朝着衙门外一路狂奔，试图逃离那妖物的施术范围。想要让麻六先脱离险境，再回来继续寻找妖物的本体。
    入梦术最大的弊端，便是施术者不能离受术者太远。空宁只要把麻六的身体扛出某个范围，那妖物便只能找其他人下手、无法再进麻六的噩梦。
    或者，主动追上来、不放过麻六。
    但以空宁四十年妖力带来的敏锐感知，只要那妖物敢现身追来，空宁绝对能够第一时间找到那妖物的踪影。
    因此对方只能暂时舍了麻六，先去害其他捕快！
    空宁心中思虑，就这样带着麻六冲出了山兰县衙的大门，在大街上一路狂奔。
    此时的山兰县城，漆黑阴森、空荡无人，所有的屋子都熄了灯。偌大的县城，漆黑一片。
    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中，只有冰冷的月华洒落在扛着人一路狂奔的空宁身上。
    而他身后，却始终没有什么东西追上来。
    那妖物，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不敢现身。
    空宁扛着麻六疯狂的奔跑着，速度快得出现了一道道残影。
    然而他肩膀上的麻六，却始终皱紧眉头、表情痛苦，身上的血气越来越重。
    现在的麻六不止左臂有伤口，甚至连背上都有了伤口！
    伤势越来越重。
    可此时的空宁已经扛着麻六跑出了两里地，早就远离了山兰县衙，按理说，早该脱离那妖物的施术范围才对。但麻六却依旧在妖物编织的噩梦之中，伤势不断加重。
    ——这怎么可能！
    难道对方一直就跟在他们身边不成？所以空宁跑出了这么远都没用？
    空宁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漫天的清冷月华下，望江河的水在桥下潺潺流淌。空宁直接把肩膀上的麻六甩了下来、放在了石桥上。
    月光下、麻六面色惨白，似乎已经快撑不住了。整个人都软绵绵的靠在了石桥护栏上，神情委顿、
    空宁没有废话，直接双手伸出、一左一右的按在了麻六的太阳穴上。
    咬牙道：“麻六！给老子撑住！”
    体内四十年的妖力疯狂运转，空宁直接发动了今天才得到了全新妖术。
    入梦！
    到了此刻，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找遍了整个衙门都没有找到那妖物的本体，并不代表妖物的本体不在衙门里。
    或许，那妖物的本体不在现实世界呢？
    自己扛着麻六狂奔了这么久，早就应该脱离对方的施术范围了才对，可麻六却一直还在对方的噩梦之中、无法脱离。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那妖物一直跟着他们。
    可空宁能保证，那东西绝对不在他与麻六身边，否则以他的感知，不可能察觉不到。
    那便只剩最后一种可能了。
    ——这妖物躲在了麻六的噩梦里，直接用本体追杀麻六！
    食魂妖记忆碎片中的梦魇鬼信息很少，空宁不知道那梦魇鬼的具体手段。但这是他猜想的、最大的一个可能。
    望江河上，空宁深吸口气，体内妖力流淌。随着入梦术的施展，他的意念也进入了麻六的噩梦之中。
    轰隆！
    一声刺耳的雷霆炸响，惨白的雷光在天穹上闪过。
    拖着朴刀拼命奔跑的麻六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却根本不敢停。
    阴冷的山风呼啸中，一个恐怖的笑声在他身后紧紧跟随，宛如催命的符咒一样，听得麻六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麻六……小六儿……咱们的青楼大官人，你跑什么呀？”
    “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好跑的？咱们回城里去，去春风楼爽快啊！”
    狂风之中，一个恐怖的影子在麻六身后的山林中疯狂追逐。
    那是一个浑身惨白、脑袋大得渗人的恐怖鬼婴，四肢肥大粗壮，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疯狂爬行，一下子就冲到了麻六面前。裂开的大嘴中，尖锐的獠牙满是鲜血。
    麻六二话不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浑身发冷。
    这妓院传说中最常出现的鬼婴，不知为何盯上了他，从城里一路追杀、把他追到这荒郊野岭还不肯放过。
    可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样的鬼物？
    难道这鬼婴是他那几个被妓女们打掉的孩儿？
    他那孩儿，真的跟妓女们说的一样，变成恶鬼来找他了？
    靠！该死！老子为什么会遇上这种恶心的东西啊！
    麻六又是恐惧，又是烦躁。身后的鬼婴不断的追上他、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恐怖的伤口，可他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被那鬼物疯狂折磨。
    眼看自己就快要跑不动了，绝望的麻六直接双腿软倒、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要杀我！孩儿……不！爹！爷爷！祖宗！不要杀我啊！”
    浑身是血的麻六拼命的磕头、哭喊道：“我也不想把你打掉啊！回去我马上给你立长生牌、天天给你上香烧纸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啊！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麻六又哭又叫，已经没了继续逃跑的气力。
    他拼命的磕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按着那浑身惨白的恐怖鬼婴爬到了面前。
    脑袋肥大的鬼婴裂开大嘴，嘿嘿笑了起来。
    “不杀你？不杀你怎么行啊，不杀你……嗯？！”
    话说到一半的鬼婴突然觉察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旁边的漆黑树林。
    只见阴冷的山风中，一个浑身妖气的古怪人影走了出来，正冷冷的看着它。
    看到这个古怪人影的瞬间，鬼婴愣了一下，有些震惊。
    “兰儿？你不是死了吗？！”
    然而下一秒，鬼婴迅速觉察到了异常。
    它认出了这个人的脸！
    “不对！你不是兰儿，你是……衙门里的那个捕快！”鬼婴面目狰狞的瞪着空宁，道：“你身上怎么会有兰儿的妖气？”
    鬼婴面目狰狞、充满震惊。
    那浑身妖气的空宁却不跟它废话，直接冲了过来。
    冰冷的刀光斩碎黑暗，径直的斩向了前方的鬼婴。
    就跟空宁说的一样，这种用幻术惑人的妖物本体很脆弱。更别说这妖物又要分心催眠满衙门的捕快，又要编织噩梦诱杀麻六，力量大为衰弱。
    如今和对方一样作为外来者的空宁，完全不受对方编织的噩梦影响。
    此消彼长之下，局势的强弱，直接逆转！
    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鬼婴身体被劈开，在山林中疯狂回荡。

 第15章 青楼传说

    河水潺潺流淌的石桥上，空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手，从麻六的太阳穴上松开。
    右手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正不断流淌。右侧肩膀更是被完全劈开，露出了里面蠕动的内脏和森然的骨茬。
    好在体内妖力流转间，那恐怖无比的伤口迅速的蠕动、愈合了。到最后，竟然连疤都没有留下。
    空宁这才松了口气，瘫坐在了石桥上，在冰冷的月光下微微喘息。
    噩梦中的厮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凶险。
    纵然处在下风，那妖物的垂死反击依旧让空宁受了重伤。
    好在伤势只要不致命，妖力都能及时修复愈合。而且抓到妖物本体的他，最终将那恶鬼砍死在了麻六的噩梦里。
    如今浑身是伤的麻六，正脸色苍白的躺在一旁、呼吸逐渐平缓。
    而丹田内的神秘黑罐轰然震动、炼化完毕，源源不断的妖力流向空宁的四肢百骸。
    空宁清楚的觉察到，自己体内的妖力再次开始暴涨。
    最终，空宁体内的妖力暴涨了一倍有余，从白天的四十年妖魔道行，变成了七十载的道行。
    嗯？七十载？
    觉察到这一点后，空宁微微皱眉。
    只增加了三十年的道行……
    白天炼化食魂妖，增加了四十年妖力，可现在炼化一只比食魂妖还要强的梦魇鬼，却只增加了三十年的道行？
    看起来，这妖怪的修行越往后、便越艰难啊。
    因为有七十载妖魔道行的空宁，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战斗力相较于四十年道行时，绝对提升了一倍不止。
    但距离他能对抗家里那只妖怪，还有很长的一截路要走。毕竟那妖女，是能化形的……
    另外这一次炼化梦魇鬼，并没有获得新的神通，只是单纯的获取了妖力。
    很显然，神秘黑罐炼化妖魔，除了妖力获取是稳定以外，神通之类的特殊品的获取是有概率的，不是每一次都能获得神通。
    不过有妖力就足够了！
    躺在冰凉石桥上的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万事开头难，从无到有的开局才是最艰难的。如今已经度过了最艰难时期的自己，总算有了七十年的道行。
    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一点反抗之力了。从食魂妖的记忆碎片来看，七十年道行的妖魔虽然算不得多强，但也勉强算是有点实力了，不再是小角色。
    而这对空宁来说，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只需要小心隐藏、稳扎稳打，靠神秘黑罐去吞噬城里的其他妖魔，早晚有一天能将家中妖怪踩在脚下的。
    甚至变得更强，能够飞天遁地，轻描淡写间焚山煮海……那样的境界，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黑罐里用来寻觅目标的缥缈白雾，需要时间积攒。空宁不能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
    不过六个月的时间，还早得很，空宁等得起。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空宁站了起来，将浑身是血的麻六扛了起来、朝着衙门走去。
    此时的麻六，早已脱离了梦魇鬼的幻术。之所以迟迟不醒，则是因为伤势过重、陷入昏迷，得尽快送回衙门包扎伤口。
    而空宁的手中，还拎着一只通体惨白的鬼婴尸体。
    这是梦魇鬼在麻六梦境中、借麻六的恐惧幻化出的怪物，并非梦魇鬼的真容。不过空宁将其在这种状态砍死，梦魇鬼显现出来的尸体，便是这样了。
    拎着四肢肥壮、脑袋大得惊人的鬼婴尸体，扛着浑身是血的麻六，空宁很快回到了山兰县衙。
    此时的衙门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陆续醒来的捕快们发现空宁和麻六失踪后，全都吓了一跳，以为空宁和麻六被妖怪掳走了。
    班头张荣正要派人去寻找麻六和空宁的尸体，就看到满身鲜血的空宁、扛着同样满身鲜血的麻六回来。
    众捕快全都瞪大了眼珠。
    “哇！空宁，你和麻六这是怎么了？怎么全都是血？”
    “等等！你手里拎着的那玩意儿……是鬼？！”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去了哪儿？”
    众捕快又是震惊又是困惑，迅速的从空宁那里接过了受伤的麻六、将其抬进去包扎伤口。
    没有受伤的空宁则摆了摆手，把梦魇鬼的尸体丢给了班头张荣，道：“别提了，这妖物能用妖术把人迷晕。我们提前设的陷阱全都没起作用，它躲在外面就把我们全给放倒了。”
    “好在这家伙摸进来杀人时，麻六就在我身边、把我给惊醒了。看到它拖着麻六往外跑，我就立刻追了上去，总算将麻六给救了下来。”
    “不过这家伙似乎对麻六情有独钟，我追着它一路砍、它都没怎么反抗，光顾着啃麻六了。”
    空宁道：“不知道麻六是不是得罪了它。”
    当着众捕快的面，空宁直接扯淡，脸不红心跳的说了一堆谎话。因为他知道这个谎言说出来后，众捕快会给他圆谎。
    果然，捕快们围着那鬼婴的尸体转了一圈后，全都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张荣拍了空宁的肩膀一下，挤眉弄眼的笑道：“你小子不知道原因，是因为你春风楼去得少啊……谁让你每次去都只喝花酒，不进屋的？但凡你多进几次屋子，就知道这鬼婴是什么东西了。”
    其他捕快们全都哈哈笑了起来。
    山兰县青楼里流传的鬼婴传说，在场这些捕快全都听过，没有一个人陌生。
    空宁的一番言语暗示，再加上这鬼婴的模样，迅速让捕快们想到了那青楼传说中的鬼婴。而这样一个集打掉婴孩怨恨而生的鬼物，盯上麻六这个青楼常客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麻六这些年里打掉的种，众所周知的就有九个……
    很快，包扎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的麻六也醒了过来。这家伙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一看到那鬼婴的尸体，顿时就吓得双脚一软、瘫在了地上。
    半晌后，麻六才抓住了班头张荣的裤脚，道：“头儿，我……我可以把这东西埋了吗？我想请人超度它，回家给它立个长生牌……”
    虽然噩梦里发生的事已经记不清了，但麻六却大概猜到了这鬼婴的由来。
    但班头却摇了摇头，道：“这个你跟我说没用，得大人点头才行……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大人了，晚点你自己跟他说吧。”
    今夜的事，对众捕快来说，到此算是告了一段落。
    唯有麻六，看着那鬼影惨白狰狞的尸体，一脸失落。

 第16章 首次胎动

    班头张荣派去通知县太爷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而县令大人却没有来。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现在天还没亮、谁知道妖魔是不是只有一只？
    县令大人谨慎一点，是正常的。
    就连衙门里的捕快们，也不敢松懈。
    将那鬼婴的尸体挂在食魂妖旁边后，大家就分批去睡了。一半人睡、一半人继续醒着警戒，轮替了一次后，天光才彻底放亮。
    很快，穿着官服的县太爷便坐着轿子来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山兰县衙里，县太爷看着院子里挂着的两具妖怪尸体，满意得连连点头。
    “好！好啊！连续斩杀了两只妖物，在场的诸位都立了大功！”
    县太爷看到两只妖魔的尸体，非常兴奋，立刻便喊班头张荣挑选人手、准备明日就把这两只妖怪的尸体送去河间府城。
    而空宁，则在张荣不在的这段时间暂领班头之职。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快班捕头的职务已是空宁的囊中之物。
    毕竟县太爷此人虽然有一堆毛病，但当众说过的话却还没有反悔过。更别说班头张荣早就想去府城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很快，论功行赏完毕，大家便陆续散了。
    张荣和空宁被县太爷叫到后堂交代了一番，两人出来时，张荣满面堆笑、不住的恭贺空宁。
    空宁也笑着恭喜对方。
    因为这次张荣去了河间府，大概就不回来了。这个跟随县太爷来到山兰县的中年男人，是县令的亲信，已经在山兰县待了十五年。
    从前年开始，张荣便四处活动、想要回府城。空宁便是那时候被张荣招进衙门的，如今想来，大概是张荣离开前帮县太爷寻一个合适的亲信、方便县令以后继续掌管快班。
    这一次，山兰县衙斩杀了两只妖魔，空宁还主动推辞了自己的功劳、愿意隐去自己的存在，将斩妖除魔的主要功劳送给张荣。有这两具妖魔的尸体，再加上前几年张荣的走动，这次张荣留在河间府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而张荣只要确定不回来，那空宁立刻就能走马上任、就职快班捕头。
    这完全是一件所有人都受益、皆大欢喜的事。
    如果是之前，空宁肯定会为即将到手的捕头之位感到开心。
    但此时的他，却只感觉到浓浓的疲惫。
    昨夜施展入梦术、在噩梦中和妖物厮杀，对精神的损耗太大。虽然后半夜一直在睡、没有值班，但却依旧没有睡饱。
    骑着枣黄马离开衙门后，空宁没有停留、直奔槐树巷而去。
    清晨的阳光下，家门口的巨大槐树在晨风中舒展枝叶。爹娘一如既往的坐在槐树下纳凉。
    见到空宁回来，娘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空宁跟二老打了个招呼后，便牵着枣黄马进了院。拴好枣黄马后，直接到偏屋倒头睡了。
    就连家里那个妖怪还没回来，空宁都没空理会。
    那妖女昨夜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不过空宁也没资格管就是了。
    脑袋沾上枕头的瞬间，空宁便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空宁似乎见到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不断闪过，看到了梦魇鬼的一些记忆碎片。
    只是那些记忆画面零碎而模糊，几乎都是些吃人害人的模糊片段，无法在空宁心中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最终，空宁醒了。
    屋外的天空中，夕阳的余晖将漫天云彩染得通红。
    睡了一整天的他，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肚子也饿得咕噜作响。
    摇晃着翻身坐起来后，足足过了半分钟，空宁的意识才渐渐清醒。那种脑袋昏沉的感觉，渐渐退去，院子里的响动声，变得分明。
    披上单薄的外衣，空宁走出了偏屋，听到了灶房里的响动。
    ——有人在里面炒菜。
    食物在热油中翻滚的滋滋声，不断响起。诱人的香味顺着清凉的夜风飘来，让空宁的肚子更饿了。
    他揉了揉眼睛，走到了厨房门口，看到的，是一个头发挽成了妇人髻、穿着青色衣裙的美丽少女，正在火灶前忙碌。
    见到门口的空宁，青衣少女露出了温柔笑脸，道：“夫君，你醒了？”
    轻柔悦耳的一声呼唤，饱含了无限深情的关心。
    门口的空宁却微微一怔，紧接着，小腹处传来了剧烈收缩的刺痛感。忍不住眉头紧皱。
    见到空宁这样的反应，青衣女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么快就有了胎动……夫君！你和咱们的孩子相性很好呢！妖卵才进去两天，就结合得这么好，真是太棒了！”
    “不愧是妍儿看中的男人……夫君，你快去坐着休息，别累坏了。妍儿马上就弄好了，咱们这就吃晚饭。”
    青衣女子满面笑容，关切的推着空宁离开了灶房。
    披着单薄外衣的空宁则站在院子里，怔怔的看着头顶夜风中晃动的大槐树，听着身后女子轻快的哼歌声，只觉得一片茫然。
    这一觉睡得太过昏沉。
    如果不是肚子里突然传来的绞痛、还有青衣女子说的话，他几乎忘了家里的娘子是个妖物……
    拖着疲乏的身子，空宁来到了门口。
    站在夕阳下，他见到了门口槐树下纳凉的爹娘。
    总是翻看他那本淡黄色旧书的父亲，如今罕见的放下了书。
    因为来了一位客人。
    大槐树下，坐着一个面色阴沉的壮汉。
    空宁来时，对方正满脸愤怒的对空宁的父母抱怨着什么。
    “……那东西欺人太甚！老子要她死！”
    空宁的突然出现，让大槐树下坐着的三人全都转头看来。
    空宁看到了那个愤怒壮汉的左脸有一道漆黑的伤痕，让他的半张脸都像是腐烂了一样、略显狰狞。而且这伤，似乎是最近才留下的……
    见到空宁出现，原本在愤怒抱怨的壮汉面色一滞，随后直接起身、拂袖走了。
    临走前还愤恨的瞪了空宁一眼。
    “老子不管了！去他妈的规矩！”
    愤怒的壮汉拂袖而去。
    槐树下的父母则目送壮汉的离开，表情平静、没有挽留。
    空宁则诧异的看着这壮汉离去的背影，有些困惑。
    这家伙……谁啊？小小的山兰县里，还有他不认识的人？

 第17章 空宁宠妻

    山兰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作为这种农耕时代的县城一员，空宁与所有的乡民一样，能够记住全县城绝大多数的人家名姓。往日里走到城里的任何地方，都能叫出对方的名字。
    可刚刚坐在门口抱怨的那个壮汉，空宁却是第一次见。
    他有些诧异：“娘，这是谁呀？外地来的朋友？”
    自家爹娘在山兰县并无亲族，乃是从外地搬来的。所以空宁从未见过亲戚。
    眼前这个愤怒的壮汉，或许是父亲或者母亲在外地的某个亲族？
    空宁表示好奇。
    父亲却看都懒得看空宁，直接拿起手边那本破旧泛黄的旧书继续翻看。
    只有满头白发的母亲慈祥的笑着，道：“一位路过的客商，以前认识的，宁儿不用在意。快去吃饭吧，你睡了一整天、肯定饿了。”
    母亲的声音，总是那么慈祥和蔼。
    空宁原本略显烦躁的心情，莫名的平和了下来。
    他笑着点头道：“好的。”
    没有再理会那个古怪的壮汉，空宁直接转身回到了院子。
    灶房里，饭菜的香味扑鼻。坐在屋子里的空宁没有等太久，一身青衣的蝎子精就把一盘又一盘的菜端了上来。
    一共三菜一汤，颇为丰盛。
    “夫君多吃一点，你现在很需要养分呢，”微笑的娘子不断的给空宁夹菜，关切无比。
    空宁面无表情的点着头，不敢有多余的废话。
    一顿饭，很快便吃得七零八落。
    就在空宁准备起身时，一旁的青衣女子突然开口了。
    语气很是随意：“对了……夫君，下午你睡觉的时候石盘磨坊的石勇夫妇来了。他们送来了一袋米面，说是你昨天忘记带走的。”
    “还带了一盒季来轩的糕点，说是感谢你解救他弟弟、聊表心意。我看他心诚，就代你收下了。”
    “不过夫君你解救他弟弟……”
    青衣女子单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空宁徒然僵硬的背影，右手转动着手中筷子，轻笑道：“夫君不是说，食魂妖是你跟衙门里的其他人一起杀的？怎么石勇说的情况……跟夫君你说的不一样呢？”
    空宁的身体，微微僵硬。
    冰冷的寒意，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身后的妖物展现出冰冷杀意，像是一般锋利的尖刀抵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
    石勇！
    他妈的！
    空宁心中狂躁，恨不得将那石盘磨坊的磨坊主拖出来毒打一顿。
    都说了不准跟任何人说磨坊里发生的事、统一口径，对谁都不准泄露。
    可那混球竟然说漏了嘴……最要命的是，还在家里这妖怪面前说漏了嘴！
    虽然知道这不怪石勇，毕竟谁能猜到那与空宁相爱大半年、最终洞房花烛的新婚妻子，是一个妖怪？
    可石勇的一时说漏嘴，却彻彻底底的害了空宁。
    还送礼品感谢……我感谢你全家啊！
    空宁牙关紧咬、浑身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最大的依仗，是丹田内的神秘黑罐，以及黑罐可以带来的妖力道行。
    如果这个秘密被蝎子精知道，空宁无法想象这个残忍的妖物会用什么手段来折磨虐杀他……
    而身后的蝎子精，不出意料的问了出来。
    “夫君一个人莫名其妙的跑去石盘磨坊，又那么巧合的撞见了食魂妖，将其一刀劈死……莫非夫君提前知道食魂妖躲在那里？”
    青衣女子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总不会是有高人在暗中指点，教夫君怎么斩妖除魔吧？”
    “而这个食魂妖最弱小，恰好就成了夫君练手的第一个对象……嘻嘻……这食魂妖，真是惨呢。”
    青衣女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让空宁心头越发冰寒。
    这妖怪，莫非知道了什么？
    空宁尽量语气平静的说道：“不过是巧合而已，毕竟妖怪害人这种事，我已经有了经验。听了石勇说的话，就猜到石贵的那只鸟肯定有问题。”
    “至于隐瞒此事，不过是衙门的统一口径罢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是每次出风头的都是我……谁知道这妖怪有没有什么朋友？会不会事后来报复？我不想死那么早。”
    空宁轻描淡写的语气，将此事圆得滴水不漏。
    屋子里，沉默了半晌。
    随后妖女发出了轻笑：“夫君，人家就随口问问、关心你嘛，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杀了一只食魂妖而已，又不是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妍儿还会吃了你不成？”
    轻笑着，青衣女子站了起来，道：“好了，夫君快去休息吧，你好像很累了。你休息不好的话，孩子们的发育也会受影响的。”
    说完，见空宁要离开，苏妍又补充道：“另外妍儿回来的时候，看到夫君睡在偏房……真是奇怪。夫君，是妍儿做错什么了吗？刚成婚、你为什么要睡偏房呢？要是让外人知道咱们刚成婚、夫君就分房睡，妍儿会很难做的。”
    苏妍语气随意，但空宁却不敢违逆，点头道：“我知道了。”
    没有选择的空宁只能回到婚房，躺在了婚床上。
    虽然此时的他已经没什么睡意了，但妖怪喊他去睡觉，他不敢不睡。
    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跟那妖怪产生正面冲突。只有把这蝎子精稳住，自己才有机会慢慢发育。
    婚床上，空宁沉息吐气、开始搬运气血，将四肢百骸中的所有妖力全部运回了丹田之中。
    之前与梦魇鬼的拼杀中，空宁偶然发现，家传搬运气血的法门，竟然也能御使体内的妖力。或许，这是因为那妖力已经融入了气血之中？
    总之，空宁意识到这一点后，便按照家传的武学搬运妖力。这算是没有修行法门的空宁，唯一能使用的修炼之法了。
    虽然这样修炼获得的妖力增长，少之又少，远远比不上神秘黑罐。但聊胜于无，蚊子再小也是肉，空宁不敢有一刻松懈。
    而就在空宁将所有妖力运回丹田没多久，婚房的大门就打开了。
    已经收拾了碗筷的青衣女子走了进来，一边微笑着、一边褪下身上的衣裙。
    最后，仅着亵衣的年轻少女裹进了被窝里、轻轻搂住了空宁。
    “夫君~”少女凑到空宁耳边，低声道：“妍儿好累呀，可不可让妍儿吸一点你的阳气？你这么疼妍儿，肯定不会拒绝的吧？”
    妖怪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空宁的胸膛上微微滑动。
    对方指尖冰冷的触感，让空宁身体微微僵硬：“可……可以……”
    此时的他除了同意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少女立刻开心的搂住了空宁，道：“谢谢夫君！那妍儿就不客气了~~”
    于是，婚房里响起了男人低低的惨叫声……

 第18章 淳朴县城

    昏昏沉沉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
    体内精气被妖物吸食的感觉，比空宁想象的还要糟糕。那种感觉，像是长满了尖锐小针的滚轮在身体的表面不断的碾过。
    虽然不会很痛，但持续不断的袭来，却无比煎熬。
    当空宁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安静的槐树巷，听不到任何声音。冰冷的月光，已经不再照耀婚房的窗户。
    空荡荡的枕边，见不到妖女的身影。对方不知去了何处。
    赤着上身的空宁在婚床上坐了起来，揉着发胀的眉心、一言不发。
    沉心感觉体内的妖气后，发现那团妖气依旧静静的沉浮在丹田之中，并未受到扰乱。
    看起来，那妖物并没有察觉到他体内的异常？
    还是说，发现了也不在意呢？
    空宁觉得，前一种可能性要大一些。
    或者说，直觉告诉他，神秘黑罐对他身体的改造、包括他吞噬的这些妖力，只要他不主动在苏妍面前展露，对方是无法察觉的。
    这种感觉来得无比突兀，但却莫名的让空宁坚信。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思绪混乱的设想了一下未来的计划，最后发现没有什么可计划的空宁颓然的叹了口气，躺回了被子里。
    如今的他，除了等神秘黑罐里面的白色雾气积攒完毕、再利用黑罐去寻找下一个下手目标外，便没什么可做的了。
    山兰县城里虽然有许多妖魔，理论上来说，只要空宁用心去找，肯定能找到的，毕竟他现在不是凡人了。但空宁却不想去作死，万一不小心遇到了一两百年修为的妖怪……
    空宁觉得自己还是稳一点的好，没必要去冒险。
    他有神秘黑罐傍身，还有六个月的时间准备，不必急于一时。
    躺回被子里的空宁，很快睡着了。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睡太久，就觉察到身边有什么人靠近。
    悚然起身拔刀时，才发现床边正在脱衣的娘子正面色惊讶的望着他。
    空宁微微沉默，随后放下床边挂着的朴刀、静静的躺回了被子里。
    苏妍这才讶异的笑了起来，道：“夫君的灵觉很敏锐呢……在凡人中，算是顶尖的了。”
    这句夸奖的话，在空宁听来却无比刺耳。
    并且空宁清楚，自己灵觉突然变强的原因，是因为他拥有了七十年的妖魔道行，早已不算凡俗之人了。
    不过这些，苏妍并不知道就是了。
    很快，褪下衣裙的女子又裹进了被子里。她躺在全身僵硬的空宁怀里，笑吟吟的看着空宁的脸，道：“本来打算悄悄睡下、不打扰夫君睡觉的，没想到还是把夫君吵醒了……真是抱歉，妍儿以后会再小心一些的。”
    空宁这位新婚的娘子，似乎每夜都会出去。
    只可惜，并不是夜不归宿。
    空宁态度冷淡的点了点头：“哦。”
    算是回应。
    而这样的反应，让苏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夫君，你这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嘻嘻……你不问问妍儿每天晚上出去做什么吗？”
    “妍儿可是你新婚的妻子，却天天晚上在外面乱跑，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苏妍期待的看着空宁，等待空宁的询问。
    空宁微微沉默，随后顺着对方的意思问道：“你每天晚上出去做什么？”杀人吗？
    后面的那句，空宁没有问出来。
    但苏妍明显猜到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夫君猜错了，妍儿每天晚上出去，并不是出去杀人。”
    “相反，妍儿每天夜里出去，可是做好事、帮你们斩妖伏魔呢！”
    妖怪一本正经的说了一个冷笑话。
    空宁也很给面子的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苏妍像是没看到一样，继续道：“这小小的山兰县城，可比夫君想象的还要凶险。”
    “城里的妖物，都很吓人、很凶残的！”
    “妍儿这样的外来户，又不受它们待见。”
    “之前隐藏了妖气、所以那些妖怪没什么反应。但自从妍儿和夫君成婚后，那些妖怪就发现妍儿了。”
    “没办法，妍儿只能每天晚上出去找那些妖怪讲道理，希望它们能够接纳妍儿，顺便把它们的老大引荐给妍儿认识。”
    “只是这些妖怪都凶神恶煞的、完全不友善，妍儿这么诚心诚意的想要跟它们好好相处，却始终不被理解。”
    “因此妍儿只能每天夜里出去，跟它们多聊聊、希望能够用诚心说服它们了。”
    苏妍笑嘻嘻的说着，表现得很温柔。
    但空宁知道，这妖怪每天晚上出去，绝对不是什么“说服”其他妖怪。
    大概率，是跟城里的那些妖怪去厮杀了……
    不过这城里有很多妖怪、而且妖怪们还有个老大？
    空宁心中微微一动，问道：“这城里妖怪很多吗？都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我认识的？如果有的话，我以后躲避一下。”
    空宁试图打探城中妖物的情报。
    苏妍却笑嘻嘻的摇头，道：“夫君，作为你的娘子，妍儿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作为凡人，妖怪的世界，你最好不要深究太多。”
    “很多时候，无知、反而是最大的幸福。”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你只要乖乖当好衙门的捕快、妍儿的夫君，不要再作死的去接触那些妖物，妍儿保证你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但如果夫君你不听劝……”
    苏妍微微一顿，随后才摇头道：“那妍儿大概要守寡了。”
    苏妍说完后，婚房里微微沉默。
    空宁吸收着新得到的信息，不发一语。
    妖怪则拍了拍他的脸，道：“好了好了，天不早了，夫君快睡吧。再睡一会儿，妍儿就要起来给夫君准备早饭了。”
    “作为咱们山兰县最有前途的捕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夫君可不能迟到呢。”
    妖怪的催促中，躺在床上的空宁很快闭上了双眼。
    但脑海之中，却不断消化新得到的信息。
    山兰县有很多妖物……这些妖物有一个老大……排外……
    既然有老大管着，且那些妖物跟凡人混居了这么久，山兰县却始终维持着大体的平和秩序，只是每年会出一堆失踪案件，凡人们对妖怪的存在一无所知。
    这样看来，山兰县妖物们的那个老大，是偏邪恶守序的性格？
    它约束城中妖物们不乱来，是为了不吓跑城中凡人、乖乖的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给它们当血食？
    能做到这一点，意味着城里的妖怪们很抱团、至少有一个松散的联盟。
    意识到这一点后，空宁心中微微一沉、觉察了某种危险。
    这群妖怪如此抱团，那空宁短时间内杀的妖怪如果多了，必然会吸引这群妖怪的注意。届时，他或许会遇到比蝎子精在他体内产卵还要险恶的绝境……
    看起来，以后他就算要杀城里的妖魔，也得小心一些、绝不能再高调行事了。
    最起码像这次这种闹得满城皆知的情况，以后绝对不能发生！

 第19章 不速之客

    清晨，空宁从大红被单的婚床上醒来，枕边再次空空如也。
    随后进行了简略的洗漱，便看到换上一身紫色衣裙的娘子用托板盛着两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进来。
    新婚的小两口就这样对付了一顿早饭。
    一身紫衣的苏妍坐在空宁对面，和空宁一起喝着米粥、就着咸菜。微醺的清晨阳光下，怎么看都只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小夫妻。
    不过空宁出门时，倚在门边的妖女开口了。
    “夫君，今晚衙门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咱们夫妻才刚成婚，你天天在外留宿的话，妍儿会很孤单的。”
    空宁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头也不回的道：“知道了。”
    牵着干瘦的枣黄马出了院子，空宁向槐树下纳凉的父母打了个招呼，便骑着枣黄马离开了槐树巷。
    清晨的山兰县宁静而祥和，道路两旁的商铺们早早的便开了门、小贩的叫卖声不时响起。一些生意较好、已经卖完了东西的小贩正推着车从早市退下来。
    太阳还未毒辣起来的小县城，此时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时间再往后推移几个时辰、到正午后，街上便没什么人了，毒辣的太阳会让所有人躲避不及。直到太阳西垂、临近黄昏时，城中才会再次热闹。
    而空宁他们这些捕快日常的工作，基本就是坐在衙门里纳凉、打牌，偶尔出去巡街。只是这种太阳毒辣的夏天，就算是捕快们躲在衙门里摸鱼偷懒、县太爷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小小的山兰县城安静祥和、民风淳朴，从来不会出什么命案——也就每年会失踪一些人而已。
    大家都习以为常，百姓们安居乐业。谁能想到这个安静祥和的偏僻小县城里，隐藏着一堆妖魔鬼怪呢？
    骑着干瘦枣黄马穿街过巷，沿途有无数人打招呼的空宁挂着习惯性的微笑，心中却微微叹气。
    这一刻的他，突然认同了家里那妖怪的那句话。
    “……无知、反而是最大的幸福。”
    如果自己不是娶了个妖怪回家、肚里被下了一堆妖卵，对妖怪一无所知的他，依旧会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扮演着自己“前途远大的年轻捕快”这一身份角色。
    ——只是无知家畜的幸福，真的是“幸福”吗？
    骑着枣黄马的空宁来到了衙门，见到了正在点卯的班头张荣。
    今天，是张荣最后一次在山兰县衙点卯了。且不出预料的话，应该是最后一次。
    一身官服的县太爷主持了送别仪式，院子里可谓是热闹非凡。甚至就连很少出现在衙门的老县丞都来了，为张荣送别。
    一宿的准备后，张荣此时要带人押送这两具妖魔的尸体离开了。同行的，还有石贵这个倒霉催的烂赌鬼。
    这家伙毕竟是食魂妖的重要证人，也得带去河间府一趟才行。
    而浑身缠着绷带的麻六坐在角落中，目光惆怅的望着人群中央的妖魔尸体。这个往日里嘴最碎的青楼大官人，今天安静得不同寻常。
    他曾向县太爷请求，想花钱将那鬼婴的尸体买回去安葬。只是这种异想天开的恳求，自然是被县太爷驳回了。
    不过县太爷怜悯他，论功行赏时特地多赏了他五两银子、安抚这个衙门第二号高手。
    而麻六小小的一个捕快，连吏都算不上。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不敢违逆县太爷的命令。
    最终，在衙门众人的欢送下，县太爷亲自燃了炮竹、欢送张荣等十名捕快押送妖怪尸体离开。
    山兰县偏僻无比，此去河间府的路程足有十数日。再加上到了河间府还需要与那边接洽、走动，这十名捕快大概是赶不回来过中元节了。
    而空宁心中的担忧，则更多一分。
    小小的山兰县都群魔乱舞，那么更广阔的外界呢？是否有更多妖魔？这十名捕快，能够安全的回来吗？
    目送张荣等捕快离去的背影，空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实在无法顾及这些同僚了。
    而张荣离去后，快班理所应当的交由空宁代管。
    小小的山兰县里，这个消息迅速的传开。空宁去什么地方，人们都不再喊他“宁爷”，而是热情的喊“宁捕头”。
    换在过去，空宁还会小小的窃喜一下。
    但如今的他，实在笑不出来。
    家中的妖怪，是压在他头顶始终不肯散去的阴影，让他笑不出来。
    不过这些事，其他人自然不知晓。
    在班头张荣走后，小小的县衙再次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班房的捕快们每日点卯、然后在班房里打牌、聊天，时不时的聚众去春风楼喝喝花酒、听听小曲儿。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听曲儿喝酒已经是小县城里难得的消遣了。
    消沉了好几日的麻六，据说每天晚上都做噩梦。后来更是下定决心、要浪子回头、再不逛青楼了。
    他专门花钱找了县城里名声最响的几个媒婆，请媒婆帮他牵头搭线、想要娶一个良家女子，成家立业，安心过日子。
    那几位媒婆自然千般不愿，毕竟小小的县城里，谁不知道青楼大官人的名号？谁愿把女儿嫁给他？就算勉强成了，万一事后夫妻不睦、岂不是砸了她们的招牌？
    但麻六终究是衙门里最惹不起的捕快之一，这几个媒婆最终只得收下了麻六的钱，去帮他牵桥搭线。
    结果还真让其中一位媒婆帮麻六物色到了一个家境清白的良家女子，对方父辈对此事也不抗拒、表示愿意试试。
    然而麻六与那姑娘见了几面后，就被繁琐的各种习俗搞得晕头转向。再加上已经大半月都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和良家女子的相处颇为拘束，最终这个青楼大官人又开始了常驻春风楼的日常。
    并且叫嚣什么“老子的家就是春风楼！去春风楼不是逛窑子、是回家！回家有什么可耻的？你们每天不回家吗？”
    那桩还未开始的婚事，就这样无疾而终。
    此事成了衙门里的一个笑话，大家拿着开了一整天的玩笑。
    最终，麻六不得不请客去醉仙楼吃一顿饭，才让众人揭过了此事。
    醉仙楼离县衙很近，乃是衙门众捕快们长期光顾的地方。空宁他们坐在雅间里，听着麻六抱怨那个相亲的女孩如何没有情调，全都笑得直摇头。
    一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少女，怎么可能会有青楼姑娘的风情万种嘛……这麻六，也太离谱了。
    空宁坐在窗边的主座上，看着众位同僚喝酒欢笑，心情也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张荣他们押送妖怪尸体离开山兰县，已经十天了。
    这些天，空宁一直在等神秘黑罐内的白雾积满，且看起来已经快要积满了。要不了多久，空宁就可以再次使用神秘黑罐的寻觅功能。
    也因此，空宁的心情好了许多。就连家里那个笑吟吟的女妖怪，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恶了。
    想到这里，空宁举起筷子，想要夹口菜吃。却在此时，雅间内却突然飘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嗯？幽香？
    空宁精神猛地一震，意识立刻清明。
    这一次的他甚至不需要神秘黑罐护持，体内的妖力微微流转、便破除了雅间内的迷幻术。
    在他看来，这迷幻术粗糙无比，远远及不上梦貘的天赋神通、镜花水月来得精妙。
    只是空宁的其他同事却没有空宁这么厉害，此时全都昏睡过去。要么趴在桌子上、或者向后仰头靠在椅子上，全都呼呼大睡。
    而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进来，见到窗边的空宁死死的盯着他、并没有被幻术迷倒，女孩也不惊讶，反倒是点头道。
    “不愧是能以凡人之躯、斩杀妖魔的高手……空宁捕头，婉儿有礼了。”
    穿着一身白色衣裙、黑丝长发披肩垂落，背着一口古剑的少女规规矩矩的朝着空宁福了一礼，很有礼貌。
    虽然在空宁看起来，这一礼福得蹩脚无比，比石勇那个粗壮的媳妇儿还蹩脚……
    表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空宁问道：“你是何人？”
    眼前的少女，来历古怪，但却没有任何敌意。且对方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于空宁接触到的妖魔。
    那种中正平和、让人生好感的浩然之气……莫非是传说中的修行者？
    空宁的眼神，顿时热切了起来。
    难道这妖魔肆虐的山兰县，终于有修行者过来斩妖除魔了？
    那岂不是说，他不用再害怕家里的妖怪？可以提前脱离苦海？

 第20章 世道艰难

    空宁的眼神，无比热切。
    这让自称婉儿的白衣少女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心虚：“宁……捕头？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少女说着，还偷偷的整理了一下裙摆，生怕自己有什么形象不妥的地方。
    空宁则笑着站起来，道：“婉儿姑娘从何处而来？是来县城斩妖除魔的吗？如何知道在下的名字？”
    莫非她已经知晓了蝎子精的事？这次是来找空宁配合的？
    空宁立刻想起了法海上门找许仙的故事，而自己和许仙不同。要是有“法海”想斩杀家里的妖怪，他空宁是一万个愿意配合。
    但婉儿的回答，却与空宁的猜想不大一样。
    “是这样的，”少女偷偷看了桌上那些丰盛的饭菜一眼，道：“我在路上遇见了张荣捕头他们，见他们押送妖怪尸体。好奇之下，与他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宁捕头你的事，所以特地来见宁捕头，如有唐突，还望捕头海涵。”
    少女说完，又偷偷的瞥了桌子上的饭菜一眼，咽了咽口水。
    恰在此时，雅间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清楚的“咕噜”声。
    少女的脸，瞬间红了。
    空宁连忙笑道：“婉儿姑娘远道而来，肯定很累了。快坐下快坐下，咱们边吃边谈。”
    说着，空宁拉出一张空椅子，招呼少女坐下。
    这个修仙者，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空宁的热情招呼下，少女有些受宠若惊的坐下，看着面前的这些丰盛饭菜，她迟疑了一下，道：“我可以吗？”
    空宁满脸笑容：“当然当然，婉儿姑娘远来是客。请随意，不必拘谨。”
    说着，空宁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和女孩靠得太近、以免少女放不开。现在看起来，这姑娘啥都好，但是看起来有些内向？而且呆呆的……
    空宁心中吐槽，脸上依旧是热情亲切的笑容。
    这样的笑脸，让少女的紧张缓和了一些。
    她举起筷子，刚要夹菜，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颇为郑重的对空宁道：“婉儿不会白吃这顿饭的，将来一定报答！”
    说完，也不管空宁是何反应，少女就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不再拘谨、飞速的动起了筷子。
    一道又一道的菜，被她迅速的清盘。那饭桌上飞速翻飞的筷子，几乎形成了一道道残影，夹来的菜直接被少女快速的咀嚼、咽了下去。
    一桌十几个菜，不到半刻钟，几乎被少女一扫而空。
    见到这一幕的空宁，有些目瞪口呆。
    这……修仙者吃饭都这么豪放吗？
    待到饭桌上的菜被扫得七七八八了，少女的筷子才停了下来。她放下筷子，用手绢擦了擦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道：“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美食……宁捕头，谢谢你的招待。你真是个好人。”
    少女很认真的道谢。
    空宁则有些无言。这一桌菜也算丰盛吗？只是招待你吃了一顿普通的家常菜，你就大发好人卡……这位姑娘，你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心中吐槽这少女的古怪，空宁面上依旧是亲切的笑容，道：“婉儿姑娘此次来山兰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饭吃完，自然该谈正事了。
    少女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宁捕头，你可知你如今的处境很危险？”
    “哦？”空宁坐直了身子，问道：“请婉儿姑娘细说。”
    少女一脸严肃的道：“虽然宁捕头武艺高强、连杀两只妖魔。但那两只妖怪，却只是修为低下的寻常小妖，算不得狠角色。”
    “而这小小的山兰县城里，却有一堆比那两只小妖还要强大的妖魔存在。”
    “我还在城外时，远远的便看到此处妖气冲天、邪气凛然。走进县城后，更是心神压抑，入目所及之处、尽皆妖气弥漫。”
    “我推测，这县城里起码有十头以上的妖怪。且其中甚至可能有三百年道行以上的大妖！”
    “宁捕头身处如此险恶之地，又斩杀过两只妖魔、万众瞩目，随时都可能被妖魔袭击、遭遇危险啊！”
    “所以我此次来山兰县城，是想带宁捕头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外出避难的。”
    “我玄天剑宗乃玄门正道，天剑诀锐利无双。而宁捕头尚未修行、便能以凡人之躯斩杀妖邪，天资卓绝。若肯入我玄天剑宗，修行天剑诀，未来必将前途广大、斩妖除魔不在话下。”
    “不知宁捕头可愿随婉儿离去？”
    少女一脸期待的看着空宁。
    空宁则诧异的望着她，没想到这姑娘居然是上门来收徒的。
    不过玄天剑宗？没听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水平的宗门。
    空宁迟疑着，说道：“虽然我也想跟姑娘走，可是身不由己、如今走不了啊。”
    空宁叹息道：“不瞒婉儿姑娘，在姑娘来县城之前，在下就已经被妖魔袭击了。一只来历莫名的蝎子精，假托婚嫁之名住进我家，还在我体内留下了妖卵。”
    “我若是离开，那蝎子精必然震怒、拿我家中二老泄愤。但婉儿姑娘若是能请动师门长辈，斩杀此妖邪，那情况便不一样了。”
    空宁看出眼前的少女修为不高，从气息来看，应该也就与他仿佛。就算比他强，也强得有限。
    这样的修仙菜鸟是斗不过蝎子精的，只能请对方的师门长辈出手。
    如果这玄天剑宗真能杀了蝎子精、帮空宁脱离苦海，那加入这个宗门也不是不行。
    然而空宁的话说完后，少女的脸色便微微一僵。
    “已……已经被袭击了？”女孩问道：“宁捕头，那害你的蝎子精是何情况？可以详细说说吗？”
    空宁便叹息着、将自己受其蒙骗，与其恋爱结婚、最后被其产下妖卵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而少女听完了这个故事后，表情有些绝望。
    “能化成人形，起码就有一百年的道行。”
    “还能在活人体内产下妖卵、行李代桃僵之法，没有两百年道行做不到。”
    “还不知道她能不能飞天……如果能飞天遁地，起码便有三百年道行。”
    “宁捕头，袭击你的这个蝎子精……是个大妖怪啊！婉儿不是她的对手，可能帮不了你了。”
    少女的绝望，让空宁有些诧异。
    虽然对方斗不过蝎子精这件事，空宁早已察觉到。
    可你斗不过，可以喊师门长辈啊，何必如此绝望？难道……
    空宁心中一突，道：“婉儿姑娘，冒昧的问一下，你们玄天剑宗……有几人？”
    少女竖起一根食指，苦涩道：“一人……玄天剑宗，如今仅剩婉儿一人。所以婉儿也没有什么师门长辈……抱歉，宁捕头，婉儿好像来晚了。”
    少女有些自责。
    空宁心中无言，但仍不放弃希望，道：“那婉儿姑娘可曾认识修行界的长辈？若是能动用门派的关系、请那些与玄天剑宗交好的前辈来此地斩妖除魔，或许可行？”
    空宁试探性的给出一个建议。
    少女却无言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最后才道。
    “让宁捕头失望了，婉儿并非玄天剑宗的入室弟子。事实上，玄天剑宗早在二十年前便覆灭，宗门上下皆被妖魔残杀，连宗门主峰都被魔怪铲平。”
    “婉儿是八年前在山中迷路，偶然发现了长老们当初留下的密室，因此获得天剑诀的传承。此后在山中苦修八载，如今才初次下山，听闻宁捕头的事迹后，便想邀宁捕头一同修行、重振玄天剑宗威名。”
    “至于门派关系，或是与宗门交好的前辈……这些是没有的。就算有，大概也死在二十年前宗门覆灭的浩劫中了。”
    “根据宗门留下的典籍，二十年前的神州大地上发生过巨大浩劫。群魔并起、道消魔长，有数的几个玄门大派，不是被妖魔覆灭、便是被妖魔围攻。”
    “虽然玄天剑宗并非最晚覆灭的，但如今二十载过去，其他玄门正宗就算还存在，情况大概也远不如前了。”
    “否则这县城之中，何至于如此群魔乱舞？”
    “婉儿甚至猜测，连城隍阴司也出了问题。山兰县地处偏僻，或许情况还稍微好一些。”
    “外面那些广阔大城，情况会更加混乱。”
    说到这里，少女再次叹气，一脸苦涩：“宁捕头，世道艰难、人道坎坷啊。”

 第21章 少女婉儿

    雅间内，无声沉默。
    名为婉儿的少女，表情苦涩、默默无言。
    空宁则心中震惊彷徨，默默消化着新得到的信息。
    二十年前的巨大浩劫……玄门正道接连覆灭……道消魔长……
    他之前的猜测，竟然成真了！
    山兰县之所以群魔乱舞，是因为正道修行者全部死绝？无人降妖除魔！
    甚至看起来，山兰县这样的情况还算好的？最起码县城里的凡人还能安居乐业，不知道妖魔的存在，过着家畜一般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从女孩透露的信息来看，这玄天剑宗似乎也是当世顶尖的宗门，却依旧被妖魔覆灭了。那其他门派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
    就算还有门徒活过那场浩劫，大概也跟这玄天剑宗类似，门丁凋零、破败凄惨。
    甚至可能连门派传承都彻底断绝，门人全灭……
    怪不得妖怪们肆无忌惮，想杀人就杀人、想害人就害人，小小一个县城妖气冲天、完全不怕路过的高人斩妖伏魔、不加丝毫掩饰。
    原来是玄门正道的高人死光了，这些妖怪自然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这一刻的空宁，终于明白苏妍那句警告的份量了。
    妖怪的世界，的确不是凡人有资格探知的。越了解、便越绝望啊……
    雅间内，空宁面容苦涩、怔怔无言。
    原本见到修仙者的欣喜，瞬间被更绝望的情绪覆盖。
    最开始，他以为自己穿越到普通的古代，幸福美满、无忧无虑的活了十一载。直到新婚之夜，娘子在他体内产下妖卵，空宁才意识到了世间有妖魔鬼怪。
    但那时的空宁，也只是以为自己所处的世界，类似于志怪传奇中仙魔妖神共存。自己只是一时运气差，成了撞见妖怪的倒霉虫，还可以期待路过的法海救救自己。
    或者靠神秘黑罐解决了家里的妖精后，去找一处修仙门派拜师，从此开启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朝游北海暮苍梧的快活人生。长生不老、游戏红尘，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也不枉穿越一遭。
    但现在遇到了真正的修仙者，才知道世道大变、道消魔长，法海们全死光了，只有妖怪们留在大地上肆无忌惮。什么长生不老、游戏红尘，全都成了梦幻泡影。
    在这样险恶的世道中生存，怕是连活下去都足够艰难了，还怎么快活得起来？
    这还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啊。
    空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婉儿姑娘，你毁了一个无知少年的美好幻想啊……”
    空宁的感慨，让少女怔了一下。
    “啊？”婉儿有些茫然。
    空宁则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我们继续正题好了。既然事不可为，婉儿姑娘还要收在下入玄天剑宗吗？我家中那只母老虎，可是很可怕的。”
    “要是让她知道婉儿姑娘想拐跑我，我觉得后果会很严重。”
    空宁想劝这姑娘跑路。
    虽然这丫头毁了他对修仙的美好憧憬，实力还弱、根本斗不过蝎子精，但人家也没义务帮空宁斩妖除魔不是？
    山兰县城如此危险，还是劝这小姑娘早点跑路好。
    虽然你这山中迷路、撞见古老传承，得到无上武学的经历很有主角之姿。但这种套路，已经是旧时代的主角了。
    这种旧时代的主角，是斗不过苏妍这种新时代妖怪的。
    反正空宁有神秘黑罐，依靠黑罐的诡异能力猥琐发育，早晚可以与苏妍硬碰硬，没必要拖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修仙菜鸟下水。
    但婉儿却摇了摇头，道：“宁捕头此言差矣，婉儿乃玄天剑宗当世唯一传人。既然接受了师门传承，便不能堕了师门威风。”
    “那蝎子精虽然可怕，却也不能吓走婉儿。”
    “婉儿此次下山，便是存了斩妖除魔、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的决心，岂能见到妖怪就跑？”
    “因此我决定住下来，小心查探、慢慢摸清城中妖怪们的成色，再伺机而动。”
    “至于宁捕头家里的那只妖精，婉儿也会尽力的。五个月的时间还早，或许这五个月里，婉儿能够想到万全之策、帮宁捕头脱离苦海。”
    “因此宁捕头切勿绝望，莫要行极端之事。”
    说着，少女担忧的看向了空宁，补充道：“纵然最后事不可为，但想要保住宁捕头一家人性命，却也不是难事。所以宁捕头莫要慌张。”
    “时局艰难，却正好显我辈风骨。宁捕头以凡人之躯斩杀妖魔，前途不可限量。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未来必然是通天坦途……嗯，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少女说着，道：“捕头的诸位同僚快醒了，婉儿不便多待。宁捕头若是还有疑虑、或是需要帮助，可以去城南小陌的田氏废宅找我，婉儿会一直住在那里。”
    说完，这个来得无比突兀的少女，如今走得也无比突兀，根本不给空宁开口挽留的机会，直接翻窗跳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毫无淑女仪态的背影，看得空宁微微无言。
    心中再次确认，这丫头，的确不太聪明……
    他分明是想劝她离开，怎么就被她理解成心怀绝望、想要破罐破摔呢？
    临走前还特意说了一通话来安慰空宁……
    空宁无言的摇了摇头，坐回了椅子上。
    此时，幻术渐渐消退，雅间内呼呼大睡的捕快们陆续醒来。大家全都哈哈大笑，继续之前的话题，对自己的突然昏睡没有任何察觉。
    而空宁，则笑着应付诸位同事，心中却思绪万千。
    这个名叫婉儿的少女突然造访，可是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惊喜”啊。
    对方透露出的庞大信息，现在还让空宁心神不宁、难以冷静。
    原本想着解决了家中的蝎子精后，便出去走走、看能不能修仙求道的空宁，如今必须得从长计议了。
    这个世界如此危险、妖魔肆虐，那么解决了蝎子精后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小小的一个山兰县便如此恐怖，外界的情况又将如何？
    还有那婉儿提到的玄天剑宗……既然对方执意留下，那么是不是找个机会去问问她所谓的天剑诀？
    如今的空宁空有一身妖力，却没什么绝学傍身。
    这个少女若是愿意传授他修仙法决，空宁倒是不介意加入所谓的玄天剑宗。
    反正这门派从上到下，就只有一人。

 第22章 慈母严父

    一顿晚饭，就在衙门同事们欢快的笑声中结束。
    空宁若无其事的笑着与诸位同事道别后，骑着枣黄马往槐树巷的家中而去。
    虽然他心中还要诸多疑虑和问题，想要与那名叫婉儿的姑娘谈谈。但此时已经天黑，再不回家的话，谁知道家里的妖怪会不会出来找他？
    要是他与婉儿接头的画面，刚好被蝎子精撞见……那样的局面，空宁哪怕只是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还是明天再去找那姑娘吧。
    心中打定主意，空宁骑着枣黄马摇摇缓缓的穿街过巷，朝着槐树巷而去。
    夜幕下的山兰县城，阴暗静谧。
    空荡荡的街道上，仅有寥寥几道人影游荡。因为贫穷而舍不得点灯的绝大多数屋子，漆黑一片。
    放眼望去，漆黑夜幕下的县城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火在照亮。
    一道道漆黑的影子坐在阴影中纳凉、窃窃私语，没有高声说话的习惯。曾经的空宁很喜欢这种安静，如今看在眼中，却莫名的觉得惊悚。
    这满城的老百姓，哪怕在夜晚屋外纳凉时，也绝不高声攀谈、只会窃窃私语。似乎声音大了，会招来什么恐怖的东西。
    而骑着干瘦枣黄马在城中招摇过市的空宁，似乎吸引了一双双诡异的眼睛注视。
    那树荫下、房门后、水沟中……恍惚间，好像有无数双眼眸在看着他。
    莫名的，让人头皮发麻。
    直到空宁骑着枣黄马来到了槐树巷，见到了家门口那株巨大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树叶摇颤，才稍微心安了一些。
    老槐树下，爹和娘正在纳凉。
    一个似曾相识的魁梧壮汉，正面色愤怒的对空宁的父亲说些什么。
    空宁出现在巷口时，借着清冷的月光、看到了壮汉身上的伤。
    这壮汉像是患了什么恶疾一样，浑身上下布满了漆黑诡异的伤口。脸上、背上、手臂、腿……零零落落的漆黑伤痕，足足有八处，看起来像是某种恶性皮肤病严重到了腐烂的程度，光是看都觉得痛，也不知这壮汉是怎么忍受的。
    空宁出现在巷口时，听到了壮汉愤怒的咆哮。
    “……欺人太甚！你真的不管吗？”
    枣黄马的马蹄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让壮汉猛地一滞，随后回头看向了空宁。
    槐树巷巷口，空宁诧异的看着这陌生的壮汉，总觉得对方莫名的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
    正沉思着，却见那壮汉面色阴沉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空宁诧异的望着这陌生的壮汉，觉得对方也太不礼貌了。
    而且县城里有这个人吗？
    小小的山兰县城，所有的居民空宁都相熟认识，却从未见过这张脸。
    这家伙还对他父亲吼叫……
    翻身下马后，空宁牵着枣黄马来到爹娘面前，皱眉目送那魁梧壮汉的身影离开，道。
    “娘，这家伙谁啊？竟敢来咱们家捣乱。”
    空宁有些不悦。
    满脸慈祥笑容的母亲道：“没什么，一个脾气火爆的朋友而已，没什么恶意。宁儿你忙了一天，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母亲温柔的话语，无论何时都能令空宁的心情迅速平和下来。
    他笑了笑，原本见到有人凶自己父亲的一丝不悦情绪也散了，道：“好的。”
    说完，空宁牵着枣黄马准备进院子。
    却在此时，槐树下沉默的父亲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罕见的主动开口说话：“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见此状况，空宁有些诧异，但还是乖乖的走到了父亲面前坐下。
    清冷的月华下，一阵微风吹过，一家三口头顶的槐树树叶窸窣颤动。
    面无表情的父亲看着空宁，道：“我听说你杀了两只妖怪。”
    “呃……是的，杀了两只妖怪，”空宁有些困惑：“爹，有什么问题吗？”
    这事儿不是十天前发生的吗？父亲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他？您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空宁心中吐槽，面上却不敢显露，依旧恭敬的听老父亲的垂询。
    槐树下，面无表情的父亲道：“你今天回来晚了。以后不要回来这么晚，天黑前给我回家，别在外面鬼混。”
    父亲的语气，严厉而冰冷。
    一旁的母亲则笑道：“你爹在担心你呢……宁儿，你之前杀了两只妖怪，闹得满城皆知。虽然出了大风头，但谁知道那两只妖怪还有没有朋友？万一有别的妖怪想要找你报仇，就危险了。”
    “所以以后早点回家吧，天黑前就回来。你回来晚了，娘心里担忧。”
    严厉的父亲，慈祥的母亲，两位老人的关切，让空宁心中温暖。
    前世的他，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父爱母爱是美梦中才会有的美好之物。
    穿越到这个世界，虽然遍地妖魔、生死系于一线，但有这样关心他的父母，一切都值了。
    空宁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的，爹、娘，我以后天黑前会回来的，不会在外面逗留了。”
    说着，空宁准备起身进屋。
    却在此时，沉默的父亲再次开口了。
    “中元节……”
    槐树下的父亲冷冷的道：“等中元节过了，你天黑了在外面鬼混，我也不会说你。”
    空宁面色诧异，母亲则笑着补充道。
    “你爹的意思是，现在离中元节还有十几天。如果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没有妖怪找上门来，那就证明安全、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所以宁儿，最起码在中元节前稍微忍耐一下吧。中元节前，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在外面过夜、天黑前一定回家，不要让娘担心你……可以吗？”
    娘亲轻柔关切的询问，让空宁心中感动。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宁儿知道，娘和爹不用担心，中元节前，我肯定不会在外面过夜的。”
    向二老认真保证后，空宁才牵着枣黄马进了院子。
    在这个妖魔肆虐、众神绝迹的险恶世界里，他最后的温暖，便是家中的父母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两位老人担心。
    空宁自认在孝顺这一点上，自己还是做得很好的。

 第23章 苏妍叮嘱

    将枣黄马拴好后，空宁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婚房。
    昏黄的油灯下，一袭紫衣的美丽女子正坐在床边封纸包。
    虽然离中元节还有十来天的时间，但节日的气息已经很浓厚了。县城里的许多店铺都开始售卖纸钱纸锭，一些花花绿绿的纸人纸马，也随着中元节的临近出现在街头。
    各家各户，都开始了茶余饭后抽空闲来包纸包的工作。虽然没有一个明确的数量要求，但是给祖宗先人准备的纸包自然是越多越好。
    没有胶水的旧时代，乡民们都是自己煮一锅糨糊出来用。许多孩子便欢腾着，趁着糨糊刚出锅的时候闹腾着要吃。而白日里只要一有空闲，人们便会聚集在凉爽的树荫下、屋檐下，一边闲聊、一边包着自家的纸包。
    这几日空宁骑着枣黄马在街上行走时，放眼望去，整个县城几乎都是这样的场景。
    甚至就连家里的妖怪，都开始封纸包了。
    一叠又一叠的厚厚黄纸，被苏妍封成纸包，再用糨糊糊上封口。这个女妖怪对人类的节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封得很认真。
    空宁进来时，她身边已经堆了一小摞纸包了。
    见空宁进来，正在封纸包的女妖精抬起头来、笑道：“夫君回来了……饿吗？妍儿去给你煮饭。”
    空宁摇了摇头，道：“我和麻六他们在醉仙楼吃过了。”
    苏妍这才点了点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一边封纸包，苏妍问道：“夫君家里往年都要封多少包呢？今年让妍儿帮夫君封好了。”
    这个来历莫名的女妖怪，表现得非常的贤惠。
    或者说，她一直都很贤惠。
    一日三餐，绝不亏待空宁，全都是好吃好喝的美食佳肴。除此之外，洗衣做饭、烧水煮菜、喂养鸡鸭……家中的一切家务，空宁都不需要操心，被伺候得妥妥帖帖。
    就连每次吸空宁的阳气，都要撒娇一样的征询空宁同意，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很尊重空宁一样。
    甚至就连床笫之欢，都表现得主动妖媚、让空宁销魂蚀骨——空宁对这妖怪有极大的心理阴影，根本不敢触碰对方。所以每次都是妖怪主动。
    但这样的贤惠，不过是虚伪的假象罢了。
    七十年的妖魔道行，让空宁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肚子里的妖卵了。
    那妖卵一天天的发育长大、汲取着空宁的血气，待到妖卵成熟时，便是空宁殒命之日。
    眼前的蝎美人虽然看似美好温柔，但温柔的表象下，却藏着阴冷的恶毒。空宁绝不会被其麻痹。
    摇了摇头，空宁道：“我家不过中元节，你弄自己的就好了。”
    在空宁的记忆里，父母是跟亲族断了关系、独自搬到山兰小县城的。每年的中元节，父母是不过的。
    每年城中的其他人开始烧纸时，父母则催促空宁早早的上床歇息。
    因此空宁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十一年了，却还没有正经的过一次中元节。
    见他如此回答，苏妍也不惊讶，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妍儿知道了。”
    说完后，妖女便低下头、继续封纸包了，没有再说话。
    空宁见她如此认真的给死去的家人封纸包，忍不想问妖怪死了真的能收到这钱吗？
    毕竟婉儿说过，阴司城隍出了问题。连婉儿这种修仙菜鸟都知道的事，眼前的妖怪肯定也知道。
    不过最后，空宁还是忍住了作死的冲动、没敢乱说话。
    他把朴刀挂在了墙上，脱下了身上的捕快服，抱着一套干净的常服去后院洗澡了。
    待到空宁洗完澡回来、准备睡觉时，发现婚房里的那些纸包已经堆在了院子的墙角。一身紫衣的苏妍正准备出门。
    见到空宁过来，蝎美人微笑道：“夫君，今夜妍儿不能陪你入睡了。你好好休息，妍儿回来时会尽量不吵醒你的。”
    家中的妖怪，依旧每天夜里都出去，差不多要到拂晓时才回来。
    有几次回来的时候，空宁发现她的衣裙有破损，明显是发生了争斗、且对方的实力不弱。
    妖女回来后、脱了衣服躺进空宁怀里时，空宁时不时的还会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有些血腥味是其他妖物的、气息很混杂，但有些却是苏妍的。
    有几次，空宁无意中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那些伤口中泛着恶毒的妖气，让伤势无法快速的愈合。
    空宁明白，家中的这个女妖怪与县城里的那些妖怪相处得不是很好。
    或者说，争斗愈发的激烈。
    虽然不知道它们到底在争什么，但空宁明智的选择不多问。
    一如既往的点头，空宁假惺惺的道：“小心点。”
    虽然他心里巴不得这妖女死在外面，但对方表面功夫做得好，自己也不能打破这虚假的表面和平不是。
    苏妍微微一笑，道：“夫君放心，妍儿没事的。那些家伙，土鸡瓦狗罢了，不值一提。”
    说着，苏妍准备出门。
    却在出门前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对了夫君，最近这些日子没事的话，天黑了不要在外面逗留哈。”
    “中元节快到了，城里也越来越危险了。”
    “那些妖怪受规矩所限，或许不会对你轻易出手，但其他东西就未必了。”
    “所以天黑前一定要回家，不要跟今晚一样在外面应酬了。”
    “妍儿很担心你呢。”
    蝎美人温柔关切。
    空宁心中冷笑，表情却如常，道：“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中元节前都会在天黑前回家的。”
    目送着紫衣女子消失在门外，空宁心中思量。
    这妖女刚刚的提醒中，似乎蕴藏着某种不祥的信息啊。
    什么叫“其他东西”？
    莫非这山兰县里，除了那些害人的妖怪外，还有别的邪物存在？
    而且刻意强调中元节前，莫非……是鬼？
    中元节将至的这段时间，城里会有恶鬼肆虐？
    站在婚房门口的空宁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感觉到了压力。
    这小小的山兰县，似乎越来越热闹了啊……又是修仙者、又是妖怪，现在连恶鬼好像都要冒出来了。
    看起来，明天真的得去见见那个叫婉儿的姑娘了。
    看看她知不知道中元节的事。

 第24章 血色烟雾

    苏妍离去后，空宁便直接进屋、脱衣上床。
    但却不是睡觉。
    躺在被子里的空宁，默默的搬运体内的妖力，用家传武学修行。虽然妖力的增长聊胜于无，却不敢松懈。
    特别是现在他知晓了这个世界的险恶后，更加不能轻慢修行。
    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中，没有斩妖伏魔的高人能依靠。空宁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直到后半夜，修行得精神疲惫的空宁长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停止了妖力的运转，开始闭眼休息。
    他没有睡太久，拂晓时分便感觉到妖女回来了。
    对方轻手轻脚的打开屋门，换下衣裙、然后躺进被子里。
    空宁对此已经习以为常，翻了个身继续睡。
    鼻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且妖女躺进被子里没有直接抱过来。
    看起来，对方今晚又受伤了。
    越临近中元节，这妖女的伤便越严重，但心情却反而更好。看起来，她与城里妖怪们的争斗有了某种突破性的进展？
    躺在床上的空宁一言不发，继续睡觉。
    直到清晨醒来后，吃了碗苏妍下了面，空宁骑着干瘦枣黄马去衙门点卯。
    如今负责快班点卯的人已经换成了空宁，大家虽然依旧嘻嘻哈哈，却明显对空宁敬重了许多。毕竟空宁板上钉钉的是捕头了，就等张荣那边的消息。
    而白天在衙门里的时间，是空宁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
    没有妖怪在旁边盯着，和同事们吹吹牛、打打牌，有益于身心健康。
    不过今天的空宁点卯结束后，却没有跟同事们一起打牌，而是找了个借口离开衙门、出去了。
    对此，衙门的同僚们也不惊讶。毕竟空宁这些天，几乎天天都在外面瞎逛。
    这是空宁提前做的铺垫，他怀疑家中的妖怪在衙门里有眼线，或是能探知到他的大概方位。所以每天哪怕没事干，空宁都要骑着枣黄马在城里瞎逛。
    这样空宁真的有事离开衙门时，才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今天空宁虽然要去见婉儿，却没有直接往城南那边走。他先骑着马来到了望江河畔，沿着河堤懒懒散散的走了一圈，最后才找了个僻静的地下坐下来。
    意识，沉入了丹田之中。
    在空宁的丹田气海内，一个神秘黑罐无声沉浮着。罐子里的白色雾气，已经积攒完毕，空宁终于可以再次使用黑罐的寻觅能力了。
    这件事，可比去找婉儿重要多了。
    微微凝神后，空宁立刻将体内七十年道行的妖力全部注入了神秘黑罐之中。
    很快，神秘黑罐的盖子轰然打开、冰凉无形的气息以空宁为中心，蔓延向了四面八方，在县城中寻找空宁可以击杀的目标。
    空宁的视野中，再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迷雾。
    笼罩了整个山兰县城的妖气，无处不在。
    但这一次，空宁却发现了些许的不同。
    除了那无处不在的青色妖气外，县城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种淡淡的、阴冷灰雾？
    这灰雾代表了什么？为什么上一次没有见到？
    空宁心中惊诧，却在此时，脑海中轰然一震。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红色烟雾，为他指引目标的方向。
    嗯？红色？
    见到这血红色浓烟的瞬间，空宁微微惊愕。
    为何不是白色？
    他沉心感应了一下神秘黑罐后，明白了一切。
    这一次的寻觅，城中并未找到弱于空宁的妖怪。唯一锁定的，是一个实力强于空宁、但没有对空宁形成压倒性优势的妖物。
    换言之，就是空宁去找这个妖怪厮杀的话，会很危险，但依旧有一定的概率杀死对方。
    而血雾的颜色越深，便代表越危险。
    那么眼前这红得有些发黑的雾气……
    空宁微微无言。
    七十年妖力的他，竟然在城里找不到更弱的妖怪了……难道那食魂妖和梦魇鬼是城里最弱的废渣？
    怪不得苏妍说它们是边缘小角色。
    骑着枣黄马，空宁叹了口气，循着红色烟雾的指引离开了望江河河堤。
    这神秘黑罐的引路是有时间限制的，虽然现在空宁并不打算过去找死，但看看那妖怪的栖身之地在何处、还是有必要的，不能浪费这次的宝贵机会。
    更何况此时的空宁，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他在城南还有个同伙呢。
    就算自己一个人打不过这妖怪，但叫上婉儿那个修仙菜鸟、正义的二打一呢？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
    骑着枣黄马，空宁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了城北的徐家大宅外。
    宽敞但冷清的长街两侧，分别是徐家和吴家的宅邸围墙。
    这两家乃是县城里最有钱的家族，县城里的大多数酒楼、生意都是这两家的产业。空宁他们常去的醉仙楼，就是徐家开的。
    而那指引空宁目标的血色烟雾，如今就消失在徐家那紧闭的大门后面。
    见到这一幕，空宁心中微微一沉。
    妖怪藏在徐府？这可就麻烦了……
    这徐家，在县城里可是头脸人物。他空宁虽然在衙门里有点声望，却只是个小吏，拿捏平民百姓还行，拿捏这种大家族还不够格。
    如果妖怪藏在徐府里，那还真有些棘手。因为空宁不可能像查石盘磨坊那样，直接闯进去查。
    而且徐家人丁兴旺，还有仆役、护院等杂七杂八的人，就算让空宁进去随意查，怕也很难找到妖怪的马脚。
    这次的妖怪比空宁还要强，说不定已经能够化成人形了。不会像上次的食魂妖一样，轻易被空宁逮到。
    骑着枣黄马，慢悠悠的从徐府门口经过，空宁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烦躁。
    县城里的妖怪实力断档，这让他很难受。
    除了食魂妖和梦魇鬼这两个小角色，剩下的竟然都是七十年以上妖力的妖怪。看来之前的他，有些盲目乐观了。
    他还以为城里这么多妖怪，实力跟食魂妖、梦魇鬼差不多的妖怪会不少呢。没想到除了这两个杂鱼外，剩下的都是鲨鱼……
    心中一声叹息，空宁骑着枣黄马慢悠悠的从徐府紧闭的大门口经过，像是散步路过一样，没有进去找死。
    里面的妖怪明显强于他，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最起码，城南的那个小姑娘，还是值得期待的。

 第25章 琼光剑典

    骑着枣黄马，空宁慢悠悠的离开了徐府，朝着城南而去。
    县城的南部，乃是城里最偏僻贫穷的一片区域，有好几片荒芜空地。
    空宁骑着马在一间间低矮的屋舍中穿梭，很快便出现在了一片菜地前。
    穿过这片菜地后再往里走一段小路，便是田氏废宅了。
    这田氏，曾经也是县城里有头有脸的小家族，却渐渐人丁凋零。到最后，更是全家都死绝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田氏的废宅，也成了县城里闹鬼传闻最多的地方。
    选择此地藏身，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骑着枣黄马穿过门板早已被人拆了的大门，出现在空宁眼前的，是一个长满了杂草的院子。院子两侧的屋子，全都漆黑冷清，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腐臭味。
    这田氏废宅里的门板、窗户、家具，早就被附近的百姓们拆下来抬走了。如今的田氏废宅，除了一间间空荡的屋子外，什么也没有。
    空宁将枣黄马拴在长满爬山虎的照壁旁，挎着朴刀朝里面走去。
    穿过最外面的两个院子后，见到了坐在第三个院子里修行的少女。
    这个院子与前两个院子不同，被打扫过。院子里的那些杂草全被铲掉了，露出了光秃秃的泥地。院子中央的假山上，一身白色衣裙的少女正盘膝闭目、炼化灵气修行。
    空宁的出现，让少女睁开了双眼，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宁捕头。”
    少女开心的从假山上跳了下来，道：“我等你很久了。”
    说着，少女热情的拉着空宁道：“我们现在开始吗？我昨夜整理了一下，有几部合适的剑诀可以传授给你，你打算先学哪部？”
    少女一开口就要传功，完全不把空宁当外人。
    空宁微微无语：“那个……直接就传功？不用走什么流程吗？”
    这样的询问，让少女怔了一下：“啊？流程？什么流程？”
    “……”空宁无言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确认对方不是开玩笑。
    这姑娘跑来找他加入门派，却什么流程都不走，直接传功？
    试探性的，空宁问道：“敢问婉儿姑娘，你让我加入玄天剑宗……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加入？”
    空宁还以为，这小丫头是打算收他为徒、或是代师收徒呢。
    现在看起来，好像没猜对？
    空宁的困惑注视中，少女恍然点头：“哦哦哦，我懂了。宁捕头是想通了、决定加入玄天剑宗吗？这倒也行，虽然我不是入室弟子，也没有师父，不能代表玄天剑宗收徒。”
    “但宁捕头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样拜在玄天剑宗门下、修行天剑诀。”
    “只是现在不行。”
    少女道：“天剑诀锐意无双，宁捕头若是要学，必须先废除体内的武者真气、从零开始。可宁捕头武学已入化境、能斩杀妖魔，若是散去真气，必定本源受损，没个十天半月休养不回来。”
    “一旦宁捕头散功，本源受损需要休养的虚弱模样，绝对瞒不了家里的妖魔。若是让她发现宁捕头修行玄门正宗的功法，会有危险临头。”
    “所以在解决那妖怪的威胁前，宁捕头不能修行真正的修仙功法，我打算先传授宁捕头剑道口诀。”
    “我这里有三部剑道口诀，虽不是玄天剑宗的传承，但也是一等一的剑诀。宁捕头可以用来参悟入门，若是能够有所领悟、登堂入室，婉儿再传你天剑诀……宁捕头你觉得如何？”
    少女说完，紧张的等待空宁的回答。
    空宁听了，微微皱眉。
    修行天剑诀要废掉原本的修为？
    空宁听到这个说法后，便不打算修行所谓的天剑诀了。他那七十年的妖力来之不易，且神秘黑罐傍身，用不着依赖所谓的修行功法。
    空宁需要的，只是修行者斗法御敌的术法。
    这姑娘的提议，倒是刚好与空宁的需求暗合。
    因此空宁笑道：“没问题，那我先学习婉儿姑娘说的那三部剑诀吧……不知道是哪三部剑诀？”
    少女道：“宁捕头请看。”
    说着，少女取出了三枚翡翠玉简。每一片玉简，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将三枚翡翠玉简递给了空宁，少女道：“这三部剑诀，分别是《雷剑术》、《苍炎剑诀》，以及《琼光剑典》。”
    “并非我玄天剑宗的传承，但能出现在密室之中、与天剑诀并存，皆是顶尖剑谱。”
    “宁捕头可以一一尝试，能学会哪一部、便学哪一部，”少女道：“剑诀修行，是需要机缘的。如果这三部剑诀宁捕头都学不了，那我们再想办法。”
    少女最后的话，让空宁愣了一下。
    “能学哪部就学哪部？”这么随便的吗？还是说这三部剑诀真的很难，能学会其中任意一部都是撞大运？
    拿着手中的三枚玉简，空宁问道：“敢问婉儿姑娘，这该如何使用？”
    少女道：“这传功玉简有两种用法，最常见的是注入一丝灵气、便可阅读里面的剑诀内容，慢慢参悟。”
    “不过这种方法不适合宁捕头，你家中有妖怪环视，不能让她知晓玉简的存在。”
    “所以我们用第二种办法，直接汲取传功玉简中的灵力、将其内蕴灵力吸收，便能直接入门、且剑诀的内容也会映在心中、可以随时忆起。”
    “此乃速成之法，因此需要资质、天赋、相性等苛刻要求。宁捕头可以一一尝试，看看这三部剑诀哪一部能与你相合。”
    少女的建议，让空宁表情古怪：“直接吸里面的灵力？那吸完后……”
    “没错，灵力被吸尽后，这传功玉简便废了，”少女面色平静的笑道：“不过宁捕头如果真能废掉这三枚玉简中的任意一枚，对此时的我们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最起码证明宁捕头有修仙悟剑的天分。”
    少女很大方，连这种明显宝贵的传功玉简都愿意送给空宁。
    不过直接吸收里面的灵气吗……
    捏着三枚遇见的空宁沉心感应了一下，正打算按少女说的办法去做，却在此时，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突然产生了某种反应。
    空宁心中，微微一动。
    “敢问婉儿姑娘，这三部剑诀里，哪一部威能最大？”空宁笑着问道。
    少女想了想，道：“这三部剑诀都是顶尖剑谱、相差不大。但若说威能最大的话……嗯，应该是这《琼光剑典》。宁捕头可以先从《琼光剑典》开始，《琼光剑典》也是最难入门的。”
    少女说完，空宁便点了点头。
    单手握住《琼光剑典》的那枚玉简后，空宁立刻沉心感应丹田内的神秘黑罐。气海中的妖力流转间，那神秘黑罐再次轰然打开。
    空宁手中的传功玉简，顿时发出了淡淡的青光。一缕缕温和的灵韵之气从玉简中流出、穿过空宁的经络，最后进入了空宁丹田中的神秘黑罐内。
    一旁，看到这一幕的少女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这么快？
    在她的认知中，就算空宁的资质、心性等都符合传功玉简的要求，也需要一刻钟以上的时间慢慢沟通唤醒传功玉简，才能吸收里面的灵力。
    可空宁刚拿起玉简，便直接吸收了，连唤醒传功玉简都不需要。
    ——莫非眼前的宁捕头，是亿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
    不然这反常识的一幕，根本无法解释啊！

 第26章 剑道天才

    院子里，少女目瞪口呆，完全被这反常识的一幕惊到了。
    而空宁，则不断汲取着手中玉简的灵力。他手里的那枚玉简，肉眼可见的变得光芒黯淡、神韵消亡。
    一刻钟不到，空宁手中的这枚传功玉简彻底褪变成一片普通的玉，再无丝毫灵韵之气。
    旁观的少女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震撼莫名。
    这宁捕头不但拿起玉简就开始感悟其中的剑意，还这么快就吸尽玉简内的灵气、一刻钟不到就入门。这……这绝对是亿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啊！
    原本因自己天赋卓绝、八年修行便小有所成、所以有着些许骄傲的少女，此时彻底被打击到了。
    她的天赋已经算是万中无一了，可跟眼前的宁捕头比起来……人比人得死啊！
    少女微微有些受打击。
    “宁捕头……”
    少女喃喃道，想要询问眼前男子情况。
    然而开口后，她却突然发现了眼前男子的异常。
    这宁捕头吸尽了玉简的灵气后，竟然还在沉思感悟？
    可按理说，被传功玉简强行灌注了海量的信息后，不是应该头昏脑涨、赶快坐下来休息吗？宁捕头吸尽了传功玉简内的信息，竟然还在感悟？
    这是什么情况？
    少女再次瞪大了眼睛。
    而此时空宁的体内，神秘黑罐吸收了传功玉简的所有灵力后，盖子迅速的合上。丹田气海中悬浮的神秘黑罐，开始剧烈抖动起来，竟然开始炼化传功玉简的灵力。
    十数个呼吸后，神秘黑罐的盖子再次飞起、有温润清凉的气息从罐子里流淌了出来。
    那一刻，空宁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轰然一震，眼前似乎看到了漫天星辰、无尽星光。
    一道又一道璀璨的剑芒，在视野中飞速划过，宛如璀璨的流星。
    森然冰冷的剑气，更是在他体内纵横激荡。
    属于《琼光剑典》的所有剑道真意，在空宁心间流淌。
    一道道剑招、一式式剑诀……所有的剑诀真意，在空宁的意识中翻腾、拆解，被他迅速的掌握、铭记、熟练。
    当空宁再次睁开双眼、意识回归现实世界时，看到的，是瞪着眼睛、紧张而好奇的看着他的少女。
    而他的体内，森然冰冷的剑意酝酿到了极致、在筋脉中疯狂流淌。
    他，竟然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彻底掌握了整部《琼光剑典》？
    意识到这一点的空宁，心中震撼。神秘黑罐的炼化能力，也太不讲道理吧！
    完全掌握了这部剑典所有奥义的空宁，清楚的知道这《琼光剑典》的修行难度有多高。
    毫不夸张的说，是许多庸才苦修一辈子都难以入门的顶尖剑谱。
    可他竟然半个时辰不到，就做到了无数剑道天才怕耗尽一生都难以参悟到的大成境界……
    睁开眼的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中猛地飞出两道森然剑芒，将体内流淌的那一丝原初剑意倾泻而出。
    空宁前方的假山，瞬间被剑气扫过。坚固无比的石山表面，出现一道细小的缝隙，这条发丝般粗细的缝隙看似微小、却将整个假山分为了两半。
    且断口光滑如镜。
    见到这一幕的空宁，缓缓的呼出了胸腔中的气息。
    琼光剑气，果真锐利无比。他甚至没有催动妖力，只是单纯的倾斜出剑意、便有如此强的杀伤力，若是以妖力催动剑诀杀敌，真不知是怎样的可怕场面。
    他目前最大的短板、缺少御敌之术的缺陷，此刻终于补完。
    空宁看向了一旁的少女，郑重的道谢。
    “多谢婉儿姑娘，空……呃……”
    话刚说到一半的空宁，就被眼前少女的模样给吓到了。
    此时的白衣少女眼珠爆凸、小嘴张大、正目瞪口呆的瞪着他。那惊恐的表情，跟见到鬼一样。
    空宁被吓了一跳。
    “婉儿姑娘？”空宁紧张的后退了一步，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小姑娘有什么隐疾吗？怎么突发恶疾啊……
    而空宁的声音，将震撼中的少女惊醒。
    少女回过神来，再次看向眼前的空宁，又看了看剑意扫过的假山。
    刚才那飞出的两道剑芒，她看得真切。身为天剑诀唯一传人，她的剑道修为并不低，一眼就能看出这剑意的凝视恐怖。
    可传功玉简虽然能速成，但不是只能入门吗？
    怎么宁捕头半个时辰不到，就直接《琼光剑典》大成了啊！
    这简直离谱！
    亿万中无一的剑道天才，都不足以形容此人的天赋了。
    完全是空前绝后、亘古绝今！
    特别是这宁捕头，还不是什么剑道前辈、隐士高人，没有任何剑修基础。他今日之前，甚至连修行者的世界都不知道。
    初次接触剑道，便能将一部《琼光剑典》领悟修行至大成境界……
    在空宁错愕的目光中，少女激动的扑过来、一把抓住了空宁的手，道：“宁捕头！我一定要把你从那个女妖怪的手里救出来！我发誓！”
    “你这样的绝世天才，绝不能死在这种妖怪的手里。”
    “哪怕拼了婉儿这条命，婉儿也要帮你脱离苦海！”
    “现今的苦难世道，正需要宁捕头这样的绝世天才来荡涤妖邪、镇压一切魔啊！”
    少女无比的激动，似乎已经看到了一尊不世出的绝世天骄剑气纵横、扫荡八荒妖邪、重铸人间大道的未来景象了。
    空宁则有些痛。
    手痛。
    “那个……婉儿姑娘，你松手……你先松手！”空宁奋力的挣扎着，最后不得不动用体内的妖力，才从少女的巨大力道中挣脱出来。
    再晚一点，他感觉自己的手骨就要被这失态的小丫头捏碎了。
    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这依旧激动的少女，空宁道：“这不过是个巧合，我不是什么剑道天才，你冷静一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这小丫头看起来文文静静、呆呆傻傻的，怎么劲儿这么大啊。
    他七十年的妖力，险些没扛住这小丫头的一捏、手骨差点被捏碎。
    看来以后得跟这丫头保持一点距离，保不齐她哪次一个激动，就给空宁身上留下点伤疤了。

 第27章 背着妻子跟别的女孩

    激动的少女，渐渐冷静了下来。
    但看向空宁的眼神，依旧热切。
    “宁捕头，你家里的那个女妖精我已经见过了。”
    少女说道：“昨夜我一直埋伏在槐树巷附近，亲眼目睹那妖怪从你家里出来、消失在县城的街巷中。”
    “以婉儿的判断，她能飞天御空，起码有三百年的道行，非常棘手。”
    “但我们并非没有希望。”
    “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宁捕头只需要稳住那妖怪、不让她察觉到异常，我们便可以图谋后续了。”
    少女帮空宁打气。
    空宁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想了想，他问道：“不知婉儿姑娘现在是什么修为？与我家中的那只妖怪相比……嗯，相差多少？”
    空宁尽量委婉一点。但这件事很重要，不得不提前摸底。
    少女则面色微微尴尬，道：“那个……婉儿现在是天门境，距离炼空境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纯论修为的话，暂时斗不过三百年道行的妖魔。”
    说完，怕空宁失去信心，少女连忙补充道：“虽然正面交手婉儿暂时打不过她，但只要给婉儿一段时间，最起码能带宁捕头全家悄悄逃走。”
    “宁捕头肚子里的妖卵，婉儿也可以想办法解决。”
    “所以宁捕头不必担心。”
    “而且五个月的时间还很长，婉儿说不定能够在这段时间内突破到炼空境，所以宁捕头不用害怕，婉儿绝对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坑你的。”
    少女努力的保证着。
    虽然这样的保证，略显无力。
    空宁则困惑道：“天门境？炼空境？还请婉儿姑娘详解，在下对修行实在一无所知。”
    少女点头道：“这是自然……所谓天门境，乃是修行的一种说法。”
    “有词曰，一撞天门金光现，法身闹花坐凡体。炼精化气、凝练法身，超脱凡体，这便是天门境。”
    “随后便是炼空境，乘风御虚履平川，万里长空若展臂。到达炼空境，便可冯虚御风、飞天遁地，天地之大皆可去得。”
    “这样的修为，换算到妖魔之中，大概相当于三百年以上的道行。”
    “婉儿如今便是天门境，距离炼空境尚有一小段距离，不过……唔……”
    少女说到这里，有些犹豫。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道：“不过什么？”
    少女的表情，微微挣扎，似乎有什么秘密犹豫着要不要跟空宁说。
    但最终，少女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婉儿只是想告诉宁捕头，家中的妖物无需担心，婉儿有十成的把握，不会让她害了宁捕头性命。”
    少女对此事，表现得很有自信。
    虽然空宁不清楚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自信。从气息看，她的实力也就跟空宁仿佛，相当于妖魔七八十年左右的道行，跟苏妍这种三百年的大妖差得远。
    但对方身上有秘密，空宁便也不会追问。
    因此空宁把话题引开：“对了，婉儿姑娘，你昨晚潜伏在槐树巷附近看到了我家的那只妖怪……她没发现你吗？”
    空宁感到好奇。
    按理说，双方实力差距这么大，这小姑娘居然能避过苏妍的感知？空宁七十年的妖魔道行，感知灵绝就很敏锐了，苏妍绝对在他之上。
    婉儿则笑道：“宁捕头无需担心，婉儿师门的潜息之术独步天下，即便与那妖怪正面撞见、她也觉察不到我是修行者。不然婉儿也不可能在这个妖魔环视的县城中安稳住下。”
    “倒是宁捕头需要多加小心，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天黑前尽量不要在外逗留。中元节将至，县城里的阴森鬼气越见浓郁，随时可能有恶鬼出现。”
    “如果婉儿没有猜错的话，此地的城隍阴司，必然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化。”
    “只是婉儿初来乍到、尚不清楚此地的阴司是何种情况，还得继续查探。但保险起见，宁捕头天黑前还是尽早回家吧。”
    少女认真的提醒。
    空宁点头道：“我家里的妖怪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中元节前、天黑后不要在外面逗留。果真是与恶鬼有关吗……婉儿姑娘，如果中元节真的会有恶鬼出来肆虐，会很难对付吗？”
    此时的空宁，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县城里的妖怪都比他强，他对付不了。那么恶鬼呢？
    如果中元节真的有恶鬼出来害人，那么斩杀了恶鬼、将其炼化，大概也能增强修为。
    而且可以预见，这些恶鬼应该不会很可怕。毕竟每年都有中元节，城里却从未出过大乱子，证明局势一直都在那群妖怪的掌握之中。
    自己打不过妖怪，难道还斗不过恶鬼吗？
    而少女的回答，也与空宁的猜想相同。
    “恶鬼倒是不难对付，”婉儿道：“寻常恶鬼，怕是见到宁捕头都要跑。就算是积年老鬼，一般也成不了气候。”
    “只是此地阴司地脉阴气紊乱，鬼门关内的恶鬼怕是不在少数。宁捕头万金之躯，不该涉险，只要等中元节过后、鬼门关闭，便安全了。”
    “中元节前的这些夜晚，婉儿也会在城中寻找那些提前跑出来的恶鬼、将其斩杀，护佑此地安宁。”
    少女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眼前这个亘古绝今的剑道天才，将其安全带出山兰县这个危险之地。
    但空宁却眼前一亮：“婉儿姑娘夜里会在城里寻找恶鬼斩杀吗？不知在下可否跟着一起？斩妖除魔，人人有责，空某虽然斗不过妖魔、但帮忙斩杀恶灵，还是应该助力的。”
    见少女想要拒绝，空宁立刻道：“我既然决定修行，早晚便要与妖邪争斗。如今与婉儿姑娘一起杀几只恶鬼、打打下手，提前积累经验，这样将来真的与妖魔争斗时，方能心中有底。”
    “如果一直躲在安稳的幕后、不涉风雨，谈何进步？”
    空宁据理力争，有理有据。
    婉儿却摇头道：“宁捕头误会了，我不是担心宁捕头的安全。有婉儿在，寻常恶鬼不足为惧。”
    “婉儿担心的是宁捕头家里的妖怪……那妖怪盯得这么紧，捕头如何找到借口出来呢？”
    空宁则微微一笑，道：“婉儿姑娘有所不知，那妖怪每天夜里都会出去，直到拂晓才回来。我只需在她出门后再走、她归家前回家，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第28章 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

    空宁的提议，最终得到了女孩的认可。
    婉儿答应发现城中有厉鬼后，便会通知空宁、夜里两人再去联手诛鬼。
    顺便，空宁告诉她、城北的徐府可能有妖怪，让小姑娘帮忙留意一下。
    这小丫头的潜息之术的确不凡，连苏妍都能瞒过，城里大概没有能看破她行迹的妖怪了。让她去监视徐府的妖怪，空宁很放心。
    虽然现在空宁不是那妖怪的对手，但如果能提前知道那妖魔的身份，或许可以考虑使点阴招。
    空宁如今将《琼光剑典》大成，原本最大的弱点、没有御敌手段这项被补全。且琼光剑气威力强大，七十年的妖魔道行催动，说不定连一百年道行的普通妖魔都能碰一碰。
    毕竟普通妖魔可没有这种顶尖的传承。
    连婉儿都自信她能斩杀一百年道行的妖魔，空宁自认不比她弱多少。再加上两人合力，真找到机会、斩杀一只略强于他们的妖怪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如果说寻常妖魔的妖术相当于棍棒长刀，那空宁和婉儿修行的剑诀杀伤力，便相当于哒哒哒的加特林、还是冒蓝火的那种。
    剑气的强大，可以略微抹平实力上的差距。
    不过空宁一般来说，不愿做太冒险的事。所以还是打算先猎杀城里的那些恶鬼，稳步提升自己的实力，再考虑去对付徐府里藏着的妖怪。
    命只有一条，在有更稳妥选择的情况下，没必要去冒险。
    院子里，空宁与少女详细的讨论了一些后续的细节后，便互相道别了。
    他不想在此地逗留太久，怕家里的妖怪发现什么异常。
    虽然空宁已经大致确认那妖怪不能锁定他的位置，但行事，还是尽量稳妥的好。
    骑着枣黄马离开废弃的田氏旧宅后，空宁回到了县衙。
    衙门里，诸位同僚全都懒洋洋的坐在屋檐下吃西瓜。见到空宁回来，纷纷招呼他。
    此时已是午时，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
    空宁他们坐下院子里吃了会儿瓜，去附近的醉仙楼吃了顿午饭，然后就回班房继续打牌。
    中元节将至，城里的居民们都忙碌了起来，因此衙门的事儿也少了许多。
    虽然平日里就没什么事要做，但这段时日尤为清闲。
    空宁却没有加入同僚们一起打牌，而是坐在屋檐下翻看一本借来的书。
    这本书只是一本普通的寻常话本小说，内容并不吸引人。空宁名为看书，实际上是在沉心感悟《琼光剑典》的剑意。
    神秘黑罐的炼化能力，让他只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这部剑典修至大成。
    如今的空宁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以及跃跃欲试的冲动，想找个目标好好试试自己的剑气。
    这种感觉，大概类似于八岁孩童在野地里捡到一根又直又长的棍子……
    不过城里处处是妖怪，大成的琼光剑气威力又太强，空宁不敢随便施展。担心出现那种随手劈个石头，结果石头上残留的剑痕引起妖怪们警惕、然后城里妖怪们到处传有绝世高手来山兰县的乌龙事件。
    如今的他，还是得韬光养晦才行。
    不过剑气虽然不能随意施展，但我在意识世界里来回感悟，这总不影响吧？
    此时的空宁，就像得到新奇的玩具一样，迫不及待的将那已经大成的琼光剑典在意识中不断拆解，一招一招的推衍剑意。
    虽然不能直接施展剑气过瘾，但这种脑内推衍对空宁这种修行菜鸟来说，已经足够新奇了。
    两世为人，空宁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玄幻的东西。
    屋檐下这一坐，便是一下午。直到夕阳西下、衙门放衙了，空宁才随着那群从班房里出来的同僚们起身离开。
    “今晚去醉仙楼？还是去春风楼？还是先去醉仙楼再去春风楼？”
    “去吹雨楼吧，次次都去春风楼，腰有点受不住。偶尔听听小曲儿，有益身心健康。”
    诸位同事们商量着晚上的花销去处。
    如今正是七月初，众人手中钱粮颇足，正是花天酒地的好时光。
    但空宁却摆了摆手，道：“你们去你们去，我今天就不跟大家去热闹了。”
    对此，众人都表示理解。
    毕竟家里有个美娇娘，刚成婚、新婚燕尔的，谁想去逛青楼啊？青楼里的那些姑娘加起来，都不如空宁家中的新婚妻子漂亮。
    目送空宁骑着枣黄马回家的背影，众捕快呵呵直乐，然后勾肩搭背的去吹雨楼了。
    而空宁则踏着夕阳的余晖、朝着槐树巷而去。
    家门口的大槐树下，父母一如既往的坐在那里纳凉。
    空宁打了个招呼后，便牵着马进了院子。厨房中，正飘散着饭菜的香味。
    一身紫衣的苏妍探出一个脑袋，笑着道：“夫君回来了。稍等，晚饭马上就好。”
    空宁看着眼前女子那长得惊人的脖子慢慢缩回去的诡异画面，眼皮微微一跳，却也没说什么，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把枣黄马牵进了马棚。
    坐在屋里没等多久，苏妍便笑吟吟的端着饭菜进来了。
    四菜一汤，丰盛而美味。
    苏妍笑着帮空宁盛饭，道：“夫君多吃点，补补身子。”
    如今的空宁，已经能够做到心平气和的与这妖怪相处了。大家的表面功夫都做得好，看起来也就相敬如宾。
    只是苏妍刚把饭碗端过来，脸上的笑容便微微一滞，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夫君……”
    笑容收敛的苏妍突然凑了过来，脸与空宁相距不到一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空宁，道：“你身上……怎么好像有女人的气味啊？”
    空宁心头，猛地一颤，手中的碗险些没拿稳。
    某种冰冷的恶寒，瞬间爬上了他的脊背。
    ——靠！什么情况？这妖女嗅觉这么敏锐？婉儿只是早上抓了他的手一下，都过去一整天了，这妖女都能嗅到气味？
    这也太离谱了吧！
    你到底是蝎子精还是猎犬精啊！
    心中慌得不行，空宁脸上却勉强维持着镇定，道：“女人的气味？你在说什么？我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的气味？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衙门里，不信你去问麻六王胡他们。”
    空宁表现出了一个男人强大的心理素质，说话声音都不带颤的，看起来无比镇静。

 第29章 问心无愧

    屋子里，一时沉默。
    空宁面色如常、淡定自若，心中却慌得要死。
    这种情况，可比出轨被抓到还要可怕啊。
    婉儿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一名修仙者。
    要是让苏妍知道空宁暗地里联络了修仙者，鬼知道这个来报仇的妖怪会是什么反应。
    如今的空宁之所以还能安稳的活着，不过是得益于妖女那种猫捉老鼠、随意戏耍的心态。她想要慢慢折磨戏耍空宁，让空宁一天天绝望、到最后彻底崩溃，玩够了再杀空宁。
    若是妖怪发现她不再占据绝对的主动、空宁随时可能跑……空宁毫不怀疑这妖女会直接把他砍了报仇。
    因此空宁心中说不慌，是假的。
    此时的他，甚至比发现苏妍是妖怪时还要紧张。
    而一向笑吟吟的苏妍，此时也罕见的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皱眉上下打量着空宁。
    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女子的鼻翼嗡动、轻轻的呼吸着空宁身上的味道。
    “夫君，真的好像有女孩子的味道呢……”
    苏妍冰凉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空宁的肩膀上，然后不断往下，搭在了空宁的手腕上，道：“好像就是这里。夫君和那个女孩子双手紧握？还是她握着夫君的手呢？”
    苏妍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冰冷的笑容。
    “好端端，一个小姑娘握着你的手做什么？不知道礼义廉耻、男女有别吗？”
    “还是说，夫君觉得妍儿不够好、所以打算纳房妾室？如果是这样，那妍儿可得好好帮夫君考察一下才行。”
    “万一夫君被坏女人给骗了，那可就糟糕了……夫君你觉得呢？”
    “明日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位姑娘？”
    苏妍脸上的笑容，很亲切、甜美。
    空宁却脊背发寒。
    这妖女，难道真的察觉到婉儿的存在了？
    连婉儿握了他的手都知道，这也太恐怖了吧。
    难道这妖女其实一直在跟踪他、看到了他跟婉儿接头？
    不……不太可能，如果她看到了我跟婉儿接头，立刻就跳出来斩杀婉儿了。或者是我下班回家，一开门就看到婉儿的尸体才对……这妖怪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可能等我坐下来吃饭才发难。
    所以，真的是婉儿留下的气息？
    她只是握了一下我的手，这妖女就能嗅到气味？
    这嗅觉也太离谱了吧！
    空宁心头发寒，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衙门里，根本没出去，不可能有女人握过我的手。”
    空宁死鸭子嘴硬，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能抖露出多少信息。
    果然，苏妍的脸上微微一笑，道：“夫君真是大骗子呢……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谎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眉毛都不眨一下。”
    “你一整天基本都待在衙门没错，可早上的时候却出去过一段时间。大概午时才回来，在外面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时间，夫君去了哪儿呢？”
    苏妍微笑道：“不知是县城里的哪家姑娘，成了夫君的避风港湾？”
    “夫君这么强壮，又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施展……那个女孩的嗓子，现在肯定沙哑干涩吧？”
    苏妍笑容甜美，空宁心中却微微一冷。
    果然！这妖女在县衙里安插了眼线！
    之前对付梦魇鬼的时候，他就有了这种猜想。当时空宁明明没有通知家里，这妖女却擅自带着饭来了，好像早知道空宁当天晚上不回家一样。
    如今果然证实了空宁的猜想，衙门里有妖怪的眼线，帮妖怪监视空宁的动向。
    那么衙门里的谁会是这妖女的眼线呢？
    空宁心中思量，面色却如常，道：“你让人监视我？！”
    苏妍甜美一笑，道：“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妍儿那是担心你嘛。城里这么危险，如果没人帮妍儿看着夫君的话，妍儿会很担心的。”
    你是担心我趁机跑路吧！
    空宁心中冷笑。
    之前他去衙门上班的时候，这妖怪完全不担心他跑路，这让空宁猜想妖怪或许会暗中跟踪、或是有什么手段探查空宁的方位。
    但斩杀梦魇鬼和食魂妖时的试探，让空宁确信这妖女不知道他的大概方位、无法定位他。
    如今才确定，是妖怪在衙门里安插了眼线，监视空宁的一举一动。
    甚至可以设想，这妖女很可能不止安插了一个眼线。
    除了衙门里，怕是县城的各个出入口、这妖女都安插有眼线。如果空宁有任何想要孤身逃跑的心思，怕是刚跑出城门，这妖女就追上来了。
    还好自己这段时间韬光养晦，哪怕得到了神秘黑罐襄助、以及大成的《琼光剑典》都没有得意忘形，从未在人前显露异常，否则家里的妖怪说不定已经发现了异常。
    空宁缓缓的道：“我不过是寻常的去街上逛了逛，早上气温最佳、不冷不热，所以骑着马在城里散散步。至于什么找姑娘、纳妾……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可以保证，我没有跟县城里任何一家姑娘眉来眼去，更没有去找什么避风港湾。”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空宁行得正、站得直！问心无愧！”
    空宁面色镇定、慨然自若。
    想要继续试探这妖女对他的监视，到了哪种程度。是否知道他去了城南。
    而苏妍则与空宁微笑着对视半晌后，见空宁始终不露怯，女子这才笑了起来。
    坐在了空宁对面。
    “夫君很有自信呢……好吧，那我们吃饭，吃完饭妍儿就知道了。”
    说完，这妖怪真的端起碗开始吃起了晚饭。
    空宁心中有些困惑。
    什么叫吃完饭就知道了？这顿饭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
    皱眉看着碗里的米饭，还有桌上的菜，以及对面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饭的女人，空宁微微沉默。
    而很快，空宁便知道了。
    这顿晚饭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吃完晚饭后要做的事情。
    喜字已经脱落的窗户内，天还未黑，便响起了一阵吱呀作响的床板摇颤声。
    足足响了半个时辰。
    待到夜幕降临、月华满天时，那屋里才响起了女子懒洋洋的甜美声音。
    “唔……妍儿相信夫君了。”
    “夫君的确没有在外面找女人呢……”
    “元阳精气很足……”
    “看起来，夫君还没有铸成大错。这真是太好了。”
    “要是夫君把宝贵的元阳精气给了别的女人，妍儿可是会很伤心的呢。”

 第30章 家庭和睦

    婚床上，空宁躺在被单里，微微气喘。
    虽然与妖怪同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今夜特别累。他隐约间，感觉自己体内某种气息被这妖女给吸走了。
    让他精疲力竭。
    大概是所谓的元阳精气？
    看起来，这妖女每次主动同房、都是有利可图啊。只是以前她吸得很克制，所以空宁无从察觉、还以为这妖女只是单纯的贪图他的美色。
    但这一次，妖女吸的元阳精气太多了，让空宁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清楚，这是妖女在警告他。
    对方察觉到了他手腕上有女人留下的气息，但是空宁体内的元阳精气没有受损，妖女也就作罢了，不打算深究是哪个女人想蝎口夺食。
    ——看起来，这妖女最近挺忙？
    不然以对方表现出来的性子，若是有空，必然是要刨根问底到最后才肯罢休的。
    而且这妖女每天夜里出门的时间越来越早、回来得也越来越晚了，负伤的次数更是比之前多了。
    这还真是……离谱！
    我特么跟女人有肌肤接触你都能嗅到，你是属狗的吗？
    看来以后跟婉儿见面的时候，得提醒这个冒失的小丫头，别再扑过来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扑过来倒是轻松、可我回家却有生命危险啊。
    四肢长伸的躺在婚床上，空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疲惫无比。
    穿好衣裙、整理了发髻的妖女已经出门了，空宁再次独守空房。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突发危机，总算是勉强度过了。
    夜幕下，空宁渐渐陷入了沉睡。
    院子外的巨大槐树，在月光下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清凉的夜风吹来，槐树的树叶窸窣作响。
    那坐在槐树下的两位老人同时抬头，看着一身紫衣的女子从院子里走出、消失在夜晚的阴影里。
    满头白发的慈祥母亲叹息道：“宁儿又受苦了。”
    一旁的父亲冷哼一声，继续翻看手里那本泛黄的旧书，没有说话。
    母亲见到这样的反应，有些不喜，生气的将那本泛黄的旧书抢了过来，道：“看看看看，就知道看……天天看，你能看出个什么花来？宁儿都被妖怪折磨成这样了，你就无动于衷吗！”
    书被抢走，面目阴冷的中年男人顿时坐直了身子、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给我！”
    中年男人的声音，愠怒而阴狠，择人欲噬、眼神凶戾而渗人。
    然而他对面的中年妇人却毫不畏惧的回瞪着他，抓着那本旧书，丝毫不让。
    月光下，巨大的槐树似乎被狂风席卷了、树梢剧烈抖动了起来。然而槐树巷附近，明明没有任何风。
    足足过了半刻钟，那巨大的槐树才恢复了平静、不再抖动。
    树下的中年男人，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妻子，道：“他夜夜笙歌，有个三百年道行的蝎子帮他销魂蚀骨、共度良宵……这叫什么受苦？找遍整个山兰县，没有第二个男人比他过得爽。”
    说完，父亲又愤怒的补充道：“把书还给我！”
    母亲冷冷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将那本泛黄的破书丢了过去。
    看着父亲捡起了那本书继续翻看，她心疼的望着院子里的方向，道：“不行，我不能再看着宁儿受苦了。”
    满头白发的母亲站了起来，道：“我要帮他！”
    说着，她朝院子走去。
    却在此时，头顶的巨大槐树哗啦作响，掉下了一片片青翠的树叶、刚好落在她面前。
    她身后的中年男人，已经放下了书、站了起来，面目狂躁。
    “你敢！”
    一片片青翠的槐树叶，在院门口舞动，泛着阴冷的气息。
    面目阴鸷的男人寒声道：“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夜风中飞舞的槐树叶，越来越多了。
    空气，也越来越寒冷。
    明明是七月盛夏，不远处的小河沟里，水面竟然开始结冰。
    停在院门口的母亲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父亲。
    慈祥和蔼的母亲，阴鸷狂躁的父亲，两人目光对视、却是彼此都不相让。
    头顶掉落下来的槐树叶，越来越多。阴鸷的父亲，身上的气息愈发寒冷。
    见到如此景象，母亲缓缓的坐回了自己的石凳上，道。
    “我不过是想帮宁儿而已，又没什么坏心思，你何必这么激动？”慈祥的母亲，满脸笑容，道：“小心气坏了身子。”
    父亲冷哼了一声，缓缓的坐回了自己的石凳上，继续翻看手中的旧书，没有搭理眼前的妇人。
    槐树下响起的，是母亲那轻柔和蔼的声音。
    “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但你关心宁儿，我又何尝不在乎他？”
    “况且中元节快到了，城里愈发混乱。你天天坐在这里，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咱们那个儿媳妇，可不是善茬，好像来头很大的样子。”
    “宁儿招惹了她，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放下其它、先帮宁儿脱离危险，才能考虑以后。”
    “你觉得呢？”
    母亲的声音，温柔和蔼、充满了让人心安宁的力量。
    然而她对面的父亲，却脸色冷漠、头都不抬一下，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继续翻看那本泛黄的旧书。
    见到如此场景，母亲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
    “你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每日干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去做，又能改变什么？”
    “中元节快到了，可今年不同往年。城里来了这么个讨厌的儿媳妇捣乱，局势早已失控，今年不可能再让你轻易蒙混过关了。”
    “你就算熬得过中元节，还能熬得过重阳？”
    “你很清楚的，再不做出改变，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槐树下，母亲声音轻柔的劝诫着，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从她的建议。
    然而那翻看旧书的父亲却面色阴鸷、不为所动。
    只是冷冷的道：“你敢动空宁，我就把你的手打断！”
    父亲眼神冰冷。
    母亲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好笑啊。说得你好像对宁儿很关心似的……真是让我恶心。”
    “你也让我恶心！”

 第31章 中元将至

    空宁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好像看到父亲和母亲在吵架。但它们在吵什么，却完全不知道。
    清晨醒来时，只感觉浑身疲惫。
    甚至比昨晚被吸了元阳精气后的感觉还要累——难道那妖女后半夜回来后，又吸了我的精气？
    空宁表情古怪的看着那端着小米粥进来的妻子，没敢多问。
    今天的苏妍，看起来很开心，走路都哼着轻快的小曲儿，似乎遇见了什么喜事。
    空宁知道，这妖怪肯定是有了某种突破性的进展。
    但对方不开口提，他也不打算多问。
    一种莫名的压抑紧张感，一直弥漫在空宁的心头，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
    但空宁却不知道这种古怪紧张感的来源。
    他尽量平静的喝完了碗中的米粥，换上了捕快服，牵着枣黄马朝着衙门而去。
    打算离家里这个妖女远远的。
    然而走出院子后，那种莫名的紧张感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强烈了。
    这让空宁心中发慌。
    清晨的阳光下，家门口的槐树下，掉了一地的树叶。
    坐在凳子上看书的父亲，似乎有些疲惫，虽然依旧阴鸷冷漠，但精神状态却明显不如往常。
    倒是满头白发的母亲，依旧慈祥和蔼，甚至感觉有些精神奕奕，与疲惫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到空宁牵着马出来，母亲微笑道：“宁儿，去衙门了啊。”
    “嗯，去衙门点卯了，”空宁点头道：“娘，爹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吗？”
    空宁担心的看着精神疲乏的父亲，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对此，面容阴鸷的父亲毫无反应、继续翻看他手里的书，完全不搭理关心他的空宁。
    倒是母亲慈祥的笑道：“没事的，你爹这是老毛病了。每年中元节快到的时候，它都这样，过完中元节就好了。”
    空宁哦了一声，又看了槐树下坐着的父亲一眼，没有再多问。
    的确，每年中元节前后，父亲都会精神不佳。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早晨的父亲，却特别疲累。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状态。
    而且家门口的槐树掉了一地的树叶？怎么回事？槐树不是四季常青吗？就算秋天到了也不会掉叶子，更别说现在还没到秋天。
    空宁心中惊讶，临走前特地看了看家门口的大槐树。
    阳光下，这株大槐树看起来一切如常。但不知是不是空宁的错觉，他感觉这槐树好像也挺累的样子……真是邪门了。
    昨晚被吸了太多元阳精气，出幻觉了吗？
    家里的那个妖怪，果然可怕啊。
    病恹恹的骑着枣黄马来到衙门，有气无力的点了卯，空宁便找个角落靠着、闭目眼神。
    今天太累了，不想出去闲逛。反正也没事干。
    婉儿虽然就在城南，但如非必要、空宁不想过去，防止见面太频繁了被家中妖怪发现。
    短时间内，他暂时没有事做。
    无论是徐府的妖怪，还是去斩杀城里的恶鬼，都需要等婉儿的消息。
    或是等神秘黑罐里的白色雾气积攒。
    空宁有一种直觉，如今将《琼光剑典》大成的他，已经不用害怕徐府里面的那只妖怪了。
    下一次再使用神秘黑罐的寻觅能力，指向徐府的雾气或许就不是血雾、而是白雾……
    但这也只是猜想，空宁还需要继续等待，等待神秘黑罐里的雾气积满。
    而就在这样的等待中，时间飞速流逝。
    空宁每日按时上下班，天黑前放衙回家，吃一顿妖怪做的晚餐，然后上床睡觉，没有丝毫异常。
    而家中的妖怪，依旧每天晚上都要出门、风雨无阻。
    并且她出门的时间越来越早，以前差不多要三更才出门，现在基本天刚黑就走。
    拂晓前回来时，受伤的次数也变多了、且伤口也比之前要严重得多。有时候早起给空宁准备早餐时，身上的伤口都还没有完全愈合，看起来触目惊心。
    不过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心情越来越好。而苏妍心情越好，便意味着县城里的那些妖怪过得很不好。
    有时候空宁忍不住想，如果山兰县的这些土著妖怪够给力、能直接把苏妍这蝎子精给杀了，他是不是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只可惜，这样的期待始终没有成真。
    山兰县城里的那群妖物，虽然能在苏妍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却始终无法对苏妍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别说杀死她了。
    废物得不行。
    时间，来到七月初五的这天。
    放衙时走出衙门的空宁，见到对面醉仙楼屋顶的飞檐上，立着一只紫色的小鸟儿。
    空宁见到那只小鸟的瞬间，那小小的鸟儿便无声的消散了。
    这是之前他与婉儿约定的暗号，如果发现城中有恶鬼现身，婉儿便会用这样的手段通知他。
    空宁心中激动，毕竟这是这些天来，第一次收到婉儿的暗号。
    不过他依旧要维持着平常的模样，下班回家，和家中的妖怪一起吃晚饭。
    很快，天黑了，一身蓝色衣裙的妖女踏着夜色离开了家门，去找城里的其他妖怪麻烦。
    而空宁则躺在床上，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直到县城的夜晚已经彻底静了下来，这才悄无声息的从床上下来，披上衣服、直奔城南。
    夜幕下，空宁的身影在屋舍间飞速闪过。
    七十年的妖魔道行加持下，本就能飞檐走壁的空宁，不到一刻钟便赶到了城南小陌间的田氏废宅，比奔马还要快。
    清冷的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女正盘膝坐在假山上修行。
    见到空宁过来，少女睁开双眼、微微一笑：“宁捕头，我们开始吧。”
    虽然空宁姓空，但所有人都叫他宁捕头，这让空宁有些无语。
    不过此时自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空宁道：“城中有恶鬼现身吗？”
    少女点了点头，道：“中元将至，城中阴气愈发浓重。这些天我一直暗中查探，终于找到一只提前跑出鬼门关的恶灵。”
    “虽然实力不算太强，但正好用来给宁捕头练手……好了，我们走吧。速战速决，不要耽搁太久。”
    “中元将至，这城里的妖怪们最近似乎无比躁动，争斗愈发尖锐。”
    “我们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第32章 机遇凶险

    跟随在少女身后，空宁迅速的离开了长满杂草的田氏旧宅。
    有了少女的指引，他们很快来到了城中一处阴气浓烈的所在，春风楼的后院。
    在这里，有一只恶鬼潜藏在娼妓之中、偷偷吸食嫖客的阳气。
    而这恶鬼也如婉儿说的那样，实力不算强。少女施法将它逼出屋子、恶鬼飞上夜空时，早已准备妥当的空宁直接一道剑气横扫。
    那恶鬼便化作溃散的阴气消亡了，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同时，空宁丹田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炼化灵气，为空宁增加了七年的道行。
    七年道行……
    看着月光下恶鬼消散的影迹，空宁有些无言。
    能给如今的他增加七年道行，这恶鬼绝非善茬。如果是得到神秘黑罐前的自己，怕是撞见这恶鬼就要被秒杀。
    毕竟这恶鬼，不像食魂妖那种本体羸弱的妖物好应付。
    但无论恶鬼实力如何，在锋锐无比的琼光剑气横扫之下，却连一招都扛不住……这《琼光剑典》，果真强大无匹啊。
    甚至就连婉儿目睹了空宁斩杀恶鬼的画面，都不由得啧啧惊叹。
    “宁捕头好强的剑气……”
    空宁的第一次斩鬼，就这样简单的落下了帷幕。
    不过他们遇到的这只恶鬼本就不算强大，轻松是理所应当的。
    没有过多的耽搁，斩杀了春风楼里的那只恶鬼后，空宁便与少女道别，迅速的赶回了槐树巷、躺回了屋子里。
    而此时，甚至还没到三更。
    躺在床上的空宁，却心绪翻腾不休、难以平静。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头，但婉儿却告知了空宁许多信息。
    如今的山兰县虽然看似平静，但实际上暗潮汹涌。每天晚上，那群妖怪的争斗都很激烈。
    但诡异的是，少女找遍了整个山兰县城，都找不到妖怪们拼杀的战场。只是通过感应城里妖气的变化，能够确认那些妖怪每晚都在厮杀，且厮杀得似乎越发惨烈。
    这几天的夜里，少女亲自感应到两股强大的妖气消亡了。
    而除了妖怪的厮杀以外，县城里越来越浓郁的阴森死气，也让少女不安。
    少女直言，就算是中元节将至、鬼门大开，县城里也不该有这么强烈的阴气才对。
    更别说现在的县城里连鬼都没有几只，阴气却已经浓郁到这种程度，完全超乎常理、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少女推测，很可能是阴司城隍里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在中元节这一天显现，所以才会有如此浓烈的阴森死气。
    只是少女去城北的城隍庙看过了，却一无所获。
    山兰县城北、距离城墙大约两里的山坳中，的确有一个破落的城隍庙。在空宁的记忆中，那是一个近乎荒废的地方。
    荒凉破败，巨大的牌坊上长满了青苔。庙宇的外墙上满是裂痕，有几处甚至塌陷下来、露出了墙内杂草丛生的景象。
    几间大殿，也全都空荡荒寂。屋顶屋内都长满了杂草，有几处房梁甚至被压塌了、将殿内破败的景象暴露在了天光之中。
    甚至就连城隍庙主殿中、城隍老爷的泥塑神像都倒了。不但倒了，那位城隍老爷的神像甚至还缺了一个脑袋。栽倒在地上的巨大泥塑上满是灰尘和蛛网，不翼而飞的脑袋更是让它那脏污残破的无头泥塑略显惊悚。
    宛如一具恐怖的、无头巨人的尸体。
    少女说她在城隍庙内外逛了一圈，发现香火之气早已断绝，通神之术呼唤阴司诸位神灵时，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偏僻的山兰县城隍阴司，大概早已破灭，从城隍爷到下面的阴司各殿、尽皆消亡。
    甚至连阴司大门，少女都无法进入。
    对于阴司内的状况，她只能猜想。
    少女相信，如今的山兰县阴司之中，必然恶鬼肆虐。这么多年来，山兰县惨死的那些恶灵都无人压制，恶鬼不断吞噬善鬼、如今的阴司必然失去秩序。
    鬼门关后面，怕是挤满了想要冲出来吃人的恶灵。
    若非城里的这群妖怪已经划定了地盘、圈养了全城活人，怕是中元一至、鬼门大开，山兰县城就要变成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但今年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少女忧虑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山兰县来了一个三百年道行的蝎子精，与城里的妖怪们争斗激烈，连续死了两只修为不俗的妖怪。”
    “如此情况，城里的妖怪们必定焦头烂额、忙于应付那蝎子精。中元节那天，妖怪们怕是再无余力应对阴司里涌出来的恶鬼了。”
    “所以我们不做点什么的话，今年的中元节，山兰县绝对会死很多人……”
    少女讲述的事实，让空宁心头压抑。
    如果少女的推测成真、中元节那天会有源源不断的恶鬼涌出来，那对于空宁来说，既是危险，但也可能是一个机遇。
    他的神秘黑罐，是可以炼化恶鬼的。
    如果自己能够不断斩杀恶鬼，说不定一夜过后、修为便能突飞猛进。所以即将到来的中元节，空宁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那是他的巨大机缘。
    但对于空宁而言，机遇与危险并存。
    可以预见，中元节至、鬼门大开的那一天，家里的妖怪必然会趁机发难、继续找城里那群妖怪的麻烦，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到时候空宁与婉儿在城里斩杀恶鬼的动静，若是引起了这些妖怪的注意……
    “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少女忧心道：“以我们如今的力量，是不能让那些妖怪发现我们的。因此中元节如何诛杀恶鬼、护佑平民，还需从长计议。”
    “而且鬼门关后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我们的猜想，很有可能是错的。”
    少女道：“我最担心的，不是鬼门关里挤满了恶鬼，更担心里面没有多少恶鬼……”
    恶鬼是可以互相吞噬修行的，如果这么多年过去了，鬼关门里已经没剩多少恶鬼了……
    那样的可能，少女哪怕想一下，都觉得害怕。
    “但好消息是那些恶鬼这么多年，都没能影响山兰县的民生。也就是说，恶灵的力量就算再强，整体也是弱于妖怪的。”
    “不会出现过于强大恐怖的存在。”
    “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第33章 虚无之中

    时间，无声流逝。
    七月初五斩杀了那只恶鬼后，空宁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的日常。
    家中的妖怪，对他半夜偷偷溜出去跟女孩碰面的事，并未察觉。
    空宁已经提醒了婉儿，两人不准有身体接触。
    到得七月初七这天下午，空宁放衙回家时，再次看到街对面的醉仙楼屋檐上，有一只紫色的小鸟儿无声消逝。
    ——婉儿又找到恶鬼了？
    空宁心中惊讶。
    上一次婉儿花了好几天才找到恶鬼，这一次却只隔了两天就找到了……看来中元节临近，恶鬼逃出来的概率也越来越大了啊。
    面色如常的回到家中，空宁和家中的妖怪吃了一顿晚饭，然后上床睡觉。床板吱呀响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心情愉悦的苏妍才换上一身红衣、踏着夜色出门。
    空宁则躺在床上又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夜幕下的县城彻底静了下来、才披上衣服悄悄出门。
    与上一次的流程相同，有了少女的提前踩点探查，空宁他们直奔目的地、在城西的一口古井里面斩杀了一只水鬼。
    空宁增加了三年道行。
    这只水鬼，只比上一次春风楼里杀的鬼婴弱一筹，但提供的修为却差了许多。
    修行便是如此，境界越高，需要的妖力便越多。
    空宁早已明白。
    斩杀了水鬼后，空宁与婉儿再次道别、各自回了栖身之所。
    这一次的碰面，婉儿并没有提供更多的有用信息。
    她对山兰县阴司的探索，依旧没有头绪。城里的妖怪们在何处厮杀，也完全没有线索。
    然后，是七月初九，空宁再次接到了少女的信号。
    夜晚，两人同赴城西的旧巷，斩杀了一只恶灵。
    空宁再次增加三年道行。
    随后，是七月初十放衙时，空宁再次接到了少女的信号。
    夜晚两人在山兰县的夜幕下飞速穿梭，先去城南斩杀了一只吊死鬼，又去城北灭杀了一只饿痨鬼。
    斩杀两只恶鬼，空宁一共增加了四年道行。
    七月十一，空宁放衙时同样见到了醉仙楼上的紫色小鸟。
    当夜，斩杀两只恶鬼，增加道行三年。
    连续几天的斩鬼，少女的担忧终于缓和，脸上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越靠近中元节、提前逃出来的恶鬼便越多，且实力也越弱。这对空宁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鬼门关后面的恶鬼数量依旧庞大，就算有强大的恶灵、但数量也不会太多。
    那些强大的恶灵，自有城里的妖怪们对付。山兰县毕竟是妖怪们圈养的血食地盘，不会坐视恶鬼们肆意掠夺，最起码妖怪们会拦住那些强大的恶鬼，不让强大恶鬼造过多的杀孽。
    至于妖怪们无暇理会的那些弱小恶灵，危害不大，且空宁与婉儿便足以应付。
    到得七月十二这天，和家中妖怪吃完早饭便照常去衙门点卯的空宁，发现神秘黑罐内的白色雾气再次积满了。
    他微微有些激动。
    这是验证他掌握了大成的《琼光剑典》后，是不是有资格与徐府妖怪拼杀的机会。
    没有丝毫犹豫，空宁直接使用了神秘黑罐的寻觅能力。体内妖力全部灌入了黑罐之中，随后那些妖力再次从黑罐内流回了空宁体内。
    而飘渺无形的雾气，在空宁的视野中轰然散开、涌向了全城。
    空宁再次进入了那种玄妙的状态，视野中的一切全都蒙上了青色的妖气。城中的妖气，依旧浓烈。
    然而在青色的妖气之间，如今多了一缕缕阴森冰冷的灰色死气。
    相比上一次使用神秘黑罐时看到的景象，如今城里的阴森死气多了十几倍不止，几乎处处都是。
    但空宁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惊慌。他坐在屋檐下、静静的等待着，很快意识便轰然一震。
    视野中，一道白色的雾气不断延伸。
    见到这雾气的颜色，空宁微微一喜。
    白色雾气！
    果然，他已经强于城北徐府的妖怪了！
    琼光剑典，果真威力无穷啊。
    骑着枣黄马，跟着那白色雾气不断在城里穿梭，空宁心中微喜。
    如果能够在中元节前斩杀徐府的那只妖怪，大幅度提升自身的修为，这个中元节他过得会更顺心一些。
    ——但很快，空宁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
    因为那白色雾气指引他的方向，并不是往徐府去的，而是向着城南而去。
    空宁的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城南？什么情况？难道城里来了新的妖怪？
    还是说……神秘黑罐锁定了婉儿这个蠢丫头？
    靠！那特么是我队友啊！
    这黑罐什么成分？怎么连队友都想杀？
    空宁心中无语，原本的喜悦顿时落空。
    如果神秘黑罐锁定的目标是婉儿，那他岂不是浪费了一次宝贵寻觅机会？
    靠！说好的徐府妖怪呢？
    如果这黑罐真打婉儿的主意，为什么上次寻觅的时候没有直接指向婉儿？
    莫不是特地来消遣洒家……
    空宁心中无语，但还是骑着枣黄马跟着白色雾气指引的方向而去。
    很快，便来到了城南角落中的一座石桥前。
    这名叫青板桥的石桥，横跨在望江河上，桥身老旧、许多地方还长着青苔。
    而那指引空宁方向的白色雾气，便延伸到了这里。
    然而空宁骑着马停在桥头时，看到的却是诡异的一幕。
    粗壮的白色雾气，在来到青板桥上后，竟然凭空消失了。指引方向的白雾，就这样突兀的消失在青板桥上的空气之中。
    看到这一幕的空宁有些惊愕。
    这是什么情况？白雾直接消失在这里……难道说，这青板桥上有妖魔潜藏？可青板桥就这么大，那妖怪怎么藏身的？
    空宁站在桥头细心感应，根本感觉不到丝毫妖气或者阴森死气。
    但白雾的确消失在了这里……难道说，这神秘黑罐出bug了？
    空宁心中困惑，又细心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常理，当空宁抵达目的地后，这些白色雾气便会消失。可如今空宁在桥头站了许久，那空气中的白雾也没有消失，而是一直向前、延伸进了虚无之中。
    空宁微微沉默。
    白雾没有消失，证明空宁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可前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这青板桥后面别有洞天不成？

 第34章 所谓鬼市

    清晨的阳光，无声的洒落在荒寂的青板桥上。
    这远离闹市的偏僻所在，周遭空寂无人、死寂无声。
    空宁骑着枣黄马停在青板桥的桥头，沉吟了许久。
    无声涌动的白雾，依旧在前方延伸、但却消失在青板桥上的空气之中。
    或许，这桥上真的别有洞天？
    空宁迟疑着、最终翻身下马，独自朝着桥上走去。
    他体内的妖力，无声运转，随时做好了出手的准备。每一步向前迈出，都充满了警惕与不安，生怕一脚踏进某种特殊诡异的空间，或是桥上有妖怪跳出来杀人。
    然而直到空宁走上桥中央、来到那白色雾气消失的地方，一切却依旧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空宁并没有进入另一片诡异的虚空，也没有什么恐怖恶鬼或是妖怪跳出来伏杀他。
    唯一发生变化的，是那白色的雾气。
    空宁视野中的白色雾气，微微蠕动了起来。却不是直接消散，而是朝着空宁体内回缩。
    很快，白色雾气全部缩回了空宁的丹田之内。
    神秘黑罐内，再次充满了白色雾气，量大概是只差一点就能积满的程度。看起来，这次的寻觅宣告失败。
    但刚才雾气明明指向了前方……
    空宁意识沉入丹田之中、感应了神秘黑罐的状态，随后有些无言。
    这一次神秘黑罐，的确给他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但对方似乎不在这个世界，路指到此处便断了。寻觅失败的白雾只得缩回黑罐之中，等待下次再积满。
    ……也就是说，这青板桥真的通往什么地方不成？
    站在桥头的空宁微微诧异。
    他第一个想到的，乃是城里的妖怪们每次厮杀时、婉儿都找不到的战场。
    难道那些妖怪，就在这青板桥后面的某个特殊空间里厮杀？因为不在凡间了，所以婉儿才找不到？
    如今却被神秘黑罐指出了入口？
    想到这种可能，空宁不敢耽搁，立刻骑着枣黄马穿街过巷、朝着田氏废宅而去。
    这青板桥距离田氏旧宅本就不远，一刻钟不到，空宁便见到了假山上盘膝修行的少女。
    而少女见到空宁罕见的白日造访，有些诧异。
    “宁捕头？你怎么来了？”婉儿从假山上跳了下来，好奇的问道。
    空宁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婉儿姑娘，我刚才巡街时，路过附近的青板桥，感觉桥上似乎藏有邪祟。但我靠近查看后，却一所做获，也不知是不是我弄错了……你要不去看看？”
    空宁的话，让少女很是惊讶。
    “宁捕头你察觉到了邪祟？”
    在少女眼中，这位宁捕头只是武功不俗的凡人，虽然剑道天赋很高，却尚未正式的踏足修行之道。体内的武者血气虽强，却难以应付强大妖物。
    之前空宁能够察觉到城北的徐府里有妖魔隐藏，就已经令少女惊讶了，如今竟然又有收获？
    如果是真的，这灵觉也太敏锐了吧？
    少女立刻直奔青板桥而去。
    而空宁，则留在院子里等少女回来。
    城中藏有苏妍的眼线，但空宁不知是哪些人。因此白日在外时，得避免与少女同时出现。
    反正该给的信息，空宁已经给了，剩下的就交给婉儿这个专业人士去查好了，他去了也帮不到什么。
    在院子里等了两刻钟左右，空宁便见到少女回来了。
    婉儿的脸上，充满了激动振奋。
    “宁捕头，那不是邪祟！”少女激动的说道：“是鬼市！”
    空宁有些诧异：“鬼市？何为鬼市？”
    空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少女便解释道：“所谓鬼市，顾名思义，乃是恶鬼们盘踞的所在。”
    “师门典籍中记载，阴司之中一些偏僻的区域有恶鬼盘踞、名曰鬼市。而鬼市往往位于冥府边界、与人间毗邻，是介于阴间与人界中间的特殊所在。”
    “每当中元节到来之时，恶鬼们便能通过鬼市进入阳间为祸。”
    “在浩劫到来前，阴司城隍统辖冥府。那些积年恶鬼们便躲在鬼市之中，逃避阴司缉拿。”
    “而我这几日的探查，已经确认山兰县阴司彻底覆灭、冥府诸神消亡，就连鬼门关都不复存在。大概是阴司诸神临死前将其彻底关闭、防止阴司恶鬼进入人间。”
    “所以这青板桥后的鬼市，如今是恶鬼们进入县城的唯一入口。中元节那天，恶鬼们会从此处涌入阳间。”
    说到这里，少女略微激动：“而我们现在知道了这入口的位置，便是万分利好！”
    “此处入口狭窄，同时出来的恶灵不会太多。我二人联手，便足以封锁大门。”
    “只要我们中元节堵住这个入口、不让里面的恶灵们爬出来，就能避免城中百姓生灵涂炭！”
    少女情绪激昂、雀跃不已，为这突然降临的喜事而高兴。
    空宁却迟疑着，道：“可阴司之内恶灵盘踞，若是有超出你我能力范围的恶灵从那里出来，我们守在外面，岂不是自寻死路？”
    少女笑着摇头：“宁捕头稍安，待婉儿细说。”
    “中元节到来时、阴司与人间将会重叠，修为强大的恶鬼不需要走大门、便可直接降临人间。就像我们之前斩杀的那几只恶鬼，明明中元节未到、就已经提前逃了出来。”
    “中元节那天，唯有实力不够的恶灵，才需要走这鬼市的通道。”
    “所以我们守在鬼市外，不会撞见太强的恶灵。”
    “而从鬼市这条通道出来的恶灵，虽然实力弱小、但数量庞大，对城中生灵的威胁反而是最大的。毕竟凡人们，没有办法抵御恶灵。”
    “我们守住此处入口、不教那些恶灵爬出来，将它们堵死在鬼市之中，对城中居民来说，便是一件大好事。”
    婉儿道：“宁捕头，现在距离中元还剩三天。”
    “这三天的时间里，我会在鬼市入口设下阵法、提前布置。宁捕头你便待在家中养精蓄锐、休养生息。”
    “待到中元那天夜晚，我们再于青板桥碰头，合力守住鬼市入口。”
    “如今唯一的忧虑，便是宁捕头家中的妖怪。”
    “中元节那天，她必然会有大动作。宁捕头得小心防范，莫让那妖怪察觉到异常才行。”

 第35章 夫君夫君

    少女的计划，非常完美。
    只要堵住这鬼市的入口，数量繁多的恶灵便无法涌入县城。
    不过有一件事，空宁与婉儿都默契的没有提。
    ——那便是强大的恶鬼直接降临、在城中肆虐该怎么办？
    对于此时的两人来说，想要对抗那些强大的恶灵，力有不逮。
    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城中的妖魔。
    毕竟城中的妖魔们圈养了全城凡人做血食，理论上来说，妖魔们不会放任强大恶鬼在城中肆意杀戮。
    当然，就算妖怪们真的不管那些恶鬼，空宁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有多大的力量，便做多大的事，这是世间真理。
    如今的空宁虽然有九十年的妖魔道行了，但相比于城里的那些妖怪，却还差得远。
    他与婉儿道别后，便回到了山兰县衙，继续伪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
    鬼市的发现，对空宁来说，的确是一个好消息。
    只要能够堵住鬼市入口，不断斩杀里面跑出来的恶鬼，这鬼市入口对于空宁来说，就是一个会不断刷怪的练级圣地。
    而且是没有多少难度和危险的那种。
    可以预见，只要度过这次中元节，空宁的修为将会再次暴涨。
    至于家中的妖怪，这些日子越见忙碌，已经没什么空闲折腾空宁了。中元节到来时，恶灵降世、城中必然生乱。
    无论苏妍跟山兰县的那些妖怪有什么冲突，她都不会放过这个捣乱的大好机会。
    三天的时间，飞速流逝。
    县城之中，人们越见忙碌。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祭祖、烧纸的事宜。
    不大的偏僻县城，也因千家万户的忙碌而热闹起来。
    七月十五这天，县衙更是提前半日放衙、午时过后就让众人回家了。
    骑着枣黄马穿街过巷的空宁，看到的是繁华热闹的市集、道路两旁堆满的货物，还有街上摩肩擦踵的涌动人群。
    人们大声的叫喊着、讨价还价，或是有熟识之人停在街头互相寒暄，也有摇摇缓缓的醉汉三五成群的聚在酒楼前划拳、大声唱喝。
    骑在马背上，空宁放眼望去，挤满人的长街上最多的、是蠕动的人头，还有路边堆满的、奇形怪状的纸人纸马、香烛、黄纸。其次便是趁着这个热闹节日出来售卖自家瓜果蔬菜的普通平民，也有人将自家养的鸡鸭拴在路边、等待售卖。
    中元到来，哪怕再抠门吝啬的人家，今夜也要炒几个大菜出来、再打上几两水酒，用来拜祭祖先。所以家家都有杀鸡宰鸭的需求，甚至有人把自家养的小猪仔都牵了出来，插上稻草售卖。
    往日空旷的街道，此时全都挤满了人。大多是来采购晚上祭祖所需食材的，也有许多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摆个地摊、做笔小生意的百姓。
    人们交谈的嘈杂声、鸡鸭的吵闹声，混合着拥挤人群的汗臭味、牲畜身上的臭味，还有动物粪便的气味……诸多味道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七月中旬闷热的天气，空宁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骑着枣黄马，他无奈的穿过人群，想要找条小路尽快回家。
    却在这时，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夫君夫君。”
    人群中响起的呼唤声，赫然是他家里的那个妖怪妻子。
    空宁错愕的循声望去，看到人潮拥挤的街边，一个穿着大红衣裙的女子正开心的朝他招手，并不断的在原地蹦跳、好跳高一点，让空宁能够看到她。
    空宁心中错愕，骑着马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苏妍身前。随后翻身下马，看到苏妍面前拴着三只大公鸡，摆着一篮子鸡蛋。全都插着稻草，代表着售卖品。
    而苏妍则从家里搬了一张小木凳过来，此时正笑吟吟的坐在路边、跟凡人们挤在一起，看着空宁。
    空宁有些愕然：“你怎么在这儿？”
    空宁惊愕诧异，苏妍却满脸笑容，道：“今天是中元节嘛，大家都出来摆地摊卖东西了。妍儿想着家里的大公鸡也长熟了，便牵了几只出来卖、赚点米钱。”
    “我已经卖掉两只了呢！鸡蛋也卖了十五个，赚了好多钱。夫君你看。”
    苏妍喜滋滋的说道，拿着一把铜钱向空宁邀功。
    空宁却微微无语。
    中元节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这个妖怪不是应该去找城里妖物的麻烦吗？跑这儿玩什么过家家？
    虽然知道这妖怪白天很闲、只有晚上才会出门厮杀，可你这也太闲了吧？
    无语的沉默了数秒，空宁才组织了语言道：“你继续，我先回家了。”
    空宁实在不敢多说话，生怕自己忍不住吐槽的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得罪了眼前的妖怪。
    然而空宁转身欲走，苏妍却连忙拉住了他。
    手臂被抓住的那一瞬，空宁条件发生的身体一僵，一丝冰冷寒意爬上了后背。
    “什……什么事？”空宁尽量语气平静的说道。
    转头，却见红衣女子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道：“夫君，妍儿赚了很多钱呢……”
    “……所以？”
    “你不夸夸妍儿吗？”
    “……”
    “如果夫君觉得勉强的话，也没事的，”苏妍一脸失落的道。
    空宁沉默数秒，最终脸上挤出一个干涩的微笑，声音毫无情绪起伏的棒读道：“妍儿真厉害呢，太棒了。”
    苏妍这才喜滋滋的松开了空宁，道：“谢谢夫君。夫君快回家休息吧，家里已经准备好午饭了，夫君回去热一下就行，妍儿下午点再回家煮晚饭。”
    于是，手被松开的空宁骑着枣黄马汇入拥挤的人流、离开了。
    直到走出很远后，他才回头看了那人群中的红衣女子一眼。
    正午的阳光下，那妖怪坐在街边、卖着她养的那几只公鸡，满脸笑容，与身边的凡人交谈着，不见丝毫凶戾之气。
    甚至像是乐在其中，并非演戏。
    而且她演这么一出戏，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所以这妖怪真的很开心？
    为什么？只是因为养的公鸡卖出了钱？
    还是说，这种凡人们的生活，对她来说就像是过家家一样新奇有趣？
    除此之外，空宁想不到别的可能。
    马背上，空宁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没有停留，继续朝槐树巷而去。
    这妖女实力强大、连城中的妖怪们都无法奈何她，自然有玩过家家的闲情逸致和资本。
    可他空宁却不行。
    如今的他，尚处于生死危机之中。
    更何况今夜的中元节，对他来说无比重要，容不得他有丝毫松懈。
    必须全力以赴！
    斩鬼、斩鬼、以及斩鬼！只有趁着今夜斩杀足够多的恶鬼、提升了修为，才能去杀城中的那些妖物，进而成长到能与家中妖怪争斗的程度！
    此时的空宁，说是站在了人生最重要的一道难关前、也完全不为过。
    跃过了这道难关，便鲤鱼化龙，有了与城中妖物们争斗的资本。
    若是失败，实力无法再长进，便只能冒险去找徐府的那个妖怪厮杀、且九死一生！

 第36章 中元节至

    空宁的心情，略微凝重。
    而家中的妖怪，却很是轻松。
    下午她笑嘻嘻的回家时，三只大公鸡已经全部卖出去，一篮子鸡蛋也完全售空。
    拎着空竹篮回来的妖女，一边哼着轻快的歌谣，一边数着手里的钱。
    空宁怀疑，她就是这样一路数着钱过来的……
    “夫君，下午好呀，”妖女还很开心的跟空宁打招呼。
    随后，便是杀鸡煮饭，苏妍做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足足八菜一汤，有鸡有鸭有鱼，全都是硬菜。
    空宁不过中元节，所以省了祭祖的麻烦过程，直接吃饭。
    “夫君，今晚妍儿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要很晚才回来，甚至可能天亮以后才能回来。”
    饭桌上，苏妍笑着为空宁夹了一根鸡腿：“妍儿不在的夜里，夫君一个人要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哦。”
    “中元节、鬼门开，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谚语。今晚的山兰县城，会发生很恐怖的事。”
    “不过夫君不用担心，妍儿已经在家四周堆满了黄纸、留下气息，提前做好了布置。夫君只要待在家中不要出去，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这是很重要的忠告，夫君可不能疏忽大意。”
    苏妍认真的警告空宁。
    而空宁自然从善如流的点头，表示自己会乖乖待在家里、不出去乱跑的。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很快，夜幕降临，吃完晚饭的妖女收拾了饭桌、洗了碗，哼着歌便出门去了。
    空宁则留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夜空中升腾的烟火气逐渐浓烈，并未急着离开。
    院子里散落着一包又一包的黄纸，全都是那妖怪之前封好的纸包。空宁没想到对方封了那么久的纸包，竟然不是拿来烧，而是用来施法。
    以空宁如今的灵觉，可以隐约察觉到一股淡淡的妖气以这些纸包为媒介溢出、笼罩了整个院落。
    不过空宁也清楚，这并非是保护他，只是为了保护他体内的妖卵而已。
    通过婉儿的讲解，空宁已经明白了这妖卵的本质，乃是某种李代桃僵的妖术。
    虽然这些妖卵暂时不会对空宁造成什么损害，但六个月后、妖卵成熟，这些蝎子便能从空宁体内破腹而出。
    且分食空宁这个父体的血肉精华，进而蜕变成妖、拥有灵智。
    否则像苏妍这种级别的妖怪，已经化出了人形，正常的怀孕产子过程是与凡人无异的。不需要产卵，而是怀胎十月才对。
    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目的，她不可能与空宁同房。
    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以空宁的血肉精华来培养新一代的小妖怪。
    “但这种李代桃僵之术的行使代价，很高昂。寻常精怪根本不可能用得出来。”
    婉儿忧虑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回响：“宁捕头的这个妻子，绝对来历不凡、不是善茬。”
    不过婉儿担心的这件事，空宁早已清楚。
    毕竟这苏妍跟那窝蝎子是家人，却实力远超她的家人、有至少三百年的道行，必然是有了某种特殊机缘。
    ——不过来头大又如何？
    他与这妖怪，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难道苏妍来头大，他空宁就乖乖受死不成？
    如今的他，已经能轻易炼化掉体内的妖卵。之所以留着那些妖卵，不过是担心打草惊蛇。
    一旦空宁强到不弱于苏妍的程度，他体内的那几枚妖卵，一个念头便能抹掉。
    坐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直到夜幕深沉，空宁才从后门走出、悄然离开了槐树巷。
    夜幕下的山兰县，处处是燃烧的火光。
    大街小巷的各个角落阴影中，蹲着一群群烧纸、祭祖的人。
    那一簇簇、一丛丛燃烧黄纸的火光，映得周遭暗影中的活人面色蜡黄、阴沉若鬼。升腾的烟火气，更是在城中不断飘散、汇聚，不知去往了何方。
    整个县城充斥着浓烈的烟火气味，刺得人鼻腔不适。
    袅袅的烟雾在夜空中不断扭曲，更像是无数张狰狞的脸在黑暗中蠕动、莫名惊悚。
    空宁踏着漆黑的夜色、在城市的街巷中飞速穿梭。他没有走大道，而是在一间间的屋舍房顶飞身而过。
    快如鬼魅的身影没有惊动任何人，迅速的跨过了大半个县城，来到了城南角落中的青板桥。
    今夜的山兰县没有月亮，阴沉的暗云遮蔽天幕。
    漆黑一片的青板桥上，离地三尺悬浮着一口剑身宽大的古剑。一条条青色的法力锁链，从虚无之中延伸而出、缠在了剑身之上。
    早已提前布置了三天的少女，已经在这鬼市出口布下了森然剑阵、封死周遭的所有虚空。
    一旦那些恶鬼从鬼市中爬出来，遇到的便会是少女提前布好的剑阵。
    而青板桥附近的路口街道，更是施展了驱逐凡人的术法。一旦有凡人路过、便会下意识的想要离开，保证不会有凡人误闯此地。
    婉儿虽然不是玄天剑宗的入室弟子，但凭出色的悟性、以及师门流传的典籍，还是系统的学习了许多有用的小法术。
    不像空宁，除了拿剑气劈人外，就只剩杀食魂妖得到的天赋神通了。
    夜幕下，单脚站在桥墩上的少女见到空宁出现，露出了笑容。
    “宁捕头。”
    空宁点了点头，走到少女身边，问道：“情况如何？”
    中元已至，如今城里的阴森死气浓郁到空宁不用借助神秘黑罐，都能清楚觉察到的程度。
    眼前的这个鬼市出入口，随时可能有恶鬼爬出来。
    不过少女却道：“看起来，它们应该要三更以后才会有动作。”
    夜半三更，鬼门大开，阴司与阳间重叠，强大的恶鬼便会降临此间。
    到时候，城中必然生乱。
    而这鬼市中的恶鬼们，绝对会趁着混乱冲出来残害活人、掠取血食。太早的话，那些恶鬼应该不敢出来，毕竟城中的妖怪不是善茬。
    空宁与婉儿就这样守在青板桥上，等待三更时刻的到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夜色，越发深沉。
    而城中因处处烧纸而飘散的刺鼻烟火气，甚至已经飘到了人烟稀少的青板桥附近。
    却在此时，站在桥墩上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对劲！”
    少女飞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鬼市入口处，单手握住了那剑身宽大的古剑剑柄。
    表情错愕。
    空宁心中一凛，立刻来到少女身边，问道：“发生什么了？”
    剑阵的黯淡光芒中，少女表情茫然：“这鬼市里面……好像空了？”
    少女一脸呆滞的看着空宁，说出了匪夷所思的事实。
    “宁捕头，我感觉不到恶鬼的气息了……”

 第37章 平静山兰

    青板桥上，古剑悬空而立，一条条青色的法力锁链绷直了、落在了虚空之中，结成剑阵封锁了一切。
    然而此时少女的脸上，却表情茫然。
    听到她回答的空宁，更是心头一惊。
    “鬼市空了？！”
    下意识的看向了前方的虚空，虽然空宁感觉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依旧错愕：“你刚刚不是说，里面充满了恶鬼吗？”
    少女布下的这个剑阵，可以隐约觉察到鬼市之中的气息。
    半个时辰前，少女还跟空宁说鬼市里面挤满了恶鬼，阴森死气比之前浓烈了好几倍，必然集结了诸多恶灵。
    可如今却说里面空了？
    空宁一脸愕然。
    少女再次沉心感应了一下，还是一脸沮丧：“的确空了……宁捕头，这鬼市里面的恶鬼，似乎已经跑了。”
    少女的表情，很是震惊。
    空宁也有些傻眼。
    “跑了？它们能跑去哪儿？难道还有别的出口不成？”空宁有些懵。
    少女迟疑了一下，讪讪的道：“会不会是它们不敢出来呀……这城里的妖怪们，其实挺厉害的。或许恶鬼们中元节也不敢出来捣乱。”
    “鬼市只有一个，它们不从这儿出来，便没有别的出口了。”
    少女的猜测，非常异想天开。
    大概连她说完后都觉得扯淡，因此少女又弱弱的补充道：“但鬼市里面的确没有恶鬼的气息了……”
    空宁无言的看着她，道：“婉儿姑娘，冒昧的问一下，你这个剑阵对鬼市里面的气息感应……准吗？”
    这丫头虽然办事基本利索，但很多时候却显得很冒失，而且有些傻乎乎的。因此她若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似乎也不算稀奇。
    而少女却自信的说道：“自然是准的，这剑阵可是师门真传、绝对不会出问题的……吧？”
    然而说到最后，她却连语气都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空宁无语的看着她，沉默了数秒，道：“再等等吧，或许等会儿又能感觉到恶鬼的气息了。”
    现在离三更还有一个时辰，没必要太着急。
    空宁安抚了少女，让她继续感应鬼市中的情况，自己则坐在一旁用家传武学功法修行妖力，等待三更。
    时间，不断流逝。
    城里的阴森死气，愈发浓郁。
    刺鼻的烟火气息，更是四处飘散。
    空宁再次站起身时，已经临近三更了。而那站在古剑前的少女，却依旧眉头紧皱。
    空宁走过来时，少女沮丧的摇头道：“宁捕头，还是感应不到。鬼市里面的恶鬼，应该真的已经离开了……”
    空宁微微沉默，随后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县城。
    漆黑夜幕下，县城中宁静祥和，没有任何动乱发生。如果鬼市里的恶鬼们已经离开了，那么它们会去哪儿呢？
    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它们降临人世的吧？
    ——如果真的有另外入口的话。
    而且此时的县城，安静得有些诡异。
    空宁和婉儿的预想之中，中元节的夜晚，城中必然会发生恐怖的动乱。
    苏妍这只外来的蝎子精，县城里原本的那些妖魔，以及降临县城的恶鬼……这混乱邪恶的三方，必然会将县城变成恐怖杀场。
    甚至就连苏妍出门时，都亲口交代了、说今夜的县城会发生很恐怖的事，让空宁不要出门。
    可现在已经快要三更了，县城却依旧平静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甚至比往日还要平静……
    如果不是空气中越来越浓烈渗人的阴森死气，空宁怕是会以为今夜只是寻常夜晚、中元节还未到。
    可如今临近三更，城中却依旧安静平和、一切如常，不见任何妖魔鬼怪、更没有生灵涂炭、妖物拼杀。
    与之相反的，则是空气中的阴森死气越发浓烈、恐怖。
    那阴森死气，甚至已经浓烈到空宁有些头皮发麻的程度。
    空宁的心中，莫名的泛起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寒意。
    “婉儿姑娘，”空宁看着夜幕下安静的城市，喃喃道：“你还记得我们最初的那个猜想吗？”
    少女愣了一下，道：“宁捕头是说，那个阴司中有无比恐怖恶鬼的猜想？可阴司里有如此多的恶鬼，是不可能出现太强恶灵的。”
    少女说完，空宁却转身看向了她，嘴角微微一抽、皮笑肉不笑的道：“是啊，之前的确有很多恶鬼，可现在不是没有了吗？原本挤满了恶鬼的鬼市，突然空了，这肯定是有原因的……对吧？”
    空宁的笑脸，让少女猛地打了个寒颤。
    “宁捕头你是说……这阴司之中，真的可能有强大恶灵？吞噬了整个鬼市的恶鬼？”
    空宁摇了摇头，道：“一个猜想而已，可能性不大。但不管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强大恶鬼，都可以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此时的鬼市之中，已经空了！”
    空宁的眼睛，看向了前方的鬼市入口。
    在他的视野中，一道白色的雾气不断向延伸，最后消失在了鬼市之内。
    空宁再次使用神秘黑罐的寻觅能力时，白色的武器，依旧指向了前方的鬼市。
    也就是说，神秘黑罐为空宁寻找的那个目标，还在鬼市之内！
    哪怕此时的鬼市，已经空了。
    空宁看向了身旁的婉儿，道：“婉儿姑娘，我打算进鬼市里面看看情况……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吗？”
    空宁笑道：“只要能让我能够穿过鬼市入口、进入那恶鬼盘踞的阴司就行。你掌握的灵幻之术，应该可以做到吧？”
    鬼市里面空了，对于空宁来说，依旧是一个机遇。
    因为那神秘黑罐为他寻觅的目标，就藏在鬼市里。
    之前考虑到鬼市里恶鬼汹汹、空宁暂时放弃了那个目标，打算堵在青板桥上杀恶鬼就足够了，不想进阴间去冒险。
    但如今鬼市空荡、没有恶灵会从此处进来，那么空宁，便只剩最初的目标了。因此他决定按照神秘黑罐的指引，去杀鬼市之中藏着的邪物。
    否则中元一过、鬼门关闭，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去杀鬼市之中的那个目标？
    要是一直卡在这里、无法更进一步，空宁便需要去面对徐府的那只恐怖妖物。
    一想到指向徐府的雾气是红色的，且红得发紫……空宁便不想轻易招惹那里面的玩意儿。
    只是他这个提议，却让少女瞪大了双眼、被吓了一跳。
    “宁捕头你要进鬼市？”
    “一个人？”
    少女激动的道：“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恶鬼盘踞的阴间冥府，而我们连里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能行如此冒险之事！”

 第38章 黑暗孤岛

    少女的情绪无比激动，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怀疑惊愕的眼神，就差把“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这几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空宁却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要进入鬼市……放心，我心中有把握的，婉儿姑娘不必担心。”
    这句话，自然是十足的谎话。
    空宁其实没多少把握。
    只是出于对神秘黑罐的信任，还有别无选择的无奈，才有了这个看似荒唐的抉择。
    鬼市中的目标，是临近中元了才被黑罐寻觅到的，之前黑罐给空宁找到的目标是徐府的妖怪。
    空宁怀疑，中元节一过、鬼市关闭，空宁便再无去杀里面那个邪物的机会了。
    虽然就像婉儿说的那样，鬼市之中情况不明，独自进入非常危险。
    但空宁思考了一下，觉得鬼市再危险，也比徐府的那个妖怪来得安全。
    指向徐府妖怪的雾气，可是红得发紫了。
    空宁去找徐府妖怪，基本算是九死一生。
    倒是鬼市这边，存活几率要大许多。
    毕竟鬼市里无论是有数量庞大的恶鬼，还是有一只强得恐怖的鬼王，此时应该都不在了。
    空宁此时唯一能做的，也仅有两害相较取其轻而已。
    婉儿则瞪着眼前的空宁，却只能看到空宁眼中的坚定。
    少女微微沉默，随后道：“我不知道宁捕头为什么一直要进鬼市，但就算要进去、也是婉儿进去才对……或者我们一起进去。宁捕头，你选一个。”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道；“婉儿姑娘，你……”
    迟疑了一下，空宁无奈的笑道：“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说【把你的秘密说出来、不然我不会帮你进去】吗？”
    婉儿的反应，有些出乎空宁的预料。
    他一直以为这小姑娘是个一根筋的热血天然呆，甚至都想好了说什么谎话糊弄对方，却没想到少女会做出这样的回应。
    而少女则摇头道：“我不在乎宁捕头有什么秘密，因为谁都会有不能向别人分享的秘密。如今的世道艰难、妖魔横行，我与宁捕头乃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明白这一点就够了。如果因为宁捕头有所保留、便在此内讧，那也太蠢了。”
    “妖魔们知道了，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
    “所以我不在乎宁捕头有什么秘密，我也相信宁捕头不会自寻死路。既然宁捕头有胆气进入鬼市，那婉儿便陪你走一遭好了。”
    “这样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至于宁捕头的秘密，婉儿不会探究。”
    夜幕下，少女的表情，罕见的严肃，完全看不出平时那种傻萌傻萌的呆憨。
    空宁与她对视了数秒，无奈笑道：“婉儿姑娘还真是……哈……那好吧，我们一起进入鬼市好了。”
    说完，空宁顿了顿、随后又道：“我的目标，是鬼市之中的一个邪物。但对方的具体信息，我一概不知，只知道它大概比我弱，并且进入鬼市后，我可以找到它的位置……目前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
    神秘黑罐是空宁的最大底牌，纵然少女的信任支持让他感动，但空宁也不会轻易将底牌暴露。
    少女却点了点头，道：“如此便足够了。”
    于是，少女施展了灵幻之术，双手结印、引动灵气缭绕。
    丝丝缕缕的灵气漂浮在空宁的体表，化作一件半透明的灵气外皮、然后无声消失。
    少女道：“此术可遮掩生者气息，即便进入鬼市、遇见恶灵，对方也只当我们是鬼……宁捕头，随我来。”
    少女说着，直接伸手、虚空中悬浮的巨大古剑立刻飞来、归入她背上的剑鞘之中。
    披着与空宁一样的无形灵气外衣，少女率先朝前方的虚无走去。
    空宁紧随其后，踏上了石桥中央。
    瞬间，空宁只觉得身体微微一震，似乎坠入了某种冰凉的潭水之中。一股冰凉的寒意，瞬间蔓延到了空宁的全身。
    恍惚间，他像是穿透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县城里四处飘散的刺鼻烟火气，瞬间消失。
    空宁感觉自己的鼻腔，舒服了许多。
    但紧接着灌进来的，是冰冷得令人皱眉的寒冷空气。
    空宁睁开眼睛、再次回身时，已经见不到青板桥的桥身、以及夜幕下平静的县城了。
    空宁身后的方向，是漆黑一片的迷雾、什么都看不到。
    而他身前的石桥尽头，则是一片灯火辉煌的热闹夜市。
    一盏又一盏方形的白色灯笼，飘在空气之中，密密麻麻，宛如黑暗中睁开的一双双鬼眼。惨白阴森的光，将视野中照出了些许光明。
    而这些到处漂浮着的、诡异的灯笼上，全都用写着一个黑色的大字——奠。
    而空宁脚下的石桥，似乎有河水流淌。但却不是望江河的河水，空宁走到桥边低头看了一下，只觉得桥下漆黑阴暗、无尽空洞，却什么都看不见。
    且恍惚间、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他跳下去。
    少女的手，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拉回。
    “不可久视，”婉儿低声告诫道。
    空宁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此时的婉儿，与在阳间时相比、发生了巨大变化。
    她的皮肤、变得无比惨白渗人，眼珠微微爆凸、垂落身侧的纤长十指上，长着长长的紫色指甲，宛如利爪。
    见空宁表情古怪，少女咳嗽了一声，道：“宁捕头你别这样看我，怪瘆得慌的……”
    此处没有镜子，空宁不知道自己伪装成了什么模样。
    但从少女有些畏惧嫌弃的眼神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形象。
    咳嗽了一声，空宁看向了前方的鬼市，道：“此处便是鬼市吗？”
    阴气森森的漆黑天幕下，出现在空宁视野中的，是一座被黑暗环绕的诡异城池。
    不断向前延伸的石桥，刚好接入那诡异的城池之中。
    无数盏漂浮在虚空中的白色灯笼，将那城池映得灯火通明。然而城池四周，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诡异漆黑。
    这座飘满了古怪灯笼的城池，宛如黑暗海面上漂浮的一座孤岛，泛着令人不舒服的气息。

 第39章 鬼医张仲

    鬼市，恶鬼盘踞之地。
    哪怕没有正式进入，光是站在入口，作为凡人的空宁就已经极度不舒服了。
    但婉儿在外面的感觉没有错，这原本恶鬼盘踞的鬼市，如今已经空荡。
    到处飘荡着的白色灯笼，将惨白阴森的光洒遍了整个城池。站在桥上的空宁放眼望去，灯火通明的鬼市之中，街道上空空荡荡、不见任何身影。
    唯有一道缥缈的白色雾气，朝着鬼市之中延伸，不止指向何方。
    婉儿低声道：“宁捕头，接下来便看你了。婉儿也是第一次进入阴司……”
    少女的情绪，微微紧张。
    空宁点了点头，道：“随我来吧。”
    他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既然进来了，便不会畏首畏尾。
    直接带着婉儿沿着石板桥向前走，两人很快便走下了石桥、踏入了一条长街之中。
    空荡荡的街道上，飘散着浓郁的阴森死气。
    街道两旁的屋舍，全都门窗紧闭。
    越往里走，空宁的眉头便皱得越紧。
    因为这空荡无人的鬼市街道，他越看越眼熟。道路两旁的许多屋舍，都在县城里有相同的门头。
    少女也看出了空宁的疑惑，低声道：“恶鬼也是有阴宅居住的，而它们的阴宅，往往会依据生前的记忆进行改造。所以宁捕头看这些屋子觉得眼熟，很正常。”
    “这鬼市中的恶灵，绝大多数都是山兰县的本地人惨死后变成的……”
    缥缈的白雾，不断的向前延伸。
    空宁他们穿过两条空荡的街道，来到了一处阴森怪异的小巷。
    一路走来，阴森的鬼市之中的确看不到任何恶鬼。甚至就连空气中阴冷的死气，都不如此时的山兰县城浓烈。
    鬼市中的恶鬼，不知去了何方。
    婉儿站在这处巷口，看着空宁停下脚步，微微困惑。
    “宁捕头？”少女低声唤道。
    空宁则站在巷口、皱眉看着前方的阴暗小巷，道：“我大概知道我要找的邪物是谁了……”
    漆黑阴暗的小巷两边，是光秃秃的惨白墙壁，惟有最深处有一扇紧闭的门户，像是仅有一户人家在此地居住。
    而那紧闭的木门后面，门缝中、隐隐有腥红的血光渗透出来。
    空宁望着这熟悉的小巷、院门，缓缓道。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这样的感叹，让少女错愕：“宁捕头？”
    空宁则看着小巷深处的漆黑院门，道：“此处居住的东西，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一个叫张仲的恶鬼。”
    “三年前，我初次进入县衙，破获了一起命案，便与此人有关。”
    “在城里行医四十多年的老头，本是城中人人敬仰的名医。晚年却身患痼疾、难以自医。”
    “他不愿认命，要用特殊的方子炼药治病，暗中诱杀了城中的三名八岁女童，取了她们的心肝做药引。”
    “此事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人人自危。”
    “虽然山兰县每年失踪的人不在少数，但失踪的都是成年人，谁也不知他们是被拐卖了还是迷路了。像这种毒害幼童、且只挖心肝的恐怖行径，还是第一次出现，令城内人人自危。”
    “当时也是这样漆黑的夜晚，我一个人站在这个小巷入口，看着巷子尽头门户紧闭的张氏祖宅，走了进去。”
    “看到的，却是吊死在自家院子里的张仲。”
    “尸体脚下摆着的碗里，残留着饮完的药渣。三颗女童心肝，每颗心肝都被他生啃了一半，剩下一半上，满是牙印。”
    “但仵作验尸时，却发现张仲的胃袋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甚至就连张仲胸膛里的心肝，也不翼而飞。但诡异的是，仵作切开张仲的胸膛前，尸体身上什么伤都没有，根本不知张仲的心脏是怎么不见的。”
    “此案，最终以张仲害人、畏罪自杀了结。”
    “却没想到，它死后在这阴司之中、成了一只恶鬼。”
    空宁的讲述，让少女微微沉默。
    随后道：“这张仲，可能是得到了某种恶堕之术，自知活着无望、便行使邪术让自己能够死后化身恶鬼。宁捕头，我们还要进去吗？”
    空宁看着视野中的白雾缓缓淡去，笑道：“自然要进去，都到这儿了，总不能打退堂鼓吧？”
    白雾消散，意味着空宁已经来到了目的地。
    他踏入了小巷之中，与少女并肩而行。
    前方的巷子尽头，漆黑的大门内，门缝中血光阴森，也不知里面是何种场景。
    空宁径直到了那紧闭的门户前，拉了拉门上的拉环，然后轻轻一敲。
    笃笃笃——笃笃笃——
    空宁的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在阴森的巷子里莫名渗人。
    漆黑门户后面渗出的血光，似乎更浓烈了。
    一旁的少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都打算直接拔剑破门而入了，可宁捕头却敲门？
    咱们来这里不是诛妖的吗？为什么还要这么礼貌的敲门啊！
    少女目瞪口呆，空宁却表情平静。
    而院子里，很快响起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门没关，自己进来。”
    这样的回应，让少女的眼睛再次瞪大。
    这鬼竟然还会回应？
    下一秒，院门被推开，空宁率先走了进去。
    一个弥漫着浓郁血光的小院子，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光秃秃的一株枯树，墙角堆着的几个黑色酒坛，以及一个正蹲在酒坛前不知琢磨什么的干瘦鬼影……这便是空宁他们推门后看到的画面。
    而院子里弥漫的血光之中，似乎飘散着某种与鬼市不同的气息。
    空宁还未来得及细细观察，那蹲在酒坛前的老鬼便觉察到了什么、猛地转头。
    面目狰狞。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面目惨白狰狞的恶鬼死死的盯着门口的空宁，沙哑着嗓子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此时的婉儿，已经小心的走进了院子、站在空宁身后。
    面无表情的空宁则望着眼前的老头，看着对方那似曾相识、但却狰狞可怖了许多的面孔，道。
    “张仲，你大限到了，跟我们走一趟。”
    空宁的声音落下，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但那对面的恶鬼却瞬间瞪大了双眼、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黑……黑白无常？！”
    “不！这不可能！”
    惊恐的恶鬼连连后退，拼命的喊道：“山兰县不可能还有黑白无常！都死了！这绝对不可能！”
    这残忍杀害了三名女童的恶鬼，此时表情惊恐、似乎见到了无比恐怖的东西，拼命后退。
    空宁面色冷漠，对此毫不意外。
    旁边的婉儿却表情茫然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黑白无常？什么情况？
    哪来的黑白无常？
    这鬼医张仲莫不是看到了幻觉不成？

 第40章 天生神通

    血光弥漫的院子里，少女立刻看向了身边的空宁。
    因为眼前恶鬼的变化，是从空宁开口后才出现的。
    但空宁却像是没看到婉儿的视线一样，继续注视着前方的恶鬼，面色冷淡的说道。
    “张仲，你大限已至，我等奉命来提。你莫要做无畏的挣扎，乖乖跟我们走。”
    “若是负隅顽抗，必将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空宁说话的同时，体内妖力流转、再次加强了幻术的施展。
    斩杀食魂妖所获得的幻术神通、镜花水月，此时初次施展，便直接震慑了名为张仲的恐怖恶鬼。
    张仲又惊又惧的看着眼前的黑白无常，怒吼道：“休想！就算是真的黑白无常，我也不怕！”
    声音落下，恶鬼直接转身往屋里逃去。
    然而它刚迈步出去，便看到屋门口站着一白一黑两道恐怖鬼影。
    高瘦的白无常满面笑容，脸色惨白，口中吐出猩红长舌，其头戴的高高官帽上写有“一见生财”四字。手执哭丧棒，阴气森森。
    而白无常身侧，矮胖阴沉的黑无常表情阴狠暴戾，手中抓着冰冷的锁魂链，头戴的高高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
    这诡异莫测的黑白无常，竟然一瞬间就拦在了它面前？而它毫无察觉？
    鬼医张仲的表情，无比惊惶。
    它再次转身想跑，却见院门口依旧站着一黑一白两道鬼影。
    这院子里，竟然有两队黑白无常？！
    鬼医面色慌张，怒道：“欺人太甚！当我张仲好欺负不成！就算是阴司鬼神，也要付出代价！”
    怒吼着、面目狰狞的恶鬼浑身阴煞死气暴涨，原本干瘦佝偻的身形，立刻暴涨，化作一只丈许高的庞大恶鬼。
    三米高的狰狞鬼躯之上，满是青色的诡异纹路。肌肉虬结的鬼躯，长出了两个头颅、四条手臂。
    它怒吼着、挥舞着粗壮庞大的鬼爪，朝着视野中那堵在院门口的黑白无常冲去。
    小院门口，那黑白无常同时举起了哭丧棒和锁魂链，摆开了招架的阵势。
    黑无常面色阴狠的道：“负隅顽抗！找死！”
    冰冷的锁魂链，直接朝着巨大的恶鬼缠来。
    三米高的恶鬼疯狂咆哮，直接伸出鬼爪抓向了黑无常掷出的冰冷锁魂链。
    却在握住那链子的瞬间，猛地一震。
    触感……不对！
    且一股莫名的惊悚感，瞬间从侧面的虚无中袭来。
    庞大的恶鬼心中惊颤、试图转身，但却已经晚了。
    森然剑气自侧面的虚无的空气中斩来，瞬间斩中恶鬼的头颅。
    琼光剑典——剑华斩天！
    锋利无比的剑气，直接将恶鬼的两个脑袋斩落下来。
    鬼医痛苦的惨叫声中，又一柄剑身宽大的古剑自虚无之中直接飞出，扫下冰冷剑芒。
    天剑诀——五方残云！
    细碎锋利的剑芒，将那比院墙还要高大的庞大鬼躯扫得千疮百孔。
    痛苦倒下的恶鬼直到临死之前，都未看清害自己之人的真容。
    那掉落在地上的两个头颅，只能狰狞愤怒的瞪着剑气扫来的方向，嘶哑咆哮。
    发出临死前的最后怨毒咒骂。
    “卑鄙！”
    而院子里展开的幻术，随着鬼医张仲的消亡、无声散去。
    空宁与婉儿的身影，自虚无中显现。
    收回了师门古剑的婉儿看着身旁的空宁，欲言又止。
    空宁走到了鬼医渐渐消散的灵体前，率先道：“没错，是幻术。”
    空宁说道：“我天生神通，可以施展凡人无法使用的幻术。之前能够以凡人之躯斩杀妖魔，靠的便是幻术帮助。”
    少女话头被抢，只能无言的看着空宁，道：“宁捕头还真是……厉害！”
    刚才的情况危急，幻术虽然迷惑了鬼医张仲，但以空宁目前的妖力，施展的幻术还不能干涉现实、只能营造出虚假的幻境。
    因此补刀击杀，还得亲自动手。
    面对这鬼气森森的恶灵，他不敢隐瞒实力，九十载的妖力催动下、琼光剑气的威力远超之前跟婉儿斩鬼时。
    剑气纵横的瞬间，婉儿便看出空宁的实力深浅了。
    如今听到少女的“夸赞”，空宁无奈一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天生神通，那就是可以临阵感悟、越战越强。”
    “之前我杀了食魂妖和梦魇鬼，战后得到感悟、实力就已经远超从前了。后来又跟你一起杀了诸多恶鬼，更是得到了突破，如今实力修为皆超出凡俗概念，即便是妖魔也可以应付。”
    空宁说话的同时，他体内的神秘黑罐已经不断震动，杀死鬼医张仲带来的灵力、已经炼化结束。
    汹涌的灵气在空宁体内流淌，让他的修为再次暴涨。
    短短的数秒间，空宁体内的妖力便不断增长、很快超过了一百年的道行。
    当道行突破一边的那一瞬间，空宁只觉得身体轰然一震。整个人、从里到外，甚至连灵魂，似乎都发生了某种改变。
    只是此时的空宁无暇深究体内的改变，因为妖力的增长、还在继续！
    这鬼医张仲明明才死了三年，却不知在阴司吃了多少恶鬼，实力已经远超空宁之前斩杀过的梦魇鬼。
    转瞬间，空宁吸收了所有神秘黑罐炼化出来的灵力。
    而体内的妖力，也突飞猛进到了一百一十年的道行。
    总共增长了二十年道行！
    这鬼医张仲，果然不俗，不愧是神秘黑罐寻找的最佳目标。
    杀这鬼医张仲，收益就比空宁最近在城里杀死的所有恶鬼加起来还要大了。且危险系数不高，空宁甚至一个人都能应付。
    只可惜杀它没有爆出什么神通，不过二十年的道行增长，对于此时的空宁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今身负一百一十年的妖魔道行，实力大增，想来徐府的那只妖怪应该可以对付了。
    自己选择进入鬼市，果然没错！
    沉浸在修为暴涨喜悦中的空宁，眼前闪过一幕幕或清晰或模糊的画面，皆是鬼医张仲残留的记忆碎片。
    祖传的医书中记载的邪术……化身恶鬼……躲在阴司之中吞噬鬼类……
    空宁脑海中闪过的记忆碎片，模糊无比，但隐约知道这张仲化身恶鬼后、在阴司里吃了诸多恶灵。
    甚至还有两个同伴……等等……同伴？
    脑海中飞速闪过的记忆，让空宁有些错愕。
    他想起了自己敲门时，这鬼医张仲淡定的回应，直到看清了来人不认识后才面目狰狞……
    难道这个院子，今晚真的会有张仲的恶鬼同伴登门不成？

 第41章 紫青双鬼

    脑海中闪过的模糊记忆碎片，让空宁瞬间警觉。
    这鬼医张仲的记忆碎片、零碎而模糊，看不清它那两个同伴的面容。
    但残留的记忆告诉空宁，鬼医张仲在惧怕那两个恶鬼！
    似乎连张仲能在短短三年内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也跟那两个恶鬼的相助有关！
    会有两个比张仲还要强大的恶鬼来这个院子？
    空宁立刻看向了眼前的少女，道：“婉儿，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这院子里血光弥漫，似乎藏有某种秘密。之前张仲逃跑时，更是是直接往屋子里跑，不知屋里有什么。
    但鬼市本就凶险，不宜久留。
    如今再知道有两个比张仲还要强大的恶鬼随时可能降临，空宁更不敢耽搁了。
    哪怕这里真的藏着宝藏，空宁也不想多待。
    完全没有留下查探的想法，他带着少女径直的朝着门外而去。
    然而阴森死气汹涌而来，空宁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小巷外有一高一矮两道鬼影朝着此处而来。
    狭窄的小巷，漆黑阴森。那两道鬼影从空荡的鬼市中而来，直接便堵住了空宁他们离开的唯一出路。
    空气中泛起的冰冷寒意，比张仲的气息强盛了何止一倍！
    这外面走来的两只恶鬼，竟然猛到了这种程度？
    而且来得这么快？
    靠！你们就不能再晚一点来吗！
    空宁心中泛起了一丝恶寒，不敢冒头，迅速带着少女退回了院子之中。
    门外的阴森死气，不断汹涌而来。
    就算空宁不说，婉儿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这鬼医张仲，竟然还有同伙？！”
    婉儿难以置信的低声喃喃道。
    空宁直接飞身而起、试图越过院墙、逃进隔壁的阴宅。
    然而一堵无形的墙壁横在他前面，根本无法突破。
    这阴司之中的阴宅，似乎每一座阴宅都是独立存在的，彼此并不相连，根本无法像人间一样高来高去的随意翻越院墙。
    空宁甚至连隔壁阴宅中是什么情况都看不清，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而院门外，阴森死气不断靠近，那两个恐怖恶鬼越来越近。
    虽然还未交手，但仅仅是对方泄露的气息，就已经让空宁和婉儿放弃了动手的念头。
    虽然这两个恶鬼单论个体实力、并没有比空宁强太多，若是只有一个到来的话，空宁甚至不介意和婉儿联手围杀、进行正义的二打一。
    可若是二打二，那还是算了。
    如今的婉儿，修为不高，甚至还不如空宁。从她出手时的气息来看，大概只相当于空宁八十载修为的时候。
    二打二，空宁他们必死无疑。
    所以空宁直接放弃了正面冲突的打算。
    食魂妖梦貘的天赋神通镜花水月施展，空宁隐去了他与婉儿的气息，两人同时退入了院子里唯一的一间漆黑屋子内，紧闭了大门。
    而院门外，阴森死气汹涌而至。空宁与婉儿退入漆黑屋子里的同时，两道鬼影一高一矮的出现在了院子里。
    见到血光弥漫的院子里空空如也，两只恶鬼皆是一愣。
    “张仲？那老小子去了何处？”
    “不是让它在此等候吗？”
    两只恶鬼似乎有些生气。
    漆黑屋子里的空宁，则透过窗户的缝隙，默默的窥视着外面的两只恶鬼。
    高大强壮的那只恶鬼，满脸横肉、皮肤是诡异的靛青色，粗壮的一双鬼手上利爪森森。脖子上挂着一串骷髅头骨串成的珠子，鬼气凛然。
    矮的那只恶鬼，五短身材、像是一个侏儒。浑身都是诡异的紫色，脑袋上一前一后各长着一张脸。朝着胸前的那张脸满是笑容、无比灿烂，朝着背后的那张脸却凶戾可怖、尖嘴獠牙。
    两只恶鬼站在院门口看了看，便径直的走了进来。
    同时来到院墙角落里靠墙摆着的那几个黑色酒坛前，检查了起来。
    “都完好无损，”浑身紫色的矮恶鬼说道。
    高大粗壮的青鬼冷哼道：“量那老小子也不敢私吞！”
    两只恶鬼各自抓起一个黑色酒坛，走到了枯树下。就那样席地而坐，各自打开了手中酒坛的封盖。
    瞬间，凄厉的惨叫声从黑色的酒坛里传了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啊啊啊啊啊——”
    那刺耳惊悚的惨叫声响起的瞬间，屋子里的空宁脸色一变。
    而那席地坐在枯树下的两只恶鬼却没有任何反应，它们理所当然的将鬼爪伸进了坛子里，各自从坛子里拽出了一条长长的、惨白的诡异人影。
    那东西，隐约间有人的五官、四肢、身体，但却不是人样，更像是被扭曲拉长的惨白面筋。
    痛苦的惨叫声，就从这两条惨白物什中传出。
    而一青一紫两只恶鬼却完全无视了那痛苦的惨叫，张开獠牙大口、将长长的惨白“面筋”不断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
    空宁的耳边，响起了婉儿低低的传音。
    “厌鬼酒吞之术……用多年浸泡酒水的酒坛，将恶鬼封在里面，利用阴森鬼气和灼热酒气同时折磨恶灵、将其灵体软化，再扯出食用，对于恶鬼来说是无上美味。”
    顿了顿，婉儿又道：“还可以煮起油锅、将酒坛中浸泡多日的鬼灵丢进去油炸，会更美味。不过那样会损失阴气、吞噬了也增长不了多少鬼气，所以一般很少有恶鬼这么浪费。”
    婉儿的低声传音解释中，那一青一紫的两只恶鬼已经大口大口的咀嚼着、将黑色酒坛里扯出的惨白“面筋”全部嚼碎咽下。
    原本惨叫声不断的院子，再次安静下来。
    空气中弥漫的血光，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两只恶鬼放下酒坛，全都打了一个嗝儿。
    青鬼看向四周，语气阴沉的道：“张仲呢？那老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去了何处？”
    紫鬼看了看门外，道：“再等一下，应该很快回来了。那老小子还是很听话的。”
    青鬼面色愠怒，道：“时间紧迫！一年仅有一次的机会，老子可管不了那么多。等我吃完我这份，它若是再不来，老子便帮它吃。”
    说着，青鬼伸出鬼爪、再次抓起一个黑色酒坛，打开了封盖，从里面扯出一个不断惨叫的惨白鬼影。
    紫鬼正面的脸上满是笑容，道：“这是自然，我们先吃。那老小子若是再不来，我们将它那份吃了，也是它活该。我兄弟二人，自不可能为了等它而涉险。”

 第42章 黑色怪剑

    血光弥漫的院子里，再次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那紫青双鬼各自打开一个黑色的酒坛，将里面被扭曲成狭长麻花面筋形状的凄惨恶鬼拖出来，不断的塞进嘴里咀嚼。
    随着两只恶鬼的咀嚼，阴森的鬼气在院子里散开。
    漆黑屋子里的空宁与婉儿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外面这两只恶鬼，凶戾渗人，比那鬼医张仲恐怖了数倍不止。
    好在空宁的幻术遮掩了两人的气息，距离远的话，并不担心那两只恶鬼察觉到屋内有人。
    而那摆在院墙角落中的黑色酒坛，还有七八个，足够这两只恶鬼吃了。
    果然，坐在枯树下的两只恶鬼完全没有想要进入这间漆黑屋子的打算。它们一直坐在枯树下，不断的将酒坛中的恶鬼扯出、然后咀嚼咽下。
    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不断的响起，听得人汗毛倒竖。
    但空宁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甚至随着那两个恶鬼不断的揭开一个又一个的黑色酒坛、吞食里面的恶鬼，空宁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焦虑。
    而他的焦虑感来源，恰好就是眼前的两只恶鬼！
    因为空宁已经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两只恶鬼“吃”得很急！
    无论是说话的口气，还是吞食的动作，全都是急躁无比的模样，完全不敢有一丝停歇。并且它们一边吃，还不时的抬头看天空，似乎在顾虑什么恐怖的东西。
    可鬼市明明已经空荡了，这两只恶鬼又在惧怕什么？
    或者说，在空荡得没有任何一只恶鬼存在的鬼市，这鬼医张仲、还有这两只来历不明的恐怖恶鬼，它们为什么会出现？
    为什么这三只鬼没有跟着鬼市里那群恶鬼一同消失？
    空宁的心中，越发的焦虑。
    因为这两只恶鬼的实力，明显在空宁之上。
    连它们都需要忌惮惧怕的存在，绝对不是空宁招惹的起的。
    可偏偏空宁根本不知道这两只恶鬼在忌惮什么！也不知道这鬼市的真相！
    此时的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这诡异的阴间待得越久，就越危险！
    而院子里，那坐在枯树下吃个不停的两只恶鬼，已经连续打开了六个酒坛。
    院墙脚下，就剩三个酒坛了。
    浑身靛青色的粗壮恶鬼面目狰狞的道：“该死的张仲还不回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靛青色的恶鬼看向了院门外，又紧张的看了看头顶的漆黑夜空。
    矮胖的紫色恶鬼则走到墙角，拿起了两个黑色酒坛，道：“别管那么多了，先吃。张仲不来，我们不可能等它。一年仅有一次的机会，时间宝贵，我们不能放过。”
    矮胖恶鬼拎着黑色酒坛坐下，将其中一个酒坛递给了青鬼，道：“快一点，时辰快过去了。我们吃完这坛就该走了，再耽搁下去，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紫鬼明显也很急，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要开封酒坛。
    但它旁边的青鬼却猛地伸出鬼爪、拦住了它。
    “不对！我们不能再吃了！”浑身靛青色的恶鬼焦急的道：“张仲那老小子比谁都贪。往年每次中元吞鬼的时候，它都生怕我们多吃、绝不会迟到这么久还不来。”
    “我怀疑它已经出事了！”
    青鬼说着，紧张的抬头又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然后才道：“所以这剩下的三坛，我们不能碰！”
    “如果张仲真的出了事，那么我们得赶快把那东西转移出去才行。不能将那玩意儿留在鬼市。”
    “没有张仲守着那玩意儿，中元一过，这院子就会被吞噬。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能趁着中元节过来抓鬼吞食了！”
    青鬼说着，直接丢开了手中还未启封的黑色酒坛，面色阴郁焦躁的朝着空宁所在的漆黑屋子看来。
    那一瞬，空宁心中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这青鬼说的“那玩意儿”……是什么？难道就藏在这个漆黑的屋子里？
    而且那玩意儿跟它们抓鬼吞食有关？
    还特地强调中元节……莫非这三只恶鬼，只有中元节的时候才有机会来鬼市抓鬼，平日不行？
    为什么？难道鬼市平日里不开放不成？
    空宁心中一万个问号，而那一青一紫的两只恶鬼已经意见一致，同时放下手中的酒坛、朝着空宁所在的屋子而来。
    空宁身边的婉儿，猛地一颤。
    少女下意识的想要握空宁的手，有些恐惧。
    好在空宁见机得快，及时躲开了，没有让这小姑娘摸到——你再摸我手，我回去怎么跟蝎子精交代？
    幻术的隐藏下，两人完全缩在了墙角、一动都不敢动。
    而漆黑的屋子大门，被恶鬼轰然踹开了。
    阴森的死气，瞬间灌入了这间漆黑的屋子。
    院子里无处不在的浓郁血光下，空宁隐约看到了这间漆黑屋子的大致情况。
    空荡……
    这间漆黑的屋子，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便是空荡。
    没有任何床、没有任何家具，除了四面的墙壁以外，什么都没有，真正的家徒四壁。
    唯有在屋子中央的泥地上，插着一口通体漆黑的剑。
    那剑造型古朴，不知是什么材质所铸，连剑刃都是黑的，没有丝毫剑锋。并且诡异的是，这剑插在屋子中央，空宁与婉儿两个剑道修士竟然毫无察觉。
    直到两只恶鬼撞门进来，透过外面渗进来的血光，才依稀看到了此剑的模样。
    空宁的眼神，微微困惑。
    而那两只踹门而入的恶鬼，一进来便径直看向了屋子中央插着的那口漆黑长剑。显然此剑就是它们要转移的“那玩意儿”。
    浑身紫色、满面笑容的紫鬼道：“这镇灵剑杀伤力巨大，我们兄弟两个得合力握住才行。”
    紫鬼提前打好招呼，似乎惧怕这完全没有剑气锋芒的漆黑长剑。
    一旁的青鬼点头道：“这是自然，我们兄弟两个合力，才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说完，二鬼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不情愿。
    很显然，就算事到临头，它们也不愿意去碰这黑色的剑。
    然而时间紧急，张仲绝对出事了，这二鬼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做了。

 第43章 火并恶鬼

    被暴力踹开的屋门口，两只恶鬼极度不情愿的对视了半晌，最终才咬牙道。
    “动手！”
    一青一紫两只恶鬼，同时朝着屋子中央插着的漆黑怪剑走去。
    阴森的死气，在它们身上缭绕。
    两只恶鬼完全是实力尽显、背水一战的感觉了，似乎那黑色怪剑拔出来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一样。
    受到两只恶鬼的感染，退到墙角的空宁和婉儿也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息、同样紧张。
    ——因为空宁和婉儿距离这黑色怪剑，很近！
    如果这黑色怪剑拔出来后会有什么危险发生，他们距离这么久，同样危险啊！
    但空宁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要冒险、试一下在两只恶鬼的眼皮底下溜出去，那走到屋子中的紫色恶鬼便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不对！有活物的气味！”
    紫色恶鬼那一前一后的两张脸，猛地转动了起来，迅速的扫视着整间屋子。
    而靛青色的恶鬼也微微一愣，似乎也嗅到了味道，表情瞬间狰狞。
    “张仲果然出事了！这屋子里，竟然藏了东西！是谁？给老子滚出来！”
    两只恶鬼表情狰狞，阴森鬼气在屋子里疯狂卷动，试图找出暗处潜藏的活物。
    紫色的恶鬼怒道：“是城中的哪只妖怪？敢来阴间找事，活腻了！”
    见此状况，空宁心中暗道不妙。
    食魂妖神通幻术虽强，远超普通幻术，但也终归是幻术。
    幻术这种东西，在不被察觉的时候，是很强力的，甚至可以扭曲一个人的意志。可一旦被识破，便无比脆弱。
    特别是空宁现在实力还不算强，施展的幻术自然也不算强力。
    果然，随着阴森鬼气在屋子疯狂涌动，空宁编织出的幻术迅速被破。他与婉儿的身形，显现在了屋子里、出现在两只恶鬼的身前。
    见到屋子里现出的两道身影，两只恶鬼皆是咆哮。
    “哪里来的蠢货，敢来阴间找事？”
    “说！你们把张仲怎么了！那老娘们儿指使你们来阴间想要做什么？”
    两个恶鬼凶相毕露，愤怒咆哮。
    空宁却心中一动。
    这两只恶鬼，似乎对山兰县城的妖物有所了解，并且怀疑他们是城里来的妖怪。
    那么一开口就说的老娘们儿……看起来，山兰县的妖物老大，是个老女人？
    空宁面色一冷，立刻摆出了架子，道：“奉命来杀张仲，它捞过界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我们现在就走，至于你们有什么意见，自己去提！”
    既然这里两只恶鬼把他当做城里的妖怪，空宁直接借坡下驴，扯起了城里妖怪的大旗。
    因为城里的妖怪势力，明显是比这两只恶鬼大的。
    那城里，起码有三百载道行的妖物存在。而这两只恶鬼，还差得远！
    果然，空宁的此言一出，那两只恶鬼便面色愤怒、却隐隐有些忌惮。
    唯有青鬼沉默数息后，怒道：“放你娘的狗屁！张仲捞过界了？它什么捞过界了？它一年三百多天，全都待在这鬼市的屋子里、靠着镇灵剑护着才能维持自我、不被吞噬！你说它捞过界了？它哪里捞过界了？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
    青鬼愤怒咆哮，紫鬼正面的脸却笑吟吟的看着空宁、不断打量着。
    直到青鬼骂完，紫鬼才灿烂的笑道：“跟它废什么话？直接杀了！我们没空耽搁！那老娘们儿也追不进阴间！管它什么阴谋诡计，直接杀了就了事！”
    紫鬼说完，青鬼也冷哼道：“今天被我们兄弟两个撞见，算你们倒霉！”
    一青一紫两只恶鬼，同时鬼气森然、面目狰狞，就要行使杀招。
    空宁与婉儿更是同时默念剑诀、引动体内灵力，眼看便要鱼死网破。
    却在此时，那插在屋子中央的黑色怪剑动了。
    嗡！
    一身清脆的剑鸣，那漆黑的怪剑竟直接破开泥地、飞了起来，直接飞向了一旁的少女婉儿。
    见到这一幕，屋子里的双方皆有些惊愕。
    空宁和婉儿不知道这剑怎么突然飞起来了，那两只恶鬼则是目疵欲裂。
    “果然！是想偷镇灵剑！”青鬼怒道：“那老娘们儿隐忍了二十年，终于要对阴司动手了是吧？”
    紫鬼冷笑道：“她以为她偷走镇灵剑的剑体就能成吗？真是愚蠢可笑！”
    两只恶鬼，同时向飞射而出、向那黑剑扑去。
    然而鬼气汹汹而来，那黑色怪剑猛地一震、径直的扫出一道冰冷的剑芒。那剑芒似乎有克制厉鬼恶魂的力量，被斩中的鬼气迅速消融瓦解。
    两只恶鬼面色一惊、瞬间远退到屋门外，又惊又惧的看向了这口黑剑。
    “不！不可能！这城隍的镇灵剑怎么可能会主动护你们两个妖怪？”青鬼难以置信的吼道：“你们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屋门外，紫鬼脸色难看的道：“就算你们能勉强控制这镇灵剑，可你们不是正道修士，终究受其威胁、无法驾驭。若是我兄弟两个拼个重伤也要引出此剑真意，你们必死无疑！”
    紫鬼说着，紧张的又看了看头顶的漆黑夜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脸色的焦虑更甚。
    “鬼市闭合的时间快到了！你们两个再拖下去，我们都要陷在这鬼市里、失去自我！现在大家各退一步！若是你们愿意放弃镇灵剑，我们兄弟两个可以放你们离开！”
    原本想要杀空宁与婉儿的两只恶鬼，直接选择了退让。
    但那飞向婉儿的漆黑镇灵剑刚靠近少女，少女背上的古剑便微微震响。
    两道剑气在空气中无声碰撞，漆黑的镇灵剑便发出了刺耳的声音、似乎被激怒了。
    于是，它直接舍了背负古剑的婉儿，朝着一旁的空宁飞来。
    并且在空宁惊愕的目光中，径直的飞进了空宁的手里。
    然后，两道阴冷剑芒扫落，直接扫向了屋外的两只恶鬼、剑意凛然。
    可空宁敢保证，自己根本没有想要催动此剑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而已。
    可屋外那两只恶鬼，却已经被这突兀扫来的冰冷剑芒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并且惊怒交加的吼道：“无礼小儿！你这是找死！”
    脾气火爆的青鬼更是面目狰狞、目眦欲裂。
    “今夜若是让你活着离开鬼市，老子便当场自尽！”

 第44章 鬼怕恶人

    屋子外，两只恶鬼目疵欲裂、又惊又怒，破口大骂。
    但叫喊得再凶狠，它们却不敢真的冲进来鱼死网破，明显是虚张声势。
    屋子里，握着漆黑镇灵剑的空宁则心中思虑。
    刚才那两只恶鬼的言语之中，透露出了诸多信息量。
    这镇灵剑竟然是城隍的？怪不得能够克制恶鬼，让外面的两只恶鬼手忙脚乱。
    只是这山兰县阴司果然已经覆灭了，连城隍的镇灵剑都被恶鬼私藏。当初阴司覆灭的时候，城隍判官这些鬼神也不知遭遇了何等可怕的灾厄。
    握着手中的镇灵剑，空宁道：“你们既然不敢冲进来，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大家就此散开，以免困死在这鬼市里。”
    空宁提出了一个看似折中的点子。
    只是那两只恶鬼却明显舍不得这镇灵剑。
    果然，空宁的话音落下后，那浑身靛青的恶鬼便怒道：“各自散开？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这镇灵剑的剑体是我兄弟两个拼死拼活才搞到手的，没了它、我兄弟两个如何在这阴司立足？你休想带走此剑！”
    一旁的紫鬼满面笑容，道：“小兄弟，看你的样子，似乎对这阴司了解不多、对吧？那老女人派你来送死，其实是在坑害你。”
    紫鬼亲切的笑道：“这鬼市，一年之中只有临近中元的这些天才会显现。而中元一过，便会消失。”
    “而镇灵剑，是我们兄弟两个能够从鬼市抓鬼吞食的重要保障。没了此剑，我兄弟二人只能等鬼市空了再进来，可那时又去哪儿找鬼吃呢？”
    “只有手持镇灵剑，才能一直留在这鬼市之中、且保持自我，不被夺走心智。我们之前让张仲带着镇灵剑留在鬼市之中，让它在鬼市开启时偷偷捕捉恶鬼、用厌鬼酒吞之术封好，待到中元节之夜、鬼市空荡后，我们三个再各自享用。”
    “所以张仲可以说是我们最重要的同伴，而你杀了它，按理说我们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只是如今情势紧急，鬼市随时可能关闭，我们必须提前离开。所以不害你性命、让你交出镇灵剑，已经是我兄弟两个最大的退步了。”
    “此剑，可是我兄弟两个的立身之本。你若是带走，无异于杀了我们。”
    “所以你走可以，但此剑必须留下！这是无法商量的，也是我们兄弟最后的底线。”
    紫鬼微笑道：“那老女人肯定没跟你说清此事吧？如果你执意要带走此剑，那我们兄弟两个便只能跟你鱼死网破了。”
    紫鬼满面笑容的说完，旁边的青鬼又怒道。
    “跟它说什么废话！弄死它！抢回镇灵剑！”
    狂暴的死气，在屋外盘旋。
    空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只恶鬼，心中冷笑。
    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双簧，倒是老套路了。
    不过对方的这一番话，终于让空宁对这阴间、和这两只恶鬼的来历有了了解。
    而很多东西一旦有了了解，便没那么可怕了。
    至于空宁要带走此剑，两只恶鬼会拼个鱼死网破？
    呵……
    空宁冷冷一笑，道：“想要剑？没问题，我这就送出去给你们！”
    说着，空宁拎着漆黑的镇灵剑便朝屋外走去。
    然而见到如此景象，那两只恶鬼却悚然一惊、连连后退。
    “站住！小子，你他娘的给老子站住！”青鬼怒道。
    两只恶鬼死死的盯着那漆黑的剑身，觉察到了危险的气息。
    然而那冷笑的空宁却视两只恶鬼的警告如无物，直接朝着外面走去。
    体内的妖力流转，那漆黑的镇灵剑猛地扫落了冰冷的剑芒。
    之前恶鬼们提到“正道修士”时，空宁便心头一动。自己虽然算不上正道修士，但也不算邪道修士吧？
    更别说这镇灵剑主动认主、朝他飞来。
    果然，空宁暗中注入一丝妖力后，镇灵剑立刻有了反应。
    而这，才是空宁底气的来源！
    琼光剑典加上镇灵剑的特殊神力，空宁扫出的冰冷剑芒在屋内激荡，瞬间斩破了屋外氤氲狂暴的死气。
    那两只恶灵凶戾的还击，却被轻易斩碎。
    冰冷剑芒扫过时，触到的所有阴森死气全都消融瓦解，连一瞬间的抵挡都无法做到。
    这口镇灵剑，简直就是鬼物们的克星！
    见到如此画面，两只恶鬼面色大变。
    来不及思考眼前的妖怪为何能御使镇灵剑，它们直接转身便跑。
    遇到这克制它们的镇灵剑，两只恶鬼根本没有丝毫想要抵抗的勇气。
    “走！”
    靛青色的恶鬼一声怒吼，庞大的鬼躯瞬间膨胀变大，高达一丈。
    而它身后，一道冰冷剑芒扫过、斩碎了所有阴森死气。
    靛青色的巨大恶鬼惊惧交加，疯了一样的朝着院门外冲去，却依旧被剑芒扫中了脚踝。
    瞬间，一只巨大的、青色鬼足被斩落而下，迅速的消融在了空气之中。
    而院子里氤氲的血光，在空宁催动镇灵剑的同时、似乎受到了吸引。那氤氲的血红光芒迅速的朝着空宁手中的漆黑镇灵剑而去、不断的没入了剑身之中。
    随着血光的涌入，那通体漆黑的剑刃之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枚枚暗红色的诡异符文。
    且同时，镇灵剑扫出的剑芒威势更甚！
    疯狂逃窜的两只恶鬼看到这样的场景，目疵欲裂。
    它们无法接受，自己当初拼了命才弄到手的镇灵剑，如今却成了他人嫁衣、被这莫名其妙的小妖怪被轻松掌控。
    疯狂逃窜的紫鬼朝着背面的那张脸上，青面獠牙、眼神凶戾。如今发出了愤怒的吼叫。
    “恨啊！”
    它愤怒阴鸷的表情，恨不得嚼碎了空宁。
    然而脚步，却跑得快出了残影、根本不敢停留。
    因为那拎着镇灵剑的诡异妖怪，直接从屋子里追了出来，一副不死不休的凶戾模样。
    一道道冰冷剑芒扫过，在空荡的鬼市中纵横，让两只恶鬼表情铁青、眼神恐惧。
    在它们身后不断响起的，是空宁那冰冷的笑声。
    “你们不是要剑吗？我现在送出来给你们了！”
    “你们跑什么！”
    催命符一样恐怖的声音，在身后不断响起，听得两只恶鬼头皮发麻、逃窜得更快了。
    两只恶鬼都很清楚。
    如果自己停下来，或是被身后的妖怪追上。那便必死无疑！

 第45章 惨绿鬼灯

    鬼市之中，阴气森森、剑意凛然。
    一道道冰冷的剑芒不断扫落，所到之处，墙壁崩塌、门庭瓦解。
    这镇灵剑扫出的剑气威力之大，甚至连道路两旁的阴宅都能消融！
    数个呼吸的功夫，空宁已经拎着镇灵剑、从张仲的院子里追了出来。穿过漆黑阴森的小巷、来到了外面空荡的街道上。
    而他的前方，两只恶鬼狼狈逃窜、鸡飞狗跳。
    两只恶鬼的疯狂逃窜中，不断回头、阴森死气朝着空宁飞来，化作恶毒的邪术，试图阻拦空宁。
    然而空宁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挥动手中的镇灵剑、扫出一道道冰冷剑芒，便可消融一切死气、击溃任何邪术。
    两只恶鬼的奋力抵抗，却根本无法阻碍空宁的脚步。
    双方追逐的身影，在空荡的鬼市中快速闪过。
    以这两只恶鬼的实力，按理说可以轻易碾杀空宁。可如今面对镇灵剑的克制剑气，它们却连停下拼杀的勇气都没有。
    被撵得狼狈无比。
    疯狂的奔逃中，紫鬼大叫道：“小子！你追不上我们的！再追下去也是浪费时间！镇灵剑送给你，你快拿着走！”
    浑身靛青的恶鬼也不扮红脸了，一边狼狈奔逃，一边焦急的喊道。
    “鬼市马上就要消失，你再追下去、我们都要陷在鬼市里跑不了！”
    这两只恶鬼，从一开始的不放空宁离开，到只要空宁交出镇灵剑就放空宁离开，再到现在的让空宁拿着镇灵剑走。
    一步步的退让，完美的诠释了何为见风使舵。
    但空宁冷笑不休、却不答话，依旧挥舞手中的镇灵剑不断扫落剑芒、追杀前面的两只恶鬼。
    如那两只恶鬼说的，他的确追不上这两只恶鬼，大概是双方的实力有差距。
    但是空宁也不需要追上。
    他只要死死的咬住这两只恶鬼、不让他们逃离，便能扫落一道道冰冷的剑芒对这两只恶鬼造成伤害。
    如今疯狂奔跑的靛青色恶鬼，已经被剑芒扫中了三次，庞大的鬼躯上留下了三道无法恢复的可怖伤口。
    而那紫鬼，更凄惨一些。那朝着背面的狰狞人脸，几乎被剑芒完全削落，只剩阴冷的死煞之气不断蠕动、却始终无法复原。
    紫鬼一边逃窜，不时的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空宁只要不追丢这两只恶鬼，早晚能将其砍死在鬼市里。
    以这两只恶鬼的实力修为，空宁斩杀了它们以后，修为起码能够暴涨到一百五十年道行以上！
    如此巨大的收益，空宁怎么可能放过？
    镇灵剑要，这两只恶鬼也不能放过。
    他全都要！
    灯火通明的鬼市之中，空宁的身影飞速闪耀，所到之处冰冷的剑芒纵横，扫灭一切。虽然无法追上前面的两只恶鬼，却死死的咬在对方身后、不曾远离。
    而空宁身后，婉儿化作一道白色的剑光，同样追了上来。
    漆黑的天空中，阴沉一片。
    好在鬼市中漂浮着一盏又一盏的白色纸灯笼，那阴森惨白的光，将整个鬼市照得灯火通明，让空宁不至于追丢目标。
    那些四四方方的白色纸灯笼上，全都写着漆黑的“奠”字，莫名阴森。
    空宁与恶鬼的追逐之中，这些漂浮在漆黑天空中的诡异灯笼似乎飘得越来越低了。
    且隐约间，惨白一片的纸灯笼里，开始泛起了丝丝诡异的绿光。
    见到这样的画面，那前面奔跑的两只恶鬼急得连连大叫。
    “混小子！鬼市快消失了！你他娘的还不快滚！”
    “你现在转身跑，时间还来得及啊！”
    两只恶鬼的焦急情绪，不似作伪。
    但空宁已经快要追死这两只恶鬼了，那跑得稍慢的紫鬼已经被空宁斩得浑身是窟窿，再追一会儿大概就死定了。
    这种时候让空宁放弃？
    空宁咬了咬牙，还未下决定。
    前方，却已经发生了突变。
    一个四四方方的诡异纸灯笼，突然从阴影中飘了出来。那只纸灯笼，竟然已经大半的变成了诡异的惨绿。
    它飘出来的瞬间，便像是受到了吸引一样，直接粘向了街道上跑过的紫鬼。
    而那紫鬼，浑身是伤。光是躲避身后不断扫来的冰冷剑芒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根本无暇理会其他。惨绿色灯笼飘出来的瞬间，紫鬼直接被黏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呃啊啊啊啊啊啊！！！”
    那紫鬼，似乎受到了酷刑一般，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瞬间就栽倒在地上，痛苦抽动。
    惨绿色的灯笼，黏在它身上不断蠕动，像是在吸食它体内的某种东西。
    旁边的靛青恶鬼见到这样的画面，吓得浑身一颤。
    二话不说，青鬼直接抬起巨大的鬼足、一脚将那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紫鬼踢飞。
    紫鬼惨叫着，被青鬼踢开、迅速的飞向了后方的空宁。
    见到这一幕，空宁眼皮猛地一跳，某种危险的感觉猛地自心头浮现。
    那黏在紫鬼身上不断蠕动的惨绿色灯笼，给他无比凶险的感觉。
    毫不迟疑的举起镇灵剑，空宁再次扫落剑芒，瞬间将那飞到半途的紫鬼斩杀当场。
    丹田气海内，神秘黑罐轰然震动，开始炼化斩杀紫鬼带来的阴冷灵力。
    那黏在紫鬼身上的惨绿色灯笼，在紫鬼惨死的瞬间、直接飞向了空宁。
    空宁心头浮现的惊悚危机感，越发强烈。
    虽然不知道这惨绿色的灯笼是什么玩意儿，但绝对不是善茬！
    冰冷剑芒疯狂横扫，直接将那惨绿色的灯笼扫灭当场。这惨绿色的纸灯笼，也无法抵抗镇灵剑的剑气。
    只是前方的靛青色恶鬼，已经趁着空宁被紫鬼稍微阻住的空闲，逃得更远了。
    “宁捕头……”
    身后，婉儿也追了上来，看着前方已经跑远的青鬼担忧的道。
    空宁看出了少女的担忧，道：“不追了。我们现在走！”
    斩杀了一只紫鬼，已经赚大了。
    虽然空宁想要两只恶鬼都斩杀，但鬼市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空宁不敢再逗留了。
    他毫不犹豫的带着婉儿转身朝鬼市外飞去。
    可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他们身后猛地传来了青鬼痛苦的惨叫声。
    空宁回头瞥了一眼，顿时看到了无比惊悚的一幕。
    铺天盖地的惨绿色灯笼，不知从何处飘来，将那巨大的青鬼淹没。一个个惨绿色的灯笼黏在那恶鬼身上，巨大的青鬼肉眼可见的被吸得萎缩、变小了。
    青鬼痛苦的惨叫，宛如酷刑加身，听得人头皮发麻，庞大的鬼躯瞬间就消失在惨绿一片的灯笼之中。
    而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密密麻麻的惨绿色灯笼，正朝着此处飞来。
    明显盯上了还逗留在鬼市里的空宁！
    “草！”
    见到惨绿色灯笼汹汹而来的空宁，瞬间汗毛倒竖，跑得快出了残影。
    这惨绿色的灯笼，到底是什么邪门玩意儿！

 第46章 万剑归一

    “婉儿！”
    狂奔中的空宁叫道：“这些灯笼是什么？”
    这特么也太恐怖了！
    连那紫青双鬼都害怕，还飘满了整个鬼市，空宁一面狂奔，一面看着视野中的一张纸灯笼渐渐的泛起了绿光，只觉得后背发凉。
    刚进鬼市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些到处飘的灯笼有些好看。
    却没想到这些玩意儿这么渗人。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鬼市中狂奔，拼命的朝着青板桥的方向逃去。
    他们身后，密密麻麻的惨绿色纸灯笼，汹涌呼啸着追来。宛如决堤的大河之水，化作一片绿色的洪流，淹向了空宁。
    并且前方视野中飘着的那些纸灯笼，飘得越来越低，许多飘得低的灯笼甚至已经快要落在空宁他们的头上了。
    空宁感觉自己再跑慢一点，甚至可能跑不出这片鬼市了。
    视野中的这些灯笼要是全都便成惨绿色，他与婉儿的逃亡路径便被完全封锁了啊。
    空宁面色焦急，婉儿也身化剑光、紧紧的跟在空宁身边。
    道：“不知道啊！”
    少女同样面色焦急，意识到了处境的危险。
    “我没有在师门典籍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很显然，玄天剑宗的宗门典籍也不是万事通，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将修行界的东西记载完全。
    对这诡异灯笼毫无所知的两人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跑！跑得越快越好！
    冰冷的剑芒，被空宁不断扫落。
    一盏又一盏惨绿色的灯笼，被空宁扫灭。
    然而更多的惨绿色灯笼，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很快，甚至连空宁他们前方的必经之路上，都有惨绿色灯笼飞来。
    四面楚歌，都不足以形容两人此时的处境了。
    好在那通向阳间的青板桥，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就在这条长街的尽头。
    只是在这空荡的长街上，却飘满了数百张惨绿色的诡异灯笼。
    空宁与婉儿出现的瞬间，那些惨绿色的灯笼立刻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汹涌着飞来。
    阴森的绿光，将空宁与婉儿的脸色映得无比惨淡。
    远处的鬼市边缘，黑暗则在膨胀、不断吞没这夜幕下的城市。
    这只在中元节前后显现的阴间鬼市，如今开始消失了。
    而空宁他们，被密密麻麻的绿灯了堵住了道路！
    “宁捕头！”
    婉儿有些惊慌。
    她手中那剑身宽大的古剑，剑气缭绕。
    “千……”
    少女一声大喝，便要剑气开路。
    身后的空宁却立刻拦住了她，道：“交给我！”
    无数密密麻麻的惨绿色灯笼，前前后后汹涌而来。
    长街之上的空宁单手反握手中的镇灵剑，周身妖力汹汹暴涨。
    斩杀紫鬼带来的阴冷灵力，此时已经被他全部吸收。他的修为，再次暴涨。
    如今，已到了寻常妖魔一百三十五载道行的境界。
    周身妖力全部涌入镇灵剑中，空宁手中漆黑的镇灵剑剑刃之上，那暗红色的诡异字符迅速的亮了起来。
    冰冷的剑芒，瞬间化作一道巨大的神剑虚影斩出，直接斩向了长街前方。
    琼光剑典——万剑归一！
    这一式琼光剑典中威力最强、但灵力损耗也是最大的剑诀现世的瞬间，炽白阴冷的剑光几乎照亮了整个鬼市。
    宛如一轮白色的太阳在黑暗中升起，瞬间将视野前方的长街横扫一空。
    所有的灯笼，直接消散。
    空宁与婉儿前方的道路，瞬间毫无阻碍。
    婉儿的表情，无比震惊。
    “宁捕头……”你的修为怎么又增长了？！
    难道宁捕头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能够临阵突破、越战越强？
    少女无比震撼，而妖力耗尽的空宁已经瘫在了她的背上，虚弱的道：“快走！”
    但其实不用空宁催促，少女虽然震撼于这一剑的威力之大，却没有忘记身处险境的事实。
    空宁瘫在她背上的瞬间，她再次身化剑光、朝着前方飞射而去，带着空宁迅速的穿过了已经被扫荡一空的长街。
    径直的飞向了长街尽头的石桥。
    以及石桥尽头那汹涌的迷雾！
    噗——
    一声奇怪的闷响，似乎在空宁耳边响起。
    铺天盖地的惨绿色灯笼追杀中，他与婉儿同时飞进了石桥尽头的迷雾里。
    那种穿透了某种薄膜的感觉再次浮现。
    下一瞬，空宁只觉得身形一震、被婉儿背着冲出了漆黑的古怪迷雾。
    视野中出现的，是夜幕下的山兰县城，以及漆黑无声的青板石桥。
    婉儿修为不高，尚不能真正的御剑飞行。
    背着空宁飞出鬼市的瞬间，少女立刻将空宁从背上甩了下来，转身持剑而立、手捏剑诀。
    “疾！”
    剑身宽大的古剑，瞬间飞了起来、悬浮在虚空之中，结成了剑阵，将那鬼市的入口彻底封锁。
    到了此时，少女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了身后的空宁，道：“宁捕头，你没事吧？”
    被少女粗暴甩在地上的空宁揉着屁股、扶着石桥栏杆站了起来，叹气道：“还好，屁股没摔烂。而且安全逃出来，算是一件幸事。”
    站在安静漆黑的青板桥上，看着视野中静谧无声的小县城，空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
    “去鬼市走了一遭，没想到出来后，连这住满了妖魔的县城都变得眉清目秀了……阴司鬼市，当真可怕啊。”
    空宁他们甚至连恶鬼都没见几只，就险些交代在里面了。
    鬼市的凶险，远在预料之外。
    空宁走到了少女身边，道：“能封住这个入口吗？里面的那些绿色灯笼不会追出来吧？”
    少女沉心感应了一下，道：“应该不会，那些灯笼若是能进入阳间，就太可怕了。县城怕是要一夜沦为废墟。”
    这样的答复，让空宁松了一口气。
    站在漆黑的石桥上，转身看着身后的县城，空气中飘荡的刺鼻烟火气味，此时莫名的让人心情舒适。
    空宁笑道：“回去得洗澡了，希望洗完澡后，家中的妖怪不会察觉到我们有过身体接触。”
    苏妍如何察觉空宁与女人有接触的，空宁并不知晓。
    但回去洗个澡，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了。
    好在那妖怪要拂晓才回家，此时还早得很，空宁有的是时间。

 第47章 城隍！

    这一次的鬼市之行，空宁收获巨大。
    不但斩杀了神秘黑罐给他找的目标，还捡到一把对鬼物有克制的镇灵剑，顺路杀了一只道行不低的紫色恶鬼。
    如今空宁体内，杀鬼带来的阴冷灵力，与杀妖带来的妖力糅合在一起。
    论道行，已达到了一百三十五载的境界。
    实力几乎翻了一倍！
    要知道他进去的时候，修为才只有九十载道行啊。
    果真是富贵险中求。
    如今的自己，就算单人也大概能击杀徐府的妖怪了。
    只待回去修整一番，将新吸纳的灵力融入自身、彻底消化，这一次的鬼市之行便算是功行圆满。
    站在青板桥上，空宁沉心感应了一番，按照《琼光剑典》中御剑的法门，将那通体漆黑的镇灵剑收入了丹田之中。
    这枚材质不明的镇灵剑，竟是不俗的灵剑。
    否则寻常兵刃是无法收进丹田里的。
    空宁还是第一次接触到灵器，颇为好奇的玩了起来。将漆黑的镇灵剑不断的收进丹田、又召唤出来，玩得不亦乐乎。
    而他身后的少女则展开剑阵封住了鬼市入口，过了许久才松了口气，道。
    “好了，”婉儿道：“宁捕头，鬼市入口已经消失。我们可以回去了。”
    少女并指成剑、剑诀一捏，那剑身宽大的古剑便化作一道剑光落入她背上的剑鞘之中。
    刚好将镇灵剑收回丹田之中的空宁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吧。”
    斩鬼结束，空宁也该回家了。
    两人相约道别，便在这石桥之上分开。
    少女所在的田氏废宅就在附近，过去不远。
    空宁家所在的槐树巷，倒是远一些。
    不过空宁直接飞身跃上最近的一间屋顶后，在县城的屋檐上奔行，速度倒也不慢。
    县城之中，依旧飘荡着烧纸带来的浓烈烟火气味。这种气味，差不多要到明天中午以后才会消散。
    空宁在夜幕下奔行，脚步无声的飞跃了一间间屋子，很快来到了城中的大道之上。
    便在此时，他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
    站满了人影的城中大道上，道路两旁，或站或跪的有一道道漆黑的人影，全都是县城之中的居民。
    他们的面前，燃烧黄纸的灰烬，已经冷了。冰冷的夜风吹来，灰烬在长街上狂舞，拍打着所有人的身体。
    然而那些站在街边、巷尾，似乎还在烧纸的人们，却全都一动不动。
    哪怕他们面前的黄纸，早已燃烧殆尽、连一丝火光都不见，只剩冰冷的灰烬。
    这些人，却依旧保持着正在烧纸的动作。
    甚至有蹲在灰烬边的人，伸出手，像是要往灰烬堆里添加黄纸。
    夜幕下的山兰县城，就这样死寂无声的立着一道道僵硬不动的身影。漆黑之中，阴森无声、诡异渗人。
    空宁瞬间头皮发麻，连忙隐入了暗处。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明明已经这么晚了，这些人为什么还不回家？
    全都站在原地不动……是中了什么邪术不成？
    可空宁放眼望去，整条长街上的所有人影全都一动不动，像是定格的画面。若不是还有灰烬在夜风中狂舞，他几乎怀疑自己走进了一片凝固的时空之中。
    这，便是山兰县的中元之夜？
    每年中元节天刚黑就上床睡觉的空宁，第一次见到三更过后、后半夜的中元节县城。
    这满城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何全都不动？
    空宁隐入暗处、不断向前奔跑。
    然而所到之处，街头巷尾，所有的人全都定格在了烧纸的动作，没有任何一个人动！
    黑暗中奔走的空宁，越发的悚然。
    这一刻的他，终于知道今夜的县城为何会如此安静了。
    ——全城的活人都被定身了，怎么可能热闹得起来啊！
    可到底是谁将他们定身的？
    城里的妖怪？
    以及将这些凡人全部定身在原地，到底有什么意义？
    空宁心中惊惧，不再往槐树巷跑，试图转身去找婉儿。
    然而他刚越过县城中央的大道，一股阴冷的狂风，突然从天穹之上降下、笼罩了整个县城。
    狂风之中，无数落叶、灰尘、沙砾狂舞，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但比起这突如其来的狂风，更令空宁恐惧的，是那天穹之上突然出现了恐怖气息。
    阴冷、狂暴、邪恶……
    山兰县的夜空之中，似乎被某种邪恶强大的存在撕开了。
    恐怖得令空宁头皮发麻的强大阴森鬼气，降临了整座县城。
    他惊愕抬起头的瞬间，看到的，是漆黑夜空中冲出来的无数惨淡绿光。
    那密密麻麻的绿光，竟然是之前在鬼市中见到的纸灯笼？
    空宁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想要召唤丹田内的镇灵剑防身。
    却在下一刻，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那密密麻麻的惨绿色光芒从虚无的黑暗中涌出后，瞬间便布满了整个山兰县的天空。
    站在大地上望去，天穹上似乎飘着一朵诡异的绿云。
    然后那些绿光迅速的蠕动了起来。
    最终，一只庞大的、半透明的巨手，自绿光中伸了出来。
    仅仅是手指的长度，就远超十米！
    而这，还只是开始。
    那巨大的手臂伸展出来后，随后便是躯体、灵服，还有一柄大得渗人的漆黑剑鞘！
    一个穿着神袍、数百米高大的恐怖恶灵，自绿光之中爬出。
    它的身上，披着城隍的神袍，狰狞的面目，却是青苗獠牙、渗人邪恶。庞大的半透明左手抓着的，是一枚惨绿色的笏板。右手抓着的，是一口空荡的漆黑剑鞘。
    降临县城的瞬间，这庞大的恶鬼便仰天咆哮。
    凶戾阴冷的阴森死气，瞬间充满全城。
    山兰县的城墙，在这庞大恶灵的脚下，竟然低矮得宛如儿童玩物。城墙最高之处，竟还没有恶鬼的膝盖高。
    那站在一片片低矮楼房中的庞大恶灵，仰天咆哮、宛如传说中的恐怖巨人降临人世。视野中的一切，全都在它脚下渺小若蝼蚁。
    空宁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巨大的震撼情绪，让他一时失语。
    这东西……是山兰县城隍？！
    它身上的神袍，分明与城隍庙里城隍泥塑一模一样！

 第48章 百鬼夜行

    无尽的阴森死气狂暴席卷中，空宁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是他当初与少女婉儿讨论的，山兰县阴司里有恐怖恶鬼的可能……
    没想到，他们的猜想真的成真了。
    山兰县的阴司里，不但有一只实力强大的恐怖恶鬼。
    而这只恶鬼，竟然还是曾经的城隍爷、阴司之主！
    原本该护境安民、保佑一方的祂，如今竟成了县城里最恐怖的恶鬼。
    这样的荒诞现实，震得空宁目瞪口呆。
    但紧接着，更令空宁震惊的事情，继续发生。
    那撕开漆黑天幕降临人世的巨大城隍鬼仰天咆哮，举起了手中的漆黑剑鞘。
    然后，祂头顶悬浮的那无数惨白的绿光中，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一道又一道恐怖的恶鬼身影，自那绿光之中飞出。
    密密麻麻的恶鬼，全都是曾经山兰县的居民，惨死后进入阴司。
    而在城隍化作恶鬼后，这些鬼灵显然也未能幸免，全部被城隍鬼所奴役。
    凄厉嚎叫的恶鬼们，铺天盖地而来。
    无数半透明的幽蓝色鬼影，瞬间遮蔽了山兰县的天空。
    阴冷的气息，在大地之上扩散。
    那些恶鬼尖啸着、嚎叫着，扑向了下方的县城。
    而县城中的活人，全都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的站在街头巷尾，维持着烧纸的姿势。
    那些恶鬼尖啸着、飞过天空，便有无数的阳气被吸纳而起，化作一道道半透明的烟雾飘上天空，被那些恶鬼所吸入肚腹。
    黑暗中的空宁，目疵欲裂。
    这原本安静祥和的山兰县城，竟瞬间变成了恶鬼们的掠食场、百鬼夜行？
    他试图动剑诛鬼，然而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空宁便看到不远处那一栋栋低矮屋舍中站着的巨大城隍鬼。
    数百米高大的恶灵，宛如一座庞大的山岳，横亘在那里、高山仰止。密密麻麻的恶鬼，环绕着它疯狂飞行，将掠来的一缕缕阳气上供给祂。
    祂只需要站在那里，便能吸食全城百姓的阳气！
    空宁想要动手的心思，瞬间消散。
    以他如今的修为，此时出头，完全就是以卵击石、自找死路。
    他甚至开始担心城南的婉儿，担心那个脑子不太聪明的小丫头这时候忍不住出手……此时出手，必死无疑啊！
    但好在城南那边迟迟没有动静。
    婉儿并没有在这无数恶鬼飞天掠食的恐怖画面中现身。
    空宁的视线，则在县城之中飞速扫过，焦急不已。
    县城里的妖怪们呢？都这种时候了为何还不出手？
    难道它们要坐视全城的凡人都被这恐怖的城隍鬼吞食吗？
    这城中的居民不是他们圈养的血食吗？为何还不现身啊！
    空宁无比焦躁。
    但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那些在天穹上飘过的恶鬼，虽然尖啸不断、残忍的吸食城中活人的阳气。
    但它们却吸得很克制。
    满城的凡人僵立在原地不动，天穹上到处飞着恶鬼，但却没有任何一个凡人在这场恐怖的百鬼夜行狂欢中死去。
    凡人们的气息，只是在不断虚弱。
    空宁不远处的一个凡人，更是虚弱得脸色苍白了、阳气所剩无几。起码需要十几天才能调养回来。
    而那些天空中飘过的恶鬼，竟然没有任何恶鬼再对这凡人下手……
    再看城中妖怪们并不现身的画面，空宁心中猛地浮现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莫非县城里的妖怪们，和那城隍鬼达成了交易？
    每到中元之夜，这城隍鬼便会降临县城、取食阳气？但祂留这些活人性命，妖怪们便不阻拦？
    那么在城隍鬼降临之前，将满城凡人定住不动的是谁，似乎也浮出水面了。
    空宁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县城的妖怪，阴司的恶鬼，竟然将整个山兰县划定了地盘。全城的活人，全都是他们圈养的血食！
    不但妖怪会吃人，中元节到了，恶鬼还会来吸阳气！
    小小的一个山兰县，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
    自己过去的十一年，为何毫无察觉啊！
    空宁心中，绝望而惶然。
    纵然知晓了这个世界仙神绝灭、正道衰亡，妖魔肆虐。
    可妖魔竟然肆虐到了这种程度，亲眼目睹的恐怖画面，依旧让空宁破防了。
    如此绝望的世道，何来希望和未来啊！
    怪不得婉儿发现他有修行天赋后，拼尽一切也要保他。
    在这样的世界，多一个正道修士，便是多一份力量啊！
    黑暗之中，空宁死死的盯着那城中矗立的巨大城隍鬼，眼神冰冷。
    这一刻的他，目标变了。
    身负神秘黑罐的强大能力，他不该只追求从苏妍手中苟活。
    别的地方不说，最起码，这山兰县的妖怪、这阴司的恶鬼，他要荡涤一空！
    若是无人来此地主持公道，那便由他来主持公道！
    身负神秘黑罐，早晚有一天，他要扫清整个县城的妖魔鬼怪。
    让这个县城的人们，真正的安居乐业。
    而不再是妖魔圈养的牲畜、血食！
    空宁的眼神，无比冰冷。
    他隐藏在黑暗之中，淡去了所有的气息，眼睁睁的看着那无数恶鬼在天穹之上肆虐的恐怖画面，一动不动。
    街头巷尾，一个个僵立不动的凡人被吸走了阳气、身形虚弱。
    而这些凡人，却连反抗都无法做到。
    甚至今夜过后，他们连记忆都不会留下，会继续开开心心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为家长里短而争吵，为夫妻和睦而幸福，为孩子的长大而欣喜。
    凡人们最大的幸福，便是无知。
    这句话，是苏妍说的。
    妖魔的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拂晓前回到槐树巷的空宁，面色冷淡。
    县城里肆虐的那些恶鬼，已经消失了。
    就连那庞大的城隍鬼，也隐入了虚无。
    这场百鬼夜行的盛宴，便这样无声的结束。
    除了空宁与婉儿以外，城中的人类全都一无所知。
    那些僵立在街头巷尾的一道道身影，在恶鬼们离去后，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也拖着虚弱的步伐、空洞的眼神，回到了各自的家中，歇息了。
    回到槐树巷的空宁径直走进了后院，打水、洗澡。
    冰凉的井水浇在他身上，却不能让他感到寒冷。
    一道大红色的身影，在空宁洗到一半的时候，落在了院中。
    “嗯？夫君？”见到空宁洗澡的苏妍，有些诧异：“你怎么大早上洗澡啊？不睡觉吗？”
    冰冷的月光下，空宁冷冷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苏妍瞬间毛骨悚然，猛地后退了一步。
    “嗯？!”
    狂暴的妖力，下意识的护住己身。
    但下一瞬，苏妍再看时，自家的夫君依旧是往日里要死不活的冷淡模样，什么异状都没有。
    可刚才的那一瞬，她的确看到了无比凶戾的眼神。
    那眼神凶戾得，甚至连她都有些心惊的程度，感觉到了危险。
    可自家的这个夫君，只是凡人来着……
    真是奇了，为什么一个凡人能让她觉察到危险？
    难道是心血来潮的某种预示？
    她要在山兰县遭遇某种危机？
    开玩笑的吧……这破烂小县城里的一群杂鱼。就算她这具躯壳只有三百年的道行，也应该游刃有余才对……
    苏妍心中困惑，忍不住又看了眼前的男子几眼。

 第49章 怪怪的夫君

    苏妍觉得，自己的夫君今晚有些怪怪的。
    但是具体是哪里怪，她却说不上来。
    “夫君，你不睡一会儿吗？”苏妍站在水井旁，看着正在洗冷水澡的空宁，道：“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
    空宁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说着，空宁举起木盆，又从头到脚的往身上倒了一盆冰凉的井水。
    苏妍再次觉得，怪怪的。
    直到她躺在床上，见到那头发湿漉漉的夫君推门进来后，才发现了这种怪异感的由来。
    “夫君，你……好像不怕妍儿了？”
    婚床上，只着亵衣、刚躺下的苏妍有些诧异。
    因为往常怕她怕得不行、谨小慎微，每次都需要她主动的夫君，如今竟然毫不犹豫的躺进了被子里。
    再不见那种谨小慎微的感觉了。
    苏妍有些讶异，笑则凑了过来，道：“怎么了？夫君，你怎么突然开窍了呢？”
    纤细的手指在空宁胸膛上滑动着，女妖精轻笑道：“难道夫君终于回心转意、愿意跟妍儿好好过日子了？这样才对嘛，咱们夫妻本该相守相依才对，夫君愿意放下成见、好好相处，妍儿真是太开心了。”
    说着，女妖精开心的搂住了空宁，脸埋在空宁的胸膛上不断的蹭着、撒娇。
    空宁表情平静，感受着怀里妖精的扭动，身体也不如之前那般僵硬了。
    既然下定了决定要斩除城中的一切妖邪，又何必怕她？
    早晚是冢中枯骨、剑下亡魂，如果连这女妖精都害怕，还谈什么斩杀妖邪、荡涤鬼物？
    空宁任由妖女搂着他，身体放松、表情平静。
    而女妖怪搂着他蹭了一会儿后，把脑袋抬了起来，笑吟吟的凑到空宁脸旁，道：“但是夫君，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呢……这大半夜的，难道妍儿出门后，你去和女人幽会了？”
    女妖精的问询，带着些许的笑意。
    空宁微微一顿，随后面不改色的道：“大概是女鬼吧，我刚才出门逛了一下，看到了一些东西。”
    空宁的话，让苏妍轻笑了起来，明显对空宁的这个回答并不惊讶。
    “只是一些东西吗？夫君看到的，应该是很多东西才对吧……还有一个特别大的东西。”
    苏妍满脸笑容，意味深长。
    空宁看向了她，道：“所以那玩意儿，真的是城隍？”
    这女妖精，果然知道阴司的异常。
    如今她语气有所松动，空宁立刻顺着这个话头进行询问。
    苏妍便低笑道：“夫君真是不听话呢，明明妍儿交代你不要出去乱跑、会很危险，结果还是出去了。”
    “好在没有遇到危险，不然妍儿就要守寡了。”
    苏妍趴在空宁身边，双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空宁的侧脸，道：“没错，那东西的确是城隍。只是如今已不再保境安民了。”
    “虽然当今的阴司地府中，大多恶鬼盘踞。”
    “可这山兰县阴司之中，情形却尤为有趣。因为这里盘踞的最大恶鬼，不是那些积年老怪，而是曾经保境安民、护佑一方的城隍爷。”
    “嘻嘻……也不知祂遭遇了什么，竟然化身恶灵、荼毒一方。”
    苏妍嬉笑道：“如果能够知道背后的故事，肯定很有趣。”
    妖怪语气随意，第一次跟空宁聊起了山兰县城里的这些鬼祟之事，显然心情很好。
    而她的好心情，似乎来源于空宁的顺从。
    空宁看了她一眼，又道：“县城里的妖怪们，和那城隍鬼有交易？中元节任由城隍鬼降临、吸食城中凡人的阳气？”
    苏妍摇了摇头，道：“这个妍儿就不知道了……毕竟妍儿是外来户，跟那些本地妖怪不熟，甚至关系还很差。”
    “不过从今夜的情况来看……是的。妍儿觉得，那些妖怪肯定跟那城隍有了某种交易。”
    空宁又道：“城隍鬼降临时，你去了何处？我看城中一片平静，不见你与妖怪们厮杀，但你身上有伤……”
    空宁的眼神，在妖怪白皙的肩头停留了几秒。
    在那里，光滑白皙的肩头上，有数道淡淡的血痕，散发着阴冷的妖气。
    “伤没问题吗？”空宁假惺惺的问道。
    苏妍微微一怔，随后开心的扑过来、搂住了空宁的脖子，重重的亲了空宁一下，喜滋滋的道：“夫君婚后第一次关心妍儿呢……嘻嘻……”
    “伤肯定没有问题的，妍儿可是很厉害的。城里那些杂鱼，想要拦下我还差得远呢。”
    “虽然的确有些痛，但有了夫君的关心，妍儿马上就不痛了呢。”
    妖女搂着空宁的脖子、趴在空宁身上，笑嘻嘻的道：“不过妍儿今晚有些累了，要不夫君你来？”
    苏妍说着，舔了舔嘴唇，笑容妩媚。
    空宁看了她一眼，直接翻身抱住了女子。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妖女惊讶的一声尖叫。
    “哎呀夫君，慢……唔！”
    屋子里，妖女的声音，渐渐的低吟柔弱了起来。
    待到拂晓时分、天边显露出鱼肚白，阴暗的天空渐渐变得灰蒙蒙的时候，总算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再次响起了苏妍幽幽的声音。
    “夫君，妍儿很开心呢……”
    凌乱的婚床上，妖女躺在空宁的怀中，手指缓缓的在空宁的胸膛上滑动着，慵懒而甜美的道：“咱们夫妻能够恩爱相处，真是太好了。”
    “妍儿简直幸福快要飘起来了。”
    “夫君，接下来的日子，就让咱们好好的相处嘛~~妍儿不会亏待你的。”
    妖女趴在空宁耳边，声音慵懒而甜美，说着甜言蜜语。
    空宁，微微沉默。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身边的这个妖怪了。
    对方实力远胜于他，没必要跟他演戏。
    这女人，似乎真的很在意空宁对她的态度、以及享受这作为凡人生活的乐趣。
    可她，又的确在空宁的肚子里留下了妖卵。按婉儿的确认，这是无比恶毒的李代桃僵之术。
    那么，这妖女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复仇的话，以这妖怪的实力，大可用更恶毒的法子来炮制空宁。
    没有必要伪装接近空宁，还与空宁成婚、同房，甚至玩这种家家酒一样的结婚游戏。
    这妖怪，脑子有问题不成？

 第50章 邪恶计划

    婉儿说过，精怪的修行，不破身是很重要的。
    特别是在道行有成之前，必须得护住自己那一缕纯阴或纯阳之气。
    以这蝎子精三百年的道行，虽然破身对她影响不会太大，但依旧会阻碍她将来的修行。
    然而她却轻易的与空宁成婚、同房了。
    婉儿与空宁初次碰面时，她帮空宁检查过身体，除了妖卵之外，还在空宁的体内探查到了蝎子精遗留的些许纯阴妖力。
    时隔一月，那妖力还未完全散去。
    而这缕逐渐散去的纯阴妖力，便空宁与妖物初次同房后留下的。证明空宁与这妖物的每次同房，并非是幻术，而是与这蝎子精真的有了夫妻之实。
    ——这妖精，难道不在乎她的修行不成？
    还是说，比起修行，她更在意如何折磨空宁、用空宁去复活她家那窝蝎子？
    空宁想不明白。
    不过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想不明白无所谓。
    既然这妖物想要害他，那他便绝不会心慈手软。
    就算双方真的有夫妻之实，那又如何？这妖物害他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们有了夫妻之实。
    更别说这妖女还欺骗了他的感情。
    在新婚之夜前，空宁是真的喜欢那个温柔大方、贤惠温婉的女子。
    然而那个让他喜欢得不行的“女孩”，却不过是这蝎子精伪装的表象。
    两世为人，第一次拥有了甜蜜的爱情，最终却发现是虚幻泡影、感情被人玩弄了……
    只是冲着这一点，空宁就绝对不会放过这妖物。
    玩弄人心，残忍恶毒。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家里的这个妖怪，比鬼市里那些恶鬼都要渗人。
    最起码那些恶鬼害人时，是直接面目狰狞的冲过来杀人。不会露出温柔的笑脸、体贴的模样，先将猎物玩弄得心智崩溃再下狠手。
    躺在床上，空宁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虽然对如今的他来说，体力依旧充足。
    但他不太想理会那趴在怀里、腻歪得不行的蝎子精，便假装睡觉了。
    不过空宁折腾的一整夜，在鬼市里遭遇凶险，回到县城后目睹百鬼夜行，又跟家里的蝎子精逢场作戏了半个时辰，的确也累了。
    闭上眼睛、沉下心后，空宁很快便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是觉察到了屋子里有人在走动。
    他猛地睁开双眼，便看到一身白色衣裙的苏妍正端着两碗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见到空宁看向她，苏妍微微一笑，道：“夫君的灵觉，真的很敏锐呢……我还在想，要不要叫醒夫君。没想到夫君自己醒了。”
    清晨的阳光下，蝎子精的脸上满是笑容、气色极好。
    空宁沉默的看了她一眼，翻身下床，穿衣的时候随口道：“你今晚也要出门吗？”
    穿好衣服的空宁面色平静的坐了下来，喝着碗里的白粥。
    而往常都是坐在空宁对面的妖女，这一次笑嘻嘻的坐在了空宁身边，两人的身体紧紧的挨在一起。
    她小口的喝着碗里的白粥，一边点头道：“嗯嗯，每晚都要出去的。城里的那些妖怪，特别的不识好歹，妍儿要每天晚上出去找找它们的麻烦，才能让它们别乱来……唔……”
    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的妖女吐了吐舌头，随后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小心说漏嘴了，嘻嘻……夫君，你不问问它们会乱来什么吗？”
    空宁眼都不抬一下，继续喝粥，对妖魔的事情表现得很敷衍：“它们会乱来什么？在城中搞大聚餐不成？”
    苏妍嬉笑着摇头，道：“不是大聚餐，但比大聚餐可怕多了。这城里的妖怪们，似乎在酝酿什么超级大的邪恶计划。”
    “妍儿和夫君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怎么能够让它们乱来、破坏我们幸福的婚后生活呢？”
    “所以妍儿每天晚上都会去找它们，捣乱，防止它们不声不响的完成什么邪恶阴谋。”
    “当然，要是能够知道它们在酝酿什么邪恶阴谋就好了。”
    “可惜这城里的妖怪们，全都不识好歹，又凶又没礼貌，完全不给我机会……唉……妍儿接下来，可能每天晚上都要在外面忙碌了。”
    “短时间内，是不能留在家里陪夫君了。”
    苏妍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睛，道：“夫君，你可不要因为妍儿晚上不能陪你，就去外面找女人哦。”
    “你要是找了别的女人，妍儿会很伤心的。”
    蝎子精可怜巴巴、泫然欲泣。
    空宁瞥了她一眼，道：“放心，我还没活腻，不会去找别的女人的。”
    苏妍这才满脸笑容，笑嘻嘻的亲了空宁一下，道：“夫君最好了，妍儿晚上做好吃的等你。夫君早点回家哦~~”
    与妖怪的试探、相处，就这样结束。
    吃完早餐的空宁穿着捕快服，挎着朴刀，牵着枣黄马离开了家门。
    清晨的阳光下，家门口的老槐树似乎又掉了许多树叶。微风吹来，槐树巷里树叶乱舞。
    坐在树下的母亲神采奕奕，编织着厚厚毛衣。
    而靠着槐树的父亲，却没有翻看他那本破旧的老书。而是仰着头、背靠在槐树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空宁牵着枣黄马出来时，母亲笑着打了个招呼。
    “宁儿，早上好啊。”
    空宁笑着点头，看向了那靠着槐树闭目养神的父亲，有些困惑。
    “娘，爹他怎么了？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空宁的询问，让闭目养神的父亲睁开了眼。
    老人面目表情的看着空宁，道：“中元节过了，以后你想在外面待多晚、就在外面待多晚，我不会管你。”
    “不过你最好注意一点，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夜里乱跑！”
    古板严肃的父亲，一如既往的态度冷淡。
    空宁无奈一笑，道：“好的，我记住了。”
    既然还有力气训人，那看来问题不大。
    叹息着，空宁牵着干瘦的枣黄马走出了槐树巷，随后翻身上马，朝着县衙的方向而去。
    中元节过后的第一个清晨，山兰县的县城显得无比宁静，没有任何吵闹之声。
    虽然路上陆陆续续的见到了许多熟悉的身影，但看得出来，他们的气色都不太好。
    整个县城的居民，都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模样。
    乃是被吸收了大量阳气的后遗症。

 第51章 暗中私会

    来到县衙后，空宁发现今天迟到的人有些多。
    且所有人全都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就连往日里最精力旺盛的青楼大官人麻六，今天也是一幅被榨干了的模样。
    如今回想起来，似乎每年中元节过后，大家都会有好几天的消沉、疲乏。
    只是往年空宁对此虽有察觉，却下意识的忽略了异常。
    这很不对劲。
    看起来，这城中的妖物们施展了某种混淆认识的术法，才让全城的凡人察觉不到中元节过后的异常？
    点卯结束的空宁，找了个地方靠着，继续看话本小说。
    今日的衙门，非常安静。
    就连打牌的众人，也全都有气无力的。
    空宁坐在角落中翻看着话本小说，意识却沉入丹田之中，按照家传武学的血气搬运之法、不断搬运提炼体内的妖力。
    每一次斩杀妖物、神秘黑罐炼化而出的妖力，都与被斩杀的目标有着某种类似的关系。
    譬如空宁斩杀食魂妖时得到的妖力，便带着食魂妖的些许气息。
    斩杀梦魇鬼获得的妖力，带着梦魇鬼的气息。
    后来斩杀的几只恶鬼，带给空宁的力量也全都带着阴冷的死气。
    这些特殊的力量，需要空宁一遍遍的搬运、提炼，才能如臂使指的收归己用。
    所以斩杀了妖魔后，空宁需要时间沉淀。
    不过他现在也有足够的时间就是了。
    中元节过、鬼门已关，没有恶鬼斩杀。空宁要找城中妖魔的话，得等神秘黑罐内的白雾积满。
    起码要等十天的时间。
    所以空宁很悠闲，完全不急。
    临近午时，他一如既往的骑着干瘦枣黄马在城中闲逛了一圈，维持自己喜欢在外面瞎逛的人设。
    午时回来后，跟同僚们吃了顿午饭，然后又坐回了衙门的角落中看话本小说。
    直到放衙了，才骑着枣黄马往家中。
    可就在空宁骑着枣黄马走出衙门时，却看到对面的醉仙楼上有一只蓝色的小鸟缓缓消失。
    那是婉儿的信号，有事找他。
    见到这一幕的空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为惊讶。
    昨夜才刚斩了鬼，约定数日后碰面。婉儿突然找他做什么？莫不是要聊昨夜的城隍鬼不成？
    空宁心中好奇，骑着枣黄马回到了家中，见到了苏妍准备的一桌盛宴。
    六菜一汤，全都是硬菜。就算是醉仙楼的大厨，也得准备许久。
    并且常年在醉仙楼吃饭的空宁，可以肯定，醉仙楼的大厨做的菜也没这妖精做的菜好吃。
    明明这妖女之前只是在醉仙楼帮过工，只是看，就能把那大厨的手艺给全学会了，还青出于蓝。
    这妖女的学习能力，委实可怕。
    “夫君，早点睡哟。”
    吃完饭的苏妍一边收拾着饭桌，一边笑道：“早点睡觉、休息好，妍儿拂晓前回来，需要夫君疼爱呢。”
    苏妍眼神妩媚、意有所指。
    空宁自然点头应是，径直的去后院洗澡了，准备入睡。
    但等妖女离开家门后，一个时辰不到，空宁便也踏着夜色离开了槐树巷。
    直奔城南的田氏废宅。
    一边在月下狂奔，一边心神不宁的扫视身后，生怕有人跟踪。
    颇有种背着妻子去私会情人的感觉。
    而清冷的月光下，田氏废宅的假山上，一袭白衣的少女见空宁现身，展露了笑容。
    “宁捕头，晚上好。”
    与空宁的猜想差不多，婉儿通知空宁过来，的确要谈昨夜城隍鬼的事情。
    “那城隍鬼手执剑鞘，剑体明显就是宁捕头手里的那口镇灵剑。”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们或许可以利用镇灵剑强行打开山兰县的阴司大门、进入阴间。此剑乃是城隍镇灵剑，有一定的阴司权柄。”
    “当然，现在没必要做这种危险的事。”
    少女正色道：“但宁捕头，婉儿昨晚想了一夜，最终决定在此地突破、以求达到更高的境界去斩杀妖邪。”
    “这城中的妖邪，婉儿既然见到了、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所以接下来的十几天，婉儿都得闭关了。”
    “这段时间里，宁捕头一定要小心防范家中的妖怪，不要与她有冲突。且尽量不要招惹城里的妖怪，以自身安全为优先。”
    “就算有什么事，也希望宁捕头能等婉儿闭关出来后再商量。”
    “世道艰难，我们更该相互护持、保住有生力量，以图未来。”
    “另外婉儿这里还有一枚传功玉简，名曰《悟真经》。并非修行功法，但时常阅读、心中默念，却可平心静气、对修行有所助益，非常适合宁捕头初入修行之道。”
    “宁捕头已有了修为，婉儿的《天剑诀》便不能传你了。最起码此时不行。”
    “城中妖魔肆虐，宁捕头需要修为傍身，不能散功。”
    “所以这《悟真经》对宁捕头来说，便尤为重要。”
    婉儿细心的交代着空宁，约定等她破关后，便第一时间通知空宁。
    不过这丫头要闭关突破？
    空宁觉得有些离谱。
    这小姑娘的修为，也就相当于寻常妖魔八十年左右的道行，距离突破下一层境界，还远得很。
    且就算真的能够突破到下一层境界，也用不着十几天这么久吧？
    难道这小丫头也有什么外挂不成？
    表情古怪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空宁点头道：“了然，了然。”
    看起来，玄天剑宗的传承，肯定不止一个密室、几本古籍那么简单。
    不过他的秘密少女没有问，那么空宁自然也不会行唐突之事、深究到底。
    两人约定好后，便要互相道别。
    却在此时，城中突然爆开了一道强大的妖气。
    那汹涌的妖气，在天穹之上横扫而过，大半个山兰县城都受到了波及。
    但城中的凡人们，只是觉得突然刮起了一阵腥风，除此之外便察觉不到什么了。
    但身为修行者的空宁与婉儿却同时看向了山兰县城的西北方向，表情震惊。
    在那个方向，分明发生了某种激烈的妖魔争斗。
    且空宁与婉儿清楚的觉察到，其中有一只修为不凡的妖魔死了。
    这突然爆开的妖气，便是对方临终前的最后反扑！

 第52章 坏女人

    “宁捕头！”
    婉儿面色凝重的低声唤道。
    空宁明白她的意思，道：“我立刻回家！”
    声音落下，空宁便径直的离开田氏废宅、朝着槐树巷的方向狂奔而去。
    因为在县城的西北方，那突然爆开的妖气之中，还夹杂着其他的一些妖物气息。
    而其中有一道气息，便属于空宁那个新婚妻子、蝎子精苏妍！
    从情形来看，那妖女似乎中了某种埋伏？
    而且属于苏妍的那道妖气，似乎在疯狂的左突右奔的遁逃。
    考虑到对方随时可能逃回家，空宁不敢多待，立刻催动体内妖力、在夜幕下狂奔。
    很快，便回到了槐树巷的家中。
    而空宁刚脱了衣服爬上床，装出睡觉的模样。
    没过多久，院子里便响起了一声闷响。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院子里。
    床上的空宁微微沉默，没有动静。
    而院子里，也静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了进来。
    一刻钟后，院子里才响起了一声低低的闷哼，还有痛苦咳血的声音。
    紧接着，是艰难行走、衣服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似乎有谁在地上爬。
    听到这样的动静，空宁无法再装睡了。毕竟他的灵觉那么敏锐，不可能听不到院子里的这些动静。
    点了蜡烛，披着外套走到门边，空宁拉开了房门。
    随后看到的，是浑身是血的苏妍趴在院子里、正艰难的朝他这个方向爬行的画面。
    清冷的月光下，这妖女形象凄惨、满身是血，一只脚血肉模糊，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咬了，脚踝以下的足弓只剩一点点肉皮还吊在脚上、几乎可以说是被咬断了。
    脸色，也是不同寻常的惨白。
    并且她周身都是恶毒的妖气，不断的折磨着她的身躯，明显身上的伤不止左脚那一处。
    见到空宁开门，视线已经有些空洞的妖女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
    “夫……夫君……”
    空宁立刻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虚弱的蜷缩在空宁的怀里，浑身是血的妖怪低声喃喃道：“妍儿……中埋伏了……”
    “快……夫君，墙上的香囊里，有……一颗绿色丹丸。”
    “用水化开，喂……喂……”
    话还未说完的苏妍，脑袋一歪，便软绵绵的昏死了过去。
    而她意识昏迷后，身上的伤势没了妖气主动压制，伤口瞬间爆开，温热的鲜血喷了空宁一身。
    抱着妖女的空宁，微微沉默。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妖女。
    清冷的月光下，这妖物虚弱而凄惨，没有丝毫的威胁。任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快要死掉的可怜女人，竟然是一个玩弄人心、残忍恶毒的妖怪。
    空宁将她抱进了屋子里，把浑身是血的苏妍放在了床上。
    鲜红的血液，立刻将本就大红的婚床染得更加鲜艳。
    空宁站在床边，看着这个虚弱凄惨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
    ……这妖怪，真的受伤了？
    还是假的受伤？
    如果她真的伤重到濒死的程度……
    空宁垂落身侧的手，微微握拳。
    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唤出镇灵剑、将这妖女斩杀当场。
    这对空宁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把握住，便能立刻报仇雪恨、脱离危险。
    可若是这妖女没有受伤，或者说，她伤得没有看起来这么重……
    婚床上，妖女浑身是血、虚弱而凄惨，恶毒的妖气不断在她周身肆虐。那大大小小的几处伤口中，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
    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如果空宁再不做点什么的话，说不定这妖女就要流血而死了——如果她是凡人的话。
    蜡烛摇曳的烛光，在一旁无声摇颤。
    阴暗的烛光，将空宁的脸映得阴沉不定。
    他的手，握紧了、松开，然后又握紧。
    来回了数次。
    最终，空宁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转身走到墙边，取下了墙上挂着的一个绿色香囊。
    没敢赌。
    打开香囊后，空宁取出了里面的一颗绿色丹丸。
    面无表情的去灶房盛了一碗凉水，空宁将绿色丹丸放进了水中。一碗清水，迅速的变成了淡淡的浅绿，飘散出了某种甜美的幽香。
    空宁端着这碗绿色的水回到了屋里时，婚床上的苏妍似乎伤势更严重了。
    她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了，而是灰白。
    看起来，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气息，更是衰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端着碗坐在床边的空宁，将昏迷的苏妍抱起来时，碗凑到了对方嘴边、轻轻倒了一点，碗中的药水却全部顺着苏妍的嘴角流了出来。
    这妖女，似乎已经伤重到没有意识的程度了。
    空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接将碗中的药水喝进了嘴中，然后嘴对嘴的强行灌进了妖女的喉咙里。
    随着绿色药水流进喉咙里，妖女的气息才平缓了起来。
    她的脸色，似乎也渐渐的变好了。
    空宁将她平放着在床上躺下后，更是连身上的伤口都开始止血了。
    随后空宁放下碗，去打了一盆清水，开始帮苏妍脱那满是血的血衣，用毛巾擦洗女子身上的血污、再用绷带包扎伤口。
    女子白嫩的肌肤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恐怖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待到空宁将染血的床单被套全部换成了干净的床单后，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经气息平稳、像是睡着了一样，再不见之前的凄惨模样。
    收拾好一切的空宁看着这样的画面，心中冷笑。
    果然是装的！
    他已经不是凡人了，身负妖力的他，能够感应到许多东西。
    比如那丹丸化入水中后形成的绿色药液，他稍微抿一口，就能大致感觉到效力如何。
    那药丸化入水中后，的确有医治伤病的作用，但根本没有这么强力。
    这妖女身上的伤势之所以能够迅速复原，全都是因为她在用自身的妖力修复伤势！
    也就是说，这妖女根本没有昏迷，全都是装的。
    刚才他若是没忍住，对这妖女动手、试图杀她，怕是现在躺着的就是空宁自己了。
    狗……呸！该死的蝎子精，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试探玩弄他。
    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曾经的自己竟然会以为她是个好女人、甚至还爱上了她，简直就是瞎了眼。
    这种满身恶毒、心狠手辣的妖女，跟“好”字根本就不沾边！

 第53章 什么都可以哦

    看着床上“昏迷”的妖女，空宁表情平静、心中冷笑。
    也不揭穿对方。
    他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擦洗地板上的血迹，又把妖女换下的血衣和染血的床单被套抱去后院，打了井水清洗干净、晾好。
    然后才回到屋里。
    烛光摇曳的婚房内，苏妍依旧静静的躺在婚床上，呼吸平缓、表情柔弱，看起来娇弱惹人怜。
    空宁脱下外衣、吹灭蜡烛，也躺进了被子里。
    和这妖女继续演戏。
    不过他的演技要高明得多，最起码很快就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灰蒙蒙的光、透过窗户落入了屋子里。将这安静的婚房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蒙蒙的薄纱。
    隐约间，空宁感觉身边有视线在看他。
    歪过头，便看到枕边的妖女不知何时醒了，正趴在他身旁、双手托腮，笑吟吟的看着他。
    刚过拂晓、天还未彻底大亮，女子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光中若隐若现，却是连身上缠着的绷带都被拆下来了，不着片缕。
    空宁修行后敏锐的视力，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看得一清二楚。
    对方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精气十足的模样，完全不见昨夜扮演的虚弱。
    “夫君，早上好呀。”
    苏妍嘻嘻一笑，对着空宁眨了眨眼。
    空宁点了点头，又看了她一眼，继续演戏：“伤好了吗？”
    礼貌性的关心，语气颇为冷淡，很符合他在妖魔眼中的人设。
    苏妍开心的点头，笑道：“嗯，妍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谢夫君。”
    “如果不是夫君照顾妍儿，妍儿说不定就撑不过昨夜了。”
    “这城里的妖怪们，当真可恶。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去捣乱，居然提前设下了陷阱、想要害我。”
    “还好妍儿技高一筹，从陷阱里冲出来了，临走前还拼着重伤、杀了它们中的那条蛇精。”
    不待空宁发问，妖女便开心的向空宁分享了昨夜发生的事，邀功一般的说道。
    “经过昨夜的失败，那群妖怪肯定胆寒了。而且少了人，它们的计划更难施展。”
    “夫君，妍儿可是为了咱们山兰县的安宁付出良多呢。”
    苏妍说着，一边期待的看着空宁、眨了眨眼。
    空宁理所当然的道：“辛苦你了。”
    心中却腻歪得不行，这妖怪的脸皮真是够厚的。
    狗咬狗也能吹嘘成守护县城安宁，真是一点脸不要。
    而空宁的心中所想，妖女明显不知道。
    她开心的抱住了空宁、躺进了空宁的怀里，依恋无比的道：“夫君才辛苦。是夫君救了妍儿的性命，还把妍儿照顾得这么好。”
    “妍儿决定报答夫君。”
    苏妍说着，抬起头、看着空宁，嬉笑道：“夫君，你有什么心愿或者要求吗？只要是妍儿能够做到的，妍儿都去帮你完成。”
    “什么都可以哦~~”
    这妖女半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让空宁心中微微一动。
    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说什么“帮我把妖卵取了”这种煞风景的话。
    这妖女，明显只是想跟他互动一下、玩点闺房情趣啥的。
    如果空宁敢给脸不要脸、提什么过分要求，这妖女肯定翻脸。甚至肯可能因为空宁不配合她玩过家家，而生气动怒。
    那么……
    空宁想了想，道：“我想亲手杀一只能变成人形的那种妖怪，你可以帮我吗？”
    这样的要求，让苏妍脸上的笑容瞬间呆滞。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又好像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愣了两秒，苏妍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夫君，你这个愿望好奇怪哦……亲手杀妖怪？干嘛？妖怪得罪你了吗？”
    妖女纤细的手指，在空宁的胸膛上微微滑动，意有所指。
    但她却没有直接回绝。
    难道说有戏？
    空宁面色平静的道：“我对能化成人形的妖怪好奇而已。毕竟能变成人形的妖怪，我就见过你。”
    “至于县城里的其他妖怪，全都是听你说的，根本没有真正见过。”
    “我很好奇那些妖怪长什么模样，会不会伪装成我熟悉的人藏在县城之中，说不定我还跟它们说过话。”
    “如果你能抓只妖怪来给我杀，也算是满足了我的一个好奇心……如果不行就算了。”
    说到最后，空宁还体贴的给妖女留了退路。
    妖女却笑了起来，道：“夫君是想知道凡人能不能杀死妖怪吗？嘻嘻……这点妍儿就可以告诉你哦。”
    “凡人，的确是可以杀死妖怪的。”
    “甚至用普通的刀剑，就能将妖怪砍死。之前夫君不就杀过吗？”
    “难道夫君杀得不过瘾？还想杀别的妖怪？”
    “比如……妍儿？”
    苏妍凑到了空宁耳边，轻声笑道：“如果夫君想杀妍儿，昨晚就是最好的机会呢。”
    妖女呼出的气息，让空宁的耳朵微微发痒。
    他偏了偏头，道：“我只想杀城里的那些妖怪，不想杀你。”
    苏妍微微惊讶：“哎？真的吗？”
    “真的。”假的。
    空宁的语气很平静，完全没有说谎话的做贼心虚。
    苏妍顿时笑了起来，道：“那好吧，看在夫君这么好奇的份上，妍儿就努力去试着抓一只妖怪来给你杀好了。”
    “只是城里的妖怪们虽然不强，但却很抱团，每次都是集体行动。妍儿想要杀它们都费劲，更别说活捉了。”
    “夫君这个愿望，可能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需要等好久。”
    “夫君能等吗？”
    空宁点头：“可以等。”
    于是，空宁与家中的妖怪达成了一个约定。
    一个由对方去抓妖怪来给空宁杀的约定。
    至于这个约定能不能成，空宁倒是不在乎。
    对于他来说，与家中妖怪假惺惺的演戏，不过是稳住对方的手段而已。
    早晨起床吃了碗面后，他便牵着枣黄马离开家门、去衙门点卯了。
    清晨的阳光下，父母依旧坐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
    母亲编织的厚毛衣，似乎破了个缺口，她手中的针脚不断抖动、在修复那处破口。
    而一旁的父亲，则疲惫的靠坐在老槐树下，闭目养神，似乎还没有从中元节被吸阳气的虚弱中脱离出来。
    空宁与家中二老打了个招呼后，便径直的去了衙门。
    按照往常的规矩，点卯结束后，空宁便找了个角落坐下，继续翻看话本小说。
    但他脑海中阅读的，却是昨夜婉儿给他的那份传功玉简。
    《悟真经》。

 第54章 同床异梦

    一卷《悟真经》，洋洋洒洒数千字内容，全都发人深省、似乎蕴藏了神奇的力量。
    空宁只是在心中默念，体内的妖力便受到了某种牵引，在缓慢的运转着，且与空宁的联系似乎越来越紧密。
    空宁感觉，自己对妖力的掌控，似乎更得心应手了一些。
    怪不得婉儿说这《悟真经》很适合如今的空宁。
    而且除了《悟真经》本卷以外，这传功玉简内，还记载了许多修行有关的基础常识。
    空宁不断翻阅，对修行界总算有了一些了解。
    曾经神秘莫测的修行世界，在他眼前渐渐摘下了神秘面纱。
    所谓修行之道，便是修持己身、超脱凡俗，为求长生。
    笼统的可以分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三个阶段。
    而更细致的划分，则有五大境界。
    初入修行之道，炼精化气、蜕变凡体，迈向超凡之路，是谓天门境。
    有诗曰：一撞天门金光现，法身闹花坐凡体。
    空宁与婉儿，以及三百年道行以下的妖物，便在这个境界。通过不断的炼化灵气、蜕变自身，修士可以攀向更高境界。
    且初始的天门境最为特殊，共分了三个小境界，分别是纳气、灵体、悟虚。
    每向上突破一层境界，便有质的蜕变。
    修行者抵达了灵体境后，便可以御物飞行。
    妖怪抵达了灵体境后，便能化成人形。
    简单来说，便是妖魔一百年道行以下，是纳气。一百多载的道行，为灵体。两百多年的道行，便是悟虚。
    若是有所突破、达到三百载以上的道行，便是天门境之上的第二大境界、炼空境。
    如今的苏妍，便是这个境界。能够不借外物、飞天遁地，水火难侵。
    ……于是空宁对婉儿的突破，更加好奇了。
    因为婉儿如今的道行，距离突破到灵体还有一点距离。虽然人道修行比妖魔快得多，可短短十几天内就能突破到灵体？
    这没有强大外挂，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愧是八岁深山迷路、孤身闯入古老传承的密室，继承了顶尖剑派衣钵的主角之姿啊。
    这婉儿，大概是看他开挂开得猛，短短时间内便突破到了一百多年的道行，也忍不住要开挂了。
    空宁一边在脑海中阅读传功玉简的内容，一边畅想那小丫头开的是什么挂。
    一天的时间，在空宁阅读传功玉简的内容中，很快过去。
    一整天的时间里，他表面如常、与衙门的诸位同僚吃午饭、偶尔插嘴说几句话，翻看话本小说，心中却不断默念《悟真经》的内容，感觉自己对妖力的掌控愈发得心应手。
    不过放衙回家后，他便不再默念《悟真经》了，怕家中的妖怪察觉到什么。
    而婉儿的闭关，也让空宁的生活暂时的平静下来。
    虽然此时的空宁，应该有足够实力去杀徐府的妖怪了。但稳妥起见，空宁还是打算叫上婉儿一起。
    能够群殴，为什么要去单挑？
    白天，他在衙门里摸鱼、看话本小说，心中默念《悟真经》，不断修行、增强自身对妖力的掌控。
    黄昏后，回到家中，与家里的妖怪不尴不尬的吃一顿晚饭，聊聊天。有时候妖女心血来潮了，还要陪她去河边散散步、城外踏踏青。
    看上去，两人似乎又回到了热恋时的那段时间，郎情妾意、恩爱美满。
    但这不过是表象。
    妖女依旧每天晚上都出门，有时候回来会受伤，有时候则不会。她与城里妖怪们的争斗，似乎没之前那么激烈了。
    大概是之前的那次埋伏拼杀得太激烈、代价惨重，让双方都有了忌惮、不敢拼杀得太过分，以免情势失控。
    而双方拼杀不激烈，那苏妍答应的、帮空宁抓一只妖怪来杀的承诺，自然遥遥无期。
    不过空宁对此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也从不追问苏妍何时能把妖怪抓来。
    他安安稳稳的扮演着快班捕头的角色，和家里这个对人类生活很感兴趣的妖怪玩过家家。
    一人一妖的相处，与之前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妖女不再吸空宁的阳气、也不吸空宁的元阳精气了。
    以这妖怪的修为，吸空宁的阳气并没有什么助益。之前也不过是故意折腾空宁而已。
    现在双方表面相处融洽，苏妍也就不再折磨空宁。
    夫妻和睦，恩爱非常。
    空宁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床板估计得换了。
    一两天就得晃一次，一晃就是半个时辰，床板都顶不住。
    也就空宁自幼习武、如今又有了妖气打底，能撑得住。寻常凡人要是有这么个媳妇儿在家里，枸杞当饭吃都顶不住。
    时间，一天天过去。
    安稳的日子中，农历七月渐渐走远。
    中元节百鬼夜行带来的影响，也在城中渐渐消失。
    而其中最明显的信号，便是麻六连续在春风楼住了三晚。
    ——中元刚过的那段时间，他可是每天有气无力、放衙就回家的。
    其他被吸了大量阳气的城中居民，气色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县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热闹。
    到得七月二十一的这天，山兰县衙更是热闹非凡。
    因为之前押送妖物尸体去河间府的捕快们、带着石贵回来了，还带来了府台大人的嘉奖，让县太爷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至于快班的班头张荣，这次没有跟着回来。
    在河间府的一番走动，还有斩杀妖邪的殊荣，终于让他得偿所愿、留在了河间府。
    于是县太爷当场认命空宁任职快班捕头、统领快班众捕快。
    空宁这个代理捕头，终于转正、成了山兰县城里的一号人物，不再是平头百姓了，算是有了一点小权。
    当天晚上，空宁便在醉仙楼请客、与诸位同僚欢庆一番。
    晚上回家后，则收到了诸多贺礼。
    上到城北徐府、吴府这样的城中望族，下到石盘磨坊的石勇、点雨书阁的掌柜这样的平头百姓，凡是跟空宁有交情、或是有店铺在城中营业的，全都送来了贺礼。
    家中的妖怪站在那堆满了院子的贺礼中间，满心欢喜。
    “夫君夫君，咱们家发财了呢。”
    一身紫衣的苏妍站在贺礼中间，喜滋滋的说道。
    空宁看着她，心中却计算着婉儿破关的时间还有多久。
    七月十六闭关，现在二十一了。
    也不知那丫头的情况如何了，闭关突破是否会有凶险……

 第55章 这书好好看

    应付着家中喜笑颜开的妖怪，空宁心中担忧着城南的婉儿。
    修行者的闭关突破，一般是没有太大风险的。
    但这是指正常情况下。
    而婉儿这次的闭关突破，明显就是非正常情况。
    空宁不知道她到底依靠什么去突破，以及安全系数如何。
    因此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不免担忧。
    婉儿这丫头虽然傻傻的、头脑有些简单，但人却很好，更是空宁在这险恶世道里唯一能相守相助的同道，空宁实在放心不下。
    但闭关突破这种事，又非要重要。
    空宁纵然心中担忧，也不可能跑去城南打扰。
    万一婉儿闭关好好的，结果自己跑去打扰，害她突破时分心、走火入魔，那空宁可就罪过大了。
    所以空宁心中再怎么担忧，也只能继续等待少女的消息。
    如今看着院子里那站在一堆贺礼间喜滋滋的清点各种礼物的苏妍，空宁叹了口气。
    院子里摆放的贺礼实在太多了，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贺礼，来自城中诸多身份不同的居民，全都是恭贺空宁这个新任捕头的。
    像徐府和吴府这样的有钱人家最为直接，各自包了二十两银子的红包给空宁。
    而空宁一年的俸禄，也才十两银子不到。
    不过除了徐府和吴府外，大多数身家并不富裕的人家，送来的贺礼都是实物。
    比如石盘磨坊的石贵送来了一袋小麦粉、两盒季来轩的糕点，点雨书阁的老板送了一小箱书，春风楼的老鸨送来了一小盒胭脂水粉等等……
    也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多、太杂，所以空宁家不大的院子，几乎被堆满。
    空宁与苏妍站在这堆礼物中间整理、清点，却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有些难找。
    苏妍一边清点、一边跟空宁说话。
    “夫君，这好像是人参诶……年份有点久的样子，肯定好贵。”
    “唔？这是燕窝吗？第一次见到，好有趣，真的能吃吗这玩意儿。”
    “哇！夫君夫君，这是什么？你快来看，好有趣。”
    一身紫衣的苏妍不断的清点整理着，不时发出兴奋的叫声，喜形于色。
    这个妖怪，对于人类的世界显然了解不多。
    虽然已经来山兰县大半年了，却依旧有许多新奇之物没有见过。
    空宁耐着性子帮她一样样的讲解，与她一同把这些贺礼分门别类的整理放好。
    有些东西，比如季来轩的糕点，是需要尽快食用的。吃不完的，明天得让苏妍拿去送给附近的邻居，以免浪费。
    而有些东西，比如石盘磨坊送来的小麦粉、赵屠户送来的两只腊肉猪脚，这些食物可以放着慢慢吃。
    非食物类的贺礼，则要分开摆放。
    麻六送的那幅猛虎下山图，虽然空宁觉得一般，但可以挂在墙上装饰。
    在这样的整理清点中，天色渐渐深沉了。
    但两人在院里点了蜡烛，继续整理。
    蜡烛的烛光下，那在一堆堆贺礼中间开心的穿梭、不断发出惊呼的女子，喜笑颜开。
    “真的发财了呢，”苏妍喜滋滋的道：“夫君当上捕头后，咱们家果然不一样了。今天下午我出门的时候，好多人跟我夸夫君来着。”
    一旁的空宁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继续低下头整理贺礼。
    不远处，苏妍打开了点雨书阁老板送的那箱书，道。
    “夫君，这里面好多话本小说。你最近不是很喜欢看小说吗？够你看好久了。”
    苏妍笑嘻嘻的说着，毫不掩饰她在衙门有眼线监视空宁的事实。
    毕竟她从未去过衙门，空宁也没跟她提过衙门里的事，没有眼线的话，她不可能知道空宁天天在衙门里看话本小说。
    空宁头都懒得抬，打开了王胡送的礼盒，看到了礼盒里躺着的一对鹿茸。
    合上礼盒，他继续轻点下一份礼品。
    然而过了一会儿后，空宁忍不住抬起了头、觉得有些古怪。
    因为那个一直叽叽喳喳、兴奋得跟喜鹊一样叫个不停的蝎子精，现在居然半天都没有说话。
    院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空宁抬头看向对方时，看到昏暗的烛光下，一身紫衣的苏妍正捧着一本封装精美的书、瞪着眼睛、看得非常仔细。
    且她的脸，红红的。
    身子，似乎在微微的扭动。
    空宁的视线，下意识的在书封上一扫而过，看到了书名。
    《灯芯和尚》……
    点雨书阁的压箱底藏书，衙门里很多人都传阅过的火热书籍。
    虽然在曾经拥有几百个g的精品宝藏的空宁看来，这所谓的《灯芯和尚》文笔粗糙、描写简陋，情节也不够刺激，毫无吸引力。
    但这种时下爆火的禁书，对于苏妍这种从未接触过此类事务的女妖怪来说，明显刺激极大。
    她瞪大的眼睛里，似乎氤氲了一层水雾。
    空宁看向她的时候，她也从书里抬起了头、看向了空宁。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微微触碰。
    那一瞬间，苏妍像是被触电了一般、脚微微一软，眼中满是迷蒙的雾气。
    “夫君~~”
    蝎子精开口呼出的声音，低吟柔弱、惹人怜爱。
    她脸红红的道：“这书好好看呢……”
    空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天色，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天有些晚了……你今晚不出门了吗？”
    空宁提醒对方。
    苏妍却舔了舔嘴唇，用封装精美的书捂住了自己红红的脸，只露出那亮晶晶的双眼看着空宁。
    “晚点再出门嘛~~”
    妖女撒娇道：“这书好好看。夫君，咱们一起看好不好？”
    妖女脸红红的道：“妍儿好喜欢。”
    “……”空宁，无声沉默。
    最终，妖女踏着夜色出门时，已经两更天了。
    打更老人那有气无力的沙哑嗓音中，空宁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婚房门口，看着院子里那还没整理好的一堆礼物，长长的叹了口气。
    今晚，是妖女这些天里出门最晚的一次。
    但她却不止今夜出门晚。
    严格的来说，自从中元节后、两人相处融洽了，这妖女出门的时间便越来越晚。
    每次空宁放衙回来后，她都要跟空宁腻歪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出门。
    这让空宁很头疼。
    婉儿就要出关了，到时候他们还要相约去杀城里的妖怪呢。
    如果这妖女每天晚上都这么晚出门，以后空宁和婉儿能一起去诛妖的时间就很短了。
    婉儿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增大。
    这对空宁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得想办法把这妖女忽悠得早点出门吗？
    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空宁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56章 你顶不住的

    最终，空宁一个人忙碌了大半夜，直到三更天，打更人那有气无力的沙哑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时，空宁才将院子里的那些贺礼分门别类的整理好。
    作为衙门里前途最远大的捕快，身手不凡、公认的山兰县第一好手，长袖善舞、衙门所有人都管他关系好，又备受县太爷倚重。
    此时的空宁，在山兰县的江湖地位，换算到水浒郓城县，便相当于黑三郎宋江，从上到下、人人都要给面子。
    年纪轻轻便有了如此权势，若不是家里住进了只妖怪，说是人生赢家也不为过。
    但此时的空宁，却头疼着自己该如何引导、忽悠家中的妖怪，让她以后早点出门。
    这件事很重要，也很危险。
    因为一旦操作不慎、引起了蝎子精的警惕，对方很可能察觉到空宁晚上溜出去的事情。
    万一哪天晚上空宁踏着夜色去见婉儿时，身后跟着一只尾随的蝎子精……
    那样的画面，空宁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这蝎子精修为远在空宁之上，她要有了疑心、打定主意跟踪空宁，空宁根本察觉不到。
    所以空宁对这蝎子精的劝解，必须得恰到好处、且有足够的正当理由提此事，既要劝说对方，还不能让她起疑心。
    这对空宁来说，操作难度委实有点大。
    毕竟好端端的，他干嘛关心这蝎子精什么时候出门？
    贸然开口，就跟关系不好的妻子突然打电话问出差的丈夫“老公，你什么时候回家”一样——这不明摆着有鬼嘛。
    躺在床上，空宁想了一宿，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了。
    完全没有合适的借口。
    而拂晓时分，那妖女便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后，躺进了被子里。
    空宁闭上眼睛，呼吸平缓、陷入沉睡。
    现在的他，委实有些怕这妖女了。
    好在妖女躺下后也呼吸平缓的睡着了，没有弄醒空宁。
    天亮后，空宁和妖女一起吃了面条，然后便骑着枣黄马去衙门点卯了。
    新官上任，接下来的几天，空宁的应酬不断，每天晚上都有人请客吃饭。
    有了正当理由可以晚回家，空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如何规劝那妖女早点出门的正当理由，还是没有想到。
    但能够暂避这妖女的锋芒，让自己能够忙里偷闲、多在外面躲一躲，空宁便已经满足了。
    时间，就在这与妖怪的斗智斗勇中，来到了七月三十。
    农历七月的最后一天。
    阳光下的山兰县，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
    空宁骑着枣黄马在城里晃了一圈，收取了这个月的“外快”。
    衙门的捕快们，捞外快的路子和时间都不相同。
    空宁算是衙门里捞钱最克制的人了，因此在县城里名声很好。如果有什么事，大家都更愿意找空宁帮忙。
    如今骑着枣黄马在街上走过，见到的所有人都满脸笑容的向他问好。
    七月远去、八月即将到来，小小的山兰县却越发炎热，唯有早晚夜风冰凉。
    距离中元节的百鬼夜行，已经过去了半月之久。
    婉儿的闭关，也有了十几天。
    这些天，空宁一直没有去城南小陌找她，担心影响少女的突破。
    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已经积满了白色雾气，空宁可以随时使用寻觅能力、找寻城中合适的目标。
    但他却一直等待婉儿的破关，决定与婉儿一同去诛妖。
    只是这个日子，似乎遥遥无期。
    在家中苦等的空宁，始终见不到婉儿破关后通知他的信号。
    有时候，空宁甚至忍不住担心，这小丫头不会破关失败、出什么事了吧？
    另外她才天门境，尚未辟谷。十几天的闭关突破，不吃不喝，会不会饿出什么问题？
    这丫头办事莽莽撞撞的，说不定真没有提前准备好食物……唉，自己当初应该细心一点，提点叮嘱她的。
    时间过去得越久，空宁便越担心。
    以至于连家中的妖怪，都看出他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了。
    “夫君？最近衙门里出了什么事吗？你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
    某一天夜里，两人躺在被单里时，妖女趴在空宁怀中，好奇的问道：“如果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可以告诉妍儿，妍儿帮你解决。”
    “夫君的心情不好，对抱卵也是有影响的呢。”
    妖女很关心空宁的心情状态。
    于是，空宁不得不硬着头皮伪装出平静的模样，不敢再显露出任何忧虑，担心妖女察觉到什么异常。
    可心中的担忧，却不会因为强装出的镇定而减缓。反而因为在人前压抑隐藏得太久，心中的焦虑会愈发严重。
    空宁心中焦急，时刻挂念城南闭关的那个小丫头，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可面上，却得强颜欢笑、与家中的妖怪玩着家家酒一样的夫妻游戏，努力的应付对方，不能让妖女觉察到任何异常。
    日子因此而显得，愈发难熬。
    且过去这么久了，空宁还是没有找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劝说这妖女晚上早点出门。
    原本天黑后不久就会出门的苏妍，如今差不多要混到一更天才会走。
    有时候耽搁得久了、腻歪过头，甚至要到二更天才走。
    这诡异的蝎子精又跟凡俗女人不同，竟然不会来月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都精力充沛、准备充足。
    空宁最近甚至开始感觉腰有点痛了。
    如今的他，可是有一百三十五载道行的妖力啊！
    换算到修行界，便是天门境第二重的灵体境，早已超越凡俗、步入超凡。
    可连他一百三十五载道行的身体，都有些顶不住。这要是换个凡人来，早就成人干了。
    实在顶不住的空宁，最后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家里的妖怪谈了谈心，很诚恳的表达了自己只是个凡人、身体有极限的事实。
    原本以为家里的妖女听到后，会大发雷霆。
    却没想到她表情惊讶，随后有些歉疚的道：“是妍儿的过错，没有考虑到夫君的身体，太过放纵了。以后妍儿会注意的。”
    就这样，空宁因为这妖女出人意料的体贴，生活压力稍微减缓了一些。
    而农历的七月，彻底远去。
    到得八月初一的这天早晨，骑着枣黄马去县衙点卯的空宁，刚来到县衙大门外，便看到街对面的醉仙楼屋檐上，有一只蓝色的鸟儿无声消失。
    阳光下，这一幕美丽得恍如梦幻。
    空宁的心情，瞬间激动了起来。
    婉儿破关了！

 第57章 一朝被蝎咬

    骑着枣黄马走进衙门，空宁一如既往的点卯，看上去面色如常，微笑着与诸位同僚打招呼。
    一点都看不出内心的激动。
    与妖怪逢场作戏了这么久，空宁早已锻炼出了足够强大的心理素质。
    心中情绪起伏再大，也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家里妖怪那么敏锐，如果空宁喜怒形于色的话，早就被察觉到异常了。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空宁点卯结束后，一如既往的找了个角落坐下、翻开自带的话本小说阅读。
    哪怕他已经激动欣喜得恨不得立刻飞到城南了，却依旧强迫自己坐在那里、面色如常的翻看话本小说，心中不断默念《悟真经》。
    贯彻自己往日的人设。
    这些天，空宁每日都在心中默诵《悟真经》，不曾有一日懈怠。
    越往后，《悟真经》的增益便越少，效果不再如最开始那般显著。
    但只要还有助益，空宁便不会停下。
    如今随着他心中默诵《悟真经》，激动急躁的心情也稍微平缓了一些。
    在这样的焦急等待中，时间很快过去。差不多快要午时了，空宁才离开县衙，一个人骑着枣黄马去城里溜达。
    反正每天这个时间点，空宁都会在城里溜达一圈，大家都习以为常。
    但这一次，空宁的最终目的地，却是城南小陌中的田氏废宅。
    正午的阳光下，他骑着枣黄马穿过偏僻的街巷、无人的菜地，来到了城南荒凉的田氏废宅之中。
    田氏废宅的第三个院子里，那被空宁一道剑气劈成两半的假山上，白衣少女睁开双眼、看向了空宁。
    笑道：“宁捕头，好久不见。”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也露出了笑容：“婉儿姑娘的修为突飞猛进啊。”
    见到这丫头安然无恙，空宁心中的担忧总算消散，心情好了起来。
    不过这丫头果然开挂了啊……
    中元节的时候，婉儿的修为换算成妖魔道行，才八十载左右。
    现在却已经突破了天门境的第一重纳气，进入了灵体境。
    且从少女毫不掩饰的气息来看，她的修为，比此时一百三十五载道行的空宁还要稍微高上一线。
    十几天的闭关，就能增长如此多的修为，实在离谱。
    果然这年头，谁还没个外挂啊。
    空宁笑着招呼，心情很好。
    婉儿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依仗外物而已，算不得什么。比不上宁捕头能临阵突破。”
    少女很羞涩，觉得自己靠外物开挂很不好意思。
    空宁却无奈一笑。
    话是好话，但空宁听在耳中，却感觉被内涵到了。
    咳嗽一声，空宁道：“总之能够突破成功，便是好事。如今婉儿姑娘修为再次突飞猛进，我们也可以针对城里的妖怪们进行后续的行动了。”
    空宁打算动用神秘黑罐的寻觅能力了，和婉儿一起去找徐府的妖怪好好谈谈心。
    但婉儿迟疑了一下后，道：“宁捕头似乎有某种追索妖物的能力？”
    之前中元节空宁在鬼市里找到鬼医张仲，已经证明了此事。
    如今婉儿问起，空宁也坦然的点头、承认了。
    “的确，而且找到的基本都是实力弱于我的妖物。与其对战厮杀，我便能不断临阵突破、迈向更强。”
    “城北的徐府之中，似乎就有一只弱于我们的妖怪。若是婉儿姑娘感兴趣，我们今夜便去把它宰了祭旗。”
    空宁笑着发出了邀请。
    婉儿却迟疑着，道：“宁捕头，今晚去找妖怪……嗯……”
    少女想了想，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的情绪之中。
    最终，她看向了空宁，下了决定。
    “宁捕头，如果可以的话，婉儿希望宁捕头能够稍安勿躁、再等一段时日。”
    少女道：“其实婉儿之所以能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乃是因为服食了师门传承下来的天地大还丹。”
    “丹药的药力，融入婉儿的骨血之中。只要婉儿不断修行，前方几乎没有任何桎梏障碍，可一路畅通无阻的修持到紫府境。”
    “虽然越往后修行，即便有天地大还丹相助，也有些艰难。”
    “但前期的话，却很容易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最起码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婉儿突破到炼空境了。”
    “这样的实力，足够对付那蝎子精、保住宁捕头一家的性命了。”
    婉儿诚恳的道：“所以宁捕头若是信得过婉儿的话，希望能再等一段时日。待到婉儿突破到更高的境界后，这样行事才更稳妥一些。”
    这小丫头为了让空宁安心，竟然连她服食了天地大还丹这种事都说出来了。
    空宁表情古怪的看着她，道：“婉儿姑娘什么都告诉在下，不怕我暗中害你吗？虽然丹药已经被你服下了，但药力你却还未炼化。”
    “我若是杀了你、饮了你的血，便也相当于服下了天地大还丹。能够直达紫府境的顶级仙药，足够让世间一切生灵癫狂了。”
    这些时日阅读传功玉简里的内容，空宁对修行的认知早已不再是当初的菜鸟。
    清楚的知道“紫府境”这个称谓的重量。
    紫府境，那可是几乎证道长生、号称在世仙人的传说境界。吃一枚丹药就能保证抵达紫府境，这天地大还丹绝对是玄天剑宗压箱底的门派至宝。
    这丫头直接就把此事说出来了……真的是不怕死啊。
    空宁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得摇头。
    少女却颇为自信的笑道：“婉儿相信宁捕头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才坦诚相告。若是其他人，婉儿肯定会保密的。”
    这丫头，明明才认识空宁没多久，却已经很信赖空宁了。
    空宁望着她那自信的笑脸，不由得摇了摇头。
    在这样的险恶世道，这少女的天真虽然愚蠢，却也让人心里暖暖的。
    空宁叹息着，说道。
    “你如此坦诚，我也不得不……唔……”
    话说到一半的空宁，突然停住了，表情有些晦暗。
    假山上的少女有些好奇的望着他，道：“嗯？宁捕头？你怎么了？”
    少女的呼唤，将走神的空宁唤醒。
    他看着眼前少女好奇而纯真的眼神，心中无言。
    曾几何时，那个被他从河中救起，与之相识、相恋、相爱的女子，也是这样纯真而可爱的模样啊。
    那时的他，又怎知道那张纯真可爱温柔的小脸下，藏着恶毒心肠呢？
    脑海中浮现那妖女笑脸的瞬间，空宁原本因为感动、而想要说出神秘黑罐的想法消失了。
    看着眼前这纯真可爱的少女，他笑道：“我是说，你如此坦诚，我却不得不打击一下你了。”
    “城里的局势，比你想象的还要凶险。”
    “就算你几个月的时间内能突破到炼空境，怕也改变不了大局。”

 第58章 豁出去了

    空宁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力了。
    这个世界的人心险恶，他只想栽一次，不想栽第二次。
    哪怕婉儿目前看起来，的确纯真可爱、并非伪装，但他不想赌。
    苏妍能够骗过他，其他人自然也能。
    看着眼前这坦诚的少女，空宁绝口不提自己的秘密，而是笑着将话题扯开。
    “这些天，我与家中的妖怪稍微缓和了一下关系，从她那里，得知了一些城中妖物的事。”
    “这城里的妖怪数量，大概在十数以下。”
    “有一只实力强大、但她并未见过的妖怪，统领着全城的妖物。”
    “蝎子精推测，最强的那只妖怪，应该有三百年以上的道行，但不会超过三百五十载。”
    “而除此之外，剩下的那群妖怪，实力不一。”
    “最弱的，有一百多年道行的。”
    “其中强大的，有两百多年道行、接近三百年道行的。”
    空宁一件件、一桩桩，将自己这些天从苏妍那里辛苦打探出来的情报信息，分享给眼前的少女知晓。
    并且告知了少女，城里的妖物们似乎在酝酿某个大阴谋的事。
    且自己打算铲除此地的妖邪和恶鬼，不再只以活下去为目标。
    空宁一番开诚公布的讲述，让少女的眼睛渐渐瞪大。
    “……所以城中情况如此复杂，至少有两只炼空境实力的妖物存在。”
    空宁道：“就算婉儿姑娘依靠天地大还丹能够在短时间内突破到炼空境，但如果不能对那些妖物形成碾压性优势的话，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更别说阴司里面，还藏着一只恐怖的城隍鬼。”
    “那恶鬼能与城里妖怪们达成协议，中元节可以肆无忌惮的吸食全城活人的阳气，实力绝对不会弱，至少也是炼空境以上的实力，不然没资格跟城里的妖怪们谈条件。”
    “祂在阴司虎视眈眈，一旦城里妖怪们有了异动，那城隍鬼必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城隍鬼一旦降临阳间，山兰县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将会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只依靠婉儿姑娘一个人的话，不行。我们还是得守望相助。”
    “必须依靠我能够不断临阵突破的天生神通，去找那些妖怪斩杀、尝试突破到更高境界。”
    “若是我二人都能抵达炼空境，再联手设局，或许才能改变此地纷乱的局势、扫除邪祟。”
    空宁认真的分析着城中的局势，让少女了解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并非是等婉儿姑娘一个人突破。而是我们一起突破。”
    “我们一边暗中斩杀城里的妖怪，在不被那些妖怪察觉的情况下不断变强，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而且因为有苏妍的存在，城中就算有妖物突然暴毙，但只要我们做得足够干净、不留收尾。剩下的妖物也只会怀疑是苏妍下的毒手，不会察觉到城里还有修士诛妖。”
    “苏妍这个蝎子精，是明面上最引妖物们嫉恨的替罪羊，可以帮我们顶罪。”
    “我们利用她吸引城中妖怪的注意力，暗中突破变强，直到实力足够强大、能扭转此地混乱的局势，再来到台前。”
    “如此，才有希望破除山兰县的邪祟、还此地一个朗朗乾坤……婉儿你觉得呢？”
    空宁逻辑缜密的分析了一大堆，把女孩说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结尾时，礼貌的征询了少女的意见。
    但正午的阳光下，少女却茫然的眨了眨眼。
    “啊？”
    她下意识的想要挠头，但手刚抬起来，却发现这样的行为好像与修行者的身份不符合，她已经不是那个地里乱滚的丫头了。
    于是少女连忙放下手，道：“我觉得宁捕头说得很有道理，全听你吩咐好了。”
    少女道：“虽然我懂的不多，但也知道跟着聪明人走准没错。”
    “嗯，今夜我们就去杀徐府的那只妖怪好了。婉儿会在此地等宁捕头来的。”
    少女表现得很顺从，完全没有表达异议的打算。
    空宁诧异的看着她，再次确认，这丫头脑子的确不太灵光……
    这种人居然是玄天剑宗最后的传人？
    怎么突然感觉玄天剑宗东山再起无望了……
    咳嗽了一声，空宁道：“好，那我们就此分别、我回衙门了。晚上再见。”
    空宁不敢耽搁，敲定了计划便打算离开，继续回衙门扮演他的人设。
    不过他要出门时，少女突然好奇的问道。
    “对了，宁捕头，你怎么突然知道了这么多的东西？”少女满脸的好奇：“你家里的妖物那么可怕，却什么都跟你说？她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吗？”
    少女的好奇，让离去的空宁脚步一滞。
    那背影，瞬间变得疲惫苍老了起来。
    阳光下，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苦涩的道。
    “好说话吗？出卖色相换来的……”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少女听没听懂，空宁面色惆怅的离开了田氏废宅，一个人骑着马往衙门去了。
    见到婉儿虽然开心，今晚要去诛妖了虽然激动。
    可是一想到放衙回家后要见到家里那妖怪……
    唉！
    婉儿一头雾水的目送中，空宁离开了田氏废宅。
    很快，他骑着马回到了县衙，赶上了午饭。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特别是在心里有期待要去做某事时，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
    当空宁踏着夕阳回到家中时，家里的妖女诧异的看向了他。
    “嗯？夫君，你今天心情不错嘛。”
    正在厨房里烧菜的妖女伸出了长长的脖子，明明人还在灶台前炒菜，美丽的脸却已经探了出来、看向了门口进来的空宁。
    笑道：“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空宁看着眼前这从灶房里伸出来的、长得渗人的脖子，脸皮微微一抽。
    这画面，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生理性的不适。
    太不可名状了。
    可一想到今晚要做的大事，空宁不得不露出笑脸道：“随便炒两个菜就好，今晚不用炒太多。”
    举起了着手里的一贴草药，空宁道：“我从老张那里要来了一贴药，说是吃了可以生龙活虎。”
    “所以今晚……嗯，我们早点休息。”
    妖女诧异惊喜的表情中，空宁拎着那贴药去后院熬了。
    为了能够让这妖女今晚早点出门，空宁是彻底的豁出去了。

 第58章 豁出去了

    空宁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力了。
    这个世界的人心险恶，他只想栽一次，不想栽第二次。
    哪怕婉儿目前看起来，的确纯真可爱、并非伪装，但他不想赌。
    苏妍能够骗过他，其他人自然也能。
    看着眼前这坦诚的少女，空宁绝口不提自己的秘密，而是笑着将话题扯开。
    “这些天，我与家中的妖怪稍微缓和了一下关系，从她那里，得知了一些城中妖物的事。”
    “这城里的妖怪数量，大概在十数以下。”
    “有一只实力强大、但她并未见过的妖怪，统领着全城的妖物。”
    “蝎子精推测，最强的那只妖怪，应该有三百年以上的道行，但不会超过三百五十载。”
    “而除此之外，剩下的那群妖怪，实力不一。”
    “最弱的，有一百多年道行的。”
    “其中强大的，有两百多年道行、接近三百年道行的。”
    空宁一件件、一桩桩，将自己这些天从苏妍那里辛苦打探出来的情报信息，分享给眼前的少女知晓。
    并且告知了少女，城里的妖物们似乎在酝酿某个大阴谋的事。
    且自己打算铲除此地的妖邪和恶鬼，不再只以活下去为目标。
    空宁一番开诚公布的讲述，让少女的眼睛渐渐瞪大。
    “……所以城中情况如此复杂，至少有两只炼空境实力的妖物存在。”
    空宁道：“就算婉儿姑娘依靠天地大还丹能够在短时间内突破到炼空境，但如果不能对那些妖物形成碾压性优势的话，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更别说阴司里面，还藏着一只恐怖的城隍鬼。”
    “那恶鬼能与城里妖怪们达成协议，中元节可以肆无忌惮的吸食全城活人的阳气，实力绝对不会弱，至少也是炼空境以上的实力，不然没资格跟城里的妖怪们谈条件。”
    “祂在阴司虎视眈眈，一旦城里妖怪们有了异动，那城隍鬼必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城隍鬼一旦降临阳间，山兰县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将会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只依靠婉儿姑娘一个人的话，不行。我们还是得守望相助。”
    “必须依靠我能够不断临阵突破的天生神通，去找那些妖怪斩杀、尝试突破到更高境界。”
    “若是我二人都能抵达炼空境，再联手设局，或许才能改变此地纷乱的局势、扫除邪祟。”
    空宁认真的分析着城中的局势，让少女了解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并非是等婉儿姑娘一个人突破。而是我们一起突破。”
    “我们一边暗中斩杀城里的妖怪，在不被那些妖怪察觉的情况下不断变强，这样才有一线希望。”
    “而且因为有苏妍的存在，城中就算有妖物突然暴毙，但只要我们做得足够干净、不留收尾。剩下的妖物也只会怀疑是苏妍下的毒手，不会察觉到城里还有修士诛妖。”
    “苏妍这个蝎子精，是明面上最引妖物们嫉恨的替罪羊，可以帮我们顶罪。”
    “我们利用她吸引城中妖怪的注意力，暗中突破变强，直到实力足够强大、能扭转此地混乱的局势，再来到台前。”
    “如此，才有希望破除山兰县的邪祟、还此地一个朗朗乾坤……婉儿你觉得呢？”
    空宁逻辑缜密的分析了一大堆，把女孩说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结尾时，礼貌的征询了少女的意见。
    但正午的阳光下，少女却茫然的眨了眨眼。
    “啊？”
    她下意识的想要挠头，但手刚抬起来，却发现这样的行为好像与修行者的身份不符合，她已经不是那个地里乱滚的丫头了。
    于是少女连忙放下手，道：“我觉得宁捕头说得很有道理，全听你吩咐好了。”
    少女道：“虽然我懂的不多，但也知道跟着聪明人走准没错。”
    “嗯，今夜我们就去杀徐府的那只妖怪好了。婉儿会在此地等宁捕头来的。”
    少女表现得很顺从，完全没有表达异议的打算。
    空宁诧异的看着她，再次确认，这丫头脑子的确不太灵光……
    这种人居然是玄天剑宗最后的传人？
    怎么突然感觉玄天剑宗东山再起无望了……
    咳嗽了一声，空宁道：“好，那我们就此分别、我回衙门了。晚上再见。”
    空宁不敢耽搁，敲定了计划便打算离开，继续回衙门扮演他的人设。
    不过他要出门时，少女突然好奇的问道。
    “对了，宁捕头，你怎么突然知道了这么多的东西？”少女满脸的好奇：“你家里的妖物那么可怕，却什么都跟你说？她现在这么好说话了吗？”
    少女的好奇，让离去的空宁脚步一滞。
    那背影，瞬间变得疲惫苍老了起来。
    阳光下，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苦涩的道。
    “好说话吗？出卖色相换来的……”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少女听没听懂，空宁面色惆怅的离开了田氏废宅，一个人骑着马往衙门去了。
    见到婉儿虽然开心，今晚要去诛妖了虽然激动。
    可是一想到放衙回家后要见到家里那妖怪……
    唉！
    婉儿一头雾水的目送中，空宁离开了田氏废宅。
    很快，他骑着马回到了县衙，赶上了午饭。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特别是在心里有期待要去做某事时，时间好像过得特别快。
    当空宁踏着夕阳回到家中时，家里的妖女诧异的看向了他。
    “嗯？夫君，你今天心情不错嘛。”
    正在厨房里烧菜的妖女伸出了长长的脖子，明明人还在灶台前炒菜，美丽的脸却已经探了出来、看向了门口进来的空宁。
    笑道：“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空宁看着眼前这从灶房里伸出来的、长得渗人的脖子，脸皮微微一抽。
    这画面，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生理性的不适。
    太不可名状了。
    可一想到今晚要做的大事，空宁不得不露出笑脸道：“随便炒两个菜就好，今晚不用炒太多。”
    举起了着手里的一贴草药，空宁道：“我从老张那里要来了一贴药，说是吃了可以生龙活虎。”
    “所以今晚……嗯，我们早点休息。”
    妖女诧异惊喜的表情中，空宁拎着那贴药去后院熬了。
    为了能够让这妖女今晚早点出门，空宁是彻底的豁出去了。

 第59章 血雾再现

    深夜，漆黑死寂。
    打更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夜幕下的小县城有一搭没一搭的响起。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那沙哑拖长的声音，在县城中不断远去，是夜幕下的山兰县唯一的响动。
    已经隐入黑暗的县城中，空宁见到了废宅中的婉儿。
    两人再次相见，少女有些诧异。
    “宁捕头？”
    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空宁，少女道：“你腰不舒服吗？为什么一直捂着腰？”
    今晚是八月初一，新月。
    星海低垂的夜空中，见不到月亮的踪影。
    但漫天的星光下，依旧能辨认出空宁如今疲惫的模样。
    他捂着腰、有气无力的样子，像是被抽干了魂魄，让人惊诧。
    要知道，宁捕头可是灵体境的修士啊，精力和体力都很充沛才对，是什么事把他累成了这个模样？
    少女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空宁则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没事，不用管我，我还好。”
    “咱们还是讨论妖怪的事吧。”
    空宁觉得，老张给的那服药也太生猛了。
    生猛到他的腰都有些疼的程度。
    一个多时辰啊！
    足足一个多时辰啊！
    你知道我这一个多时辰是怎么过来的吗？
    为了能提前把那个妖女忽悠出门，他简直牺牲巨大。
    “麻烦婉儿你帮我护法，我要开始做法、追索妖怪的踪迹了。”
    空宁说着，看到少女一本正经的点头、侍立一旁护法后，便假模假样的捏了个不存在的剑诀、摆了几个姿势，装出在做法的样子。
    同时，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空宁的妖力源源不断的灌入其中。
    很快，当妖力再次流淌到空宁的四肢百骸时，神秘黑罐内积攒的白色雾气轰然散开、消失在空宁的视野之中。
    对妖物的追索，再次开启。
    空宁的视野中，再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迷雾。
    放眼望去，夜幕下的山兰县城妖气森森。
    不过好消息是中元节过后，如今空宁已经见不到空气中有灰暗的阴森死气了。
    飘荡着浓郁妖气的县城里，妖魔们毫不掩饰自身的妖气，一如既往的嚣张。
    而空宁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他的脑海中轰然一震。
    一道淡淡的血红色烟雾，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在夜幕下蜿蜒，为他指引方向。
    空宁的表情，微微错愕。
    血红色？
    这怎么可能！
    血红色烟雾的出现，代表着极度的危险。
    他的修为已经提升了这么多，怎么出现的烟雾还是血红色？
    难道之前徐府里的那只妖怪……死了？
    空宁立刻想起了不久前被苏妍杀死的蛇妖。
    莫非徐府里面的那只妖怪，就是被苏妍杀死的蛇妖？
    如今蛇妖已死，神秘黑罐重新锁定了另一只妖怪？不是之前藏在徐府里面那只了？
    空宁的表情，错愕而震惊。
    婉儿连忙问道：“宁捕头，发生什么了吗？”
    星光下，空宁微微沉默。
    随后看向了一旁的少女，道：“找到妖魔了，但那妖物似乎极度危险。实力应该在我之上。”
    “稍后得再小心一些。”
    空宁提醒眼前的少女注意，然后率先朝着外面走去。
    血红色的烟雾在视野中不断蜿蜒、消失在城中的街巷之间。
    空宁与婉儿潜入夜色之中，不断的朝着血红色烟雾指引的方向而去。
    漫天星光下，夜幕下的山兰县静谧无声，万家灯火都已熄灭、城内漆黑一片。
    唯有浓烈的妖气，充斥在空气之中。
    空宁带着婉儿不断在夜幕下穿行，在星光下的一座座屋檐上飞身而走。
    剑身漆黑的镇灵剑，已经被他唤了出来、如今正飘在空宁身后。
    一百三十五载的道行，灵体境的修为，已经可以御剑飞行了。
    但城中妖物凶险，空宁与婉儿不敢招摇过市。
    他们始终隐藏在阴影之中，像寻常的盗贼一般飞檐走壁，不敢显露招摇。
    很快，他们穿街过巷、来到了县城的北部。
    徐府那高墙大门的巨大宅邸，出现在视野之中。
    血红色的烟雾，便指向了这占地极大的府邸深处。
    空宁的表情，微微震惊。
    还是徐府？
    什么情况！
    为什么还是指向徐府？
    难道这次搜寻到的目标，与中元节前找到的妖怪是同一只？
    可当初只有九十载道行的空宁，就有机会杀死徐府里藏着的妖物。如今身负一百三十五载道行，却还是极度危险？
    难道这徐府里面的妖物有什么特殊神通、遇强则强不成？
    空宁心中惊愕，看向了身旁的婉儿。
    “婉儿姑娘，你能觉察到这徐府之中有什么异常吗？”
    空宁记得，之前婉儿告诉他徐府里的确有妖物的气息，婉儿还曾经试图追查过。
    只是因为中元节的到来、恶鬼不断涌出，因为忙着斩鬼、婉儿才暂时搁置了徐府妖怪的事。
    婉儿潜伏在阴影里，仔细的观察着夜空下安静的徐府，低声道：“看上去一切如常，但这徐府内的妖气，却比城内的其他地方浓郁许多。”
    “明显是有妖物长期在此盘桓。”
    “且那妖物的实力，应该不弱……”
    婉儿说完后，看向了空宁：“宁捕头有什么发现吗？”
    空宁皱眉道：“我的寻妖之术，能够大致追索到实力不超过我太多的妖怪。中元节前，我施展此术追查到徐府里有妖怪，那妖物的实力应该高我一线。”
    “如今中元节过后，我的实力远超当时。施展的寻妖之术，还是指向了徐府，且徐府里的妖物实力，还是高我一线……”
    空宁摇头道：“莫非这妖物在短短的十几天里，修为也突飞猛进了不成？”
    婉儿则皱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宁捕头两次施术锁定的妖物不同？虽然都是徐府，但过去十几天了，并未规定里面的妖物不会换啊。”
    “无论怎样，我们先潜入看看，”婉儿道：“我二人联手，即便里面的妖物实力稍强，但也不会是敌手。”
    “十几天内，寻常妖魔不可能修为暴涨。大概是两次找到的妖怪，不是同一只。”

 第60章 环水闺阁

    婉儿的猜想，应该是最接近事实的。
    但如果真是如此，这徐府之中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能吸引妖怪一直待在此地呢？
    莫非此地是什么妖魔巢穴、或者据点不成？
    空宁与婉儿心中警惕，不敢大意。
    他们沿着漆黑的阴影无声奔走，来到了徐府最偏僻的角落。
    然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跃入了徐府的高墙之中。
    作为山兰县首屈一指的富豪家族，徐氏的宅邸占地极广。
    但说到底，一个偏远小县城里的地主老财，再有钱也就那样了，跟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差得极远。
    徐府占地虽广，但院子和屋舍的构造却谈不上什么美感，建得颇为粗糙，只是单纯的占地面积大。
    府邸内的大多数院落，都只种了些稀稀拉拉的小树，见不到什么美轮美奂的园林景观。
    有几个院子，甚至还把地给挖开、种了一大片菜地。
    空宁与婉儿一路潜行，从阴影中飞速穿行，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徐府最深处的一座小院外。
    血红色的烟雾，便消失在了此处。
    而空宁他们身后的徐府大宅，漆黑一片，所有人都入睡了。
    眼前的这个院子，却被高墙封锁。唯一进入的大门上，竟然还挂着大锁。
    空宁与婉儿无声的潜入了院子之中，看到了院内的景象。
    一座亮着灯的两层小阁楼，无声的立在夜幕之中。
    而小阁楼的周围，却是无声涌动的池水。冰凉的水面，在夜晚反射着夜空中的漫天星辰，莫名璀璨。
    那被池水环绕的阁楼，便像是一座小小的孤岛，与四周没有任何连接。常人想要进入这座阁楼，必须得划船才行。
    可漫天星光之下，这池水之上却见不到任何木船。
    如此古怪的建筑格局，让少女惊讶。
    “这楼里住的真是妖怪不成？”
    寻常人不靠渡船，根本上不了阁楼啊。
    空宁则眉头微皱，想到了徐府相关的一个传说。
    “八年前，徐府的三小姐与吴家二少订婚、两家结为姻亲。”
    “这本是一件大喜之事。”
    “可大婚前的那一夜，却有采花贼潜入徐府、摸进了徐三小姐的闺房，污了三小姐清白的身子。”
    “徐三小姐不堪受辱，自缢身亡。”
    “此后，她闺房所在的院子、以及她曾经住的那间阁楼，都被徐家老爷锁了起来，禁止任何人再进去。”
    “然而城中传闻，三小姐死后化作厉鬼、被束缚在了她惨死的闺房之中，夜里有时候会传来恐怖的惨叫声。”
    “也有人说，三小姐并没有死，而是被徐老爷锁在了家中、不准出去。因为她清白受辱、辱没了徐府的声名，却又不肯自杀。”
    “所以徐老爷将她锁在家里，对外传她自缢的假消息，以维护徐府的清白……”
    空宁传音讲解着徐府的传闻，看向了眼前的这间小阁楼。
    “这被池水围绕、难以进出的阁楼，该不会就是徐三小姐曾经的闺房吧？”
    璀璨星光下，那池水环绕的阁楼之上，亮着烛光。
    那灯火的光芒，是漆黑夜幕下的徐府、唯一还亮着灯的地方。
    但那灯光，此时看起来却略微惊悚。
    婉儿手捏剑诀，眼中闪过一丝青光。
    “开！”
    少女低喝喝道，再次看向前方池水环绕的阁楼，传音道：“不见阴森死气，应该没有恶鬼。”
    “但妖气却极重……”
    “妖物，或许就藏在这阁楼之中。”
    阴影中，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散开。
    他们一左一右的散开后，各自从角落中走出，直接踏入了前方的池水。
    冰凉如镜面的池水之上，两人的身形飞速掠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几乎同时落在了阁楼的两侧。
    而阁楼内的烛火，依旧亮着，里面的住户似乎没有觉察到外面来访的不速之客。
    空宁与婉儿则悄声上前，一左一右的蹲在了大门的两边。
    少女背上的宽大古剑，蓄势待发。
    空宁身后跟随的漆黑镇灵剑，剑刃之上暗红色的诡异符文微微发亮。一旦遭遇妖魔，便能斩出剑意杀敌。
    而屋子里，的确有活物居住。
    可对方，似乎不是妖怪。
    蹲在门外的空宁，听到的呼吸声浑浊而沉重，乃是凡人特有的呼吸节奏。
    但妖物的气息，却完全感觉不到。
    空宁正要推开大门、进入查看，却在此时，脚步声响起。
    那阁楼里的凡人，动了，且朝着门外而来。
    门口蹲着的两人立刻潜入了阴影之中、隐匿了身形。
    很快，阁楼的大门被推开，一位端着木盆的女子走了出来。
    屋内找出来的昏黄烛光下，能够看清她的面孔。还算年轻的面孔上，肌肤光滑细嫩、不见皱纹斑点，精致的五官，长得极为美丽。
    唯有那紧锁的眉间，满是愁绪，显示出主人的心情。
    她身上的衣裙，也还算华贵，并非寻常女子所着的布裙，而是丝绸所制、造价不菲。头上的发钗，耳根的耳环，白皙手腕间显露的镯子……无一不是昂贵之物。
    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但这样一位无论气质、容貌皆是上佳的富家小姐，如今却没有丫鬟伺候，一个人端着木盆走了出来，将盆中的水倒进了外面的池子里。
    空宁对面的阴影中，婉儿眼神示意，询问这是不是就是徐家的三小姐。
    空宁却无奈一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徐三小姐出事的时候，他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刚到这个世界没几年，对城中的许多人都不了解。
    更美见过徐家的三小姐。
    只是从这女子的身形样貌、年龄气质，还有处境来看，或许传闻是真的。徐三的三小姐并没有自缢身亡，而是被徐老爷幽禁在了闺房里。
    外面的这池湖水，便是幽禁三小姐、防止她外出的护城河。
    而血色烟雾指向此处……难道徐三小姐的闺房里，有妖怪？
    还是说，这位离群索居、被幽禁在徐府深处的三小姐，便是妖怪？
    空宁的视线，看向了眼前的女子。
    却在此时，身旁的阁楼之中，猛地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
    凄厉的叫声，宛如受伤的猛兽，惊破了黑夜的宁静。
    带着深沉邪恶的恶毒气息。
    空宁忍不住心头一颤，极度危险的感觉，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这屋子里……果然有妖怪！

 第61章 夜闯闺房

    突如其来的恐怖嚎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躲在阴影中的婉儿和空宁俱都浑身一颤，险些被吓得失去冷静。
    那屋内传来的恐怖叫声，在凡人听起来，可能只是野兽般的嚎叫。
    可在空宁与婉儿这样的修士耳中，却饱含了无法言喻的恐怖恶意、狂暴邪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趴在一只通天彻地般高大的恐怖魔头面前，对方一根手指就能将自己碾为尘土。
    巨大的精神威慑，震得空宁与婉儿浑身发颤、半晌无言。
    而那端着木盆出来倒水的女子，听到这屋里的叫声后，便慌忙转身跑进了阁楼，似乎去找那发出叫声的妖物了。
    空宁与婉儿目睹这样的画面，明知此时是跟进去的最好时机。
    然而巨大的精神威慑，却令两人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足足过了几十个呼吸的时间，身体僵硬的两人才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
    阁楼的大门，并未关上。
    那女子跑进去时，极为匆忙，没来得及关门。
    屋檐下，空宁与婉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屋子里的妖物，是什么玩意儿？
    为何气息如此渗人？
    这一刻的空宁，甚至有想要转身跑了的冲动。只是出于对神秘黑罐的信任，还能勉强维持镇定。
    毕竟神秘黑罐之前的几次寻觅，都证明这个东西值得信任、不会坑空宁。
    最终，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对面的少女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进去、让婉儿在外面等他。
    婉儿拼命的摇头、表情焦急，要让空宁跟她一起走。
    阁楼里的妖物诡异渗人，少女已经丧失了信心、认为应该尽快逃离此地才对。
    但空宁却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在少女又急又惊的注视中，正当光明的走进了阁楼。
    暗黄的暖光，照亮了一楼的房间。
    这座女子的闺阁，共有两层。
    楼下的这层，原本应该是侍女丫鬟住的地方，还有摆放杂物的房间。
    但此时，整个一楼却空空荡荡，没有丫鬟侍女，唯有一盏灯无声的照亮一切。
    只是那灯，并不是油灯，亦非蜡烛，而是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古怪珠子。珠子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以及妖气。
    看起来，应该是某个妖物身上的东西，如今却被当做夜明珠摆在了这里。
    空宁再次确信，这阁楼里的女子，与妖物关系匪浅。
    而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传来了女子的说话声。
    空宁敏锐的听力，能够听清那女子说的每一句话。
    她似乎是在……安慰某个孩童？
    空宁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个诡异的猜想……
    面无表情的朝着楼梯而去，空宁脚步无声，带着那柄漂浮在身后的漆黑镇灵剑，一步一步的走上了楼梯。
    而那二楼的女子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最终，空宁推开了女子的闺房大门，见到了这位徐府小姐闺房中的情况。
    几乎占据了整个闺阁二楼的大房间里，装点得极富书卷气和女儿气。
    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飘荡。
    粉红色的床帏，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屋室，挂着一幅幅字画的墙壁，还有屋内摆着的插花、书架、茶具，雕花的衣柜，靠窗可以俯瞰徐府的摇椅，摇椅上还摆着一本看到一半、塞了书签的书。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知书达理、充满书卷气的女子闺房。
    三颗散发着淡淡妖气的夜明珠，更是照亮房间、让此地亮如白昼。
    若不是那墙角摆着的巨大铁笼、以及里面那妖气森森、面目狰狞的诡异人影，任谁也想不到这闺房中隐藏了如此巨大的凶险。
    空宁现身的瞬间，那铁笼前的女子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拦在了铁笼前、遮住了笼子里的恐怖人影，对着空宁怒道。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徐府？”
    女子横眉怒目的模样，不影响她的美丽容颜。
    反正有某种别样的韵味。
    这的确是一个罕见的美人，就算是与家中的蝎子精相比，也差不了太多。
    空宁皱眉望着她，道：“徐三小姐？你是传闻中已死的徐三小姐？”
    漆黑的镇灵剑，飘在空宁身后，蓄势待发。
    因为空宁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些许妖气！
    这女人，莫非也是妖物不成？
    而空宁的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
    那横眉怒目的女子道：“哪里来的飞贼！还不给我快滚！”
    女子一挥衣袖，顿时有妖气汹涌而来，化作一股无形的掌力、拍向了空宁。
    然而如此羸弱的妖力，也就能欺负凡人。
    空宁心念一动，漆黑的镇灵剑锵然而现。
    剑光一闪，直接斩碎了女子挥出的妖气。
    面色淡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空宁道：“三小姐误会了，我并非飞贼。”
    但此时已经用不着空宁解释了。
    那女子见到空宁身后飞出镇灵剑的瞬间，立刻瞪大了眼眸。
    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仙师？”女子激动的上前走了数步，道：“您是传说中斩妖伏魔的仙师？”
    说完，也不待空宁回话，女子瞬间就跪在了地上，声音中带着哭腔。
    “求仙师救命！”
    “这山兰县中有妖魔强占了妙依的身子，将我关在此地八年，不准我踏出闺阁半步。”
    “妙依这八年来，只能待在这闺阁之中、连家人都无法相见。”
    “那妖物使了邪术，让所有人都以为妙依死了。我虽然活着，却连爹娘的面都见不到、与死无异啊！”
    “求仙师救命！”
    名为徐妙依的徐府三小姐，哭得伤心悲痛无比。
    那种巨大的悲痛，还有苦尽甘来一般的狂喜，让她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流了一地，再不见大家闺秀的矜持美貌。
    这种感觉，空宁曾经有过体会，只是没她这么强烈。
    ——婉儿初次现身的时候，空宁也同样激动，以为见到了救世主。
    只可惜，婉儿不是空宁的救世主。
    而空宁，大概也不会是这徐三小姐的救世主。
    皱眉看着眼前又哭又笑、失去冷静的女子，空宁又看向了对方身后的铁笼。
    巨大的铁笼中，用精钢锁链捆住了一个女童的四肢，让她只能四肢僵硬的仰躺在笼子里。
    浓郁恐怖的邪煞妖气，就是从这女童的体内飘散出来的。
    而她的身形，虽然是人类女童的模样。然而尖锐无比的指甲、头发间冒出的两只漆黑兽耳，满嘴尖利的獠牙，还有那全身浓密的漆黑猫毛。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人与妖物结合的恐怖生灵。
    既非凡人，亦不是真正的妖魔。
    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诡异生物。
    空宁进阁楼时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这女童……是你的孩子？”

 第62章 听一下就知道了

    眼前的情况，并不复杂。
    甚至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八年前，的确有采花贼摸进了徐家三小姐的闺房，污了她的清白身子。
    但那采花贼却不是凡人，而是一只妖魔。
    它污了徐三小姐的身子后，还不满足，竟然将三小姐幽禁在这徐府深处的院子里，动用法力将此地化成了常人难以进出的孤岛。
    并且徐三小姐，还为它生了个孩子。
    只是这个孩子，却情况诡异……
    空宁看着笼子里那半人半妖的恐怖之物，眉头紧皱。
    妖物一旦化形成人，与凡人便没了生殖隔离，是可以与凡人生子的。
    可正常来说，妖物与凡人生下的孩子，也只会是正常人的模样，不可能出现这种半人半妖的情况。
    更别说这笼子里的女童，不但半人半妖，且神智明显不清醒。
    它那血红凶戾的眼神，比野兽还要混乱恐怖。这小小的身躯之中，除了杀戮破坏的冲动，看不到一丝灵智清明。
    空宁看向它的时候，它便也愤怒的挣扎了起来，发出了愤怒的嚎叫，恨不得冲出来杀了空宁。
    冰冷凶戾的妖气，随着女童的嚎叫、再次爆发。
    站在门口的空宁只觉得心头一颤，再次浮现出那种灵魂深处的恐惧，似乎直面的不是一个连铁笼都挣不脱的半妖。
    而是一尊通天彻地的恐怖魔神。
    凶戾的气势，震得空宁半晌无言、浑身僵硬。
    只是这横扫而出的恐怖妖气，对一旁的徐三小姐明显没有影响。
    她看着眼前的仙师面无表情的盯着笼子里的女童，久久不语，只是悬在一旁的玄黑色仙剑隐隐颤动、蓄势待发。
    顿时慌了。
    “仙师！这是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女子连忙扑到了铁笼上，转身将身体挡在了铁笼与空宁之间，慌张的道：“她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关在笼子里，从未害过人。”
    “虽然是妖魔的种，但却是我的孩子，是人！求仙师网开一面、不要杀她啊！”
    徐妙依急得不行。
    空宁却已经从那种妖气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皱眉看着眼前的女子，空宁道：“她自从出生以来，便关在笼子里？是那妖物关的？为何？”
    空宁对妖魔的道德观，了解不多。
    但清楚，那是一个诡谲凶恶的世界，没有多少温情。不能以凡人的道德观念去揣度。
    苏妍在他体内产下的妖卵，在发育成熟后、会破腹而出，吃掉父体的血肉、获得新生。
    自然界的螳螂，在交配时，母螳螂会把公螳螂吃掉。
    那么幽禁徐三小姐的妖物，将自己的孩子锁在笼子里，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只是空宁的询问，徐三小姐却回答不出。
    她只是苦涩的摇头，道：“回仙师，妙依也不知道。”
    “只是孩子出生的那天，那妖怪便变了脸色，立刻去找来了铁笼锁链、将孩子锁在了笼子里。”
    “我问过它原因，但它却一直不说。”
    “只是每夜来这阁楼的时候，会带一些活的动物给孩子吃，要让孩子茹毛饮血、不准我喂孩子吃熟食。”
    “虽然这阁楼里，也没什么食物就是了。”
    “妙依这八年来，粒米未进，全靠那妖物每夜来喂我一些妖气、维系生命。”
    “若不是放心不下这孩子，妙依早已自缢身亡了……”
    谈起这些年的遭遇，徐三小姐面色晦暗、悲伤，让人怜惜。
    只是她说的这个情况……
    “是先天魔灵。”
    婉儿的声音，突然在屋子里响起。
    闺房敞开的窗户外，飘进了白衣少女的身影。
    她背着剑身宽大的古剑、一袭白衣飘飘，宛如传说中的仙女，身姿绰约的飘了进来。
    轻飘飘的落在了空宁身边。
    望着徐妙依身后的铁笼，婉儿淡淡道：“人与妖结合产生的畸形儿，千年也难得一见的恐怖魔煞。”
    “自出生那一刻起，便只知道杀戮。”
    “没有灵智可言，没有感情可言。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杀戮、荼毒众生。”
    “什么都不需要做，它便能不断变强。”
    “好在这魔灵还未成长起来，尚且年幼。”
    “若是让她安稳的活到十岁以后，它便能勾连虚无中的魔气，飞速成长。只需下一个十年，便能化身一方凶戾大魔、荼毒天下，紫府境修士见了都得避其锋芒。”
    婉儿说着，看向了空宁，道：“宁捕头的寻妖之术，果然厉害。连这等邪物都能找出来。”
    “这先天魔灵在十岁之前，除非当面撞见，不然是觉察不到它气息的。宁捕头却能找到它……合该这妖物有此一劫。”
    空宁则囧然的望着她，道：“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伺机而动吗？”
    少女笑道：“里面发生什么，听一下就知道了。而且宁捕头不是不知道这笼子里关的是什么吗？既然如此，婉儿便出来帮你解说了。”
    “不用谢。”
    说完，少女看向了铁笼前表情惶然的徐三小姐，笑容消失。
    表情严肃了起来。
    “徐三小姐，你身后的孩子，便是这样一个恐怖的魔灵。”
    “若是让它长大，便会为祸一方、荼毒众生，化为魔头。”
    “你且让开，我二人帮你了结了此妖物，稍后再想办法帮你杀掉那幽禁你的邪魔。你便能恢复自由了。”
    婉儿话音未落，那徐妙依便哭着扑在了铁笼上，拼命的摇头道。
    “不要杀她！她真的是人，不是妖。”
    “从出生开始，这孩子便一直关在笼子里，连门都没有迈出去过，怎么可能害人啊！”
    “两位仙师，你们发发慈悲、放过我这可怜的孩儿吧。”
    徐妙依哭喊道：“妙依愿意一命抵一命，只要两位仙师能够放过这孩儿。”
    整个人都趴在铁笼上的女子，哭得撕心裂肺。
    而她突然趴在笼子上的动作，瞬间激怒了铁笼里锁着的女童。
    那被铁链锁住了四肢的妖物愤怒的嘶吼了起来，猛地一爪抓向了铁笼上的女人。
    空宁与婉儿瞬间冲了过去。
    “小心！”
    然而女童怒吼的瞬间，狂暴妖气汹汹而来。
    空宁与婉儿瞬间僵立当场、神魂发颤，连动一下都难。

 第63章 震撼婉儿

    鲜血，瞬间在铁笼中爆开。
    那趴在铁笼上的女人，情绪哭喊激动、忘了与笼子保持距离，甚至还趴在了上面。
    铁笼里的妖物虽然被捆住了四肢，但手脚上的尖锐利爪却森然可怖。
    它奋力的抬手一抓，长长的尖锐指甲刚好够到了趴在铁笼上的女人。
    僵立原地的空宁，目疵欲裂。
    然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徐妙依身上爆开了血花，什么都无法做到。
    就连与他心神相连的镇灵剑，此时都无法御使。
    三十个呼吸……
    空宁心中不断默数，足足过了三十个呼吸。
    他的身体，才再次恢复了行动能力。
    身体恢复控制的瞬间，空宁立刻朝着那铁笼上的女人扑去，将其一把拉开、远离了笼中的妖物。
    鲜血，在铁笼上滴落。
    血腥味，在屋子里飘散。
    那被铁链捆着四肢、躺在笼子里的妖物，正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伸出舌头、拼命去接铁笼上滴落的鲜血。面目狰狞、凶戾可怖。
    然而空宁抓住徐妙依往后拉时，这女子竟然还要死死的抓着铁笼、不想松开。
    女子的哭喊，在屋内响起。
    “不要杀她！她是我的孩儿！是我的孩儿啊！”
    徐妙依哭得撕心裂肺，却还是被空宁强制性的拖走了。
    然而腥红的鲜血，已经将她的衣裙染红。
    那妖物尖锐的利爪，贯穿了她的胸膛，在她的胸前留下了三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而且明显伤到了大动脉，鲜血狂涌而出。
    空宁与婉儿浑身僵硬的三十个呼吸间，女子脚下已经积了一滩血泊。
    空宁将她拉开后，立刻查看了她的伤势。
    那三道爪痕，长得吓人，从女子的锁骨处、一直延伸到了她的小腹。
    透过长得吓人的伤口，空宁与婉儿甚至看到了徐妙依体内蠕动的肠子、以及内脏。
    少女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立刻手捏法诀，接引灵气，为徐妙依止血。
    然而两名剑道修士，御剑杀敌、斩妖除魔，自然是无往不利。
    可想要医治他人、起死回生，却不是空宁与婉儿的擅长。
    婉儿拼尽了全力，也只能靠灵气勉强封住徐妙依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防止鲜血继续流失。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女人已经死定了。
    如此触目惊心的恐怖伤口，即便当场死了，也很正常。
    这女人竟然还能支撑三十个呼吸、直到空宁冲过去拉她都还没死，简直就是奇迹。
    铁笼子里，那残杀了亲母的妖物面目狰狞、拼命的晃动脑袋，伸长舌头，去接笼子上滴落的鲜血，晃动得锁链哗啦啦作响。
    而不远处，它的母亲，则脸色苍白、却死死的抓住空宁的手，苦苦哀求。
    “仙师，不要杀她！”
    “她从未害过人！真的！她是很好的孩子！只是从小被关着，又被那妖怪折磨，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只要带她出去接触外界，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她肯定能够变好的！”
    “真的！她肯定能变好的！”
    明明已经快要死了，这被关在阁楼闺房中八年之久的女子，却依旧苦苦哀求着、为杀她的妖物求情。
    空宁的脸，无法自抑的抽搐。
    心中，泛起了悲凉的情绪、还有难以言喻的愤怒。
    他理解徐三小姐对自家孩子的舔犊情深，也理解徐三小姐哪怕死了、也不怪罪她的孩子。
    他也因此而更加愤怒。
    这美丽的女子，知书达理、性情高洁，如果不是遭遇妖物，本该有一个美满的婚姻、幸福的家庭。被丈夫宠爱，被父母关心，被孩子孝敬。
    可妖怪盯上了她，彻底毁了她的人生。不但将她幽禁在此八年，连外界都无法接触，与父母亲友断绝关系，甚至还被迫生下了一个不人不妖的恐怖魔灵。
    空宁无法想象，这位女子在过去的八年里，到底有多绝望。
    那笼子里的女童，在常人眼里是恐怖妖物，凶戾可怕。
    可在这徐三小姐的眼中，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幸福、唯一能握到的温暖。
    因为那妖物，是她的血脉啊……
    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徐三小姐的手。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空宁咬着牙、表情阴狠的道：“我一定要杀了那只害你的妖魔，将它千刀万剐、拎着它的脑袋来你坟前祭奠。”
    “绝不让你这八年受的屈辱痛苦，白白流逝！”
    前世从未享受过父母关爱的空宁，此时甚至不敢去看徐妙依的眼睛。
    这个直到快要死了、也一直抓着他为孩子求情的母亲，他怕自己看到她的眼睛后，会做一辈子的噩梦。
    缓慢但坚定的掰开了徐妙依的手，空宁缓缓的站起身来，道。
    “另外你的孩子，我或许不会杀她。”
    说着，空宁带着漂浮的漆黑镇灵剑、缓缓的走向了滴血的铁笼。
    身后，徐妙依焦急得哭喊、不断向空宁求饶。
    婉儿则手忙脚乱的接引灵气帮女子止血、续住她的最后一口气，一边对空宁道。
    “宁捕头！你想做什么？”
    婉儿心中焦急，几乎忍不住想说。
    就算要杀这魔灵，你也等徐小姐死了再杀啊！她都快死了，你就不能骗骗她吗！
    婉儿焦急无比，生怕空宁真的做出在这濒死的可怜女人面前、斩杀魔灵的事。
    那对这可怜的母亲来说，也太残忍了！
    而空宁，已经来到了铁笼前。
    他低下头，看向了笼子里的女童。
    浑身长着漆黑猫毛、面目狰狞、满嘴獠牙的女童，此时看起来，没有丝毫人样，更像是一只化形失败的猫妖。
    它正拼命的伸出舌头、扭动脑袋，去舔笼子里滴落的鲜血。
    而这些鲜血，是它亲生母亲的……
    空宁看着它，表情漠然。
    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
    刚才冲到铁笼子前救徐妙依的空宁，便觉察到神秘黑罐有所异动。
    如今再次来到这铁笼前，感受着轰然开启的神秘黑罐，空宁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浊气。
    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这神秘黑罐，竟然可以直接吸收先天魔灵体内的魔气！
    而且不需要斩杀，只要空宁蹲在这魔灵身边，就能源源不断的吸收！
    看起来，指向徐府的烟雾是红色的，并非里面的妖物强大，而是因为里面的妖物特殊。
    先天魔灵……呵……也不知吸了这先天魔灵的魔气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空宁的手，瞬间伸进铁笼子里，死死的按住了妖物的脑袋。
    一股血红色的诡异魔气，立刻从女童的体内升起、源源不断的没入了空宁的手中。
    凄厉的惨叫声，从那女童口中传出。
    她拼命的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却根本无法挣脱。
    而她口中的惨叫声，此时再也震慑不了空宁与婉儿，似乎那种摄人心魄的诡异力量，被不断剥夺了。
    血色的魔气，不断的没入空宁体内。
    神秘黑罐，将所有魔气鲸吞吸纳，似乎在欢欣雀跃。
    而随着血红色的魔气不断被抽离，那女童的惨叫和挣扎，也越来越虚弱。
    她眼中的凶戾血色，渐渐褪去，露出了淡黄色的猫类竖曈。
    体表覆盖的漆黑猫毛，也不断脱落、露出了人类应有的皮肤。
    猫一样满嘴尖利的獠牙，则缓缓的变形、渐渐的变成了人类的牙齿，唯有两颗尖尖的虎牙还留着。表情越不再凶狠，反倒有些茫然可爱。
    她身上的气息，也渐渐的变得平和、不再渗人。
    待到所有的血红魔气被空宁抽干后，躺在笼子里昏睡的，便不再是一只恐怖渗人的妖物。
    而是一个长着猫耳、蜷缩着身体，看起来瘦弱而可怜的女童。
    一旁的婉儿，目瞪口呆，险些怀疑自己在做梦。
    “你……你做了什么？！”
    表情惊恐的婉儿，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那师门典籍中记载的恐怖魔物、无解的先天魔灵，竟然被化解了所有魔气、变成了凡人？
    这……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啊！

 第64章 猫耳萝莉

    婉儿的表情，震惊而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的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自己难道在做噩梦？
    还是说她记错了？
    不然师门典籍里记载的、无解的先天魔灵，怎么会被宁捕头按了一会儿脑袋，就褪去了一身邪煞魔气、变回了人？
    ……虽然说是变人，倒也不完全对。
    因为那铁笼子里的女童，明显还残留着兽类的痕迹。
    她那尖锐的指甲、脑袋上的黑色猫耳，此时虽然昏睡闭上了、但婉儿记得很清楚的黄色猫类竖曈，以及那尖尖的两颗小虎牙……
    但不管怎么说，这师门典籍中记载的，无解恐怖的先天魔灵，真的不再是魔煞了。
    而是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可怜女童，只是身上还残留着妖类的痕迹。
    “宁……宁捕头。”
    婉儿惊恐的看着铁笼旁的空宁，感觉手都在发抖：“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怎么连先天魔灵都能解决？
    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空宁的确被一只三百年道行的蝎子精逼得无路可走，她此时几乎想要转身跑了。
    那站在铁笼旁的空宁，已经不是身上有秘密了。
    完全就是神秘莫测、恐怖的像是某个大佬的分身在游戏人间，让婉儿几乎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这么厉害的诡异存在，还需要她去解救？开什么玩笑啊！
    婉儿，震惊惶然。
    空宁则眉头微皱，感应着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
    这一次，神秘黑罐的炼化持续了许久。
    往常斩杀妖邪、炼化灵气时，很快便能炼化结束、增加空宁的道行。
    可这一次，吸了这么多的血红魔气，那神秘黑罐却一直在不断震动，始终没有炼化结束。
    甚至空宁感觉，这神秘黑罐，起码还得炼化许久……
    看着不远处婉儿震惊畏惧的眼神，以及笼子里昏睡蜷缩的女童，空宁心念一动、打开了铁笼。
    他弯下腰、将笼子里蜷缩昏睡的女童抱了起来。
    之前的女童浑身都是漆黑猫毛，凶戾渗人，也没有穿衣服。
    如今猫毛全部脱落、拥有了人类的肌肤后，身上不着片缕的女童便显得有些可怜了。
    现在已经入秋，虽然白天依旧炎热，但深夜却颇为冰凉。
    空宁不知道这人妖结合的孩子抵抗力如何，保险起见、还是将她从冰冷的铁笼子里抱了起来，脱下外套裹住。
    然后抱着这个昏睡的女童，来到了婉儿与徐妙依身前。
    此时的徐妙依，最后的那口气已经快要断了。
    她的脸色，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
    呼吸缓慢，气若游丝。
    甚至连眼神，都开始涣散了。
    但空宁抱着昏睡的女童来到她身边时，她还是微微挣扎了一下、表情激动。
    “仙……仙师……”
    女人脸上的表情，又是激动、又是喜悦。
    见到孩子安然无恙，甚至还变成了普通人的模样，她顿时哭了出来。
    “谢谢仙师！谢谢仙师！”
    女子哭着、拼命的道谢：“妙依下一辈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仙师大恩！”
    “谢谢仙师救下孩儿，谢谢仙师！”
    女子本就濒死，如今情绪激动、哭着道谢，大悲大喜的落差，让她的气色变得越发难看。
    她的眼神，完全涣散了。
    甚至就连道谢时，看的方向都是虚无。
    连自己孩儿在哪个方向，都看不清了。
    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喃喃的道着谢。
    空宁弯下腰，将那昏睡的女童轻轻的放在了徐妙依的怀中。
    这个自出生开始，便一直被关在囚笼里、从未接触过母亲的女娃，如今终于躺进了母亲的怀抱里。
    只是她的母亲，已经快要断气了。
    而昏睡的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婉儿赶忙伸手，帮虚弱的徐妙依把手环起来、让她抱住怀里的女儿，道：“徐小姐，你的孩子……快抱抱她！”
    眼神涣散的徐妙依，无力的双手在婉儿的帮助下，终于搂住了怀中的女儿。
    那一刻，她又哭了。
    无声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仙师……两位仙师……”
    “谢谢你们……”
    空宁看着哭泣的女人，微微沉默。
    随后道：“她叫什么名字？你离去后，我们会帮你将她抚养长大。”
    “她身上带着妖类的痕迹，已经不可能跟凡人一起生活了。”
    “或许可以跟着我们修行……”
    空宁的话，让徐妙依大喜过望。
    “采薇！她的名字叫徐……！”
    激动开口的女人，刚喊出一半的话，便身体猛地一僵。
    随后，眼神彻底的空洞涣散，重重的倒在了婉儿的怀里。
    唯有那搂着女儿的双手，死死的绷直、即便气息断绝了，也没有松开。
    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妖魔凌辱、囚禁，受尽了屈辱和绝望。
    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终于见到了希望。
    大悲大喜之下，残破的身躯再也挺不住。就这样怀抱着自己的孩子，静静的停止了呼吸。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空宁与婉儿皆望着那气息断绝的女子，默默无言。
    女子的怀中，名叫采薇的女童呼吸平缓、静静昏睡，还不知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婉儿抬起头，看向了空宁。
    “宁捕头……”
    少女怯怯的唤了一声。
    空宁看向了她，看到了少女眼中的畏惧。
    不由得叹了口气。
    “先解决此处的手尾吧，离开后、我们再谈。”
    空宁没有想到，徐妙依会走得这么快。
    大悲大喜之下，又没了挂碍，这女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可空宁他们却连那害徐妙依的妖物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如今徐妙依已死，线索便彻底的断了。
    城里的妖怪有强有弱，万一害徐妙依的妖物是只两百多年道行的妖怪，那空宁他们继续留在此地，便很危险了。
    毕竟徐妙依说过，那妖物每天夜里都会来徐府、喂徐妙依妖气。
    空宁他们必须得尽快清理现场的痕迹，不留下任何气息，然后带着徐妙依的尸体、还有昏睡的女童离开。
    至于空宁承诺的、帮徐妙依报仇，斩杀了妖物的承诺，还得从长计议。

 第65章 可怕的萝莉

    漆黑的夜幕下，两道人影从徐府之中离开。
    婉儿的怀中，抱着徐妙依的尸体。
    空宁的怀中，则抱着昏迷的女童。
    此时已经三更天，打更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远处的街巷间响起。
    空宁与婉儿没有停留，从徐府出来后，便直奔城外。
    打算先去城外的山上，将这徐府三小姐的尸体暂且安葬。
    这尸体若是留在徐府，必定会被那赶来的妖魔侮辱泄愤。
    山兰县的地势，颇为奇特。
    除了县城所在的区域是一片小平原外，县城四周全都是崎岖的高山。唯有望江河流出的正西方向，群山之间有一条稍微平缓的道路出去。
    无论是进还是出，都必须要走那条唯一的道路。
    所以两人翻过城墙、在夜幕中没走多远，便进入了山中。
    “就这里吧。”
    靠近县城北门的一座高山之上，空宁停了下来。
    站在这里，转身回望、可以俯瞰夜幕下漆黑的县城，更能看到城北徐府那唯一亮着灯的阁楼。
    将徐三小姐暂时葬在此处，能够遥望故园。对这个与父母离别了八年的可怜女子来说，或许是唯一的慰藉了。
    至于挖个临时坟墓，对两人来说并不难。
    空宁心念一动，口中吐出一道寒光，镇灵剑在山坳中飞了一圈，立刻尘土飞扬、刨出一个深坑。
    婉儿走上前去，小心的将徐三小姐的尸体放在了坑洞里。
    很快，原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黄土坟堆。
    那受尽折磨的徐三小姐，静静的躺在了这里。
    空宁望着小小的坟堆，道：“墓碑就先不立了，以免被妖物察觉。回头斩杀了城中妖邪，再通知徐府。”
    今夜发生的事，接连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是去徐府诛妖的，却没想到遇到的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先天魔灵。
    更撞见了徐三小姐这样一位可怜的女子。
    若是空宁当时能早一点发现神秘黑罐可以吸收女童身上的魔气，而不是一开口就说要斩杀魔灵。徐三小姐不受刺激，便不会激动的扑到笼子上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儿、反被魔灵杀害。
    同为受妖魔残害的凡人，空宁的心中怀着歉疚，以及兔死狐悲的悲伤。
    但空宁也清楚，若不是徐三小姐扑在了笼子上、让他不得不靠近铁笼去救人。进而因为距离拉近，才觉察到神秘黑罐能吸收魔气。
    以他谨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靠近那关押着先天魔灵的铁笼的。
    这先天魔灵被婉儿说得如此恐怖，又有靠吼声便能吓得空宁与婉儿动弹不得的诡异能力。
    一向谨慎的空宁，大概率会选择和婉儿一起站在远处用剑斩魔……
    空宁望着小小的坟堆，眼神木然。
    他对徐三小姐的承诺，绝不会是空谈。
    那残害了徐三小姐的妖魔，空宁绝不放过。
    身边，婉儿则看向了空宁怀里昏迷的女童，担忧的道。
    “宁捕头，你真的要收养这魔灵吗？”
    少女依旧不放心这师门典籍记载中的恐怖魔灵。
    虽然女童身上的魔气，似乎已经消失了。
    但终归是先天魔灵，谁又能保证她将来不会入魔？
    可此时说要斩杀女童，却又太过残忍了。
    婉儿犹豫不安的道：“宁捕头是如何将她恢复正常的？她以后不会再入魔了吧？”
    婉儿的询问，让空宁微微沉默。
    随后道：“我之所以能够越战越强、临阵突破，是因为我能够吞噬那些被我斩杀的妖物灵力、夺取它们的道行。”
    “这先天魔灵体内的魔气，已经被我全数吸收。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半妖。”
    “只是她以后是否还会入魔……这便是我要将她带在身边的原因。”
    空宁道：“如此危险的魔灵，即便她身上没有兽类的痕迹、可以跟凡人一起生活，我也不放心让她脱离我俩的视线。”
    “我们将她带在身边，可以观察她的脾性行为。若是她能一直保持意识清明、将来不堕入魔道，便想办法护她一生平安。甚至传她修行之法也不是不行，反倒可以襄助我们。”
    “若她有入魔的迹象，也可以直接斩杀、不教她荼毒众生。”
    空宁坦白了自己的能力，虽然还是隐藏了神秘黑罐的存在。
    婉儿则望着空宁，以及他怀中昏睡的女童，欲言又止。
    “宁捕头……”
    她看得出来，空宁对徐三小姐的死，极为愧疚。
    并且宁捕头和徐三小姐的遭遇，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都是被妖魔残害，徐三小姐被迫为妖魔产下了半人半妖的魔灵。宁捕头的肚子里，有蝎子精产下的妖卵……
    一向冷静谨慎的宁捕头，如今主动揽下一个拖油瓶，必然是被徐三小姐惨死的所触动。
    只是……
    “唉……”婉儿长长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不劝了。
    因为空宁的决定，在当前的情况下，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此时的魔灵褪去一身魔气，变回了普通的人类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又死了至亲……这种时候，站在女童的母亲坟前，婉儿实在说不出要把这女童杀了、以绝后患的狠话。
    她的心肠，还是不够狠。
    “那采薇暂时就先跟我住在城南吧，”婉儿道：“宁捕头家中有妖魔，不适合将她带在身边。”
    空宁点头，道：“那便麻烦婉儿姑娘了。这孩子命途多舛，若是能导引她走上正道，也算功德无量。”
    说着，空宁将怀中昏睡的女童递给了婉儿。
    婉儿接过昏睡的女童后，轻轻握住了女童的手腕，沉心感应了一番。
    随后惊叹的说道。
    “好一具先天道体！不愧是先天魔灵。”
    “这女娃体内的灵力流动畅通无阻，奇经八脉天生贯通，还有极强的灵力亲和。若是修行，必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
    “只可惜玄天剑宗的功法，不适合妖类。”
    “好在有宁捕头……以她的天姿，若是真能走上正道，再加以培养。不出意外，世间又能再多一名紫府仙人了。”
    婉儿感叹道，惊叹于先天魔灵的强大资质。
    空宁则静静的看着那昏睡的女童，道：“所以我们更该盯紧她，不可轻传功法。天资卓绝之辈，若是入魔，危害更大……”

 第66章 众生皆苦

    在城外的坟堆前，空宁没有久待。
    与婉儿大致约定了明日碰面后，两人便直接分开。
    至于徐府的那只妖怪，目前只能搁置。
    徐妙依死得太快，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线索。
    空宁与婉儿不知道那猫妖的具体修为，若是那猫妖实力强大，空宁他们设局围杀、便相当于自寻死路。
    反正空宁的神秘黑罐可以寻觅城中妖物，不急于这一时。
    这满城的妖魔鬼怪，空宁都要斩除，让那猫妖再活几天也无所谓。
    分别后，空宁径直的往槐树巷的家走去，婉儿则抱着昏睡的女童回田氏废宅。
    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依旧在不断震动。
    那血红色魔气的炼化，还未结束。
    这还是神秘黑罐第一次炼化这么久的时间，让空宁忍不住好奇，等到炼化结束后，自己会获得什么。
    带着这样的好奇，空宁穿过夜幕下的县城，来到槐树巷。
    漫天星光下，月华隐没。踏入槐树巷的空宁，却看到漆黑的树荫下，坐着一道人影。
    冷漠的表情，苍老的面孔，似乎很疲惫的神态……
    他的父亲，竟然坐在槐树下，静静的望着他的到来。
    空宁心中一惊，连忙走了过去。
    “爹，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空宁担忧的说道：“娘呢？娘去哪儿了？”
    漆黑的树荫下，父亲的面孔几乎隐入了阴影之中。
    一阵夜风吹来，头顶的槐树窸窣抖动，槐树下的树荫也颤动了起来，更显得树荫下的父亲脸色难看。
    他背靠在老槐树上，面色疲惫，手中抓着那本泛黄的旧书。
    空宁走到身前时，他一把抓住了空宁的手臂。
    随后，疲惫的声音，在空宁耳边响起。
    “趁着你娘不在……”
    “宁儿，中秋快到了……”
    “你的月饼买了吗？”
    父亲的面色，带着些许的焦急。
    然而空宁听到的话，却有些莫名其妙。
    “再不买月饼的话，就赶不上中秋了啊！”
    父亲的手，死死的抓住了空宁，攥得空宁甚至有些疼。
    然而空宁却一脸茫然，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
    “月饼？爹，你想吃月饼吗？宁儿明天就去给你买，”空宁不知道父亲大晚上干嘛不睡觉、跑到外面坐着念叨什么月饼。
    但还是赶忙安慰父亲，想劝他赶快回屋休息。
    只是空宁的安慰话语，明显没有起到作用。
    父亲听到空宁的话后，甚至更急了，焦躁的道：“不是月饼！”
    “是中秋！中秋啊！中秋快到了！”
    “你赶快去买月饼啊！”
    “再不买月饼的话，就赶不上中秋了！”
    父亲急得不行。
    然而空宁听到的话，依旧颠三倒四的、莫名其妙。
    他看着父亲那焦急无比的表情，还是不知道父亲要表达什么。
    只得连连点头道。
    “明白明白。我等会儿就去买月饼，一定赶得上中秋的。”
    “爹，天不早了，您快进去休息，不要着凉了。”
    空宁安慰着父亲，怕老人家急出个好歹来，试图搀扶着父亲坐起来。
    然而父亲却浑身僵硬的坐在那里，空宁微微用力，可以他的力道、竟没能把父亲扶起。
    表情错愕的空宁，下意识的想要再使力。
    却在这时，槐树巷外突然响起了母亲的声音。
    “宁儿，你怎么出来了？”
    踏着晦暗的星光，年迈的母亲微笑着、从槐树巷外走来。
    她看着空宁道：“这么晚了，快进屋睡吧。你明天还要去衙门点卯呢。”
    母亲关心着空宁。
    而她走出来的同时，空宁感觉父亲僵硬的身体、突然柔软了。
    且脸上的焦急情绪，消失了，变成了往日那种冷淡木然的模样。
    他松开了空宁的手，面色冷淡的向后靠在了槐树上，道：“你娘说得对，快滚回去睡觉。”
    “大晚上不睡觉，跑外面鬼混什么？快回去睡觉！”
    父亲的态度，转变得无比突兀。
    搞得空宁一头雾水。
    虽然自家老爹脾气一直很臭，但这突然变脸也太离谱了吧？
    刚刚还焦急的催空宁去买月饼，现在就赶空宁去睡觉，真是……绝了。
    空宁无奈的摇头，道：“那您先休息，我进去了。”
    说着，空宁朝着院门走去，打算直接进屋睡觉。
    可就在他踏入大门的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
    空宁猛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两位老人。
    皱眉道：“爹，娘，大晚上的，你们怎么全都在外面？你们不睡觉吗？”
    不管怎么说，这都四更天了，两位老人还待在外面实在有些离谱。
    面对空宁的询问，背靠着老槐树的父亲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面目慈祥的母亲则笑着道：“马上就睡了，宁儿你快去休息，不用管我们。”
    母亲的声音，温柔慈祥，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空宁心中的担忧和困惑迅速消散了。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好。”
    说完，空宁便乖乖的走进了院子里，去睡觉了。
    漆黑的槐树巷，唯有两位老人彼此对视着，一言不发。
    满面笑容的母亲走到了槐树下，坐在了院门前，对着那背靠老槐树的父亲道。
    “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还好我提前有准备，又及时赶了回来。”
    “不然还真被你坏事了……呵……”
    “怎么？你真想鱼死网破不成？”
    “你莫要忘了，有些话，是不能让宁儿知道的。”
    母亲慈祥和蔼的笑着，劝诫着父亲。
    老槐树下的父亲冷哼了一声，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旧书，道：“你倒是准备周全，看来是志在必得了。”
    “重阳一过，你就要开始了是吧？还是说中秋你就等不及了？”
    父亲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恶劣。
    母亲则微微一笑，道：“中秋也好、重阳也罢……何必如此生气？事已至此，你已经无能为力了。还不如乖乖就范、接受现实，最起码能少添点苦恼。”
    父亲冷漠的望着她，道。
    “月有阴晴圆缺，势有潮起潮落。你今日势大、占了上风，的确可以猖狂。”
    “但你要是一意孤行，继续下去，绝对不会有好结果。”
    “勿谓言之不预也，莫怪我没有提醒你！”
    父亲语气恶劣，表情凶狠。
    母亲则笑呵呵的望着他，还有他手里的那本旧书，道：“千般欲念，万般不舍。”
    “灵肉分离，众生皆苦。”
    “白石，你的路已经走绝了，说再多也没有用。接下来，这路也该换我走走了。”
    “那本书，也该由我来看看了。”
    “再让你徒耗时光，咱们都会耗死在这里的。”
    “你觉得呢？”
    母亲语气温和、笑容灿烂，声音充满了亲和力。
    然而她对面的父亲却冷哼一声，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直接给了一个最冷漠的回应。
    “呸！”

 第67章 娘子的礼物

    空宁又做了一个父母吵架的梦。
    梦里，父母吵得很凶。
    一向温和的母亲，露出了极为狰狞的面孔，看得空宁心头发寒。
    两位老人坐在槐树下，吵了许久。
    空宁站在一旁，却无法上前劝架。
    吵到最后，母亲不知去了何处。夜风冰凉的槐树下，只有父亲面色难看的坐在那里，攥紧了手中的旧书。
    某一刻，父亲似乎觉察到了空宁在看。
    它转过头，看向了这边。
    “宁儿……”
    “中秋！”
    父亲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焦急的说些什么。
    然而它对面的空宁，却什么都没听到，只能看到父亲嘴唇在不断蠕动、像是在说唇语。
    奇怪的画面，让空宁错愕。
    却在此时，空宁觉察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接近。
    猛地转头，看到的是母亲那慈祥的笑脸。
    “这么晚了，宁儿还不去睡觉。”
    微笑的母亲，伸出手来抚摸空宁的脸。
    那慈祥的笑脸下，皮肤掉落、露出了下面腐烂的丑陋面孔：“快去睡吧。”
    半身腐烂、恶臭尸水流淌的母亲，伸出了手来。
    长满了诡异绿毛的手，碰到了空宁的脸。
    瞬间，毛骨悚然的恶寒蔓延到了空宁全身。
    他猛地打开脸上的手，惊恐的坐了起来。
    “滚！”
    惊恐无比的大喊，在婚房内回响。
    怔怔坐在床上的空宁，看到的，却不是浑身腐烂的母亲。
    而是表情惊讶、站在床前的苏妍。
    一袭紫衣的苏妍，惊讶的收回了手。手背有些红，明显空宁刚才那一巴掌扇得有些狠。
    只是她却完全没有理会手上的疼痛，而是关切的问道。
    “夫君？你做噩梦了吗？”
    苏妍轻声道：“妍儿进来的时候，你一直在乱动，说什么中秋重阳，妍儿唤你也唤不醒……发生什么事了吗？妍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夫君做噩梦。”
    苏妍语气轻柔、关切询问。
    空宁则看着眼前的妖女，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灰蒙蒙的天空，即将破晓，是妖女每天回来的时辰。
    而坐在床上的他浑身冷汗、后背都被浸湿了。
    的确，空宁很少做噩梦。
    他的心理素质，一向是比较强的。
    哪怕天天跟一个妖魔同床共枕，也能睡得香、不曾噩梦。
    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做了一个诡异的噩梦……
    空宁坐在床上，怔怔无言。
    修行者，是有所谓的心血来潮的说法的。
    自己做的这个噩梦，是预示了什么吗？
    中秋？重阳？
    难道中秋节和重阳节，城里也会发生什么祸乱不成？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空宁再次看向了眼前的妖女，道。
    “没什么，可能是这两天休息不太好，做了噩梦。”
    “我去洗个冷水澡，你先休息吧。天亮还有一会儿，你睡会儿。”
    空宁假惺惺的关心着妖女，打算去后院打盆井水冲冲身上的冷汗。
    不过他刚下床，苏妍便笑着握住了他的手，道：“夫君先不急，妍儿今晚给你带了礼物。你见了肯定会喜欢的。”
    苏妍的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空宁眉头微皱，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礼物？
    这妖女天天晚上出门，何曾给他带什么礼物？
    被苏妍牵着手，夫妻两个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婚房。
    然后，空宁见到了天光黯淡的院子里，浑身僵硬的躺着一道黑影。
    见到空宁他们出来，那人影拼命的挣扎、试图喊叫。
    然而它的嘴，却被某种力量给封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空宁看向了身边的妖女，眉头微皱。
    “你抓了人回来？”
    苏妍笑着摇头，松开了空宁，走向了院子里的人影。
    道：“不是人，是妖怪。”
    “夫君不是想要亲手杀一只妖怪吗？妍儿这些天一直在想办法。”
    “但城里的妖怪们抱团得紧，完全不给妍儿抓落单的机会。”
    “之前，妍儿还以为短时间内满足不了夫君的愿望，内疚得不行。”
    “却没想到……嘻嘻……刚才妍儿回家时，发现这妖怪居然一个人在城里到处乱窜，慌慌张张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偏僻它实力又不够强，还敢落单、出现在妍儿眼里。”
    “这种送上门来的猎物，妍儿怎么会错过呢？”
    “所以妍儿就顺手把它抓过来，带给夫君当礼物了。”
    苏妍嬉笑着，蹲在那不断挣扎、却好像被无形绳索捆住，动弹不得的人影面前。
    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了男人的脑袋上。
    顿时，男人痛苦的抽搐了起来。
    他的面孔，渐渐变得狰狞。
    眼珠，开始泛黄，最后变成了淡黄色的猫类竖曈。
    诡异的黑色猫毛，从他身上不断冒出。
    它的身体，开始变得佝偻，手掌跟脚掌全都变成了巨大的兽爪，利爪尖锐。
    到最后，出现在空宁眼前的，不再是凡俗男人的模样，而是一只半人半妖、有着人类四肢，但却浑身黑毛，竖曈獠牙、还长着尾巴的恐怖猫妖。
    空宁的瞳孔，骤然紧缩。
    猫妖？！
    抑制不住的杀意，自心头浮现。
    “你说它今晚在城里到处乱跑、好像在找什么？”空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猫妖，眼神阴沉。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啊！
    之前空宁和婉儿还以为短时间内，找不了这猫妖的麻烦。
    却没想到这猫妖被苏妍给抓来了……呵……
    至于对方在城里慌张的找什么，空宁不用想也知道。
    徐三小姐的死，这猫妖肯定是不知道的，毕竟空宁对自己伪造的现场颇有自信。
    这猫妖回到环水闺阁后，见到现场的狼藉、柜子里少了的衣物行李，只会当徐三小姐偷偷带着女儿跑了。
    根本想不到徐三小姐已死。
    它见到徐妙依带着女儿跑了，肯定不会罢休，必定会跑到城里去找母女两人的下落。
    而且先天魔灵如此古怪的存在，这猫妖绝对没有跟它的妖魔同伴说。不然徐采薇不可能关在闺阁里、无人看管。
    所以徐妙依母女失踪后，这猫妖也不敢通知其他妖魔，只能一个人去找。
    然后运气倒霉，恰好撞见了想要抓妖怪回家的苏妍……
    呵……呵呵……
    看着眼前这拼命挣扎，却始终挣扎不开的猫妖。
    空宁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猫妖啊……猫妖好啊！”
    “猫妖真是……太好了！！！”

 第68章 他化自在天魔

    空宁的笑容，罕见的狰狞。
    苏妍诧异的望着他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夫君，你对妖怪真是深仇大恨呢……”
    苏妍嘻嘻笑着，站了起来，将脚边的猫妖让给了空宁，道：“既然夫君这么喜欢，那这只猫妖，就交给夫君处置了。”
    “夫君放心，妍儿已经给它全身下了禁制。”
    “现在它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夫君处置，夫君想怎么玩都行。”
    苏妍笑嘻嘻的站在一旁，对空宁会如何料理眼前的妖怪，充满了好奇。
    空宁则冷冷一笑，道：“妖怪的生命力应该很顽强吧？那真是太好了。不然我的手艺，肯定是比不上专业刽子手的。”
    说着，空宁走进屋内、取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出来。
    然后蹲在那面色惊恐、拼命挣扎的猫妖面前，道。
    “凌迟，又称千刀万剐。”
    “用锋利的小刀，将罪犯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剜下来，从头到脚，足足要割数千刀。”
    “每一刀，都要让它痛入骨髓，又不能坏它性命。”
    “直到最后，将它身上的肉全部剜下、它还能剩一口气，求死不得。”
    “我并非专业刽子手，但这猫妖也不是凡人……呵呵……今晚可以好好找点乐子了。”
    空宁面色阴狠，一边讲解，一边举起小刀，在这面色惊恐的猫妖身上割了一刀。
    那猫妖，顿时浑身僵直、痛得不断抽搐。
    而这，才是开始。
    一旁的苏妍，看着夫君冷笑着行刑的画面，一开始还很感兴趣。
    然而看着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有一种痛，叫看着就痛。
    到最后，苏妍的嘴角微微抽搐，不看了。
    “夫君，你……算了，你继续吧，”苏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天不早了，我去给你下碗面。”
    自家的这个夫君，怎么还有这种癖好。
    如此残暴。
    如此邪恶。
    如此残忍。
    如此恶毒。
    真是……让人好喜欢！
    以后要不要想办法再抓几只妖怪来给夫君玩呢？
    这个样子的夫君，看着真的好棒啊。
    苏妍心情雀跃的思考着，走进了灶房，开始生火煮面。
    而外面的空宁，很快便结束了。
    他终归不是专业的刽子手，就算猫妖生命力顽强，也还是撑不到最后。
    大概才剜了五六百刀？
    反正这猫妖没有享受到真正的凌迟，就断气了。
    空宁体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吸收了一大团妖力、开始炼化。
    然而神秘黑罐内的血色魔气，还未炼化结束。
    这斩杀猫妖所获得的妖力，似乎也因此而受到影响、短时间内炼化不出来，和那团血红色的魔气裹在了起来，在神秘黑罐内不断颤动。
    感受着体内的情况，空宁丢开手中的刀，转身去后院打了桶清水，洗了手，又冲了冲身上的血。
    最后回到前院时，见到苏妍正好奇的蹲在猫妖的脑袋前，道：“夫君，你干嘛留一个脑袋？”
    苏妍很是好奇。
    因为这猫妖全身都被割得七零八落，只有脑袋没有动过刀。
    而且空宁还特地把这脑袋给砍了下来、摆在一旁……难道夫君想把这脑袋给煮了不成？
    苏妍充满好奇。
    空宁道：“你晚点去买点生石灰，把这脑袋处理一下，不要让它腐烂发臭。然后挂在后院，做个标本。”
    “尸体的其他地方、还有这一堆的烂肉，找个地方处理了、别留在家里。”
    空宁并非真正的杀人魔，无论是凌迟猫妖、还是砍下猫妖的脑袋，都只是在完成对徐三小姐的承诺。
    对这种虐杀妖物的事，并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这猫妖的头颅虽然砍下，但暂时不能带到三小姐坟前祭奠。
    所以得先用石灰处理一下，防止腐烂。
    说完，空宁走进婚房，换上了捕快服，然后道。
    “我去衙门点卯了，剩下的手尾麻烦你。”
    却是连苏妍下的面都不想吃了。
    刚刚杀了只猫妖，血淋淋的，现在院子里血腥气浓郁，空宁实在没有胃口。
    甚至看到红色的东西，都有些反胃。
    苏妍则笑嘻嘻的点头应是，目送空宁离开后，这才低头看向了脚边的这堆烂肉。
    哼哼道。
    “能够取悦夫君，你这猫妖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大德呢。”
    说着，一身紫衣的妖女也开始处理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了。
    天光，早已放亮。
    空宁牵着枣黄马走出槐树巷里，县城的街巷间，已经有人行走了。
    许多去赶早市的人，此时刚回来。
    没有人知道昨夜县城里发生的事。
    一切，都维持着往日的宁静模样。
    空宁来到衙门，点卯结束，便一如既往的找了个角落坐下，翻看随身携带的话本小说阅读。
    但意识，却沉入了气海丹田中。
    因为刚才点卯的时候，他气海丹田内震动不休的神秘黑罐，终于炼化结束！
    如今一团浓郁的血红色妖力悬浮在空宁的丹田之中，旁边还飘着一颗暗红色的珠子。
    ——这先天魔灵的魔气，竟然给空宁久违的炼化出了一门新的神通？
    空宁有些激动。
    自从上次斩杀梦貘后，连杀了那么多妖魔鬼怪，却都没有炼化出什么神通。空宁都快怀疑这神秘黑罐是不是只能炼化出一个神通了。
    意识微微触碰那颗暗红色的珠子后，空宁只感觉一股冰凉的力量流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消失在他体内。
    他的身体，隐约间发生了某种变化。
    意识，更是轰然一震，领悟了一个新的神通。
    一个专属于先天魔灵的，强大神通。
    ——他化自在天魔！
    凝练全身灵力、化身自在天魔，获取远超寻常的力量。且修为越强，魔躯便越强。
    化身自在天魔时，还能免疫所有弱于自己的修士法术。
    修为强于自己的修士对魔躯施法时，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这个神通……有些强啊！
    特别是现在这个世道，妖魔横行、正道绝迹，空宁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化身自在天魔被正道围殴。
    遇到敌人，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化身自在天魔。
    虽然因为他体内是妖力、而非真正的魔修，化身天魔无法持续太久。
    但对于空宁来说，已经是无比强悍的战力增强了。
    与之相比，那炼化魔灵魔气、还有斩杀猫妖带来的，总计六十五载的妖魔道行，都算不得太大的提升了。
    毕竟这他化自在天魔身，是修为越强、魔躯也更强啊。

 第69章 快叫

    空宁的心中，激动而兴奋。
    梦貘的幻术神通虽然也强，但对战力增幅有限。
    这先天魔灵的魔气炼化带来的神通，才是真正的强啊。
    六十五载的妖魔道行提升，他化自在天魔这样的强大神通。
    这一次的斩获，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那猫妖的修为实力，应该不弱，能给空宁带来如此多的妖力增长。
    毕竟先天魔灵还未长成、甚至可以说是弱小。吸收她的魔气，除了给空宁凝练出了新的神通，道行的增幅真的不大。
    空宁这六十五载的道行增长，几乎都来源于不久前斩杀的猫妖。
    如今的空宁，身负两百年妖魔道行，换算到人类修士的境界，大概相当于天门境第三重的悟虚。
    再往上，便是可以飞天遁地的炼空境了。
    虽然离炼空境还远，但两百载的道行，在如今的山兰县城里，已经不算弱了。
    再加上他化自在天魔的神通，只要不被围杀、不遇到那群妖魔的头领，不招惹苏妍。山兰县城中的其他妖魔一对一，空宁基本都不怕了。
    就算打不过，也可以跑。
    长久以来笼罩在空宁心头的压力，终于随着力量的增强、舒缓了一些。
    屋檐下的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精神振奋。
    两百载的道行！
    再加上婉儿相助，城中的妖物，再也不是高高在上、难以招架。
    他从无到有、如履薄冰，一步一步的，终于走到了今天。
    虽然距离空宁想要斩杀满城妖魔的愿望，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
    但万事开头难，从无到有的原始积累，他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再往下走，就顺畅多了。
    空宁心情喜悦，甚至忍不住想要大喊几声，发泄心中长久以来的憋闷。
    不过空宁毕竟性格沉稳，虽然激动，却很快冷静了下来，没有得意忘形。
    而且很快想起了另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昨夜他做的噩梦……
    修行者，一般是不会做噩梦的。
    偶有噩梦，往往是心血来潮的某种预示。
    从昨夜做的噩梦来看，莫非中秋节的山兰县会生出什么祸乱？
    可中元节恶鬼横行，还能理解。
    中秋节吃个月饼，能生出什么祸乱？
    总不能是地府的城隍鬼，每个月的农历十五都会来城里吸阳气吧……
    空宁心中困惑，在衙门里枯坐了一个早晨，直到临近午时了，才骑着枣黄马去城中溜达。
    而他的目的地，自然是城南小陌里的田氏废宅。
    山兰县城南的田舍小陌间，废弃的田氏旧宅空荡荒凉。
    当空宁来到第三个院子里时，见到正午的阳光下，婉儿正拿着一根树枝，带着那猫耳兽瞳的小女孩徐采薇在地上写写画画。
    见到空宁到来，婉儿露出了笑容。
    “宁捕头，中午好。”
    空宁点了点头，看到了泥地上用树枝写出来的字，道：“你在教她识字吗？”
    婉儿道：“总得给她找点事儿做嘛……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闲不住了。”
    说着，婉儿拍了身边的小女孩一下，道：“快叫人。”
    猫耳兽瞳的小女孩怯怯的看了空宁一眼，轻声唤道：“师尊……”
    空宁一脸错愕：“师尊？”
    这是什么鬼称呼？
    空宁无语的看向了婉儿，却见少女嬉笑着道：“宁捕头不是要收她入门嘛……先叫师尊好了，我觉得别的称呼不合适。”
    空宁无语的摇头：“我觉得师尊这个称呼更不合适，我还没确定要收她做弟子呢。以她的年纪，可以叫我叔叔。”
    空宁觉得这个称呼合情合理。
    婉儿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可是让她叫我姐姐的。要是叫你叔叔，那我岂不是吃大亏？不准叫叔叔。”
    婉儿对此表示抗议。
    空宁无奈：“师尊和叔叔，不都是一个辈分吗？”
    “反正不能叫叔叔，”婉儿态度坚决。
    空宁无奈的看向了眼前的小女孩，道：“那你以后叫我宁捕头好了，反正所有人都这么叫。”
    小女孩怯怯的唤了一声：“恩人……”
    婉儿眼前一亮，立刻拍手道：“这个称呼不错，以后采薇就叫你恩人好了，叫我姐姐。嗯，宁捕头你这下总没意见了吧？”
    空宁诧异的望着这个猫耳兽瞳的小女孩，笑了起来：“这丫头倒是机灵……她对童年的记忆，知道多少？对自己的出身状况，可否了解？”
    先天魔灵灵智混乱，能记得多少东西还待商榷。空宁甚至怀疑，这女童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清楚。
    询问婉儿后，果然与空宁猜测的情况差不多。
    这女童对自己的出生经历、童年过往，一无所知。
    若不是先天道体自带早慧、福至心灵的明白一些世间道理，此时的女童智商，怕是与一个无知婴孩没什么区别。
    “看来这丫头的教育，还要劳烦你费心了，”空宁道：“另外残害徐三小姐的那只猫妖，已经被我杀了。”
    “如今我身负两百年左右的妖魔道行，大概相当于天门境第三重。我们的力量，又更强盛了一些。”
    婉儿惊讶的注视中，空宁将拂晓时苏妍带回了猫妖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一旁的小女孩怯怯的听着，但脸上却没有什么仇恨激动的情绪。
    明显对于她的父母，没有丝毫记忆的女娃并无感情，还不知道什么叫爱和恨。
    空宁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叹气。
    前世作为一个孤儿，空宁很清楚这种感觉。
    年幼的时候，对父母亲情没有太大的感触，似乎缺了也没什么。
    可年龄越大、与社会接触越多，便会越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怎样宝贵的东西，进而明白悲伤和孤独的感觉。
    空宁叹息着，说道：“大概的事情就是这样了，不过今天我来找你，却是与这猫妖无关。”
    “而是与接下来要到的中秋节，有一些关系。”
    空宁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婉儿姑娘，修行者的心血来潮，一定准确吗？”
    “或者说，像我这种修为不高的修行者，晚上做的噩梦、心血来潮的预兆，是否也能预示未来？”
    “我昨夜，可是做了一个很糟糕的噩梦啊……”

 第70章 鬼好可怕啊

    昨夜做的那个噩梦，如今空宁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莫名的心头发慌。
    他将噩梦的过程大致告诉婉儿后，少女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修行者一般是不做梦的，一旦做了梦，便往往会有所预兆。”
    “宁捕头做梦梦到父母吵架，又一直重复什么中秋和重阳……”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真的是某种心血来潮的预兆。”
    “可是中秋和重阳……这两个日子，都是吉日啊，与中元完全相反。”
    “就算妖魔们会有什么大动作，也不大可能选在在中秋重阳这两天吧？”
    “难道是预兆宁捕头的父母接下来会有口舌之争？可因为这点小事就心血来潮，也太草率了……”
    婉儿表示不解。
    并且想到的第一个可能，与空宁一模一样。
    “莫非是阴司里的城隍鬼，在中秋和重阳这两天会再次降临？”
    “祂每个月都会来城里采一次阳气？”
    “可现在都八月初三了，县城里也没有感觉到阴森死气蔓延啊……”
    婉儿怎么想，都想不通中秋和重阳会发生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什么这噩梦预示了什么。
    “要不……我们去阴司看看？”婉儿弱弱的提了个建议：“宁捕头有镇灵剑，可以强行开启鬼门关的。”
    空宁无言的望着她，道：“阴司被城隍鬼把持，我们进去不是自找死路吗？”
    “而且中元已过，城隍鬼还能降临人间？”
    婉儿想了想，摇头道：“正常来说，是不可能了。”
    “鬼门已关，那城隍鬼先失城隍权柄、又失镇灵之剑，便无法随意出入阴阳。”
    “中元节阴阳两界重叠、阴司死气入侵人间，城隍鬼才能破开鬼门降临人世。”
    “可现在中元节已过，阴司归位，除非有人在阳间接引，不然城隍鬼是不可能降临的……呃……”
    婉儿说完后，两人猛地对视了一眼。
    空宁皱眉道：“城里的妖怪们，没理由主动接引城隍鬼降临吧……”
    婉儿讪讪一笑：“这个……这个就只有城里的妖怪们知道了……它们不是一直在准备什么大计划吗？说不定那个大计划，就跟城隍鬼有关。”
    对于空宁噩梦的预示，两人讨论了许久，都没能讨论出一个结果。
    只能肯定，中秋或者重阳，或许真的会发生什么大事。
    并且大概率，是与妖怪们一直准备的某个大计划有关……
    最终，讨论不出结果的空宁叹了口气，道：“算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这段时间，婉儿姑娘你有空便在城里查探一下吧。我回去也会想办法试探一下家里妖怪的口风。”
    “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来通知你。”
    说着，空宁准备离去。
    那站在一旁、怯生生的女童赶忙道：“恩公慢走……”
    空宁笑了笑：“你倒是很有礼貌……嗯，以后跟着你婉儿姐姐好好学习，可别学坏了。”
    说完，空宁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女童身边似乎蹲着一个红衣女人。
    那女人面色苍白、表情悲苦，正伸手抚摸徐采薇的头发。
    然而年幼的女童，以及一旁的婉儿，却对此毫无察觉。
    空宁心头，悚然一惊。
    立刻转身。
    “徐妙依？！”空宁惊愕出声。
    然而他转过身后，视野中的小院里，却只有名为徐采薇的女童和婉儿错愕的望着他。
    至于刚才惊鸿一瞥间望到的红衣女子，却毫无踪影。
    空宁的眉头，瞬间皱起。
    难道他看错了？还是说……
    鬼魂？
    空宁的异动，吓了婉儿一跳。
    她惊讶的道：“宁捕头？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说完，少女也有些惊慌的看向了四周，下意识的开了法眼。
    然而法眼所视之下，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徐三小姐的鬼魂。
    少女望着空宁，弱弱的道：“宁捕头……大白天的，你别吓人啊……”
    空宁皱眉望着她，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徐三小姐的魂魄，就站在采薇身边，伸手摸采薇的头来着。可我一转身，就看不到了。”
    空宁的话，让少女浑身一颤。她连忙定了定神，再次张开法眼又在院子里看了一圈。
    最终才收回了视线，道：“没有啊……宁捕头，你看错了吧？”
    少女紧张的张望着四周，小声的道：“这大白天的，哪来的鬼？而且就算有鬼，也要再等六天啊。”
    “现在还没到头七呢……”
    少女表现得极为紧张。
    空宁无言的望着她这样的反应，突然想起在鬼市里的时候，婉儿似乎也挺紧张来着。
    当时还以为她是被鬼市里的凶险诡异震慑到了，可如今看起来……
    “婉儿，你……该不会怕鬼吧？”空宁表情古怪的问道。
    婉儿的表情，瞬间有些尴尬。
    “那个……我才十七岁，还是个女孩子。怕鬼……怕鬼很正常吧？”少女试图嘴硬。
    然而就连一旁的女童，此时都忍不住用错愕的表情望她。
    空宁更是无语。
    “你……你可是修行者啊！”
    这特么可真是绝了。
    玄天剑宗当世唯一的传人怕鬼？
    这个冷笑话可真是够冷的。
    空宁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吐槽好。
    世道艰难、妖魔横行，而自己在这个妖魔鬼怪肆虐的绝望世界里，唯一能依靠的同伴，竟然是一个怕鬼的女孩？
    这真是……
    突然感觉，玄天剑宗没希望了啊。
    空宁无语的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给这丫头留点面子，把话题扯开了。
    “但我刚才真的见到了徐妙依的鬼魂，”空宁道：“只是一转身，就不见了。”
    “按理说，如今鬼门关闭，人死之后，鬼魂应该进不了阴司了吧？会不会是她一直跟在采薇身边，只是我们看不到？”
    空宁提出了一种可能。
    婉儿却摇了摇头，道：“不可能。”
    “鬼魂只是一种灵体，又不是什么特殊之物，若是真的出现，凡人看不见很正常，但我们却不可能察觉不到。”
    “徐三小姐的鬼魂若是真的来了，我们不可能没有感觉。”

 第71章 奇了怪哉

    “另外鬼门关虽然封闭了，但鬼魂们却不是进不去了。”
    婉儿解释道：“这点我得纠正一下宁捕头。”
    “鬼门关虽然封闭，阴司众阴神消亡。但那只是少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鬼差接引魂灵。”
    “没了阴司鬼差的接引，人死之后七天，也会渐渐的凝聚残魂、化作游魂在世间游荡。”
    “并且它们不容于人世，在人间待的时间越久、便越难熬。”
    “无论风吹日晒还是雨打，对它们来说都是煎熬。”
    “这些游魂野鬼最终都会无意识的向鬼门关游荡而去，最终躲进阴司之中。”
    “我们活人想要进入封闭的鬼门关，的确很难。”
    “但这些死去的孤魂野鬼，早就是灵体了，却可以轻易的进入阴间。”
    “只是进去以后，就出不来了。”
    婉儿道：“我之前看过，当初封闭鬼门关的鬼差，只是封锁了从里面出来的路，却特地留了一条路径让外面的游魂野鬼进去。”
    说到这里，婉儿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可惜，这样的举措本是好心，但最终却助长了阴司之中城隍鬼的气焰。”
    “祂这二十年间，不断的奴役阴司的鬼灵、吸纳人间阳气，极大的壮大了鬼躯。”
    “所以那城隍鬼的灵体，才会如此庞大。”
    “这山兰县城十几年来死掉的人，起码有一半的鬼魂被它吞食了。剩下的，也全被祂锁在了鬼市之中、丧失了自我。”
    婉儿道：“徐三小姐的鬼魂，按照常理，没有阴司鬼差去接引，需要七天的时间才能凝聚显现。”
    “而且没有阴司接引，这种自我凝聚显现的鬼魂，全都没有灵智、浑浑噩噩，只剩最基础的本能，与痴呆无异。”
    “所以徐三小姐的鬼魂即便凝聚了，也肯定记不得前尘往事、恩爱情仇，更不会来这里摸采薇的脑袋。”
    婉儿看向了空宁，无奈道：“大概率是宁捕头你看花眼了。”
    空宁眉头紧皱，不断回忆着刚才转身时的惊鸿一瞥。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那画面，却非常真实。
    不太可能是眼花。
    空宁皱眉道：“那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了吗？比如徐三小姐天赋异禀，刚死就能凝聚魂灵？”
    婉儿无奈一笑，道：“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如果徐三小姐怨恨难平，又八字过硬。那么惨死之后，会直接化身恶鬼，在世间徘徊不散。”
    “但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丝毫阴气，光天白日之下也没有恶鬼敢现身。”
    “至于怨恨难平这一点……徐三小姐死的时候，执念已消，又有宁捕头承诺帮她照顾孩子、报血海深仇，可以说是走得很安详，不可能化身恶鬼的。”
    婉儿道：“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徐三小姐真的怨恨难平、化身恶鬼了。可一只恶鬼能够在我们两人的眼皮底下出没……宁捕头，你觉得这样可能吗？”
    空宁想了想，无奈点头：“的确不大可能，大概真是我眼花了。”
    虽然觉得自己看花眼的的可能性不高，但跟婉儿逻辑缜密的推理比起来，还是自己看花眼显得更符合逻辑一些。
    离开田氏废宅后，空宁骑着枣黄马回到了县衙。
    一路上，他都小心的观察前后左右四周的情况，眼角余光留意着周遭的一切。
    然而那红衣女子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
    在田氏废宅里看到徐妙依的鬼魂，似乎真的是他的错觉。
    回到衙门时，正好开饭。
    今天众捕快居然不出去吃馆子了，而是坐在衙门的院子里，摆起了宴席。
    空宁到时，大家都招呼他落座。
    空宁有些困惑：“今天怎么了？干嘛在院子里突然摆席？”
    一旁的麻六道：“今天大人请客呢，可得好好吃上一顿。”
    空宁表情惊愕，难以置信：“大人请客？”
    那个又扣门又小气的县令？
    还请全县衙的捕快、上上下下三百多人？
    空宁立刻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这位县令，可是出了名的抠门。吃他一顿饭，怕是十顿饭的劳力都得吐出来。
    果然麻六低声道：“大人让我们吃饱喝足，下午去山里砍树。”
    “他之前从河间府购来的那批阴槐木，似乎不够用。”
    之前县太爷让张荣他们十个捕快押送妖物尸体去河间府，回来时，那几个捕快的确帮县令买了一批阴槐木回来，全都抬进了县太爷那个木匠小舅子家的院子。
    空宁因为是捕头的原因，用不着去干苦力，没有亲自去搬，但也听衙门里的其他人说过这件事。
    如今阴槐木不够？县令要喊大家去山里砍？
    山里阴槐树确实挺多的，但空宁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从河间府拖回来的阴槐木就有好几车了吧？居然还不够用？
    县太爷这个小舅子，要这么多阴槐木干嘛？
    空宁很是不解。
    询问了一圈后，才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县太爷的小舅子，拿这批阴槐木，是用来做傩戏面具的。
    并且自从上个月阴槐木到了以后，那家伙的作坊就日夜开工、没停过，加班加点的赶制傩戏面具。
    皂房的班头更是低声告诉空宁，县太爷打算在中秋节重启傩戏祭祀，请人表演傩戏、祭祀天地，祈求丰收。
    明天衙门就要去张贴告示，让城里的百姓知道此事，给予配合。
    而县太爷的小舅子加班加点的赶制这批傩戏面具，明显是打算在中秋节大赚一笔。
    毕竟傩戏祭祀这么重大的事，这个世界的乡民们是必须参与的，没人敢缺席。
    到时候，全城的百姓都只能买县太爷小舅子的傩戏面具……
    这真是……
    空宁无言的摇了摇头，终于把前因后果给理清了。
    而且他没猜错的话，这笔生意里面，县令本身也有入股。
    那么多的阴槐木，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不过傩戏……山兰县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搞这种大型的傩戏祭祀了。
    县太爷这是突然抽了什么风，要举行傩戏祭祀？
    难道他最近手头比较紧不成？
    可也没听说县太爷最近缺钱花啊……真是奇了怪哉。

 第72章 鏖战到天明

    空宁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傩戏，又称鬼戏。
    乃是一种古老的祭祀典礼，祭祀天地、祈求丰收，或者退治瘟神，有种种讲究。
    空宁的记忆中，山兰县举行过三次傩戏祭祀，都是有灾荒或瘟疫发生的时候。
    全县的百姓全都带着傩戏面具，聚集在城西的河滩之上，举行大型的祭祀，场面非常热闹。
    但最近几年，山兰县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也不见天灾人祸了。
    今年更是从年初开始，就一路风调雨顺到年中。
    没有大雪、没有暴雨，没有旱灾，没有蝗虫，也没有瘟疫，大家都过得很顺心。
    这种时候，县令要举行傩戏祭祀，显得有些突兀。
    并且空宁昨晚才做了一个噩梦，预示着中秋或者重阳可能发生什么祸乱。
    这种时候还要搞傩戏祭祀……一旦出事，便是出大事啊！
    三两口的快速扒完了饭，空宁便起身走进后堂，想要去找县令老爷谈谈此事，看看能不能劝这位县令老爷取消傩戏祭祀。
    然而他刚走进后堂，便听到屋里传来了县太爷和其小舅子的对话声。
    “姐夫，山里的阴槐木真的够用吗？要是不够用咋办？我可是把钱全砸进去了。”
    随后响起的，是县令的声音。
    “你怕个屁！有本官支持你，全山兰谁敢抢这笔生意？保证你赚到足够的钱去迎娶吴家的小姐。”
    空宁站在角落中听了一会儿，无言的叹了口气。
    转身走了。
    这傩戏，果然是县太爷巧立名目来帮小舅子捞钱的手段。
    全城的百姓都来买他小舅子的面具，这得是多大的一笔生意啊……
    自己虽然受县令倚重，但区区一个班房捕头，在这抠门老头眼里，不过是一条比较听话又好用的狗。
    普通的小事空宁还能说上话，但这种关系到县令小舅子捞钱娶妻的大事上，空宁要是敢开口乱讲，绝对会自取其辱。
    ……要不要喊婉儿夜里去吓吓这个县太爷、逼他取消傩戏祭祀呢？
    空宁想到的第一个点子，便是这个。
    但现在衙门里这么多人盯着，马上就要出发去城外砍树了，这种时候空宁擅自离开，必然引人注目。
    县衙里还有苏妍的眼线呢……
    最终，空宁打算先稳住、等明天早上，或者今夜苏妍出门后再去找婉儿。
    就这样，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空宁他们一众捕快三百多人，全都散进了城外的荒山之中，去寻找阴槐树，然后砍了拖回来。
    山里的阴槐树虽然多，但却没有成林而立，而是散落在群山之中。
    好在捕快人手也够多，到得黄昏时，县令小舅子的那个作坊院子里，已经堆了十几颗粗壮的阴槐木。
    至于县太爷的这个小舅子，其抠门程度与县太爷有得一拼。
    大家累了一下午，也就每人喝了几碗米酒，然后就散了，根本不留众捕快吃饭。
    空宁离去时，同行的捕快们都有些抱怨。
    不过空宁无所谓，与众人分别后，谢绝了麻六他们同去春风楼听曲儿的邀请，他骑着枣黄马一个人回到了槐树巷。
    血红色的夕阳余晖下，槐树巷空荡而安静。
    秋日的凉风吹来，卷起了一地的枯叶。
    家门口的老槐树，似乎掉叶子掉得越发严重了。
    也不知这老槐树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槐树下，一如既往的坐着纳凉的父母。
    面色冷漠、背靠着槐树，似乎在休憩的父亲。
    坐在院门口、织着毛衣，满面笑容、红光满面的母亲。
    见到父母的身影，空宁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温馨的暖意。
    他笑着，牵着枣黄马踏进了槐树巷。
    却在这一刻，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焦急的喊声。
    “恩公！别进……”
    空宁瞬间毛骨悚然，连忙转身。
    然而身后空空荡荡，大街上见不到唤他的那人。
    而且这声音，似乎是徐妙依的吧……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徐三小姐真的化作怨鬼了？
    空宁皱眉望着身后空荡的街道，张开了法眼。
    然而法眼所视之下，一切如常，见不到任何怨鬼身影。
    可他刚刚明明听到了声音。
    中午在田氏废宅，眼角余光看到了徐妙依的身影，还可以说是错觉。
    现在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总不可能错觉连续出现两次吧？
    空宁眉头紧皱，站在巷口不断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转过身时，才看到槐树下的父母正惊讶的望着他。
    母亲慈祥了笑道：“宁儿，你望什么呢？有朋友跟你一起回家吗？”
    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和蔼，让人不住想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向她分享倾述。
    但空宁的确没有见到徐妙依的身影。
    而且就算见到了，也不可能向爹娘介绍一个鬼魂吧……
    摇了摇头，空宁道：“没什么，可能是幻听了。爹，娘，你们今天还好吧？”
    关心着父母的身体，空宁站在槐树下与两位老人聊了聊。
    随后才牵着马进了院子。
    灶房里，飘来阵阵饭菜的香味，还有油锅滚烫的声音。
    一张美艳的面孔、从灶房里探了出来，同时探出来的，还有那伸得长长的脖子。
    “夫君，”苏妍的脸微笑道：“你快先休息一下，晚饭马上就好了。”
    苏妍一如既往的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跟空宁打招呼，之前还觉得惊悚，现在见多了却有些习以为常了。
    牵着干瘦的枣黄马进了马厩，也不关心这马天天看妖怪吓人的样子会不会被吓到。
    空宁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刚在屋子里坐下，苏妍便笑吟吟的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来了。
    四菜一汤，一如既往的丰盛美味，色香味俱全。
    家里的情况，倒是和往日差不多。
    不过空宁刚伸出筷子夹菜，身边的妖女便通知了空宁一个坏消息。
    “夫君，今晚妍儿不出门，咱们夫妻终于可以真正的同枕共眠了。”
    满脸笑容的蝎子精，笑着说出了这样的噩耗。
    空宁瞬间心头一惊……蝎子精不出门了？
    她不出门，我还怎么去城南通知婉儿啊……
    还有你好端端的，干嘛突然不出门了？
    你特么想鏖战到天亮不成？

 第73章 苏妍爱读书

    空宁，下意识的有些慌张。
    条件发射的，腰肾有些幻痛。
    “你今晚不出门了？”空宁尽量镇定的问道：“干嘛不出门？城里的妖怪你不去管了吗？还是说，你有了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不成？”
    空宁在鬼市跟恶鬼搏斗的时候不慌张，潜入徐府、面对深浅未知的妖物时，不慌张。
    即便是面对那从天而降、恐怖无比的城隍鬼时，也没有慌张。
    可现在的他，真的有些慌了。
    这蝎子精不出门？
    开什么玩笑！
    他哪怕有两百年的妖魔道行，也还是血肉之躯啊。
    鏖战到天明，这谁顶得住？
    而且傩戏的事，还得喊婉儿去吓吓县太爷、让县太爷取消傩戏祭祀。
    虽然还不清楚中秋节会发生什么，但如果真的有大事发生，城里的百姓们还全都聚集起来……一旦出事，便是大事啊！
    于公于私，这妖女今晚不出门的消息，对空宁来说都是十足的噩耗。
    而面对空宁的询问，妖女则嘻嘻一笑，道。
    “干嘛？妍儿能在家里陪夫君整夜，夫君不开心吗？”
    空宁脸皮微微抽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开心是开心，不过你每天晚上都出去找那些妖怪的麻烦，怎么今晚不去了？难道那些妖怪放弃了它们的计划不成？”
    空宁继续试探口风。
    苏妍叹了口气，道：“并非是它们放弃了计划，相反，它们的准备似乎快要完备了。”
    “而且今天早晨夫君杀的那只猫妖，似乎在它们之中地位不低……虽然城里的妖怪，总共就十只不到。”
    “但猫妖死了以后，那群妖怪的反应却有些过激。”
    “若非妍儿已经提前在家里布下了瞒天过海的阵法，让那些妖怪找不到门路。怕是中午的时候，那些妖怪就已经冲过来欺负妍儿了。”
    说到这里，苏妍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泫然欲泣。
    空宁则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担心今晚那些妖怪会找上门来？所以今晚不出门？”空宁问道。
    苏妍顿时又露出了笑脸，嬉笑道：“夫君真是聪明……没错，妍儿虽然设下了瞒天过海的阵法，但那些妖怪毕竟是地头蛇。”
    “这阵法，不一定能瞒过它们。”
    “万一晚上妍儿出门的时候，有妖怪杀上门来伤害了夫君，那妍儿可就百死莫赎了。”
    苏妍一如既往的表现得很关心空宁。
    空宁则皱眉道：“那你以后每天晚上都不出门了？而且你就算晚上能守着我，白天呢？我们要十二个时辰都待在一起不成？”
    苏妍嘻嘻一笑，抱住了空宁的左臂，蹭啊蹭的，道：“妍儿不介意哦……或者说，妍儿很希望呢。”
    “不过这样会干扰夫君的工作，妍儿虽然想，但还是会给夫君自由空间的。”
    苏妍一本正经的道：“总之，先熬过这几天吧。”
    “那群妖怪，不可能为了给猫妖报仇而耽搁太久的。”
    “因为它们似乎计划在中秋节那天搞什么东西，而现在中秋快到了。它们如果在其他事上分心，很容易延误时日的。”
    苏妍安慰着空宁：“所以夫君不用担心，最多再等个两三天，那群妖怪就没空管我们了。夫君还是能继续当你的捕头的。”
    “至于这几天，夫君就想办法请个假，在家陪陪妍儿吧。”
    “夫君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妍儿晚上又要出门。咱们好久都没有好好相处了……”
    苏妍说着，似乎委屈了起来。
    空宁则表情惊愕。
    “中秋？那群妖怪要在中秋节闹事？”
    他昨夜做的噩梦，果然预示成真了？
    空宁立刻想到了傩戏祭祀的事。
    “妍儿，”空宁皱眉道：“今天衙门里出了件事，县太爷喊我们去帮他小舅子砍阴槐木做傩戏面具，说是中秋节山兰县要举行傩戏祭祀。”
    “你说，这事会不会跟妖魔们有关系？”
    “县太爷是不是被妖魔控制了？”
    空宁提出了询问。
    苏妍则诧异道：“傩戏祭祀？什么是傩戏祭祀？夫君可以跟我详细的说说吗？”
    很显然，对人类世界了解不多的苏妍，并未听过傩戏祭祀。
    空宁便大致帮她讲解了一遍傩戏祭祀，以及县太爷和其小舅子的捞钱勾当。
    听完后，苏妍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沉吟道。
    “这便是傩戏祭祀吗……”
    “按理来说，应该跟妖魔们没有关系。”
    “毕竟这县太爷和他小舅子，的确是为了捞钱，理由正当充分。”
    “妖魔们要操控凡人做什么事，直接施术迷惑心智就行，没必要弄得这么逻辑缜密。”
    “不过夫君既然提到了，那稍后妍儿想办法去查探一下，看看这县太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真的有问题，说不定妍儿就能顺着这条线往上抓、把城里的妖怪们给全部揪出来。”
    说到这里，苏妍忍不住笑了起来：“城里的这群妖怪，可都是属泥鳅的，藏得很深。”
    “妍儿跟它们斗了这么多天，却完全抓不到它们的根脚。”
    “要是这次真的能够逮到它们的马脚……嘻嘻……那夫君你立大功哦。”
    苏妍说到这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轻柔而魅惑的望着空宁，道。
    “到时候，妍儿任由夫君处置呢~~”
    烛光下，怀中的妖女表情娇羞、眼神魅惑。
    空宁呵呵一笑，心中不以为然。
    任由我处置？
    那让我把你宰了行不行？
    这妖女总是喜欢说一些屁话。
    空宁心中腻歪，但还是得应付着妖女。
    毕竟这妖女去查县令，对空宁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起码不用特地跑去麻烦婉儿了。
    想了想，空宁道：“你去查的话，如果县太爷没什么问题，可以施法吓吓他吗？让他取消傩戏祭祀。”
    “不然中秋节要是妖怪们酝酿了什么大计划，城里百姓又聚在一起，我怕出事。”
    空宁试图利用眼前的妖魔。
    只可惜，这妖女却没那么好说话。
    见空宁提出要求，她便嘻嘻一笑，道：“夫君的要求好过分呢。”
    “妍儿这么乖巧的女孩子，怎么能施法吓县令大人呢？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空宁无语的望着她，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帮忙？”
    苏妍的脸，微微泛红。
    这个残忍邪恶的妖女，此时竟然罕见的有些羞涩。
    面对空宁的询问，她呐呐的张了张嘴，最后眼神游移的低声说道。
    “夫君，今晚妍儿……妍儿当你女儿好不好……”
    顺着妖女的视线，空宁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一本插着书签、明显才看到一半的书。
    书名看不清楚，但那封装，明显是听雨阁售卖的那几本禁书之一。
    再看眼前这娇羞脸红的妖女，以及对方的要求……
    这蝎子精，每天在家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第74章 度蜜月

    最终，苏妍答应帮空宁去吓唬县太爷。
    不过代价，得提前收取。
    空宁再一次付出良多。
    而且家中的妖女，似乎越来越难应付了。
    以前只需要简单粗暴的交公粮就行，现在居然还玩起了角色扮演、要搞点小刺激，让空宁心力交瘁。
    这点雨书阁的老板，都送的什么破书啊！
    早就跟他说过，自己对那种书不感兴趣，为什么还非要送过来。
    而且还把他店里的全套禁书都给送过来……
    这家伙，哪里是送礼？分明是想让他空宁死啊！
    回头得跟麻六王胡他们说一声，喊他们去关照一下这点雨书阁。
    娘的害人不浅！
    这种下流书籍，就不该售卖，好好的卖正经书、当个正经人不行吗？
    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空宁，心中充满了怨念。
    这一夜，并没有鏖战到天明。
    空宁和蝎子精，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只是在快要拂晓的时候，苏妍醒了过来，又缠着空宁玩了一会儿。
    说是之前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不睡，现在睡觉怪怪的。
    这个对人类世界了解不多的妖魔，沉迷于过家家的游戏，贪婪的汲取着作为凡人生活的一切快乐。
    空宁也只得硬着头皮陪她玩。
    并且心里琢磨着，明天去衙门请长假的时候，找老张再要几服药。
    就这样，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来到了农历的八月初六这天。
    过去的三天时间里，空宁除了第一天早晨去衙门请了长假，找老张要了几服药，顺便知会了麻六王胡、喊他们去关照点雨书阁老板，剩下的时间全都陪在苏妍身边。
    两人在院子里踢毽子，在望江河畔散步，早晨去山上看日出，晚上躺在小船上顺流而下、静看满天繁星。
    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十二个时辰全都待在一起。
    阳光明媚的午后山林间，月光清冷的江中小船上，开满了鲜花、幽香扑鼻的幽静花丛里……山兰县的诸多地方，都留下了两人玩乐的痕迹。
    有时候，拥着怀里柔软的女子、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气味，看着蔚蓝的天空，耳边听着女子轻柔的低语。
    空宁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婚前那段时光。
    那种甜蜜而喜悦的幸福，充实而美好的情感，是他初次体验到的爱情滋味。
    只可惜，这一切都不过是过家家酒一般的虚假幻觉罢了。
    这妖女，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
    那个名叫苏妍、温柔甜美、与他相知相爱的美丽女孩，从一开始便不存在。
    一切，都只是虚假的梦幻泡影。
    空宁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越发冷硬了。
    如今的他，甚至已经可以面带微笑、心平气和的去演戏，逢迎这个妖女。
    从这个角度来说，最起码这个妖女教会了空宁、什么叫人心险恶。
    就这样，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第四天清晨，农历八月初六，空宁终于收到了好消息。
    山兰县里的那群妖怪，继续去忙碌它们的事了，不再继续找寻失踪的猫妖。
    这个跟空宁腻歪了三天三夜的蝎子精，也没了理由继续纠缠空宁。
    空宁牵着枣黄马去衙门上班的同时，她也离开了槐树巷，踏着清晨的阳光去找县太爷了。
    要去查查县太爷的底细，看看县令是不是被妖魔控制了。
    顺便施法吓吓这个县令，喊县太爷把中秋节的傩戏祭祀取消。
    代价都已经提前收取了，拖了三天，她总该兑现承诺了。
    ——虽然她就算爽约，空宁也拿她没办法。
    而衙门里的情况，一切如常。
    这三天的时间里，众捕快都累得够呛，每天都去山里找阴槐树、砍了拖回城里来。
    周边山上的那些阴槐树，几乎都被砍光了。
    好在已经足够了，空宁回来时，并不需要再带队去山上砍树。
    累了几天的捕快们，全都懒洋洋的，比往日还要懒散。
    空宁点卯结束，大家便散开了。
    打牌的打牌，出去巡街的巡街，还有借巡街之名回家继续睡大觉的。
    空宁拿了本小说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看书。
    但意识，却沉入了气海丹田中，查看神秘黑罐的情况。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在那蝎子精面前，空宁不敢动用神秘黑罐的力量。
    如今终于有机会查看了，却发现了异常。
    悬浮在丹田中的神秘黑罐内，积蓄了许多氤氲的雾气。
    然而这些雾气，却不是之前的白雾，而是带着血红颜色的诡异血雾。
    空宁仔细查看后发现，甚至连罐身都出现了诸多淡淡的血痕。
    那些零零落落的血红色痕迹，看起来像是某种文字，并且似乎一直存在，只是之前没有显现。
    古怪的状况，让空宁错愕。
    这是什么情况？神秘黑罐内的雾气怎么变成红色了？
    难道跟之前吸收先天魔灵的魔气有关？
    还有神秘黑罐上浮现出来的这些诡异血色字符，是什么意思？
    空宁再次发现，这跟着他一起穿越而来的神秘黑罐，除了已经知晓的能力外，还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
    特别是罐体上浮现出的那些血色字符，看起来残缺不全，并未完全浮现。
    空宁怀疑，自己需要再吸几个先天魔灵的魔气，才能让神秘黑罐上的血色字符完全浮现、见到这瓦罐的真容。
    可是先天魔灵一千年都难出一个，自己无意中遇见一个已经是撞大运了，去哪儿找那么多先天魔灵吸魔气？
    沉心研究了许久的空宁，最终却一无所获。
    他只得将神秘黑罐上浮现的那些血色字符暂时搁置不理，至于罐子里氤氲漂浮的雾气，虽然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但依旧可以使用寻觅的能力。
    只是同样需要时间积攒，对空宁影响不大。
    而且隐约间，空宁有一种直觉，使用血色雾气寻觅到的敌人，在面对空宁时，实力会受到某种影响压制……
    这对空宁来说，完全是一件好事啊。
    看起来吸收了先天魔灵的魔气后，这神秘黑罐，也蜕变得更加强力了。
    只是以后没有先天魔灵的魔气吸收，空宁大概没机会见到神秘黑罐的真容了。
    这倒是有些可惜。

 第75章 健康的书

    对神秘黑罐的研究，没有持续太久。
    空宁大致弄清楚了状况后，便沉心默诵《悟真经》，调理体内的妖力。
    来自不同妖物的妖力，虽然经过神秘黑罐的炼化，已经完全为空宁所用。
    但繁杂不同的诸多妖力混在一起，使用时却始终有些滞涩感。
    心中默念《悟真经》，则能帮空宁不断提纯、融合那些纷乱繁杂的妖力，让空宁更加得心应手的御使。
    虽然越到后面，效果便越一般。
    但终归还是有效果，也是空宁打发时间的一大消遣。
    如今的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做。
    婉儿没有发消息通知他，神秘黑罐还未积攒到足够的雾气去寻找妖魔。
    也就苏妍那边的事，需要稍微上心。
    但苏妍去调查县太爷、再施法吓人，也需要时间。
    就算空宁现在偷懒回家，也大概见不到那妖女，所以便安心待在衙门摸鱼了。
    中午，跟麻六王胡他们几个相熟的捕快去醉仙楼吃了顿午饭，下午回衙门继续摸鱼。
    到得黄昏放衙时，空宁才牵着枣黄马跟麻六他们告别，再次回绝了一起去春风楼吃酒的邀请，一个人骑着枣黄马往槐树巷而去。
    县城里，夕阳的余晖落在街巷之间，将青石铺就的街道映得一片血红。
    行走在街道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披着淡淡的血光。
    已入初秋，虽然正午依旧炎热，但黄昏时分，已经冷了起来。
    一阵阵凉风吹过，卷起了一片片枯叶。
    空宁骑着枣黄马经过点雨书阁门口时，掌柜于书生正准备关门。
    见到空宁骑着马路过，三十多岁、身形干瘦的于书生连忙喊道。
    “宁捕头！您稍等！请留步！”
    空宁诧异的勒马停在了路边，望向了这个三十多岁还一事无成、守着一间旧书铺的书生，问道：“有什么事吗？”
    却见于书生局促的搓了搓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人店里又新进了一批好书，正要送去给宁捕头品鉴。宁捕头既然路过，那小人便刚好奉上……宁捕头稍等。”
    说着，于书生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屋子里，一边道。
    “马上就好，宁捕头您等一下！马上就好！”
    这瘦弱的书生，生怕空宁等不耐烦走了。
    不过他的动作很快，并没有让空宁等多久。
    大概隔了四五十个呼吸的时间，于书生便抱着一个沉重的小木匣走了出来，谄媚的笑道。
    “这便是小人店里新到的书，都是精品，还望宁捕头能带回去品鉴一番。”
    这个于书生，光天化日便要行贿。
    空宁诧异的望着他这紧张害怕的样子，突然想起前几天去衙门请假时，的确拜托了王胡他们关照这家伙。
    现在看起来，这家伙被关照过了啊。
    空宁笑着接过了这箱书，掂了掂重量，道：“这里面的书，都健康吧？”
    “我这人很正经的，只喜欢健康的书。不健康的书，我不要。”
    之前这家伙送去的那几本破书，已经害得空宁被折腾得够呛了，不然也不会喊人关照点雨书阁。
    要是这家伙再不开眼、敢送不健康的书，空宁怕是要跟老张一样、天天喝药了。
    而空宁的询问，让于书生连忙点头，谄媚的笑着保证道：“健康健康！非常健康！绝对健康！不会让宁捕头失望的。”
    空宁这才点了点头，道：“好，那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些书我带回去慢慢看，你小子以后机灵点，别乱卖那些不正经的书。”
    “禁书禁书，都是禁书了，哪能让你随便售卖？”
    “这次好在是我，要是让大人知道你这点雨书阁卖禁书，怕是直接把你这书铺给封了。”
    空宁随后说着场面话，准备离开。
    于书生则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宁捕头教训得是。小人以后一定乖乖卖书、再不乱来，还望宁捕头关照则个。”
    “好说好说，”空宁抱着一箱沉重的书，道：“你小子以后机灵点，别乱卖那些不健康的书就好。”
    说着，空宁骑着马离开了。
    至于箱子里的书，骑着马不好开箱，打算等回去后再慢慢看。
    量这于书生也不敢骗他。
    踏着夕阳的余晖，空宁就这样骑着枣黄马回到了槐树巷。
    家门口的槐树下，父母一如既往的坐着纳凉。
    树叶凋零的老槐树，像是患了病害，不但掉树叶、竟然连树叶都开始泛黄了。
    那靠坐在老槐树休憩的父亲，身边不时有枯叶掉落。
    这一幕望起来，莫名的萧瑟。
    站在树下与母亲聊了一会儿，空宁走进院子。
    然而院子里，空空荡荡、死寂无声。
    每天黄昏放衙回家时都会听到的、炒菜的声音，今天却没有响起。
    冷清的灶房里，既没有热油翻滚的声音，也没有一张美艳的脸探出来笑着招呼回家的空宁。
    他抱着一箱沉重的书，牵着枣黄马，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险些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那蝎子精呢？
    怎么还没回来？
    都这么晚了，应该早回来了吧？
    空宁眉头微皱，牵着枣黄马进了马厩，随后抱着书箱进了屋，换下身上的捕快服。
    前院后院，依旧安静，见不到妖女的踪迹。
    那挂着后院屋檐下的猫妖头颅，死不瞑目的瞪大了双眼，像是在诅咒空宁。
    空宁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妖女的踪影，只得回到婚房里，坐了一会儿。
    然后才想起自己还没打开书箱、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书，这才起身把那个书箱抱了过来，将其打开。
    出现在空宁视野中的，是一堆摆放堆叠整齐、封装精美的书。
    在这个时代，如此一箱书，绝对价值不菲。
    最上面的，是时下最火热的话本小说。
    空宁一本一本的翻出来，却发现除了上面的那几本以外，下面的七八本书，全都是市面上很少流通的、那种苏妍最爱看的禁书。
    再回想刚才于书生那谄媚的笑脸，空宁顿时满脸黑线。
    那猥琐的于书生，明显误解了空宁的意思，以为空宁找碴、是索要新的禁书。
    娘的，这箱书要是让苏妍看到，绝对出事。
    空宁心虚的抬头看了看天，发现那蝎子精还没有回来，连忙将里面的禁书抱了出来，想扔进火灶里烧了。
    但走出门时，突然又想到那妖女随时可能回来，要是书烧到一半、她回来了，见到空宁烧书，怕是不好交代。
    稳妥起见，空宁抱着这八本书跑进了后院，将书藏在了杂物间里。打算回头找机会处理。
    接下来，空宁回到前院、坐在院子里，等蝎子精回来，好询问县太爷的事。
    然而这一等，便是大半夜晚过去。
    直到三更时分、月上中天，整座县城都陷入了漆黑的死寂中，独自坐在屋檐下的空宁，却还是没有等来苏妍的身影。
    冰冷的夜风，吹动着头顶槐树的枝叶，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静得有些古怪的黑暗中，空宁猛然间生出一种错觉。
    那残忍恶毒的蝎子精，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第76章 苏妍的隐没

    月光清冷。
    临近中秋，月华越发的温润。
    但依旧还未盈满。
    抬起头，能够看到满天繁星间的月亮，是上弦月。
    独自枯坐在院子里的空宁，等了足足一宿。
    直到天光放亮，太阳从群山之中升起，晨曦刺破黑夜，苏妍却还未回来。
    这稍微有些不对劲了。
    就算那妖女查完了县太爷后发现天晚了，便直接去找妖怪们的麻烦，也不至于天亮都没回来。
    难道她遭遇了什么危险、被妖怪们伏杀了不成？
    可昨天县城里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妖气爆发，妖怪们也没有产生争斗。
    以苏妍的实力修为，就算遇到埋伏、真的被算计死了，也不可能连垂死挣扎都做不到吧？
    上一次苏妍被围杀时，可就受了点轻伤、还反杀了一只蛇妖。
    县城里妖怪们的实力，没可能悄无声息的就解决她的，不然苏妍早死了。
    那么这蝎子精，到底是去了何处？
    真的凭空消失了不成？
    若不是肚子里的妖卵还能觉察到，婚房里有着对方留下的衣物，空宁几乎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惊悚噩梦、世上根本没有苏妍。
    最终，在屋檐下枯坐一宿的空宁站了起来，决定不等了。
    农历八月初七，苏妍离去的第二天。
    昨夜就没有吃晚饭的空宁，如今也没有吃早饭，一个人牵着枣黄马走出了槐树巷，朝着衙门而去。
    那妖怪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还与他有血海深仇。
    如果真死在外面了，对空宁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
    空宁怀疑，苏妍是查到了什么东西、暂时没空回家。
    说不定县太爷真的有问题，让苏妍找到了城里妖怪们的破绽，于是顺藤摸瓜的查了下去。
    心中思虑着种种可能，空宁骑着枣黄马来到县衙，点卯上班。
    情况不明，他没有轻举妄动，依旧维持着往日的作息。
    点卯结束后，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看书。
    然而心神，却莫名的不宁。
    似乎冥冥之中，发生了什么险恶的事。
    难道婉儿被那蝎子精找到了不成？还是说婉儿遭遇了什么危险？
    空宁心中最先想的，是这个可能。
    现在的县城里，除了父母，也就婉儿的安危能够让空宁挂怀了。
    至于那蝎子精，死了空宁估计会放鞭炮庆祝。
    不可能担心她。
    在衙门里如坐针毡的熬了两个时辰，临近午时，空宁便骑着枣黄马去巡街了。
    他没有贸然靠近田氏废宅，而是骑着马在城南闲逛了一圈。
    远远的，能够感觉到田氏废宅内有某种气息氤氲。
    那是属于婉儿的灵力，两人之前缔结了某种隐秘的术式，不需要见面、只要靠近一定距离，便能觉察到彼此的气息。
    这样婉儿不需要进槐树巷，只要靠近空宁的家，也能觉察到空宁的安危。
    本来是少女担心空宁与蝎子精天天待在一起遇到凶险，而缔结的术式，如今却反倒是被空宁用上了。
    不过婉儿没有出事，空宁便松了口气。
    面色如常的骑在枣黄马上，一如既往的在城里闲逛了一会儿，空宁才回到衙门吃午饭。
    然后在进入县衙的时候，见到县太爷和他的小舅子一起坐着轿子进了县衙大门。
    空宁下马时，县太爷还笑着招呼了空宁一声，表现出对空宁的倚重。
    空宁心中惊愕，但面色依旧如常，笑着与县太爷还有其小舅子攀谈了几句，最后才目送县太爷进了后堂。
    眉头，却微微皱起。
    县太爷的模样，看起来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空宁刚才试探了口风，发现傩戏祭祀要照常举行，县太爷的小舅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完全没有苏妍施法恐吓过这两人的迹象。
    ……难道昨天早上苏妍出门后，没有去找县令？
    那么她去了哪儿？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找县令、查探妖魔的踪迹，莫不是真的失踪了不成？
    空宁心中困惑，找了个无人的时候混入了后堂，潜伏在暗处窃听了县太爷和其小舅子的交谈。
    两人依旧在谈中秋节怎么捞钱的事，县太爷的小舅子对这笔大买卖极为期待。
    的确，不像是苏妍找过他们的样子。
    那么昨天苏妍出门后，去了哪儿？
    空宁发现，事情好像有些古怪了。
    在县衙里又摸了一下午的鱼，直到放衙后，空宁才骑着枣黄马离开了县衙。
    独自一人朝着槐树巷而去。
    树叶凋零的老槐树，曾经葱郁的树冠、如今已经快要掉光树叶了，巷子里满是槐树掉落的枯叶。
    树下的父亲靠着老槐树、紧闭双目，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空宁询问了两句，却没有得到回应，父亲表情冷漠的靠在那里、完全不搭理空宁。
    倒是母亲笑着跟空宁聊了两句，说是没问题，打消了空宁心中的疑虑。
    空宁这才牵着枣黄马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依旧安静死寂。
    灶房中，冷冷清清，没有热油翻滚烹菜的声音。
    前院后院，也全都清冷无声，不见苏妍的身影。
    甚至就连院子和屋里的一切，也全都维持着空宁早上出门时的模样。
    他在县衙待的这一整天，家里都没有来过人，苏妍并没有回来。
    恍惚间，空宁似乎又回到了认识苏妍前的日子。
    每天下午放衙回来后，便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流，连煮饭都只需要煮一个人的份。
    但那时的他，还可以时不时的跟麻六他们去春风楼听曲儿、到醉仙楼约饭。
    如今，他却好像走不出这个院子了。
    安静死寂的院子，让人莫名的心慌。
    苏妍这蝎子精，该不会真的失踪了吧？
    还是说，遭遇了什么危险？
    虽然那蝎子精修为不凡，三百年的道行相当于炼空境，在山兰县这里可以覆压一方。
    但跟那些真正的大佬相比，却还差得远。
    天门、炼空、元神、厌居、紫府……
    五大修行境界，炼空境不过是刚入了门而已。
    若是路过什么顶级妖魔，随手把苏妍杀了，似乎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只是山兰县如此偏僻，又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出世，应该不会有什么顶尖妖魔路过吧？

 第77章 头七夜

    坐在屋檐下的空宁，继续了自己的等待。
    如今已经有两百年妖魔道行的他，虽然还未真正辟谷，但已经可以很长时间不吃不喝了。
    他的厨艺一般，也就能把菜炒熟、甜咸合适的程度。
    吃惯了苏妍端上来的那些美味佳肴，如今一个人，实在懒得去开火麻烦。
    这种世界有没有煤气炉，一点就着。想要开火煮饭，还得引火烧柴，非常的麻烦。
    他面色平静的坐在屋檐下，看着夕阳西沉、天色渐渐变黑。
    到最后，整个山兰县都被漆黑的夜色所吞没。
    县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休息。
    没有路灯、没有电力的时代，天黑后不久，大家就都睡了，天刚亮便醒。
    可以说是非常健康的作息习惯，早睡早起。
    而空宁，则默默的坐在屋檐下，隐身于黑暗之中，静静的看着满天繁星渐渐闪亮。
    八月初七，依旧是上弦月。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山兰县的大街小巷。
    而夜幕下的小县城，没有争斗、没有厮杀，一切安静如常。
    安静到空宁甚至开始有些不安的程度。
    妖魔盘踞的山兰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安宁了。
    自从妖魔闯入了空宁的生活、将他的世界搅得一团糟后，似乎每天夜里，山兰县都会发生灾祸。
    先是恶鬼肆虐，然后是妖魔横行。
    如今临近中秋，妖怪们似乎在酝酿什么邪恶计划。
    按理说，现在的城里，更应该邪气凛然、危机涌动才对。
    可空宁坐在夜幕之中，却什么都觉察不到，连城中的妖气似乎都淡了许多。
    中元节快到的那段时日，城里好歹还阴气越来越浓郁。
    但现在的县城，却随着中秋的临近，反倒是显得越发安宁了。
    ——这很不对劲。
    而且家里的妖怪，还没有回来。
    这更加古怪了。
    空宁坐在屋檐下，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打更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沙哑的嗓音在漆黑的夜幕下不断的响起。
    一个冰冷死寂的夜晚，就这样无声的流逝。
    天亮了。
    苏妍还是没有回来。
    这个恶毒残忍的蝎子精，好似真的人间蒸发了。
    但空宁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那蝎子精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躲在附近偷偷观察空宁的反应呢？
    要是这种时候自己显露出异常，结果被苏妍看到，空宁的下场可就糟糕了。
    他只能继续伪装成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过着自己衙门捕头的生活。
    牵着干瘦的枣黄马，空宁踏着清晨的晨曦，走出了槐树巷，往衙门而去。
    农历八月初八，苏妍消失的第三天。
    空宁继续扮演着捕头的角色，去衙门点卯。
    因为苏妍的诡异消失，摸不准这妖女是不是在旁边监视，空宁甚至不敢去城南联络婉儿、担心被抓现行。
    不然今天晚上是徐三小姐的头七，空宁还打算夜里跟婉儿一起去徐府看看来着。
    虽然他们不是阴间鬼差，无法帮助徐三小姐凝聚阴魂，更无法让徐三小姐浑噩的游魂拥有灵智。
    但是空宁之前两次觉察到徐三小姐在身边出现，却让他有了某种疑虑。
    空宁甚至怀疑，徐三小姐死后出了某种状况，变成了某种类似于厉鬼的东西徘徊不散。
    今夜去徐府探查，是验证徐三小姐是否化为恶鬼的大好机会。
    但如今空宁无法去联络婉儿，自然也不敢轻易去徐府了。
    不然大晚上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潜入了徐府，突然苏妍从后面跳出来，问“夫君，你来徐府干嘛”……
    空宁觉得，自己还是稳一些的好。
    他只有一条命，没有重来的机会。
    一旦出了纰漏，便是万劫不复。
    家中的妖女又一向古怪诡异，谁知道她这次突然失踪，是玩的什么把戏。
    空宁面色如常的继续自己在县衙的生活，点卯、看书，骑着马在城里闲逛，和同僚们一起吃午饭，然后回县衙继续看书。
    任谁见了空宁这样的作息规律，都猜不到他体内有两百年的妖魔道行。
    为了不露行迹，空宁甚至连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都不去感应了，也不在脑海中默诵《悟真经》，真的只是坐在屋檐下看话本小说。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黄昏时分放衙后，空宁再次谢绝了麻六他们的邀约，一个人骑着马回到了槐树巷。
    没有跟门外的父母聊天，空宁来到槐树巷后，便径直的推门院门、走了进去。
    空荡冷清的院子里，见不到苏妍的身影。
    灶房里，依旧冰冷死寂，没有人炒菜煮饭。
    前院后院，没有女子身上的香味飘散，唯有一颗狰狞的猫妖头颅挂在后院的屋檐下、瞪大眼睛注视着空宁。
    空荡的院子，莫名渗人。
    空宁换下了捕快服，穿着常服坐在屋檐下，眉头紧皱。
    连续消失了三天……这苏妍，真的不是出了什么事吗？
    如果她真的出事了，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直接把肚子里的妖卵给炼了？
    这成熟后就会破腹而出、吞食空宁血肉的妖卵，是空宁心中的一根刺，只是碍于苏妍的存在、不敢轻易炼化。
    苏妍一旦死了，空宁就可以直接将那妖卵炼掉，不用再担心肚子里有妖物爬出来。
    可苏妍若是出了事，是否意味着山兰县来了什么顶尖妖魔？
    苏妍这种炼空境的妖怪，都被轻易解决了。
    那天门境的自己和婉儿，岂不是……
    空宁的心中，开始不安。
    局势本就不明，苏妍的诡异消失，更让混乱的山兰县局势，显得愈发凶险莫名。
    但此时的空宁，除了枯坐在家里继续等待外，并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去应对。
    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不用查看都知道雾气还未积满、无法使用寻觅之术。
    以他和婉儿目前的修为，潜藏在暗处，利用神秘黑罐的能力寻找落单的妖魔斩杀还行。
    若是在这妖魔盘踞的县城里显露行踪，怕是当场就要被妖魔围杀致死。
    屋檐下，空宁独自枯坐，面色冷漠的看着夜色渐渐深沉。
    脑海中，思考着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而今夜，是徐三小姐的头七。

 第78章 梦中女子

    朦朦胧胧间，空宁似乎来到了一个雾气浓郁、死气沉沉的荒芜世界。
    漆黑阴沉的天空中，飘荡着怪异的血雾。
    一条蜿蜒浩荡的巨大长河，在黑暗中蔓延。
    腥臭的气味，在河岸两旁飘荡。
    站在河边的空宁，望着血黄色的诡异河水，有些茫然。
    这里……是何处？
    山兰县有这样的地方吗？
    空宁不记得自己何时来过这样古怪的所在。
    他不是坐在家里等苏妍吗？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
    困惑茫然的情绪，在心头萦绕，让空宁感觉思维混沌，有些不太清醒。
    却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对方有着些许的焦急，还有激动。
    “恩公！”
    徐府三小姐声音响起的瞬间，空宁悚然一惊，连忙转身。
    却见笼罩荒芜世界的血色迷雾中，有一道红衣女子的身影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迷雾中，她正焦急的拍打着前方的虚空，却被某种无形的空气屏障给拦住了。
    无法过来。
    但空宁，依旧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太真切，像是中间隔了什么阻碍。
    “徐三小姐？”空宁的表情，微微惊讶。
    这徐妙依，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巨大的困惑，在空宁的心头萦绕。
    但不待他混沌的思维清醒、想出个所以然来，血色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徐妙依便焦急的喊道。
    “恩公！快走！”
    “离开山兰县！”
    “带上婉儿小姐和采薇！走得越快越好！”
    “山兰县马上就要……”
    “中秋！”
    徐妙依越说，情绪便越激动，拼命的拍打那无形的屏障。
    然而她后面说出来的话，却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了，让空宁听得极不真切。
    他瞪大了眼睛，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感觉一股阴冷的寒意猛地蔓延到了全身。
    随后，整个人轰然一震。
    清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的空宁，望到的，是月光下空空荡荡的院子。
    后半夜的山兰县城，愈发的安静。
    冰冷月华下的院子，死寂无声。
    没有飘散的血雾、没有阴沉的天空，更没有浩荡汹涌的诡异长河，也没有那一身红衣、死气森森的徐三小姐。
    坐在院子里的空宁，看到的，是那站在院门口的母亲。
    惨白的月光下，母亲的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容。
    她站在院门口，笑吟吟的望着空宁，问道。
    “宁儿，你见到什么了吗？我好像听到你朋友在跟你说话。”
    空宁心中诧异。
    这大半夜的，母亲爬起来做什么？
    而且这院子里空荡荡的，哪来的朋友跟他说话？
    虽然他刚才的确梦到了徐三小姐，但母亲总不可能连他梦里发生的事都知道吧？
    不过母亲年纪大、见识广，或许能知道空宁刚才做的梦是怎么回事。
    自己应该跟娘说一下，可以听听她的意见……
    空宁的心中，突兀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想了想，说道：“没有朋友跟我说话，不过娘，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梦里，我看到……”
    “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全都出来做什么？”父亲的声音突然响起，一如既往的语气恶劣。
    面色苍老、眼神阴狠的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母亲身后，语气不耐烦的骂道。
    “全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父亲的突然出现，让院子里的空气似乎冷了一些。
    空宁的脸色，有些尴尬。
    看来自己刚才说梦话，把爹娘都吵醒了？
    而老爹这么一搅合，空宁也没有跟母亲继续聊刚才噩梦的想法了。
    在母亲慈祥和蔼的视线中，空宁连忙起身、跑进了屋子里。
    生怕在外面待久了，脾气臭又硬的老爹又破口大骂。
    躲在屋子里，空宁看到院子里的父母对视了一眼。父亲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随后母亲也笑呵呵的离开。
    空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独自一人坐在婚床上，空宁开始回想刚才梦里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很清楚，那红衣女子绝对是徐妙依。
    而今晚，是对方的头七夜。
    看起来，徐妙依死后，果然变成了某种类似厉鬼的存在。
    只是她身上虽然死气森森，却没有什么怨恨缭绕，又跟空宁斩杀过的那些恶鬼不太相同。
    但不管怎么说，徐妙依给他托梦了。
    而梦里两人相会的地方，看起来，应该是山兰县的阴司之中。
    也就是说，徐妙依进了阴间？且没有被城隍鬼控制？
    虽然不知道徐妙依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托梦时说的那些话，却耐人寻味。
    让空宁带着婉儿和徐采薇赶快离开山兰县，中秋……中秋节那天，县城里果然会发生巨大灾厄吗？
    而且连身处阴司的徐妙依都知道，那么中秋节的祸乱，大概率与阴司中的城隍鬼有关。
    只可惜空宁醒得太快，而且梦境里，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阻隔了空宁与徐妙依的交流。
    否则空宁肯定能得知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即便如此，这个突如其来的托梦，再结合之前发现的种种线索，已经让空宁看清了许多东西。
    中秋节的山兰县城，会发生某种灾厄，非常危险，让徐妙依焦急的提醒空宁离开。
    而这个灾厄，与妖魔们有关，如今看起来，又与城隍鬼有关。
    那么之前和婉儿讨论的，城里妖怪们设下某种阵势、在人间接引城隍鬼降临，便理所当然了。
    而这群妖怪和城隍鬼这种恐怖之物联合，绝对不是为了在中秋节吃月饼。
    它们必然要进行某种更残暴、规模极大的血食活动。
    县城里的这满城百姓，便是他们最好的目标。
    苏妍之前说的，城里妖怪们准备的某种大计划，便要在中秋节这天实现。
    那么苏妍呢？她去了何处？
    蝎子精突如其来的失踪，不大可能是横死，应该是找到了某种线索、去追查了。
    或许，苏妍去了阴间？
    虽然山兰县阴司的鬼门关已经封闭，活人难以进入。
    可苏妍本就不是普通妖物，似乎另有来历。她绕过封闭的鬼门关、潜入阴司，可能性极大。
    而封闭的阴司进出都极难，所以这妖女潜入阴司后，便迟迟没有回来？
    空宁的心中，浮现了这样的猜想。

 第79章 夜宿青楼

    空宁的心，安定了一些。
    眼前混乱的迷雾，似乎散开了许多。
    他已经确定了中秋节那天，城里会发生某种恶事。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见招拆招了。
    至于苏妍那蝎子精的下落，此时已经不重要。
    躺在床上，久违的睡了一觉，直到天光放亮后，空宁才走出了婚房。
    农历八月初九，苏妍消失的第四天。
    空宁牵着枣黄马离开了槐树巷，骑着马去县衙点卯，继续扮演一个凡人捕头的角色。
    县城中的一切，全都维持着往日的宁静祥和。
    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人们毫无察觉。
    就像中元节那天晚上，他们被城隍鬼吸食了大量的阳气，也同样毫无察觉。
    满城的百姓，继续扮演着无知家畜的角色。
    而那些圈养了凡人们的妖魔，则在黑暗中磨刀霍霍、只待八月十五，便大开荤戒。
    空宁没有贸然去联系婉儿。
    心中还是担心苏妍那妖女的存在，怀疑苏妍一直跟在他身边、窥视他的动向。
    这是那妖女能干出来的事。
    反正离八月十五中秋节，还有六天时间。
    暂时不用着急。
    神秘黑罐内的血色迷雾，也没有积满。
    按照往常的效率，这神秘黑罐内的雾气，应该能在八月十五之前积满。
    到时候空宁直接找到婉儿，两人再次联手，斩杀一只妖魔。
    空宁估计，自己再斩杀一次妖魔，大概能有能有两百五十载以上的修为。
    甚至可能更高。
    再加上琼光剑典，以及他化自在天魔身，便有了在中秋节扰乱局势的底气。
    而如今的空宁，才两百年道行，想与妖魔们正面交手还差一点。
    小不忍则乱大谋，空宁必须继续隐忍才行。
    只有足够的谨慎，才能苟出一片天。
    来到县衙，空宁继续扮演自己捕头的角色，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他甚至没有去接触县令老爷。
    虽然县太爷和其小舅子在中秋节的傩戏活动，看起来只是一个巧合。
    但这个县太爷依旧有被妖魔控制的可能，空宁不想打草惊蛇。
    反正取消傩戏祭祀，也就贴个告示的事情。
    就算八月十五当天再去恐吓县太爷、逼他取消也来得及。
    空宁完全不急。
    就这样，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黄昏时分，空宁一如既往的放衙回家，没有见到苏妍。
    那蝎子精，并没有回来。
    于是第二天、八月初十，苏妍消失的第五天，空宁放衙后接受了麻六他们的邀请，去春风楼听小曲儿。
    没有直接回家。
    反正家里也没人。
    这个世界娱乐手段缺乏，音乐是平民百姓难以仰望的东西。
    也就空宁他们这种不愁吃喝的小吏以上，才能时常逛逛春风楼，听听小曲儿。
    且全都是现场演奏、当面弹唱的那种。
    穿着薄纱、露着香肩的年轻少女，婉约而温柔，眼神妩媚的抱着琵琶、或坐在琴后，演奏出悠扬的音符。
    时不时的还有互动。
    说实话，挺有趣的，比一个人戴耳机听歌有趣多了。
    而大婚后便没有来过春风楼的空宁，刚进大门，便受到了盛大的欢迎。
    知道空宁来了，头牌姑娘月儿甚至推掉了原本的客人，亲自赶来雅间陪空宁饮酒。
    作为新上任的班房捕头，空宁在春风楼还是很有牌面的。
    毕竟青楼赌坊这种地方，都得跟衙门搞好关系才行。
    空宁与一干同僚们喝得无比尽兴，满身酒气，完全忘了苏妍之前喊他少喝酒的叮嘱。
    直到月上中天、大家都喝得差不多，各自搂着姑娘进屋了，空宁才挎着腰刀往外走。
    应付了老鸨和月儿姑娘的送别，空宁骑着枣黄马，一摇一晃的往槐树巷而去。
    推开院门后见到的，依旧是冷清的院子。
    苏妍没有回来。
    而空宁去春风楼喝花酒，还喝得满身酒气的行为，也没有从暗处跳出一只蝎子精来吓他。
    看起来，那蝎子精没有跟在他身边？
    还是说，单纯的搂着小姑娘喝花酒，刺激不到苏妍？
    空宁洗了个澡，躺到床上睡了。
    这一夜，苏妍没有回来。
    一宿无话，天亮后，空宁醒来便直接去衙门点卯。
    并且一进门，便和麻六他们约好了放衙去春风楼玩乐。
    农历八月十一，苏妍消失的第六天。
    黄昏时分，放衙后的空宁与麻六王胡他们相约来到春风楼。
    与昨天一样，纵情欢笑、饮酒听曲儿，畅快无比。
    并且这一次，当所有人都搂着姑娘进屋时，空宁没有离开。
    而是笑着，搂着那春风楼的头牌月儿姑娘，走进了单独的里屋之中。
    如果连这样的行为，都刺激不到苏妍出来的话，大概就能证明那妖女不在空宁身边了。
    而最终的验证结果，是那妖女没有出来。
    直到二更时分，重新穿好衣服从春风楼里走出来的空宁，骑着枣黄马回到槐树巷，也还是没有看到苏妍。
    为了逼出那妖女，空宁不惜跨过长久以来坚守的底线、夜宿了青楼。
    可这样，苏妍也没有出来。
    或许，那蝎子精真的不在他身边？
    又或者，他扮演的丈夫角色，在蝎子精心里的地位，没有想象中的重要？蝎子精其实不在乎他跟别的女人发生什么？
    空宁思考着这种可能，洗澡睡觉，打算明天再去一次。
    如果明晚苏妍还不出来，那他便直接去城南找婉儿了。
    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内，血色雾气已经氤氲得差不多了。
    大概明晚就能使用，不能再耽搁了。
    而这一夜，空宁睡得很不踏实。
    朦朦胧胧间，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面色阴鸷的父亲，坐在槐树下，与满脸笑容的母亲激烈争吵。
    它们越吵，情绪便越激动。
    到最后，母亲因激动的叫喊、脸皮不断抖动，那满是皱纹的脸皮直接掉了下来，露出了下面腐烂发臭的狰狞面容。
    父亲的手垂落身侧，手指上长出了长长的根须，愤怒的抽打母亲。
    而母亲，则化作了恐怖的恶鬼，与它厮打了起来。
    到最后，枯叶凋零的老槐树张开了一张大口，将浑身是血的父亲吞进了树身之中。
    而打赢的母亲，则对着面前的槐树大声叫骂，得意洋洋。
    但它们具体在叫骂什么，空宁却无比茫然，完全没有听清。

 第80章 毛衣织好了

    农历八月十二，苏妍消失的第七天。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刺破山兰县的夜空，将光明洒落大地时，空宁睁开眼、从婚床上醒来。
    枕边空空如也，没有苏妍的身影。
    这个夜晚，苏妍依旧没有回来。
    做了一宿噩梦的空宁，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也莫名的疲惫。
    修行者是很少做梦的，梦境一般都有所预示。
    上一次做的梦，预示中秋节或者重阳节城里会发生什么大事。
    那么这一次做的梦，预示了什么？
    一向相处平和的父母，会有口舌之争、乃至于拳脚相向不成？
    洗漱完毕的空宁，牵着枣黄马走出了院子。
    看到的，是独自坐在老槐树下织毛衣的母亲。
    清晨的晨曦，洒落在母亲的身上，让她显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精神状态越发的好了。
    而她手里织的毛衣，也基本织好了，只剩最后的几个针脚需要收尾。
    大概明后天，母亲的这件毛衣就能织完。
    而一向依靠在老槐树下休憩看书的父亲，今天却不见了踪影。
    那苍老的老槐树，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树叶全掉光了，如今光秃秃的矗立在家门前。
    嶙峋的树身、延伸交错的光秃树枝，显得莫名的萧瑟、凄惨。
    清晨的凉风吹过，槐树巷内卷起了一地的枯黄树叶。
    明明昨晚空宁回来时，这棵老槐树还有挺多树叶的。
    可是一夜过后，树叶便全部枯黄掉光。
    这怪异的情况，让空宁诧异。
    “娘，爹去哪儿了？”空宁困惑的问道：“怎么不见它的人影？”
    坐在院门口的母亲织着毛衣，乐呵呵的抬起头，笑道：“你爹他出去了，晚点才会回来。”
    “宁儿你要去衙门了吗？路上小心。”
    母亲一如既往的慈祥和蔼，关心着空宁。
    但空宁却望着父亲往日常坐的那个位置，回想起昨夜做的噩梦，皱起了眉头。
    “爹去了哪儿？我去找他。”
    空宁道：“快到中秋了，让他别在外面乱跑。没事的话，都待在家里。”
    空宁担心父亲的安危，想要去把父亲找回来。
    但母亲却摇了摇头，道：“放心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爹他等会儿回来，我就帮你转告。”
    “宁儿快去衙门吧，别耽搁了时辰。”
    母亲催促着空宁离开。
    听到母亲的声音，原本想要去找到父亲在去衙门的空宁，不知为何竟然打消了这个念头，骑着枣黄马走了。
    只是临走前，不放心的又叮嘱了母亲一声。
    “娘，等会儿爹回来了，你记得提醒他哈。”
    身后，传来了母亲笑呵呵的声音。
    “放心放心，娘会说的，宁儿快去吧。”
    就这样，放下心中疑虑的空宁骑着枣黄马，来到了衙门。
    一进衙门，立刻被麻六他们给围住了。
    “嘿嘿……宁头，你有点厉害嘛。我听说你昨晚弄了半个多时辰？月儿姑娘的嗓子都哑了，今天不得不闭门谢客。”
    麻六挤眉弄眼的笑道：“怪不得能娶到咱们山兰县第一美人儿，这身体没话说……哪个女人招架得住啊。”
    “就是就是，宁头还是猛啊。”
    “我要有宁头一半的生猛就满足了。”
    “月儿姑娘尝过宁头的威猛，以后怕是再也没有男人能够让她满足了。”
    “嘿嘿……宁头不愧是宁头。”
    捕快们聚在一起，对着空宁一通狂吹。
    既有对上司的谄媚，也有对空宁的羡慕嫉妒恨。
    空宁无奈的应付着众人，心中哭笑不得。
    都特么快中秋节，妖魔鬼怪就要搞事情了，你们还有心思讨论这些。
    果然苏妍说的没错，家畜们最大的幸福，便是无知啊。
    不过苏妍……
    昨晚那情况妖女都没有出来，难道她真的没有跟踪空宁？
    这形迹古怪的蝎子精，始终让空宁看不透。
    但不管苏妍有没有跟踪，空宁今晚都得去找婉儿了。
    丹田气海内的神秘黑罐，已经积蓄了足够的血红色雾气，空宁可以随时施展寻觅之术。
    现在距离八月十五中秋节，只剩三天了。
    虽然县城里依旧风平浪静、一切如常，但空宁却必须行动起来了。
    今晚约上婉儿一起去斩杀妖邪，让修为进一步增强。
    然后明天去调查县太爷的情况，看看县太爷是否被妖魔们控制了。
    若是县太爷真的被妖魔控制了，那或许能在中秋之前、顺藤摸瓜的逮住那群妖怪的尾巴，提前杀几只妖怪、削弱对方的力量。
    打定主意后，空宁便继续在衙门扮演着自己的捕头角色，轻松的摸了一天的鱼。
    黄昏时分，谢绝了诸位同僚去醉仙楼喝酒的邀请，空宁骑着枣黄马、独自回到了槐树巷。
    已经掉光了树叶，显得苍凉萧瑟的老槐树，远远的望去，像是一具即将倒下的尸体、莫名凄惨。
    空宁走进巷子后，却不见父母的踪影。
    往日都坐在门口纳凉的父母，不知去了哪儿。
    问了一下邻居，才知道母亲去西市买东西了。
    心中的担忧这才消散。
    空宁回到冷清的家中，自己烧火煮了顿晚饭，将就着应付了一顿。
    然后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今晚要去斩杀妖邪，需得养足精神、吃饱喝足，让身体进入最佳状态才行。
    至于苏妍回不回来，此时已经不再重要了。
    过了今夜，就算那妖女回来，空宁也不是很惧怕对方了。
    只要跨过今晚这个门槛，实力再次提升的空宁，就能在这纷乱的山兰县局势中占据主动。
    朦朦胧胧中，空宁又做了一个梦。
    但又好像不是梦。
    隐约间，他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而那苍老疲惫的声音，却是一向臭脾气的父亲。
    “宁儿，小心……”
    “那本旧书……”
    “小心……”
    “撑不住了……”
    “最后的希望……”
    父亲的声音，似乎隔得很近，又好像隔得很远，模糊不清。它不断的呼唤着空宁，焦急而紧张。
    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了空宁与外界的交流。
    父亲的声音不断响起，但空宁却听得迷迷糊糊的、根本听不清它在说些什么。
    与之前徐妙依托梦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直到后半夜、空宁猛然惊醒，坐在冰凉的婚床上、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空宁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全身冷汗。
    自己这两个夜晚，接连做噩梦……这是预示了什么？
    空宁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第81章 前路凶险

    连续两个噩梦，对于空宁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马上就要去找妖魔厮杀了，突然做了一个混沌不清的噩梦，可不是好兆头。
    换下身上被冷汗浸湿的衣服，空宁去后院打了桶冷水洗澡，然后才回到屋内，换上干净的衣服。
    准备出门。
    今晚的月光，冰凉清冷。
    临近中秋，夜空中的月亮愈发的圆润、即将盈满。
    而接连出现的噩梦，让空宁明白，接下来自己要遭遇的，必然是极度的凶险。
    只是前方纵然凶险，他也没了退路。
    中秋节马上就要到了，他与婉儿，乃至山兰县的全城百姓，都已经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再往后退，便是万劫不复。
    唯有往前冲，还能有一线生机。
    月光下，空宁的身影隐入了黑暗之中，不断向城南而去。
    很快，他来到了荒芜的田氏废宅之中。
    见到了假山上盘膝闭目、默默运气的少女。
    名为徐采薇的女童，则躺在屋内休憩。婉儿给她临时搭了个小床，可以让这猫耳兽瞳的女娃睡觉。
    见到空宁突然造访，少女有些惊讶。
    “宁捕头？”婉儿诧异的笑着：“又到了诛妖的时辰吗？”
    空宁每隔十来天，便能使用一次寻妖的秘术。此事空宁不用说、婉儿也能看得出来。
    算一算时日，距离上次去徐府诛妖，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只是空宁这一次来，却不止是诛妖那么简单。
    面色严肃的站在假山前，空宁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向少女大致讲述了一遍。
    包括苏妍的失踪，徐妙依的托梦，以及空宁之前的噩梦……
    婉儿脸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了。
    一向轻松欢快的少女，此时眉头紧皱，苦着脸道：“局势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了吗……中秋节就要出事……”
    “虽然之前已经有所预料，但这也太突兀了啊！”
    “明明最近这些天，城里都风平浪静来着。”
    少女很是郁闷。
    显然她被这些天城里的宁静麻痹了。
    “看起来，我们得赶在中秋节前去阴司一趟了。”
    婉儿说道：“阴司之中的城隍鬼，虽然气势磅礴、凶悍无比，但其实是靠奴役无数怨灵才有的气势。”
    “若真论修为，祂可能还不如宁捕头家里的蝎子精。”
    “否则山兰县的妖怪们，也不可能将那城隍鬼拦在阴司之中，只有中元节才让那城隍鬼来人间吸吸阳气。”
    “城里的妖怪们，可是连苏妍那蝎子精都应付不了的。”
    “如今妖怪们要与城隍鬼合流，虽然不知道它们具体要做什么，但一旦双方合流，我们便彻底落入了下风。”
    “因此得趁中秋节没到，将其逐个击破。”
    “而城隍鬼，便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婉儿说道：“宁捕头你手持镇灵剑，本就对恶灵有克制。又习得了新的神通、可以化身为自在天魔，寻常恶灵根本无法近身。”
    “别人怕城隍鬼那满身的恶灵，但宁捕头却不用惧怕，可以在恶灵环绕中与城隍鬼直接一对一。”
    “正是那城隍鬼的真正克星！”
    婉儿笑着道：“不过也要等明晚了，今晚我们先去诛妖吧，让宁捕头的修为再增长一番，应该就可以不用惧怕城隍鬼了。”
    婉儿与空宁商谈后，最终决定先去诛妖，明晚再去找城隍鬼。
    这也是空宁原地的计划。
    站在田氏废宅空荡的院子里，空宁微微的吸了一口气，沉心感应体内的神秘黑罐。
    气海丹田内，罐身闪烁着血色字符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
    里面氤氲积满的血红色迷雾，瞬间以空宁为中心、向四周爆开。
    冰凉的气息，蔓延到空宁的全身。
    他的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那是城里妖怪们肆虐的妖气。
    而眼前的少女身上，则充满了氤氲的灵气，温润平和、让人舒适。
    并且看起来，这十来天的静修，婉儿的修为又提升了许多。
    天地大还丹的药效，果然还是强啊。
    婉儿这十来天的修为增长，相当于普通人一两年的苦修了。
    站在院子中，空宁持续的等待。
    而这一次，他没有等太久，很快意识便轰然一震。
    神秘黑罐，为他寻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一条血红色的诡异雾气，在空宁的视野中蜿蜒，指引了妖魔的方向。
    而看到这条血色雾气的空宁，微微皱眉。
    吸收了先天魔灵的魔气后，雾气变成了红色，不会再现白雾。
    因此这雾气的颜色不再代表妖魔的凶险。
    但能力得到进化的神秘黑罐，却可以让空宁大致感应到血雾尽头的妖魔情况。
    而空宁透过血雾觉察到的，是邪恶的凶险。
    纵然被这血雾锁定的妖魔，在面对空宁时，会受到某种压制削弱。
    可空宁如今去找它，也依旧凶险……
    这……
    空宁心中微微冰凉。
    难道山兰县剩下的妖怪，都比空宁强不成？
    不然为何找不到比空宁弱的妖物？
    空宁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一旁的婉儿见空宁皱眉沉默半响，不由得低声问道：“宁捕头？”
    少女关切的呼唤，让空宁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担忧的少女，空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
    “走吧，这次的妖魔很是凶险。”
    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空宁带着婉儿离开了田氏废宅，沿着血色迷雾指引的方向，两人不断在城中穿梭。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妖魔凶险又如何？难道还有退路不成？
    他这一路走来，可从未轻松安全过啊……
    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不断穿梭，很快便越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巷。
    来到了山兰县的城墙之下。
    前方，是县城的北门，而血色迷雾，指向了城外。
    妖怪在城外？
    空宁眉头微皱，与婉儿一同越过了山兰县的城墙，在城外奔驰，最后来到了城北的荒芜山坳之中。
    前方，月华清冷、阴风阵阵。
    残破老旧的城隍庙废墟，倾倒在黑暗之中，彷如旧时代的尸骸，古怪渗人。
    而血色的迷雾，径直的消失在前方的巨大牌坊下，延伸进了虚无。
    空宁与婉儿站在巨大的牌坊下，望着眼前这爬满青苔和藤蔓的老旧牌坊。
    空宁道：“便是此地了……这牌坊后的虚无，便是此次妖魔的所在。”
    空宁说完后，微微沉默。
    少女则目瞪口呆。
    “阴司？”她错愕的望向空宁，道：“宁捕头，我们这次要去山兰县阴司？”
    “这牌坊后面的虚无，分明是鬼门关啊！”
    少女目瞪口呆。
    难道宁捕头今晚就要去杀城隍鬼不成？
    这阴司中的邪物，只有城隍鬼啊！

 第82章 诛邪古剑

    阴司鬼门关，是在人间有入口的。
    就算是鬼差阴灵，进出阴司都得走正门。
    而山兰县的阴司鬼门关入口，便在城隍庙的牌坊大门后。
    只是鬼门关已经封闭，活人即便有法眼能看到路径，也进不去。
    如今站在巨大的残破牌坊前，看着血色迷雾消失在那牌坊后的虚无之中，空宁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一次神秘黑罐指引的方向，的确是山兰县阴司、鬼门关后面。
    可阴司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个城隍鬼外，全都是被城隍鬼奴役的阴灵。
    那么神秘黑罐指向的目标是谁，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是自己明明打算先杀只妖怪、实力增强后，再去阴司找城隍鬼的。
    如今却直接过来了？
    这神秘黑罐什么成分？喊他直接去找城隍鬼？
    这神秘黑罐，不会是吸了先天魔灵的魔气、直接吸傻了吧。
    还是说，县城里的妖魔们全部抱团、没有落单，所以只剩阴司城隍鬼这个目标？
    空宁思考着种种可能，站在城隍庙巨大的破旧牌坊前，眉头紧皱。
    少女则弱弱的道：“宁捕头，你确定我们真的要进去？现在进去，好像有点早啊……”
    空宁望着血色迷雾延伸的方向，无奈的叹了口气。
    道：“我也不想进去啊，但寻妖之术找到的最合适目标，便在阴司之中。”
    “大概是临近中秋，城里的妖怪们都抱团了，导致我们唯一能动手的目标、只剩阴司里的城隍鬼……”
    这个推测，是当前情况下最符合逻辑的。
    那群抱团的妖怪，连苏妍都奈何不了，更别说空宁了。
    如果城里妖怪真的抱团起来、没有落单，空宁还真的只剩城隍鬼一个目标可以挑战。
    只是现在去找城隍鬼？
    “我之前怀疑，苏妍就在阴司，”空宁脸色难看的道：“如果我们进入阴司，城隍鬼还是其次，我二人联手未必弱祂多少。可若是撞见蝎子精，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三百多年道行、炼空境的修为，一个人压着全城妖怪打的苏妍，可比城隍鬼可怕多了。
    若是在阴司里面撞见她，让她发现空宁身负修为、已经快要脱离她的控制……
    这残忍恶毒的蝎子精会发什么疯，根本无法预测。
    婉儿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显然也担心那可怕的蝎子精。
    最终，空宁站在巨大的牌坊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我一个人进去吧，婉儿你在外面接应我。”
    然而空宁话刚说完，婉儿就瞪了他一眼。
    道：“宁捕头！你怎么又来了？”
    “你这么喜欢当孤胆英雄吗？”婉儿不满的说道：“还是说，在宁捕头眼里，婉儿是一个除了拖后腿以外，便毫无用处的花瓶？”
    “咱们不是朋友、同伴吗？干嘛每次遇到危险都要把我排除在外？”
    “别忘了上次是谁把你从鬼市里扛出来的，”婉儿皱着眉头道：“大男子主义的行为，最讨厌了。”
    婉儿的一通数落，让空宁有些尴尬。
    他倒不是大男子主义，只是觉得情况不明、前路凶险，让婉儿跟他一起进去涉险，不太好。
    毕竟婉儿是玄天剑宗唯一的传人，背负了使命，而且前途远大，折在此处太不值当了。
    而自己，烂命一条，除了这条命以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望着态度坚定的少女，空宁欲言又止、试图再次劝谏。
    婉儿则无奈的瞪着空宁，道：“宁捕头不用担心，婉儿背上这口诛邪古剑，可是师门至宝，内有师门长辈留下的手段。”
    “如果真遇到无法抵御的危险，我们直接御剑而走。”
    “就算是千年老妖，也追不上。”
    “可以说我们先天立于不败之地，想打就打、想跑就跑，不必太过介怀。”
    为了劝说空宁，少女再次爆出了自身的一个大秘密。
    空宁无言的望着她……
    既然如此，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一起进去了。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背上的古剑，还有这等妙用，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啊，一身的宝……
    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眼前的残破牌坊，准备进入。
    月光下，城隍庙前的巨大牌坊阴气森森，上面长满了藤蔓爬山虎，以及青苔。
    两人张开法眼后，更是能够看到阴冷死气不断从牌坊后溢出，消散在周遭的山野里。
    空宁心念一动，张嘴吐出一道寒光。
    剑身漆黑的镇灵之剑，径直的斩向前方的虚无。
    瞬间，消失在巨大的牌坊之后。
    同时，鬼门关轰然开启。
    刺骨森然的阴森死气，从牌坊后的虚无中汹涌而出，刺得空宁皮肤生疼。
    鬼市的恶鬼受镇灵剑克制、无法真正御使此剑，但空宁却不同。
    手执镇灵剑的他，甚至拥有了一定的城隍权柄。
    譬如打开封闭的鬼门关、进入阴司。
    阴气森然涌出的瞬间，空宁与婉儿便手捏法诀、迈步进入了前方的牌坊。
    身影同时消失在夜幕之下。
    之前进入鬼市时、那种穿过了某种冰凉果冻的感觉，如今再次浮现。
    下一瞬，空宁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腥气，感觉到了农历八月不该有的刺骨阴寒。
    再次恢复视野，他看到的，是一片荒芜阴森的黑暗世界。
    天穹之上，不见繁星月华，唯有阴冷漆黑。
    大地之上，笼罩着淡淡的血色雾气，飘散着阴森死气。
    而他们前方，是一座惨绿色的巨大牌坊。
    材质不明的巨大牌坊，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中，上面的“鬼门关”三个大字，则是血红刺眼的色泽。
    身后，通往阳间的通路正在缓慢合拢、再次封闭。
    而眺望前方的鬼门关，只觉得阴气森森、令生人不适。
    鬼物们生活的阴司，与活人所在的阳间，是完全相反的两面。
    凡人若是肉身进入此地，被阴气袭体，不消半刻钟，就会被活活冻死、变成真正的鬼。
    空宁与婉儿若不是提前捏了法诀、以灵力笼罩自身，进入这阴司鬼地的瞬间、也要阴气入体，大病一场。
    而眼前这阴司地府的模样，让空宁立刻想到了之前徐妙依托梦时、自己看到的景象。
    当时的自己，望到的果真是山兰县阴司的景象？
    那么血黄色的涌动长河，便是所谓的忘川河吗？
    不过徐妙依若是在阴司，那她如今又在何处？为何不受城隍鬼奴役？
    空宁皱眉望着四周，将那漆黑的镇灵剑唤了回来，悬浮在身侧、伺机而动。
    阴司地府，早已不再安全，而是凶险莫测的魔窟。
    那奴役了诸多恶灵的城隍鬼，便在前方。
    指引方向的血色雾气，蜿蜒消失在鬼门关后，提醒空宁继续往里走。
    只是这条漆黑阴森的死路，走进去后，还能出来吗？
    一直照着神秘黑罐指引诛妖的空宁，第一次心中没有底。

 第83章 鬼灯指路

    “宁捕头，接下来我们该往哪里走？”
    鬼门关外，少女警惕的注视着四周，询问空宁。
    她背上那剑身宽大的古剑，气机牵引、随时可以出鞘。
    站在这阴气森森的鬼门关外，两人都不敢放松警惕。
    毕竟这山兰县阴司之中，不止有城隍鬼，还可能撞见一只三百多年道行的蝎子精……
    空宁则望着前方的鬼门关，道：“往此处走。”
    说着，他迈步向前。
    然而两人刚走了几步，便立刻停住了。
    阴气森森的鬼门关内，突然飘来几朵惨绿色的鬼火。
    那突兀出现的鬼火，破开阴司之中无处不在的血色薄雾，出现在空宁他们的视野之中。
    灯笼。
    出现在空宁他们视野中的，是六盏悬浮在空中、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灯笼。
    赫然是空宁他们之前在鬼市见过的那种。
    不过鬼市之后，空宁和婉儿都明白，这阴司中的每一盏绿色灯笼、都代表一个被城隍鬼控制的鬼灵。
    如今六盏灯笼自鬼门关内飘来，空宁与婉儿几乎同时出手、剑气纵横而出。
    咻——
    剑气破空声中，两道寒光闪过，六盏灯笼同时破碎。
    灯笼破碎后爆开的阴森死气中，空宁的脸色有些难看。
    为何他们刚进来就遇到了鬼灵？
    难道那城隍鬼已经知道他们来了？
    还说是单纯的巧合？
    婉儿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手捏剑诀，低声道。
    “宁捕头，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
    少女声音落下，那阴气森森的鬼门关内，又飘来了几朵惨绿色的鬼火。
    似乎是吸取了前面几盏灯笼的教训，这几朵惨绿鬼火还未接近，便发出了阴沉的声音。
    “随着灯笼进来，莫要斩杀。”
    “吾有条件，说与你二人听。”
    阴郁沉重的声音，在鬼门关后响起。
    那六盏飘出来的惨淡鬼火，同样是六盏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灯笼。
    空宁与婉儿看着这样的状况，皆是错愕。
    ——这是什么情况？
    那城隍鬼果然知道他们进来了，却没有提前设伏，而是主动派鬼灯引路、带他们进去？
    婉儿更是难以置信的低声道。
    “这怎么可能！中元节我看到那城隍鬼的模样，分明已经入魔、丧失了神智、狂躁疯癫，怎么还能保持清醒？”
    “难道我看走眼了不成？”
    婉儿无法相信。
    而那惨绿色的六盏鬼灯，悬停在鬼门关前，再次发出了阴郁沉重的声音。
    “既然敢进阴司，却不敢来见本神？”
    诡异莫名的城隍鬼，再次发出了低沉的催促声。
    “快点！本神时间有限，你们没有选择。”
    那悬浮在鬼门关下的六盏鬼灯内，同时传出城隍鬼的威胁。
    “你们不来，本神便杀了这女子！”
    “兀那女子，还不开口与你恩公说话？”
    “你给他托梦示警时，不是挺能说会道吗？如今怎么哑了？”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阵清脆刺耳的鞭声，以及女人痛苦的闷哼声。
    然而那被鞭打折磨的女人，却一声不吭、不愿开口。
    城隍鬼冷笑道：“你倒是硬骨头，我看你能撑多久！”
    噼里啪啦的刺耳鞭打声，再次响起。
    空宁与婉儿皆是脸色一变，想到了一个人。
    或者说，鬼。
    “徐三小姐……”
    空宁面色难看的说道：“住手！我现在就进来！”
    他本来就是来杀城隍鬼的，对方如今主动带路，还省了空宁的事。
    至于徐三小姐的出现……果然，徐三小姐的鬼魂就在阴司之中。
    且最终没能逃过城隍鬼的奴役、被抓住了。
    只是不知徐三小姐之前是如何给他托梦的。
    空宁的心中，有诸多困惑。
    而这些疑虑的答案，就在前方。
    跟在那漂浮的六盏灯笼后面，空宁与婉儿同时踏入了鬼门关。
    空气中的阴森死气，似乎又浓郁了一些。
    鬼门关后，便是黄泉路。
    踏入黄泉路，便完全感觉不到人间的气息了。
    漆黑荒芜的世界中，唯有一条暗黄的道路不断向前蜿蜒，不知通向何方。
    道路两旁漆黑阴暗，伸手不见五指，好像是什么都不存在的虚无，让人心中警惕压抑。
    好在这段路不长，很快，他们便走出了黄泉路，来到一条血黄色的诡异长河前。
    这条在黑暗中延伸的诡异长河，飘荡着浓郁的腥气，里面似乎沉浮着无数恐怖的人脸、还有可怖的蛇虫，令人望而生畏。
    一条暗红色的石桥，横跨在河面之上，连通了两岸。
    到了此处，已经能够看到河对面的漆黑天空中，漂浮着密密麻麻的惨绿色鬼灯。
    那些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诡异灯笼，将河对岸的城池照得阴森渗人。
    而指引方向的血色迷雾，依旧向前延伸，跨过了这条诡异长河、径直的消失在河对岸的阴暗鬼城里。
    果然，神秘黑罐找到的最佳目标，是阴间的城隍鬼……
    婉儿跟在空宁身边，皱眉传音道。
    “宁捕头，是这里吗？”
    少女询问空宁寻妖术指向的最终目的地，确认目标是不是城隍鬼。
    空宁则点了点头，跟在那六盏诡异灯笼后面，率先踏上了奈何桥。
    婉儿见此状况，也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的警惕着四周的黑暗，提防可能出现的埋伏。
    而石桥之上，腥风刺鼻，到处都是惨绿色的诡异血液。
    虽然鬼物没有尸体，却可以从桥上狼藉的模样，大致看出当年阴司覆灭时，这连通两岸的奈何桥上到底惨死了多少鬼差阴灵……
    那些鬼差的血液洒落石桥，过去了十几年都未消散，其怨恨之气在石桥上缭绕徘徊，触目惊心。
    两人跟在鬼灯后面，安全的通过了奈何桥，并未遭遇任何危险。
    而当他们从奈何桥上走下、来到河对岸时，两人已彻底的进入山兰县的阴司深处，远离了阳间之土。
    一盏盏惨绿色的鬼灯，漂浮在天空之中，密密麻麻的、宛如一只只丑陋的眼珠，无声的注视着桥头的两人。
    而在这片飘满天空的惨绿色灯笼海下，一座残破荒废的城池废墟，出现在空宁他们的视野中。
    巨大的恶灵、曾经的城隍正神，如今正坐在坍塌的城门楼上，表情狰狞的注视着桥头的两个活人。
    祂那庞大的鬼躯，彷如山岳帮矗立在黑暗中。坍塌的高大城楼，彷如祂身下的一个小马扎。
    居高临下的俯视，更是给人巨大的心理压力。
    狞笑着，阴司荒芜的大地上回荡着城隍冰冷的笑声。
    “终于见面了，你这可恨的贼！”

 第84章 鬼神之怒

    鬼城之内，阴气森森。
    奈何桥头，邪气凛然。
    曾经的城隍正神、如今的恐怖恶鬼，山岳般庞大的鬼躯坐在城楼之上，给人无比巨大的压力。
    祂的表情，狰狞而邪恶，不见丝毫正神该有的堂皇正气。
    高大的冠冕，戴在祂头上，更显讽刺可怕。
    一口巨大的剑鞘，被祂抓在手中。
    而祂身前的虚空之中，除了那密密麻麻的诡异灯笼外，还有一个巨大的铁笼。
    一个浑身血衣的女子被吊在铁笼里，四周飘着一盏盏惨绿鬼灯。
    不时有阴冷的鞭子，从虚空中抽出，狠狠的鞭打在红衣女子身上。
    那鞭子，似乎有刺伤灵体的奇异力量。
    每一鞭抽落，女子便浑身一颤、皮开肉绽。
    只是某种血红色的力量不断修复着她的灵体，让她在这样的残忍折磨中还能保持自我。
    如今见到空宁与婉儿现身奈何桥头，铁笼中的女子满是焦急。
    “恩公，对不起。”
    名为徐妙依的女鬼，发出了悲怆的喊声：“这城隍鬼突然恢复了清醒，妙依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你们快走，不要管我！”
    徐妙依哭喊着、让空宁他们快走。
    空宁则皱眉望着她依凄惨的模样，又望向了前方的巨大城隍鬼。
    那指引空宁方向的血红色雾气，在黑暗中不断蜿蜒，最终消失在城隍鬼的眉心之中。
    而城隍鬼，对此毫无察觉。
    祂只是狞笑着注视奈何桥头的空宁，道：“你这小贼，偷了本神的镇灵剑，还敢来阴司？真当本神是泥塑的不成！”
    城隍鬼狰狞大笑，阴冷死气如狂风般迎面扑来，吹得人皮肤生疼。
    空宁与婉儿皱眉望着祂，确认这城隍鬼的确清醒了。
    可之前见到这城隍鬼时，对方分明是浑噩疯癫的状态。
    徐妙依也说了，这城隍鬼是突然清醒的……
    空宁的视线，在城隍鬼的眉心微微扫过。
    那来自神秘黑罐的血色雾气，依旧在城隍鬼的眉心处飘荡，代表着血色雾气对这城隍鬼的压制削弱。
    难道说，是血色雾气让城隍鬼恢复了清醒？
    这城隍鬼清醒的状态，比它浑噩疯癫时要弱？
    所以血雾对城隍鬼的压制削弱，便是让它恢复清醒？
    空宁皱眉试探道：“你叫我二人过来，要说的话就只有这些？”
    城隍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空宁，冷哼道。
    “当然不是！本神只是想要告诉你，往本神这里插一个钉子，是没用的。”
    “你利用镇灵剑与剑鞘的联系，将这女鬼的魂体送入剑鞘之中躲藏，不就是想图谋剑鞘、想夺取完整的镇灵剑吗？”
    “只可惜你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本神会突然清醒吧？”
    “呵……如今这女鬼，已被本神所擒。你二人若是速速交出镇灵剑，本神还可以放你们自由离去。”
    “若是负隅顽抗，本神教尔等不得好死！”
    城隍鬼声音低沉，举手抬足间，俱是邪煞死气，令人心头发寒。
    然而祂说的话语，却让婉儿目瞪口呆、错愕的望向了空宁。
    空宁的眉头，则皱得更紧了。
    他安插徐三小姐躲在城隍鬼的剑鞘里？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城隍鬼在说些什么鬼话。
    难道徐三小姐死后变成鬼，真的与他有关？
    并且因为镇灵剑和剑鞘的关系，徐三小姐来到阴司后、直接寄托在城隍鬼的剑鞘之中？
    所以徐三小姐才知道城隍鬼接下来的动向、进而托梦提醒空宁？
    看着那凄惨无比的红衣女子，空宁心中无言。
    因为他真的不清楚，徐三小姐是怎么变成鬼的。
    但现在看起来，徐三小姐如今的惨状，好像与他空宁脱不了干系。
    这真是……
    无言的摇了摇头，空宁道：“空口白牙的就让我把镇灵剑交给你？你总得付出什么吧？”
    坐在巨大城楼上的城隍鬼冷哼道：“就凭你也配跟我谈条件？不杀你们，让你们带着这女鬼走，已经是本神最大的仁慈了。”
    “你真当本神奈何不了你们不成？”
    “若不是中秋将至、本神不想大动干戈，你以为你们会这么好运？”
    “现在速速交出镇灵剑，休要多言！再废话，便死在此地！”
    城隍鬼面目狰狞、邪气凛然，丝毫不给空宁讨价还价的余地。
    然而空宁望着巨大城隍鬼这狰狞的面孔，却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这城隍鬼暴戾邪异，早已入魔。就算恢复了灵智，也不该如此好说话。
    除非对方真的因为恢复了灵智，受到了某种削弱。
    那么……
    空宁不动声色的望着眼前巨大的城隍鬼，默默的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虚空之中，悬浮着密密麻麻的惨绿灯笼。
    这些灯笼，代表那一只只被城隍鬼奴役的鬼灵。
    如此庞大数量的恶鬼汹涌而来，即便是蝎子精苏妍，怕也要暂避锋芒。
    虽然空宁拥有镇灵剑，克制这些鬼灵，但城隍鬼似乎没有必要委曲求全。
    真对空宁不耐烦了，直接命令这漫天恶鬼冲过来，就能将空宁与婉儿淹没。
    ——这城隍鬼，可不知道空宁能化身自在天魔。
    再想到之前在鬼门关前，两次飘出来的灯笼都是六盏，而不是更多。
    第一次飘来的六盏灯笼被斩杀后，城隍鬼居然没有动怒，而是忍了，又派了六盏灯笼过来。
    那忍气吞声的反应，完全没有表现出来的暴躁。
    ……这家伙，该不会最多只能同时控制六盏鬼灯了吧？
    空宁表情古怪的望着眼前的城隍鬼，道：“你现在控制不了这些鬼灵了？”
    空宁突如其来的质问，让那巨大的城隍鬼猛地一怔。
    随后狂怒道。
    “无知小儿！你敢挑衅本神！”
    狂怒的城隍鬼挥动手中的巨大剑鞘，恶狠狠的砸向了奈何桥头的空宁。
    空宁与婉儿急忙躲闪，避开这凶恶一击。
    而那漂浮在四周的漫天鬼灯，依旧没有动向。
    受到如此挑衅的城隍鬼，明明都暴怒出手了，却也没有命令这些鬼灯出动。
    而是亲自举起剑鞘砸人……
    “呵……你恢复清醒的代价，果然是丧失对这些鬼灯的控制权，对吧？”
    站在荒芜大地之上的空宁，冷冷一笑。
    一语道破了城隍鬼的现状。

 第85章 魔临

    阴司之中，鬼气森然，邪气狂涌。
    那巨大的城隍鬼坐在残破的城门楼上，面色难看。
    在祂身后，漫天的幽幽绿光中，依稀可见一座诡异的鬼城。
    只是那鬼城中的一切，已全部化作废墟。
    唯有残垣断壁，无声的控诉着当年的那场灾难何等惨烈。
    而唯一活过那场惨烈灾厄的城隍，如今堕入魔道、身化恶鬼，面色狰狞的怒视着空宁。
    祂手中的巨大剑鞘，微微举起。
    但这一次，却没有再砸落。
    躲开了刚才那含怒一击的空宁婉儿，站在荒芜大地之上，全身剑气森森、结成了小型的剑阵。
    剑体漆黑的镇灵剑，剑身宽大的古剑诛邪，一左一右的悬浮在两人身边。
    一旦城隍鬼再出手，便要面对两人的合击。
    若是城隍鬼不可匹敌，结成剑阵而立的两人也能一起逃跑……
    望着这荒芜大地上结阵而立的两人，城隍鬼眼神阴冷。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半晌。
    最后，城隍鬼才缓缓的收回了手中的剑鞘，冷哼道。
    “是又如何？本神的确暂时失去了对这些鬼灵的控制。”
    “但不需要这些鬼灵，本神也能杀了你们！”
    “只是中秋将至，本神要养精蓄锐、不想妄动刀兵。可你二人若再不识抬举，本神必会让你们知道何谓鬼神之怒！”
    城隍鬼声音狂躁，已经在快要忍不住怒气的边缘了。
    空宁与婉儿则站在荒芜大地之上，抬头看着祂。
    空宁问道：“中秋节？你与山兰县城里的妖怪们达成了某种协议，中秋节要去城里杀人……对吧？”
    城隍鬼冷冷的望着他，道：“与你何干？这城中百姓，本就是圈养的血食，家畜一般，不然哪容他们活到现在？”
    “我们取食其血肉阳气，天经地义！”
    “你这不人不妖不鬼的古怪东西，莫不是想要跟身边的修行者替天行道不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城隍鬼出言讥讽。
    空宁则眉头紧皱。
    不人不妖不鬼？
    他体内有妖力，这点他自己清楚，也没有隐藏。城隍鬼察觉到很正常。
    可不鬼……这是什么意思？
    空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鬼类扯上过关系。
    斩杀恶鬼炼化的那些灵气，可全都炼化成了妖力的。
    但直接开口询问的话，这城隍鬼肯定不会好心的帮空宁解释的。
    皱眉望着前方的巨大恶鬼，空宁道：“你不想妄动刀兵，我们也不想跟你真的拼杀。”
    “你的修为，在我二人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若是血拼，我二人能伤你，却也要惨死于此……不如各退一步好了。”
    空宁道：“你放了徐三小姐，再与我缔结一份承诺咒誓，承诺中秋节不去阳间，我便把镇灵剑双手奉上……如何？”
    空宁试探着城隍鬼的底线。
    巨大的城隍恶鬼则冷冷的望着他，道：“这个提议绝无可能！”
    “本神已经与城中妖母缔结了咒誓，承诺中秋节一定过去。”
    “你换一个条件，本神还可以考虑。”
    城隍鬼的回绝，再次提供了一个信息。
    祂与城中的妖怪们，果然缔结了某种咒誓约定。
    而且城里的妖怪们领头，是一个自称“妖母”的妖怪？
    望着眼前的庞大恶鬼，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城隍鬼恢复清醒，不但实力削弱，还给他提供了许多有用信息。
    今晚来阴间诛鬼，来对了。
    只可惜，话说到此处，基本不可能再往下谈了。
    空宁心中思虑，脸上则不动声色，平静的道。
    “既然如此，那便遵从城隍老爷的要求，换一个条件。”
    “我们希望你能帮我杀一只蝎子精。杀了她，这镇灵剑在下双手奉上。”
    空宁道：“如今那蝎子精，不出意外的话，就在阴司之中……城隍爷以为如何？”
    驱狼吞虎，亦是一种计策。
    然而空宁没想到，自己刚说完，那城门楼上的城隍鬼便冷笑了起来。
    “蝎子精？”
    “你说的是那城中招摇的可恨妖女吧？”
    “她何时来过阴间？本神怎么不知道？没有镇灵剑，你以为谁都进得了阴司大门？”
    “而且那妖女的修为，你当本神不知道不成！”
    “想驱狼吞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
    城隍鬼狰狞的怒笑道：“不过无所谓了！你们说废话的时间，结束了！”
    冰冷狂暴的邪煞死气，突然在荒芜的大地上爆开。
    城隍鬼话音落下的同时，无数双惨白的鬼手猛地从空宁与婉儿所在的地下伸出，瞬间就抓住了结阵而立的两人。
    冰冷刺骨的恶寒，顺着两人被鬼手抓住的地方，不断蔓延到全身。
    足以冻结人的神魂。
    那坐在残破城门楼上的巨大城隍鬼，看着无数双惨白的鬼手淹没了大地上的两人，发出了讥讽的大笑。
    “哈哈哈哈……两个蠢货！你们真当本神有空跟你们讨价还价？”
    “你们在刺探情报，本神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今夜，就让你二人惨死成鬼、化作本神帐下的怨灵！”
    城隍鬼志得意满、放声大笑。
    那被惨白鬼手淹没的荒芜大地上，已不见空宁婉儿两人的身影。
    被吊在铁笼中的红衣女子焦急无比，却什么都做不到。
    却在下一刻，一股狂暴的魔气突然自那淹没了大地的惨白鬼手中爆开。
    一道魔气森然的恐怖身影，踏碎一切、降临了阴间。
    红蓝相间的庞大魔躯，足有三丈高。魔躯之上布满邪异的魔纹，肌肉虬结。
    披散的一头紫色长发，在阴风之中舞动，宛如一条条灵动的毒蛇，泛着渗人的气息。
    那巨大的魔首之上，依旧是空宁的面孔。然而此时看起来，却俊美得近乎邪异。
    黑色眼珠中的瞳孔，是诡异的血红。
    一脚。
    仅仅只是一脚踏落，那大地上伸出的一双双惨白鬼手便轰然爆炸、化作破碎的死气向四周飘散。
    巨大的城隍鬼震惊的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当场从城门楼上站了起来。
    难以置信的惊叫声，响彻荒野。
    “他化自在天魔？”
    “你是魔灵？！”
    城隍鬼的眼中，闪过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以及恐惧。
    “这不可能！”

 第86章 咒杀

    城隍鬼惊恐大叫。
    然而没有人解答祂的问题。
    那三丈高的恐怖模样降临阴司的瞬间，两道璀璨剑光从魔影身后斩出。
    剑体漆黑的镇灵剑，剑身宽大的古剑诛邪。
    两口灵剑，结成剑阵，同时化作璀璨剑光斩向前方的巨大城隍鬼。
    空宁与婉儿的联手，便要在第一时间显出最强杀招，不给城隍鬼招架的机会！
    剑气森森而来，巨大城隍鬼仓皇退避。
    他化自在天魔的突然降临，吓得这巨大城隍鬼进退失据。
    祂奋力的举起手中的巨大剑鞘，轰然砸向前方的两道剑光。
    然而一方的剑阵准备已久、严阵以待，另外一方的回击却仓促匆忙、心神震颤。
    一瞬之间，高下立分。
    巨大的剑鞘砸落瞬间，被轻易击飞。
    那惊恐大叫的城隍鬼惨叫着，被两道剑气贯体。
    庞大的鬼躯之上，一左一右的出现了两大巨大的透明窟窿，阴森死气不断从窟窿中倾斜而出。
    腥臭的绿色鬼血，在天穹上洒落。
    他化自在天魔的出现，竟然把眼前的城隍鬼吓成了如此模样，连反抗都如此仓促无力，这是空宁与婉儿都没有想到的。
    以至于他们的联手一击，就能轻易的撕开了城隍鬼的灵体、对其重创。
    这简直天方夜谭。
    这城隍鬼修为远在二人之上，就算受到削弱、无法御使鬼灵，也不是空宁他们能够轻易解决的。
    如今的战果，让空宁两人皆是一愣。
    这与他们的计划不一样啊！
    他化自在天魔虽然可怕，但为何能把这城隍鬼吓成这样？
    难道其中有什么因由不成？
    空宁婉儿惊愕交加。
    而那灵体之上出现两个巨大窟窿、鬼血狂喷的城隍鬼则惨叫着，艰难的摇晃后退，愤怒仇恨的注视着前方荒野中的恐怖魔影。
    发出了怨毒的狂吼。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
    “你们居然又来了！”
    “好啊！好！”
    浑身沾满鬼血的城隍鬼又哭又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事。
    祂仰天咆哮着，周身死气狂涌，丝毫不顾及身上的重伤，发出了怨毒的吼声。
    “既然你们魔道不给活路，本神都变成这样了也要斩尽杀绝，那本神也不是泥塑的！”
    “本神宁死，也要拖你们下水！”
    怨毒咆哮、绝望怒吼的城隍鬼，似乎又失去了清醒。
    祂拼命的聚集周身阴煞死气，完全不顾忌这样的行为让灵体之上的创口被撕裂得越来越大。
    张开双臂的城隍鬼，站在那密密麻麻的惨绿色灯笼之间，庞大的灵体不断裂开，双目血红的惨叫道。
    “山兰群鬼！听吾号令！”
    “以吾之血！誓杀仇敌！”
    “杀！”
    轰！
    黑暗的阴司大地上，那数百米高的庞大鬼灵轰然爆开了。
    宛如山岳般庞大的城隍鬼，瞬间灵体炸开，无数惨绿色的鬼血洒遍了四面八方，沾染了一盏又一盏的绿色灯笼。
    那些暂时脱离了城隍鬼控制的惨绿鬼灯，本就密密麻麻的悬浮在阴司大地之上。
    城隍鬼庞大灵体炸开的瞬间，所有的灯笼都被惨绿色的鬼血所浸染。
    天穹上，像是下了一阵绿色的腥臭暴雨。
    婉儿和空宁站在这片恶臭的血雨之中，看到那悬浮在黑暗中的无数绿色灯笼一盏接一盏的抖颤了起来。
    随后，一盏又一盏的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铁笼里的徐妙依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惊恐大叫道。
    “恩公！快走!”
    化身自在天魔的空宁面色大变，立刻唤回了漆黑的镇灵剑。
    不需要徐妙依提醒，此时城隍鬼死后，空宁已经成了这镇灵剑唯一的主人，真正感应到了城隍权柄的存在。
    同时，也感应到了这漫天漂浮的诡异灯笼的凶险。
    ——城隍鬼的鬼血洒落，已经将这些灯笼中的恶鬼彻底失控。
    沾染了城隍鬼的鬼血后，它们便彻底疯狂、唯有最后一个目标，那便是不惜一切代价的灭杀空宁。
    哪怕空宁逃到地老天荒！
    无数变成血红颜色的诡异灯笼中，高大的自在天魔举起手中的镇灵剑，狠狠的往下、插进了脚下的大地。
    体内的妖力，汹涌的灌入了放大数倍的漆黑剑刃之中。
    瞬间，那庞大的漆黑剑刃之上，闪烁着暗红色的诡异光芒。
    空宁的心神，与剑相连！
    天穹上、四面八方，那洪水般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红色灯笼，似乎猛地一滞。
    双手驻剑而立、浑身妖力疯狂灌入剑刃之中的空宁，隐约间感觉到无数密密麻麻的血色丝线连在他与那无数的红色灯笼之间。
    透过那些无形的丝线，他耳边响到了无数怨灵凄厉的哀嚎。
    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怒号，老人的呜咽，孩童的悲泣……
    山兰县数十年间惨死的那些魂灵，被城隍鬼奴役数十年、失去自我的痛苦，一瞬间灌入了空宁的脑海。
    随着空宁的心神与这些诡异灯笼的连接，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汹汹怨恨，直接将空宁淹没。
    这一刻，空宁终于明白城隍鬼为何总是疯癫入魔了。
    时刻被这无数怨灵的哭嚎怨恨淹没，怎能不疯？怎能不颠？
    身侧，婉儿表情惊恐，看出了空宁想要做什么。
    她惊恐的叫道：“宁捕头！”
    空宁竟然想要靠镇灵剑强行镇住这无数暴走的鬼灵？
    可这漫天鬼灯的数量，其蕴藏的怨恨情绪，足以淹没任何人啊。
    或许有顶尖修士心神坚定、能不受其影响，可空宁却不在顶尖修士之列！
    婉儿身后，诛邪古剑锵然出鞘，便要发动剑中的禁制、带空宁御剑逃离此处。
    面色狰狞的空宁却咬牙道：“不要！我心中有数！”
    涌动的妖力，疯狂的灌入镇灵剑中。
    化身自在天魔的空宁艰难的驻剑而立，死死的盯着漫天悬浮的红色灯笼。
    那些沾染了城隍鬼血的鬼灵灯笼，如今已经全然凝固、僵停在了半空中，受空宁所制。
    在空宁的视野中，密密麻麻的血红色丝线，连接着他与那漫天的红色灯笼。
    所有的灯笼，似乎全都被按下了定格键、一动不动。
    血色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全部没入他手中的镇灵剑。
    而那些随着丝线而来的怨恨残念，全部被空宁吸收。
    或者说，被空宁体内的神秘黑罐吸收！
    空宁完全没有想到，这神秘黑罐，竟然连这些恶灵的怨恨情绪都能吸收。
    不然他也不敢强行控制所有鬼灵。
    只是这来历不明的神秘黑罐，当真荤素不忌啊。
    不但能吸收魔气，如今还能吸收鬼魂怨念。
    那不惜自爆也要咒杀空宁的城隍鬼，若是知晓此事，怕是要气得当场再死一次。

 第87章 城隍

    阴司荒芜的大地之上，化身自在天魔的空宁驻剑而立、面目狰狞。
    无数血红色的丝线，连接他与那漫天漂浮的鬼灯。
    纵然所有的怨恨情绪，都被神秘黑罐轰然吸收。
    空宁只是作为一个中转站，基本不受影响。
    可他的头颅，依旧疼痛欲裂。
    他的身体，不断缩小。
    魔躯，渐渐散去。
    最终，立在原地的，便是空宁身为人类的模样。
    天穹之上，那悬浮不动的鬼灵灯笼，一盏一盏的由红色、渐渐蜕变成了惨淡的白色。
    这些鬼灵本是城隍鬼奴役的伥鬼，早已失去自我，唯有怨恨不甘等负面情绪残留。
    如今随着负面情绪被吸收，那一盏盏的鬼灯，渐渐变得平和，只剩下空白的灵体。
    最后，所有变成惨白色的鬼灵灯笼，全都循着本能、飘向了下方的空宁，一盏盏的消失在了漆黑的镇灵剑中。
    这些鬼灵，原本是城隍鬼奴役的伥鬼。
    城隍鬼死后，镇灵剑与空宁心神交修，它们便成了空宁的伥鬼，连转世投胎都没有可能。
    只能寄身于镇灵剑中，浑浑噩噩的呆滞而活。
    毕竟它们的灵识记忆，早在成为伥鬼时、就被城隍鬼洗掉了，只给了它们怨恨痛苦。
    如今连怨恨痛苦都没了，便什么也不剩了，说是白纸一张也不为过。
    空宁望着天穹上的灯笼一盏盏的由红变白，然后一盏盏的消失在镇灵剑中，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阴司之行的艰难，到了此时，便算是熬过了。
    只待把所有的鬼灵灯笼怨恨洗去，便能功行圆满。
    他体内的神秘黑罐，不断炼化吸收那些鬼灵灯笼的怨恨情绪。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连自我灵识都没有的鬼灯，其怨恨没有任何意义。
    神秘黑罐不断炼化，炼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剩下。
    就像是一团虚无的空气，不管怎么炼，也炼不出宝贝。
    不过斩杀城隍鬼带来的修为增长，已经让空宁如今的修为，从两百载道行，突飞猛进到了两百八十载！
    距离三百年道行的炼空境，只剩一步之遥。
    果然凶险越大，机遇也越大。
    如今两百八十年道行的空宁，再加上婉儿的援手，琼光剑典、他化自在天魔躯，即便正面对上苏妍那蝎子精，也不用惧怕。
    更别说等神秘黑罐吸收所有怨恨情绪、洗净了漫天鬼灵灯笼，这些白纸般的鬼灵灯笼将完全任由空宁驱使。
    虽然失去怨恨的鬼灵灯笼不如之前可怕，但如此多的数量一起涌上，也是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这一次的地府之行，完全可以说是功行圆满。
    只是苏妍那蝎子精，似乎不在阴司？
    城隍鬼说那蝎子精没有进来，然后此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蝎子精也没有现身。
    大概率那蝎子精真的不在阴司。
    那么她不在阴司、也没有去找城里妖怪的麻烦，那她去了何处？
    真死在哪个角落了不成？
    空宁心中疑惑。
    在他身边，名为徐妙依的红衣女鬼已经被婉儿解救了下来。
    彻底掌控了镇灵剑后，空宁也大致感觉到徐妙依与镇灵剑有一丝联系。
    只是现在却不是询问的时候。
    空宁全神贯注的执掌镇灵剑，源源不断的吸收那些鬼灯的怨恨情绪，无暇顾及其他。
    这漂浮在黑暗中的鬼灵灯笼实在太多了，一时半儿，根本净化不完。
    婉儿在空宁身边结了个剑阵，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担心可能出现的袭击。
    虽然山兰县阴司里，应该没有危险了，但还是以防万一。
    ——万一苏妍其实真的在地府里面躲着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阴司地府里没有白昼夜晚的区别，所以空宁他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但是隐约能够感觉到，一夜的时间应该过去了。
    此时的阳间，应该已经天亮。
    最终，起码过去了四五个时辰的阴司之中，空宁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松开了手中的镇灵剑。
    那漫天的灯笼，已经全部被洗净了怨恨情绪，变成了最纯粹的灵体。
    一盏盏白色的灯笼，全都没入了空宁的镇灵剑内，只剩几盏散发着淡淡白光的灯笼还漂浮在黑暗中、为空宁他们照亮道路。
    空宁这才有空闲翻看城隍鬼的记忆碎片。
    这城隍鬼在此地盘踞数十年，还曾是一方正神，却死得莫名其妙，对空宁的他化自在天魔身反应如此巨大，让空宁充满好奇。
    随着空宁的意识沉入城隍鬼的记忆碎片中，他的眼前飞速闪过了一幅幅零碎的画面。
    隐约间，能够辨认出，那是一个城隍正神的一生。
    最开始，他只是山兰县中的一位善人，一生行善、有口皆碑，却从未见过神魔的存在。
    死后，当地百姓自发为其建庙，又受老城隍接引、成为山兰县本地的城隍，执掌一县之地。
    但那时，神州大地上已是道消魔长，有魔道妖邪祸乱天地，处处腥风血雨。
    庇佑一方的神道修士首当其冲、受到的影响最大。
    原本的老城隍受邀离开山兰县，要去往京城参与一桩无比重要的诛魔大业。
    但老城隍离去后，却一直没有回来。
    仓促上任、成为此地城隍的祂，生前从未接触过修行者的世界，对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了解甚少。
    地处偏僻的山兰阴司，又人烟稀少、鬼差凋零。
    祂临危受命、守着一座城隍庙、一方小县城，统领零落的阴司鬼差，勉强支撑着地府的构架。
    接引死者魂灵，维持阴司秩序，赏善罚恶。
    过得很是艰难。
    但若能这样持续下去，香火神道，也能让祂渐渐修出些许道果。
    然而真正的邪恶凶险，却从不给人机会。
    老城隍离去后的第二年，守在偏僻山兰的祂还未有什么长进，灾厄便降临了。
    一尊恐怖的魔影，偶然间路过此地。
    那邪魔，甚至不是专门来覆灭山兰阴司的。
    它只是路过此地，觉得有趣，便拆了城隍庙、杀入阴司，大闹地府。
    一个又一个的阴司鬼差，被邪魔斩杀。
    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文武判官……阴司中的鬼差们，接连倒在奈何桥上。
    鬼血喷涌，染绿了曾经暗红一片的奈何桥。

 第88章 我其实还好

    面对那恐怖的邪魔，身为一地城隍的祂，甚至连反抗都是奢望。
    祂被那邪魔踩在脚下，邪魔的脚踏着祂的脸、当着所有鬼灵鬼差的面折辱。
    而祂，连挣扎自杀求死都难。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鬼差下属，前赴后继的冲过来救祂、然后一个个的惨死在祂面前。
    惨绿色的鬼血，不断喷溅在祂身上。
    祂痛苦绝望，怒吼着，遗忘了一切。
    原本堂皇正气的城隍神袍，被诡异的邪气浸染。
    用来斩杀妖魔的镇灵剑，却在鬼城之中掀起了腥风血雨。
    一个又一个的鬼魂倒在祂的剑下，化作了祂的伥鬼。
    祂忘记了一切，被无尽的仇恨和怒火淹没，疯狂的砍杀视野中见到的一切。
    最后记得的，唯有那癫狂大笑的恐怖邪魔，发出刺耳的笑声、扬长而去。
    “城隍化鬼，正神入魔。”
    “好极！”
    “美极！”
    “爽极！”
    “哈哈哈哈哈……”
    那刺耳的大笑声不断远去，而丧失了一切理智的祂，却只剩下杀戮、杀戮，还有杀戮……
    空宁的眼睛，缓缓睁开。
    城隍鬼残破的记忆碎片，为他勾勒了一个城隍正神前世今生的大致模样。
    而现实中，才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
    婉儿和徐妙依正关切的望着他。
    婉儿问道：“宁捕头，你还好吗？”
    从城隍鬼那绝望记忆中脱离而出的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道：“还好。”
    这城隍鬼的一生遭遇，空宁无法评价。
    只是记忆中那身影模糊的邪魔，却是无比恐怖。
    在那正道还未死绝，修士还能与邪魔匹敌的时候，世道便如此绝望了。
    而如今正道已然绝灭、魔道猖狂……山兰县外面的世界，该是何等的可怖。
    即便有神秘黑罐傍身，空宁也忍不住有些迷茫。
    就算自己能够斩杀山兰县此地的妖邪，又如何？
    这偏僻小县城里的妖魔，都是一群炼空境都不到的小妖。
    而外面的广阔世界里，却有千年道行的厌居境老妖、甚至万载道行的紫府境邪魔。
    跟那些无上妖魔相比，如今才三百年道行不到的空宁，乃是小虾米中的小虾米。
    怕是走在大地上，那些妖魔都不屑一顾。
    说空宁是蝼蚁，都算是抬举空宁了。
    在这样的世道……
    “果然艰难啊，”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苦涩的笑道：“婉儿姑娘，城里的事情结束后，你回山中闭关吧。”
    “等你突破元神境后，我们再去外面斩妖。”
    空宁突然的建议，让少女诧异。
    “宁捕头？”少女困惑的问道：“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心有所感，发发牢骚，不用在意，”空宁叹息道：“我们如今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虽然在山兰县已经算是不错了，但与外面广阔的天地比起来，却还差得远。
    只是空宁不斩杀妖魔，便无法变强。
    不废掉自身修为，便无法修行天剑诀。可若是废掉了自身修为，怕是苦修十年都难有如今的道行。
    至于躲在山兰县不出去，虽能有一时平安，可将来若有什么路过的邪魔来到此地，这凄惨而死的城隍鬼便是空宁的前车之鉴。
    自己终归还是要往外面走啊。
    哪怕外面的妖魔更加强大可怕。
    空宁无奈一笑。
    望向了眼前的红衣女鬼，道：“徐三小姐，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眼前的红衣女子，说是鬼，却又与寻常鬼灵不同。
    她的存在意义，在空宁完全掌握镇灵剑时，便觉察到了。
    一身红衣的徐妙依，完全依托于镇灵剑而存在，并非真正的鬼灵，而是徐妙依死后残留的一段执念。
    大概是她临死的时候，有什么挂怀之事无法放下，又得了空宁帮她复仇的承诺，因此寄托于镇灵剑内，受镇灵剑的气息供养。
    也因此，徐妙依才能在镇灵剑的剑鞘、与剑身之间穿梭。
    只待她心愿得偿，这段残念便会消散，徐三小姐才能彻底的魂归天地。
    如今面对空宁的询问，徐妙依想了一下，道。
    “回恩公，妙依无法放下的，应该是采薇那孩子，以及两位恩人的安全。”
    徐妙依也明白自身的状态，直言道：“待到两位恩人安全度过劫难后，妙依大概便会消散了。”
    空宁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样的心愿执念，和空宁猜的差不多。
    徐妙依肯定放不下自己的女儿。
    望着红衣女子，空宁道：“接下来，你便暂时栖身在剑鞘之中吧。”
    说着，空宁站起身来，走向了前方的残破城门楼。
    在那里，一把数十米长的巨大剑鞘斜斜的倒在城墙之上。
    纵然城隍鬼死了，这被城隍鬼怨气长期浸染的剑鞘，也没有恢复正常。
    空宁带着镇灵剑降临在剑鞘旁，手轻轻的搭在了剑鞘之上。
    感觉到的，乃是剑鞘之中凝聚不散的仇恨怨念。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体内妖力流转，不断的冲刷这巨大的剑鞘，试图消磨城隍鬼的怨念，将这剑鞘彻底化为己用。
    如果剑刃与剑鞘合一，这口城隍镇灵剑才能发挥其真正威能。
    比如剑中寄托的那些鬼灵，其实是寄托在剑鞘之中的，如果空宁只带着剑刃离开、不带走剑鞘，便无法带走这些鬼灯。
    白白损失一份战力。
    然而空宁妖力不断冲刷之下，那剑鞘之中的怨恨残念，却始终还剩最后一丝不肯消散。
    最后，数十米长的剑鞘，被空宁强行缩小到了三米长。
    然后，便再也无法缩小了。
    而且剑鞘中的残念不散，他甚至无法将这剑鞘收入气海丹田之中……
    “呼……算了，以后再慢慢磨吧，”意识到那最后一丝城隍执念的顽固，空宁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他拖着三米长的巨大剑鞘，来到了婉儿身边，道：“出去后，剑鞘先放在你那边。我不好带在身边，以免苏妍回来看到。”
    “等我们杀尽城中妖魔后，再慢慢消磨里面的那丝执念。”
    “现在没空在这种小事上耽搁。”
    反正现在剑鞘也能使用了，只是最后一缕怨气不散、无法收入丹田而已。
    除了携带不方便外，其他不影响。
    这城隍鬼最后的执念死活不肯消散，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这种小事上膈应一下空宁了。
    至于现在的阳间，不用想都知道是白天。
    农历八月十三，距离中秋节仅剩最后两天。
    阴司的城隍鬼已除，接下来，他们的目标便只有城里的那群妖魔。
    而且时间紧凑，他们甚至可能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便要出去面对山兰县剩下的妖魔。
    好在如今空宁修为暴涨，又获得了镇灵剑鞘，能御使数万鬼灵。
    那县城中的妖怪们，已不再可怕。
    攻守之势，自此相异！

 第89章 馒头面饼

    阳间，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残破城隍庙所在的山坳之中。
    穿过荒芜阴司，再次回到阳间的空宁，只觉得阳光微微有些刺眼。
    巨大的城隍庙牌坊，在他们身后无声矗立，上面爬满了藤蔓爬山虎，越发显得萧瑟凄惨。
    因为空宁他们知道，如今的山兰县阴司，彻底空了。
    连那入魔的城隍正神都死了，荒芜的阴间地府，再无生息。
    至于将来何时才能重建，谁也不清楚。
    毕竟如此世道，人们甚至连明天都把握不住，又怎敢奢望将来？
    空宁与婉儿并肩站在县城北面的这座山坳中，远远的，可以眺望山下的县城。
    正午阳光下的山兰县城，依旧维持着往日的宁静。
    然而这样的宁静，表象罢了。
    空宁与婉儿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阴司之行，虽然顺利得出乎了两人的预料，轻易便杀了那被空宁魔躯吓到的城隍鬼。
    但在阴森地府中待久了，两个活人心头始终压了一块大石头。
    如今重返人间，再次嗅到山中的清醒空气，只觉得恍如隔世。
    空宁道：“婉儿你先把剑鞘带回田氏废宅，我则去县衙把县太爷给抓过来，好好查查他是不是被妖魔控制了。”
    “我有幻术，拷问抓人会更简单一些。”
    食魂妖梦貘，乃是一种本体羸弱、但天赋强大的妖物。
    它们的幻术神通，强悍无比。
    只是这种本体羸弱的妖物，一般很难活到修为高深的境界。
    空宁如今两百八十载的妖魔道行，催动出的幻术，能够以假乱真、鱼目混珠。即便当众从衙门里把县太爷抓走，也不会有人阻拦。
    却在此时，空宁耳边响起了徐妙依的声音。
    “恩公，有件事妙依差点忘记说了。”
    寄托在剑鞘之中的徐妙依直接与空宁心神交流，道：“之前妙依跟在恩公身边时，原本是寄托于剑鞘之中的。”
    “可是当恩公回家后，妙依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得无比可怕的妖气在槐树巷内缭绕。”
    “妙依当时试图呼唤恩公，然而开口的瞬间，便被妖力震伤。”
    “因而，才被震入阴司、到了城隍鬼的剑鞘之中。”
    “似乎是剑刃与剑鞘间有某种联系……”
    徐妙依担忧的说道：“恩公，您家中的那只妖物，无比可怕。”
    “如果您回城去的话，还是先避开那东西吧。”
    空宁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我会小心的。”
    虽然空宁也没打算回槐树巷。
    那蝎子精不知去了何方、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要是她昨晚回来了，自己现在回家，两人见面还不好解释。
    就像徐妙依说的，蝎子精诡异莫名、神秘莫测，空宁还是打算先拿城中的妖怪们开刀。
    最起码城里的这些妖怪，根脚来历都很清楚，只是本地的小妖。
    不像那蝎子精，来历神秘，根本不知她有多少手段和杀招。
    柿子，肯定要捡软的捏。
    离开荒芜的城隍庙山坳，空宁与婉儿沿着下山的路径直的往县城而去。
    白露已过，如今的时节，即便是正午阳光也不会很炽烈难熬了。
    空宁与婉儿踏入北门，便要分别。
    却在此时，婉儿眉头猛地一皱，道：“宁捕头，稍等。采薇那边好像出事了。”
    婉儿的话，让空宁离去的脚步猛地一顿，转身道。
    “采薇那边出事了？”
    “可能……”婉儿沉心感应、低声道：“我在田氏旧宅附近设下了禁制，即便我们离去，也能护佑采薇。”
    “然而现在采薇好像不在田氏旧宅里了……”
    婉儿眉头紧蹙，很是不解：“可是禁制并未被破坏，采薇却不见了。难道她自己走出去了？”
    空宁看了看天色，道：“去看看吧，也可能是小姑娘饿了，出去找东西吃。”
    婉儿摇头，道：“不可能，我走时，屋里有许多馒头和饼。她饿了，吃馒头和大饼就行，不可能是出去找吃的。”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快步朝着城南而去，要先去查看徐采薇的情况。
    不敢有一刻耽搁。
    只是两人离去了这么久，若是要出事，肯定早就出事了。
    但问题在于，如今的徐采薇已经失去了先天魔灵的魔气，基本没有利用价值，城中的妖物们抓她作甚？
    婉儿设的禁制，凡人是绝对无法进入的，唯有妖魔有可能越过禁制去抓人。
    难道是狗血的抓人质威胁不成……
    可那妖怪们要是早知道田氏旧宅有婉儿在，哪需要人质，直接一齐冲上去，婉儿便只能落荒而逃了。
    妖怪们根本没必要去抓人质威胁这么麻烦。
    情况的古怪，让空宁心中警惕。
    两人的身形在城池之中飞速穿梭，若不是顾忌城中妖魔的存在，两人便直接御剑而行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快赶到了城南小陌中的那间老旧废宅。
    冲进田氏废宅的第三个院子里后，看到的，是空空荡荡的院落，以及空空荡荡的屋子。
    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小女孩，不见了。
    简陋的床板旁，堆着几大包干硬的面饼、还有馒头。
    这些，应该就是婉儿和徐采薇平日里吃的食物了。
    那些面饼和馒头也不知放了多久了，全都又干又硬，而且份量极多，足够两个人吃十几天那种。
    看到这一幕，空宁微微惊愕。
    即便是情势危急，也忍不住问道。
    “这……你们平日就吃这个？”
    婉儿说给徐采薇准备了馒头面饼时，空宁还以为是临时的口粮。
    可现在看起来，感情你们这是常备粮？
    婉儿诧异的问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空宁微微无语。
    特别是少女一脸纯良无辜的表情，让他突然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这丫头吃了他一桌家常菜，便感激涕零的说要报答恩情。
    再看这一堆干硬的馒头面饼……
    空宁嘴角抽搐，问道：“那个……婉儿姑娘，冒昧的问一下。你天天吃馒头面饼，不腻吗？”
    少女理所当然的道：“当然不腻啊，这馒头面饼可好吃了。”
    “宁捕头你不知道，以前我跟爹娘在村里给人种地的时候，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大白面馒头呢。”
    “现在婉儿能天天吃馒头面饼，要是村里人知道了，肯定羡慕得要死。”

 第90章 县太爷

    少女带着些许小炫耀的说着这件事。
    空宁再次无语。
    望着这洋洋自得、天天躲在老宅子里啃硬馒头的少女，再想到对方修仙者的身份，这真是……
    空宁无言的捂住了脸，道：“你没钱跟我说啊！咱俩客气什么？”
    这丫头也太离谱了。
    果然是八岁就误入深山、一直到十七岁才下山，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的蠢萌女孩啊。
    一想到这丫头这么多天来，都窝在田氏老宅里啃硬馒头，而自己天天大鱼大肉。
    空宁便忍不住有些负罪感。
    但此时却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徐采薇的确不见了。
    空宁与婉儿找遍了整个田氏旧宅，都没有找到小女孩的身影。
    那丫头去哪儿了呢？
    真被妖怪抓走了不成？
    婉儿检查了禁制，摇头道：“禁制未被破坏，不可能是凡人进来。”
    “绝对是妖怪所为。”
    然而真是妖怪抓去当人质的话，现场又没有留下什么纸条威胁信。
    难道那些妖怪想要的是女童本身不成？
    空宁道：“我们去衙门看看。”
    衙门里的县太爷，是两人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因为这位县太爷，很可能被妖魔控制了。
    两人离开田氏废宅，就要往县衙而去。
    然而刚走没几步，便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和脚步声。
    有人在赶往这里。
    “是衙门捕快，”空宁皱眉道：“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空宁听出了那些同僚的声音，与婉儿站在了路旁，远远的便看到一群捕快朝着田氏旧宅而来。
    而其中还有一顶轿子，从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分明就是……
    “县太爷？”空宁有些错愕。
    他们正要去找县太爷，这县太爷便冒出来了。
    也太配合了吧？
    只是这县太爷带着这群捕快跑来此处作甚？
    空宁与婉儿站在路边，镜花水月的幻术施展，一群捕快从他们身边经过，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边站着两个人。
    很快，捕快们停在那荒废的田氏旧宅外，被簇拥着的那顶轿子，也放了下来。
    皂房的班头道：“大人，我们已经到田氏旧宅了，请大人指示。”
    轿子里，响起了县太爷懒洋洋的声音。
    “你们进去搜一遍，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七岁左右的女娃。有的话，把她带出来。”
    县太爷懒洋洋的吩咐，捕快们纷纷领命，一涌而上、迅速的进入了田氏旧宅中。
    正午阳光下的田氏废宅外，便只剩下县太爷那顶轿子，以及几个捕快留下。
    空宁与婉儿站在一旁，看着那群捕快一涌而上，完全无视了婉儿那驱逐凡人的禁制，冲进了荒芜的田氏废宅里。
    婉儿惊愕道：“这些凡人怎么做到的？”
    她那驱逐凡人的禁制虽然简单，却也不是寻常凡人能一冲就破的。
    可这群凡人却无视了她设下的禁制，直接冲进了田氏废宅里找寻了起来。
    这很不对劲。
    空宁则站在一旁，道：“再看看。”
    这些捕快身上，没有任何妖气，但能够无视婉儿的禁制进入田氏废宅，很不对劲。
    而田氏废宅虽然大，但捕快们人也多。
    很快，捕快们便搜索结束、纷纷出来。
    “回大人，里面没有人，”皂房的班头道：“我们只在里面找到了一些馒头面饼，还有一张用木板搭起来的简陋小床。”
    说着，皂房班头将搜出来的那堆面饼馒头摆了出来。
    见到这一幕，婉儿有些激动，险些想要走上前去，却被空宁一把拉住了。
    而那顶轿子内，县太爷掀开轿帘走了出来，道：“里面没有人？”
    县太爷有些惊慌的说道：“这怎么可能？难道我来晚了？”
    县太爷的表情，很是慌张。
    那模样，像是把事情办砸后、担心被处罚。
    空宁见到这一幕，心中了然。
    不管徐采薇的失踪是不是妖怪抓走的，但这县太爷上面，绝对有人控制威胁了他，让他带人来这里抓徐采薇。
    而这些捕快能够无视婉儿的禁制，大概也跟县太爷背后的东西有关。
    只是那人为何不亲自来？而是要派一群捕快过来？
    想到这里，空宁不再迟疑，镜花水月的幻术直接施展。
    一阵幽幽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散。
    那群捕快全都拱手行礼道：“遵命！”
    他们像是领到了县太爷的命令一般，快速的转身离开。
    就连那抬着轿子的轿夫，也抬起了空空如也的轿子，转身往来时的路走。
    很快，所有的捕快全都离去，田氏废宅外，只剩下表情茫然呆滞的县太爷站在原地，却是对那离去的捕快们毫无反应。
    婉儿与空宁来到这被幻术迷惑的县令面前，少女直接伸手按在了县太爷的眉心处。
    一缕仙灵之气，注入了县太爷的体内，沉心感应。
    十几个呼吸后，少女收回了手，道：“他的思维很清楚，心神通明，并非被人控制。”
    空宁则望着眼前这眼神呆滞的县太爷，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鬼使神差的，空宁也伸出手、食指轻轻点在了县太爷的眉心处。
    一缕妖力，注入了县太爷体内。
    然后，空宁感应到了县太爷的大致状况。
    与婉儿说的情况相同，县太爷的思维明晰、心神通明，并非被人控制的傀儡状态。
    那么威胁控制他的人，是用其他手段？
    空宁想着，正要将手收回。
    却在此时，空宁突然觉察到县太爷的体内，似乎有一缕似曾相识的邪气游动。
    那缕邪气，几乎与县太爷融为了一起，完全无法感知。
    最起码，刚才婉儿就没有觉察到。
    而空宁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觉察到这缕邪气的。
    他眉头微微皱起，下意识的想要捕捉那缕邪气。
    然而妖力触碰到那缕邪气的瞬间，那邪气直接消散。
    嗡！
    空宁眼前的县太爷，身体猛地一震。
    竟直接从幻术之中惊醒了过来。
    他眼神茫然而呆滞的望着眼前的空宁，以及周遭的情况，愣了一下。
    随后，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空宁……”
    这刚刚恢复清醒的县太爷，见到空宁的瞬间，直接双腿一软、惊恐的跪了下来。
    他拼命的用脑袋砸着地面磕头，哭喊道。
    “空宁，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家了。”
    “求求你，放过我。”
    “我爹娘死的时候，我都没能回去奔丧。”
    “求求你放过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去看一看我女儿。”
    “她才三岁我就来了山兰县，我娘子都改嫁了。我想回家啊！”
    “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看一眼，求求你放过我啊！”

 第91章 父亲

    县太爷恢复清醒、看到空宁的瞬间，竟直接跪了下来，哭喊着求饶。
    如此诡异的状况，让空宁与婉儿都有些懵。
    空宁一把拉住了地上的县太爷，皱眉道。
    “刘大人，你这是何意？什么叫让我放过你？有人不让你离开山兰县？”
    空宁的质问，让县太爷浑身一颤。
    他小心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空宁，又惧又怕，蠕动嘴唇喃喃道。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听从吩咐，乖乖的当山兰县的县令。”
    “从不敢违逆你的任何要求。”
    “可是太久了，空宁，太久了啊！”
    说着，这个四十多年的老男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我十五年来，无法回家，见不到亲人。”
    “我爹娘病死，我娘子改嫁，我都没能回去。”
    “我女儿前不久寄来家书，说她腊月十八就要出嫁。”
    “求求你，最起码让我去看她最后一眼、看着她出嫁啊。”
    “张荣你都放他走了，为什么不放我走啊。”
    “我这次去，很快就回来的！真的，我一定会回来、不敢不回来的。”
    “求求你放我出去一次啊！一次就行，只去看我女儿一眼，我会立马回来当山兰县令的！不敢跑的！求求你了啊！”
    县太爷又哭又喊，痛哭流涕，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如此模样，看起来凄惨而可怜。
    空宁却死死的攥住他，感觉自己接近了某种真相。
    “你说……这县城里，有人不让你回家？”
    “你一直被其控制？那个人是谁？跟我有关？为何你要向我求饶？”
    空宁死死的攥着县太爷的手，不让其逃脱，语气激动的说道：“难道是我控制了你不成？”
    一种无法言喻的荒诞违和感，在空宁心头升起。
    他似乎触碰到了长久以来无法触碰的某种东西，接触了某种诡异的真实。
    只是冥冥中，似乎有什么限制了他，让他看不清、想不明。
    唯一能做的，只有死死的攥着县太爷、逼其开口。
    而空宁的激动质问，让县太爷猛地一愣。
    这个原本在哭喊求饶的县太爷，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你……”
    他惊恐的望着空宁，难以置信的说道：“对！不是你，是那东西！是那东西控制了我！”
    县太爷慌张的看向了城中的方向，拼命的想要挣开空宁的手。
    “是那东西！那东西要来了！”
    “空宁，快放开我！”
    “如果那东西见我脱离了控制，它不会放过我的！它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县太爷急得浑身发颤。
    却在此时，一阵阴冷的妖风从城中吹来，径直的吹落在田氏废宅前的荒芜草地间。
    县太爷浑身一软、绝望的瘫倒了。
    “不……不……”
    他眼神惊恐的看着空宁，哭喊道：“空宁！”
    县太爷哭喊的同时，阴冷的妖风，开始围绕他盘旋。
    死死攥着他的空宁，直接被那妖风震飞了出去。
    而身体被妖风托着站了起来的县太爷，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
    他不再挣扎，不再哭喊。
    只是无力的瘫软在那妖风之中，绝望的道：“我是河间府人……”
    诡异的黑色妖气，不断的灌入县太爷的体内。
    他的身体，迅速的变成了另外的模样。
    那被黑色妖气淹没的脑袋，在最后一刻发出的，是绝望的哀求。
    “空宁，求求你去看看我女儿。”
    “告诉她，我从未抛弃她们……”
    漆黑的妖气，彻底的淹没了县太爷。
    而那身体不断蠕动的县令，最终变了模样。
    从头到脚，身体的每一寸地方，都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苍老佝偻的身体，疲惫的面容，阴鸷的眼神，还有手中紧紧攥着的旧书……
    出现在空宁面前的，赫然是他的父亲，那个总是坐在老槐树下看书的老人。
    “爹？”
    正午的阳光炽烈，站在田氏废宅外的空宁却浑身发冷。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的诡异现身，心中的某种诡异念头终于浮现。那长久以来迷惑了他双眼的迷雾，似乎散去了一些。
    心中，浮现了难以言喻的巨大荒诞感。
    这山兰县里隐藏最深的妖魔，竟然是他父亲？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啊！
    自己是中了幻术吗？
    空宁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婉儿，道：“婉儿，你看看这妖魔，看它是……婉儿？！”
    空宁发出了错愕的喊声。
    因为他视野中的少女，此时正惊恐无比的望着他、不断后退。
    似乎他身上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空宁有些茫然：“婉儿？你怎么了？”
    阳光下，那面色惊恐的少女不断后退。
    她难以置信的道：“宁捕头，这是你父亲吗？”
    少女看向了不远处的空宁父亲。
    然而她望到的，却是一具诡异的恶臭尸体。
    惨绿色的皮肤上，长满了恶心的绿毛、以及尸斑。
    那不断滴落尸水的腐烂身躯上，散发着诡异的恶臭。
    但最令少女恐惧的，却是这尸体的脸。
    这尸体的脸皮，已经腐烂得几乎快要掉下来了。
    可那面孔五官，却依稀能够辨认出模样。
    这借县令身体降临的诡异尸体，赫然是空宁！
    它的面孔，与空宁一模一样！
    婉儿脸色苍白、心神颤抖，再次看向眼前的空宁。
    烈阳下，空宁的面孔身形一如既往。
    然而随着那腐烂尸体的出现，大活人一般的空宁，身上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腐烂、散发了出古怪的恶臭，似乎在不断的与那腐烂的尸体同步。
    婉儿惊恐后退，无比震惊。
    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而那具空宁面孔的腐烂尸体却冷哼了一声，看向了空宁，阴鸷的骂道。
    “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跟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来往。”
    “你非不听！”
    一身诡异红毛的腐烂尸体阴鸷的骂道：“今天，便让我帮你杀了这女人，省得她坏我大事！”
    腐烂的尸体，看向了眼前的少女，毫不掩饰恶念杀意。
    恶臭的阴风阵阵，在田氏废宅前咆哮。
    身处其间的少女，茫然的抱着空宁的那口巨大剑鞘，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
    一直跟她斩妖除魔的宁捕头，竟然是鬼怪？
    这怎么可能啊！

 第92章 母亲

    田氏废宅外，阴风阵阵，长满绿毛的诡异尸体望向了少女，毫不掩饰自身的恶念杀意。
    婉儿则表情惊恐、茫然，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再信任空宁。
    因为那不远处的空宁，虽然还保持着活人的模样，却已经渐渐显露出了死气。
    却在此时，又一阵诡异的妖风自城中吹来。
    紧接着，自那腥臭无比的漆黑妖风中，缓缓的走出一具全身腐烂的尸体。
    同样尸水滴落、长满绿毛尸斑的恐怖模样，脸上的五官，也同样是空宁的模样。
    然而这第二具尸体出来时，却发出了苍老的妇人声音。
    “呵呵呵……白石，你的动作很快啊。”
    那腐烂的第二具尸体，呵呵笑着，望向了眼前的少女、还有空宁，道：“想釜底抽薪吗？”
    “可惜你的动作太慢了。”
    “你躲在槐树里，我还真拿你没办法。但如今你主动走出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啊。”
    “这城中，已是天罗地网。没我的准许，谁也别想走出去！”
    空宁眼中慈祥和蔼的母亲，呵呵笑道。
    而婉儿却在这第二具尸体出现的瞬间，便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修行者的直觉，让她觉察到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与危险。
    这走出来的第二具尸体，比之前空宁喊父亲的那具尸体，可怕了不知多少倍！
    却在此时，锋锐的剑气，猛地在少女身后升起。
    一脸错愕的婉儿还未反应过来，她背上的诛邪古剑、便发出了璀璨的剑光。
    直接带着少女冲上天穹、飞向了远方。
    这第二具腐烂尸体的出现，竟直接激发了诛邪古剑内的禁制。
    让这口古剑判定少女遭遇了无法抵御的危机，直接带其逃离。
    田氏废宅前的空宁，眼睁睁的望着那璀璨剑光划破长空、瞬间消失在山兰县城外的群山之中。
    他最后看到的，是婉儿那同样茫然的眼神。
    这诛邪古剑，竟然还能自动激发遁光？
    那眼前的母亲，得多恐怖，才能激发诛邪古剑的自动护主啊……
    空宁无措的望向了眼前的父母。
    烈阳下，站在左边的父亲，面色阴鸷、表情阴冷，一如既往的臭着一张脸，却没有丝毫妖邪之气。
    而站在右边的母亲，满脸笑容、慈祥和蔼，一举一动都令人心安，更不像妖魔。
    空宁甚至张开法眼，都只能看到两人肉体凡胎的模样。
    若不是两人的出现无比诡异，还有诛邪古剑感受到威胁直接剑光遁走，空宁绝对无法相信这看起来无比正常的父母，会是妖魔。
    他的拳头，微微攥紧。
    表情，也逐渐狰狞了起来。
    “你们……一直在骗我！”
    空宁站在田氏废宅外，与那一左一右站立的父母，隐约间、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父母，冷笑了起来：“什么父母亲情、家庭温暖，原来全都是假的！”
    “你们使邪术蒙骗了我！”
    母亲现身的那一瞬间，空宁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屏障消失了。
    他终于发现了长久以来，自己一直身处的诡异境地。
    回想起了一切。
    “槐树巷外，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你们的事，从来没有人跟我聊过你们，好像我家里根本没有父母。”
    “而你们无论白天夜晚，都不进屋，永远都坐在那棵老槐树下面。既不出门，也不跟其他人说话。”
    “更没有什么朋友、亲戚，也从不跟城里的人聊天、聚会。”
    “我新婚那天，只拜天地、夫妻对拜，没有拜高堂。”
    “那么多宾客往来，你们却都失踪不见、没有现身。”
    “苏妍来家里这么久，也从来没有跟你们说过话、更没有提起你们。”
    “一日三餐，你们从没跟我吃过一顿。”
    “我在槐树巷的家中，一直都是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父母、家庭。”
    “亏我还一直担心你们的安危，害怕你们在家中被那蝎子精欺辱、毒害……”
    “呵……呵呵……”
    空宁捂着脸，发出了讥讽的笑声：“到最后，原来我才是小丑。”
    “我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我在这个世界，还是一个孤儿。”
    “什么父母，爹娘，家庭关爱……全都是假的！假的！”
    空宁讥讽的大笑着，双手攥紧了拳头。
    血红的双目，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爹娘，苍凉的笑声不断响起。
    “哈哈哈……所以现在你们不装了、现形了，是演不下去了吗？”
    “还是说，你们把我圈养了这么久，想要实施的某种阴谋终于要实现了？所以不用再装？”
    “你们中秋节要完成的某件大事，原来不是冲着满城百姓去的，而是冲着我来的？”
    “说话啊你们！你们哑巴了不成！”
    空宁的口中，发出了狂怒的咆哮。
    田氏废宅外，似乎掀起了一阵狂风。
    那风中屹立的两位老人彼此对视，空宁的父亲面色阴鸷，母亲满面慈祥。
    然而两位老人都没有看空宁。
    它们站在原地，仰着头、目送那白衣少女御剑而走。
    父亲冷笑道：“血姑，这女娃当着你的面逃掉了……你不是说城里已布下天罗地网，没你的准许出不去吗？这女娃怎么说？”
    满面笑容的母亲目送那剑光消失在天际，这才收回视线，呵呵笑道。
    “那口剑非同寻常，乃是上古神剑，玄天剑宗的传世之宝……呵……玄天剑宗什么份量，咱们三还不清楚吗？”
    “他们的传世之宝、诛邪古剑，咱们当初没有领教过？这把剑能从我们眼皮底下遁走，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我们当初，就不是这口剑的对手啊……”
    母亲笑呵呵的说着，未因父亲的讥讽而动怒。
    父亲却阴鸷的注视着她，冷哼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你明明能拦，却故意保留实力、不肯出手，待这女娃下次再来，你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诛邪古剑，玄天剑宗……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我们三沦落到如今的境地，可全都是那口剑的功劳！”
    “我要是你，现在便即刻追杀出去、报这二十年受罪煎熬的血海深仇！”

 第93章 阖家团聚（上）

    父亲情绪激动愤怒。
    然而母亲听到这样的话，却笑得越发灿烂了。
    她呵呵笑着，摇了摇头：“白石，你真是喜欢说梦话啊。”
    “我追出去，然后把宁儿留给你吗？你这如意算盘可打得够响的。”
    “那女娃逃走时，你离她最近、你都不出手阻拦，却让我去追？你在说什么蠢话？”
    “你以为我们三个之中，还是你占主导？”
    “白石啊白石，你该不会是这十一年来发号施令惯了、把脑子都弄坏了吧？”
    “如今的你，还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才是我们三之中的最强！”
    “你们皆该听我号令才对！”
    母亲的脸上，依旧笑容慈祥和蔼。
    空宁则冷冷的望着这吵架的父母，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面对他的愤怒质问，这假扮他父母、骗了他十一年的老个妖魔，竟然直接无视，没有任何一个回应他。
    自己，果然只是个孤儿。
    曾经的温暖关爱、家庭和睦，全都是假的。
    呵……
    想到这里，空宁不由得冷冷一笑，心中只觉得荒诞可笑。
    他冷漠的注视眼前的两个妖魔争吵，开始思考它们说的东西。
    一个叫白石，一个叫血姑。
    这两个妖魔，二十年前被玄天剑宗的诛邪古剑击败过，如今的惨状都是诛邪古剑的原因……或许，玄天剑宗当初的覆灭，这两只妖怪也掺和了其中。
    而玄天剑宗的宗门，离山兰县似乎不远。
    这两个被诛邪古剑重伤的妖魔，逃到了此地，便在山兰县住了下来。
    只是它们一直说的都是“我们三”……
    难道……
    空宁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双手。
    活人的躯体，活人的经络，活人的气息，看起来非常正常。
    可是自己所见的一切，真的是真的吗？
    白石现身后，婉儿看它的表情，可是无比的惊恐。
    那时的婉儿，看到的景象，肯定与自己看到的不同。
    自己看到的是表情阴鸷的父亲，婉儿看到的却是某种恐怖的妖魔。
    那么此时的自己，在外人眼中看来，或许也……
    “呼……”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摇了摇头。
    难道我不但没有父母、被蒙骗了十一年，竟然还不是活人？
    我斩妖除魔了这么久，到最后，我自己竟然也是妖魔一类？
    怪不得神秘黑罐炼化的所有灵力，最后都转化成了妖力。
    因为我自己就是妖魔，体内运转的当然是妖力。
    不然还能是人道修行者的仙灵之力不成！
    空宁冷冷的望着场中的两人，一言不发。
    思考着何时出剑，或是逃离。
    他从来都不是情绪化的人，纵然心中愤怒，却也明白自身的处境。
    此时的他，落于下风。
    纵然有想要杀这两只妖魔、将其千刀万剐的愤怒，却也有筹划如何逃离危险的冷静。
    只是三人此时各站一角，隐约间彼此牵制。
    一旦空宁贸然行动、打破僵局，另外两个妖魔的行动便无法预料。
    而那被唤作血姑的慈祥老妇人，已经看向了空宁。
    微笑道。
    “宁儿，你在想些什么？可以跟为娘说说吗？如今爹娘产生了争执，宁儿你的意见便很重要了。”
    老妇人慈祥和蔼，依旧是空宁记忆中的母亲模样。
    但看到这张慈祥的笑脸，空宁心中泛起的，是压抑不住的杀意。
    他冷冷的望着她，道：“别那么恶心的叫我。既然已经戳破了那层纸，就不必演戏了……手底下见真章！”
    眼前的两个妖魔，彼此忌惮。
    虽然血姑看起来占了上风，但那白石的存在，也令血姑投鼠忌器。
    局势，便僵在了这里。
    三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最终，还是实力明显最强的血姑开口了。
    她微笑着，朝着空宁走来，道：“宁儿，不要难过。虽然我们一直在骗你，但爹娘对你的关心，却是真的。”
    “毕竟，我们一家三口，本是一体啊……”
    母亲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让人听了便忍不住信任她。
    然而空宁表情冷漠，不再吃她这一套。
    眼见那慈祥的老妇人踏入周身二十步的距离，表情冷漠的空宁悍然发难。
    “不，不是一家，更不是一体。”
    空宁望着眼前的母亲，露出了笑容：“你们只是我剑下必死的邪祟、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而已。”
    “想当我的家人？就凭你们也配！”
    琼光剑典——剑华斩天！
    锋锐无比的森然剑气，从空宁体内激发而出。
    这锋利无比的剑芒，现世的瞬间，便掀起了阴冷的狂风。
    虽然没有使出那威力最强的万剑归一，可这一式剑诀，却胜在足够的防不胜防！
    锋锐剑气横扫而来的瞬间，老妇人已经踏入了二十步之内。却是完全没想到眼前的空宁会悍然发难，注意力只在警戒不远处的白石身上。
    因此剑气迎面而来时，老妇人已经退无可退。
    她眉头紧皱，身形一阵摇颤、拉扯出无数残影，试图避开了这锋利的剑气。
    然而剑气纵横激荡、快到了极致，老妇人即便仓促应对、却还是被剑气扫中，肩膀上飚出一道鲜血、现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老妇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好强的剑气……这便是那黑色瓦罐的效力吗？激发后的短短两个月时间，便能让你有如此修为。”
    “真是……无上至宝啊！”
    说到这里，她看向空宁的眼神、满是贪婪。
    空宁表情平静，心中却微微一动。
    这老妖婆，觊觎的是他体内的神秘黑罐？
    那么连老妖婆都知道神秘黑罐的存在，剩下的那个白石肯定也知道！
    空宁立刻望向了那名唤白石的老人。
    却发现那阴鸷老鬼所在的地方，已经见不到老人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宁身后突然响起。
    “这黑罐，本该是我的！”
    诡异的阴寒，瞬间降临的空宁的身体。
    那原本站在三十步开外的老鬼，竟不知何时来到了空宁身后！
    一双冰凉枯瘦的手掌，从后面伸出，死死的攥住了空宁的后项。
    就要将空宁拖走！

 第94章 阖家团聚（下）

    冰冷的恶寒，顺着老鬼那嶙峋的双手蔓延到空宁全身，试图冻结空宁的反抗力量。
    然而空宁体内妖力激荡、剑气纵横而出。
    琼光剑典这当世最强的剑意之一，岂会如此轻易便被冻结？
    锋锐剑意锵然升起，那一刻的空宁，整个人从头到脚、似乎都化作了一口锐利无双的神剑。
    老鬼抓住空宁的双手，瞬间鲜血喷溅、血肉皆被刮落，只剩森然白骨及时抽走。
    瞬息间远退数丈的老人，面色狰狞。
    “好强的剑气！好狠的心肠！”
    自手腕以下只剩森森白骨、不见丝毫血肉的老人面色狰狞的说道：“如此处境，杀心剑意却还能不受动摇、锐利无双一往直前……青石，你够狠！”
    目睹了白石惨状的老妇人则呵呵怪笑了起来。
    “别忘了，若不是十一年前、那黑罐和破书从天而降，它才是我们中的主导。”
    “白石，你太小瞧我们这个‘儿子’的狠毒心肠了。”
    两个妖魔一唱一和，出言讥讽。
    空宁却冷冷的望着它们，冷哼道。
    “你们觉得我发现自己被骗，就该哭天抢地、怨天尤人，像个废物一样哭得撕心裂肺，然后乖乖被你们杀不成？”
    “想多了！”
    “我空宁，从来不是软弱之人。”
    “你们往日骗我、今日被拆穿，应该悔恨惧怕的是你们才对。”
    “因为接下来，我将与你们不死不休！”
    空宁的眼中，闪烁着阴冷的杀意。
    这两个妖魔实力虽强，却并非碾压性的强大。
    三方彼此忌惮的情况下，他空宁并非没有活路。
    最起码实战已经证明，琼光剑典的锋锐剑芒，是眼前两只妖魔难以招架的可怕杀招。
    如今三人再次拉开了距离、彼此忌惮，原本处于下风、被无视的空宁，竟隐隐以一己之力，压制了两只妖魔的气势。
    满面笑容的血姑，笑脸似乎有些僵硬。
    她望着空宁，道：“宁儿啊宁儿，你真是令为娘惊讶……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你便有了如此长进。为娘都不知该夸你什么好了。”
    双手只剩森森白骨的老鬼则冷哼道：“废话这么多作甚！这青石如今已成祸患，又不知如何学来了如此剑气，比想象的还要棘手。”
    “我们两个不如联手，先解决了他，再论其他。”
    “血姑，你觉得如何？”
    白石向一旁的血姑发出邀请。
    老妇人却笑着道：“我忌惮宁儿，又何尝不忌惮你？白石，你的心肠最为恶毒，我怎知你不会趁机偷袭我？”
    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老鬼的联手邀请。
    三方互相忌惮、彼此敌视，局势依旧僵局。
    白石怒道：“那便一直拖下去？你有病不成！拖下去能有什么结果？”
    却在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嬉笑声。
    “不会拖下去哦……有我在，怎么拖得下去呢？”
    突如其来的女子笑声，让场中僵持的三方皆是一愣。
    瞬间，三人同时转头、看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田氏废宅的大门屋檐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衣的美丽女子。
    她的肌肤温润细腻，没有任何斑点暗纹，完美得像是天生的璞玉。
    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促狭的笑意。
    微微曲起嘴角，双手托腮的坐在那里，像是看了一出大戏。
    满是轻松。
    “嘻嘻……这便是妍儿的公公婆婆吗……真是有趣。”
    “夫君，你的爹娘，怎么长了这么个模样？”
    “好丑呢。”
    微笑的女子，说出了如此话语。
    赫然是空宁那失踪了十来天的妻子，苏妍！
    突如其来的搅局者，让田氏旧宅外的气氛猛地一滞。
    随后，那原本对峙僵持的三方同时皱眉望向屋檐上的女子。
    隐隐间，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对外的共识。
    血姑微笑道：“终于出现了吗……这十几天，你可躲得够深啊。我搜遍全城，都没能找到你的踪影。”
    对此，屋檐上青衣女子嘻嘻一笑，道。
    “那是婆婆你脑子不够灵活，所以妍儿藏的地方，你猜想不到。”
    老鬼则冷冷的望着这妖女，攥紧了手中的旧书，冷哼道。
    “连续失踪十几天，我还以为你终于知道跑了……现在却又冒出来，找死不成？你真当我们奈何不了你？”
    老鬼一如既往的态度恶劣。
    血姑呵呵一笑，道：“小姑娘，我劝你还是走吧。虽然不知道你背后是什么洞府，但山兰县的这滩浑水、不是你能蹚的。你现在离去，我们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血姑表现得很大度。
    苏妍却嬉笑着摇头，道。
    “婆婆说什么呢，妍儿背后哪有什么洞府？”
    “妍儿在这个世界上，自始至终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哦，不对，现在有两个人。”
    苏妍笑嘻嘻的望着那被父母围在中间的空宁，笑道：“妍儿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夫君。所以妍儿的背后如果真有人的话，那肯定是夫君了……夫君，你说对吗？”
    苏妍满脸笑容。
    空宁则皱眉望着她，没有说话。
    这诡异莫名的妖女，来历古怪，如今的行为更是怪异。
    而且场中局势古怪，看起来父母对苏妍的存在早已了解。但苏妍却从未见过他父母？
    今日是双方第一次见面？
    空宁面无表情，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那血姑则望着屋檐上的苏妍，笑道：“这两个月以来，你一直在坏我的好事。”
    “若不是我与白石彼此纠缠、都无法腾出手来解决你，你哪能猖狂如此之久？”
    慈祥和蔼的母亲笑着，劝道：“你看起来也是聪明人，这些想来也能明白。如今为何非要做蠢事？现在跳出来除了膈应人以外，又能做些什么？”
    “你改变不了什么，也没什么好处给你捞。”
    “你非要插手……”
    “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宁儿了。”
    血姑微笑道：“所以就此离去吧，你的小孩把戏已经玩不了了。宁儿没空陪你玩。”
    “你现在走，我还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至于你的血海深仇，终归会得到报偿的。”
    “我家宁儿，已经活不了几日了。”
    “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第95章 一片真心

    母亲微笑着说出可怕的话语，要亲手杀了空宁。
    屋檐上的青衣女子却嘻嘻一笑，道：“婆婆真是善良大度呢。”
    “妍儿杀了你两个手下，你还肯放妍儿走。”
    “要不是有夫君在，妍儿真的要感激涕零、乖乖离开了。”
    “但可惜就可惜在，夫君在你们手里，所以妍儿只能不识抬举、继续留下来了。”
    “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因由，但终归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我的夫君，就算要害他性命，也得我亲自来才行。”
    “怎么能够劳烦公婆二老？”
    苏妍笑嘻嘻的道：“而且谁说我不喜欢他？”
    “我苏妍若是不喜欢他、不爱他，为何要嫁给他？还与他巫山云雨，共享欢乐。”
    “难道我苏妍看起来像是浪荡风尘的女人、春风楼里那种给钱就能睡的那种不成？”
    “夫君，你睡过月儿姑娘，应该能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别吧？”
    说到这里，苏妍笑嘻嘻的看向了空宁，眉毛微微一挑，眼中满是笑意。
    空宁瞬间后背发凉。
    难道他前天夜宿春风楼的时候，这妖女一直在看着不成？
    卧槽！
    空宁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果然一直在我身边监视！”
    屋檐下，苏妍笑出声来，道：“夫君，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妍儿也是关心你嘛。”
    “你每天晚上鬼鬼祟祟的跑出去，都不知道是跟哪个女人去幽会，时不时的还带着其他女人的香味回家。”
    “作为你的妻子，妍儿难道不该关心吗？”
    “万一夫君被坏女人骗了怎么办？”
    “能骗夫君的坏女人，只能有妍儿一个。”
    “万一你识人不明，被外面的坏女人骗了该如何是好？这种时候，妍儿就得帮你把关了。”
    苏妍嘻嘻笑道：“好在夫君去见的不是坏女人，而是个蠢丫头，还是被夫君逗弄得团团转的那种。”
    “既然没有威胁，妍儿就大度的准许夫君与她接触了。”
    “不然夫君你真的以为那个女剑修，能在妍儿的眼皮底下跟妍儿的夫君眉来眼去？”
    “那也太瞧不起妍儿的警惕性了。”
    “我每天晚上不管有事没事都出门溜达，除了找城里妖怪们的麻烦外，主要还是为了方便夫君去找那个女剑修幽会。”
    “要是妍儿没有默默配合，而是天天在家里守着你、不让你出门，夫君哪能有如今的成就？”
    “妍儿为了你，可是被迫牺牲了咱们夫妻一天中难得能相聚的晚上时光呢。”
    “夫君你应该体谅妍儿的辛苦，给妍儿奖励才对。”
    苏妍满脸笑容，然而说出的话，却让空宁脸色难看。
    原来这蝎子精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婉儿的事？
    甚至故意放纵空宁去城中斩杀妖魔鬼怪变强……
    一旁的老鬼，却在此时冷哼道：“别他娘的打情骂俏了。你这母蝎子，无非是想要试探我们三的虚实，才故意放纵青石。”
    “新婚第二天，青石那句话，就让你起了警惕。”
    “你天天站在槐树下看，不就是想要看看槐树里面到底有什么吗？”
    “可笑你道行差得远，看不清真相。”
    “若不是这两年来血姑一直在与我牵扯，绊我的脚。你来山兰县那天，就已经死在望江河里了，岂能容你胡闹？”
    面目狰狞的老鬼骂道：“血姑，青石，我们三不如先联手杀了这碍事的母蝎子，再算旧账。”
    “对这母蝎子，你们应该都忍受已久了吧？”
    老鬼再次提出了联手的邀请。
    而这一次，血姑微微一笑，并未拒绝：“我觉得可……青石，你觉得呢？”
    满脸笑容的老妇人，看向了空宁。
    空宁望着屋檐上的青衣女子，冷冷的道：“我……”
    “夫君！”屋檐上的女子连忙打断了空宁的话头，可怜巴巴的道：“你该不会真的要跟这两个妖魔鬼怪联手欺负妍儿吧？”
    “妍儿可是特地来救你的呢。”
    “你难道宁愿被这两个妖魔毒害，也不肯跟妍儿走？我们夫妻同心的话，即便是这两个邪魔，也拦不了的。”
    苏妍泫然欲泣的道：“妍儿对夫君，可是一片真心啊。”
    “虽然之前跟夫君开了个恶作剧的玩笑，但妍儿却真的喜欢夫君、爱恋着夫君，不忍见夫君被妖魔毒害。”
    “夫君仔细想一下，相识相知的这半年多以来，妍儿虽然有些谎言恶作剧，却从未真正害过夫君啊。”
    “这次妍儿鼓起勇气跳出来救夫君，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待我们夫妻离开这险恶的山兰县，便重新开始。”
    “妍儿保证再也不恶作剧了，夫君肚子里的妖卵，妍儿会帮你除掉的。”
    “以后妍儿会千依百顺，夫君让往东，妍儿绝不往西。”
    “夫君让跳舞，妍儿绝对不唱歌……嗯，妍儿也可以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给夫君看，只要夫君喜欢。”
    一身青衣的妖女可怜巴巴的哀求道：“夫君，你就信妍儿这一次嘛。”
    “好不好嘛。”
    阳光下，妖女焦急而真诚，可怜而卑微，祈求着空宁的谅解和信任。
    仔细回想，除了新婚夜在空宁肚子里产下妖卵外，她似乎真的没有害过空宁。
    只是……
    空宁的脸上，面无表情。
    老鬼则皱眉骂道：“青石，你该不会信了这母蝎子的鬼话吧？”
    满脸笑容的血姑道：“宁儿，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位，可与你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两个妖魔同时劝解。
    却在这时，苏妍开口打断了它们，道。
    “夫君，妍儿跟你已经没有血海深仇了。”
    场中三人诧异的注视中，一袭青衣的妖女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已经回到父母的灵前，跟它们断绝了父女关系。”
    “所以它们的仇，跟我无关了。”
    “我现在只是夫君的妻子、空宁的媳妇儿，与那窝蝎子再无任何瓜葛。”
    “它们的仇怨，是它们的，与我无关。”
    “妍儿这辈子，只想跟夫君厮守一生、白头到老。至于其他的事，我已经不关心、也不在乎了。”
    “现在的夫君，是妍儿世界里的唯一，是妍儿世上最后的亲人。”
    “所以夫君，我们联手吧。”
    “只要逃离这个险恶的县城，我们就可以重头再来。”
    “妍儿一定会痛改前非、再不让夫君失望的。”

 第96章 妍儿不能哭

    苏妍一通诚挚无比的忏悔求饶，听得田氏废宅前的三人表情古怪。
    烈阳下，空宁望着屋檐上的青衣女子，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出对方的话语有几分真假。
    就连一直破口大骂的老鬼，此时都没了话头。
    所有人，都看向了空宁。
    等待他的选择。
    最终，空宁望着眼前的父母，又看了看屋檐上的青衣女子。
    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道：“刚好四个人，不如我们坐下来搓两把麻将吧。”
    “打两把麻将再说。”
    空宁冒出一句极其无厘头的话语。
    青衣女子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夫君想做什么，妍儿都陪你。”
    老鬼则冷哼道：“你想拖时间？等那个女剑修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
    血姑也呵呵笑了起来：“宁儿，那诛邪古剑遁光极速，现在怕是已经跑到千里之外了……你等不到她回来的。”
    青衣女子则可怜巴巴的道：“原来是这样吗？夫君宁愿苦等一个抛下你独自逃命的蠢丫头，也不愿相信冒死来救你的妻子……呜呜呜……妍儿好难受。”
    苏妍哭得很伤心。
    空宁则冷冷的望着它们，无动于衷。
    如今的局势，始终僵持着。
    但僵持着，对空宁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因为他现在真的不知该信谁。
    或者说，空宁谁都不想信任。
    无论是这假冒的父母，还是满口爱他的苏妍，空宁都不想理会。
    贸然投向其中的任何一方，都可能招致灾难性的后果。
    而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最起码局势不会恶化。
    只是空宁不清楚，这样的僵持能持续多久。
    因为城里面，还有妖魔没有现身。
    虽然不知道那些妖魔在做什么，但如果出现搅局，那局势便会发生某种改变……
    唉……只可惜剑鞘被婉儿带走了，不然剑鞘若是留下，空宁能召唤数万鬼灵征战，手中的筹码便更多一分。
    如今只有镇灵剑、琼光剑典的他，修为又是场中最低。
    除了装死继续拖时间，空宁一时还真不敢出头。
    局势，就这样再次僵持了下来。
    苏妍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便可怜巴巴的抹了抹眼角，道：“妍儿要坚强，妍儿不能哭，妍儿要让夫君看到诚意……嗯，诚意！”
    苏妍再次看向空宁，可怜巴巴的道：“夫君，你要妍儿怎样、才肯相信妍儿呢？再拖下去，局势对我们不利啊！”
    “这城里还有九只妖魔，修为皆是不俗。如今它们忙着构建大阵，没空来此处。”
    “但若是等它们腾出手来，一涌而上，我们可就想跑都难了。”
    “夫君，你可要早做决策、不要逃避啊。”
    苏妍苦心劝谏。
    空宁却无动于衷。
    对此，血姑呵呵一笑，道：“既然宁儿做不了决定，那为娘来替你做决定好了。”
    说着，血姑望向了城中的方向，道：“山兰群妖，听我号令，速来此处。”
    老妇人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似乎有某种神秘的穿透力，在城池之中不断传播。
    很快，人潮涌动的嘈杂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空宁错愕的望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远远的，看到许多戴着傩戏恶鬼面具的人影在奔跑。
    那些人拥挤簇拥着朝着城南角落中的废弃老宅跑来，激动无比，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
    淡淡的妖气，在人群之中涌动。
    空宁的表情，有些震惊。
    这些面具……难道山兰县的活人，全都被这妖魔控制了不成？
    那用阴槐木打造的傩戏面具，并非县太爷捞钱的路子，而是妖魔行使恶术的媒介？
    屋檐上，青衣女子也眉头微皱，道。
    “好古怪的手段……不过你把这群迷了心智的凡人叫过来有什么用？你觉得他们能帮你不成？”
    那带着一张张傩戏恶鬼面具、疯狂奔跑的凡人，全都脆弱无比。
    空宁一道剑气横扫过去，便能死一片。
    这些凡人数量再多，也根本改变不了场中的僵局。
    但血姑却笑呵呵的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烈阳下，那些带着傩戏恶鬼面具奔跑的人，越来越近。
    他们身上的淡淡妖气，也越聚越多。
    隐约间，形成了某种古怪的气势。
    并且随着四面八方出现的人影越来越多，那种古怪的气势也越来越强烈。
    到最后，荒芜的田氏废宅，已经被那戴着一张张恶鬼面具的人影围住了。
    四面八方，放眼望去全都是涌动的人头，还有一张张狰狞的恶鬼面具。
    所有戴着傩戏面具的人，全都站在百米之外，将田氏废宅前的几人围在了中间。
    面具后面的视线，冰冷而诡异。
    空宁的心中，浮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恶寒。
    眼前这诡异的一幕，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空宁明白，那应该是这具身体曾经的记忆。
    只是因为自己带着神秘黑罐穿越而来，曾经那个名叫“青石”的妖魔，已经没了。
    连带着属于青石的记忆，也全部消散。
    他只剩下些许残留的记忆直觉。
    眼看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那一张张阳光下狰狞的阴槐木恶鬼面具，也显得越来越恐怖渗人。
    空宁不敢耽搁，立刻喊道。
    “苏妍，我们先合力冲出此地！再谈其他！”
    屋檐上的青衣女子微微惊讶，笑了起来：“夫君能回心转意真是太好了，妍儿这就护你离开此地！”
    说着，苏妍周身妖力涌动。
    却是要先对周遭包围的那些古怪活人先出手。
    看到这一幕，空宁四肢冰凉、连忙喊道：“不要碰这群凡人！当他们不存在！”
    见到苏妍想要先杀这些凡人、清理战局的瞬间，空宁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
    似乎这些凡人一旦死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他的出言阻止，让苏妍微微一怔。
    不知道空宁为何如此惊恐。
    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想阻止她滥杀无辜，更像是担心她触到什么险恶机关……
    再看那老妇人满脸的笑容，苏妍虽不明情况，但还是立刻转变了目标。
    她不再对周遭围观的那群凡人动手，而是直接转身冲向了场中。
    田氏废宅外，万人围观中，一袭青衣的女子张开双臂、彷如神话中优雅的青鸟，自天上落下、飞向空宁。
    “公公婆婆，妍儿就要跟夫君远走高飞了……你们可不能棒打鸳鸯哦，嘻嘻。”

 第97章 醉翁之意

    烈阳下，一袭青衣的女子从屋檐上飞身降下。
    张开双臂飞向了场中的空宁。
    万人围观中，田氏废宅外僵持的局势，因此而破。
    满脸笑容的血姑，面色阴鸷的白石，两个老鬼对视了一眼，甚至没有出言商量，便瞬间达成了共识。
    老妇人径直的迎向了前方的苏妍，而老鬼，则直接冲向空宁。
    森然的剑气，在阳光下再次升起。
    琼光剑典——心剑了尘！
    锐利的剑意，携带着直击人心灵的诡异之力，径直斩向前方的老鬼。
    那面容阴鸷的老人浑身散发出恶臭的气息，体表，开始长出诡异的绿毛。
    面对那斩击心神的剑气，这老鬼毫不退避、直接迎面冲了上去。
    锐利的剑芒落在它身上，却是毫无损伤。
    而它与空宁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十步之内。
    恶臭的腥风，迎面扑来。
    空宁的心中，无比惊愕。
    他那一式心剑，斩击神魂，乃是对僵尸恶鬼之类的死物最强的杀招，专门克制此类鬼物。
    然而这一剑落下，那老鬼竟然毫无损伤？
    难道这东西不是恶鬼僵尸？
    空宁心中惊愕，同时飞身后退。
    锐利的剑芒，再次从他手中挥出。
    剑华斩天！
    而另一方，一身青衣的苏妍已经同满脸笑容的老妇人相遇在一起。
    双方的距离，甚至已经近得快要贴面而对。
    老人的手中，垂落了长长的骨鞭。
    却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从苏妍裙下飞扬。
    迅猛得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猛地一窒，连忙挥动手中的骨鞭。
    然而那黑影却快得超乎寻常。
    一瞬之间，便扎中了老妇人的肩头。
    无法言喻的剧烈疼痛，疼得血姑惨叫一声，直接在原地消失、化作一滩恶臭的尸水。
    随后，围观的人群之中，一个戴着傩戏面具的老人走了出来。它取下面具、露出了血姑那铁青的脸。
    这时，它终于看清了那苏妍裙下的黑影是何物。
    那是一根巨大的蝎尾。
    婴儿拳头大小的毒刺上，尖锐的倒钩看得人头皮发麻。
    “好狠的毒桩，”血姑铁青着脸道：“若非有替死之身取之不绝，一招之差险些被你害了性命。”
    说完，她却是站在原地不动了，没有再去找苏妍麻烦，似乎不打算出手了。
    苏妍讶异的望着她，嘻嘻一笑：“多谢婆婆放一条生路。”
    说完，青衣女子直接舍了这诡异的老妇人，合身扑向了前方的老鬼。
    锋利剑气纵横之间，那老鬼正与空宁相杀。
    眼见青衣蝎子精合身扑来，而那本该阻拦苏妍的血姑却站在一旁看戏，老鬼目疵欲裂。
    “血姑！”
    老鬼怒吼一声，却也不敢停留。
    它应付空宁的琼光剑气，都只能勉强压制，再来一个诡异莫名的苏妍，绝对无法招架。
    毫不犹豫的，老鬼舍了空宁、也逃到了一旁。
    烈阳下，那分别了十几天不见的夫妻两人，终于再次照面。
    百米之外的四面八方，全都是戴着诡异面具的涌动人影。
    前方，是那笑嘻嘻的扑过来的妻子。
    空宁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疾！”
    手捏剑诀、口中吐出一道寒光，空宁立刻与镇灵剑合一，化作璀璨剑光飞向天际。
    却是趁着苏妍还未近身的空隙，直接开溜。
    而一袭青衣的苏妍也不在意，笑嘻嘻的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夫君等等，带上妍儿一起嘛！”
    御空飞天而走的苏妍，在后面紧随不舍，大声呼唤。
    双方距离拉近的瞬间，空宁几乎忍不住要出剑斩妖。
    然而苏妍裙摆飞扬、满脸笑容，那裙下的诡异毒刺却不见踪影。
    刚才她一招就险些毒杀老妇人的恐怖画面，空宁看得真切。
    只要双方距离拉近到三丈以内，空宁便要直接出剑。
    但苏妍虽然能轻松追上空宁，却一直保持着距离在三丈之外，明显觉察到了空宁的戒备与杀意。
    她笑嘻嘻的道：“夫君真是戒心重呢……”
    而田氏废宅前，浑身绿毛的老鬼愤怒的望着血姑，怒道。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黑色瓦罐你不要了？”
    “还有我们的任务！”
    “你放走青石走，接下来还能做什么？你告诉我！”
    “你没有活着的血肉之躯，如何完成任务？！”
    老鬼又恨又怒，恨铁不成钢。
    那站在人群前方的老妇人则呵呵一笑，道。
    “不要激动，白石。”
    “他们跑不远的。”
    “你清楚，我们三暂时都离不开山兰县。”
    “所以那黑罐就先寄放在青石那里，回头再取。”
    “至于血肉之躯……我已有了更好的目标，并且已经到手了，不再需要青石。这点你应该清楚，不然你也不会来这里。”
    “待我完成一切、凝聚血肉之躯降世，我便会去找到青石，夺回黑罐。”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解决你，”血姑笑呵呵的道：“难得你从槐树里出来，我可不能再放你走。”
    “这满城的傀儡，可不是为了对付青石。乃是专门唤出来，为你而准备的啊！”
    血姑的话语，听得老鬼面色狰狞。
    “先天道体！这田氏废宅里的那具先天道体，果然是被你带走的！”
    愤怒的望着四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老鬼怒道。
    “好算计！感情你摆出这么大阵仗，原来不是针对青石，而是冲着我来的是吧？”
    “先天道体的气息，也是你故意泄露给我知道的？就是为了把我从槐树里引出来？”
    “血姑啊血姑，真有你的。”
    老鬼面色狰狞的吼道：“但你算盘打得响，也得手底下见真章。”
    “我若拼尽一切，就算会败、也不会让你好受！”
    那无数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影包围中，老鬼怒吼连连、不断威胁。
    然而满脸笑容的血姑却笑呵呵的朝它走去，完全无视了它的怒吼。
    那四周挤满的人影，也全都跟着血姑走了上去。
    田氏废宅外的空地，越来越少，人头涌动间、面色狰狞的老鬼不断咆哮。
    但却不断后退。
    到最后，彻底被那些戴着诡异面具的人影所淹没。
    山兰县中，响起了老人凄厉的惨叫声。
    一声又一声。
    似乎遭受了某种惨烈的折磨，听得人头皮发麻。

 第98章 我家夫君可没这么傻

    阳光，在天穹上洒落，照亮大地。
    璀璨剑光，划破长空、向着远方疾驰。
    空宁身与剑合、迅速的自山兰县城中飞出，远离了那诡异莫测的两个妖鬼。
    然而身后跟着的青衣女子，却始终不远不近的吊在身后，完全甩不开。
    烈阳下，那青衣女子喊道。
    “夫君，等等妍儿嘛。你跑这么快，妍儿快跟不上了。”
    苏妍可怜巴巴的说道，像是一个被渣男抛弃的可怜妻子。
    空宁闷头就跑，却是完全不搭理身后的妖女。
    虽然从那两个诡异妖鬼的围杀中逃出，但身后这蝎子精的存在，依旧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空宁才不信对方的鬼话，什么真心喜欢他。
    又不是没长脑子，已经栽过一次，空宁不可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再栽一次。
    他沿着婉儿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打算去找少女碰头。
    以他对婉儿的了解，那丫头绝不会就这么逃走的。
    等诛邪古剑自动护主的剑光停下，婉儿肯定会回山兰县查看情况。
    自己如今一路过去，只要双方再次碰头，便可以掉头对付身后紧追不舍的苏妍。
    最次，也能逼退这诡异莫名的蝎子精。
    而这样的打算，显然瞒不了苏妍。
    空宁的身后，响起了女子悲伤的声音。
    “夫君，你宁愿相信一个刚认识不见的蠢丫头，也不肯相信妍儿了吗？”
    “妍儿真的对你没有恶意啊……”
    身后的妖女继续演戏，不断的开口挽留空宁。
    然而空宁周身剑气森然、始终警惕着妖女的接近，并且一言不发，只知道闷头跑路。
    很快，剑光飞入了群山之中。
    那群山之中的小小县城，迅速的被抛在身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空宁他们，已经飞进了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
    放眼望去，广阔天地间，俱是浓密山林、嶙峋怪石。
    空宁的遁光虽然不及诛邪古剑的护主剑光快，但速度也不慢。
    很快，便飞出了近百里远。
    视野中的山林，越来越陌生。
    身后的妖女，还在紧追不舍。
    闷头赶路的空宁完全将对方的话当耳边风，根本不敢停留。
    璀璨剑光，猛然间划破长空。
    然后，似乎穿透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空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体内的妖力，在一瞬间远去、再也感觉不到。
    同时远去的，还他的意识、神魂。
    他的神魂，似乎飘了起来，再也觉察不到身体的存在。
    急速奔驰的剑光，因此而消散。
    御剑而飞的空宁，直挺挺的倒向下方、在惯性的作用下，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不断坠落的弧线。
    狂风，在身边呼啸。
    空宁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飞速坠落，可他却浑身僵硬、什么也做不到。
    强烈的失重感，撕扯他的身体。
    却在空宁即将砸落在山中时，幽幽清香扑面而来。
    那紧跟在空宁身后的青衣女子追了上来，笑嘻嘻的张开双臂接住了空宁，将浑身僵硬的空宁横抱在胸前。
    熟悉的女子体香，在鼻间萦绕。
    空宁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僵硬。别说挣扎了，竟然连眼珠都动不了。
    他直挺挺的躺在女子的怀中，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抱着他降落在山林中。
    苏妍得意的笑了起来：“都让夫君别跑那么快了，夫君非不听。真是不听话。”
    抱着空宁落在群山之中，苏妍伸出手指不断在空宁周身上下划过，封锁了空宁的四肢百骸、奇经八脉、气海丹田。
    然后才抱着空宁往来时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夫君，你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嘛，又不是妍儿害的你。是你自己的原因，离开山兰县太远了就会如此。”
    “公公婆婆虽然是坏蛋，但有句话却说对了。你们乃是一体，彼此不能分开太远。”
    “咱家门口的那株老槐树，虽然看起来不算高大，但根须却已经在山兰县的地下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山兰、乃至周边的群山。”
    “你跟公婆目前都只能在槐树根须覆盖的范围内活动，一旦离开这个范围，就会像现在这样，身体与灵魂分离、失去对躯壳的掌控。”
    “不然婆婆为什么要干坏事？因为它也想浴血重生，然后走出山兰县、脱离此处的樊笼啊。”
    苏妍将空宁横抱在怀中，笑嘻嘻的低头望着他，道：“别瞪着眼睛嘛，夫君，来笑一个。妍儿难得跟你坦诚相见，这种时候咱们夫妻不是应该甜蜜拥抱、互诉衷肠吗？”
    苏妍抱着空宁往回走时，隐约间，空宁感觉自己似乎又穿过了某种屏障。
    而穿透那层无形的屏障后，他身体的感觉迅速回来了。
    神魂，再次与身体相合。
    然而妖女的妖力却封锁了他的全身，让他无法运转妖力、挥剑杀敌。
    空宁只能软绵绵的躺在苏妍的怀里，看着对方抱着他飞向群山深处。
    空宁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要带我去哪儿？”空宁问道。
    阳光下，苏妍笑靥如花。
    “当然是带夫君回去祭奠妍儿那些惨死的亲人啊。”
    “妍儿的父母亲人、弟弟妹妹，当初被夫君一把火烧成灰，死得可惨了。”
    “现在妍儿终于跟夫君放下了所有伪装、坦诚相见，咱们不得回去祭奠一下它们吗？”
    “妍儿当初，可是立下誓言、要报这血海深仇的。所以只能委屈夫君，忍受一下了。”
    抱着浑身绵软的空宁，苏妍嬉笑道：“不过夫君放心，妍儿会很轻的，保证不会让你有痛苦，更不会折磨你的。”
    “你到时候就当睡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觉就好，闭上眼，就一切结束了。”
    苏妍嬉笑着，说出了无比可怕的话。
    空宁冷冷的望着她，道：“你不是说，你已经跟你父母断绝关系、不帮它们报仇了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苏妍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的道。
    “夫君说的什么傻话，妍儿可是坏女人呢。”
    “坏女人说谎话骗人，这不是很正常吗？”
    “夫君可不要告诉妍儿，说你真信了妍儿的谎话哈。”
    苏妍笑嘻嘻的道：“我家夫君，看起来可没有这么傻。”

 上架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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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章 坏女人（一）

    下午的阳光洒落群山，一袭青衣的女子，怀抱着浑身软绵的空宁在山中飞过。
    她飞得很矮、几乎是贴着山林树冠而行，没有高来高去。
    似乎担心飞太高了，引来什么东西。
    空宁知道，苏妍在戒备城中的妖鬼追出来。
    但知道也没用。
    浑身绵软的躺在对方怀中，如今的空宁，彻底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再也无法反抗。
    他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飞出了山兰地界会发生这样的事，连反抗都做不到便被妖女擒获。
    以至于所有筹划全部打了水漂，白白葬送了一切。
    而苏妍的御空飞行，速度比空宁快多了。
    很快，她便飞过群山、带着空宁降落在一片荒芜人烟的深山老林之中。
    茂密的原始丛林，遮蔽天光、
    森林之中，虫鸣鸟叫，不绝于耳。
    对面的山崖上，甚至还有一只猛虎路过。
    只是那猛虎才看了这边的两人一眼，就被苏妍瞪了一下。
    原本气势雄壮的猛虎立刻浑身一颤，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跑了。
    迅速的消失在山林之中。
    苏妍这才放下了空宁，看着眼前的巨大悬崖，还有悬崖下的漆黑山洞，笑道。
    “夫君，成婚这么久，咱们终于回门了呢。可惜妍儿的爹娘死了，不然我们还要奉茶给它们喝。”
    苏妍笑嘻嘻的开着玩笑。
    空宁则软绵绵的靠在山石上，冷冷的望着她，没有回应。
    这处山崖、还有山崖下的那处溶洞，空宁再熟悉不过了。
    这溶洞里当初有一窝蝎子，喜欢潜伏在山林中害人，其中最小一只的都有磨盘大小，已经成了气候。
    空宁当时刚进衙门没多久，但因为身手高强，被委以重任，带着捕快们在山林里寻了许久，才找到这窝蝎子的巢穴。
    最后，趁着晚上蝎子们睡着时，往溶洞里扔了一捆又一捆洒了火油的干柴，一把火将所有的蝎子全部烧死。
    当时的空宁，谨慎无比，烧完蝎子后把整个溶洞都搜了两遍，确认溶洞里没有蝎子们逃跑的后路、也没有漏网之鱼，这才离开。
    然而再怎么谨慎，也想不到那窝蝎子里出了一个三百年道行的炼空境妖女，在时隔两年后会来山兰县复仇。
    如今软绵绵的靠在山石上，看着下面那漆黑的溶洞，感受洞里吹来的阴冷凉风，空宁的心情，无比的复杂。
    如今的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山穷水尽了。
    无论怎么想，都看不到自己的活路在哪儿。
    婉儿不知去了何处，且就算她回山兰县了，也不可能猜到空宁被苏妍带到了这里。
    至于那妖鬼假扮的假父母，现在估计在忙着准备它们的仪式，根本不在乎空宁的死活。
    不然那被唤作血姑的老妇人，也不会故意放水、让空宁和苏妍离开了。那老妖婆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空宁，而是空宁的假父亲。
    自己苦苦挣扎了两个月，好不容易见到了一点曙光，却倒在了最后的百米冲刺上。
    空宁的心情，无比复杂。
    默默的望着那一袭青衣的蝎子精将山洞前的角落打扫干净，然后又飞去山林之中、足足过了一刻钟左右才飞回来。
    而她回来时，手里拎着一张还带着热气的完整虎皮。
    看起来，应该就是刚才见到的那只老虎身上的皮了，被这妖女扒了下来、还洗净了血污，快速的处理了一遍。
    如今她将这张虎皮铺开垫在在地上，然后抱着空宁、将空宁小心的放在上面躺下，这才道。
    “夫君，妍儿对你好吧。怕地上凉、害你冻着，特地给你弄了张虎皮垫呢。”
    苏妍笑嘻嘻的邀功。
    空宁则冷冷的望着她，道：“既然要杀，直接动手就是了，假惺惺的搞这些做什么？你不觉得恶心吗？”
    苏妍眨了眨眼睛，道：“夫君你不要生气嘛，你这么凶妍儿，妍儿会难过的。”
    “妍儿在这个世上，只剩夫君一个亲人了。”
    “现在为了给父母亲人报仇，不得不忍痛杀害夫君，已经很难过了。”
    “夫君你就不能怜惜一下妍儿，对妍儿温柔一点吗？”苏妍可怜巴巴的道。
    空宁冷漠的望着她，道：“你要杀我，还想让我对你温柔？是你脑子坏了，还是我听错了？既然是来复仇，就麻利的动手。”
    “我空宁技不如人、栽你手里，我认了。”
    “但别再恶心的假笑，我看了只想吐！”
    空宁一通怒斥，说得苏妍泫然欲泣。
    “呜！夫君凶我！夫君凶我！”
    “呜呜呜……”
    青衣女子坐在空宁身边，竟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抹泪。
    那女人哭声，听得空宁心中腻歪、烦躁得不行。
    “别他妈哭了，你恶不恶心？”
    空宁怒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杀就杀，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恶心人有什么意义？”
    “你要是单纯的杀我不解恨，千刀万剐、酷刑加身也行，别给老子来这套恶心人！”
    空宁一通怒喷，情绪激动。
    而那青衣女子却放下手，开心的笑了起来。
    “嘻嘻……夫君生气了。”
    她凑了过来，坐在空宁身边，开心的说道：“夫君你知道，你生气意味着什么吗？”
    空宁冷冷的望着她，不给回应。
    苏妍也不介意，笑嘻嘻的自己接话。
    “夫君见到妍儿撒娇，生气愤怒，证明夫君心里有妍儿、夫君还爱着妍儿。”
    “因为妍儿撒娇，让夫君想起了以前相爱时的美好记忆，进而受了刺激。”
    “夫君发现自己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居然还放不下妍儿这个可恨的坏女人、对妍儿有感情，所以夫君才会愤怒。”
    “既是对妍儿这个坏女人的愤怒，也有对自己不争气的愤怒。”
    “明明这个坏女人都要害自己了，自己却还放不下她……夫君，你心里有妍儿！”
    苏妍美滋滋的说道：“就算妍儿要杀你了，你还是放不下妍儿呢。”
    “当然，这件事夫君肯定不会承认的。”
    “不过夫君自己心里清楚，妍儿说的是真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生气……嘻嘻……”
    苏妍开心的抚摸着空宁的脸，笑道：“妍儿没有看错人，夫君果然是个重感情的好男人。”
    “这辈子能嫁给夫君为妻、与夫君相爱，妍儿真是太幸运了。”

 第100章 坏女人（二）

    一袭青衣的蝎子精，喜滋滋的说着，开心的抚摸着空宁的脸。
    然而她那开心的声音，听在空宁耳中，却如针扎般刺人。
    空宁的脸皮，微微抽搐。
    眼神，渐渐变冷。
    “是，我放不下你，那又如何？”
    空宁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妖女，道：“但我放不下的，不是你这个残忍恶毒的蝎子精，而是当初那个温婉可人的苏妍。”
    “你不过是个顶着虚假面具骗人的恶心玩意罢了。”
    “我就算还有感情，也不是对你的。你不配！”
    空宁再次怒喷。
    然而苏妍却毫不在意，笑嘻嘻的道。
    “随夫君怎么说，反正你喜欢妍儿、你心里还有妍儿。”
    “嘻嘻……”
    开心的笑着，蝎子精看了看天色，伸了个懒腰。
    道：“好了，夫君，太阳快要落山了。妍儿去给你弄点东西吃吧。”
    “虽然这里没有锅碗瓢盆，但妍儿烤的肉也很好吃。”
    “夫君想吃什么？”
    “野猪山猫，猎豹老虎，田鸡娃娃鱼……只要夫君想吃，妍儿都去山中给你打来，烤给你尝尝。”
    苏妍询问着空宁的意见。
    空宁皱眉望着她，问道：“你不是要杀我吗？直接动手就是了，还磨叽什么？”
    对此，苏妍笑着摇头，道：“夫君说什么呢？你可是妍儿最爱的人，哪能这么轻易杀掉。”
    “生活也是要有仪式感的。就连杀猪都要提前准备一番，更别说亲手杀死自己的挚爱了。”
    “最起码在最后，要让夫君感受到妍儿的关爱温暖。”
    “妍儿要让夫君知道，虽然妍儿立下誓言、必须要为父母报仇，不得不杀夫君。”
    “但妍儿对夫君的爱，却是毫不作伪的。”
    “妍儿还能再等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就让咱们夫妻好好相处，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三天后，妍儿送夫君上路、了结咱们间的因果。”
    “我会一辈子记住夫君、永不遗忘的。”
    苏妍说得情真意切，空宁则冷漠的望着她，沉默了半晌。
    一言不发。
    三天的时间吗……
    自己的生命，还剩三天的时间。
    可是他现在受制于这妖女，连动弹一下手脚都难。哪怕知道还剩三天的时间，又能做什么？
    空宁浑身绵软的躺在虎皮垫子上，目送那青衣妖女离开，思绪复杂。
    他的意识，不断的尝试勾连气海丹田内的妖力和神秘黑罐，试图挣脱反抗。
    然而苏妍封死了他的气海丹田、奇经八脉，空宁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却全都无功而返，根本无法引动丹田内的妖力和神秘黑罐。
    这妖女的手段，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而且三天……为什么要等三天？
    这妖女只是单纯报仇的话，现在就可以宰杀空宁、祭奠她的亲人了。
    特地等三天时间，难道跟空宁体内的妖卵有关？
    这妖女要在三天内把那些妖卵快速催熟不成？
    这是空宁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那妖女一开始在他体内产卵，只想用空宁当一个苗床。却因为新婚第二天空宁的话，意识到了空宁还有所谓的父母存在，进而觉察到了山兰县中的诡异。
    这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不得不小心试探，一面放纵空宁斩杀妖魔，一面探查城中的情况。
    到最后，她终于查清了一切的因由，并在空宁脱离她掌控前及时跳出来，把承载了她妖卵的空宁带走。
    如今空宁已经有两百八十载的修为了，几乎快要脱离她的掌控。
    她等不到六个月妖卵成熟了。
    为免夜长梦多，她必须得提前杀了空宁。
    而强制催熟那妖卵，应该需要三天的时间，不然解释不了这妖女为什么要再等三天……
    躺在温热的虎皮垫子上，空宁缓缓的呼出一口浊气。
    即便他猜出了苏妍的打算，此时却也做不了什么。
    气海丹田被完全封锁，反抗的力量完全被剥夺。除了祈求婉儿能找到他以外，空宁几乎见不到任何希望曙光。
    但就算婉儿能回山兰县、并且找到了他，以婉儿的修为，又能是苏妍的对手吗？
    炼空境的苏妍，怕是一个回合就能把那剑修少女斩杀当场。
    空宁的心中，有些绝望。
    而在这样的等待中，夕阳渐渐西沉，天边染上了艳丽的火烧云。
    去而复返的蝎子精拖来了十几根砍去枝桠、清理干净的树干，用这些原木在空宁躺下的地方搭了一个小小的简陋木屋，帮空宁挡风。
    然后她在木屋外升起了火，把五只脱了毛、处理干净的野兔架在火堆上，不断翻烤。
    在山林中找到香料的她，甚至还给这些野兔抹上了调味料。
    很快，烤兔肉的诱人香味在山洞前飘散。
    这妖女的确没有说谎，她烤的肉也很香，烧烤的手艺不比她的厨艺差。
    一边翻烤火堆上的兔肉，她还弄来了一大堆柑橘，用山中野竹子做的竹杯盛了一杯又一杯的鲜榨橘子汁。
    一边忙碌的准备着，妖女一边说道。
    “夫君再等一下，妍儿马上就好了。”
    “再等一下哈。”
    妖女说着，继续把那些刚摘下来的新鲜柑橘榨成汁水盛进竹杯之中。
    却在某一刻，一阵诡异的阴风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落在了苏妍的身上。
    原本忙碌的青衣女子浑身猛地一僵，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整个人也像是失去了神魂一般，完全僵硬呆滞的站在了那里。
    像是一尊无神的雕像。
    唯有她的眼神，似乎还保持着清醒的神智，正静静的看着空宁。
    古怪的情况，让躺在木屋里的空宁眉头微皱。
    他意识到眼前的妖女身上，发生了某种邪异之事。
    甚至可以说，这突然无法动弹的妖女，是空宁此时逃脱的最佳时机。
    然而他的身体，依旧绵软。
    躺在虎皮垫子上，空宁眼睁睁的看着夕阳渐渐西沉、繁星挂满了天空。
    那燃烧的火堆，渐渐的冷了。
    而火堆上架着的烤肉，因为无人翻弄，早已被烤糊了。
    五只烤兔，全都糊了，焦糊的臭味在山洞前飘荡。
    而那浑身僵硬的立在那里的妖女，却依旧一动不动。
    她看着空宁，眼神里满是无辜。

 第101章 坏女人（三）

    山林之中，蚊虫是很多的。
    这临时搭建的简陋小木屋外，又是烤肉又是火光，更是吸引蚊虫。
    然而所有的蚊子，都只是在四周嗡嗡乱飞着，完全不敢靠近那一袭青衣的苏妍周身十米。
    明明那妖女一动不动，已经僵立了大半夜。
    清冷的月华，从夜空中洒落。
    漆黑山洞前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就连灰烬都已冰冷。
    那浑身僵硬的站在月光下的妖女，此时才猛地一颤、再次动了起来。
    “呼……呼……”
    恢复行动自由的瞬间，苏妍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上岸了，拼命的呼吸尘世间的清新空气。
    浑身绵软的空宁、静静的躺在木屋里，依旧没有恢复行动的能力。
    那急促的喘了好几口气的苏妍这才看向了他，一脸委屈的道。
    “夫君，妍儿记错了时间、搞砸了。”
    “兔兔全糊了，你不会怪我吧？”
    空宁冷冷的望着她，道：“你刚才抽的什么疯？怎么一动不动？”
    从黄昏时分，到现在临近三更，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里，妖女一动不动，完全就是雕塑。
    对方身上，肯定发生了某种邪异之事。
    难道与她那高得诡异的修为有关？
    空宁猜测。
    而苏妍则叹息着，开始收拾火堆上烤糊的兔肉。
    道：“妍儿也是很难的。”
    “夫君，因为誓言立下后，是一定要报偿的。”
    “妍儿立下了要为全家报仇、杀了夫君的誓言，所以便一定要完成。”
    “如果无法完成誓言，便会遭受报应。”
    “原本妍儿是想着在夫君体内产下妖卵，用夫君的身体来当苗床，想着这样也算是是一种报复吧？”
    “如果可行，那妍儿最起码能跟夫君开心的度过剩下的六个月时间，能有一个美好的记忆。”
    “但可惜的是，这样的报复，似乎不太可行。”
    “上个月还好，那时妍儿没受什么影响。”
    “但从这个月开始，妍儿的状态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像刚才那种突然失神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从一开始的两三天一次，一次失神发呆一刻钟。到现在每天要失神一次，每次发呆四个时辰……妍儿，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如果再不杀掉夫君、为妍儿的父母家人报偿血海深仇，背约弃诺的妍儿，可能会可怜巴巴的死掉。”
    “妍儿不想害夫君，却不得不杀掉夫君了。”
    “而且可能等不了三天了。”
    一袭青衣的妖女收拾了火堆和烤糊的兔肉，便走进了简陋的小木屋，躺进了空宁的怀中。
    月光下，妖女搂着空宁、跟他一起躺在温热的虎皮垫上。
    看着夜空中那几乎快要盈满的圆月，苏妍叹息道。
    “明天，妍儿就要杀害夫君了。”
    “真是太可惜了。”
    “明明夫君这么可爱，被骗了却还放不下妍儿的样子，傻乎乎的特别讨人喜欢。”
    “妍儿真的有些舍不得……”
    “要是能再多玩几个月就好了……唉……”
    怀中的妖女，感伤的叹着气。
    某一刻，她突然转过头，看向了空宁。
    问道：“夫君，你不会怪妍儿吧？”
    她可怜巴巴的道：“咱们可得先说好，明天妍儿杀你的时候，你不能瞪我、更不能骂我。”
    “你得乖乖的赴死，不能瞪着眼睛做怪脸吓妍儿，不然妍儿会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的。”
    妖女提了无比离谱的请求。
    空宁瞪着眼睛望着她，忍不住骂道：“我心里阴影你妈！”
    这妖女，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老子都要死了还要给你乖乖赴死？
    心理阴影你母亲啊！
    空宁破口大骂，完全不给这妖女面子。
    月光下，苏妍被骂得泫然欲泣，哭着用小拳头打空宁。
    “坏夫君笨夫君，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妍儿不喜欢你了！”
    “今晚不给你东西吃，明天也不给你吃，让你饿死！当个饿死鬼！”
    “哼！”
    妖女用毫无力道的拳头锤了空宁几下，生气了一样的转过身去、背对了空宁。
    月光下，空宁望着妖女的背影，眉头微皱。
    这个角度，如果他恢复行动能力的话，可以一剑斩下妖女的头……
    意识到这一点后，空宁突然明白这妖女为何最近半个多月都消失无踪、不敢在他面前出现了。
    躲在暗中查探城中真相是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她已经不敢把后背留给两百年道行的空宁了。
    两百年道行的空宁若是真的起了杀心，直接从后面偷袭。虽然大概率被这妖女挡下。
    但空宁的垂死挣扎，却也能让这妖女受重伤。
    而且这妖女的三百年道行，果然不是她自己苦修得来的。
    她必然付出了某种代价，才有了如此强大的修为。
    而作为代价，她的身体会出现那种突然僵硬失控的诡异状态。
    如果她留在家里、继续跟空宁玩过家家的夫妻游戏，那么她在身体僵硬失神时，空宁能让她活下去、那空宁的名字可以直接倒过来写。
    这个恶毒的妖女，果然满嘴胡话、没一句真的。
    至于她说的什么爱着空宁、因为誓言不得不杀空宁的鬼话，空宁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这残忍恶毒的妖女，喜欢捉弄猎物的脾性，他已经了解。
    猫捉到老鼠都要玩弄一番再杀死，这蝎子精抓了他这个仇人，要把他从身体到心灵都玩弄到崩溃的报复心理，再简单不过了。
    要是信了对方的鬼话，临死前还要被这妖女嘲笑捉弄一番……空宁绝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
    躺在温热的虎皮垫子上，看着夜空中愈发明亮的月光，空宁的心绪，无比复杂。
    今晚，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天。
    而明天，就是他的死期……
    呵……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会如此荒诞的画下句号。
    曾经拥有的幸福家庭、美满人生，全都是虚假的骗局。
    他就像电影棚里长大的楚门，被所有人围观、欺骗，浑噩的过着别人编织好的生活。
    只是楚门最后走出了那个虚假的世界，拥抱了新生。
    而他，就要惨死在妖魔的手里，再也见不到新的月光。
    人生，何其可笑啊。

 第102章 坏女人（四）

    躺在简陋小木屋里的空宁，一宿没睡。
    而那躺在他身边的妖女，虽然说要让空宁当饿死鬼，但天亮后还是离开木屋、去外面找东西了。
    看起来，是去给空宁找东西做早点。
    浑身依旧绵软的空宁躺在简陋木屋里，看着太阳渐渐升上天空，阳光洒落大地。
    忍不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农历八月十四，他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十二个年头。
    在度过了平安幸福喜乐的十一年后，如今灾难性的第十二个年头，他马上就要死了。
    不管说得多么慷慨激昂，到这将死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有些难受。
    只是想到这个世道如此绝望，妖魔横行肆虐，小小的山兰县便如此可怕，外面不知会是怎样的恐怖末世景象。
    空宁突然间觉得，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这样的世道挣扎求生，挺累的。
    只是可惜了婉儿那丫头。
    那蠢萌蠢萌的丫头，以后一个人的话，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就算有玄天剑宗的传承、天地大还丹加持，让那丫头能够修持到紫府境，可以匹敌万年老妖。
    但世道如此险恶，一个紫府境的在世仙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说不定她刚出山，马上就冒出一堆万年老妖把她给淹没了……
    唉……徐采薇也被抓走了，有些愧对徐三小姐。
    只希望婉儿那丫头以后能聪明点、谨慎一点，不要那么容易就白给，最起码多活些时日吧。
    空宁的思绪，复杂而缥缈，到最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却在这时，一阵清幽阴风吹过。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徐妙依的声音。
    “恩公！”
    徐妙依激动的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跟婉儿小姐回来了！”
    木屋里的空宁微微一愣，心中惊愕。
    “徐三小姐？你们在哪儿？”
    此时的空宁虽然丹田气海被锁，却能够透过神魂间的一丝联系，觉察到徐妙依的存在。
    那寄托在镇灵剑中的女子，应该就在空宁附近，不然两人无法交流。
    而徐妙依的回答，与空宁的猜想一样。
    “我们就在你附近，恩公，你具体在哪儿？附近可有什么显眼之物？”徐妙依激动的说道：“我和婉儿小姐在山中寻找，却只能大致感应到你的方位。”
    “你那边情况如何？我们即刻来见你。”
    徐妙依激动而开心。
    空宁却连忙拦下了它，道：“且慢！我这边很危险。”
    一边透过神魂间的联系，与徐妙依交流，空宁一边紧张的观察四周，担心苏妍回来。
    但好在，那妖女暂时还未回来。
    空宁快速的将自身的处境、还有苏妍每天会身体僵硬失神四个时辰的事，告知了徐妙依。
    让她跟婉儿在附近小心隐藏，不要贸然露头。
    如果天不绝空宁，在空宁被杀之前，让那妖女的身体再次僵硬失神一次，婉儿便可以过来帮忙。
    但若是直到空宁被杀害，那妖女都没有身体僵硬、行动自如。空宁便让婉儿直接走、不要强救。
    以那丫头的修为，对上全盛状态的苏妍，无异于送菜。
    空宁不想见到无谓的牺牲。
    只是这样的要求，让徐妙依有些急。
    “可是恩公……”
    “不必多言，”空宁坚持道：“那妖女快回来了，我们暂时不要再联系，以免被发现。”
    “如果没有机会，便不要强来。我死了便死了，不能连累婉儿姑娘。”
    “你们待在附近、小心隐藏，如果那妖女再次失神，我便通知你们。”
    “但如果今夜三更前我还没有通知你们，那便是我死了。你让婉儿姑娘直接走，回山中苦修大成，再出来为我报仇。”
    空宁说完没多久，那一袭青衣的妖女便回来了。
    空宁心中庆幸。
    要是他冒险、让婉儿趁着妖女不在时过来救人，怕是两人刚碰头就被苏妍逮个正着了。
    虽然徐妙依联系上他的瞬间，他的第一个反应，的确是想让婉儿立刻过来救他。
    只是空宁最终克制住了求生的冲动，没有为了求生而让婉儿冒险。
    不然……
    衣袂飘飞中，苏妍轻飘飘的落在小木屋外，微笑道。
    “夫君，妍儿特地去城里给你找来的季来轩糕点，很美味的，快尝一尝。”
    说着，她走进木屋，坐在空宁身边，将空宁扶了起来，开始掰碎糕点、小口小口的喂空宁吃。
    在这个世界，糖是稀罕物。
    像这种做工精致、口感精妙的糕点，更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价格很贵的。
    山兰县的季来轩虽然只是个小作坊，却在城中名气很大，一般人只有逢年过节、或是送礼时才舍得去买一小盒。
    而苏妍一边喂空宁吃糕点，一边道。
    “夫君是没看到城里的景象，真是太吓人了。”
    “整个山兰县城的活人都戴上了那古怪的傩戏面具，跟僵尸一样，聚在城西的小河滩上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要搞些什么古怪东西。”
    “城隍虽然被夫君杀了，但是婆婆却还是要继续她的傩戏祭祀。”
    “嗯，还有那个叫徐什么的女娃，的确被婆婆抓走了。”
    “先天道体，婆婆可真是捡到宝了。”
    “不过说起来，要不是夫君、婆婆可能还发现不了这个女娃娃。”
    苏妍笑嘻嘻的说道：“妍儿这么说，夫君会不会觉得歉疚呢？”
    空宁表情冷漠的望着她，却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这个问题，让苏妍沉吟了一下。
    “唔……这个嘛……其实妍儿也没有跟踪夫君太多次。”
    苏妍道：“也就跟踪了那么……嗯，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五次吧。”
    苏妍掰着指头数了一下，却发生根本数不清。
    于是道：“但妍儿也不是每次都跟踪夫君的，有好几次夫君出去，妍儿都没有跟着呢。”
    “妍儿对夫君的人品和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苏妍笑嘻嘻的说着，把糕点掰碎了小口小口的喂空宁吃下，还时不时的端着竹杯喂空宁喝水。
    很快，空宁吃饱了。
    他面无表情的道：“吃完了，你什么时候杀我？现在就动手吗？”
    空宁看了看天色，朝阳初升，还是上午。
    昨天是黄昏时分，这妖女才突然失神的。
    现在这么早，这妖女大概还不会失神。
    如今空宁唯一能做的，便是尝试拖延时间。
    眼见妖女要说话，空宁道。
    “我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心愿，希望你能帮我实现。”
    空宁的语气，很平静，再不见昨天的狂躁愤怒。
    苏妍则讶异的望着他，笑道：“夫君终于接受现实了吗……”
    “好吧，看在夫君这么配合的份上，那妍儿答应你。”
    “你还有什么愿望？告诉妍儿，妍儿一定帮你完成。”

 第103章 坏女人（五）

    空宁表现得很配合，苏妍便也露出了笑容、态度极好。
    虽然这妖女的态度，一向很好……
    望着苏妍那微笑的美丽脸庞，空宁微微沉默。
    随后道：“临死前，我想最后再看一次夕阳。”
    这个要求，让苏妍愣了一下。
    随后笑了起来：“夫君，你是想拖时间吗……这样的心愿，也太无聊了吧？”
    “妍儿还以为你临死前想再快活一次，或是想吃点什么大餐、又或者想让妍儿去帮你找公公婆婆报仇呢。”
    “结果是什么看夕阳……夕阳有什么好看的啊？”
    苏妍笑得很开心。
    空宁冷冷的望着她，道：“你当然不懂，因为你不是她。”
    “我最爱的那个女孩，曾经跟我说，她最喜欢看山兰县的夕阳。天边染红的火烧云，有一种令人惊艳窒息的美感。”
    “所以我死前，想最后看一次山兰县的夕阳。”
    嶙峋的山崖下，青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怔住了。
    她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空宁，眼中浮现了淡淡的水雾。
    “夫君~~”
    妖女柔柔的轻轻唤道，小心的抱住了空宁，用脸轻柔的蹭着空宁：“你好会……妍儿的心都快化了。”
    “坏夫君，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撩拨人家，让妍儿好难受。”
    空宁却默默的望着远方的天际，眼神冷漠。
    “我说的那个女孩，又不是你。你发什么神经？”
    苏妍嘻嘻一笑，搂着空宁开心的蹭啊蹭的，道：“随便夫君怎么说，反正妍儿心里开心。”
    清晨的阳光下，浑身绵软无力的男人，开心的搂着他的喜悦女子，两人亲昵的依偎在一起。
    这一幕看起来，莫名的甜蜜。
    而阳光，渐渐的变得刺眼。
    山林之中，开始炎热起来。
    临近正午，苏妍在简陋木屋前升起了火，开始忙碌。
    她早上去城里拿糕点时，还顺便带来了铁锅和碗筷，以及食材。
    如今升起火后，竟直接在山林中炒菜煮饭、野炊一般。
    到得晌午时分，她便准备了四菜一汤，一如既往的美味佳肴。
    扶着空宁坐了起来，苏妍笑道：“夫君，接下来让你的手脚能够自由行动。但你可得好好吃饭、不准乱跑哈。”
    “咱们夫妻可是约定好的，妍儿陪你最后看一次夕阳，你便乖乖的听话。”
    “如果你欺骗了妍儿，妍儿会很伤心的。”
    空宁表情冷淡的道：“放心，我跟某些心肠恶毒的东西不一样，不会骗人。”
    于是，苏妍笑着伸出手，在空宁的手脚之上轻轻拂过。
    随后，空宁感觉自己的手脚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只是气海丹田、经络之中依旧被封锁，还是无法使用体内的妖力。
    但他也不试图逃跑，直接和苏妍坐在了简陋的小木屋外，默默的扒着饭菜。
    表现得既不紧张，也不惧怕，而是一种心如死灰的颓然冷漠。
    非常符合他如今的处境。
    苏妍几次跟他搭话，空宁都没有搭理。
    很快，一餐结束，妖女收拾了碗筷。
    空宁则躺回了简略小木屋里，继续挺尸，闭眼不搭理外面的妖女。
    哪怕那妖女收拾好后，又躺进了小木屋中跟空宁说话，空宁也一言不发。
    几次搭话失败后，苏妍最终叹了口气，道：“那夫君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妖女便默默的出去了。
    她坐在山崖下，望着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山洞前的一男一女，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山林间的风，渐渐的从炎热，变得清凉。
    天空中的太阳，也渐渐西沉。
    安静的深山里，听不到嘈杂的声音，唯有山风拂动树梢的哗哗声不时响起。
    偶尔会有鸟叫声，从远处传来。
    一切，都显得静谧而悠扬。
    就这样，时间从晌午，渐渐的到了下午。
    再最后，夕阳西沉，天边染上了一层血红色的火烧云。
    空宁从木屋中走出来，安静的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望着天边彩霞的颜色越发深沉。
    到最后，血光洒落群山，太阳缓缓的落了下去。
    坐在大石头上的空宁，一言不发。
    坐在不远处的妖女，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看着夕阳，完全沉没。
    天空中，渐渐浮现了点点繁星。
    随后，是漆黑的夜幕，笼罩大地。
    已经被夜幕笼罩的山林之中，阴暗静谧，再无一丝阳光。
    而那一袭青衣的妖女，依旧行动自如，并未失神僵硬。
    清冷的月光下，她缓缓的站了起来，叹息道。
    “夫君……”
    大石上，空宁背对着妖女，无言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天要绝他……
    空宁缓缓的道：“动手吧。”
    除此之外，空宁便再无别的话可说。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死亡的阴影，在逐渐逼近。
    却在这时，一阵诡异的阴风突然掀起、落在了山崖之下。
    那身后的脚步声，瞬间停了。
    空宁猛地转身，看到的，是月光下浑身僵硬、一动不动的青衣女子。
    两人目光对视，苏妍的眼中满是无辜。
    空宁，缓缓的站了起来。
    却依旧没有贸然通知婉儿。
    他缓缓的朝眼前的女人走了过去，手，轻轻的摸向了女人的脸。
    然后，像是穿过幻影一样、空宁的手穿过了苏妍的脑袋。
    空宁有些错愕。
    虽然之前就察觉到这妖女失神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
    看起来，简直像是要从世上消失一样。
    这蝎子精，到底从哪儿得到的三百多年道行？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空宁眉头微皱，立刻通知了心神相连的徐妙依，让婉儿过来。
    很快，一道璀璨剑光划破夜空，落在了山崖下。
    背着宽大古剑、扛着巨大剑鞘的少女非常激动。
    “宁捕头！你没事吧？”婉儿紧张的问道，关心着空宁的情况。
    空宁点了点头，道：“我没事，不过这妖女的情况……婉儿你知道的东西多，你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白衣少女现身的瞬间，那山崖下僵立不动的苏妍眼神惊讶。
    虽然她无法动弹、连表情都做不了。
    然而那惊讶的眼神，却清楚的将她此时的心情传达了出来。
    不过此时，已经没人关心她的心情了。
    婉儿直接御剑而出、诛邪古剑斩碎夜空，刺穿了苏妍的身体。
    然而古剑飞过，却只是穿透了女子的虚影，没有造成任何损伤。
    见到这一幕，婉儿皱眉道：“好古怪的情况！这妖怪，难道不是此世之人不成？为何会介于虚实之间？”

 第104章 坏女人（六）

    “这蝎子精，如今的状态介于虚实之间，她既无法干涉现实，我们也干涉不了她。”
    “果然跟宁捕头说的一样，这妖女的道行修为来得不是正路，大概是跟某种诡异存在做了交易。”
    婉儿道：“总之，我先帮宁捕头解开身上的束缚吧。”
    说完，少女走到空宁身边，握住了空宁的手腕，体内的仙灵之气不断注入空宁体内。
    那些封锁了空宁经络、丹田的妖力，并不多。
    只是空宁无法动用体内气息，便无法冲破。
    如今婉儿的仙灵之气注入空宁体内，轻易的冲开了苏妍设下的种种限制。
    很快，少女松开了空宁的手。
    而空宁体内的妖力，再次于经络中流淌。
    月光下，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抬手一招，那摆在简陋小木屋前的漆黑镇灵剑立刻飞来，悬停在空宁身边。
    体内妖力的流淌、镇灵剑的回归，让空宁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他的视线，望向了眼前的苏妍。
    问道：“有没有什么阵法，提前布置在她身边。待她回到现世后便直接发动，将其斩杀？或是将其控制？”
    空宁询问身边的少女。
    婉儿想了想，道：“有一个剑阵，以诛邪古剑为剑主，可以布下诛邪大阵。只要落入阵中，万千剑气加身、难以退避。”
    “若是宁捕头帮忙布置，以宁捕头的力量来催动，便是炼空境的妖魔也能斩杀。”
    “只是这封绝大阵需要半个时辰左右才能布置好……”
    婉儿如是说道。
    空宁点了点头，道：“足够了，布置吧。”
    “今夜，便与这妖女做个了断！”
    月光下，空宁与婉儿忙碌了起来，开始布置婉儿说的诛邪大阵。
    而那一袭青衣的女子，浑身僵硬的站在两人中间，静静的看着一切的发生。
    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或者说，她此时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农历八月十四，距离那阖家团圆的八月十五，只剩最后一天。
    空宁与婉儿在当初的蝎子巢穴外，布下了诛邪剑阵，等待剑阵中的女子回归现世。
    月光，越发清冷。
    山中，幽暗静谧。
    临近三更时分，那剑阵中的青衣女子身形突然一颤、终于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然而她从那种古怪的虚实状态中脱离出来后，迎接她的，是无数锋锐的剑芒。
    刺眼的寒光，在山崖下闪耀。
    剑阵中的妖怪试图抵抗，妖力疯狂爆发、试图阻挡诛邪剑芒。
    然而剑气纵横激荡，那剑阵中的妖女很快便惨叫着、倒了下去。
    鲜血，在曾经的蝎子巢穴前迸溅。
    待到剑气散去后，出现在空宁他们视野中的，乃是一个浑身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女子身影。
    她倒在地上，身上纵横交错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然而恐怖的是，这特地为她准备的、必杀的剑阵，竟未能夺走女子的性命。
    她那颗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躯干都被剑气剜出好几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可这颗跳动的心脏却没有被剑气穿透。
    作为妖物的要害，这枚妖心不破，她身上的伤再重、都能休养回来。
    甚至以她的修为，如果不是她的妖力已经被剑阵耗尽。即便伤口中有剑气不断破坏，她也能很快愈合伤口、疤痕都不留下。
    ——前提是她还有妖力可用。
    见到妖女没死，空宁眉头一皱，漆黑的镇灵剑瞬间飞了过去。
    锋利的剑尖，悬停在苏妍那颗跳动的心脏上。
    只要空宁一个念头，便能将其击碎、彻底了结这妖女的性命。
    然而这一剑，却没有直接落下去。
    空宁冷冷的望着地上躺着的女子，道：“你从何处得来的三百年道行？背后是何方邪魔在助你？”
    既然妖女未死，空宁便打算拷问一下。
    这妖女的来历古怪，始终让空宁心中不安。
    要是她背后真的有什么邪恶妖魔撑腰，自己即便能杀了她，也会惹来新的麻烦，必须得早做打算才行。
    只是剑刃临体、生死一线，那躺在血泊中的女子却笑了起来。
    她摇头笑道：“夫君，如果妍儿说，我背后有一个超级大妖怪做后台。你杀了我，它肯定不会放过你……你会放妍儿一条性命吗？”
    空宁冷冷道：“当然不会，但你若是乖乖交代，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你见过我凌迟妖魔的。如今你没有反抗之力，我不介意让你体验一下凌迟是什么感觉。”
    空宁的威胁，让那血泊中的女子笑出了声。
    她缓缓的摇头，道：“不会的。夫君，你下不了手的。”
    “你心里有妍儿……嘻嘻……妍儿知道。”
    “你如果真的能狠下心，那妍儿此时已经死了，不可能还剩最后一口气。”
    “是你心中的顾虑，让这剑阵的威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妍儿才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虽然你可能不会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我的夫君，可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
    “如果你亲手杀了我，你会一辈子后悔的。”
    血泊中的女子开心的笑着、望着空宁，笃定的说道：“所以夫君，你下不了手的。”
    满身是血的女子，笑靥如花。
    一旁的婉儿眉头微皱，向前走出：“宁捕头，我来吧……”
    婉儿决定帮空宁斩杀这妖邪。
    但空宁却抬手拦住了她，道。
    “不用，我亲自动手。”
    空宁面色冷漠，注视着血泊中的女子，道：“你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我。”
    “我今日杀了你，不但不会后悔，还会一生庆幸。”
    “因为我真的爱过一位纯真美丽、善良温柔的女子，只是那个美丽的女孩，是你演出来骗我的假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爱的那个女孩，是被你是‘杀害’的。”
    “所以我杀了你，绝不后悔！”
    空宁眼神冰冷，悬在妖怪心脏上的镇灵剑不见丝毫颤动。
    一幅铁石心肠的冷酷模样。
    这样的反应，让血泊中的女子微微一怔。
    她再次笑了起来，道。
    “夫君，不要装了，你不敢的。”
    “还是让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来吧。”
    “你杀了我，我怕你会一辈子做噩梦。”
    “妍儿可不想因为自己的死，害夫君留下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所以别硬撑了，让这位婉儿姑娘来吧。”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第105章 坏女人（七）

    妖女开心的笑着，劝说空宁不要亲自动手。
    即便剑刃临体、生死一线，这妖女却始终不曾害怕惶恐，依旧笑得很开心。
    而这样的挑衅，让空宁的眼神愈发冰冷。
    他明白，自己大概是拷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至于凌迟这妖女。
    虽然空宁能做，但这妖女来历古怪，谁知她还有什么底牌？
    空宁此时还真不敢靠近对方，生怕被妖女的垂死挣扎所害。
    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空宁冷冷的望着血泊中的妖女。
    道：“最后的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血泊中的苏妍笑嘻嘻的望着他，道：“不说。”
    声音落下，剑光一闪。
    那一瞬，空宁似乎回到了大半年前的那个早晨、看到了清晨阳光下的望江河、以及河中昏迷的柔弱女子。
    面容憔悴，身形柔弱，娇弱得惹人怜惜。
    在这个险恶混乱的世道，她孤身来到山兰县，孤苦无依，却温柔而贤惠、善良而大方，美好得近乎不真实。
    是他的白月光。
    他们在这个偏僻的山中小城，相识、相知、相爱。
    夕阳下，两人曾依偎在一起、坐在城门楼上，一同看夕阳西垂、晚霞漫天。
    清凉的夜风，吹来女孩轻柔的低语。
    “空宁大哥，妍儿好喜欢你……”
    而如今，同样清凉的夜风吹过。
    漆黑的镇灵剑，却狠狠的扎进了女子跳动的心脏。
    斩灭了她的生机。
    妖心被破，女子的胸前顿时爆开一道血泉。
    她体内的妖气，更是轰然震散开来。
    身体猛地僵硬的女子，眼睁睁的看着心脏上插着的漆黑镇灵剑，愣了一下。
    随后，笑了起来。
    “好狠的夫君……”
    她笑着，看向了空宁，笑得极为开心。
    属于妖魔的气息，在不断衰落。
    这妖心被破的妖女，已经进入了弥留的状态。
    这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更不知是何心情。
    但她的脸上，却笑得无比灿烂，完全不见死亡的痛苦与绝望。
    她望着空宁，温柔的笑道：“夫君，但是妍儿真的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你后悔呢……”
    空宁冷冷的望着她，无动于衷。
    苏妍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两个月的欢愉，妍儿的肚子里，其实已经有了夫君的骨肉……”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空宁身边的婉儿猛然一惊，立刻扑了过去。
    少女一把抓住了血泊中的女子的手，焦急的把灵气渡了过去，要强行维持女子的灵识不散。
    然而苏妍妖心已破，此时即便有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
    婉儿拼命的把灵气渡过去，却也只能勉强延缓妖女的死亡时间。
    月光下，婉儿焦急的喊道：“宁捕头！”
    少女很是慌张。
    但空宁却静静的望着这一切，表情木然。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空宁身上。
    他的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之中，让人望不清他的表情。
    唯有那语气平静的声音，缓缓的响起。
    “她说谎。”
    空宁道：“她如今气息断绝、脉象紊乱，谁也不知她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胎儿。”
    “她不过是临死前编个谎话，故意来恶心我罢了。”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为何妖心破损前不说？无非是那时脉象未乱，是不是怀孕、只要号一号脉就知道了，所以不敢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如今死了，脉象乱了，才故意说这种话来恶心人。”
    “不必理会她，让她死。”
    空宁表现得很冷静。
    然而婉儿却不敢真的放开苏妍的手，依旧不断的往苏妍体内注入灵力、强行维系妖女的最后一口气，并试图感应这妖女的体内是不是真的有一个胎儿。
    少女的怀中，那浑身是血的苏妍笑呵呵的看着空宁，虚弱的道。
    “夫君，你真是好狠的心呐。”
    “听到这种话，竟然连眉头都能不皱一下。按理说，哪怕是谎言，你也该有点反应才对……”
    “可你竟然真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哈……”
    苏妍说着，笑得越发灿烂了：“但让夫君失望了。妍儿这次说的……不是谎话。”
    “我说的，是真的……”
    “我的肚子里，真的有了你的骨肉。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孩儿。”
    “而且这孩儿，跟你肚子里的那些妖卵不同。”
    “那些妖卵，不过是报复夫君的手段、根本孵化不出真正的生命，只能孵化出几只没有灵智的蝎子毒物来害夫君。”
    “可妍儿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你真正的骨血。如果十月怀胎、正常产下，会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夫君，你杀妻又杀子呢。”
    “现在夫君的心情如何？妍儿没有骗你吧？”
    “妍儿说过，你会后悔的……而且，你一辈子都会忘不了我……会永远记住我……”
    月光下，浑身是血的苏妍像是小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般，笑得很开心：“这样我死后，夫君就不能续弦了……你会一辈子记住妍儿、记住今天，再也不会爱上别人。”
    “因为我家夫君，会永远记住，他是一个自私残暴、杀妻又杀子的坏男人。这样的他，又如何与其他女人相爱呢……嘻嘻……一想到这里，妍儿就开心得快要笑出声来了。”
    妖女笑得极为开心。
    与之相对应的，是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气息愈发的衰弱。
    空宁则冷冷的望着她，道：“你想多了。像你这种恶毒残忍的妖物，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信。”
    “简单来说，我全当你在放屁！”
    “你想靠一句话就恶心我，纯属做梦。”
    空宁的回答，让那妖女微微一怔。
    她望向了空宁，望着男人那冷漠平静、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神。
    两人对视了半响。
    最后，妖女又笑了起来。
    笑得比之前还要开心、喜悦，笑得几乎快要停不下来，身体不断的往外飙血。
    “哈哈哈……好狠！好狠心的夫君！”
    “如此的自私、如此的心狠、如此的决绝，居然真的能够决绝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好喜欢！”
    “妍儿果然没有爱错人！”
    浑身是血的妖女开心的笑着，拍着手，更加兴奋了。
    “能够遇到夫君，能够与夫君相爱，妍儿真是太幸福！太开心了！”
    “如此自私、如此心狠的夫君，简直太棒了！让妍儿喜欢得快要受不了了。”
    笑得无比开心的苏妍，兴奋的望着空宁，道：“夫君，下辈子妍儿还要做你的妻子。”
    “下辈子，妍儿一定……诶嘿嘿……”
    “夫君……你跑不掉的……”
    “嘿嘿……”

 第106章 坏女人（八）

    开心的妖女，笑声渐渐的低落了。
    她的手，也无力的垂落下来。
    身上的气息，彻底断绝。
    即便婉儿拼命的往她体内输送灵气、维系生命，她还是没能撑太久。
    与此同时，空宁体内的神秘黑罐、轰然震颤，吸收炼化了一大团妖力。
    证明空宁的确斩杀了这只妖魔。
    这个残忍恶毒、诡异莫名的妖女，就这样彻底的死去。
    再无生息。
    月光下，婉儿抱着怀中还带着笑容、却已经渐渐冰凉的尸体，无措的望向了空宁。
    “宁捕头……”少女有些无措，明显受到了妖女临死前那些鬼话的影响。
    以为妖女的肚子里，真的有了空宁的骨血。
    空宁却摇了摇头，道：“不必管她，这满嘴鬼话的妖魔，嘴里没一句话是真的。你要是信了她，才是真的傻。”
    这癫狂古怪的妖女，直到临死前，都不忘恶心空宁、想要用谎言膈应空宁。
    但空宁早已看清了她的真面目，绝对不会上当。
    绝对不会！
    什么一生后悔？根本不可能！
    他空宁做事，从不后悔！
    现在的他，终于斩杀了这只可恨的蝎子精，想的，应该是如何去对付城里的妖鬼才对。
    至于这蝎子精，已死的垫脚石罢了，除了能给空宁提供了妖力道行外，没有任何价值。
    连让空宁挂念回想一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后悔了。
    他接下来该考虑的，是那假爹娘的问题。
    月光下，空宁表情平静、无动于衷。
    他体内的妖力，很快炼化结束。
    神秘黑罐轰然开启，涌动的妖力流进了空宁体内。
    空宁微微感应了一下。
    如今他的道行，大概在……两百九十九年？
    刚好卡在即将突破到炼空境的程度。
    觉察到这个事实后，空宁的表情微微愕然。
    杀了一只三百多年道行的蝎子精，竟然只增加了十九年的道行？
    这怎么可能！
    杀只城隍鬼，都增加了八十年道行。
    杀了蝎子精，怎么可能才有这么点道行？
    这蝎子精明明比那城隍鬼强得多。
    就算越往后修为增加的便越少，可这也太少了吧！
    空宁无法理解。
    却在此时，婉儿惊叫了起来。
    “宁捕头！你快看！”
    少女惊恐的叫声，吸引了空宁的注意。
    他转过头，看向了月光下的血泊，看到了一脸惊恐的少女。
    还有血泊中一只僵硬的、磨盘大小的漆黑蝎子。
    那是苏妍的尸体。
    然而这蝎子的尸体上，却没有丝毫剑痕伤口，似乎之前受的伤全都不复存在。
    月光下的蝎子尸体，焦黑而干硬。
    看起来，更像是被人用火活生生烧死的，而不是被剑气劈死的。
    古怪邪异。
    “这是……什么情况？”
    月光下，空宁与婉儿站在血泊旁，看着血泊中那焦黑干硬的蝎子尸体，皆是皱起眉头。
    妖魔死去，的确会现出原形。
    苏妍死了，现出蝎子的原形很正常。
    可这具蝎子的尸体上，却不见丝毫剑气伤痕，有的只有焦黑干硬的烧伤。
    这样古怪的状况，看得两人皆是心惊。
    婉儿蹲下身，小心的观察这蝎子的尸体。
    某一刻，少女露出了惊容。
    “这是……”
    她翻过蝎子的尸体后，在那焦黑干硬的蝎子尸体上，看到了蝎子尸体的坚硬背甲上，有一枚枚暗红色的诡异魔纹时隐时现。
    月光下，那些纹路似乎闪烁着某些邪异的光，看得人心头不适。
    少女的表情，满是震惊。
    “我好像在师门典籍中见过这种魔纹！”婉儿道：“宁捕头，这蝎子精果然另有来历！”
    空宁则默默望着脚下这焦黑干硬的蝎子尸体，眉头微皱。
    这具蝎子的尸体上，已经感觉不到丝毫属于苏妍的气息。
    而且看起来，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死了。
    难道这来复仇的蝎子精，并非妖魔，而是当年被火烧死的其中一只蝎子？
    它死后怨念不散，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引来了某种诡异存在，赐予了它复仇的力量？
    空宁问道：“这魔纹代表了什么？”
    少女皱眉想了想，苦着脸摇头：“记不清了……当时我没细看，只瞟了一眼就看别的东西去了。只是依稀记得里面有这种魔纹的记载，我要回去再翻一遍书，才能知道。”
    空宁点了点头，道：“那等此间事了，你便回山里再翻一下那本书，看看这魔纹是什么东西吧。”
    “我怀疑，这魔纹跟那赐予蝎子精力量的诡异存在有关。”
    “如今我们杀了蝎子精，其背后的那个诡异存在，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反应。”
    “能知道那东西的底细，日后它若是要做些什么，我们也好应对。”
    空宁平静的讲述，制定计划：“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城中的两只妖鬼。”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两只妖鬼接下来做的，是某种必须要阻止的恶事，不能让它们成功。”
    空宁侃侃而谈、面色平静。
    少女则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道：“那个……宁捕头……你没事吧？”
    空宁愣了一下，道：“我？我很好啊，没有受伤，怎么了？”
    “那个……呃……”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没什么，只是宁捕头说城中的是两只妖鬼？何以见得？”
    “还有我离开后，宁捕头是如何从城里逃出来的？”
    解决了蝎子精的威胁后，少女终于想起问这个了。
    空宁便将城中发生的事大致讲解了一遍，没有隐瞒眼前的少女。
    因为这少女知道的东西比他多，或许婉儿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空宁说完后，少女的表情无比惊讶。
    “血姑？白石？”
    婉儿惊愕的望着眼前的空宁，道：“它们唤宁捕头你叫青石？这……这怎么可能！”
    少女连忙握住了空宁的一只手，沉心感应了一番。
    然后满脸不解。
    “这不可能啊！宁捕头你分明是活人之身，怎么可能会是青石！”
    少女一通稀里糊涂的话，说得空宁眉头微皱。
    “青石是什么意思？”空宁问道。
    少女则握着空宁的手腕又沉心感应了一会儿，最后才不解的松开手，摇头道。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宁捕头明明是活人……”
    少女望着空宁不解的表情，解释道。
    “所谓的白石，青石，还有血姑，乃是一种特殊的代指。”
    “通俗的来说，便是三尸神。”
    婉儿解释道：“修行之人，身体之中有三种恶欲，又称三尸神。”

 第107章 坏女人（九）

    “人有三魂，心有三尸。”
    “三魂乃是胎光、爽林、幽精。”
    月光下，少女侃侃而谈，向空宁解释道。
    “而三尸……尸者，死而不灭、触即成形，乃是正道修行者必须要拔除的恶念，不然便会在修行之中受外魔侵扰、严重者走火入魔。”
    “一尸曰青姑，号上尸，叫彭居。伐人眼，空人泥丸，眼暗面皱，口臭齿落，鼻塞耳聋，发秃眉薄，皆青姑之作也，又唤青石。”
    “二尸曰白姑，号中尸，伐人腹，空人藏府，心旋意乱，肺胀胃弱，炁共伤胃，失饥过度，皮癣肉燋，皆白姑之作也，又唤白石。”
    “三尸曰血尸，号下尸，伐人肾，空人一精一髓，腰痛脊急，腿痹靦顽，腕疼颈酸，一陰一萎一精一竭，血乾骨枯，皆血尸之化也。又唤血姑。”
    空宁错愕的目光中，婉儿无奈道。
    “简单的来说，就是白石、青石、血姑的称呼，分别代指三尸神。”
    “若宁捕头真的是青石，那便是某位存在的上尸神。”
    “一般来说，三尸神只是修行者心中的恶念。虽然也有魔道修行者不斩三尸，甚至还专修三尸神。”
    “可那样的手段，也只是修出三具特殊的身外化身罢了。”
    “三尸神若能单独显现，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乃是专修三尸神的魔修陨灭后、神魂消散。于是它体内的三尸神借尸体怨气显现，成为新的个体。”
    “因为本体已死，所以三尸神单独显现后、也是妖鬼腐烂之躯。”
    “这种情况，在魔道之上是有的。”
    “宁捕头的父母，看起来很符合这样的描述。”
    “只是三尸显现之后，并无真正的实体。”
    “世上虽有特殊邪术，能让三尸神合一、凝聚血肉之躯降世。”
    “但宁捕头如今已是活人之身，若按此理，那白石血姑都该被你炼化了才对，不可能还留存世间。”
    “而且宁捕头明显没有身为【青石】的记忆……”
    说到这里，婉儿也是困惑不解。
    “但若说宁捕头不是青石，可宁捕头却又与那中尸神、下尸神有联系，无法离开槐树根须所在的范围。”
    “我猜测，宁捕头身上的异常，应该与那棵老槐树有关。”
    “老槐树中，肯定有某种特殊之物，影响了你们。”
    婉儿如是说道。
    空宁则微微沉默，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他居然是尸体上诞生的三尸神？
    这样的事实，完全出乎了空宁的预料。
    至于空宁没有身为青石的记忆……
    这点，空宁倒是有猜想。
    这白石、青石、血姑三个妖鬼，明显在山兰县待了很多年了。
    而以前，是青石占据主导。
    但十一年前，那砸死空宁的神秘黑罐带着一本旧书从天而降，青石就变成了空宁。
    然而空宁只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丧失了之前的记忆，心安理得的用凡人的身份在县城中生活。
    于是三人中的主导者，就变成了父亲。
    直到最近，母亲才占据了优势……
    “呼……不管怎么说，明天中秋，去杀了它们、就知道真相了。”
    空宁面色平静的道：“虽然没了记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两个妖鬼的计划，我们一定得阻止，不然我必定倒霉。”
    “而且采薇被它们抓走了，不能坐视不理。”
    “至于在那之前，我需要突破到炼空境。”
    空宁道：“斩杀了蝎子精后，我已经天门境大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
    “待我进入炼空境，再带上数万鬼灵，明晚我们便大闹山兰、与那两只妖鬼彻底了断！”
    空宁道：“婉儿，你帮我护法，我现在就开始突破，应该不会太久。”
    空宁体内的妖力汹汹，随时可以突破天门境的最后一层界限。
    需要的，无非是静心观想而已。
    只是这样的提议，却让少女有些犹豫。
    “那个……宁捕头，你刚杀了这妖女，要不……要不休息一下，明天再突破？”少女建议缓缓。
    空宁笑着道：“放心，那妖女的死，影响不了我。且我体内妖力汹汹、已到了突破的界限，只需要静心感悟，便可直接突破，用不着费神、更没有风险。”
    “不过……唔……你提到那妖女，倒是提醒了我。”
    空宁说道：“我体内的妖卵，还未炼化。如今这妖女已死，那些妖卵也该处理了。”
    空宁说着，心念一动，立刻感应到了体内的那几颗妖卵。
    这以空宁肉身为苗床的妖卵，寄生在空宁的体内，会在成熟后破卵而出。没有任何灵智，诞生的目的便是为了蚕食空宁的血肉、折磨空宁的意志，空宁死后它们也会死掉。
    乃是极为恶毒的邪术。
    只是如今妖女已死，空宁一个念头，便可清除妖卵。
    气海丹田内，神秘黑罐轰然开启，空宁肚腹中的那些妖卵微微一颤，所有的妖力全部被神秘黑罐吸走。
    瞬间生机绝灭、变成了死卵空壳。
    而空宁体内的妖力，几乎没有增长。
    毕竟这几枚妖卵，连精怪都算不上。
    感受到体内的妖卵彻底化作死卵，空宁便微微呼气，体内妖力涌动，要将那妖卵从体内震出。
    以他如今的道行，身上开几个血窟窿问题不大，很快便能愈合。
    然而就在空宁的妖力触碰到那些妖卵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本已气息绝灭的死卵空壳，竟无声无息的融化了。
    所有的蝎卵，全都化作了诡异的蝎毒，消散在空宁的血肉之中。
    空宁表情震惊，完全没有料想到这样的发展。
    虽然他急忙御使妖力去封堵那些诡异的蝎毒，然而那诡异的蝎毒却快得不同寻常。
    几乎是转瞬之间，所有蝎毒便消失在空宁体内。
    同时，一股灼热无比的剧痛感，袭上了空宁的双眼。
    他忍不住捂住眼睛、惨叫了一声。
    这妖卵竟然还有这等后手？那蝎子精的手段，简直防不胜防！
    空宁的心，骤然紧缩。
    然而双眼的灼热刺痛，很快消散了。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空宁体内妖力汹汹，不断的寻找体内的蝎毒，却找不到任何痕迹，也找不到任何受损的地方。
    似乎那蝎毒，只是让空宁的双眼痛了一下，并不能害空宁性命。
    这让空宁有些愕然。
    这蝎毒，真的只是让人痛一下？就没有别的后果了吗？
    他放下手，看向了眼前的少女。
    然后看到的，是月光下一袭白衣、背着宽大古剑，正关切的望着他的……苏妍？！

 第108章 坏女人（十）

    空宁的心中，猛地一颤。
    眼前这一袭白衣、关切的望着他的女子，赫然是那刚刚已死的妖女苏妍！
    体内的妖力汹汹，空宁几乎便要出剑。
    然而漆黑镇灵剑飞来时，空宁却立刻觉察到了异常，直接停住了半空中的镇灵剑。
    月光下，这白衣女子的确是苏妍的模样。
    然而那略显娇憨可爱的神态，却跟那个阴险狡诈的妖女完全不同。
    并且空宁记得很清楚，自己眼前的人，是婉儿吧……
    面色僵硬的望着眼前的“苏妍”，空宁道：“婉儿……”
    “嗯？”月光下的妖女诧异的问道：“宁捕头，有什么事吗？”
    此时空宁的耳中听到的少女声音，甚至与那妖女苏妍一模一样。
    只是苏妍不可能这么娇憨可爱。
    而且她真的死而复生了，也不可能这么安静，肯定第一时间动手制服空宁。
    想到这里，空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猜想。
    他微微沉默，随后道。
    “徐三小姐？可以出来一下吗？”
    空宁呼唤那剑鞘中的女鬼。
    只见一阵幽幽阴风拂过，斜斜的靠在一旁山石上的巨大剑鞘中，飘出一缕暗红色的气息。
    最后，化作一位身形透明的红衣女子。
    月光下，这身形半透明的红衣女子气质温婉，却同样顶着苏妍的面孔、与苏妍长得一模一样。
    “……”望着眼前这两个关切好奇、同时看着他的“苏妍”，空宁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大概猜到了蝎毒的作用。
    大概是让他以后见到的所有人，全都是苏妍的模样？
    靠！
    那蝎子精不止死前要用谎话来膈应他，死后还留这种后手恶心他？
    空宁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让眼前的一人一鬼有些困惑。
    一袭白衣的“苏妍”困惑的问道：“宁捕头，你怎么了？”
    空宁望着眼前这虽然高矮不同，但身体曲线、面孔样貌却一模一样的两个“妖女”，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道：“我中招了……”
    表情僵硬的将自身的情况告知了婉儿和徐三小姐，空宁的心情极为糟糕。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千防万防、最终还是着了妖女的道。
    如果他以后见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全都是苏妍的模样，那……
    那样的场景，空宁哪怕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一袭白衣的“苏妍”尴尬的望着空宁，道：“那个……宁捕头，要不我帮你看看？看看能不能拔除这诡异的蝎毒……”
    空宁却立刻后退数步，摇头道。
    “暂时不用了，我现在道行比你高，如果连我都拔除不了这蝎毒，你大概也没办法。”
    “另外……嗯，你们暂时离我远一点……”
    望着月光下那一高一矮、一红衣一白衣的两个“苏妍”，空宁感觉自己再多看几眼，就要精神失常了。
    这样的画面，过于惊悚、不可名状。
    空宁转过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把体内的蝎毒彻底拔除。”
    就这样，空宁躲开了婉儿和徐三小姐。
    来到了旁边的大青石上。
    坐在大石上，沐浴着清冷月光，空宁不断的内视自身的情况，妖力在四肢百骸中不断涌动，试图找出体内的蝎毒、将其拔除。
    然而时间不断流逝，那枯坐在月光下的空宁却始终没能找到体内的蝎毒。
    似乎那诡异的蝎毒，已经完全消失在他的身体之中。
    直到天光破晓、月华隐没，东方的天际现出了清晨的第一缕晨曦。
    空宁才再次睁开双眼。
    无言而沉默。
    一夜的内视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体内的蝎毒。
    难道他以后要这样生活下去吗？
    见到的所有人，全都是苏妍？满大街走的人，全都是苏妍？
    空宁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掉。
    满大街的人都是苏妍，也太可怕了……
    身后，响起了婉儿的声音。
    “宁捕头，你还好吗？”
    空宁下意识的摇头：“糟透了，我……嗯？！”
    婉儿的声音？
    空宁连忙转身，看到的，是清晨阳光下、那一袭白衣、关心的望着他的少女婉儿。
    少女的脸貌身形，都恢复了原样，再不见那妖女的痕迹。
    这样的景象，让空宁惊喜。
    “徐三小姐？”他立刻唤出了剑鞘中沉睡的女子。
    果然那一袭红衣的徐三小姐，在空宁眼中也恢复了原貌。
    声音也都恢复如常。
    这样的状况，让空宁欣喜。
    看起来，那蝎毒的效力只管一晚？
    一夜过后就恢复如常了？
    娘的，差点被吓死。
    空宁松了一口气：“好了，蝎毒的效力应该消失了，我看到的你们已经不再是那妖女的模样。”
    只是喜悦过后，空宁的心中，却又浮现出了新的疑虑。
    他体内的妖卵，之前他跟婉儿都曾探查过，只是普通的蝎卵，里面孕育了诡异恶毒的邪物。
    空宁修为高了以后，也会时不时的感应体内的妖卵、查看那些妖卵的状况。
    他可以肯定，最起码在他进阴司杀城隍鬼前，体内的妖卵里面都是还未发育完全的幼蝎，根本不是蝎毒。
    为何昨晚蝎卵破开后，没有幼蝎尸体显现、反而是蝎毒涌出呢？
    难道苏妍抓走他的这段时间，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把蝎卵里的幼蝎换成了诡异蝎毒？
    所以空宁触到蝎卵后，直接涌出了蝎毒？
    这好像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猜想。
    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唯一能对空宁身体动手脚的，只有苏妍。
    ……可问题在于，她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这些蝎毒又害不了空宁的性命，只能恶心一下空宁。
    如果真是苏妍留的后手，她为何不留更烈性的毒、直接把空宁毒死呢？
    空宁的眉头，微微皱起。
    越想，便越觉得情理不通。
    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妍这这个来历诡异的妖女，活着的时候，让人看不清。
    如今死了，也让人看不懂。
    空宁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目的。
    再想到那妖女临死前的古怪笑容、兴奋眼神，空宁莫名得觉得……
    有些渗人。
    那妖女，该不会没死吧……

 第109章 斩心（11更求月票）

    “婉儿，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能死而复生？”
    空宁询问道。
    苏妍的死，他越想、便越觉得不对劲。
    婉儿却摇头道：“不可能的，生老病死乃是不可违逆的天地大道。”
    “就算是紫府境的在世仙人，也有身陨之劫。死后便不可能再复生了。”
    “当然，有些强大存在死后尸体上会孕育新的东西出来，但那却已不是原来的人，而是新生的个体。”
    “这蝎子精，的确死了。我亲自感受到她的气息断绝、神魂消散。”
    “宁捕头不用担心，以她三百年出头的修为，不可能施展什么李代桃僵的妖术逃跑的。道行还差得远。”
    “而且她的尸体的确留下来了。”
    婉儿道：“现在的异状，大概是她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力量在她死后消散、被打回了原形而已。”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貌。”
    “宁捕头不用忧虑，待我回去翻出那本典籍，找到这些魔纹的记载，便能知道蝎子精的背后是何物了。”
    婉儿安慰着空宁。
    空宁想了想，也只得无奈的说道。
    “看来我道心还是不够稳固啊……明明说不受她影响的，却还是被恶心到了。”
    “唉……”
    空宁望着那山洞前的焦黑蝎子尸体，道：“我们去把这蝎子的尸体烧了吧。”
    “然后我便就地突破，晋升炼空境。”
    “这样晚上的决战，我们也能更有把握。”
    说完，空宁便去山林中拖来了一些干柴，在山洞里引燃了火堆，然后把蝎子尸体丢进去烧。
    亲眼看着那本就焦黑干硬的蝎子尸体，彻底烧成了灰烬。
    这次烧成灰了，总不可能再爬出来了吧……
    目睹蝎子尸骸化为灰烬，空宁心中的忧虑总算减缓了许多。
    随后便回到山洞外，坐在山崖下盘膝闭目尝试突破。
    他体内的妖力汹汹涌动，随时都能进入下一境界。
    如今需要的，唯有最后的临门一脚而已。
    妖魔两百九十九年的道行，相当于人道修士的天门境大圆满。
    有诗曰：一撞天门金光现，法身闹花坐凡体。
    再往上，则是炼空境。
    又曰：乘空御虚履平川，万里长空若展臂。
    在修行之道上，天门境不过是入门前打好的地基，要蜕变凡体。
    而炼空境，却也只是初入门而已。
    不过炼空境在这偏僻封闭的山兰小县城，已经可以搅动风雨了。
    毕竟城中最强的妖鬼，都没有超出这个境界。
    只可惜杀了苏妍没能炼化出更多的妖力，要是能像城隍鬼一样给空宁增加个几十年道行，今晚便可以碾杀城中的妖鬼了。
    苏妍……
    盘膝坐在山崖下的空宁，周身妖气猛地一阵颤动、紊乱。
    他连忙睁开双眼，从那种玄奥莫名的内视中脱离出来。
    一旁护法的婉儿连忙问道：“宁捕头，你还好吗？”
    空宁无言的望着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道：“没事，只是这突破境界，果然没那么容易……”
    说完，空宁平心静气、凝聚心神，再次内视。
    体内妖力汹汹涌动，周身闪烁着淡淡的青光。
    阳光下，坐在山崖下的空宁再入进入修行状态。
    然而妖力涌动间，那苏妍的身影却不时的在空宁眼前浮现。
    且随着他不断修行、尝试突破，不止苏妍，甚至连那假父母的身影都时隐时现。
    他在山兰县生活的这十一年，安稳幸福、家庭和睦，拥有了前世难以奢望的亲情、爱情。
    但那些幸福美满的虚假过往，如今却不断在空宁眼前浮现、干扰他的思维、成为他突破的最大阻碍。
    他周身闪烁的妖力，不时颤动。
    眉头，也紧紧皱起。
    空宁知道，这便是修行者所说的“三尸”作祟。
    亦称外魔兹扰，或曰心魔……
    修行者，便是要不断斩除这种干扰、破除障碍，凝聚心神、达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不受外魔影响、斩除三尸，才能真正踏足大道。
    而如今，苏妍、假父母，这三个妖物的存在，便是空宁最大的心魔。
    在空宁尝试突破的时候，它们的脸貌不断出现、干扰空宁的思维。
    耳边，似乎响起了三人的窃窃私语，它们似乎在空宁说话。
    那一句又一句的言语，每一句都像利刺般扎进空宁的心里。
    阳光下的空宁，紧闭双眼，周身妖气颤动，却一直努力撑着、不从那种玄奥的境界中脱离。
    他体内的妖力，汹汹涌动，不断尝试突破。
    不知过去了多久。
    最终，盘坐在山崖下的空宁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一震，似乎突破了某种界限。
    一片漆黑古怪的虚无空间，在他眼前显现。
    一袭紫衣的苏妍，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与生前一样的娇俏。
    “夫君，”苏妍微笑道：“你好狠的心呐。”
    空宁平静的望着这心魔的幻影，缓缓道：“不心狠不足以成事，不心狠不足以得道。”
    “我杀你，问心无愧。”
    黑暗空间中，空宁负手而立，表情平静。
    “即便时间倒流，再来个十次八次，我的选择也不会改变。”
    长时间的凝心静气，那妖女面貌的不断出现、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虽然一开始的确影响了空宁的心智。
    但越到后面，却反让空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没错。
    如今的他，已不再犹疑。
    语气虽然平静，却掷地有声。
    于是那黑暗诡异的虚无空间，也发生了某种变化。
    立身其中的紫衣苏妍诧异的笑了起来，道：“这么快便能拔除心魔的影响吗……夫君，你的心的确够狠。”
    “不过这只是开始哦。”
    “只要三尸不斩、心魔不除，妍儿便会再次出现。”
    “而且夫君的实力越强，心魔的力量便也越强。”
    “下一次再见面，肯定会更好玩……夫君，努力修行吧。妍儿期待下一次的相见……”
    黑暗古怪的虚无空间，渐渐散去。
    那苏妍模样的心魔幻影，也渐渐消失。
    这一刻的空宁，只觉得意识通明、心神畅快，妖力在体内流淌，四肢百骸全部畅通，清爽无比。
    那斩杀妖邪带来的些许阴影，一扫而空。
    他笑着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大笑道：“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婉儿，今晚我们去山兰城里过中秋吧。”
    “用那两个妖鬼的死，为这一切划上句号！”

 第110章 傩戏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
    月华清冷，繁星满天。
    山兰县城西的河滩上，燃起了无数的火把，将往日黑暗的河滩照得一片通明。
    刺耳的鼓声，在河滩上不断回响。
    同时响起的，还有众人齐声的呐喊、呼喝出的古怪歌谣。
    那一个个戴着傩戏恶鬼面具的人影，聚满了河滩，在无声涌动的望江河畔不断舞动，舞姿古怪而邪异，身体的动作俱都扭曲若鬼魅，不似活人的舞蹈。
    再加上他们脸上那一张张恶鬼的面具，这一幕看起来，彷如群魔乱舞般恐怖。
    而在这些人影的簇拥中，河滩上有一株高大老槐树拔地而起。
    这本来长在城中的老槐树，如今矗立在望江河畔、光秃秃的枝桠在夜风中招展、宛如恶鬼张开的手掌、想要抓取什么。
    以老槐树为中心，方圆百米内，没有任何人影。
    那些狂乱舞动的人群，全都站在这个距离之外。
    而槐树下，共有三把椅子。
    最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面色和蔼、满脸笑容的苍老妇人。它笑吟吟的望着四周那些狂乱舞动、不断呼喝古怪歌谣的人影，开心而喜悦。
    而老妇人左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浑身僵硬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只有七岁左右，明明身上没有绑任何绳索，却脸色苍白、面色惊恐的坐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的眼珠，是古怪的淡黄竖曈，猫类一般。头上的发丝间，有两只尖尖的兽耳，身后垂落了一根黑色的猫尾巴，却因女孩的紧张，那尾巴也同样颤动不安。
    而老妇人的右侧，坐着一位面色难看、满头花白的老丈。
    它同样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样，只是怨恨而愤怒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要是能开口说话，早已破口大骂。
    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原本光秃秃的老槐树上，似乎发出了新芽，代表这棵老槐树已经易主。
    而坐在中间椅子上的老妇人笑呵呵的望着四周那些戴着傩戏恶鬼面具、狂乱舞动的人影，不时翻动手里的旧书。
    道：“白石啊白石，这本破书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也难为你死死的攥了十一年啊……哈哈哈……”
    开心的笑着，但话是这么说，老妇人却同样攥紧了手里的旧书、不肯松开。
    虽然那空白的书页上，她一个字都看不到。
    但它清楚，只要花时间，总能看到些内容的。
    那白石，攥了十一年，便得了一门妖气搬运的法门，只是不完整、便拿青石来做实验。
    自己若是能得到那个神秘黑罐，这旧书上的内容肯定会向它全部展现。
    而四周，那些围绕着老槐树狂乱舞动的人影，不断呼喊大叫，口中发出古怪的音节。
    震天的鼓声，在河滩上回响、于群山间回荡。
    某一刻，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这个壮汉没有戴傩戏面具，身高体壮、宛如一座小山，浑身肌肉虬结。但身上却遍布了十几处焦黑腐烂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患了什么恶疾。
    他的脸，原本还算五官端正。然而一只眼珠却没了，以漆黑的眼窝为中心，大半张左脸都是焦黑的颜色，脸皮甚至还微微腐烂。
    这让他看起来像僵尸般恐怖。
    从那狂乱舞动的人群中走出，壮汉站在百米之外，对老槐树下的三人道。
    “妖母，还未见到青石或蝎子的踪影，它们似乎不打算过来了。”
    如今仪式已经进展到后半程，那蝎子精若是再不来，大概是真不来了。
    但坐在最中央的老妇人看了看天色，却呵呵笑道：“天色尚早，再等等，肯定会有人来的。”
    “最起码青石会来……”
    “我能感觉到，青石就在附近。但他可能在犹豫吧。”
    “毕竟送死，还是需要鼓足勇气的。”
    “至于那蝎子精……如果青石没栽在她手里，那肯定是她栽在青石的手里了。”
    老妇人笑呵呵的道：“若蝎子栽在了青石手里，那玄天剑宗的剑修少女肯定也来了。”
    “不然青石一个人，对付不了蝎子。必然是有人援手，他才能苟活下来。”
    “不过也只是多活几个时辰罢了……”
    “等会儿青石若真敢过来主动送死，你们便直接放他进来、不必阻拦。”
    “你们只需负责杀那剑修少女就行。”
    “至于青石，我会亲自料理……呵呵……”
    老妇人呵呵笑着，心情很好。
    那半身焦黑腐烂的魁梧壮汉点头应是，转身离开。
    而老槐树下的三人，再次沉默。
    老妇人攥着手中的旧书，看着周围那些狂乱舞动的人群，感受着丝丝缕缕的血肉精气顺着大地不断蔓延到了槐树之中，笑容越发灿烂。
    这些凡人戴上了傩戏面具，今夜会在这河滩上狂舞一夜、无法停歇。
    他们体内的血肉精元、魂灵之气，会不断被压榨而出、供养槐树，直到被榨成干尸倒下、才能解脱。
    而河滩上所有戴着面具的凡人全部死绝、倒下后，这槐树便能功行圆满。
    到那时，它们在山兰县二十年的辛苦耕耘，便能得到报偿。
    “只是可惜了那城隍……”
    槐树下，老妇人笑着道：“正神入魔，也是一桩趣事。”
    “祂若是还在，可以吸食这数万人死后的残魂，力量将会更加强大，也会更狂暴。”
    “这样的魔煞存在，无异是对当初嚣狂的那些正道最好的讽刺。”
    “祂就这么死了，还真有些可惜……哈哈哈……”
    老妇人笑着，望向身边的白石，道：“白石，你如今心情如何？苦熬了十一年、硬撑了这么久，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你可曾悔恨自己的愚蠢？”
    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满是讥讽。
    “好教你知道，这些年我忍辱负重、任你鱼肉，不是斗不过你，只是刻意忍让。”
    “一时的得势不是强，把握得住时机才是真正的智慧。”
    “当年青石失忆混乱、丧失主导后，你当我真斗不过你？我不过是故意输你、让你去耗费精力，以图后续罢了。”
    “以你我两个的能力，任何一个想要完成本职任务后，还要把青石那一份做完，绝对是心力交瘁……更别说还要撑这么多年。我当初刻意输你，便是赌你撑不到最后！”
    “可笑你目光短浅、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也是活该！”

 第111章 你误会我了

    槐树下，老妇人志得意满、笑得极为开心。
    似乎要将这些年受的所有折辱压迫发泄个痛快。
    浑身僵硬的老鬼冷冷的望着她，虽然无法说话，但那眼神却将它的心情传递了出来。
    不过老妇人也不在意。
    她看着四周那些狂乱舞动的人影，感受着丝丝缕缕的血肉精气在四周氤氲，脸上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啊……二十年的隐忍，终于轮到我为主了。”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真是让人上头。”
    “白石，我突然有些理解你了。”
    “怪不得你哪怕撑不住了，也要强行硬撑。”
    “这种执掌一切、拥有自我的感觉，一旦体会到了，真的舍不得放手啊！”
    “只可惜最终一切都要尽归于吾……你与青石的所有努力，不过是徒做嫁衣，哈哈……”
    老妇人开心的笑着。
    四周，那些在月光下、火把的光芒中狂乱舞动的人影，动作越来越剧烈、鼓声越来越刺耳。
    整个山兰县城，无论男女、老幼，此时全都戴上傩戏面具、在这河滩之上狂舞。
    一些年迈的老人，似乎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年迈的身体在不断颤抖，随时都可能倒在这疯狂的人群之中。
    然而鼓声震天，月光下狂舞的那些人影，却没有任何一个能停下。
    血祭老槐树的仪式，还在不断继续。
    黑暗中，有人望着河滩上的那群魔乱舞的诡异景象，听着那群山中回响的诡异鼓声。
    隐于暗处。
    婉儿皱眉低声道：“好邪门的阵法……那傩戏祭祀，竟然是以全城活人为祭品、奉养那株槐树。果然宁捕头的猜想没错，那槐树中肯定有什么邪物。”
    空宁站在少女身边，与她并肩望着那远处河滩上的火光，道。
    “明面上的妖邪，只有那老槐树下的血姑。但城里是有九只妖魔的……如今还不知那九只妖魔在何处。”
    “若是贸然露头，肯定会被埋伏。它们必然有所防范……”
    空宁皱眉说着，感觉有些棘手。
    那九只妖魔联手，能与苏妍有来有回。
    而自己对付血姑，便有些费力。
    婉儿这丫头才天门境第二重，虽有数万鬼灵相助，但很难应付这九只妖魔。
    虽说真要拼杀的话，空宁对婉儿有信心。他也不需要婉儿真的斩杀九只妖魔，只要少女能拖住那些妖怪就行。
    真正让空宁忌惮不安的……
    看着河滩上数万名戴着傩戏面具狂乱舞动的人影，空宁的眉头皱得很紧。
    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的城中居民，看起来邪魅古怪，让人不安。明明只是凡人，却给空宁极为凶险悚然的感觉。
    虽然这些凡人如今看起来只是可怜的祭品、没有任何威胁，但若是空宁闯入了，还不知这些被控制的凡人会发生何种变化。
    他与少女已经站在此处观望了许久。
    然而越看，便越觉得绝望，根本没有下手的时机。
    这诡异莫名的傩戏祭祀，杀机暗藏、邪异莫名，没有任何破绽，局势比空宁预想的还要险恶。
    此时的两人若是贸然闯入，似乎没有活路。
    空宁的耳边，响起了徐妙依幽幽的声音。
    “恩公……您与婉儿小姐先走吧。局势凶险，不要徒害了性命。”
    “您与婉儿小姐若是倒在这里，却是连给采薇报仇的人都没有了。”
    徐妙依诚恳的劝说着空宁，希望空宁离开：“恩公先留待有用之身，再图后续吧。”
    这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不愿见空宁他们赴险——特别是这种几乎必死的危险。
    婉儿的眼神，也有些迟疑。虽然她不怕死，却也不想白白送死。
    空宁却默默的望着远处河滩上的火光，缓缓道。
    “我大概是必须要去的……”
    说着，他将那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少女立刻看到空宁的手背上，长出了几根诡异的绿毛。
    这样的情况，让少女震惊。
    “这怎么可能？！”婉儿连忙握住了空宁的手，查看空宁的情况。
    然而空宁体内血气涌动，的确是活人之身。
    但在那长出了诡异绿毛的手背上，却散发出了暗沉死气，令人心惊。
    少女震惊的注视中，空宁缓缓的说道：“我与那白石血姑之间，有某种特殊的联系。”
    “此消、便彼长。”
    “如今血姑得势，她所展开的这个傩戏祭祀，除了供养老槐树里的东西以外，似乎也在不断抽取我体内的精元血气、壮大她的身躯。”
    “我猜测，白石的情况也一样。”
    “我们这三个诞生于修行者尸骸上的三尸神，今夜便要征伐合一了。”
    “所以今夜的祭祀，无关其他，乃是我们仨的了断。”
    “不是血姑夺取一切、笑到最后，便是我杀尽它们、浴血新生，拥有真正的自我。”
    “因此我走不了。”
    空宁说到这里，无奈的笑了起来。
    道：“出发时，还慷慨激昂、说要斩除妖邪。可到了地方，别说斩除妖邪了，却是连退路都被堵死，想跑都不跑不了。”
    说到这里，空宁望向身边的少女，道：“婉儿……”
    少女瞪着他，毫不客气的打断道：“干嘛？你又要让我一个人跑？”
    少女有些生气。
    空宁却是无奈苦笑，道：“那个……这次你还真误会我了，我没想说让你一个人走。”
    空宁如是辩解。
    但婉儿明显不信他。
    少女狐疑的瞪着空宁，道：“那你说得煽情兮兮的干嘛？”
    空宁咳嗽了一下，道：“我是想问，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没使出来不？反正咱俩都这么熟了，你也漏了那么多底牌了，再漏漏也没事。”
    “要是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法宝或手段，可以拿出来、咱们交流交流。”
    几次三番的同生共死，空宁终于把这个娇憨淳朴的少女认作了自己人。
    不用太多防备的那种。
    所以也没有客套，直接询问少女的底牌。
    但婉儿想了想，却无奈的摇头：“压箱底的宝贝倒是还有几个，却改变不了此时的局势。”
    “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便是发动诛邪古剑的禁制、用遁光带着宁捕头你强行冲到老槐树下，与那血姑相杀。”
    “只是我们这样强行冲进埋伏圈中央，好像跟自投罗网没什么区别……”

 第112章 招待

    婉儿的面色无奈。
    空宁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望着远处的河滩，微微沉默。
    难道……真的只能硬冲不成？
    可硬冲的话，真的没多少把握……
    却在这时，那月光下舞动的狂乱人群中，出现了些许的异动。
    十几个戴着傩戏面具的高大人影，拖着什么东西穿过了不断舞动呼喊的人群，来到了老槐树前一百米左右的位置。
    月光下，那被他们拖在手中的动物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叫声。
    却是八头精壮黑毛、满身肥膘的成猪。
    槐树下的老妇人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吧。”
    于是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的屠夫便拖着八头成猪走到槐树下，拔出锋利的杀猪刀，干脆利落的捅进了猪的脖子里。
    鲜血，在老槐树下喷涌，流了一地，却不断被地面吸收。
    待到那八只成猪都宰杀结束后，地上竟连一滴血都不见，全部被地下的老槐树根须吸收。
    随后，这些精壮的屠夫把猪的尸体拖走，又拖来了八只羊、八头牛，陆续将三牲的鲜血洒在槐树下。
    河滩上响起的鼓声，愈发激昂。
    那夜空下招展枝桠的老槐树，树枝上的嫩芽肉眼可见的开始出芽、成长。
    到最后，清冷的月光洒落在老槐树上，原本光秃秃的老槐树、竟变得枝繁叶茂、葱郁青翠。
    那站在老槐树下的老妇人，满意的望着这一切，道。
    “隐忍二十年，最终还是我胜出啊……”
    说着，老妇人看向了身旁的小女孩。
    浑身僵硬的七岁女童正面色惊恐的望着它，脸色惨白。
    老妇人笑着伸出手，抚摸着女童的脑袋，道：“小姑娘，你这先天道体，便送给奶奶、做奶奶新生的苗床吧。”
    “奶奶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月光下，那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下，有扭曲的树根破开泥土、钻了出来。
    那些蛇般蠕动的树根，俱是血红的颜色，像是有生命般、直接将那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小女孩全身裹住、飞速缠绕。
    很快，原地便只剩一个巨大的树茧了。
    老妇人将苍老的手放在树茧上，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道：“终于……终于可以有活着的身体了。”
    老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却在此时，一个不和谐的沙哑嗓音，在狂舞的人群中传出，打断了老妇人的行动。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紧接着，更鼓敲响。
    一个弯腰驼背、满头白发的老人，敲着残破的更鼓，从那些狂乱舞动中的人群穿过、走了出来。
    明明人群中吼声震天、鼓声如雷鸣，可这沙哑苍老的打更人声音，却清晰的传开。
    槐树下的老妇人诧异的望着它，问道：“发生何事？”
    那弯腰驼背、满脸皱眉的打更老人咳嗽着，有气无力的缓缓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妇人一脸惊诧：“青石来了？在何处？我怎么感觉不到？”
    于是打更老人伸出嶙峋枯瘦的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望江河。
    然而漆黑的夜幕下，那无声涌动的望江河自山中流出，江面上却什么也没有。
    江上空旷冷清，连水鸟都不见一只，更不见空宁的身影。
    老妇人皱眉道；“你确定是青石？”
    这打更老鬼游荡于山兰县数十载，城中每一个活人、死物的气息，它都无比熟悉，按理说不可能出纰漏。
    只是这老鬼如今说的话却……
    “在那个方向，正有数万个气息往此处而来？”
    槐树下的老妇人再次望向远处的群山方向，眉头皱起。
    “数万个气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会有数万个气息？”
    老妇人一脸不解。
    而漆黑的望江河上，似乎为了解答她的困惑，黑暗中浮现了点点苍白的灯火。
    远远的望去，可以看到是几盏漂浮在空中的诡异灯笼，在黑暗中散发着惨白的光。
    而在这数盏灯笼之间，有一道高大的人影显现而出。
    他踏在水面之上，顺着河水流动而下。
    肩膀上，扛着一把两米多长的巨剑。
    身边漂浮的几盏灯笼，将他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赫然是空宁的面孔。
    望着前方河滩上那株老槐树，空宁微微冷笑。
    既然行踪暴露，便不再隐藏。
    身后的漆黑夜幕中，一盏又一盏的白色灯笼无声浮现。
    远远的望去，那踏浪而行、顺流而下的男人身后，原本漆黑一片的黑暗中，似乎睁开了一只只的眼睛。
    一盏盏的白色灯笼，在他身后不断浮现。
    到最后，那密密麻麻的白色灯笼，几乎填满了男子身后的整个夜空。苍白诡异的灯光，将河滩彻底照亮。
    这踏浪而来的男子，沐浴着中秋节清冷的月光，身后像是睁开了数万只诡异的眼珠。
    宛如恐怖故事中的邪神自漆黑深渊中爬出，邪异而渗人。
    攥着旧书的老妇人，面容惊诧。
    明白了打更老鬼说的话。
    “你掌控了数万鬼灵？！”河滩上，响起了老妇人惊讶的声音：“如何做到的？你夺舍了城隍鬼不成？”
    空宁冷冷一笑，道：“想知道？自己去问城隍鬼。”
    前方的河滩上，那株老槐树在月光下招展，四周有无数狂乱的人影舞动、群魔乱舞般恐怖。
    丝丝缕缕的血肉精气，不断从那些狂舞的人影身上抽出、飞向了那株老槐树。
    然而那藏于暗处的几只妖魔，却始终没有现身。
    唯一显现出来的，只有那佝偻着腰、满脸皱纹的驼背打更人。
    空宁站在江中，缓缓道：“我之前便猜想，城里的打更人是不是妖怪。”
    “毕竟我每次晚上出去，到了任何地方，都能听到更鼓声，实在太巧了。”
    “未曾想，当初的胡思乱想居然是对的……呵……”
    孤身一人站在八月十五清冷的月光下，面对那河滩上诡异的人群、邪恶的妖鬼、神秘的老槐树，空宁却是面色如常。
    毫不畏惧。
    他身后的数万盏灯笼，同时在夜空下闪烁，将漆黑的江面照得亮如白昼。
    站在数百丈之外，远远的望着那槐树下的老妇人，空宁道。
    “我来了，你不把你的那群手下唤出来招待我吗？”
    见到这一幕，老妇人笑了起来。
    道：“没想到，宁儿你真的上门送死了……呵呵……为娘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第113章 你死得好惨呐（4更求月票）

    八月十五月圆夜，空宁这一家三口，终于在这城西的河滩上再次团聚。
    老槐树下的父亲，僵硬的坐在那里、无法动弹。
    慈祥的母亲，笑容满面、开心而喜悦。
    站在江水中不再往前的空宁，立身于数万盏惨白灯笼间，冷漠的望着前方的一切。
    十一年的家庭和睦、父母亲情，终于要在今晚了结了。
    事到临头，空宁却发现，自己的心情远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
    望着槐树下的血姑，空宁道：“你的那些手下呢？不喊它们出来见见面吗？”
    “还是说，你打算跟我一对一？”
    空宁没有废话，见面便直接挑衅。
    对此，老妇人呵呵一笑，摇头道。
    “宁儿啊宁儿，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过来，是想走出来吸引注意、为那位剑修少女创造某种机会吗？”
    “不过那丫头修为一般，就算你给她创造机会，她又能做什么？”
    “在我眼皮底下救走这先天道体的女娃娃？”
    “还是救走白石？”
    “总不会是见机不妙，那女娃丢下你跑了吧？”
    老妇人笑呵呵的道：“为娘怎么想，也猜不透你们的计划啊。”
    河滩上，戴着傩戏面具的人影狂乱舞动。
    诡异刺耳的鼓声，雷鸣般响起、越来越急促，似乎快要到某种关键的时刻了。
    见此，空宁不再废话、直接踏浪而行，扛着两米多长的巨大镇灵剑，朝着前方的老槐树走去。
    数万盏灯笼，漂浮在他周身，像是夜空中沉浮的星辰。
    他一边走，一边道：“杀你还需要计划吗？”
    “我今晚来的唯一目的，便是杀了你这妖鬼！将一切了结！”
    空宁眼神冰冷，杀意凛然。
    槐树下的老妇人却像是听什么有趣的笑话一般，开心的笑了起来。
    “宁儿，你真是好狠的心呐……明明前天在城中相见的时候，还会无能狂怒、怨恨着父母，无法遗忘这些年的亲情。那种可怜又无助、绝望又愤怒的样子，多可爱。”
    “如今才隔了两天，却变成了这种铁石心肠的模样。要弑母杀父。”
    “你真的是我家那个重情重义的宁儿吗？”老妇人开心的笑道：“不会是被域外天魔夺舍附身了吧？”
    老妇人的话语中，带着讥讽。
    江水中奔行的空宁却面色冷漠，不为所动。
    是，他前世孤苦、此生的确有了温暖的亲情，享受了十一年的幸福时光。
    按理说应该难以放下。
    可虚假的关爱，不过是梦幻一场。
    沉溺于过去的人，必将溺死在回忆之中！
    人，就该往前看！
    过去的十一年温暖而幸福，他永远不会忘记。
    但这与他今日斩杀妖鬼并不冲突！
    望江河上的空宁，越跑越快。
    到最后，几乎化作一道璀璨的剑光、冲向前方的老槐树。
    老槐树下，那血姑笑得慈祥和蔼，无数血红色的树根自地下钻出、缠向了空宁。
    然而空宁身后鬼灯密密麻麻的淹没而出，化作夜空下涌动的一条白色长河，直扑老槐树。
    那些鬼灯撞上树根的瞬间，便僵硬不动、光芒疯狂颤动、明灭不定，似乎被根须汲取了某种力量。
    而空宁忌惮着的、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狂乱舞动的人群，却依旧在月光下、火光中狂舞，根本没有人向此处靠近。
    似乎此时的空宁，还不值动用更多的力量。
    无数根须缠绕而来，与白色的灯笼长河相撞。
    望江河畔，爆开了一丛又一丛的鬼火。
    槐树下的血姑摇头道：“宁儿啊宁儿，这些鬼灯连怨恨记忆都没了，只剩白纸一般的本能，威力大不如前。”
    “你真觉得这些鬼灵能帮助你什么吗？”
    她笑吟吟的看着空宁在那血红色的根须纠缠中冲来，却是丝毫不退，站在原地道。
    “此时的你，看起来多么的可怜啊。”
    “就像夜空中扑向火堆的飞蛾，明知必死，却还是无法回头。”
    “你的那位剑修少女再不现身的话，你可就死定了。”
    老妇人笑呵呵的说着，无数血色的树根在江岸上舞动。
    在数万鬼灯掩护下冲上江岸的空宁，瞬间被无数血色根须围住。
    锐利的剑气纵横，将所有向他纠缠而来的树根斩断。
    然而地下冒出来的根须，好似无穷无尽。
    空宁斩断了十根，马上冒出二十根。
    越斩，四周的根须便越多。
    那无数狂舞的树根，在夜空下招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空宁彻底的困在了其中。
    而隐藏于暗处的妖怪们，却还是没有现身。
    空宁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些树根，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与这槐树有某种联系的原因，他挥出的剑气，在斩杀这些树根时威力锐减。
    以至于他还未冲到那血姑面前，就被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树根拦住、无法动弹。
    血色根须的牢笼中，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眼见情况危急，便不再保留。
    心念一动，空宁体内妖力轰然震散、直接开启了特殊的神通。
    他化自在天魔！
    轰隆！
    一声恐怖的爆响，在那血色的根须牢笼中响起。
    汹涌的魔气，于根须中爆开。
    那些剑气难以劈斩断绝的根须，被这邪煞魔气一冲，纷纷萎靡弹开、不断爆裂。
    一道三丈高的恐怖魔影，自那江岸中冲出。
    紫色的长发，在夜空中狂乱舞动。
    湛蓝色的魔躯之上，布满了诡异魔纹，凶戾吓人。
    而俊美得近乎邪异的脸庞上，眉心出现一点血色的竖痕、宛如竖曈。
    突破到炼空境后，空宁的天魔之躯也发生了变化。
    他眉心之中的那一点魔眼虽未睁开、还只是血色竖痕。
    然而天魔扫视四方时，眉心之间似乎有诡异的力量涌动，那原本向它纠缠而来的无数根须、瞬间不断颤抖、战栗，进而直接爆开。
    竟是连空宁周身一丈都难以靠近。
    老槐树下，见到这一幕的血姑目光惊愕。
    “天魔之躯？你……你真被天魔附体了？”
    血姑一脸惊讶：“还是他化自在天魔……宁儿，你死得好惨呐！”
    血姑假惺惺的哭嚎了起来。

 第114章 我快吐了

    老槐树下，血姑眼神热切。
    江岸上，三丈高的巨大魔躯冷眼扫视，所有的槐树根须便纷纷爆裂、战栗，无法近身。
    那眉心之间的血色竖痕，似乎氤氲了极为恐怖的力量。
    血姑发出了贪婪而渴望的声音。
    “天魔眼！”
    血姑笑了起来，道：“宁儿，你早说你有天魔之躯、还是开了天魔眼的魔躯，为娘也不会害这小女娃啊。”
    “要不你主动过来，为娘便放了这女娃？”
    老妇人贪婪的望着那三丈高的巨大天魔之躯，热切的道：“终归是你凝聚并使用了十一载的躯体，对我来说相性更好。再加上天魔眼……为娘不介意放走这女娃的。”
    “如何？宁儿你考虑一下？”
    “只要你乖乖就范，为娘可以保证放了这女娃！”
    老槐树下，血姑眼神热切，表情激动。
    空宁显现出的天魔之躯，让它眼馋不已。
    这出乎了空宁的意料。
    不过他并没有回话。
    夜风之中，三丈高的天魔化身震开了所有血色根须，径直的飞向前方的老槐树。
    原本两米多长的镇灵剑，此时更是放大了数倍，被他握在手中。
    漆黑剑刃，在夜空中闪烁着璀璨剑光。
    天魔之躯、天魔之力，催动而出的琼光剑气，带着邪煞无比的漆黑魔气，最后化作一道血红的剑光、斩落前方。
    老槐树下，顿时阴风涌动。
    那血姑一动不动，但她身后的老槐树却猛烈摇颤起来。
    长满绿叶的树冠，轰然舞动、竟然直接砸向了血色的剑光。
    两者相撞，无数落叶枯黄掉落，但这锐利无比的剑气却被槐树直接消弭。
    站在虚空中的空宁望着这一幕，微微皱眉。
    槐树下的血姑呵呵笑道；“放弃吧，宁儿。你的天魔之躯虽然强大，但根本碰不到为娘。”
    “这槐树之中祭养的，乃是万灵血幡！”
    “整个山兰县数万人、十几年的血肉精气供养，早已趋近于完美。”
    “你自己都是这血阵中的一员，如何能破坏血阵？不如放弃抵抗，还能救一个女娃性命。”
    老妇人呵呵笑着，挥了挥手，她身后的老槐树顿时垂落了暗红色的血光。
    并且随着老槐树垂落血光，那周遭河滩上戴着傩戏面具狂乱舞动的人影中，有暗红色的丝线显现了出来。
    那些红色丝线连接着老槐树，与那些佩戴了傩戏面具的人影。
    站在虚空中的空宁，俯瞰大地。
    看到的，是一个由数万人组成的诡异血阵。
    凶戾的血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惊。
    并且就连他胸前的心脏位置，也有一根血线浮现出来。这跟血线的另一头，连接着巨大的老槐树，汲取着空宁体内的血肉精气。
    血姑坦然的将血阵的真貌展示给空宁看，乐呵笑道。
    “看吧！宁儿，你的力量虽强，但身在这血阵之中，却如同蚊虫撞进了蛛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都逃不出去！”
    血姑继续游说空宁放弃。
    然而高大的天魔径直的俯冲而下，面色冷漠的无视了老妇人的劝说。
    锋利剑芒，于夜空下再次爆开。
    与那株老槐树，再次相撞。
    魔气与剑气纵横之间，槐树上枯叶抖颤、掉落一地。
    然而血气汹汹涌动，槐树的树枝上立刻抽出新芽、转瞬间又恢复如初。
    一时间，月光下魔影闪烁，巨大的镇灵剑疯狂劈斩。
    一道又一道的剑气，劈落在槐树之上。
    这样的负隅顽抗，让槐树下的血姑笑容渐渐收敛。
    表情，有些不耐烦。
    “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妇人有些恼怒的骂了一声。
    下一瞬，血光闪烁。
    那原本在不远处狂乱舞动的人影，此时全都戴着傩戏面具冲来。
    所有人心脏上冒出的血线，此时全都从老槐树上脱离，飞向了夜空中的空宁。
    转瞬间，空宁那三丈高的巨大魔躯上，便布满了暗红色的细线。
    诡异的恶寒，瞬间自空宁心中浮现。
    他明白，这便是这些戴着傩戏面具的人影给他带来的威胁感由来。
    身体被那些暗红色细线淹没的瞬间，空宁便浑身一僵、只感觉体内的力量似乎在源源不断的被抽走、剥离。
    他那三丈高的巨大魔躯，轰然溃散。
    人类的身躯，自天穹上坠落，重重的砸在人群之中。
    脚步声响起，那老槐树下的血姑冷笑着、从散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看着脚下动弹不得的空宁，血姑冷笑道。
    “非要逼为娘动用最后手段！延误血幡祭养的最佳时间。”
    “动用这些傀儡后，打乱了血阵，为娘稍后还得从头开始！”
    “你这不听话的孩儿，当真可恨！”
    血姑的注视中，那浑身僵硬的空宁被傀儡们举了起来。
    她直接伸出手，抓住了空宁的脖子，冷声道。
    “我都说了，我们仨如今以我为主。”
    “你们都该听我的！”
    “为何非要负隅顽抗！”
    老妇人恼怒大骂。
    却在此时，空宁的口鼻之中，突然流出鲜血。
    血姑看到这一幕，有些困惑。
    “嗯？受伤了？何时受的伤？”
    空宁却死死的盯着她，道：“我宁死、也不会把这具身体让给你！”
    血姑顿时了然：“原来是想自尽？哈哈……宁儿，你真是愚蠢的可笑！”
    声音落下，血姑的手立刻蠕动了起来。
    她那苍老褶皱的皮肤下，似乎有无数虫在游动。
    浑身僵硬的空宁被她掐住脖子，两人身体接触的瞬间，似乎发生了某种特殊的变化。
    空宁的身体，逐渐的变得透明。
    而血姑的身体，气息越发的凝实。
    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最终，这具身体还是归我了……哈哈……”
    “白石，你能拦我一时，能拦我一世吗？”
    “还有你，青石！”
    “我与白石受你意念压制，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你的父母、陪着你玩了十一年的过家家，演了十一年。”
    “我他妈的都快吐了！”
    血姑越说，情绪便越激动。
    到最后，甚至连声音都变了。
    它的身体，渐渐的变了形状。
    那原本苍老妇人的姿态，不断褪去。
    到最后浮现的，是一个浑身长着诡异绿毛、与空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

 第115章 饵食

    月光下，那长满诡异绿毛的尸体满意的看着自身的变化。
    道：“终于恢复了本来面貌……”
    “终于褪去了你这混球的意念影响……”
    血姑死死的掐着空宁的脖子，怒道：“你知道这十一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
    “明明你这混球已经遗忘了一切，却非要用意念压制我，逼我跟你演戏、当你的老妈。”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是青石！不是凡人！非要当凡人，是不是那个黑罐把你脑子砸坏了？”
    “还逼老子跟你一起演戏！演一个老女人！”
    “我他妈每天都在恶心！恶心得快吐了！”
    血姑愤怒咆哮，疯狂的抽取空宁体内的力量。
    却在此时，空宁的口鼻之间，再次冒出鲜血。
    甚至就连他的眼中，都有丝丝鲜血溢出。
    这诡异的一幕，让愤怒中的血姑猛地一愣。
    “你……”
    它下意识的想要松手，觉察到了不妥。
    但已经晚了。
    一道寒光，从空宁的口中喷出。森然的剑气，以空宁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爆开。
    转瞬之间，化作一个剑气森然的诛邪剑阵。
    剑阵中的两人，直接被剑气淹没。
    锐利无双的剑意交错间，血姑身上立时爆开了腥红的血花。
    它慌忙后退、惊怒交加：“你竟然以身做饵？”
    空宁冷冷一笑。
    随着诛邪剑阵展开，那些覆盖他身体的血线纷纷消失、无法穿透这诛邪剑阵来压制他。
    他再次恢复了行动自由。
    只是立身在这恐怖的剑阵之内，空宁却同样不敢乱动。
    那无数剑气来回斩杀，不但在血姑身上带起了一蓬蓬的鲜血，就连空宁都不时受创。
    ……时间，退回到两刻钟之前。
    当那河滩上开始宰杀三牲时，婉儿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宁捕头担心那些戴着面具的人，还有其他妖魔。但如果能够进入诛邪剑阵的话，剑阵隔绝内外、相当于另一重世界。”
    “无论那些戴面具的人有什么诡异，都影响不了你。”
    婉儿道：“我可以在宁捕头身上刻下剑阵阵图，再留一道诛邪剑气在你体内。这样宁捕头只要能够靠近血姑，我便能以宁捕头体内的那缕诛邪剑气为核心、在远处展开剑阵，将你们同时拉入剑阵之中。”
    “创造一个宁捕头与那血姑一对一的机会。”
    “只是……”婉儿说着，有些犹豫。
    空宁问道：“只是什么？”
    月光下，少女有些尴尬：“只是我修为不高，相隔太远了展开剑阵，难分敌友。剑阵一旦开启，怕是会误伤其中的宁捕头……”
    “而且剑气入体，对宁捕头的身体也有害，诛邪剑气会不断破坏你的经络。那种痛苦，无异于酷刑……”
    少女有些不忍。
    空宁却哈哈一笑，道：“无妨，受些痛总比死在那妖鬼手中好。你尽管施展，只要能杀了那妖鬼！”
    ……
    诛邪剑阵之中，剑气纵横。
    那身处其间的血姑，愤怒惨叫。
    而剑阵之外，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的人在剑阵展开的瞬间，便全都呆滞了。
    像是失去了控制者的提线木偶，只能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动。
    诛邪剑阵，这以诛邪古剑为剑主展开的强大杀阵，纵然婉儿修为不高，但展现出来的威能却依旧令人心惊。
    那剑气纵横之间不断飙血的血姑怒吼道。
    “又是诛邪剑阵！又是玄天剑宗！”
    它似乎勾起了不好的记忆，愤怒道：“青石！你与仇敌后人联手，当真该千刀万剐！”
    “我们如今的凄惨处境，可全都是玄天剑宗害的啊！”
    血姑咆哮。
    然而空宁却面色冷淡，道：“这些与我无关，我不是青石，也跟你们不是一体。”
    “你们的青石，早在十一年前便死了！”
    漆黑的镇灵剑，在空宁身边悬浮。
    虽然剑阵之中剑气纵横，空宁一时间没有出手。
    但他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血姑，伺机而动。
    浑身不断飙血的血姑不断躲闪、或试图抵抗斩来的剑气。
    它的修为，终归在婉儿之上，而且高出太多。
    若是婉儿可以全力施展，以诛仙剑阵的威力最起码能让血姑重伤。
    但如今婉儿投鼠忌器、担心误杀其中的空宁，不敢真正开启剑阵的全部威能。
    因此，那血姑虽然身上不断飙血，但却在剑阵之中撑了下来。
    且表现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空宁，血姑道：“故意示弱、以身做饵，就是为了把我拉进剑阵？但你的算盘打得响，我在外面，还有九个孩儿！”
    “它们会搜索群山、踏遍周遭，把那躲在暗处的玄天剑宗余孽找出来。”
    “到时候，剑阵消散，你依旧要死！”
    血姑咆哮着、发泄自己的怨恨愤怒。
    对此，空宁给出了最直接的回应——漆黑的镇灵剑，化作一道璀璨剑光闪耀。
    琼光剑典——剑华斩天！
    身处于剑阵之中，血姑能够不断适应并撑住这真正威力不显的剑阵，空宁又何尝不是？
    半身鲜血淋漓的他，终于找到的出剑的机会。
    懒得跟这话痨的妖鬼废话，空宁一出手，便是最迅捷的剑招。
    漆黑的镇灵剑，急促闪过。
    那愤怒的血姑刚要开口大骂，剑光便已临体。
    一条腐烂的胳膊，直接飞了出去。
    而剑阵之外，黑暗的群山之间，共有九道身影在黑暗中不断奔跑、搜寻，试图找出那暗中隐藏的剑修少女。
    这九只妖魔虽然无法御空飞行，然而它们在群山大地上飞速奔跑，悬崖峭壁都如履平地，身影快若鬼魅。
    转瞬间，便逼近了婉儿所在的那处山坳。
    黑暗的山坳中，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女面色焦急。她面前悬浮的诛邪古剑，与远处河滩上的剑阵互相勾连，支撑着剑阵的展开。
    但少女担心的不是那不断逼近的妖魔。
    她的头上，悬浮着一顶玄黄色的小旗。身处旗下，以外面那些妖魔的实力，根本找不到她。
    少女担心的，是那剑阵之中的空宁。
    那剑阵中的血姑，诡异邪魅。
    宁捕头一个人，真的是对手吗？

 第116章 主上

    月光下，九只妖魔的身影在群山之中不断搜索、飞速闪过。
    然而它们搜遍每一寸山林、找遍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那暗中隐藏的剑修少女。
    河滩上，更是死寂一片。
    原本刺耳的鼓声早已停下，那些狂舞吼叫着的人影，也全都戴着傩戏面具、呆呆的僵立在河滩上，一动不动。
    河滩上燃起的火把，渐渐的熄灭了。
    到最后，漆黑的群山之中，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
    那坐在老槐树下的白石浑身僵硬，死死的盯着人群之中展开的剑阵，不知在想些什么。
    某一刻，剑阵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那持续许久的诛邪剑阵终于散开了。
    月光下，显露出一尊三丈高的魁梧天魔。
    它的身上，满是淋漓的鲜血。湛蓝色的魔躯上，遍布伤痕。
    许多剑痕，深可见骨。
    看起来，凄惨无比。
    但与他手中拎着的、破麻袋一般的腐烂尸体相比，它竟还算是体面。
    那长满绿毛的腐烂尸体，已经不成人形。
    体表的腐肉，被削去了大半，许多地方甚至只剩森然的白骨。
    圆瞪的双眼，似乎临死前无比的不甘心。
    如今已是气息断绝。
    拎着这血姑的尸体，空宁冷冷的看着前方的老槐树，缓缓上前。
    他的脚步，僵硬而沉重，似乎每往前迈一步都要费尽心力。
    但这却不是因为疲累。
    虽然剑阵中的厮杀，的确惨烈无比。
    勉强靠着幻术加持、以及天魔之躯，空宁才赢了血姑一头，将其神魂彻底灭杀。且杀了血姑后，空宁也是强弩之末、快要灯尽油枯了。
    但斩杀血姑后，体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海量的妖力炼化结束、最后涌进了空宁的四肢百骸。他原本疲惫重伤的身躯，在这些涌动的妖力下不断修复。
    虽然伤口中有残留的诛邪剑气、还有血姑的怨恨死气缭绕，不像普通伤势可以迅速愈合。
    但体内妖力汹汹之下，这看似严重的伤，已经影响不到空宁了。他只需慢慢静养个几天，一点点拔除伤口中的剑气和怨气，便能迅速复原。
    真正让空宁如此疲惫、走得如此艰难的原因，乃是斩杀血姑后带来的变化。
    他，血姑，白石，本是一体。
    彼此之间，互有联系。最终要征伐合一、才能拥有真正的个体。
    原本空宁不太理解婉儿的这句话，但当他亲手斩杀了血姑后，却有了切身的体会。
    血姑死在他手中的那一刻，神秘黑罐轰然开启、炼化的海量妖力是其次。
    空宁的精神世界、意识海中，似乎发生的某种巨大变化，那才是最大的增益。
    比妖力的增长还要值得欣喜的增益。
    血姑神魂消散的那一刻，空宁的意识海中、轰然一震。恍惚间，似乎有许多东西被抽离、消散了，但却有更多的东西填充了进来。
    这一刻的空宁，只感觉精神振奋、高昂，甚至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原地闭关、消化那斩杀血姑带来的助益。
    他的直觉告诉他，只要这次闭关结束、完全消化那斩杀血姑带来的助益，他必将脱胎换骨！
    ——只是此时，根本不是闭关的时机。
    血姑虽死，却还有诸多的事要去收尾。
    空宁只能强行压制那高昂振奋、暴乱无比的精神海，强迫自己从那种想要闭关突破的玄奥境界中脱离、勉强保意识的清明。
    就算要闭关，也要解决此处的手尾、再杀了白石，功行圆满了再去闭关！
    月光下，空宁步伐僵硬的朝着前方的老槐树走去。
    在他身边，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的人全都僵立不动。
    血姑已死，白石无法动弹，如今空宁才是此地之主。
    无论是那株巨大的老槐树，还是身边这些戴着傩戏面具的人，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而他掌控一切后，唯一的感觉，便是疲惫。
    毕竟此时的他，要拼命压制暴乱的意识海，还要掌控一切……一心两用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的空宁了。
    他自己都不清楚，还能撑多久。
    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到老槐树前，空宁最终站在了那白石面前。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斩杀了这白石，山兰县的一切恩怨、三尸神的缺陷，便能彻底圆满！
    而老槐树下，那浑身僵硬的白石眼睁睁的看着空宁穿过僵立不动的人群、朝他走来。
    脸色，如死灰般绝望。
    它一念之差，被血姑算计，从一开始便失去了希望。
    如今面对空宁，依旧毫无抵抗之力。
    而执掌了一切的空宁，也终于明白这三尸神各自的能力。
    那白石，执掌老槐树，控制这株老槐树在地下扎根，暗中汲取整个山兰县的居民血肉精气。
    而血姑，则控制了全城的生灵活物，有特殊的蛊惑之力、混淆迷幻之术，圈养迷惑这些凡人，让凡人们不逃离、乖乖当牲畜。而成立的那些妖魔，也都在血姑控制之下。
    至于空宁……或者说，空宁穿越前的青石，则统筹一切。既要压制城中的生灵和妖魔意识，亦要引导槐树汲取的那些血肉精气注入树中的万灵血幡。
    乃是三尸神中的主导。
    不过这些东西，在今夜便要彻底结束了。
    空宁摇摇缓缓的来到白石身前，丢下了血姑的尸体。
    而那河滩四周的黑暗中，有九道身影飞速的朝此处赶来。
    那是被老槐树点化控制的九只妖魔，六只妖怪，三只恶鬼。被三尸神驯服奴役后，这些妖魔在槐树的帮助下修为突飞猛进，却也受槐树所制。
    如今空宁一个念头，这九只妖魔便连逃跑都做不到，纷纷狂奔而来。
    最后全都跪在空宁脚下，瑟瑟发抖。
    “主……主上！”槐树下，那个身上满是焦黑痕迹、还瞎了一只眼的壮汉修为最高，勉强能在空宁的奴役压制下说话。
    它面色惊恐，结结巴巴的道：“我们曾经为您效犬马之劳，今后也愿继续侍奉。”
    “只要您饶了我们性命，我们以后绝对唯您马首是瞻、绝不二话！”
    “求主上饶命啊！”

 第117章 天经地义（4更求月票）

    老槐树下，那壮汉哀嚎求饶，面色惊恐。
    而其他的妖魔虽然无法说话，但那惊恐哀求的眼神，却同样表达了它们的心意。
    血姑已死，这九只妖魔如今全在空宁的奴役之下，根本无法反抗空宁。
    而它们也清楚的觉察到了空宁的杀意。
    因此妖魔们全都面色惶然、惊恐绝望，壮汉更是连连哀求。
    只是空宁看着这九只妖魔，却是连废话的心情都没有。
    他此时既要压制暴动的意识海，又要掌控一切，哪有空闲跟这些妖魔废话？
    这九只妖魔被老槐树点化、受血姑奴役，十几年间不断取食城中活人修炼，才有了如今的境界。
    全都是该杀之物，不必容情。
    缓缓的，空宁将镇灵剑那锋利的剑尖微微上扬。
    随后心念一动，便看到那魁梧壮汉面色惊恐的站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空宁手中的镇灵剑撞去。
    噗！
    鲜血的喷溅中，这话最多、修为也最高的壮汉，直接惨死在空宁的镇灵剑下。
    气海丹田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炼化那斩杀壮汉的得来的妖力。
    然而炼化才刚开始，旁边的那个打更老鬼便也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同样撞上了空宁的剑尖。
    就这样，九只妖魔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排着队一般的主动撞上了空宁的剑尖。
    陆陆续续的倒在了空宁脚下。
    妖血鬼血洒落一地。
    空宁的气海丹田内，神秘黑罐不断的开启、闭合，疯狂的炼化这斩杀妖魔带来的妖力。
    只是空宁却没空研究妖力道行的增长了。
    强行命令这九只妖魔送死后，空宁只觉得心神愈发的疲惫，快要支撑不住了。
    但好在，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不用耗费多少心力了。
    抛下那九只妖魔的尸体，空宁径直来到老槐树前。然后伸出手，手掌按在了槐树的树身之上。
    顿时，槐树开裂、显露出其中的奥秘。
    中空的树身之中，无数血红色的细线纵横交错、纠缠，宛如一张繁复无比的巨大蛛网。
    又好似人体内部复杂的血管。
    在那些不动蠕动着血光的诡异血线中，一株丈许高的白幡立于其中。
    所有的血线，全都没入了白幡之中，将槐树根须汲取来的所有血肉精气注入白幡之内。
    如今见到这所谓的万灵血幡，空宁直接伸出手，抓住那无数血管中的白幡，然后奋力一扯。
    老槐树中祭练了十几年、即将圆满的万灵血幡，就这样被空宁强行拽了出来。
    无数血线破裂、血气喷涌中，一旁的白石目瞪口呆：“青石！你在做什么！”
    白石难以置信的道：“你毁了这万灵血幡，血魔上人不会放过你的！”
    它原以为空宁夺取一切，是要亲自来完成最后的仪式，攫取一切……可如今空宁竟直接将那万灵血幡扯出？
    白石又惊又惧，难以理解。
    月光下，空宁则握着手中的万灵血幡，淡淡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万灵血幡是血魔上人命你们炼制的。”
    “我毁了这万灵血幡，那血魔上人将来必不饶我。”
    斩杀了血姑之后，炼化而出的妖力之中带着血姑的记忆碎片。
    那些画面模糊的记忆碎片飞速闪过，虽然细节依旧缺失，却还是勉强勾勒出三尸神的前世今生。
    空宁也知道这万灵血幡，乃是一个魔道狂人命三尸神在此地炼制的。
    那血魔上人，来自所谓的莲栈山、浮月洞。
    血姑模糊的记忆中，那是一位可怕渗人、让三尸神都不敢反抗的魔道狂徒。
    但空宁不在意。
    举起镇灵剑，对着手中的万灵血幡奋力一劈。
    血光爆开、血幡破碎的瞬间，空宁转过头，看向了白石。
    冷冷道：“用不着那血魔上人来饶我。等我我杀了你以后，便会去河间府莲栈山、找那浮月洞的妖魔，将它们全部斩除。”
    “反正它们也要杀我，那我先去杀了它们，也是天经地义！”
    空宁说完，手中的镇灵剑直接斩向身边的白石。
    月光下，那浑身僵硬的白石面色震惊、破口大骂。
    “你他妈脑子……”
    噗——
    鲜血的喷溅之中，漆黑镇灵剑将白石的身躯从中间分开、斩为两截。
    这扮演了空宁父亲身份十一年的妖鬼，就这样凄惨而无力的死在了空宁的剑下。
    月光下，河滩上夜风清冷。
    万灵血幡被强行劈烂后，那株老槐树便迅速的萎靡、枯萎了。
    到最后，更是直接化作了飞灰，彻底消散天地之间。
    而血姑与白石的尸体，也纷纷化作白色的光点、在夜空下消散。
    人影憧憧的河滩上，一时寂静，唯有九只妖魔的尸体现出了原形、躺在血泊之中。
    璀璨的剑光，自山中飞来。
    背着宽大古剑的少女落在空宁身边，有些慌张。
    “宁捕头，你的伤！”
    少女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
    毕竟此时的空宁看起来，浑身是伤、连走路都费劲。简直灯尽油枯、快要死了。
    但空宁却知道，自己不但死不了，还将发生巨大蜕变。
    斩杀了白石之后，本就暴乱汹涌的意识海，立刻涌入了更多奇异之物。
    空宁彻底的压制不住了。
    但此时也用不着压制。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来不及解释，直接道。
    “我要闭关！”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管少女如何反应，空宁直接飞身而起、冲向了不远处的城池，迅速的消失在夜幕之中。
    却是匆匆的跑去闭关了。
    三尸神征伐合一，斩杀白石血姑后，此时的他，不但精神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外在的肉体，似乎也在不断的蜕变。
    更别说斩杀了血姑之后，他还拿到了那本邪异的旧书。
    当时神秘黑罐的剧烈反应，让空宁知道，这旧书绝对与神秘黑罐有巨大的关联。
    至于河滩上站着的那些人，已经用不着空宁操心了。
    万灵血幡破碎，槐树消散，血阵不复存在。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的人，会陆续恢复清醒。
    如今的空宁，只想立刻找个安静的所在闭关潜修，将斩杀血姑白石的所有助益全部消化。
    修为更进一步后，再去河间府杀了那莲栈山浮月洞的所有妖魔。
    山兰县的妖魔鬼怪已经杀光了，接下来空宁想要继续变强，便该往外面走。
    那所谓的莲栈山浮月洞恰好离得近，从血姑的记忆中来看，也不是很强，正是空宁拿来练级的最好目标。
    还能顺便了结一个仇怨！

 第118章 浩瀚世界

    没有槐树的槐树巷，在月光下清冷死寂、阴暗无声。
    御空而来的空宁没有停留，直接落入了院子之中。
    迅速在四周布下一个简易的小剑阵，空宁便走进屋子，闭关修行。
    该做的事他已经做完了，剩余的收尾，便交给婉儿好了。
    漆黑的镇灵剑悬浮在身侧，两米多长的巨大剑鞘斜靠在一旁。空宁盘膝坐在婚床上，不再压制暴动的精神海。
    瞬间，意识世界轰然一震。
    空宁进入某种玄奥无比的状态。
    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在他身边迅速远离。
    他的神魂，似乎飘了起来，在漫天繁星之中沉浮。
    曾经漆黑一片的精神世界，再无阴霾黑暗。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璀璨的繁星、无尽浩瀚的山河。
    在这片广阔浩瀚的天地之间，空宁像是传说中开辟天地的巨人，脚踏大地、头顶繁星，高若山岳。
    无数氤氲的轻灵之气，在天地间飘散。
    那是斩杀血姑和白石后出现的。
    或者说，这广阔天地、浩瀚山河、璀璨星空……全都是白石血姑身陨后才出现的。
    上一次空宁在意识世界与心魔对峙时，所见的还是一片虚无的漆黑。
    然而如今他的意识海，却变成这样一个广阔壮丽的浩瀚世界。
    并且那悬浮在天地之间的无数轻灵之气，正不断的没入空宁那庞大的神魂之内、被其汲取。
    自修行者尸骸上降生的三尸神，彼此独立、却又同为一体，存在状态无比玄奥。
    但如今，血姑白石已死，三尸神征伐合一。
    空宁夺取了前两者的一切。
    并且随着他不断汲取那天地间飘散的轻灵之气，意识空间中，有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出。
    一个长着苏妍面孔的心魔，自虚无中显现。
    它惊怒交加，试图袭扰空宁。
    然而空宁斩杀了白石血姑后，意识世界中的一切早已变化。
    这几乎会伴随修行者大半生、直到紫府境才会被斩除的心魔，如今却被提前绞杀。
    归根到底，空宁的这具身体的前身青石，本就是具现化的心魔。
    三尸神彼此独立时，各有思绪、便有外魔兹扰。
    然而如今三尸神征伐合一，白石血姑已死，空宁意识世界中，诸多恶欲杂念、纷纷消散。
    整个人都进入了某种精神通明、念头通达的玄奥境界，便再无心魔潜藏的土壤。
    空宁斩杀白石血姑的行为，便是另类意义上的斩除三尸。
    那长着苏妍模样的心魔，凄惨大叫，如今不需要空宁动手，它的身体便在不断的崩裂、消散。
    且随着空宁不断汲取天地之间的轻灵之气，它崩解消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濒死绝境中，心魔咆哮着冲向空宁。
    它化身成巨大的邪魔，试图冲击心象世界中的空宁神魂。
    然而此时的空宁已然心神通明，不受外魔兹扰。那心魔无数次的挣扎冲杀，却根本无法靠近空宁。
    最终，庞大的心魔化身凄惨嚎叫，不断崩解。
    而空宁的神魂，越发的通透。
    那站立在天地之间的庞大巨人，越发的纯粹透亮，被天地间悬浮的轻灵之气伐洗得干净通透，再无一丝阴霾死气。
    到最后，站在天地之间的巨大空宁，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神圣光晕。
    整个神魂，已经褪去了所有暗沉之气，再无心魔阻碍，只觉得精神畅快、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斩杀血姑白石带来的助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心魔兹扰，是所有修行者都难以避免的巨大祸端。
    所有修行者苦修精进的道路上，每往前迈一步坎，都会遭遇心魔兹扰。
    且修为越高，那心魔的手段便越发的诡异难防。
    最棘手的是，破除心魔的过程，外人是无法帮助的。
    纵然是大派弟子、师尊修为通天，弟子突破时被心魔搅扰，那修为通天的师尊也是无可奈何。
    一切，都只能看个人的缘法。
    魔道之上虽有修三尸神、不斩三尸的邪法，可以规避心魔的兹扰。
    但三尸神的存在，却会时刻汲取宿主的血肉精气，需要供养。
    奉养三尸神虽能逃避心魔兹扰，但修行者的神魂被污、道行受损，能发挥出的实力会远逊色于同境界的修士。
    可以说，心魔的兹扰，是所有修行者无法摆脱的梦魇。
    也因此，紫府境的在世仙人，才崇高神秘得令人敬畏。
    因为突破到紫府境的最大阻碍，便是心魔。
    只有彻底斩除心魔三尸、扫除神魂中的所有阴霾阻碍，才能遨游天地、自在逍遥。
    亦有诗赞曰：紫府太微契乡原，遨游永生万世开。
    紫府境，那是真正的在世仙人，已经脱离了凡俗的概念，长生不死、奥妙无穷。
    只是那修行之道上的最后一道关卡，却险恶得令人心颤。
    心魔兹扰下，成功突破的概率，十不存一。一旦突破失败，便将走火入魔、死无葬身之地。
    世间茫茫多的修行者一生苦修，半生桀骜。但最终困死在厌居境大圆满，不敢迈向最后一步的人比比皆是。
    而如今的空宁斩除三尸、神魂通透，便是提前斩除了心魔的存在。
    自此以后，他的前方便只有通天坦途，再无心魔兹扰。
    修行者们惊惧担忧的外魔兹扰，在他这里将不复存在。
    只要他的道行能够不断精进，便能一路顺畅的直达紫府之境，前路几乎没有阻碍。
    如此广阔的前景，怎能不喜？
    怎能不乐？
    婚房之中，空宁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看着窗外照进来的明媚阳光，只觉得神清气爽、微微一笑。
    而在闭关感悟的这些天里，他身上的伤早已愈合完全、再无伤痕。
    如今的空宁心神微动，立刻感应到了体内汹汹的妖力。
    斩杀白石、血姑，以及九只邪魔带来的庞大妖力，在他体内浩荡。
    略微觉察后，他的表情有些诧异。
    这道行的增长，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一些。
    如今的空宁，已经从三百载的道行，突飞猛进到了四百一十载。
    这增长的量，倒是出乎了空宁的意料。

 第119章 吞灵魔功

    盘膝坐在婚床上的空宁，再次闭目内视。
    气海丹田内，氤氲着血红色雾气的神秘黑罐上，闪烁着暗红色的诡异纹路。
    而体内增长的妖力，远超空宁的估算。
    因为突破到炼空境后，他再斩杀天门境的妖魔，便增加不了多少修为了。
    以他的估算，那九只妖魔加起来能给他增加个二十年道行，便算是顶天了。
    至于斩杀白石血姑，各自增加四十年道行都有些难。
    现在却足足涨了一百一十载的修为？
    看起来这白石血姑，还是有些强的啊，道行比他预想的要高。
    自己若不是一身的神装配置，有最顶尖的剑谱、最顶级的神通，还有婉儿的诛邪剑阵相助，怕是连跟那血姑交手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此时的空宁道行，距离突破到下一重境界已经不远了。
    妖魔的修行，如果不走邪修捷径、没有特殊造化，基本只能靠熬工龄。
    这点与人道修士完全不同。
    人道修士提及修为时，说的都是谁谁谁什么境界、如何资质不凡。天姿不凡的天才，甚至十几年便能修持到元神境。
    而妖魔提及修为时，都是说此妖多少年道行。乃是因为妖怪的年龄，基本都与它的修为挂钩。
    苦修一百年化人，三百年炼空，五百年元神，一千年厌居境，万载以上紫府境。
    鲜有例外。
    空宁如今四百一十载的道行，距离下一重元神境已经很近了。
    再去杀几只同在炼空境的妖魔，大概就能突破到元神境。
    而他一旦抵达元神境，便可以算是熬出了头。
    元神境换算到古早时代的武侠小说中，勉强算是江南七怪这种级别。虽然跟那些顶尖高手比起来差得远，但也能在一州一府之内逍遥自在。
    即便在这个妖魔肆虐的险恶世界，元神境的修士只要足够谨慎，基本也是能活下去的。
    只是活得会比较艰难而已。
    感受着体内妖力的涌动，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山兰县的妖魔，已经斩杀殆尽，如今的他，需要去新的地方寻找妖邪诛杀。
    而最合适的目标，便是离此地不算远的河间府府城。
    斩杀血姑白石带来的残破记忆碎片中，可以知道，在那河间府的府城附近，有一座莲栈山、浮月洞。
    血魔上人，便是出自浮月洞。
    空宁毁了万灵血幡，那血魔上人早晚会找上门来。
    趁着对方还未杀过来，自己提前过去，想办法灭了浮月洞的妖魔，属于正当防卫，还能提升修为。
    一箭双雕，简直完美。
    不过在那之前……
    空宁取出了怀中的旧书。
    这本旧书，之前一直被白石攥在手中，看了十几年。
    那时的空宁意识被混淆蒙蔽，没有觉察到异常。
    但如今却明白，这旧书绝对有巨大的价值。
    因为白石血姑的残破记忆中显示，这旧书，是与那神秘黑罐一同降临的。
    十一年前，主导一切的青石终于功行圆满、利用老槐树汲取的血肉精元，塑造了全新的肉体。
    然而就在那肉身即将塑造成功时，一个神秘黑罐、带着一本旧书从天而降，刚好砸在了青石那还未凝聚成型的肉体之上。
    神秘黑罐，消失在青石体内。
    而凝聚了肉身的青石，却忘了以前的一切，只当自己是个凡人，心安理得的在城里生活了下来。
    白石血姑，则在青石的意念压制下，被迫化身了父母的角色。
    但很快，白石和血姑便觉察到了青石放弃了主动权，似乎忘了如何控制它们。
    于是血姑与白石发生了争斗，最终的结果，便是血姑“落败”，白石夺得了主动权、还有那本古怪的旧书。
    十一年来，白石与血姑只当空宁是被黑罐砸坏了脑子、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空宁却清楚，从神秘黑罐降下的那一刻，原本的青石就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穿越而来的空宁。
    只是神秘黑罐过于古怪，白石和血姑都没有觉察到异常。
    至于那白石血姑为什么会变成父母，大概是因为孤儿出生的空宁，在前世被黑罐砸死时，最后的心愿是希望来生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握着手中的旧书，空宁摇了摇头。
    正要翻开这本书，却在此时，他体内的神秘黑罐轰然开启。
    随后，空宁手中的这本旧书、迅速的被吸入了空宁的体内。
    最后，整本书化作一道阴冷的气息、流进了空宁的气海丹田，被黑罐吸收。
    紧接着，那神秘黑罐轰然震动。漆黑的罐身上，浮现了越来越多的血红色诡异铭文。
    那些铭文，似乎记录了无比诡异的东西。
    空宁看清开篇第一行字的瞬间，便精神一震、下意识的有些悚然。
    ——吞灵魔功！
    神秘黑罐上浮现的诡异文字开篇第一行，便是四个带着浓浓煞气杀意的大字。
    随后的那些血色铭文，更是为空宁展现出了一篇玄奥强大、却诡异莫名的修行功法。
    而且他可以肯定，这套功法，是配合他体内的神秘黑罐使用的。
    越看到后面，空宁越了解神秘黑罐的能力、也越发心惊。
    看了这篇《魔功》，他才悚然发现，神秘黑罐虽然能够炼化妖力、强化己身，却有致命缺陷。
    那些来自不同妖魔、鬼怪的妖力，全都驳杂无比、混乱难驯，带着不同的气息。纵然经过神秘黑罐的炼化，这些妖力已尽归空宁所用。
    可那些气息驳杂混乱的妖力若是越积越多，便会对空宁的身体造成巨大负荷。到最后，甚至会彻底失控，无数来源不同、气息不同的妖力道行，会在空宁体内征伐乱战。
    那样的下场，绝对可怕。
    空宁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
    要不是他拿到了这本魔功，了解了真相，怕是以后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好在这本魔功，最终被他所得……
    斩杀妖魔便能获得道行，不用费一丝一毫的心力……世上果然没这么好的事啊。
    此后的他，不但要斩杀妖魔提升道行，还要修习吞灵魔功，将体内妖力彻底炼化提纯、化为己用。
    他如今四百一十载的道行已经很高了，想要全部炼去那些驳杂的气息，需要很长一些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算没有妖魔斩杀，空宁也得苦修了。
    得把之前缺的功课给全补了……

 第120章 你是修行者诶

    婚床上，空宁感受着自身的情况，哭笑不得。
    并且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那吞灵魔功的运转方式……
    看到最后，空宁尝试运转了以后发现，这《吞灵魔功》的运转方式，好像跟他之前从白石那里学来的“家传武学”很是相似？
    或者说，之前空宁的“家传武学”，便是残缺版本的吞灵魔功。
    再想到那白石当年主动传他功法……
    空宁瞬间明白了一切。
    那白石，肯定是从旧书中得到了残缺的功法，但不敢自己练，便拿空宁来当试验小白鼠。
    这真是……
    空宁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在空宁体内有魔罐，运行这残缺版的吞灵魔功对他不会有损伤。
    要是换个人来炼、体内没有吞灵魔罐，怕是当场就要练废。
    不过曾经练过残缺版的吞灵魔功，所以空宁初次的运转功法，入门速度比想象的要快许多。
    几乎是毫无阻碍的便完成了第一个周天的运转，轻易习得了吞灵魔功。
    农历八月二十一。
    空宁闭关后的第六天，他终于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看到的，是山兰县正午那明媚的阳光。
    正午阳光下的小县城，宁静祥和。
    而这种祥和的画面，与之前的假象不同，乃是真的安居乐业，让人心情愉快。
    空宁走到院门口、推开门，便看到那抱着诛邪古剑、倚在门边睡着的少女。
    在他闭关潜修的这段时间里，婉儿一直守在门外护法，这点空宁是知晓的。
    不过这丫头也太不顾及个人形象了。好歹也是个修仙者，凡人们眼中的仙师，如今却抱着剑坐在门边睡着，真是……
    你不会打坐入定、潜心感悟吗？
    哪怕装装样子呢？
    非得跟个凡人一样躺在这里？
    这丫头真的一点修行者的自觉都没有啊，各种言行举止，还是那个村里的野丫头……
    空宁微微有些无语。
    而少女听到开门声后，连忙惊醒。
    高兴的站了起来。
    “宁捕头，你出关了，”婉儿开心的道，眼角挂着两滴眼屎。
    空宁望着这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
    “你就不能顾及一下个人形象吗？都十七岁了！躺在大街上睡觉成何体统？你是个修行者诶！”
    空宁无语的道：“玄天剑宗的人要是知道，继承了他们衣钵的传人是你这样，怕是要当场气死。”
    对此，婉儿尴尬的挠了挠头，讪讪笑道。
    “那个……他们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不可能死第二次的。”
    空宁无语的望着她，沉默了两秒，最终决定转移话题。
    再跟这丫头纠结，怕是要当场脑淤血。
    “城中的情况如何？”空宁询问起他闭关后的状况。
    而婉儿的回答，与空宁的预料相差不大。
    八月十五的那天晚上，空宁斩杀了白石血姑、破除了万灵血幡后，那些戴着傩戏面具的人们陆续清醒了过来。
    而他们都拥有被控制时的记忆，所以省去了婉儿解释的功夫。
    在婉儿和县衙的组织下，人们医治伤者、埋葬死者，将河滩上的一片狼藉清理干净，烧掉了几只妖魔的尸体。
    虽然万灵血阵没有真的成功，但那狂乱的舞动中，却还是有一些或年迈、或有旧疾的凡人没能撑到最后。
    空宁解救众人之前，河滩上便已经倒下了上百人。
    其中抢救回来的，只有十数人。剩下的几十人早已断气。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城里披麻戴孝、安葬死者，一片愁云惨淡。
    而那寄存在剑鞘之中的徐三小姐，在城中妖魔死绝、女儿采薇安全后，便执念化解、即将消散。
    但她却一直强撑着、想要等空宁出关，亲自向空宁道谢。
    只是最终，她没能等到空宁，在两天前魂归天地、执念消散。
    临走前，留下了诚恳而感激的道谢，希望婉儿转达。
    “若有来生，妙依必结草衔环以报……”
    空宁听着婉儿的转述，嘴角不由得微微曲起，笑道。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要是我，肯定只会说什么来世当牛做马……哈哈哈……”
    这个半身生凄惨、被猫妖囚禁凌辱了八年之久的可怜女子，如今勉强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果，空宁的心中也不由得微微欣喜。
    并且从婉儿这里知晓，徐三小姐在最后的几天，终于跟家中的亲人团聚了。再次见到了她的父母、亲人。
    而她的女儿，那个半人半妖的徐采薇，也见到了自己的外公外婆、娘家亲人。
    “但采薇却对徐府有些抗拒……”
    说到这里，婉儿微微叹气，道：“她怕我们丢下她、把她丢在徐府，所以一直不肯离开我。”
    “我给她保证了几十次，她才乖乖去徐府跟她的亲人相聚。”
    “宁捕头，接下来我们会带着采薇走吧？”婉儿关心的问道。
    空宁则有些诧异：“她为何抗拒徐府？徐府的人待她不好吗？”
    毕竟是半人半妖，被凡人排斥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婉儿却摇头道：“相反，徐府的人待她极好。她外婆外婆也很疼爱她。”
    “但是那丫头却不肯留在徐府，她想要跟我们一起走、随我们修行，以后也去斩妖除魔、让更多像她娘亲一样的苦命人能够脱离苦海、不受妖魔所害。”
    “嗯……这是她自己说的，我只是转述，”说到这里，婉儿有些心虚：“这丫头，虽然年纪小，最近才开了灵智。但先天道体，果然还是聪慧，我觉得是个可造之材。”
    说完，婉儿有些不敢看空宁的眼睛。
    空宁则无奈的望着她，笑道：“放心吧，就算那丫头愿意留下，我也不会留她在徐府的。”
    “先天道体，对于正道魔道来说，都是可塑之才。”
    “如果不能导她走向正道，被邪魔利用，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所以我们肯定不会把她留在山兰县的，必须带在身边。”
    “至于教她修行……这件事再议吧。这丫头如今还需要考察心性，不能草率的传她修行功法。”
    “最多教她《悟真经》，让她时常颂念、清心静气，尝试感悟天地灵气，也算是一种初阶的入门了。”
    空宁的回答，让婉儿微微沉默。
    虽然空宁的话听起来，很友好。
    但婉儿却听出了这些话里的另一层深意。
    只是她也明白，如今的徐采薇，的确只能按照空宁说的办法去处理。
    先天道体如此可怕的天赋，绝对不能放纵不管。
    因此少女默默无言，却也无从反驳，只得点头赞同空宁的处理方式。

 第121章 回不去了

    与婉儿聊了一会儿城中的情况，空宁便打算出去走走。
    然而他刚走出槐树巷，便看到巷口堆着许多竹篮、礼品，小山一般高。
    旁边还有人专门看守。
    见到空宁出来，人们全都精神振奋，纷纷上前。
    “宁捕头，你出关了！”
    “谢谢宁捕头，你救了我全家七口的性命啊！”
    “宁捕头，感谢……”
    很快，空宁便被围在了槐树巷的巷口，诸多听到空宁出关消息的附近居民纷纷赶来，激动的向空宁表达谢意。
    而那堆在巷口、小山一般高的各种竹篮、礼品、土特产，全都是空宁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城中居民送来的。
    热情的乡民们，搞得空宁有些尴尬头大，仓促的应付了一通后。眼看远处的街道上有人在奔跑，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在往这边赶。
    空宁连忙托辞要回去继续闭关，这才逃回了槐树巷的家中。
    院子里，婉儿喜滋滋的道；“宁捕头的人气很旺呢，你闭关后，大家都在关心你。甚至不用我说话，他们便有人自发的守在巷子外，不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就连巷子里的几户人家，这几天也都暂时在外面住了，说是担心影响到宁捕头的闭关。”
    山兰县的这些乡民品性，空宁很了解，毕竟在此地生活了十几年。
    的确算得上淳朴耿直。
    不过他们这么一弄，却让空宁有些尴尬。
    站在院子里，空宁叹了口气，道：“看来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得低调一点了。”
    空宁不是很喜欢这种走到哪儿都被簇拥着的感觉。
    特别是这些簇拥着他、热情无比的乡民，全都是他曾经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
    如今这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人，却全都视他如大救星、再世神仙，每一个人都狂热的感激崇拜敬畏着他。
    这让空宁心中复杂难言。
    并且有些惆怅。
    这山兰县，大概是再也回不来了。
    继续住在城中，只会有无尽的麻烦。走到哪儿都被簇拥敬仰着，这样的生活有何意义可言？
    空宁不是表现欲强烈的神棍，不想当高高在上的仙师。
    之后的几天，空宁深居简出、基本不去外面闲逛了。
    他在一件件的处理山兰县还需要了结的杂事。
    翻出家中的记账本，把欠的钱账还清。把以后无法走动、欠的人情债，一件件的提前还了，不留遗憾。
    然后去了一趟县太爷在山兰县的家。
    县令的死，婉儿转述后，县衙里的人已经知道了。
    空宁去帮忙整理县令的遗物，看到了县太爷女儿寄来的家书。
    家书中的确提到，县太爷的女儿不久后要成婚。
    但却没有请县太爷去观礼，只是单纯的告知了此事。
    因为县太爷的这位女儿降生后，刘县令便来到山兰县上任。
    自那以后，县太爷再没离开过山兰县城。
    这满城的活人，都是圈养的牲畜。
    依仗槐树中万灵血幡的力量，血姑混淆了人们的认知，让城里的居民甘当牲畜、而且对一切异常无知无觉，开心喜乐幸福的生活下去。
    而刘县令作为城中身份重要的角色，受的洗脑程度和控制程度也最严重。
    城中的大多数凡人，只是被混淆认知。
    刘县令却是被血姑所制，与那些妖魔一样，同样屈从于血姑的控制。
    因此，刘县令知道的东西比凡人多。
    但也因此，无法离开山兰县。
    他十六年不回家，家中的父母年老去世，都不曾奔丧。妻子更是带着女儿改嫁他人，多年未有书信来往。
    唯有那从未相见过的女儿，每年都会寄来家书。
    但空宁打开刘县令小心珍藏的那个匣子时，却清楚的看到，越往后，刘县令女儿寄来的家书便越少。
    到最后，更是一年都没有几封。
    这封通知刘县令她要成婚的家书之前，最近的一封家书，已经是去年腊月时寄来的了……
    看着那珍藏的小匣子中保存得很好、但却无比毛糙的信纸，空宁心中叹息。
    这些信纸如此毛糙，也不知刘县令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偷偷看了多少遍。
    然而血姑的奴役之下，他却根本无法回家。纵然思念故乡亲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河间府的父母老去、妻子改嫁，女儿成长。
    ……同样倒霉的，还有县太爷的小舅子。
    这个跟着姐夫来县城上任，想要借关系捞一笔的年轻人，就这样陷在了山兰县、同样十六年不曾回家。
    来的时候是风貌正茂的青年，如今却已三十多岁，孑然一身，连媳妇都没娶到。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是帮忙收拾姐夫的遗物，回家后向家中早已改嫁的姐姐、侄女说明情况。
    刘县令临死前的哀求，空宁记得清楚。
    但有县令的小舅子代劳，倒是不需要他亲自去了。
    随后空宁去了城外一趟。
    徐三小姐的墓，已经从最开始那个简单的土包，迁到了新的风水宝地。
    空宁与婉儿，带着那挂在后院风干了大半个月的猫妖脑袋，来到了徐三小姐的墓前，将这颗猫妖的脑袋烧成了灰、然后洒进了群山之中。
    真正的挫骨扬灰。
    虽然徐三小姐已经没有任何遗憾挂念的去了，但空宁当初承诺过要带着猫妖脑袋去她坟前祭奠，该走的仪式还是得走一遍。
    毕竟这猫妖的脑袋都用石灰处理、挂在屋檐下风干这么久了，不走一下流程实在浪费。
    祭奠完徐三小姐，空宁便一个人回到了槐树巷的家中。
    准备收拾东西，明日离开。
    屋子里的东西并不多，毕竟他本就只有一个人。
    打开衣柜后，除了自己的几套常服、以及换洗的捕快服外。占多数的，却是女子的衣裙。
    虽然已经洗过了，但这些曾经穿在苏妍身上的衣裙，却好似还带着她的香味。
    空宁打开衣柜时，嗅到了淡淡的、熟悉的香味。
    动作微微一顿。
    最终，这些苏妍穿过的衣裙、两人枕过的床单被套，全都被空宁堆在院子里烧了。
    这些东西不好分给左邻右舍，留着却也不好。
    最终，只能烧掉。
    下午阳光下的院子里，升起了袅袅黑烟。
    站在火堆旁的空宁，望着那火中燃烧的熟悉衣裙，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
    表情复杂。

 第122章 白月光

    最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撕心裂肺的痛。
    甚至就连他亲手斩杀那妖女时，心情也是铁石心肠般的冷硬、完全不为所动。
    然而如今一切结束、尘埃落定，站在两人曾经一起生活过的院子里，看着火堆中烈焰蚕食那些衣裙的画面。
    空宁的心中，某种感觉缓缓的浮现了出来。
    ——他又变成一个人了。
    这一刻的他，突然无比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
    原本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最后也只剩他一个人。
    那个每天放衙回家后，都会笑嘻嘻的从灶房里把脖子伸得长长的、探出脸来看他的女子，不见了。
    不用再担心肚子里的妖卵，不用再惧怕妖女何时会害他性命。
    自然，也不会再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过来，笑呵呵的坐在餐桌旁向他分享今天见到的有趣事儿。
    每晚躺在床上，也不会再有一个温软如玉的躯体依恋的抱着他、假惺惺的撒着娇。
    他终于恢复了自由，得到了安全。
    只是……
    火堆旁的空宁，默默无言。
    很快，婉儿带着徐采薇过来了。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见空宁在院子里烧衣服，没有敢多说话。
    她们是来帮空宁收拾的。
    因为空宁家中堆积的东西，太多了。
    许多都是空宁就职捕头时，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送的。
    如今空宁要走，那些东西若是烂在杂物间里就太可惜了。
    空宁打算整理一下，拿出去送给左邻右舍的朋友。
    三人看着院子里的东西烧完，才走到后院，打开了封闭已久的杂物间。
    说是杂物间，但其实是一间挺大的空房。
    只是空宁家中只有一个人，所以用来堆放用不着的东西而已。
    这屋子里的东西，可谓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份礼单。
    空宁打开后，看到一行行娟秀的字体。
    曾经这个家里的女主人，认真的把这些礼品来自谁家、谁送了什么，谁家需要回礼、要回什么……这些东西详细的纪录了下来。
    并且她也去做了。
    凡是送了回礼的，她便在后面轻轻的划一条线。
    而且从礼单上的字迹内容来看，那些回礼，她准备得很用心，并非简单的送一个东西糊弄了事，花了许多心思。
    那妖女，每天白天在家里没事干，原来在鼓捣这些无聊的东西吗……
    空宁望着手中的礼单，没有说话。
    那条代表回礼的线，划到礼单的四分之一部分便戛然而止。
    后面的那些人家，都没能收到她的回礼。
    以后也不会再有回礼了。
    将这份礼单丢给了婉儿，空宁道：“等会儿烧了吧。”
    说完，他默默的整理屋中的各种礼品。
    这里面有些东西颇为贵重，如燕窝鹿茸等，需要小心保存。
    但不久后，身后突然响起婉儿好奇的声音。
    “宁捕头，这个箱子是什么啊？没有在礼单上诶。”
    婉儿的好奇询问，让空宁转过身。
    便看到少女从角落中，抬出了一个不大的小木箱。
    她打开箱子后，看到里面有许多本封装精美的书。
    空宁快步走到她身边，道：“这书是点雨书阁的于书生寄放在我这儿的，回头得给他送回去。”
    空宁这样说着，手放在了木箱的盖子上。
    打算合上盖子。
    箱子中静静躺着的那些书，封装精美，一看便价值不菲。
    好在封面上并无图文，没人知道里面是何内容。
    这箱书，本来是藏在杂物间里、打算找个机会弄出去的，却没想到后面空宁越来越忙，几乎将其忘了。
    如今被婉儿从角落中抬出来，看着那封装精美的书页，空宁的手，微微一顿。
    如今的家中，已经没有人喜欢看这种书了。
    这些书，自然也没有留下的意义。
    将箱盖合上，空宁语气平静的说道：“等会儿我把这书送还给于书生。”
    说着，他抬起头，却看到婉儿正惊诧担忧的望着他。
    显得有些古怪。
    空宁微微一愣，有些困惑：“婉儿？怎么了吗？”
    空宁很是不解。
    而堆满了杂物的屋子里，一袭白衣的少女惊慌的看着眼前的空宁，有些无措。
    “宁捕头，你……你没事吧？”婉儿担忧而慌张。
    她对面的男人，则表情惊讶，诧异的笑了起来：“我？我很好啊？怎么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男人的身上。
    将他眼角滑落的那一行湿润，映得微微泛光。
    然而他对此，似乎毫无所觉。
    他只是表情困惑的望着眼前的少女，表示着不解。
    可那悲伤的泪水，却已经顺着他的脸滑落、汇成了一条浅浅的河流。
    ……
    …………
    最终，那箱书还给了点雨阁的于书生。
    在这个时代，书是很昂贵的事物。
    更别说这一箱封装精美的禁书了。
    空宁将书主动送回，于书生开心得不行，却还是要客套一番。
    不过空宁表明了自己明日要出远门、不方便带这些书后，于书生便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并表示只是帮空宁保管，等空宁回来了随时来拿。
    而送还了这箱书后，空宁便直接去了春风楼。
    家中的东西，已经被他散完了，全部分给了左邻右舍的熟人，以免浪费。
    如今他槐树巷的家里，可谓是家徒四壁、什么都不剩下。
    而知道他明日要走，衙门里的那群同事们全都跑了过来，无论如何都要请空宁最后喝一顿。
    和城中那些敬畏害怕感激空宁的居民不同，衙门里的这些同事在空宁面前，还能维持往日的模样，不会表现得太局促。
    这让空宁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些安慰。便答应了他们的邀请，去春风楼聚最后一次。
    空宁心里清楚，这一次走，以后大概便不会回来了。
    能与这些往日的友人最后喝一顿花酒，也算是一种告别了。
    席间，气氛热烈，一开始众捕快虽然都有些局促，但喝嗨了以后便恢复了往日的放纵开怀。
    笑声不断传来。
    坐在其间的空宁，受到感染，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并且因为空宁的面子，春风楼里最火的几个姑娘，今晚都来陪酒。
    这让诸位捕快大为开心。
    虽然他们都是此地常客，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请动头牌姑娘了。
    更别说能在一桌酒席上凑齐这几位头牌姑娘，对他们这些捕快来说，还是第一次，因此全都开心狂喜、玩得很是放纵。
    席间，觥筹交错、丝竹之声悦耳，气氛热烈。
    空宁坐在其间，与众人笑谈着，笑容灿烂。
    只是他看着席间那几位美丽的姑娘，看了一会儿，却突然有些好奇。
    忍不住问道：“月儿姑娘呢？今天怎么不见月儿姑娘？”
    雅间中陪酒的诸位姑娘，姿色都不算差，乃是春风楼最火的几位。
    但唯独少了一张面孔。
    空宁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然而空宁问完后，旁边的麻六却一脸困惑。
    “月儿姑娘？”麻六诧异的望着空宁，道：“宁头，你是不是喝多了？咱们春风楼，什么时候有一个月儿姑娘啊？”
    旁边陪酒的女孩也笑了起来，道：“对啊，宁大人，咱们楼里没有一个叫月儿姑娘的……您不会记错了吧？”
    席间众人，笑着开起了玩笑。
    空宁的表情，却微微一愣。
    耳边，突然响起那妖女当初的嬉笑话语。
    “……夫君，你睡过月儿姑娘，应该能清楚我们之间的差别吧？”
    然而春风楼里，没有月儿姑娘。
    那么那天晚上……
    坐在席间的空宁，突然开心的大笑起来。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春风楼里，的确没有月儿姑娘！”
    原来躺在他身边的女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第123章 鬼

    这一夜，空宁喝了许多酒。
    酩酊大醉。
    回到槐树巷的家中后，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婉儿过来叫他起床才醒。
    修行者一般不会酒醉，除非他自己愿意醉。
    醒来后，空宁妖力微微运转，体内的酒气瞬间排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起来。
    望着眼前的少女，空宁笑道：“采薇呢？她不怕我们丢下她不管了？”
    昨夜空宁去春风楼跟同事们相聚，婉儿则陪着采薇去了徐府，与采薇的亲人道别。
    临走前，空宁还特地嘱咐了这丫头，让她到时候注意吃相，别看到美食便狼吞虎咽的、把形象给全丢了。
    也不知婉儿有没有听。
    今天空宁他们就要离开山兰县了。
    而采薇，则是留在徐府，与外公外婆做最后的道别。
    虽然这小丫头一定要跟着空宁他们，但看得出来，对于她的外公外婆、徐府亲人，她是很挂念、割舍不下的。
    婉儿便提前过来叫空宁起床，让采薇与亲人再聚聚，到时候在城北的城门相见。
    至于空宁，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多。
    背了个包袱、装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便与婉儿离开了槐树巷。
    至于那镇灵剑的剑鞘，如今已经被空宁完全炼化、纳入了丹田之中，不用拖着一把两米多长的剑鞘赶路。
    城隍鬼的执念虽然根深蒂固，但在空宁四百一十载的道行妖力冲刷下，却没有坚持太久，直接被冲散磨灭。
    如今这镇灵剑，尽归空宁所用。
    两人来到城北的城门楼，回望身后的小县城。
    正午的阳光下，县城中安静祥和，街头巷尾的乡民们安居乐业。
    这被妖魔奴役圈养了十几年的小县城，终于脱离了苦海。
    只是这样的安稳日子，还不知能持续多久。
    在这个妖魔横行肆虐的险恶世界，就算明天有妖魔路过山兰、重新残害这些乡民不是不可能……
    至于婉儿与空宁，接下来会分道扬镳。
    少女要回山中去翻看宗门典籍，查看蝎子精尸骸上的魔纹代表何种意义。
    顺便，也要在山中静修、突破到炼空境再出来。
    虽然空宁觉得婉儿修为大成后再出山好一点，但少女却表示一味闭关苦修的话，根本到不了高境界。
    玄天剑宗的修行极为特殊，天剑诀锐意无双，哪怕有天地大还丹助益，也需要红尘炼心、与妖魔厮杀，在斗法中不断感悟剑意变化，才能将天剑诀修到更高境界。
    所以少女注定要不断的出世、入世。一味的躲在山中苦修，很快便会遇到瓶颈。
    如今两人站在城门楼上，看着城中的居民。
    少女突然道。
    “宁捕头，这些凡人我们真的不管了吗？”婉儿的表情，有些忧虑。
    “若是我们走后，山兰县来了妖怪，他们可就惨了。”
    少女很显然，有些割舍不下这里。
    毕竟这个出生小山村的女娃，幼年便失去一切、误入玄天剑宗的传承，一个人在山中苦修多年。
    懂事后第一次出山，来到的，便是山兰县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而斩杀妖魔后，城中的居民们淳朴感恩，对少女非常热情。
    几乎是顿顿大餐美味。
    少女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但空宁却望着她，摇了摇头，道：“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
    “如果你刚学游泳，勉强能够在水里浮起来不坠下去。却在这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溺水了。”
    “那个人不会游泳，拼命的挣扎，已经喝了很多水。”
    “如果没人去救，这个溺水的人很快便会死在你面前，凄惨可怜。”
    “但刚学会游泳，自己都游不好，若是去救人，却也只会被溺水者拖着、一起沉进水里淹死……那你是救、还是不救呢？”
    空宁的询问，让婉儿微微一怔。
    她看了看眼前的小县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沉默半晌后，少女微微握拳，坚定的道：“我会苦练游泳，练到能救人的程度。直到所有在我面前溺水的人，都不会被水淹死！”
    阳光下，少女的回答斩钉截铁、坚定自信。
    空宁望着她，笑了起来，点头道：“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一种智慧。”
    空宁没有详细的说下去。
    但婉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宁捕头，这次我回山中，一定会尽快突破到炼空境、然后去河间府帮你。”
    空宁叹息道：“世道凶险，还不知外面是何情况。小小的山兰县，便盘踞如此多的妖魔，那河间府的情况，怕是更糟糕。”
    “我只能先去查探情况，等你出山后，再图谋后续了。”
    这是空宁最开始的计划。
    不过婉儿却安慰道：“宁捕头也无需太过担忧，世道虽然凶险，但妖魔们却未必遍地都是。”
    “它们灭了正道、占据天地大势，想来也不过二十载左右。”
    “且成精的妖魔鬼怪，本就稀少。凡人的王朝、秩序既然还能勉强维持，便证明妖魔们还没有嚣狂到肆无忌惮的地步。”
    “河间府的妖魔，或许没有多到遍地都是……”
    少女安慰着空宁，但最终，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两人彼此对视，沉默许久，最后同时叹气。
    城门楼上，他们等来了徐府老爷亲自送来的采薇，带着衙门开具的路引，空宁最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一年的小县城。
    与婉儿在城外分别。
    一人带着幼童去了河间府，另一人，则回山中，就此别离。
    八月下旬微凉的山风中，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而县城之中，点雨书阁的老板于书生，打着呵欠从午睡中醒来。
    然而起身后，却发现柜子下面藏着的那箱禁书不见了。
    于书生愣了一下，瞬间睡意全无。
    “我的书呢！”
    他慌张的在书店中翻找了起来，焦急无比。
    那箱禁书，可是他花大价钱进来的。昨晚才被空宁还回来，正开心呢。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啊！
    苦寻无果的于书生焦急无比。然而问遍左邻右舍，都说他睡觉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进他的书店，不可能有人来窃书。
    那么他的那箱书是怎么不见的？
    被鬼偷了不成！

 第124章 民风淳朴（4更不求月票）

    河间府，距离山兰县大概有十来天的路程。
    但空宁自然不需要花那么长的时间赶路。
    世道险恶、妖魔横行，虽然他不敢招摇的在天上直接飞，但仅靠双脚在大地上走，只挑偏僻的路径走，却也能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农历八月二十六，离开山兰县的第二天下午，空宁便远远的望到了前方平原上的那座广阔大城。
    与山兰县这种被群山环绕、进出都只有一条路，偏僻无比的小地方不同。
    河间府，乃是大城重镇。
    望江河、匀河、金池江，三江在此地汇聚，化作一条浩荡长河奔涌向东。
    空宁的背上，趴着睡了好几个时辰的小女孩感觉到空宁停下，不由得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
    “师尊……”采薇怯怯的唤道。
    出发的时候，空宁已经决定收这小丫头为徒，在山兰县城外进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
    如今小丫头习得了《悟真经》，可以每日默诵这篇经卷，感受天地灵韵之气。
    空宁道：“没事，你继续睡，我们快到了。”
    说着，空宁从山中走出，汇入山下的官道，径直的走向前方的广阔府城。
    似乎因为靠近府城的原因，官道之上，车流往来密集，看起来很是热闹。
    然而身处其间的空宁，却能敏锐的觉察到，这些在外行走的人与人之间，全都充斥着淡淡的敌意和警惕。
    几乎每一个行走的人身上，都带着兵器。
    官道之上，也没有什么人大声喧哗。
    彼此之间，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以及沉默寡言，似乎声音大了会引来什么祸端。
    很快，空宁来到了城门口。
    这里排起了长队。
    所有进出城门的人，都需要检查路引、或是身份信息。
    那些披甲的士兵，肃立一旁，警惕的观察着每一个人的动向，似乎一旦谁有异动、立刻就要兵刃相向。
    明明是和平年代、没有战乱，气氛却如此凝重。
    难道河间府的这些人，已经知晓了世界的真实、晓得世间妖魔肆虐的乱象？所以才设卡盘查，戒备森严？
    可是这群凡人士兵，虽然血气浓郁，却也只能欺负一下百年道行以下的妖魔。
    但凡来个百年道行以上的妖怪，都可以轻易冲开这城门关卡。他们如此警惕、有意义吗？
    空宁心中困惑。
    在人群中排了一会儿后，空宁这才明白士兵们戒备森严的原因。
    这些士兵防范的，并非妖物，而是活人。
    城门旁的告示栏上，贴满了各种血红色的通缉令。
    上面通缉的，全都是河间府内犯了恶性命案的江洋大盗。
    通缉罪犯，这很正常。
    只是那通缉令的数量，多得有些渗人。
    仅仅从这些通缉令的数量，便能大致勾勒出一个混乱无比的世道。
    妖魔们害不害人不清楚，但那些高来高去、武艺高强的凡人，却显然失去了约束，在世间肆意为祸、难以管制。
    仅河间府一府之地，便已经混乱到如此程度……
    人群中的空宁，微微无言。
    明明没有灾荒战乱，但世道却已经混乱到这般地步，一片黑暗绝望的末世景象。
    这山兰县以外的广阔天地，比他预想的还要险恶得多。
    他牵着采薇，来到了队伍前方，接受了巡检士兵的探查。
    虽然采薇长着猫耳兽瞳，还有一根尾巴，但空宁的幻术却可以轻易迷惑这群凡人。
    再加上山兰县衙开具的路引，空宁轻易的进入了城门。
    而进入城门后见到的，则是来往穿梭的拥挤人群。
    河间府的确无比热闹，大街上到处摩肩擦踵、繁华无比。
    只是这里却没有大声叫卖的声音。
    那些街边的小贩，全都默默的站在摊子后面，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似乎情况不对、随时便要准备逃跑。
    整个城市，虽然人来人往、繁华无比，但却处处死寂，透着一股诡异的压抑。
    空宁与采薇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人群的包围中，一个男人按着一个女人在打。
    一边打一边骂：“老子让你跑！让你偷人！”
    那女人被他打得满脸是血，惨叫连连，不断挣扎。但四周围观的人群，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
    甚至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
    挤在一起的人们，全都默默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人开口说话。
    只有那男人的骂声不断响起。
    “让你不守妇道！让你不守妇道！”
    吵闹与死寂如此不协调的组合在一起，这一幕莫名的诡异。
    人群围观中，那男人又打又骂。
    却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何人闹事！”
    空宁转头，便看到几个衙门捕快骑着快马往此处而来。沿途街上的所有人，纷纷让开道路。
    而那男人听到这马蹄声后，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女人的心窝便狠狠的插了进去。
    “老子让你去偷人！”
    匕首扎进女人心窝的瞬间，那衣衫不整的女人浑身一僵、顿时倒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开。
    骑着快马的几个捕快冲了过来，却看到那男人大叫一声、直接用那把捅死自己媳妇的匕首，在自己脖子上用力一拉。
    顿时鲜血狂喷。
    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就这样倒在了闹市街头。
    而围观的人，从头到尾，却没有任何人想要阻止劝说，皆在默默观望。
    如今人群散开，捕快们勒马停下，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也没什么太过激动的反应。
    似乎习以为常了。
    为首的那个捕快道：“赵三，你去通知死者的家人，喊他们来收拾尸体、把路面清洗干净。”
    说完，这群捕快就准备离开。
    但是为首的捕快转身时，突然看到了人群中的空宁。
    他微微一愣，有些惊喜。
    “空宁？你怎么来河间府了？”曾经在山兰县当捕头、如今在河间府同样当捕快的张荣开心的说道。
    他翻身下马，跑到空宁面前，笑道：“来河间府也不跟老哥哥说一声，我好为你接风洗尘啊！”
    遇到故知，张荣很是开心。
    空宁则望着他，又望了望已经散开的人群，还有那圆瞪着双眼躺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
    笑道：“张头，你们这河间府……”
    顿了顿，空宁补充道：“民风淳朴啊。”
    对此，张荣微微一怔，随后无奈苦笑。
    “自然是比不得山兰县的安稳平和……唉……”
    他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不过这都算是好的了。比这险恶的事情，多了去了。”
    “你在河间府多待几天，就知道了。”
    “这外面的世道，真不是人待的。我都有些后悔回来了……”

 第125章 邪性

    见到空宁，张荣很是开心。
    那种喜悦，分明是某种他乡遇故知、有一肚子苦闷迫不及待想要发泄的感觉。
    只是这河间府，明明是张荣的老家，回到老家不是应该开心自在吗？
    看起来，这位曾经的上司，回到河间府后过得不痛快？
    空宁心中思量。
    而张荣已经跟其他几名捕快打了招呼，让他们先走，便拉着空宁离开了。
    至于地上那两具尸体，除了一个捕快留下来看守外，几乎没人理会。
    张荣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来河间府了？刘大人派你来公干吗？”
    “还有，你背上的女娃娃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张荣好奇询问。
    空宁笑了笑，道：“这是我徒弟，徐采薇……采薇，给张伯伯问好。”
    小女孩便怯怯的唤了一声：“张伯伯好。”
    张荣顿时满脸笑容，点头道：“好好好……这小丫头，倒是蛮可爱的。不过你徒弟？你什么时候收徒了？还收了个女娃娃，你该不会是想把你家传的武学传给她吧？”
    “还有，你媳妇儿呢？苏妍那么标致的新媳妇儿，你不会让她独守空房吧？一个人跑这么远，还要在河间府久住？把新媳妇儿丢在家里？你也是心大啊……”
    “干嘛不带她一起？”
    “不过不带也好，外面可不是好地方，哪比得上山兰县平安……”
    张荣絮絮叨叨的说着，带着空宁走进了路边的一间茶肆。
    一楼的大堂中，零零散散的坐着一些饮茶客。但与外面的街道上一样，这些饮茶客同样沉默，最多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而大多数人都在默默饮茶、一言不发。
    整个茶肆大堂，透着一股邪门的压抑感。
    几位依靠着墙角站着的茶博士，也全都有气无力的模样，并不在桌椅间穿梭，而是冷眼扫视四方，不知在寻思什么。
    唯有一个说书人坐在台上，大声的讲述着一个习武之人上山撞邪的故事。
    但那声音落在死寂的茶肆大堂中，却莫名的空荡诡异。
    好像整个茶楼里只剩这个说书先生一般。
    张荣带着空宁走进茶肆，掌柜便立刻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道：“张爷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但即便是掌柜热情的迎客，声音也压低了几度，根本不敢大声喧哗。
    如此古怪的状况，让空宁眉头微皱。
    这河间府的居民，处处透着一股邪门的不对劲。
    城外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全都鸦雀无声、不敢交谈。
    城中街道上来往的人，即便看热闹的时候，也没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全都闭着嘴、冷眼旁观一切。
    如今竟然连茶肆这种按理说应该吵闹喧哗的地方，也静得如此诡异……这些人来茶楼喝茶，不大声嚷嚷、高谈阔论，简直不对劲到了极点。
    但张荣却对此习以为常。
    他的声音，同样不大，对着掌柜道：“给我安排个雅间。”
    于是在掌柜的亲自引路下，空宁和张荣上了二楼，进了一间临街的雅间之中。
    二楼之上，更加安静。整个二楼全都是一个个单独封闭的雅间包厢，空宁与张荣进了雅间后，点了壶茶，两碟糕点，一碟凉菜、谢绝了掌柜那让姑娘来弹曲儿的建议，便打发掌柜出去了。
    空宁目送那掌柜离开后，这才问道。
    “张头，这河间府，怎么处处透着一股邪性……”
    空宁开门见山的询问。
    张荣听了却叹息一声，道：“邪性就对了……现在这世道，当真乱到了极点。”
    “前些年，我在山兰县长久居住，偶尔回来也不多待，只跟家人团聚，虽然觉察到一些古怪、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可回来久住了，才发现这外面的世道，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十六年前，我跟着刘大人去山兰上任时，河间府还是繁华热闹、安居乐业的样子，一年到头都没几件命案。”
    “可如今的河间府，却跟闹了鬼似的，到处杀人、三天两头就有命案。”
    “城里的人也全都跟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屁大点小事就能闹得提刀杀人，常常血溅街头、或是全家灭门。”
    “每个月被拉回衙门判死刑的人，都能把山兰县的牢房给填满。”
    “还有那些高老高去的武林中人，到处横行肆虐，残杀乡民、淫辱妇女，为祸一方。衙门发布的海捕公文，告示栏都快贴不下了。”
    “但也没什么用，那些武林中人还是到处作乱，毫无收敛。”
    “为了压制那些江洋大盗，衙门又发了悬赏，吸引了一群贪财好利的家伙去追杀悬赏罪犯。”
    “那群家伙天天背着大刀长枪，啸聚一方，在城里招摇过市、聚众斗殴，时不时的就给你搞出几条命案出来。”
    “简直他娘的恶心到爆！”
    张荣一开口，便忍不住大倒苦水、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衙门的工作辛苦，世道时局的险恶混乱。
    空宁越听，便越是皱眉。
    因为从张荣说的这些情况来看，这外面的世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
    每个人都活得心惊胆战，随时都可能有意外横祸从天而降。
    可能只是因为多看了邻居两眼，就被对方怀恨在心、半夜摸进家里来灭你满门。
    或是走在路上被某个路过的武林中人看不顺眼，便被一刀劈死……
    “这世道如此险恶，官府不管一下吗？”空宁皱眉问道。
    河间府的乱象，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原本他担心城中的妖魔鬼怪肆意杀人、血食修炼，让世界变成人间炼狱。
    可现在妖魔鬼怪们还没有明目张胆的到处杀人，凡人们倒是先乱了起来。
    这真是……
    空宁眉头紧皱。
    张荣却叹了口气，道：“官府也想管……可怎么管啊？”
    “现今的世道，便是如此混乱。上到那些武林高手，下到市井凡人，个个都戾气深重、动辄便是提刀杀人。”
    “所有人都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完全不考虑别的。”
    “衙门基本不判死刑以外的刑罚了，绝大多数罪犯被抓起来，便直接死刑。”
    “已经算是用了重典，却也拦不住人们想要作死啊。”

 第126章 黑莲圣女

    张荣说起来，也是满脸无奈。
    “就拿我在衙门的活计来说吧……”
    “我在山兰县的时候，天天跟你们一起打牌、逛勾栏听曲儿，一年到头也没几桩案子要处理，悠闲得不行。”
    “可来了河间府，三天两头就要缉凶追人，三不五时就要跟那些打架闹事的家伙动手。”
    “基本天天都能见到死人。”
    “这日子，简直……唉……”
    张荣说着，满脸苦涩：“山兰县虽然偏僻，群山环绕、进出都只有一条路，交通不便。可好就好在偏僻，没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要不是家人亲族都在这里，我都想搬回去住了。”
    张荣大倒苦水。
    显然这些苦水，平时无处发泄、不可能跟衙门的同僚们说。如今见到空宁，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了。
    空宁坐在茶室中，一边喝着茶、吃着糕点，静静的听张荣抱怨河间府衙门的生活，不时的给些回应。
    倒是通过张荣的诉苦，大致的了解了衙门里的一些人际关系。
    而得知空宁要在河间府久住后，张荣连忙劝说空宁打消了在客栈长住的打算。如今的世道如此混乱，客栈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命案发生的频率极高。
    张荣邀请空宁去他家住，不过被空宁婉拒后，又听空宁说这次出来带了些钱、想要自己购置一套房后，便想办法帮空宁寻合适的房。
    河间府的局势混乱，官府也是高压铁血的手腕镇压，导致城中处处压抑，对外来人排斥极强。
    有张荣这个本地人、又有官面身份的老油条帮忙，自然可以省下空宁的一些时间。
    最起码不用对牙行的人施幻术了。
    “我先带你去衙门开具证明，晚上去我家吃饭。吃完饭再去韶仙河逛逛，见识见识大地方的繁华。”
    张荣说起这个，精神立刻振奋了起来。
    虽然因为有小孩在旁不好说得太露骨，但那挤眉弄眼的表情，却颇为喜感。
    “我跟你说，跟韶山河的那些姑娘比起来，春风楼里的全都是乡下土妹子，差远了。”
    “今晚，便带你开开眼界。”
    张荣拉着空宁说了一个多时辰，茶水都换了一茬又一茬。苦水也倒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带空宁离开。
    可就在此时，外面的街上突然传来了喧闹的声音。
    瞬间吸引了空宁的注意。
    街道上热闹喧哗，按理说很正常。
    可在如今的世道来说，便极不正常。
    更别说那热闹的喧哗嘈闹声中，还有阵阵幽香飘来。
    空宁走到窗边，看了一眼。便看到下面的长街上，已经聚满了人。
    人们围在道路两旁，正高声呐喊着、情绪激动。
    而长街彼端，高大的玉辇正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这边而来。
    那玉辇前后，有金童玉女开道，有飞花飘洒，有乐声刺耳，有穿着相同黑色法袍的男女护法左右、前后。
    白纱飞扬的玉辇中，隐约坐着一道人影。
    而那玉辇所到之处，街道两旁的人们纷纷下跪，大声高呼。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那整齐划一的口号，一开始只是玉辇前后那些穿着黑色法袍的男女弟子在高喊。
    但随着玉辇不断穿过人群，越来越多的人跪在两旁、跟着他们一同高喊。
    很快，长街之上便整齐划一的响起了相同的口号声。
    那万众其声呐喊的壮观景象，看得空宁眉头微皱。
    “这是何人？排场如此之大？”空宁问道。
    玉辇开道、沿途民众全部跪拜……皇亲国戚不成？
    身边，同样站在窗边的张荣道。
    “是黑莲教圣女出行……这样的排场已经算是小的了。要是他们的掌印大元帅出行，排场比这更大！”
    张荣的感叹，让空宁越发困惑。
    因为那玉辇上的人影虽然被白纱遮掩、凡人看不透其真容。
    可是空宁法眼睁开、却看得清楚，玉辇中的女子分明只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任何道行、法力。
    虽然丹田内有一些真气流转，却不过是凡俗中的武林高手，如何能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这黑莲教……有何特殊之处？为何信众如此之多？”空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而且玉辇开道？这不是僭越之罪吗？衙门不管？”
    在一个妖魔肆虐横行的世道，一群也就武功高一点的凡人，便能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动静……难道就没有妖魔顺手把他们给灭了吗？
    并且非皇亲国戚……竟敢玉辇开道？在城里如此招摇？
    按大周律，这是要杀头的罪过啊！
    但张荣却摇头，道：“大周律？僭越之罪？现在谁还在乎那玩意儿。”
    “如今的世道，只要不杀人、不闹事，便是良善之人了。”
    “而且这黑莲教虽然声势浩大，但也就是个普通的教门，平日里宣传什么黑莲净世、信者可入真空家乡，远离凡俗恶欲什么的。不时的施些符水，聚集信众做些祷告、募捐，反倒有助于城中安稳。”
    “我跟他们掌教大元帅吃过饭……嗯，我在门口站岗，府台大人跟他们坐在里面聊天的那种。”
    张荣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那掌教大元帅武功倒是不错，在河间府算是一流高手了。经常会带信徒帮官府缉凶，每年上下的各种打点都不少，自然也就没人管他了。”
    “反正他搞的这些东西，虽然碍眼，但起码还算省心，不像那些到处杀人的武林高手惹人厌烦。府台大人好几次甚至说，要是所有人都去信黑莲教、不要打打杀杀就好了。”
    “那样世道肯定安宁得多。”
    张荣与空宁站在窗边，看着下方的玉辇在黑莲教教众的簇拥下穿过长街，直到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两人才离开茶楼，去衙门办事。
    张荣表情平静，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空宁却对那黑莲教，微微上了一点心。
    在妖魔肆虐的险恶世界里，一个邪教闹出这么大动静，真的没有妖魔在背后掺杂吗？
    那莲栈山浮月洞，可就在河间府府城不远处的山里。
    整个河间府府城，说是在那群妖魔的眼皮底下也不为过。
    这个黑莲教，会不会跟浮月洞有些瓜葛呢？

 第127章 莫要不敬

    在张荣的带路下，空宁去了一趟衙门，拿到了衙门开局的证明。
    然后便去张荣家里做客。
    世道混乱，所以衙门的管理也很是严苛。
    像空宁这种外地来客，没有正当理由，是完全不准许在府城中购置房产的。
    不过这些限制在张荣的疏通下，不复存在。
    但张荣也劝说空宁想留在河间府久待的话，还是得找个正经营生。
    因为府城之中实行保举制度，十户一保。如果保长不愿作保，哪怕购了房，也住不长久。
    虽然张荣可以出面疏通，保证空宁在城中任何地方购置房产后，都不会有保长刁难。
    但空宁若一直没有正经营生，天大的面子，保长也不敢担保的。毕竟空宁若是犯了案，那倒霉的保长也是要拉去连坐的……
    张荣家里倒是人丁兴旺，浑家虽然不甚美丽，但四肢粗壮、热情好客，也是一个过日子的好女人。
    家中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五岁，热闹得紧。这三个孩子也是张荣挖空心思想要调回河间府的原因。
    虽然跟县太爷一起去山兰县上任，但张荣的身份职务不算重要，血姑对他的控制便不算严重。
    他跟大多数山兰县居民一样，只是被混淆了一些认知。逢年过节，还是可以请假回河间府与家人团聚的。
    与县太爷和县太爷那个倒霉的小舅子比起来，张荣幸福了太多。
    而吃完晚饭后，空宁便被张荣拉着去韶仙河逛了。
    因为空宁远来是客，张荣的浑家特地多拿了一两银子给张荣，让他招待好客人。
    而夜幕下的韶仙河畔，舞榭歌台、丝竹之声飘扬。
    这条横穿河间府而过的大河，由望江河、匀河、金池江三江汇聚而成，江面宽广、浩瀚波涛。
    河面上飘荡的那些花船歌舫，热闹繁华。
    此地与城中绝大多数的压抑死寂不同，到处都透着热烈狂乱的气息，即便是夜幕下，也依旧灯火通明。
    无论是花船画舫上的那些姑娘，还是前来买醉听曲儿、或是入幕享受的客人，全都面色兴奋、举止夸张，丝毫不掩饰自身的情欲，纵情声色。
    与城中绝大多数地方的压抑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荣乐呵呵的笑道：“怎么样？这地方有趣吧！”
    空宁点头笑道：“的确有些意思。”
    跟这里的热闹繁华比起来，山兰县的春风楼，的确又土又小、毫无乐趣可言。
    只是这里的人们如此狂乱享乐，却也与城中的压抑、混乱的世道有巨大关联。
    在这样混乱的世道，有资格纵情声色的有钱人们，自然是狂乱享乐，每个人都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拼命的攫取一切能握住的快乐。
    那青楼画舫中的各种表演、节目，也大都刺激而露骨。
    台上被众人围观中的妙龄少女们，魅惑而妖娆的舞动着。穿着就算是在青楼中、也称得上是清凉大胆的各类衣裙，不时的因夸张的动作、大胆的袒露，而引来下方的齐声喝彩、大方打赏。
    整个韶仙河畔的花船画舫，几乎都笼罩在这样狂热的享乐氛围之中。
    那种喧闹刺激的感觉，倒是让空宁想起了前世的夜场。
    果然越是压抑绝望的世道，人们便越需要一个压力的排遣所在……
    第二天清晨，张荣刚出门去衙门点卯没多久，便有人来敲门。
    乃是城里的一个牙行伙计，受张荣的嘱托来帮空宁寻房。
    “宁爷您好，小人叫李顺儿，是张爷叫我来的，”牙行的伙计满脸笑容、谄媚而热情。
    但空宁出于稳妥起见，还是给他丢了个幻术。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越是混乱蒙昧的世道，这几种职业便越是难缠可恶。
    虽然有张荣的名头压着，这牙行伙计照理说不敢乱来，但还是给对方丢了个幻术、以防万一。
    很快，在李顺儿的带领下，空宁与采薇穿街过巷，来到城中的一处偏僻所在。
    这是一条背街的巷子，巷口外便是韶仙河的支流，河水横断了街道，进出都只有一条道。因此虽在闹市之中，但也算得上偏僻安静。
    走在巷子里，李顺儿陪笑道：“衙门有规定，外乡来客都只能买特定区域的那些屋子。这里，已经是小人能找到的、最僻静的地方了。”
    “还望宁爷原谅则个……”
    李顺儿有些紧张。
    毕竟空宁要求的，是远离闹市人群，偏僻安静的所在。
    可这通明巷不远，便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远一点就是香火鼎盛的城隍庙，怎么看也跟偏僻幽静不沾边。
    好在走进通明巷后，进出只有一条道的巷子里倒是勉强符合了空宁的要求。
    李顺儿拎着一大串钥匙、叮叮当当的从巷子里经过时，两旁的院门全都微微敞开，门后有人无声的窥视着外面经过的人。
    空宁与采薇，就这样跟在李顺儿身后、盯着两旁无数打量的视线穿过通明巷。
    那些目光不善的视线，让采薇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往空宁身边靠了靠。
    而李顺儿，则带着空宁来到巷子中间的一间院子外，用钥匙打开了院门。
    带着空宁进了院子后，这李顺儿便连忙把门给反锁了。
    且低声叮嘱道：“宁爷，您以后不管出门还是回家，一定要把门给立刻锁上。”
    “这附近住的，都是些外乡人，三教九流的啥都有。有些还是武林中人，一言不合就提刀砍人。”
    “您初来乍到，尽量不要跟他们打交道。”
    李顺儿很贴心的提醒着空宁。
    而空宁则望着眼前的这间小院，微微皱眉。
    这院子倒算不上杂乱荒凉，上一任住户搬出去应该没多久。院子里的杂草都没长出来。
    前院后院、井水灶房，一应俱全。
    只是打开其中的一间偏屋后，空宁看到屋子正中央供奉的一座诡异神龛。
    神龛上供着的，是一个面目狰狞、全身长满诡异恶痘的诡异神像。
    一左一右分别写着“黑煞降世、众生疾苦”，“得入我门、平安”。
    看到这诡异的神龛，空宁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何物？”
    前一任主人供的邪神？
    然而他刚开口，那李顺儿似乎就明白了他的疑虑，慌忙拦住了他、不敢让他多说。
    “这是城隍爷！”李顺儿连忙道：“宁爷，这是咱们河间府的城隍爷，每家每户都必须供奉祂老人家。每日早晚需三柱线香供奉，每十日得去城隍庙烧一柱大香。”
    “宁爷可莫要忘记，这是咱们河间府乡民都该做的。”
    “千万不能不敬！不然城隍老爷会降怒的！”
    李顺儿一边说着，一边对空宁使眼色，表现得很是慌张。
    似乎生怕空宁当着这诡异的神龛，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了。

 第128章 恐怖世界

    李顺儿的紧张反应，让空宁心中微微了然。
    再次看向神龛上的诡异神像，他明白了。
    这河间府的城隍，是什么成分，连这些凡人都是知晓的。
    只是没有人敢乱言语。
    看起来，这河间府的城隍占据此地城隍之位、强夺祭祀香火，肯定彰显过某些手段。
    不然李顺儿不会这么害怕。
    明白这一点后，再看向眼前的诡异神龛、还有神龛上那狰狞丑恶的神像，空宁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道。
    “明白了，我们去看下一间房吧。”
    从这间专门供奉城隍的偏屋走出来后，空宁又逛了逛院子，最终决定就这里了。
    他来河间府是来诛妖的，并不是来享受的。这个地方虽然算不得僻静，左邻右舍也鱼龙混杂，但勉强也算符合空宁的要求。
    最主要的是，中了幻术的李顺儿给空宁找的，肯定是当前条件下最好的院子。
    其他地方估计更糟糕。
    而这一前一后的院子，倒也不贵。
    总价二十两银子。
    便宜得出乎空宁的预料。
    不过想了想，倒也能理解。
    一个混乱险恶的世道，天天死人，这种地方、房价能高涨就怪了。
    跟着李顺儿去交了钱，又去衙门登记、拿了地契，空宁便拿着钥匙、带着采薇重新回到了通明巷。
    河间府居然有城隍，还是个妖魔鬼怪，这让空宁有些惊讶。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正道神道都死绝了，这些妖魔鬼怪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祸乱人间。
    路过通明巷不远的城隍庙时，空宁驻足看了一会儿，庙中香火很足，人来人往、拥挤不已。
    但这些上香的城中居民，却不是诚心礼拜的信徒。
    全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在庙里也全都面色凄惶、谨小慎微，生怕什么举止触怒了庙中的神明一样。
    这让空宁想起了李顺儿的叮嘱。
    每日早晚，得给家中的城隍爷上三炷香。隔十天，便得得去城隍庙上一柱大香，不然会有祸事临头。
    虽然李顺儿没说具体会有什么祸事，但那紧张畏惧的表情，以前肯定有人没遵守、倒了大霉。
    城隍庙外的空宁，视力极佳，甚至能够远远的望清城隍主殿中的景象。
    那正殿中央供奉的，是一尊面色狰狞、身形肥胖，全身长满诡异恶痘的丑陋神像。
    而神像两旁供奉的文武判官等，也俱是獐头鼠目、外形丑陋的邪物。
    堂堂一府之地的大城隍，竟然被妖魔占据。邪祟们堂而皇之的披上神袍法衣，坐在大殿之上，理所当然的接受乡民祭祀……
    这一幕，真有些末法时代的恐怖感觉了。
    而最恐怖的是，空宁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
    没有在城隍庙外久待，担心驻足看久了引起庙中那些妖魔的注意。如今的空宁，体内的驳杂妖力还未炼化结束，且势单力薄，不想过于招摇。
    现在的他，跟以前读的仙侠故事中的那些妖魔鬼怪一个处境。走到哪儿都得躲着“正道人士”，不然被逮到了、便会被群起而攻、“斩妖伏魔”。
    空宁带着采薇回到通明巷，采购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又打扫了屋子院落，太阳便开始西沉了。
    院门这时被敲响，通明巷的保长来登记空宁的信息。
    不过张荣已经打过了招呼，这保长对空宁的态度倒是不差。
    但还是絮絮叨叨的警告了许多东西。
    “天黑以后，没什么事不要去外面乱逛，死了没人管，还要喊你亲人出钱收尸。”
    “什么？没有亲人？那你这院子，到时候估计得充公。”
    “偏屋里的城隍爷见到了吧？每日早晚三柱线香，十天去一次城隍庙礼拜。不要想着偷懒，到时候大祸临头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这巷子里住的，都是些外乡人，虽然在衙门都有登记在册。但你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出门，势单力孤、最好别招惹，出了事没人帮你收尸。”
    “张哥说你来河间府是有正经营生，我现在倒是不管你要做什么。但十日之内，你得给我开具工作证明的文书，不然这院子你买下来也住不了。”
    “我这不是威胁你，是好心提醒，你莫要不当回事。”
    “衙门里管得很严，张哥能帮你行个方便，却不能一直帮你撑。你不要以为有人疏通就可以胡来了。”
    “还有，每个月月底的最后一天，黑莲圣女会在城西讲经，施符水、发放平安符，你有空可以去看一下，对你没坏处……”
    保长丁目是个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看起来有些邋遢，却是通明巷住了三代的老街坊。
    他一通絮絮叨叨的警告，把条条框框的各种事项说了一遍，这才离开。
    空宁亲自把对方送出院门，关门时，看到临近的几间院子后面有人在窥视这边。
    眼神有些不善。
    空宁关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盘算着今晚如果杀了人，要怎么毁尸灭迹。
    初来乍到，空宁暂时还不想惹事。
    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凡人，他都不太想招惹。
    但如果有人非要找死，那也没办法……
    河间府太大了，鱼龙混杂，不但凡人多，可能妖魔也多，与山兰县那种偏僻小地方不同。
    最起码城隍庙里的那群妖魔，绝对不是浮月洞的。
    而这，才是来河间府的第二天，明面上撞见的就有城隍庙的一窝妖魔。暗中隐藏的妖魔，谁知道有多少？
    空宁打算先依靠吞灵魔罐的寻觅能力，慢慢摸清城中妖魔的成分、底细，再伺机动手。
    最好是等到婉儿出山，两人联手，到时候再开杀戒。
    短时间内，空宁并不急于诛妖。
    他优先考虑的，必须是如何安稳的活下去、且不暴露自身，最好是能一直躲在暗处诛妖、每次动手都不留手尾，让人找不到他。
    做一个暗处的幽灵。
    不过偏屋里的城隍神龛……
    “师尊，采薇会记得每日早晚去上三柱香的，”小女孩很主动的将这个无聊的事揽在了身上。
    她知道空宁讨厌妖魔，这种给妖魔祭祀上香的事空宁肯定不愿做。
    但空宁望了她一眼，却摇头：“此事交给我来，你以后不许给这城隍上香。”

 第129章 我给你上一柱香

    香火祭祀这种事，是有位格一说的。
    那城隍庙中的妖魔窃据神位、享受香火，普通凡人的祭祀它能消受。但位格过高的存在奉香供奉，那妖魔肯定受不住。
    偏偏徐采薇这丫头虽然毫无修为，却是先天魔灵。哪怕魔气被空宁褫夺了，但先天魔灵的命格却还在。
    这种天地间顶级大魔的上香供奉……空宁不觉得区区一个河间府的城隍能受得住。
    别说现在的城隍是冒牌的，城隍神位权柄不全。就算是正牌城隍，也绝对经受不住。
    一旦徐采薇给那城隍上香，对方轻则当场吐血、重则道行受损。
    若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空宁还想在河间府隐藏起来？简直就是做梦。
    怕是前脚采薇刚上了香，后脚那城隍便带着一干妖魔找上门来了。
    认真的叮嘱了徐采薇一番，将利害关系说给了女娃听，防止对方以后自作聪明。空宁这才关上偏屋的门，一个人走向前方的神龛。
    神龛上的城隍神像，无论看多少次，都那么恶心诡异，让人心头不适。
    空宁知道，这是那妖魔的气息导致。
    这城中的城隍神像，都与那妖魔有隐约的关系，不然对方无法收到香火之力。
    而如今，自己却要给这妖魔上香……
    摇了摇头，空宁取出了刚买的线香，引燃了三支，对着神龛上的诡异神像拜了拜，便把线香插进了香炉里。
    给这妖魔上柱香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耻辱之事。
    而就在空宁将燃烧的线香插进香炉中时，他体内的气息、似乎飘出了一缕。
    空宁知晓，这是那城隍在汲取香火供奉之力。
    哪怕空宁并非信徒，但走了仪式，对方还是能得些许好处的。
    不过这种香火气息的飘散，对空宁却没有什么影响，他并不在意。
    只是那缕气息刚要飘出空宁的身体，他体内的吞灵魔罐却轰然一震。
    然后这缕本该飘向神龛的愿力，就这样被吞灵魔罐吸收了。
    又过了几秒，吞灵魔罐内才飘出一缕淡淡的、血色的香火愿力。
    这缕香火愿力，径直的没入了神龛下的神像之中。
    空宁的表情，微微错愕。
    ——这吞灵魔罐，什么情况？
    他再看眼前的神龛，一切如常。
    那上面供奉的城隍神像，也依旧是狰狞丑恶的模样。
    可刚才那缕血红色的香火愿力，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空宁立刻转身走出了偏屋，对着不远处的采薇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吞灵魔罐并无灵智，无法交流。
    空宁也不知道那缕香火愿力被城隍吸收后，会发生什么。
    安全起见，还是带着采薇先跑了。
    打算去远处观察院子的情况。
    若是一切如常，再回来居住。若是情况不对，便直接跑路。
    黄昏的街头，空宁带着采薇迅速离开。
    与此同时，阴司之中。
    鬼气森森的城隍大殿上，正在进行一场盛宴。
    披着神袍、穿着法衣的妖魔们，围在一个沸腾的油锅前，眼神兴奋。
    那油锅中，正有一个干净通透的善人灵魂凄厉惨叫，被沸腾的油锅烹炸着。
    这种一生行善、不做恶事的善人灵魂，没有丝毫怨恨之气。死的又安详无比，整个魂魄干净透亮，乃是妖魔们最喜欢的美食。
    如今用热油滚上一滚、炸得金黄酥脆，那阴气森森的城隍殿中，顿时香气飘散。
    上首，三米多高的城隍肥胖而巨大，全身长满了诡异的恶痘。明明化成了人形，看起来却依旧像是一只恐怖的癞蛤蟆。
    它咕呱大笑着，道：“这李善人的魂，老子可盯了两年了。”
    “一直在暗中帮他料理各种屁事儿，让他过得平安喜乐、就指着他死后把鬼魂拖过来炸上一炸……嘿嘿……”
    “今天中午他刚死，我就让小的们过去把他的魂给勾来了。”
    “城里这么多妖魔，咱可就请了岳山兄来享这盛宴……没话说吧？”
    肥大城隍向身旁的客人吹嘘着。
    那客人一身黑袍，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邪煞之气。
    如今听了城隍的话，岳山顿时嘴角一咧、露出热情无比的笑脸，道：“常兄太够意思了！这次重阳大宴，一定让常兄满意！”
    黑袍客人岳山满脸笑容，热情洋溢。
    那城隍裂开大嘴，得到保证后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还是要仰仗岳山兄多多关照……来来来，把那最肥嫩的部分，切下来给我岳山兄弟尝尝！”
    城隍大声呼喝，如是命令油锅旁的小妖。
    可话音刚落，这满脸笑容的肥大城隍便身体骤然一僵，直接惨嚎出声。
    “我他……噗！”
    那肥大城隍还未骂完，便是一口污血喷出，直接把面前的几个小妖淋得满身黑臭。
    一旁的岳山立刻关切问道：“常兄怎么了？”
    这城隍突如其来的古怪反应，吓了殿中的所有妖魔一跳。
    原本还好端端的城隍爷，怎么眨眼就变成这样了？
    那一口污血，腥臭无比，来得如此突兀。吐完这口血，城隍更是面色威顿、身上的气息都弱了一些。
    ……这分明是被人远程咒杀的噩兆啊！
    小妖们慌忙凑过来，不管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全都表现得无比紧张。
    “城隍爷爷您还好吧？”
    “何人敢暗害我城隍爷爷！我们去杀了他！”
    城隍殿中，群妖惶恐、大表忠心。
    而那神色委顿的城隍连吐了好几口污血，才坐了起来，脸色难看的说道。
    “我刚才好像受了一缕古怪的香火……”
    说完，它看向了一旁的黑袍岳山，道：“那香火愿力泛着邪异的红光，一入我体内，便像是凉水滴进热油，我全身妖力都沸腾了起来。”
    “体内，更是五内俱焚，四肢百骸都像是火烧一样。”
    “若非我见机得快、及时压制，绝对不止吐几口血那么简单。”
    城隍脸色狰狞的道：“有人在暗中害我！而且是用香火之力毒害！”
    “该死的腌臜小人！有种正面来啊！背后暗算，算什么本事！”

 第130章 香火有毒

    城隍破口大骂，认定有人用香火愿力害它。
    这样的判断，让黑袍岳山表情惊诧。
    黑袍岳山笑道：“常兄怕是在开玩笑……香火愿力纯粹无比，世人皆知。还能用来下毒？天下可从未听闻过如此怪事。”
    “这情况，或许是你的哪个仇家在暗中施咒害你，不过若是施咒毒杀的话……嗯……似乎不该威力如此衰弱，常兄绝不止吐几口血这么简单。”
    “真是奇了怪了。”
    岳山道：“常兄你最近没招惹什么路过的古怪仇家吧？咱们河间府，可没谁有这样的手段。”
    岳山分析着情况，认为是外来路过的妖魔所为。
    毕竟河间府内的这些妖魔，互相都算是知根知底，知道没人有这样的古怪手段。
    但城隍却脸色难看的说道：“老子天天在阴司待着，差不多三个月没去阳间了。哪能招惹什么路过的仇家？”
    “肯定去浮月洞的那群腌臜泼才在暗中害我！重阳大宴快到了，它们也按捺不住了！”
    “小的们，给我点齐兵马、随我去莲栈山讨个说法！”
    脾气火爆的城隍，直接动了雷霆之怒、不愿咽下这口气。
    一旁的黑袍岳山有些无奈：“常兄！莫要心急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重阳将至，现在你和浮月洞闹起来，对大家都没好处啊！”
    岳山苦苦劝谏。
    但肥大城隍却道：“岳山兄对我好，我老常知道。但我老常什么性子，河间府诸位也都明白。”
    “今日要是咽下这口气，我老常还混什么？不如天雷亟顶、魂飞魄散！”
    阴司之内，肥大城隍怒气勃发。
    阴司之外，空宁带着采薇站在屋檐之上，远远的眺望着城隍庙、还有通明巷的方向，静待事情的发展。
    那缕从吞灵魔罐中飘散出来的血红色念力，带着某种恶毒的气息。
    若是被那城隍吸了，绝对不会好受。
    虽然对吞灵魔罐有自信，但空宁还是担心城隍循着香火的气息找上门来。
    因此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而空宁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太久。
    夕阳落下、夜幕笼罩大地没多久，那城隍庙的方向，便猛地升起了一团漆黑的妖气。
    阴郁深沉的乌云，飞上夜空。
    整个河间府城内，顿时飞沙走石、阴风惨惨。隐约间，能听到怨魂嚎哭、恐怖怪叫。
    而身为修行者的空宁，更是敏锐的觉察到了那团漆黑妖云中毫不掩饰的狂暴妖气。
    数量庞大的妖魔，如今就聚集在那妖云之中。
    而其中最强大狂暴的那道气息，更是令人心头发寒。
    即便是空宁如今四百一十载的修为道行，也只觉得手脚冰凉、难以招惹。
    那妖云中的存在，绝对是元神境以上的妖修！
    而这阵仗，分明是那血色香火引来的！
    空宁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毫不犹豫，带采薇转身逃离、向着城外潜伏而去。
    这河间府，看来是待不下去了……
    那群妖魔杀到通明巷，只需调查情况，便能摸清空宁的信息。
    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害了张荣？
    毕竟张荣给空宁作了保、疏通了关系啊！
    那群妖魔一查一个准！
    意识到这点，原本朝着城外潜伏而去的空宁，立刻调转方向，要往张荣家中而去。
    他趁那群妖魔还未觉察到他的存在，城池未曾封锁前，还能带着张荣一家偷偷离开。
    他若是丢下张荣一家不管，等那群妖魔查到张荣头上，绝不会放过这个凡人！
    心中焦急，但空宁的动作却不敢快。
    一边在暗处穿梭，一边小心警惕身后的妖云。
    可他刚穿越两条街巷、还未到达张荣家，诡异的情况便出现了。
    那团漆黑的妖云自城隍庙中升起后，便越升越高。
    最后，径直的朝着城外杀去。
    那杀气腾腾的模样，分明是有了明确的目标。
    可那方向好像是……莲栈山？
    站在阴暗街巷角落的空宁，猛地愣住了。
    有些奇怪。
    那城隍竟然不带妖兵妖将去通明巷？而是直奔城外的莲栈山？什么情况？
    难道那城隍以为是莲栈山的妖魔在害它不成？
    空宁眉头微皱，停了下来。
    古怪的情况，弄得他一头雾水。
    原以为那城隍点齐妖兵是要来杀他，可现在看起来却不是？
    看来吞灵魔罐果然强悍，给那城隍的香火愿力下了毒，那城隍都觉察不到，而是盯上了城外的浮月洞……
    心中猜测这种可能，空宁站在巷子里没有轻举妄动。
    但很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因为在那距离河间府城不远的群山之中，爆发了恐怖的妖气。
    巨大的雷霆震响之声，在群山间回荡。
    还有恐怖的咆哮，响彻天地。
    那城隍庙中的妖魔，竟然真的跟城外的妖魔厮杀起来了。
    而且看局势气息的变化，厮杀得惨烈无比。空宁哪怕站在城中，都能隐约觉察到那边的妖气暴乱、一道又一道的妖气在逝去。
    这……
    阴暗街巷中的空宁，微微无言。
    局势的发展，大为出乎他的意料。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按照本地的规矩、给那妖魔上了柱香，就引发了这么大的祸事。
    看起来，在他来之前，那城隍庙中的妖魔，跟莲栈山的妖魔们，应该是积怨已久、仇怨已深了。
    以至于如今刚开始，就杀红了眼，双方完全都没有想要留手或者息事宁人。
    这态势，分明是要杀个不死不休啊！
    站在街巷中感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城外的乱战一时半儿结束不了，空宁便带着采薇回通明巷了。
    那两拨妖怪杀成这个德性，全都杀红了眼，肯定没人来管他了。
    或者说，那群妖魔百分百不知道是空宁在背后搞鬼。
    不然不会杀得这么惨烈。
    罪魁祸首的空宁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如今心情放松了下来，悠哉悠哉的想着。
    感应着城外山中那暴乱的妖气，他感叹不已。
    这河间府不愧是一府之地的大城啊……无论妖魔的数量、还是血拼的惨烈，都不是山兰县那种小地方能比的。
    真是恐怖如斯、恐怖如斯。

 第131章 心理阴影

    站在通明巷家中的空宁，仰头看着城外的方向。虽然城墙遮挡的视线，但他却能隐约觉察到那边的气息。
    毕竟那气息过于狂乱，稍微有点道行的人都能感觉到。
    他虽然无法亲临战场，但还是能够在这里看个热闹的。
    不过那热闹，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城里城外便有数道强大的气息飞天而起、径直的朝着那城外的战场而去。
    那几道气息虽不像之前的妖云那般招摇过市，但隐约之间渗出的些许气息，却依旧给空宁巨大的威胁感。
    看起来，这城里的大妖大魔，不止城隍庙和莲栈山？
    空宁的心中凛然。
    这人口众多的河间府，局势也越发混乱。
    妖魔们虽然不在人前显圣，却也不曾刻意躲藏。
    人们之所以觉察不到妖魔的存在，不过是凡人没有慧眼、即便妖魔在头顶飞过，他们也感知不到。
    但在稍微有一点道行的人眼中，这满城的妖气、狂暴的魔影，全都是噩梦般渗人。
    至于那飞天而起的几道气息，空宁知道，肯定是城中的其他大妖去调停了。
    这些妖魔既然能够在河间府勉强共存，彼此之间肯定是有一个脆弱平衡的。
    城外厮杀得如此惨烈，其他妖魔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那几道妖气消失在群山之中后，很快，群山之中的乱战停止了。
    原本暴乱无比的妖气，顿时止息。
    那莲栈山内，风平浪静、再无厮杀。
    感知到这一点的空宁，微微可惜。
    如果让这些妖魔再杀下去、杀个两败俱伤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直叹可惜。
    可就在空宁感叹了没多久，那城外的群山之中，突然又爆开了恐怖的妖气。
    停歇了不到一刻钟的暴乱厮杀，再次掀起。
    而且这次似乎更加恐怖。
    隐约间可以感知到，无比狂暴强大的几道气息，正在山中乱战厮杀。
    却是连那些赶去调停的大妖魔，也被卷入其中、不得脱身了。
    恐怖的妖气，在天边爆开。
    漆黑的天穹下，群山之中光芒闪耀，强盛的妖气爆开，甚至连天上的乌云都被映得一闪一闪的。
    那厮杀的惨烈，引发了天象剧变，这下连河间府城中的凡人们都察觉到不对劲了。
    人们全都从各自的屋子里走出来、仰起头，错愕的望着城西的方向，看着那边的天空闪烁光芒、震耳欲聋的响声不断传来。
    凡人们指指点点、偷偷议论，猜测那边发生了什么。
    院子里的空宁，则微微震惊。
    竟然真的又打起来了？
    这群妖魔，还真是戾气重啊……
    站在院子里，空宁远远的看了许久热闹，那群山中的混战才结束。
    也不知死伤了多少妖魔。
    自己今晚的这柱香，可烧得真是值啊。
    只是明天还要继续给那城隍上香吗？
    早晚规定的三炷香，若是不烧会有什么后果？
    空宁心中思量，想要找个本地人来问问。
    这三柱香的效力太猛了，空宁担心自己每天早晚都上三炷香的话，那城隍会撑不住。
    当然，城隍死了空宁自然是无所谓。但要是城隍死之前，妖魔们查到他空宁头上，就很糟糕了。
    这河间府毕竟是妖魔的主场，太招摇了无异于自寻死路。
    空宁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却在此时，觉察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
    他顿时笑了起来，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十数息后，门外响起了张荣那夸张的大喊声。
    “兄弟！快开门！我请你吃酒！祝你乔迁新居！”
    张荣的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不断传开，响彻了整个通明巷。
    这条巷子里的所有住户，无论远近，全都能够清楚的听到这个声音。
    空宁笑着拉开院门，道：“张哥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门外的张荣，左手拎着一只烧鹅，右手拎着一壶酒。明明衙门已经放衙了，他却还穿着捕快服、挎着腰刀。
    就这样招摇过市，张荣站在空宁的院门口，嘿嘿笑道。
    “咱们兄弟谁跟谁啊！你搬新家，我不得过来喝两杯？”
    张荣的声音，刻意的放得很大。
    而且一边说话，一边冷眼扫视四方。
    通明巷两旁的那一间间院门后面，窥视的各种目光迅速的缩回了。
    衙门捕快，再加上不弱的内力……哪怕是混乱的河间府，这样的硬茬子也能撑得住场面。
    更别说这巷子里的住户大多是外乡人，肯定不愿招惹官面上的高手。
    就这样，张荣一席话，直接免去了空宁今晚要动手杀人的烦恼。
    他笑着将张荣迎了进来，道：“多谢张哥了。”
    有张荣这一身捕快服、还有刚才那两声彰显内力的大喝，通明巷中的这些人绝不敢再打空宁的主意。
    而这，也是张荣故意穿着捕快服上门的原因。
    拎着烧鹅和酒坛走进院子，张荣摇头道：“咱们兄弟不说这个，来来来，喝两杯。”
    “今晚就不去韶仙河了，你小子从不留宿，忒没意思。”
    “虽然我知道你家里的花很香，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很正常。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外面嘛……啥时候你憋不住了，就跟老哥哥招呼一声，咱们一起去逛逛。”
    张荣嘿嘿笑道，拾掇着空宁去逛勾栏。
    空宁呵呵一笑，将这个话题给岔开了。
    说实话，月儿姑娘的那件事以后，他现在对勾栏这种地方，有一点点的心理阴影。
    虽然那妖女，应该是死了……
    与张荣聊了一会儿，空宁便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张哥，关于咱们河间府的城隍爷……”
    空宁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每日早晚都要敬拜？若是不拜，可会发生什么祸事？”
    空宁的声音压得很低。
    而对面的张荣悚然一惊，连忙看向了四周，道：“你小子按时上香便是了，莫要问那么多。”
    张荣的表现，惊弓之鸟一样。
    竟是比那保长丁目的反应还要激烈。
    看起来，分明是亲眼见识过什么一样，绝对不是单纯的畏惧于流言……
    这反应，让空宁微微沉默。
    随后手指蘸酒，在石桌上轻轻的写了几个小字。

 第132章 夜探

    树上悬挂的惨白灯笼，洒落了淡淡的白光。
    树下的石桌上，空宁蘸酒的手指，无声的写出了几个小字。
    【真是妖？】
    空宁的询问，让张荣微微迟疑。
    若是别人，张荣肯定不会回答。
    不过空宁与他交情匪浅，他迟疑了一下，便开口笑道。
    “说起来，十天前城里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
    “一户住在城北的人家，共一家七口，全死了。我们接到消息赶过去时，看到那一家七口、无论老幼，脑袋全被割了下来、挂在家门口，跟灯笼似的。”
    “据说就是没按时上香，失了城隍爷的保佑，夜里就被强人找上门来害了性命。”
    张荣笑呵呵的说起这起案件，眼神暗示：“到现在，衙门都还没找到凶手呢。”
    “所以咱们河间府的城隍爷，还是很灵的。有他老人家庇佑着，是天大的福气啊。”
    虽然不敢明言，但张荣还是尽量提点了空宁，把能说的都说了。
    空宁心中感激，笑着主动将话题岔开了，也聊起了山兰县里的一桩陈年旧事。
    就这样，将此事彻底揭过。
    这些话，也就张荣会跟他说。其他人畏惧那妖魔，绝不会敢空宁挑明。
    与张荣聊了一会儿城中的趣事，讨论了空宁接下来找个什么营生好。两人喝完了一壶酒，张荣便起身离开了。
    城中险恶，就算是张荣这种武林高手，也在避免深夜落单。
    空宁站在门口，目送着张荣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这才关上了院门。
    并将院门反锁。
    屋子里，徐采薇已经呼呼睡着了。
    空宁只是教她背《悟真经》，还未传授任何修行之法。小女孩理论上来说，还未正式踏足修行之道，与凡人没有两样。
    但只是诵念《悟真经》这种没有修行功效的心经，小丫头都能从天地之中汲取些许的仙灵之气入体，天赋简直强得可怖。
    要是传她修行之法，真不知会是何等可怕的光景。
    空宁与婉儿对何时传授采薇修行功法，意见明确。
    必须要教会这小丫头爱憎别离、人情世故，让她明白事理，才能开始传授修行。
    先天魔灵本就是魔中至尊，虽然魔气被褫夺，却依旧偏向魔道。不教会她明事理，这懵懵懂懂的小丫头修行又快，根基不稳，一旦心魔侵扰、百分百堕入魔道。
    空宁与婉儿，可不想让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最终堕入魔道、毁了。
    以采薇的天分，若是教育得当，未来必有横压一方妖魔的气象。若是气运足，甚至可能突破紫府境、成为真正的世外真仙。
    真到了那方境界，不说改写天地秩序、驱逐四方妖魔。最起码能够护住一国一洲之地，让亿万生灵免受妖魔奴役圈养。
    毫不夸张的说，空宁此刻带在身边的，乃是这东境神洲的未来。
    因此，他也得更加小心经营才是。
    帮熟睡中的小女孩轻轻盖好被子，空宁走出屋子、来到小院之中。
    他买下的这间院子，占地颇大，比槐树巷的家宅大多了。
    院子的东南角，栽着一棵桃树。
    如今一张惨白的鬼灯悬挂在桃树之上，将淡淡的白光映照树下。
    空宁则坐在树下，默默的运转吞灵魔功，不断炼化体内驳杂的妖力。
    脑海中，则思考着给城隍上香的事。
    从张荣的话语中得知，那城隍庙里的妖魔们，有某种手段能探知哪家不按时上香。
    若是不按时上香，妖魔便会杀上门来灭其满门。用这种酷烈的手段逼迫全城居民给它们上供香火。
    如此手段，也不怪城里家家畏之如鬼、城隍庙内日日香火鼎盛了。
    而空宁想要在河间府久居，这每日给城隍供奉的香火便是绕不开的一道坎。若不上香，那城隍庙的妖魔们杀上门来，可就难打发了。
    现在的空宁，暂时还不想跟那些妖魔打交道。
    但若是每日按时给城隍上香，却也不一定安全。
    因为那吞灵魔罐加了料的香火愿力，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物。
    这河间府城隍，看起来又是性情暴烈如火的那种。
    若是每日早晚都受空宁三柱香……空宁担心对方遭受不住折磨，会在城里发疯滥杀。
    今晚它能一怒之下，冲去城外厮杀。
    明晚，它也能点齐妖兵、在城中掀起腥风血雨，只为找出暗处“害它”的空宁。
    桃树下，空宁皱眉苦想、却想不出一个结果。
    主要是他不清楚那香火祭祀是怎么判定的。
    如果空宁喊其他人来给城隍上香、不知是否过关。若是可以，那倒是简单得多。
    随便给邻居丢给幻术，让他每日上香供奉的时候，顺便多烧三炷香就好了。
    想到这里，空宁不由得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长身而起。
    城隍的这三炷香，是他此时难以绕过的坎。
    而此时城隍带妖兵妖将出城火并，城隍庙内正是空虚。
    是去探虚实的好机会。
    他也必须去探这个虚实。
    又留下两盏鬼灯在院子里保护采薇，空宁直接自院子中消失、往不远的城隍庙而去。
    通明巷与城隍庙相隔不远，过一条河，穿过两条街，便能看到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城隍庙。
    虽然河间府没有宵禁，但夜里的街巷上却见不到多少人影。
    从里到外都亮着灯烛的城隍庙，更是空荡得近乎诡异。
    站在城隍庙外的空宁，没有贸然靠近这空荡的城隍庙。
    虽然此时的城隍庙内，应该不剩什么妖兵妖将留守了，但还是稳妥行事为妙。
    他站在阴影中等了一刻钟左右，才见到城隍庙内有一道人影走动。
    那人身披法衣，黑壮肥胖，看装扮应该是庙中管香火的，正在扫地。只是空宁法眼一开，却看出这乃是一只刚化为人形的小妖。
    心念一动，梦貘的天赋神通、镜花水月的幻术直接施展。
    月光下，那扛着扫把的小妖微微一怔，随后便表情平静的朝着空宁这边走来。
    最后，两人站在河边的树荫下，空宁听到那小妖恭敬的向他讲述了城隍祭祀的情况。

 第133章 你相信命运吗

    幻术，的确是一个很好用的神通，能免除许多麻烦。
    特别是梦貘的天赋神通，更是世间最强的幻术之一。
    随着空宁的道行增强，这幻术的威能也越发强大。
    四百一十载的道行法力催动下，空宁施展的幻术，根本不是这种刚化形小妖能够抵抗的。
    河边的树下，那小妖一五一十的将它知道的所有情况全都倒了出来。
    不止城隍祭祀的规则，就连城隍庙中的几大妖将、城隍的名姓尊号、实力修为，这些东西空宁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只是这小妖实力不强，被打发在阳间守门扫地管香火，明显是边缘小角色，并不能提供太精确的情报。
    以空宁的判断来看，这小妖说的、都是些底层小妖们之间流传的谣言，可信度存疑。
    但也足够空宁大致解城隍庙中的情况了。
    询问得差不多后，他便打发这小妖回去。
    以镜花水月的幻术神通之精妙，空宁不担心这小妖发觉什么。
    离开后，这小妖便会忘记今晚的一切。
    站在河边的树下，空宁望着那妖怪走向了城隍庙，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可当空宁转过身后，却看到了奇异的一幕。
    ——清冷的月光下，那身后的石桥上，一袭青衣的女子撑着油纸伞、正站在月光下静静的望着他。
    女子轮廓优美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眼眸深邃而忧愁。
    明明她只是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却自有一种忧郁悲伤的气质飘散。
    空宁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女人，看到他跟城隍庙的小妖对话了？
    而且深夜一个女人在外面闲逛？
    法眼微开，空宁望到这女子丹田内流转的真气。
    虽然看起来书卷气浓厚、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但女子却是个真正的武林高手。
    怪不得敢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走。
    空宁面色平静的望着这女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朝着石桥上走去。
    既然是凡人而非妖魔，那便好说了。
    空宁的幻术准备施展，要令这女子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幕。
    却在此时，那明明天气晴朗、却古怪的撑着油纸伞站在桥头的女子开口了。
    声音，清冷而悦耳。
    “你……相信命运吗？”
    月光下，女子轻声的询问，让空宁微微讶异。
    准备施展的幻术停了下来。
    因为石桥上的女子，目光静静的望着他，分明是在跟他说话。
    可两人分明没有见过面……
    空宁笑了起来：“姑娘是在跟我说话吗？”
    油纸伞下，青衣女子平静点头。
    她望着空宁，目光缥缈、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红唇微动、缓缓的道。
    “这半年来，我每天夜里，都会梦到这样的场景。”
    “月光下，你站在桥边树下，与那城隍庙的庙祝交谈。”
    “结束后，你转身离开、踏上石桥，朝着远方的街巷而去，消失在河间府的夜幕中。”
    “而我在梦中，却只能静静的站在桥边，站在一旁、一次又一次的看着你远去，与你擦肩而过、却无法开口挽留。”
    女人的目光，死一般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所以我这半年来，每天夜里都会来到此处，等待你的出现。”
    “而今夜，你终于出现了。”
    “证明我的梦，并不是虚假的幻觉、而是会真实抵达的未来……”
    女子说着，望向空宁的双眼，道：“所以，你……相信命运吗？”
    说话的同时，女子拿出手中另一把没有撑开的油纸伞，递向空宁。
    空宁望着她，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姑娘，你这是什么新的江湖骗局吗？”
    “我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什么未来。你如果是想劫财的话，直接动手吧，以你的身手，没必要玩这些把戏。”
    空宁微笑着望着女子，等待她的反应。
    却在此时，天穹之上轰鸣作响，一道闪电猛地划破长空。
    紧接着，狂风掀起。石桥之上，开始滴落雨水。
    那雨滴，一开始很少，稀稀拉拉的仅有两三滴。
    但却越来越多，很快，便化作了暴雨倾盆。
    明明刚才还是晴朗的天气，转眼间，却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空宁诧异的望着这突然的天气变化，以及眼前这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的女子，有些惊讶。
    这女人真的预知了未来不成？
    暴雨中，女子依旧伸着手、保持着递伞的动作。
    虽然此时的空宁，已经被暴雨淋湿了。
    但她还是道：“我说了，我在梦中见到了未来……拿着伞吧，虽然你已经湿了。”
    “但你能斩杀妖魔，淋一场雨应该没什么事。”
    女子语气平静，空宁却瞳孔骤然紧缩。
    整个河间府内知道他有斩杀妖魔之力的人，绝对没有。
    这女人从何处得知？
    体内的妖力，轰然流转。
    空宁接过女子的油纸伞、撑开的同时，直接用妖力蒸发了衣服上的雨水，瞬间全身干爽。
    他皱眉看着眼前的女人，道：“你如何得知此事？”
    油纸伞下，青衣女子表情平静，道：“我在梦中得见未来，你踩在妖魔的尸体之上，威慑群魔、大闹阴司……虽然那一幕，仅出现了一次。”
    “但我们既然能在这石桥上相见，便证明我看到的这一幕，将来也会实现。”
    说完，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可以请我去你家坐坐吗？我叫柳如雪，木子柳，从随如，风霜之雪……不知公子尊姓？”
    这女子，似乎遭受过什么悲伤苦难，又或者性情清冷。
    此时甚至就连笑容，都显得这么凄惶。
    空宁皱眉望着她，道：“姑娘找我何事？”
    暴雨中，撑着油纸伞的青衣女子平静道：“请你报仇……”
    滴答作响的雨滴，不断拍打在女子撑着的油纸伞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但女子的声音，却依旧穿过雨中的纷乱杂音、清晰的传达了出来。
    “我一家二十三条人命，尽数死于妖魔之手，仅有我一人得以苟活。”
    “世道昏暗、妖魔横行。我希望公子能帮我报仇，将那残害我家人性命的妖魔斩杀。”
    “作为回报，无论是以身相许、还是当牛做马……公子的一切要求，如雪尽皆服从，绝不违逆。”

 第134章 世间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

    暴雨中，青衣女子的声音很轻，但那意图却清楚的传达了出来。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却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这女子全家被杀？如今来找他帮忙报仇？
    空宁想了想，笑道：“姑娘既然能在梦中预知未来，想来也是天赋异禀。或许不需要我帮忙，也能报仇。”
    说着，空宁将手中的伞收了起来，递给眼前的女子，道：“请恕在下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帮不了姑娘。”
    说完，也不管那女子如何反应，空宁直接走进了雨幕之中，离开石桥。
    而名为柳如雪的女子，也没有再开口挽留。
    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雨幕中，撑着油纸伞、望着空宁离去的背影消失，这才平静的转身离开。
    表情依旧是清冷的平静，不见丝毫失望。
    暴雨中，青衣女子独自撑伞离开。
    劈啪作响的暴雨，溅在她裙摆上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难以浸湿女子。
    以至于这雨势如此之大，穿街过巷的女子，却依旧滴水不沾。
    暗中跟随的空宁，默默观察。
    这青衣女子，并非妖魔，体内真气流传间，也算是凡人中的小高手了。
    最起码这真气外放、过水不湿的本事，曾经的空宁都不是对手。
    普通的小妖小魔，她都能轻松应付。
    可她却全家被杀，跑来求助空宁……证明杀她全家的妖魔，绝对实力不俗。
    但真正令空宁警惕忌惮的，却是这来历不明的女子、那所谓的预知未来的梦境。
    修行者，是有心血来潮的说法的。
    但也就只是心血来潮，事到临头时会有某种预兆。
    真正的未卜先知，是无人能做到的。
    最起码紫府境的在世仙人，都做不到未卜先知。
    可这女子却自称能看到未来……这不得不让空警惕。
    事出反常即有妖。
    万一这柳如雪，其实是妖魔派来试探空宁的棋子呢？
    虽然空宁自认一路进城、隐藏得滴水不漏，不可能被妖魔们察觉。
    但凡事就怕万一。
    相处十一年的父母亲人都可能是假的，相知相爱的妻子都会是上门报仇的妖魔……如今的空宁，对这个世界的险恶，早已有了认知。
    他跟在柳如雪身后，穿街过巷。
    最后，看到柳如雪走进了一间僻静的小院。
    那院落不大，却比空宁买的那间院子雅致得多。
    一进一出的小院，却有亭台楼阁、假山池水，典雅而有格调。
    比空宁那光秃秃的、只有杂草和一棵桃花树的院子顺眼多了。
    而这间院子一墙之隔的不远处，却是一片巨大的废墟。
    看起来，曾经是一座数进数出的大宅院。但不知何时遭了火，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烧光了，到处焦黑。
    唯有石砌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没有被火烧到的牌匾——柳府。
    空宁看了这废墟一眼，便无声的潜入了柳如雪所进的那间院子。
    只见池水之间，那二层的小阁楼上，已经亮起了灯。
    窗户上，可以看到女子在灯下的剪影，似乎是在窗边写些什么。
    空宁隐匿身形、无声无息的落在了窗边，看到了屋内的景象。
    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但却没有太多的脂粉气，反倒是装点得更像是一间书房，摆着许多书架。
    一袭青衣的女子，如今正坐在案前、手执画笔，在素白的纸上勾画着一个人的脸。
    那简单的线条，却勾勒出空宁的脸貌身形，甚至就连气质都有几分相似。
    ——这女子竟是在画空宁的画像？
    空宁默默观察，一言不发。
    而屋内的女子，很快便画好了空宁的画像。
    她拿起来，仔细观看了一番，才把画纸放回案上，用镇纸压好。
    然后这女子便去了楼下，开始烧水，似乎是要洗澡了。
    一个独居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家境不错，但却没有侍女仆人，身手不凡，姓柳，自称全家被灭口……
    当女子在木桶中盛好热水，开始脱衣沐浴时，空宁离开了。
    他站在远处，默默的看了那柳如雪的院子一夜，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洗完澡后的柳如雪，直接上楼睡了。
    而暴雨中的院子，没有任何访客，柳如雪画完空宁的画像后，也没有拿着画像去找什么妖魔。
    最终，空宁在天边拂晓时离开了。
    他记下的柳如雪的信息，打算去找张荣问问情况。
    而现在，则要先处理城隍祭祀的事情。
    利用幻术从城隍庙小妖那里的来的情报，空宁大致明白了城隍祭祀的规则。
    那城隍殿中的妖魔，并非真正的城隍，也没有多少神职权柄。能够收纳香火，靠的是特制的神像。
    空宁只需要把那城隍神像悄悄交给邻居，让邻居给自家城隍也上香的瞬间，顺便也给空宁的那个城隍神像上三炷香，便能蒙混过关。
    这对空宁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无非是丢个幻术罢了，很是简单。
    清晨，空宁隔壁院子的邻居刚起床，就被空宁丢了个幻术。
    随后，空宁院子偏屋中供奉的城隍，便被移到了邻居的家中。
    香火祭祀的这个难关，便算是度过了。
    但新的问题，却摆在了眼前。
    中午时分，正在教采薇识字的空宁眉头微皱，觉察到熟悉的气息靠近。
    紧接着，院门被敲响，有客来访。
    空宁起身开门后，见到的，是一袭青衣的柳如雪站在门口，手中拎着一个很大的食盒。
    正午的阳光下，她平静的说道。
    “又见面了，空宁公子，”柳如雪道：“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希望你喜欢。”
    女子表情平静。
    而她身后的街巷中，一双双好奇的目光正从门后墙后、看向这边。
    这气质优雅、容颜绝美的女子，出现在鱼龙混杂的通明巷，委实引人注目。
    空宁却皱眉望着她，道：“你如何知道我住这里？”
    柳如雪道：“我父亲生前，是河间府按察使。我拿着你的画像去衙门询问，从一位叫张荣的捕快那里，得知了你的住址。”
    “冒昧叨扰，还望见谅。”
    通明巷里里外外诸多好奇的注视中，一袭青衣的女子柔柔的行了一礼，道：“若是公子不喜，如雪晚点再来。”

 第135章 柳氏如雪

    名为柳如雪的女子，表现得柔弱温驯，让人怜惜。
    但她却没能走进空宁的院子，带来的食盒空宁也没有收下。
    正午的阳光下，柳如雪幽幽的叹息一声，道：“叨扰了。”
    说完，她也不纠缠，拎着食盒转身离开。
    空宁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这才关上院门。
    继续回去教采薇识字。
    心中思虑着，等黄昏后张荣放衙了，得去张荣家里拜会一番，问问这个柳如雪的情况。
    若是真的身家清白，或许可以考虑接触一下。
    世间奇人异事什么都有，自己体内有个吞灵魔罐、可以斩杀妖魔增加道行。与之相比，有人能做梦梦到未来，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毕竟这种能力，似乎只是加强版的心血来潮，也还算在情理之中。
    院子中，空宁继续教授采薇识字。
    可没过多久，下午时分，张荣便来了。
    不待空宁去找他，这个穿着捕快服的老朋友便笑呵呵的登门拜访。
    “空宁啊，老实交代，你小子是怎么认识柳小姐的？”张荣一进门，便乐呵呵的道：“怪不得你瞧不上韶仙河的庸脂俗粉，也不带老婆在身边……有一手啊你。”
    张荣的调笑，让空宁无奈；“张哥，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我跟柳小姐，可就只有一面之缘，没什么特殊关系。”
    张荣却瞪了他一眼，道：“一面之缘？你唬鬼哦。”
    “只是一面之缘，人家一个大家闺秀会拿着你的画像去衙门找人帮忙？”
    “要不是刚好遇见我在场，免了一场风波。此时三司衙门的捕快可都倾巢出动、在城里寻你了。”
    张荣的话，让空宁了然。
    看起来，昨晚柳如雪画了他的画像，是为了今天拿去衙门请人帮忙。
    “不过这柳小姐的面子这么大吗？能惊动整个三司衙门卖她面子？”空宁有些好奇。
    张荣一屁股坐在桃树下，道：“你小子这都不知道吗？那柳小姐，可是上一任按察使柳飞龙之女。”
    “而那柳飞龙柳大人，在河间府当了六年的按察使，执掌刑狱司法，三十六路快剑打遍河间无敌手，不知多少江洋大盗死在他的剑下。”
    “半年前柳大人一家突遭灭门惨祸，唯有当时在外参加诗会的柳小姐幸免于难。”
    “而柳大人在河间府当了六年的按察使，乐善好施、嫉恶如仇，这满城上下都念他的好。三司衙门之中，更是朋友门生不缺。”
    “谁敢让柳小姐不顺心，三司衙门就能让这个蠢货不顺心。”
    强调着柳如雪的身份背景，张荣瞪着空宁道：“所以你小子悠着点，你刚娶了新媳妇儿呢。别忘了，你以前跟我们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什么什么来着……你小子不会是想当陈世美吧？”
    “这柳小姐虽然千般好，但人家身份尊贵，跟咱们这些泥腿子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你媳妇儿苏妍，可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桥抬回家的正妻，你最好心里有点数。”
    张荣的一通警告，说得空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张哥，在你眼中，我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吗？放心吧，这柳小姐、我对她不感兴趣的，”空宁如是说道。
    张荣这才瞪了空宁一眼，道：“你小子心里有数就好。”
    说着，张荣从怀中取出一张盖了大印的文书，递给了空宁，道：“拿去吧，你小子的工作证明文书。有了这玩意儿，你就可以在河间府长久居住了。”
    空宁有些诧异，但还是笑道：“多谢张哥。”
    没想到张荣还是强啊。
    之前还跟空宁说，以他的职务人脉，没办法帮空宁作假。空宁必须得真的找一个工作营生才行。
    今天却直接把盖了印的文书都拿过来了。
    但张荣却道：“谢我干嘛？这跟我又没有关系。”
    张荣道：“这是柳小姐帮你弄的，她说你答应当她的教琴先生，衙门便开了这个证明，让我送来给你。”
    “哦，对了，”张荣道：“那柳小姐去衙门时，给的理由就是你这家伙答应当她的教琴先生、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导致她找不到你……”
    张荣道：“但你小子那音律是啥水平我还不知道吗？就你？还教琴先生？你什么时候懂音律了？”
    张荣很是好奇。
    空宁摊了摊手，道：“如张哥所见，我不懂音律。这所谓的教琴先生，不过是那柳小姐想要请衙门办事、临时编的由头。”
    “但她编的这个谎话，倒是方便了我、拿到了文书证明。”
    空宁笑道：“总之还是多谢张哥了。”
    空宁说着，将那文书收下，准备回头交给保长丁目。
    张荣却皱眉道：“你小子最好考虑清楚……如果你真的不想招惹这柳小姐，这文书最好送回衙门。”
    “一个正当的营生，不难找。可你收下这文书容易，随之而来的麻烦可不小。”
    “我还是那句话，你小子不想当陈世美的话，最好跟那柳小姐保持距离。这种世家大族的大小姐，最是难缠，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
    张荣苦心劝谏。
    空宁却笑了起来，道：“张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难道你觉得我魅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刚来河间府就把柳小姐迷得神魂颠倒了？我这么帅吗？”
    张荣上下打量了空宁两眼，沉吟道：“以前倒不算特别帅，比我差一点。”
    “但现在看起来，却比我帅多了……你小子是不是练了什么内家武学？我怎么感觉你浑身上下透着一些邪气？”
    “嗯，就是那种话本小说里的魔教妖人，浑身透着邪气、专门玩弄女人感情、收了一大堆女奴的那种。要不是咱俩多年老交情了，我在大街上看到你，估计得绕路走。”
    张荣夸张的开着玩笑。
    空宁也呵呵笑了起来；“有那么可怕吗？我觉得还好啊……哈哈哈……”
    空宁笑着，但心中却感叹。
    看起来他化自在天魔身的神通，对他的气质影响还是有些大的。
    纵然不变身，却也透出了些许邪气。
    不过对空宁来说，倒不算坏事。
    在这样险恶的世道里，看起来像坏人，反倒比婉儿这种一看就是好人的安全一些。

 第136章 我可以教你

    桃树下，空宁和张荣笑着聊了会儿天，略微打听了那柳小姐的事。
    然后才明白，为何张荣担心那柳如雪看上空宁……
    因为自半年前的灭门惨案后，这柳家小姐便一直离群索居、几乎不跟外界有联系。
    人们偶尔见到她，也尽是眉头紧蹙、满脸忧愁的悲伤模样。
    衙门捕快们夜里巡街经过她的院子外时，有时甚至能听到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今天，还是那柳如雪全家被灭门后，第一次主动到三司衙门找人。
    而且要找的，还是一个看起来剑眉星目、看起来一表人才的年轻男人。
    这便不得不让张荣担忧了。
    空宁却关心另外的问题：“这柳小姐的父亲是河间府第一高手，那么柳小姐呢？也会武功吗？”
    张荣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以前柳小姐从未与人动过手，而是乐衷于参加各种诗会，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过她父亲柳飞龙大人也是文武双全，所以柳小姐应该也会武功、而且应该不低。”
    张荣判断道：“最起码我们两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别看她柔柔弱弱的，但只要能继承她老爹的三成本领，把我们俩吊起来打完全不成问题。”
    在张荣心目中，空宁只是一个身手还算不错的年轻人。
    空宁又问道：“那么柳大人如此武艺高强，为何还会被灭门？是何人所为？”
    而得知的结果，与空宁料想的一样。
    到现在，衙门都没有凶手的信息，更别说缉凶了。
    那柳家二十三口，全都死得不明不白。
    这种不用考虑，都知道是妖魔所为。
    张荣离开后，空宁锁上院门、转身回到院子里。
    却看到采薇正好奇的望着他，道：“师尊，你真的要帮那位柳小姐报仇吗？”
    空宁笑着问她；“那采薇觉得呢？我们应不应该帮她报仇？”
    小女孩想了想，道：“采薇想帮她报仇，斩杀妖魔本来便是我们要做的，顺手帮一下这位柳姐姐也好。但师尊说过，人心险恶，采薇也不知道柳姐姐是不是好人……”
    小女孩有些犹豫。
    空宁却笑道：“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人心险恶，我们并不知道柳小姐是否好人。”
    “最稳妥的选择，自然是不接触她。直接给她扔个幻术、让她遗忘今日之事。”
    “但稳妥的选择，优点却只有稳妥。”
    “现今的世道，如此混乱邪恶，妖魔占据了天地大势。我们想要在妖魔的围杀中拼出一个未来，便需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让身边的朋友多多的，让妖魔的朋友少少的，这样才有希望。”
    “一味的寻求稳妥，到最后孤家寡人、一旦被妖魔逼入绝境，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我在山兰县，要不是跟婉儿姑娘联手，就已经死在苏妍手中了，哪还有现在？”
    空宁道：“所以适当的冒险和信任，是需要的。”
    “前提是能判断准确……”
    “这位柳小姐，从当前我们得知的信息来看，她的确是个可怜人。”
    “而且她能找上我，或许真的有在梦中预知未来的能力。不然凡人的她，不可能恰好的在那里遇见我。”
    “当然，也有她是妖魔傀儡、被派来接近我的可能。”
    “但问题在于，以我如今的实力，在城中只是个小角色。真的被妖魔们发现了，直接杀上门来就是了，没必要搞这种迂回的手段。”
    “所以综合所有信息，我决定跟她尝试接触，慢慢观察她是否信任。”
    “最起码现在她说的一切，逻辑上都没有问题。”
    空宁笑道：“若是接触中发现她的确值得信任，那我们便又多了一个朋友。”
    “但若是发现她不值得信任，那也无妨，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好了。”
    “人在世上行走，不可能每一步都踏对，行差踏错的时候比比皆是。我们唯一能保证的，是尽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以及走错后、能及时回到正路。”
    空宁笑着帮小女孩分析局势，让她在这样的分析中学习。
    而黄昏时分，柳如雪再次登门时，空宁将对方迎了进来。
    “寒舍简陋，柳小姐请随意。”
    空宁笑着锁上院门。
    柳如雪则怔怔的望着他，道：“空宁公子，为何突然愿意……”
    空宁笑着摇头，道：“柳小姐误会了，我还没有说要帮你报仇。”
    “只是柳小姐帮了空宁大忙，再将你拒之门外，便太不近人情了。”
    柳如雪微微点头，道：“如雪明白了……”
    女子也不多言，而是默默的打开五层的食盒，取出了里面的五碟菜，道：“有些凉了，可以借宁公子家的灶房一用吗？”
    空宁诧异的道：“柳小姐懂厨艺吗？”
    夕阳的余晖下，女子浅浅的笑了笑、眼中却依旧是化不开的忧愁。
    “会一点点……宁公子不介意的话，以后这灶房，便都借给如雪用吧。”
    就这样，农历八月二十八，空宁与采薇搬进河间府新家的第二天。
    他们与这位新认识的朋友柳如雪小姐，一同吃了顿晚饭。
    而吃完饭后，柳如雪也没有久留。
    她收拾了碗筷后，道：“如雪明日再来叨扰……空宁公子早上喜欢吃什么？如雪明日带来。”
    看起来，却是要把空宁的一日三餐给全包了的架势。
    空宁道：“那个……不用了，柳小姐有空过来坐一下就好，不必每次来都带饭的。”
    夜幕下，柳如雪拎着食盒、站在门边，却是微微叹息。
    “如雪明白了……”
    于是第二天清晨，换上一袭白衣的女子不再带着食盒登门。
    而是背着琴来了。
    清晨的第一缕晨曦刺破夜幕的同时，坐在桃树下闭目修行的空宁，觉察到了柳如雪的气息。
    惊讶于对方来得这么早，空宁来开了门。
    看到的，却是背着琴的女子，微微的朝他福了一礼。
    “见过先生。”
    空宁愣了一下，忍不住苦笑。
    “你真想跟我学琴不成？我可不通音律啊！”
    晨曦中，女子想了想，道：“空宁公子感兴趣的话，如雪可以教你……或者弹奏给你听。”
    “若是公子不喜，如雪也会乖乖坐在角落中不发一语，绝不打扰空宁公子的休息。”

 第137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农历八月二十九，清晨。
    这农历八月的最后一天，一袭白衣的柳如雪站在空宁的家门口，大清早便登门拜访。
    聪明人有时候很好打交道，不需要明说，她便明白该怎么做。
    这柳如雪分明猜到了空宁的心思，知道空宁想帮她、却又有疑虑。
    因此她一次次的主动登门，与空宁相处，静静等待空宁愿意放下疑虑、帮她的那一天。
    这女子，的确冰雪聪明、进退有据，让人讨厌不起来。
    若是她每次见面，都要求空宁报仇，那空宁大概真的要给她丢个幻术了……
    想到这里，空宁叹了口气，道：“柳小姐请进吧。”
    这柳如雪如此聪颖，若是有机会，或许可以引导她修行。
    不满二十，便能在武学之上有如此造诣。心思又通透，知轻重、明事理，实在一棵修行的好苗子。
    若是她踏足修行之道，或许也能有所成就，将来成为空宁与婉儿的帮手。
    当然，这些要等以后了。
    把柳如雪迎进来后，空宁便关上了门，道：“柳小姐随意就好，不必拘束。”
    说完，他径直的走到桃树之下，盘膝闭目、继续修行。
    却是真的把柳如雪丢在一旁不管了。
    而女子也不尴尬，她坐在屋檐下，将背来的古琴横在了膝盖上，手指轻轻放在琴弦之上。
    “空宁公子？”柳如雪轻声唤道。
    桃树下的男人点头道：“柳小姐随意就好。”
    简短的对话，但彼此都明白了心意。
    于是一袭白衣的柳如雪，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微微抚过。
    悦耳轻柔的琴声，在院子中悠扬。
    没多久，采薇醒来了。
    小女孩走出屋子后，见到屋檐下的柳如雪，微微惊讶、随后有些欣喜。
    “柳姐姐……”
    柳如雪笑着点了点头，道：“采薇，今天我来教你识字吧。”
    昨夜的相处，双方算是简单的认识了。采薇很喜欢这位姐姐，因此再见面，非常开心。
    就这样，采薇有了一个免费的家庭教师，由河间府有名的才女亲自教导她读书写字。
    空宁便腾出了空闲，只需默默修行便是、不用再忧心孩子的教育问题。
    他的文化水平，也就能读书写字，实在教不出什么东西来。
    论教学水平，随便一个教书匠都能碾压空宁，就更别说柳如雪这种有名的才女了。
    不过当柳如雪看到空宁用来教采薇读写的那些字帖后，微微有些惊讶。
    虽然上面的字迹并不算优秀惊艳，只是普通。
    可这写的内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柳如雪读了两句，便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眼中，满是惊讶。
    “好优美的诗，”女子望向了桃树下的男子，诧异道：“空宁公子还喜欢写诗吗？”
    一旁的采薇便点头道：“嗯嗯，这些都是师尊自己写的呢，让我每天背、写，用来教我识字。”
    桃树下的男人却眼睛都不睁的道：“不是我写的，是从书上抄来的……我哪有这种水平。”
    空宁实话实说。
    柳如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句残诗，的确是上佳水准。”
    虽然没有明言，但她也承认了。以空宁这写字都费劲的水平，的确很难写出这种水平的诗。
    柳如雪说完后，又看了看字帖上的那些诗。
    然而看着看着，她的表情却逐渐惊愕。
    到最后，已经是茫然无措、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春风无力百花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空宁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识字教育，当初全靠自学识字。如今也不知道该买什么书来教采薇。
    因此便随便写了些前世印象深刻的诗句，让这丫头一边背、一边学。
    反正采薇聪明、记忆力好，基本上教过一次的字都能记住，随便教教就好，不用太上心。
    所以教采薇识字的时候，空宁倒是没有想太多，凭着感觉、随便写了些前世记忆深刻的诗句出来，让采薇学就行。
    而这些诗，大多是残句，没有上下文那种。毕竟空宁不是文学爱好者，能记住的完整诗词不多。
    可也正因为空宁不是文学爱好者，连他都能记忆犹新的诗句，哪怕是残句，也绝对是上下五千年诗词文化中的精华。
    而且是精华中的精华。
    读前面几句的时候，柳如雪还能面带微笑、心平气和。
    可越往下读，她的表情便越茫然。
    到最后，已经是呆滞的状态了。
    那些或完整、或残篇的诗句，每一首每一句，都是当世顶尖的水准、可以流传千古的绝句。
    看起来，绝对不可能寂寂无名，可……
    攥着手中的纸，柳如雪茫然而错愕的望向了桃树下的人影。
    清晨的阳光下，那剑眉星目的男子默默修行、双目微闭。
    晨曦洒落在他身上，让他那俊美得近乎邪异的五官，显得愈发的神秘。
    于是，空宁不得不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道：“那些诗真不是我写的……你别这样看着我，压力很大。”
    空宁实话实说。
    但柳如雪却怔怔的望着他，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空宁公子写的这些……都是情诗？”
    柳如雪怔怔的望着他，道：“我听张荣先生说过，空宁公子不久前才新婚、娶了位美丽的娘子，幸福而美满。”
    “可是公子这纸上写的诗……为何如此悲伤？”
    柳如雪的询问，让桃树下的空宁也愣住了。
    他望着女子手中的那几页白纸，回想着纸上写的内容。
    虽然他写的时候，只是随便动笔写几句、没怎么过脑子。
    可如今回想起来，上面写的，似乎真的都是些……
    明明他真的没有刻意去想那些东西……
    于是，院子里，沉默了。
    树下的空宁，怔怔无言。
    这一刻的他，眼前，似乎又浮现了一个恶作剧般坏笑着的女人。
    还有对方得意的笑声。
    “我说了，夫君肯定会后悔的！”
    “会后悔一辈子！”

 第138章 反差

    柳如雪的确是一个聪慧过人的女子。
    她虽然猜出了什么，但却没有再多问。
    而是默默的开始教采薇识字了。
    虽然有些事，其实想一下便能明白。
    一个刚结了婚、新婚燕尔的男人，怎么可能舍得抛下家中的美娇娘，独自远赴他乡呢？
    但柳如雪聪明的不去多问。
    空宁则坐在桃树下，开始心中默念《悟真经》。
    一卷《悟真经》，可以凝心静气、稳定心神，对修行者助益极大。
    然而空宁念了一下午的《悟真经》，却还是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等会儿出去逛逛吧，”空宁道：“听说今晚黑莲教在城外讲经，到时候会很热闹。柳小姐要一起吗？”
    正在教采薇读书的柳如雪礼貌一笑，道：“公子不介意的话，如雪自然同行。”
    就这样，空宁决定出去散散心。
    在树下枯坐了一下午，他发现自己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虽然他扪心自问，就算重来一次，他也绝不会放过那妖女、该杀便要杀。
    可狠得下心去杀，却不意味着能够真正的彻底遗忘。
    到头来，空宁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狠心程度，也低估了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哪怕只是虚假的感情。
    枯坐一下午、却还是心神不宁的他，只能说，初恋、对男人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他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过错、放不下初恋而已。
    如今的他，只能庆幸自己前身是三尸神，靠斩杀血姑和白石，已经斩除了心魔、以后不会再有外魔兹扰。
    不然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下一次突破的时候，心魔一来，不死也残……
    河间府内声势浩大的黑莲教，每个月的月底会在城外讲经、聚集信众，免费发放符水、医治疾病。
    这是保长丁目告诉空宁的。
    而今天是八月二十九，恰好是农历八月的最后一天。
    空宁之前便打算去探黑莲教的虚实，如今正好出去散散心。
    采薇则对出门非常开心，小丫头终归是个孩子，虽然先天道体早慧而聪颖，但孩童的天性却无法剥夺。
    天天跟空宁窝在家中憋着、不出去玩，小丫头虽然能熬，但能出去看热闹自然是开心喜悦的。
    她的脖子上，挂着空宁给她做的一枚木符，上面承载了空宁的幻术。
    以食魂妖梦貘的天赋神通施展的幻术，只要不是面对面的接触，纵然是元神境的妖魔，也绝对看不出采薇的本体。
    虽然空宁如今，不过四百一十载的道行、炼空境。
    但梦貘的幻术神通，真的强得可怕。
    若是空宁的道行再强一些，到达元神境以后，他甚至怀疑自己靠幻术都能化虚为实、瞒天过海。
    梦貘这种妖物，天生羸弱。神通虽强、却很难熬过化形前的那一百年时光。
    别的妖物可以躲在深山中修行，可梦貘却不同，它们必须潜藏在人群之中，靠吞食人们的噩梦修行。
    想躲起来苦修都做不到。
    往往不成气候时、就已经死于非命。
    但若是能够熬过最开始的那艰难时光，必然能成一方妖雄、常人难敌的那种。
    空宁不是梦貘，但完美得到了梦貘的幻术神通，而且没有本体羸弱的缺点。如今道行境界高了，幻术也越发强大。
    带着采薇在城中行走，他自信妖魔们察觉不到异常。
    ——主要是城里的大妖们都不在了。
    如今的河间府城内，妖气黯淡，人气汹汹。
    自那一夜城隍率妖兵妖将杀入深山后，城中的几尊大妖大魔都没有回来。
    而且不但没有回来，就连城里的妖魔们，都出去了不少。
    空宁昨夜去了城隍庙一次，又“询问”了城隍庙祝。从那小妖口中得知，城中的大妖们都去参加所谓的重阳大宴了。
    要等重阳节后才回来。
    如今的河间府城内，可以说是妖物稀少、空宁尝试使用吞灵魔罐的寻觅能力后，血色迷雾指向的居然不是城中，而是一直延伸到城外、消失在了莲栈山的深处。
    而那边，妖气森森。
    空宁只是站在城墙上看了一眼，便息了过去的心思。
    虽然所谓的重阳大宴是什么，那小妖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绝对是妖魔们的一场盛会。
    每年一次，每次那些大妖都能得到诸多好处。
    空宁虽然好奇，但如今尚无资格插手这种妖魔间的盛会，只能继续在河间府内等待。
    这几天，他已经从那城隍庙小妖的口中，询问到了许多城中妖魔的事。
    虽然那小妖提供不了什么核心秘密，但最起码，空宁对这城中的妖魔势力，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认知。
    接下来，只要等那所谓的重阳大宴结束、城外的妖魔们陆续回来了，空宁便可以开始他的诛妖之旅了。
    城中局势复杂，便给了他火中取栗的机会。
    当然，那些都得等重阳以后了。
    血色雾气用过后，如今的他，起码又要等十天。
    差不多刚好是重阳结束……
    城外的平原上，空宁走在人群之中，心中思考着这些事情。
    而身边的不远处，戴着面纱的柳如雪牵着开心的采薇，正在围观路边的诸多摊贩、小吃玩具。
    这黑莲教举行的讲经，在城中很受欢迎，这点空宁很清楚。
    但亲自到了现场后，还是有些惊讶。
    因为在城中压抑谨慎的那些居民，来到城外、见到道路上维持秩序的那些黑莲教弟子后，全都精神振奋，再不见城里的谨小慎微。
    欢笑着边走边聊的路人，站在路旁大声叫卖的小贩，还有那些追逐打闹的孩童……这城外平原上的黑莲教讲经地，竟是一片热闹繁华。
    与城中的压抑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群人，可是在茶楼里喝茶都不会大声说话、雅雀死寂的。
    如今却一个个都笑容满面，人声鼎沸，好似河间府城里居住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如此古怪的反差，让空宁心中惊诧。
    明白那黑莲教，必然在这群乡民心中有无上的地位。
    以至于在黑莲教的庇佑下，这群习惯了谨小慎微的乡民、竟都一个个不再害怕，好像再无任何危险了一样。
    以小见大，这黑莲教别的不说，这驯服信众的水平、绝对顶尖。

 第139章 离谱

    黑莲教的讲经，热闹非凡。
    夜幕下的城外平原上，像是灯会一般，道路两旁灯火通明，各种商贩趁机兜售叫卖、人潮汹涌。
    那些穿着黑色法袍的黑莲教弟子，背着兵器法棍、在人群中穿梭，维持秩序。
    在这里，人们没有城中的戾气和谨慎，全都表现得无比放松。
    诸多孩童结伴奔跑，大声的唱着黑莲教的歌谣。
    而在这平原的最中央，草地之上，搭建了一座高高的法坛。
    法坛之上，一个黑衣黑袍的黑莲教护法正在宣讲经文、传播教义。
    法坛四周，密密麻麻的坐满了前来听经的信徒、民众。
    所有人，全都表现得很克己有礼。不需要一旁的黑莲教弟子维持秩序，人们便都默契而安静，后来的人默默的找一个位置坐下、便开始听经。
    而那高台上的黑莲教护法，却是有着内功。
    他的音调不高，但内力加持下，声音却清楚的传播开来。
    哪怕相距数百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站在人群边缘的空宁，没有坐下，而是静静的站在一棵柳树下，听着那护法的宣讲。
    不远处，牵着采薇的柳如雪往这边而来。
    灯火之中，小女孩一手举着一个大大的糖画，开心的道。
    “师尊师尊！这个好好吃！”
    空宁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去逛了？”
    采薇道：“这个糖好好吃，采薇给师尊买的。”
    说着，小女孩把手中那个大鱼造型的糖画递给了空宁。
    空宁笑着接过，道：“快去玩吧，可是难得有机会出来呢。”
    柳如雪则困惑的道：“公子对黑莲教感兴趣吗？”
    空宁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一直在听法坛上的护法讲经，这让女子很是好奇。
    空宁却笑了笑，道：“总得了解一下……去吧，你们继续玩。采薇很久没这么开心了，看来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目送着柳如雪带着采薇回到人群之中，空宁这才转身、继续听法坛上的讲经。
    他已经听了很久了，但越听，便越是困惑。
    因为这黑莲教的教义，略微有些离谱。
    他们宣扬天地大劫将至、黑莲将要净化世间，无生老母将会拯救亿万民众、接引众生抵达无病无祸的真空家乡、无上天堂。
    ……作为一个教门，这种教义很普通。
    可他们以这个教义引申出来的行动，居然是要斩杀妖邪、荡涤天地邪祟。号召人人都要拿起武器、对抗妖魔。
    这样的教义，就有些古怪了。
    在一个妖魔肆虐横行、占据天地大势的世界公开宣扬对抗妖魔？
    别的不说，这河间府周遭便有四大魔窟啊！
    这黑莲教如此招摇，号召凡人们对抗妖魔、势要荡涤邪祟……满城妖魔，居然就看着？没有哪个脾气火爆的妖魔顺手把这教派给灭了？
    空宁觉得，这实在太过奇怪了。
    总不可能是妖魔们觉得凡人们影响不到它们，便坐在一旁看猴戏、故意放纵黑莲教发展吧？
    空宁思虑着这样的可能，却在这时，法坛上的护法讲经结束了。
    但现场的气氛，却更加热烈了起来。
    那盘坐在地上听经的信徒民众们，纷纷鼓掌叫好、大声欢呼。
    而那高大法坛上的护法，却是横眉竖目、大喝道。
    “把妖怪拖上来！”
    这黑莲教护法，竟是要当众斩杀妖邪？
    空宁的心中，有些惊讶。
    难道是假把戏愚民的那一套？故意找个无辜人、诬陷是妖魔附体，然后拖出来杀了？
    可当黑莲教的教众们拖着三个铁笼子上台后，他却怔住了。
    那高台上的三个铁笼子中，有三只妖物正在疯狂挣扎、拼命嘶吼。
    然而被精钢铁链锁住，这三只妖魔却始终无法挣脱。
    空宁法眼张开，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三只妖物体内的邪气妖气涌动，全都是一百年以上道行、能够化成人形的妖物。
    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无比可怕棘手的东西了。
    可如今这三只妖物，却被打得重伤濒死。
    它们似乎也明白大限将至了，全都现出了原形、拼了命一样的挣扎，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只求能挣脱牢笼、做垂死的挣扎。
    这三只妖魔，分明是两只鱼妖，以及一只猿魔。
    它们在铁笼中奋力嘶吼、惨叫，身上遍体鳞伤、血肉翻卷，将它们彰显得越发凶戾可怖。
    然而它们的吼声强烈，下方的民众们却更激动。
    “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那民众信徒们纷纷激动大叫，数千人起身大喊，几乎震天般响。
    柳树下的空宁，有些惊愕。
    这黑莲教，竟然真的拖出三只妖魔来杀？
    而且都是道行不低的妖魔……他们怎么做到的！
    高台之上，那护法双手一压，瞬间全场无声。
    原本激动大喊的信徒民众们，纷纷住口。
    坐满了人的平原之上，只有黑莲护法的声音响起。
    “这三只妖魔，乃是我们掌教大元帅、上阳真人亲自缉拿抓捕。”
    “今日乃是八月末，真人命我等在万众之前将其斩杀、以在场所有信众之念、破除邪祟！”
    “因此，这三只妖魔，非是我一人斩杀，而是我等所有人一同斩杀！”
    说着，黑莲护法高举手中的大刀，走到那三只妖魔的铁笼前，大喊道。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那喊声在内力加持下，远远传开。
    顿时，整个法坛周围所有或站或坐的围观民众，也全都齐声大喊了起来。
    喊声震天。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高台之上，惨叫声接连响起。
    那三只遍体鳞伤的妖魔，被活生生的劈开胸膛、挖出了妖心。
    然后，妖心被当众烧成灰烬。
    月光下的信徒们，愈发狂热。
    空宁的眉头，却也皱得越紧。
    黑莲教的这个讲经仪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江湖组织，可现在竟然真的能击杀妖魔？
    而且还是在这妖魔横行的河间府内当众斩魔。
    这黑莲教，比他预想的还要离谱啊……

 第140章 圣女显灵

    月光之下，喊声震天。
    人群之中，群情激奋。
    三只妖魔的惨死，将现场的气氛彻底引燃，人们愈发的狂热了。
    而空宁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
    原本他是站在人群的边缘。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他竟直接变成了人群的中间。
    柳如雪抱着采薇，穿过人群挤了过来。所到之处真气外放，人们纷纷被挤开。
    但看到是一位戴着面纱、抱着小女孩的美丽女子后，人们的怒火瞬间一窒、纷纷闭嘴。
    就这样，柳如雪抱着采薇来到了空宁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
    空宁有些诧异：“你们怎么来了？不继续玩了？”
    柳如雪的怀中，采薇沮丧的道：“采薇也想玩，但是大家都往这边跑了。那边已经不好玩了……”
    柳如雪解释道：“诛妖结束后，便是黑莲圣女亲临讲经。所以人们全都聚了过来，夜市那边已经没人了。”
    柳如雪的解释，让空宁有些惊讶。
    “这诛妖……是每次都有的？”听柳如雪的口气，似乎黑莲教每次讲经，都要杀几只妖怪？
    果然，柳如雪点头道：“每次都有。上阳真人武学已臻入化境，寻常妖魔皆不是对手，他每次都能抓几只妖魔来。”
    “所以每个月的月底讲经，黑莲教照例都要诛妖斩邪的。”
    “而诛妖结束后，接下来便是圣女亲临、向信众们讲经。”
    看出空宁对黑莲教好奇，柳如雪便说得很仔细：“这位黑莲圣女据说生得极美，号称河间府第一美人。”
    “传说她是天上仙女降世，来到人间拯救苦难。”
    “她施的符水，可以医治百病。”
    “她掐指一算，便能知过去未来。”
    “有时候讲经途中、心血来潮，便会随机指点信众，因此大家都对黑莲圣女非常敬仰。”
    “她的讲经，是没有人愿意错过的。”
    柳如雪的一番话语，听得空宁直点头，忍不住笑道：“这才是邪教的正常画风啊……”
    柳如雪瞬间吓了一跳：“空宁公子……”
    她慌忙看向了四周，却发现身边的这些狂热信众全都毫无反应，俱都激动的望着高台之上，像是没有听到空宁刚刚的那句话一样。
    女子的耳边，响起了空宁的声音。
    “不用担心，他们听不见的。”
    空宁说着，看着高台上那缓缓走出来的人影，道：“不过这便是黑莲圣女吗？的确生得极美……”
    月光下，那高高的法坛之上，搭起了薄纱垂落的帷幕。
    而那帷幕中央，静静的坐着一名黑衣女子。
    她红唇轻启、便吐出了极为悦耳轻柔的声音。
    那声音在内力的加持下，不断传开，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她。
    柳如雪眼睛微微睁大：“空宁公子你……看得见黑莲圣女的脸？”
    那黑莲圣女，分明坐在帷幕之中，谁都看不见她的长相。
    可空宁却说自己能看见……
    柳如雪下意识的抬手，挡在了胸前。
    空宁觉察到了女子的反应，愣了一下，连忙道。
    “柳小姐误会了，我并非能透视布料。而是视力远，所以刚才风吹开帷幕一角的瞬间，看清了黑莲圣女的容貌。”
    “你若是有我这般修为，也能在一瞬间看清极远处的事物的。”
    空宁的解释，让柳如雪松了口气。
    她放下了胸前的手，讪讪一笑：“是如雪误会了……”
    而高台上的圣女讲经，已经开始了。
    这些围在法坛前方的信众们，纷纷静了下来。
    月光下，那盘坐于帷幕之中的黑莲圣女神秘莫测、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一个穿着黑袍、怀抱长剑的侍女，恭敬的立于她身后，是唯一能站在圣女身边的人。
    柳如雪解释道，说那口剑乃是传说中的仙剑，与黑莲圣女一同降世、出鞘便能诛妖。
    只是空宁法眼观之，却不过是寻常凡铁，并非灵剑。
    黑莲教的画风，到这黑莲圣女身上时，突然又恢复了正常。
    这装神弄鬼的做派，才符合空宁对黑莲教原本的设想。
    而黑莲圣女的讲经，也普普通通，与那黑莲护法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她的声音在那内力的加持下，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空宁有些失望。
    还以为这黑莲圣女能继续展露些特殊手段呢，现在却沦为平庸了。
    看起来，这黑莲教上下，除了那上阳真人以外、似乎都只是凡人？
    空宁心中思量，却在此时，突然觉察到有视线看向这边。
    而那目光，便是从高台之上投注而来的。
    空宁抬起头，看向了远处的高大法坛。
    却见那帷幕轻纱中的黑莲圣女停下了讲经，看向了这边。
    随后，月光下响起了黑莲圣女的声音。
    “那位信女，可否上前？我看到你主星黯淡、乌云罩顶……且过来，让我帮你化解灾难。”
    黑莲圣女说话的同时，黑色帷幕中猛地飞出一条白绫。那白绫划破夜空、落在了柳如雪身前。
    这让柳如雪有些讶异，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黑莲圣女选中。
    空宁笑着接过了采薇，道：“去看看吧，看看这位黑莲圣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空宁有些好奇。
    那黑莲圣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停了下来、还不偏不倚的选中了柳如雪……巧合吗？
    周遭上万人羡慕的目光中，柳如雪迟疑着、伸手抓住了面前的白绫。
    瞬间，她直接腾空而起、在白绫的拉扯下、飞向了前方的高台。
    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了狂热的喊声。
    “黑莲降世！万法无常！”
    黑莲圣女露的这一手，让所有信众全都狂热而激动。
    但空宁看得清楚，这不过是借用内力、施的巧力。
    并非什么术法。
    而柳如雪轻飘飘的落在高大法坛前后，那白绫便收回了。
    紧接着，帷幕之中，响起了黑莲圣女的声音。
    “主星黯淡、凶星显现……信女，你的确厄运缠身、即将遭逢大难啊。”
    “且杀星阳气显现，厄运乃是来自某位刚与你认识的男子……你与他接触，两人命格冲突，才招致的大祸……唉……”
    那黑莲圣女的声音中，带着怜惜与心疼，好似真的一位慈悲圣女。
    她望着眼前的柳如雪，轻声道：“可愿入我门下？你身有慧根，若愿入我门下、能斩断前尘往事的一切因果，远离男子，便可逢凶化吉、还将有天大的造化。”
    “你可愿意？”

 第141章 似笑非笑

    黑莲圣女一番言语，听得柳如雪微微一怔。
    人群中的空宁，更是诧异无比。
    这黑莲圣女……看上柳如雪了？要收她入门下？
    可柳如雪的武学修为，似乎不在这黑莲圣女之下。
    这黑莲圣女，不可能察觉不到这点吧？
    难不成她真以为柳如雪来这里，是她的信众不成？能被她三言两语便忽悠入教？
    月光下，柳如雪诧异的站在台前。
    而法坛下，那诸多信众全都羡慕无比的望着这个幸运的女人，居然能被圣女收入门下。
    大家都等待着柳如雪的回答。
    最终，万众瞩目中，柳如雪缓缓的摇头，道：“多谢圣女好意，但我还有前尘往事难以割舍，无法皈依教门。”
    “只能辜负圣女好意了。”
    万众瞩目之下，柳如雪拒绝了黑莲圣女的好意。
    台下，那围观的信众们全都露出可惜的神色，想着要是他们在那里，肯定同意。
    帷幕之中，那神秘莫测的黑莲圣女听到这个的答复，也不惊讶。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道：“尘世之中，情之一字最令人断肠。”
    “信女，我知你背负血海深仇，难以放下。”
    “但皈依我门下，斩断前尘，指的却不是放下仇恨，而是要了结仇恨。”
    “入我门下，你我便同为无生老母座下的亲人。你的血海深仇，便是我黑莲教的血海深仇。”
    “我师兄上阳真人修为通玄、斩妖除魔视若等闲……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黑莲圣女再次笑着招揽。
    这样友好的态度，让法坛下的信众们全都羡慕嫉妒得眼都红了。
    他们只觉得这女人太过不识抬举。
    竟然要让圣女两次开口邀请。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那一袭白衣的柳如雪却还是摇头，淡淡道：“多谢圣女好意，但小女子的确无法入黑莲教门，还望圣女海涵。”
    说完，她对着黑莲圣女微微福了一礼，也不多言，转身便迈下高台。
    人群之中，顿时传来了惊呼。
    那法坛高达三丈，常人掉下来不死也残。
    这女人不加入也就算了，不至于当场跳下寻死吧？
    下方护法的黑莲教弟子立刻准备，便要飞身而起、接住那不识抬举的白衣女子，防止对方血溅当场。
    然而月光之下，晚风阵阵。
    那一袭白衣的女子竟直接飞身而走，衣袂飘飞。如传说中的谪仙人一般轻描淡写的飞过夜空、消失在法坛后方的黑夜深处。
    这样的场景，让在场的所有信众目瞪口呆。
    这……这女子，也是仙人不成？
    法坛之下，一时寂静。
    唯有那帷幕中的黑莲圣女笑了起来。
    “不错的轻功……可惜……可惜啊……”
    “可惜了一个慧根不凡的好苗子……可惜……”
    黑莲圣女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怜惜。
    似乎，是在同情那女子不入教门的举动。
    这让在场的所有信徒同时想起了之前圣女的预言，那女子，将要遭逢大难……
    人群之中，采薇低声道：“师尊，我不喜欢这个黑莲圣女，神神叨叨的、看着就让人讨厌。”
    空宁则眯着眼睛、望着高台上的帷幕，没有说话。
    他还在思考，这黑莲圣女盯上柳如雪的原因。
    特别是黑莲圣女给的那句谶言，分明是在暗示他空宁。要让柳如雪远离空宁，不然便会遭遇灾祸……
    这黑莲圣女，是如何得知空宁与柳如雪刚认识的？
    难道她早就盯上了柳如雪，所以才对柳如雪的动向了如指掌？今晚见柳如雪来听经，便接机发难、想要忽悠柳如雪入教门？
    站在人群之中，空宁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观察那黑莲圣女的举动。
    然而柳如雪的事，并没有影响到现场传教讲经的狂热氛围。
    那坐在帷幕之中的黑莲圣女依旧讲解着经文，传播黑莲教义。并且在讲经的过程中，陆续又选中了三个幸运儿，将他们带到了高台之上。
    或是给予谶言指点，或是赐下符水。
    那抱着“仙剑”立在她身后的侍女，陆续给三个幸运儿喂下了符水，让那三个信徒狂热激动的不断叩头、展示自己的虔诚。
    而帷幕中的圣女则轻声低笑，神秘而友好，举手投足间的一言一行，皆让人心生崇拜好感。
    信众们，越发的狂热。
    很快，讲经结束，黑莲圣女消失在帷幕之中，带着她那名侍女走了。
    现场，交给了黑莲教的护法们维持，开始发放符水、平安符等好处。
    只是临走前，空宁清楚的感觉到，那帷幕中的黑莲圣女又看了这边一眼。
    而且可以明确肯定，是在看他空宁。
    那目光，似笑非笑、带着些许的玩味。
    这让空宁皱起了眉头。
    看起来，因为柳如雪的原因，他也被这黑莲教盯上了。
    看着在场那些不断往前挤的狂热信徒民众，空宁默默的转身、从人群之中离开。
    他的离去，比柳如雪挤进人群时更加无声无息。
    镜花水月的幻术施展，所到之处，人们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
    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空宁便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空荡的夜市外。
    在这里，一袭白衣的女子静静的站在路旁，等待空宁与采薇的到来。
    双方相见时，空宁笑道：“信女，你还在这里干嘛？再不远离我，你可就要遭逢大难了。”
    空宁开了个玩笑。
    那一袭白衣的柳如雪怔了怔，随后也久违的露出了笑容，道：“公子说笑了。”
    “若是不跟在公子身边，如雪才有大难。”
    两人并肩朝着城中走去，与那些狂热的信众越来越远。
    回去的路上，空荡而死寂，与来时的热闹繁华鲜明对比。
    空宁道：“这位黑莲圣女，对你很是在意。或许，他们已经关注你许久了。”
    对此，柳如雪轻轻点头，道：“或许自家父去世、柳家满门被灭后，他们便盯上了我。只是一直没有接触的时机，所以才隐而不发。”
    柳如雪心思通透，黑莲圣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便想到了诸多可能。
    像她这种全家被灭门、身手不凡，又在城中有三司衙门相护的独身女子，的确是黑莲教最渴求的信众。
    毕竟柳如雪若真入了黑莲教，对黑莲教在河间府的发展来说，有无限大的好处。
    因此回城的路上，空宁与柳如雪聊起了黑莲教的事情。
    这黑莲教形迹古怪，空宁正好问问柳如雪。
    作为曾经的按察使、河间府三巨头之一的臬台柳飞龙之女，柳如雪对官府高层之间的事，知道的信息肯定比张荣这种底层捕快多。
    虽然柳如雪说，她以前无心武学，与黑莲教也从未接触过。
    但还是听她父亲提起过许多黑莲教的事。

 第142章 沐浴

    柳如雪自幼习武，虽然武学修为极高，但却从不与人动手。
    她对琴棋书画的兴趣，远在武学之上。
    而有趣的是，柳如雪并未用心习武，武学修为就已经和其父相差不大。
    反倒是从小用心苦学的琴棋书画、诗书文学，却委实登不得大雅之堂……最起码她是这么说的。
    虽然空宁觉得，柳如雪弹琴和画画的水准，已经非常高了。
    是他这种五音不全、笔迹丑陋的俗人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但从柳如雪的自述来看，因为从未与人动过手。在外人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对诗书文学感兴趣的大家闺秀。
    整个河间府，知道她会武功的人没几个。
    这样一个柔弱又身份不凡的独居女子，引来黑莲教的关注再正常不过了。
    “既然今夜黑莲圣女有了行动，那接下来肯定还有后续，”空宁道：“不过柳小姐身份不凡，黑莲教的人也不会太过分。”
    “但这枚木符，你还是带在身边吧，以防万一。”
    空宁说着，拿出一枚小小的木符递给了柳如雪。
    “木符上承载了我施展的一道幻术，遭遇危机，直接捏碎木符，便可隐匿身形。不但凡人看不见你，便是寻常妖魔，也绝对找不到你。”
    “至少要修为高我一个境界，才能看破这个幻术。”
    空宁递来的木符，让柳如雪微微惊讶。
    她接过木符，翻看了一下，但怎么看，这都只是一枚寻常的木块，上面没有任何符箓文字，看起来普普通通。
    跟传说中的那些仙家法器完全不一样。
    空宁看出了女子的困惑，便道：“这并非正统的法器，我走的也不是正统修行者的路子。”
    “木符本身只是普通的木块，只是里面承载了我的幻术，才有了特殊的效力。”
    空宁野路子出身，虽然修为高，但不懂传统的炼器符箓之术。
    只是镜花水月的幻术神通太过强大，哪怕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枚树叶，他都能拿来施展幻术。
    正统的法器，可没有这么随意。无论是选材、还是祭练的方法，都有很多讲究。
    柳如雪并非修行中人，所以微微惊讶后，便没有在意了。
    但婉儿若是见到空宁的这个木符，怕是眼珠都要瞪出来。
    而空宁与柳如雪进城后，便道别分开了。
    各自回家。
    后半夜，阴沉的乌云，笼罩了夜空，遮蔽了月光。
    空宁以院中的桃树布下幻术后，让采薇自己洗脚上床睡觉，便独自离开了通明巷。
    往黑莲教的总坛而去。
    黑莲教古怪无比，空宁决定今晚便去探探虚实。
    踏着夜色，他越过了城墙、无声无息的飘向城西不远处的河湾。
    黑莲教的总坛，便建在这里，乃是一处占地极广的大庄园。
    即便是深夜三更，庄园内也依旧亮着灯，门口有黑莲教的弟子站岗。
    庄园之中，更是有人巡逻，戒备森严。
    空宁睁开法眼，望之所见的，却没有任何妖气魔气。
    这黑莲教总坛，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他在这庄园内走了一圈，几乎每一处院子都看了，也没有找到怪异之处。
    庄园之中，有演武堂，有训诫厅，有供奉无生老母的巨大神龛，还有住着许多黑莲教弟子的大通铺。
    但那神龛空宁查看了，根本没有香火愿力聚集。所谓的无生老母这个神祇，根本不存在，信众们供奉的香火无处聚集、全都散了。
    而越往里，便越是黑莲教高层的住所。
    里面那些有独自院落的，都是黑莲教内的高层。
    且全都在庄园深处。
    但空宁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看了，甚至走进屋子查看了文书信件，却还是一无所获。
    这黑莲教，难道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教门不成？
    空宁心中困惑。
    因为他在那掌印大元帅所住的院子里，都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空荡的书房卧室中，不见任何与妖魔有关的事物。
    最终，空宁望向了不远处的另一处院子。
    那里，在深夜中还亮着灯，是黑莲圣女所在的院落。
    空宁踏着夜色，走进了院子之中。
    鼻间，顿时嗅到了淡淡的幽香。
    亮着灯的阁楼下，有侍女匆匆而行，抱着各种沐浴所需的物什进去。
    花瓣、熏香，轻薄的衣袍，还有琴筝……这黑莲圣女，也忒会享受了。
    空宁站在窗边，看了里面一眼。
    两丈长的水池中，飘着缤纷的花瓣。也不知摘了多少朵花，才能飘满这个池子。
    燃烧的熏香，将淡淡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浴室。
    一旁的屏风外，还有侍女抚琴奏曲，乐声悠扬。
    还有果盘糕点……
    而那一袭黑色法袍的黑莲圣女，在那位贴身剑侍的跟随下，走进了浴室。
    那位怀抱“仙剑”的剑侍，明显身份特殊……或者说，她怀里的“仙剑”特殊。
    即便是洗澡沐浴，黑莲圣女也不愿让那“仙剑”离开视线。
    抱着“仙剑”的侍女走进来后，便径直的走到了浴室的一角，静静而立。
    显然这样已经是常态了，屋内的侍女们都没人管她，全都簇拥着黑莲圣女更衣。
    空宁瞥了那侍女怀中的“仙剑”一眼，法眼之下，却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凡铁。
    可一把凡铁，为何黑莲圣女如此在意？
    难道这把剑在黑莲教内，有什么特殊的隐喻不成？
    眼看浴室内的黑莲圣女已经开始脱衣了，空宁便打算离开。
    决定去询问其他黑莲教众，问问这把“仙剑”的意义。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黑莲圣女那光洁嫩滑的背上，似乎有某种红色的奇怪纹路。
    空宁的心神，猛地一震。
    那纹路，似乎有些眼熟？
    他连忙转身，再次看向屋内。
    然而褪下衣物的黑莲圣女，已经坐进了池子里。胸前锁骨以下的身体，全都在池水花瓣之中。
    根本看不清她背上的红色纹路是什么。
    这一刻，空宁突然有些郁闷。
    如果他真的有透视眼，便能看清黑莲圣女背上的纹路是什么东西了。
    可现在，他却只能站在屋外，面无表情的看着浴室内的黑莲圣女在那些身着薄纱的侍女服侍下、沐浴享受。
    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黑莲圣女洗完起身，露出背上纹路的那一刻。

 第143章 所见一切皆是你

    浴室之外，空宁静静等待。
    悠扬的丝竹之声，透过一窗之隔，飘了出来。
    让人困倦想睡。
    而那浴池中泡着的黑莲圣女，竟真的睡着了。
    她慵懒的把头后仰、靠在身后那穿着薄纱、泡在池水中的侍女怀中，就这样闭上了双眼、似乎睡着了。
    而一左一右的两位侍女，同样泡在池水中，正恭敬而小心的帮她按摩水下的身体。
    浴室外的空宁，等得有些不耐烦。
    这黑莲圣女洗个澡还有这么多花活，摆明了一时半会儿洗不好。
    空宁思考着要不要直接丢个幻术进去。
    但忌惮这黑莲圣女的古怪，他最终没有打草惊蛇。
    以他的幻术和修为，潜藏暗处，就算是元神境的妖魔，都不一定能察觉到空宁在窥视。
    但若是直接往里面丢幻术……若黑莲圣女真的只是凡人，倒没事。
    可黑莲圣女一旦真的是妖魔，或与妖魔有关，那空宁这样的行为便过于鲁莽找死了。
    就这样，空宁面无表情的站在浴室外，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那水池中的侍女，都换了两茬——普通凡人，根本无法在这种热气腾腾的水池中久待。
    而那黑莲圣女虽然有真气护体，但也泡得浑身晕红。原本白皙细嫩的肌肤，全都泛起了淡淡的粉红色。
    最终，她伸了个懒腰、睁眼醒来。
    道：“穿衣。”
    这样的命令，让水池中的侍女们皆是微微松了口气。
    浴室外等得早已不耐烦的空宁，更是精神一震，立刻看向了室内。
    想要看那黑莲圣女起身后，背上的血色纹路是什么。
    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有一瞬，但依稀看到的些许血色纹路，却勾起了他的某种记忆。
    ——蝎子精尸体上的诡异魔纹，空宁可是记忆犹新。
    难道这黑莲圣女背上也有类似的魔纹？
    浴室外的空宁，瞳孔微微扩大，死死的盯着屋内的水池。
    那香气氤氲、热气腾腾的池水中，黑莲圣女慵懒的站了起来。
    不着寸缕的姣好酮体，便这样展露在空宁眼前。
    那曲线优美的背上，烙印着的，却是一朵艳红色的牡丹花。
    美艳得令人窒息的牡丹，与女子那曲线完美的酮体相和，勾勒出一幅惊艳的人间绝色。
    但空宁的眼中，却满是失望。
    居然……只是刺青？
    又看了浴室中的黑莲圣女一眼，确认那的确只是红色的刺青，并非什么诡异魔纹。
    空宁这才转身离开。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结果才正常。
    哪有那么巧合，空宁遇到个黑莲圣女，就能跟苏妍扯上关系。
    那妖女，在他心里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是太大了。
    以至于现在空宁，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了。
    离开黑莲圣女所在的院子，空宁到外面找到几个巡逻的黑莲教弟子，幻术开路，轻易问出了那“仙剑”的意义。
    黑莲教上下皆传说圣女乃是奉无生老母敕令、下凡救世，那口仙剑乃是无生老母所赐，在教内有无上权威。
    所以黑莲圣女走到何处，都要带着这口仙剑。
    这样的答案，与空宁的料想差不多。
    他失望的离开了黑莲教，没有找到任何与妖魔有关的东西。
    看起来，这黑莲教，除了那武艺高强、能斩杀妖魔的掌印大元帅外，其他都不过是寻常的江湖骗子，没什么价值。
    而如今，掌印大元帅上阳真人并不在教中。
    空宁一无所获，只得先行离开。
    回到通明巷后，空宁坐在了桃花树下，撤去了院中施展的幻术，闭目盘膝、开始修行《吞灵魔功》，炼化体内驳杂的妖力。
    心中，却在思虑着明晚去何处。
    河间府四大魔窟，城隍庙他已经去过了，趁着如今大妖大魔们不在，他得一一探查一遍。
    虽然看似悠闲，但实际上，空宁的日程却排得很满，需要做的事很多。
    半宿无话，空宁独自坐在桃花树下修行魔功，直到天光放亮、东方露出了晨曦。
    清晨的第一次阳光洒落在庭院中时，也宣告这多灾多难的农历八月彻底远去。
    农历九月初一，正式到来。
    阳光下，空宁睁开双眼，看到屋里的小女孩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师尊，早上好。”
    小女孩很有礼貌的向空宁问好。
    然而树下的空宁却猛地一震，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
    因为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小女孩身上，他双眼见到的，却不是兽耳兽瞳的半妖。
    而是脸露微笑的苏妍。
    只是这个苏妍，是缩小的幼童版……
    空宁猛地想到了苏妍刚死的那一夜，蝎毒消失在他体内后，他见到的所有人，都是苏妍的模样。
    原以为那一夜过后，蝎毒便消失了。
    可现在农历八月刚过、九月初一，蝎毒的效力就又出现了？
    门外，恰好响起了敲门声。
    来访者，是每日都要来教采薇识字的柳如雪。
    那开心雀跃的小苏妍顿时跑去开门了。
    而院门敞开后，走进院子里的白衣女子，五官精致、狭长的丹凤眼万种风情。
    赫然也是苏妍的模样。
    “空宁公子，早上好，”气质温婉、大家闺秀般的苏妍浅浅微笑，向空宁道了个好。
    虽然这种气质表情的苏妍，空宁从来没见过。
    但这五官身形，却与苏妍一模一样……
    桃树下的空宁，无言了。
    他望着眼前这一大一小的两个苏妍，缓缓道：“麻烦柳小姐照看一下采薇，我临时有事出去一趟。”
    说完，空宁直接翻身而起、从围墙上跳了出去。
    却是连那一大一小两个苏妍所在的大门，都不走了。
    清晨的通明巷，没什么人。
    但空宁一路走出通明巷、来到外面的热闹大街后，便看到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从早市上下来。
    然而站在路旁的空宁放眼望去，看到的，却是满街长着同样一张面孔的诡异人流。
    阳光下，那来来往往的人影，无论高矮胖瘦、男女老幼，全都长着苏妍的面孔。
    甚至就连甜蜜的挽着手走的夫妻，看起来，也是两个嬉笑的苏妍。
    那两个苏妍同样嬉笑、美丽，甜蜜的挽在一起，以至于空宁都有些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夫妻、还是姐妹。

 第145章 花有相似

    空宁有些郁闷。
    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现在看起来，好像从他进河间府的那一天，就已经暴露了。
    只是刚进城就撞上这么一只恐怖大妖……有这么倒霉的吗！
    这他妈谁能想到大白天、在人来人往的城市里，迎面就能撞上一只恐怖大妖啊！
    就算是在妖魔肆虐的河间府，这样的运气也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了。
    果然炼空境的修为，还是太弱了。
    要想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存活下去，还得继续斩杀妖魔、提升修为才行。
    最起码要达到元神境、甚至厌居境！
    才能避免再发生今日这种倒霉的事情。
    而空宁接下来的一番解释，也让柳如雪明白了前因后果。
    更懂了黑莲圣女送来的这幅画，其中的警告威胁之意。
    黑莲圣女送的这幅画，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你昨夜的窥探，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柳如雪皱眉道：“不如公子趁现在离去？如雪愿随公子出城，远离此地。”
    空宁却看着手中的牡丹画卷，摇头道。
    “哪有那么容易……那妖魔既然盯上了我，还给我一天时间准备，便是自信我逃不出她的手心，所以才用这种戏耍猎物的手段捉弄我。”
    “没有直接动手，无非是想让我担惊受怕一整天……”
    “若是我现在出城，怕是城门还没走出去，便被那妖魔堵住了。”
    空宁随手一扔，手中的牡丹画卷顿时在阳光下凭空自燃，迅速的化作了灰烬掉落。
    空宁道：“为今之计，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看看那妖魔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柳如雪有些不解焦急：“可公子不是说，那妖魔道行远在你之上吗？你晚上去赴宴，无异于自投罗网。”
    “如今即刻逃离的话，或许那妖魔还没有准备妥当……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柳如雪忧心忡忡。
    空宁则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妖女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在苏妍的脸上，见到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切担忧、以及心急如焚的表情。
    虽然知道这不是苏妍，但这一幕看起来，倒是莫名的心情舒畅。
    空宁笑道：“放心吧，她肯定已经准备完全了。”
    “昨晚我夜探黑莲教总坛的时候，她便知道了。但她一直隐而不发，直到现在才派人过来送画。”
    “这段间隔时间，她肯定不是去睡觉，而是布下了某种罗网等我。”
    “我现在直接跑，才是取死之道。”
    “像这种喜欢玩弄人心、戏耍猎物的妖魔，我曾经打过交道，很熟悉她们的行事风格。”
    “既然她没有直接动手杀我，便意味着我还有活着的价值。晚上去赴约见她，便还有一线生机，说不定她有什么事要我去做、或是要再玩弄我一段时间，不会那么急着杀我。”
    “而现在若是直接跑路，让她玩不下去、失了乐趣，大概率会激怒这妖女、被她当场斩杀，连最后的一线生机都没有。”
    “所以今晚这夜宴，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有第二选择了。”
    空宁的解释，让柳如雪微微一怔。
    表情有些难受。
    “空宁公子……”
    空宁则叹了口气，道：“你用不着难受。咱俩现在有了接触，等我死后，妖魔肯定不会放过你。”
    “说不定我前脚走、你后脚就跟下来了，咱们在九泉之下还能继续做朋友呢。”
    空宁笑呵呵的开了个玩笑。
    一袭白衣的“苏妍”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然而越笑、表情便越难受。
    到最后，她不断的摇头，道：“空宁公子肯定不会有事的。”
    “我梦中见到，你踩着妖魔的尸体，在城隍殿中威慑妖鬼……”
    “那一幕还未发生，公子你肯定吉人有天象、今晚不会有事的。”
    柳如雪如是说道。
    空宁倒是诧异的笑了起来，道：“对啊……你还有预知未来的梦境。自从我们相逢之后，你还做那个暴雨中我们相会的梦吗？”
    柳如雪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如雪没有再做梦了。若是再做新梦，一定告知公子、绝不隐瞒。”
    空宁笑道：“那我便相信你真能预知未来，坦然去见那妖女了。希望柳小姐这一次的梦，也能成真。”
    望江楼，位于河间府城北，与高大城墙相连……或者说，本身便是城墙的一部分。
    高大的地基城墙下，便是奔涌的江水河滩。
    站在此处，登高眺远，视野开阔、城北群山河滩美景，江水滔滔汹涌……一切尽收眼底。
    若是王勃到此，也能写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而空宁来到望江楼时，已经见不到落霞、更见不到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了。
    夜幕之下的望江楼，灯火璀璨，一盏又一盏别出心裁的灯笼，将此地装点得无比别致。
    此处酒楼，本是城中一处有名的消遣所在。阁楼之上，有诸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
    但今夜黑莲圣女在此设宴待客，望江楼自然是被黑莲教弟子清场一空，门内门外俱都是身着法衣的黑莲教弟子。
    作为河间府风头正盛的教派，黑莲圣女有这样的气度排场。
    踏着夜色现身的空宁，独自来到了望江楼前，立刻便有黑莲弟子恭敬上前，行礼道。
    “恭迎空宁公子！圣女已在楼中等候多时。”
    门口的灯火下，空宁望着这长着苏妍面孔的几名黑莲教弟子，嘴角微微抽搐。
    上一次看到苏妍这种毕恭毕敬的表情，还是玩角色扮演的时候……
    “带路吧，”空宁眼观鼻、鼻观心，不愿再去看这遍地的苏妍。
    通往望江楼的这长长石阶两旁，站满了穿着黑莲教法衣的苏妍。
    夜幕阴影之中，这样的场面过于诡异。
    空宁一言不发，跟着带路的黑莲教弟子来到了望江楼大门前。
    这夜幕中的望江楼，共有三层。也算得上是金碧辉煌、大气不凡的一座建筑了。
    空宁跟着带路弟子，一路拾阶而上，来到了第三层的最高之处。
    望江楼的第三层，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
    而那带路的弟子，来到二楼便停下了。
    接下来带空宁上去的，是两名穿着侍女衣服的苏妍。
    当空宁终于走到宽敞的宴会厅后，穿过屏风，见到的、便是那倚在窗边看江上夜色、一袭紫衣的苏妍。
    空宁穿过屏风时，女子回头笑道。
    “公子来得好慢，当真让奴家好等。”
    明亮的灯火中，那紫衣苏妍笑靥如花。
    却是连神态气质，都与山兰县城的蝎子精一模一样。
    空宁下意识的皱眉。
    虽然知道这妖女喜欢玩弄人心时，便有了某种心理准备。
    但如今亲眼见到这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这种魔道妖女，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成……

 第146章 天命的意中人

    望江楼顶，空旷的宴会厅中，一袭紫衣的女子笑吟吟的望着空宁。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勾起了空宁的某种记忆。
    皱眉望着眼前的“苏妍”，空宁道：“不知圣女唤我来此，有何事嘱咐。”
    空宁开门见山，想要速战速决、不给妖女捉弄戏耍的机会。
    ——这是如今弱势的空宁，唯一的倔强了。
    而那紫衣苏妍则轻声笑道：“公子好生心急，完全看不到昨晚能苦等半个时辰的耐心……难道是今晚的璇玑穿得太多，让公子不喜了？”
    紫衣妖女笑语盈盈，眼角含春。
    空宁微微一窒，立刻道：“昨晚唐突圣女，还望海涵。”
    昨夜所行之事被说破，空宁按照正常规矩道歉。
    然而那紫衣妖女却不在乎此事。
    她笑嘻嘻的走上前来，站在空宁面前，道：“公子为何一直站着？是璇玑待客不周吗？快快坐下，与璇玑促膝长谈，璇玑可是等了公子好久。”
    说着，紫衣妖女主动拉开座椅、让空宁坐下。
    见到空宁坐在椅子上后，她便也笑着拉出另一张椅子，坐在空宁对面。
    此时的两人面向而对，膝盖相距不到一尺。
    这样的距离，空宁可以轻易的嗅到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
    望着眼前的妖女，空宁平静的道：“圣女还没有说，唤我来此有何事。”
    “昨夜唐突冒犯，是在下的过错。请圣女给在下一个赎过的机会。”
    空宁的直白要求，让紫衣妖女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空宁公子好生有趣……你好似会读心一样，能知晓璇玑的所有意图。在你面前，璇玑像是没有穿衣服一样、什么秘密都没有呢。”
    紫衣妖女说着，嬉笑着对空宁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
    但空宁不接茬，继续古板的道：“圣女若是有吩咐能让在下赎过，便太好了。请圣女吩咐吧，空宁必定努力去完成圣女的要求，只求能让圣女谅解。”
    这样的回答，让妖女叹了口气。
    她望着空宁，道：“空宁公子有些无趣了呢，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好吧好吧，既然公子坚持，那咱们先聊正事，聊完正事再说其他。”
    黑莲圣女道：“公子来自山兰县，原本是衙门捕快，如今来到河间府发展，本是好事，毕竟人往高处走。”
    “但璇玑让人去山兰县查了一下，却查出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紫衣妖女笑吟吟的望着空宁，道：“那山兰县看似平静，但大地之下却有血魔大阵祭祀的痕迹。虽然公子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寻常妖魔绝对看不出来。”
    “但不巧的是、我派去查探的那位朋友，恰好是此道高手。”
    “因此地下虽只有些许痕迹，却还是让璇玑的那位朋友发觉了异常。”
    “然后它便在城中访问了一番，发现城里的所有人都认识空宁公子，且坚称公子救了他们。”
    “只是那些可怜的凡人，记忆应该是被遮蔽过了。”
    “虽然他们记得公子救过他们，却不记得公子救了他们什么、怎么救的他们。”
    “不过他们其实也不需要记得。因为地下那破碎的血魔大阵痕迹，还有这明明活在血魔大阵上、却没有死绝的满城百姓，便说明了一件事。”
    紫衣妖女看着空宁，笑得无比灿烂：“那血魔上人派去山兰县祭练万灵血幡的心腹，被公子杀了……对吧？”
    “只是让璇玑不解的是，公子杀了血魔上人的心腹，坏了它的好事，为何还敢来河间府？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逃得远远的吗？可公子居然主动往河间府撞，自投罗网……”
    “璇玑实在不解，还望公子教我。”
    黑莲圣女笑靥如花，吐露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心惊。
    这妖魔，果然派人去查他了。
    而且还查出了这么多东西……
    那山兰县地下的血魔大阵，空宁与婉儿用心清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却还是被发现了。
    满城的百姓，也用幻术洗脑过，全都记不住中秋节发生的事。
    常人问他们中秋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能记起。
    只是他们对空宁的感激，却是幻术难以遮蔽，这点让空宁有些无奈。
    没想到这一点点的破绽，便被眼前的妖女被抓到。
    空宁望着眼前的妖女，微微沉默，随后道：“不知圣女何处高山、哪处洞府？与那莲栈山浮月洞，是敌是友？”
    空宁的询问，让黑莲圣女坦然一笑，道：“好教公子放心，璇玑无门无派、乃是尘世中浪荡可怜的孤苦女子，只为来找那天命的意中人。”
    “至于那莲栈山浮月洞，我自然不是它们的朋友。至于以后会不会是朋友，那便要看公子你了。”
    黑莲圣女如是道。
    空宁微微皱眉：“哦？此话怎讲？”
    宴会厅明亮的灯光下，紫衣妖女微微一笑。
    她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空宁，笑道：“因为公子便是璇玑命中注定的那位意中人。”
    说着，女子微微向前、竟直接坐在了空宁的腿上。
    她笑吟吟的望着空宁的脸，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而妖女白皙纤细的手指，则抚上了空宁的侧脸。
    双手温柔的捧着空宁的脸，妖女笑道：“若公子与浮月洞为友，那璇玑便与它们为友。”
    “若公子与它们为敌，那浮月洞便是璇玑的仇敌……”
    “璇玑的心意，公子可曾明白？”
    女人坐下来的瞬间，空宁下意识的想要躲闪。
    然而那紫衣妖女笑语盈盈，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坐下的一个动作，却给空宁一种避无可避、无论如何躲闪，都绝对躲不开的窒息感。
    最终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对方坐在自己腿，说出如此古怪的话语。
    空宁无言沉默，随后道：“圣女大概是在开玩笑……我们素味平生，空宁怎么可能会是你的意中人。”
    “还望圣女自重，莫要开这种玩笑。”
    空宁道：“圣女若有要求，吩咐空宁便是，不必如此戏耍于我。”

 第147章 血誓

    空宁完全不信这妖女的鬼话。
    什么天命的意中人……你怎么不弄个紫青宝剑来给我拔呢？
    而他的回应，则让紫衣妖女微微叹息。
    有些无奈。
    “公子，你为何不肯信任璇玑呢？是璇玑没有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的原因吗？”
    “公子要如何，才能相信璇玑的话都是真的呢？”
    紫衣妖女坐在空宁腿上，双手捧着空宁的脸，悲切的与空宁双目对视着，眼中满是真诚。
    “璇玑的意中人，是一尊盖世天魔。哪怕站在人群之中，也无人能掩盖他的英武之气。”
    “虽然公子隐藏得很好，但那一日，璇玑坐在玉辇之中穿街而过，公子站在茶楼之上居高俯瞰时。与公子双目对视，璇玑却已经觉察到了。”
    “公子体内，有世间罕见的天魔气息。”
    “璇玑与公子对视的那一刻，便脸红心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预示着璇玑天命的意中人真的降临了。”
    “甚至就连现在，璇玑的心也在扑通扑通的跳得很是激烈、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紫衣妖女说着，微微挺起胸，激动的道：“公子不信的话，可以摸摸看。璇玑的心，跳得好快呢！”
    明亮的灯火下，黑莲圣女那胸前开襟的衣裙，将大好春光展露。
    随着她挺胸的动作，更是波涛汹涌。
    不过空宁也不是什么娇羞小男生了。
    他面色平静、不为所动，道：“圣女认真的吗？这种事，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这黑莲圣女的行为，让空宁着实摸不着头脑。
    以对方的修为道行，有什么事要空宁去做，直接吩咐就是了。如今的空宁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听话。
    妖魔的世界弱肉强食，空宁在对方手中，便相当于一只蚂蚱，反手就能捏死。
    就算是玩笑捉弄，目前的言行举止也有些太过了。
    哪有恶作剧把自己搭上的？
    总不可能是这黑莲圣女真的看上他了……
    空宁面色平静。
    坐在他身上的黑莲圣女则微微一笑，无奈道。
    “公子要如何才肯相信璇玑呢？”
    “公子可是璇玑天命的意中人，上天安排的姻缘……上天安排的诶！这还不能让公子动心吗？”
    “还是说璇玑真的就这么丑陋，让公子毫无感觉？”
    “公子不相信璇玑真的喜欢你，那便是觉得璇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随便一个男人，就可以站在门外看璇玑洗澡？但昨夜若不是公子，而是其他人，还未靠近、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只有公子，才能尽情赏玩璇玑身上的这朵牡丹。”
    紫衣妖女轻声道：“就连现在的亲昵举止，也是璇玑为了证明自己对公子的爱……若是公子不信……”
    说着，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道：“若是公子不信，璇玑甚至连这修持多年的处子之身，也可以随时交给公子，只愿证明璇玑的一片真心。”
    黑莲圣女娇弱可怜的模样，看得空宁心中大为警惕。
    这种欲擒故纵、故意白给的手段，他在山兰县遇到过。
    而且对方也是一个喜好玩弄人心的妖魔。
    结果现在又遇到了类似的妖女……难道他空宁身上，有某种特质专门吸引这类妖女？
    又或者说，身怀吞灵魔罐、前身是三尸神的自己，身上有某种他未曾察觉到的好处，吸引这些妖女前来找他双修？
    空宁想到了这样的可能。
    不然解释不了这黑莲圣女直接白给的情况。
    望着怀中的女人，空宁想了想，道：“让我信你，倒也不难。立一个血誓吧……你与我立一个血誓，保证此生绝不害我，我的要求你全数满足……立下这样的血誓，我便信你是真的爱我。”
    空宁提出这样的离谱要求。
    怀中的黑莲圣女微微一怔，然后展露了笑颜。
    “公子好狠的心肠呢……好坏。”
    “居然一开口、就想要把璇玑变成你专属的女奴，这算是所谓的软饭硬吃吗？”
    怀中，一袭紫衣的苏妍吃吃笑了起来：“不过强势的男人，璇玑不讨厌哦。”
    “你越坏，我越喜欢。”
    双手捧着空宁的脸，妖女直起了腰肢、直视空宁的双眼，微笑道：“只是现在想要当璇玑的主人……以公子的实力，还略有不足。”
    “但没关系，璇玑可以等你。等你有实力将璇玑收为女奴的那天……”
    “而在那之前，便让咱们先以恋人的方式暂时相处吧。”
    黑莲圣女微笑着、举起了右手。
    在她的手心之上，闪烁着数行血色的小字。
    那些字，似乎烙印在她掌心的皮肤之上，触目惊心。
    文字的内容，乃是【血誓，吾与空宁真心相爱、绝无二心。一年之内，只要空宁不负我，吾绝不让任何人伤害空宁性命，吾也绝不伤害空宁分毫。若违誓言，愿受万虫噬心而死】
    这样的血誓内容，让空宁微微困惑。
    这妖女，竟然真的要跟他血誓？
    难道他身上真的有某种好处吸引了这个妖女？
    望着怀中的女子，空宁沉默思索着，最终道。
    “血誓之后，我需要做些什么？”
    举着手掌的妖女微微一笑，道：“做恋人该做之事，与璇玑相爱。”
    “当然，因为我是黑莲圣女，还要执掌教门。所以咱们的恋情，不能在人前公开。”
    “在人前，我们只是互相欣赏的好友，不能让教徒信众们察觉到我们的关系。”
    “但到了独处的时候，公子便是璇玑的爱人，不必太过拘束，尽情疼爱璇玑就好。”
    “若是公子愿意的话，也可以加入黑莲教、烧一柱香火，成为璇玑身边的护法，与璇玑同出同进、方便相处。”
    说着，妖女舔了舔嘴唇，道：“公子愿意吗？”
    空宁毫不犹豫的摇头：“加入黑莲教就免了，你贵为圣女，忙碌之事极多。我性格散漫，不适合跟在你身边做事。”
    “你有事的时候，喊人来唤我一声就好。平日里，我们各自维持原本的生活、互不干扰……我觉得这样就很好。”

 第148章 你好坏，我好喜欢

    空宁的回答，让怀中的妖女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公子这算是答应咯？”
    她举起手掌，开心的问道。
    空宁却望着她，道：“还没有答应……我且问你，为何这血誓只定一年期限？我的利用价值，只有一年吗？”
    黑莲圣女摇头失笑，道：“一年的时间，并不是说公子只有一年的利用价值。”
    “这一年，乃是考察的时间。”
    “就如公子所说，我们今夜才算初次见面。虽然是上天安排的恋情，但公子心中疑虑、璇玑又何尝没有担忧呢？”
    “璇玑对公子的了解，还少之又少呢……”
    “万一公子是个花心薄情之人，将璇玑始乱终弃了怎么办？”
    “又或者公子并非真心爱我、只是逢场作戏……那璇玑也太可怜了。”
    “所以便定下一年的期限，璇玑要努力与公子相处，让我们能够在这一年的时间内、真正相爱，成为彼此的唯一。”
    “但若是一年后，我们未能相爱，证明上天安排的姻缘出了差错。那这份恋情，也只能就此终止，算是好聚好散了。”
    黑莲圣女的回答，出乎空宁的预料。
    “这么简单的吗？一年后若是无法相爱，便放我离开？”空宁觉得，这不就是一个期限一年的免费保镖吗？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果然，那怀中的妖女展露笑颜，道：“好聚好散，可不是说放公子离开哦。”
    她双手捧着空宁的脸，笑着、但眼神很认真；“璇玑此生只会信一次姻缘爱情、只做唯一的一次尝试。”
    “若是一年后，若璇玑未能与公子真心相爱。那便证明上天安排的姻缘错了，璇玑所托非人。”
    “好聚好散，璇玑便只能忍痛杀掉公子、将你挫骨扬灰、打至魂飞魄散，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璇玑此生唯一的恋人，被其他女人捡走。”
    “我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抢我的东西了……哪怕是我吃剩不要的，也不准任何人觊觎！”
    黑莲圣女笑靥如花，然而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满含杀意。
    空宁道：“那便是说，如果一年内不能与你相爱，你就会亲手杀了我？我必须在一年内让我们互生爱意，没有别的选择咯？”
    怀中，紫衣妖女微微一笑，道：“还有一个选择……若是公子没有信心，趁现在我们都未动感情，让璇玑杀了你，以免一年后璇玑伤心。”
    空宁笑了起来：“这个选择不错……可惜我还没有活腻，所以我选上一个。”
    “不过在立誓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何等境界？如何能保证我的性命不受其他妖魔侵害？”
    空宁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
    于是紫衣妖女轻轻一笑，道：“公子放心，璇玑如今初入厌居境。类比妖怪，也算是一千年道行的大妖了。”
    “只要血誓立下，哪怕是河间府四大魔窟的妖魔围杀，璇玑也有自信带着公子安全逃出。”
    妖女的道行，并没有出乎空宁的预料。
    不如说，正在预料之中。
    这黑莲圣女，果然是千年道行的大妖魔……
    看起来，自己这棵嫩草，注定要被这不知多少岁的老妖怪吃了。
    虽然这对目前的空宁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就是了。
    于是空宁举起手掌，坦然道：“那好好相处吧。”
    他举起手掌，主动与怀中的妖女击掌立誓。
    两人手心相碰的瞬间，淡淡的妖力在两人之间流转，淡淡的血色文字同时消失在两人的手心之中。
    血誓即成。
    一年之内，这妖女将无法侵害空宁的性命，必须保证空宁的安全。
    空宁等于白捡了一个免费的保镖。
    至于一年以后……
    有吞灵魔罐傍身，空宁自信一年以后就算打不过这妖女，最起码也能跑。
    反正这血誓，又没有规定空宁一年期满后不能跑。只是说双方在这一年间，要好好相处。
    而血誓即成，空宁的紧张心情，顿时轻松了一些。
    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下来。
    黑莲圣女的这一关，算是勉强闯过了。
    有这妖女相护，最起码还能再过一年的舒坦日子，而且不用担心城中妖魔害他性命……那是不是说，空宁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河间府诛妖了呢？
    比如十几天一次，开吞灵魔罐的血雾寻觅妖魔，直接杀过去将目标妖魔砍死。
    若是那些妖魔追杀过来，便直接喊这黑莲圣女现身救场。
    这妖女厌居境的千年道行，虽然还不能碾压城中所有的妖魔。但一对一，河间府却没有任何妖魔能是她的对手。
    只要闹不出大事，空宁就可以尽情大闹。
    ——前提是空宁得把这妖女伺候舒服了，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帮空宁扛各路妖魔找上门来的麻烦。
    因此接下来与这妖女如何相处，还得小心谨慎。
    若是不小心惹恼了她，可以预见下场绝不会好。
    虽然有血誓限制，妖女一年内不能杀空宁。但她也不需要亲自动手杀空宁。只要把空宁禁锢关押起来，度过了血誓的时间，这妖女就可以肆意折磨空宁了。
    这个血誓的漏洞，空宁早已看出，知晓这妖女留了一手。
    只是没有选择罢了。
    他微微一笑，道：“接下来我该如何称呼你呢？璇玑？”
    空宁的态度转变，让怀中的妖女微微惊讶。
    忍不住笑道：“公子进入角色的速度好快……一看就不是老实男人。老实交代，你以前到底骗了多少小姑娘？”
    空宁呵呵一笑，道：“你既然到山兰县查过我的底细，那我曾经的经历，你应该一清二楚才对。”
    “哦？也就是说，公子在山兰县待的十一年经历，是真的咯？不是混淆当地居民营造的假象？”妖女笑着问道。
    对此，空宁也不直接回答，而是呵呵笑道：“想知道吗？你可以慢慢探索，我身上的秘密，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么简单，足够你探索很久了。”
    空宁的故作神秘，让妖女笑得更加开心了。
    她身体微微下压，完全坐在了空宁的身上，捧着空宁的脸道。
    “公子你真是一脸坏相呢……越看越坏。”
    “果然骨子里，是一个焉坏的家伙。”
    空宁微微一笑，双手放在了妖女的腰间，道：“你不喜欢吗？”
    怀中的黑莲圣女顿时开心的笑道：“我好喜欢！”

 第149章 牡丹花开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中，女人坐在男人的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
    笑靥如花，开心喜悦。
    男人也笑容满面，双手搂着女子纤细的腰肢。
    原本剑拔弩张的宴会厅，突然间，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紫衣妖女捧着空宁的脸，嬉笑道：“公子不介意的话，以后私底下，便唤我娘子吧。”
    “虽然尚未三书六聘、八抬大轿，但璇玑已经认定了公子。即便姻缘不成，公子也会是璇玑生命中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所以私底下，公子唤璇玑娘子……这样亲热些。”
    紫衣妖女直接一步到位，把称呼给定了。
    空宁望着她，微微一笑：“那你还叫我公子？”
    这样的回答，让紫衣妖女微微一怔。
    随后笑出声来，开心的捧着空宁的脸，亲了一口。
    “夫君！你真的好坏呢！”
    “亏人家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男人，结果却是这么坏的一个家伙。初次见面，便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好可怕哦。”
    妖女说着可怕，脸上却满是笑容。
    空宁心中叹气，脸上却同样堆满了笑脸。
    “彼此彼此……你不也初次见面，便投怀送抱吗？”
    “咱们两个在不要脸的这件事上，倒是惊人的一致。”
    空宁如是笑道。
    紫衣妖女则笑嘻嘻的歪着头，枕在空宁的肩膀上，望着空宁的下巴侧脸道。
    “可是夫君你好像已经成婚了，在山兰县有一个娘子，叫苏妍……对吧？你就这么喊璇玑娘子，那苏妍姑娘怎么办呢？”
    妖女似笑非笑的询问，让空宁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后笑道：“放心，她已经死了，我亲手埋的。现在我孑然一人，没有人能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妖女笑嘻嘻的望着空宁，道：“这样啊？那夫君真的好可怕……曾经深爱的女人，都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将来要是璇玑也死了，你会不会转头也投进别的女人怀里啊？”
    空宁笑了笑，道：“所以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死了。只要你能一直活着，我不就永远逃不出你的手心了吗？”
    妖女却笑呵呵的望着空宁，道：“但璇玑还是好奇，那位苏妍姑娘到底在夫君的心目中，有多少份量呢？她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死掉？夫君与她在山兰县，遭遇了什么吗？”
    妖女刨根问底。
    空宁则微微沉默。
    随后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子，伸手掐着她的脸，呵呵笑道。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娘子想要知道我的过往，还得加油努力才行。相爱，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等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开心了，我便告诉你。”
    空宁的回应，让怀中的妖女笑得越发灿烂了。
    “嘻嘻……夫君果然是个坏种。这玩弄女子感情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要是没点水平，肯定被你吃得死死的……好在璇玑，还稍微懂一点点。”
    她微微一笑，在空宁怀中坐直了身子。
    白皙的双手，垂落身侧，一左一右的抓住了自己的裙摆。
    然后当着空宁的面，将裙摆轻轻拈起。
    空宁的表情，微微错愕：“你这是……”
    “没有穿哦，”拈着裙摆拉起的妖女，眼角含春、妩媚娇羞的道：“这样的璇玑，夫君喜欢吗？”
    空宁，微微沉默。
    心中明白，这妖女最终还是图穷匕见了。
    果然对方盯上他的原因，是要与他双修？
    那这样看起来，他身上或许真的有某种特制吸引了这些魔道妖女，不然不会见面就白给。
    想到这里，空宁叹了口气。
    笑道：“看来今晚，我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了……对吧？”
    面色羞红的妖女笑吟吟的望着他，道：“看夫君表现咯……人家还是第一次呢。”
    “要是弄伤了、弄疼了，或是弄坏了……璇玑可不轻饶你。”
    妖女咬着嘴唇，如是说道。
    空宁呵呵一笑，直接反手抱住了怀中的妖女，将对方拉向了自己的怀中。
    “包你满意！”
    男子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自信。
    宴会厅内，灯火通明。
    而吹来阵阵凉风的屋外群山之间，却是乌云罩顶。
    那漆黑细密的乌云，原本只有薄薄的一小片、静静的漂浮在天穹之上。
    但很快，这乌云便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与挺拔的群山触碰在一起。
    随后，便是一道粗壮的闪电刺破黑暗、直贯天地，几乎撕裂了这方天穹。
    狂风，掀起。
    山中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在狂风之中摇曳着娇嫩的身躯，似乎随时都会被狂风撕碎。
    而伴随着狂风而来的，还有瓢泼的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不断的拍打在牡丹的花枝之上。
    那根系之中的泥土，浸出了淡淡血红的泥水，顺着山峦幽谷冲刷而下。
    但随着雨水越来越多，山间流淌的水流，渐渐变得干净、透亮，不再浑浊。
    而狂风，依旧一阵又一阵的呼啸而来，毫不留情的摧残着暴雨中的娇弱牡丹。
    淅淅沥沥的雨水，更是不断滴落，在群山之间流淌。
    那花枝娇弱的牡丹，在雨水之中被淋得湿湿漉漉，沾满了水滴。
    而这些水滴的滋润，则让粉嫩的花瓣越发娇艳。含苞待放的花心，更是渐渐绽开。
    那纤细脆弱的花枝，则在那一阵又一阵的狂风中摇颤着，不断甩落水珠。
    天地之间，风势、雨势，都越来越大了。
    那山间的狂风呼啸着，猛力拍打着娇弱的牡丹花枝。
    每一道呼啸而来的狂风，都迅猛而狂暴、让娇弱的牡丹花难以招架。
    那暴风雨中不断摇颤的纤细娇弱花枝，似乎随时都可能折断。
    渐渐的，群山之间，响起了幽幽的悲鸣声。
    那是山中动物们难以抵挡狂暴风雨，蜷缩着发出了悲鸣求饶。
    只是狂风暴雨却不懂得容情，依旧疯狂的摧残着天地间的一切。
    到最后，那幽幽的悲鸣声，渐渐消失了。
    原本倔强而立的那株娇艳牡丹，也颓然的焉在了渐渐小下来的风雨之中。像是打了败仗一样，再也神气不起来。
    唯有那娇艳绽放的花朵，在风中无力的摇颤着，任由敞开的花心被风雨吹打。
    显得是那样的柔弱无力，却又明艳动人。

 第150章 云销雨霁

    夜幕下的河间府，静谧安详。
    灯火通明的望江楼，是漆黑城墙上最明亮的一颗明珠。
    柳如雪站在巷口，静静的望着望江楼的方向，默默不语。
    身边，名为采薇的小女孩担忧的道：“如雪姐姐，都快三更天了，师尊还没有出来……”
    她们所在的这处小巷，距离那望江楼仅有一街之隔。
    站在巷口，柳如雪甚至可以清楚的望到那通往望江楼的阶梯上，站满的两排黑莲教弟子。
    望着那边的灯火通明，阴影中的柳如雪摇了摇头，道：“再等等吧……黑莲教众还未撤去，黑莲圣女的玉辇也没有动，说明晚宴还在继续。”
    “空宁公子，应该还安全无虞。”
    女子的安慰话语，让小女孩的焦急稍微减缓了一些。
    可采薇望着那灯火通明的望江楼，却表示不解；“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师尊跟那个妖女在里面做什么啊？吃饭要吃这么久吗？都两个多时辰了……”
    采薇困惑不解。
    柳如雪也静默无言。
    因为她也不清楚，一顿晚宴为何会这么久。
    更不知那黑莲圣女，会如何对待空宁。
    却在这时，那紧闭了两个多时辰的望江楼大门，突然敞开了。
    明亮的灯火中，空宁的身影自望江楼中走出，出现在夜幕之下。
    他站在门口望了望四周，没有停留，径直的往阶梯下面而去。
    很快，便走下那长长的阶梯、来到城中。
    恰在此时，三更天到了。
    空宁只觉得眼睛微微刺痛，随后望到的世界，恢复了原貌。
    那些穿着黑色法袍的黑莲教弟子，不再是苏妍的模样。
    离开望江楼，穿过长街后，见到巷口等待的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也变回了柳如雪和采薇的模样。
    看起来，这蝎毒的效果每次发作、只有一天时间？
    空宁微微一笑，道：“让你们久等了。”
    采薇顿时扑了过来，激动而担心：“师尊！你没事吧？那妖女没有伤害你吧？”
    空宁笑呵呵的抱住了小丫头，道：“没事没事，我毫发无损。而且以后都不用担心那妖女找我们麻烦了。”
    “我与她达成了协议。”
    空宁说完，却看到身前的柳如雪怔怔的望着他。
    顿时笑道：“柳小姐这样望着我做什么？”
    柳如雪微微沉默，随后道：“没什么，公子没事就好。”
    月光下，此时的空宁已经换了一套新的衣袍。
    他原本穿着进望江楼的那套衣袍，已经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
    但柳如雪聪明的没有多问。
    她将话题转开，道：“那黑莲圣女，的确是妖魔吗？”
    “嗯，应该是妖魔，”空宁道：“初入厌居境，算是千年老妖级别的道行了。”
    空宁解释道：“修行者共有五大境界，天门、炼空、元神、厌居，紫府。”
    空宁借着这个话题，向柳如雪大致解释了一番修行者的境界划分。
    而这，也让柳如雪明白了那黑莲圣女的可怕程度。
    “也就是说，如今的河间府，没有任何妖魔能比那黑莲圣女更强吗？”柳如雪困惑的道：“那上阳真人呢？也是千年老妖？”
    空宁摇头，道：“尚不清楚……那妖女并不肯告诉我有用的信息，还得以后慢慢询问。总之，我先送你回去吧，天黑了，街道上不安全。”
    回去的路上，静默无言。
    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采薇早就困得不行了，如今见到空宁安全归来，便再也撑不住、趴在空宁的背上睡着了。
    空宁背着呼呼大睡的小女孩，与柳如雪并肩走到河间府冷清的街道上，俱都无言。
    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望江楼中黑莲圣女说的一番话。
    关于柳如雪的那个谶言……
    “并非妾身装神弄鬼哦，”宴会厅中央那宽大的宴会长桌上，慵懒的躺在空宁怀中的妖女轻声哼道。
    “那柳如雪，的确有血光之灾。”
    “半年前她家满门被灭，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妖魔刻意为之。”
    “故意留下她一命，也是那妖魔的手段。”
    “只不过后面出了点事，那妖魔暂时无法分心，才让这柳如雪安稳的又过了半年的独居生活。”
    “但妾身所料不差的话，半年前灭柳家满门的妖魔，近日便要回河间府了。”
    “到时候，那柳如雪的下场、可就糟糕了。”
    浑身慵懒无力的女子，懒洋洋的用手指在空宁胸膛上划着圈，道：“不过夫君不用担心，虽然你跟柳如雪相识。但有妾身的面子在，只要你不多管闲事，那妖魔不敢伤你分毫。”
    躺在湿漉漉的宽大衣袍间，空宁搂着怀中的女子，轻笑道：“你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让我去多管闲事、然后招惹那个妖魔吧？”
    怀中的慵懒妖女低低笑了起来，道：“哪有……妾身是在警告夫君，不要多管闲事。”
    “灭柳家满门的妖魔，虽然不是河间府顶尖，但也不是现在的夫君能招惹的。夫君若是对上它，肯定会输得很惨很惨。”
    “妾身可不希望看到夫君被人欺负，那样我会生气的。我的夫君，只有我自己能欺负。”
    黑莲圣女笑语盈盈。
    空宁呵呵一笑，道：“看来你跟城里这些妖怪的关系，不太好啊……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怀中，妖女慵懒的哼了一声，道：“夫君鬼精鬼精的，人家随口一句话你就想到了这么多……不过也不需要夫君去做什么。”
    “最起码现在不需要。”
    “那柳小姐，要不要管便随夫君的意思好了。反正我不会插手。”
    “最多，会在关键时刻救一下夫君的性命，也只能救夫君的性命……”
    黑莲圣女意有所指。
    空宁点头：“明白了。”
    这黑莲圣女，与城中妖魔们的关系，看起来很糟糕。
    甚至可能被所有妖魔联合抵制对抗……这或许是她没有去参加重阳宴的原因。
    “也就是说，你是外来户咯？”空宁微笑道：“还是说，你的来历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就连河间府的这群妖魔，也容不下你？”

 第151章 我的唯一

    妖女的这番话，分明是在鼓励空宁去城中搞事。
    最起码在鼓励空宁和那欲加害柳如雪的妖魔对抗。
    可她又说自己到时候只能救空宁性命，别的做不了……意味着，这妖女修为虽高，也不敢在城中胡来。
    不是城中还藏着更强大的妖魔制衡她，便是那四大魔窟在联合抵制对抗她。
    考虑到重阳宴这种妖魔盛会都没有请她去，大概率是后者……这妖女被河间府的妖魔们排挤抵制了。
    而这，便有些奇怪。
    这黑莲圣女又不是正道中人，为何会被妖魔们联合抵制呢？
    怀中，慵懒的妖女轻轻哼道：“夫君鬼精鬼精的……的确，在这河间府，妾身过得有些憋屈。”
    “那四大魔窟虽然都是群不入流的土鸡瓦狗，但联合起来，妾身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可妾身因为某些原因，又不能离开河间府，只能留下来跟它们相看两生厌。”
    “夫君若是有空折腾一下它们，恶心一下那几个混蛋，妾身会很高兴的。”
    妖女笑嘻嘻的拾掇着空宁。
    空宁笑着摇了摇头。
    ——让他去搞事？这不正中下怀吗？
    他还想着怎么忽悠这妖女支持他去城中闹事、斩杀妖邪呢，没想到这妖女打的主意、居然跟他一样。
    看起来，妖女之所以选中他，是为了拿他当枪使？希望空宁能去恶心一下城中的妖魔？
    思考着这样的可能，空宁笑道：“娘子的要求，为夫自然要去努力满足。可是城里的妖魔如此凶恶，而我一个人又势孤力单……”
    “万一闹大了，被妖魔们围杀，就算死不了、落个重伤濒死的下场也是很可怜的。”
    “要不娘子赏我几个法宝？不用太强，可以秒杀炼空境妖魔的那种就行。”
    空宁的要求，让黑莲圣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张嘴轻轻的咬了空宁的肩膀一下，道：“夫君真的好坏……妾身才不信你跑到河间府，是来这里当顺民的。”
    “你本就是来找浮月洞麻烦的，注定要与城中的妖魔对上。”
    “明明咱们夫妻利益相同、诉求一致，夫君却还要借故从妾身这里咬一口肉下来才满意……好坏，真的好坏。”
    “夫君你这么坏，妾身都开始害怕了。”
    妖女说着害怕，眼中却满是笑意。
    “这样吧，夫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如果真的恶心了那些妖魔，证明了夫君的诚意和能力，妾身也不会吝啬的。”
    “成功不了也没关系，有妾身在背后做坚强后盾，没人能害夫君性命的。”
    妖女嬉笑轻哼，摆明了支持空宁的态度。
    这样的回答，让空宁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好吧，既然娘子喜欢，那为夫也只能去赴汤蹈火、只为搏佳人一笑了。”
    “不过有件事还得问一下娘子，”空宁道：“娘子既然这么讨厌河间府的妖魔，为何不离开呢？非要待在这里……莫非此地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娘子？”
    空宁问出了核心问题。
    怀中的妖女顿时满脸娇羞的道：“哎呀……吸引妾身的，不就是夫君吗……正是因为夫君在河间府，所以妾身才不得不留在此处啊。”
    “为了能与夫君相伴，妾身可是牺牲良多呢。”
    妖女霞飞双颊、娇羞无比。
    空宁则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臀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呀！”妖女的轻轻惊叫声中。
    空宁道：“别扯淡，聊正经的……既然都是夫妻了，你为何来河间府、原本的家在何处，总得跟我说说吧？难道我们都夫妻相称了，我还不能知道你故乡何处？”
    空宁的询问，直指核心，想要探听妖女的根脚来历。
    但妖女却嘻嘻一笑，道：“妾身家乡在仙界，乃是奉无生老母之命下凡救世、斩除妖邪的仙女……这满城的人都知道，夫君难道不知道吗？”
    空宁翻了白眼，道：“行吧……你继续留在这儿当你的仙女儿，我走了。”
    说着，空宁翻身下桌，开始穿衣服。
    既然问不出更多的消息，也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而慵懒的躺在桌上的妖女则道：“夫君这衣服都脏了，还有血……你确定要穿着出去吗？”
    说着，妖女手指轻点，不远处的屏风立时分开，显露出屏风后面挂着的一套男子白袍。
    空宁诧异的目光中，妖女微笑道：“妾身找人订做的，应该合身……夫君不试一试？”
    空宁伸手一招，那数丈外的白袍顿时飞到他手中。
    直接换上这套干净整洁的白衣，空宁道：“你倒是准备周全。”
    换上白衣的同时，空宁手中落下一点火苗，那沾了血污和水渍的衣袍，顿时燃了起来，迅速的化作灰烬消散。
    妖女轻哼道：“夫君好重的戒心……你担心我用你穿过的衣物去施什么邪术不成？”
    空宁微微一笑，道：“我对娘子自然是全然信任。只是这脏衣服留下不好，烧了比较省事。”
    换上干净白衣后，空宁道：“好了，今夜便到此为止吧。娘子早点回去休息，莫要熬夜伤身。”
    妖女慵懒的躺在冰凉的长桌上，道：“夫君慢走……今晚璇玑，很开心。”
    “只是夫君看起来却不是真的开心……”
    “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夫君能彻底忘掉那个苏妍、心中只有妾身。”
    “那样就更好了。”
    妖女的声音，让空宁的脚步微微一顿。
    随后他转头，笑道：“那你得努力才行……什么时候你做得比我家妍儿好了，那我肯定就能全心全意的去爱你了。”
    灯火下，那玉体横陈的妖女顿时笑了起来。
    “夫君认真的吗？你真的喜欢那个来历不明、却又消失得莫名其妙的老婆不成？”
    妖女说破了空宁妻子的诡异，空宁也不惊讶。
    这妖女既然查过他的底细，那苏妍的异常之处，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
    只是这妖女，显然不知道那蝎子精和空宁之间发生的一切，只猜到了苏妍不是凡人。
    因此空宁望着她，笑道：“最起码我对她，是真心的。”
    “我真心爱过她，也真心喜欢她。”
    “她曾经是我的唯一。”
    “而你，还得努力才行。”
    空宁笑着道，继续与这妖女拉锯、互相驯服。
    然而那玉体横陈的妖女听了这样的话，竟没有了后续的反应。
    她只是眯着眼睛趴在那里，双手托腮、笑嘻嘻的看着空宁。
    笑得无比的开心。
    那越笑便越抑制不住的开心喜悦，活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让空宁忍不住有些好奇……这黑莲妖女，又是发的什么神经？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继续斗嘴吗？
    你这光顾着笑……是几个意思？
    难道这几句话里，有什么古怪的笑点不成？
    果然一个正常人，想要理解这种魔道妖人的心思，还是太难了……双方的笑点，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啊！

 第152章 聘礼

    月光，洒落在河间府安静的府城之中。
    三更天，街上已经见不到人了。
    空宁与柳如雪穿过空荡的长街，来到了那被付之一炬的柳府旁边的小院。
    这里，是柳如雪的住所。
    两人站在门前，沉默了一路的空宁突然开口道。
    “柳小姐，你之前找我帮你报仇……你可知灭你家满门的妖魔，是何来历？”
    空宁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原本的他，心有顾虑。
    但与柳如雪的几日相处下来，这位温婉可人、却又悲伤落幕的可怜女子，是值得帮助的朋友。
    再加上有黑莲妖女做后盾，如今的空宁，已经有了插手此事的底气。
    最起码可以试一下。
    而他的询问，让柳如雪微微一怔。
    随后道：“公子决定帮我吗？可是……”
    柳如雪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可是什么？”
    月光下，柳如雪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空宁，还有空宁身上的那一袭崭新白袍。
    最终缓缓的道：“其实如雪这些天听了公子说的世道的真相，便已经看开了。”
    “世道如此凶险，妖魔肆虐，处处都在死人。”
    “天地之间，血雨腥风。”
    “柳府满门被灭，也只是残酷世道中的一处点缀罢了。像柳家这样被妖魔残害的凡人，世间处处都是。”
    “公子前途远大、又宅心仁厚，没必要为了一时一地的仇怨而委屈自己。”
    “留待有用之身、以图后续，将来才能拯救更多的人，让柳家这样的惨案不再发生。”
    柳如雪望着一袭白衣的空宁，幽幽道：“河间府凶险，公子还是离去吧。”
    “如雪愿放下仇恨，随公子离开。”
    柳如雪的轻柔低语，让空宁微微惊愕。
    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柳大小姐，之前还想尽办法接近空宁、恳求空宁帮她复仇。
    如今空宁答应了，她竟又放弃了……
    空宁无奈笑道：“柳小姐，这河间府，可不是我们说走就能走的。”
    “我在河间府有一个仇家，必须要料理。我怀疑我的某个重要之物在它那里，即便躲到天涯海角怕也逃不过追杀。”
    “因此不是我灭了它，便是它灭了我。”
    “所以我才来到此地。”
    “而柳小姐你的处境也差不多。”
    “那灭你柳家满门的妖魔，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黑莲圣女告诉我，那妖魔半年前便要对你下手了。”
    “只是因为别的事情分心、离开了河间府，才让你安稳了半年。”
    “但近日，那妖魔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它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柳小姐你。”
    “所以这河间府，不是我们说走便能走的……”
    空宁道：“我们唯有迎难而上，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空宁的解释，让柳如雪微微一怔。
    “是这样吗……”
    空宁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柳小姐直言便是，你我已是朋友。乱世之中，得能一知己，极为可贵。”
    “我不能坐视你被妖魔残害，所以要早做打算，探听那妖魔的虚实、才能图谋后续。”
    空宁的话语，让柳如雪微微沉默。
    随后她咬了咬嘴唇，道：“既然如此，那只能麻烦公子了……”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便不再推让劝说，直言道。
    “当初灭柳府满门的妖魔，如雪虽然不知其底细，却有过猜想、见过其真容。”
    柳如雪幽幽的说道：“那事的起源，是大半年前的一场元宵灯会……”
    “韶仙河上，府台大人邀请了诸多才子文人画舫夜游、元宵诗会。”
    “如雪对诗词一向喜爱，那一夜便也随家父同往，参加了画舫上的诗会。”
    “但船行到中途时，突然有狂风呼啸、隐约间听到了龙吟之声。”
    “随后船上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虎背熊腰、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一身珠光宝气、富贵非常。”
    “他突兀的出现在楼船画舫之中，也要参加元宵的诗会。”
    “府台大人见其气度非常，虽来历古怪，却还是应允他入场落座。”
    “而那男子，倒也有几分才华，临场所做的一首七言，端的是对仗工整、令人欣赏。”
    “到最后评选之时，那男子的七言绝句，与如雪所作的一首五言，并列第四。”
    “而这，便是一切灾祸的开端……”
    柳如雪说起此事，满脸的悔恨悲伤：“评选结束后，那男子来到如雪身前，与我交谈。”
    “彼时我并不知他是妖魔，只当其是江湖中人、有不俗轻功，所以能登萍度水、登上江中画舫。”
    “与其交谈了一番，那男子便称他欣赏我的诗词，想请我去他家中相聚畅谈，最好能嫁他为妾、逍遥自在。”
    “我恼他孟浪，便拂袖而去。”
    “而那男子则哈哈大笑，称早晚要请我去他的家中做妾。”
    “随后，诗会进行到一半，那男子突兀的消失了，没人能找到他的身影。大家只当他离开了，没有人在意其古怪。”
    “可自那一夜以后，每隔十天，柳府的大门照壁上，便会出现一方木匣，匣中盛有珍宝。”
    “或夜明珠，或翡翠瓶，或黄金龙首……”
    “且每一次木匣出现，木匣中的珍宝，都会附带一张纸条，宣称这是聘礼。”
    “我父恼怒此人行踪鬼祟，将所有珍宝封存，且每夜守在照壁附近、想要抓捕那鬼祟孟浪之徒。”
    “但那木匣十天一次，依旧不断出现。我父亲武功虽高，却也抓不到那妖魔的踪迹，连那木匣是如何出现的都不知道。”
    “直到半年前，城中的又一次诗会，我再次见到了那妖魔。”
    “他同样仪表堂堂、珠光宝气，气质不俗。突兀的出现在诗会之中，笑呵呵的向我走来。”
    “我被他拦住了角落里，无法脱身。他宣称聘礼已经送了许多，问我何时愿随他回家。我再不跟他走，他的耐心便要耗尽了。”
    “而那时，我已猜到他并非凡俗，”说到这里，柳如雪的眼神颤抖、氤氲水雾。
    “毕竟能在我父亲眼皮底下把木匣不断送来，不是轻功高强能解释的。”
    “在这样的超凡存在面前，我柳家的一切权势武力、全都如浮云般可笑，根本无从反抗。”
    “但我依旧告诉他，绝无可能。他若是相逼，我宁愿一死……”
    说到这里，柳如雪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悔恨非常。
    “然而这句话，却让他放声大笑。”
    “他告诉我，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自戕的机会。”
    “我不答应他，便连死都是奢望。”
    “因为他会杀了我柳家满门，让我永远记恨着他。也让我永远记住，是我的拒绝、害死了柳府满门。我这个害死全家的不孝女，没有资格自杀……”
    柳如雪的眼中，满是绝望悲伤。

 第153章 渭川君

    闺房之中，空宁见到了柳如雪所画的妖魔画像。
    虽然柳如雪自称诗画水平一般，但这幅画，却将那残害柳府满门的妖魔神韵气质描绘了出来。
    绝对算得上是上佳画作。
    烛光下，空宁展开画卷。看到的，是一个笑容猖狂、赤红长须的中年男子。
    仅从这画作来看，画中的男人称得上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那自信不羁的狂放姿态，纵然只是一幅画，也能让人心生好感。
    怪不得那府台大人，大方的应允此人参加诗会。
    光看外表，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肆意残害凡人性命的妖魔。
    不过空宁对此，倒也不算惊讶。
    山妖水神一类的存在，本就是精怪妖类出身，亦正亦邪。
    在正道昌盛、人道繁荣时，这些山妖水神便会护佑一方、不敢造次，安心收受香火。
    可如今正道衰亡、魔道猖獗，这些山妖水神撕下神袍、化身妖魔荼毒一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那河间府四大魔窟之一的韶仙河水府，不就是曾经的河神化魔吗？
    只是不知这灭了柳府满门的妖魔，与韶仙河河神有几层关系？
    又或者说，它与那韶仙河水神、亲疏如何？
    从柳如雪的讲述来看，那妖魔，极大概率是水中蛟龙。
    而河间府出没的水中蛟龙，不用想都知道来自韶仙河中的江神水府。
    望着手中的画卷，空宁道：“这妖魔的容貌，我记下了。”
    “另外柳小姐梦中预见未来的能力，是何时出现的？”空宁对这个能力，表示好奇。
    柳如雪轻声道：“如雪自年幼记事起，便很少做梦。每一次发梦，都模糊而浑噩。”
    “到得十二岁时，才勉强看清了梦中发生的事。但也依旧模糊，只能大致辨认出发生了什么。”
    “直到半年前妖魔灭门，如雪苟且活了下来，才发生了改变。”
    柳如雪道：“的确如那妖魔所说的一样，如雪害得全家满门被灭，罪孽深重，却是连自杀的资格都没了。”
    “那时的我万念俱灰，想要报仇，却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伤心欲绝，昏睡后，做了人生中第一个清醒明晰的梦。梦中见到的，便是空宁公子站在城隍殿上，威慑群魔。”
    “此后半年，如雪每夜都会做梦。梦到公子在城隍庙外的桥边询问城隍庙祝，然后独自一人走进街巷中的场景。”
    “因此我每夜都去那桥头等待，终于等到了公子出现。”
    “只是与公子见面后这几天，如雪却每夜安睡、不再有梦，也不知这梦境是因何而来。”
    柳如雪解释了前因后果。
    空宁则明白了，这大概是柳如雪天生自带的某种天赋。
    只是这种预知未来的能力，并不可控。
    从柳如雪的闺房中出来后，空宁便背着昏睡的采薇往通明巷去了。
    柳如雪的悲惨遭遇，的确如她所言，的确只是世间纷乱惨剧中的普通一桩罢了。
    如今的世道之中，满门被灭的可怜人不知凡几。
    但柳如雪的际遇，却让空宁有某种感同身受的刺痛。
    在山兰县，曾经也有一个可怜女子，被妖魔看上、凌辱侵害。
    彼时的空宁实力弱小，未能救下徐三小姐，眼睁睁的看着其倒下。
    那是空宁每次回想起来，便心痛不已的惨剧。
    如今的他，比在山兰县时强大了不知多少倍，总该尝试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
    反正他也要诛杀城中的妖魔。
    之前还在思考四大魔窟，该从哪一个开始下手为好。
    如今却是不用选了，先从河神水府开始吧。
    把采薇送回通明巷，用院中的桃树布下幻术，空宁便踏着夜色离开了。
    他带着柳如雪所画的那幅画作，直接投身进入韶仙河中。
    冰凉的河水，迅速没过空宁的身体。
    炼空境的修为，足以飞天遁地、水火难侵。
    空宁顺着无形的水流，在河水中不断游动。
    很快，便来到了城外。
    韶仙河的河神水府，便建在河间府的下游三里处。
    那里有一处广阔的河湾，水流减缓，河面宽阔。河岸上建有河神庙宇，香火旺盛。
    不过这韶仙河水神，倒是不需要像假城隍一样用高压血腥的手段威胁乡民供奉。
    从空宁探知的信息来看，这韶仙河水神，本就是一江正神，在此地建庙立祠已有四百余年。
    天地浩劫、正道衰亡前，祂就已经香火鼎盛了。
    毕竟韶仙河水系广阔，每日的游船舟楫不计其数，靠水为生的乡民们全都供奉韶仙河水神。
    就算天地浩劫降临，这水神的香火也未受影响。
    甚至因为妖魔开始肆虐，惨剧频发，乡民们也愈发惶恐，韶仙河水神庙的香火竟比之前还要鼎盛数倍。
    来到那处广阔的河湾之中，远远的，空宁便感觉到水中有一股强盛氤氲的水灵之气。
    那是河神水府，虽然河神不在，水府中的强大妖将们也都去参加重阳宴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虾兵蟹将、夜叉水鬼。
    但一江正神的水府，其水灵之气氤氲，依旧不是如今的空宁可以轻易擅闯的。
    不过空宁也不需要擅闯便是了。
    他直接顺流而下，来到水府周遭。
    便看到那水府的大门外，有两个夜叉鬼懒洋洋的守门。
    幽暗的水下，鱼虾游动。水府之中，却略显空寂。
    空宁直接丢了一个幻术过去。
    那其中的一个夜叉鬼，顿时道：“我要去尿尿，你帮我看一下。”
    说完，这个夜叉鬼便离开大门、朝着空宁这边游来。
    数米长的水草，在河底飘荡，像是一片水中的森林。
    那夜叉鬼来到水草之中后，径直的来到空宁身前。
    空宁取出柳如雪画的那幅画，道：“你可识得此人？”
    幽暗的水下，伸手不见五指。
    但那夜叉鬼本是水鬼化生，早已习惯水下的幽暗，清楚的看清了画上的人。
    它恭敬道：“这是我们二爷，渭川君。”
    “乃是河神胞弟，江中蛟龙。已苦修八百六十载，喜好诗画琴棋、书法通玄。”
    “共有过十七房妾室，听闻最近就要娶第十八房了。”

 第154章 东海传说

    “不过二爷的小妾，都是些凡人。入水府中后，往往活不过四十岁，年老色衰之前便会被二爷吞下。”
    “这次要纳的第十八房小妾，也不知能活多久。”
    水草之中，那夜叉鬼知无不言。
    将那蛟龙渭川君的种种神通修为，全都告知了空宁。
    好消息是，这渭川君虽有八百六十载的修为，但天性懒散，不喜苦修。因此空有八百多年的道行，却没什么强悍神通。
    妖类若是不修神通，又术法不精，威胁度便大减。
    毕竟许多人道的术法，它们都无法使用。
    不过这渭川君虽然玩物丧志，成天琢磨人类的诗画琴棋，还猖狂胡来、眼高于顶。
    但有它兄长韶仙河水神庇佑，倒也没什么人敢开罪于它，过得逍遥自在。
    坏消息是，八百六十载的修为，就算不修神通术法，纯靠修为碾压、也能轻易斩杀如今的空宁。
    空宁要想在这蛟龙的淫威下保住柳如雪，修为起码得提升到元神境以上、有个七百年左右的道行才行。
    不然连跟渭川君对抗的资格都没有。
    又问了一会儿后，空宁问道：“你们二爷如今身在何方？最近可是要回来了？”
    那夜叉鬼便道：“二爷半年前奉主上之命，携贺礼去东海贺寿。”
    “传闻东海之中，有一龙祖苦修万载、拔除万难，最终证道紫府。今年恰好也是龙祖的万载生辰，天下水族皆去庆贺。”
    “二爷在半年前，奉主上之命前往东海。不日前，传回消息，称近日便会回水府，要迎娶他的第十八房小妾，让我等提前布置。”
    “等他老人家回来，便直接迎娶过门、省去布置的时间。”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再过半月有余，二爷便该回来了。”
    夜叉鬼的回答，让空宁有些惊讶。
    万年修为的老龙？近日突破紫府？
    这东海之中，又出了一尊不世大妖啊。
    须知修行艰难、心魔险恶，越往后，突破便越难。
    如这河间府的四大魔窟，那为首的四尊妖魔，俱都是千年苦修的大妖。
    然而它们却全都卡在元神境、始终无法突破到厌居境。
    那最后临门一脚说起来容易，却往往能卡死无数修行者。
    没有足够的准备，强行突破，必死无疑。
    而千年道行的突破都如此艰难，更别说突破到紫府境了。
    理论上来说，修持到厌居境后、千年修为，只需准备充足，要不几百年，便可以尝试证道紫府。
    可世间厌居境修士繁多，却没几人能成为紫府境的在世仙人。
    大多数的厌居境修士，全都困死在最后关头。苦熬万载、熬到寿元耗尽也不敢尝试突破的，比比皆是。
    这东海中的老龙，能够在寿元耗尽之前成功突破紫府、化身真龙。
    也算是罕见的奇迹了。
    毕竟修行之道艰难，道心若是不稳，突破便是千难万难。
    能证道紫府的绝世存在，往往锐意无双、天资绝世。此类存在，修行到厌居境后没多久，便能直接证道紫府、长生逍遥。
    那些快要耗尽寿元都不敢证道、无法证道的修行者，道心本就千疮百孔、心魔强横。
    临终前就算强行尝试，也往往是身死道消的下场、死得凄惨可怜。
    这东海的老龙苦熬万年，最后一刻证道成功，不说打破常理，却也算得上是奇迹发生了。
    空宁立刻询问这老龙的信息。
    只是夜叉鬼知晓不多。
    但让空宁安慰的是，韶仙河水府跟那东海老龙无甚瓜葛，就算灭了韶仙河水府，那东海老龙也不会在意。
    这次去贺寿，不过是天下水族都去了，韶仙河不敢不去而已。
    河神广云君没有亲往，而是派不成器的弟弟去送贺礼，便是明证。
    空宁又详细询问了一番，得知这江神水府之中，如今虽然空虚，却也有一名妖将留守。
    那妖将名曰费陀，本是江中一尾鲶鱼得道，生性凶残、粗鲁不堪，又长得极为丑陋，因此不受江神待见。
    每年重阳大宴时，这费陀都留守水府，不曾去莲栈山中享乐。
    如今那费陀，每日在水府之中饮酒发怒，闹得虾兵蟹将们诚惶诚恐。
    而这费陀实力也不强，仅有四百载的修为，在妖将之中位列末尾。
    空宁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笑了起来。
    “四百年的道行？粗鲁愚笨、性情憨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你们这位费陀将军，对水神有几分忠心？”
    夜叉鬼恭敬的道：“费陀将军对主上，自然是十分的忠心、从不敢有任何违逆。主上的命令，它全部遵从，不敢有意见。”
    “那我若是让你假传水神之令，把它从水府之中引出来……可能成功？”空宁笑着问道。
    那夜叉鬼想了想，道：“必然能够成功……只是假传命令将费陀将军带出水府后，那费陀将军发现受骗、发起狂来，小人招架不住。”
    空宁笑呵呵的拍了拍它的肩膀，道：“无妨无妨，后续的交给我就行……嗯，现在天色将亮了，此事明天再说吧。”
    空宁道：“明晚三更时分，你独自去见那费陀将军、假传水神之命，将它带出水府……”
    “如是如是……这般这般……”
    空宁一番吩咐，让那夜叉鬼连连点头。
    镜花水月的幻术加持下，这夜叉鬼没有丝毫反抗的念头。
    哪怕空宁让它去做的，是有损江神水府的背叛恶事，它也不曾反抗、乖乖听话。
    最后又给夜叉鬼丢了一个幻术，空宁这才转身离开。
    以他如今的修为，捉对厮杀，可以轻易斩杀那鲶鱼将军费陀。
    不过此地妖魔肆虐，为防止意外发生，最好还是提前布置，争取做到一击秒杀，不给那费陀任何挣扎求救的余地。
    他修持的《琼光剑典》中，便有剑阵驭气之术。虽然剑阵威力远不如婉儿的诛邪剑阵，但也算是顶尖大阵。
    只要空宁提前布置好剑阵，再把那鲶鱼将军引进阵中。
    到时候剑气横扫，四百年道行的妖魔，便如砧板上的鱼肉、转瞬即可斩杀。

 第155章 那可是我的一生挚爱

    回到通明巷时，天边已经拂晓。
    灰蒙蒙的天空中，渐渐亮起了晨光。
    九月初二，清晨的凉风已经有些冰凉。
    空宁坐在桃花树下，默默修行吞灵魔功，等待天黑。
    入夜之后，他会去附近的山中设下剑阵埋伏，再将那鲶鱼将军费陀引来杀掉。
    四百年道行的大妖，起码能给空宁增加个几十年的道行。
    他很是期待。
    不过空宁院子里的静谧，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天光放亮，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柳如雪一如既往的，踏着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来到了通明巷。
    随后，便是煮饺子做早饭。
    饺子是柳如雪自己包的，采薇吃得很开心。
    但吃完早饭后，柳如雪正要教采薇继续识字，却被空宁拦了下来。
    “我教你《悟真经》，”空宁如是道，决定将《悟真经》传授给柳如雪。
    让她先尝试体悟灵气的存在，略微打一下基础。
    至于教柳如雪修行，空宁则打算放缓一下，等婉儿过来。
    婉儿那丫头手里的经卷秘笈多不胜数，由她来找一个适合柳如雪的修行典籍比较合适。
    于是院子中，柳如雪跟着空宁颂念《悟真经》，开始尝试体悟天地灵气。
    而她的修行天赋，虽然不如先天道体的采薇那般可怕。但与空宁料想的也差不多，绝对是超出普通人的天赋。
    毫无根基的柳如雪，只花了半个时辰，便依靠《悟真经》吐纳了第一缕灵气。
    空宁这才笑着让她继续去教采薇识字，并且嘱咐她时常默念《悟真经》，凝心静气。
    而空宁，则坐回了桃树下，默默修行。
    却是连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天边晚霞渐红时，在桃树下枯坐一天的空宁这才睁开双眼，道：“采薇便麻烦柳小姐代为照看了，我要出门一趟。”
    说完，空宁直接走出了院子，朝着通明巷外而去。
    黄昏时分，街道上人来人往。
    这是人们在外活动的最后时限，天彻底黑下来后，便没有多少人敢在街上行走了。
    空宁走出通明巷，朝着城外而去。
    城外，秋风萧瑟、凉风阵阵。
    空宁踏着夜色，独自来到了群山之中，便要在他提前选好的此处幽静山坳设下剑阵。
    然而山坳中，却有一名紫衣女子坐在树下、口中哼唱着莫名古怪的歌谣。
    早已在此等候空宁。
    空宁见到对方的同时，那紫衣妖女笑吟吟的转过头来，笑道：“夫君，晚上好呀。”
    狭长的丹凤眼，精致的五官，戏谑的笑容……此时出现在空宁面前的，赫然是他曾经相爱的蝎子精苏妍。
    只是……
    空宁皱眉望着眼前的妖女，道：“璇玑？”
    那紫衣苏妍顿时笑了起来，道：“夫君你变心好快……昨晚还说苏妍是你的唯一，怎么今晚见面，就只挂念新欢啊？”
    空宁摇了摇头，道：“苏妍已经死了，你顶着她的脸作甚？而且你居然知道她长什么样……你去了山兰县？”
    那紫衣苏妍嘿嘿笑了起来，道：“夫君好聪明……没错，妾身的确亲自去山兰县走了一遭。反正离得近，以妾身的脚程，半个时辰即可来回。”
    “因为关心夫君，妾身可是认真的在山兰县中查看了一番。”
    “结果，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黑莲圣女笑嘻嘻的道：“夫君，你这位曾经的真爱唯一，好像不是什么善类呢。”
    “我费了些功夫，才从你的朋友们脑海中提取到了她的长相。”
    “而且夫君在衙门的同僚捕快，那个王胡和麻六的脑中，还残留着心神控制的术式。”
    “你的这位娘子给他们施了术。从术式的痕迹来看，是让他们监视你在山兰县衙的一举一动……好奇怪哦。”
    “夫君，你们既然真心相爱，为什么你的娘子要偷偷监视你呢？”
    紫衣妖女笑语盈盈。
    空宁也呵呵笑道：“我娘子与我真心相爱，所以担心我的安全，找人偷偷照看我……这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偷偷跟踪我、监察我的过去？不然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肯定是昨晚我夜探韶仙河水府的时候，你就跟在后面了……没错吧？”
    空宁的回答，让紫衣妖女嘻嘻一笑，道：“夫君真的好硬哦……嗯，我是说嘴。”
    空宁则望着这妖女的模样，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顶着这张脸出现……你原本的脸，不是挺好看的吗？用别人的脸做什么？”
    紫衣妖女道：“不是跟夫君说了嘛，妾身的身份特殊，可是黑莲教的圣女呢，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所以私下相处的时候，用别人的脸比较好一点。”
    “刚好夫君的这位挚爱已经不在了，那我用她的脸、假扮她的身份，陪在夫君身边，理所当然、毫无破绽……简直完美。”
    紫衣妖女的回答，让空宁摇了摇头。
    “你还是换张脸吧，别顶着这张脸在我眼前晃，我不喜欢。”
    “哦？夫君不是最爱苏妍吗？”黑莲圣女诧异的笑道：“怎么现在见到苏妍的脸，又不喜欢了呢？”
    空宁瞪着妖女，道：“正是因为我最爱她，所以你顶着她的脸、假冒她的身份，让我不喜……你这是在亵渎我的亡妻！你知不知道？”
    空宁有些生气的回应，让黑莲圣女微微惊讶。
    随后笑了起来：“夫君这样的花心鬼，还在乎这些？你亡妻刚走，你可就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了……”
    空宁摇头道：“璇玑你可能真的误会我了。”
    “我空宁自认还是比较重感情的。”
    “特别是这苏妍，可是我的一生挚爱。我与她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
    “你当着我的面用她的模样，深深的伤害了我的感情、勾起了我的伤心往事。”
    “所以……你得补偿我！”
    空宁道：“你拿个法宝给我、诚意够的话，我就当自己眼瞎了、脸盲了，啥也看不到。”
    空宁的回答，让那紫衣妖女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道：“夫君……你真是好有趣呢。”
    “人家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居然是这个……好吧好吧，法宝就法宝。”
    “夫君你都要了这么多次了，妾身要是还不给你，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第156章 不人不妖不魔

    夜幕下，妖女说着，拿出一枚玉坠，道。
    “这是妾身炼制的灵符，虽无甚强大威能，却可以帮助夫君隐匿身形。”
    “夫君的匿气之术和幻术，本就世间罕见，再加上妾身的这枚灵符。就算你当着那韶仙河水神的面跳舞，它也觉察不到夫君的存在。”
    “当然，不能动杀意。”
    “修行者对气机的牵引，是很敏感的。夫君拿到灵符后，最好还是别动什么不好的歪脑筋。”
    空宁接过玉坠后，略微感应，便明白了这灵符的妙用。
    “多谢了，”空宁收下了灵符，道：“看到这灵符，我伤痛的心得到了些许抚慰，原谅你冒用苏妍面容的行径了。”
    “不过好奇的问一下，我拿着这枚灵符潜形匿影……你这样的修为，能够觉察到吗？”空宁问道。
    紫衣妖女微微一笑，道：“上一次妾身不是让夫君看个够了吗？夫君还想看？当然，看妾身可以，看别的女人……夫君可得做好被人打断腿的准备才行。”
    紫衣妖女没有正面回答。
    但她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以空宁如今的修为，最多在元神境修士面前隐匿。想要瞒过厌居境的千年老妖，还差得远。
    空宁点头道：“明白了。”
    说完，空宁开始布置剑阵。
    而黑莲圣女看了一会儿，便笑嘻嘻的走了：“天不早了，妾身也该走了。此地即将成为修罗杀场，妾身可不适合久待……夫君，妾身期待你的战果哦。”
    空宁诧异的望着这妖女离去的身影，没有挽留。
    只是觉得突兀。
    这妖女今晚特地跑来这里，只是为了给他送灵符不成？
    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目送妖女离去后，空宁继续剑阵的布置。
    琼光剑典上记载的杀阵，威力惊人，再加上空宁自身的道行神通，斩杀那鲶鱼将军不在话下。
    只是空宁的剑阵布置到一半，那紫衣妖女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山中。
    她坐在旁边的大青石上，双手托腮、笑吟吟的望着空宁布置剑阵。
    空宁一边忙碌，一边问道：“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作甚？”
    紫衣妖女轻笑道：“妾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回来提醒夫君。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夫君没有觉察到，但却很致命，妾身必须得说……”
    “夫君觉得，你算是魔道呢？还是人道？”
    紫衣妖女的询问，让空宁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后道：“此话何意？”
    那紫衣妖女也不卖关子，而是笑嘻嘻的道。
    “昨夜与夫君一番亲昵，妾身觉察到了夫君的些许状况。今天去山兰县走了一遭，更是验证了某种猜想。”
    “妾身喜欢的夫君，果然不是凡俗之人，而是极为特殊的存在。”
    “若是妾身没有猜错的话，夫君应该是三尸神斩魔得道、三合为一后，凝聚的全新肉身吧？”
    “所以夫君的血肉之中，有魔道的气息。”
    “只是夫君不知有了怎样的造化，竟然修的是妖道，体内一身的妖力，完全背弃了本该走的魔道。”
    “当然，这也就算了。妖魔之道本是一体，心魔修妖道，倒也不算惊世骇俗。”
    “真正离谱的是，夫君凝聚肉身的时候，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凝聚了人道的肉体。”
    “明明是心魔得道，却想当凡人？夫君，你可真是太奇怪了。”
    紫衣妖女说着，笑得很是古怪。
    “现在的夫君，以人类的躯体行走、修持着妖道的造化，但生命本源却来自魔道……人、魔、妖，三道合一。”
    “简直别扭古怪得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紫衣妖女摇头道：“如今的夫君，可以说是世间最最最最古怪的异类了。”
    “在妖魔眼中，你是人道修士，是味道绝佳的食物、天命注定的仇敌。”
    “可在人道修士眼中，你却是彻头彻尾的妖魔，浑身透着邪气、绝非良善之辈。”
    “也就现在正道衰亡、那群斩妖除魔的家伙不见了踪影，不然夫君这一身妖力往外面一站，怕是瞬间就成正道公敌了。”
    紫衣妖女笑语盈盈，意有所指。
    空宁皱眉道：“有话直说便可，不必打机锋。我这人愚昧蠢钝，听不懂你话中的深意。”
    “那好吧，妾身就直说了，”紫衣妖女道：“我去山兰县仔细查探过了，发现那万灵血幡，竟然被夫君破坏了。”
    “这简直把妾身吓了一跳。”
    “因为那万灵血阵好不容易成功，血幡出世后，任何一个魔道修士拿到了，都有很大好处。”
    “最起码那万灵血阵勾连地脉数十载，将整个山兰县城的所有居民全都纳入了阵中。夫君击杀了原本的血阵守护者，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可夺走血幡的所有造化。”
    “将那满城的凡人血肉精气，尽数吸入体内，道行必将暴涨，实乃天大的好事，任何妖魔都不会放过。”
    “可夫君居然暴殄天物，直接把血阵破坏了、把血幡毁了，让那满城凡人安稳活了下去……这行事手段，简直就跟以前的那些正道修士一模一样。”
    紫衣妖女笑吟吟的望着空宁，道：“妾身很好奇，夫君为什么会做这种事？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蒙蔽了，忘了自己的真正身份吧？”
    “你可是彻头彻尾的【异类】，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魔。在这天地之间，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全都都容不下你。”
    “夫君若是想要行侠仗义、扶救苍生的话，妾身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且不说如今魔道猖獗，仅凭夫君一人之人根本掀不翻这浑浊世道。”
    “即便夫君真的天命在身，带着苟延残喘的那些正道修士掀翻了当今的妖魔乱世，可之后呢？那些开口天命、闭口苍生，张嘴正义、闭嘴除魔的家伙，容得下夫君？”
    “夫君可是一个不伦不类、不人不妖不魔的诡异存在。”
    紫衣妖女道：“若是正道再次昌盛，妾身相信，如此古怪又诡异、还实力强大的夫君，必将成为天下正道共讨的魔星！举世皆敌！”

 第157章 任何命令都可以哦

    漆黑的山坳中，紫衣妖女的话语掷地有声。
    那剑阵中的空宁微微沉默，随后道。
    “照你所言，正道昌盛后，我不容于正道。邪道猖獗，我也不容于妖魔……也就是说，无论什么世道，我都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咯？”
    紫衣妖女却笑嘻嘻的摇头，道：“夫君难道分不清正道魔道的区别吗？”
    “夫正道者，推崇秩序、喜好抱团，一旦得势、便要集诸方之力排除异己，以扫清天下妖魔为己任，冠冕堂皇。”
    “而妖魔道，混乱邪恶、残忍好杀，却只管门前一亩三分地。往往是一盘散沙之势，个个心怀鬼胎、只图谋私人利益。”
    “像夫君这样的异类，在妖魔肆虐的世道里活下去，可简单多了。”
    “最起码在妖魔肆虐的世道，夫君哪怕身份曝光了，也不会举世皆敌。只要小心别被大妖大魔盯上、成为盘中美餐就行。”
    紫衣妖女笑容满面，如是告诫。
    空宁则望着她，笑道：“照你这么说，我不但不该斩杀妖魔，还应该维护这个妖魔肆虐的世道才对咯？”
    紫衣妖女却再次摇头，笑嘻嘻的道：“对，但也不对。”
    “妾身说了，夫君不同于正道，也不容于魔道。”
    “正道要杀你，斩妖除魔。”
    “而妖魔道眼中，夫君这种灵力充沛的人类肉身，简直是世间罕见的美食。那些大妖大魔见了，怕是要个个嘴馋流涎，恨不得把夫君抓回家清蒸黄焖爆炒水煮刺身……所有烹饪方式都上一遍，把夫君做成一道妖魔大宴才罢休。”
    “夫君在这个世界上，注定就是孤独一生、不为世道所容……就跟妾身一样。”
    紫衣妖女笑嘻嘻的看着空宁，道：“妾身既不容于妖魔，正道也不欢迎我。与夫君相同的处境。”
    “所以天下虽大，却唯有我们夫妻才是彼此的依靠。”
    “四海虽广，却唯有我们夫妻能够互相扶持。”
    “因此妾身说夫君是天命注定的意中人……因为除了夫君以外，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与妾身相同命运处境的异类了。”
    “我们夫妻，可是生在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注定要被天下人敌视排挤、真正的举世皆敌。”
    “这样的命运，还不能说是上天安排的姻缘吗？”
    “我注定是夫君此生的唯一呢，”紫衣妖女笑嘻嘻的说道。
    空宁笑呵呵的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无论正道还是魔道，我都不该理会。这辈子，就该乖乖跟在你身边、跟你报团取暖，对吧？”
    紫衣妖女笑嘻嘻的道：“夫君这么说倒也没错……当然，最主要的是，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不会真正欢迎夫君。夫君可别被坏人欺瞒利用了。”
    “现在的世道，那些苟延残喘的正道修士山穷水尽了，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卷土重来。”
    “耍点小手段，骗几个心地善良的异类妖魔为其卖命，是很常规的手段。”
    “但若是正道再次昌盛，妾身相信，那些为正道奔走拼命的妖魔，肯定会第一个被清算……夫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紫衣妖女笑语盈盈。
    空宁也笑了起来，道：“你直接说，婉儿是坏人、在利用我，让我以后别搭理她就行了。何必转弯抹角的说这么一大堆？”
    紫衣妖女眨了眨眼睛：“那个正道修士……是叫婉儿吗？虽然从山兰县人的记忆中知道了她的存在，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名字呢。”
    “不过夫君，你的这个婉儿……全名叫什么呀？”紫衣妖女笑嘻嘻的道：“你知道她的真实名姓吗？”
    “唔……”空宁顿了顿，道：“婉儿便是婉儿，这便是她的真名。”
    紫衣妖女顿时笑了起来，摇头道：“所以说夫君单纯……这世上，哪有人无姓却有名的啊？”
    “就算是山村里的小娃娃，什么李狗蛋、王二剩之类的……哪怕名字再丑，也都是有名有姓的。”
    “你的这个婉儿姑娘，有名却无姓……什么意思？她不敢让你知道她的真实名姓吗？”
    “连姓氏都不敢让你知道的家伙，会是好人吗？”紫衣妖女道：“夫君，你可长点心吧。别看人家长得漂亮，就傻乎乎的上当受骗了。”
    “这个世界，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别说什么婉儿姑娘娇憨可爱、不是坏人……娇憨可爱这种演技，可是最简单的了。”
    “要是夫君喜欢，妾身可以马上变成你的小可人。”
    紫衣妖女说着，手捏了一个诀，顿时摇身一变。
    坐在大青石上的，便不再是苏妍的模样，而是那单纯善良、淳朴可爱的剑修少女，婉儿。
    月光下，一袭紫衣的婉儿眨了眨眼睛，道：“宁捕头，你看人家可爱吗？”
    空宁愣了一下，大为惊诧：“你这幻身之术……有些厉害啊！”
    变化之术，玄奥莫测，号称仙家的手段。
    不是所有人都能摇身一变，就有万般模样的。
    空宁虽然可以用幻术达到类似的效果，但那不过是披上一层幻术的外貌罢了，本体依旧是他原本的模样。
    可眼前的妖女，却不是幻术，而是彻头彻尾的变化之术，从内里都变成了婉儿的模样。
    这妖女，的确有些手段……
    大青石上，紫衣婉儿则可怜巴巴的道：“宁捕头，人家说了这么多贴心的话，你怎么一句都不在意，却关心什么幻身之术啊……”
    一袭紫衣的婉儿，看起来单纯善良、娇憨可爱。
    的确如这妖女说的一样，她要想演的话，什么性格都能演得天衣无缝。
    空宁摇了摇头，道：“行，你变回原样吧。你的心意我明白了。”
    “下次见到那剑修少女，我就先给她丢个幻术，把她洗脑成我的仆从，反客为主、让她为我驱使，保证她的阴谋诡计没有施展的空间。”
    “这样你总该安心了吧？”空宁问道。
    大青石上，那婉儿嘻嘻一笑，道：“宁捕头要是想让婉儿当女奴……现在就可以呀，何必等下次？”
    婉儿眨了眨眼睛，羞涩的道：“主人的任何命令，婉儿都会乖乖遵从哦……”

 第158章 娶一人得天下

    夜色之中，那大青石上的少女娇羞可爱、惹人怜惜。
    空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诡异刺激。
    有些充血。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看到婉儿这丫头摆出如此姿态……
    那娇羞纯真中带着的些许妖冶，单纯可爱中夹杂的无助，任人摆布的柔弱娇憨，给人一种摧毁纯洁的极大刺激感。
    这……
    空宁感觉自己以后都无法直视婉儿了。
    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表情，空宁皱眉道：“变回原貌吧……你这张脸，让我有些不习惯。”
    大青石上，那妖女嘻嘻一笑，变回了苏妍的模样。
    她双手托腮，笑吟吟的望着空宁，道：“夫君的道德洁癖有些重呢……其实你只要放下心中的负担，凡是你喜欢的样子，妾身都可以变，性格气质也能扮演得一模一样。”
    “无论是娇憨可爱、纯真懵懂的剑修少女，还是温婉大方、落寞高洁的官家小姐……只要是夫君喜欢的模样，妾身都可以陪你玩。而且保证从里到外、全都惟妙惟俏，让夫君娶一人、便能享受娶了全世界的快乐。”
    “只可惜这么好玩有趣的事，夫君好像不感兴趣……又或者说，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紫衣妖女笑得很俏皮得意。
    空宁翻了个白眼，终于布置好了剑阵。
    他张嘴一吐，口中飞出一道寒光。
    漆黑的镇灵剑直接没入大地之中，化作了阵眼。
    而剑阵勾连而起的瞬间，所有剑气隐匿入微。
    这群山之间的山坳，顿时恢复如常，再也见不到丝毫杀意。
    空宁从剑阵中走出，道：“你要留下来看戏吗？那鲶鱼将军估计快来了。”
    妖女望了望天色，道：“不了，妾身不能在此地久待。”
    “我与那四大魔窟有个约定，那群喽啰不主动找死的话，妾身便不能对它们的喽啰出手。”
    “所以夫君诛杀妖邪的时候，妾身得回避、不能留下气机破绽。”
    “不过妾身人虽然不在，但心却永远陪在夫君身边、与夫君同在~”
    妖女笑嘻嘻的说着，悄无声息的隐没于黑暗之中。
    来得突兀，走得也诡异。
    却是真的不打算留下来看戏了。
    空宁目送那妖女离去后，这才缓缓的升起、盘膝坐于虚空黑暗之中。
    等待鲶鱼将军的到来。
    夜空中，乌云罩顶、繁星隐没。
    九月深秋，山中的晚风已经称得上是冰凉了。
    空宁盘膝坐于虚空之中，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思考着那妖女说的话。
    虽然这妖女一向喜欢胡说八道，那些迷惑心智的胡言乱语，信了就是傻。
    其扯淡的各种言论中，许多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却根本经不起仔细的推敲，连最基础的逻辑都难成立。
    除了煽动焦虑情绪以外、便没有任何价值。纯粹的诱骗话术。
    但从那些胡言乱语中，却还是能提取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这妖女，自称她不容于正魔两道……
    变化之术如此精通，来历古怪，又受正魔两道敌视……最起码河间府的这群妖魔，便排挤她。
    而她这妖冶诡异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正道中人。
    那么这妖女到底是何身份？
    她如何会被正魔两道同时敌视？
    还有她与四大魔窟的约定……所谓约定这种东西，一般是双向的。
    若是这妖女不能轻易对四大魔窟的小妖出手，那四大魔窟的妖王，大概也不能对黑莲教的信徒出手。
    那么上阳真人这个据说只有武功不错的凡人，在城中斩杀妖魔却还能活蹦乱跳……或许就能理解了。
    但空宁猜测，那上阳真人，大概率不是真正的凡人。
    必然有修为傍身。
    还有这妖女，到底是何目的……
    心中思虑着种种可能，空宁等待着鲶鱼将军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到得三更时分左右，乌云罩顶、漆黑阴森的群山之中，终于出现了动静。
    那被空宁下了幻术的夜叉鬼，正毕恭毕敬的在前面带路。
    而它身后，跟着一尊肥胖丑陋的凶恶人影。
    那鲶鱼将军费陀，虽是炼空境的修为，可以化成人形，却依旧保持着半人半妖的丑陋模样。
    硕大的漆黑鱼头，满是尖利的细密獠牙，乌黑的眼珠，闪烁着凶光。
    “还有多久？”走在漆黑的群山之中，鲶鱼将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主上为何会在此处见我？你这混球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在诳我吧！”
    鲶鱼将军杀气腾腾。
    那干瘦丑陋的夜叉鬼连连赔笑：“将军说笑了，小人怎么敢诳您……真的是主上有密令，让我悄悄召您到此。”
    “但却没说召您来的原因……您想啊，主上何等尊贵，祂老人家下了密令，小人哪敢多问。”
    在夜叉鬼的带路下，两个妖魔来到了漆黑的山坳之中。
    望着这空荡荡的山坳，鲶鱼将军问道：“便是此处吗？我怎么不见主上的踪影？”
    那夜叉鬼也愣了一下，慌忙看了看四周：“小人不知道啊！的确是主人命小人带将军来到此处的……或许是主上还未过来，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在镜花水月的幻术迷惑下，这夜叉鬼，是真的认为自己接到了河神广云君的命令。
    因此它的惊慌反应，完全看不出破绽。
    一丈高、巨大肉球一样的鲶鱼将军冷哼道：“那我就再等一会儿！若是最后让我发现你小子诳我……回去就把你杀了下酒！”
    鲶鱼将军恶声恶气的威胁。
    然而它的声音刚落下，这漆黑的山坳中，突然变亮起了幽幽的蓝光。
    以两只妖魔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一道道蓝光凭空而现、化作一柄柄悬浮在半空中的透明神剑。
    森然的剑气，相互勾连、瞬间结成一个杀机凛然的剑阵，将两个妖魔笼罩其中。
    那鲶鱼将军费陀的脸，顿时无比狰狞。
    “你小子敢坑我！”
    它那粗大的手掌，恶狠狠的抓向了身前的夜叉鬼，在夜叉鬼惊恐的惨叫声中，攥住了夜叉鬼的脑袋。
    然后用力一握。
    砰！
    脑瓜破碎的声音中，无数道锋利的剑气横扫而下，将那鲶鱼将军的身形彻底淹没。

 第159章 天发杀机

    剑气纵横之间，鲶鱼将军费陀那肉球般庞大的身形奋力挣扎。
    它甚至在陆上显出了原形，乃是一条二十丈长的漆黑大鲶鱼。
    庞大的妖躯之上，肉皮厚实、刀剑难伤。还滑溜无比，寻常刀剑劈斩在上面，会被直接弹开。
    然而空宁修持的《琼光剑典》，却无愧当世顶尖剑典之名。
    剑典上记载的杀阵，更是凶悍无比。
    无数道剑气扫杀而来，那现出原形试图挣扎的鲶鱼将军，连一息的功夫都没撑过。
    它那厚实滑溜的肉皮，被剑气扫过，顿时千疮百孔、污血狂飙。
    费陀凄厉的惨叫声中，那巨大的鲶鱼死死的盯着虚空中的男子。眼中闪烁着凶光。
    “该死的鼠辈！敢假传水神令旨，你必死！”
    鲶鱼惨叫着，迅速的断了气。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它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招惹了谁，便迅速的断了气。
    临死前的最后反抗，却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直接便被斩杀。
    并且就连神魂，都被剑气绞碎了。
    那漆黑的镇灵剑飞天而起时，有一道狰狞的鲶鱼虚影挣扎着、极度不甘的被镇灵剑吸走，化作一盏惨绿色的灯笼悬浮在空宁身边。
    对于这种杀人如麻的妖魔，空宁没有丝毫怜悯。
    不但要斩杀其性命，镇灵剑横扫而过，还要将其魂魄奴役、化作鬼灯驱使。
    事实上，山兰县斩杀的那群妖魔，除了白石血姑消散了以外，其余的几只妖魔，全都化作了惨绿色的鬼灯、被镇灵剑所奴役。
    如今空宁的镇灵剑中，除了那白纸一般的数万个普通人灵魂外，算上这新加入的鲶鱼将军费陀、以及凑数的夜叉鬼，共有十一盏惨绿色的鬼灯受空宁驱使。
    冷冷的看着身边悬浮的这盏惨绿色灯笼，空宁心念一动，那鲶鱼将军灵魄所化的灯笼，便消失在镇灵剑中。
    而大地之上的剑阵，随着镇灵剑的离去，也纷纷消散。
    唯有那二十丈长的巨大鲶鱼尸体显露出来。
    不过这鲶鱼满身污血，狰狞可怖，怕是胃口再好的人不敢下嘴。
    空宁体内的吞灵魔罐，则不断震颤着。
    最终，炼化出了汹涌的妖力、朝着空宁的四肢百骸流淌。
    道行，在不断增加。
    空宁微微闭目，感受着修为突飞猛进的感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最终，道行的增加，大概停留在四百六十载左右。
    这鲶鱼将军，为他增加了四十九载的道行，那夜叉鬼，勉强增加了一年道行。
    距离下一重境界，只差四十年左右的道行了。
    五百年道行，便可以尝试突破元神境。
    空宁没有心魔，突破并无阻碍，不像其他修行者那般需要做诸多准备。
    一旦道行妖力足够，突破下一境界便水到渠成。
    大概再杀一只鲶鱼将军这种级别的妖魔，就可以突破炼空境、进入元神境了。
    想到这里，空宁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只要再杀一只妖魔……再杀一只炼空境的妖将，踏入元神境，他在这纷乱的河间府，便有了立身之本。
    不过此地妖魔混乱，杀了这鲶鱼将军费陀虽然简单，但后续引发的风暴却也要扛得住才行。
    那江神水府死了一只妖将，广云君必定不会罢休……
    想到这里，空宁再次低头看向山坳中的鲶鱼尸体，微微一笑。
    他轻飘飘的落在了鲶鱼的尸体旁，然后抬脚一踢，这二十丈长的鲶鱼尸体顿时飞了起来、落在对面的山崖之上。
    同时空宁伸出手指、隔空虚画，顿时剑气森然，那光秃秃的悬崖上被剑气扫过，现出了一横一撇的字迹。
    最终，山崖上刻出两行杀意凛然的巨大文字。
    天发杀机，移星换斗。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看着山崖上出现的巨大刻字，空宁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的字迹算不得出众，比不上柳如雪这样的大才女。
    但剑意浸润之下，这十六个字，却也称得上是铁钩银画、杀气森然了。
    任谁见到这样的刻字，还有山崖上的巨大鲶鱼尸体，都会明白是黑莲教所为。
    且黑莲圣女，不会否认此事。
    那妖女不是想要惊喜吗？空宁就给她一个惊喜。
    今晚是九月初二，距离九月初九的重阳宴，只剩七天了。
    江神水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别的魔窟不谈，那河神广云君，大概是过不消停了。
    而祂若是带着部下的妖兵妖将们杀回河间府来，空宁有了新的目标，那开口无聊闭嘴无趣的妖女，也有了对练的敌手……完美！
    夜色下，空宁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那巨大的鲶鱼尸体，就这样躺在山崖之上，面目狰狞、千疮百孔的伤口中，不断有恶臭的污血流出，将那刻字了山崖涂得脏污诡异。
    那杀气凛然的十六个大字，染上了污血的颜色后，更显阴森可怖。
    夜晚，无声的过去。
    天边的晨曦，刺破了夜幕。
    官道之上，很快热闹了起来。
    然而那些在官道上行走的凡人们，很快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山巅之上，有一具诡异的庞大尸体。
    那二十丈长的巨大鲶鱼，哪怕相隔很远，也能看清轮廓。
    惊恐无比的人们，指指点点。
    在这样的世道，见到如此庞大的尸骸，足以惊动全城。
    很快，河间府的衙门接到了消息，立刻便有捕快们骑着快马奔出城门，去封锁现场。
    那巨大的鲶鱼尸体，静静的躺在山崖之上，死状极惨。
    而黑莲教斩杀了一只恐怖妖魔的事迹，很快便在城中传开了。
    那杀气凛然的十六字谶言，在民众间迅速扩散。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柳如雪默默念着隔壁院子里议论的这十六个字，望向了一旁的空宁。
    “公子，这鲶鱼妖怪……”
    “是我杀的，”桃花树下盘膝打坐的空宁睁开双眼，道：“黑莲圣女不是要惊喜吗？我便送她一个惊喜。”
    “就看那河神广云君的怒火，她是否承受得住。”
    “且重阳将至，河间府的妖怪们太悠闲了，我打算给它们找点事做。唯有将这池水搅浑，我们才能从中渔利！”
    之前送到隔壁院子里的城隍像，空宁也拿回来了。
    每日早晚的三炷香，他打算亲自给那城隍上。
    九月九重阳宴？
    空宁要让这群妖怪，过不成这个重阳宴！

 第160章 狂热

    河间府城内，气氛热烈。
    死了这样一尊庞大的妖魔，二十丈长的巨大妖躯，这可比往日黑莲教杀的那些小妖小魔来得震撼多了。
    黑莲教总坛之外，涌来了诸多激动的信徒。
    总坛外的无生老母庙中，更是香火鼎盛。
    一时间，这城外的无生老母庙，竟盖过了城隍庙的繁华。
    甚至就连空宁他们隔壁院子里的那几个外乡人，也在讨论这黑莲教诛杀鲶鱼精的事。
    待到去城外供奉香火的那些信徒，见到了黑莲圣女的玉辇。万众瞩目下，那玉辇中的圣女笑着亲口承认，宣称那斩杀鲶鱼妖怪的高人、是黑莲教内一位神秘的护法后。
    黑莲教的声望，在城中直接暴涨。
    人们都在好奇的揣摩讨论，到底是哪一位护法、又是如何杀的鲶鱼精。
    这斩杀鲶鱼妖的事迹太过震撼了，以至于平日里总是谨小慎微、不敢高声说话的河间府居民们，今日都忍不住热切激动起来。
    往日里安静的茶肆，今日热闹而喧哗。
    那大街小巷的一间间屋舍院落内，更是各种高谈阔论之声不绝于耳。
    阳光下的河间府，热闹得不同往常。
    倒是因此而多了几分烟火气，少了些阴沉暮气。
    只是院子里的空宁，却表情冷漠，并不激动。
    斩杀了鲶鱼将军费陀后，他也得到了鲶鱼将军的记忆碎片。
    这费陀可不是寻常小妖小魔，知道的隐秘比那些小妖多太多了。
    虽然记忆碎片看到的画面模糊无比，但也能看清很多东西。
    也因此，空宁的心情，略微有些压抑。
    所谓的重阳大宴，乃是妖魔们的一桩盛会。
    河神水府、城隍阴司、花兰巷……这三大魔窟，会将它们过去一年中收集的优质“食材”带到莲栈山。
    然后在九九重阳节这天，将那些命格特殊的凡人，以特殊的阵法祭练成血婴，供重阳宴上的妖魔分食。
    而血婴祭练困难、所需的材料特殊繁杂，需要四大魔窟齐心才能炼成一炉。
    祭练成功后，对妖魔们而言、不止是世间罕见的美味，吃了还能增长道行。
    所以每年的重阳宴，都能让四大魔窟短暂的放下纷争，彼此合作。
    除此之外，江神水府每年都会收一次血祭。
    自正道衰亡、河神化魔后，韶仙河上下游的所有城池，每年都必须给河神进献十名童男、十名童女。
    那些童男童女中，命格特殊的会被留下、带往莲栈山参加重阳宴。
    而命格一般的，便养在江神水府中，供妖魔们食用。
    韶仙河流域极广，上下游城池多不胜数。
    纵然每个城池每年只需供十名童女、十名童女，但如此多的城池加起来……每年穿红戴绿、被凡人们投入河中，再被夜叉鬼们牵着走进江神水府的人类孩童，却多不胜数。
    曾经庇佑一方百姓的韶仙河水神，依仗河神之力，一旦害起人来，比寻常妖魔都要恐怖。
    最起码鲶鱼将军费陀的记忆碎片中，对那大量的凡人血食，得意至极。
    虽然人类的普通孩童，对于这些妖魔来说，不过是可口一点的零食糕点……
    踏着清晨的晨光，空宁走进了供奉城隍妖的偏屋之中。
    阴暗封闭的偏屋内，神龛上的城隍像阴鸷可怖，宛如一尊肥大的癞蛤蟆，冷冷的注视着空宁。
    空宁也不多言，直接点燃三支信香，对着城隍神龛微微一拜。
    体内的香火愿力流出时，吞灵魔罐不出意外的发生了异动，直接将那缕纯正的香火之力吸收。
    数秒后再吐出时，已经变成了一缕暗红色的诡异气体，就这样轻飘飘的消失在城隍的神像之中。
    空宁的嘴角，微微曲起。
    将手中的三支线香插入香炉后，他转身走出了偏屋。
    河神水府死了一名妖将，城隍常无欲每日都被人暗害咒杀……而莲栈山和花兰巷，毫无伤损。
    这一年的重阳宴要是办得起来，空宁亲自去给四大魔窟送“团结一心”的牌匾！
    阳光下，河间府城越发的喧闹繁华。
    通明巷内，家家户户都在讨论黑莲教护法诛杀妖魔之事。
    这些住户大多数是外来客，对本地的八卦都如此热切，河间府的本地居民便更不用说了。
    但空宁知道，凡人们的热闹，不过是这大幕拉开的序曲。
    待到妖魔们真正热闹起来时，这河间府的凶险才会真正展现。
    他唯有扛过这一波猛烈的风浪，才能谈后续。
    因此空宁回到院中，便开始布置。
    那株桃花树，虽然树叶掉落、光秃秃的，却是一个极好的阵眼。
    空宁以桃树为核心，在院中布下一个剑阵。
    幻术杀伤力有限，接下来城中局势险恶，空宁不得不花点心思、将这院子里里外外的保护起来。
    最起码保一下院子里住的采薇和柳如雪。
    听了空宁解释的情况后，知晓情况危急的柳如雪，主动提议暂住空宁的这间院子。
    毫不在意外界的流言蜚语。
    虽然因为之前她主动去衙门找空宁，又每日来通明巷的行为，已经在河间府的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圈子中，出现了流言蜚语。
    柳如雪若是再搬进来住个几天，那女孩子的声名便可以算是毁了。
    但这位全家满门被灭的女子，却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对于她来说，如今唯一支撑着活下去的心愿，大概便只有杀死那蛟龙渭川君，为家人报仇了。
    其他事她皆不在意。
    而空宁布的这个剑阵，要比单纯的杀敌剑阵复杂得多。
    他从早上布置到黄昏时分，却也只完成了一半。
    到得夜幕降临，城中渐渐安静下来时，正在布置剑阵的空宁微微一怔。
    停了下来。
    他望向门外，觉察到了什么。
    而院门，此时敲响。
    “黑莲教上阳拜见空宁先生。”
    门外响起的，是一个男人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声音。
    正在屋内读书的采薇和柳如雪全都跑了出来。柳如雪担忧震惊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又望了望空宁。
    空宁却表情平静，衣袖轻轻一挥，那门上的锁顿时打开。
    将那门外访客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第161章 剑

    悬挂在院落中的惨白鬼灯，代替了传统的蜡烛，将光芒洒落。
    那门外走进来的身影，径直的走进了敞开的院门，出现在空宁眼前。
    一个剑客！
    见到此人的瞬间，空宁心中浮现的第一直觉，便是两个字——剑客！
    这面色冷漠、穿着常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人，却给空宁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明明他身上没有带任何凶器，但却给人一种绝世神剑隐于鞘中、随时都能掀起惊世骇浪的恐怖感觉。
    这便是黑莲教的掌印大元帅？明面上的黑莲教首脑？
    空宁礼貌的行了一礼，道：“真人登门造访，有事吗？”
    惨白鬼灯的光芒下，那不苟言笑的上阳真人回了礼后，微微瞥了一眼灯笼，这才道。
    “收到圣女命令，特地赶回河间府，与先生共迎接下来的风暴。”
    “敢问先生，可是修行中人？”
    上阳真人的询问，让空宁微微惊愕。
    因为他张开法眼后，看到了眼前的上阳真人，全身上下，没有丝毫灵韵之气！
    他气海丹田中氤氲的，是凡人武学中、以血气化生而成的武道真气。
    ……这个上阳真人，不是修行者？
    又或者与那黑莲圣女一样，是厌居境的老妖？！
    空宁眉头紧皱。
    那面色漠然的上阳真人道：“先生不必看了。在下只是寻常凡人，并无道行修为。”
    这样的回答，让空宁大为惊愕。
    “阁下并非修行者？那你如何抓捕那些妖魔？”空宁问道。
    而上阳真人的回答，很简单。
    “靠一口利剑、一颗杀心。”
    说完，这站在院中的男子直接并指成剑、指向大地。
    瞬间，便是一道剑芒飞出，在地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
    看起来，威力普通。
    可空宁望着这一幕，却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这男子出剑的那一瞬间，其周身隐而不发的恐怖剑势瞬间显露，化作森然无匹的剑意，刺得空宁皮肤发麻。
    这上阳真人，的确只是普通凡人，并无修为。
    可他连真气都不需要动用，就可以直接凝聚剑芒、展露杀机。
    这……简直世所罕见！
    须知道空宁与婉儿这样的剑修，修持不同的剑典功法，剑气的灵韵气势也大不相同。
    每一位剑修、每一位剑客，其剑意与心灵相同，剑气纵横间、便有其独自的烙印。
    可这上阳真人却不同。
    他的剑气纯粹至极，不需要真气灵气便可催动显现。
    其离谱程度，相当于不需要燃料动力就能发动机器，完全违背了常识。
    空宁震惊的望着眼前的男人，道：“你这一身剑气，是何人教你？”
    那上阳真人缓缓摇头，道：“无人教授……最初，我只是捡到一本江湖中人的武学秘籍，照着上面练了半年。”
    “但练着练着，那上面的东西不适合我、写得不是很对，我便自己领悟新的东西。”
    “再后来，家乡遭逢大乱，有妖魔屠村。它们使用妖法杀人的时候，我突然觉察到了【剑】的存在。”
    “那【剑】，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又好像整个天地都是一口利剑。我隐约间，能够感应到【剑】的气息。”
    “于是我杀了屠村的妖魔。”
    “再然后，我遇到了圣女。她邀请我当黑莲教的掌印大元帅，称可以助我杀妖除魔，我便来了河间府。”
    “只是我的剑意还是太渺小了，斩杀不了真正的大妖。”
    “我领悟的东西，连那【剑】的亿万分之一都不到，势孤力单。”
    “好在有圣女庇佑，城中大妖不会对我动手。寻常妖魔，也不是我的敌手。”
    “平日里，我在山中悟剑。但今日正午，接到圣女的命令，让我回城助你。”
    “大概的情况，圣女已经跟我说了。”
    “空宁先生干得很漂亮，比我强，杀了费陀、搅乱了重阳宴，是一件好事。”
    “我虽不能修行、只是凡人，实力低微。但圣女说，我是一口最锐利的剑，可以成为斩杀妖魔的利器。”
    “空宁先生要做什么，可以尽管去做，在下全力支持。”
    “此次登门，一是见面，二是想了解空宁先生的修为道行、以及计划。”
    “河间府的妖魔，在下打了五年交道，也算了解它们。想知道空宁先生这一次，想闹到什么程度。”
    上阳真人语气平静，但每一句都精简而有力，没有丝毫废话客套。
    与他那纯粹的剑意一样，乃是一个极为纯粹的性情。
    空宁望着他，完全没有想到黑莲教的掌印大元帅，会是这样一个形象。
    之前听张荣说，还有了解了黑莲教的一些事后，他还以为这上阳真人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
    结果却是一个如此冷酷纯粹的剑客？
    而且没有任何修为道行，甚至连武道真气都不修，只修所谓的剑意？
    这也太离谱了……
    婉儿这种传统剑修要是见到上阳真人，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空宁无言的望着他，道：“阁下真是……厉害！”
    此时的空宁，除了一个“厉害”以外，实在说不出别的话了。
    毕竟他文化水平低。
    要是柳如雪，或许还能说两句诗词……
    望着眼前的上阳真人，空宁道：“不过真人此番前来，圣女不是已经说明情况了吗？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那上阳真人想了想，道：“圣女跟我说了空宁先生斩杀费陀的事，以及先生要跟韶仙河水府的渭川君作对的事。”
    “但别的，她就没有多说了。”
    “她让我来问空宁先生，说该知道的，空宁先生都会告诉我，让我听先生的吩咐即可。”
    望着空宁不解的眼神，上阳真人道：“圣女虽然愿意庇佑我，但仙凡有别。平日的交流，都是侍女红豆小姐传话。”
    “像圣女这般神圣的存在，乃是天上仙女下凡，自然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靠近的。”
    上阳真人一本正经的说着这样的话。
    居然真的信了黑莲圣女是天上仙女下凡的传闻。
    这真是……你丫可是黑莲教首脑啊！
    就算是傀儡，也没必要傀儡得这么彻底啊！
    那妖女还说什么让空宁小心被人使唤利用，结果她使唤利用别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果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第162章 朱厌

    “真人请坐。”
    空宁客气的把这位自称凡人的上阳真人迎进来，抬手一招，屋子里立刻飞出两把椅子落在院中。
    “寒舍简陋，让真人见笑了，”空宁很有礼貌。
    上阳真人却摇了摇头，道：“空宁先生客气了，上阳真人的道号乃是对外的虚名，圣女安排的。”
    “空宁先生并非外人，唤我朱厌即可。”
    “朱厌？”空宁重复了一遍，有些惊诧。
    这个名字分明是……
    “好像是某种凶戾的上古妖兽，”朱厌道：“但圣女说，这个名字很适合我，让我使用。至于原本的贱名，圣女说登不得大雅之堂，便让我不要再提了。”
    坐在对面的空宁有些无言。
    这位剑心纯粹、剑气凛然的兄弟，好像真的被那妖女耍得团团转了。
    连名字都给人忽悠着改了。
    但这种事，朱厌本人不在意，空宁也没必要说些什么。
    两人初次见面，交情也没有深厚到那种推心置腹的地步。
    他转移了话题，与这位神秘莫测的黑莲教首脑聊了许久，双方大致交换了一下信息。
    这位朱厌，的确对河间府的四大魔窟了解颇多。
    虽然他了解的那些信息，基本都是从黑莲圣女那里听来的。
    从朱厌的自述来看，这位黑莲教的首脑，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山中悟剑修行。教中事务全都交给黑莲圣女处理，本人则深居简出。
    甚至就连每月黑莲教讲经时例行杀的妖魔，都不是他去捉的。
    乃是黑莲圣女捉来后，假借他的名字杀的。
    至于朱厌本人，与河间府的妖魔们仅有两次交手。
    两次之后，那群妖魔便不愿招惹他了。
    “圣女说，我的剑意虽然纯粹，但境界还太浅，未成气候，连飞天遁地都做不到。面对那些诡异莫测的妖法魔功时，终会力有不逮，让我不要与妖魔正面。”
    “所以我之前与妖魔的接触不多。”
    “不过如今有空宁先生在，我终于可以做些事情了。”
    “今后的一切事宜，以空宁先生为主。我愿做先生手中的利剑，斩除妖魔。”
    朱厌性情冷淡，但对斩妖除魔的事却很在意。
    他对那黑莲妖女的真实情况则一无所知。
    在他眼中的黑莲圣女，乃是一位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的仙女下凡，来拯救众生的。
    他加入黑莲教，也是因为黑莲圣女告诉他，这样可以保护更多人、斩杀更多妖魔。
    因此他一向听从黑莲圣女的所有命令，从不疑心其他。
    如今黑莲圣女让他来帮空宁，在知道空宁打算大闹河间府后，更是毫不迟疑的表示要鼎力支持空宁。
    一定要把今年的重阳宴搅乱。
    有这样一位剑心纯粹的帮手，空宁的压力小了许多。
    至于黑莲圣女如此支持、连朱厌这种顶尖打手都派来帮忙，空宁倒是不惊讶。
    那妖女逗留此地，与四大魔窟相看两生厌，必然有某种利益图谋。
    空宁搅乱重阳宴，斩杀四大魔窟的妖魔、削弱四大魔窟的力量，对那妖女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那妖女没理由不支持空宁。
    而这，也是一向谨慎的空宁、如今决定将事情闹大的原因。
    因为局势如此，他只有闹大了，才能获取那妖女最大限度的支持。
    当然，代价是四大魔窟的反扑，也会无比猛烈。
    不过越猛烈的反扑，拥有吞灵魔罐的空宁，能获得的收益也越大——前提是能扛住妖魔们的反扑。
    院中，空宁与朱厌聊了许多。
    但大多数时候，空宁都是在听，很少说。
    而朱厌则事无巨细、只要空宁问的，他都会回答，没有任何隐瞒保留。
    只不过朱厌知晓的有用信息，着实不多。
    而就在这样的交谈之中，城外的莲栈山方向，突然有雷霆炸响。
    紧接着，强大的妖气在城外爆发，夜空中传来了刺耳的炸响，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凄厉的嚎叫。
    那情况，混乱诡异又可怖。
    似乎在城外，爆发了某种混战。
    正在交谈的朱厌诧异的抬起头，望向了那边。
    不知发生了什么。
    空宁则心中了然。
    看起来，积怨已久的浮月洞和城隍庙，终于打起来了。
    那窃据城隍之位的妖魔常无欲，本就是脾气火爆、性情凶戾的性子。
    上一次被暗算，就直接点齐妖兵杀向了莲栈山。
    时隔数日，早晨的空宁给他上了三炷香，当时没发生什么。
    但天黑时，布置剑阵的空隙，空宁又上了三炷香。
    到现在，过去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
    那常无欲的怒火，大概是终于压不住、再次爆发了。
    城外爆发的混战，代表着今年的重阳宴就此告吹。
    九月初九还未到，浮月洞和城隍庙便闹崩，再加上韶仙河水府死了只鲶鱼将军，这重阳大宴的确办不成了。
    空宁与朱厌站在院中，默默的望着城外的方向，感应着那边的气机变化。
    但这一次的争斗厮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妖气汹汹而来。
    莲栈山方向，陆续有漆黑妖云飘来。
    一团妖气落在了城隍庙，一团落在了城东花兰巷方向，还有另一团妖气落入了韶仙河水府。
    本该齐聚一堂、准备重阳大宴的四大魔窟，就此分散。
    而妖魔们重返河间府，便也意味着真正的风暴，即将掀起。
    那常无欲和水神广云君打道回府，绝不是回家睡觉休息。
    而是要回来查明情况，积蓄力量。
    最起码，明面上杀了鲶鱼将军的黑莲教，必然要面临广云君的怒火。
    朱厌皱眉道：“在下要失陪了。接下来先生若有吩咐、直接派人至总坛传信即可。”
    说完，朱厌匆匆告别离去，要回黑莲教总坛了。
    他心思纯粹，却不是傻。
    见到那韶仙河水府妖魔回来，便知晓黑莲教接下来必然要遭遇危机，有被妖魔们找上门来算账的可能。
    因此立刻辞别、要回黑莲教总坛守护。
    空宁则目送朱厌离去，也不挽留。
    他对这突变的局势，并不意外。
    因为这一切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这一切，不过是那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前拉开的大幕一角。
    接下来的河间府，会无比热闹。

 第163章 阴谋家

    韶仙河水府，水流蜿蜒、神圣堂皇。
    浓郁的香火愿力，环绕在水府周遭，将这漆黑水下的水府映得大气神圣，没有丝毫阴郁之气。
    那华丽无比、奇珍异宝镶嵌，比人类皇宫还要气派的蛟龙水府中，如今却多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
    一条二十丈长的巨大鲶鱼尸体，静静的泡在水中。
    本该去莲栈山赴宴的龙君河神，如今却回到了水府。
    他站在这巨大的鲶鱼尸体前，皱眉道：“的确是黑莲教所为？”
    一旁的夜叉鬼连忙恭敬回道：“回龙君，的确是黑莲教所为。今日那黑莲教圣女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的，说费陀将军是她教中的一位护法圣使所杀。”
    巨大的鲶鱼尸体旁，一位体型消瘦、却奇高无比，竹竿一样的阴鸷男子道。
    “虽是剑气所伤，却不是剑痴朱厌的剑。”
    “这剑气凶横霸道、戾气狂暴，隐约间，还带着魔道的气息。”
    “行凶之人，必是一名残暴凶恶、性情狠辣的剑修，与剑痴朱厌那种纯粹无比的剑意截然不同。”
    “那魔女，大概又不知从何处捡来了一名剑道高手。”
    竹竿一样高瘦诡异的男子，乃是广云君依仗的左膀右臂，名号赤真子。
    在场的妖将虽有数名，但尊卑有序。龙君不开口，敢随意开口说话品评的，也唯有赤真子与……
    “何等修为？”广云君身边，一个全身乌紫、血瞳獠牙的女人冷声道。
    名为玄三娘的魔修，本非水府妖将。
    但天地剧变之后，她来到韶仙河水府、要强占江神之位。被广云君击败收服后，如今成了河神座下最强的妖魔。
    与那赤真子一左一右，皆是河神依仗的臂膀。
    也唯有她，敢如此语气跟赤真子说话了。
    那赤真子瞥了她一眼，懒洋洋的道：“从伤口的气息来看，四百年道行。炼空境，不到元神境。”
    “而且是依仗剑阵之力、提前布局，想来实力不强。若是正面交手，费陀将军必不会死得如此凄惨。”
    玄三娘顿时冷哼一声，道：“鬼祟下作！与那黑莲魔女，的确是一脉相承的龌龊……我这便去黑莲教总坛，将那暗中杀人的鬼祟之徒揪出来！千刀万剐、出这口恶气！”
    赤真子却斜了她一眼，道：“你去黑莲教总坛？那魔女与龙君有血誓约定，不会对你出手。但那剑痴朱厌……虽是凡人，可你敢赌自己能接下他那一剑？”
    玄三娘冷声道：“你们怕那剑痴，老娘却不怕！一个凡人而已，老娘有十三种法子弄死他！”
    玄三娘语气恶劣，敌视赤真子。
    赤真子则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懒得理会，转身对广云君道。
    “龙君，您如何看待？”赤真子问道。
    众妖将的目光，顿时看向了一直沉默的广云君。
    而这水中蛟龙语气平静，望着鲶鱼将军的尸体，既不激动、也不恼怒。
    只是平静的道：“黑莲圣女既然承认此事与她有关，那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该找她讨个说法。”
    “但三娘不能去。”
    “那剑痴朱厌，的确只是个凡人。我也相信他不如你，甚至不如在场的各位，不然那剑痴早已在城中肆虐杀妖了。”
    “只是剑痴实力虽弱，但剑意纯粹通透，叫人摸不清虚实。”
    “之前两次出手，都是一剑秒杀，不清楚他的上限在何处。”
    “且传闻这天生剑胎，有越强则强的特性。甚至不需要动手，只需要感应到更强大的气息，都有概率刺激他悟道突破。”
    “三娘的修为太高了，与他照面，若是气机牵引下、刺激了他、让他悟道变强，反而不好。”
    “因此这去黑莲教的人选……”
    广云君的目光，在妖将之间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妖将身上。
    “费凌，你可愿往？”
    那面目狰狞、身形魁梧的妖将顿时抱拳跪拜，道：“末将愿往！”
    咬牙切齿的应诺的妖将费凌，乃是那鲶鱼将军的至交好友。
    但道行却在费陀之上，乃是四百九十载道行、即将突破炼空境的修为，比费陀强得多。
    也比之前被剑痴朱厌所杀的那两只妖将强上许多。
    由它出面，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因为它的修为没有强到玄三娘这种程度，不用担心刺激剑痴悟道。
    但实力也比费陀强得多，可以去试探黑莲教虚实。若是那剑痴出手，说不定还能试探剑痴虚实。
    只是这样的使命，说白了，凶险极大。
    但费凌心怀恨意，自不怕那剑痴。
    甚至怀着将那剑痴杀了、扬名出气的念头。
    广云君看出了费凌的情绪激动，微微沉默，便道；“你到了陆上，以报仇为名、约战那黑莲教圣使。”
    “只以复仇邀战为名，那朱厌是没借口下场的。”
    “你也只需去约战黑莲圣使，不招惹其他事情！”
    广云君的语气并不激烈，但却让人毛骨悚然。
    “近日的河间府，不会太平。”
    “那暗中咒杀常无欲的人，还未现身，不清楚目的是什么。”
    “但重阳宴已经开不成了，费陀又死得如此凄惨、还人尽皆知……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阴影之中，有阴谋家在图谋大乱。”
    “而且手段高超、诡异难寻，整个河间府四大魔窟、甚至黑莲教，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派你去黑莲教，也必然在那人的计划之中。”
    “但这是阳谋，我即便知道有人在算计，却也不得不派你过去。费陀死得那么惨，我们必须要有反应。”
    “可你若是鲁莽行事，反倒遂了那阴谋者的算计。”
    “因此你这次去黑莲教总坛，只准送信邀战、不准鲁莽乱来！”
    广云君语气冷淡的说道：“如今局势不明、情况诡异，我韶仙河绝不能牵扯太深，须谨慎观望。”
    “若是你一味莽撞、怀了大事，就莫怪……嗯？！”
    话还未说完的广云君，突然眉头皱起，立刻看向了院中的西南角。
    然而那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广云君的沉默中，赤真子瞬间来到了西南角，仔细巡查，却也一无所获。
    广云君的眉头，微微皱起。
    是错觉吗？
    刚才他怎么感觉，那西南角，好像有什么人在窥视……

 第164章 圣使出行（上）

    韶仙河水府之外，涌动的河水之中，空宁无声漂浮着。
    那蛟龙广云君的灵觉感知，比他想的还要强。
    哪怕他没有显露杀意，却还是险些被其看破了。
    明明在那灵符的加持下，他的隐匿幻术已算得上天衣无缝了。
    这种实力强劲的大妖，果真不是善茬，看来以后还得再小心些才行。
    河水之中，空宁隐匿在水草之间，静静的注视着前方的河神水府。
    刚才站在院中，目睹了那群妖魔的反应，对于广云君的判断，他不得不佩服。
    这条活了近千年的蛟龙，的确心思通透，怪不得无论是正道昌盛的时代、还是邪道猖獗的世界，他都能逍遥自在。
    能适应时代的巨大更迭，的确不是蠢人。
    相比之下，那城隍庙的大妖常无欲，就有些没脑子了。
    若不是渭川君的原因，空宁还真不想对上这尾狡猾的蛟龙。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那蛟龙广云君虽然猜到了暗中有人捣鬼，但他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判断并不准确。
    而空宁既然知晓此事，那么接下来的计划便可以微微变动，继续放烟雾弹、误导那广云君的思维。
    无声无息的，空宁在水中游动、迅速的离开了这片水域。
    当他再次出现在陆上时，已经抵达了黑莲教总坛附近。
    不远处的河湾，灯火通明，今夜的黑莲教热闹非凡。
    不但有一位神秘的护法圣使斩杀了大妖，就连往日很少出现的掌印大元帅也归来了。
    黑莲教总坛内，信众们皆是激动振奋，正在狂欢。
    空宁站在群山之中，默默的望着那黑暗中的灯火，知晓此时与他一样观察着黑莲教总坛的看客，绝对不少。
    最起码，那蛟龙广云君、还有花兰巷，都会派人来查探虚实。
    至于假城隍常无欲，虽然鲁莽凶戾、没那么多心思，却有一个至交好友、黑袍岳山。
    那黑袍岳山虽不是城隍阴司中的妖魔，而是游离在四大魔窟之外，却与常无欲交好。常无欲没什么脑子，但这黑袍岳山却不是蠢人。
    他此时，必然也在附近观察黑莲教的动向。
    或者说，观察韶仙河水府的动向。
    鲶鱼将军费陀被人斩杀，还闹得满城皆知。韶仙河水府必然要有所行动。
    而韶仙河水府一旦行动起来，或许就能逼出那位神秘莫测的黑莲教圣使了……
    空宁知晓这群妖魔打的主意。
    就连广云君派费凌过来，也只是丢出来的诱饵。暗中，必然还有水府大妖窥视黑莲教的反应。
    至于这个诱饵，派费凌这个妖魔来当，简直完美。
    此妖与鲶鱼将军费陀乃是至交好友，与那费陀同样的性情暴戾，眼里容不下丝毫沙子。
    如今费陀被杀，它早已按捺不住。就算知道自己是诱饵，这妖魔也必然不会退缩。
    甚至会怀着一口把那黑莲圣使给咬死的念头。
    广云君临行前的随口吩咐，这费凌不会太听从。
    今夜，那费凌必然会大闹黑莲教总坛、绝不会轻易罢休。
    夜幕中，空宁静静等待着。
    果然没多久，那黑莲教总坛的河湾处，黑暗的河水顿时沸腾了起来。
    狂暴的妖气，肆无忌惮的在夜空下浩荡。
    紧接着，沸腾的河水中，一道又一道狰狞恐怖的身影显现了出来。
    费凌与费陀这两个妖魔生性残暴凶戾，它们麾下的妖兵也全都是江河之中残暴凶戾的鱼类化生而成。
    如今上百道妖兵汹汹而来，旌旗招展、妖气腾腾，竟是毫不遮掩的朝着前方的黑莲教总坛而去。
    那被十二名小妖同时抬着的巨大滑竿上，身形肥大的妖魔费凌躺在竹木编织的躺椅上。身形摇颤间，将那滑竿压得吱呀作响，似乎随时都能压塌这竹木编织的滑竿。
    空宁站在阴影之中，默默摇头。
    这费凌，的确如他预想的那样，大张旗鼓的杀过来了。
    夜空下，响起了妖兵们的齐声怒喝。
    “把杀害费陀将军的凶手交出来！”
    黑莲教总坛外，妖兵们喊杀震天。
    明明只有上百名妖魔，然而那凶戾的气势，却轻易的盖过了黑莲教总坛的上千教众。
    总坛大门外，诸多穿着黑莲法袍的信徒们齐声大喝、手持兵器，却根本不敢招惹那河水中走出来的恐怖妖魔。
    这些信众，都是凡人，最多接受一些粗浅的武学修行，却也不过是庄稼把式，如何是这群妖魔的对手。
    甚至就连如此多的妖魔，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
    仅仅是那妖魔们齐声怒吼时迎面而来的凶戾妖气，就已经让黑莲信徒们脸色惨白、手脚发软。能够坚持着不跪下溃逃，已经算是他们意志坚定了。
    上百名妖兵堵在黑莲教总坛之外，不断嘶吼大喊，声势浩大，要求黑莲教交出那杀害费陀的凶手。
    而妖兵的簇拥中，那躺在滑竿上的妖魔费凌冷冷的看着前方的凡人，道：“本座今夜来此，只为报仇。交出你们那所谓的圣使，本座便饶尔等不死!”
    四百多载道行的妖魔开口，语气并不激动。然而那凶戾妖气扑面而来，山庄外，顿时掀起了一阵诡异的腥风。
    狂风呼啸着拍打着黑莲教的信徒，那些凡人拼命的大叫、想要稳住身形。
    然而凡人如何对抗妖魔？
    妖风过境，原本还算站得有章法的黑莲教信众顿时被吹得东倒西歪。
    一个个试图负隅顽抗的信徒，全都痛苦的被吹飞、倒下。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东倒西歪的人群之中，原本激昂的口号，此时听起来却无比的凄惨、痛苦。
    许多被妖风吹飞的信徒，撞在墙上、石柱上，更是口吐鲜血、痛苦昏迷。
    妖魔们看到这群凡人的不堪一击，全都放肆的狂笑了起来，讥讽不已。
    滑竿上的费凌冷笑道：“你们黑莲教的圣使呢？还有掌印大元帅呢？怎么不叫他们出来？”
    “使用下作手段、暗害我费陀兄弟……如今却不敢照面不成！”
    “再不出来，本座今晚先从你们这群喽啰开始，一个一个的杀、杀到那黑莲圣使敢出来为止！”

 第165章 圣使出行（下）

    费凌杀气腾腾，表情凶戾，让人丝毫不怀疑它要杀人的决心。
    而它也有这样的实力。
    山庄之中，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四大护法的簇拥下，一道人影静静的走到人群前方。
    他望着那妖魔之中的巨大费凌，眼神冷漠。
    “我便是黑莲教掌印大元帅，上阳真人。”
    “圣使不在，你有什么话，可直接跟我说。”
    朱厌现身的瞬间，那群狂笑不已的妖魔们全都笑声一窒、瞬间哑了。
    就连那身形巨大的费凌，也眼神阴沉。
    它死死的盯着那人群前方的凡人，明明对方身上没有丝毫道行修为。可对方的气息，却让它如芒刺在背、只觉得凶险无比。
    明明此人没有显露任何杀意，就像是一口温养在鞘中的剑，还未展露剑芒。
    费凌的眼神，阴沉无比。
    这传闻中的剑痴，的确有些诡异可怕……
    原本想要将这剑痴一并杀了的想法，在见到剑痴本人的瞬间，息了。
    费凌冷冷的道：“把那杀害我兄弟的凶手交出来！不然今晚之事善了不了！别人怕你剑痴，本座却不怕！”
    人群前方，朱厌摇了摇头，道：“你不怕便不怕，不用特地强调。我也不需要你去害怕。”
    “圣使不在，你想杀人，冲我来即可。费陀虽不是我杀的，但我想杀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很久了。”
    “你来杀我，也是一样。”
    朱厌语气平静，说完，微微往前走了一步。
    瞬间，那群妖兵全都面色惊惶的后退了一步。
    妖魔簇拥中的费凌，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一群废物！”费凌怒骂道：“区区一个凡人，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然而在那朱厌向前迈步的瞬间，它也同样心惊肉跳了一下。
    只是掩饰得好、没有暴露出来。
    这一刻的费凌，终于明白为什么连赤真子那样的大妖都不愿招惹眼前的凡人了。
    这凡人，没有任何修为道行，便看不清虚实、摸不准强弱。
    ——哪怕此人很可能只是中看不中用。
    可他那纯粹无比的剑意，却令人心惊胆颤。
    没有人敢赌自己几百年的道行，是否能接住对方的一剑。
    赌赢了，不过是杀了一个凡人，没有什么意义。
    而一旦赌输了，身死道消、几百年道行化作飞灰……
    费凌的情绪，冷静了下来。
    它再次想起了龙君的嘱咐，现在看起来，龙君还是睿智，早已料到了这剑痴不好招惹。
    因此费凌冷冷的道：“本座奉龙君之名，来送邀战书。”
    “你们黑莲教的人阴谋杀害了我费陀兄弟，我韶仙河水府必不罢休。”
    “明晚三更时分，城南霍云山顶，本座等你们的圣使过来。”
    “以斗法决生死！了结这桩仇怨！”
    “而明夜比斗无论胜负，我韶仙河水府都不会再追究此事……希望你们那个圣使，有胆子过来。”
    “本座想看看，阴谋杀害我费陀兄弟的混账，是什么模样！”
    说完，费凌便随手扔出一封书信，命令妖魔们转身走了。
    这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妖将，留下了一封邀战信，便轻易离去。
    黑莲教的信徒们紧张的望着妖魔们离去的身影，直到那群妖魔消失在河水之中后，这群黑莲教信众才松了口气。
    随后，爆发了巨大的欢呼。
    “黑莲净世！万法无常！”
    “神功护体！掌印大元帅天下无敌！”
    原本就崇拜上阳真人的这群信徒，如今见到朱厌独自逼退了那群恐怖的妖魔，更加激动狂热了。
    人群的簇拥中，朱厌却捏着那封妖魔留下的信，眉头紧皱。
    而那留下邀战书便离去的妖魔们，此时已经回到了韶仙河中。
    这些妖魔大多数水中鱼类化生，如今回到水中，顿时有了底气。
    纷纷骂那上阳真人装腔作势。
    “要是把战场定在水中，必然那黑莲圣使死无葬身之地！”
    “呸！就算不在水中，费凌将军也能杀了那混账报仇！”
    “就是！那混账不过是依仗阴谋诡计暗算费陀将军，真要跟费凌将军正面斗法，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妖兵们纷纷呼喝，用话语发泄刚才被上阳真人吓到的恐惧。
    而滑竿上，费凌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它在思考怎样回去向龙君禀告。
    黑莲教的那个剑痴，的确有些可怕。
    以它的修为道行，竟都有些不敢招惹……这剑痴，比之前传闻的还要可怕得多。
    或许是这几年的悟道，让那剑痴变得更强了。
    若是如此，那或许应该考虑将其早点掐死、以免此人成长到更可怕的地步……
    费凌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却在此时，妖兵们突然停了下来。
    那原本簇拥在费凌前后、抬着费凌在水中行走的妖兵们，全都浑身僵硬的站在了原地，表情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
    费凌错愕的望着这一幕，下意识的循着妖兵们的视线望向前方。
    顿时看到了无比诡异惊悚的一幕。
    漆黑的阴沉死气，在前方的河水中蜿蜒浩荡。
    十数道死气阴森的半透明鬼影，在漆黑的河水中漂浮。
    那全都是惨死的妖魔，如今化作厉鬼后，竟然被人奴役，全都面目狰狞、死状极惨。
    而最前方的那只妖魔，身形庞大、五官丑陋，赫然是它那刚死的兄弟费陀。
    只这费陀，如今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完全是被人奴役操控的傀儡，没有丝毫意识。
    而在这群诡异的鬼影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玉辇，被恶鬼们抬着、缓缓的从漆黑的河水中飘来。
    那玉辇中，隐约可见一道魔气升腾的诡异魔影。
    十数只动作僵硬的妖魔鬼影，摇摇缓缓的抬着这样的黑色玉辇浮现出来，宛如恐怖的恶鬼降世，令人心头发寒。
    黑色玉辇中的恐怖魔影，似乎在注视着费凌。
    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爬满了费凌全身。
    修行者的直觉，在拼命的警告它立刻远离。
    可是阴森死气蜿蜒而来，那走在最前方的庞大费陀鬼影，已经面色呆滞的僵硬开口。
    吐出了冰冷的言语。
    “黑莲降世，万法无常。”
    “无根之火，万炁本宗！”
    “韶仙河费凌，目无纲常、肆意妄为、杀人盈野。”
    “奉黑莲圣使之命，着费凌……身首分离之刑！”
    费陀那僵硬冰冷的言语落下的瞬间，黑色的诡异玉辇中，猛地飞出一道巨大的魔剑虚影。
    琼光剑典——万剑归一！
    集全身魔气为一体、酝酿已久的绝世剑诀，现世的瞬间，便分开浩瀚长河、斩碎空间界限。
    那妖魔费凌连反应都无法做到，便被这酝酿到极限的恐怖剑意穿身而过。
    庞大的脑袋，飞天而起。
    神魂，被凶戾的魔气彻底碾碎。
    冰冷无比的韶仙河中，顿时血雾涌开，将那妖兵们所在的水域化作一片诡异腥红。
    而那巨大的黑色玉辇，以及那诡异的十数道妖魔鬼影，却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
    就跟出现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声息。
    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妖兵们惊恐的望着滑竿上那身首异处的庞大妖魔尸体，身处污血之中，只觉得浑身发冷。
    却是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出现的那恐怖魔影……是黑莲圣使？
    竟然一剑就杀了费凌将军……一剑啊！
    到底是谁说那黑莲圣使实力低微的？
    能够一剑杀死费凌将军的存在，整个河间府都没有几个啊！

 第166章 狂妄之辈

    河水之中，阴森死气逐渐消散。
    而在这逐渐消散的死气之中，空宁的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去。
    那十几只阴森恐怖的妖魔鬼影，抬着妖力耗尽、浑身无力的空宁，朝着远方而去。
    然而幻术遮掩之下，却没有人能察觉到这群妖鬼的存在。
    从妖魔们的视角来看，那十几只诡异的妖鬼，随着阴森死气的消散，全都凭空消失了。
    至于空宁本人，散去了他化自在天魔身，再以幻术遮掩身形，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哪怕是韶仙河龙君来此，都找不到空宁的气息踪迹，就更别说这群妖魔了。
    众目睽睽之下，那神秘诡异的黑莲圣使来得突兀诡异，走的阴冷无声。
    所有妖兵，被吓得心惊胆战，留在原地瑟瑟发抖。
    而此时的空宁，早已远离了这片水域。
    以他四百多年的道行，集全身真力凝聚的一剑，斩杀那炼空境的费凌轻而易举。
    至于出剑后全身无力的虚弱状态，此时倒是不用担心。
    这十几只受空宁奴役的妖鬼，可以抬着空宁轻松离去。
    空宁知道，此时在暗处，跟随着费凌目睹了刚才那一剑的妖魔，不在少数。
    但空宁乃是有意为之，就是要当众将这费凌斩杀，释放烟雾误导外界的视线。
    果然，空宁离去后没多久，那因费凌身死而血水漾开的水域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赫然是河神广云君的心腹赤真子。
    赤真子现身的瞬间，那群吓得六神无主的妖兵们纷纷跪下，大声哭诉费凌被黑莲圣使残杀的事。
    这群妖兵，不是费凌麾下的小妖，便是费陀的部曲。
    如今费凌和费陀都死了，它们失了靠山，在这韶仙河中便成了无根之水、边缘角色。
    今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因此它们对那黑莲教，已是恨之入骨。
    但赤真子却没有理会这群大声哭诉的妖兵。
    它站在那漾开的血水之中，看着水中漂浮的妖魔尸体，一向懒洋洋的神态、罕见的表情凝重。
    费凌本是江中一尾水蛇，天性凶悍狠毒，得道之后更是残忍暴戾，与鲶鱼将军费陀乃是臭味相投的至交好友。
    然而如今这四百多年道行、随时有希望突破炼空境的可造之材，就这么死了。
    而且死得如此干脆、诡异，根本没有发挥出鱼饵应有的作用……
    赤真子叹了口气，伸手一招，那三十丈长的巨大水蛇尸体便飘了过来。
    而赤真子则带着这身首异处的两截水蛇尸体在河中迅速离去，很快便来到河神水府之中。
    “主上，费凌已经死了，”赤真子带着巨大的水蛇尸体来到水府，向大殿中的蛟龙禀告情况。
    对这个消息，那广云君并不惊讶。
    毕竟费凌本就是他丢出去的诱饵，被鱼咬了也属正常。
    关键要看，这诱饵被咬了后、钓出了什么……
    广云君问道：“何人所杀？如何情况？”
    赤真子道：“回龙君，不清楚。那斩杀费凌将军的存在，诡异莫测、虚实难探。”
    “彼时，费凌将军去黑莲教总坛送了邀战书，返回河中。”
    “可就在入水后没多久，水域之中，突然浮现了阴森的诡异死气。”
    “那死气来得突兀，不但费凌将军没有察觉到，甚至就连属下都没有注意到那阴森死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随后从那团漆黑的死气之中，出现了十数名妖鬼。那些妖鬼，全都是死状极惨的妖魔，被不知名的诡异存在所奴役。”
    “而为首的，便是日前刚死的鲶鱼将军费陀……”
    蛟龙广云君错愕的目光中，赤真子继续禀告。
    “这群妖鬼，簇拥着一尊诡异的黑色玉辇。玉辇之中，隐约坐着一道高大的魔影。”
    “然而那玉辇，似乎有层层妖术遮掩，属下根本望不穿其中的虚实。”
    “而这群妖鬼出现后，那被奴役的鲶鱼将军费陀的残魂鬼影，便高声宣读了所谓的黑莲圣使的判决……”
    “……玉辇之中，魔剑飞出……”
    “费凌将军，人头落地，死得凄惨无比……”
    赤真子细致的将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而这描述中的诡异存在，在旁边那条巨大的水蛇尸体映衬下，显得越发渗人。
    性情火爆的玄三娘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那巨大的水蛇尸体，从头到尾的查看了一遍。
    然后，脸色阴沉。
    “炼空境的修为……但比杀死费陀的那家伙强！”
    “这伤口留下的气息，道行与费凌相差无几！”
    “难道这黑莲圣使有两个人？杀费陀的是一个，杀费凌的又是另一个？”玄三娘如是说道。
    蛟龙广云君却摇头道：“哪有那么巧合，两次出手的人，修为都与被害者实力仿佛……”
    广云君说着，面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因为他意识到了情况的凶险……
    “黑莲降世，万法无常。”
    “无根之火，万炁本宗……”
    缓缓的重复着这诡异的十六字真言，广云君道：“赤真子，你也看不穿那黑莲圣使的虚实吗？”
    赤真子摇头，道：“属下实力低微，望不穿那人的虚实。其行径手段，端真是诡异莫测……”
    广云君道：“连你都望不穿他的虚实，那黑莲圣使，不可能真的只有炼空境的修为。”
    “而且也不可能这么巧合，两次杀人时展现的修为道行、都与被杀者仿佛。”
    广云君面色阴沉的道：“这黑莲圣使，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杀人、不需要境界修为碾压，只以同阶相仿的道行，便能轻易斩杀。”
    “当真是……好狂妄的手段！”
    “之前我们都被他杀费陀的假象误导了，误以为他只有炼空境的道行。”
    “但实际，此人的修为道行，绝不可能只有炼空境！”
    “他只是杀人的时候，喜欢用被杀者相仿的实力出手而已……”
    “早知如此，便不该派费凌去当诱饵。徒害了性命，却什么都没钓出来。”
    广云君有些懊恼。
    赤真子却摇头道：“龙君所言差矣……虽然没有摸清这黑莲圣使的虚实，但费凌的死，我们却不是一无所获。”

 第167章 灵机一动

    “哦？”广云君精神一振，问道：“如何说？”
    赤真子便道：“如龙君所言，我们最起码知道了这杀死费凌和费陀的凶手，实力不俗、且有特殊的行事手段。”
    “而且连性情，也能推测出些许。”
    “它两次出手杀人，都闹得满城风雨。杀费陀的时候，虽然无人知晓，但杀完以后却故意在醒目之处留下尸体，还有十六字真言，生怕别人不知道此事。”
    “今夜杀费凌，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而且还是妖鬼开道、玉辇随行，大声宣读所谓的裁决……阵仗排场都诡异渗人。”
    “若所料不差的话，此人，必定是一个极为狂妄自大、且热衷于炫耀自我的性情。”
    “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扬名，要向世人昭示他的不俗。”
    “盯上费陀，大概也是因为费陀乃是留守河间府的妖魔之中、实力最强的妖将，所以才拿费陀开刀。”
    赤真子苦着脸道：“这种贪慕虚名的混球，最难打发。”
    “以他的实力道行，还有展现出来的种种手段，真要铁了心拿韶仙河水府来当他扬名的垫脚石，怕是能恶心我们好一阵。”
    “但对方行迹诡异、手段不明，就算想要针对他，也无从下手。”
    “简直是牛身上的蜱虫，又恶心又难搞。”
    赤真子的评价，让玄三娘冷哼道：“怕个屁！一个藏头露尾的混球罢了，老娘现在就杀去黑莲教总坛，将他逼出来！跟它好好斗一下，看看它是不是也能用与老娘相仿的道行将我一剑秒杀！”
    赤真子却摇头道：“三娘不要急，此人到底是不是黑莲教的人，还有待商榷……你去黑莲教，不一定能逼出他。”
    广云君点头道：“的确，此人如此性情，未必是黑莲教的人。”
    “以此人招摇的行事手段，在费凌去黑莲教总坛送邀战书的时候，他就该堂而皇之的现身、当众杀了费凌立威才对。”
    “却偏要等费凌离开黑莲教总坛，回到河中才动手……我相信，此人就算是黑莲教的人，也与那剑痴不对付。”
    “甚至黑莲教，都可能只是他用来扬名的踏板。”
    “毕竟假借黑莲教之名诛魔，引起的波澜，肯定比他一个外来者引起的波澜大。”
    “他可能根本不是黑莲教的人，但黑莲教那魔女为了恶心我们，故意承认此事、误导我等，徒害了费凌将军的性命……”
    广云君说着，看向了赤真子，道：“你明日去城中散播流言，就说城隍老爷乃是河间府最强的存在，之前斩杀妖魔的便是城隍老爷麾下的神祇。”
    “只是妖魔被斩杀后，黑莲教的鬼祟之辈跳出来篡夺了名声。那个黑莲圣使，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根本没有斩杀妖魔。”
    广云君随口吩咐，赤真子顿时笑了起来。
    道：“属下明白了……这就让那常无欲好好出一次风头。”
    “以那蛤蟆的性格，还有它最近的暴脾气，接下来肯定就有好戏看了。”
    对于这所谓的黑莲圣使，如此贪慕虚名的家伙，要让他听到自己的流言蜚语，绝不会忍气吞声。
    而这黑莲圣使一旦跟城隍庙对上，那韶仙河水府，便算是暂时从此事之中摘出去了……
    河间府城之内，黑袍岳山见到了怒气冲冲的常无欲。
    那身形肥大、穿着宽大神袍的妖魔，正在苦牢之中，用带刺的鞭子，疯狂的抽打刑架上的死者魂灵。
    自河间府城隍被吃，阴司覆灭后，这鬼城之主，便成了常无欲。
    鬼城之中的居民，那些死后的魂灵，也全都在其奴役之下。
    常无欲无论是愤怒还是高兴，都要来苦狱之中，将这些死者魂灵抽打一番。
    经常抽得那些凡人魂灵凄惨嚎叫、甚至灰飞烟灭。
    而今夜，常无欲怒火中烧，连续将七个魂灵鞭打得魂飞魄散还不满足，还在继续发泄。
    黑袍岳山的到来，让常无欲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些。
    它丢开手中的鞭子，招了招手，旁边随侍的妖魔们立刻抬着那个大得吓人的躺椅过来。
    常无欲那肥大的身体用力往后一躺，刚好躺在那巨大的椅子上，压得椅子吱呀作响。
    无视这苦狱中腥臭的气味、到处洒落的惨绿色鬼血，还有那些魂灵凄厉的惨叫。
    常无欲好整以暇的问道：“岳山兄怎么来了？”
    旁边的妖魔们抬来了一张普通的椅子，让岳山坐下。
    而糕点零食、茶水等也连忙端了上来。
    不过岳山坐在这漆黑阴郁、惨叫不断的苦狱之中，却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
    它谢绝了常无欲递来的糕点，道：“我此次来，是想劝常兄一件事。”
    “哦？什么事？”常无欲剥开一个柚子，直接往嘴里一扔，一边咀嚼一边问道。
    黑袍岳山道；“我听说常兄回来后，便在满城追索，想要找出是何人在暗处咒杀暗算你……如今河间府局势混乱，此事或许可以暂缓，等局势明了了再说。”
    “这段时间，常兄可以先收回城中的城隍神像，暂停香火供奉……不知常兄意下如何？”
    岳山的话，让那常无欲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后肥大的假城隍“呸”的一声，吐了一堆籽出来，道：“为什么要停？如果我现在停下，还收回了城隍神像，不就相当于我认怂、不敢去找那个暗算我的家伙？”
    “连香火都不敢收，那我还当什么城隍？把这城隍殿让出来，把那暗害我的混球请进来、让他当城隍好了。”
    常无欲心情窝火，很是不爽。
    但这，已经是极为克制了。
    周遭的那群妖魔，在岳山开口的瞬间，便全都紧张的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常无欲大发雷霆。
    若不是岳山，而是其他人说这句话，怕是今晚就走不出这城隍殿了。
    于是，岳山不得不叹了口气，将刚才它看到的、黑莲圣使如何诛杀韶仙河费凌的事，叙说了一遍。
    而随着岳山的讲述，那常无欲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半晌后，常无欲突然冒出了一句。
    “你说这黑莲圣使……会不会就是暗中害我的人？”

 第168章 妍儿真是太伤心了

    常无欲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让岳山愣了一下。
    随后摇头道：“不大可能……”
    “这黑莲圣使表现出来的性情，招摇放肆、狂妄至极，不大可能行这种鬼祟之事。”
    “当然也不排除他表里不一的可能。”
    “但问题在于，他若是与暗害常兄的人是同一个，那逻辑上便说不通。”
    “暗中毒害常兄的人，阴谋鬼祟，明显是冲着常兄来的，目的是谋害常兄。或许是常兄的仇家，也可能是某个正道的余党……总之可能性很多。”
    “而这杀了费凌和费陀的黑莲圣使，乃是魔修，手段狠辣残忍、装神弄鬼，排场极大，却是冲着扬名立万来的，目的明确。”
    “这两人若是同一个人……那根本无法解释目前的状况。”
    “明面上大闹河间府，招惹韶仙河水府。暗地里又暗算常兄，撩城隍殿的虎须……那他到底图什么？”
    岳山困惑道：“常兄为何会觉得这个黑莲圣使会是暗算你的人呢？”
    “呃……这个……”常无欲抓了抓下巴，道：“你这么激动的跑来跟我说这家伙的事，搞得我还以为是他在暗中害我。”
    “既然这个黑莲圣使不是害我的人，跟我无关，那你说他的事干嘛？他跟广云君闹得再大，跟我有关系吗？”
    常无欲一脸困惑的问道，表现得很是无语。
    而它对面，黑袍岳山一时失语。
    “……”虽然这的确是常无欲的正常反应，但怎么说呢……
    岳山摇了摇头，道：“常兄此言差矣。那黑莲圣使虽然与你暂时无关，但它闹得如此之大，还虚实不明，以广云君谨慎持重的性子，怕是不愿当出头鸟。”
    “我担心那蛟龙，会把心思打在你身上。”
    毕竟全河间府都知道，常无欲是个什么德性……
    ……
    …………
    城隍殿中，岳山在劝谏常无欲。
    而通明巷内，空宁已经踏着夜色、回到了巷子里。
    此时已是后半夜，城中静谧无声，所有人都睡了。
    通明巷内，更是空空荡荡，见不到任何人影。
    褪去了天魔化身，散去了妖鬼魂魄的空宁，看起来只是一个寻常凡人，并无什么特殊的气质。
    任谁见到他，都无法将他与刚才当众斩杀费凌的黑莲圣使联系起来。
    但此时空宁的体内，妖力汹汹狂暴，已经有了四百九十九年的道行。
    距离突破炼空境，进入元神境，仅有一步之遥。
    而且他体内妖力汹汹狂暴，随时都可能突破。
    因此空宁杀完费凌后，根本没时间去查探城中各方的反应，急匆匆的便往通明巷赶。
    要在提前布下的剑阵中悟道突破，进入元神境。
    修行者的悟道突破，越往后便越艰难。
    虽然空宁没有心魔兹扰，突破难度大为降低，但需要的时间却也很长。
    这次的突破，怕是要有个三五日以上的时间才行。
    必须要足够的清净安全。
    然而空宁推开院门后，见到的，却是怪异的一幕。
    明明已经后半夜了，可采薇和柳如雪却还没有睡，而是精神紧张的站在屋门口，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桃树。
    今晚的乌云遮蔽月光，但院中漂浮着的惨白鬼灯，将那桃树下的女子身影映得清楚。
    一袭青衣的苏妍，正懒洋洋的坐在桃树下，借着鬼灯洒落的光芒看书。
    见到空宁回来，那苏妍模样的妖女微微一笑，合上手中封装精美的书籍，起身道：“夫君，你回来了。”
    空宁眼皮猛地一跳，下意识的脊背发寒。
    沉默数秒后，他才说道：“璇玑？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妖女却微微一笑，道：“夫君你说什么呢……妾身明明是苏妍，你当着妍儿的面，却喊别的女人名字，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还有那个什么璇玑……那不是黑莲教的圣女吗？”
    “人家堂堂一教圣女，怎么可能会大晚上来你家里。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无论别人信与不信，黑莲教的那些信徒可不会让你好过。”
    妖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
    然后她看向了那亮着灯火的屋子，对门口一大一小两个精神紧绷的身影道：“好了，我夫君回来了……你们可以安心进去睡觉了吧？”
    “一直瞪着个眼睛看着我……真是奇了怪了。我回自己家，怎么像是贼一样要被你们两个外人防着？”
    妖女说完后，那屋门口的柳如雪担忧的看向了空宁。
    很显然，这妖女早就来了，并且一直坐在桃树下看书、等空宁回来。
    而柳如雪和采薇一直在旁监视妖女的一举一动。
    柳如雪手中有空宁留下的剑符，气机牵引下，即便是不懂修行的柳如雪也能发动院中隐藏布置的剑阵。
    这诡异莫名的妖女在侧，她根本不敢入睡，时刻精神紧绷。
    如今空宁回来，柳如雪才松了一口气。
    空宁则点头道：“你带采薇先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交给我就好。”
    目送柳如雪带着采薇走进屋子、关上房门后，空宁才望向了桃花树下的苏妍。
    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此时的空宁，体内妖力汹汹，四肢百骸中全是妖力在奔涌，身体像是快要炸开了一样。
    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必须要立刻静息悟道、梳理体内的妖力，尝试引导突破，
    但眼前的妖女登门，他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与其对话。
    可心情，却忍不住有些焦躁。
    桃花树下，那妖女却满脸笑容，丝毫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
    她笑嘻嘻的道：“夫君说的什么话？妍儿不是你的妻子吗？这里是咱们在河间府的家……我回家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空宁面色僵硬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妖女见此，叹了口气，道：“夫君变脸的速度好快呢……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叫人家小甜甜。”
    “现在家里有了新欢，当着新欢的面，就给人家摆脸色，一点都不顾及旧情……”
    “妍儿会爱上你这样的薄幸之人，真是太可怜了。”

 第169章 家中野花

    妖女可怜巴巴的说着，泫然欲泣。
    空宁则面色僵硬的望着她，强忍着体内那筋脉都快要炸开的感觉，道：“我现在有事要处理，你可以先回去吗？”
    “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去找你。”
    空宁尽量维持着语气的平静：“我跟柳如雪，只是朋友，没什么特殊关系，以后也不会有。”
    “这点你可以放心。”
    空宁尽量安抚这妖女的情绪。
    但他说完后，那妖女却笑了起来，道：“本来妍儿是不担心的，但夫君你这么一说，我就不得不担心了……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夫君天天跟一个得不到的野花住在一起，让妍儿怎么放心得下啊……”
    苏妍笑语盈盈，空宁面色僵硬。
    两人对视沉默半晌，妖女叹了口气，道。
    “好吧好吧，夫君真是不解风情，不开玩笑了。”
    “人家这次来，是有正事要说。”
    “据妾身得到的可靠消息，十日后，渭川君就要回到河间府了。”
    “那蛟龙已经做好了迎娶第十八房小妾的准备，而且以那蛟龙的急性子，拖了大半年后已经耐心耗尽。这次他回河间府，大概会当天就登门。”
    “夫君若是真的要保家里的这朵野花，可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以夫君目前的所作所为……虽然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但是还不够。”
    “河间府的局势，还不够乱。”
    “那群妖魔鬼怪，还没有丧胆。”
    “杀几个炼空境的小妖，吓不到那群家伙。”
    “夫君唯有将真正的恐惧和绝望，播撒到这四大魔窟之中，让那群妖魔人人自危，才有希望做到你想做之事……”
    桃花树下，那妖女嘴角微曲，笑得很是邪恶：“妍儿期待夫君接下来的行动哦。”
    空宁皱眉望着她，道：“你要说的……便是这些？”
    他还以为这妖女登门，是要警告他别闹得太过分了。
    结果对方来得目的，却是要让空宁继续闹大、嫌空宁显得闹得还不够过分？
    “闹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空宁问道。
    那妖女笑着摇了摇头，道：“闹大了对妾身没有好处，但是对夫君，却有好处。”
    “妍儿说了，我的意中人是一尊盖世大魔。终有一天，他会成为这天地间最恐怖的魔头，将无尽的绝望与恐惧播撒给世人。”
    “到那时，无论是妖魔、鬼怪，还是正道修士，全都要在他的脚下跪拜、颤抖。”
    “他的名字，会成为世间最大的禁忌，只有我才有资格呼喊他的真名。”
    “他的足迹所到之处，一切仇恨争斗皆会消散。世间只剩下唯一的恐惧，那便是对我夫君的恐惧。”
    “而现在的夫君，想要达到那样的程度，还差得有些一点点远。”
    苏妍微笑道：“所以妍儿想要帮你，想要帮助夫君早日成为那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恐怖大魔。”
    “因此夫君尽情去施展吧，不用顾虑什么。妍儿虽然不能帮你杀敌，却可以成为你最坚强的后盾。”
    “只要夫君作不死，就可以往死里作。”
    “在这河间府，我有自信，无论夫君闹得多过分、引起多大的混乱，妍儿都能保住你的性命。”
    妖女充满自信，要让空宁去闹得更大。
    空宁则皱眉望着她，沉默数秒后，道：“明白了……还有别的事吗？”
    空宁逐客的意图很明显。
    那妖女便笑了起来，摇头道：“夫君好生心急……不过既然夫君急着赶妍儿走，那妍儿便不耽误你的好事了。”
    “放手去做吧夫君，妍儿期待你的成长。”
    “你现在，已经越来越有一代魔君的风范了呢……嘻嘻……”
    那笑嘻嘻的妖女，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视野之中。
    而对方的气息，已经从院中离去了。
    空宁目送着院门凭空关上，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妖女的登门造访，表露出来的意图，越发让人看不清楚。
    有时候，空宁都分不清对方说的那一句话是真的、那一句话是假的。
    但他暂时也不需要去分辨就是了。
    走进屋子，对采薇和柳如雪交代了一番后，空宁便走进了狭小的后院偏屋之中。
    在屋子的四个角布下幻术遮蔽气机，空宁张嘴吐出了一道寒光。
    漆黑的镇灵剑悬浮在黑暗之中，十二只狰狞恐怖的妖鬼恭敬的侍立在侧。
    偏屋之中，顿时阴气森森。
    而空宁本人，则缓缓的漂浮起来，盘膝坐在虚空之中。
    双目，缓缓的闭上。
    体内奔涌的妖力，不再压制。
    而是随着空宁的引导，轰然震散，不断轰击着空宁意识海中最后的那道关窍。
    修行五大境界，天门、炼空、元神、厌居、紫府……泾渭分明。
    天门境，初入修行之道，夯实根基、炼精化气，锤炼肉身，以肉身为舟、灵魂作楫，在困苦的修行海中艰难远行。
    有诗赞曰：一撞天门金光现，法身闹花坐凡体。
    天门境，便是要褪去凡体、超越凡俗。
    而炼空境，已是真正的超越凡俗，可飞天遁地、可水火不侵。能吞云吐雾，有鬼神莫测之能。
    但炼空境，论其根本，却也只是在修行之道上有所小成而已。
    真正称得上大修行、悟道有成，还得踏入元神境才行。
    有诗赞曰：元炁化入本躯骨，神与形合天地齐。
    突破意识关窍、打破魂灵界限，元炁化入本躯骨相之内，便可凝聚出阴神、能天地遨游、脱离肉身樊笼。
    但阴神虽有万般神通，却依旧受肉身所限，难以久离肉体，有诸多界限弱点。
    再修行，到达阴神化虚、阴阳交济的境界，自阴神之中化生出阳神。
    那阳神，便可能自由遨游四海，不再受肉身躯体所限，千般神通、万般造化自此显现。
    到了这般境界，便可以说是世间罕见的大真人、大修行。
    天门境和炼空境的修士，在其眼中，都如蝼蚁般弱小。
    河间府四大魔窟的妖王，如今皆是这般境界。
    而空宁此时要做的，便是突破脑中关窍、元炁化入本躯，凝聚出阴神。
    当阴神显现而出的那一刻，他便能超越凡俗、成为了元神境的修士。

 第170章 骗子

    修行之道，艰难困苦。
    越往后，便越艰难危险。
    元神境，便是摆在无数修士眼前最危险的一道关卡。
    也是修行大道上，第一道生死难关。
    天门境突破到炼空境，虽然有凶险，也有心魔兹扰，但心魔不强，因此没什么生命危险。
    可元神境却不同。
    到得炼空境巅峰时，此时的修行者已有了飞天遁地之能，超越凡俗之辈，实力强大。
    心魔的凶险，也因此而水涨船高。
    更别说突破元神境，需要冲开脑中关窍、化去脆弱魂体，自灵魂中凝练出阴神。
    这其中的凶险，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轻则意识涣散、自此化作白痴废人，重则魂魄崩碎、自此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空宁没有心魔兹扰，只需要小心的引导体内奔涌的妖力冲击脑中关窍、尝试化生阴神，就已经是心惊胆战、紧张无比了。
    毕竟那庞大妖力冲击脑中关窍的过程，每一次的冲击，都可能力道掌握不好、导致用力过猛，将意识海冲散。
    他盘坐在虚空之中，面色难看，满头都是冷汗。
    而四周侍立的那十几只妖鬼，则默默守护着他的存在。
    偏屋之外，阴风惨惨。
    但这些阴风，却不是屋内妖鬼们带来的。
    在空宁提前布下的幻术遮掩下，屋内气机遮掩，外界无法得知里面的状况。
    院子中的阴冷寒风，是天气骤变带来的。
    农历九月初四，热了一整个夏天的河间府，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阴冷的寒风，呼啸着掠过这片大地。
    昨日还衣着清凉的人们，醒来后全都打着寒颤、换上了厚衣物。
    短短的一夜之间，河间府就完成了从夏日抵达深秋的气候变化。
    阴冷的寒风中，人们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色的雾气。
    简直像是凛冬时节一样。
    气温的骤降，让城中冷清了许多。
    昨日因黑莲圣使诛杀妖魔带来的热闹气氛，随着这阴冷寒风的突袭，同时息了。
    人们全都开始忙碌着过冬的准备，走在大街上也缩着脖子、警惕的望着四周，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河间府的热闹繁华，持续了一天，便结束了。
    纵然传来了昨晚有妖魔去黑莲教总坛挑衅、结果被掌印大元帅上阳真人吓退的消息，但城中的居民们也已经激动不起来了。
    毕竟这种小道消息，不知真假。而且区区一个妖魔登门、却被吓退的事迹，跟黑莲教往日宣传的那些东西差远了。
    昨日的事能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主要还是二十丈长的巨大鲶鱼尸体，对凡人们来说，视觉冲击力太大。
    虽然鲶鱼尸体，后来被一阵妖风刮走了……
    河间府城，恢复了往日的冷清死寂。
    昨日被那妖魔一口妖气，便吹得东倒西歪的黑莲教弟子，有许多人都受了伤。
    原定于今天的游街行动，不得不取消。
    否则按照黑莲教原本的计划，是要趁着昨天的热闹气势，今天派人到城里大肆游街、派发符水以壮教派声势的。
    而黑莲教不入城，城里便更加热闹不起来了。
    冷清的茶楼之中，人们喝着热茶，却连窃窃私语都没有，彼此沉默着、静静的听着上面的说书人讲着故事。
    可就是在这样冷清的寒风之中，却有一个小道的消息，在城中渐渐的流传开了。
    而且传得越来越广，被无数凡人所知悉。
    “听说了吗？之前斩杀妖魔的不是黑莲教的圣使，而是咱们河间府的城隍老爷！”
    “城隍老爷一向灵验，神力无敌。那鲶鱼妖，刚进河间府境内，就被夜游神察觉到，然后城隍老爷亲自将其斩杀……”
    “我听说是文武判官奉城隍老爷的敕令，去城外联手杀了那鲶鱼精，根本不是什么黑莲圣使……”
    “听说是黑莲教的人厚颜无耻，冒领功劳，那鲶鱼妖根本不是什么黑莲圣使杀的！”
    “……喂，你们听说了吗？之前杀那鲶鱼妖的，是咱们城隍老爷座下的武判官！前天晚上，有人亲眼看到的！后来不知怎地，被黑莲教把功劳给抢了……”
    “想来也是，那黑莲教每个月都要开一次讲经大会，当众杀妖。可往次杀的都是些小妖小魔，何曾杀过这种二十丈长的恐怖大妖……”
    “黑莲教要真有杀这种大妖的实力，以前为什么不杀给大家看？”
    “我二叔的朋友那天晚上刚好来河间府做生意，却没赶上关城门，只能躲在野外等天亮。刚好看到了鲶鱼妖被杀的场景……当时杀妖的那人，威风凛凛、穿着一身判官神袍，大声呼喝奉城隍爷之命诛妖，根本不是什么黑莲教的圣使……”
    “以前也没听过什么黑莲圣使……肯定是掌印大真人不在，圣女是天上仙女下凡，不懂人间的险恶，被狡诈之徒欺骗了。”
    “没错！我也听说了，那黑莲圣使就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仗着一张利嘴，把圣女给骗了！”
    “掌印大真人昨晚突然赶回来，就是察觉到了此事不对，赶回来处理！”
    “这黑莲圣使，果然是个骗子！”
    “据说是个外地来的泼皮无赖，懂点江湖戏法！却没什么真本事！来咱们河间府招摇撞骗来了。”
    “一点脸都不要，简直下贱恶心！”
    城中的流言，随着寒风的呼啸，不断的传开。
    迅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
    越是压抑的世道，人们对这种花边小道消息的热情，便越高涨。
    很快，这流言便如风一般，传遍了全城。
    而且愈传愈烈。
    越来越多的“亲戚朋友”，在那天晚上见到了鲶鱼妖被诛杀的场面，笃定是城隍庙的判官出手诛妖。
    至于那突然冒出来的黑莲圣使，则是一个欺世盗名、招摇撞骗的骗子。
    不然都过去三天了，为什么那骗子还不出现？
    若真是他杀的鲶鱼妖，为何现在还不现身为自己正名？
    而且黑莲教总坛那边也悄无声息，对城中的流言蜚语毫无反应。
    肯定是掌印大真人回来后，那骗子见掌印大真人不好骗，被吓得落荒而逃了。
    而圣女被骗这种事情，肯定不能明说，所以黑莲教打算息事宁人、装死了！
    那黑莲圣使，果然是个骗子！

 第171章 蠢人不会多想

    阴冷的寒风，呼啸着刮过了河间府的大街小巷。
    距离空宁闭关，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
    清晨，小女孩采薇走进供奉城隍爷的偏屋，小心的取出了三支线香，点燃后对着神龛上的城隍爷恭敬拜了拜，才将线香插入了香炉之中。
    按照空宁闭关前的吩咐，小女孩这三天的时间里，每日早晚，都按时给城隍爷上了三炷香，不曾又一日偷懒。
    而这三天的时间里，关于黑莲圣使和城隍诛妖的流言，在城中传得越来越广。
    那城隍庙的香火，也愈发的鼎盛。
    看起来，城里的一切，都与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多了几分安静、少了几分嘈杂。
    黑莲教总坛，悄无声息。
    圣女和掌印大元帅，都没有动向。
    那群黑莲教信徒，也已经三天没有来城中宣扬教义了。
    如人们猜想的那样装死到底，大概要等此次的风波结束后，才会有所行动。
    凡人们传着各种流言，过着与往常无二样的平静生活。
    不时的，传出某处马匪作乱，屠了某个村子的传闻。
    又或者是城里某家的姑娘被采花贼凌辱，上吊自杀，那采花贼还顺手杀了姑娘的父母、将人头割下来挂在树上，引来了衙门震怒，公告栏上又多了一张通缉罪犯的海捕文书云云。
    凡人的世界，依旧混乱无比。
    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肆意残害着那些不懂武功的普通人。
    而妖魔的世界中，也诡异的安静了三天。
    重阳大宴的突然取消，本该引起某种腥风血雨。
    然而韶仙河水府在紧要关头，突然选择了沉默，哪怕连折了两名妖将，也不曾有动作。
    紧接着，流言出现，针对黑莲圣使的流言传遍了全城。
    但料想中的黑莲圣使与城隍庙发生的冲突，却没有发生。
    那神秘莫测的黑莲圣使，从那一夜斩杀了费凌后，便突兀的消失了。
    再也没有现身。
    城隍庙的常无欲，本来怒气冲冲，与莲栈山闹翻的那天夜里，更是放下狠话，回去点齐兵马、便要冲回莲栈山，让浮月洞付出代价。
    而那常无欲，原本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虽然黑袍岳山劝谏了它，可它却完全没有听劝，而是在第二天早晨，点齐人马，便要出城去找莲栈山的麻烦。
    可就在妖兵妖将都点齐后，这凶戾狠辣的常无欲，却突然传来命令、让妖兵妖将们就地解散，取消了出征的命令。
    有妖将隐约间听到那天早晨，城隍殿中传来了凄厉的一声惨叫，还有吐血的声音。
    那声音，好像就是常无欲的……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清楚。
    城隍阴司的妖魔们只知道，自那天早晨的出征命令被突然取消后，它们就再也没见到常无欲了。
    那恐怖的大妖，完全的深居简出，只住在城隍殿深处，每日仅有妖将们有资格见它，却是再不出门。
    甚至看守鬼门关的妖兵们，分明看到河间府有名的妖魔千面蜈蚣在黑袍岳山的陪伴下，悄悄进入了鬼门关。
    那千面蜈蚣，乃是有名的医者，医术高绝，行事亦正亦邪。
    与韶仙河水府的河神一般，在正道昌盛的时代，千面蜈蚣就已经小有名气。
    虽修魔道，却对杀人行恶不感兴趣，只热衷于医术之道。
    在正道昌盛的时代，就常有正道高人来河间府请它医治，是罕有的不受正道敌视的魔修。
    天地大劫后，魔道起势，这千面蜈蚣也未受影响。
    它依旧住在河间府城外十里的竹林内，研究它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河间府的妖魔们，都没有去招惹它，反而对其礼遇有加。
    如今它却来了城隍阴司……难道是城隍爷爷受了重伤？
    整个城隍殿里，能把这老妖怪请出来的人，似乎只有城隍爷爷了……
    虽然黑袍岳山下令封锁消息，但常无欲受人暗算、遭了重伤，不得不请千面蜈蚣医治的消息却还是不胫而走。
    而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韶仙河水府。
    河神龙宫内，收到消息的广云君愣了一下，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常无欲受了重伤，不得不请千面蜈蚣医治？”
    这消息的离谱程度，让他开始困惑。
    下意识的多看了传消息的赤真子两眼。
    那赤真子则叹了口气，道：“消息应该是真的，否则以常无欲那性子，早就跟莲栈山打得不可开交、杀得血流成河了，哪能消停三天。”
    “在这种紧要关头，销声匿迹三天。以常无欲的性子，肯定是已经动不了了。”
    “只是不知道这常无欲受伤，与那黑莲圣使有几分关系。”
    赤真子道：“若是黑莲圣使所为，那大概可以解释这三天的时间里、为何黑莲圣使和常无欲都没有反应了。”
    “常无欲受了重伤，若是黑莲圣使所为，那这黑莲圣使大概也不会好受。”
    “或许已经拼得两败俱伤，不得不各自休养。”
    赤真子道：“但关键的问题在于，常无欲受伤的时间，好像是三天前的早晨。那时候流言才刚开始传播。”
    “总不可能是黑莲圣使早上起来吃个早点，刚好就听到路边有人说他坏话，然后怒气冲冲的就去找常无欲拼杀了吧……”
    赤真子无奈道：“所以常无欲的伤，也可能是之前就咒杀了常无欲两次的那个人所为。”
    “只是若这样的话，那黑莲圣使这三天的销声匿迹，就有些奇怪了……”
    赤真子分析完，玄三娘则冷哼道：“为什么就不能是黑莲圣使，恰好就是咒杀常无欲的鬼祟之徒呢？”
    “我觉得这两个家伙，很大概率是同一个人。同样的阴谋鬼祟、藏头缩尾！”
    玄三娘对这种行径表示不屑。
    赤真子与广云君对视了一眼，微微沉默，全都没有说话。
    数息过后，广云君才叹了口气，道：“三娘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或许是这黑莲圣使真的受了伤……总之，这段时间先封闭水府吧。”
    “禁止任何人离开水府。”
    “局势不明，可不能当出头鸟。那花兰巷和浮月洞想稳坐钓鱼台？哪有那么好的事。”

 第172章 夫妻的默契（为盟主萧萧淡如水加更

    蛟龙广云君，一向谨慎行事。
    而这，也是他能轻松度过天地大劫，在正道与魔道相争最激烈的那段日子里毫发无损的重要原因。
    他清楚什么时候该露獠牙，什么时候该缩尾巴。
    至于一时的胜负虚名，与它而言如浮云。
    而韶仙河水府的沉默，以及城隍殿迥异往常的行为，让河间府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了起来。
    那莲栈山本就在城外，自然不会来蹚浑水。
    城中的花兰巷，似乎也失去了存在感。
    城中的妖魔们，似乎都在等待某个新的契机出现，全都没有了行动。
    到得九月初八的这天下午，空宁闭关的第四天，通明巷中，那十二只妖鬼护卫的偏屋内，盘坐于虚空中的空宁，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吞灵魔功运转之下，体内的妖力缓缓的沉入了丹田。
    而他的眼中，闪过一缕神光。
    如今的他，三天多的闭关，终于突破了那层界限，凝练出了阴神。
    一道淡淡的虚影，自空宁身后显现，却又很快消失在空宁的体内。
    这阴神，可以脱离肉身樊笼、遨游在外。
    只是以空宁此时的修为，那阴神离体后无法持续太久，脆弱无比。
    也显不了什么神通威能。
    但只要继续修行，将这阴神修出了实体、凝练成为阳神后，便能元神离体、遨游四海。甚至肉身被毁，也能重塑身躯、毫发无伤。
    元神境界，可谓是神通广大、奥妙无穷。
    不过如今的空宁，虽然阴神无法离体太久，但他的道行修为、还有剑诀威力，却已经远胜炼空境时的自己。
    如今的空宁，对上四天前的自己，可以轻易秒杀。
    虽然看似道行差距不大，但这境界的一线之隔，便是天与地的云泥之别。
    现在的空宁想要再杀那费凌，已经用不着那么费力了。
    随心一道剑气甩出，就能将那四百多载道行的费凌轻易碾杀。
    至于斩杀费凌和费陀，除了道行增长外，并未提炼出什么强大神通。
    自从上次吸收采薇体内的先天魔气、炼化出第二个神通后，空宁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新的神通了。
    或许那吞灵魔罐炼化出神通天赋，本就要求苛刻，不是所有妖魔都能炼化出神通的。
    空宁对此，倒是不太在意。
    道行的快速增长，已经心满意足。
    食魂妖梦貘的镜花水月幻术，还有他化自在天魔身，琼光剑典，已经足够他驰骋。
    且仔细算下来，他踏入修行才三个多月，就已经从普通的凡人之躯、突飞猛进到了元神之境。
    如此速度，简直吓死个人。
    虽然这还不够……
    睁开双眼的空宁，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落在了地上。
    屋子里，阴森死气无声消散。
    那十二只恐怖的妖鬼身影，全都消失在镇灵剑中。
    这口跟随着空宁斩杀妖魔的镇灵剑，似乎随着杀的妖魔越来越多，气息也发生了变化。
    如今的镇灵剑，再无堂皇正道之气。
    十几只强大妖魔的怨恨死气缠绕下，这口剑，显得阴气森森、令人畏惧。
    任谁也想不到，这曾经是一地城隍的神剑。
    将镇灵剑收入丹田之中，空宁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时，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距离渭川君回到河间府，只剩六天时间了。
    六天后，他要如何才能阻止那蛟龙掳走柳如雪呢？
    望着院子里那因见到他出关而喜悦的柳如雪和采薇，空宁心中微微叹气。
    体内的吞灵魔罐，已经积攒了足够的血色雾气。
    只要他再次发动这魔罐的寻觅能力，今晚便能去诛杀妖魔。
    只是就算今晚能杀一只元神境的妖魔、增长道行，却好像也很难匹敌那八百多年道行的渭川君。
    毕竟初入元神境的空宁，也就五百年的道行而已。
    双方的差距，略微有些大。
    而且闭关四天，也不知城中的局势如何了……
    “今晚不用等我吃饭，我要出去一趟。”
    与采薇和柳如雪聊了一下，确认这几天一切如常后，空宁便走出了院子，往通明巷外面而去。
    望江楼上，张灯结彩，黑莲教弟子上下封锁。
    空宁隐匿于暗处，默默走上了这座城墙上建起的大楼。
    在三楼的宴会厅中，见到了那苏妍模样的妖女。
    天边的夕阳，已经落入了群山后面。
    夜幕，渐渐降临了。
    那妖女倚在窗边，借着夕阳最后的余晖，翻看着手中的书。
    见到空宁出现，妖女微微一笑。
    “恭喜夫君，破关成功。”
    “从今以后，夫君便是元神境修士，凝聚阴神、脱离了凡俗。”
    “将来天地广阔，皆任夫君遨游。”
    妖女笑着恭喜，一面合上了手中的书。
    而这宴会厅中的一桌美食，全都是为空宁提前准备的，乃是庆功宴。
    似乎这妖女，早就知道空宁今天会破关而出了。
    对此，空宁也不惊讶。
    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后，便拿起碗筷开始吃饭，毫不客气。
    道：“你那灵符，果然另有妙用。看来灵符在身，我的一切状况，你尽皆知晓啊。”
    收起了手中书籍的妖女微微一笑，也不反驳。
    她微笑道：“夫君不也心知肚明吗？不然也不会破关结束后，便直接来了这望江楼……明明妾身没有发出任何邀约。但夫君已经同妍儿，有了夫妻的默契……嘻嘻……这算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吗？”
    妖女笑嘻嘻的坐在了空宁身边。
    空宁一面吃饭，一面道：“既然是心有灵犀，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问什么吗？”
    妖女微微一笑，道：“夫君不就是关心这四天的时间里，河间府的妖魔们有何动向吗？”
    “妍儿自然是帮夫君一直盯着的，那四大魔窟的动向，倒也算不得稀奇，全在夫君的计算之中。”
    “只是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妾身却不得不告知夫君。”
    “咱们这河间府，好像要来一位不速之客呢……”
    妖女的话语，让空宁的动作微微一顿。
    随后道：“什么不俗之客？”
    那妖女便笑着道：“这位不速之客，来自京城。”
    “不过夫君暂时不用管它，那家伙，自有妍儿应付。妍儿的修为，应该是勉强可以应付的。”
    空宁微微讶异：“厌居境的千年老妖？京城来的？”
    果然这大周的京城，也是一派群魔乱舞的景象。
    而且可能比河间府这里的局势，更加凶险……

 第173章 夫君的奖励

    虽然妖女没有明说那个不速之客的修为，但她说自己只能勉强应付。
    这便意味着那个不速之客的实力，很可能在她之上。
    这必然是厌居境的千年老妖了。
    空宁皱眉问道：“厌居境的老妖来河间府做什么？”
    空宁望向了眼前的苏妍。
    那妖女微微一笑，道：“夫君想知道吗？其实很简单，这河间府，有某种东西吸引了那个千年老妖。”
    “或者说，吸引了京城里的那群老东西。”
    空宁的注视中，这妖女罕见的没有卖关子，直接侃侃而谈。
    “在这大周王朝的京城里，聚集了一批积年老妖，全都是厌居境以上的道行。”
    “因为传说在大周王朝的皇宫下面，埋葬了一具仙人尸骸。”
    “嗯，真正的仙人哦，不是紫府境那种所谓的在世仙人。而是真正能够长生不老、寿与天齐的世外真仙。”
    妖女微笑道：“妖魔们全都渴望那具真仙的尸体，已经在那里耗了二十多年了。”
    “至于这河间府，其实情况类似。”
    “夫君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小小的一座偏远府城，就能吸引如此多的妖魔盘踞呢？”
    “那四大魔窟，可都是能独霸一方的强大势力，为何非要聚在小小的一个河间府刨食呢？”
    “比如那河神广云君，整个韶仙河上下游，都在他的管辖之内。河流所经之处，那么多城市，比河间府繁华的大城便有好几座。”
    “可他却偏偏对这上游的河间府城情有独钟……”
    妖女微笑道：“正是因为这河间府境内，有某个天大的秘密，吸引了这群妖魔。”
    “虽然比不得那京城地下的仙人尸体般惊世骇俗，但也足够诱人了。”
    “不过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妾身可以肯定，整个河间府，唯有四大魔窟的妖王，及其手下的一两个心腹可能知道。”
    “至于京城来的那个老东西是怎么知道的，妾身就不太清楚了。”
    “但可以肯定，那老东西跑到河间府来，大概率是为了河间府隐藏的秘密，绝对不是来闲逛的。”
    妖女说完，空宁便望向了她，问道：“所以你留在河间府，也是为了这个大秘密？”
    对此，妖女却摇了摇头，道：“夫君这次可是误解我了。妾身留在河间府，可不是为了那个大秘密。”
    “我之所以待在河间府，乃是为了保护此地凡人。”
    说到这里，妖女忍不住笑了起来：“妾身可是说正经的。若不是有妾身制衡，这河间府的凡人们能够过现在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河间府那么多妖魔，却从来不在人前显圣，更没有掳掠凡人血食。全靠衙门把各种死刑犯押去上供……”
    “每年死在妖魔手中的凡人，还不如凡人们自相残杀死得多。”
    “这些，可都是妾身的功劳。”
    妖女得意的道：“最起码在这河间府，妾身真正做到了保境安民，护了一城百姓安宁呢。”
    “不过这不值得夸耀，因为妾身是黑莲圣女。”
    “身为黑莲圣女，保护无辜凡人，乃是天命。”
    妖女笑嘻嘻的道：“所以夫君你知道你对妾身的误解有多大了吧？”
    “你的妻子可不是坏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呢。”
    妖女说着，非常得意。
    空宁则皱眉望着她，有些不信。
    “你留在河间府，是为了保护此地平安？”
    妖女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夫君不信吗……”
    “……”空宁微微沉默，转移了话题。
    “既然你说河间府内有一个大秘密……那么这个秘密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空宁问道。
    妖女眼珠一转，笑嘻嘻的道：“夫君想要知道，当然没问题。不过嘛……这么大的秘密，妾身说了，不知道有没有奖励呢？”
    空宁看向了她：“你想要什么奖励？”
    明亮的烛光下，那一袭青衣、眼神妩媚的妖女舔了舔嘴唇，道：“这就要看夫君的诚意有多少了……”
    空宁顿了顿，微微一笑：“我的诚意，自然充足！”
    宴会厅中，顿时响起了女子惊讶的呼声。
    “呀！夫君，妾身说的不是这个……”
    紧接着，是椅子晃动、衣帛撕裂的声音。
    还有女子娇弱的低低叫声。
    “夫君……”
    屋外，狂风再次呼啸着，拍打着这方天地。
    群山之间，干涸多日的那朵牡丹，再次迎来了瓢泼呼啸的暴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在山间沟壑中流淌着。
    那干涸多日、未得滋润的群山，今夜再次迎来降雨，便如久旱逢遇甘霖。
    雨中倔强而立的牡丹，不断在风雨中摇颤着，似乎也在欣喜这雨水的到来。
    一阵又一阵的狂风，拍打着娇弱的花枝。
    迎着风招展的花瓣上，沾满了湿漉漉的雨水，更显娇嫩粉红。
    粗大无比的闪电，在夜空中不断闪过。
    一道又一道，不断的刺破天地。将巨大的轰鸣声、和难以招架的强大震颤，传达到天地之中。
    整个群山，都在这雷电的不断轰鸣中颤抖着、像是快要被撕碎了一般。
    雨势，越来越大。
    那山中的牡丹，迎着狂暴的风雨，倔强的挺立着，却越发的显得娇艳、可人……
    ……
    …………
    后半夜，三更时分，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空宁，光明正大的走出了望江楼。
    走下阶梯，进入城中。
    没有月光的街道上，人影空荡。
    他的脑海中，回想着刚才妖女说的那些话。
    懒洋洋的躺在他怀中的妖女，慵懒的道：“三十年前，河间府这里，有一座仙山宝地，名曰灵若寺。”
    “那寺庙隐匿于山中，香火惨淡，无甚信徒。就连河间府的本地居民，也少有人知道寺庙的存在。”
    “但这寺庙内，却有无上修行者存在。”
    “传说，灵若寺传承数万年，寺中有佛陀佛偈，玄奥莫名。”
    “虽然在修行界无甚名气，在凡间也罕有人知，可这灵若寺，却是神州大地上隐匿极深的隐世宗门。”
    “数十年前，天地大变，正道衰亡、邪道昌盛。”
    “天下间的名山大川、传世宗门，皆被魔道覆灭。”
    “而这灵若寺，自然也不能幸免。”

 第174章 苏妍之死

    “彼时，河间府还没有四大魔窟。”
    “那韶仙河水府的蛟龙，还在骑墙摇摆、封闭水府装死。”
    “浮月洞，花兰巷还不存在。”
    “城隍阴司之中，也不是常无欲做主，而是真正的河间府城隍执掌神权。”
    怀中的妖女慵懒的贴着空宁，语气软绵绵的说着曾经的密辛。
    “那河间府城隍，修持神道数百年，实力不凡。”
    “在妖魔祸乱的世道中，奋勇争先、斩杀了无数邪魔，支撑了许久。”
    “但天地大劫到来，区区一个河间府城隍，却终归力有未逮。”
    “最终，有无上妖魔降临河间府，带着妖兵妖将杀入城中，血洗城隍殿，斩杀阴司正神无数。”
    “河间府城隍仓皇之间，逃往灵若寺求援。”
    “最终，那尊据说有紫府境修为的强大妖魔带领妖兵妖将杀入了深山之中，要顺势灭了灵若寺。”
    “然而兰若寺的传承，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可怕。”
    “最终逃出来的，只有常无欲、血魔上人、黑袍岳山……以及如今花兰巷的那个灵梅仙子。”
    妖女说到这里，笑容有些讥讽。
    “这四个邪魔逃出来后，便留在河间府不愿离开，且各自开辟了洞府魔窟、招揽山野小妖，倒是勉强成了点气候。”
    “然而那灵若寺，还有当初率领它们的那尊紫府境邪魔，以及杀入山中的那些妖兵妖将，却全都消失了。”
    “至今，还不知道这四个邪魔是怎么逃出来的，也不知那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妾身可以肯定的是，那灵若寺中肯定有某种东西，令这逃出一劫的邪魔们觊觎徘徊、不肯离去。”
    “而且那东西，必然与紫府境邪魔覆灭、灵若寺的消失有关。”
    妖女懒洋洋的说道：“而现在，这个灵若寺，又引来了一尊千年道行的厌居境老妖……夫君，局势越来越混乱了呢。”
    “你可得再努力一点才行。”
    “妍儿需要你的帮助。”
    “另外，花兰巷已经开始查夫君的身份了……嘻嘻……夫君要主动走上台前了吗？”
    苏妍懒洋洋的笑了笑，道：“如今的夫君，已经有走到台前的资本了。”
    空宁听到有人查他，却不惊讶。
    毕竟他的身份信息，并没有刻意隐瞒。
    之前在望江楼与这妖女相见时，那么大的阵仗，肯定瞒不住。
    如今黑莲圣使闹得沸沸扬扬，有心之人只要查一下，就能查到通明巷中的空宁，与黑莲教的圣女有很亲密的关系。
    并且那些妖魔也能查到柳如雪如今就住在空宁的家中……
    空宁道：“它们要查，就让它们知道好了。”
    “我之所以闹得这么大，便是希望它们知道。”
    如今的空宁，缺少与渭川君正面交手的实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出足够迷惑的烟雾弹，令韶仙河蛟龙摸不清他的虚实、进而投鼠忌器。
    以那广云君谨慎小心、做事步步为营的性子，只要空宁撑得住纸老虎的假象，最起码能够吓那蛟龙一段时间，让其约束水府妖众、不来找空宁的麻烦。
    而从妖女给的反馈来看，最起码空宁目前的花架子，撑得还不错。
    那广云君已经封闭水府，不愿冒头了。
    那么六天后渭川君回河间府，知道空宁这个收留柳如雪的神秘人、便是黑莲圣使后，那广云君绝对会约束弟弟、不让渭川君鲁莽行事。
    只是河间府居然又来了一尊厌居境的老妖，实力好像还在妖女之上……
    “夫君，这既是凶险，却也是机遇哦。”
    那妖女懒洋洋的低低笑道：“灵若寺消失了三十年，如今才有千年老妖过来。”
    “或许那千年老妖得到了什么隐秘情报，又或者知道了灵若寺的一些秘密。”
    “说不定这神秘失踪了三十年的灵若寺，近期就要显现了呢……”
    妖女的轻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空宁则思考着对方说的这些话，一句一句的梳理着，揣摩这妖女说的话中、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他踏入城市的夜幕之中，打算隐去身形。
    吞灵魔罐已经积蓄了足够的血色雾气，今夜便可以斩杀妖魔了。
    可就在空宁准备使用吞灵魔罐时，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突然在心头浮现。
    ——柳如雪在呼唤他！
    空宁心中一惊，立刻朝着通明巷的方向赶去。
    之前他留给柳如雪的那枚剑符，不但可以御使院子里的剑阵，还能呼唤空宁。
    若是遭遇危险，柳如雪便能及时通知。
    如今收到了消息……难道是渭川君提前来了？
    又或者说，是城中的妖魔们来试探？
    空宁面色焦急，迅速的穿过城市的街巷。
    十数息的时间，便赶到了通明巷。
    然而夜色下的通明巷，静谧无声，没有任何人影，也没有见到妖魔。
    那院子里的剑阵，并未发动，明显没有遇到敌人。
    那柳如雪叫他做什么？
    空宁心中困惑，轻飘飘的落在了院子里。
    然后看到的，便是那抓着剑符、心神不宁的站在院子中等待的柳如雪。
    鬼灯的光芒下，一袭单衣的柳如雪头发凌乱、眼神惊惶，似乎刚从床上睡醒、连衣服都没有换，略显邋遢。
    在这一向矜持守礼的大家闺秀身上，见到如此邋遢惊惶的模样，倒是第一次。
    空宁的心中，有些困惑：“发生什么了吗？”
    而柳如雪见到空宁回来，便连忙道：“公子，我刚刚做了个梦！”
    空宁的瞳孔，骤然紧缩。
    柳如雪的梦……
    “你梦到了什么？”空宁面色凝重的问道。
    从柳如雪这仓惶紧张的模样来看，那个梦，绝对不是什么好梦！
    鬼灯惨白的光芒下，那身着单衣、发丝凌乱的女子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道。
    “在梦中，我隐约见到一片模糊的光景。”
    “是什么地方，看得不太真切，但是那其中的人，却看得清楚。”
    柳如雪望着空宁，眼神躲闪：“我……我看到了璇玑小姐，死在了空宁公子的怀中。”
    “身首异处……”

 第175章 把你卖了都还不起

    柳如雪的声音落下，院子里，安静了许久。
    空宁愣在了原地，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半晌后才缓缓道。
    “你梦中，见到黑莲圣女死在我怀里、身首异处？”空宁望着柳如雪，重复了一遍，确认道。
    柳如雪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是的，如雪梦中见到的这样的画面……然后便惊醒了……”
    “所以立刻呼唤公子回来，想告诉公子这件事。”
    柳如雪小心翼翼的说着，描述着梦中的看到的画面。
    只是她初次梦到的这个梦境，却模糊无比。
    除了梦中的人看得清楚外，其余的皆是一片模糊。
    只是隐约辨认出，那好像是在山中，而非城内……
    空宁皱眉道：“那妖女是厌居境的道行，早已凝聚阳神、脱离了肉身樊笼。”
    “别说掉头了，就是把她肉身剁碎了，她也能轻松凝聚新的肉身归来。”
    “掉个脑袋而已，死不了。”
    空宁如是道。
    但柳如雪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空宁公子……”柳如雪犹豫了一下，最终才道：“梦里，我望见你抱着她的尸体，流泪了……”
    “嗯？！”空宁再次愣住了。
    只感觉有些荒诞。
    “我抱着她的尸体，流泪了？”开什么玩笑。
    我会为那个妖女流眼泪？
    空宁觉得，柳如雪是不是最近压力大，做梦预知未来的能力出了纰漏。
    她描述的这个梦境，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啊。
    那妖女厌居境的修为，千年老妖，怎么可能被人砍了脑袋就死。
    而且自己居然还抱着其尸体流泪？
    这两件事，无论是哪一件单独发生，都足够魔幻了。
    可现在居然同时出现？
    而且柳如雪说过，她从小到大，做过的梦全都成真了，从来没有落空过……
    空宁皱眉想了半晌，最终才望向了眼前的女子，道：“柳小姐先去睡吧，天晚了，早点休息。”
    “若是你再做了这个梦，请一定要告知我。”
    柳如雪点了点头，道：“那如雪便先去休息了……”
    说着，柳如雪乖乖进了屋子、继续去睡觉。
    而空宁则站在了院子里，望着远处望江楼的方向，一时犹豫了。
    柳如雪的这个梦，要不要告诉那妖女呢？
    又或者说，柳如雪的这个梦，到底预示了什么？
    那妖女死在了他怀里？而他为其流泪？
    如此魔幻的梦境，空宁觉得成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若说一定要成真的话，似乎也有别的可能。
    比如……那妖女假死、然后自己陪着演戏，假惺惺的掉几滴眼泪，这应该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只是河间府如此局势，又有谁能把那妖女逼到需要假死的地步呢？
    刚从那妖女处得知有厌居境的千年老妖会来河间府，以及山中有一个神秘灵若寺的秘密，转头就听到了柳如雪做的噩梦……这其中，有联系吗？
    河间府能够威胁到那妖女的，似乎只有那即将到来的千年老妖，以及山中的灵若寺了。
    空宁站在院子里想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出了通明巷，朝着望江楼的方向而去。
    他暂时不想暴露柳如雪能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或许可以和那妖女再商谈一下，关于京城来的妖魔、以及灵若寺的事情。
    之前讨论时，那妖女并没有太多的提及京城里来的妖魔，所以空宁便没有问太多。
    毕竟那妖女说，她能应付。
    但现在，或许应该问问那千年老妖的情况了……
    踏着夜色，空宁回到了望江楼。
    然而夜幕下的望江楼，已经熄灭灯火、漆黑一片。
    那原本守在望江楼上下的黑莲教弟子，全都不见了。
    看起来空宁走后没多久，那妖女也离开了这里。
    那么……是回黑莲教总坛了吗？
    空宁望着城外的方向，径直升空、朝着黑莲教总坛的方向而去。
    可空宁刚飞出城墙没多远，便看到城外的道路上，有黑莲圣女的依仗玉辇、还有随行的黑莲教弟子簇拥行走。
    虽然此时已经过了城门关闭的时辰，但黑莲教在城中，自然是有特权的。
    让守城士兵把城门临时打开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空宁飞过人群、径直的落在了玉辇之中，却发现玉辇内空空如也，不见那妖女的踪影。
    身前身后的黑莲教弟子，对此也毫无所觉，依旧往黑莲教总坛的方向而去。
    唯有那抱着仙剑的侍女红豆，静静的站在玉辇外侍立着。
    空宁问道：“你们圣女呢？”
    玉辇中突然响起的男人声音，让玉辇旁站着的侍女惊了一下。
    随后那侍女红豆连忙道：“是圣使大人吗？回圣使，圣女说她有急事要处理，突然离开了。”
    红豆的回答，让空宁错愕。
    “她何时离开的？”空宁问道。
    “回圣使，大约是在一刻钟之前，”侍女红豆毕恭毕敬的答道：“一刻钟前，圣女刚出城没多久，突然就要离开，说是有急事要去处理。”
    “她吩咐我们继续回总坛，并且留下了给圣使大人的口信……”
    红豆说着，看了看四周簇拥的那些黑莲教弟子。
    却发现那些黑莲教弟子，对她与空宁的对话毫无察觉一样。
    玉辇中，响起了空宁的声音。
    “你说吧，他们听不到的，”空宁如是道。
    那侍女便恭敬道：“圣女说，她此次离去，事出仓促、可能要花些时间，短时间内不能与圣使大人相见了，让圣使不要想她。”
    “而河间府局势混乱，她无法帮忙，四大魔窟可能没那么好相与。希望圣使能改变一下计划，莫要莽撞行事。”
    “该舍的野花，舍了便是，不可徒送了性命，不然圣女会伤心的。”
    “另外，圣女说，如果圣使非要护那朵野花，便把红豆带在身边。红豆怀中的这口仙剑，便是圣女留给圣使大人的礼物。”
    “但圣使大人要是使用的话……仙剑每出鞘一次，您都要欠圣女一次人情。”
    “圣女说，她怕回来的时候，圣使大人您欠她的人情、把您卖了都还不起……”
    红豆毕恭毕敬的说完，将那妖女的留言全部转述。
    空宁听了，却微微沉默。
    那妖女，竟然就这么走了？
    还留下了这口所谓的仙剑。
    每用一次都要欠她一次人情？
    这仙剑，莫非真有什么神鬼莫测的威能不成……

 第176章 熟悉的恶趣味

    看着眼前毕恭毕敬的侍女，空宁道：“可以把这口剑给我看看吗？”
    侍女迟疑了一下，道：“可以，但圣使大人，仙剑不能与红豆分开太久。不然会有失控的危险。”
    “圣女说，红豆便是仙剑的剑鞘。必须昼夜不息的与仙剑待在一起。”
    “若是仙剑离开红豆，便如剑刃离了鞘，凶险莫测……”
    说着，侍女红豆小心的将怀中的仙剑递给了空宁。
    空宁对这个说法，有些诧异。
    这个侍女是仙剑的剑鞘？仙剑不能离开她太久？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可伸手接过那口剑的瞬间，空宁便悚然一惊。
    瞬间意识到了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当那名为红豆的侍女松开剑身时，那原本平平无奇、只是凡铁的剑，突然气息大变。
    原本平平如奇的凡铁，突然间给空宁一种锋锐无比、桀骜无比、狂暴无比的感觉。
    像是手中抓着的不是一口剑，而是一尾杀意狂暴、随时都要挣脱灭世的恐怖魔龙。
    而且那种狂暴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
    似乎这口剑，立刻便要出鞘、斩杀视野中的一切。
    空宁将剑还给了侍女红豆，道：“我知晓了，此剑的确不凡。”
    那口杀意狂暴的剑，被红豆抱入怀中的瞬间，气息再次大变。
    所有的杀意全部消散，褪去了所有锋芒剑意的这口剑，瞬间收敛了气息，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凡铁模样。
    任谁也想不到，这口看似寻常的剑，竟然隐藏了如此可怕的神威。
    见到这神奇的变化，空宁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道：“你们圣女，还有什么话留下吗？”
    侍女红豆想了想，道：“圣女说，接下来黑莲教，由掌印大元帅和圣使您统筹内外，她短时间内回不来。”
    “若是圣使对管理教务不感兴趣，便交给掌印大元帅。”
    空宁问道：“还有吗？”
    侍女摇头：“没有了……剩下的，是圣女留给掌印大元帅的话，但……”
    侍女有些为难。
    空宁表示理解：“我明白了，不过这口剑若是要御使，可有什么代价？”
    空宁转移了话题。
    那侍女便恭敬道：“回圣使，仙剑有灵，您若是遇到无法抵御的强敌，可唤此剑御敌。仙剑出鞘一次，便相当于圣女全力一击。”
    “但代价昂贵，圣女说、希望圣使尽量少用。”
    空宁有些好奇：“这代价到底是什么？”
    侍女摇头道：“红豆也不清楚……圣女只说，您用过一次自然就知道了。”
    空宁无言。
    这妖女……神秘秘密，说话喜欢说半截。
    果然还是这种熟悉的、喜欢玩弄人心的恶趣味……
    没有再问仙剑的事，既然那妖女离开了，空宁便沉默了下来。
    他坐在玉辇之中，静静的看着黑莲教的弟子往总坛方向而去，一言不发。
    那玉辇旁的侍女恭敬侍立，空宁不开口说话，她也不敢多说。
    在这样的沉默中，黑莲教的总坛出现在视野里。
    大门敞开，掌印大元帅上阳真人……或者说，朱厌，亲自出来迎接。
    空宁幻术遮掩，幻化成了黑莲圣女的模样，走了下来。
    对此，侍女红豆微微惊愕，却不敢多言。
    进入大殿后，屏退了左右，空宁才散去幻术、显出了真身。
    见到圣女突兀变成空宁的瞬间，那朱厌微微一愕，却也不惊慌。
    似乎早有察觉。
    “原来是圣使……”
    朱厌的反应，让空宁有些惊讶：“朱兄已经察觉到了吗？”
    朱厌点了点头，道：“察觉到了气息的不对……在下虽然不修仙法，却对气息感知很是敏锐。圣使从玉辇中下来时，便察觉到了气息的不同，只是没想到是圣使……”
    朱厌的回答，让空宁无言。
    这位剑痴，竟然连他的幻术都看破了……要知道目前为止，空宁的幻术几乎无往不利。
    食魂妖的天赋神通，在幻术层面上称得上是天下无双。
    除了那妖女依仗道行修为的碾压、看破了空宁的幻术外，其他人……甚至连那蛟龙广云君都看不穿空宁的幻术。
    只是空宁在旁窥视时，广云君的直觉隐约觉察到了不妥。
    可这剑痴竟能一眼便看穿了空宁的幻术……
    只能说，好在这朱厌暂时不是空宁的敌人。不然空宁面对这种剑心通明、灵觉无双的古怪存在，幻术失利，便相当于断了一条臂膀。
    而与朱厌的交流，很简单。
    妖女留给朱厌的吩咐，是让他暂时处理黑莲教的事务，并且配合空宁、以空宁的计划为主。
    空宁便向朱厌分析了当前的局势，以及利弊。
    “圣女的离去，我们得暂时保密，不能让外界知晓。”
    “否则四大魔窟，必定会有所行动。”
    空宁道：“而接下来的行动……朱厌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上一次不好问，但现在却不得不问了……”
    “敢问你苦修剑道的目的……是什么？”空宁说完，看向了眼前的朱厌，观察对方的反应。
    而朱厌则面色平静的道：“圣女说，世道险恶、妖魔横行。我亲眼目睹了家乡被妖魔覆灭的惨状，便发誓，若力所能及、一定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所以我得目的，其实很简单。我只想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斩杀所有妖魔、让妖魔们不敢再祸乱世间。”
    “当然，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痴人说梦。但力所能及的能够多杀写妖魔，我便心满意足了。”
    朱厌的回答，与空宁猜想的一样。
    这个剑心纯粹的剑痴，的确是为了斩杀妖魔而努力着的。
    这样的一个人，比那心思诡异的妖女值得信任多了。
    空宁点头道：“好！那今晚，我便带你去诛妖。”
    “之前圣女让你山中苦修，没有直面妖魔的机会。可你修剑道，若是不对阵杀敌、如何感悟突破？”
    “今晚，便带你去见识妖魔的残酷险恶。”
    “或许，你真的有潜力，能成长到足以威慑一方妖魔的境界……”
    这个被妖女藏了数年之久的天生剑胎，今夜，空宁便要将他的锋芒释放出来。
    想要看看，这藏了数年之间的锋芒，究竟能否匹敌妖魔。

 第177章 我与神道不共戴天（为盟主沁人旧梦

    那个行迹古怪的妖女，的确是离去了。
    并且临走前，还恶趣味的给空宁挖了个坑。
    她让红豆转告空宁，劝空宁放弃柳如雪、不要继续闹事。这个劝告，乍一听好像很关心空宁。
    但实际上，用心险恶。
    如今的空宁，身份信息几乎全部曝光。
    河间府的妖魔们既然查到通明巷和黑莲教的联系，肯定能猜到通明巷里收留柳如雪的人，很可能就是神秘莫测的黑莲圣使。
    之所以妖魔们没有行动，不过是被空宁之前撑起来的花架子吓到了。在没摸清黑莲圣使的底细之前，妖魔们暂时还在观望。
    一旦让那群妖魔发现这个黑莲圣使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如果空宁真的听了那妖女的劝说，怂了、放弃继续闹事，示敌以弱。那等待他的，便是妖魔们的疯狂报复。
    所以此时的空宁，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除非他立刻离开河间府、再也不回来了，不然就得继续把黑莲圣使那诡异莫测的架子撑下去，让妖魔们投鼠忌器。
    但离开河间府……
    空宁记得清楚，曾经的三尸神，是受血魔上人的委托、去山兰县炼制万灵血幡的。
    那血魔上人既然敢放心委托三尸神，肯定有控制三尸神的手段。
    空宁怀疑，诞生三尸神的那具魔修尸体，就在血魔上人手中。
    若真如此，那他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血魔上人的追杀。
    他必须在明年三月开春、浮月洞派人去山兰县验收万灵血幡的祭练进度之前，将浮月洞覆灭。
    不然等血魔上人回过神来，空宁怕是连反抗都做不到、便会被那血魔上人轻易碾杀。
    ——本体在血魔上人手中的空宁，就像是心脏被人攥住，完全身不由己。
    所以空宁，其实没有任何退路！
    那心思诡异的妖女，临走前还要挖个坑恶心空宁，委实离谱。
    不过这种莫名其妙的小陷阱、恶趣味，空宁倒是很熟悉了……
    带着朱厌离开黑莲教总坛后，空宁来到了漆黑的山林中。
    他设下了幻术，遮蔽气息，想要看看朱厌的剑气全力催动是什么效果。
    然而当朱厌并指成剑、直接指出的瞬间，空宁悚然惊愕了。
    这朱厌的剑气，全力施为之下，竟然连他这样的元神境修士都毛骨悚然、难以抵抗。
    空宁可以确信，若是正面被这一剑击中，他根本挡不住。
    只是他也不需要挡……
    朱厌的剑气虽然锋利无匹，却根本追不上空宁。
    只要空宁有心想躲，即便两人近在咫尺，朱厌出剑的瞬间、空宁便能轻松躲开。
    倒是朱厌站在原地，全心凝聚心中的所有剑意、再倾泻而出时，那一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即便是空宁，仓促之间怕也难以躲开。
    可依旧还是太慢了……
    空宁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明白为什么妖女说朱厌是一口利剑了。
    如此强大的杀伤力，的确是一口利剑。
    但也只是一口利剑。剑锋虽利，无人御使的话，根本伤不到人。
    现在的朱厌还太弱小了。
    他的剑意，杀炼空境的妖魔都有些勉强。想要杀元神境的大妖，必须要有人创造足够的时机才行。
    好在如今的空宁，有实力去创造机会……
    ……
    …………
    阴气森森的鬼门关外，荒芜破败。
    鬼门关内，妖气森森、死气氤氲。
    那一向吵闹的城隍殿中，近日更是罕见的沉默。
    妖兵鬼卒们皆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多余动作，生怕引来某种灾祸。
    之前请千面蜈蚣来城隍殿的消息被泄露后，当日值守的妖兵，尽数被枭首斩杀。
    那凄厉的惨状，吓到了许多妖兵。
    而城隍殿内，面色惨白的常无欲瘫在巨大的床榻上，突然惊醒。
    “千面蜈蚣呢？千面蜈蚣何在？”常无欲醒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呼唤那个古怪但医术高超的医生。
    黑袍岳山走了过来，道：“吴老已经离开了，刚刚我令奔波儿送它走的。常兄找它有事？我现在可以喊人追回来。”
    常无欲坐在那里，愣了一下，摇头道：“没事……只是突然又抽痛了一下，还以为三天前的事又发生了，下意识的喊他救命。”
    “既然已经走了，那便随它去好了。”
    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常无欲突然道：“我决定，以后再也不收受香火了。”
    “当了三十年的城隍，收了三十年的香火，好处没享多少，如今却是惹了一身骚。”
    “不但精气受损、没了半条命，连靠香火愿力增长的那些道行也被全部削掉、做了无用功。”
    “……这神道，果然不是正常人修的。”
    “他娘的正经人，谁修这种不劳而获的神道啊！老子以后与神道不共戴天！”
    常无欲有气无力的哼着，心情窝火。
    一旁的黑袍岳山摇头失笑，却是没有评价。
    四天前的清晨，正要点齐妖兵妖将出征的常无欲，突然收到一缕诡异无比的香火。
    那香火愿力入体的瞬间，元神境巅峰修为的常无欲直接惨叫一声、当场吐血昏迷。
    好在岳山当时在场，当机立断，令妖兵们将阴司城隍大殿中那用来收受全城香火的城隍神像毁了。
    断了常无欲收受城中香火愿力的路径。
    不然此时的常无欲，怕是不止精气受损了。
    后来岳山请来了城外的名医千面蜈蚣，这个痴迷于医道的妖魔出马，终于诊断出常无欲的病灶。
    乃是受了一位位格尊贵的无上存在的香火，并非神道修士的常无欲遭受不住、受到了反噬。
    事实上，如果常无欲是真正的河间府城隍，受了这柱香火，虽然遭受不住、但也最多休养几日。
    可常无欲却不是正牌城隍，乃是靠邪术收的香火。正牌城隍都受不住的香火愿力，它收了以后，不但精气受损，甚至连道行都被削了。
    如今凄惨的模样，实在是……
    “对了，黑莲教最近有什么举动吗？”巨大床榻上的常无欲哼哼着，道：“那个劳什子的黑莲圣使，来找咱们麻烦了没有？”
    “你不是说，城中的流言传开后，那装神弄鬼的家伙，可能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吗？”
    “现在情况如何了？”在床榻上躺尸了三天多的常无欲，此时终于有精神关心正事了。

 第178章 奔波儿

    阴司城隍内，常无欲询问着黑莲教的情况。
    城外的荒野之中，名为奔波儿的妖将带着十数名妖兵，在山林之中走过。
    按照黑袍岳山的吩咐，它亲自将那位千面蜈蚣送到了山中的竹林内。
    如今正在返回的路上。
    没有跟往常一样招摇的驾着妖云横空而过，此时的奔波儿，带着十数名妖兵在山林中行走。
    却是气息都不显露，低调无比。
    它们出来时，岳山令它们不准驾妖云招摇，担心那个神秘古怪的黑莲圣使来找麻烦。
    奔波儿虽然对那个黑莲圣使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只是杀了两个炼空境的妖将而已，它这种元神境的老妖，并不觉得有什么厉害。
    但岳山的命令，它却不敢违背。
    城隍爷爷休养，如今的岳山，便是城隍殿之主。
    之前违逆岳山命令、将千面蜈蚣到访消息拿出去嚼舌根的那群妖兵，死得可是极为凄惨。
    奔波儿若是违背命令，虽然不会被杀，但下场却也不会好受。
    以它六百年的道行，在整个河间府都是有头有脸的存在，没必要给自己找不自在。
    被岳山惩戒，刑罚事小、丢人事大。
    不就是走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又不是腿短了、走不动路。
    奔波儿带着妖兵们穿过山林，崎岖不平的山路，在它们脚下如履平地。
    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城中。
    可就在妖兵们穿过一片浓密小树林时，前方的森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团无比浓密的阴森死气。
    在场的妖兵鬼卒，全都来自阴司城隍，对那阴森的死气无比熟悉。
    可就连奔波儿在内，都没有觉察到那团死气是如何出现在前方的。
    明明上一秒，那个方向还什么都没有。
    转瞬间，却被诡异的黑色笼罩。
    这突兀邪异的变化，让奔波儿立刻停下来了脚步，脸色微变。
    如此阵仗，让它想起了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黑莲圣使。
    难道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真的找上来了？
    可那家伙是如何得知，它奔波儿今夜从此处过的？
    它送千面蜈蚣回山的消息，整个河间府都没几个人知道，消息封锁严密。
    可这黑莲圣使，竟然早已等在了它回程的路上？
    奔波儿抬手一招，立刻显出了妖魔的本相。
    两丈高的巨猿，身披铠甲、手持狼牙棒，站在山林之中，妖气狂暴。身形高大的巨猿，几乎与周遭的树冠齐平。
    称得上是威风凛凛。
    它身边的那些妖兵，也全都严阵以待，呼喝怒骂。
    “何方宵小！敢拦我城隍殿的路？找死不成！”
    两丈高的巨猿，则冷冷的望着前方的那团阴森黑气，一言不发。
    它的原形本体，自然不止两丈高。
    但是这种半人半妖的妖魔本相，却是最强的状态。
    若是现出原形那十几丈高的巨猿形态，得是拼命的时候。
    奔波儿如此严阵以待，已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森林中的漆黑死气，则缓缓的散开。
    自那漆黑浓郁的死气之中，缓缓的飘出了妖鬼们狰狞的虚影。
    走在最前方的，一左一右，分别是眼神空洞、面目狰狞的费凌与费陀。
    这两大妖魔，惨死之后，如今化作了伥鬼，为那黑莲圣使开道。
    而费凌费陀身后，又有十道诡异狰狞的妖鬼抬着一架漆黑的玉辇，无声无息的飘散而来。
    阴冷的死气、诡异的魔气，在空气中飘荡。
    整个山林之中，气温骤降。
    那漆黑玉辇所到之处，地面结冰，树木草叶之上，迅速的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庞大巨猿身边的妖兵们，原本呼喝怒骂。
    然而那诡异玉辇飘来的瞬间，阴森死气席卷而来，妖兵们却全都忍不住腿打寒颤、牙关咯吱作响。
    却是已经冷到了极限。
    两丈高的巨猿见到如此状况，立刻开口怒骂。
    “你黑莲教真要与我城隍殿开战不成！”
    奔波儿承认，这一刻它怕了。
    这诡异莫名的黑莲圣使，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
    或者说，传言的种种，根本形容不了这家伙的古怪渗人。
    只听传闻，它觉得此獠不过如此。
    可直面诡异玉辇的这一刻，奔波儿却后背发凉。妖魔的直觉，在提醒它无比凶险！
    那玉辇中坐着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而是它从未见过、难以形容的诡异邪物！
    魔气、妖气、还有鬼类的死气、以及隐约间的人类气息……如此多的混杂气息混在一起，那玉辇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存在？
    奔波儿只觉得头皮发麻、心中惊颤。
    它大声呼喝，试图抬出城隍殿的名头，喝止对方。
    然而那阴森死气迎面而来，抬着玉辇的妖鬼们全都没有反应。
    唯有那面色冷漠的站在玉辇旁的红衣侍女，怀抱一口诡异仙剑，冷冷的道。
    “城隍殿奔波儿，残忍嗜杀、欺凌弱小，好勇斗狠、目无法纪。”
    “今奉黑莲圣使之令，着奔波儿……粉身碎骨之刑！”
    红衣侍女语气冰冷。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庞大的巨猿却毛骨悚然。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它。
    它毫不犹豫的转身便要逃。
    但却已经晚了。
    那黑色的玉辇之中，猛地飞出一道庞大无比的魔剑虚影。
    锐利狂暴的剑气，横跨数百丈的距离。
    一瞬之间，便追上了庞大的巨猿。
    琼光剑典——万剑归一！
    这酝酿到极致的一剑，现世的瞬间，便直接斩过了两丈高的庞大巨猿。
    它那转身奔跑的动作，直接僵在了原地。
    下一瞬，巨猿的身躯爆开。
    腥红的血雨，在山林中飘洒。
    却是连神魂，都被剑气彻底绞碎。
    而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妖兵们，全都瑟瑟发抖、惊恐的缩在了一起。
    一剑……
    又是一剑！
    这黑莲圣使，竟然一剑就将元神境的大妖杀了！
    难道它杀人，从来只需一剑吗？
    妖兵们惊恐的望着那黑色的玉辇缓缓消失在阴森死气之中，再望着山林中爆开的倾盆血雨，还有那散落无数的碎肉。
    只觉得惊恐惶然，眼神茫然。
    却是连接下来该做什么，都忘了。
    唯有无边的恐惧，深深的烙印在它们的意识之中。

 第179章 我等的人还不来

    城隍殿中，奔波儿战死的消息传来时，常无欲刚躺下没多久。
    听到外面的禀报后，刚躺下的常无欲又惊又怒、气得当场坐了起来。
    “狗日的欺人太甚！”
    常无欲愤怒的吼道：“去抬我的兵器来！老子今晚就要试试这黑莲圣使的成色！”
    常无欲大发雷霆，周遭跪拜的那些侍女瑟瑟发抖。
    黑袍岳山走了进来，无奈道。
    “常兄，你这伤都还没好，怎么去找那黑莲圣使的麻烦？快躺下快躺下，此时交给我处理。”
    岳山安抚着好友的怒火。
    那常无欲却面色狰狞，怒道：“我的手下被人砍了！你却叫我躺下？我怎么躺得下！”
    “今晚不杀了那黑莲圣使，老子常无欲誓不为妖！”
    常无欲怒火狂暴，挣扎着就要起身。
    因为性格和行事手段的原因，城隍殿虽然妖兵众多，但修为高绝的大妖却没几个。
    这六百年道行的奔波儿，已经是常无欲的左膀右臂之一了。
    如今折在了所谓的黑莲圣使手中，常无欲又是愤怒、又是心痛。
    岳山无奈的看着那肥大的胖子在床上艰难蠕动的模样，道：“你现在连爬起来都费力，怎么去报仇？”
    “千面蜈蚣给你服下的药，可是精心调制的，好不容易才理顺了你体内的气息、让妖力平静下来。现在你应该躺着静养才对。”
    “若是妄动妖力，伤势会更重！”
    “而且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这黑莲圣使如果盯上我们，那绝对要先把账记在韶仙河那条蛟龙头上。”
    “我已经查探清楚，是那赤真子在城中散播流言。”
    “这黑莲圣使，不过是被当枪使了而已。我们要报仇，得找韶仙河那条蛟龙的麻烦。”
    “你现在去找黑莲圣使杀个天昏地暗，只会让那蛟龙笑话你蠢。要报仇，就得让那蛟龙付出血的代价才行！”
    岳山的一席话，让那床上挣扎的常无欲停了下来。
    当然，主要是没人去扶它。
    它服药后，妖力平顺、暂时无法动用，身体也瘫了。
    不过它依旧愤怒。
    “那你说，怎么报复那条蛟龙？等我伤好了，咱们兄弟杀去韶仙河，找那蛟龙算账？”常无欲怒气冲冲。
    岳山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常兄这就落入下乘了。”
    “我刚刚查到了很有趣的消息，终于知道黑莲圣使为什么会先拿韶仙河水府开刀了。”
    “扬名是一个目的，还有另一个目的，却是为了佳人啊……”
    岳山的话，让常无欲愣了一下，问道：“家人？什么家人？这黑莲圣使有家人在那蛟龙手中？”
    岳山的笑容，猛地一滞。
    足足过了半晌，才恢复过来，缓缓的道：“不是家人，是佳人……才子佳人的佳人！也就是美女！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吧？”
    岳山道：“那黑莲圣使，收留了一个全家被灭门的凡人美女，乃是河间府柳飞龙的女儿。”
    “而那柳飞龙一家，是被渭川君灭的。那渭川君，盯上了柳飞龙的女儿，想要娶这个叫柳如雪的女子，韶仙河水府之中甚至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
    “可如今，柳如雪找到了黑莲圣使当靠山，不愿嫁给渭川君。”
    “而那渭川君去东海贺寿，已经快要回来了。数日之后，等那渭川君回到城中，见到自己看中的女人被黑莲圣使占了……嘿嘿……”
    岳山微笑道：“常兄，咱们不如联手，做个局。趁这个机会，把那渭川君给做了。”
    “渭川君八百多的道行，刚好也能试一下黑莲圣使的成色。”
    “而这家伙的死，绝对能让那广云君痛彻心扉。”
    “找它打架有什么意思？我们俩联手，未必能伤它多少。”
    “可杀了它最疼爱的弟弟，绝对比杀了它还要令它痛苦！”
    城隍点中，岳山笑容爽朗。
    河间府城内，空宁站在通明巷中，静静的望着城隍庙的方向。
    住在通明巷中的他，与那城隍常无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邻居了。
    数条街道的距离，双方一个呼吸便可到达。
    然而那城隍庙的方向，却冷冷清清，没有任何动向。
    原本空宁预料的，妖将奔波儿死后、城隍愤怒的提点妖兵杀出来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这让空宁微微困惑。
    那常无欲，居然忍住了没出手？
    这怎么可能……那家伙转性了不成？
    在空宁身边，名为红豆的侍女抱着那口仙剑，静静的等待着空宁的吩咐。
    在空宁的计划中，当众斩杀了奔波儿、留下那群妖兵去报信后，那常无欲肯定会挟怨过来报复。
    现在城中的妖魔们，应该都知道他空宁就是黑莲圣使了。
    而常无欲一旦杀出来，空宁身后的这口仙剑，便能给对方一个惊喜。
    那相当于厌居境千年老妖全力一击的仙剑，足以将那常无欲击退。
    甚至因为常无欲受了采薇上拜的香火，本源道行受损，被这一剑斩中，不死起码也要丢半条命。
    此战过后，纵然妖女不在，但黑莲圣使的这个名头、却已经足够成为黑莲教的新标杆，令四大魔窟的妖魔们忌惮了。
    毕竟能一剑击溃常无欲，如此实力展现出来后，其他妖魔想要再来挑事，必须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这是吞灵魔罐的血色雾气找到奔波儿时，空宁顺势定下的计划。
    可谓无比完美。
    毕竟现在的常无欲，身受重伤、本源受损，乃是拿来立威的最好对象。
    妖女留下的这口仙剑，既然要谨慎使用，那便拿来立威。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一剑击溃常无欲的威势，可以让空宁再将这个花架子撑很长一段时间了。
    只是计划虽然完美，可空宁站在院子中，静静的望了那城隍殿的方向、足足望了大半夜。
    直到清晨天光放亮，第一缕晨曦洒落街头时，那城隍庙方向却依旧一切如常。
    并没有什么腥风血雨、妖气汹汹。
    空宁等待的妖魔复仇，并未到来。
    那一向脾气火爆的常无欲，这一次却像是死了一样，麾下心腹被杀，都毫无反应。
    古怪的状况，让空宁忍不住皱眉。
    这……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那常无欲，还不知道黑莲圣使是他？
    可就算不知道黑莲圣使是他，也该带手下出来找黑莲教总坛的麻烦吧？
    这直接装死……是什么情况？
    常无欲不会被采薇直接咒死了吧？

 第180章 浑浊

    空宁觉得有些荒诞。
    主要是城隍庙的反应，太古怪了。
    古怪得不同寻常。
    采薇上拜的香火，那常无欲虽然受不住，但也不至于到直接被咒死的地步。
    而且不是已经找千面蜈蚣去医治了吗？
    既然千面蜈蚣已经回去了，那常无欲应该伤势减缓了吧？
    结果这个妖魔居然毫无反应……
    空宁站在院中等到了天亮，见那妖魔还没有来，不由得摇了摇头。
    很显然，常无欲应该不会来了。
    他想要拿这个受伤的妖王立威的计划，就此流产。
    亏他还让朱厌站在一旁等待，希望接下来的惊世一剑、能够让这位剑痴有所感悟。
    “朱兄先回去吧，既然昨晚常无欲没来，那接下来应该都不回来了。”
    空宁劝朱厌回去休息。
    昨夜空宁诛杀奔波儿时，朱厌也随行，亲眼目睹了空宁一剑斩杀了奔波儿的画面。
    那以他化自在天魔身使出的万剑归一，似乎对这位剑痴有了某种启发。
    回来后，朱厌便一直站在桃树下、静默不言，似乎在悟道。
    空宁等了大半夜，朱厌也站了大半夜。
    如今天光放亮，那枯站半宿的朱厌才微微的呼出一口气、恢复了行动。
    空宁便劝他回去休息。
    而朱厌也没有推辞，拱手行礼后，便径直离开了。
    看起来，昨夜近距离看到空宁那一式万剑归一，的确对他所有触动。
    这剑痴，回去继续悟剑了。
    空宁则回头看向了身后，屋子里，柳如雪和采薇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厨房中忙碌着煮面。
    一袭红衣的侍女红豆抱着那口仙剑，静静等待。
    这位侍女，很是古怪。
    不知道那妖女对她做了什么，她不但成了这口仙剑的剑鞘，而且照红豆所言，她不需要吃食、不需要休息，永远不会疲累。
    可她的身体，却只是凡人之人。
    空宁握住对方的手腕感应过，其体内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也不知这侍女是如何成为剑鞘的。
    叹了口气，空宁盘膝坐在了桃花树下，开始修行。
    既然常无欲不来，那他就不浪费时间了。
    体内妖力涌动间，吞灵魔功运转，不断消化最近炼化得来的那些妖力。
    斩杀奔波儿这头六百年道行的妖魔，给空宁增加了五十年的道行。
    如今的空宁，有五百五十载的道行了。
    这魔罐越往后，吞噬增长的妖力便越少。
    炼空境时，空宁杀一只天门境的夜叉鬼，只涨了一年的道行。
    现在空宁已踏入元神境，再杀那些天门境的小妖，怕是连一个月的道行都增加不了。
    而那渭川君，还剩五天就回来了。
    以空宁如今的实力，想要与渭川君对抗还力有未逮。
    ……莫非妖女留下的这口仙剑，最终要拿渭川君来立威吗？
    可渭川君的实力稍显不足，杀它，除了会激怒广云君以外，怕是立不了什么威。
    空宁觉得有些头疼。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那脾气火爆的常无欲，大概是被黑袍岳山劝住了。
    河间府能劝住常无欲不冲动的，只剩那个妖魔了。
    空宁微微叹了口气，坐在桃花树下，默默苦修，炼化体内妖力的驳杂气息。
    而河间府城内，随着奔波儿的死讯传开，暗流汹涌。
    这个妖魔的死传开后，无论是奔波儿的死状，还是常无欲的沉默，都令剩余的三大魔窟忌惮不安。
    那所谓的黑莲圣使，实在太过诡异古怪了。
    从它们得知的消息来看，奔波儿这个元神境的老妖，竟然也是被一剑斩杀、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巧合的是，从现场遗留的气息来看，杀死奔波儿的人，修为也就与奔波儿仿佛……
    杀费陀时，展露的实力与费陀仿佛。
    杀费凌，展露的实力与费凌相当。
    如今杀元神境的奔波儿，竟然也是相差不大的实力修为……
    这黑莲圣使，难道在短短几天时间里，修为直接从炼空境、突飞猛进到了元神境不成！
    那家伙，果然是在招摇挑衅！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奔波儿的死，便是明证。
    ——黑莲圣使修为远不止炼空境！
    它的修为，绝对在奔波儿之上。
    甚至可能与四大魔窟的妖王，相差不大。
    毕竟能够一剑秒杀奔波儿，还能刻意将修为压制在奔波儿的相同境界……这修为道行，称得上是深不可测。
    韶仙河水府，彻底的封闭了水域，禁止水府妖兵们外出。
    原本热热闹闹张罗着的二爷婚礼，筹备到一半便被迫终止。
    浮月洞，更是远远的避开了河间府，不许小妖们下山。
    城隍常无欲的装死沉默，令人看不清状况。
    花兰巷更是毫无存在感。
    如今最坐立难安的，便是韶仙河水府的蛟龙广云君了。
    城隍常无欲的突然沉默，让这条蛟龙大为警惕。
    那黑袍岳山，可不是好相与的。
    常无欲的突然沉默，肯定是黑袍岳山拉住了那只癞蛤蟆。
    而那暴怒的癞蛤蟆若是不对黑莲教出手的话，那会对谁下手，不用猜都知道。
    广云君眉头紧锁，令赤真子密切观察城中的情况。
    特别是那黑莲圣使的情况，一定要严密关注。
    时间，就在这样的暗潮涌动着，不断流逝。
    斩杀了奔波儿的空宁，回到通明巷后，便没有再出去了。
    一直坐在桃花树下苦修。
    然而他的沉默，却令城中的妖魔们越发不适。
    毕竟上一次这黑莲圣使沉默了几天后，再次出手，便直接杀了城隍庙的奔波儿。
    如今这家伙居然又销声匿迹了……
    那他下次再出来，又会是谁被他盯上？
    妖魔们都觉得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样的不安之中，空宁杀了奔波儿后的第三天，农历九月十一。
    距离渭川君回到河间府，还剩最后两天。
    冰冷的秋雨，洒落在河间府的大街小巷中。
    淅沥沥的雨水中，有人撑着一把纸伞、穿着一袭青衣，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通明巷外。
    众目睽睽之下，花兰巷的妖王、灵梅仙子，竟然要登门拜访。
    去见那城中妖魔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黑莲圣使。
    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城隍殿、河神水府，以及莲栈山全都沉默了。
    一向存在感为零的灵梅仙子，竟然主动现身？
    她去找那黑莲圣使……有何目的？
    河间府的暗流，似乎愈发浑浊了。

 第181章 亦真亦假

    九月深秋，河间府的空气，已称得上冰凉。
    自数日前的那次气温骤降后，这河间府城，便被萧萧冷风彻底覆盖。
    如今更是下了一场连绵数日的秋雨。
    淅沥沥的雨水，拍打着河间府的大街小巷，湿冷的空气淹没一切。
    道路上的行人，越发稀少。
    城中许多掉光了树叶的枯枝，在雨中静静的矗立着。嶙峋的树干，像是一具具张牙舞爪的枯瘦尸骸。
    凡人的世界，还维持着最基础的秩序。
    雨水清冷的天气，人们都精神放松。
    像这样的下雨时节，野外的野兽是很少游荡狩猎的。那些弱小的动物们，便可以在雨中获得短暂的安宁。
    而人类的世界，或许也一样。
    连绵的阴雨侵袭下，哪怕是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也不愿出门动刀杀人。
    因为这一场秋雨的到来，河间府难得的和平了三天，没有出现新的命案。
    衙门的捕快们，全都聚在班房里，围着炭火取暖、打牌，打发着宝贵的无聊时间。
    达官贵人们也都不外出了，聚在各自的家中，聊以消遣。
    韶仙河畔的舞榭歌台、画舫青楼，冷清了许多。
    那些懒洋洋的倚在窗边，望着江上舟船游动的年轻女子们，打着呵欠、想着雨水何时结束。
    城外的田地间，披着蓑衣、戴着草笠的百姓，趁着这连绵秋雨的好时节，抢收田中稻谷。
    这种雨水冰冷、道路泥泞难行的时节，那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中人很少出没。于是这些不懂武功的平凡人，便安全了许多。
    他们每年都会趁着秋雨连绵的时日，抢收稻谷。
    哪怕冰冷的秋日雨水中，脚踩在泥泞的田地中时，皮肤已经冻得发青，却也不敢停下……
    雨中的河间府，便是这样一幅宁静祥和、却又莫名萧瑟的人生百态。
    而这样的阴冷秋雨中，通明巷外，一袭青衣自雨中缓缓走来。
    那女子手中撑开的伞，排开了雨幕，任由秋风萧瑟、雨滴飞溅，却始终沾不到伞下的女子。
    秀气的布鞋，踏在雨水中时，竟能滴水不沾，更是神奇无比。
    而通明巷内，入定苦修了三天的空宁，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气机的牵引下，让他觉察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远处的屋檐下，柳如雪正教着采薇读书。
    先天道体早慧聪颖，不过半月的时间，采薇便已识得所有文字。提笔书写时，字迹娟秀、隐约有大家风范。
    虽然是柳如雪教得好，但采薇本身的天赋，却也不可忽视。
    如今的小女孩，甚至已经可以舞文弄墨、开始品鉴诗词了。
    空宁想了想，并没有打断她们的教学。
    而是抬手一招，妖鬼奔波儿那狰狞的虚影，自院中缓缓浮现。
    雨水落在奔波儿身上时，直接穿过了它透明的身体。
    这惨死在空宁剑下的巨猿，如今恭敬的朝着空宁行了一礼，随后才走到门边，将院门打开。
    门外，一袭青衣的女子微微讶异。
    她撑着伞，看着门口侍立的妖鬼，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元神境的老妖，曾经在城隍常无欲的麾下，凶戾残暴、斩杀妖魔无数，在河间府的妖魔间有着赫赫凶名。
    然而如今的它，却恭敬而顺从，身上看不到丝毫桀骜之气。
    半透明的虚影，恭敬的让开道路、侍立在一旁，宛如最忠诚的老奴，完全无法将其与那凶名赫赫的妖将联系起来。
    “主上已恭候多时，”妖鬼恭敬的说着，退到一旁，示意女子进来。
    青衣女子便浅浅一笑，撑着伞踏入了院中。
    然而她望到的场景，却令她微微一怔。
    出现在女子眼前的，并非寻常的院落，而是一片桃花盛开的桃花林。
    在那芳菲潋滟的桃花林中，一座小小的亭子临湖而立。亭中的男子，静静的望着她，正等待她的到来。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桃花芬芳，感受着冰凉雨水中湿润的气息，女子略显惊讶。
    她撑着伞，朝着那湖边的亭子而去。
    看到了亭中等待她的男子，以及桌上精致的糕点、微微升腾着热气的茶水。
    女子收起手中的纸伞，将伞递给了旁边恭敬侍立的妖鬼，微笑道：“圣使好强的幻术，几乎以假乱真。”
    她笑着，在空宁面前坐下，表现得随意而优雅。
    毫无拘束感。
    似乎两人是相识许久的老友一般。
    坐下后，她毫不客气的伸出手，拿起了面前的一块糕点，轻轻的咀嚼了一口。
    眼中顿时闪亮。
    “……好美味的糕点！”女子讶异的笑道：“圣使这糕点，我几乎尝不出是假的。”
    坐在她对面的空宁笑了笑，道：“或许这糕点，本身便是真的……”
    空宁在炼空境时，依靠灵符加持的幻术，就已经可以瞒过蛟龙广云君的感知了。
    如今以他五百多年的道行、元神境的修为，施展出来的幻术，更是令人难以分辨真假。
    哪怕眼前的女子，乃是河间府四大妖王之一的灵梅仙子。
    她也难以分辨手中糕点的真假。
    不清楚眼前的妖魔登门的原因，对方表现得随意亲切，空宁便也见招拆招。
    无论是来探听虚实，还是争斗杀戮，空宁都可以令其满意。
    天空之中，萧瑟的秋雨已经淅沥沥的持续着。
    那些雨水，落在艳丽芳菲的桃花林中时，雨水拍打着花瓣，发出细微得几不可闻的声音。
    女子小口的品尝着手中的糕点，笑吟吟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道：“圣使身后的这位姑娘，也是幻术吗？”
    空宁身后，一袭红衣的侍女红豆面色冷淡，眉眼低垂，怀抱着一口剑静静侍立，几乎没有存在感。
    空宁笑了笑，道：“仙子可以当她是幻术，也可以当她是真人。”
    “一切，尽随仙子的心意。”
    空宁说着，手指在石桌上轻点。
    他身后，人影无声闪动，一个又一个的侍女红豆、抱着仙剑走了出来。
    转眼间，空宁身后便站满了红衣侍女的身影。
    灵梅仙子的眼神，微微震惊。
    因为以她的灵觉，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竟都分不清眼前的这些侍女，到底哪一个是真人、哪一个是幻术。
    这黑莲圣使，竟然不止剑意强悍，连幻术的造诣，也如此可怖？

 第182章 圣女不在家

    桃花亭中，水气湿润。
    微笑着的空宁，满意的看着灵梅仙子那震惊的眼神，手指轻点。
    他身后的那些侍女身影，便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最后，甚至连那怀抱着仙剑的红豆本体，也消失了。
    空宁身后，空空如也，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影。
    见到这一幕的灵梅仙子，心头猛地一跳。
    这黑莲圣使，能够当着她的面将一个活人隐藏。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对方可以明目张胆的走进花兰巷、在她的眼皮底下活动，而她毫无所觉？
    如此幻术，当真……
    “诡异强大，独步天下！”灵梅仙子惊叹的佩服了。
    叹息道：“我往常只听说食魂妖梦貘的幻术，天下无双。”
    “然而如今见到圣使的幻术，才知什么叫镜花水月、难以捉摸。”
    “我虽未遇到过修为高绝的梦貘，但想来圣使的幻术，已经不弱于那所谓的【镜花水月】了。”
    灵梅仙子感叹不已。
    空宁则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还不知仙子今日登门，有何指教。”
    实力已经秀过了，那接下来，便该谈论正事了。
    空宁相信，这位花兰巷的妖王，不是来串门做客那么简单。
    亭中，灵梅仙子浅浅一笑。
    空宁既然开门见山的询问，她便也单刀直入。
    道：“河间府如今的局势……圣使以为如何？”
    空宁面色平静，笑着为两人面前的茶杯都添了茶水，道：“在下愚钝，仙子可有教我？”
    灵梅仙子便微微笑道：“河间府内，四大魔窟，常无欲占一个狠、广云君占一个慎，血魔上人阴谋鬼蜮……而这三者，一个占据城隍阴司，妖兵鬼卒无数。”
    “一个占据水府，苦心经营数百年，天地大劫、正魔之乱都未能影响它，可谓是底蕴深厚。”
    “最后一个，占据莲栈山、把持河间府地脉。万灵血阵深不可测，无人知晓其血幡炼制了多少柄，更不知其大阵全力施展会有多强。”
    “论实力，这三大魔窟皆是深不可测。”
    “与它们相比，花兰巷最为积弱。”
    灵梅仙子微笑着，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饮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入口甘甜微苦，泛着奇异的清香。
    令她再次惊讶：“此茶……好真实的口感。圣使是如何将这桃林中的一切营造得分毫不差、以假乱真的呢？”
    对面，空宁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仙子又如何知道，此茶不是真的呢？”
    灵梅仙子顿时笑了起来，也不在这个话题是继续纠缠，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
    “……花兰巷，积弱多年。在河间府中，一向无甚存在感。”
    “也因此，一旦世道大乱、局势变动，最为积弱的花兰巷，往往会首当其冲、成为最先出局之人。”
    “这样的观点，圣使可否认同？”灵梅仙子笑吟吟的望着空宁。
    空宁呵呵一笑，道：“所以仙子今日登门，是要与我联手吗？”
    灵梅仙子微笑道：“圣使若是愿意接纳，花兰巷群妖任听差遣。”
    空宁微微诧异。
    虽然知道灵梅仙子上门拜访，肯定不是小事。
    可这妖魔竟然直接过来求和结盟？
    空宁笑道：“仙子在河间府经营数十载，花兰巷也并非脆弱得经不起风雨。何必如此示弱？空宁虽有些许微末道行，但比起三位妖王，似乎还差得远吧？论实力弱小、最为积弱的，首当其冲的，其实是空宁才对。”
    空宁觉得，眼前这妖魔的举动，有些不正常。
    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对此，灵梅仙子微微叹气，道：“圣使说的没错，花兰巷并非经不起风雨。若是与那三大魔窟对敌，只要不是被它们联手绞杀，花兰巷都不会畏惧。”
    “但如今的危机，却不在河间府内，更不在四大魔窟之中。”
    灵梅仙子望着空宁，眼神郑重：“若是灵梅没说错的话，此时圣女……已不在河间府了吧？”
    空宁的心中，微微一惊。
    但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微笑道：“仙子此话怎讲？”
    灵梅仙子道：“花兰巷，势孤力单、偏安一隅。既无地脉加持，亦无妖兵鬼卒，也没有水府正神的香火愿力。”
    “但草木花朵，虽然脆弱不起眼，却是天地间存在最广的事物。”
    “我花兰巷群妖，皆是草木花朵精怪修持得道，与天地山川交流甚广。”
    “不止在这河间府，就连整个大周的许多小道消息、风吹草动，花兰巷都能听闻。”
    “而如今，京城有一位厌居境的千年老妖，正往河间府而来。”
    “两日前，它在风云渡口遇上了往东海贺寿归来的渭川君。本来双方结伴而行，不出数日便能抵达河间府。”
    “但昨夜，距离此地三千里地的湘云城外发生了争斗。”
    灵梅仙子道：“争斗的双方，就是那位厌居境的千年老妖，以及黑莲圣女。”
    “但后来围观者甚众，两人便转移了战场、离开了，无人知道下落。”
    “今日清晨，渭川君再次上路时，身边只跟着一男一女两位灵童。”
    “那两位灵童，乃是与圣女交战的那位千年老妖带来的。据说，它们自京城而来、不远万里赶来河间府，有重要使命。”
    “灵梅大胆猜测，可能与三十年的灵若寺有关。”
    “毕竟河间府能吸引到外人的东西，似乎也就只有这个了。”
    灵梅仙子看着空宁，道：“如今厌居境的千年老妖被圣女引走了，但剩下的这两位灵童，似乎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打听过京城那边的消息，听闻这两位灵童，执掌着一件惊世骇俗的法宝。”
    “那法宝一旦发动，元神境的大妖都难以招架。”
    “如今渭川君与这两位灵童随行，一旦它们抵达河间府。这本就混乱的河间府局势，怕是又要腥风血雨了。”
    灵梅仙子道：“特别是圣使，与那渭川君本就有仇隙。而我花兰巷，也不愿屈从于所谓的京城大妖……如此危局，花兰巷愿与圣使同风雨、共进退。”
    “一同面对这即将到来的狂暴风雨……不知圣使意下如何？”

 第183章 刀尖

    桃花亭外，秋雨朦胧。
    亭内，无声沉默。
    灵梅仙子说完后，便静静的望向了空宁，微笑着、等待空宁的回复。
    空宁则望着她，诧异的笑了起来。
    终于明白这位花兰巷的妖王，为何会主动过来求援结盟了。
    原来是觉察到了压力，京城来了过江强龙，她自觉独木难支、便找空宁报团取暖。
    空宁笑道：“所以仙子是想与我结盟，共同对抗那京城来的两位灵童吗？”
    “只是空宁愚钝，到现在都不知那两位灵童过来，是要做什么。”
    “以及仙子与它们对抗……目的是什么？仙子想争取什么吗？”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京城来的那两个灵童，既然能逼得灵梅仙子主动求援，那必然是对方的到来，会触犯花兰巷的某种利益。
    然而灵梅仙子的回答，却大为出乎空宁的预料。
    她摇了摇头，道：“圣使误会了……灵梅不想争取什么，唯一想做的，只是护住我那花兰巷上下几十个姐妹的性命。”
    “那灵若寺，凶险莫测。当年有大魔陷入其中，又有佛门高人镇压，最终一场大战，整个灵若寺全都陷入了诡异莫测的虚无维度。”
    “如今谁也不知其中的状况，只能说，灵若寺还未显现，便意味着三十年前的那场大战还在继续。”
    “里面，依旧是凶险无比的修罗杀场。”
    “可京城来的这两位灵童，却目的明确，奉那位枯叶老人的命令，想要将失踪多年的灵若寺挖出来。”
    “而想挖出灵若寺，以两个灵童的实力，还差得远。非得四大魔窟齐心协力才行。”
    “那两个灵童，乃是抱着强龙过江、要以武力压服我等的心思，带着强大法宝而来、想逼我等为其效力。”
    “可灵梅不想当它们的狗，也不想成为它们探索灵若寺凶险的炮灰……那种被人奴役、生死操之人手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
    “且灵梅相信，圣使肯定也不愿当那两个妖魔童子的炮灰。”
    灵梅仙子望着空宁，道：“所以，我们唯有结盟。”
    “常无欲性情暴躁、头脑简单，最近又遭人暗害、指望不上。”
    “广云君心思复杂，见风使舵，不值得信任。”
    “血魔上人自私自利，刚愎自用，与其深交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这河间府中，花兰巷与圣使，乃是彼此的唯一选择。”
    “黑莲教护佑民众，保一境安宁。”
    “花兰巷历来低调，从不滥杀无辜，也从不吃人。”
    “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灵梅仙子诚恳无比。
    空宁却不置可否。
    两人在亭中聊了许久，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得到明确的结果。
    灵梅仙子离开时，微微叹了口气。
    空宁则表情平静，目送其离开通明巷。
    在妖鬼奔波儿将院门关上后，空宁便随手一挥。芳菲潋滟的桃花林瞬间消失，院子里的一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花兰巷的妖魔，在空宁眼中，同样不值得信任。
    但这灵梅仙子带来的消息，却让人不得不重视。
    带着强大法宝的两个妖童，想要奴役四大魔窟、挖出那消失多年的灵若寺……
    而且那妖女，竟然是去阻杀京城来的厌居境老妖……
    这河间府的局势，本来就够混乱了。
    现在又来了两个妖童……
    这是嫌不够乱吗？
    空宁站在院子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一刻的他，徒然生出了某种独木难支的感觉。
    就算有那妖女留下的仙剑，以他如今的实力道行，想要继续撑下去，似乎也有些力有不逮。
    仅靠一个人的力量，便想在这妖魔肆虐的世道中熬出头来，实在艰难。
    他转过身，看向了身后。
    屋檐下，柳如雪正在教授采薇读书。
    先天道体的小女孩，学得很用心，学习成果也斐然喜人。
    ……世道混乱，但空宁身边，却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好几位前途无量的天骄。
    无论是那天生剑胎、剑意锐利的朱厌，还是采薇这个先天道体……甚至就连柳如雪的修行天赋，都值得期待，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一卷《悟真经》，都能让她在短短半个月内炼出了仙灵之气、初步踏足修行。
    这些人，任何一人成长起来，未来都会是正道的栋梁，足以令妖魔丧胆。
    世道虽然混乱，妖魔执掌了一切，但人道，却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只是空宁身边的这些天子骄子，还未成长起来。
    如今最强的空宁，面对妖魔肆虐的世道，都独木难支、力所未逮。
    但若是空宁能够撑住、再撑一段时日，为这些天赋不凡的天骄撑起一片天，让他们成长起来……
    仔细想一想，大成的先天道体、剑意无双的剑痴朱厌，还有能预知未来、疑是有未来视的柳如雪，以及那个服用了天地大还丹、轻易便可到达紫府境的婉儿……
    这些人，只要能成长起来。那这妖魔肆虐、人类被圈养血食的凄惨世道，便有了改变的希望。
    但前提是空宁能撑住风雨，让这些潜力无限的天骄不至于中途夭折……
    这既是为这个世道的天下人搏命，也是为了自己搏命。
    毕竟空宁始终自认自己是人类，不可能化身妖魔、与邪魔们同流合污。
    如今望着城隍庙的方向，空宁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斩杀了奔波儿后，他从这个城隍庙大妖的记忆碎片中，得知了一个河间府阴司的大秘密。
    ——在正道昌盛的时代，河间府的阴司之中，羁押了诸多强大妖魔的残魂。
    那些鬼魂凶戾无比、丧失理智，被封在所谓的苦狱之中，数量庞大。
    常无欲占据阴司、赶走城隍后，虽然窃据神位，却也不敢将那些丧失理智的残魂放出来，只得死死封锁苦狱。
    原本的空宁，暂时不打算对这所谓的苦狱动手。
    毕竟常无欲虽然受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一个黑袍岳山在，不是如今的空宁可以轻易招惹的。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吞灵魔罐积蓄雾气、十日后再找机会诛妖。
    而这段时间，则撑着黑莲圣使的花架子，与河间府的这些妖魔互相制衡、拖延时间。
    反正有吞灵魔罐，他不急。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
    可现在局势突变，他已经拖不下去了。
    那两个诡异莫测的灵童，带着强大法宝来河间府，绝非他现在可以抵挡的。
    他若不想沦为奴隶炮灰，就得想办法在那灵童到来前，攫取足够的力量防身。
    或许，此时常无欲受伤、城隍庙空虚，本就是空宁下手的绝佳良机……
    空宁手中的镇灵剑，有诛杀恶魂、奴役妖鬼的能力。
    那苦狱中的数万妖魔残魂，若是尽数为他所用……
    “果然想要稳妥发育，是痴人说梦啊。”
    望着城隍庙的方向，空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世道浑噩，我也唯有刀尖上起舞，才能攥住未来的希望了。”
    这一刻的空宁，下了某种决心。

 第184章 地狱（上）

    河间府城隍，并不算什么强大正神。
    能被常无欲吃了、占据阴司，便知其实力有限。
    但河间府城附近的灵若寺，却有隐世的佛道强者。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那名声不显的灵若寺，能将紫府境的大妖陷入其中、无数妖兵妖将难以逃离，至今不见踪影……其佛道强大，绝非寻常妖魔能够抵御。
    河间府的阴司之中，镇压的十万妖魔残魂，也全是那灵若寺所拘。
    这些妖魔残魂实力强大、又怨恨深重，以至于连佛法都无法轻易净化，只得关押在河间府的阴司之中，设下佛门大阵、日夜超度。
    而妖魔残魂散发的阴森死气，弥散在阴司之中，又能滋养鬼城的阴兵鬼卒，对阴司好处颇多。
    这本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阴司关押这群妖魔残魂，得到了阴气弥散的好处。灵若寺有了阴司场地设阵，用以超度这些怨恨残魂，不用担心妖魔残魂的阴气在阳间弥散、祸害生灵。
    可随着灵若寺的失踪，常无欲吃了城隍、占了阴司，这佛门大阵无人维护，早已停止运转。
    那些被佛法日夜超度、却始终不肯消散的怨恨残魂，撑到如今，已然丧失了理智，只剩残忍嗜杀、狂暴怨恨的本能。
    连常无欲这等性情凶戾的妖魔，都不敢招惹那群怨魂，将苦狱死死锁住、生怕那群冤魂跑出来。
    这些邪魔生前实力强大，死后虽然修为百不存一，却也依旧可怕。且其数量庞大，足有十万之众。
    哪怕是厌居境的老妖过来，面对如此数量的怨魂，也要头疼。
    常无欲这种被卡在元神境巅峰、始终无法突破到下一境界的妖魔，则连招惹的念头都不会有。
    但在空宁眼中，这些残魂却是最忠诚的仆人、最强大的兵卒。
    他从山兰县城隍那里的来的镇灵剑，可以役使剑下亡魂，将其化作伥鬼。
    这本不是镇灵剑的神通，镇灵剑只是统御阴司的权柄神物。
    但山兰县城隍化魔、奴役数万鬼灵的二十载，其镇灵剑也发生了变化，拥有了特殊的神通。
    而如今镇灵剑落入空宁之手，此剑的特殊神通，便有图谋阴司中那十万妖魔残魂的机会。
    十万妖魔残魂虽众，却也只是有数量优势。其残忍嗜杀、悍不畏死，杀之不绝的特性，令寻常修士头疼……主要是杀它们，没有任何好处。
    理智的修行者，都不会招惹这群诡异之物。
    但空宁却不同。他手持镇灵剑，每一个被他斩于剑下的残魂，都将转化为他的兵卒。
    他杀得越多，被他控制的怨魂便越多。以战养战，便能越战越强。
    杀到最后，甚至将整个苦狱的十万残魂全部化作剑下妖鬼都有可能。
    ——前提是，空宁能够撑住那层出不穷的怨魂大潮，不至于刚开始就被怨魂淹没、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空宁看向了身后。
    一袭红衣的侍女红豆，怀抱着一口仙剑，静静的立于空宁身边，随时等待空宁的命令。
    这仙剑，每一剑出鞘，便相当于厌居境的妖女全力一击。
    若是事不可为，有此剑傍身，也足以全身而退了。
    只是在苦狱中出剑的话，怕是会引来那黑袍岳山和休养中的常无欲……
    空宁叹了口气，道：“红豆，随我去一趟阴司地府吧。”
    简单的跟柳如雪交代了两句，空宁便带着侍女红豆离开了通明巷。
    朝着不远处的城隍庙而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安稳发育的可能了。想要搏命，唯有刀尖起舞。
    而对于空宁的命令，侍女红豆全然遵从，从不违逆、也不多嘴询问。
    空宁让她跟着去阴司地府，她也不问空宁去阴司地府做什么，只是乖乖的跟在了空宁身后。
    此刻的空宁，终于明白那妖女为何放心将这样一口仙剑留给红豆掌管了。
    这红豆逆来顺受、听话乖巧，实乃完美的工具人。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样穿过了河间府的长街。
    远远的，便望到了不远处那热闹繁华、香火鼎盛的城隍庙。
    虽然从奔波儿的记忆碎片中来看，常无欲已经断了香火的收受，但城隍庙的信徒香火却每日都有。
    即便如今秋雨连绵，城中大多数街道都人烟稀少。可这城隍庙前，却依旧人潮涌动。
    只是常无欲不收香火了，那些香火基本都消散在虚无之中。
    穿过城隍庙前的那座小桥，空宁带着红豆经过拥挤的人群，站在了城隍庙的巨大牌坊前。
    河间府城隍庙的牌坊，可比山兰县那破破烂烂的小牌坊气派多了，更不会长满爬山虎和藤蔓。
    淅沥沥的小雨之中，空宁单手捏诀，按照婉儿教授的方法，直接在大白天打开了阴司的入口，带着红豆走进了牌坊之中。
    瞬间消失在人潮涌动的城隍庙前。
    然而在幻术的遮掩下，莫说周遭的那些凡人了，就连城隍庙中那些伪装成人类的小妖，都未曾察觉到这一切。
    空宁与红豆的身影，在黑暗之中飞速坠落。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落在了一片荒芜的大地之上。
    漆黑的阴司之中，飘散着淡淡的血雾。
    浓郁的阴森死气，弥漫视野，令生者不适。
    红豆的眉头，微微皱起。
    身为凡人的她，在这样的阴司之中，绝对经受不住。
    空宁随手一指、点在了侍女的眉心之中，帮其驱散周身的阴气、令红豆的眉头舒展开来。
    “多谢圣使，”红豆恭敬的行礼。
    空宁点了点头，便望向了前方。
    鬼门关前，阴气森森、邪气凛然。
    除了阴司之中应该有的鬼卒之外，还有妖兵混杂其中。
    那面目狰狞的妖魔、与死气森森的鬼卒站在那里，便令人望而生畏。
    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怕是已经吓得屁滚尿了。
    就连空宁，也微微皱眉、有些不舒服。
    他并非忌惮这群小妖小鬼，而是这群妖魔鬼怪身上的气息，让他不喜。
    那种毫不掩饰的邪恶残暴气息，充斥了整个阴司地府。
    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第185章 地狱（下）

    常无欲占据阴司之后，原本的正神鬼卒，被杀的杀、吃的吃，早已全部死绝。
    如今河间府阴司之中的鬼卒，全都是常无欲新招募的。
    而这些鬼卒生前，都是些恶贯满盈的恶人，生前残暴不仁、死后便狰狞可怖、令人不喜。
    在正道昌盛的时代，这些恶人死后，本该在阴司之中明正典刑、十八层地狱走一遭，将生前犯的过错一一惩戒，才可重入轮回。
    然而如今邪魔占据阴司，天地秩序颠倒。不但阳间恶人横行、善人受害，就连阴司之中，也是相同的情况。
    这些生前恶贯满盈、杀人越货、奸**女的恶人，死后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还能因其邪恶的特性，被常无欲看中招揽，成为常无欲麾下的鬼卒，在阴司之中拥有武力权势。
    进而，这些生前便无恶不作的恶人，死后也能在鬼城中继续逞凶。
    而那些死后本该得到礼遇、甚至有各种好处的良善之人，如今死后，不但没有任何礼遇，还要受这些恶鬼的欺压凌辱，过得憋屈可怜。
    世道混乱，凡人活着担惊受怕，死后竟也是同样的煎熬。
    带着红豆穿过鬼门关，踏入鬼城之中。入眼所见的一切种种，看得空宁血压升高、心中杀意炽盛。
    这阴司鬼城之中，妖魔恶鬼肆虐无度、想怎么欺凌那些魂灵便怎么欺凌，称得上肆无忌惮。
    大街之上，三五个恶鬼强行撕开女鬼的衣裙、戏耍大笑……
    黑巷之中，被骗进去的小孩鬼魂懵懂无知，被诡笑着的恶鬼们涌上去一口一口的分食……
    紧闭的大门，被强行轰开，屋中躲藏的两个老人鬼魂，被强行拖出来。在凄惨的嚎叫中，揉成了两个球、不断的被恶鬼们踢来踢去……
    阴司中，已是真正地狱般的惨状。
    相比起来，反倒是阳间的凡人过得要好上许多。
    有黑莲教的妖女压着，城中的妖魔们不会对凡人轻易出手。
    虽然凡人们也担心受怕，但只是有一些武林中人到处杀人，整体秩序还是能维持的。
    与阴司鬼城中的惨状一比，阳间的凡人们简直像是生活在天堂。
    空宁一路走来，脸色越来越阴沉。
    到最后，几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就要在这阴司之中大开杀戒。
    但最终，他还是死死的压住了心中的怒火、只是冷冷的望着城隍殿的方向，下了某种决心。
    如今的他，还没有在阴司大闹的资格。
    那黑袍岳山、城隍常无欲，一旦联手杀出来，就算空宁有仙剑护体，也难全身而退。
    可他如果有了苦狱中的十万妖魔残魂，那便完全不一样了。
    原本的空宁，只是想着将那十万残魂收归麾下、然后径直离开。
    但如今，他改变了主意。
    既然那所谓的妖魔灵童还没有来河间府，这城隍常无欲又受了伤，黑袍岳山独木难支。
    那他若是能够收复那十万妖魔残魂，从苦狱中走出来的第一个目标，便是这阴司地府、城隍常无欲。
    旌旗十万斩阎罗！
    哪怕需要动用那口仙剑，付出某种代价，空宁也要将这阴司邪祟荡涤一空！
    不说杀了这常无欲，最起码也要将其赶出阴司，再杀尽地府中的恶鬼！
    心中拼命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的空宁，阴沉着脸、快速的穿过了阴气森森、四处混乱的鬼城。
    所到之处的那些惨叫求饶声，听得他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出剑。
    但最终，他忍住了。
    他面色阴沉的穿过鬼城，站在了城隍大殿后、那阴司之中最为森然诡异的苦狱深处。
    阴暗的天光下，出现在空宁眼前的，是一个高达百丈的巨大青铜门。
    那青铜门上，烙印了无数佛家真言。但在这诡异阴森的阴司之中，这些佛门真言却显得莫名渗人，毫无堂皇正道之气。
    空宁知道，这是因为佛门超度的大阵已经停止运转，这原本用来镇压妖魔残魂的大门，被门后那十万残魂的怨恨之气日夜浸染，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带着红豆朝着巨大的青铜门走去。
    苦狱之中，阴气森森，妖兵鬼卒巡视。
    但如今关押在苦狱中的，却不是恶鬼妖魔。
    而是常无欲抓来的那些善人灵魂。
    这些灵体通透的善人灵魂，对于常无欲它们来说，全都是上佳的美味，有诸多法子烹饪。关在苦狱之中，想吃的话，直接拉出来吃，或是心情不爽进来折磨几个善人灵魂出气……
    镜花水月的幻术开路，空宁带着红豆一路穿过鬼城、踏入苦狱，都没有任何妖魔鬼卒察觉到异常。
    甚至就连空宁擅自开启了苦狱深处那最为禁忌的青铜大门、踏入其中，都没有任何妖魔察觉到不妥。
    哪怕这苦狱之中，戒备森严。青铜大门前，更是有诸多妖兵妖将值守……
    城隍殿中，正在睡觉的常无欲突然惊醒。
    “岳山兄！岳山兄何在！”
    常无欲焦急的呼唤，将屋外的岳山喊了进来。
    看着床榻上那刚睡没多久的常无欲，岳山困惑无比：“常兄怎么了？”
    宽大无比的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常无欲满头细密的冷汗，表情惊惶。
    “我……我刚刚突然心血来潮，有了某种预感。”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突然爬满我全身，像是我被某种恐怖至极的东西盯上了……”
    “又像是某种危险即将降临……”
    常无欲的眼神，充满了惊恐惶然：“那种感觉，比我们当初杀入灵若寺前一天晚上，浮现的那种感觉还要可怕。”
    “你我兄弟，怕是又要遭逢大难了！”
    常无欲心中惶然，眼神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恶寒，勾起了它当年的恐惧。
    当年在灵若寺遭遇的一切，是它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恐惧。
    可如今的它，竟然有了某种预感，比当初在灵若寺遭遇的东西还要可怕？
    岳山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比灵若寺的那一次还要可怕？”
    当年的那场浩劫，也是他不愿回想的心理阴影。
    可如今，常无欲突然心血来潮，有了预感。
    莫非那失踪多年的灵若寺，就要再现了不成？！

 第186章 何必西天万里遥（上）

    阴司之中，常无欲表情惶然，罕见的露出了惶恐无比的表情。
    失态了。
    岳山虽然还能维持表情的平静，可心情，却也如惊涛骇浪般难以平复。
    因为他怎么想，也想不到河间府会发生什么、能够让这常无欲有如此强烈的威胁预感。
    除了那失踪多年的灵若寺再现……
    当年的灵若寺，给两人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
    岳山皱眉想了想，道：“你先在殿中修养，我即刻去城中查探情况。”
    “若真是灵若寺要重见天日，城中必然会有风言风语。”
    “最起码那花兰巷，会有某种消息……”
    岳山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还未修养好的常无欲，病恹恹的坐在床榻上，却也没了继续睡觉修养的心情。
    “来人！扶我出去走走！”
    常无欲决定去鬼城之中逛逛、散散心。
    而就在肥肥胖胖的常无欲被侍女们艰难的搀扶着、爬起来时，空宁已经带着侍女红豆穿过那扇百丈高的青铜大门。
    抵达了苦狱真正的核心。
    漆黑的雾气，在视野中弥漫。
    迷雾之中，荒芜的大地上，隐约可见佛门真言、封魔大阵的痕迹。
    但这曾经用来超度亡魂、净化怨气的佛门大阵，如今却已经熄灭了佛光、再无超度怨鬼的神力。
    仅剩最后的、封锁恶魂的力量，还勉强束缚着苦狱之中的十万妖魔残魂。
    空宁带着红豆穿过阴森浓郁的漆黑雾气，越往里走，那种邪恶狂暴的气息，便越强烈。
    似乎前方的黑雾深处，有无数恶鬼在盘踞。
    哪怕整个黑雾之中，完全安静死寂。
    可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却是鬼城中那些凡人恶鬼完全无法比拟的。
    就连完美工具人的红豆，此时都忍不住往空宁身边靠了一点。
    黑雾深处的强大压力，令人心惊。
    空宁身边，悬浮着漆黑的镇灵剑。
    而镜花水月的幻术，依旧遮蔽他与红豆的身形。
    让两人不至于刚走进来，就被惊动的恶鬼们淹没。
    只是幻术遮掩下，空宁一路往里走，却连一只恶鬼都见不到，这又让他有些困惑。
    这苦狱之中的恶鬼，都在何方？怎么一只都看不见？
    虽然从奔波儿的记忆中，得知了此处的隐秘。
    然而包括常无欲在内，城隍庙没有任何一个妖魔敢踏入苦狱之中。
    所以这里面的状况，对空宁来说，依旧是一片未知。
    他原本的计划，是靠着幻术遮蔽身形、在恶鬼丛中不断斩杀妖魔残魂。但现在好像……行不通？
    迟疑了一下，空宁决定抛出一个诱饵。
    心念一动，空宁身前顿时有妖魔煞气凝聚，最后化作了夜叉鬼的模样。
    这只夜叉鬼，乃是当初引来鲶鱼将军费陀的那位，当时被空宁顺手斩杀。
    如今被空宁召唤出来后，夜叉鬼便释放出了自身的气息，吸引黑雾中的恶鬼们现身。
    但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夜叉鬼站在远处，不断叫喊、肆无忌惮的散发自身的气息，足足过了一刻钟时间，却连一个妖魔残魂都没有出现。
    若不是这黑雾之中，的确有浓郁无力的强大煞气，空宁都快以为所谓的十万妖魔残魂是假消息了……
    命令夜叉鬼继续往前走，空宁则带着红豆，跟在这个夜叉鬼身后。
    漆黑的雾气，在视野之中持续，根本望不见远处的东西。
    冥冥之中，有某种力量限制了空宁的灵觉五感，让他只能觉察到周身之物。
    而那夜叉鬼，继续向前走。且一路招摇，简直就像是夜空中明亮的靶子，对着所有人大喊快来杀我。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恶鬼爬出来杀它。
    只是越往里走，那些狂暴邪恶的气息，就越来越混乱、强大。
    令人心头压抑。
    空宁不知道这所谓的苦狱，到底有多大。
    可他们已经在里面走了半个时辰了，却依旧没有见到任何恶鬼。
    这片黑雾，比预想中的还要广阔。
    或许，是那位佛道高人开辟的神奇小天地……
    想到这里，空宁直接命令那夜叉鬼在黑雾中狂奔。
    而他则带着红豆，紧随其后。
    那夜叉鬼狂奔的速度，比奔马还要快。
    一刻钟不到，便在黑雾中跑了数十里远。
    最终，停在一座漆黑的诡异大山前。
    这座黑色的巨大山脉，突兀的出现在黑雾之中，没有任何征兆。
    而在山上，有一片广阔宏伟的寺庙宫殿，还有诸多庞大无比的佛尊雕像。
    若不是阴森死气笼罩、狂暴邪气飘荡，几乎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佛陀净土。
    而巨大的山门前，一左一右，立着两尊十丈高的护教伽（qie）蓝。
    左侧的护教伽蓝，面目严肃、手持宝塔，宝相庄严。
    右侧的护教伽蓝，慈悲和蔼、高举神伞，笑容和蔼。
    然而这只是表象。
    它们那漆黑诡异的皮肤、周身遍布的血红色魔纹，还有那毫不掩饰的强大煞气，却将其根脚彻底暴露。
    面对这黑雾中狂奔而出的夜叉鬼，两位护教伽蓝同时拦路。
    道：“呔！兀那小子！此地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速速停下！去将你家主人叫出来！”
    两位十丈高的呼叫伽蓝同时开口，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那声音在山中回荡，像是引起了共鸣，一阵又一阵的钟声响起，诡异渗人。
    夜叉鬼身后的空宁，眉头微皱。
    这两个妖魔残魂的话语，分明是知道了夜叉鬼的根脚。
    不过他与夜叉鬼一前一后，妖魔残魂们虽然看出了夜叉鬼是被人役使的鬼奴，却看不破空宁的幻术、觉察不到空宁的位置。
    因此空宁心念一动，虚无中便有一道漆黑的光芒斩出，自夜叉鬼身后浮现。
    眨眼间，镇灵剑便将那两尊十丈高的呼叫伽蓝斩杀当场。
    而那夜叉鬼也不停留，直接朝着巨大的山门内闯去。
    漆黑的镇灵剑，在它身侧上下翻飞。
    转瞬间，就将那山门后埋伏的一干妖魔残魂，斩杀无数。
    凄厉的惨叫声中，那些妖魔残魂节节败退。
    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如此弱小的夜叉鬼，竟有如此恐怖的魔剑防身。

 第187章 何必西天万里遥（中）

    然而越往里面杀，空宁心中便越警惕。
    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与他所知道的情况，有着极大的出入。
    明明在奔波儿的记忆碎片中所知，这苦狱中的妖魔残魂，被那佛法大阵日夜超度，已经被折磨得发狂、丧失了一切理智。
    只剩最纯粹的杀戮本能。
    可眼前的这群妖魔残魂，被镇灵剑不断杀戮，却知道逃跑、惨叫、害怕。
    怎么看，也不像是丧失理智的样子。
    而且诡异的是，夜叉鬼一路往里闯，镇灵剑已经连杀了上百只妖魔残魂。
    可这邪气凛然的佛堂净土之中，却依旧没有强大妖魔出来阻挡。
    也没有预想中那扑天盖地的妖魔狂潮冲过来将其淹没。
    挡在前方的，唯有那上百只实力一般的妖魔残魂，被元神境的空宁御使镇灵剑如砍瓜切菜般轻易砍杀。
    到得最后，夜叉鬼站在巨大的佛堂前，视野中已是空空如也。
    一百多只妖魔残魂被斩杀殆尽后，这诡异的佛土之内，便再无任何动静。
    唯有那阴森狂暴的邪恶气息，在山中氤氲、似乎越发强大。
    空宁站在殿外，没有贸然行动。
    而那夜叉鬼，则径直的踏入了大殿之中。
    瞬间，邪气狂暴。
    那原本空荡荡的佛堂大殿内，猛然间现出了一道又一道狰狞可怖的身影。
    那些身影，面目狰狞、被毛戴角，皆是妖魔本相。却披着法衣神袍、袈裟念珠，宛如得道高僧一般，盘膝坐在巨大的佛堂两侧。
    从夜叉鬼的视角望去，这大得惊人的诡异佛堂内，前面、左右两侧，密密麻麻的台阶上，不知有多少个莲花神台。
    而那密密麻麻的莲花神台上，全都坐着一道又一道的妖魔身影。
    所有的妖魔，全都望着夜叉鬼，面目狰狞、邪气狂暴。
    那上首最中央、也是最大的莲花宝座上，一尊数十丈高的巨大佛陀睁开双眼，望向了大殿门口的夜叉鬼。
    佛陀开口，声如洪钟。
    “何方沙弥？来我灵山大殿何事？”
    大殿之外的空宁，表情愈发古怪。
    这大得吓人的佛堂，看起来，真就跟传说中的灵山佛陀净土一模一样。
    放眼望去，那密密麻麻的莲台之上，坐满了一道道身披袈裟法衣的身影，几乎十万之众。
    若不是这些身影全都被毛戴角、面目狰狞，且大殿之中邪气凛然，不然还真有那么几分佛土气度了。
    而且精通幻术的空宁，看得明白。
    这里的一切，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是从无到有的建造起来的，并非幻术。
    也就是说，这片广阔宏伟的净土，还有这足以容纳十万妖魔的庞然大殿，全都是妖魔残魂们从无到有、一点一滴的建造起来的。
    ——这群被佛法超度了几百年也不肯消散，被折磨得痛不欲生、据说连理智都丧失的妖魔残魂，按理说，不应该憎恨佛道吗？
    为何还这么尽心尽力的造出了一座几乎以假乱真的佛家净土？
    并且个个都身披袈裟、装得宝相庄严……
    而且那为首的妖魔，居然喊鬼气森森的夜叉鬼“沙弥”？
    空宁表情古怪，心中有了某种猜想。
    他心念一动，之前在山兰县斩杀的打更人虚影，在大殿外无声显现。
    只是在幻术遮蔽下，这苍老的打更人身上再无阴森死气，反倒是正气凛然、宝相庄严。
    然而这一身正气的打更人踏入大殿的瞬间，所有妖魔悚然一惊。
    大殿入口处，一左一右，更有两尊身披法衣、罗汉模样的妖魔怒吼道。
    “何方妖邪？敢闯佛尊净土！”
    两尊罗汉模样的妖魔怒吼着，便要出手。
    但那巨大的佛陀却道：“且慢。”
    数十丈高、山岳旁庞大的佛陀开口的瞬间，声震十里，两尊罗汉打扮的妖魔浑身一颤、顿时僵在了原地。
    而那巨大的佛陀，则望着门口的打更人，以及死气森森的夜叉鬼，有些困惑。
    “你这沙弥……竟然与这魔道妖人同侍一主？”
    “你们主上是何人？”
    而那死气森森的夜叉鬼此时得到了空宁的授意，猛地向前一步、径直走到了大殿之中。
    抬头望着上首那尊巨大的佛陀，夜叉鬼开口道：“奉我主之命，来向尔等宣告。”
    “真佛即将现世，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夜叉鬼声音落下的瞬间，佛堂之外，一股强大的魔气悚然降世。
    空宁自虚无中走出，直接化作了他化自在天魔之躯。
    三丈高的庞大魔躯显现，周身煞气笼罩。一头紫色的长发，在空气中舞动，像是一条条灵动的毒蛇。闪烁着诡异血光的黑色瞳孔中，漆黑一片。
    而在眉心之间，那天魔之眼，已开了一条细小的缝，似乎随时都能睁开。
    元神境的修为，化生而出的天魔之躯，称得上邪恶强大、恐怖之至。
    这恐怖天魔踏入佛堂之中的瞬间，那无数披着袈裟、法衣的妖魔，全都悚然而惊、面色大变。
    数十丈高的佛陀更是表情惊讶，连忙从莲花神台上起身，行了一礼。
    “敢问佛尊，自何处而来？来彼处又有何事？”
    妖魔们的反应，看得空宁心中无言。
    心中的那个猜想，彻底验证了。
    这群妖魔残魂，的确已经神志不清、意识混乱了。
    佛门大阵日夜的超度之中，它们竟然连认知，都产生了某种变化。
    明明是邪祟之物，却个个以为自己是佛道真仙。而且入戏极深。
    如今空宁这在魔道上都称得上罕见的他化自在天魔身一出，所有妖魔残魂全部被震住。
    在它们的认知中，此时的空宁，大概是某个从未听闻过的古佛现世了……
    空宁完全没想到，这苦狱深处的妖魔残魂，竟然是十万认知混乱的精神病……
    空宁心中无言，表情却依旧严肃。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邪魔，道：“尔等枯坐于此，于世间何益？当今的世界，妖魔肆虐、众神隐匿，正是需要尔等出山的时候。”
    “吾今日降临，便是要带尔等脱离苦海、前往世外，斩杀邪魔，重铸天地正道！”
    空宁说着，镇灵剑直接显现而出：“入我剑中，可得超脱！”

 第188章 何必西天万里遥（下）

    空宁的话，让巨大的佛堂之中，群魔面面相觑。
    那数十丈高的巨大佛陀，更是表情困惑，连忙行礼道。
    “敢问佛尊，何为世外？何为超脱？”
    空宁望着它，冷眼扫视广阔佛堂中的十万妖魔残魂，道。
    “尔等被困于樊笼之中，却从未觉察到世间的真相吗？”
    “你们所处的世界，是假的，乃是囚禁尔等的牢笼。”
    “广阔的天地，还在世外。而你们无人指引，便无法脱离此地樊笼。”
    “今日我破开迷雾、降临此地，便是指引尔等超脱。”
    “只要入我剑中，便能超脱此地牢笼，得脱苦海。”
    “若是不信……便看！”
    空宁声音落下，心念一动。
    那镇灵剑中的所有妖魔，全数降临。
    并且不止妖鬼，数万惨白的鬼灯，也全都飘了出来。
    邪气森森的佛堂之中，顿时白光惨淡、死气浓郁。
    莲花台上盘坐的无数妖魔，纷纷震惊。
    佛堂之内，妖魔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而那数十丈高的巨大佛陀望着眼前的空宁，还有那邪气凛然的妖鬼奔波儿……
    奔波儿生前只有元神境的修为，若论生前修为，肯定比不上这尊佛陀。
    然而镇灵剑下，奔波儿的三魂七魄几乎全部保全，如今就算遇到炼空境修士，也不必惧怕。
    而这佛陀，生前虽然可能是厌居境的千年老妖，却被打散了三魂、混乱了七魄，又被佛门大阵超度数百年，折磨得奄奄一息，气息混乱无比。
    如今与那奔波儿的妖鬼比起来，气势竟然还要弱上几分。
    ——虽然真打起来的话，别说奔波儿了，就算是空宁都未必能胜这尊诡异的佛陀，毕竟其生前修为太高了。
    但奔波儿这种气息凝聚、邪气狂暴的状况，在这群妖魔眼中，却是比自家“佛尊”都要得道。
    那佛陀双手合十，道：“既然如此，那本座便先入佛尊剑中，一探究竟吧……”
    对付精神病人最好的方法，便是顺着对方的思维逻辑去做事。
    而空宁这一身妖邪之气，天魔化身，在如今情况下，竟然产生了特殊的效果。
    这是空宁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眼看那巨大佛陀双手合十，主动投身镇灵剑的剑刃，空宁心中感叹。
    若是此时来的是真正的正道修士，怕是已经被这群神志不清的妖魔残魂给“斩妖除魔”了……
    而那巨大佛陀投身镇灵剑内后，瞬间便气息断绝，化作了空宁的伥鬼。
    但空宁心念一动，巨大佛陀再次显现，其面目宝相庄严。
    在空宁的控制下，这被洗去了自我意识的佛陀微笑着，对满殿的十万妖魔道。
    “善哉善哉……”
    邪气凛然的佛堂之内，顿时爆发了一阵激动的欢呼。
    那披着法衣、穿着袈裟的妖魔残魂们，全都前仆后继、主动无比的扑向了空宁的镇灵剑。
    却是连杀戮争斗的过程都免了……
    ……
    …………
    阴司之内，死气森森。
    鬼城中，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或者哀嚎。
    常无欲懒洋洋的坐在城门楼上，看着天上飞着的两个风筝，道：“再放高一点。”
    负责放风筝的两个鬼卒连忙赔笑，乖乖听话。
    而那天空中的两个风筝，则凄厉的惨叫着、不断求饶。
    赫然是两个极为凄惨的死者灵魂。
    这两个鬼魂，原本躲在家中，被常无欲随机抽中、鬼卒们冲进院子里抓出来后，用千斤重的石磨碾成了薄薄的一张纸，又用钉子钉在了木棍支架上，做成两个风筝放飞。
    碾成一张纸，对鬼魂们来说不算重伤，但会痛得无法忍受。
    特别是飞得越高，阴司之中的阴风刮来，更是令那两个鬼魂惨叫连连。
    常无欲心满意足的看着那两个风筝的惨状，听起那顺风飘来的凄厉惨叫，心情愉悦了起来。
    每当它心情不爽的时候，只要折磨这些鬼魂、听听它们的惨叫，它的心情便能好起来。
    可是今天，注定常无欲流年不利。
    它的心情还没有好多久，苦狱方向，突然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狂暴混乱到令人错愕的邪气，在苦狱方向爆发开来。
    原本悠闲的看着风筝放飞的常无欲，心情立刻受到了影响，很是不爽。
    “苦狱那边怎么了？”常无欲面色阴沉的问道：“冥影猫在搞些什么？！”
    常无欲很是生气。
    那看守苦狱的妖将冥影猫，虽然是常无欲的心腹。
    但这并不是常无欲有多信任对方，而是它这阴司城隍中，元神境以上的妖魔就那么大猫小猫两三只。
    修为到了，不是心腹也是心腹了。
    不过常无欲的责问还没有传达下去，那苦狱方向，便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那哀嚎声，常无欲听得清楚，分明是冥影猫的声音。
    它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不久前浮现的那种惊悚感。
    难道大难临头了？
    苦狱方向发生的动乱……莫非是那里面关押的十万妖魔残魂冲破封印？
    常无欲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
    “快去把岳爷叫回来！”常无欲立刻对身边侍立的妖将道，让其去把黑袍岳山喊回来。
    而它则飞身而起，怒喝道：“城中的小妖鬼卒，速速集结！”
    常无欲大声呼喝，要唤城中的小妖鬼卒们集结。
    然而这城隍阴司中的恶鬼妖卒，一向懒散，根本没个章法。
    仓促之间，哪能那么快的集结起来？
    若是外面有人打来，还可以依仗鬼门关和鬼城的防御撑一段时间，让小妖们集结。
    可如今的混乱，却是从苦狱之中出来的。
    许多小妖鬼卒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苦狱中便冲出了无数面目狰狞的妖魔残魂。
    那些妖魔残魂自苦狱深处杀出后，已经淹没了苦狱群妖。
    镇守苦狱的妖魔，包括那五百多年道行的冥影猫在内，全部惨死。
    而苦狱告破后，十万妖魔残魂肆无忌惮的涌了出来。
    转瞬间，这些妖魔残魂便冲进了鬼城之中。
    所到之处，恶鬼哀嚎惨叫、妖兵狼狈逃窜。杀得那群恶鬼妖兵，惨绿鬼血狂喷、接连倒地。
    然后在镇灵剑的神力之下，这些被妖鬼所杀的恶鬼妖兵，死后也全都化作了空宁的伥鬼。
    当它们再次显现时，却是与那些残杀了它们的妖鬼一起，冲向了曾经的同伴、面目狰狞。
    河间府阴司之内，顷刻间一片大乱。

 第189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上）

    鬼城之中，惨叫连连。
    十万妖魔残魂涌出，便如同漆黑的洪流淹没了苦狱周遭的一切。
    妖鬼所到之处，所有身怀邪煞之气的恶鬼妖兵，全数被撕碎、灭杀。
    那十万妖鬼的尖利嚎叫，更是听得城中鬼魂们头皮发麻，全都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惶惶如同末日。
    ——虽然这群妖鬼，并不伤害这些普通鬼魂。
    站在高天之上的常无欲望着这样的场景，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从它的视角望去，那以苦狱为中心的区域，已是一片阴森恐怖的漆黑。
    十万妖鬼，铺天盖地，淹没了一切。
    那些距离苦狱很近的妖兵鬼卒，被瞬间淹没。
    纵然是炼空境的妖魔试图反抗，却也难以抵御那庞大的数量。
    所有的妖鬼，全都面目狰狞、且悍不畏死，完全是同归于尽般的冲杀过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面对这群发狂的妖鬼，城中的妖兵恶鬼们节节败退。哪怕偶有妖将实力强大、能一时阻挡妖鬼大潮，甚至能杀伤部分妖鬼。
    然而更多的妖鬼会从四面八方淹没而来，将其彻底淹没。
    如此数量碾压之下，普通的妖法神通全都失去了意义。
    妖兵鬼卒们在妖鬼的潮水中拼命挣扎，一旦被淹没，撑不过几个呼吸便会被撕碎。
    更恐怖的是，这些妖鬼之中，竟然有实力强大、堪比元神境妖魔的妖鬼存在。
    即便真有实力不俗的妖魔能够抵御潮水般的妖鬼，立刻便会引起那些强大妖鬼的注意。
    转瞬之间，一切反抗都将灰飞烟灭。
    妖鬼黑潮所到之处，一个又一个的妖兵鬼卒倒下、然后变成了同样气息诡异的妖鬼站了起来。
    接下来，这些变成妖鬼的妖兵鬼卒，会将他们手中的刀剑、对准了前方那些曾经的同伴。
    乱象之中，黑潮涌动。这群妖鬼的数量，好像越杀越多。
    明明在城中恶鬼妖兵的抵御下，妖鬼们也算得上是死伤无数……
    常无欲怒吼道：“阴司鬼卒！各路妖将！速速来此！”
    “若敢违抗，定斩不饶！”
    它大声呼喝着，召集城中的妖兵鬼卒。要在下方集结战阵、阻杀苦狱中冲出来的妖鬼。
    元神境巅峰的气息在高天之上疯狂涌动，一时间竟勉强盖过了城中妖鬼汹汹的气势。
    如此气势，让城中所有的妖兵鬼卒们心头震颤，知道常无欲发了狂。妖兵们不敢再拖延偷懒，纷纷发足狂奔、朝着此处赶来。
    这城隍阴司，可是常无欲好不容易才打下的基业，更是它在河间府立足的根本。
    若是丢了，它便失去了在河间府立足的根本，很难再卷土重来。
    灵若寺的存在，虽然是它一辈子忘不掉的阴影，却也是它驻足此地的最大原因。
    它绝对无法忍受自己提前出局！
    因此苦狱妖魔残魂涌出的局势虽然险恶，它却也必须硬抗。
    而在常无欲的召集指挥下，无数妖兵妖将从城中各处用来，迅速的在城中结成了一个战阵。
    鬼城之中，妖气磅礴、旌旗招展。
    一时间，竟真的让常无欲打造出了一道钢铁般的防线，有了妖魔大军的气势。
    那城中黑潮涌动，所有奔涌而来的妖鬼，在撞上这道防线后，纵然妖鬼们悍不畏死、却也冲不破妖兵们结成的大阵。
    腥臭的鬼血，在长街之上喷溅。
    一只又一只的妖鬼，被劈砍着倒下。
    结成战阵后的妖兵们，比之前各自为战时强了不止一倍。
    更别说天穹之上，还有炼空境以上的妖将们压阵，不断扫下各种妖术灭杀城中的妖鬼。
    天下地下，几乎乱成了一团。
    常无欲身披金甲，肥胖的身躯像是一坨巨大的铁球，在天穹之上飞过。眼看妖鬼来势汹汹，竟然是要亲自冲进妖鬼群中大开杀戒。
    因为性情的原因，常无欲虽然招揽了诸多妖兵鬼卒，麾下的数万妖魔是河间府数量最多。但修为高的妖魔，却都不愿意来阴司城隍受气。
    阴司之中，元神境的妖魔唯有两尊。
    一个奔波儿，一个冥影猫，全都已经死了。
    剩下的，都是些元神境以下道行的妖魔，喜欢常无欲麾下这种无拘无束、没什么章程制度，可以在鬼城之中随便肆虐作乱的自由。
    且常无欲招揽妖魔，没有什么门槛，任何妖魔只要愿意加入、都可以来。
    又占据阴司便利，把河间府这三十年间死的那些恶人鬼魂全都拉来当鬼卒。
    因此常无欲的这数万妖兵鬼卒集结起来后，竟然隐隐间，似乎与那十万妖鬼形成了某种僵持之势。
    毕竟要比数量的话，它常无欲的阴司大军，在河间府可没怕过谁。
    只是高阶战力的缺失，却是一个极大的弱点。
    如今见妖鬼来势汹汹，常无欲这个元神境巅峰的大妖毫无一方妖王的气度，直接披着金甲、扛着一杠硕大的黑旗冲进了妖鬼群中。
    要亲自上阵杀敌。
    毕竟此时的城隍阴司之中，唯有它一尊元神境的妖魔了！
    它那杆黑旗，迎风招展。冲进妖鬼群中用力一挥，顿时妖风阵阵、所到之处，妖鬼哭嚎惨叫、身形不断崩碎。
    竟是有隔空将人神魂摇碎的诡异神通。
    妖兵结成的大阵之中，响起一阵欢呼。
    这些不久前还被杀得狼狈逃窜的妖兵们，如今见城隍爷爷如此神威，顿时呼喝大叫、激动无比。
    但下一秒，那黑色的妖鬼大潮中，猛地冲出数道庞大的鬼影。
    这数道鬼影现身后，便直接显出了妖魔本相、嘶吼着扑向了妖鬼群中大开杀戒的常无欲。
    转瞬间，就将这刚刚还得意无比的妖王困在其中。
    玄黑色大旗在常无欲手中疯狂摇动，却难以突破这八头妖鬼的联手封锁。
    究其根本，这八头妖鬼全都实力强大，乃是这十万妖鬼中的佼佼者。
    其中甚至有原本为常无欲效力的奔波儿，以及不久前才刚死的苦狱守将冥影猫！
    这八只妖鬼之前一直隐而不发，就是等待常无欲亲自出手！
    如今常无欲落入陷阱之中，被八只妖鬼联手困住，纵然疯狂摇动手中的黑旗，却也根本无法逃离。
    它的面目，变得无比狰狞。
    “黑莲圣使！”见到奔波儿和冥影猫身影的瞬间，常无欲顿时明白了一切。
    纵然脑子不算清醒，可河间府内是谁奴役了奔波儿的残魂，它却一清二楚！
    这一切的动乱，竟然是那个狗日的黑莲圣使从中作梗！

 第190章 旌旗十万斩阎罗（下）

    这一刻的常无欲，又恨又怒。
    它完全没有想到，苦狱中的十万妖鬼冲破封印，竟然是那个该死的黑莲圣使在作怪。
    原本的它，还真的以为这十万妖鬼冲破封印，乃是突发的意外……
    此刻深陷妖鬼的包围之中，面对那八头妖鬼的围杀，常无欲狂暴怒吼。
    “给老子滚出来！黑莲教的混球！”
    “老子之前没去找你，已经算是放了你一条生路。你他妈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老子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这一刻的常无欲，怒火中烧。
    奔波儿死的时候，它本就打算点齐妖兵妖将、杀去通明巷把这该死的黑莲圣使给宰了，出心头的恶气。
    是岳山拦下了它，给它出了主意，称可以用渭川君想要娶柳如雪这件事，拾掇黑莲圣使与韶仙河水府乱战。
    它们再从中渔利。
    可现在渭川君还没有回来，它们的计划尚未施展，这该死的黑莲圣使就蹬鼻子上脸、打上门来。
    不但放出了苦狱中的恶鬼，还用未知的邪术控制了这群妖魔残魂，将整个阴司搅得一团糟……
    常无欲心中，又是悔恨、又是狂怒。
    如果三天前它没有听岳山的话，而是直接冲去通明巷，哪还有今日的祸乱啊！
    他妈的！老子就不该听劝，搞什么阴谋诡计。
    当初直接冲过去把这狗日的黑莲圣使宰了，什么事都没有！
    常无欲悔恨交加，愤怒发狂。
    然而八只妖鬼的联手围杀下，它纵然怒火滔天，却也无从施展。
    而且因为伤势本就未曾痊愈，如今又急火攻心，顿时引动了体内的伤势，连吐了好几口恶臭的黑血。
    “我淦你娘的黑莲圣使！”
    气急败坏的常无欲，破口大骂起来。
    妖鬼围杀中，它不断的口吐芬芳、疯狂的问候那黑莲圣使。
    而远处的妖魔大军中，妖兵鬼卒们试图冲过来救常无欲。可妖鬼汹汹而来，这些妖兵根本冲不过去，反而因为阵势的紊乱，接连让妖鬼们冲进去杀了许多妖兵。
    而这时，那深陷于妖鬼群中的常无欲已然浑身是伤、鲜血狂飙。
    八只妖鬼极为有耐心，将其死死围困在中央，只要常无欲有一丝破绽懈怠，身上顿时就会添新伤。
    伤势不断加重的常无欲，骂得更凶了。
    而苦狱之中，觉察到常无欲状况的空宁，心中有一丝焦急。
    此时的他，盘膝坐于虚空之中，正在不断稳定心神。
    一口气斩杀了十万妖魔残魂，极大的提升了他的修为道行是其次。那十万妖魔残魂死亡带来的记忆碎片，才是真正的可怕。
    这些妖魔残魂，被佛法大阵超度多年，几乎只剩怨恨执念了。
    十万道妖魔怨念在空宁的脑内翻腾，他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炸开了，疼痛难忍。
    纵然此刻是出剑杀常无欲的最佳时机，可他却根本动弹不得、必须僵坐在原地、继续消解脑海中的妖魔怨念。
    此时的空宁，修为已然暴涨到了八百六十年左右的道行。
    虽然那苦狱中的妖魔残魂已经被打散了三魂七魄，绝大多数残魂被杀、为空宁增长的道行都可以无视。
    但量虽少，却架不住残魂数量多啊。
    十万妖魔残魂，再加上其中的确也有几尊实力强大的存在。
    空宁的修为，直接从五百多年道行，暴涨到八百年道行，足足涨了两百多年的修为。
    从苦狱中杀出来后，又灭了一只元神境的妖将冥影猫，以及苦狱中的所有妖兵妖将。
    此时的空宁，八百六十载的道行，所谓的蛟龙渭川君已不是空宁敌手。
    就算与常无欲这种元神境巅峰的妖王一对一斗法，各项神通加持下，空宁也未必落入下风。
    唯唯诺诺许久的空宁，此刻终于有了立身之本。
    如此修为的他，就算遇到厌居境的老妖，也有了反抗之力。
    若是能再杀了常无欲，道行再次增长……
    空宁的眼神，微微热切。
    可他本体，却也只能盘膝坐于虚空之中，不断消解脑内翻腾的十万道妖魔怨念。
    而就在此时，一道强大的气息、降临阴司。
    鬼门关方向，一道身影飞速而来。强大的妖气，震颤阴司，令混乱一片的鬼城中，局势微微一僵。
    随后，常无欲麾下的那些妖兵鬼卒，激动的欢呼了起来。
    “是岳爷！岳爷回来了！”
    苦狱中的空宁，微微叹息。
    最终，他还是未能在岳山赶来之前消解脑内翻腾的怨念、杀掉常无欲啊。
    岳山一到，这阴司中的局势，便有些棘手了……
    想到这里，空宁心念一动，那八只围杀着常无欲的妖鬼瞬间散开，消失在潮水般的妖鬼群中。
    而浑身是伤的常无欲立刻飞天而起，朝着岳山的方向而去。
    腥臭的妖血，在鬼城上空飘扬。
    八只妖鬼的围杀中，浑身是伤的常无欲早已到了极限，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敢松懈。
    如今见到岳山援手，那口气一泄，常无欲顿时浑身飙血，整个人都神情委顿、虚弱了许多。
    “老岳……”常无欲苦着脸道：“你他妈害死我了！”
    当初要是听我的、直接杀去通明巷，哪还有如今的事啊！
    岳山与常无欲汇合后，眼看城中局势混乱，却也是困惑无比。
    “这是什么情况？苦狱的妖魔残魂逃出来了？”岳山问道。
    常无欲咬牙切齿的道：“是黑莲圣使！那个狗日的黑莲圣使！”
    “他把苦狱中的十万妖魔残魂放了出来，还想杀我！狗娘养的！”
    “老子今天跟他不死不休！”
    有了岳山援手，常无欲顿时又有了撂狠话的底气。
    却在此时，苦狱方向，突然升起了一座黑色的玉辇。
    无数的妖鬼簇拥中，那邪气升腾的黑色玉辇，飘上了高天。
    冰冷诡异的邪煞魔气，在阴司之中浩荡。隐约可见玉辇中，盘膝坐着一道诡异莫测的庞大魔影。
    空宁那冰冷的声音，响彻整座河间府鬼城。
    “不死不休？那倒是与本座不谋而合……本座既然来了，那今日这河间府阴司，便要易主。”
    “常无欲，你享了太久的福、也该去死了。”

 第191章 一剑

    苦狱上空，邪气凛然、魔气升腾。
    那黑色的玉辇之中，诡异的魔影隐约可见，却又看不清真容。
    唯有他化自在天魔的恐怖魔气，在阴司之中浩荡。
    见到这一幕的岳山和常无欲，心头皆是一惊。
    彻底确信，这所谓的黑莲圣使，的确有元神境巅峰左右的修为。
    仅仅是这气势，就已经与它们不相上下。
    更别说那玉辇前后，数十道恐怖妖鬼侍立，全都是气息森然、强大无匹的存在。
    哪怕那玉辇中的黑莲圣使不出手，仅仅是他身边的这几十只妖鬼，就够岳山和常无欲喝一壶了。
    刚撂了狠话的常无欲，脸一阵青一阵白，觉得有些挂不住。
    因为它此时清楚的明白了，以它们如今的力量，别说与这黑莲圣使不死不休，怕是连全身而退都有些难……
    毕竟它旧伤复发、又添新伤，已是大不如前。
    可望着城中那不断与妖鬼们厮杀的妖兵鬼卒，还有那早已被黑潮淹没的城隍殿……
    常无欲的心中，又割舍不下这好不容易才创下的基业。
    黑袍岳山则远远的望着苦狱上空的黑色玉辇，心中微微困惑。
    ——这黑莲圣使如此强大，如果刚才趁机出手、早已将常无欲斩杀当场。
    为何现在才冒头呢？
    难不成它控制这城中妖鬼时，本体其实无法出手？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无法出手？
    岳山猜想着可能，脸上不动声色，笑道。
    “圣使好大的口气！”
    “你们那位黑莲圣女在河间府多年，也不曾说要掀翻阴司城隍殿这种大话。如今圣使才来没几日，便发出如此大的宏愿……在下当真佩服！”
    “不如你我捉对厮杀、凌空斗法，以斗法结果论输赢如何？若是岳某输了，我们即刻撤出城隍殿、将河间府阴司让与圣使，绝不反抗……如何？”
    岳山笑得很灿烂：“世人都传圣使深不可测、剑道修为无双，在下黑袍岳山，早已仰慕已久……今日正想领教！”
    说着，黑袍岳山直接向前一步，周身妖气狂暴。
    右手一招，显出了狰狞的妖魔本相。
    赫然是一只獠牙尖利的黑豹。
    苦狱上空，那盘坐于玉辇中的空宁，则心中微微一沉、脸色略微有些难看。
    ——这黑袍岳山，猜出了他此时无法出手！
    果然这个黑袍岳山，不好相与，比起没脑子的常无欲、棘手了太多。
    而如今的空宁，脑中翻腾的妖魔怨恨虽然已经没那么猛烈了、勉强可以压制、行动。
    可如此状态，要与这妖魔捉对厮杀的话，相当于挂了一个意识浑噩、精力不集中的负面状态。
    空宁必输无疑。
    但若是不动手，让这黑袍跃上觑到了空宁的弱点。
    怕是这两个元神境巅峰的老妖，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上来、与空宁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空宁心中，微微叹息。
    为今之计，乃是熬过今日、腾出时间慢慢消解脑中的怨念。
    至于这常无欲和岳山，今日大概是无法击杀了……
    玉辇中响起的声音，依旧冰冷淡漠。
    “与本座凌空斗法？好狂妄的豹妖。”
    “但你既然想要领教，本座便赏你一剑……而且本座也只出一剑。”
    “你若是能接下此剑，本座立刻立刻离开阴司城隍，放尔等一条生路。”
    空宁表现得极为不屑，似乎笃定自己一剑就能杀了岳山。
    这样的语气态度，让城中的那些小妖心中皆是一颤。
    难道这位黑莲圣使，比岳山爷爷还要强大不成？
    岳山的心中，也是微微一突。
    这黑莲圣使，竟然接受邀战了？莫非他其实可以出手？并没有什么负面状态？
    而且这位黑莲圣使，的确杀人都只需要一剑……
    眼神不动声色的扫了扫城中的妖鬼，岳山发现，那满城的妖鬼依旧在疯狂的冲击着妖魔大军的阵线，丝毫没有混乱。
    此时的岳山，几乎想要打退堂鼓了。
    可城隍阴司的基业，对常无欲重要，对它这个常无欲的盟友来说，也同样重要。
    它们还指望着在以后灵若寺现世的那一天，能够凭借麾下的妖兵鬼卒，抢占一丝先机。
    若是此时放弃阴司基业，变成光杆司令，那便无法与其他三大魔窟去争了……
    众目睽睽之下，鬼城上空的岳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三丈高、半人半妖的妖魔本相撕开身上的黑袍，发出沙哑刺耳的声音。
    “来吧！就让在下领教圣使的神剑！”
    显出妖魔本相的岳山，周身妖气升腾，赫然是要硬接黑莲圣使这一剑。
    破对方一剑无敌的威名。
    而玉辇中的空宁，冷哼一声。
    道：“接好了！”
    空宁也不废话。
    既然做了决定，便心念一动。
    只见他身侧的玉辇外，那怀抱着仙剑的侍女红豆怀中，剑光猛然闪耀。
    一道璀璨的光芒，劈开了天地。
    锵！
    刺耳的剑鸣声，在整个阴司之中浩荡。
    那一瞬间，无论是城中暴乱的妖鬼、还是结成战阵的妖兵鬼卒们，亦或是城中的普通鬼魂……阴司之中，所有人全都痛苦的捂住了耳朵，面露绝望。
    像是恐怖无比的世界末日降临了一般，恐怖的气息让所有妖魔鬼怪心神震颤。
    下一瞬，剑光闪耀阴司。
    无匹的光亮，像是苍白的烈阳在阴间升起，将天地间的一切映得一片惨白。
    那现出妖魔本相的岳山，在这照亮了整个阴司的庞大剑光下，显得是如此的渺小、脆弱。
    它的瞳孔，骤然紧缩。
    难以言喻的死亡威胁，浮上了心头。
    一剑，闪过。
    天穹之上，鲜血爆开。
    那浑身飙血的岳山，拼命的向后退去。
    却是在出剑的瞬间，便跑了。别说硬接这一剑，却是连直视剑光都没有去尝试。
    ——但岳山还是跑得慢了一些。
    剑气闪耀天地，对其造成了创伤。
    虽然不算重伤，却已经将其吓得心胆俱碎——这黑莲圣使，竟然是与那魔女同境界的厌居境老妖！
    刚才那剑光出鞘的瞬间，它清楚的觉察到了那种气息！
    “走！”一把抓着常无欲，黑袍岳山直接朝着远处遁逃而去。
    却是毫不犹豫的，将整个阴司城隍、以及鬼城中的数万妖兵舍弃了。
    哪怕身后响起了黑莲圣使不屑的冷笑声，却也顾不得了。
    脸面，哪有性命来得重要啊！

 第192章 代价

    苦狱上空，邪气升腾。
    玉辇中的空宁目送黑袍岳山狼狈逃窜的画面，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种聪明人虽然棘手，但若是能够吓住对方的话，跑得也会比谁都快。
    如果岳山跟常无欲一样没脑子，非要留下来硬拼，那此时跑路的就是空宁了。
    毕竟他如今状态不佳，无法出手。
    而那妖女留下的仙剑，虽然能够吓退岳山，却不能用作常规手段。
    如今仙剑归鞘，空宁的手背上，微微泛起了灼热的感觉。
    他低头，看到手背上浮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这，便是他使用那仙剑的代价。
    当空宁手背上浮现出血色红痕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明白了这个代价的意义。
    ——一个类似于血誓的承诺。
    空宁使用仙剑一次，便对那个妖女做了一个承诺、以后要听从妖女的吩咐去做一件事。
    这让空宁大为皱眉。
    怪不得那妖女不肯明说使用仙剑的代价。
    一开始空宁还以为是要付出什么精气鲜血、或者寿命修为之类的代价，结果居然是所谓的承诺血誓……要是提早知道此事，那除非万不得已，空宁是绝对不会动用这口剑的。
    最起码要知道是这种代价，那他刚刚根本不会出剑。而是直接跑了、把阴司丢给黑袍岳山，等状态休养好了再尝试杀回来。
    出一次剑，便要被那妖女拿捏一次……空宁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以那妖女邪祟诡异的性子，这个血誓承诺，怕是不好糊弄。
    好在空宁仔细感应了后，发现这个承诺并不如真正的血誓严苛。
    妖女如果强制兑现，那空宁是有能力反抗的。
    只是反抗毁约一次，便会付出某种精气受损的代价，跟常无欲一样本源受损、需要休养一段世间……
    但也总比毫无反抗之力好。
    觉察到这一点后，空宁长长的叹了口气，有些无言。
    这算是意外之外、情理之中，毕竟那妖女的行事风格总是如此。
    喜欢拿捏空宁，却又从不把空宁逼到绝路，每次都给空宁一个极为糟糕的退路。
    而有了退路，空宁便连掀桌子的机会都没有。
    这妖女，的确善于操纵人心……
    玉辇中的空宁收拾了情绪，望向城中。
    鬼城之内，惨叫连连。
    那原本结成战阵、好不容易扛住了黑色的妖鬼大潮的妖魔大军，眼见刚才那一剑的威势、以及常无欲和岳山落荒而逃的场面。
    士气骤降。
    这群妖兵全都好逸恶劳，对常无欲根本无甚忠心，只是为了找个靠山作威作福。
    如今常无欲跑了，它们顿时失去了抵抗的信念。
    黑色的妖鬼大潮，瞬间冲破了妖魔大军的防线。
    那些实力强大的炼空境妖魔，直接朝着鬼门关外飞去，率先逃离。
    实力低微的妖魔们，也是跑的跑、跪的跪。
    转瞬之间，鬼城中处处都是求饶之声。
    “我等愿投入圣使麾下、信奉无生老母！还望圣使给一条生路啊！”
    这些在鬼城之中作威作福了几十年的恶鬼妖兵们，此时绝望惶然，哀嚎着不断对着苦狱上空的神秘玉辇磕头，祈求原谅。
    看起来仓皇而无助。
    然而空宁望着它们这凄惨的模样，眼神却无比冰冷，没有丝毫同情。
    他记得清楚，自己走进鬼城之时，所见的乱象和种种残忍之事。
    这鬼城之中的妖兵鬼卒，全都死有余辜！
    想投靠到他的麾下？可以！受死就行！
    死了就可以化作他帐下的妖鬼！
    黑色的妖鬼洪流，不断向外扩散，将那些跪地求饶的妖魔一个个斩杀。
    而那些朝着鬼门关外飞去的妖魔，却也不代表能幸免。
    常无欲和岳山，空宁是故意放走的。
    而这些炼空境的妖魔，想要逃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黑色玉辇四周，那数十只强大的妖鬼嚎叫着、直接飞过鬼城上空，追了上去，保证不会有任何一支妖魔能够逃走。
    阴沉漆黑的天穹下，整个河间府的阴司，已经化作了一面倒的修罗杀场。
    一个又一个的妖魔倒在了黑色的妖鬼大潮中，空宁体内的吞灵魔罐，在不断的震动。
    源源不断的妖力，被提炼着、涌向他全身。
    以他如今的修为，斩杀这些妖魔本已增加不了多少道行。
    然而整个阴司之中，常无欲苦心经营三十载，各种妖兵鬼卒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六万之众。
    随着这些妖兵鬼卒不断倒下，空宁的道行，也在不断提升。
    到最后，竟然达到了九百年左右的道行修为。
    实力，再次提升！
    “呼……”
    玉辇中的空宁，感受着体内那无数驳杂混乱的妖力，以及脑海中翻腾的一个个记忆碎片。
    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无数翻涌的记忆碎片，疯狂往他脑子里钻，令他有些难以忍受。
    但好在此时的阴司之中，已无任何人能抵抗他，他不用亲自出手。
    随着最后一个妖将惨死在妖鬼大潮中，那遍布阴间大地上的妖鬼们，俱都扬天长啸。
    最后，十数万妖鬼凭空消失、被空宁收入了镇灵剑中。
    而那柄镇灵剑，此时已经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
    曾经这口剑，只是山兰县城隍的权柄神力所化，算不得什么强大神剑。
    但如今斩了十数万妖魔，剑中容纳了数量如此庞大的妖鬼残魂，这口镇灵剑从里到外，已发生了某种蜕变。
    不但漆黑的剑刃之上，布满了一道道诡异的血色魔纹。
    就连剑体剑柄的造型，都发生了改变。
    任谁也想不到，这口诡异之剑，曾经只是一个小小县城的城隍镇灵剑。
    而剑中的妖鬼，已有十五万之众。
    阴司城隍内，恶鬼妖兵有六万之众。之前妖鬼汹汹而来、与妖兵们厮杀时，有一万多妖鬼化作飞灰。
    但整体来说，空宁麾下的妖鬼，数量增长了。
    十五万妖鬼所到之处，河间府剩余的三大魔窟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至于那所谓的蛟龙渭川君，如今已不用在意。
    此时的空宁，需要防备的是广云君、血魔上人，还有花兰巷的灵梅仙子。
    以及即将到来的两个妖童。
    那渭川君，连癣疥之疾都算不上。
    黑莲圣使掀翻阴司城隍鬼、斩杀六万妖兵，一剑逼退常无欲与黑袍岳山的战绩传出去。
    借那渭川君十个胆子，它也不敢来招惹空宁了。

 第193章 新仇旧恨

    常无欲和黑袍岳山仓皇逃出阴司的事情，在河间府的妖魔之间迅速传开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三大魔窟，全都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然而当它们派小妖们打探消息回来后，却发现这个消息居然是真的。
    而且真相，比最开始传的版本还要恐怖得多。
    苦狱深处，居然藏着十万妖魔残魂，如今这些妖魔残魂全都被黑莲圣使用邪术控制、听其差遣。
    并且连阴司之中的六万妖兵鬼卒，也全都死在了妖鬼大潮中。
    如今黑莲圣使麾下控制的妖鬼，不止那苦狱深处的十万妖魔残魂，还得再加上阴司的六万妖兵鬼卒……
    那黑莲圣使，竟然有将杀死的人转化为妖鬼奴役的诡异能力。
    麾下十六万悍不畏死的妖鬼，还有那一剑逼退岳山、疑似厌居境老妖的修为。
    这些信息，全都让妖魔们心中惊颤。
    花兰巷的妖王灵梅仙子，更是无言叹息，终于明白空宁为何不接受她的结盟请求了。
    拥有如此实力的空宁，似乎真的不需要害怕那两个妖童。
    于是灵梅仙子转变了目标，邀请那刚从阴司逃出来、受了伤，无处可去的常无欲和黑袍岳山住进花兰巷。
    虽然未能按照原计划与空宁结盟，但与这两位无处可去的大妖结盟，也算是一桩好事了。
    莲栈山浮月洞中，血魔上人听了阴司的消息后，眉头大皱。
    “派人去请广云君，本座想与他谈谈黑莲圣使的事。”
    花兰巷已经结盟了常无欲和黑袍岳山，它也得提前应对了。
    那黑莲圣使诡异强大，血魔上人不希望自己的浮月洞成为下一个城隍殿。
    然而派出去邀请的妖将，却连韶仙河水府的大门都没进。
    那广云君宣称，近日有所感悟，接下来要闭关修行，或许能尝试突破元神境，暂时不想插手外界纷争。
    因此婉拒了血魔上人的邀请。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血魔上人，大为不屑。
    那广云君，早已在元神境巅峰卡了几十年了，迟迟无法突破到厌居境。怎么可能这么巧、刚好现在要突破？
    到了元神境巅峰，想要突破到厌居境、哪有那么容易。
    许多大妖在这个境界卡个两三百年都是常态。
    这条狡猾的蛟龙一向谨慎、属泥鳅的，这分明是见情势不对、又要缩了。
    反正它缩在那河神水府中，有河神神力护佑，两岸生灵香火愿力加持，寻常手段根本伤不到他。
    血魔上人心中不屑，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另想它辙。
    而那韶仙河水府中的蛟龙，这次是真的要封闭水府了。
    之前的封闭，只是禁止妖兵妖将出入。
    但这一次，他是打算将整个河神水府隐入虚无之中，彻底远离世间纷争。
    等待局势缓和了，再考虑出来。
    不过在彻底封闭水府之前，还有一些准备要做，比如令小妖们多准备点血食瓜果、美酒之类的食物，闭府期间可以继续享乐。
    以及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说是这两天就要回来了，却还一直没有回来。
    广云君却是等不了了，派夜叉和水妖们顺河而上，去找二爷找回来。
    他太了解那个弟弟的脾性了。
    前不久传回来的消息，说只剩三千里路了。这点距离对于蛟龙而言，跟在家门口没什么区别。
    在外墨迹这么久，肯定是沿着韶仙河一路夜宿青楼、跟那些青楼女子谈天说地、讨论诗画乐曲，顺便翻云覆雨了。
    派水府中的夜叉鬼和水妖们去沿途的城池中往青楼寻，准能寻到。
    至于那阴司城隍殿，在赶走了常无欲和黑袍岳山后，倒是就此沉寂了下来。
    并没有趁着大破城隍殿的声势，去找其他魔窟的麻烦。
    这让常无欲恨得牙痒痒。
    因为它坚信，自己被这黑莲圣使盯上的原因，是韶仙河水府的那条蛟龙暗中作怪。
    这黑莲圣使，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跟阴司有什么牵扯，而是一直在杀韶仙河水府的妖将。
    是那条蛟龙散播流言后，这黑莲圣使才打上门来的。
    如今常无欲自觉自己打不过黑莲圣使，一腔怒火便全都转移到广云君身上了。
    但它受伤未愈，又没了麾下妖兵，一时间还真拿那蛟龙没办法。
    偏偏灵梅仙子又传回了消息，说是那韶仙河水府即将关闭、蛟龙广云君要“闭关突破”了。
    这个消息，更是气得常无欲面目扭曲。
    “他妈的广云君！”
    常无欲气得当场把桌子拍烂了。
    一旁的黑袍岳山，表情也不太好。
    因为它们事后复盘，确信黑莲圣使之所以会盯上阴司、最终双方闹到如今的局面，全都是广云君从中作梗。
    那蛟龙，散播流言、转嫁了本该是他韶仙河水府的危机，害得常无欲失去了苦心经营的阴司基业、搞得岳山和常无欲灰头土脸。
    如今居然还想全身而退、缩起来……
    且最可恨的是，常无欲和岳山，此时明知那蛟龙要缩，却也根本没有办法报仇。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蛟龙封闭水府。
    “狗娘养的！老子跟那蛟龙势不两立！”
    常无欲气得直爆粗口。
    岳山面色阴沉，道：“这蛟龙之前耍阴谋诡计，耍得开心。如今见闹大了就想跑？简直做梦。”
    “他不是要去找他那个弟弟回家吗？灵梅仙子，你应该知道渭川君如今在何处吧？”
    岳山看向了眼前的灵梅仙子。
    灵梅仙子微微一怔，笑道：“知道倒是知道，不过岳爷打算做什么？”
    岳山冷笑道：“渭川君不是一直想着娶柳如雪为妻吗？我们去传个消息，让他知道，他要娶的妻子，已经住进了他人的庭院……这样可以让渭川君早点回家，帮广云君省心。”
    灵梅仙子怔了一下，面色古怪。
    “那个……岳爷，以黑莲圣使如今的实力，那渭川君再蠢、也不至于找死吧？”
    岳山冷笑了起来，道：“我们知道黑莲圣使何等实力，是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河间府。”
    “那渭川君，却一直在外漂泊。”
    “他又没有千里眼，如何知道河间府的局势？”岳山说着，眼神冰冷：“老子看那蛟龙两兄弟，早就不顺眼很久了！”
    “这次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194章 二八少女体如酥

    城隍殿中，阴气森森。
    空宁盘膝坐在原本属于城隍的寝宫虚空之中，不断消解脑内翻腾的残魂怨恨、还有六万妖魔的记忆碎片。
    庞大的信息量灌入脑海之中，令他头痛欲裂。
    但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头痛感消解了许多。
    而他的精神状态，也在逐步恢复。
    只要等他将脑海中翻腾的那些东西全数消解，这一次的阴司之行便算是功行圆满。
    外面的鬼城之内，空宁麾下的妖鬼们正在重铸阴司的秩序。
    这些妖鬼受镇灵剑所限，不可能长久留在阴司之中。
    因此空宁让奔波儿和冥影猫这两个熟悉鬼城状况的妖鬼为首，依照城隍殿中留下的生死簿，在鬼城之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善人灵魂，令其执掌阴司。
    当年河间府城隍被常无欲吞了以后，城隍权柄的镇灵剑和城隍大印被封入常无欲所造的神像之中，用来收受城中的香火。
    后来岳山将神像毁了、断了常无欲的香火，这镇灵剑和城隍大印便暂时封存了。
    如今空宁将其找了出来，交给了新选的这位善人灵魂，令其加冕成为河间府的新城隍。
    至于城隍殿中的文武判官、黑白无常等神职，也都在鬼城中进行挑选，重铸河间府阴司的秩序。
    而阳间，空宁出于稳妥考虑，派了麾下最强大的两只妖鬼去了通明巷，保护柳如雪和采薇。
    理论上来说，这是多此一举。
    通明巷与城隍庙相隔如此之近，几乎相当于是家门口。
    而如今空宁赶走常无欲、吓退岳山的威势一出，河间府的那些妖魔绝对无人再敢来招惹空宁了。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它们真的要来找空宁的麻烦。一群各怀鬼胎的妖魔，想要抱团起来、达成共识，也需要时间。
    所以柳如雪和采薇，安全无虞。
    那渭川君纵然色胆包天，还敢来空宁眼皮底下抢人不成？
    空宁派妖鬼过去保护，也只是习惯性的谨慎罢了。
    阴司之中，秩序重铸。
    常无欲之前分散到千家万户的神像，如今被妖鬼们潜伏过去、带了回来。
    在阴司大地上集中销毁。
    而新任的城隍，借用城隍权柄，一夜之间、向全河间府的凡人托了个梦，昭显了神迹。
    阳间城隍庙的神像，全都换了新的。
    一切，都踏上了正轨。
    剩余的三大魔窟，除了花兰巷收留了常无欲和岳山外，并没有其他动静。
    空宁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河间府的混乱，暂时结束，一切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之中。
    凡人们，依旧悠哉的过着自己的生活，热切的讨论着不久前城隍爷托梦的神迹。
    大家都在猜想，原本的那个妖魔，是不是被城隍爷给赶走了。
    而距离河间府仅有一千五百里地的辽州府内。
    清晨，韶仙河畔的一艘画舫之中，名为渭川君的蛟龙伸着懒腰、从香床软塌中醒来。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虽是中年男子的容貌，却也称得上丰神俊秀、儒雅不凡。
    甚至因为那成熟稳重、好似阅尽千帆、不急不躁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比那些翩翩公子还要令人心折。
    端的是一幅好皮囊。
    而渭川君怀中蜷缩着的少女，软玉温香、年方二八，正是粉嫩娇艳的年纪，乃是辽州府今年新选的花魁。
    但昨夜，渭川君靠着金钱开路，风流倜傥，以及少许的法术帮忙，终于成为了这位姑娘的入幕之宾。
    采了二八少女的红丸。
    狠狠的出了一波风头。
    渭川君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淫贼大盗，玩的向来是你情我愿。
    好歹也是水中蛟龙，一方霸主，岂能做那种强行淫辱凡人女子的下作之事？
    且一般庸脂俗粉，就算再美丽，他也不看在眼中。
    真正吸引他的，是那种知书达理、文采不凡的才女，那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
    只可惜这样气质的才女，妖魔之中是不会有的。
    渭川君只能在凡人之中寻找，且很少能遇到。
    活到如今，已经八百多岁了。但娶入府中的妻子，却只有十七任。
    而那些才女，往往只能陪他二十载的时间，便会容颜老去、让他肝肠寸断，不忍再看。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孤身一人。
    平生最大的乐趣，便是化身凡人，去参加那些凡人的诗会，或者去韶仙河畔的青楼画舫中留宿。
    一条韶仙河，承载了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的诗画。
    那沿河的城池之中，舞榭歌台间，青楼女子们也大多懂琴棋书画、仪态不凡。
    且论乐趣，这些青楼女子，又比绝大多数的大家闺秀可人得多。
    若不是家里已经有第十八房妻子等他去迎娶，他都想要在这辽州府多待一段时日、好好疼爱这位新认识的美丽少女了。
    只是气质文采这种东西，虽然可以培养。但这种自幼便以服侍男人为目的培养，学习书画的女子，在渭川君眼中，始终入不得大雅之堂。
    那为了服侍人而去学的诗画文采，就如同大粪浇灌出来的莲花。纵然花香清澈，花容娇艳，却永远也只是大粪浇出来的下贱玩意儿。
    不配与他长相厮守。
    所以渭川君最终只能惋惜的叹了口气，温柔怜爱的抚摸着怀中少女那还带着些许泪痕的熟睡侧脸，道：“你若不是青楼女子，该多好呀……”
    “不过没事，待我大婚以后，还会时常来看你的。”
    渭川君说着，手指在少女的身体上滑过，下了个简单的咒。
    自此以后，在他厌倦之前，这个少女都不可能再有别的男人了。
    难得有一个令他喜爱的青楼女子，他可不打算与别人共享。要留待以后慢慢品弄、把玩。
    另外这楼里的老鸨，也得去下个咒才行。
    伸着懒腰，渭川君懒洋洋的从床上下来。
    一旁衣架上挂着的衣服，立刻凭空飞来，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动穿在他身上。
    转眼间，中年男子便衣着整齐、迈步走出了屋子，去找那青楼老鸨了。
    他也要在那老鸨身上下个咒，保证这花魁以后不会被其他男人占有才行。

 第195章 哪个男人忍得住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画舫之上。
    巨大的楼船之中，静谧无比。
    毕竟这个时辰，大多数客人都在熟睡。
    青楼中的龟公们打扫卫生，也尽量小声、不敢打扰贵客。
    渭川君从少女的屋子中走出来后，便朝着外面而去。
    路上遇到了一个龟公，问到了老鸨此时的位置，便穿过长廊、走上了甲板。
    晨光下的韶仙河，波光粼粼。
    渭川君找到了老鸨，对其下了个咒，便打算上岸去找那两位陪他来的京城小贵客。
    那两位京城贵客，对逛青楼这种事没什么兴趣。因此昨夜留在了城里，没有跟渭川君来画舫。
    如今也差不多是时候，该带那两位贵客去韶仙河水府见大哥了。
    辽州城过后，到河间府之间，没什么大城。
    那两位据说很少有机会外出、因此有些贪玩的小贵客，应该不会再逗留了。
    渭川君心中想着，若是能够让这两位小贵客去水府做客，他这次也算是干成了一件大事。
    只是渭川君心怀抱负，却刚进城没多久，路过一处街巷时，耳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非常的凑巧。
    他眉头微皱，立刻闪身消失，来到那处街巷之中。
    阴暗荒凉的废井内，有两只水鬼正在分食水中一具泡得发胀的凡人尸体。
    也不知是那凡人投井自尽，还是晚上路过这口井时、被水鬼所害。
    渭川君也不在乎这个凡人的死活，他在意的，是那两个水鬼的低声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你这消息是扯淡的吧？”其中一只干瘦的水鬼诧异的道，表示不信。
    另一只更加干瘦的水鬼立刻瞪大眼珠骂道：“老子要是骗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亲耳听到、亲眼见到的，现在整个韶仙河水系，都在找那位二爷，说是河神老爷要找他早点回府。昨晚遇到夜叉鬼的时候，那夜叉鬼还让我帮忙看着，如果有二爷的消息，立刻通知它来着。”
    干瘦的水鬼困惑道：“原来如此……可河神爷爷找二爷回去干嘛？有什么急事吗？”
    更干瘦的水鬼道：“当然是有急事了……之前韶仙河水府要操办婚事的事你听说了吧？据说，是那位二爷又看中了一位凡人女子，要娶妻了。”
    干瘦水鬼只摇头：“嗨……这有啥稀奇的？那位二爷，不是娶了很多次老婆了吗？无非又是一个新媳妇儿而已，算啥急事？”
    那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水鬼顿时得意的哼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没错，那位二爷的确娶了很多次老婆。但这次要娶的老婆，却不同寻常。”
    “哦？怎么说？”
    “这次二爷要娶的老婆，据说是黑莲圣使看中的女人！已皈依了黑莲教，而且在二爷传消息回来、要操办婚事的时候，这女人就已经住到了那位黑莲圣使的家中，还是明目张胆、不带一点掩饰的那种……你说，这不是当众打二爷的脸、给二爷戴绿帽子吗？以二爷那暴脾气，能忍？”
    “所以？”
    “所以河神爷爷听说二爷快到家了，才着急忙慌的叫人去找二爷，就是要先把二爷带回水府，不让他知道这件事，以免他跟那位黑莲圣使发生正面冲突。”
    “嘶……那照你这么说，那个黑莲圣使很厉害？连河神爷爷都忌惮？”
    “哎……这你又不懂了，”干瘦无比的水鬼道：“那个黑莲圣使倒是一般般，据说没什么大本领。可谁让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呢？”
    “怎么说？”
    “那黑莲圣使，可是黑莲教的红人、黑莲圣女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据说，比那黑莲教的掌印大元帅还要讨圣女的欢心。”
    “所以你是说……这黑莲圣使抢二爷的老婆，是那位黑莲圣女在支持？”
    “那可不嘛……不然那黑莲圣使屁本事没有，哪来的底气跟二爷抢老婆？怎么说，二爷也有八百多年的道行，在整条韶仙河上下游，谁敢不给二爷面子啊？”
    “说的有道理……不过河神爷爷修为不凡，也不至于怕那个黑莲圣女吧？干嘛非要瞒着自家弟弟、委屈二爷？这韶仙河上下游，谁不知道二爷最好面子？河神爷爷这么把二爷蒙在鼓里，让他莫名其妙的戴了顶绿帽子……这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嘛？”
    干瘦无比的水鬼摇头道：“所以你又不懂了……河神爷爷修为的确不凡，但谁不知道河神爷爷最为谨慎呀？连天地大劫他老人家都熬过来了，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谨慎！”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懂了……河神爷爷比起弟弟的脸面，更看重的是自己。只要自己保命要紧，弟弟的脸丢光了、沦为笑柄也无所谓……”
    “呸！你他娘的小声点！”
    干瘦无比的水鬼惊恐的望了望四周，才心惊胆战的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你是不是想再死一次？狗日的！你想死别带上我啊！”
    废井之中，两个干瘦的水鬼骂骂咧咧。
    井口外，听到里面对话的渭川君，脸色阴沉。
    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脚尖在地上猛地一顿。
    轰——
    阴暗的废井之中，猛地响起一声轻微的爆炸。
    两只水鬼，当场炸开、魂飞魄散。
    而面色阴沉的渭川君，则直接往城外而去。
    却是连那两个身份尊贵的小贵客，都不打算去见了。
    要直接回河间府，去见见那个所谓的黑莲圣使，到底是什么狗东西。
    居然敢跟龙君抢女人！
    看来是没有死过！
    还有什么黑莲圣女……老子现在趁你不在，直接杀过去，把你的狗腿子全宰了，看你回来了又能如何！
    亲眼目睹了不久前那场大战的渭川君，很清楚那黑莲教的魔女，此时根本不在河间府。
    他大哥的担忧，分明就是杞人忧天。
    能给他渭川君戴绿帽子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没诞生！
    晨光下，渭川君直接飞天而起、驾云往河间府而去。
    而城池之中，一男一女两个妖童望着那妖云离去的方向，有些困惑。
    原本笑容灿烂的小男孩歪了歪头，困惑道。
    “这家伙……一个人走了？”
    他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第196章 不怕死的吗

    夜晚，是妖魔们放纵的天堂。
    虽然如今的世道，已经是妖魔的天下。
    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中人，已经死绝了，妖魔们就算白天害人也不用担心被围杀。
    但千万年传承下来的习惯，却还是让妖魔们热衷于晚上出游。
    昨晚的辽州府，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凡人们安睡，蛟龙在青楼中享乐。
    而这两位随蛟龙同行的小客人，则来到了城中，逛了一圈，选中一家看起来比较幸福美满的家庭。
    玩了一晚上的游戏。
    这家人，一家五口，夫妻两人在街上开了个小店铺卖豆腐，生意兴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看起来乖巧懂事，一家人过得幸福美满。
    在这家人吃晚饭的时候，两个妖童走了进去。
    先让夫妻两个选，夫妻相杀、将对方杀死的那个人，可以活下去。
    如果把爱人的心脏挖出来、当着三个孩子的面吃掉，还可以保住三个孩子的性命。
    ……当然，这是骗人的谎话。
    它们看中的玩具，哪能活着离去。
    玩了一夜，如今天刚亮没多久，最后那个年幼的小男孩，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断了气。
    两个妖童便发现，原本与它们约定好、要带它们去韶仙河水府的蛟龙，跑了。
    小男孩有些困惑：“小妹，你说这渭川君，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好？不是说好的今天一起走吗？”
    旁边的小女孩，面露冷笑：“你们男人不都这个德性吗？下半身控制大脑。估计昨晚跟那个妓女睡了一夜，把脑水给榨干了。”
    小男孩摊了摊手，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追上去吗？”
    小女孩冷漠的望着他，道：“你问我做什么？主上说了，这次出来，以你为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跟着就是。难不成你连这点小事都要我来帮你想吗？没用的男人，只要下面长了那个玩意儿的，果然都是废物，根本指望不上。”
    小男孩一脸无辜：“你骂我干嘛？我又不是男人……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呢。”
    小女孩冷笑了起来：“但昨晚你啃那个女人的手时，倒是啃得挺起劲的。”
    “咳……那个……我们还是跟上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吧，”小男孩道：“这渭川君突然离开，肯定是河间府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快跟过去，说不定还能看看热闹。”
    两个妖童从满屋的鲜血中走了出去，直接飞上天空、追了上去。
    只是它们驾云的速度，终归比不上那化龙而走的渭川君。
    很快，渭川君便消失在它们的视野之中。
    巨大的蛟龙，隐于云层上方，不需要遁光、仅仅是驾云飞行的速度，就比许多修行者的遁光还要快。
    古语云，云从龙、风从虎。
    渭川君虽然不是真龙，然而八百多年道行的蛟龙，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云雾缭绕中，半个时辰不到，它便飞到了河间府上空。
    远远的，望到了那处河湾平原上的广阔大城。
    没有惊动城中的妖魔，也没有想要回水府的打算，渭川君直接从天而降、在山中化作了人类的模样。
    随后踏步而出，朝着城池而去。
    他既然已经知道大哥在派人找他，此时怎会自投罗网？
    自家大哥是怎样的谨慎性子，他太了解不过了。
    很多时候，大哥的谨慎，甚至谨慎到了他觉得恶心的程度。
    这次甘愿让弟弟戴绿帽子、也要选择蜷缩……渭川君根本不惊讶，因为这是他大哥干得出来的事。
    但他忍不了。
    他直接化身人形，进入了河间府。
    略微感应了一下，便发现他即将迎娶的未婚妻子，的确没有住在柳府旁的小院里。
    而是住在通明巷。
    这样的发现，让渭川君脸色越发阴沉。
    他快速的穿过街巷，带着一阵风从那些凡人之间走过，引起了凡人们惊讶的叫声。
    “起风了起风了！”
    “好大的风！”
    狂风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杂物乱飞的景象。
    而凡人们的大叫混乱中，渭川君的身影停在了通明巷外。
    前方的那间小院里，有着柳如雪的气息。
    他当初走时，给这女子下了个简单的小咒，任由女子跑到天涯海角、他都能追上。
    如今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渭川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直接走了过去。
    一脚。
    轰隆！
    木质的大门，轰然爆开。
    渭川君的身影，走进了空荡的小院，见到了屋檐下那正在教采薇读书的白衣女子。
    双方目光对视的瞬间，柳如雪眼神一颤、下意识的护在了采薇身前。
    渭川君见到她如此反应，冷笑了起来。
    “你倒是相夫教子、过得极为逍遥啊……看来你的确忘了自己的身份。”
    “龙君之妻，居然敢委身他人？！你为了报复本君，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渭川君怒极反笑，眼神阴沉。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女子报不了仇、便用这种自暴自弃的方式来恶心他……
    “那黑莲圣使空宁呢？躲哪儿去了？”渭川君面色阴沉的道：“叫他滚出来！老子今天要跟他算算总账！”
    渭川君满身煞气。
    而院子中，无声无息的现出了两道妖鬼的身影。
    一左一右的，护在了柳如雪身前。
    “善哉善哉……”
    左首的那妖鬼，面目慈悲、虽然一身死气，却是佛陀的模样。
    右边那妖鬼，眉眼含笑、阴森诡异，却是菩萨之相。
    这两个妖鬼同时现身，佛陀含笑道：“这位龙君，想见吾主？倒也不难，他此时便在阴司之中，你往城隍殿走一遭，便能见到吾主。”
    这两只妖鬼，生前道行不明，如今却是能以残魂之躯对抗元神境修士。
    端的是强大无匹，乃是空宁麾下最强的妖鬼了。
    它们现身的瞬间，便让那渭川君表情微微一窒。
    而阴司之中，正在闭关修行的空宁睁开双眼、表情错愕。
    因为他收到了两只妖鬼传来的信息。
    透过妖鬼的视角，望到那渭川君破门而入的景象。
    因此空宁，有些懵。
    这个渭川君……竟然真敢打上门来？
    不怕死的吗？
    还是说……这是韶仙河水府的试探？

 第197章 渭川君真男人（4更）

    阴司之中，空宁立刻结束闭关、从寝宫之中走了出来。
    “走！随我去凡间走一遭！”
    空宁对寝宫外侍立的红豆道。
    那渭川君不可能鲁莽行事，今日打上门来，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空宁甚至怀疑不止是韶仙河水府，剩下的花兰巷和浮月洞，都可能参与其中。
    不然以那广云君谨慎的性子，只有韶仙河水府的话，绝对是谨慎优先、不可能派弟弟过来闹事。
    因此今天的局势，表面上看起来是渭川君打上门来、争风吃醋。
    但实际上，却可能是三大魔窟联手，对空宁的某种试探！
    三大魔窟，应该是看到空宁收复阴司后便没了行动，猜测空宁可能内部空虚，因此过来试探。
    这孤身打上门来的渭川君，只是一个诱饵！
    如果空宁表现出脆弱空虚的情况，那暗处埋伏的妖魔大军，怕是就要一拥而入、把空宁乱刀砍死了。
    好在此时的空宁，虽然还未完全消解脑中翻腾的怨恨和记忆碎片，但已经不影响斗法了。
    而且妖女留下的那口仙剑，不需要他状态完好，就能出鞘！
    如此生死危局、危急关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空宁完全没有想到，那三大魔窟居然真的能够摒弃前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成共识，简直离谱！
    飞上天穹的空宁，直接唤出了十五万妖鬼的大军。
    鬼气森森的妖鬼大军，随着空宁一同驾着黑色的妖云、往鬼门关而去。
    局势危急，空宁不敢有任何隐藏，必须要杀招齐出。
    唯有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三大魔窟打怕，它们才会退兵！
    不然今天死的，可能就是空宁！
    十五万妖鬼大军，朝着鬼门关汹汹而去。
    而阳间通明巷内，渭川君见到眼前的两只元神境妖鬼。
    表情先是一窒，随后愈发愤怒。
    “这就是你的依仗？那个黑莲圣女，留给你的保镖？”
    渭川君感觉到了屈辱和轻视。
    这两个小鬼，也就能欺负一下五六百年道行的妖魔。
    那该死的黑莲圣使，依仗这两个小鬼就敢来抢他的女人……真当他渭川君没有脾气、任人欺凌不成？
    “本君现在就先杀了这两个小鬼，然后再去杀了那个不知死活的狂妄之徒！”
    渭川君怒火中烧，直接仰天咆哮。
    巨大的龙吟之声，响彻整个河间城。
    两个元神境的妖鬼，面对这暴怒的龙君，虽然气势落于下风，但面上却笑容不减。
    那佛陀道：“吾主正在赶来，龙君若是愿意，可以稍待片刻、便能见到吾主。”
    然而佛陀说完后，那渭川君直接摇头一晃、人类的面容化成一个巨大的龙头。
    獠牙森森的血盆大口，瞬间咬向了前方的妖鬼。
    眨眼间，就将那笑容满面的佛陀吞入了腹中。
    看到这一幕的柳如雪，面色大变。
    “你居然偷袭！”柳如雪脸色难看的道，护着采薇立刻往后又退了两步。
    就连那菩萨模样的妖鬼，也笑容凝固了。
    刚才那一瞬间，渭川君化龙、吞鬼，电光火石一般、快到了极致。
    双方距离又太近，即便是元神境的妖鬼，也未能反应过来。
    阴司之中正带着十五万妖鬼驾云而来的空宁，更是心情郁急。
    再次确信，这渭川君的确是派来试探的诱饵。
    这一见面就偷袭杀人，今日分明是要不死不休啊！
    通明巷内，柳如雪咬牙捏碎了手中的剑符。
    空宁布置在院子中的剑阵，立刻发动。
    森然无比的剑气，瞬间斩向了院中的渭川君。
    然而空宁布置这个剑阵的时候，实力弱小。如今发挥出来的剑气，威力一般。
    那无数剑气斩去的瞬间，渭川君直接扬天咆哮、一声龙吟。竟直接靠声波，震碎了所有的剑气。
    菩萨模样的妖鬼立刻护在柳如雪和采薇身前，双手结印。
    顿时，漆黑诡异的魔火被这妖鬼喷吐出来。
    纵然是菩萨表象，但本质，依旧是妖魔。使的，还是魔功。
    而面对这汹汹而来的诡异魔火，渭川君脸色微变、瞬间后退。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看似弱小的妖鬼，居然能使出这种传说中的魔焰。
    虽然气息衰弱，可这黑色魔焰，分明是传说中只有紫府境的大魔才能领悟的【湮灭魔火】啊！
    渭川君冷冷道：“的确有些手段！可就凭这些，还差得远！”
    道行修为的碾压，足以无视这些鬼蜮伎俩。
    “莫说你们就懂点邪术……就算今天黑莲圣女来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也要死！谁也保不住你们！”
    眼看那诡异的湮灭魔火化作一团火球，将柳如雪、妖鬼，还有那个女童包裹其中。
    渭川君直接喷出一道冰凉的水柱，浇在了魔火之上。
    院子里，顿时雾气升腾、刺啦作响。
    蛟龙口吐的龙涎，与那吞噬万物的湮灭魔火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只是这湮灭魔火，终究是世间顶尖的邪火。
    纵然妖鬼实力远不如渭川君，然而黑色魔火升腾之中，渭川君吐出的龙涎却根本浇不灭这魔火。
    转瞬之间，整个通明巷都雾气升腾。
    大半个河间府城，都被白雾笼罩。
    如此壮观的景象，以及不久前的龙吟之声，立刻引起了其他妖魔的注意。
    韶仙河水府内，正等待消息的广云君微微一愣。
    立刻认出了这龙吟之声，是他弟弟渭川君的。
    而那龙吟声的方向……好像是河间府城？
    广云君顿时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为何老二会在城里现身？”
    赤真子与广云君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
    “不好！二爷可能去通明巷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人，全都脸色难看。
    莲栈山中，血魔上人听到那山下城池里传来的龙吟之声。
    立刻从洞府中飞了出来，一脸惊诧。
    “卧槽！这渭川君当真不怕死？”血魔上人眺望着城池的方向，难以置信的道：“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值得吗？”
    血魔上人身后，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舔了舔嘴唇，道：“这才是真男人嘛……血魔，你看看人家，比你有男子气概多了。”
    血魔上人顿时脸色发黑：“这是男子气概？这他妈是脑子有病！”

 第198章 漫天神佛

    浮月洞，血魔上人在看热闹。
    韶仙河水府之中，广云君一边命令赤真子调兵遣将，一面焦急的赶往城中。
    而花兰巷内，黑袍岳山与常无欲望着通明巷那边的动静。
    岳山冷笑了起来：“这渭川君，果然够蠢！”
    常无欲摸着大肚子、嘿嘿笑道：“蠢不可怕，像我，知道自己蠢，有自知之明。但这渭川君，明明蠢得跟猪一样，却还总以为自己很聪明……等会儿看黑莲圣使怎么料理他。”
    而阴司鬼门关内，空宁面色阴郁。
    黑色的玉辇，被十数万妖鬼簇拥其中，死气森然。
    此时的他，从派去监视韶仙河水府的妖鬼那里得到了反馈。
    韶仙河水府中，似乎正在调兵遣将！
    而且河神广云君，已经往城里来了！
    莲栈山和花兰巷那边，倒是毫无反应。
    可最谨慎的广云君都动了，剩下几个妖王，肯定也有动作。
    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望着手背上那条淡淡的血痕，空宁微微咬牙、表情狰狞。
    渭川君是吧？
    既然你悍不畏死、跳出来当诱饵，那就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漆黑的妖云，源源不断的冲出了鬼门关。
    而白雾笼罩的通明巷内，渭川君冷笑连连。
    在他吐出的龙涎浇灌下，那黑色的湮灭魔火正在逐渐熄灭。
    双方的道行修为，差距太大了。
    更别说这妖鬼并无肉身，无根之木、能成什么气候？
    当那湮灭魔火消失的瞬间，渭川君直接向前一步，再次化龙。
    巨大的龙首，直接咬向前方的妖鬼。
    要将这妖鬼，直接吞下。
    至于那给他戴了绿帽的贱女人，哪能死得这么容易？
    他要当着那个黑莲圣使的面，将这个贱女人活活打死！才能出心中恶气！
    然而渭川君这一次的血盆大口，被那菩萨模样的妖鬼轻易避开了。
    白雾升腾中，妖鬼面目慈悲，道：“施主，吾主将至。你再不走，便走不了了。”
    渭川君气极反笑，道：“好大的口气！”
    巨大的龙首一击不中，顿时收回，再次化为了人形。
    渭川君心念一动，那城中氤氲的水雾，立刻朝着此处飞速汇聚过来。
    但就在他术法即将施展的那一刻，庞大无比的妖云、阴沉狂暴的死气，在城隍庙方向轰然炸开。
    源源不断的黑气，从城隍庙那个方向升腾而起，涌向高天。
    渭川君的心头，猛地一颤，莫名的觉察到了凶险。
    而那城隍庙的妖云之中，一座诡异无比的巨大黑色玉辇，被密密麻麻的妖鬼簇拥着、飞了过来。
    而那在天穹之上浩荡的漆黑妖云，转瞬间便弥漫开来、笼罩了大半个河间府。
    十五万妖鬼，隐于其中。
    阴森磅礴的阴郁死气，浩荡高天。
    再加上那群妖鬼虽然死气缭绕，却大多是佛陀罗汉、菩萨天神的形象……这一幕看起来，宛如传说中的天庭大军压境，看得人头皮发麻。
    凡人们惊恐的仰着头，看着天穹上那黑云中若隐若现的漫天神佛，纷纷跪下祈祷。
    这么多的神仙来河间府……难道城里出了什么恐怖大妖不成？
    城中的凡人们，瑟瑟发抖。
    而见到这一幕的渭川君，心中更是惊愕。
    那阴司城隍的常无欲，怎么变了个行头？
    而且它不是只有六万妖兵吗？怎么现在看起来，不止六万？还改头换面、装什么神灵……
    渭川君面色阴沉，高声道：“常兄，你今日来此……不要告诉在下，说你要管这件闲事！”
    黑莲教可以不在乎，但这常无欲，却不能不给面子……特别是对方这漫天妖兵鬼卒，渭川君不得不给一个面子。
    然而渭川君的声音落下，那黑色玉辇中的诡异魔影还未开口。
    远处的天穹之上，一条巨大的蛟龙急速飞来、焦急的喊道。
    “快走！那不是常无欲！”
    广云君急得头皮发麻。
    因为这黑莲圣使摆出如此架势，十数万妖鬼全军出动……这哪还是争风吃醋？这分明是要不死不休的架势啊！
    他对那个叫柳如雪的女人，当真如此在意？！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有必要？
    广云君急怒交加。
    而那通明巷中，渭川君抬头错愕，终于发现那玉辇中的恐怖魔影、并不是阴司城隍的常无欲了。
    对方那强大诡异的魔气，陌生无比。
    而黑色玉辇旁那面色冷漠、抱着一口仙剑侍立的侍女，渭川君记得清楚。
    好像是黑莲圣女的贴身侍女红豆。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
    “黑莲圣使？！”渭川君的脸色，顷刻间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好像被人……误导了？
    说好的黑莲圣使没什么本事呢！
    渭川君脸色大变。
    那黑色玉辇旁，那怀抱仙剑的侍女红豆已经向前一步，完全不给渭川君反应的时间。
    女子冰冷得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冷淡声音，在整个河间府中不断回荡。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黑莲降世，万法无常。”
    “韶仙河蛟龙渭川君，恃强凌弱、欺辱弱小，好色贪淫、罪无可赦。”
    “今奉黑莲圣使之命，着蛟龙渭川君……魂飞魄散之刑！”
    红豆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漆黑妖云中的“漫天神佛”全都同时开口，齐声呐喊。
    “魂飞魄散之刑！”
    “魂飞魄散之刑！”
    十五万妖鬼的齐声大喊，恐怖的声浪在天地之间回荡，宛如巨大的雷霆在浩荡。
    那正在往此处赶来的广云君见到这样的场景，急得连连大叫。
    “剑下留人！剑下留人！”
    但却已经晚了。
    红豆怀中的那口仙剑，锵然出鞘。
    恐怖森然的剑气，在天穹之上荡开，宛如一道狂潮汹向四面八方。
    渭川君脸色大变，转身就逃。
    到了此刻，他怎么还不明白自己是被人给坑害了？
    这黑莲圣使，哪是没有本事……
    光这剑气，就他妈可以比肩厌居境的老妖了！
    通明巷中的渭川君，摇身一变，直接化作一条百丈长的巨大蛟龙。
    飞遁向远方。
    “嗷吼！”
    巨大的龙吟之声，惊得城中跪拜的凡人们瑟瑟发抖。
    彻底相信，原来真的有一条蛟龙在城中为祸，被那黑莲圣使带着满天神佛前来诛杀。

 第199章 尾巴

    巨大的蛟龙，飞过长天，被无数凡人看到。
    然而下一秒，刺耳的剑鸣之声，响彻天地。
    惨白的剑光，照耀世间。
    锵！
    仙剑出鞘的那一瞬间，整个河间府中、天地万物俱都失去了色彩。
    所有人，无论凡人、妖魔，还是动物，全都双目失明了一般。
    视野中唯一还剩的，唯有惨白。
    独一无二的惨白！
    紧接着，白光散去，蛟龙的惨叫声响彻全城。
    那条飞天而起、朝着远处逃去的蛟龙，凄厉惨叫着、被那剑光斩过。
    飞溅的龙血，在高天上挥洒。
    城中的凡人们惊恐的抬起头，望着那百丈长的巨大蛟龙被一剑斩过的景象。
    又是恐惧，又是震撼。
    下一瞬，巨大蛟龙直接崩散。
    像是狂风吹过的沙堡，那天穹上的巨大龙躯顷刻间灰飞烟灭，化作无数灰烬消散在天空之中。
    竟然连一丝残骸都未能留下。
    魂飞魄散……
    这便是魂飞魄散！
    城中的凡人们，全都激动的高呼了起来。
    那数十万凡人的齐声呐喊，声势壮观。
    “黑莲降世！万法无常！”
    “黑莲降世！万法无常！”
    黑莲教在河间府城中，声望本就不凡。
    如今当众显圣，率漫天神佛诛杀妖龙……这一幕出现，谁还敢怀疑黑莲圣使的神通？
    数十万民众齐声呐喊，喊声震天。
    河间府外，巨大的蛟龙广云君停在云中，愤怒咆哮。
    “黑莲圣使！”
    这黑莲圣使，竟然真的当众杀了他的弟弟。
    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广云君又惊又怒。
    而玉辇中的空宁，冷哼一声。
    他心念一动，那刚归鞘的仙剑，锵然一响。
    惨白的剑光，再次斩碎长空。
    刺眼的光芒，盖过了天上的烈阳。
    既然这些妖魔想要试探虚实，那就给它们看个够！
    璀璨的剑光，刺破了一切。
    城外的蛟龙，惨叫一声，龙血狂飙。
    纵然他及时躲闪，却还是被那剑光斩断了一截尾巴。
    蛟龙惊怒交加，却也只得落荒而逃。
    直接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韶仙河中。
    却是动用河神的权能，远遁回了水府之中。
    城中的凡人们见到这一幕，愈发狂热了。
    不断的高声大喊着黑莲教的十六字真言。
    空宁则坐在玉辇内，看着手背上浮现的两道新的血痕，心情略显窝火。
    今天的事，纯粹是无妄之灾。
    本来在阴司里修行得好好的，这群妖魔非要来找死，逼得他不得不动用雷霆手段将其吓走。
    又欠了那妖女两个承诺……
    冷冷的看了花兰巷那个方向一眼，空宁收回了漫天妖鬼，散去了笼罩大半个河间府城的巨大妖云，直接降在了城隍庙中。
    消失了。
    而花兰巷，目睹了一切发生的常无欲、岳山，还有灵梅仙子，皆是心头一突。
    因为空宁消失前，眼神不善的扫了这边一眼……它们看得清楚。
    难道……
    “这家伙知道是我们在从中作梗？”岳山皱眉道。
    灵梅仙子脸色愁苦：“我就说不要去招惹他，你们非不听劝……刚才那剑势，谁敢接啊！”
    原本大家都以为黑莲圣使的那口仙剑，不能随便动用，所以出手都只有一剑。
    但刚才空宁接连两剑，一剑斩杀渭川君、一剑逼退广云君，却是推翻了三妖之前的猜想。
    他那剑的使用，根本没什么限制，想怎么使就怎么使啊！
    岳山看向了灵梅仙子，道：“仙子，我们去城外吧。血魔上人一直在看戏，还不知道京城来了妖童的事……我们去找他聊聊。”
    这个黑莲圣使，根本招惹不起。
    而京城，又有诡异妖童来了。
    如今两条强龙盘踞河间府，它们这些地头蛇、只能报团取暖了。
    花兰巷中的群妖，已经不是连夜跑路了。
    而是在空宁消失后不到一刻钟，便全都离开了河间府城，往城外而去。
    这凡人间传说中，住着许多美丽仙子、若是有幸进入后，起码能销魂蚀骨好几天的人间仙境，就此空空荡荡。
    而城门楼上，两个妖童望着城隍庙的方向。
    小男孩笑呵呵的道：“好强的剑……小妹，你觉得主上给我们的定魂钟，能招架得住这黑莲圣使的剑吗？”
    小女孩面色阴冷，道：“黑莲圣使……这狗男人，是那魔女的同伙！装腔作势，看着就令人恶心！”
    小男孩笑道：“小妹你对雄性的敌意太大了……我还以为这黑莲圣使威风凛凛，你看了会心折不已、喜欢上呃……”
    小男孩说到一半，便看到小女孩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顿时干笑着转移话题：“……那个……我们去韶仙河水府吧。渭川君死了，广云君受伤，现在这条蛟龙或许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
    小女孩冷哼一声，直接消失在城门楼上。
    小男孩笑着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两个妖童，就这样潜入了韶仙河中。
    与之同时，城外的黑莲教总坛中，那听到龙吟声后，便走上了黑莲教总坛最高处、一直眺望着城中方向的朱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的眼中，似乎闪烁着无数道璀璨的光。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那两道无匹的剑意斩碎长空，如此宏大的景象，整个河间府都望得真切。
    朱厌自然也看在了眼中。
    “这便是剑吗……”
    朱厌喃喃道。
    他的手，垂落身侧。
    无意中的并指成剑，无声的舞动着。
    丝丝缕缕的剑意，在朱厌身边缭绕。
    然而半晌后，朱厌摇了摇头。
    “不对……这不是剑……”
    “圣女留下的，不是剑，而是其他的东西……”
    “或许可以揣摩……”
    “或许可以重现……”
    “剑……不是剑……但又是剑……”
    “对……就是这样……”
    朱厌喃喃低语着，手指不断舞动。
    他身边缭绕的那些剑意也越来越乱、越来越锋锐。
    到最后，轰然炸开。
    所有剑意，化作了一条漆黑的残影，在空气中一闪而没。
    朱厌的眼神，微微震惊。
    刚才那一幕看到的，好像是……一条尾巴？
    圣女留下的剑，是某种诡异存在的……尾巴？

 第200章 闲云野鹤

    韶仙河内，身上不断滴血的广云君匆匆回到了水府之中。
    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阴沉，看起来颇为糟糕。
    那斩破天地的一剑，他虽然躲开了，却还是被斩断了尾巴。伤口处，剑意萦绕不绝、鲜血不断溢出。
    纵然他全力压制，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解的。
    “去拿吞云耳母过来！”广云君瘫坐在龙椅上，对下首的夜叉鬼吩咐。
    那夜叉鬼便连忙告退，跑去宝库拿专治剑伤的灵药过来了。
    与此同时，赤真子与玄三娘同时走进了大殿。
    玄三娘道：“龙君！我等麾下妖兵部曲已全部整装待发，只要您一个命令，便能杀到河间城内，为二爷报仇！”
    玄三娘气势汹汹，语气激动。
    赤真子则叹了口气，道：“三娘，不要激动。龙君都受伤了……先让龙君将伤势治，再从长计议吧。”
    玄三娘不屑的瞪了赤真子一眼，道：“无胆鼠辈！别人都骑到自家脸上了，还从长计议？再从长计议，干脆把水府让出来、我们全都投在那黑莲圣使麾下当狗得了！”
    玄三娘火气很大。
    不过她一直都火气大，因此这样的反应倒也正常。
    赤真子无奈摊手，不说话了。
    而龙椅上的广云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三娘莫急，此事咱们真的要从长计议。那黑莲圣使，剑术不凡，又有十数万悍不畏死的妖鬼听命。”
    “以我韶仙河水府的力量，还真不是他的对手。鲁莽行事，只会白白送死。”
    “今日的事，终归是我鲁莽了……”
    广云君说着，表情苦涩。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弟弟会突然出现在通明巷，以至于进退失据。
    如今不但二弟身死，就连他也身受剑伤。虽然伤势不算重，但短时间内却难以恢复痊愈，实在是糟糕透顶。
    谨慎了一辈子，今日难得冲动了一次，结果便如此糟糕……
    “先封闭水府吧，”广云君苦涩的道：“那黑莲圣使，实在不是我们能招惹的。先封闭水府，待我来日突破桎梏、升入厌居境后，再去找他复仇。”
    广云君暂时放弃了报仇的打算。
    那一剑，将他尾巴斩碎的同时，也将他的心斩得无比冰凉，再无复仇的想法。
    然而广云君此言一出，那玄三娘便怒了。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们天天都要从长计议。”
    “别人都骑到脸上了还要从长计议……恶不恶心？一群男人，扭扭捏捏唯唯诺诺，跟个娘们儿似的，老娘看着就来气。”
    “今天连亲弟弟被人杀了，你都能忍，来日若是我等被杀了，你是不是也要忍？”
    玄三娘愤怒的骂完，转身就走。
    “这恶心的韶仙河，老娘不待了！”
    说完，玄三娘气冲冲的转身走出了大殿。
    赤真子礼貌性的喊了两声，见玄三娘没有搭理他，便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广云君无言的望着那玄三娘离去的背影，叹息道：“算了，让她冷静一下吧……三娘这暴脾气，一贯如此。”
    然而没过多久，水府外突然妖气冲天、一片大乱。
    紧接着，有夜叉鬼仓皇来报。
    “不好了龙君！玄三娘带着麾下部曲打出水府，往西面去了！”
    上首的广云君听到这样的消息，怔了一下，面露苦笑。
    “她走的时候，可有说什么？”
    夜叉鬼怔了一下，有些害怕：“她说……她说……”
    “但说无妨。”
    “玄三娘大逆不道，说您胆小如鼠、不是良主。她要去西面投其他大妖、不在河间府待了……”
    夜叉鬼的禀报，让广云君再次叹气。
    赤真子皱眉道：“龙君，要派人去拦吗？这玄三娘，发脾气就算了。直接叛出水府、也太过分了。”
    广云君无言沉默半晌，最后苦涩道：“罢了，随她去吧。良禽择木而栖，强扭的瓜也不甜，三娘觉得在我水府中憋屈、去意已决，强留也无甚意义。”
    “如今河间府内局势凶险，我水府四周更是危机四伏，实在不宜再动刀兵了。”
    “你去将水府封闭吧……待我养好伤，观望河间府的局势，再论其他。”
    广云君语气苦涩，却是真的连弟弟的死、部下的叛逃，都无所谓了。
    事已至此，他反而愈发的冷静，不再激动。
    可广云君话音刚落，水府外又是一阵喧闹混乱。
    有夜叉鬼狼狈无比的跑了进来，道：“龙君！外面来了两个妖童，一男一女，说是要见您。一言不合就打了进来，我们根本拦不住啊！”
    夜叉鬼刚说完，广云君还没什么反应，大殿外便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的身影。
    两个妖童现身后，便径直的走进了大殿。
    那满脸笑容的男童行礼道：“枯叶老人座下童子闲云，见过龙君。”
    旁边的女童面色阴冷，淡淡的哼了一声：“童子白鹤。”
    却是连行礼都不愿，高傲得不行。
    广云君望着这两个妖童，心中微凛。
    枯叶老人……
    那可是有名的大妖了，在正道昌盛的年代，便在这大周境内小有名气。
    据说其修为高绝，随时都可能突破到紫府之境。在厌居境的那些千年老妖中，也是最顶尖的存在。
    这神秘莫测的枯叶老人，居然派童子来河间府……
    广云君皱眉道：“不知二位童子登门，有何见教？”
    那满脸笑容的闲云童子笑道：“我等来此，乃是送龙君一桩天大的好处。三十年前神秘失踪的灵若寺，乃是河间府隐藏最深的秘密。”
    “龙君贵为河神、执掌一江水府多年，必然是知道当年灵若寺的那场浩劫的。”
    “而我主枯叶老人，听闻灵若寺之密，觉得那满寺的灵宝若是就此埋藏、也实在太可惜了。”
    “我主怜惜灵宝蒙尘，便遣我二人随竹节魔影来此，要开启那灵若寺的秘密。”
    “不过路上遇事耽搁了一下，竹节魔影暂时离开，如今唯有我兄妹二人到此打头阵。”
    “刚才得见龙君受那黑莲圣使欺凌，我兄妹二人实在看不下去，因此想助龙君一臂之力……不知龙君可愿为弟报仇？一雪今日之耻？”

 第201章 正在发芽的种子

    闲云童子一番讲述，却听得广云君心头大为警惕。
    单这两个妖童的修为，就已经很强了。
    还有一个所谓的竹节魔影……那也是成名已久的千年老妖、厌居境道行啊。
    当年覆灭玄天剑宗的那一场大战，这竹节魔影虽然修为不算出众，却战绩彪炳、悍不畏死，打出了赫赫凶名。
    那竹节魔影也来了？
    广云君听完了闲云童子的讲述后，摇头道：“童子的好意，本君心领了。”
    “三十年前的那场浩劫，的确有紫府修士、强大妖魔身陷囹囵，诸多灵宝遗落在灵若寺中。”
    “但灵若寺失踪多年，不是轻易便能找到的。”
    “而本君近日偶有所感，或许要突破桎梏、升入厌居境了。”
    “值此关键时刻，实乃无暇插手其他事……两位童子可以去莲栈山浮月洞，或是花兰巷找其他人。”
    “它们身为妖魔联军旧部，肯定对此事感兴趣……”
    广云君委婉拒绝。
    但那白鹤女童却冷哼一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真当你有选择不成？我俩既已登门，那你愿意不好、不愿也罢，都得听命行事！哪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白鹤女童语气恶劣，高高在上。
    龙椅上的广云君登时变了脸色。
    他贵为河神数百年，道行精深。虽迟迟无法突破桎梏，但元神境巅峰的修为，苦熬了这么多年，却已经不弱厌居境修士多少了。
    哪怕是那个竹节魔影过来，他也未必会怕多少。
    如今这女童竟如此无礼……
    “若非看在枯叶老人的面上，今日你二人便活着走不出这水府了！”广云君脸色阴沉的道：“现在滚，本君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满脸笑容的闲云童子叹了口气，道：“龙君息怒，我这小妹，一向如此，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不过小妹虽然话说得难听，但有件事还是说对了。那就是龙君，的确没有选择……”
    说着，闲云童子右手一摊，在他的手心之中，显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青铜小钟。
    托着这个小钟，闲云童子笑道：“我等来时，主上赐下这定魂钟。可斩一切不服……龙君贵为河神，亲自见识过当年的几场大战，应该知晓这定魂钟之名吧？”
    龙椅上的广云君，脸色再变。
    定魂钟……
    他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童子手里的青铜小钟，完全没有想到枯叶老人，居然会将此等灵宝赐下来。
    看起来，那老妖，对这灵若寺的秘密的确是志在必得了……
    沉默半晌后，广云君叹息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形势比人强，纵然心头不爽，但定魂钟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确没有选择。
    除非他想死……
    而闲云童子笑吟吟的望着广云君认怂，心中感叹自己挑选此人做突破口，果然选对了。
    谨慎之人，连弟弟的死、部将的叛逃都能忍。这样的人，底线极低。
    只要不突破他心中的最后底线，那什么屈辱、这蛟龙都能忍。
    闲云童子笑道：“现在便有一个需要龙君帮忙的地方……我想去见见河间府的几位妖王，还得劳烦龙君引见才是。”
    ……
    …………
    韶仙河水府之中，两个妖童与广云君达成了某种共识。
    莲栈山浮月洞，血魔上人见到了前来拜会的三个妖王。
    而城隍庙内，空宁隐入阴司之中，却一直停在鬼门关前，观察着阳间的情况。
    他的手背上，一共有三道血红色的魔纹，代表他欠了那妖女三个承诺。
    但今日情况凶险，他实在没有选择。
    好在空宁观望许久后，发现城中一切如常。
    水中监视的妖鬼传来信息，那广云君回到水府后，竟然没了声息。水府中的妖兵妖将，也停止了调遣。
    而花兰巷内，那群妖魔诡异失踪了，整个花兰巷都空空如也。
    看起来，空宁那接连的两剑，的确效果非凡，直接将这群妖魔吓住了。
    空宁微微松了口气。
    再看手背上那三道淡淡的血痕，勉强接受这个现实了。
    最起码，这两剑的牺牲还算是物有所值……
    确定一切如常后，空宁便回到了阴司之中，继续坐镇城隍殿，派遣麾下妖鬼帮新任城隍稳定局势、重铸阴司秩序。
    而他本人，则再次闭关苦修，不断消解脑海中翻腾的各种思绪。
    还要运转吞灵魔功，将体内那驳杂无比的妖力凝练归一。
    十数万残魂妖魔带来的妖力，气息驳杂得令人难以置信。
    空宁清楚，在自己将体内驳杂的气息炼化结束前，他暂时不能再杀新的妖魔了。
    斩杀渭川君带来的五十年道行，就已经让他有些遭受不住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再杀一只妖魔的话，体内驳杂的气息便会混乱失控……
    好在如今的他，暂时也不用再诛妖提升道行了。
    九百五十载的道行，足够在河间府站稳脚跟。
    阴司之中的空宁，默默苦修，等待出关的那一日。
    黑莲教总坛内，朱厌眉头紧皱，不断的推衍着剑意。
    然而第一次成功后，他便再也无法重现那诡异莫名的一剑之威了。
    反倒是随着不断的推衍，似乎有了越来越多的不同感悟。
    手指挥出的剑意，也与空宁劈出的那两剑剑意，越发的南辕北辙、相去甚远……
    到最后，苦苦推衍了一夜的朱厌，挥出来的剑意，已经同空宁之前劈出的那两剑完全不同。
    但朱厌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了。
    他感觉到了某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要闭关！”仓促的传下命令后，朱厌便急忙去闭关了。
    却是连闭关需要多久都没有说，只是强调了闭关期间，禁止任何人打扰他。
    通明巷内，月华如水。
    白日里受到了惊吓的采薇，如今倒是睡得很香。
    但萧瑟冰凉的秋风之中，柳如雪却坐在屋檐下，怔怔出神。
    渭川君死了，她家人的大仇得报。
    然而这一刻的她，却不如预想中的那般惊喜。
    反而因为渭川君的死，以及这些天中见到的种种，心头愈发压抑。
    “空宁公子……”
    望着城隍庙的方向，柳如雪喃喃低语。
    柳如雪身后，那菩萨模样的妖鬼无声显现。
    望着月光下的白衣女子，妖鬼微微惊讶。
    随后笑道：“这位信女，吾这里有一卷《菩提心经》，乃佛门无上心法，似乎与汝极为契合……汝可愿学？”

 第202章 凛冬将至

    阴司之中，正在闭关的空宁微微一怔。
    睁开了双眼。
    表情有些困惑。
    因为他觉察到了些许的异常……
    那安排在柳如雪身边的妖鬼，居然主动开口要传授柳如雪功法？
    这些妖鬼本就精神混乱，如今又失去了自我，完全听从空宁的命令行事。
    空宁让它保护柳如雪，结果它居然要传柳如雪功法？
    悄无声息的，空宁离开了城隍殿，径直的往阳间而去。
    这一次不需要带十数万妖兵鬼卒，因此空宁的速度快上许多。
    转眼间便穿过了鬼门关，来到了通明巷。
    月光下，那妖鬼正在诵念一段口诀，而柳如雪则提笔、将其口述的心经纪录下来。
    空宁站在一旁，感受着妖鬼的状态，明白了情况。
    这些妖鬼，是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和自主行动能力的，会在空宁给的指令下，灵活行事。
    而空宁安排它去保护柳如雪，当它发现柳如雪有不错的修行天赋后，便要传授柳如雪修行功法。
    因为从逻辑上来说，传授柳如雪修行功法、让其拥有自保的能力，也是一种对柳如雪的保护……
    不过这妖魔传授的功法，居然是一部极为深奥玄妙的佛道心经。
    名曰《菩提心经》。
    空宁现身出来，从惊讶的柳如雪手中，接过了女子书写的那本《菩提心经》。
    仔细读了一遍，发现内容很完善，也的确是佛道功法。
    那眼前的这个魔道妖鬼……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心中惊讶。
    难道这个妖鬼，生前是佛道高人入魔不成？
    “你还记得多少修行功法以及神通秘术？”空宁询问眼前的妖鬼。
    那菩萨模样的妖鬼便答道：“回主上，还记得一部《菩提心经》，三式魔道神通……其余的，早已淡忘。”
    空宁点头道：“明白了。”
    他交代这妖鬼继续保护柳如雪后，将《菩提心经》带走。
    这些妖鬼记忆混乱，谁知道它口述的功法是不是真的没有缺漏？
    就算柳如雪要学这部功法，也得仔细检查、确认没有隐患才行。
    而回到阴司之中，空宁一口气将九万妖鬼召唤了出来。
    这些妖鬼，全都是苦狱深处的妖魔残魂，记忆混乱。
    空宁询问这些妖鬼，似乎还记得生前修行的功法。
    但可惜的是，九成九以上的妖鬼都忘记了身前修的功法。少数一部分妖鬼主动站出来，但记得的功法内容也全都残缺不全。
    唯有最强的那八只妖鬼，还完整的记得生前修持的功法。
    空宁便命令这八只妖鬼将功法写出来，逐一对比。
    加上那《菩提心经》，空宁此时手中，竟凭空多出了九本修行功法。
    且全都是顶尖的修行法诀，理论上来说，可能不弱于婉儿修持的《天剑诀》多少。
    毕竟这九只妖鬼，全都实力强大。
    空宁甚至怀疑，它们生前就算不是紫府境的顶尖大魔，也应该是厌居境巅峰的存在才对。
    最起码，那写出《菩提心经》的妖鬼，能使出湮灭魔火，生前绝对是紫府境邪魔……
    拿着手中这九本修行口诀，剔除了其中的六本魔道功法。最后还剩三本。
    看起来，这九只顶级妖魔中，有三尊妖魔生前是以正道修士入魔的……
    命令妖鬼将这三本正道功法送去阳间，交给柳如雪、让其选择一个合适的修行后，空宁便继续闭关了。
    至于那六本魔道功法，空宁则将其直接销毁、防止流落出去，培养出什么恐怖魔头。
    而妖鬼们写出来的魔道神通，倒是更多。足足有三十九种不同的魔道神通，每一种都强大无匹、不弱于湮灭魔火。
    只可惜是魔道神通，空宁修不了……
    这些魔道神通，修持的条件全都苛刻残忍，动辄血祭或者斩杀亲人之类的。
    空宁只得将这些记载了魔道神通的纸张全部销毁。
    解决了这个小插曲后，空宁便再次闭关修行。
    继续消解脑中翻腾的各种怨恨和记忆碎片，并且运转吞灵魔功，凝练体内那些气息驳杂的妖力。
    而阳间，则一片平静。
    空宁派去监视的那些妖鬼，并没有发现妖魔们有大规模行动的迹象。
    看起来，空宁之前的那两剑，的确震慑了这群邪魔。
    但是那两个妖童，应该是来到河间府了。
    因为本该封闭的韶仙河水府，居然没有封闭，而是恢复了往日的面貌。
    水府中的那些妖兵妖将，三天两头的离开水府、往山里而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莲栈山浮月洞那边，也是一样的情况。
    血魔上人麾下的妖魔们，也在山中寻找什么东西。
    但空宁清楚，那两个妖童肯定来了，而且已经整合了三大魔窟的力量，让河间府的这些妖魔甘心受其驱使。
    只是它们大概忌惮空宁如今的实力，所以没有登门自找麻烦。
    如今的空宁，已经展现出了足以令人敬畏的实力。若无万全把握，这群妖魔大概很长时间都会在空宁面前消失了。
    这将给空宁争取到很长的修行时间，来净化凝练体内驳杂的妖力……
    纷纷扰扰了整个农历九月的河间府，就这样平静了下来。
    农历十月，仓促到来。
    阴冷的寒风，夹杂着漫天的大雪，降临了世间。
    凛冬已至，寒风萧瑟。
    明明才是初冬，却连续下了三场大雪。
    城池外，大雪封山，城中也是一片银装素裹、万物寂寥的景象。
    黑莲教总坛中，掌印大元帅上阳真人已经闭关一月有余了。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外出、没有见任何人，完全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却是连吃喝都没有。
    若不是那院子中，有强烈的剑气氤氲，几乎让人担心他已经饿死在里面了。
    通明巷中，柳如雪最终还是选了那本《菩提心经》，开始修行。
    然而奇怪的情况，出现了。
    当她开始修行菩提心经的第一个夜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自己，站在一片花海之中，看到满天神佛在金光闪烁中诵念经文、谈佛论道。
    隐约间，似乎诸天神佛都站在她身边，讨论着菩提心经中的种种精妙奥义。
    站在一旁的她，听着听着，白日里那些困惑不解的点，迎刃而解。
    《菩提心经》的种种玄妙，在眼前一一展开。
    一觉醒来，只觉得意识通透，好似满天神佛都在教她修行……

 第203章 苏妍的真身

    农历十一月初四。
    大雪。
    河间城中，一片白茫茫。
    城外的群山之中，厚厚的积雪已经覆盖了万物。
    官道彻底封了。
    在这样大雪封山的季节，几乎没有人会在外行走。
    人们都蜷缩在各自的家中，聚在炉火前，想要靠火炭的温暖熬过寒冬。
    通明巷内，采薇已经换上了厚厚的棉服，整个人都臃肿了起来，正在院子里开心的堆着雪人。
    两只小手冻得通红，也不在乎。
    屋檐下的柳如雪浅浅的笑着，执笔在桌案上笔走龙蛇，却是在勾勒这雪中的景象。
    她的身上，依旧一袭素白的衣裙。虽然也算厚，但比起采薇那全身臃肿、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柳如雪这一身称得上是清凉了。
    修行一个月，她的修行进境，却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
    每日夜里做梦，都能看到诸天神佛在花海中论道的景象。
    她不清楚为何自己每夜都会梦到这样的场景，但每夜梦中听到的那些玄奥论道，却总能给她启发、让她修行上的种种困惑难题迎刃而解。
    一月的修行，却已经超过了常人苦修数年的结果。
    如今的柳如雪，已凝练仙灵之气。虽还未彻底褪去凡体，但寒冬的凛冽，却已冻不了她。
    寒暑不侵。
    屋檐下，女子执笔丹青、勾勒雪景。
    院子里，穿着厚棉服的小女孩开心笑着，无忧无虑的玩着雪。
    却在此时，一道菩萨模样的妖鬼身影，自柳如雪身后无声浮现。
    柳如雪微微一怔，放下了笔。
    那妖鬼则望着门外的方向，道：“有客来访……”
    妖鬼说完没多久，柳如雪也觉察到了门外的气息。
    轻快灵动、开心喜悦……来人，丝毫不隐藏自身的气息。
    紧接着，院门被敲响，门外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宁捕头，在家吗？我来找你了。”
    柳如雪的眉头，舒展开来。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空宁提过许多次的朋友……
    白衣女子从屋檐下走出，穿过大雪飘落的院子，打开了院门。
    便看到门外那背着一口剑、搓着手寒冷的剑修少女。
    漫天大雪之中，剑修少女见到开门的人，愣了一下。
    “你……”
    婉儿后退了一步，看了看眼前的院子，又看了看眼前的人。
    “没错……是这里啊，宁捕头的气息就在这个地方，怎么不见人呢？”婉儿一脸困惑：“这位姐姐，你是谁呀？为何会在宁捕头的家里？”
    柳如雪微微一笑，道：“你是婉儿小姐吧……空宁公子跟我说过你。他如今不在通明巷，你先进来吧。”
    说着，柳如雪让开了路、让少女进来。
    但少女却狐疑的望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道：“你是宁捕头在河间府新认识的？姓甚名谁？如何来历？”
    柳如雪叹了口气，便简略的将自身的情况说了一遍，想要打消眼前少女的疑虑。
    然而她说完后，婉儿却更紧张了。
    “什么？你全家被灭门、只有你一人活下来？背负血海深仇？”
    婉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道：“宁捕头呢？他现在在哪里？快叫他出来见我。”
    柳如雪无言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婉儿为何听她说完情况后，反应更大了。
    她只得看向身后的妖鬼。
    那菩萨模样的妖鬼便走了出来，道：“主上正在阴司闭关苦修，姑娘若是要见他，我便……唔？主上知道您来了。”
    妖鬼说到一半，便接到了空宁的传信，便道：“主上说，请您稍等片刻，他正在赶来此处。”
    少女却错愕的望着眼前的妖鬼：“你……你是什么存在？为何身上会有宁捕头的气息？”
    那妖鬼便笑着道：“吾乃主上麾下妖鬼，奉主上之命、护佑此地。”
    婉儿无言的望着这一切，道：“怎么两个月不见，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一样……”
    想了想，少女道：“宁捕头正在往这里来对吧？你告诉他，不要在这里见面，去别的地方……嗯，我去城门楼上等他，让他一个人过来。”
    说完，少女转身匆匆走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柳如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阴司中原本正在闭关的空宁，很快从城隍庙中飞出，往城门方向飞去。
    见到了坐在城门楼顶上的剑修少女。
    漫天飘落的白雪之中，空宁落在婉儿身边，笑道：“干嘛要单独见面？神神秘秘的……你有什么秘密要跟我分享不成？”
    婉儿见到空宁现身，顿时松了口气。
    道：“太好了，原来宁捕头你还活着……我见到你家里那个女人的时候，担心死了，还以为你又被坑害。”
    婉儿的话，让空宁哭笑不得：“怎么了？柳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婉儿谨慎的在四周设下了封绝窃听、遮蔽气息的阵势后，这才道。
    “她看上去没有问题，但她的身份背景，却有大问题！”
    婉儿认真的道：“宁捕头你还记得那只蝎子尸体吧？以及蝎子尸体上的诡异魔纹。”
    “这次我回去，不但闭关突破。还查到了那魔纹的来历。”
    少女的表情，很是严肃：“宗门典籍中记载，世间有一种诡异存在，名曰六欲天魔。”
    “这种魔类，诞生于虚无之中、潜藏于世界之外。一旦天地大乱，它们便会趁机潜入人间，伺机为祸。”
    “那山兰县的蝎子精，便是六欲天魔的化身！”
    “六欲天魔借其肉身显化行事、元神夺舍，而代价是帮被夺舍者完成某种心愿。”
    “所以当时宁捕头你娶回家的，并非蝎子精，而是一个借着蝎子精皮囊躯壳为祸人间的天魔。”
    “躯壳毁灭后，她并不会死，只是意识回归本体。”
    “而我怀疑，那天魔因为某种原因盯上了宁捕头你。说不定蝎子精的躯壳死后，又会借用别的躯壳来纠缠你。”
    “这个柳如雪，背负血海深仇，又突兀的接近了宁捕头。我觉得，她有极大的概率，是那个六欲天魔的新躯壳。”
    “宁捕头，你可长点心吧！别看到是个漂亮女人就领回家。”
    “现在你接触到的每一个漂亮女人，都可能是你那个天魔老婆的化身啊！”

 第204章 我不喜欢她

    婉儿一番痛心疾首的告诫，听得空宁无言以对。
    “那个……其实我已经察觉到那妖女的踪迹了。”
    空宁道：“柳小姐应该不是那妖魔的化身，其化身另有其人。”
    于是，空宁将那黑莲圣女璇玑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有些小细节自然略过不提。
    而婉儿听完后，眉头紧蹙。
    “听你这么一说，这个黑莲圣女的确嫌疑最大……甚至都不能算嫌疑了。她根本就是明目张胆、没有丝毫掩饰的告诉你，她就是苏妍。”
    “这家伙也太猖狂了……”
    婉儿有些生气。
    空宁则叹了口气，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虽然之前就有了某种猜测，但猜测成真的那一刻，却依旧心绪难平。
    那妖女竟然真的没有死，还是所谓的六欲天魔……
    “这六欲天魔，有多少化身？本体实力如何？我俩联手，可否斩杀？”空宁询问关键问题。
    婉儿则无言的望着他，道：“六欲天魔的化身倒是不多，一般最多同时化身六人。关键是其真正的修为实力，绝对在紫府境之上。”
    “这种天生地养的天魔，世间罕见，唯有天地大乱、魔气纷扰时，才会降世。”
    “宁捕头你怕是脱离她的纠缠都费劲，就别想着杀她了，她不杀我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婉儿苦着脸道：“现在唯一要想的，是她到底盯上了宁捕头的什么。”
    “如果是觊觎你身上的某种东西，直接杀了你就行了。可她却一直没动手，而是从山兰县、到河间府，一路跟你玩过家家……这魔女，当真诡异莫测。”
    “我实在想不通，她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总不可能是她喜欢上你了吧？”
    婉儿说着，突然看向了空宁：“宁捕头你呢？你喜欢这妖女不？”
    空宁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肯定不喜欢她啊……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会喜欢这种坏女人。”
    婉儿深深的看了空宁一眼，这才道：“宁捕头你这么说，那麻烦就有些大了……”
    “怎么说？”空宁笑着问道。
    婉儿叹息着，道：“因为宁捕头你喜欢她……而喜欢上一个讨厌的人时，这种感情才是最要命的。”
    空宁有些无言：“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喜欢她。”
    “真的？”婉儿认真的看着空宁。
    空宁也认真的看着她：“真的。”
    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城门楼上对视了半晌。
    最后婉儿移开了视线：“六欲天魔的化身，都是背负了某种承诺信念的。”
    “从宁捕头你说的情况来看，这个黑莲圣女的化身，背负的信念大概就是守护河间府的百姓。所以那妖女才一直庇佑当地凡人，与四大魔窟有隙。”
    “宁捕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婉儿说完后，空宁正要回答。
    却在此时，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城门楼上的两人，同时低头、看向了城外的官道。
    只见那官道上，有一辆雪白的马车正穿过漫天大雪，朝着河间府城而来。
    马车门帘上悬挂的铜铃，在风中摇曳作响，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
    明明已经是大雪封山、道路闭塞的凛冬时节，竟然还有人在外行走，显得有些突兀。
    而那素白的马车上，一位年纪幼小……最起码看起来年纪幼小的女孩，双手托腮、趴在窗边，怔怔的望着外面的雪景。
    某一刻，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了前方的城门楼。
    城门楼上，空宁与婉儿也同时低头，望向了那素白色的马车。
    明明已经设下了遮蔽气息、隔绝窥探的术法，可那女童，却好似看到了他们一样，眼睛微微瞪大。
    然后急匆匆的把头缩回了马车里。
    婉儿有些困惑：“这小女娃，看到我们了不成？”
    空宁的心脏却猛地一紧，莫名的泛起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娃。
    而那马车，已经穿过了城门，进入了河间府的街巷之中。
    空宁坐在城门楼上，皱眉目送马车的离去，却依旧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这女娃。
    便暂时放下了此事，与婉儿继续交谈河间府的事。
    分别两个月，空宁身上却发生的太多的事，需要向婉儿好好的倾诉解释一番，瞬间也能让婉儿明白河间府的局势。
    而那辆逐渐远离的素白马车后面，悄无声息的跟了几只妖鬼。
    空宁派出妖鬼，去追踪马车的去向，等晚点再看看这女娃有何异常。
    而那两只妖鬼的跟随下，那、素白的马车穿过了河间府冷清的街巷，在雪地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车辙。
    最终，停在了城东的一处小院外。
    驾车的车夫，恭敬的将车门打开。
    小女孩开心的笑着，跳下了马车。
    “河间府的雪真不错，”小女孩在雪地里开心的跳着，道：“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怨念。这里的人们，肯定过得很幸福。”
    说着，她望向身后的马车，笑道：“净心大师，原来你的故乡这么美。在这乱世之中，也算一个安宁的避风港了。”
    小女孩的嬉笑声中，素白的马车内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僧侣，一身素白色的法衣僧袍，面目愁苦。双手合十走下马车时，可以看到他的双脚之上缠绕着铁链，像是禁足的镣铐。
    站在街边，回望着城中的安宁景象，感受着空气中冰凉的气息。
    名曰净心的年轻僧人，叹息了一声：“若是姥姥喜欢此地的安宁，那便少杀些人吧。净心代此地居民，谢过姥姥了。”
    说着，净心对着小女孩恭敬的行了一礼。
    那粉雕玉啄、可爱得不行的小女孩，顿时嘻嘻笑了起来，道：“那就要看净心大师的诚意了……姥姥我啊，最喜欢听话乖巧的小和尚了。”
    “偏偏你这小和尚，既不乖巧、也不听话，总是惹姥姥不开心。”
    “要是这次你表现好了，姥姥便大发慈悲、放过这里的凡人，少杀一点、甚至一个不杀都行。”
    “净心大师，你好好表现哦~~”

 第205章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小女孩的嬉笑话语，说得那净心和尚表情越发愁苦。
    他双手合十，叹息道：“若是姥姥能不杀生，那净心做什么都行。”
    而这时，那两个车夫已经收拾好了眼前的院子。
    院子里原本的住户，乃是一家七口，三代同堂。
    如今这一家七口人，全都表情呆滞的站在院子的角落，伸长了脖子，像是待宰的牲畜般麻木不仁。
    妖术摄心，此时这一家七口，已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呆滞若木人。
    其中一个车夫走了过来，恭敬的问道：“主上，这家人如何处置？”
    小女孩便笑嘻嘻的望向了净心，道：“净心大师，你说呢？”
    年轻和尚顿时跪了下来，长长叩首：“希望姥姥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小女孩满意的看着年轻和尚跪在脚边的景象，笑着抬起一只脚，轻轻的踩在了净心那干净的光头上。
    小巧的女鞋，带着冰冰凉凉的雪沫，在和尚的戒疤间融化。
    小女孩笑了起来，道：“净心大师的膝盖，原来能跪的呀……我真没想到，人质威胁这种老套的招数，居然对你这个硬骨头管用。”
    “居然这么轻易的就下跪了……哈哈哈……好吧，看在净心大师这一叩首的份上，我便饶这家人一命、让他们再活一天。”
    小女孩对一旁的车夫吩咐道：“阿大，把这家人抬进偏屋里去。明天再杀。”
    小女孩的话，让那跪在地上的和尚猛地一僵、立刻抬起头来：“你答应过我的！”
    小女孩笑嘻嘻的看着他，道：“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放他们一条生路！”
    小女孩眨了眨眼：“没错啊，我的确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啊……本来打算今晚煮了吃的，但看在净心大师的面子上，让他们多活了一天，明晚再吃……这难道有问题？”
    年轻的和尚死死的盯着小女孩的脸，沉默了。
    小女孩则笑嘻嘻的欣赏着和尚眼中的不甘、愤怒、还有痛苦，以及最后的强作镇定……小女孩满意的笑了起来。
    道：“你们正道的人真有意思……或者说，小和尚你真有意思。姥姥越来越喜欢你了。”
    “嘻嘻……看在小和尚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姥姥决定明晚不吃这家人了。”
    “并且后天晚上也不吃，大后天晚上也不吃……至于什么时候吃，看你的表现，还有姥姥的心情，嘻嘻……”
    小女孩开心的笑着，天真无邪的跳着、一蹦一蹦的跳进了院子里。
    名为阿大的侍从，则面色冷漠的看着和尚，道：“进去吧。”
    净心面容苦涩的站了起来，也走进了院子中，去到了阿大给他安排的偏屋，没有任何想要逃跑的尝试。
    而主屋中，小女孩懒洋洋的躺在摇晃的竹木摇椅上，感受着旁边炭火的温度，道；“这家人还挺有钱……这屋子里书画装点，院子里还搞了个假山水池，一看就是为富不仁的那种。”
    而名为阿二的车夫，则走了进来，恭敬的道：“主上，后面跟来的那两条尾巴……如何处置？”
    正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玩着摇椅的小女孩慵懒的哼了一声，道：“阿二你觉得呢？”
    “该杀。”
    小女孩却笑着摇头，道：“阿二啊阿二，你还是太单纯了。那两条尾巴，可不是一般的尾巴，单纯的杀了有什么意思？”
    “而且城门楼上的少年，与我师父那个老混球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气息，也非常相似。”
    “我怀疑那少年，跟我师父那个老混球有某种关联。”
    “虽然那老混球已经死了五百多年了……”
    “但既然见到了，玩玩也好，让那两条尾巴继续监视好了。”
    “你等会儿把青鸟放出去，让青鸟去空桑山一趟，跟我师姐说，就说我见到她那个老不死的心上人死而复活了。”
    “然后让青鸟再顺路去竹山一趟，跟我那个可怜的师伯说，当年诱奸他妻子女儿的老不死借尸还魂了。现在就在河间府，问他要不要过来。”
    小女孩仰躺着，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看着视野中的天花板不断晃动，笑得很开心。
    “要是他们都来河间府，这河间府肯定就热闹了。”
    “反正我也没说错，那少年的确跟老不死长得一模一样。他们来了也不能说我骗他们……嘻嘻……”
    小女孩很是开心。
    然而她的吩咐，让那阿二微微迟疑。
    “那个……主上，将它们引来河间府，是否不妥？灵若寺即将重见天日，它们若是来了，怕是会坏主上的大事……”
    小女孩却懒洋洋的哼了一声，道：“所以说阿二你无趣……你真觉得，灵若寺对姥姥来说，很重要不成？”
    “这次我来河间府，你猜是为了什么？”
    阿二迟疑了一下，道：“为了东佛尊的琉璃玉净瓶？妖孽天的天妖群魔录？”
    小女孩懒洋洋的摇头：“这些东西虽然重要，但可有可无。而且发生了那样的动乱，灵若寺都失踪了三十年……三十年后，这两件至宝还在不在，尚在两可之间。”
    “姥姥这次来河间府，主要是带小和尚过来玩玩，根本没怎么在意灵若寺的宝贝。”
    “与灵宝相比，让小和尚亲眼看到他师门的覆灭、灵若寺的惨状，他的表情肯定会很有趣。”
    “灵宝什么的，终归是外物。”
    “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如今有了新的乐子，自然是以新乐子为优先啦。”
    “去争夺灵宝，哪有看热闹来得有趣呀……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一个跟老不死一模一样的少年，嘻嘻嘻……”
    “总不会是那老不死身上的三尸神得道吧？”
    “又或者是老不死遗留在外的血脉？”
    小女孩笑着摇头，道：“真是期待啊……那少年，应该会过来见我吧？”
    “元神境的修为，也算是一棵好苗子了。”
    “若他真是那老不死的血脉……嘻嘻……师姐要是知道那老不死在外留了野种，怕是心都要碎了。”
    “还有我那可怜的师伯……嘻嘻……好期待呀！”
    小女孩眼中，闪烁着兴奋。

 第206章 有高手

    城门楼上，空宁与婉儿聊了许久。
    主要是这两个月的分别中，发生了太多的事，得一件件、一桩桩的向少女解释清楚。
    让少女了解河间府的局势。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浮月洞的血魔上人吗？”
    婉道：“那个血魔上人，可能知道宁捕头的本体、或者有某种限制宁捕头的办法？所以得杀了它？”
    “嗯，以宁捕头如今的修为，做到这件事倒不难。但是现在三大魔窟结成同盟，还有两个诡异莫名的妖童，想杀血魔上人怕是有些困难。”
    婉儿叹息道：“宁捕头有什么好的计划吗？”
    空宁摇头：“我也没什么计划……我甚至连浮月洞的大门往哪边开都不清楚。”
    “之前一直忙着应付韶仙河水府和阴司城隍殿，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两大魔窟，又必须得闭关，一直没去浮月洞那边查看情况……只能再等等了。”
    空宁道：“不过关于这个灵若寺……婉儿你知道吗？”
    灵若寺和玄天剑宗，都是大周境内的宗门。
    虽然一个隐世，一个人尽皆知。但以玄天剑宗的实力地位，不可能不知道灵若寺。
    而情况，也的确如空宁猜想的这样，婉儿知道这个宗门。
    “师门典籍中的确记载，大周境内有一个灵若寺。只是书上记的东西不多。”
    “只知道这个佛寺隐世不出，门人稀少，几乎不参与修行界的事。寺中僧人只在人间行走。”
    “其住持，有东佛尊之名，乃是西渊净土走出的佛道高人，紫府境。手执琉璃玉净瓶，曾降服妖魔无数。”
    “但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紫府境高人了。”
    “三十年前，玄天剑宗陷入重围之际，有紫府境大妖妖孽天来到大周，欲灭灵若寺。但最终数万妖魔大军陷入了灵若寺、与灵若寺一同消失。”
    婉儿道：“若是灵若寺将要现世，那可能是里面陷落的妖魔大军，已经被镇压消解殆尽了。只是不知那东佛尊，是否还活着。”
    就灵若寺，还有河间府的局势，空宁与婉儿聊了许久。
    直到夜幕降临、河间府城中亮起玩家灯火，两人才达成了一个共识。
    先等空宁闭关结束，再想办法解决血魔上人的问题。
    若是能够解决了血魔上人，那就离开河间府，远离六欲天魔。
    那六欲天魔诡异莫测，本体实力强大，实在不是现在的两人能够招惹的，只能选择避退。
    而商谈结束后，空宁便与婉儿告别了，让婉儿先回通明巷。
    而空宁，则去了城东的某处院落。
    在那附近，有两只妖鬼一路跟着、暗中观察情况。
    之前城门楼上见到的、似曾相识的小女孩，让空宁有些在意。
    镜花水月的幻术施展开，空宁站在院子里，观察了许久。
    然而那个小女孩却躺在摇椅上呼呼大睡，一旁伺候的两个仆人不时的添加炭火，保持室内的温暖。
    看起来，很普通。
    只是空宁能够感受到，这两个仆人身上的气息，不是善类。
    并且在偏屋之中，看到一个戴着脚铐、盘膝闭目默默诵经的年轻僧人。
    而后院的屋子里，表情呆滞的站着七个凡人。
    空宁现出身形后，询问了这七个凡人，才知道他们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那么外面那个小女孩，便是鸠占鹊巢的妖魔吗？
    空宁眉头微皱，悄无声息的带着七个凡人离开了。
    将这一家七口，送去了黑莲教总坛。
    至于那院子里的小女孩，空宁暂时不打算招惹。
    因为那小女孩看似如常，却给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或许，是厌居境的千年老妖……
    如今的空宁，已经树敌太多了，不适合再招惹新的敌人。
    特别是这种连他都摸不清虚实的诡异存在。
    至于对方的那种熟悉感觉，空宁有了某种猜测。
    他这具身体，诞生于某个大魔的尸体。虽然没有那个大魔的记忆，但某些感觉却能残留下来。
    或许这个小女孩，是那个大魔的故人……
    若是如此，那对方的存在，便极度危险了。
    空宁没有贸然现身，而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默默观察了许久后，直接走了。
    走的时候，却是连那两个监视的妖鬼都带走了，不再留妖鬼监视。
    而妖鬼气息消失的瞬间，摇椅上躺着的小女孩突然坐了起来。
    有些困惑。
    “嗯？那两条尾巴不见了？”小女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阿大，你去门口等着，或许有客人要来访了。”
    跟踪的妖鬼消失，应该是那少年过来了。
    然而小女孩期待的等了许久，门口却依旧冷冷清清、没人过来。
    反倒是阿二过来禀报。
    “主上，后院的那一家七口，全都不见了。不知去了何方……”
    阿二的禀告，让小女孩悚然一惊。
    “那一家七口不见了？”
    再看向门口那站在雪地中等了半个时辰、却没有等来任何人的阿大，小女孩想到了某种可能。
    “那少年已经来过了？还在我眼皮底下把这一家七口的凡人给带走了？”
    小女孩眼睛微微瞪大：“这少年，如何做到的？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底下做到这种事？”
    “难不成他身边，也有厌居境的老妖不成？”
    小女孩想了想，对门外站了半个时辰、头上肩膀上已经全是雪的阿大道：“阿大，你去城里打听一下，看看这河间府是个什么情况。”
    “居然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把人救走……这河间府，有高手啊！”
    “另外阿二，把小和尚带我我屋里来。以后这小和尚，不能离开姥姥的视线。”
    “好不容易抓到这么好玩的小和尚，要是被人给偷走，就太可惜了。”
    小女孩吩咐着手下办事，又去了之前关押那一家七口的屋子转了一圈，的确没有找到任何气息残留。
    那带走这一家七口的人，潜息匿迹之术，当真强大。
    若不是修为在她之上，便是专精于此。
    或许，是某个厌居境的老妖，其突破厌居境时领悟的特殊神通、与潜息之术有关……

 第207章 雪中漫步

    雪，无声的飘落在夜空之中。
    通明巷内，鬼灯散发着的光芒，比寻常的蜡烛烛光柔和明亮得多。
    空宁回来时，婉儿正在与柳如雪交谈。
    这两人，一个天性活泼开朗、心思纯粹，可爱喜人。一个知书达理、谈吐优雅。
    都是很好的人，如今聚在一起、解除了误会，自然是一见如故。
    至于空宁回通明巷，则是收到了妖鬼传来的信息，说柳如雪有话要跟他说。
    所以空宁便临时改道……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回阴司继续闭关的。
    踏着漫天大雪，空宁与柳如雪走出了院子，在夜空下的冷清街道上缓缓行走。
    “柳小姐找我有事吗？”空宁关切的问道：“可是修行之道上，有什么困惑？”
    柳如雪走的，是常规的修行之道。
    与空宁和婉儿这种开挂的不同。
    但妖力增长、境界突破后，许多东西却是无师自通的。
    所以即便空宁对修行常识了解不多，但境界在这里。柳如雪的一些提问，空宁应该都能解惑。
    只是柳如雪问的，却不是修行之事。
    她叹息着，道：“自如雪踏上修行之道、开始修行《菩提心经》以来，便每夜都会做梦……”
    柳如雪将她这些天做梦、在梦中看到漫天神佛论道的事，告知了空宁。
    这个秘密，在柳如雪心中压了太久。
    之前怕打扰空宁闭关，迟迟不敢说。如今空宁出来了，才找到机会向空宁倾诉。
    看得出来，女子对这突兀出现的梦境，有些不安。
    毕竟古话说的好，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
    她突然得到了这样的古怪好处，谁知道将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而空宁听完后，也眉头微皱。
    因为柳如雪的这个情况，属实是从未听闻过的奇异之事。
    每当修行遇到困惑阻碍的时候，夜里都会做梦、梦到漫天神佛论道，然后白日里的阻碍困惑便轻松化解……
    空宁沉默了半晌，叹息道：“这种事，或许你应该问问婉儿。她知道的，比我要多……当然，可能连她也不清楚此事。”
    “但我相信，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以你如今的状况修为，若真有强大存在加害于你，没必要如此麻烦。”
    “这或许，是上天给予你的某种馈赠。”
    “有些人，生来便注定不凡。幼年便头角峥嵘、出类拔萃，有超人一等的天赋。”
    “如朱厌，他那剑道的领悟，当真骇人听闻。如今还未成长起来，便有斩杀元神境妖魔的杀伤力，若是彻底成长起来，简直不敢想象是何种光景。”
    “而你这做梦梦到未来的能力，或许也是上天给予你的某种特殊天赋。”
    踏着街道上厚厚的积雪，看着满天飘零的雪白，空宁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道：“世间善恶两分，道消便魔长，但却从未有过如今这样的状况。”
    “邪魔彻底占据天地正统，正道修士死伤殆尽、一片绝望。”
    “原本的我，以为这片天地已经放弃了正道，选择了妖邪。”
    “但来到河间府，见到了你与朱厌后，我却明白，天地并没有放弃正道。”
    “我等人类，依旧有未来的希望。”
    “婉儿，采薇，朱厌，还有你……你们都是前途无量的天子骄子。”
    “而这，只是大周境内的一隅。大周的其他州府，或许也有类似的强大天骄正在成长。”
    “所以我相信，你这个做梦梦到漫天神佛讲道的梦境，在以前或许算得上稀奇。但在如今的乱世，说不定比你状况还要诡异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用不着担忧，该怎么修行，便怎么修行。”
    “反正担忧了也没用，”空宁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像我如今的状况，身兼妖、魔、人三道。人类眼中，我是妖魔。”
    “妖魔眼中，我是血食。”
    “我的状况也很诡异，未来或许也会因此而付出某种代价……但那又能如何？难道我因为惧怕未来，就放弃这一身道行、从头开始修人道吗？”
    空宁摇头：“若是那样做，怕是我等不到未来，就已经死了。”
    空荡的街头，两人衣着单薄、踏着厚厚积雪行走的人影，吸引了许多惊诧的目光。
    巡夜的捕快，甚至还跑过来盘查。
    不过柳如雪亮出了身份后，那捕快便连忙陪笑着退开了。
    柳飞龙虽然已经死了，但遗泽，却还是庇佑着柳如雪。
    最起码在凡人之中，柳飞龙的名字很管用。
    两人聊了许多修行上的事，以及空宁在山兰县面临的那些选择。
    当他们站在城隍庙外那处初次相识的桥头时，柳如雪顿了顿，突然开口了。
    “空宁公子，黑莲圣女的事，我听婉儿小姐说过了……”
    空宁怔了怔，笑道：“柳小姐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柳如雪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看向了空宁，道：“我听婉儿小姐说，公子要杀了血魔上人、然后逃离河间府，远离那位苏妍小姐……”
    “嗯，是这样打算的，有什么问题吗？”空宁问道。
    柳如雪则望着空宁，略微迟疑：“这件事，或许不该由如雪来说。但如雪担心公子一叶障目，被思维的惯性误导，进而做错……”
    空宁诧异的笑道：“柳小姐有话直言便可，不必顾虑。你我并非外人，没什么不可说的。”
    柳如雪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颇为认真的望着空宁，道：“公子你曾经喜欢苏妍小姐，对吧？”
    空宁点头：“这是自然，不然我当初不会娶她。”
    柳如雪又道：“但因为苏妍小姐欺骗于你，还在公子体内产下妖卵、想要害公子，因此公子对他的爱，变成了恨……受骗上当的恨，生死悬于一线的惧，还有被玩弄戏耍的屈辱……”
    “这些千绪，千丝万缕，在公子的心中混乱，以至于连公子此时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柳如雪说到这里，微微沉默。
    空宁依旧保持着笑容：“所以柳小姐是想说？”
    柳如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认真的道：“如雪觉得，公子或许应该重新思考一下、该如何面对苏妍小姐。”
    “你现在对她的种种情绪，太混乱了。”
    “这样的心理状态下，所作出的应对，其实很不理智……”

 第208章 夫君的红颜知己真不错

    柳如雪的话，让空宁微微惊诧。
    他再次笑了起来，道：“柳小姐是觉得，我不应该远离那妖女吗？”
    白雪的飘落中，柳如雪摇头，道：“并不是说公子不该远离她，而是公子现在对苏妍小姐的看法，还停留在山兰县的惯性思维中。”
    “你认为苏妍小姐想要害你，因此对她千般防备。又有诸多负面情绪掺杂，应对得稍显不理智。”
    “但仔细想一想，那位苏妍小姐，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要害过公子。”
    “又或者说，没有真正想要将公子杀害……”
    柳如雪道：“她在山兰县，借用蝎子的化身，要复仇。以她的道行，和空宁公子当时的凡人之躯，明明随手一捏、就能将公子捏死。”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与公子相识相知、相爱了半年之久，都没有对公子下手，最后更是嫁公子为妻。”
    “如果是为了复仇，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一开始，还可以说是她觊觎山兰县的万灵血阵，才没有杀害公子，想要靠公子去谋取些什么。”
    “但现在回头再看，以她六欲天魔的身份、本体至少紫府境的修为，会在乎区区一个万灵血阵吗？”
    “那山兰县之中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没有什么价值。”
    “那么她在山兰县手下留情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呢？单纯的是想要戏耍玩弄公子吗……”
    柳如雪望着空宁渐渐消失的笑容，继续道：“我与婉儿小姐详细的聊过了，真正的尸体，是不可能成为天魔化身的。”
    “那蝎子成为苏妍小姐的化身，必然是蝎子活着的时候……也就是说，是蝎子被大火焚烧时就已经吸引了天魔的关注、苏妍小姐那时候就已经降世了。”
    “可苏妍小姐降世后，却没有直接报仇，也没有出现在空宁公子的视野之中，大概也没有出现在山兰县。”
    “直到两年后，才重新回到了山兰县、以凡人的身份接近公子，与公子玩了许久的过家家……这消失的两年，她去了何处，公子知道吗？”
    柳如雪的询问，让空宁沉默了。
    空宁无声的摇头。
    柳如雪叹了口气，继续道：“如雪听了公子和婉儿小姐的一些讲述，大概有了一个猜想。不一定准确，但公子可以参考。”
    柳如雪道：“按照婉儿小姐的说法，六欲天魔天生地养、只诞生于天地混乱之时。”
    “那如此想来，苏妍小姐的岁数，或许不是很大。毕竟天地大劫，也就二十多年前的事……”
    “她的真实岁数，或许只有二十岁……甚至可能更小……”
    “一个诞生于虚无中的天魔，没有同类、从未来过人间。年纪幼小，对人间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借用化身降临后，没有急着去报仇，而是去人间嬉戏玩闹、直到拖不下去、必须要回来报仇了，才赶回了山兰县……这在逻辑上，说得通。”
    “而蝎子的仇，终归不是她的仇。”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雪不知道。但如雪猜想，最起码在杀公子复仇这件事上，她并不上心。”
    “一开始，只是在公子体内产卵，想要与公子再玩六个月，拖延时间。”
    “但很快发现，这样的报复并不可行。血誓存在，她必须要亲手杀害公子的性命。”
    “因此她决定动手……但也没有直接杀了公子。”
    “明明那时公子在她手中，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而外面，还有一个公子的盟友婉儿小姐，随时可能回来。”
    “甚至就连城中的白石血姑，都有概率出现……”
    “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中，她却没有直接杀了公子，非要夜长梦多、继续拖时间。”
    “如此的不智，是她蠢吗？还是她看不清形势？”
    “直到婉儿小姐赶来，与公子一起趁着她身体僵直、神魂脱离的时候，将其斩杀……”
    柳如雪静静的看着空宁，道：“公子觉得，苏妍小姐当时是真的想要杀你吗？”
    雪，无声的落在石桥上。
    素白的颜色，将天地间的一切装点。
    那雪中的两人，怔怔无言。
    柳如雪叹了口气，道：“所以公子应该慎重、认真、仔细的想一想，到底该如何面对苏妍小姐。”
    “你之前对她的种种应对，还停留在憎恨畏惧的思维惯性之中，显得很不理智。”
    “当然，如雪并不是说苏妍小姐值得信任。”
    “毕竟她终归是域外天魔、并非善类，她到底对公子抱有怎样的看法，唯有她自己清楚。”
    “或许真的只是她单纯的觉得公子是个好玩具、想多玩一段时间也不一定……”
    柳如雪道：“但无论真相如何，公子都应该冷静慎重一些。在没有接触真相前，不要轻易下定论。”
    “最好跳出当前的思维惯性，冷静的去看待苏妍，不要被一时的恐惧仇恨干扰。”
    “当然，也不要被甜言蜜语营造的假象蒙骗。”
    柳如雪道：“因为她虽然有很大的概率是恶人，但却也有一定的概率，可能是真的……嗯……”
    柳如雪顿了顿，没有明确的说出来。
    但空宁明白她的意思。
    柳如雪望着空宁无言苦恼的表情，叹了口气。
    道：“如雪并不是想让公子徒增烦恼，只是感情这种事，最怕的就是意气用事。”
    “如雪不想公子因为意气用事，将来后悔……”
    柳如雪说完后，空宁苦笑道：“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提醒。”
    “我之前，的确处理得很不冷静……”
    低下头，如今再看手背上的那三条血痕，空宁心中泛起了复杂的情绪。
    因为这一刻的他，想到了柳如雪之前做的那个梦。
    自己抱着苏妍的尸体，痛哭悲伤……
    娘的，那个梦不会真的要成真了吧？
    空宁突然有些慌张。
    却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子笑声，在桥边的树下响起。
    “嘻嘻……夫君，你这位红颜知己，还挺不错的嘛。”
    “居然没有趁虚而入……我喜欢她。”

 第209章 夫君为我流泪了

    苏妍笑声响起的瞬间，空宁悚然一惊。
    条件反射的有些毛骨悚然。
    下意识的护在了柳如雪身前，空宁望向了旁边的那棵树。
    却见那树下，有一个白色的雪人，不知是谁堆的。
    如今那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眼，气息灵动、发出了苏妍的笑声。
    空宁的眉头，微微皱起。
    “苏妍？”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那白色的雪人便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道：“是妍儿呢……夫君，终于又再见面了。山兰县一别，夫君这些天，午夜梦回、枕边冰冷时，可曾思念妍儿身体的温暖？”
    “可惜妍儿温暖的身体，不在夫君身边，不能帮夫君排遣寂寞……”
    雪人说着，明明没有五官表情，却给人一种柔弱委屈的妩媚感。
    空宁表情古怪，望着眼前的雪人，道：“所以你当真是六欲天魔？山兰县的你，还有现在的黑莲圣女，都只是你的化身？”
    空宁身后，名为柳如雪的女子默默离开了。
    将独处，留给了空宁。
    而那雪人望着柳如雪离去的背影，笑嘻嘻的道：“夫君，你的这位红颜知己，真的很讨人喜欢呢……但我却突然讨厌她了。”
    “这么好的女孩，天天待在你身边，哪个男人把持得住啊？妍儿可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家夫君。”
    “干脆把她悄悄杀了、毁尸灭迹，再用她的模样陪在你身边。这样既消除了一个潜在的威胁，又不会让夫君发现……夫君你觉得这个计划如何呢？”
    雪人笑嘻嘻的说着。
    空宁皱眉道：“不愿回答我的问题吗？”
    雪人这才转头看向空宁，道：“夫君你好生心急……还是这么猴急呢，一点耐心都没有，完全不解风情。”
    “在家里的时候是这样，在春风楼的床榻上也是这样……嘁……”
    雪人不开心的哼了一声，道：“至于什么六欲天魔……的确，妍儿就是六欲天魔。你身边那个剑修少女，懂的东西还挺多。”
    “本来还想多玩一段时间的，但谜底这么快就被揭开了……无趣！真是无趣！”
    “那个婉儿，当初就该把她捏死的，真是讨人厌。”
    “不过有件事，你身边这位叫柳如雪的红颜知己倒是说对了，那就是妍儿的岁数很少。”
    “别说二十岁了，妍儿其实连十岁都不到。”
    “从诞生那一刻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妍儿也才六岁……嘻嘻……夫君你好变态，居然对这么小的孩子出手，简直让人害怕。”
    雪人得意的笑声，听得空宁眉毛直跳，血压升高。
    这妖女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不爽啊……
    微微的吸了口气，空宁尽量让情绪平复下来，冷静的说道：“所以你为何在山兰县不杀我？我对你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那雪人听到这样的询问，叹了口气。
    道：“夫君你是不是傻……你这么直接了当的询问，妍儿该怎么回答呢？”
    “就算妍儿真的要利用你，难道我还会跟你坦白、说你对我有特殊作用，所以我才不杀你？”
    雪人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你这么问，妍儿肯定只能说妍儿心中只有夫君、真心喜欢夫君了呀……”
    “你该不会真的指望靠询问，就问出妍儿真实的内心吧？”
    “我家夫君平日里，可没有这么傻呀……还是说，夫君一见到妍儿，就犯傻呢？”
    雪人笑嘻嘻的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妍儿会很开心的。”
    “毕竟我家夫君这个把河间府四大魔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大坏种，一见到妍儿却智商变低……真是太可爱了。”
    “夫君果然心乱了。”
    “这证明夫君心里有妍儿……嘻嘻……”
    雪人说着，开心的手舞足蹈。
    “不管夫君怎么嘴硬，但是夫君心里是有妍儿的。”
    “你的一举一动，都表明了这个。”
    雪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捂嘴偷笑了起来。
    “夫君在山兰县的时候，为妍儿流泪的那一幕，妍儿现在想起来都感动得不行呢……”
    “还有春风楼里，夫君知道月儿姑娘真实身份的时候……嘻嘻……”
    那没有五官的雪人，却给人一种笑得贼兮兮的感觉。
    “夫君，你好可爱，妍儿好喜欢你。”
    漫天飘零的大雪中，站在桥头的空宁浑身僵硬、额头青筋直跳。
    强烈无比的尴尬，令他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刻的他，甚至生出一种想要冲过去把这个该死的雪人给撕碎。
    或者穿越到当时，把当时的自己两刀砍死的冲动……
    “所以你当时一直在看？”空宁咬牙切齿的道，耳根发红。
    那雪人笑嘻嘻的欣赏着空宁的反应，道：“那可不……蝎子精死的时候，黑莲圣女就马上去山兰县了呢。”
    “我家夫君，可不能死在别的妖怪手里。就算要死，也得我亲手杀才对。”
    “所以黑莲圣女当时就立刻启程，跑去山兰县保护夫君了。”
    “好在夫君很厉害，一个人就杀光了山兰县的妖魔，不需要妍儿出手。”
    “但世道如此危险，黑莲圣女既然去了山兰县，肯定不能轻易离开，得暗中保护夫君。”
    “所以夫君的一举一动，妍儿都看得清楚哦~”
    雪人笑嘻嘻的道：“当时看到夫君为妍儿流泪，妍儿真是感动得都要哭了。”
    “上面下面都哭了哦~~~”
    “要不拼命克制，妍儿都快要忍不住跑出来抱住夫君、好好的安慰夫君了……”
    雪人得意的笑声中，空宁眉毛直跳。
    “你再说这件事，我就把你撕了信不信！”
    空宁表情愤怒，周身煞气狂暴。
    桥头的雪，被煞气一冲、竟全都被震飞了。
    那个雪人望着这可怕的一幕，便笑嘻嘻的道：“好了好了，夫君真是经不起逗呢……妍儿以后不说这件事了，保证不会再说。”
    “这件事，只会成为妍儿心里美好的记忆……夫君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有这样的美好回忆吗？”
    “哼哼……就这一点，她们永远都比不上妍儿呢。”
    雪人开心而得意。

 第210章 凭我是你的妻子

    夜幕下，那雪人得意而开心。
    空宁额头青筋暴跳，血压升高。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习惯这妖女的恶趣味了，但这一刻，他还是绷不住了。
    只想砍死当时的自己。
    而那雪人笑嘻嘻的欣赏着空宁的表情变化，好一会儿才主动开口说话。
    “好了夫君，妍儿差不多也该走了。”
    “将意念投影这么远，好费劲呢。”
    “与夫君分别这么久，妍儿也想念夫君的滋味了。下次见面，夫君可得好好的犒赏妍儿一番才行哦~~”
    雪人发出了嬉笑着，向空宁道别。
    而见妖女要走，空宁却顾不得尴尬了。
    立刻皱眉道：“你如今身在何处？为何去了这么久？那京城来的妖怪呢？被你杀了吗？”
    空宁询问情况。
    那雪人便发出了轻笑声：“夫君这是在关心妍儿吗？”
    “有夫君的这句关心，妍儿所做的一切便都值得了呢……”
    “那京城来的那个厌居境老妖，可难缠了。妍儿跟它斗了十天十夜，才险胜它一招，将其重伤。”
    “又在群山之中，跟它玩了十来天的捉迷藏，好不容易才将其揪出来杀掉。”
    “但妍儿自己，却也受了伤，目前正在休养，等养好了伤才能回来。”
    “若不是感应到夫君离开了剑，妍儿也不会将意识投影过来……妍儿还是建议，夫君不要与那口剑分开太远。”
    “如今妍儿不在河间府，夫君没有那口剑防身，妍儿很担心呢。”
    雪人笑嘻嘻的说着，给出建议。
    空宁却眉头微皱，关注另一件事：“你受伤了？为何要养好伤才能回来？河间府有什么危险不成？”
    那雪人便轻笑了起来：“对受伤的妍儿来说，河间府最大的危险，不就是夫君你吗？”
    “要是妍儿凄凄惨惨的逃回来了……夫君，你难道会细心的帮妍儿治伤不成？”
    “我家夫君可狠心了，妍儿害怕。所以还是养好了伤，再回来见夫君。”
    “要是夫君趁妍儿无法还手，又一剑把妍儿杀了……这具躯壳还是挺好用的，妍儿暂时不想死。”
    雪人笑嘻嘻的说着，但语气却带着些许的调侃。
    空宁微微沉默，随后道：“你回来吧，只要你不做恶事、不图谋不轨，我不会伤害你的。”
    柳如雪之前的那一番言论，点醒了空宁。
    在这妖女的事情上，自己或许应该冷静一些、跳出之前的思维惯性了。
    毕竟这妖女在河间府现身以来，都没有什么恶意。
    在这种浑噩凶险的世道，若这妖女有争取的可能，那便应该尝试去争取她到自己这一边来。
    毕竟如今的空宁，实力羸弱。每多一份力量，未来便多一份希望。
    然而空宁的话说出来后，那雪人便笑出声来。
    它摇了摇头，道：“夫君要这么说，那可就更危险了。”
    “不做恶事、不图谋不轨……夫君，妍儿是天魔呢！”
    “虽然没有什么毁灭世界的想法，但妍儿天性便是魔。你指望一个六欲天魔在你身边当乖乖女、什么坏事都不做？”
    “简直强人所难啊。”
    雪人笑出声来，道：“还是说，夫君觉得你的魅力真的那么大，可以令妍儿为了你而改变自己天魔的本性？”
    “唔……虽然夫君的确魅力很大，让妍儿喜欢得不行。”
    “但为什么就不能是夫君为了妍儿变坏，变成妍儿这样的大坏蛋、咱们夫妻一起祸乱天下呢？”
    “想要妍儿变成好人、当你身边的乖乖女……就夫君目前的魅力，还不够呢。”
    那雪人笑嘻嘻的道：“当然，如果夫君有信心，也可以继续努力。”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妍儿会被夫君驯服、乖乖的成为夫君身边的乖乖女、笼中鸟，任由夫君把玩。”
    “但与之相比，妍儿更有信心，能将夫君变成天下无双的魔魁。到时候咱们夫妻同心，将这个世道搅得更加混乱。”
    “无论人、妖、魔、仙、怪，全都在咱们夫妻脚下颤抖，整个世界变得一团糟糕……那样不更有趣吗？”
    “当什么好人？多无聊呀。”
    雪人笑嘻嘻的道：“夫君，你可是妍儿看中的男人，怎么能当什么为苍生福祉奔走的好人呢？”
    “早晚有一天，妍儿会让你乖乖的堕落成魔、将身边这些正道人士一个不留、亲手杀掉。”
    “啊~~~一想到夫君这种正直古板的好人，将来会因为妍儿变成邪恶恐怖的大魔头，到处杀人，残忍暴虐……妍儿的心就快要飞起来了~~”
    “下次见面的时候，夫君演一下坏蛋好不好？妍儿好喜欢你坏坏的样子。”
    “一想到夫君将来变成魔头的画面，妍儿全身都软了~~”
    树下，那雪人摇晃扭动着身体。明明没有五官，却给人一种无比妩媚妖娆的感觉。
    那一刻，树下的明明只是一个雪人，但看在空宁眼中，却好似看到了苏妍那妩媚妖娆的酮体。
    空宁心神一颤，微微有些充血。
    他立刻收敛心神，严肃了表情，皱眉道。
    “你要让我入魔？凭什么？”
    那雪人嘻嘻笑道：“凭我是你的妻子……夫君，你既然娶了天魔回家，难道还想当好人不成？”
    “从你把妍儿娶回家的那一刻，你就注定要入魔。”
    “无论你做多少好事、救多少人，都没用的。谁让你娶一个天魔为妻呢？”
    雪人得意的笑道：“天魔的妻子，与魔头坏种，才是天生的一对。”
    “而夫君你现在就很有当魔头的潜质……嘻嘻……”
    “你看看你这一身魔功，麾下的恐怖妖鬼，还有心狠手辣、连自家老婆都能亲手杀的铁石心肠……你去外面跟人说你是好人？你猜多少人会信你？”
    雪人笑得很开心：“另外夫君如果变成魔头的话，妍儿不介意你把身边的这些女人收成女奴、随意凌辱玩弄哦。”
    “毕竟当魔头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干坏事。”
    “而一个大魔头，要是身边却没几个正道仙子当女奴，也太没有牌面了。”
    “到了那一天，什么大家闺秀、剑修少女……全都要跪在夫君脚下，任由夫君采撷。妍儿不但不会介意，还会帮你一起玩弄她们哦~~”
    “什么样的体位、玩法，都可以。”
    “这样的美好未来，夫君不动心吗？”

 第211章 一口咬断

    雪人嬉笑着说出来的话，让空宁脸色略微阴沉。
    因为这妖女说话的口吻，虽然听起来很恶趣味、开玩笑似的。
    但空宁却能感觉到，这妖女是认真的……
    要将他变成魔头、远离善道……
    若这妖女的打算真是如此的话，那或许比单纯的要杀空宁还要来得棘手险恶。
    毕竟空宁无法想象，这妖女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促使空宁入魔。
    皱眉望着树下的雪人，空宁道：“我不会入魔的。”
    顿了顿，他又道：“若是我俩之间，没有缓冲的余地、没了求同存异的可能。”
    “那我便只能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入魔道。”
    “你所期望的未来，不会发生。”
    “我不但要挺直腰杆、堂堂皇皇的活下去，甚至就连你，也要与我一样。”
    “若我们两人最后，必须要变成一样的存在。那必然是你褪去魔性……”
    空宁望着雪人，面目严肃、眼神认真的道：“我会让你乖乖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放弃一切鬼蜮伎俩。哪怕用尽一切办法，也绝不会随你入魔！”
    夜幕下，那飘零的飞雪中，男人表情坚定、语气铿锵有力。
    这样的回应，让树下的雪人怔了怔。
    随后开心的笑了起来。
    “夫君，你这是宣战吗？还是告白呢？”
    “好肉麻，让妍儿好喜欢呢……”
    “嘻嘻……居然想要让一个天生地养的六欲天魔褪去魔性，变成你的形状、染上你的气息……”
    “夫君，你好会说情话，妍儿好喜欢。”
    树下，那冰冷的雪人却像是灵动的妖女一般，娇羞无比的道。
    “如果夫君真的能够那么厉害，能强硬的把妍儿驯服成你想要的模样……妍儿也不介意哦~~”
    “当然，前提是夫君真的能做到……嘻嘻……”
    树下的雪人开心的转了个圈，笑嘻嘻的道：“但在那之前，就让妍儿好好的玩个开心吧。”
    “这样以后就算真的被夫君调教成了好人，妍儿也没有遗憾了……嗯，就先从此刻开始吧。”
    雪人笑嘻嘻的望着空宁，道：“夫君不是欠了妍儿三个承诺吗？现在妍儿就先兑现一个好了。”
    雪人道：“从今天开始，夫君每天见到女人、跟她们说的第一句话，都要说【我爱苏妍，苏妍是我的妻子】。”
    “直到说满十万次，这个咒誓才会消失。”
    “嘻嘻……妍儿要你每天都告诉世人，你最爱的人是谁哦~~”
    雪人笑嘻嘻的说着，兑现了第一个承诺。
    空宁手背上微微一热，那三道血红色的划痕，消失了一道。
    某种微热的力量，消失在空宁体内。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每天见到的女人，说的第一句话都是“我爱苏妍”？
    还要说满十万次……
    这……
    桥头的空宁有些恼怒：“你就不能换点正常的要求吗！”
    这尼玛以后出去还能见人吗？
    哪怕让空宁去做什么坏事，空宁都能接受。
    因为如果这妖女真的提了什么无法做到的要求，空宁大不了强行抵抗咒誓、付出点代价毁约。
    可这妖女如今提的这个要求，根本不算什么恶劣的坏事。空宁若是强行抵抗毁约，与惨痛的代价相比，似乎不太值得。
    但若是乖乖听从，见到每个女人都念一遍“我爱苏妍”……
    这妖女，果然还是熟悉的恶劣趣味啊！
    哪怕是作弄恶心人，也都控制在刚刚好。能让空宁难受，却又不好发作掀桌子的程度……
    桥上，空宁有些恼怒。
    树下，那雪人得意的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嘻嘻……这个要求就很好，为什么要换？”
    “别的事哪有宣誓主权来得重要？夫君身边那么多女人，万一哪只狐狸精偷腥了怎么办？妍儿可得盯紧点。”
    “另外夫君记住，以后不要离开那口剑太远。妍儿特意留给你防身的，你要是离开太远了，就浪费妍儿的一番好意了。”
    雪人笑嘻嘻的再次告诫。
    空宁冷哼了一声，道：“留着那口剑在身边，你就可以随时监视我了是吧？”
    树下的雪人嘻嘻一笑，并不反驳这件事：“但是那口剑，的确可以保护夫君的生命安全……很好用不是吗？”
    空宁面色阴沉的道：“但那口剑，好像是某人的尾巴吧……其实根本不是剑！”
    之前朱厌推衍出那仙剑的真容后，便立刻通知了空宁。
    因此空宁明白了那所谓的仙剑，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毕竟那剑，或许是某个六欲天魔的尾巴……
    而树下的雪人，笑嘻嘻的承认了：“怎么样？夫君喜欢吗？”
    “妍儿尾巴的手感，很棒吧？夫君每次摸的时候，有没有迷恋的感觉呢？”
    “可惜妍儿的本体不在东境神洲，见不到夫君，只能留一条尾巴给夫君把玩。要是夫君见到妍儿本体的话，肯定会更喜欢的。”
    雪人笃信此事。
    空宁皱眉道：“你的本体……是什么模样？”
    该不会是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之物吧……
    空宁突然有些心塞。
    那雪人则笑嘻嘻的融化了。
    “看来时间不够了呢……妍儿也该走了。”
    “这次的情话，便到此为止吧。等妍儿养好伤，立刻回河间府来跟夫君相爱。”
    “至于妍儿的本体……夫君不用担心，妍儿可不是什么怪物。”
    “天生地养的六欲天魔，可厉害了。世间的一切美人，都不及你的妍儿来得美丽妖娆。”
    “夫君你见到的苏妍，便是妍儿真正的模样哦~~”
    “无论是山兰县的蝎子，还是黑莲教的圣女，她们可都没资格享受我家夫君的滋味。”
    “所以每次与夫君相聚相爱时，妍儿的模样，都是妍儿的本相，而不是其他人的脸。”
    雪人笑嘻嘻的道：“好了，夫君，再见啦。”
    “下次见面，妍儿一定努力将你榨干。”
    “妍儿都饿了这么久了，本来就难受得不行，夫君今晚却还要说那么肉麻的情话，挑逗得人家整个人都湿软了。”
    “下次见面，夫君可得好好负起责任、将妍儿喂饱才行。”
    “不然妍儿一口把你咬断！”
    树下消融的雪人，最后传出了得意的笑声：“我是指咬断脖子哦~~”

 第212章 我爱苏妍

    夜幕下，那白色的雪人不断融化、最后化作了雪地中的一滩凉水。
    属于苏妍的气息，彻底淡去。
    空宁望着这一切的发生，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主要是这妖女临走前兑现的那个承诺……
    但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开、往通明巷而去。
    小院中，小女孩采薇已经入睡了。
    白色鬼灯照亮的院子里，婉儿和柳如雪在等待空宁的归来。
    当空宁身影出现的那一刻，婉儿便紧张的跑了过来。
    “宁捕头，你还好吧?”婉儿担忧的问道：“那妖女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漫天飘零的白雪中，空宁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的少女，道：“我爱苏妍，苏妍是我妻子。”
    “？？？”婉儿的脸上，顿时充满了茫然。
    而空宁望向了不远处的柳如雪，又道：“我爱苏妍，苏妍是我妻子。”
    这一下，就连柳如雪都懵了。
    两个女人，望着眼前的空宁，表情古怪。
    婉儿更是小心翼翼的道：“宁捕头，你……你没事吧？”
    空宁叹了口气，道：“我还好……只是那妖女从我这儿，兑现了一个承诺。”
    接下来，空宁将承诺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婉儿和柳如雪听完空宁的讲述后，全都沉默了。
    婉儿眉头紧皱，道：“可恶的天魔女，总是喜欢欺负人……宁捕头，你不要理她！”
    婉儿道：“柳小姐回来后，已经跟我说了。但我的看法跟她不同。”
    “魔就是魔，天生的坏种，你要是对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无异于葬送自己的未来。”
    “还是应该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杀了血魔上人，立刻离开河间府这处是非之地。我带你回宗门的传承密室，去找能让那天魔女追踪不到你的办法。”
    “玄天剑宗那么多典籍，肯定有办法能够帮助到你的。”
    婉儿帮空宁出着主意。
    “现在我们虽然不是那天魔女的对手，但惹不起最起码躲得起。”
    空宁则叹了口气，道：“但现在河间府的麻烦，可不止血魔上人啊……”
    他将之前见到的古怪小女孩告诉了婉儿，担心那个诡异的妖魔让河间府的局势变得更混乱。
    而且京城来的厌居境老妖被苏妍杀了，接下来会引发什么后续，尚不清楚。
    “阳间的局势，只能麻烦婉儿你多观察了，”空宁道：“我还需要闭关一段时日。”
    体内驳杂的妖力，依旧需要炼化。
    如今局势混乱凶险，便更需要空宁准备万全。
    他认真的交代一番后，便离开通明巷、回阴司了。
    如今通明巷内有妖鬼暗中保护，又有婉儿照看，空宁暂时不用担心。
    虽然婉儿的修行速度比不上空宁那么快，但天地大还丹的效力发挥下，她如今也是元神境的修士了。
    只是距离空宁这种元神境巅峰的修为，还差得有些远。
    但加上她的诛邪古剑等宗门至宝，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未必弱空宁多少。
    有婉儿在，空宁很放心。
    阴司之中，空宁再次回归，闭关修行。
    而河间府的城东小院内，小女孩模样的老妖，很快得到了阿大的回报。
    了解了很多河间府如今的情况。
    因此表情惊诧。
    “枯叶老人那混球居然也盯上了灵若寺，派了两个妖童过来？”
    “还有什么黑莲教？黑莲圣女璇玑，厌居境老妖？”
    “黑莲圣使，也是厌居境老妖？”
    “黑莲教还有个天生剑胎？”
    “等等……你说黑莲圣使就是我师父那个老不死的混球？”
    “扯淡的吧？那老不死生前也就厌居境，死后三尸神这么快就到了厌居境？那老不死难道留了什么后手不成？”
    “这个黑莲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这么离谱？”
    小女孩听得瞠目结舌，几乎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这鬼地方真的是河间府？”
    她望向了一旁的年轻和尚，道：“净心大师，你这老家……有点厉害啊。”
    “群魔荟聚，大妖乱舞，真是人杰地灵。”
    “东佛尊要是知道他曾经庇佑的河间府变成这个鬼德行，怕是要当场气死。”
    小女孩的讥讽调侃，让年轻和尚叹息一声。
    一袭素衣白僧袍的净心双手合十，道：“佛尊不会为此等小事生气的。”
    小女孩便笑嘻嘻的道：“你怎么知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净心双手合十，叹息着，没有回嘴。
    小女孩便撇了撇嘴，道：“阿大你再去探，把情况给我仔细的探听清楚。”
    “这群家伙全都盯上灵若寺，接下来肯定很热闹。”
    “咱们净心大师的老家，可不能让这群不怀好意的狗东西给占了。”
    小女孩吩咐着阿大。
    而城外的莲栈山上，站在山顶眺望着远处山下城中灯火的两个妖童，一如既往的一个满脸笑容、一个面色冰冷。
    小女孩冷冷的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竹节魔影还没有回来……”
    小男孩笑着道：“有定魂钟在，怕什么？主上已经回信，让我们见机行事。”
    小女孩冷冷的望着它：“主上为何不派人过来？她在信中跟你说了些什么？”
    小男孩笑呵呵的道：“主上说，京城战事吃紧，已经腾不出人手来帮我们了。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依我之见，竹节魔影实力不弱，即便真的出意外，那所谓的黑莲圣女也不会好受。”
    “两个厌居境老妖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不是同归于尽，最起码活下来的那个也受了重伤。”
    “而这大周境内的最强医者，刚好就在河间府，已经被我命人去请来了，住在浮月洞中。若是那黑莲圣女得胜，绝对找不到人帮她治伤的。”
    小女孩面色冰冷：“主上真的说让我们见机行事？为何你不肯给我看信？”
    小男孩笑容不减，道：“主上说了，此次出行一切以我为主，授我临机专断之权。不给你看信，自然是有原因的。”
    小女孩冷哼一声，死死的盯着小男孩，道：“你若是敢误主上大事，定教汝死无葬身之地！”

 第213章 泥人也有三分火

    莲栈山顶，气氛肃杀。
    小女孩的脸色非常阴沉，明显对身边的同伴并不信任。
    而小男孩呵呵直笑，却表现得很坦然。
    小女孩正要继续说话，却在此时，有人来了。
    于是她微微闭嘴，望向了那人。
    漫天飞雪之中，韶仙河的龙君，如今来到了莲栈山顶，对两位妖童道。
    “两位，局势有变，有厌居境的老妖来河间府了。”
    广云君亲自过来述说的情报，绝对值得重视。
    更别说他所说的消息，如此重磅。
    小女孩问道：“是谁？”
    广云君望向了小女孩，道：“两位应该听过其名号……乃是黑水河的幽冥老怪。”
    这个名字，让小男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幽冥老怪？”小男孩有些郁闷的道：“这老妖婆来河间府做什么？它也盯上灵若寺了不成……”
    广云君道：“应该是……那幽冥老怪身边，带着一个年轻的僧人。看起来，好像是灵若寺一脉的幸存者。”
    这样的回答，让小男孩更加郁闷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本来局势就不乐观，还来了个老妖婆。”
    “小妹，要不我们跑吧？这灵若寺，太危……呃……”
    小男孩还没说完，便觉察到小女孩那冰冷且饱含杀意的视线死死的盯着他。
    顿时尴尬一笑，道：“那个……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这么激动嘛。”
    “快把定魂钟收起来。”
    “咱们兄妹齐心，哪有什么坎迈不过去？这灵若寺，为兄志在必得！”
    看着小女孩把定魂钟收了起来，小男孩才叹了口气，望向了眼前的广云君，道：“龙君有什么建议吗？你是一江正神，以前见过幽冥老怪，对其了解多少？”
    广云君道：“幽冥老怪，性格古怪、魔性深重。因当初反抗其师尊阴幻魔君，被投入黑水河，三魂俱碎、七魄散乱。”
    “却命不该绝、得到黑水河神的传承，领悟魔功《千心散魂》。”
    “三十年前，妖孽天来河间府时，幽冥老怪也顺路过来凑热闹。但最后攻入灵若寺时，她却没有去，而是在韶仙河水府中与我饮宴，因此避过了一劫。”
    “灵若寺消失后，她便离开了河间府，说此地甚是无趣，要回黑水河。”
    “当初她对那灵若寺，本就没什么兴趣。却不知如今为何要来河间府……或许与她身边带着的小沙弥有关。”
    小男孩诧异道：“小沙弥？你不是说，那和尚是灵若寺一脉的吗？怎么可能会是沙弥？”
    沙弥者，乃佛门称谓。
    年龄不满二十，便称沙弥。年满二十后，受具足戒，便称比丘。
    可灵若寺都失踪三十载了，真有门人流落在外，怎么可能会是二十岁以下……
    两个妖童皆是诧异。
    广云君摇头道：“但那和尚，的确不满二十。虽不排除谎言的可能，但幽冥老怪的确亲口告诉我，那和尚只是个年岁十九的沙弥。”
    小女孩眯起了眼睛：“幽冥老妖亲口告诉你？你见过她了？”
    广云君点头：“不久前，她来水府做客，找到探听河间府之事。我与它大致聊了一会儿，送走后，便来通知两位了。”
    小女孩眼神变冷：“你跟那个老妖婆说了些什么？”
    小男孩连忙咳嗽道；“那个……龙君不要理她。这小疯子一向如此、不懂礼貌，咱们聊就好。”
    “总之，幽冥老怪的确来了河间府对吧？”小男孩问道：“她对灵若寺感兴趣吗？此次来河间府，是为了灵若寺？”
    广云君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没有问她，她也没问灵若寺的事。只是对那黑莲教，兴趣很浓，连续问了许多黑莲教的事。”
    “特别是那个黑莲圣使，事无巨细、问了很多……”
    小男孩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她对黑莲圣使感兴趣？哈哈……看起来，这老妖婆来河间府，或许不是一件坏事啊。”
    “幽冥老怪如今身在何处？龙君可否带我去见她？”
    小男孩提出了要求。
    广云君则深深的看了他、以及旁边的小女孩一眼，道：“就在河间府城中，两位若是感兴趣，我现在便可以带你们登门拜访。”
    小男孩顿时笑道：“既然如此，那便麻烦龙君了。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咱们就出发如何？”
    广云君并无异议：“两位且随我来。”
    说完，他直接驾云而起、往远处山下的那处灯火通明而去。
    云雾之间，两个妖童紧随其后。
    它们飞过群山上空，越过韶仙河水，最后落在了城东一处安静的院落外。
    广云君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道：“韶仙河广云君，求见幽冥前辈。”
    紧接着，院门推开，阿大的脸露了出来。
    望着门外的三人，阿大面色淡漠的道：“主上在屋里……三位贵客且随我来。”
    说着，阿大将路让了出来。
    广云君也退到一旁，让两个妖童走在前面。
    小女孩冷哼了一声，理所当然的越过了这条老龙，率先走了进去。
    小男孩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就这样，它们陆续走进了院子里。
    那燃着炭火、热气腾腾的屋子里，一个年幼的小女孩慵懒的躺在摇椅上，道：“两个小家伙，来见姥姥、有什么事吗？”
    童子白鹤望着这一幕，面色冰冷，没有说话。
    那小男孩闲云童子则笑道：“枯叶老人座下，童子闲云，见过幽冥姥姥……姥姥大名，如雷贯耳，主上曾与我等说过多次，让我等若是遇见了，定要恭敬以待。”
    “如今一见，姥姥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气质不凡，令人敬仰。”
    小男孩一通恭维，听得那摇椅上的小女孩呵呵直笑。
    明明粉雕玉啄般年龄幼小，此时却老气横秋的道：“你这小娃娃，倒是嘴巴甜，比你身边的小母鹤讨喜多了……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姥姥今晚便饶你一命吧。”
    幽冥老怪说完，那阿大便已经面色冷漠的关上了院门。
    而广云君，早已默默的退到一旁。
    院子中飘落的雪，猛地一窒。
    气息肃杀。
    闲云童子面色大变。
    “你敢背叛我们？！”他难以置信的望向了广云君，没料到这竟然一个陷阱。
    却见那蛟龙面色冷漠的道：“天天呼来喝去、颐气指使……两个不知轻重、狗仗人势的废物，真当本君没脾气不成？”

 第214章 混乱邪恶

    院子里，气氛肃杀。
    阿大关闭了院门。
    冰冷的雪花，甚至不再飘落。
    这处院子，像是被隔绝到了另一个维度，身处其中，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城池气息。
    小男孩知道，这是被某种阵法遮掩困住了。
    它如今，陷入了陷阱之中……
    望着摇椅上那懒洋洋的小女孩，闲云童子笑容僵硬的道：“姥姥，我兄妹二人，乃是主上最疼爱的童子。”
    “况且我们与黑水河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您要伤害我们？”
    “这事，让晚辈想不通。”
    闲云童子的手，攥紧了定魂钟。
    而那面色冰冷的小女孩白鹤童子，与他并肩站在其中。
    两个妖童，俱都抓住定魂钟、警惕着周遭的一切，特别是摇椅上的幽冥妖怪。
    这幽冥老怪，成名已久，乃是极为棘手的存在。此时显露杀意，给了它们极大的压力。
    而那摇椅中的小女孩则哼了一声，斜了下面的两个妖童一眼，道：“姥姥行事，还需要向你解释吗？”
    “还有，别攥着那个破钟了。就你们两个这点水平，在姥姥面前还不够看。”
    “攥着定魂钟也没用。”
    幽冥老怪表现得极为不屑，根本不在乎下方的两个妖童。
    “要是枯叶老人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在这儿，姥姥或许还给它点面子。”
    “但你们两个，差远了。”
    院门紧闭的院子里，名为阿大的仆人已经走了过来。
    一袭素白僧袍的净心坐在幽冥老怪身后，双手合十、微微叹息，却是一言不发。
    蛟龙广云君则站在阴影之中，冷冷的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院子中央，攥着定魂钟的两个妖童背靠背站着。
    闲云童子笑得有些勉强：“姥姥，您若是看上了灵若寺这片宝地，那晚辈立刻走，绝不坏您的大事。”
    “咱们两家历来无仇无怨，何必结下死仇呢？”
    “您要是害了我们性命，我家主上可真的会不死不休的。”
    闲云童子的话，让那摇椅中的老妖怪冷笑一声，道：“虚张声势就想吓住姥姥？小家伙，这可不讨人喜欢啊。”
    “本来姥姥看你嘴甜，还想留你一命的。但现在改主意了，你跟你这个小妹一起死了算了。”
    “阿大，动手。”
    老妖怪懒洋洋的吩咐了一声，却是不打算亲自动手。
    那名为阿大的仆人则重重点头，径直向前走出一步。
    然后，诡异的黑色阴气，自它体内不断向外溢出，迅速的充满了整个院子。
    本就寒冬腊月、天气严寒，那阴冷黑气溢出后，院子里越发寒冷了。
    大地开始迅速结冰，薄薄的冰霜，迅速的覆盖了一切。
    闲云童子见到这一幕，脸色微变，立刻摇动手中的定魂钟。
    嗡！
    一声诡异的闷响，铜钟摇响的那一刻，某种诡异的力量浩荡开。
    那离得最近的阿大首当其冲，体表上泛起了一道道水一般的古怪波纹。
    然而它的身体，却依旧不断向外溢散黑气，根本不受定魂钟影响。
    闲云童子又惊又惧：“怎么可能！”
    无往不利的定魂钟，竟然伤不到这古怪的仆人？
    摇椅上的幽冥老怪哼哼道：“姥姥早就说了，没用。”
    眼看阴森黑气越来越多，闲云童子立刻看向了屋内的老妖婆，焦急道：“姥姥！我兄妹二人到底何处得罪了您？请您告知，我们立刻赔罪！”
    摇椅中的小女孩懒洋洋的道：“如何得罪我？你们还真没得罪我。”
    “只是姥姥单纯的看你们不顺眼，也讨厌枯叶老人那个不男不女的老东西。因此遇见了，就随手杀了。”
    “省得你们天天在河间府晃悠，碍姥姥的眼。”
    “毕竟姥姥接下来要在河间府待一段时间，留着你们，只会影响姥姥的心情。因此要怪，就怪你们跟了个不男不女的老东西吧。”
    小女孩的回答，让闲云童子面容苦涩。
    这个回答，倒不是特别出人意料。
    甚至可以说，与它猜想的一模一样！
    幽冥老怪这种魔道老妖，行事一向无拘无束、混乱肆意。其行为逻辑，基本无法预料。
    这种魔道人物，也是最为棘手的。
    问清了情况，知道今日不能善了，闲云童子立刻咬牙道。
    “小妹，你不是想要知道主上的信你为何不能看吗？现在我就告诉你。”
    “主上知道河间府的局势后，担心竹节魔影不在、你我镇不住场面，因此告诉了为兄一桩大秘密。”
    “这两枚定魂钟，本是一体。若是合一，便能发挥出其真正的威能！”
    “速速将你手中的定魂钟给我，我将二钟合一！”
    闲云童子说着，直接伸手抓向了身后。
    那小女孩白鹤童子微微迟疑，却还是让它拿走了自己手中的定魂钟。
    而一左一右同时手握两个定魂钟的闲云童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幽冥老怪，这是你自找的！”
    弥漫扩散的阴森死气中，小男孩口中念诵古怪的口诀。
    它手中的两个定魂钟，迅速的颤抖了起来。
    最后，轰然碰撞、合为一体。
    一道震耳欲聋的浩大钟声，响彻了整个河间府。
    阴司之中的空宁，立刻睁开了眼睛。
    原本正在闭关的他，突然一阵心惊肉跳，听到了奇怪的钟声。
    他立刻飞出城隍殿，朝外面的鬼门关而去。
    鬼城之中，万鬼嚎哭，无数鬼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被那恐怖的钟声震得意识空白。
    就连空宁麾下的那群妖鬼，也全都传来惊惧害怕的惊骇情绪。
    当空宁飞出鬼门关、来到阳间时。
    他看到的，是一口巨大的青铜钟从城中飞过，转瞬间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而城中，一片混乱，无数凡人哀嚎。
    那城中爆开的钟声，不止阴司中的鬼受到了震颤，阳间的这些凡人也全都心胆俱碎、吓得魂不附体。
    如此威力，当真恐怖。
    而那钟声爆开的地方……
    空宁迅速的飞了过去。
    望到的，是一片狼藉、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小巷。
    以及这一片狼藉中最后的两个活物。
    一个面色惨白、气息混乱，已经昏死的小女孩。
    还有一个倒在小女孩背后，似乎被小女孩勉强护住的白衣僧人。
    除此之外，就只剩角落中的一具蛟龙尸体了……

 第215章 师尊，徒儿好想你

    眼前望到的一切，令空宁眉头大皱。
    整个街巷，以那处院子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完全被夷平……或者说，直接被抹去了一般。
    没有任何残垣断壁，没有任何瓦砾尘土，只剩一片白地。
    像是有一只冷酷的手，将这方圆百丈的空间直接抹除，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唯有两个昏迷的人，以及一具百丈长的蛟龙尸体留在原地。
    那蛟龙空宁认识，分明是韶仙河水神广云君。
    可这以机警谨慎出名的蛟龙，如今却死得不能再死了。
    望着这样的场景，空宁明白，这应该就是刚才飞走的那口钟导致的。
    那定魂钟，的确有些可怕。
    连这个神秘莫测的小女孩、厌居境老妖都扛不住……
    不过看起来，那两个妖童发出这一击、应该也付出了不菲的代价。
    因为定魂钟飞走时，空宁隐约感觉到了钟内的两个妖童的气息，同样紊乱波动、衰弱至极。
    看起来，这应该是某种搏命一击。
    就是不知道那枯叶老人座下的两个妖童，为何会与眼前这个神秘古怪的小女孩斗起来……
    还把广云君这个倒霉蛋给卷了进来。
    空宁落在了那一片白地之中，望着脚下昏迷的两个活人。
    一个穿着素白僧袍的年轻和尚，以及那个让他看起来觉得无比眼熟的小女孩。
    心念一动，空宁的镇灵剑立刻出现，就要趁这小女娃昏迷、将其一剑斩了。
    嗤！
    剑光一闪，鲜血喷溅而出。
    这昏迷的女童，被镇灵剑钉死在了大地之上。
    对于妖魔，空宁向来不会手软。更别说这女童，之前将一家七口关押起来准备享用……这种妖魔鬼怪，死有余辜。
    然而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镇灵剑将小女孩钉死在大地上后，空宁体内的吞灵魔罐，没有任何反应。
    并没有炼化出妖力。
    空宁有些错愕。
    这种没有妖力炼化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低头再看脚下的小女孩，空宁确认这小女孩已经气息断绝了……难道她其实已经死在定魂钟下了？
    所以现在杀她才没有修为增长？
    空宁心念一动，漆黑的镇灵剑飞了起来。
    然后，小女孩背上后心处的伤口，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了。
    “嗯？！”
    空宁心念一动，镇灵剑立刻飞出，将小女孩的人头斩落。
    然而很快，那光秃秃的脖子处，迅速的又长出了另一颗头颅。
    剑光，从远处飞来。
    婉儿落在了空宁身边，望着这一切，道：“宁捕头，你不用费劲了，这好像是传说中的魔功《千心散魂》……”
    婉儿站在空宁身边，皱眉道：“以黑水河的幽冥之水练就的不坏之身，任你千般术法、万般杀招，也无法绝灭其肉身。”
    空宁表情惊愕：“还有这种魔功？”
    婉儿望着脚下的小女孩，道：“若是宗门典籍没写错的话，这应该是黑水河的幽冥老怪……曾经是阴幻魔君的弟子，因违逆阴幻魔君，被投入黑水河。”
    “却因缘际会，得到了黑水河的传承，成为了幽冥老怪……”
    “宁捕头之前说她看起来很眼熟，像是熟人……”
    婉儿表情古怪的望着空宁，道：“一般来说，三尸神是不会有生前记忆的。但会残留一些深刻的印象。”
    “而能诞生三尸神的尸体，其生前肯定是魔道高手……莫非诞生了宁捕头的那具尸体，就是这传说中的阴幻魔君？”
    婉儿的猜测，让空宁无言。
    他望着脚下的小女孩，道：“我以前是什么不重要吧……现在重要的，是如何处置这妖魔。她这不坏之身，当真没有任何办法吗？”
    婉儿道：“她这不坏之身，最怕的就是针对魂灵的攻击了。”
    “按理说，她不可能扛得住刚才定魂钟的那恐怖一击。”
    “除非……”
    婉儿说着，蹲在了昏迷的白衣僧人身边，伸出手指、点在了年轻僧人的眉心。
    略微感应。
    “果然……”
    婉儿感应了一会儿后，叹息道：“那老妖的元神，受了重创，靠着躲在这位佛友的灵魂之中才逃过一劫。”
    “宁捕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婉儿问道：“不杀这位佛友的话，幽冥老妖的元神就能躲在他的身体内养伤。”
    “但若是杀了他……无异于杀害无辜之人。”
    婉儿很是郁闷：“这老妖怪，当真恶毒奸诈。”
    空宁望着脚下昏迷的白衣僧人，叹了口气，正要说话。
    却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空宁与婉儿身后，竟然多了一个人。
    而空宁与婉儿两人，竟然毫无察觉！
    “用不着头疼，让我来处理。”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令空宁与婉儿悚然一惊。
    两人下意识的出剑。
    剑光在夜空下闪过，漆黑的镇灵剑，以及巨大的诛邪古剑径直斩出。
    森然的剑气，足以斩碎一切。
    琼光剑典，天剑诀，皆是当世顶尖剑法。
    然而这两人合力的一击，却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直接被弹开了。
    那突兀出现的女人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便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两人的全力一击。
    漫天飘零的飞雪中，这满头银发、却面容艳丽绝美的女子，妩媚的开心的笑着。
    她望着空宁，道：“师尊，咱们又相见了呢……你可知道，这几百年来，徒儿有多想你！”
    空宁悚然一惊。
    这一刻的他，生出了某种被恐怖之物盯上的、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立刻与婉儿站在了一起，警惕的望着眼前的妖魔。
    对方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恐怖魔气，全都表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妖魔，乃是厌居境的老妖！
    实力远在空宁与婉儿之上！
    空宁想到了婉儿刚刚说的那个猜想，诞生三尸神的尸体，是所谓的阴幻魔君……
    虽然不知道这阴幻魔君是何许人。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恐怖啊……
    空宁的笑容，有些僵硬。
    “这位前辈，你认错人了吧？我才二十几岁，不是你的师尊……”
    尽量用言语去拖延时间的同时，空宁心中，给阴司内的妖鬼下了命令。
    立刻让妖鬼将红豆，以及那口剑带来。
    这特么河间府又来了只厌居境的千年老妖……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第216章 师门重逢

    漫天飘落的大雪之中，白发女子的笑容彻底消失。
    原本她现身之时，还显得开心喜悦、激动溢于言表。
    但现在她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的阴沉、恐怖。
    像是下一秒就要把空宁给活撕了一样。
    那气势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婉儿都忍不住离空宁远了一点点。
    空宁则满头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靠啊！
    苏妍你这个该死的妖精，老子被你害死了啊！
    本来还能跟着老妖怪拉扯拖延一下时间，但现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对方激怒了……这完全是作死啊！
    心中一边紧急的命令阴司里的妖鬼把红豆、以及那口剑带过来。
    空宁的脸上，则尽量维持着镇静，道：“那个……这位前辈，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今年才二十几岁，不可能是你的师尊，我们明明素不相识……”
    空宁尽量措辞严谨：“不知前辈的师尊，如何称呼？”
    冰冷的白雪，丝丝缕缕的飘落在银发女子的身上。
    这穿着一身红衣，五官精致却略显凶戾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性格温柔良善之辈。
    那略显阴鸷的眼神中，不知隐藏了多少险恶心思、鬼蜮伎俩。
    最令空宁感到心惊的，是这个银发魔女，好像跟她的师尊、也就是曾经的阴幻魔君，有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以至于她此时的眼神和表情，都让空宁毛骨悚然。
    吃醋的女人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啊……
    空宁心中略微紧张。
    而那银发魔女冷冷的望着空宁，听了空宁的辩解后，突然笑了起来。
    笑得很冷。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叫人家小霜儿。现在有了新欢，就叫人家老前辈……”
    “师父，你这个老不死的混蛋，还是一如既往的没良心啊。”
    银发女子身上的气息，越发恐怖了。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将眼前的一切摧毁。
    一向快人快语的婉儿，这次倒是很聪明的没有多说话。
    毕竟面对这种吃醋了老妖怪，她一个女人开口说话，只会起到反效果。
    而空宁的感应中，那护送红豆的妖鬼，已经将侍女和剑送到了鬼门关附近。要不了多久就能来到阳间了。
    空宁心中的紧张，稍微减缓了一点。
    再拖延一下……
    只要再拖延一下……
    他望着眼前的银发魔女，道：“可我真的不是你的师尊……前辈若是不信，可以走上前来、验明正身。”
    对此，银发魔女冷冽一笑，道：“自然是要验明正身，但却不是现在。”
    说着，银发魔女望向了空宁脚边昏迷的小女孩，道：“师妹，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你不是最恨这个老不死的吗？现在躺在他面前装死……难不成你想装失忆、然后跟在他身边不成？”
    银发魔女的话，让空宁悚然一惊。
    他立刻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脚边的小女孩。
    而那原本昏迷的小女孩，则坐了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随后，一道元神的光芒自昏迷的僧人眉心中飞出、回到了小女孩体内。
    她这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对前方的银发魔女道：“师姐，你来得好快啊。这老不死的花心鬼，真就让你这么在意？”
    银发魔女冷笑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躺在师父脚边装死，是想做什么？假装魂魄受损、记忆散失不成？”
    银发魔女的质问，听得空宁心头凛然。
    面对这种厌居境的老妖怪，他的手段还是差太多了。
    他与婉儿两人轮番检查，居然都没有发现这老妖婆是故意装死，还以为她真的灵魂受创、元神躲进了白衣僧人的体内……
    那小女孩则笑嘻嘻的道：“师姐你说什么呢？师妹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对这个老不死的，可没什么兴趣。什么装失忆、靠近他，然后找机会谋夺他的遗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做嘛。”
    “而且师父这个老不死的，可狠心了。一见面，又是剑刃穿心、又是剁人家脑袋，一点情面都不讲。”
    “人家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有机会啊。”
    幽冥老妖的话，听得银发魔女连连冷笑。
    “既然知道没机会，那就退开好了。看在你特地通知我消息的份上，我承你一份人情。”
    小女孩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
    她望向了一旁的空宁，笑嘻嘻的道：“师父，我把你交给师姐，你没意见吧？”
    空宁面色冷漠；“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师尊。”
    小女孩诧异的望着他，道：“师父，你怎么突然腰杆硬起来了，明明刚刚还唯唯诺诺的……难道是你的救兵终于到了？”
    “还有，你这幻术有点厉害啊……”
    小女孩诧异的望着四周，道：“居然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虚假的幻影应付了事。要不是姥姥修为高你太多，怕是已经被你蒙骗了。”
    小女孩的话语，让暗中的空宁身形一僵，动作更加小心了。
    这两个老妖怪，诡异莫名，他实在不想跟她们正面冲突。
    苏妍留下的那口剑，也只相当于厌居境老妖的全力一击。
    而眼前的这两个妖魔，都是厌居境的老妖。那口仙剑对她们，并没有碾压的效果。
    因此红豆虽然已经带着仙剑过来了，但空宁的第一个计划，还是先行撤离。
    镜花水月的幻术，天衣无缝，即便是两个厌居境老妖的眼皮底下，空宁都能轻易遁去身形。
    只是没想到，终归还是修为察觉太大，被觉察到了异常……
    银发魔女望着场中的空宁虚影，皱眉道。
    “居然是幻术？师父，你从何处习得如此强大的幻术？已经不弱于食魂妖梦貘的天赋神通了……”
    暗处的空宁步履轻盈，带着婉儿小心翼翼的退去。
    而那虚假的空宁幻影，则说道：“我说了，我不是你们师父。你找错人了。”
    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妖则笑了起来：“师父，你最好不要再乱动了。虽然我感觉不到你的具体位置，但却能意识到你在逐渐离去……你再敢乱动，徒儿可就行极端之事了啊！”

 第217章 五百年前

    幽冥老妖的威胁，让空宁心中凛然。
    而那银发魔女则笑了起来：“师妹你要行什么极端之事？”
    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妖便笑嘻嘻的道：“虽然察觉不到老不死的影迹，但却能感觉他就在附近。要是他再乱动，我直接把这方圆百丈之内全部都扫一圈，看他还怎么隐匿身形。”
    两人厌居境的老妖一唱一和，威胁着暗处的空宁。
    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在意识到空宁即将逃离后，竟然心有灵犀的达成了共识。
    阴影中，空宁与婉儿对视了一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漆黑的镇灵剑，倏然间斩破黑暗。
    无数恐怖的妖鬼身影，自剑中冲了出来，呼啸惨叫着冲向了前方的两个厌居境老妖。
    密密麻麻的妖鬼，顷刻间淹没了这方圆百丈的所有空间。
    而空宁与婉儿，直接撤去了幻术，化作一道剑光朝着远处飞遁而去。
    他们身后，那密密麻麻的妖鬼潮水般淹没了两个厌居境的老妖。
    然而狂暴的魔气爆发，空宁感觉到自己掌控的妖鬼一个接一个的战死了。
    那些妖鬼惨死的速度，快得令他心疼。
    数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已经死了三百只妖鬼！
    但最终靠着妖鬼们悍不畏死的拖延，空宁与婉儿逃出了那两个老妖的视线，与妖鬼护送而来的侍女红豆碰面。
    “走！”
    没有任何想要停留纠缠的想法，空宁直接带着红豆朝通明巷飞遁而去。
    那身后的两个厌居境老妖，实力深不可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如今的能力范围。
    根本不可能正面交手。
    通明巷内，柳如雪正在屋檐下等待。
    空宁与婉儿到来后，直接把她、还有屋里呼呼大睡的采薇直接带走了。
    一行人，直接往城外逃去。
    同时通知阴司城隍，命令它们封锁鬼门关，防止那两个厌居境老妖打进去。
    鬼门关一旦封锁，阴阳两隔，纵然是厌居境的老妖，也不可能轻易进入阴间。
    免去了阴司众鬼神被两个老妖婆迁怒的风险。
    而空宁他们身后的河间府城内，已经彻底暴乱了。
    狂暴的魔气，凛冽的邪气，在夜空下狂舞。
    一只又一只的妖鬼惨嚎着、倒在了两个厌居境老妖的脚下，彻底消散。
    几十个呼吸的时间，空宁便已经逃出了河间府城，躲在了群山之中。
    而那葬送在两只老妖脚下的妖鬼数量，已有四千之众……
    短短的时间，空宁就死了这么多妖鬼……
    虽然死的妖鬼大多数实力低微，实力强大的那批妖鬼，空宁没舍得让它们当炮灰、因此保留了下来。
    但即便死的都是实力弱的，如此多的数量折损，还是让空宁肉疼。逃出去后，立刻收敛了所有妖鬼、防止两个老妖婆继续杀戮。
    群山之中，空宁幻术遮掩，看着两道狂暴的身影在河间府的夜空中急速飞过、疯狂的寻找他的踪影。
    阴影中的空宁，有些后怕。
    还好妖鬼能拖延时间……以及食魂妖梦貘的幻术，足以遮蔽气息、让这两个老妖找不到他。
    不然以这两个老妖怪表现出来的气势，空宁若是落在她们手中，怕是要九死一生……
    婉儿也有些紧张。
    “宁捕头，你的前身居然是阴幻魔君……”婉儿咽了咽口水，道：“虽然之前就猜到你的前身肯定是大魔头。却没想到是这么恐怖的一个魔头，太吓人了。”
    柳如雪抱着熟睡的采薇，诧异道：“婉儿小姐对修行界不是了解不多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婉儿心有余悸的望着她，道：“所以才恐怖啊……连我这种修行界菜鸟都知道的恐怖魔头，你猜那阴幻魔君生前，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宗门典籍中记载的魔道妖人里，这阴幻魔君可是排名前列的。”
    婉儿道：“阴幻魔君，五千年道行，厌居境巅峰的修为，随时都可能突破紫府之境。甚至因其特殊的神通，哪怕面对紫府境修士，也不弱多少。”
    “是在东境神洲有数的魔头之一。”
    “而且比修为更棘手的，是此魔精通惑心之术。虽是魔头，却长得极为俊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曾靠花言巧语的手段，就骗得许多女子的芳心。”
    “其中除了妖道魔道的妖魔外，甚至不乏正道的女修。”
    “我玄天剑宗有一位女师祖，厌居境修为，一生求剑、刚直不阿，天性高洁，却被这阴幻魔君迷了心魂、失了身子，甚至还甘愿为其背叛宗门。”
    婉儿说起此事，表情害怕：“因此宗门典籍中记载的魔道妖人里，这阴幻魔君是与那些紫府境大妖魔并列的恐怖存在。”
    “虽然其修为不算拔尖，但那惑人乱心之术，却令所有女修士胆寒……”
    婉儿说着，看向了空宁：“我突然觉得，宁捕头被六欲天魔喜欢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了。毕竟宁捕头的前身，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
    空宁表情无语：“喂喂！婉儿你这是无端的指控啊！我跟那阴幻魔君，除了因为起源相关、导致长相相似外，从里到外、我空宁跟他可完全不同……我看起来很像一个**吗？”
    柳如雪则皱眉关心另一个问题：“这阴幻魔君如此恐怖，又是如何死的？”
    婉儿继续道：“说起此事，也是那阴幻魔君死有余辜。”
    “此魔喜欢四处留情，无论正道魔道，都荤素不忌。”
    “但世间终归有他招惹不起的强大存在。”
    “五百年前，他刚从我师门玄天剑宗的追杀下逃离、正春风得意，四处鼓吹他的光辉事迹。”
    “却撞见了一位神秘女修。”
    “传闻那女修士，乃是世外真仙、天上玄女，亦有人说是佛门菩萨、真正的仙人。”
    “但无论如何，最终阴幻魔君死在了这位神秘女修士的手中，神魂俱碎，连尸身去了何处、都无人知晓。”
    婉儿说着，看向了空宁，道：“宁捕头，你之前怀疑血魔上人有你的前身尸体……难道那阴幻魔君的尸身，如今就藏在浮月洞不成？”

 第218章 腊月初一

    婉儿的询问，让空宁微微一怔。
    “浮月洞……”
    他也想起了血魔上人这个最初的心理阴影。
    空宁之所以会来河间府，就是担心血魔上人这个妖魔有某种反制他的手段。
    毕竟三尸神在山兰县帮血魔上人祭练万灵血幡，那血魔上人肯定留下了某种控制手段。
    不然三尸神鸠占鹊巢、夺了万灵血阵的好处跑了怎么办？
    所以血魔上人，是空宁最初的担忧。
    空宁甚至猜测，自己前身的尸体就在血魔上人那里。
    但现在意识到自己这具身体的前身来头如此大后，那么血魔上人，真的会有阴幻魔君的尸体吗？
    空宁皱眉道：“那个血魔上人曾经为紫府境的大妖妖孽天效力，参加过覆灭灵若寺的妖魔联军。在妖魔道上，应该也算是一个人物了。”
    “这种交友广阔的魔道老鬼，不知从何处得来了阴幻魔君的尸体倒也算不得稀奇。”
    说着，空宁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等过段时间、炼化了体内驳杂的气息后，再去浮月洞的。但现在看起来，却必须得走了。”
    那两个厌居境的老妖盘踞河间府，现在满河间府的追查空宁的踪迹，空宁已经没有时间慢慢闭关苦修了。
    必须得抓紧时间，赶在那两个老妖婆之前找到阴幻魔君的尸体。
    不然阴幻魔君的尸体落入两个千年老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空宁这种尸体上诞生的三尸神来说，那尸体也算是他的第二肉身。若是被人拿出施展邪术，空宁便被受制于人。
    而如今的空宁已经凝练出独立的元神、踏入元神境，已是新的独立个体，与那阴幻魔君再无关系。
    那尸体，便没有存在的必要，可直接销毁，不会再对空宁自身产生任何影响。
    婉儿道：“宁捕头你要去浮月洞吗？我陪你去！”
    少女道：“宁捕头你的幻术天下无双，我们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进去。就算被发现了，也问题不大，大不了直接发动诛邪古剑带我们跑路，绝对没人能够阻拦。”
    空宁看了看天色，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留一个幻术在这里保护柳小姐和采薇，我们即刻出发。”
    空宁不是拖沓的性子，既然下了决定，便立刻要去做。
    毕竟头顶的夜空中，那两个厌居境的老妖不时飞过，满城的追索空宁的下落。空宁实在不愿意跟她们纠缠。
    然而空宁刚加强了此地的隐藏幻术，却突然怔住了。
    “对了，今天是几号？”空宁问出了这个问题。
    柳如雪道：“马上就是腊月初一了。”
    说完后，柳如雪也愣住了，意识到了什么。
    空宁无言的捂着头，叹息道：“那明天再去吧……”
    他放弃了立刻去浮月洞的打算，直接躺在了身后那幻术幻化出来的床榻之上，挺尸。
    婉儿则有些茫然。
    “腊月初一有什么问题吗？”她看着眼前的两人，觉得很奇怪。
    空宁则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此时，天边已经出现了清晨的第一缕晨曦。
    晨光刺破夜幕时，空宁眼前的景象，变了。
    虽然依旧是幻术幻化出来的小屋，然而屋子里的人……无论是背着诛邪古剑的少女，还是一袭白衣的柳如雪，亦或者躺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采薇……
    这视野中的三人，全都变成了苏妍的模样。
    那一袭白衣的“苏妍”叹息着，解释道：“婉儿小姐，每个月的初一，空宁公子都会蝎毒复发，见到的所有人都会变成苏妍的模样。”
    “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不能去浮月洞了。因为根本分不清敌我情况……”
    那背着诛邪古剑的“苏妍”错愕道：“每个月的初一？”
    她望向了空宁，道：“宁捕头，还有这种事？”
    空宁无奈的点头，道：“我爱苏妍，苏妍是我妻子。”
    婉儿：“？？？”
    一袭白衣的“苏妍”苦笑了一声，道：“看起来，这每天说一遍、是指天亮以后啊……”
    空宁点了点头，望着她道：“我爱苏妍，苏妍是我妻子。”
    背着诛邪古剑的“苏妍”表情不爽：“这个该死的妖女，总是欺负人……宁捕头！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对付这妖女的办法、把她抽皮扒筋、替你出这口恶气的！”
    少女非常生气。
    柳如雪则不置可否，没有发表看法。
    空宁则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过眼前这一关吧……两个厌居境的老妖婆，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差得太远了啊。”
    好不容易在河间府站稳了脚跟，靠着一路虚张声势、合纵连横，总算力压了四大魔窟，令其不敢乱来。
    结果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战果，竟然又来了两个厌居境的老妖。
    刚站稳脚跟的空宁，立刻又被撵得跟狗一样……果然在这样一个妖魔横行的世道里，区区元神境的道行就想要安稳，差太多了。
    广云君那种奸诈谨慎的老龙，一着不慎，都死得凄惨无比。
    自己看来得更谨慎一些才行。
    特别是自己这具身体的前身，那个所谓的阴幻魔君，到处拈花惹草、不知得罪了多少妖魔鬼怪。
    以后这种遇到“老仇人”，被追杀记恨的事肯定还会发生。
    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传说中的真仙级的恐怖存在……
    要是哪天空宁运气不好，遇到那个真仙，希望对方早已忘记阴幻魔君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虫子。
    不然空宁怕是要凶多吉少……
    紫府境的存在，已经是常人难以仰望的“在世仙人”了。
    传说中的真仙，那得多恐怖啊……
    这阴幻魔君，区区厌居境的修为，居然敢去招惹真仙，简直不知死活。
    空宁越想，便越是郁闷。
    自己好端端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他看向了婉儿，问道：“婉儿，在修行界，尸体上诞生的三尸神，一般都会默认为尸体的转世吗？那两个老妖婆为何要追着我不放啊？”
    空宁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他自认自己跟那阴幻魔君，并无任何关系。
    那两个妖婆却紧追不舍……这背后，会不会有其他原因呢？

 第219章 遗体的价值

    婉儿道：“按照宗门典籍记载，三尸神诞生之后，便算是新的个体了，与原本的前身并无任何瓜葛。”
    “一般大家见到得道的三尸神后，都不会把它当做前身的。”
    “不过宁捕头你可能是个例外……”
    婉儿的话，让空宁有些困惑。
    “我怎么例外了？”空宁问道。
    婉儿干笑道：“那个……阴幻魔君招惹的，都是些情债仇怨。不是至爱，就是死仇的那种，跟一般的三尸神前身不一样。”
    “而宁捕头你作为三尸神得道，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现在宁捕头看到我跟柳姐姐，哪怕知道我们其实不是苏妍，但看着我们这张苏妍的脸，你的心情真的能够不受影响吗？”
    婉儿的解释，让空宁无语。
    这个类比虽然不太恰当，但却让他瞬间明白了。
    一个顶着死仇的脸出现的人，哪怕知道他不是死仇，但谁看了又不会恶心呢？
    如果空宁实力强大、令人不敢招惹还好说。
    但如今的空宁实力弱小，对于那些阴幻魔君的仇敌来说，一个长着阴幻魔君脸的小虫豸、看着就恶心，随手杀了又没什么后果，还能心情爽快……那为什么不杀呢？
    “所以还是得提高修为啊……”空宁叹息着，说道：“修为才是一切。只有道行高了，才能远离一切纷争。”
    他要是紫府境的存在，还需要在乎什么阴幻魔君招惹的因果吗？
    果然修行者的世界，其实很简单。
    只要道行够高，很多苦恼困难便迎刃而解了。
    柳如雪却皱眉摇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我觉得，或许这两位厌居境的老妖之所以盯上空宁公子，并不是什么恩怨情仇，而是另有目的……”
    “哦？怎么说？”空宁好奇的问道。
    柳如雪思考着，措辞道：“按照空宁公子刚才给我看的画面来看，那个幽冥老妖，对公子其实并无什么真情实感。”
    “她曾经被阴幻魔君投入黑水河，没什么师徒情分、也没什么男女之情。”
    “甚至就连她那个师姐，也是她主动送信喊过来的。”
    “证明公子对于这位幽冥老妖来说，没太大吸引力。不然她与公子见面时、就直接动手了，没必要再找一个人来分一杯羹。”
    空宁不久前，曾用幻术将自己与幽冥老妖、以及那个银发魔女会面时发生的一切，投影成了真实的画面给柳如雪看。
    希望柳如雪能给看出些什么深层次的东西。
    毕竟这位女子冰雪聪明，机敏不凡。
    没想到柳如雪真的给出了建议。
    她沉吟着，说道：“以幻术画面中，那个幽冥老妖表现出的性格来看，她对公子并不上心，只是单纯的想看乐子。”
    “所以公子其实只需要全力警戒那个银发魔女就行了。”
    “至于那个幽冥老怪，不用太过在意。”
    “她带着一个年轻僧人来河间府，或许是冲着灵若寺来的……最起码，河间府这里，肯定有比公子更重要的事吸引她的注意力。”
    婉儿也点头道：“之前感应那年轻和尚的气息时，我确认了，那和尚的确是灵若寺一脉的。”
    柳如雪点了点头，继续道：“而且那个幽冥老怪，随口泄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谋夺公子的遗体……”
    “或者说，谋夺阴幻魔君的遗体……”
    柳如雪道：“那幽冥老怪，最开始是想假装失忆、然后留在公子身边的，只是银发魔女突然现身、打乱了她的计划。”
    “而她当时既然提到了遗体，便证明阴幻魔君的遗体存在某种价值。”
    “或许，那银发魔女，也不是单纯的喜欢阴幻魔君而纠缠空宁公子，或许是想要从公子这里找到阴幻魔君的遗体也不一定……”
    柳如雪的解释，让婉儿皱眉。
    “可是三尸神诞生后，那遗体便没了精气神，除了僵硬不朽不腐意外，跟普通凡人的尸体没什么区别……这老妖，拿到遗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柳如雪摇头：“这或许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柳如雪道：“而且若是按婉儿小姐这么说，三尸神诞生后，遗体便没了精气神和价值……那么幽冥老怪说她要图谋遗体，便更加证明了阴幻魔君的遗体存在某种价值。”
    “或许是阴幻魔君的尸体跟普通邪魔不一样，也可能是尸体上有什么珍贵法宝潜藏……反正阴幻魔君的遗体，必然是有其价值的。”
    柳如雪如是分析。
    空宁想了想，道：“柳小姐的分析很有道理……”
    柳如雪这么一解释，空宁立刻豁然开朗了。
    看起来，接下来的重点还是阴幻魔君的尸体。
    只可惜现在的空宁蝎毒复发，看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全都是苏妍的模样。
    这种状态，根本无法去浮月洞。
    只得继续等，等蝎毒散去后，再去探查浮月洞的情况……
    山林之中，空宁的幻术遮挡了风雪，在雪地中开辟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小屋。
    以空宁元神境的修为，施展出来的幻术，虽然还达不到化虚为实的境界，但却足以以假乱真。
    无论是真实的触感，还是真实的温暖，都能营造出来，绝非低劣幻术那种蒙骗感官的蹩脚把戏。
    反正躲在这里面，哪怕那两个老妖婆经过，都察觉不到。
    所以空宁很放心。
    而空宁带着婉儿她们在山中休息的同时，整个河间府，已经乱了。
    两个厌居境的老妖招摇无比的在夜空中飞来飞去，足足飞了一天一夜都不停歇，似乎在寻找什么。
    河间府的妖魔们，全都察觉到了这件事，因此紧张无比。
    两个厌居境的老妖，足以将河间府搅得一团糟了。
    更别说昨晚那定魂钟震响时，钟声响彻河间府。蛟龙广云君的惨死，许多妖魔都已经收到了消息。
    韶仙河水府，一夜之间被搬空。
    妖兵妖将们纷纷逃跑，生怕被其他魔窟的妖魔们杀上门来算旧账。
    龙宫之中的种种珍宝，更是被完全搬空。
    以至于血魔上人等妖魔来到韶仙河水府时，望到的，只有空荡荡的龙宫大殿。
    却是连哪怕一把椅子都没剩……

 第220章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

    韶仙河水府之中，妖气森森、群魔荟聚。
    血魔上人望着眼前这狼藉一片、空空荡荡的水府，微微叹气。
    “那赤真子的动作，也太快了……”
    血魔上人身边的红发女子冷笑道：“赤真子一向奸诈，与其主广云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见风使舵。我都说了，让你快一些，莫要犹豫，非不听，现在连口汤都喝不到了。”
    血魔上人很是无奈：“但终归要确认真实消息才能行动，之前两个厌居境的老妖字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谁敢乱来啊……”
    血魔上人与其道侣在大殿中争吵。
    远远望着那边的景象，常无欲撇了撇嘴，不屑道：“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还是被一个女人拿捏……这血魔上人，还是老德性，看得人恶心，男人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一旁的黑袍岳山则蹲在地上，右手压在地面之上，沉心感应着水府中的气息变化。
    随口敷衍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两人……习惯就好。”
    作为当年同在妖孽天麾下的妖将，岳山、常无欲，还有血魔上人，他们已经算是老相识了。
    岳山没有常无欲那样的闲心，去关心血魔上人是不是被女人拿捏。
    他蹲在地上，沉心感应了许久后，才站了起来，道：“水府灵脉已碎、香火愿力消散。这蛟龙广云君，的确是死了。”
    “只是没想到这谨慎了上千年的老龙，会死得这么随便……”
    岳山摇头道：“他要是知道自己今晚的惨状，当初肯定不会接受那两个妖童的邀请的。”
    那定魂钟轰然爆发的威力，令所有妖魔心惊。
    虽然早已知晓那定魂钟威力不凡，可广云君这种元神境巅峰的老妖，居然都没来得反应、就直接被钟声震得神魂俱碎。
    这样的惨状，还是惊到了岳山它们。
    且最令它们心惊的，是那妖童的突然拼死一击，以及城中出现的两个厌居境老妖。
    那两个老妖，一个是幽冥老怪，一个是幽冥老怪的师姐霜晨月，都是成名已久的老怪物。
    就算放到京城那群厌居境老妖里面，也是顶尖存在了。
    如今却同时来到了河间府……难道灵若寺对她们的吸引力，比京城的吸引力还大不成？
    还有那仓惶逃走的两个妖童……
    到现在，都不知道其下落。
    明明灵若寺的踪迹，已经快要浮现了。
    在那两个妖童的强权威逼之下，几个妖王第一次同心协力去做一件事，总算有了点起色。
    却在这种紧要关头，那两个妖童跑了……
    那接下来，这灵若寺的踪迹，是不是还要继续挖呢？
    若是继续挖，那该以谁为主？又该如何分配利益？
    这些事，一个处理不好、便可能引发火并，让刚刚结成的同盟再次松散。
    因此水府中的妖魔们虽然看起来还是盟友，但彼此之间，却互相警惕戒备着、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岳山和常无欲没了妖兵妖将，实力最弱，因此便游离在水府外围，不打算靠近血魔上人那对夫妻。
    反正蛟龙死了，这水府已经被逃走的赤真子搬空，只是不知道那赤真子逃去了何处。
    而浮月洞的妖魔们，仍旧在龙宫之中不断翻找，试图找出密室、或者没来得搬走的宝物。
    岳山和常无欲在一旁冷眼旁观，双方保持距离。
    就在这样的等待对峙中，一道气息急速靠近。
    花妖灵梅仙子的身影，出现在韶仙河水府之外。
    同为弱势的一方，灵梅仙子现身后，便立刻找到了常无欲和岳山。
    她对着岳山道：“已经确认了消息……”
    灵梅仙子表情严肃的道：“京城那边的姐妹，给我传来了消息。两个妖童已经逃回枯叶老人那里了。”
    “而且枯叶老人似乎很生气……”
    “不知接下来，那枯叶老人会不会来河间府寻仇。”
    一天时间，两个妖童便逃回了京城，完全是亡命奔逃，根本不敢停留。
    这样的消息，让岳山表情严肃。
    “看起来，幽冥老妖跟它们撕破脸了……不过倒也正常，不被逼到绝境，那两个妖童的反抗不会那么激烈。”
    “那威力，已经超出传说中的定魂钟威能了，肯定是隐藏的杀招。”
    “唉……两个妖童发挥出来的威力便如此可怕，要是枯叶老人亲临，河间府这一地，我们怕是要彻底退出舞台、变成配角了。”
    岳山苦涩的道：“滞留多年，保守秘密，却没想到最终会引来这么多厌居境老妖。”
    “功亏一篑矣……”
    岳山很是丧气。
    常无欲则好奇的问道：“岳兄你这么肯定枯叶老人会来？那不男不女的家伙，不是在京城有事走不开吗？为了两个妖童出气就跑过来……不至于吧？”
    黑袍岳山叹了口气，道：“如果只是两个妖童，或许不至于。但加上灵若寺的秘密，便不一定了……”
    “原本我以为枯叶老人只是无心插柳，派两个妖童和竹节魔影过来试一下。”
    “却没想到它不但赐下了定魂钟，还传授了妖童这么强大的御使之法……这已经是底牌尽出的表现了。”
    “它如此举动，表明这灵若寺她志在必得。毕竟它传授妖童定魂钟的使用秘术时，幽冥老怪还没有出现。”
    岳山说着，望向了常无欲和灵梅仙子。
    灵梅仙子脸色微微发白：“所以它传授的秘术，原本是用来对付我们的？”
    岳山点了点头：“只是它没想到，会有厌居境的老妖来河间府，导致两个妖童镇不住场子。”
    “所以我猜测，它知道河间府发生的事后，有七成的概率会亲自过来……”
    常无欲诧异道：“那不是还有三成的概率不过来嘛……用不着激动，反正河间府已经有两个厌居老妖了，再多一个也没差。”
    岳山无语的望着他，道：“你倒是心宽体胖……”
    常无欲笑呵呵的摸着大肚子上的肥肉，道：“你就是想太多了，才这么瘦……而且还有个黑莲妖女，以及黑莲圣使呢。”
    “这些家伙加起来，河间府有五个厌居境老妖了。”
    常无欲道：“要不我们跑路吧？我觉得再待下去，要出事。”

 第221章 一叶障目

    常无欲的建议，让岳山无言沉默。
    灵梅仙子望着这肥胖蟾蜍，道：“你不会忘了，我们还有元魂精魄在妖孽天那里吧……”
    作为妖孽天麾下的妖将，他们这些妖王，都被妖孽天奴役着。
    而妖孽天奴役部下的惯用手段，便是强夺部下的元魂精魄，这样便可以保证部下永不反叛。
    纵然妖孽天如今凶多吉少，它们必须得想办法把元魂精魄拿回来。
    不然灵若寺一旦被开启，它们的元神精魄落入他人之手，它们的生死便由别人随意摆弄、再次沦为奴隶。
    这是享受了三十年自由的妖王们，都不愿接受的事情。
    而常无欲则挠了挠头，道：“我是觉得，就算被人奴役了，也比送命好。这几个厌居境老妖肯定是要争夺灵若寺的。”
    “到时候它们杀得昏天黑地，能杀出来的胜利者肯定很强。被这个胜利者奴役的话……我其实还能接受。”
    常无欲道：“反正当年被妖孽天奴役那么多年，也过来了。换个主子而已，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灵梅仙子无言沉默，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意动。
    岳山则望着它们，道：“你们可要想清楚……像妖孽天这种大妖，身陷囹囵的困境，世所罕见。而元神精魄的事，唯有我们几个知道，别人都不知晓此事。”
    “所以，这或许是我们此生仅有的一次机会。”
    “一旦错过，下次再被人奴役，或许就是一辈子都无法逃离了……”
    “难道你们真的对自由没有任何向往吗？”
    岳山道：“以我们的修为，一旦取回元神精魄、补全神魂，随时都可能突破元神境、凝练神通，踏入厌居境。”
    “到那时，这所谓的幽冥老怪也好、银发魔女也罢……我们还需要惧怕它们吗？”
    岳山勾勒的未来，让灵梅仙子意动了。
    常无欲则耸了耸肩，道：“反正我听岳兄弟的……岳兄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对于自由什么的，常无欲并不看重。
    而血魔上人此时笑着走了过来，道：“咱们的万事通回来了……仙子，你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于是，灵梅仙子便将自己从京城那边得来的消息，向血魔上人转述了一遍。
    水府之中，妖魔出没。
    血魔上人的道侣，率领妖兵妖将们在水府中四处翻找，试图找出龙宫的宝物。
    这蛟龙广云君盘踞此地多年，龙宫中不知藏了多少秘宝。哪怕能找到一两件，也算是此行不虚了。
    而河间府城内，大雪飘飘。
    昨夜响彻全城的钟声，吓得许多凡人心魂震颤。
    但人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城东有一片建筑被凭空抹去了，只剩光秃秃的大地。
    但如今那片光秃秃的大地上，也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许多凡人都跑去查看情况了。
    种种关于神魔的流言，在城中传开。
    许多信众甚至跑去黑莲教总坛，询问发生了什么。
    毕竟不久前黑莲圣使率漫天神佛斩杀蛟龙的场面，可是整个河间府的人都看在眼中的。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人们下意识的想到了黑莲圣使。
    只是黑莲教内，掌印大真人闭关，黑莲圣使和圣女都不在，教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敷衍应对。
    茶楼之上，两个厌居境的老妖望着不远处的黑莲教分舵那簇拥的人头。
    银发魔女霜晨月冷笑了起来：“一群愚昧无知的凡人，不论过去多少年、不管是正道昌盛还是魔道起势，都是如此的可笑。”
    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怪饮了杯热茶，呵呵笑了起来，道：“师姐，你这话有失偏颇啊……不如让我家净心大师帮你开解开解？”
    小女孩看向了身边的白衣僧人，道：“净心大师可有高见？”
    对此，净心微微沉默，随后叹息道：“凡人愚昧、一叶障目。不过是见识和能力的双重不足，可怜的望不清世界的真相。”
    “但霜晨月前辈又一定比凡人高尚吗？其实不见得。”
    净心双手合十，道：“河间府的凡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看起来愚昧无知。在前辈眼中，显得愚昧可笑。”
    “但前辈也不过是厌居境修为，眼界见识也只能看到厌居境修为能看到的风景。”
    “如天地大势转变的真相，紫府之境……甚至传说中的真仙，那样的境界，却又是前辈无法探知的神秘领域。”
    “前辈眼中的凡人，愚昧可笑。”
    “但在那些紫府大能、世外真仙眼中，区区厌居境的前辈，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愚昧可笑呢……”
    净心的一番话，听得银发魔女表情微怒。
    “你这和尚！找死！”
    银发魔女眼神一冷，就要动手。
    小女孩连忙笑嘻嘻的护在净心面前，道：“师姐，你这就急了？那也太玩不起了。”
    “我觉得净心大师说得很有道理啊……你不是最擅长辩论了吗？每次都靠牙尖嘴利，说得我无言以对，怎么今天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呢？你该不会是说不过了吧？嘻嘻……”
    小女孩笑得很得意。
    一边笑，还一边偷偷给身后的净心竖大拇指。
    银发魔女冷冷的望着她，道：“哼！你带个牙尖嘴利的小和尚在身边，就是为了气我？我还以为你已经取了他的童男之身了呢。”
    小女孩也不在意这话语中的阴阳怪气，反而笑嘻嘻的道：“要是净心大师不介意，其实我也不介意哦……只可惜净心大师，心中只有众生，瞧不上咱们这种妖魔呢。”
    茶楼之上，净心默默无言，望着两个厌居境的老妖怪争吵不休。
    但最终，两个老妖怪的话题，还是转回到了正事之上。
    “我已经搜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还是找不到那老不死的下落……”
    “哼，那没良心的老不死，这次不知从哪儿学来了如此顶尖的幻术。失了他的气息，再想找到就难了……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
    “哦？师姐有何高见？”
    “那没良心的老不死，在城中的身份，不是黑莲教圣使吗？我们直接杀去黑莲教总坛，逼他出来，你猜他会不会现身？”

 第222章 老套

    银发魔女的提议，让小女孩笑了起来。
    “师姐好狠毒的计划……如果师父不出来，你是不是要杀黑莲教的人，一个一个的杀，杀到他出来为止啊？”
    “只是这种戏码，也太老套了吧？人质威胁什么的，老套得师妹我都替你害臊……你就不能想点新的手段吗？”
    “如此老套的手段，有损您的威名呀。”
    幽冥老怪笑嘻嘻的说道，阴阳怪气。
    霜晨月冷冷的望着她，道：“那你说个不老套的？说不出来就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小女孩顿时可怜巴巴的道：“人家这不是担心师姐你嘛……”
    霜晨月眼神冰冷的望着她，冷哼道：“担心？用不着你担心！你想顾好自己吧！”
    说完，霜晨月便直接离开了茶楼、往城外而去了。
    小女孩则目送师姐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经逗呢……”
    “这么无趣的性格，怪不得师父把她抛弃了。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一本正经的老古板嘛……你说对吧？净心大师。”
    小女孩望向了一旁的素衣僧人。
    净心叹了口气，道：“小僧只是和尚，不算男人，不懂姥姥说的这些。”
    小女孩眼神上下游移着，嘻嘻笑道：“不算男人吗？但姥姥觉得，你挺男人的呀……世上怕是没有多少男人，能像你这么讨人喜欢了。”
    净心双手合十，低声颂念佛号。
    小女孩便笑了起来，道：“小和尚真是胆小呢……你猜，我这个师姐跑去黑莲教威胁杀人，能不能把我那个没良心的师尊逼出来？”
    净心迟疑着，摇头：“小僧不知道……但若是小僧没记错的话，黑莲教的圣女，好像也是厌居境的修为。”
    小女孩恍然大悟般的一拍额头，道：“对啊！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师姐打上门去威胁，要是撞见那个黑莲圣女，岂不是要杀得天昏地暗？”
    小女孩望向了远方，道：“不过算了，师姐已经去了，已经来不及提醒了。而且她那么厉害，肯定不怕黑莲圣女的。”
    小女孩笑得很灿烂。
    城外，黑莲教总坛。
    冰冷的白雪，覆盖群山。
    坐落于山坳间的黑莲教总坛，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山庄。
    诸多黑莲教众在雪地中演武操练，强身健体。
    这一幕看起来，倒是有些气势不俗。
    然而随着一道身影御空而来、落在黑莲教总坛之外后，雪地中演武的黑莲教众纷纷停了下来。
    他们敬畏警惕的望着这突然到来的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
    能够飞天而行的存在，可不是他们这种普通教众能够招惹的。
    其中一位护法走上前去，恭敬道：“敢问这位仙长，有何贵干？”
    漫天飞雪中，那站在雪地间的银发魔女冷笑一声，道：“去把你们黑莲圣使喊出来，吾有事要找他。”
    “这……”护法犯难了：“回仙长，圣使暂时不在总坛之中。您若是有事寻他，可告知在下，待圣使回来时在下转告。”
    银发魔女点头：“好！那你就转告黑莲圣使。”
    “三天后，我会再来。到时候若是见不到他，我便将黑莲教总坛上下血洗一空、杀光你们这群教众……言出必行！希望他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给那护法反应的时间，霜晨月直接转身飞走了。
    留下了一群面目惊恐愤怒的黑莲教信徒。
    “这女人竟然威胁我们！”
    “肯定是邪魔外道！上门来挑衅圣使的！”
    黑莲教的信徒们又惊又怒，但又有些害怕。
    不过这种被妖魔打上门来威胁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上一次就有一群妖魔打上门来威胁，结果回去的路上就被圣使给宰了。
    因此黑莲教的信徒们，倒不是很担心，只是困惑又是哪来的妖魔、居然敢挑衅圣使。
    山中，原本坐在床榻上炼化妖力、修行吞灵魔功的空宁，猛地睁开了双眼。
    表情有些阴郁。
    这样的反应，让婉儿和柳如雪都望向了他。
    就连角落中那抱着剑沉默的侍女红豆，也看了过来。
    采薇好奇的问道：“师尊，发生什么了吗？”
    众人的注视中，空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道：“那银发魔女霜晨月，跑去黑莲教总坛了。”
    “她说，三天后她会去黑莲教总坛。若是见不到我，就要血洗黑莲教、杀光黑莲教上下的所有人……”
    “我留在总坛那边的妖鬼，传回的消息……”
    空宁的表情，不太好看。
    如今的黑莲教总坛之中，朱厌正在闭关。出于稳妥考虑，空宁派了十几只妖鬼在暗中保护闭关的朱厌。
    却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信息。
    侍女红豆那一向清冷的表情，此时罕见的有些紧张。
    作为黑莲教教众，她对黑莲教的感情，绝对不是在场的其他人能比的。
    甚至空宁查过了，红豆本是孤儿，是黑莲教将其养育长大的。对于红豆而言，黑莲教就是她的家……
    但即便紧张在意，这位侍女还是秉持着尊卑之序、默默无言，不敢开口插话。
    柳如雪则皱眉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与那妖魔正面对抗……”
    婉儿看向了空宁：“宁捕头，你还有多久才能突破到厌居境？”
    空宁略微无言：“差得远……”
    厌居境跟元神境，又有不同。
    元神境凝练阴神阳神，可元神遨游天地。
    而厌居境，则更近一步，元神彻底凝练、还要探究本源、直溯本心，挖掘出自身的特殊天赋，锤炼出无上神通。
    又称，厌居尘世归本源，寄雨凡胎返十洲。
    这难度，比炼空境突破到元神境时难多了。
    直溯本心、问道本源，还要锤炼出无上神通……这其中无论哪一个，都难度巨大。
    更别说要三个同时达到，才能成功。
    就算空宁没有心魔干扰，修为可以轻松得到，但要突破最后的那一层界限，却也只能依靠自己。
    哪怕一切顺利，也得闭关个三五个月、甚至闭关一两年都有可能。
    普通修行者，在心魔兹扰的情况下，闭关十年八年最终突破失败，都算是常态了。
    区区三天时间，怎么可能突破到厌居境……差太多了。

 第223章 身在无间

    空宁突破到元神境都花了不止三天，更别说突破到厌居境了。
    而且他现在距离突破的境界，还差五十年道行。
    起码要再杀一只元神境的大妖，才能达到突破的界限。
    因此指望空宁自己，是没用的。
    “那只能指望那妖女回来了吗？”婉儿有些不忿：“但是那妖女，真的会保护黑莲教的这些信徒吗？”
    柳如雪道：“按照苏妍小姐的表现和自述来看，她这具躯壳的执念，便是保护河间府凡人、以及黑莲教信徒。所以她若是回来，肯定会出手的。”
    “只是她现在身受重伤，不知身在何处……怕也指望不上了。”
    柳如雪如是叹息道。
    婉儿郁闷的想了想，道：“伤势的话，倒是有个办法……宗门典籍中记载，大周境内有一个顶尖医者，名曰千面蜈蚣。”
    “那千面蜈蚣，虽是妖魔，却对害人不感兴趣，只对医道痴狂。无论正邪两道，它都愿意搭手相救。”
    “而且越困难的病症，它越愿意出手。”
    婉儿道：“若是它没有搬家的话，其住所，就在这河间府城外十里的竹林之中。我们可以去找它，让它去帮苏妍治伤。”
    婉儿不情不愿的提了这么个建议。
    她实在不喜欢苏妍那个妖女，但形势比人强，此时却是不得不指望对方了。
    空宁则苦笑一声，道：“千面蜈蚣的事，我也知道。但现在它却不在竹林之中了……”
    空宁叹息道：“血魔上人把它请到了浮月洞居住，我们要想让它帮忙的话，得想办法去浮月洞把它找出来……然后当着一群妖魔的面，把它带走。”
    浮月洞中，无论是血魔上人，还是血魔上人的道侣，亦或是常无欲、岳山、灵梅仙子……这些都是元神境巅峰的大妖。
    若是把它们逼急了，底牌尽出。就算是厌居境的老妖，它们也有一战之力。
    想在这么多妖王眼皮底下把千面蜈蚣抢走……
    “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啊，”空宁叹息道：“不过好消息是，我们必定是要去浮月洞的。”
    “有没有千面蜈蚣，我们都得去。”
    空宁道：“我的妖鬼传来讯息，如今几大妖王都去了韶仙河水府。血魔上人它们全都在。”
    “但是这些妖魔，彼此之间并不齐心。特别是那两个妖童已经跑回京城了，本就松散的联盟，此时更加名存实亡。”
    “要是明天灵若寺的遗迹被挖出来，这群妖王立刻原地反目都有可能……”
    空宁道：“我们或许可以想办法，让这群妖王提前反目。”
    空宁侃侃而谈。
    婉儿则困惑道：“宁捕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你的妖鬼不是不能靠近那些妖魔太近吗？怎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
    空宁耸了耸肩，道：“我的妖鬼的确不能靠近那些妖魔，但在那群妖魔里，有我的内应。”
    “嗯，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内应。”
    空宁道：“只是有人喜欢两头下注，在那两个妖童跑路回京城后，便立刻联系了我。”
    “从她那里，我得到了一些信息。”
    柳如雪诧异道：“是灵梅仙子吗？”
    空宁呵呵一笑，点头：“的确是她……这花妖，精通见风使舵的本领啊。”
    “那两个妖童一跑，她就联系我了，看来是觉察到了凶险。”
    柳如雪则摇头道：“但这种见风使舵的人，也可能成为双面间谍……她既可以向公子传递妖王们的信息，也可以向妖王们传递公子的信息。所以不值得信任。”
    柳如雪委婉的提醒空宁，不要犯蠢。
    要是对这种妖魔太过信任，无异于自寻死路。
    空宁点头道：“这是自然，肯定不能相信那灵梅仙子。但她的存在，的确可以帮大忙。”
    “如雪你脑子灵活，帮忙想一下，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够分化这群妖王。”
    “不求让它们反目，最起码让它们暂时分开、只有血魔上人回浮月洞。”
    “若是机会恰当，明天我跟婉儿就去浮月洞走一遭，探探这血魔上人的虚实。”
    阴幻魔君的尸体，还有千面蜈蚣的存在……如今这浮月洞，真的是空宁必须要迈过的一道坎了。
    而且这一道坎，必须要迈得快。
    一定要赶在那两个厌居境的老妖有进一步动作之前，迈出去。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黑莲教的信徒，空宁虽然没什么感情。
    但是一群凡人要是因为他而被屠杀，那空宁大概一辈子都于心不安。
    若是能够避免屠杀发生，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哪怕空宁没有心魔兹扰的风险，但修行者艰难苦修，讲究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
    要是自己因为此事留下某种遗憾悔恨，以后的修为进境肯定会受到影响。
    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尽量避免屠杀出现。
    幻术营造出的温暖小屋中，柳如雪皱眉思虑许久，帮空宁想如何离间那群妖王的办法。
    而韶仙河水府之中，搜遍了整个水府、却一无所获的妖魔们，终于离开了。
    血魔上人非常不爽的道：“狗日的赤真子，真的一根毛都没留下啊……也太狠了。”
    一旁的红发女子瞪着他，骂道：“你还有脸说！要是你早一点听我的，我们早一点杀过来，会白跑一趟吗？又蠢又呆，还固执！”
    夫妻两人一边走，一边对骂。
    身后的妖兵妖将们全都习以为常，无人插话。
    远一点的地方，灵梅仙子、黑袍岳山，还有常无欲，跟在妖魔队伍后面。
    常无欲撇嘴道：“大丈夫生居天地间……”
    “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行了行了，我帮你说了，”岳山无奈的道：“别念叨了，你今天都念了几十遍了，耳朵都听起老茧了。”
    灵梅仙子笑呵呵的没有说话。
    但回头望向身后水府的眼神，却带着些许的惆怅。
    像她这样弱势又脆弱的花妖，无论在怎样的世道中，想要安稳的活下去都很是艰难啊……
    广云君这样谨慎强大的蛟龙都死了，如今的河间府也越发的凶险。
    也不知那黑莲圣使，会不会信守承诺。
    或许，应该找个机会与其见面，令其立一个血誓。
    唯有立下血誓，才能令人放心……

 第224章 繁华是它们的

    冰冷的雪花，飘落在群山之中。
    踏着松软的雪，灵梅仙子来到了一片幽静的树林内。
    这里，远离尘世的喧嚣，距离河间府城极远。在这种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的凛冬时刻，是不会有人深入山里如此之远的。
    而山中的动物们，也大多冬眠，少有动物会在大雪天出没。
    孤身来此的灵梅仙子，望着视野中白茫茫的一片空荡，微微的呼出一口热气。
    领着她来此的妖鬼，到了此处后便消散了。
    她知道，那位神秘莫测的黑莲圣使，就在此处等她。
    而对方，也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很快，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雪地之上。
    明明那里原本空荡无人，但那一袭黑袍的男子身影，就如此突兀的降临在了雪地之中。
    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以她的修为道行，竟都没有丝毫察觉……
    灵梅仙子的心中，微微一凛。
    脸上，却带着笑容。
    “见过圣使，”灵梅仙子轻笑着福了一礼。
    那一袭黑袍的空宁点了点头，也回了一礼。
    然后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灵梅仙子面子，道：“我爱苏妍，苏妍是我妻子。”
    灵梅仙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僵硬。
    这……这是什么新的暗号吗？
    黑莲圣使一见面就跟她说这个……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不成？
    灵梅仙子有些懵。
    却见那黑莲圣使叹了口气，道：“刚才那句话请无视，我们现在聊正事。”
    “我想请仙子帮一个忙，明天将常无欲和岳山从浮月洞中引出来、引到在下指定的地点……不知仙子可否做到？”
    空宁说完，看向了眼前的灵梅仙子。
    他与柳如雪、婉儿想了许久，却实在想不出什么让这群妖魔快速反目的办法。最终敲定的计划，是想办法将岳山常无欲引走，让浮月洞空虚，趁机进去找血魔上人的麻烦。
    不然岳山常无欲要是都在，再加上血魔上人夫妻，这浮月洞怕是不好闯。
    而灵梅仙子听了空宁的要求后，微微讶异：“圣使决定斩草除根、灭了这两人吗？”
    空宁笑道：“我与它们，本就有着仇怨。俗话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能灭了这个隐患，还是早点动手好一点。”
    “毕竟现在我有了新的麻烦……这点仙子应该知晓。”
    灵梅仙子点了点头，道：“圣使是指日前出现的那位厌居境老妖吗？担心常无欲和岳山投靠她？”
    灵梅仙子很是好奇：“不知道圣使可否解惑，您是如何得罪那老妖的？为何她要去黑莲教寻你？”
    在灵梅仙子眼中，这黑莲圣使来历古怪、实力深不可测，乃是厌居境的老妖。那么与厌居境的妖魔有恩怨，再正常不过了。
    因此笑着随口打听。
    空宁则咳嗽一声，道：“一点小事，不值得仙子费心。仙子还是先帮在下这个忙吧……”
    见空宁不愿回答，灵梅仙子也不追问，而是叹息道：“帮圣使将常无欲和岳山引出来，倒是不难。只是圣使，这两人，乃是灵梅相识多年的好友。”
    “而且在如今纷乱的局势下，它们是灵梅唯一的盟友。若是它们死了，血魔上人那边，灵梅可就无力抵抗了……”
    灵梅仙子泫然欲泣，道：“圣使可有救我？”
    空宁也不废话，直言道：“仙子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灵梅仙子便微微叹息，却不立刻提要求，而是叹息着说起了别的事。
    “天地之间，万物有灵，众生皆可得道。”
    “然而草木精怪，却又与兽类妖魔截然不同。”
    “如我这样的草木精怪，天生羸弱、势单力薄，纵然一时侥幸得道、修出了灵智，却也道途艰难。”
    “单是化形这一步，我们便要比寻常妖魔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动辄几百年、乃至上千年，才能化出形体、自由行动。”
    “而化形之后，修行却也及不上那些天生强大的兽类妖魔。”
    “那些兽类修行而来的妖魔，实力强大，天生不俗。能啸聚一方，可占山为王。”
    “可我们这样的草木精怪，天生羸弱，又不善征战杀伐。纵然道行相仿，也敌不过同境界的那些妖魔。”
    “所以我们这种草木顽石等死物得道的，只能称精怪，却是连称妖魔的资格都没有。”
    “无论是正道昌盛，还是魔道势起，对我们而言其实都差不多。我们依旧是不入主流的边缘角色，被裹挟着毫无自我，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连保全自己都极为艰难。”
    “甚至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花兰巷的姐妹，更喜欢正道昌盛的世道。”
    灵梅仙子苦涩的笑道：“最起码在那个时代，只要我们不害人性命，哪怕偷偷的吸一点男子精气，也不会有人追杀到底。”
    “而如今的妖魔大世，看似繁华、妖魔狂舞。但这样的繁华，却只是常无欲、岳山、血魔上人它们这种妖魔霸主的。”
    “像我们花兰巷群妖这种既无强烈害人之心，又无争霸斗胜欲求，只想着活下去的可怜精怪来说。这个妖魔大世，与我们无关。”
    “我们宁愿回到正道昌盛、魔道式微的那个时代……最起码那样的世道下，我们能过得安稳一些。”
    灵梅仙子的低声叹息，听得空宁微微沉默。
    随后道：“仙子还未说，你有何需求？”
    却是完全不理会这妖魔的卖惨。
    虽然灵梅仙子说得可怜巴巴，但空宁却不会因此而怜悯。
    花兰巷的那群花妖，的确如灵梅仙子说的那样，不害凡人性命。
    但是那些被美色迷惑的男子，被花妖们吸**气，却是对身体损伤极大。被吸一次精气，怕是要休养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过来。
    而且被女妖吸**气……空宁曾经体验过那种感觉，非常的恐怖，与酷刑无异。
    更别说，花兰巷的这群花妖全都修为不低。她们吸食男子精气、美色诱惑，可不会真的献出己身、让那些凡人男子碰。
    花妖们的手段，往往是用幻术迷惑那些凡人男子，让凡人们以为自己在与美人翻云覆雨。实际上不过是独自在幻术中发痴、做了场虚假的美梦。
    虽不害性命，但却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第225章 什么要求都满足

    空宁对灵梅仙子的卖惨，不以为然。
    见到这样的反应，灵梅仙子叹息一声，道：“好教圣使知道，灵梅并非有意哭惨。实在是我等草木精怪，处境太过艰难了。”
    “无论这河间府是何等局势，对我们而言，终归是危险莫测。”
    “像我们这样的精怪，在混乱的世道中光是活下去，便已经竭尽全力了。”
    “所以我花兰巷群妖，若是有人愿意全力保护的话，那我们什么都可以出卖的。”
    灵梅仙子望着空宁，认真的道：“若是圣使愿意与灵梅立一个血誓，愿意保全我等。那花兰巷群妖为圣使效力，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灵梅仙子铺垫了许久，终于表露了真实意图。
    空宁的眉头，微微皱起。
    血誓这种东西，一旦立下，便一定要达成。
    这必须得慎重考虑才行。
    空宁道：“我若是与仙子立下血誓，愿意全力保全尔等……那仙子又能做到哪一步？”
    寒风之中，那站在漫天大雪中的灵梅仙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只要圣使愿意保全我花兰巷群妖性命、竭尽全力，那花兰巷群妖，全听圣使驱遣。”
    “所有姐妹，皆奉听圣使之命、绝不违逆。”
    “一切要求，都愿满足。”
    灵梅仙子郑重而认真的如是说道。
    空宁诧异的望着她，笑了起来：“一切要求都满足，只要保全你们性命……玩这么大吗？仙子为何对在下如此青睐？这让我实在不解。”
    以灵梅仙子这样的修为道行，率领花兰巷的那几十只花妖，也算是河间府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了。
    根本没必要表现得如此低声下气。
    因此空宁很好奇，为何这位灵梅仙子如此倚重他。
    却见灵梅仙子叹息一声，道：“因为圣使与其他妖魔不同……虽然圣使魔气深重，但行事手段，却并妖魔，更偏向于曾经的正道之士。”
    “而且黑莲教这些年来，一直在庇佑河间府凡人。”
    “圣使打下阴司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重铸阴司秩序、惩恶扬善……这一切的种种，灵梅看在眼里。”
    “灵梅相信，跟在圣使身边，只要我花兰巷群妖不害人性命，肯定比跟着其他妖魔安全得多。”
    “所以非要找一个倚靠的话，我花兰巷群妖，皆愿做圣使麾下的仆人、听候圣使差遣。”
    灵梅仙子语气柔弱，却眼神坚定。
    空宁望着这女妖，笑了起来：“多谢仙子青睐，但血誓之事，还需慎重。而且保全花兰巷群妖……说实话，难度很大。”
    “在下连自己都难保全，怕是只能辜负仙子的美意了。”
    为了实施计划，就要戴上几十个拖油瓶？
    就如灵梅仙子说的那样，这些草木成精的精怪，天生羸弱、不善征战杀伐。除了消息灵通之外，这些花妖并无太大的作用。
    带在身边，便是带着一群麻烦。
    想要把常无欲和岳山引出来的办法，多的是，没必要非给自己找上一群拖油瓶。
    空宁的拒绝，让灵梅仙子微微沉默。
    她看出了空宁的不情愿，便叹息着说道：“若是圣使瞧不上我等，也无事。灵梅还有另一个条件，若是圣使能够答应，灵梅也同样愿意帮圣使做事。”
    “哦？什么条件？”空宁好奇的问道。
    灵梅仙子道：“如今灵若寺的踪迹，即将被挖掘出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那消失多年的灵若寺就将重见天日。”
    “而灵若寺中，有一件原本属于我的宝物。但不算什么稀世珍宝，只是对我而言，意义重大。”
    “此物取出来的难度，也不算大。”
    “若是灵若寺出现后，圣使愿意全力帮助灵梅取回宝物，那花兰巷群妖，最起码在这段时间，都愿受圣使驱遣。”
    灵梅仙子提出了备用的请求。
    空宁则微微讶异：“何等宝物？让仙子如此在意？”
    灵梅仙子道：“此物对我意义重大，若是公子愿意血誓，才可从血誓中知晓此物真名。”
    空宁想了想，笑道：“既如此，那便血誓吧……血誓内容，请仙子起草。”
    只是一个短期的血誓，达成后便解除的话，空宁倒是不抗拒。
    毕竟这花兰巷群妖，墙头草一般。有了血誓约束，空宁才能相信她们。
    而灵梅仙子，很快便完成了血誓、将内容告知了空宁。
    空宁看完后，确认没有疏漏异议后，两人便当场达成了血誓。
    血誓成立后，双方便是盟友，不得伤害、背叛、欺瞒。
    空宁要帮灵梅仙子取回元神精魄，灵梅仙子及花兰巷群妖，则要全力满足空宁的一切要求、吩咐。
    当然，若是超出能力范围、无法做到，并不会有惩罚。
    这个血誓，算是一个极为宽松的誓言了。
    只对彼此的诚意有严苛要求，约束双方不得偷奸耍滑，却对是否要做到、并无明确规定。
    算是两人都能接受的一个血誓。
    一旦元神精魄被灵梅仙子取回，或是被他人得到，那血誓便自动消失。
    到了此刻，空宁才知道，原来这灵梅仙子、乃至于常无欲岳山这几位妖王，都有元神精魄遗落在灵若寺中。
    怪不得它们在此地徘徊这么多年……
    那元神精魄，乃是从元神之中分裂出的一丝本源。
    若是无法补全，那么这几位妖王，几乎很难突破到厌居境。
    而且生死，操之人手。
    毕竟控制了元神精魄，便相当于控制了这群妖王……
    与灵梅仙子道别后，空宁回到了幻术搭建的小屋之中。
    没有废话，空宁直接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幻术画面的形式让柳如雪和婉儿看了一遍。
    婉儿微微震惊。
    “元神精魄？那群妖魔的元神精魄竟然遗落在灵若寺中了？”
    对于修行者而言，元神本源被分裂出来，乃是极为可怕的事，几乎变成奴隶、无法反抗控制元神精魄的人。
    柳如雪却关注另一件事。
    “既然灵梅仙子愿意配合，那接下来，就可以去浮月洞了。”
    柳如雪看向空宁，道：“空宁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去浮月洞？今晚吗？还是明天？”

 第226章 流言

    浮月洞，血魔上人开辟的妖魔洞府。
    坐落在河间府城外二十里的群山之中。
    对于凡人们来说，可能是一个很远的距离，远离人烟。
    但对于妖魔而言，二十里路却算不得什么。河间府城，对于浮月洞的妖魔来说，相当于家门口。
    不过这个家门口的凡人城池，浮月洞的妖魔们已经很久没去逛了。
    每个月的月底，河间府城都会有囚车从衙门出发。捕快们押送那些犯了罪的囚徒，将其押进深山里。
    对外的说法，是在山中将这些死囚处刑。
    世道混乱，戾气深重，凡人们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互生嫌隙。刑罚也因此用了重典，试图震慑那些潜在的犯罪。
    因此触犯律法的人，基本都是直接死刑。
    而这些死刑囚徒，明面上被处决、尸骨无存，实际则是被送往浮月洞，任由妖魔们血食。
    浮月洞的妖魔们，已经不需要去上下的城池中杀人了，躺在家里，凡人们就会乖乖把血食送上门来。
    此事在凡人之间，知道的不多。
    毕竟妖魔的恐怖若是传扬出去，整座河间府都会陷入恐慌之中。
    市井之中虽然有种种流言，但在官府的管控之下，却并不泛滥。而且缺乏实际性的证据，些许流言影响不了什么。
    至于河间府每月提供囚犯给妖魔，换取妖魔们不对河间府凡人出手，则是那黑莲教的圣女从中牵线、多方达成的某种平衡。
    这种规矩，持续好几年了。
    浮月洞的妖魔们，也习惯了这种不用去城里抓倒霉蛋、就有血食主动上门的好日子。
    至于城隍阴司的常无欲，则是专管阴间之事，河间府的人死后魂灵都任由它搓圆捏扁，也就懒得跟浮月洞抢活人。
    而花兰巷的精怪们，只喜欢年轻男子的精气，自有特殊的办法采攫。
    三大魔窟，各自分好地盘，划分明确。
    只是这样的稳定局面，却在最近的两个月内，陆续被打破。
    先是阴司城隍被攻陷，常无欲落荒而逃。
    再是韶仙河水府蛟龙惨死，龙君广云君身死道消。
    随后花兰巷群妖也逃出了河间府城，远离了她们盘踞三十年之久的花兰巷，躲进了浮月洞中。
    每日看到那些花枝招展、艳丽漂亮的花妖，就算浮月洞中的妖魔们再怎么迟钝，也猜到了情况的不对。
    更别说昨日夜里，那城中突然爆开的恐怖钟声。
    以及那两个据说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失踪……
    这一切的种种，都让妖魔们紧张不安。
    黑莲圣使这个名字的阴影，终于笼罩了浮月洞。
    原本洞中的妖魔们，一直都是稳坐钓鱼台，觉得那黑莲圣使跟自己没多少关系。
    但随着城隍阴司被攻陷、花兰巷群妖逃过来，蛟龙广云君惨死、韶仙河水府被搬空……浮月洞的妖魔们，已经猜到，自己就是那黑莲圣使的下一个目标。
    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莲圣使，据说恐怖无比、神秘莫测，乃是不世出的大魔头。
    不但一身魔气诡异莫测，还有傲视整个东境神洲的剑法。床上没有人能挡它一剑，它杀人向来也只需一剑……
    浮月洞中，种种小道消息在妖魔之间开始流传。
    小妖们偷偷的交流着自己从其他人那里的来的消息，用一个又一个的消息碎片，七零八凑的拼凑着黑莲圣使这个人的恐怖模样。
    浮月洞中的气氛，也因此惶恐压抑了起来。
    特别是下午时分、大王和女大王回来时，两人一路吵、吵得面红耳赤，就差打起来了。
    最后一直吵进了洞府深处，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也不知里面打成什么样了。
    这样的状况，更是让妖魔们害怕。
    虽然大王和女大王经常吵架，但一般都是女大王单方面的训斥。像今天这种，大王居然敢顶嘴、还寸步不让的表现，无比罕见。
    而事出反常即有妖……莫非是那黑莲圣使，真的要来了？
    小妖们惶恐害怕，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被上面的妖将头领们训斥。
    而妖将头领们虽然知道的东西多，但也因为知道的东西更多，反而越发了解如今局势的恐怖。
    黑莲圣使，黑莲圣女，还有两个厌居境的老妖怪……以及那失踪的两个妖童背后的枯叶老人。
    这河间府，突然变成了厌居境老妖的修罗杀场，它们这些小卒子瞬间登不上台面。
    因此妖将头领们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威严，但实则暗地里，却默默的与相熟的朋友交换着意见，筹划接下来的应对。
    在这种压抑阴沉的氛围中，整个浮月洞似乎都静了许多。
    以至于千面蜈蚣吃晚饭时，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洞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在端菜上桌的侍女怔了一下，连忙陪笑道：“您指的是什么？”
    千面蜈蚣望了望外面，又指了指远处，道：“今天的洞里，有些安静。”
    浮月洞说是洞，但作为妖魔洞府，自然不是单纯的岩洞，而是真正的洞天福地。
    石门当道、竹林掩映，百花争芳，清奇优雅。既有人间花木，亦有仙家灵草。
    哪怕是寒冬腊月，却也依旧温暖如春、空气清新。
    若不是满洞的妖魔，此地说是仙家福地、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不过妖魔终归是妖魔，就算洞府装点得再怎么雅致，浓郁的妖气却无处不在。
    而且大量的小妖充斥期间，许多区域都吵闹不休，静不下来。
    千面蜈蚣住的地方虽然还算幽静，但偶尔还是能听到远处的小妖们操练吵闹声。
    可今天的浮月洞，却静得不同寻常。
    这让活了许多年的千面蜈蚣立刻察觉到了不寻常。
    它笑着问道：“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若是一切如常，洞里不可能这么安静吧？”
    千面蜈蚣的询问，让那侍女迟疑了一下。
    她看了看外面，确认附近没人，便低声道：“那个……千面老先生，您活得久、见多识广，小女子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千面蜈蚣呵呵一笑，道：“姑娘且说。”
    侍女便开心的笑道：“多谢老先生……老先生，您听说过黑莲圣使吗？”
    侍女道：“我听它们说，河间城里的黑莲教，来了个超级大魔头，名叫黑莲圣使。非常的恐怖……您见过吗？”

 第227章 故人

    侍女的询问，让千面蜈蚣微微一怔。
    随后老妖笑道：“洞府里的安静是因为黑莲圣使吗？莫非他盯上了浮月洞不成？”
    笑着摇了摇头，千面蜈蚣在侍女担忧的眼神中道：“这位黑莲圣使，我也未曾见过其真容。”
    “但他能在河间府搅动如此大的风雨，绝非凡俗存在。”
    “不过黑莲圣使虽然强大，你们也不用太过焦心。”
    千面蜈蚣道：“如今的浮月洞中，有几位妖王齐聚。哪怕是那黑莲圣使，也不敢直樱其锋。”
    “你且放宽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老妖温和的笑着，安慰这个紧张的侍女，目送对方离去。
    而侍女离开后不久，一道人影便凭空出现在屋子里。
    一袭黑袍的空宁，望着眼前惊愕的老人，拱手笑道：“空宁见过老先生……老先生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慈祥和蔼，即便是这样的普通侍女，也不吝关爱，让人敬佩。”
    空宁现身的瞬间，老妖被吓了一跳。
    “黑……黑莲圣使？”千面蜈蚣错愕的望着眼前之人，道：“你就是传说中的黑莲圣使？”
    空宁笑着点头，道：“正是在下。”
    千面蜈蚣慌忙站起来，紧张的看了看外面，然后将门关上。
    转身道：“你怎么来到此处？这浮月洞中，妖魔环视，可都不是善茬，若是让它们知道你在此处，怕是今日难以善了。”
    “我知你修为不凡、剑法高绝，但这河间府的几位妖王，却不是寻常妖物。”
    “它们若非情况特殊，早已是厌居境的存在。如今即便被卡在元神境巅峰，却也不是寻常元神境妖魔可以比拟的。”
    “若是将它们逼得狠了，厌居境的修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千面蜈蚣道：“快走吧，趁现在那几位妖王还未发现你的踪影。”
    千面蜈蚣很担心空宁的安危。
    这样的反应，让空宁有些惊诧。
    笑道：“老先生如此关怀空宁，在下便更不能走了……听闻老先生被血魔上人抓进洞中，我今日便是来带你离开的。”
    千面蜈蚣却摇头，道：“我在洞里吃好喝好，带我离开作甚？”
    “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是要找我去救人……是璇玑圣女对吧？”
    “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承过她一次人情。今日她有伤，我本该援手。”
    “但此时的浮月洞中，老朽却不能轻易离开。若没猜错的话，那血魔上人肯定设下了某种禁制，一旦我离开浮月洞，便会触发。”
    “你把我带出去，只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千面蜈蚣道：“好在你这隐匿幻术不俗，若是需要医治，将她偷偷带来此处，我暗中为其看病即可，不必冒险带我离开。”
    千面蜈蚣为空宁出着主意。
    空宁却笑着摇头，道：“老先生不必担忧，我今日来此处，一是寻您，二是与血魔上人做一个了断。”
    “所以无论如何，我今日都是要与血魔上人正面相对的。”
    说着，空宁看向了身边，道：“婉儿，你留在此地保护老先生，我现在去找血魔上人。”
    “稍后洞中发生动乱时，你便趁机将老先生带出去。”
    空宁说完，一旁的空气中，凭空现出了一个白衣少女的身影。
    千面蜈蚣又是一惊，没想到这屋子里竟然来了两人。
    而且这少女身上的气息……
    “玄天剑宗？”千面蜈蚣错愕的道：“你是玄天剑宗的门人？如何逃过那次大劫的？”
    千面蜈蚣一眼便认出了婉儿的身份。
    这让少女有些惊讶：“老先生您了解玄天剑宗吗？”
    千面蜈蚣摇头道：“我在大周厮混了数百年，正道魔道都有接触。如我这样名声在外的妖魔，你觉得能在玄天剑宗眼皮底下潜藏？”
    “我不但了解玄天剑宗，还曾受邀参加过三次天剑盛宴。”
    “玄天剑宗最后的一位首席大弟子，便是倒在老夫竹屋的病榻之上……唉……天妒英才啊。”
    “如今想来，当真可惜。那位少年，可谓是惊才绝艳、天资绝世，若是给其机会成长起来，说不定能证道真仙。却撞上了道消魔长的世道，死得凄惨可怜……”
    千面蜈蚣说着，似乎想起了当初的往事，眼中满是感伤。
    “而且你居然背着诛邪古剑……”
    千面蜈蚣看着婉儿，眼神怀念：“这可是玄天剑宗传承多年的上古灵剑，居然传给了你……好！我跟你们走。”
    千面蜈蚣道：“没想到玄天剑宗还有门人传承，老夫当年承蒙剑宗照顾，愿全力襄助两位。”
    婉儿讶然一笑，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有这种特殊效果，开心的笑道：“多谢老先生。”
    空宁则点了点头，道：“那老先生便麻烦婉儿你了……”
    说着，空宁朝着千面蜈蚣拱了拱手，道：“空宁先行离去，稍后再见。”
    说完，空宁直接消失在空气之中、离开了。
    婉儿则坐在了窗边，也不客气，笑嘻嘻的道：“老先生，您可以跟我说说当年玄天剑宗的事情吗？”
    虽然接受了师门传承，但婉儿却连玄天剑宗的山门都没见过。
    毕竟整个玄天剑宗的宗门山脉，都被妖魔们抹去了。
    婉儿却那神秘莫测的宗门，充满了好奇。
    千面蜈蚣笑了笑，道：“玄天剑宗啊……当年在这大周，乃至整个东境神洲，都是一等一的顶尖仙门啊。”
    竹屋内，婉儿与千面蜈蚣谈起了玄天剑宗的过往。
    而离开竹屋的空宁头也不回，径直的朝着洞府深处而去。
    浓郁的妖气，充斥着整个洞府。
    除了那些妖魔之外，这浮月洞内，居然还有一些凡人侍女。
    不过这些凡人侍女，对满洞窟的妖魔都毫不畏惧，习以为常。
    路过一个后厨时，空宁甚至看到一个泼辣的侍女对着偷东西的两个小妖破口大骂。
    而那两个小妖，拎着偷来的事物落荒而逃。
    侍女身后，那蒸汽升腾的后厨之中，一个巨大的蒸笼架在火上蒸煮。蒸笼中的食材，是一块块清洗干净、刮去毛发的肉……

 第228章 非人哉

    浮月洞中，妖魔盘踞，亦有凡人侍女混杂其间。
    但那些妖魔，与这些凡人侍女的相处，却没有丝毫隔阂，看起来就像是同类一般。
    而这些凡人侍女，做各种活计、与妖魔们一起扒皮去毛，砍剁蒸煮时，对那盆中锅中的同类，也毫无反应。
    有大声训斥来后厨偷拿食物的侍女。
    还有三五个坐在盆边聊天嬉笑、剥着大蒜葱姜，而旁边的大木盆里堆满了洗干净的大腿……
    穿过后厨时见到的这一幕，让空宁微微沉默。
    这些侍女，虽是凡人，却又好像不是人了。
    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只是当他看到那掌勺的一头牛妖，身形粗壮、正用力的将铁铲般大的锅铲在铁锅中翻炒，而锅中炒的肉是牛肉时……突然无言了。
    虽然已经杀了许多妖魔，但是亲眼目睹这些妖魔的日常生活，还是第一次。
    特别是眼前的这个妖魔后厨，空宁站了好一会儿。
    那木盆中清洗的各种肉块，锅中翻炒的各种肉，蒸笼中蒸制的肉……这一幕看起来，热闹而喧嚣。
    若是忽略那些妖魔狰狞的面貌，看起来就像是乡下的普通人家办酒席一般，生活气、烟火气很浓。
    唯一的区别，只是菜的不同。
    那些锅碗瓢盆里堆叠的，除了鸡鸭鱼肉外，还有一种人类酒席中不该出来的肉。
    空宁深深的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人若是不当自己是人了，那么会是什么呢？
    幻术遮掩下的空宁，面色平静的穿过了浮月洞的一处又一处关卡、隘口。
    不断深入。
    千面蜈蚣所在的外围区域，居住的小妖很多，生活气息很浓。
    走在路上，能够见到许多来来往往的小妖小魔，都维持着半人半妖的模样，个个都呼喝交谈，言语粗鄙热情。
    许多妖魔就算能化成人形了，但也不会完全以人类的模样形成，而是要保留兽类的痕迹。
    在这样的世道，人类已经沦为了食物，谁又稀罕人类的模样呢？
    许多妖魔，甚至完全是野兽的模样，只是跟人一样两足行走，全身却被毛戴角、几乎与妖魔的本相无异。
    而小妖们的生活区域，与妖将们的住所是完全隔开的。
    双方的生活环境，也完全不同。
    越往里走，环境便越好。
    有竹林栈道，有湖边小桥，有飞鸟啼鸣，亦有清泉流水……
    美得如同花园，如同仙境。
    这里面，也要安静许多，没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多少游荡的妖魔。
    不时出现的妖魔，皆实力不俗。
    空宁行走在其中，与一个又一个的妖魔擦肩而过，却没有任何妖魔察觉到他的存在。
    直到最后，他站在了浮月洞最深处的一座宫殿前。
    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比之韶仙河水府中的龙宫，也没有差太多。
    而且少了珠光宝气，却多了几分典雅仙气。
    若是空气中的妖气，在此地浓郁到了极点，怕是会以为宫殿中居住的是天上仙人。
    而如今的宫殿之中，正有激烈的吵闹声响起。
    吵架的双方，赫然是那血魔上人夫妻。
    只是宫殿内外的那些侍女、妖兵，却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任何反应。
    空宁踏着台阶走进了宫殿之中，便望到那双膝下跪、跪在大殿正中央的血魔上人，正梗着脖子、是毫不退让的对着上面的女人大叫。
    而上面的红发女人，双手叉腰、瞪着下面跪着的男人，不断数落。
    听起来，两人是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
    只是这血魔上人双膝下跪的模样……
    空宁望着这一幕，表情古怪。
    就连空宁身后跟随的侍女红豆，也微微无语。
    这血魔上人夫妻关系，真是有趣啊……
    空宁叹了口气，看向了身旁的侍女红豆。
    红豆的怀中，抱着一口仙剑，剑身气息平和、没有丝毫异常之处，看起来只是凡铁。
    但这剑中，却蕴藏着足以比拟厌居境老妖全力一击的威能……
    如今的空宁，已经被兑现了一个承诺，还欠那妖女两个承诺。
    若非必要，他不想再给自己找罪受。
    暂时也不需要出剑。
    望着那跪在地上跟媳妇吵架的血魔上人，空宁悄无声息的向大殿深处走去。
    却是不打算动手。
    以他如今的幻术造诣，加上妖女给的灵符，可以在血魔上人这种老妖的眼皮底下潜藏。
    但这是正常情况下。
    若是空宁动了杀意，气机牵引下，却是绝对瞒不住了。
    空宁动杀意的瞬间，那血魔上人便能立刻警觉。
    因此想要偷偷潜伏到附近，然后一剑杀敌的这种想法，几乎没有实施的可能。
    到了血魔上人这样境界，不可能被同级别的存在暗害。
    空宁带红豆来，也只是保险起见。
    他暂时还不想出剑、与这夫妻两人正面冲突。
    空宁的目的，是找到可能存在于浮月洞中的阴幻魔君肉身。
    若是能够找到那尸体，那么根本不需要与血魔上人交手。
    除非实在找不到了，才需要走到那一步……
    悄无声息的带着侍女红豆，空宁穿过了那夫妻吵架的大殿，进入了这座宫殿的后面。
    宫殿后，是一座广阔的庭院。
    院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养了许多可爱的灵鸟。
    看起来，这应该是那位女大王的手笔。
    出现在这里面的侍女，都不是凡人，而是妖魔化形而成、有一定道行的妖类。
    不过血魔上人都觉察不到空宁的存在，这群侍女更觉察不到了——就算觉察到了，也无从反抗空宁。
    带着红豆来到了庭院之中，在里面走了一段距离，空宁便见到一个单独行走在路上的女孩。
    那侍女，正抱着一床被子走来，不知要去何处。
    没有丝毫犹豫，空宁直接往这个侍女身上丢了一个幻术。
    只见那侍女微微一怔，随后眼神空洞、走向了阴影之中，来到了空宁身前。
    空宁望着她，低声问道：“你们这浮月洞中，可有什么秘密隐藏之处？”
    那侍女便恭敬的点头，道：“有一处地下密室，里面珍藏着两位大王的所有宝物。”
    空宁便道：“带我前去看看。”
    侍女恭敬点头：“请随我来。”

 第229章 本体是仓鼠？

    幻术迷惑之下，那侍女乖乖的走在前方带路。
    食魂妖的幻术，号称天下无双，自然不是这种小妖能够抵抗的。
    空宁跟在侍女身后，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院落，最终来到尽头的一处悬崖山壁附近。
    前方，是一条完全悬空漂浮的小道。
    这条悬空小道，由一块又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块组成。
    悬空小道的尽头，是一处向外凸出的山崖。
    山崖上，远远的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石门。
    石门前，匍匐着一只凶戾的恶兽。
    侍女恭敬的道：“这便是大王存放秘宝的宝库。”
    “由北海玄晶铁打造，门外镇守的乃是碧眼金麟兽，腹中毒火诡异莫测、触之即死。”
    侍女向空宁解释着此地的状况，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完全没有泄露了秘密的自觉。
    空宁则望着前方山崖下的那只凶戾恶兽，微微皱眉。
    这只碧眼金麟兽，宛如麒麟一般，但周身长满金色容貌。碧绿色的眼眸中，蕴藏着某种恶毒诡谲的气息，绝非麒麟那样的神兽。
    而且这碧眼金麟兽的尾巴，乃是一条红色的怪异毒蛇。
    那红色的毒蛇头顶上，长着瘤状的犄角，看着便不是善茬。
    按照侍女的讲述，这碧眼金麟兽的双眼能看破虚妄，乃是镇守大门的良将。其腹中的毒火，恶毒诡异，哪怕是元神境修士触碰到都会肉身溃烂。
    空宁略微迟疑，不知道自己的幻术能否瞒过这诡异的恶兽。
    但已经到了此处，自然不能退缩。
    他最终还是带着红豆向前而去，一步一步的走过了悬空的小道，最终来到了那座山崖前。
    这片向前凸出的山崖，大约十丈见方，不算大。
    特别是山崖上趴着一只两丈高的巨兽，更显得拥挤。
    而那恶兽身后的山壁上，开了一道铁门，那便是血魔上人的宝库，由北海玄晶铁打造，克制一切遁术。
    空宁带着红豆，来到那巨大的凶兽面前。
    原本趴在门口睡觉的碧眼金麟兽猛地睁开了双眼，警觉的望向四周，鼻子嗅了起来。
    然而它嗅了半天、观察了许久，却又什么都没有察觉。
    站在它脚边的空宁，微微屏息。
    直到这凶兽又趴下去继续睡了，他才带着红豆向石门走去。
    石门上，挂着一把大锁。
    不过在妖魔世界，锁这种东西，基本都是摆设——特别是在空宁这种幻术高手面前，一切的门锁，都近似于无。
    真正致命的，乃是锁身上承载的禁制。
    不过这锁上的禁制，同样也难不倒空宁。
    他右手一张，手心中凭空浮现了一根铁线。
    直接将铁线插入锁眼之中，在镜花水月的幻术遮蔽之下，那根铁线没有惊动锁上的禁止，直接在锁眼内部不断蠕动、延伸，沿着锁眼的构造化成了一把完全贴合的钥匙。
    然后轻轻一扭，打开了。
    石门打开的瞬间，那趴着的碧眼金麟兽似有所觉，抬头看了这边一眼。
    但空宁站在它脚边时，它都察觉不到空宁的踪影，更别说如今双方距离足有两丈以上了。
    哪怕空宁当着碧眼金麟兽的面打开了门锁，带着红豆走进了宝库之中，那碧眼金麟兽还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它视野中的宝库大门，依旧挂着大锁。
    揉了揉眼睛，碧眼金麟兽不爽的咕哝了两声，趴下继续睡了。
    似乎在困惑今天怎么风声鹤唳的。
    而空宁，则带着红豆踏进了血魔上人的宝库之中。
    望到了一个金碧辉煌、摆满了许多珍宝灵器的广阔空间。
    “接下来跟在我身后，”空宁望着眼前这死寂无声的宝库，道：“不要乱碰这些东西。”
    这满屋的珍宝灵器，几乎都带着禁制。
    甚至就连地板墙壁，都设有禁制。
    空宁必须要足够小心，尽量在找到阴幻魔君的尸身前，不惊动血魔上人。
    不然被堵在这克制一切遁术的北海玄晶铁宝库内，可就是瓮中捉鳖了——空宁是那个鳖。
    侍女红豆听了空宁的吩咐，恭敬的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空宁身后。
    甚至连落脚的位置，都与空宁一模一样，完全是走在空宁的脚印上。
    空宁则走在宝库之中，默默观察着视野中的这些器物。
    这宝库中的藏品，大多是各种金银器物，就算是妖魔，也是需要钱的。
    而除了金银器物外，还有一些装裱珍藏的字画。不过空宁对这个世界的文学艺术了解不多，认不出那些字画是不是真迹、值不值钱。
    他更关心的，是这宝库中的灵器。
    有一些东西，明显是修行者祭练的灵宝。
    空宁甚至在其中一个藏品架上，看到一件极为精致、金线缝制、佛气浩荡的红衣袈裟，也不知是哪位佛门高僧的。旁边还竖着一个九环锡杖，亦是佛门宝物。
    不过空宁不修佛道，这袈裟和锡杖对他来说作用不大。而且上面承载的禁制，无比强大。
    纵然是空宁，也无法悄无声息的将这两件宝物偷走。
    只能略过。
    再往里走，便没有凡人的器物了。几乎都是修行界的灵宝。
    只是有些灵宝气息诡异邪恶，明显不是正道修士祭练的。
    但也有一些破损的灵宝，明显在交战中损毁了，变成了凡物，纪念意义大于实际价值，却已经存在这个宝库之中。
    甚至在墙壁上，还挂着一些头颅。
    都是些珍奇异兽的头颅。
    空宁甚至还在墙上看到一个刚挂上不久的、蛟龙的头颅。而那蛟龙，分明是韶仙河的水神广云君……
    再看那些破损的灵宝，空宁发现这血魔上人竟然还有收集东西的习惯……难不成其本体是个仓鼠？
    在这样的好奇思考中，空宁一桩桩、一件件的仔细清点了过去。
    试图找出阴幻魔君的尸体。
    既然连广云君的脑袋都挂在上面，那么血魔上人捡到一个厌居境老妖的尸体、将其收集在宝库中，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只是一路找到最后，空宁却都没有看到尸体。
    唯一吸引了他注意、让他产生了某种感应的，是一截封存在角落中、用木匣装起来的白色指骨。
    似乎，这指骨上面有某种令他熟悉在意的气息。

 第230章 下次在见面的话

    打开木匣的那一刻，空宁的心中，微微一凛。
    木匣中躺着的，是一截白色的指骨。
    看起来，非常普通，没有任何特异之处。
    甚至就连这木匣，都是随意的摆在角落之中，明显不受血魔上人的重视。
    可就是这截指骨的出现，让空宁心神一颤，感觉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
    这……莫非是阴幻魔君的指骨不成？
    血魔上人并没有阴幻魔君的尸体，只是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阴幻魔君的一截指骨？
    空宁的手，微微伸向了这截指骨，将其捏着拿了出来。
    手指触碰到指骨的瞬间，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息，蔓延到了空宁的全身。
    他终于确信，这截指骨，的确是阴幻魔君的。
    而这指骨的存在，便是血魔上人能放心差遣三尸神的原因。
    因为哪怕只有一截指骨，但若是以此来施展邪术的话，三尸神也受制于血魔上人……
    只是血魔上人并不知道这指骨的来历，不然以它热衷于收藏的性格，这阴幻魔君的指骨，绝对不会如此敷衍的摆在角落中。
    肯定是放在宝库中最显眼的位置……
    放下木匣，空宁握住了这截指骨，决定将其带走。
    不过保险起见，空宁还是要将宝库中的东西查验一遍……万一血魔上人拥有的，不止一截指骨呢？
    可就在空宁将这截指骨收起来的瞬间，他的身体、轰然一震。
    身边的景象，迅速的变了。
    空宁的脚下，不再是北海玄晶铁打造出来的宝库地面，而是松软的草地。
    视野中，也不再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而是一处海边的山崖。
    天地之间，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纱，看上去无比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天地万物的轮廓，却看不清真实的模样。
    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空宁猛地回头，望到的，是一个全身都模糊无比、但却给他一种惊悚恐怖感觉的女人。
    那女人，静静的望着他，似乎是在笑。
    但又好像在皱眉。
    这模糊的世界中，不但她的面目模糊，就连她的声音，空宁听在耳边，都觉得混沌不清。
    像是两人之间，隔了无数层屏障。
    “你喜欢我？但可惜……你不配……”
    “你跟了我一路……不杀你……因为你身上的命数……”
    “你的命数很奇……”
    那女子的声音，隐约而模糊的传来。
    断断续续。
    然而那种高冷淡漠的感觉，却令空宁心头凛然。
    似乎身处恐怖杀局、无从反抗，沦为刀俎下的鱼肉……
    绝望惶然的感觉，在他体内蔓延。
    女子淡漠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非人非魔……”
    “死后才有大造化……”
    “有趣……”
    模糊无比的天地之间，那女子定定的望着空宁。
    明明对方面孔无比模糊，连五官都看不清。
    可那种摄人心魄的视线，却好似穿越了时空的界限，望到了空宁的身影。
    隐约间，空宁听到了女子的笑声。
    “下次再见面……或许可以答应你……”
    “如果有下次的话……”
    然后，天塌了。
    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弥漫而来。
    身处其间的空宁，似乎神魂都被撕裂了一般，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浑身发颤的空宁，猛地睁开双眼。
    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浑身冷汗。
    身边，是紧张无比的侍女红豆。
    “圣使！您没事吧？”性情清冷的红豆，如今脸上满是慌张。
    空宁怔了怔，坐起身来，却发现宝库之中狼藉一片，那些藏品货架倒了一地。像是龙卷风过境一般，许多器物都被摧毁了。
    空宁心有余悸的站了起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红豆道：“您刚把那东西收起来，突然便僵在了原地。然后过没多久，就大喊不要杀我。”
    “然后一边跑一边挣扎，把宝库里的许多东西都毁了……”
    狼藉废墟中的红豆，向空宁勾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空宁的面色，微微苍白。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惊悚而恐怖。
    那种天都塌下来一般的恐怖感觉……那便是传说中的真仙吗？
    一击之下，天地翻覆……也太恐怖了。
    阴幻魔君那家伙，是怎么有胆子去招惹这种恐怖存在的啊！
    空宁知道，刚才看到的，是阴幻魔君残留的、临死前的记忆。
    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现在腿都在发软。
    不是空宁胆小，实在是真仙级的存在，过于可怕。
    却在这时，宝库外响起了血魔上人愤怒的骂声。
    “何方宵小？敢来浮月洞闹事？给本座滚出来！”
    听到这个声音，空宁的面色有些难看。
    这宝库之中，许多宝物上都设有禁制，外人随便触碰会引发警报。
    空宁检查时，都是小心翼翼的以幻术遮掩气息，才瞒过了血魔上人。
    但刚才沉浸在阴幻魔君的记忆中时，他发了癫，将整个宝库都弄得一团糟糕。
    这却是彻底瞒不住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在一片狼藉中的空宁苦笑一声。
    这阴幻魔君，真的一直在给他找麻烦。
    先是徒弟打上门来，现在又因为其临死记忆的浮现，害得空宁被血魔上人堵在了宝库里。
    然后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恐怖的真仙说的话，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有些意味深长。
    令人害怕。
    而这些，都是阴幻魔君招来的……
    空宁恨得有些牙痒痒。
    他彻底决定了，一定要把阴幻魔君的尸体给找出来，然后挫骨扬灰！
    这样既可以解决一个缺陷隐患，防止尸体被人拿去施展邪术，也能出一口恶气。
    只是现在，要过的是门外的血魔上人这一关……
    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红豆道：“我们出去吧。”
    于是，漆黑的妖鬼，无声无息的浮现在空宁身边。
    狼藉一片的宝库中，妖鬼们抬着一架黑色的玉辇，走出了宝库。
    在血魔上人那目疵欲裂的目光中，出现在了山崖之下。
    “该死的黑莲圣使！”血魔上人怒了：“枉费你身为一教圣使、千年老妖，居然偷偷摸摸、行这鸡鸣狗盗之事……你对老子的宝库做了些什么？！”

 第231章 你做了什么

    血魔上人已经快要疯了。
    宝库被人弄得一团糟糕，已经是很糟心的事了。
    而现在将宝库弄得一团糟的人，居然是黑莲圣使这个狗东西？！
    看到那妖鬼抬着黑色玉辇出现的瞬间，血魔上人只感觉全身的血似乎都被冻结了。
    别的小偷进去的话，或许还可以寄希望于小偷不敢乱来，毕竟浮月洞的全力追杀，不是所有人都扛得住的。
    可这黑莲圣使进去的话……它的那些珍藏啊！
    血魔上人的心都快要碎了。
    虽然看不到宝库中的景象，但那么多的禁制被惊动，搞破坏的又是黑莲圣使这个行事胆大妄为的厌居境老妖……
    它的那些珍宝，还能剩多少？
    血魔上人的眼珠，红了。
    血红的红。
    “有什么仇怨你冲我来就是了，对我的那些藏品动手算什么英雄？”
    “狗日的黑莲圣使，你他妈简直就是个畜牲！呸！畜牲都不如！”
    血魔上人破口大骂，急得双目血红。
    完全不顾及一方妖王的形象了。
    甚至看起来，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如此激动的反应，让它身旁的妻子直撇嘴。
    但血魔上人如此激动，这只道行不低的虎妖也闭嘴不言了，只是望着宝库中出来的那个黑色玉辇，以及那数十只恐怖妖鬼。
    冷冷道：“圣使大驾光临，却不递名帖、不做贵客，偏要行鬼祟之事、当一个下作小偷……这有损于圣使的威名吧？”
    血魔上人愤怒的道：“跟这个畜生说这些做什么？老子今天跟它拼了！”
    “碧眼金麟兽！”
    血魔上人一声大吼，便唤来那镇守宝库的凶兽。
    然后右手一招，一柄血幡直接飞了出来。
    “万灵血阵！”
    面对那黑色的玉辇，血魔上人已经失去了冷静，直接发了癫狂。
    完全是杀招齐出，非要跟黑莲圣使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丈夫如此反应，那红发女子便叹了口气，道：“随你好了……”
    山崖之上，妖气汹汹。
    高举一柄万灵血幡的血魔上人表情狰狞，一声大喝。
    自那浮月洞之内，立刻飞来了十一道血红色的光。
    这十一道血光飞到此处，立刻在虚空之中展开，化作了一方恐怖大阵。
    腥红血气翻涌间，无数怨灵哀嚎惨叫，在血海之中哭嚎。
    那些，全都是被祭练在万灵血幡中的怨魂，如今在万灵血阵中显现，狰狞可怖。
    空宁望着这样的场景，眼神冰冷。
    万灵血幡，每一柄都需要十数万生灵的鲜血祭练漫长岁月才能功成。
    虽然在山兰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血魔上人，肯定不止在山兰县一地祭练万灵血幡。
    毕竟这万灵血阵，又称十二都天血煞大阵。
    一柄主幡做阵眼、再加上十二柄血幡布阵，才能发挥血阵的最强威能。
    在其他地方，血魔上人肯定也安排了人去祭练血幡。
    可空宁却完全没有想到，这血魔上人，竟然已经祭练了包括主幡在内的十二柄血幡。
    以如此架势来看，只待山兰县的那最后一柄血幡祭练成功，这万灵血阵便能彻底功成。
    而眼前这十二柄血幡，便代表了至少百万人的性命。
    至少有百万人，惨死在血魔上人的血幡之下，沦为其祭练邪法的牺牲品……
    黑色玉辇中的空宁，冷冷的望着那万灵血阵中的血魔上人。
    万灵血阵既成，虚空之中展开了汪洋血海。无数狰狞恐怖的冤魂在血海中挣扎，择人欲噬，狰狞可怖。
    有这万灵血阵，哪怕是面对厌居境的老妖，这血魔上人都不用惧怕。
    更何况空宁如今还没有厌居境的修为……
    但空宁的心中，杀意难平。
    几乎按耐不住要一剑将这残忍血魔斩杀的冲动。
    却在此时，浮月洞中突然升起了凛然恐怖的剑意。
    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径直的升上了浮月洞的天空，然后朝着洞外飞驰而去。
    那是……婉儿？
    空宁觉察到了诛邪古剑的气息。
    而万灵血阵中的血魔上人微微一愣，马上看向了前方的空宁。
    “你特娘的又做了什么？！”血魔上人又惊又怒。
    却见有妖将慌忙跑来禀告。
    “不好了大王！千面蜈蚣被一个女娃带着冲出了洞府，我们根本拦不住啊！”
    诛邪古剑中的遁光，乃是玄天剑宗留给传人的保命之术。其遁光，哪怕是紫府境的存在都很难追上，更别说这些妖将了。
    婉儿以有心算无心，趁着空宁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立刻亮出剑光逃跑。仓促之间，那些妖将如何阻拦？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遁光冲出洞府大门、消失在夜空之中。
    而空宁望着那剑光离去的方向，被婉儿这么一打岔，稍微冷静了一些。
    以这万灵血阵的架势，纵然还未完全圆满，却也不是空宁一剑就能斩杀的。
    就如千面蜈蚣所说，这几个曾经跟随在妖孽天身边的妖王，都不是寻常的元神境巅峰。若非它们本源受损，早已突破厌居境。
    苏妍留下的那口剑，想要震慑这群妖王还行，但想要将其直接斩杀的话，怕是无比困难。
    这也是苏妍哪怕有厌居境道行，却也只能与这些妖王达成协议、无法将四大魔窟斩杀的原因。
    毕竟这群妖王若是被逼到了绝境，展现出来的底牌，哪怕是厌居境老妖都得头疼。
    冷静下来的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望着外面的血魔，空宁冷冷道：“久闻血魔上人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与传闻中的一般疼爱妻子。”
    “只是本圣使今晚无暇与你厮杀，你让出道路，本座便不与你计较。”
    “你这宝库中的其他东西，也能得以保全。”
    明明被堵在了宝库之中，空宁的语气，却依旧高高在上，充满了厌居境老妖俯视元神境妖王的底气。
    而这样的威胁，让那血魔上人越发狂怒了。
    “给你让路？不与我计较？”
    “黑莲圣使！你真当我血魔上人怕你不成？”
    “快给老子滚出来！老子今日不杀你，誓不为魔！”
    血魔上人愤怒狂暴。
    一定要杀了空宁，才能出心头的这口恶气。
    打定主意要与这黑莲圣使杀个天昏地暗了。

 第232章 初一十五

    而面对血魔上人如此狂暴的愤怒，那宝库门口的黑色玉辇中，却传出了不屑的冰冷笑声。
    “不杀本座、誓不为魔？呵……血魔上人，你可要考虑清楚。”
    “现在这宝库，尚在本座的掌控之中。”
    “只要本座一个念头，你这宝库中的那些藏品珍宝，就将付之一炬、片瓦不留！”
    “你是不打算要你的这些宝贝了吗？”
    空宁的威胁话语，让那血阵中的血魔上人表情一窒。
    又惊又怒，却又有些害怕。
    它死死的盯着宝库门口的黑色玉辇，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道：“黑莲圣使！你！他！妈！真的是个畜牲！”
    “有什么冲我来，毁别人的藏品算什么英雄好汉？！”
    血魔上人依旧愤怒无比，但却投鼠忌器了。
    就连语气，都怂了许多。
    “有种出来，让我见识你的剑法到底有多可怕！”
    “拿别人的藏品做威胁，算什么英雄好汉！”
    血魔上人愤怒无比。
    而它身边的妻子，满头红发的虎妖则望着那宝库内的黑色玉辇，笑道。
    “圣使大人，看情况，您似乎也不想与我们夫妻交手吧……既然如此，咱们双方何不各退一步？”
    虎妖道：“您是厌居境的老前辈，实力强大。但我们夫妻，却也不是易与的。”
    “一旦咱们在这浮月洞里面打起来拖住了您……您猜霜晨月老前辈，会不会闻讯赶来呢？”
    虎妖猜测着空宁不愿动手的原因。
    以黑莲圣使厌居境的修为，其实没必要拿藏品来威胁血魔上人，只需要厮杀一番、便可直接闯出去。
    但这位一言不合就出剑杀人、毫不容情的黑莲圣使，今晚居然不像之前那般杀意凛然，反而显得有些软弱。
    红发女子猜测他必然是有所忌惮。
    而河间府中，如今让这位黑莲圣使忌惮的，似乎只有那个去黑莲教总坛放言要逼其出来的银发魔女霜晨月了。
    红发女子笑着如是道：“若是霜晨月前辈闻讯赶来，您怕是不好收场了。”
    妻子的话，提醒了血魔上人。
    它眼前一亮，立刻道：“对！银发魔女！”
    “狗日的黑莲圣使！你等着！老子立刻去喊人把你的仇家找来，今日就要让你死在这里！”
    血魔上人激动无比。
    然而玉辇中，空宁却冷笑一声，道:“你信不信霜晨月还没到，本座就已经先把你这浮月洞付之一炬了。至于你这宝库中的东西，绝对片瓦不留！”
    血魔上人表情一窒，眼神愤怒，却是不敢说话了。
    而它妻子则叹息一声，道：“圣使大人，既然咱们双方都各有忌惮，何不各退一步？”
    空宁望着这红发女子，道：“如何各退一步？”
    虎妖笑道：“虽然不知道圣使大人来到浮月洞是找什么，但应该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们夫妻便敞开大门，让您自由离去。作为交换，您放我夫君那宝库中的剩余藏品一条生路。”
    “大家各退一步，留下一线、日后好相见……圣使觉得如何？”
    红发女子的提议，让空宁微微讶异。
    这个虎妖，看起来性情暴躁，但实际上比那血魔上人还要冷静清醒啊。
    只是……
    空宁望向了一旁的血魔上人，微笑道：“既然两位都没有异议，那本座也无异议。”
    “今日便到此为止，来日相见，再行相杀。”
    说完，空宁直接命令妖鬼抬着黑色的玉辇飞天而起。
    如今的局势，能够各退一步、不用动手便离开，对空宁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毕竟他的真实修为，根本不到厌居境……
    至于与血魔上人结仇？
    这一点，空宁根本不担心。
    这杀人盈野的邪魔，已经上了空宁的必杀名单。早晚要找机会将这浮月洞灭掉，双方注定只能活一个。
    因此结不结死仇，都没什么分别。
    死气森然之中，那数十只妖鬼抬着玉辇大摇大摆的飞出了浮月洞，消失在血魔上人的视野之中。
    而血魔上人，则死死的盯着那玉辇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
    “我一定要杀了这混球！一定要杀了他！”血魔上人声音低沉的说道。
    它身旁的妻子则叹了口气，道：“先进去看看你那些藏品吧，看看还剩多少。”
    “这黑莲圣使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过来找麻烦，肯定是宝库中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看看他拿走了什么。”
    “至于杀他……”
    红发女子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是算了吧。”
    “咱们暂时还不是这老妖怪的对手，没必要跟它闹得不愉快。”
    “最多给它偷偷下点绊子，让它不痛快。等拿回元神精魄了，再考虑报仇。”
    “而且比起这家伙，身边的人更需要防备。”
    红发女子道：“今晚灵梅仙子、常无欲还有黑袍岳山它们三个刚出门，这黑莲圣使就找上门来了……这是巧合吗？”
    “还是说，有人提早就知道黑莲圣使会过来，所以出去避祸呢？”
    红发女子道：“甚至更大胆一点猜想，这黑莲圣使好端端的来咱们家的宝库做什么？咱们家的宝库里有宝物让它在意？还是有人让他来宝库中取什么东西呢？”
    妻子的话，让血魔上人微微一愣。
    眼神阴冷：“你是说，灵梅仙子它们串通黑莲圣使？”
    红发女子摇了摇头，道：“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因为灵梅仙子它们真要串通黑莲圣使的话，大可以把我们也引出去，让浮月洞空虚。这样黑莲圣使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进来了，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我只是猜测，那位消息灵通的灵梅仙子，或许早就知道黑莲圣使今晚要来宝库。”
    “若是咱们今晚跟黑莲圣使在这里杀得昏天地暗……呵呵……你猜接下来，是谁受益？”
    红发女子的解释，让血魔上人眼神越发冰冷。
    “我就知道这三个混球，信不过！”
    血魔上人咬牙道：“等老子找回了元神精魄，这些旧账，全都要一笔一笔的算！”
    它望向了妻子，道：“既然那三个混球不在，那不如我们趁现在直接去把灵若寺挖出来……反正也只剩最后的一道工序了，大不了付出一点代价，提前将其开启。”
    “那三个混球既然做初一，就休怪我们做十五！”
    “让那灵若寺提前重见天日！”

 第233章 我可以舔一下吗

    血魔上人的提议，让虎妖微微沉默。
    那灵若寺的方位，它们已经大致查探清楚了。
    只差最后的准备，将其从虚无的维度之中拉入现实、令其重见天日。
    而这最后的一道工序，颇为困难。
    主要是构建现实连通虚无维度的那座桥梁，很难。
    哪怕五个妖王同时联手，也需要一两日的时间。
    虽然有特殊的手段，只需夫妻两人联手就能将其挖出来，但那代价颇为昂贵，之前并不考虑。
    可现在血魔上人火气上头，居然宁愿承受那昂贵的代价，也要踢开灵梅仙子三妖……
    红发女子摇了摇头，道：“当家的，你还是冷静冷静吧。”
    “就算咱俩把灵若寺提前拉出来了，也最多占据一个先机，拦不住那些家伙进去的。”
    “灵若寺动静那么大，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
    “而寺里的东西被封存了三十载，谁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红发女子道：“万一妖孽天没死，我们夫妻二人冲进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又或者寺庙里发生了别的状况，我们两人进去也很危险。”
    红发女子安抚着血魔上人的情绪，道：“好了好了，先不要考虑那么多，咱们先进去看看你的那些宝贝藏品。说不定没损失多少呢？”
    红发女子安抚着血魔上人激动的情绪。
    夫妻两人同时踏进了宝库之中。
    然后看到那一片狼藉的瞬间，血魔上人的眼睛瞬间红了。
    “该死的黑莲圣使！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浮月洞中，传出了愤怒的哀嚎。
    而那黑色的玉辇，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今夜的河间府，没有下雪，天朗气清。
    夜空之中，只有几朵白云飘荡。冰冷的月光，洒落在白茫茫的天地之间。
    空宁望到了河间府内，有一道妖气升腾而起、气势汹汹的朝着此处而来。
    赫然是那银发魔女霜晨月。
    不过此时空宁已经隐匿于群山之中，幻术遮掩下，那妖魔纵然得知了空宁在浮月洞、跑来堵人，却也完全找不到空宁。
    最终只能将气洒在群山之中，夷平了一片森林。
    恐怖的大爆炸，掀起的地震连河间府城内都能感觉到。
    酒楼上正在享用美餐的小女孩望了那边一眼，撇了撇嘴。
    “师姐还是老脾气呢……可惜师伯没有来。”
    “不然这两个人撞上了，才是真的有趣。”
    说着，小女孩望向了一旁的年轻僧侣，道：“净心大师，你真的不吃肉吗？很好吃哦~~”
    年轻和尚双手合十，叹息道：“善哉善哉……姥姥尽情享用就好，小僧就不用了。”
    小女孩嘻嘻一笑，舔了舔嘴唇；“好嘛，那姥姥就先享用这块美肉了……嘻嘻……”
    酒楼之中，小女孩嬉笑开心。
    夜空之中，银发的魔女面色阴沉。
    而空宁，则回到了幻术虚拟的那个温暖小屋中，见到了婉儿和千面蜈蚣。
    柳如雪见空宁也安全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脸上露出了笑容：“公子一切还顺利吗？”
    空宁笑着点头，道：“从血魔上人的宝库里，顺了几样东西出来。”
    虽然空宁只需要拿回那节指骨就行了，但若是只带走一件东西，目标就太容易暴露了。
    所以空宁特地多拿了一两件珍品，四五件边角料，让血魔上人摸不准他进去到底需要什么。
    说着，空宁将那两件珍品拿了出来。
    一旁的千面蜈蚣微微睁大双眼。
    “仙灵草？还有菩提心果……这……”老妖一脸震惊的望着空宁，道：“圣使，你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那血魔上人竟然没有跟你拼命？”
    空宁有些好奇：“哦？这两样东西很珍贵吗？”
    空宁只是看着两件珍品保存得很小心，而且仙灵之气氤氲、猜到可能是好东西，所以便顺手拿出来了。
    但却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
    千面蜈蚣无言的望着空宁这好奇的表情，道：“这……仙灵草乃是世所罕见的奇珍。虽然不知道血魔上人的宝库中都有什么至宝，但仙灵草和菩提心果在任何地方，都算是顶尖的灵物了。”
    “纵然是紫府境的在世仙人，得到这灵草都要欣喜。若非血魔上人来历不凡，寻常的元神境妖魔……甚至厌居境老妖，都很难得到这种级别的灵物。”
    千面蜈蚣言下之意，就是这仙灵草和菩提心果，肯定是血魔上人在妖孽天麾下当差的时候搞到手的。
    甚至有可能是趁着妖孽天陷落在灵若寺的时候，趁火打劫拿到的灵物。
    一旁的婉儿也眼睛发亮，道：“我在宗门典籍上见过！”
    小丫头瞪着眼睛道；“仙灵草乃是救死灵药，哪怕神魂破碎、但只要还剩一丝气息，都能逆转阴阳生死、强行救回来，是世间一等一的灵物。”
    “而菩提心果，天生地养，诞生条件极为苛刻。服之，可以增长道行，令人意识通明、远离心魔兹扰。”
    “最适合佛道修行者食用，其效力，几乎不比天地大还丹弱多少！”
    婉儿看着空宁手中的那枚红色菩提心果，直流口水：“而且据说其味道，世所罕见，天下独一无二，世间的任何美食和灵果都比不上这味道……宁捕头，我可以舔一下吗？”
    婉儿眼睛发亮。
    空宁无语的望着她，道：“你已经服用过天地大还丹了，再吃这个也是浪费。不如留给需要的人。”
    说着，空宁将菩提心果递给了柳如雪，道：“刚好柳小姐修的就是菩提心经、佛道功法，这菩提心果，恰好与她有缘……便赠予她了。”
    “柳小姐，你收下吧。”
    说完，空宁望向了眼前的千面蜈蚣，道：“敢问老先生，这菩提心果，是直接服用吗？还是需要做点别的准备？比如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啥的……”
    一般服用灵物，都需要一些特定的仪式和准备。
    越珍贵的灵物，需要的准备越多。
    不是随便吞了就行的。
    但千面蜈蚣却摇头，道：“这菩提心果不用准备什么，直接服用即可。只是其效果不会立即见效，与天地大还丹类似，需要时间发酵。”
    “而且其味道……唔……”
    老妖面色古怪的摇头道：“的确如婉儿小丫头说的那般，世所罕见、天下无双，这位小姐服用了便知道了。”

 第234章 无垢仙体（4更）

    千面蜈蚣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柳小姐最好是一口咽下去，不要咀嚼。”
    这样古怪的要求，让柳如雪瞬间愣住了。
    空宁也面露诧异——这菩提心果，不是很美味吗？
    婉儿也有些懵：“啊？千面老前辈，这菩提心果难道很难吃不成？为什么不能咀嚼啊？”
    老妖叹了口气，道：“反正这菩提心果，不是所有人都能吃的。”
    “跟你们解释起来，很困难。”
    “总之你们只要知道，这菩提心果在那血魔上人手中这么久，都没有被服用，就知道肯定有别的原因。”
    “柳小姐只要拿在手中，动一下吃的念头，就明白了。”
    千面蜈蚣的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柳如雪迟疑了一下，本来还想推辞这灵物的。
    但见千面蜈蚣如此说，便也好奇了起来。
    她拿着手中的这枚菩提心果，仔细打量了一下。
    然后小心的张开了嘴，试图将灵果放进口中。
    然后，一点一点的，柳如雪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手将那菩提心果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嘴里。
    瞬间，果子入口即化，流入了她的口腔之中。
    她只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流遍了全身。
    恍惚之间，神魂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
    轻飘飘的，像是快要飞了起来。
    “这……”柳如雪看着自己的双手，困惑的道：“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呀……”
    所谓的美味或者可怕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
    这灵果直接就被她轻描淡写的服用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发生的千面蜈蚣，眼珠却险些瞪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
    它难以置信的扑到了柳如雪面前，瞪着眼睛望着眼前的女人。
    要不是还有理智，知道礼貌，这老妖怕是已经扑到柳如雪身上、将柳如雪给大卸八块、剥皮抽筋的研究一番了。
    ——千面蜈蚣那瞪大的眼珠、震惊的狂热表情，给人的感觉就是要把柳如雪当初分尸了一样。
    狂热的状况，宛如空宁知晓的、所谓的科学怪人。
    婉儿连忙把柳如雪拉到了身后，紧张的道：“千面前辈，柳姐姐怎么了吗？”
    千面蜈蚣顿时激动的握紧了拳头，道：“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吗？她居然把菩提心果给吃下去了！一口就吃下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千面蜈蚣激动而疯狂。
    然而它望过去，眼前的这群人却全都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幕，让千面蜈蚣激动的表情微微一窒，顿时像是一碰冷水浇了下来，热情瞬间熄灭了。
    整个人的表情，也从狂热的激动，瞬间跌落云端、变成了无语的厌烦。
    “又是这样……”
    老妖心情郁结的咕哝道：“谁都不懂我……全都是蠢货……”
    “一群蠢货……”
    老妖的郁闷低语，听得空宁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足足过了半晌，这不知受了什么打击的老妖才郁闷的叹了口气，道。
    “菩提心果，能够令意识通明、远离心魔兹扰，还能增长道行，实乃世间一等一的灵物。”
    “纵然是紫府境的在世仙人，也不敢说能彻底斩除心魔。”
    “此物对于紫府境的在世仙人而言，都是难得的灵宝。”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服用这菩提心果的……”
    千面蜈蚣定定的望着柳如雪，道：“因为想要服用菩提心果的那一瞬间，服用者心中的所有心魔，会一瞬间蔓延出来，在眼前狂舞。”
    “虽然那样的兹扰，比不得闭关突破时的心魔失控，却也不是常人能够越过的阻碍。”
    “如果有人能够越过这样的阻碍，在无数心魔的兹扰下强行服用了菩提心果，便能彻底克制心魔。”
    “所以菩提心果的效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很鸡肋。”
    “因为能够抵抗那种心魔兹扰的人，不需要菩提心果，大概也能破除心魔的兹扰、修行有成。”
    “而若是无法抵抗修行时心魔兹扰、必须要借助万物力量的修行者，大概也无法平复服用心果时的心魔、咽不下这灵物。”
    “这便是菩提心果如此灵物，却在血魔上人那里保存良久的原因。”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下这菩提心果的。”
    千面蜈蚣定定的望着柳如雪，道：“世间能轻描淡写的服用这菩提心果、不受心魔兹扰的人，只有两种。”
    “一种，是已经得道的世外真仙。那种存在，早已超脱生死、斩除心魔，自然不会被菩提心果干扰。”
    “第二种，则是传说中的无垢仙体。生来便注定不凡，降生那一刻便有仙灵之气护体，生来便是真仙之躯，不说真仙之境，最起码按部就班的苦修、紫府境乃是水到渠成。”
    “甚至可能只需要几十载的修行，便可证道紫府。”
    “因为传说这无垢仙体，有漫天神佛庇佑、梦中能有天人交感、神佛传道，只要踏上修行之道，便可一日千里、实乃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顶尖人物……”
    千面蜈蚣略微狂热的望着柳如雪，道：“这位小姐，可以给我一滴你的鲜血吗？我想看看，传说中的无垢仙体，是何等存在、又与凡俗之人有何区别？”
    “若是能够查出根源，说不定能够解开无垢仙体的秘密！”
    千面蜈蚣狂热的姿态，看得婉儿有些害怕，忍不住往空宁那边缩了缩。
    柳如雪也皱了皱眉，望向了空宁。
    空宁无言的望着这个老头，突然明白为什么正邪两道都不害这家伙的性命了。
    一个医术高超，又只对医道感兴趣的科学狂人，的确没什么威胁。
    留着，说不定还有用……
    “那个……老先生，血的事以后再说，您可以先准备一下吗？”空宁道：“你先冷静一下，咱们接下来还有活要干。等河间府的纷乱结束了，我们再讨论无垢仙体的事……您觉得可以吗？”
    虽然对柳如雪是什么无垢仙体这件事很感兴趣。
    但空宁已经见过朱厌了。
    朱厌那种神秘莫测、恐怖无比的先天剑胎都有，再来一个无垢仙体，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因此空宁表现得很淡定。
    反正大家都开挂嘛……这年头行走江湖、匡扶正道，谁还没个外挂啊。

 第235章 夫君好厚的脸皮（5更）

    空宁很淡定。
    但千面蜈蚣却淡定不了。
    只是空宁这么淡定，这老妖纵然激动，却也不可能强行讨要柳如雪的血液去做医学研究。
    因此它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记得圣使是请我来医治璇玑圣女的……只是璇玑圣女呢？如今身在何方？”
    千面蜈蚣并没有看到黑莲圣女的踪影。
    空宁则咳嗽了一声，道：“这个……我这就想办法将她叫过来。”
    说着，空宁对身后的红豆使了个眼色，带着红豆离开了这间幻术小屋。
    只是在空宁走出小屋的瞬间，远处的莲栈山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我的灵果！我的仙草！”
    “呜！该死的黑莲圣使，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那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恐怖的妖气，在群山之中爆发。
    望到这一幕的空宁，脸色微微有些僵硬。
    这个……血魔上人真的急眼了？
    这反应，比预想的还要激烈得多啊。
    果然是菩提心果和仙灵草的失窃，让这妖魔破防了？
    空宁甚至怀疑，要是一早就让血魔上人知道宝库中的菩提心果和仙灵草不见了，那家伙绝对不会放空宁走、而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但空宁其实也不知道这顺手挑选的两个灵物，居然是里面最宝贵的。
    而且说起来，这血魔上人保存宝物的方式也有问题吧？
    既然是这么贵重的宝物，你为什么要放在宝库里最显眼的地方呢？
    不是应该用密匣藏起来、然后放几个此等的东西在明面上吸引窃贼的目光吗？
    居然直接把最贵重的东西摆出来了……
    空宁下意识的有些慌，不知道这血魔上人发起狂来，会搞些什么手段来报复。
    这态势，好像不是其老婆可以劝住的了。
    空宁深深的望了那边一眼，叹了口气。
    “走吧，我们去边上。”
    他带着红豆，远离了这间幻术小屋。
    然后来到了白雪皑皑的山林之中。
    望着身后的侍女，空宁道：“把剑递给我。”
    红豆乖乖奉上了仙剑。
    然而剑离开红豆怀中的瞬间，立刻剑气森然、狂暴恐怖。
    宛如一条失控的疯狂黑龙，便要摧毁这个世界。
    好在空宁早已设下了幻术遮掩，才没有引起河间府其他妖魔的注意。
    他望着面前这口杀意狂暴的仙剑，道：“我把千面蜈蚣带出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让千面蜈蚣给你治伤。”
    空宁道：“我知道你能透过这口剑感应我这边发生的事……或许连你给的那枚灵符，也能让你觉察到一切。”
    “别再装哑了，过来让千面蜈蚣给你治伤，我保证不会趁你受伤时伤害你。”
    空宁道：“若是你不放心，我可以在这里立一个血誓。”
    之前在城中那个雪人的出现，已经证明那妖女可以探知到空宁身边发生的事情。
    如今空宁试图通过灵符、以及这口仙剑，同那藏起来的妖女对话。
    然而空宁的询问，却没有任何回应。
    那口仙剑依旧悬在半空之中，杀意肆虐、剑气森然。
    雪地里，没有任何苏妍的声音响起。
    空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你能听见……现在的确需要你的力量。你大可以提要求，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不违背我的本心，不做恶事，我都可以去完成。”
    空宁说完后，雪地里再次沉默下来。
    这一次，沉默了许久。
    那侍女红豆望着这一切，小心翼翼的道：“那个……圣使，或许圣女她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呢？”
    “又或者，我在这里，圣女不愿意出来？”
    “要不我先走？”
    侍女弱弱的道。
    分明是想要远离八卦中心、害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
    毕竟对于侍女来说，不该知道的秘密知道太多了，可是非常危险的。
    空宁望着她，有些无言：“可你走远了，这剑可就失控了。”
    侍女弱弱道；“那个……圣使之前与圣女见面时，红豆和剑不也不在场吗？或许正是因为红豆在场，圣女才不愿出来的。”
    空宁想了想，道：“那你先回去吧……”
    说着，空宁右手轻轻一点，地上的积雪顿时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只小小的白鹤，扑腾着翅膀飞向了山林深处。
    空宁道：“这只白鹤会带你回去。”
    那幻术小屋，若是没有空宁的指引，很难进去。
    红豆乖乖的点头，抱着那口仙剑离开了。
    于是，山林之中，便只剩下空宁一个人。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莫名的显得有些冷。
    一阵寒风吹过，雪地之中，突然有了动静。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空宁的头顶响起。
    他抬起头，看到头顶的树梢上，一只松鼠正瞪着他、发出了苏妍的声音。
    “夫君，人家睡得好好的，你怎么扰人清梦啊？”
    那松鼠懒洋洋的道：“怎么？想妍儿了？”
    “还是说，需要妍儿来当工具人了？”
    松鼠咧开嘴、微微一笑，露出了两根大大的龅牙：“夫君真是会使唤人呢，有事叫苏妍，无事柳如雪……好享受呢。”
    “你身边那位柳小姐那么漂亮，你怎么不找她帮忙呢？”
    “夫君，你这样有事就来找妍儿，你的柳小姐不会生气吧？”
    苏妍的调侃，让空宁有些无言。
    “我只能说，我跟柳小姐只是朋友，”空宁道：“我跟她，没有任何超出友谊以上的关系。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空宁毫不心虚。
    毕竟他与柳如雪，真的没什么。
    但那松鼠却啧啧摇头，道：“夫君好厚的脸皮……都跟人家住一起了，还说没有什么关系。”
    “人家一个还未嫁人的黄花大闺女，没有八抬大轿就住进了你家里，还闹得满城皆知……你说这是没有关系？”
    “哼……要是没有关系，那条叫渭川君的蛟龙至于着急上火、还送了性命吗？”
    苏妍哼哼道：“现在这河间府，无论是凡人，还是妖魔，都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浅。”
    “现在还没有什么关系，就住在一起、同进同出了。”
    “要是以后有进展了还得了？岂不是要睡一起？”

 第236章 心软了

    苏妍的语气，非常的不爽。
    分明是吃醋的模样。
    雪地中，空宁无言以对。
    因为他真的对柳如雪没有任何意图想法，两人之间非常清白。
    可苏妍这种欲加之罪，却又无从辩驳。
    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那松鼠便不满的哼哼道：“看吧！花心鬼被我说中了、心虚了，无言以对了……对吧？”
    “这个柳如雪，早晚要把她杀了，然后变成她的模样、跟在夫君身边，看夫君还敢不敢花心。”
    松鼠点头道：“真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做……嗯，等妍儿养好伤回来，就杀了这个柳如雪。”
    “此女断不可留……夫君你觉得呢？”
    树梢上的松鼠眨着眼睛、望着空宁。
    空宁无言的望着她，道：“你认真的吗？”
    眼神之中，闪烁着某种道不清的情绪。
    那松鼠则笑嘻嘻的点头，道：“妍儿当然是认真的……夫君可要好好保护好你身边的人哦，不然妍儿找到机会了，一定会下狠手的。”
    月光下，人与松鼠对视着。
    空宁望着那松鼠嬉笑的模样，但分明从这松鼠眼中，看到了认真。
    这妖女，真的要杀柳如雪。
    而且杀意已决……
    这一瞬间，空宁的心头，猛地一跳。
    修行者的直觉，嗅到了某种危险……
    他深深的望了这松鼠一眼，转身就走。
    步伐极快，却是完全不打算理会身后的那只松鼠了。
    这样的反应，让树上的松鼠愣了一下。
    它望着空宁离去的背影，笑嘻嘻的道：“夫君，你去哪儿呀？这就回去了吗？”
    空宁走在松软的雪地上，却是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大概是想差了……”
    他望着眼前的冰冷雪地，沐浴着清冷的月光，只觉得寒气森森、今年的冬天彻骨冰寒。
    比往年都要冰寒。
    “柳如雪的劝说，让我对你有了某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以为可以与你暂时联手、最起码可以尝试接触。”
    “但其实婉儿说的，才是正确的。”
    行走在雪地中的空宁，脚步快得已经出现了残影，正拼命的往幻术小屋的方向赶去。
    感受着身后那只松鼠的跟随，他面色阴沉的说道。
    “六欲天魔，终归只是天魔。想要对一个天生地养的魔头抱有期望，简直是世上最愚蠢的事情。”
    “我不该指望你，更不该对你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事实证明，无论你的意图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自诩心志坚定，但却还是受了你的蛊惑、被曾经那段虚假的感情迷惑了双眼，变得软弱了。”
    站在幻术小屋前的空宁，望着眼前这片空旷的雪地，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缓缓的、撤去了这雪地中施展的幻术。
    幻术散去后，出现在清冷月光下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空荡荡的山林。
    原本应该在这里等待空宁的婉儿、柳如雪，采薇，以及千面蜈蚣，还有侍女红豆……这些人，全都不见了。
    空宁眼中，只有空荡的虚无。
    他的双手，微微发抖。
    眼神，却冰冷而狠厉。
    这一刻的他，似乎又回到了山兰县、变成了那个孤独无依、铁石心肠的杀妻之人。
    雪地中，响起了空宁冰冷的声音。
    “我变软弱了……”
    他站在雪地中，缓缓的道：“从山兰县出来后，再次猜到你还活着后，对你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后……我变软弱了。”
    “我以为走出了山兰县，便走出了阴霾、拥有了力量。”
    “但这个险恶的世道，其实从未改变。这外面的广阔天地，也无非是一个更大一点的山兰县罢了。”
    “我的处境，从未变好过。”
    “我依旧被妖魔圈养着，依旧被你这个天魔玩弄着。”
    “只是在河间府，我没有那种死亡迫在眉睫的凶险，因此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以为自己可以松懈、可以偷懒，可以安稳如日，能够过上无忧无虑的好日子，甚至大言不惭的想要改变世道。”
    “但其实，我还是那个被妖魔们圈养的血食，一个满目皆敌的可怜虫，处境没有任何的改变。”
    “我之所以在河间府过得这么顺心，不过是你用来麻痹我的假象。”
    “在黑莲圣女的庇佑下，我过得太顺心了，没有丝毫挫折，轻易便得到了太多东西。”
    “知心的朋友、失而复得的爱人、安稳的生活，将妖魔们搅得天翻地覆的春风得意……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得一帆风顺，以至于我忘了很多重要的宝贵东西。”
    “我忘了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更忘了在这个阴险诡谲的世道里，根本容不得丝毫温情，更不该对妖魔邪祟抱有任何期望！”
    “因为在险恶的丛林中，一旦猎物露出丝毫破绽，便会立刻被猛兽咬死……”
    空宁猛地转头，望向了身后的松鼠，道：“婉儿她们，是被你掳走的吧……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受伤！”
    空宁眼神冰冷，狠厉，面目甚至显得有些狰狞。
    而那雪地间的松鼠，却笑嘻嘻的欣赏着空宁这样的表情，毫不害怕的点头道。
    “的确是我做的……嘻嘻……夫君，是不是很惊讶？是不是很惊喜？你的妍儿，其实根本就没有受伤哦。”
    “或者说，受了伤，却早就治好了。”
    松鼠笑嘻嘻的道：“动脑子想想，黑莲圣女在河间府待了这么久，会不认识千面蜈蚣吗？”
    “就算受了点伤，也早就跑去找千面蜈蚣治好了。”
    “之所以一直不出来，不过是想看看夫君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会不会心疼妍儿担心妍儿，顺便找机会杀了柳如雪那个狐媚子。”
    “但夫君这个坏东西，对柳如雪那个狐媚子的保护可上心了，一点破绽都不露。就算是妍儿，也很难无声无息的在那几只妖鬼的保护下把这狐媚子给杀了呢。”
    “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夫君最终还是露出了破绽……嘻嘻……”
    “夫君刚才居然让红豆自己回去？难道夫君忘了，红豆是妍儿的侍女吗？”

 第237章 梦醒了

    松软的雪地中，松鼠双手叉腰，笑嘻嘻的得意道：“若是没有夫君的那只白鹤带路，妍儿其实也没办法进入夫君的幻术小屋呢。”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夫君，柳如雪，是被你害死的。”
    “因为是夫君亲手给妍儿指路、让妍儿进去杀她的。”
    松鼠笑道：“夫君，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红颜知己……现在的心情如何呢？可以跟妍儿分享一下吗？”
    苏妍的笑声中，满是得意、还有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然而空宁望着它，却眼神冰冷、彻骨冰寒。
    阴沉的乌云，在夜空中飘过，遮住了清冷的月光。
    阴冷的寒风之中，空宁站在荒芜的雪地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道：“终归还是婉儿说对了……”
    “我不该对妖魔抱有任何幻想。”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放弃所有幻想，像在山兰县时那样心志坚定的不被你麻痹欺骗，便不会露出任何破绽。”
    “自然也不会害她们落入险境……”
    望着雪地中的松鼠，空宁缓缓的说道：“我能感觉到，婉儿还活着。”
    空宁与婉儿，在山兰县时缔结了某种术式。在一定的距离内，双方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空宁能够感觉到，婉儿的气息还在附近。只是在缓慢的远离。
    看起来，苏妍那黑莲圣女的躯壳，掳走婉儿她们后、并没有离开太远。
    只是这妖女的道行远在空宁之上，在她刻意隐藏的情况下，空宁觉察不到妖女的气息。
    空宁道：“你可以不杀她们吗？你应该清楚，若是你杀了她们……”
    “夫君便会一辈子记恨我、永远不会原谅我，对吧？”松鼠笑嘻嘻的打断了空宁，道：“但那又如何呢？”
    “无论夫君恨我也好、爱我也罢，妍儿都是妍儿，始终是你唯一的妻子。”
    “就算你恨我入骨，又能如何呢？你又杀不了妍儿，妍儿还是会天天缠着你、粘着你，继续杀你身边所有关系亲密的女人。”
    “杀到夫君以后再也不敢跟其他女人关系亲密为止。”
    “嗯……从这种角度来说，其实那个叫婉儿的小丫头，并不会死。”
    “因为妍儿不觉得这种大脑简单的蠢丫头，会得到夫君的疼爱。”
    “只是她的嘴太臭了，天天在夫君身边说妍儿坏话。而妍儿最讨厌这种自诩正道的家伙了。”
    “所以顺手杀了，夫君应该不会怪妍儿吧？”
    雪地中的松鼠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空宁，撒着娇。
    空宁面色冰冷：“真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吗？你放了她们两个，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跟她们有任何接触！”
    为了婉儿和柳如雪的性命，空宁不得不服软。
    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追踪不到这妖女的气息。
    这一片狼藉的雪地之中，根本没有气息残留，空宁连去救人、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然而雪地中的松鼠却得意的笑了起来，道：“夫君终于知道服软了？可惜不行呢。”
    “或者说，夫君为了这两个女人低头，这让妍儿越发的不开心了。”
    “这两个女人，也配让我苏妍的夫君低头吗？夫君的低头，反而坚定了妍儿要杀她们的决心。”
    “不过夫君暂时也不用急就是了，”雪地中的松鼠笑嘻嘻的道：“因为这两个女人，暂时还不会死。”
    “她们在妍儿手中，还有一点点作用。”
    “那即将开启的灵若寺，妍儿也很好奇哦。”
    “等妍儿利用完了这两个女人，再杀她们好了……而且到时候，妍儿不会动手，得由夫君亲自来杀才行。”
    松鼠笑嘻嘻的道：“夫君还欠妍儿两个承诺来着。”
    “到时候行刑那天，妍儿会兑现这两个承诺、让夫君来当这个刽子手，给夫君亲手杀她们的机会。”
    “我相信，这样的体验，夫君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雪地中的松鼠，说出了极为恐怖的话语。
    空宁的后背，泛起了冰冷的寒意。
    被那血誓承诺胁迫中，亲手斩杀婉儿和柳如雪的性命……
    那样的场面，空宁哪怕只是想一下，都觉得脊背发寒。
    “这不可能！”他咬着牙道：“我宁愿违背承诺、承受代价，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那血誓承诺违逆的代价虽然大，却也不是无法接受。
    如果这妖女真的要让空宁亲手斩杀婉儿和柳如雪，那空宁宁愿承受违背誓言的代价！
    只是他的决心，却让那松鼠耸肩。
    妖女满不在乎的说道：“到时候看咯……反正妍儿可以保证，夫君到时候肯定会信守承诺的，嘻嘻……”
    说着，那松鼠身上属于妖女的气息，在逐渐远去。
    空宁知道，这妖女要走了。
    因为婉儿的气息，已经消失在空宁的感知之中。
    证明婉儿她们，已经被这妖女掳掠带到了远处。
    望着雪地中的松鼠，空宁咬牙道：“既然你根本没有受伤，那你应该知道，阴幻魔君的徒弟明天就要去黑莲教总坛屠杀……你这具躯壳，职责是保护河间府平民和黑莲教众，你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那霜晨月实力不凡，若是她与这妖女拼个你死我活，或许空宁有机会……
    然而这样的念头刚浮现，那松鼠便笑了起来，道：“夫君，谁跟你说妍儿这具躯壳的执念是保护河间府平民的？”
    “至于什么黑莲教徒……狗都不爱。”
    “夫君你要管的话，自己去吧，反正妍儿是不在乎的。”
    “妍儿的眼里、心中，从来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最亲爱的夫君。”
    “嘻嘻嘻……”
    开心得意的笑着，那松鼠身上属于苏妍的气息，彻底远去。
    站在雪地中的松鼠愣了一下，望着眼前的人类，悚然一惊，嗖的一声便跑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空宁则目送那松鼠离去的身影，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原本去找千面蜈蚣，便是为了救治苏妍、让其对抗霜晨月。
    然而这妖女，根本对黑莲教众的安危不在乎！
    甚至因为空宁一时的疏忽，让这妖女有机可乘、掳走了婉儿和柳如雪……
    还说什么将来要让空宁亲手来杀……
    雪地中的空宁，仰起头。
    发现这山林之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漫天飘零的飞雪，白茫茫的洒落在天地之间。
    显得这方世界越发的孤寂、荒凉……
    这一刻的他，好像梦醒了。
    这个世界，终于变成了这个冰冷、荒寂、恐怖的真实模样……

 第238章 风雪黑莲教

    空宁第一次发现，雪是如此之冷。
    但比起雪的冰冷，他的心中，却是懊悔，还有某种再次坚定起来的意志。
    人若是将某种宝贵的东西丢失了之后，再次找回来时，便会无比的珍惜。
    此时的空宁，便是如此。
    他在山兰县时，以为自己看破了世道的凶险，做到了铁石心肠，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
    当然，那时他的确做到了。
    然而当他来到河间府后，一时安稳顺利的生活，却让他迷失了。
    他忘记了应该怎样对待邪魔，更忘记了身为这险恶世道中艰难求生的人类，自己该有怎样的自觉。
    以至于当他再次见到苏妍时，居然对这个残忍可恶的邪魔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望。
    直到冰冷的现实，将他彻底打醒。
    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犯下了怎样严重的错误……
    “但是不重要了。”
    雪地中的空宁，缓缓的呼出一口寒气，道：“以后不会再犯了。”
    人犯错，不可怕。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活在世上，永远不犯错。
    犯了错、只要能够补救，及时改正，那便还有希望。
    而他现在，便要补救自己犯下的过错。
    ——将被妖魔掳走的婉儿和柳如雪，救回来。
    好在那妖女出于恶趣味，要让空宁亲手杀婉儿和柳如雪，便意味着两个女孩短时间内没有危险。
    至于明天要来黑莲教总坛屠杀的银发魔女霜晨月……
    就像空宁在山兰县时的心情一样，这个世界唯一能信任、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自己。
    虽然如今的空宁，已经没了那口所谓的仙剑，没有婉儿的帮忙。
    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但此时的他，反而有了直面厌居境老妖的勇气。
    在山兰县时，身为凡人的他，要孤身面对满城的妖魔鬼怪，看不到一点未来的希望。
    那时的他，都撑过来了。
    现在已经九百五十载道行，元神境巅峰，只要给足够的时间做准备、突破到厌居境也是水到渠成，处境好了太多。
    不可能当初身为凡人的时候撑得住，现在修为高了反而撑不住吧？
    空宁踏着松软的积雪，穿过山林、朝着河间府城外的黑莲教总坛而去。
    他对黑莲教没什么归属感，对那些教众更没有多少感情。
    只是身为道德观念正常的人，空宁不忍见这些黑莲教信徒因为他的原因被屠杀。
    既然无法对抗那魔女，或许只有采用别的办法了……
    冰冷的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落在河间府的群山之中。
    将那山林间的厚厚积雪，盖得越发严实。
    空宁踏着夜色来到黑莲教总坛外时，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河湾处的山庄，被夜色掩盖，在漫天飘落的飞雪之中，漆黑一片。
    唯有少数的几间屋子，还亮着灯火。
    天寒地冻，哪怕是这群信仰狂热的黑莲教徒，也不得不蜷缩在温暖被窝中抵御严寒。
    对于这些不懂修行，甚至连武学都不太懂的凡人而言，每年的寒冬腊月，是最难熬的日子。
    无论是连绵的大雪、还是刺骨的寒风，以及冰冷的空气，都让凡人们不堪忍受。
    许多身体瘦弱、或者年迈之人，常常熬不过冰冷的冬天，便僵硬在了寒风里。
    踏着风雪来到黑莲教总坛外的空宁，微微沉默。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群黑莲教的信徒都没见过他的长相。
    往常代他发号施令、代表他身份的侍女红豆，已经被那妖女带走了。
    若是这样直接走过去，怕是会被当成招摇撞骗的傻子……
    好在空宁的幻术，足够强大。
    他心念一动，数十只妖鬼便出现在雪地之中。
    一架黑色的玉辇，凭空而现。
    身着红衣、怀抱仙剑的侍女红豆，面色木然的站在玉辇旁侍立。
    任谁都看不出，这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并非真人。
    鬼气森森中，数十只妖鬼簇拥着黑色的玉辇、在雪地中飘过。
    径直的来到了黑莲教总坛之外。
    而如此大的阵势，早已惊动了黑莲教的教徒。
    毕竟那黑色玉辇从远处飘来的恐怖景象，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得出来。
    空宁也给了这群黑莲教徒足够的时间准备，刻意放缓了脚步。
    当妖鬼们簇拥着黑色玉辇来到山庄大门前时，门外已经站满了人。
    数百名黑莲教徒从睡梦中惊醒，纷纷爬了起来、衣着凌乱，攥紧手中的武器，紧张而恐惧的望着那不断靠近的黑色玉辇。
    而走在最前方的两个护法，更是面色不安。
    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凝重得略显诡异……
    玉辇中的空宁，微微沉默。
    这与他料想中的不太一样。
    黑莲教徒的确涌出来了，但好像不是涌出来迎接他的……
    黑色的玉辇，停在了山庄大门前。
    玉辇旁的侍女红豆冷声道：“尔等这是要做什么？造反不成！”
    却见那为首的两名护法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而是径直的让开一条路。
    只见那黑莲教总坛内，走出了一道身影。
    身着红衣，面色冰冷，怀抱一口仙剑……
    真正的侍女红豆，出现在了空宁面前。
    与那些黑莲教众同在。
    她望着前方的黑色玉辇，表情复杂。
    “圣……”红豆开口的瞬间，却是说错了称呼，立刻改口：“空宁，圣女早已猜到你会来总坛妖言惑众，特令我来此坐镇。”
    “无论你有什么打算，都劝你趁早打消。”
    “你若是执意纠缠，圣女的仙剑，便要为汝而出鞘！”
    红豆说完，又咬牙补充道：“你是见识过这仙剑威能的！我劝你好自为之！”
    而红豆说完后，那群黑莲教众纷纷怒骂。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圣女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想要暗害圣女、谋夺权力！快滚出河间府！”
    “你不配当我们的圣使！”
    “圣女早已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
    漫天的飞雪之中，那些黑莲教徒破口大骂，怒斥声讨着空宁犯下的过错。
    宣称空宁想要害死圣女、谋夺教权。
    而空宁知道，这些是那妖女回来后传播的。
    他这黑莲圣使的名号，本就是妖女给加上去的。
    如今双方反目，那妖女自然可以随时褫夺……

 第239章 由不得你们

    漫天大雪之中，黑莲教总坛外骂声不断。
    这些虔诚狂热的信徒，纷纷痛斥怒骂空宁的狼子野心。
    而黑色玉辇中的空宁，望向了人群前方的侍女红豆。
    跟在空宁身边这么久，这个侍女，是知道很多东西的。
    特别是明日大妖霜晨月就要来此地杀人的事……
    但即便如此，这侍女也依旧遵从那妖女的命令，来此地阻扰空宁。
    原本空宁的想法，是借用黑莲教圣使的名头，命令这些黑莲教众换上常服、躲入河间府城中，伪装成普通人。
    反正这些信徒，本身就是凡人，只要脱下教袍、离开总坛，那妖魔霜晨月还能在数十万人中将他们一个个的找出来杀掉不成？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方法不起效了。
    毕竟他这个黑莲圣使的权力名望，全都被那妖女轻易褫夺了。
    想到这里，空宁笑了起来。
    道：“红豆，你应该清楚情况。”
    “明日便有妖魔来此地杀人，而你们那位圣女，并不打算出手。”
    “所以明日……呵……你们都要死。”
    黑色玉辇旁，幻术营造出来的红豆虚影消失了。
    而那人群前方的侍女红豆，怀抱仙剑，听着空宁的声音，还未开口说话。
    身旁的黑莲教众便纷纷破口大骂。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
    “圣女怎么可能会不管我们！”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当真图谋不轨！”
    听到空宁说那圣女的坏话，这群黑莲教众顿时疯狂了。
    若不是忌惮那玉辇旁的恐怖妖鬼，这些教众早已一涌而上、将空宁从玉辇中拖出来活活打死。
    望着这些信徒狂热的模样，空宁摇头道。
    “红豆，你清楚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这次来，的确是来救这些人的。”
    “现在让所有教众立刻换上常服，躲进城里，还能避免明日的杀劫。否则妖魔一来，这黑莲教总坛便要血流成河！”
    空宁发出了冰冷的警告。
    然而和所有故事中的预言者一般，空宁的警告，被这些狂热信徒当做是妖言惑众。
    甚至因为他咒黑莲教徒们明天会死的话语，令这些教众愈发愤怒了。
    “你才要死！”
    “我们有圣女庇佑！无生老母在上！不稀罕你救！”
    “对！不稀罕你救！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狗东西，就是来妖言惑众的，谁稀罕你救！快滚！”
    “快滚！”
    “滚出河间府！”
    黑莲教徒们，群情激奋、狂热无比。
    对着玉辇中的空宁便破口大骂。
    而那站在人群中的侍女红豆，怀抱仙剑，紧张的盯着玉辇。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要立刻出剑。
    这仙剑，的确威力不凡，哪怕是现在的空宁，都无法硬接。
    但那妖女明明有空传消息给这群教徒，却偏偏不露面，只让红豆和这些凡人出现。
    分明是要借这些黑莲教众，来打击空宁的心情、恶心空宁。
    毕竟空宁怀着好心来救人，却被这些人排斥怒骂……正常来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难受的事了。
    然而玉辇中的空宁，却笑了起来。
    的确，他之前因为一帆风顺的生活，软弱了许多。
    然而他再怎么软弱，也不是这点小伎俩就能膈应到的。
    那妖女指望靠这点小手段便打击到空宁，让空宁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夹着尾巴离开？
    终归是小觑了他。
    玉辇中的空宁，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哈哈哈……一群蠢货。”
    他望着那群狂热虔诚的黑莲信徒，冷笑道：“本座来救你们，轮得到你们挑三拣四吗？你们当本座是什么人？”
    “本座说要救你们，就一定救你们，由不得你们反对！”
    “你们反对也好、抗议也罢，本座都言出必行！”
    “没有人，能违逆本座！”
    声音落下的瞬间，黑色的玉辇，瞬间消失了。
    那数十只恐怖的妖鬼，也同样消散在漫天飞雪之中。
    黑莲教总坛前，瞬间空空荡荡，再不见妖鬼和玉辇的踪影。
    如此突兀的离去，让黑莲教众们皆是一惊，下意识的有些毛骨悚然。
    侍女红豆，更是立刻抱紧了手中的仙剑，紧张的望着四周。
    然而一个淡淡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你出剑吧……如果你能找得我的话。”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红豆身边的黑莲教众们全都身体一震。
    紧接着，这些黑莲教信徒像是收到了某种命令一般，纷纷转身朝山庄里面走去。
    却是完全抛下了那一袭红衣的侍女不管。
    红豆错愕的转身，却只能只望见一道修长的男子身影踏入了黑莲教总坛之中、消失在风雪里。
    很快，整个黑莲教总坛都躁动了起来。
    那道男子的身影，不断的穿过黑莲教总坛的各处院落、门廊、屋舍。
    所到之处，山庄中的黑莲教众，全都放下了手中正在忙活的事、或是从睡梦中苏醒，纷纷换上了常服，快速的收拾着行李。
    然后集体搬家一般，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跑去。
    夜幕下望到的黑莲教总坛，便是这样一片溃逃一般的壮观景象。
    数千人仓促的换衣、逃离，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任何人敢于偷懒。
    半个时辰不到，偌大的一个黑莲教总坛，竟然直接空了。
    雪地上，只剩一片狼藉的脚印。
    数千教徒，全都逃离。
    只剩那一袭红衣、抱着仙剑的侍女，呆呆的站在大门口，却是什么也做不到。
    那些黑莲教徒，像是发了疯一样、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心神，全都不理会她，只知道埋头收拾行李、然后跑路。
    直到整个山庄都空了，空宁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红豆的视野之中。
    望着那一袭红衣的侍女，月光下的男子双手负于身后，淡淡道：“回去告诉你的圣女，她不会如愿的。”
    “无论是这些黑莲教众，还是我的两位朋友，我都救定了。”
    “她指望靠这点小手段就将我彻底打倒，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在这些黑莲教徒脑中下的暗示，最起码能管一个月……一个月内，她这黑莲圣女，就当个没有信徒的光杆将军好了。”
    雪地中，冷风飘来。
    男子的声音，在漫天飞雪中带着些许凉意。
    那一袭红衣的侍女怔怔的望着这一幕，迟疑了一下。
    最终，侍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放下怀中的仙剑，双膝下跪，头深深的埋在了雪地里。
    感激而恭敬的道：“多谢圣使救了他们……”
    “就算没有人能理解，但红豆心中，却会永远记住圣使的大恩。”
    纵然听从于那妖女的命令，但这位侍女，在离去前的那一刻，还是恭敬而感激的向空宁表达了谢意。
    但也仅有谢意了……
    再次起身的侍女，怀抱着那口仙剑，默默的离开。
    彻底消失在空宁的视野里。
    这荒凉的山庄之中，彻底空荡、死寂无声。

 第240章 好可爱呀

    救人，对空宁而言，不过是为求念头通达。
    既然有办法救这群凡人，便顺手救了。
    而且这群凡人是因为他才被霜晨月盯上的。
    既然是自己惹下的因果，那便举手之劳、帮其化解。
    反正以他镜花水月的幻术，这群凡人根本无从违逆。
    另外这黑莲教内，还有一个人，是空宁必须要重视的。
    哪怕冲着那个人，这群黑莲教徒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目送红豆离去的身影，空宁表情平静。
    并不打算跟踪这个侍女。
    如果跟踪红豆就能轻易找到那妖女的下落，那只能说是某种陷阱。
    至于这个侍女的身不由己，空宁并不关心。
    他需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一个被妖魔洗脑控制的侍女，还排不上号。
    转身走进空荡的山庄深处，空宁来到了朱厌闭关的那间密室前。
    这间密室，与掌印大真人的住所相连，隐藏得天衣无缝。附近还有数只妖鬼，在暗中日夜守护。
    见到空宁出现，这些妖鬼纷纷现身、恭敬行礼。
    夜幕下，此处看似寻常，然而空气之中，却泛着某种令人心惊的冰冷剑意。
    名为朱厌的男子，已经在里面闭关了许久。
    这一次，也不知他有了怎样的领悟，竟然闭关这么久都未曾出现。
    这个天生剑胎的奇异男子，才是空宁必须要争取重视的人。
    所以黑莲教的信徒，他必须要救。
    若是让闭关出来的朱厌知道，空宁对这群黑莲教徒见死不救、任由教众被妖魔屠杀……
    世道如此艰难，每一份能争取的力量，都要争取团结在身边才行。
    朱厌并非邪魔，且身为凡人的朱厌，对待邪魔的立场、与空宁相同。
    苏妍那妖女命令黑莲教众排挤空宁，看似只是用来恶心空宁的小伎俩。实际上，乃是在离间空宁与朱厌的关系。
    若是空宁被情绪干扰，因为被黑莲教众排斥便转身离开、不管这些教徒的死活。
    那他以后，将永远失去朱厌的信任！
    妖女的行事手段，向来如此。
    很多小伎俩，看似只是出于恶趣味，但实际上暗藏恶毒杀机。
    若是不够冷静，着了这妖女的道、被其牵着鼻子走，怕是被坑得满脸血了才后知后觉……
    站在院子中，望着前方那暗藏冰冷剑意的屋子，空宁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朱厌还在闭关。
    如此紧要关头，他也不可能去打扰对方。
    如此天赋卓绝之人，闭关越久、某种意义上来说，兆头便越好。
    空宁期待朱厌闭关出来后的成果。
    夜幕下，他心念微动，一道又一道的妖鬼身影，离开出现在雪地之中。
    转瞬间，空荡的院子里鬼气森森、妖鬼拥挤。
    空宁不能打扰闭关中的朱厌，但也不能将朱厌留在这里，不然被那厌居境的老妖撞见了、怕是一名天骄就此夭折。
    因此空宁，必须要把朱厌带走。
    心念一动，空宁身边的那些妖鬼立刻动了起来。
    同时漆黑的镇灵剑在夜空下闪耀，一道又一道的剑芒，斩落在大地之中。
    横平竖直的深邃剑痕，在大地上蔓延，化作一个方形的图案，将这片院子包括院墙在内的土地，与周遭的大地分割开来。
    那些妖鬼，则顺着空宁劈出来的剑痕钻进了漆黑的地下，奋力挖掘着底部的泥土。
    一刻钟不到，空宁面前的院落便缓缓的飘了起来。
    鬼气森森之中，妖云浩荡。
    三千妖鬼，抬着整个院子升空而起，朝着远处飞去。
    漫天飞雪中，这一幕看起来，无比的壮观震撼。
    只可惜，没有观众。
    因为在幻术的遮掩下，这黑莲教总坛的事情，外界并不知晓。
    除了早有准备、可能在附近窥视的苏妍外，河间府城的其他妖魔，大概要等空宁离开后才会发现黑莲教总坛空了。
    冰冷的风雪中，空宁头也不回的离去。
    隐约间，他觉察到了一道视线在注视他。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那名为苏妍的妖女。
    而他，没有回头。
    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带着三千妖鬼、空宁驾着漆黑妖云，飞向群山之中。
    只是手抓住脖子上悬挂许久的灵符，用力一扯。
    夜风吹过，那漆黑妖云远去。
    一枚灵符轻飘飘的、从天上飘落，最后落在了雪地之中。
    一只白皙的手，弯腰将这灵符从雪地中拾了起来。
    女人望着手中的灵符，又目送那妖云群山之中，笑了起来：“夫君这是在斗气吗？”
    “连灵符都扔掉了……是在表明决心，以后要与我恩断义绝？”
    “嘻嘻……好可爱……”
    苏妍笑着，转头望向了身后的两个女孩，道：“你们说我夫君他，是不是很可爱啊？”
    夜空下，雪地中站着两个身体僵直、表情僵硬的女孩。
    分别是那被掳走的柳如雪、以及婉儿。
    然而此时的两人，都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力，连表情都无法控制，只有眼睛还能动。
    婉儿死死的瞪着眼前的妖女，眼睛瞪得极大。
    而柳如雪，倒是眼神平静，看起来要冷静许多。
    苏妍则笑嘻嘻的道：“说说你们的想法？我很好奇你们现在心情如何。”
    她声音落下的瞬间，两个女孩瞬间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婉儿立刻瞪大眼睛，怒骂道：“该死的天魔女！我与你势不唔唔唔唔唔……！！！”
    婉儿开口的瞬间，嘴立刻又闭上了。
    那剩下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看起来将她憋得不轻，眼珠都憋得瞪圆了，无比难受。
    而一旁的柳如雪，则轻轻叹息一声，却是一言不发。
    苏妍对此，有些好奇，笑着道：“柳小姐不说话吗？这可是难得的说话机会哦。”
    漫天飘落的飞雪中，柳如雪微微沉默，随后才缓缓道：“你如此逼迫玩弄心爱之人，只会弄巧成拙。”
    “空宁公子，并不是你靠强硬手段打压逼迫、便会妥协软弱的性格。”
    “你对他越强硬，他的反抗便也越激烈。”
    “若是逼到最后，双方都没有了退路，只会将双方都逼到绝路、最后伤害彼此……”

 第241章 你看看人家

    雪地之中，柳如雪望着眼前的苏妍，道：“你应该清楚，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你如今的做法，只会将他推得越来越远。”
    雪，微微凝固。
    苏妍的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好可爱的人……这次我说的是你，柳小姐。”
    “怪不得夫君那么听你的话，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都这样的处境了，还为我着想，让我都有些感动了。”
    苏妍笑嘻嘻的走到柳如雪身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道：“可惜我不是男儿身，不然你这么好的女子，哪轮得到夫君那个蠢猪去啃。”
    笑嘻嘻的伸出手，苏妍捏住了柳如雪的下巴，轻轻一抬，宛如恶霸调戏民女一般，笑得很坏。
    “真是越看越标致……好一张漂亮的脸蛋。”
    “而且不止脸蛋漂亮，心灵也美。”
    “知书达理，温婉可人，善解人意，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简直完美得令天下女人妒忌、让天下男人疯狂。”
    苏妍笑嘻嘻的道：“但可惜，越美好的东西，便越容易夭折。”
    “柳小姐你这么好的人，红颜薄命呢……”
    “而且你这么关心我和我夫君……不觉得有些逾越了吗？”
    苏妍笑着，笑得眼睛微微眯起，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然而那狐狸般笑得眯起的双眼，却给人一种惊悚的恐怖感觉。
    “我的夫君，何时轮得到你去关心？”
    山林中的风雪，猛地一窒。
    那一瞬，这方天地间的一切，包括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无数冰冷的雪花，停滞在半空之中，像是定格的写实画卷。
    唯有某种冰冷寂然的气息，在雪地中弥漫……
    ……
    …………
    雪，无声的落在空宁的肩头。
    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
    此地，是群山之中的一处山崖。
    妖鬼，已然消散，唯有一个院子悄无声息的立在空宁身后的雪地里。
    但在幻术遮掩下，外人无从察觉。
    山崖上的空宁，皱眉想了想，却没有起身，而是心念一动，一道妖鬼自他身后浮现而出。
    朝着他的背影，妖鬼恭敬行礼，然后消失在雪地中。
    一刻钟后，白雪皑皑的山林之中，焦躁等待的灵梅仙子终于觉察到有人靠近。
    她连忙转身，道：“圣……嗯？！”
    刚要开口招呼的灵梅仙子，表情一惊，招呼的话语凝固在了喉咙里。
    那风雪中浮现而出的，并非黑莲圣使的身影，而是一道鬼气森森的诡异影迹。
    面色苍白、眼神木然，身着龙袍……赫然是已经惨死的蛟龙渭川君！
    灵梅仙子的表情，微微凝固，眼神惊疑不定。
    虽然早已知晓黑莲圣使有将斩杀的人魂灵奴役的能力，但亲眼望到渭川君的鬼魂现身，却还是令她失态了。
    毕竟这蛟龙，道行不低，往日也是河间府的熟识故人。
    今日却见到对方鬼气森森的冰冷模样，属实令人难以平静。
    不过灵梅仙子心中惊骇，那满身鬼气的渭川君却无比平静，丝毫不见生前的桀骜。
    它面色冷漠的望着眼前的灵梅仙子，道：“主上有要事处理、无暇抽身，因此让我来见仙子……仙子有什么紧要事情通知吗？”
    刚才空宁突然接到了灵梅仙子的会面请求，说是有紧要之事通报。
    而灵梅仙子见渭川君如此言语，便也回过神来，顾不得心中的复杂情绪了，连忙道。
    “不久前我与常无欲岳山回到了浮月洞，却望到血魔上人发了癫狂。”
    “圣使将它宝库损毁、拿走珍藏宝物的行为，令其彻底疯狂。”
    “原定于半个月后准备妥当再开启的灵若寺，血魔上人却一定要明日提前开启。”
    “这一次，却是连他的道侣都劝不住了……”
    灵梅仙子焦急的道：“我劝了两句，便不敢多说了，怕暴露行迹。而且今晚回去后，常无欲和岳山已经有些怀疑我了。”
    “明日灵若寺将要开启，圣使一定要帮忙啊！”
    灵梅仙子很是焦急。
    因为那灵若寺，原本是要半个月后才开启的。
    空宁之前，甚至想要让她尝试拖延一下这个开启的时间。
    但现在，血魔上人执意要提前开启灵若寺，并且愿意一力承担提前开启的代价……如此状况之下，以灵梅仙子的处境而言，根本不该阻扰。
    因此她也无法阻扰劝说，只能跑来通知空宁求救。
    而悬崖上的空宁，透过妖鬼的感知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微微一凛。
    却是没有想到血魔上人竟然被刺激发狂到了这种地步。
    明日就要开启灵若寺的话……以空宁如今的实力道行，进去面对这些元神境巅峰的妖王，怕是有些艰难。
    更别说灵若寺一旦开启，那两只厌居境的老妖、还有苏妍，肯定也要进去。
    到时候纷乱的局势之中，自己一人势孤力单……
    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只有灵若寺一旦开启，那银发魔女霜晨月便不会去找黑莲教众的麻烦了。
    空宁原本担心那魔头见黑莲教总坛空了，会去拿城里的凡人杀了泄愤。
    现在不用担心城里的凡人，自己面临的处境却反而更糟糕了……
    山崖上，空宁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苦涩一笑。
    自己，好像已经站在了断崖之上，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了啊。
    并且因为苏妍要带着柳如雪和婉儿进灵若寺的原因，他哪怕想避开此事，都避不了……
    灵梅仙子面前的妖鬼渭川君，面色冷漠的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便回去禀告主上……嗯？！”
    渭川君说到一半，便猛地一震。
    因为那透过渭川君感知一切的空宁，心神正无比的惊骇。其惊骇的心境，影响到了控制的妖鬼。
    在空宁身后的山崖上，那幻术遮蔽的院子中，一道锐利无比的锋锐剑气，猛然间斩破夜空、升天而起。
    漫天飞雪倒卷中，那一剑，竟然刺破夜空、震碎了天上的乌云，令漫天大雪立时停止、清冷的月光再次洒落。
    ——那闭关许久的朱厌，竟然在这种时刻出关了？！
    而且刚才那一剑的威能……
    空宁的眼神，无比的震惊。
    这一剑，竟然堪比厌居境的实力。
    不比苏妍的那口“仙剑”的威力弱多少！
    可这朱厌闭关前，好像连元神境的妖魔都拿捏不了吧？
    闭关出来，竟然堪比千年老妖？
    这是什么升级速度？
    吞灵魔罐你看看人家！

 第242章 不是好人

    雪地中的空宁，无比的震惊。
    因为修行者的境界划分，是有许多道门槛的。
    越往后，门槛便越高。
    很多时候，不是说修为到了就能突破的。
    比如河间府的这群妖王，全都是元神境巅峰的修为。活了一千多岁，却还是卡在元神境巅峰几十年乃至上百年。
    虽然这跟它们元神受损有很大关系，但突破到厌居境的难度由此可见。
    空宁的修行，已经比绝大多数人简单多了。
    他没有心魔兹扰，又有吞灵魔罐增长道行，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一介凡人、突飞猛进到了九百五十载道行，半步元神境巅峰。
    但即便是他，从炼空境突破到元神境时，都花了许多天的时间来凝练元神。
    若是正常修行者的话，在心魔的兹扰下，想要从炼空境突破到元神境……闭关两三个月，乃至一两年都很正常。
    而元神境突破到厌居境，难度更大。
    因为厌居境的标志，便是独特的天赋神通。
    唯有直面本心、彻底发掘神魂之中的无上潜力，凝练出无上神通，才能突破那层界限、抵达厌居境。
    空宁猜测，就算没有心魔兹扰，且道行足够，他至少也要半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有希望突破到厌居境。
    可这朱厌，才闭关两个月不到，就已经能够发出堪比厌居境老妖的剑气了。
    完全无视了修行界的常识……
    这……这算什么？
    什么才叫开挂？
    这特么才叫开挂啊！
    空宁表情震撼。
    而那清冷的月光洒落中，一道人影轻飘飘的落在空宁身前。
    朱厌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他恭敬的行了一礼，道：“见过圣使。”
    空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着眼前这个气息平凡、凡人一般的朱厌，苦笑道：“不用叫我圣使，我已经不是黑莲教圣使了。”
    “另外你居然能飞了？”
    空宁很是诧异，之前的朱厌虽然剑气强大，却无法飞行。
    但现在的他，竟然御空而来。
    虽然那御空而行的方式，与空宁这种正统修行者完全不同。
    空宁能够感觉到，这朱厌的体内，没有任何仙灵之气、或者魔气妖气之类的特殊真气做依托。
    甚至在他御空而行的时候，身边也没有剑气纵横。
    气息平常，看起来宛如凡人一般。
    可他就是能飞……
    这非常的离谱。
    而朱厌平静的点头道：“的确能飞了。”
    空宁问道：“你如何做到的？”
    “呃……这个……”朱厌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我出关的那一刻，便感觉自己能在空中行走，于是就飞起来了……这个很奇怪吗？”
    朱厌有些困惑：“修行者不也能飞吗？”
    空宁无语的望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大哥，别人的飞，和你的飞完全不是一个原理好吧！
    你已经打破常识了知不知道？
    略微无语后，空宁又问道：“你这次突然出关，一点征兆都没有。似乎有些仓促？”
    在空宁之前的感知中，那密室中剑意凝聚，朱厌还在不断的悟道之中。
    丝毫没有要出关的迹象。
    但刚才的一瞬间，却突然气息紊乱、紧接着破关而出，这有悖于常理。
    空宁问道：“是心境受影响了吗？还是遇到什么难解的困惑卡住了？”
    朱厌这种提前破关的迹象，分明像是悟道失败了一般，由不得空宁不重视。
    毕竟现在的朱厌，是无比重要的战力。
    然而朱厌却摇了摇头，道：“并非遇到什么难解的困惑，而是我正在体悟剑意的流淌中，却突然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在心中浮现。”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现在很需要我的帮助、而且是紧迫非常的那种。”
    “所以我便提前破关、出来帮忙了。”
    朱厌望着空宁，道：“现在河间府的局势如何了？圣使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清冷的月光下，朱厌的表情平静。
    空宁则微微无言。
    剑者的直觉吗……
    这朱厌的直觉，还真准啊。
    怪不得恰好在他最需要帮忙的时候破关出来了，原来是剑者的直觉有了某种感应。
    山崖上的空宁叹了口气，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空宁右手微微一挥，雪地中一阵冷风拂过。
    冰冷的雪花，飘散在半空之中，化作了无数浮动的图案。
    那些图案，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的现实片段。
    透过幻术，空宁将河间府发生的种种、向着朱厌一一展示。
    厌居境老妖的袭来……血魔上人的暴怒……妖女的反目……灵若寺的即将开启……
    朱厌望着这一幕幕的画面闪过，眉头皱得越来越近。
    到最后，望到那妖女同空宁反目时，更是缓缓的呼出了一口寒气。
    空宁则默默观察着朱厌的动向，一旦不对劲，便立刻跑路。
    虽然朱厌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并不是红豆那种被妖女控制洗脑的人。
    但黑莲圣女终归救过他的命，空宁摸不准朱厌见到苏妍干的那些事后，会如何反应……
    但好在，朱厌看望了所有的幻术画面后，也没有出剑伤人。
    而是缓缓的摇头。
    “果然……圣女不是好人。”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而冷漠，面瘫一般。
    然而眼神之中，却有些许的失落感伤。
    再次望向眼前的空宁，朱厌道。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妥。”
    “但那时，我的剑意还不够纯粹，很多东西都感觉不到，只能恍惚察觉到些许的不妥。”
    “直到这一次的闭关，我才清楚的意识到圣女对我做了什么……”
    朱厌认真的措辞着、缓慢的说道：“我这次闭关，花了许久的时间。”
    “但随着我对剑意的感悟越深，我便越发清楚的觉察到身体里有一层无形的界限束缚着我。”
    “正是那层无形界限的束缚，才让过去的我迟迟无法寸进。”
    “以前这层无形的束缚，我只能隐约觉察到，却不敢肯定。但这一次的闭关，我终于发现了那无形束缚的存在。”
    “我耗费了许久的时间，才突破了那层无形的束缚，得到了突破。”
    “而那限制我的束缚，便是圣女所为。”

 第243章 一剑天涯

    朱厌道：“她在我身体里下了某种束缚，让我无法突破、无法进步，望不到更高更远的景象。”
    “且这样的状况，持续了许久。”
    “直到我遇到了圣使……嗯，宁兄。”
    朱厌改了一下称呼，道：“跟在宁兄身边，亲眼见识到了那些妖魔的残酷可怕，还有宁兄的剑气，都让我受益良多。”
    “但那时，无形的束缚仍在。我虽然体悟到了许多东西，但仔细深思回想时，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直到宁兄拔出那口仙剑，连续出了几剑。那种凛然无匹的剑意，才彻底惊醒了被妖术迷惑的我。”
    “我通过长时间的闭关感悟，渐渐破除了圣女在我身上施加的妖术束缚。”
    “并且因为长时间的压抑，憋闷压制许久的灵感突然爆发，短时间内便获得了极大的突破，算是某种程度的厚积薄发。”
    “所以我在闭关的时候，其实已经猜到圣女有问题了……”
    朱厌表情木然，默默的道：“只是宁兄的遭遇，证实了这一切。”
    “她并不是好人，也不做善事。之所以把我带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压制我、控制我，让我无法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说到这里，朱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
    “如今，我破除了迷惘，见到了【剑】的一丝真意。”
    “虽然还未能彻底见到那【剑】的全貌，但已经有了剑者的直觉……”
    “而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我需要帮助宁兄、帮你击败那些邪魔，灵若寺中潜藏了无上机缘。”
    “有宁兄你的机缘，也有柳如雪小姐的机缘。”
    朱厌认真的道：“宁兄，这灵若寺，我们一定不能错过。”
    “我此次破关，一定要助你把握住一切！”
    “这，便是剑指引我的方向。”
    朱厌表情认真，甚至语出惊人。
    说灵若寺中有无上机缘，要帮助空宁和柳如雪去取得。
    不过……
    “如今的朱厌兄弟，能对抗厌居境的妖魔吗？”空宁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出关时的那一剑，威力不凡。但那一剑，是否能代表你当前的实力？”
    修行者出关时，释放而出的气息，往往会比其本人的真实境界要高许多。
    毕竟那密室之中积攒多日的气息，瞬间宣泄而出，绝对超乎寻常。
    并不能代表修行者的真正实力。
    朱厌则想了想，道：“我如今的实力，我也不清楚。”
    “宁兄知道的，我走的不是寻常之路。”
    “但我的剑告诉我，我可以帮到宁兄。”
    “厌居境的老妖，或许也能对抗……最起码，元神境巅峰的那些妖王，已不在我眼中。”
    朱厌说着，右手并指成剑，猛地指向天穹。
    夜空下，一道剑光划破长空、宛如惊雷般照亮山林。
    那凛然锋锐的气息，宛如无数冰刀割在空宁的皮肤上一样，令他毛骨悚然。
    这一剑，虽然不及朱厌破关出来时的那一剑威势，但也的确是厌居境相当的威力。
    不逊色那妖女的仙剑多少！
    空宁震惊的眼神中，朱厌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道：“这一剑，乃是受宁兄那万剑归一的琼光剑气所启发。”
    “积蓄全身剑意，挥出的至强一剑。”
    “虽然出剑之时需要酝酿，但威力，却绝对不凡。”
    “我称其为——一剑天涯！”
    一剑天涯……
    空宁望着眼前的朱厌，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心中又是庆幸，又是震撼。
    这朱厌，闭关一个多月，竟然真的有了可以对抗厌居境老妖的实力。
    这个事实的确认，让空宁紧张的心情缓和了许多。
    至于朱厌说的所谓剑的指引……空宁不清楚。
    但最起码，朱厌的剑者直觉，是很准的。
    只能说，朱厌这家伙，是真的离谱。
    而且是离了大谱。
    现在就已经可以比拟厌居境老妖了，若是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将来会是什么景象，空宁简直不敢想象。
    对于空宁来说，哪怕有吞灵魔罐帮忙，但证道紫府也已经是非常困难的目标了。
    可这朱厌的前路，却给人一种感觉，似乎紫府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看来我好像抱到了一条未来的大腿啊，”空宁苦笑了起来，道：“朱厌兄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朱厌听了这样的话后，却摇头。
    道：“宁兄此言差矣。”
    朱厌望着空宁，认真的道：“我的剑告诉我，宁兄才是未来的希望。”
    “而我，是一柄利剑，却也只是一柄利剑。”
    朱厌摇头道：“所以我一定要助宁兄取得灵若寺中的大机缘。”
    “宁兄与柳小姐，都有无限远的未来。甚至就连那位采薇小姑娘，也有强大的天赋。”
    “至于圣女……她既然与宁兄反目、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那便无法可想了。”
    “若是她要拦在宁兄面前，那我会化作最锋利的剑、将她斩杀，绝不让她阻拦宁兄一步。”
    朱厌的语气平静，面色冷漠。
    然而这种语气说出来的话，给人的感觉，却比那种声嘶力竭的宣誓大叫还要来得震撼。
    群山之中，风雪停息。
    那破关而出的锐利之剑，破开了天地间的风雪、震散了天穹上的乌云，将晴空再次带到了大地。
    浮月洞中，血魔上人面色阴沉，驾着妖云离开了。
    身后跟着灵梅仙子、常无欲等妖王。
    它们即将离开此处，去将那消失多年的灵若寺开启。
    河间府城内，坐在城门楼上的小女孩双手托腮，望着城外平静的山林，笑嘻嘻的与身边的年轻僧人说了些什么。
    那年轻的僧人面色微苦，双手合十，默默诵经，却是罕见的失态，也不知收到了怎样的消息。
    黑莲教总坛外，满头银发的妖魔望着空荡荡的山庄，面色阴沉。
    某一刻，她仰起头，望向了远处的夜空。
    在那里，浮月洞的妖王们正汹汹而出，不知去了何处。
    某种冰冷寂然的肃杀气息，在群山之间浩荡开了。
    所有人都知道，灵若寺即将重见天日了。
    那消失了三十年的神秘古刹，如今再现，必将引起天塌地覆般的恐怖风暴……

 第244章 禁欲系懂不懂

    清晨的阳光，刺破了黑夜的阴霾。
    温暖的晨曦，照亮天地，将银装素裹的群山大地映得一片苍白。
    寒风凛冽、大雪飘飞的河间府，迎来了久违的太阳。
    大街小巷，许多清晨早起的人纷纷从屋舍中走了出来，开心的迎接这冬日的第一场暖阳。
    舞榭歌台，韶仙河上的那些画舫之中，才子佳人、达官贵人们从床榻上苏醒，披着单薄的冬衣、望着天边的明亮晨曦，露出笑容。
    整个河间府，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冬日暖阳，生动了起来。
    甚至就连天地间的色彩，感觉都明亮了许多。
    踏着松软的雪地，名为幽冥老怪的小女孩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的道：“净心大师，我们就要见到你的师门了……如何？你现在激不激动？”
    小女孩身后，一袭素白僧袍的净心坦然的点头道：“游子归乡，自然是心情激荡。”
    小女孩笑着刚要开口，继续调笑这僧人，却突然觉察到了什么，望向一旁。
    只见旁边的山林之中，走出一道身影。
    赫然是她的师姐，那满头银发的霜晨月。
    见到师姐出现，幽冥老怪撇了撇嘴，道：“师姐，你也太不解风情了……没看到人家正忙着跟净心大师说话吗？你这一声不吭的跳出来破坏气氛，也太离谱了。”
    “怪不得师父那个老不死当年不要你了……就你这种榆木脑袋，除了脸蛋身形还算过关，其他都差劲得离谱！”
    小女孩非常不爽，直接戳心肺管子。
    那雪地中走出来的银发魔女眉毛猛地一颤，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怎么？你真想老牛啃嫩草？还是个和尚……”
    霜晨月上下打量着一旁的素衣僧人，道：“看起来平平无奇，浑身上下还充斥着一股臭和尚的古板味道，真不知你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会看上这种玩意儿。”
    雪地之中，小女孩与霜晨月保持着一丈以上的距离，并排行走着。
    两人的目的地，乃是同一个地方。
    一袭白衣的年轻僧人跟在小女孩身后，却是一言不发，不在这种千年老妖的对骂中插话。
    那小女孩则笑嘻嘻的道：“所以说师姐你蠢，什么都不懂……这叫禁欲系，你懂不懂？”
    “而且净心大师再怎么样，人家也是一个心性善念、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比你喜欢的那个老邦菜不知好了多少倍。”
    小女孩一如既往的瞧不上她曾经的师父。
    对此，银发魔女面色冰冷，也不在这种事上争辩。
    她说道：“黑莲教总坛已经空了，师父选择救那群凡人……”
    霜晨月提起了正事。
    并排而行的小女孩哼哼着，说道：“那又如何？不过是说明他这一世看起来暂时像是好人。”
    “但三尸神得道后，会越来越像原主。到最后脾性脸貌、性格喜好，都会惊人的一致。”
    “你可以再等等，说不定等他突破到厌居境修为，就会变成原来的那个师父了。”
    霜晨月却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不太对……我们所见到的，好像不是师父的三尸神。”
    “气息感觉，虽然一模一样，但某种深层次的内在，却完全不同。”
    “会不会有人窃取了师父的三尸神，夺了他的道？”
    霜晨月提出了这种可能：“当年师父死得不明不白，那个神秘莫测的真仙，更是无人知晓其根脚。”
    “说不定，那真仙留下了某种手段，哪怕师父死了、也会受其影响……”
    小女孩却笑出声来，道：“若是如此，那真是一件大喜事。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便连死了也不得安生……嘻嘻……净心大师，你觉得这是不是很好玩？一个终年打鱼的人，却被鱼给杀了……哈哈哈……”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
    霜晨月冷冷的望着她，道：“但那终归是你我的师父，如今遇见，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这些天，已经查过了。”
    “河间府，还有一个厌居境的妖魔，乃是黑莲教的圣女，名为璇玑。”
    “那黑莲圣女，与师父牵扯颇深。这次灵若寺开启，必然也会插手其中。”
    “我的目的很简单，妖孽天和东佛尊的遗物法宝，我不要。但我要师父！”
    “你与我联手，我帮你拿你要的法宝，你帮我夺回师父……这个交易，应该很划算吧？”
    雪地之中，小女孩歪着头、望着旁边的师姐，道：“的确是个划算的交易，不过师姐，你真的还爱着师父那个老不死？为了他，做到这一步……不至于吧？”
    白雪皑皑的山林之中，那满头银发的霜晨月咧嘴一笑，笑得有些冷。
    “最起码，我要把他带回空桑山……”
    小女孩瞪大眼睛，顿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那我要同情师父了……哈哈哈……”
    雪地中，小女孩的笑声远远的传开，惊破了山林的寂静。
    而在白雪覆盖的群山深处，有一片极为广阔的大湖。
    这座湖，位于群山之间，被绿树青山怀抱、乃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地势。
    但如今，却妖气森森、邪气凛然。
    一具又一具的妖魔尸体，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被泡得青紫泛白。
    数千妖兵的惨死，旺盛的血气和徘徊不散的阴郁怨恨之气，大湖上空弥漫。
    五大妖王，立于虚空之中，正不断将湖泊上空徘徊不散的阴郁怨气、以及旺盛的血气，导入虚无之中。
    利用这旺盛的阴气血气，在虚无中构建出一道桥梁，试图接引那虚无维度中的灵若寺。
    为了提前开启这寺庙，血魔上人杀了八千妖兵，全都是其麾下的妖魔。
    整个浮月洞，炼空境以下的妖魔几乎被杀空了。
    浮月洞不像城隍庙，能吸引那么多小妖。
    而这些小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随大王出征，到目的地后竟然会是如此下场……
    八千妖兵的尸骸，在湖水中沉浮不止。
    这一幕远远的望去，惊悚而恐怖。
    但更恐怖的，是这大湖上空某种氤氲的气息。
    一种磅礴浩瀚、沉重无比的浩大气息，在虚无中逐渐显现。
    那便是曾经陷落了十万妖魔联军、乃至于紫府境大妖妖孽天的恐怖所在，灵若寺……

 第245章 一座坟墓（4更）

    冬日的暖阳，无声的洒落在群山之中。
    然而在这大湖附近的山林内，却阴气森森、诡异恐怖。
    甚至就连山风呼啸的声音中，都好似带着无数冤魂的凄厉惨嚎。
    明明是晴天白日，这大湖附近却阴郁深沉、彷如地狱。
    空宁与朱厌站在远处，静静的望着那湖中的景象，没有贸然靠近。
    天穹上、山林中，不时有妖将飞过，在警戒四周、防止有闲杂人等来捣乱。
    但其实能插手此事的存在，都不是这些妖将能抵挡的……
    而山巅之上，空宁他们的视野中，望到的是无比震撼的景象。
    一座巨大的高山，在虚无之中、缓慢的浮现。
    最开始，那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在天穹上若隐若现。
    然而渐渐的，那山越来越清晰了、距离这方天地也越来越近。
    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大的山悬浮在天穹之上、正在缓慢的坠下。
    或许最后，那座庞然大物般的山岳会流星般划破天穹、坠入群山。
    无比浩瀚恐怖的气息，随着那山岳的浮现，在群山之中浩荡。
    哪怕是空宁这样的元神境修士，亦或者朱厌这种足以匹敌厌居境老妖的剑者，此时都感觉到了压力。
    而且随着那座大山不断自虚无中浮现，那凝重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给人的感觉，像是另一个世界，在撞向河间府的群山……
    但空宁清楚，这恐怖的压力来源，是灵若寺的地脉，以及其中陷落的十万妖魔联军。
    还有那紫府境的妖孽天、以及东佛尊。
    厌居境的千年老妖，已经是尘世之中令人惧怕忌惮的恐怖存在了。
    成名已久、覆压一方的那些大妖大魔，往往都是厌居境。
    而紫府境，那是传说一般的境界。
    尘世之中，踪迹难寻。
    每一位紫府境的存在，都号称在世仙人，是凡俗之辈难以触碰的无上存在。
    譬如东海的那条老龙，蹉跎上万年，最终证道紫府，便惊动天下水族。四海之内、无论山川湖泊，所有水府都不远万里的赶去庆贺，不敢缺席。
    紫府境的显赫地位，可见一斑。
    接下来，是空宁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紫府仙人……哪怕见到的，可能只是紫府境的尸体。
    但那种级别的存在，哪怕是尸骸遗体，也神异不凡。
    空宁的心中，压力浮现。
    亲眼目睹那巨山浮现的景象、感受着来自虚无中的气息，他的脸色微微凝重。
    一旁的朱厌，到是一如既往的面色冷漠，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永远都只有同一个表情。
    他仰头望着头顶的巨大山岳，缓缓的道。
    “一座坟墓……”
    “但这座坟墓里，埋葬着极为恐怖的东西。”
    朱厌的剑者直觉，觉察到了什么。
    空宁再次望向头顶的巨大山岳时，心中微微一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他听完朱厌的话后，再看头顶这巨大无比的山岳虚影时，心中竟然真的浮现出了一种、正在直视一座巨大坟墓的感觉。
    那巨大的山岳，山岳之间依稀可见的亭台楼阁、佛堂寺庙，恍惚间、似乎都变成了墓碑上的铭文。
    一座埋葬了无数妖魔、恶鬼，以及佛尊的坟墓，正在虚无中缓缓浮现……
    大湖上空，血魔上人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阴沉，正在持续不断的施展术法、将那虚无中的灵若寺接引出来。
    然而其余几位妖王的脸色，却愈见凝重。
    灵若寺浮现，虚无中的恐怖气息蔓延而出时，它们这些妖王首当其冲。
    肥头大耳的常无欲，脸色有些难看。
    “娘的，怎么感觉这么吓人……”
    常无欲心惊肉跳，忍不住道：“我们是不是在干一件蠢事？”
    常无欲望向了黑袍岳山。
    寒风凛冽中，岳山的表情也不好看，它回应着常无欲的恐惧：“十万妖魔联军惨死其中，还有满寺的得道高僧陪葬……以及妖孽天、东佛尊这种顶尖紫府。”
    “这灵若寺中，若是不变成恐怖鬼蜮，那才是有鬼！”
    岳山咬牙道：“我等苦守三十载，这是唯一拿回元神精魄的机会，纵然里面是龙潭虎穴、也必须得闯！”
    阴风阵阵中，灵梅仙子一言不发，但表情越发的愁苦了。
    三十年前，十万妖魔大军陷落灵若寺时，那是无比恐怖壮观的景象。
    但那时的她，只是在外留守，幸运的没有跟随大军主力进去。
    毕竟在妖孽天麾下，厌居境的千年老妖比比皆是。那时的她、常无欲等妖王只是小角色，根本不重要。
    它们在妖魔大军中既不受重视、也无甚名望，又因机缘巧合被留在外面、才逃得一条性命。
    如今竟然要由它们这几个小角色亲手开启消失三十载的灵若寺，挖出那些恐怖大妖的尸骸……
    这样的现实，既讽刺，又恐怖。
    而随着虚无中属于灵若寺的气息越来越凝实，灵梅仙子心中的阴影，也再次浮现。
    当年在妖孽天麾下，她这个羸弱的花妖，还有她的那些姐妹，可都过得极为凄惨。
    若不是心中的理智在强迫自己留下，灵梅仙子几乎只想转身就逃、再也不回来了。
    而就在灵梅仙子的胡思乱想中，那虚无中的灵若寺、气息越发凝实。
    大湖上空的那座庞大山岳虚影，几乎化作了真正的实体，就悬浮在大湖上空百丈不到的地方。
    站在周遭的山巅之上，甚至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巨大山岳中的神秘佛寺，以及那整座山岳之间凝聚不散的诡异雾气。
    虚空中的五位妖王彼此对视，同时化作遁光飞上了高天。
    在那巨大山岳的底部，虚无之中浮现了一道门户。
    那是进入灵若寺的唯一门户。
    五位妖王并没有将灵若寺彻底拉到现实世界，而是将其定格在一个若隐若现的状态之下。
    因为它们忌惮着佛寺之中的恐怖……
    佛寺没有彻底降临现实，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一旦冲进去遭遇了无法抵御的凶险，还可以及时逃离、再将这佛寺巨山送回虚无维度。
    若是将佛寺真的带回了现实，谁也不敢保证那埋葬了无数妖魔佛尊的寺庙里，不会孕育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第246章 不对劲（5更，为盟主SOLV加更）

    “不对劲……”
    群山之巅，朱厌突然开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当那巨大的山岳、以及山中的佛寺，在那氤氲的迷雾下若隐若现时，朱厌望向了空宁。
    “这个佛寺，不大对劲！”
    而下方的大湖之中，血魔上人夫妻、常无欲、岳山、灵梅仙子，五大妖王已经停下了接引的术法，直接飞身而起、进入了那悬在大湖上方的山岳之中。
    其气息，彻底从现世隐没，遁入了另一片虚无的维度。
    纵然此时的灵若寺，已经无限接近现实的维度，几乎与现实重叠。
    但终归没有彻底降临现界。
    所以遁入虚无中的五大妖王，算是离开了现世。
    空宁望着这一幕的发生，望向了身边的朱厌，皱眉道：“怎么说？”
    朱厌的剑者直觉，敏锐无比，空宁必须重视。
    而朱厌则仰着头、死死的盯着虚空中那巨大的山岳，缓缓道：“剑告诉我，这佛寺之中，有意料之外的某种危险……只是那危险，隐藏得很深。”
    空宁眉头紧皱：“意料之外的危险吗……”
    这指的是什么？
    空宁心中警惕，但朱厌却感觉不到更多东西了。
    毕竟朱厌的直觉虽然准，却也只是某种加强效果的心血来潮，并不能预知未来。
    所以他只能察觉到佛寺中的气息有某种古怪，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古怪。
    这古怪，或许只有空宁他们亲自进入灵若寺，才能知道了……
    山巅之上的空宁，并没有贸然行动。哪怕目送五大妖王进入了灵若寺，也依旧停在原地不动。
    他对灵若寺里的秘宝，并不渴求，在意的是柳如雪、婉儿，还有采薇的性命。
    若是苏妍不进这灵若寺，他便不会进去。
    不过那妖女并没有让空宁等太久。
    五大妖王进入灵若寺后不久，一道遁光便从远处而来、直奔虚空中沉浮的诡异佛寺。
    群山之中，留守的妖将们纷纷阻拦。
    然而妖女的轻笑声响起，所到之处，浮月洞的妖魔们纷纷噤若寒蝉。
    厌居境的气息在天穹上浩荡，直接吓得这群妖将不敢动弹、更别说前去阻拦了。
    最终，妖将们眼睁睁的望着那道遁光飞到浮空大山下方、消失在那道通往虚无维度的门户之内。
    山巅之上的空宁，表情复杂。
    那遁光之中，除了苏妍以外，还有三道浑身僵硬、提线木偶般被拖着飞行的身影。
    分明就是婉儿、采薇，还有柳如雪……
    这妖女，真的将她们带进灵若寺了。而且连采薇这个小丫头都带进去了……这妖女到底要做什么？
    空宁看不清到妖女的真实意图。
    身旁的朱厌，则微微呼出了一口气，道：“圣女进去了……”
    朱厌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冷漠。
    然而空宁看得出来，朱厌的眼神心境，出现了某种波动。
    纵然剑者心意坚定，但曾经救了他性命、庇佑了他数年的圣女，最终却走向了敌对的那一方……或许朱厌的心情，比此时的空宁还要复杂吧。
    拍了拍朱厌的肩膀，空宁道：“好了，进去吧。”
    “若是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就好。虽然这妖女，很少说实话。”
    “但亲口问出来，哪怕得到了谎言，最起码不会留下遗憾。”
    朱厌微微一怔，随后点头，道：“多谢宁兄开解……”
    风雪之中，剑者的眼神再次平静冷漠了下来。
    他望向前方的灵若寺，道；“走吧。”
    沉默寡言的剑客，不再说话。
    他与空宁同时飞身而起，朝着下方的大湖飞去。
    在那里，有通向虚无维度、灵若寺的大门。
    大湖上空，那些刚被苏妍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动弹的妖将们，如今见到又有人过来，纷纷回过神来、大喝阻拦。
    “何方宵小！此路不通！”
    妖将们气势汹汹，怒喝不已，直接摆开了阵势。
    毕竟眼前飞来的这两人，气息寻常，并没有刚才那位厌居境老妖那般可怕。
    拦不住厌居境的千年老妖，还拦不住你们？
    浮月洞的妖将们，似乎要在这里找回场子，纷纷怒喝。
    然而飞在前方的朱厌右手并指成剑，轻描淡写的在虚空中划动。
    瞬间，锐利无匹的剑气长河在天穹之上爆开。
    浩荡的锐利锋芒，宛如刺破黑暗的光，径直的落入妖魔群中。
    狠狠的犁开。
    大湖上空，鲜血迸溅，无数残肢断臂纷纷飞舞。
    竟然是一剑，便扫灭了所有妖将的阻挡！
    妖魔们的凄厉惨嚎，在群山之中散开，听得人头皮发麻。
    远远望着那边动静的小女孩，吐了吐舌头：“哇！好可怕的剑气……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绝顶高手？这剑气，好强啊！”
    幽冥老怪惊叹无比。
    银发魔女面色阴沉，远远的望着那两个男人强势无比的犁开浮月洞妖魔的阵线、进入虚无门户，道。
    “这人，好像是黑莲教的掌印大真人，上阳真人……真名朱厌。”
    霜晨月道：“可据我所知，此人似乎没有多强，为何现在会如此可怕？”
    霜晨月望向了幽冥老怪。
    幽冥老怪一脸无辜：“师姐你望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万事通，我知道的信息不比你多。”
    “阿大阿二被杀害后，我就成了孤家寡人，根本没人使唤，可怜极了……”
    小女孩可怜巴巴的诉苦。
    霜晨月冷哼一声，道：“那就不要废话，直接进去！”
    说着，银发魔女飞身而起、径直的飞向了前方的大湖。
    小女孩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摇头道：“师姐还是这么心急，一见到师父那个老不死，就急了……哼哼……”
    小女孩说着，脚下遁光升起，带着一袭素白衣袍的年轻僧人飞向了前方的虚无门户。
    寒风之中，那白衣僧人双手合十，表情怀念。
    望着灵若寺在视野中越来越近，名为净心的僧人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怀念的笑容。
    然而他的身体，却发生了某种古怪的变化。
    正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时，竟好似穿透了他的身体。将这白衣僧人，显得有些透明，彷如虚影……

 第247章 秋

    秋天……
    踏入虚无的门户后，出现在空宁眼前的，是枫叶熏红、银杏金黄的秋季。
    氤氲浅淡的雾气，并不浓郁，只是让人望不清太远的东西。
    像是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而这山岳之上的佛寺，全都停滞在了深秋时节。
    树叶枯黄，秋风阵阵。甚至就连山中的阳光，也是秋日的模样。
    ——明明虚无之中，没有烈阳。
    但这灵若寺的一切，的确定格在了深秋时节，包括了天空中的秋日夕阳。
    而空宁踏上大地的瞬间，听到了山中的佛寺内，响起了一声清脆而悠扬的钟声。
    “朱呃……”
    刚开口的空宁，却猛然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
    原本应该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穿越虚无门户的朱厌，失了踪影。顾盼之间，完全找不到其存在的痕迹。
    这样的状况，让空宁悚然一惊。
    朱厌失踪了？
    还是说……去了其他地方？
    空宁望向了身后，立刻发现了古怪的地方。
    他与朱厌，是穿过那扇虚无门户进来的，进入的方位，应该是山脚下的石阶梯才对。
    可如今空宁却站在山中的另一处地方，远远的可以望到悬崖对面的灵若寺，根本不是在山脚下。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现在应该在山腰附近？
    莫非穿过那扇门户，会随机抵达山中的其他位置？
    又或者，是这佛寺之中的某种古怪？将他与朱厌分开？
    站在悬崖之上，空宁望向了对面那氤氲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佛寺。
    那佛寺，依山而建，所有的佛殿楼阁全都建在陡峭的山崖之上，看起来险峻无比。好几座佛殿、以及山崖上的木制楼梯，其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若是恐高症患者，怕是不敢来此处佛寺。
    便是这座佛寺陷落了十万妖魔大军吗……
    空宁转过身，望向了身后。
    他所在的位置，是佛寺正对面的山崖，与灵若寺之间相隔数百丈远。
    这个距离，对于修行者而言，一步之遥。
    然而空宁却没有直接飞过去。
    脚下的悬崖，无数雾气氤氲，像是通往未知恐怖的深渊。
    空宁有一种直接，若是他直接御空飞过这片虚空，下面的雾气之中，或许会发生什么可怕之事……
    而且现在的空宁，当务之急是找到朱厌，不用急着进佛寺。
    想到这里，空宁转身走下了这处山崖。
    来到了山崖后的一处羊肠小道。
    这羊肠小道，在群山之中开凿，青石的阶梯上，长满了青苔。
    石阶上端不断向上、沿着上体悬崖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而下端，则是通往了一处悬崖上的小小平地。
    在那平地上，有一个小巧的屋子。
    或者说，佛龛？
    飞身而下的空宁，站在了佛龛前。
    望到了佛龛中供奉的佛像。
    乃是一个慈眉善目、双手合十，满脸笑容的……妖魔？！
    空宁的心中，悚然一惊。
    佛龛中的佛像，身旁法衣、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确是佛陀做派。然而它的面目，却是诡异血红的皮肤、尖利獠牙，布满魔纹的身体……分明是某种魔怪。
    极端的慈悲，与极度的邪恶，混合而成的佛像，给人一种无比混乱、诡异的感觉。
    空宁身边，一道菩萨模样的妖鬼无声浮现。
    那是来自苦狱深处的妖鬼之中，实力最强的一只，对佛门了解颇多。
    望着佛龛中的诡异佛像，这妖鬼道：“回主上，此佛像的姿态结印来看……乃是提篮伽度佛。”
    “但奇怪的是，提篮伽度佛乃是慈眉善目的老法师形象，面容和蔼。眼前的这佛像，除了姿态结印以及法衣是提篮伽度佛外，分明是裂影魔的形象。”
    妖鬼辨认出了佛龛的由来，却无比的困惑。
    这陷落了十万妖魔大军的佛寺，的确发生了某种变化，连山中的佛寺竟然都变了形象。
    空宁微微呼出一口气，坐在这平台上不走了。
    一道又一道的妖鬼身影，出现在空宁身边，随后在空宁的命令下，这些妖鬼全都沿着山体爬走，去山中寻找朱厌了。
    佛寺诡异，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淡淡白雾，泛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保险起见，空宁派这些妖鬼出去探查周遭的情况。
    反正这些妖鬼死了也不心疼。
    可空宁没有坐多久，便立刻站了起来，表情惊愕。
    所有派出去的妖鬼，在刚才的一瞬间，全都消失在他的感应之中，他再也无法感觉到那些妖鬼的存在。
    这是……妖鬼遭遇了某种凶险？
    又或是挣脱了他的控制？
    空宁眉头微皱，又是数十只妖鬼自身边浮现，然后散向四面八方。
    这一次，他仔细感应着状况。
    那些妖鬼，沿着山体向四周爬去，哪怕是陡峭的悬崖峭壁，也阻拦不住这些妖鬼，完全无视了重力。
    而这些妖鬼的感知当中，山崖上陡峭平静，没有任何活物出现。
    可就在某一刻，无论距离远近，那些妖鬼却全都整齐划一的消失在了空宁的感知之中。
    他再次失去了数十只妖鬼的控制权……
    这是……什么情况？
    这山里，不能驱遣这些妖鬼不成？
    空宁身边，再次浮现了妖鬼的身影。
    这一次，只浮现了十只妖鬼。
    这些妖鬼出现后，便不动了，乖乖站在空宁身边，没有离开。
    而空宁，则望着妖鬼的影迹，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一刻钟后，那些站在空宁身边的妖鬼，同样整齐划一的消失在了空宁的感知之中——空宁失去了对它们的控制。
    同时，那僵立在原地十只妖鬼猛地转头、望向了一旁的空宁，面目狰狞。
    可不等这些失控的妖鬼朝空宁冲来，地面下，猛地伸出了一只又一只苍白的鬼手。
    那些手，来得无比突兀，瞬间便抓住了这十只妖鬼的脚踝。随后在妖鬼的拼命挣扎中，将十只妖鬼活活的拖进了地下。
    只留在表情错愕的空宁，站在佛龛之前。
    脊背发凉。
    那苍白的鬼手……是什么东西？
    为何气息如此可怕？
    竟然就连他九百多年的道行，在见到那苍白鬼手的瞬间，都忍不住毛骨悚然。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那虚无门户开启前，黑袍岳山在大湖上空说的那句话。
    “十万妖魔惨死其中……这灵若寺中，若是不变成恐怖鬼蜮，那才是有鬼！”

 第248章 莲生地藏

    深秋的萧瑟凉风，吹过山崖上的小平台。
    空宁望着眼前的迷雾世界，眉头紧皱。
    如果说，在这里不能召唤妖鬼的话，那他的战力将会锐减。
    毕竟那十几万妖鬼一齐涌上，也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
    但问题在于，这里面为何不能召唤妖鬼？那将妖鬼拖进地下的苍白鬼手，又是什么东西？
    空宁心中困惑，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阵寒风吹过，这山崖上的小平台上，突然一阵轻微的地震、紧接着自地下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小佛像。
    那些佛像，全都只有两尺来高，乃是地藏菩萨的模样，却面目模糊、望不清五官。
    并且隐约间，给空宁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见过？
    空宁走到这排列整齐、密密麻麻的两排地藏前，微微皱眉。
    距离的接近，终于让他明白了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些佛像，分明就是他失去的那些妖鬼！
    也就是说，他失去的那些妖鬼、被苍白鬼手拖进地下后，镇压于此？
    再看眼前的这一排莲生地藏……
    空宁心念一动，身边立刻浮现出了两只妖鬼的身影。
    这两只妖鬼浮现后，便一动不动，等待变故的发生。
    一刻钟后，地下再次冒出了诡异的苍白鬼手，将两只妖鬼拖进了地下。
    然后，没过多久，地面再次微微震动，那两排莲生地藏之中，又多了两尊小巧的菩萨石像。
    手捏手印、立于莲花之上，现慈悲像……同样是莲生地藏菩萨的模样。
    那些妖鬼被拖进地下后，果然被镇于佛像之中！
    也就是说，这座山，拥有某种镇压妖邪的力量？一旦妖邪进入，便会被强行镇杀？
    空宁想到了当年陷落的十万妖魔联军……或许当年那些攻入灵若寺的妖魔联军，便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譬如空宁眼前的这座佛龛，明明是提篮伽度佛，却是魔影之像。
    或许，这佛龛，曾经也是一尊恐怖魔头。
    想到这里，空宁心念一动，直接现出了他化自在天魔身。
    狂暴的邪恶魔气，在山崖上浩荡。数丈高的天魔身，狰狞无比。
    那眉心处的魔眼，几乎就要睁开了、隐约间闪烁着某种恐怖的魔光，给人巨大的压力。
    然后，不出意料的，一刻钟后，地下猛地伸出了数百只苍白的鬼手，疯狂的抓向了空宁。
    那一刻，空宁只觉得浑身僵硬冰冷，几乎无法动弹。巨大的吸扯力量，像是地下又一个恐怖的黑洞，要将他吞噬进去。
    不敢再试，空宁立刻散去了天魔之身。
    而那些苍白的鬼手，微微一僵，像是有些困惑、又有些不甘心的抓了抓四周，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最后极度不情愿的缩回了地下。
    空宁终于确定，这山中的确有镇杀妖魔的力量！
    一旦显露妖邪之气，不到一刻钟，便会被苍白鬼手拖进地下。
    那也就是说……常无欲这些妖王，以及苏妍它们，在里面寸步难行？
    如果说这种镇杀妖魔的力量无处不在的话，那这整座山中，除了他与朱厌，其他邪魔根本不敢显露妖气。
    或许，这就是苏妍要挟持婉儿和柳如雪的原因？
    因为邪魔的苏妍，在这山中处处受制，唯有婉儿和柳如雪这两个正道修士，可以在里面自由行动……
    深深的看了那数排莲生地藏，空宁没有在这里久待，沿着山崖上的陡峭石阶，朝着下方而去。
    这个意外的发现，对于空宁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但是他尚不确信这种镇杀妖魔的力量，是不是无处不在，依旧得想办法与朱厌碰头。
    且一刻钟的时间，其实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
    最起码厌居境的老妖下狠手的话，足以在一刻钟内将空宁斩杀——在空宁被堵住出路的情况下。
    空宁沿着陡峭的石阶，在近乎垂直的悬崖上行走。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氤氲的迷雾笼罩四野。
    很快，空宁来到了一道山缝前。
    石阶延伸到这里，需要穿过一个巨大的山体缝隙。
    而那缝隙，无比狭窄，仅容一人穿过。
    空宁穿过后，望到一株树叶枯黄的巨大银杏树，矗立在悬崖边上。
    那银杏树的一些树根，甚至穿透泥土、在半空中垂落。给人一种感觉，像是这银杏树随时可能掉到下面的深渊之中。
    而在这棵银杏树下，坐着一道奇怪的人影。
    对方披着蓑衣、戴着竹木编成的斗笠，佝偻着腰坐在那里、面对着银杏树，以及前方的万丈悬崖，背对着空宁。
    空宁走出山体缝隙的那一刻，这古怪的人影便发出了沙哑低沉的声音。
    “施主……这位施主……可否帮我一个忙？”
    空宁的脚步，微微一顿。
    望着眼前这个古怪的人影，他法眼张开。
    然而法眼之下，望到的景象却是毫无气息流动、宛如不存在一样。
    只是透过对方身上的蓑衣，隐约能见到蓑衣下的僧袍。
    所以……这是个和尚？
    空宁警惕的望着这僧人，没有说话。
    而那僧人，继续道：“寺庙之中，有一个佛敌……施主，若是不降服佛敌，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柄金刚杵，道：“请施主将这个金刚杵送进佛寺之中，供奉于灵佛之前，便可斩除佛敌……”
    僧人说话的同时，空宁缓缓移动，从侧面、望向那僧人。
    然而古怪的状况，出现了。
    无论空宁站在任何角度，望向那银杏树下时、看到的都是僧人的背影。
    ——明明这僧人，根本不曾移动。
    这东西，有古怪！
    空宁不敢搭话，警惕的注视着那不断开口说话的僧人，缓缓离开此处。既不敢跟它搭话，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古怪人影，则静静坐在银杏树下，对空宁的离去无动于衷，只是默默的收起了手中的金刚杵、似乎叹了口气。
    而空宁，则缓缓离去、沿着悬崖上的阶梯，继续向下。
    很快，便将那僧人抛在身后。
    但还不等空宁松一口气，他便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那金刚杵，竟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怀里！

 第249章 金刚杵

    金刚杵，佛门法器，可斩断烦恼是非、摧毁形形色色的恶魔，能破除愚痴妄想之内魔与外道诸魔障。
    而如今空宁怀中的，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金刚杵。
    但个头很小，看起来更像是儿童的玩具，感觉不到丝毫的杀伤力。
    而这个金刚杵，分明是刚才那古怪和尚所持的，明明空宁没有接，却无声无息的来到了空宁的怀里。
    空宁不由得回头，望向了头顶来时的道路。
    云雾深处，已经见不到那株银杏树了。
    那和尚的神秘古怪，是他选择远离的原因。
    但现在好像，还是被沾上了？
    空宁迟疑了一下，手持金刚杵，转身往来路去。
    然而一路向上，再次回到那山体裂缝前时，却望不到那株树叶枯黄的银杏树，也望不到那树下的古怪僧人。
    悬崖之上，是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银杏树，更没有什么身披蓑衣的僧人。
    所以这金刚杵……是丢不掉了吗？
    空宁望着手中的金刚杵，无言以对。
    在佛寺之中，见到一个奇怪的僧人，让他拿一个金刚杵进去杀佛敌……在这个佛寺内，能称得上佛敌的存在，好像只有当年陷落其中的妖孽天吧？
    难道妖孽天还没有死？
    如今佛寺中有某位高僧的灵魄，让空宁去补刀？
    可妖孽天，那可是紫府境的大妖魔啊……这是不是有些太抬举空宁了？
    空宁迟疑着，望着眼前的悬崖，道：“那个……前辈，这金刚杵我放地上了。您有空记得收回。”
    说着，空宁也不管对方回不回应，直接将金刚杵放在了地上，转身离开。
    对方神秘古怪，空宁不想躺着蹚浑水。
    最重要的是，佛寺里情况不明。不但有东佛尊这种高僧，还可能有邪魔存在……鬼知道这个家伙是正是邪？
    但走出去没多远，空宁便不出意料的发现怀里再次多了一个金刚杵。
    那被他丢下的金刚杵，竟然又回来了……
    “前辈，强扭的瓜不甜啊，”山崖峭壁间的空宁望着四周的迷雾，以及脚下的万丈深渊，如是道：“而且我实力低微，怕是要辜负前辈信任。”
    “不过我媳妇也在这山中，名叫苏妍，她实力比我强，乃是厌居境的修为……要不您去找她？找她肯定比找我靠谱。”
    空宁说着，将金刚杵取出、小心的放在了地上。
    转头就跑。
    然而往下走没多远，便感觉怀中一沉，那金刚杵又回来了。
    很显然，这金刚杵已经跟定了空宁，完全不打算换目标了。
    峭壁间的空宁无语的叹了口气，道：“前辈，你这是强人所难啊……”
    嘴里无语的念叨着，空宁继续往下走，却暂时不打算丢那个金刚杵了。
    接下来的路途，一路顺畅。
    空宁沿着山崖峭壁间的这条险峻小路不断往下，许多地方甚至近乎垂直。但这种道路，也就对凡人来说艰难。
    空宁轻松的走下了这条山崖间开凿的青石阶梯，来到了地面。
    前方不远处，乃是一条山涧小溪，更远则是茂密树林。隐约间，可以望到树林后有一个巨大的牌坊。
    那便是空宁之前在外面见到的、灵若寺的山门。
    按理来说，他与朱厌进去后、便该出现在山门前才对。
    如今却饶了一大圈……
    怀揣着金刚杵、踏过山涧小溪，空宁朝着树林而去。
    就就在他穿过那山涧时，荒芜的林中小路旁的树丛里，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怪笑声。
    “嘿嘿嘿……有朋友来了。”
    “这位朋友，你是从后山过来的……对吧？”
    空宁循声望去，看到树丛之中有一个黑色的坛子。
    那黑色的坛子，上面贴着符纸，散发着阴沉的死气。赫然是那种装枉死暴毙之人尸骨的骨灰坛。
    而这个诡异的骨灰坛，如今就发出了低沉的怪笑声。
    “后山的那个老东西，给了你一个东西……对吧？”
    “兄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那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把它给你的东西丢了……或者送给我，不然你肯定会死得极惨！”
    黑色骨灰坛，发出了警告。
    空宁停在路边，望着这诡异的骨灰坛，表情冷漠。
    “你是何物？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黑色的骨灰坛却没有回答空宁的问题，而是再次发出低沉的笑声。
    “嘿嘿嘿……有朋友来了。”
    “这位朋友，你是从后山过来的……对吧？”
    “后山的那个老东西，给了你一个东西……”
    黑色的骨灰坛，竟然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
    接下来，无论空宁怎么询问，这骨灰坛都只会重复这几句话，似乎不会别的言语。
    空宁问了几遍，耐心丧失，便说道：“那我要如何把东西给你？”
    这一次，骨灰坛终于说了新的话语。
    “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离开便可……嘿嘿……兄弟，我肯定不会骗你。你把那东西给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跟妖孽天有关的大秘密！”
    空宁笑了起来：“你还认识妖孽天？”
    那骨灰盒却道：“把东西放地上，然后离开即可……嘿嘿……兄弟，我肯定不会……”
    竟然是开始了新的循环，只会重复这句话。
    无论空宁接下来如何询问、试探，甚至威胁要把骨灰坛打碎，那骨灰坛中的声音也只会复读这一句，根本没有新的反应。
    这让空宁有些无语。
    这骨灰坛，还有刚才在悬崖上遇到的奇怪和尚，以至于整个灵若寺，处处都透着邪异古怪。
    他站在路边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不打算理会这个诡异的骨灰盒。
    至于那金刚杵，完全不打算给对方。
    最起码比起那个奇怪的和尚，还是这个骨灰坛更渗人一些。
    而空宁离去，那路边的骨灰盒也没有任何阻拦。
    只是在空宁身后，不断的响起那句单调重复的话语。
    “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离开便可……嘿嘿……兄弟，我肯定不会骗你。你把那东西给我，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低沉沙哑的笑声，在树林中回荡，竟莫名的有些渗人。

 第250章 潜龙宝船

    骨灰坛、老和尚、金刚杵……
    进入这山中后，空宁遇到的一切全都透着邪门古怪。
    这与他预想的情况，有些不大一样。
    他原本是做好进来后大战一场，与朱厌一起血战八方，斩杀妖邪、拯救人质的心理准备。
    然而进来后，整座山却冷清无声、荒寂无人。
    别说大战了，甚至连那几个妖魔的踪影都见不到。
    走在无人的树林之中，感受着山中的宁静，空宁心中警惕。
    此时的山里越安静，却越显得恐怖渗人。
    毕竟这山中，不但陷落了十万妖魔，如今还有三个厌居境的千年老妖、五个元神境巅峰的妖王闯了进来。
    按理说，如此可怕的险地、混乱的局势，应该杀得天昏地暗才对。
    最起码陷落了十万妖魔，总该有个神秘古战场、天空中凝聚不散邪煞死气、大地上铺满的妖魔尸骸、就连风中都传来怨鬼的哭嚎……这才是正常画风。
    可眼前的灵若寺，却宁静缥缈，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的寂静。
    时不时的，还有佛寺的钟声在山间回响，悠扬悦耳。
    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陷落了十万妖魔……
    行走在树林中的空宁，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但除了那个诡异骨灰坛的声音逐渐远去外，树林里却没有遭遇任何东西。
    很快，空宁走出了这片树林，来到了灵若寺的山门前。
    青石板铺就的阶梯，在山中延伸向上，隐约可见高处的牌坊。
    而石阶的左右两侧，分别是陡峭的山壁、和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这条通往灵若寺的石阶路，纵然有铁索、石栏，却依旧险峻得有些吓人。
    道路两旁，每隔百米便有两个石灯笼一左一右。但里面早已无灯，只剩空荡荡的石台在秋风中矗立。
    远远的，空宁望到那上方的石阶大道上，站着一些身披僧袍的僧人。
    那些僧人，全都面色苍白、脸上毫无血色，甚至就连眼珠都是空洞的泛白，宛如死尸一般。
    然而空宁现身的瞬间，这些僧人却全都迎了上来，双手合十、恭敬道。
    “见过尊者。”
    这几名僧人来得无比突兀，没有丝毫气机牵引。
    以至于空宁元神境的修为都未能反应过来，几名僧人便踏入他周身一丈之内。
    如此神通，骇得空宁险些失态。
    这群僧人是从何而来？竟然欺身而入他周身一丈……那岂不是说，只要它们愿意，也能瞬间杀了空宁？
    而且灵若寺不是已经成了死地吗？为何还会有僧人？！
    空宁惊疑不定，望着眼前这些诡异的僧人，道：“诸位大师有何指教？”
    秋日的阳光下，这几个僧人有影子。
    看起来，不是鬼魅一类。
    那么……是行尸？
    空宁惊疑不定，那几名僧人则恭敬道：“佛尊正在等候尊者……请容我等为尊者引路。”
    空宁望着它们，道：“佛尊是谁？为何在等我？”
    这几个僧人，与这灵若寺一样，处处透着邪异。
    然而这几名僧人却只是围住了空宁，面色恭敬的道：“佛尊正在等候尊者……请容我等为尊者引路。”
    赫然与那诡异的骨灰坛一样，只会复读相同的话语。
    空宁望着这几名僧人，心念一动，镜花水月的幻术直接施展。
    空气中，泛起了淡淡的清香。
    那几名僧人围在原地，恭敬道：“请容我等为尊者引路……”
    然而原地却空空如也，真正的空宁已然悄声离开。
    见到这样的状况，空宁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最起码，他的幻术还能起到作用、迷惑了这几个诡异僧人。
    这几个诡异僧人虽然身法怪异，能够瞒过空宁的感知踏入空宁周身一丈之内，却不是依靠修为，不然不可能被幻术迷惑。
    望着那几个僧人围着一团空气不断复读，空宁继续向上走去。
    想要去看看这佛寺中到底是何等景象，为什么还有僧人存在。
    虽然这些僧人，看起来宛如行尸……
    然而空宁刚往上走了没几步，路旁的草丛之中，突然发出了熟悉的低沉笑声。
    “嘿嘿嘿……兄弟，你没有跟这几个和尚走，是明智之选。”
    “这灵若寺的和尚，全都疯了。你要跟着他们上去，可就死定了！”
    空宁立刻望向一旁，果然见到膝盖高的草丛里有一个黑色的骨灰坛。
    那低沉的笑声，便是从这骨灰坛中发出的。
    空宁诧异的望着这骨灰坛，此时的他在幻术遮掩下，气息隐匿，哪怕是厌居境的老妖都未必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这骨灰坛竟然能跟上来、直接看破他的幻术？
    空宁望着骨灰坛，道：“灵若寺的和尚全都疯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骨灰坛一阵摇颤，发出了低笑声。
    “嘿嘿……兄弟，这灵若寺，可是……”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骨灰坛竟然没有复读，而是回应了空宁的询问。
    可就在骨灰坛说话的同时，群山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龙吟之声。
    恍惚间，天上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飞过，巨大的阴影投落在地上。
    那骨灰坛，立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潜龙宝船！”
    紧接着，这黑色的骨灰坛直接蹦出了膝盖高的草丛，跳下了一旁的万丈深渊。
    消失了。
    空宁错愕的望着这一切，再仰起头，但头顶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且空宁回头再望时，身后石阶上的那群和尚，也全都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何方。
    这让空宁有些困惑。
    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龙吟之声，是何物？竟然把这些古怪的东西全都吓跑了？
    潜龙宝船……空宁不断回想自己听到的、与三十年前那场浩劫有关的传说，却根本没有什么潜龙宝船相关的信息。
    就连灵梅仙子这个曾经妖魔大军的一份子，向空宁讲述当年发生的事时，都没有提过什么潜龙宝船。
    那这潜龙宝船……又是什么东西？
    空宁继续向阶梯上方走去，很快便穿过巨大的牌坊，望到了灵若寺的大门。
    青石阶梯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围墙，以及巨大的山门。
    山门上的牌匾上，挂着的却不是灵若寺。
    而是……
    “葬佛岭？”

 第251章 我媳妇苏妍

    望着那牌匾上邪气森森的三个大字，空宁有些错愕。
    葬佛岭？
    什么情况？这里不是灵若寺吗？
    葬佛岭是什么东西？
    空宁惊疑不定。
    而紧闭的山门，却突然打开。
    一个身披袈裟、面容慈悲的僧人走了出来，双手合十、朝着门外的空宁恭敬道。
    “见过尊者……佛尊已等候尊者多时，还望尊者容小僧引路。”
    这个老和尚，同样肤色惨白得宛如死人，眼珠之中空洞无神，却对着幻术遮掩下的空宁开口说话。
    分明是看破了空宁的幻术。
    空宁望着老和尚，问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佛尊又是何人？”
    那老和尚便双手合十，道：“回尊者，此乃灵若寺。佛尊，乃我寺中证得菩提道果的无上智者，世人皆称他为东佛尊。”
    空宁指了指头上的牌匾，道：“可这上面，写的不是葬佛岭吗？怎么会是灵若寺？”
    大师你当我不识字不成？
    空宁眼神古怪。
    却见那老和尚头都不抬，面色平静的道：“葬佛岭便是灵若寺，灵若寺便是葬佛岭。”
    说完，也不管空宁如何反应，老和尚转身走进大门之内。
    似乎笃定空宁一定会跟上来。
    山门前，望着老和尚离去的背影，空宁微微皱眉。
    迟疑不定。
    却在这时，山门前的草丛中，发出了骨灰坛那低沉的声音。
    “兄弟，我奉劝你最好别听这个老和尚的。”
    不久前跳下悬崖的骨灰坛，如今竟然又出现在了空宁身边，说道：“这灵若寺的和尚，全都疯癫了。比邪魔还要恐怖，你跟着它进去，肯定不会有你好果子吃。”
    空宁诧异的望着这神出鬼没的骨灰坛，道：“前辈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灵若寺的和尚是怎么回事？可以细说吗？”
    这个骨灰坛神秘莫测，还能看破空宁的幻术，修为很可能在空宁之上。
    而且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恶意，空宁想要听听这骨灰坛是怎么说的。
    却见那骨灰坛摇晃着道；“别喊前辈，喊老了。兄弟，咱们一个辈分的，喊前辈就见外了。”
    “我的建议还是那个，把那老和尚给你的东西给我，我保你无事。”
    空宁笑了起来，道：“这样吗……可前辈，你空口白牙的让我拿东西给你，好歹也要说个理由吧？”
    那骨灰坛便道：“讲道理……兄弟，你把东西给我，我保你无事发生，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天材地宝？无上仙法？做人不能太贪心啊。”
    空宁笑着道：“或许前辈你可以跟我说说灵若寺里发生的事？现在这灵若寺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晚辈可完全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骨灰坛刚开口，山门却开始缓慢合上了。
    见到这一幕，那骨灰坛立刻道：“别废话了！快把东西给我！要不然你就先进去！山门关闭前你不进去的话，死定了！”
    骨灰坛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焦急。
    而空宁的心中，也泛起了某种寒意。
    当那山门开始缓缓向中间合拢时，他的心中的确浮现了某种惊悚的感觉。
    似乎再不进去，便会发生什么恐怖之事。
    而骨灰坛焦急的催促道：“快点他妈的进去！我等会儿回去找你！如果你有什么条件，现在赶快提！我考虑一下能不能做到！”
    骨灰坛焦急无比，而那山门，已经快要合拢了。
    空宁立刻迈步进去，同时开口道。
    “我妻子失落在这山中，若是前辈能够帮我找到妻子下落，我可以考虑把东西给你。”
    “好！你那个媳妇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身后响起了骨灰坛的声音。
    空宁右手一挥，幻术施展。
    山门外顿时掀起了一阵山风，卷起了无数的尘土。
    那些尘土泥沙在空中舞动，最后化作了苏妍的模样。
    而灵若寺……或者说，葬佛岭的巨大山门，重重的关上了。
    那诡异的骨灰坛，彻底被隔绝在外。
    明明只是一门之隔，但空宁竟再也无法感觉到外面的气息，像是进入了另一方世界一样。
    空宁微微沉默。
    他原本是想让骨灰坛去找朱厌的，但考虑到这骨灰坛诡异莫测，万一对方不怀好意……所以便先让这骨灰坛去找苏妍。
    如果这骨灰坛真的能找到苏妍的下落，便可以考虑让它去找朱厌。
    若是这骨灰坛有什么恶毒心思，以苏妍的实力，也足以应付。
    ——这骨灰坛再什么神秘莫测，也不可能是紫府境的存在。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它真是当年的妖孽天，但陷落在灵若寺三十载，也肯定大不如前了。
    所以用苏妍来检测这骨灰坛的水平成分，再合适不过。
    至于现在，空宁只能等、等这骨灰坛是否真的能带来苏妍的消息。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了山门之内。
    进入山门后，是一段阴暗的走道。
    廊道两侧，一左一右、立着四尊佛教护法。
    阴郁的光线，让这四大护法显得诡异恐怖、面色阴沉。
    空宁面色如常的穿过这断阴暗的走道，踏入了一座铺面了白色石板的广阔院子。
    院子中央，摆着一口大鼎，里面积满了香灰。但香灰早已冰冷，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信徒进香火了。
    再往前走，是一座小湖，湖中反季节的开满了荷花。
    那一朵朵娇艳明媚的荷花，在湖中绽放。一条小路，穿过湖泊、延伸到荷花湖的尽头。
    之前引路的那个老和尚，便站在荷花丛中，等待空宁的到来。
    见到空宁跟上来，这老和尚便转身继续向深处走去，却是完全不打算跟空宁搭话。
    空宁快步走了几步，却发现无论他走得快还是慢，与那老和尚的距离都保持一致，根本无法追上这古怪的老和尚。
    于是空宁便放弃了追赶，步伐平稳的跟在老和尚身后。
    想要看看这老和尚到底会带他去什么地方。
    至于这寺庙之中，看起来倒是一切如常。
    除了那些散落的僧人面色惨白、宛如死人以外，整个佛寺，都透着宁静悠远的气息。
    丝毫感觉不到人世间的烟火气。

 第252章 离我老婆远点

    灵若寺，三十年前陷落了十万妖魔的神秘佛寺，如今在秋日的阳光下，宁静无比。
    完全看不出此地曾经陷落了十万妖魔。
    空宁跟在那位老和尚身后，在寺庙中穿行，穿过了开满荷花的小湖。
    然后向上攀登。
    这灵若寺，建于山崖之上，许多佛殿甚至悬空而建，由许多根粗大的原木扎进悬崖之中、构成了地基。
    一些屋子，甚至一半在开凿的山体之中，另一半悬于半空之中，看着无比的惊悚。
    一道道石板阶梯，在山崖间飞旋，许多地方甚至几乎垂直，必须得抓着铁索网上攀爬。
    空宁跟在老和尚身后，就这样来到了一处大殿前。
    空荡的大殿里，密密麻麻的供奉着无数佛陀菩萨的身影，却望不到人。
    老和尚带着空宁从大殿前走过，朝着大殿的另一面而去。那里，有一条山道通往更上面。
    上面则在云雾之中，有好几座更加宏伟的大殿若隐若现。
    然而老和尚带着空宁经过大殿那敞开的大门时，突然有险恶妖气爆发。
    紧接着，大殿之中冲出了数道人影。
    “杀！”
    冲在最前方的，是那血魔上人夫妻。
    紧接着，是常无欲和黑袍岳山、以及灵梅仙子。
    五位妖王，瞬间将那老和尚围在中间，同时出手。
    狂暴的妖气，在大殿前爆开，震散了无数云雾。
    巨大的法阵，在众人脚下延伸，试图锁住这老和尚。
    然而老和尚面对这突然的袭击，却面色平静。
    他双手合十，微微低头。
    下一秒，身形直接消散在空气之中。
    五大妖王联手的伏杀，居然毫无作用。
    身形肥胖的常无欲郁闷道：“该死！居然让它跑了！”
    一袭黑袍的岳山却望向了旁边的空宁，眉头皱起。
    血魔上人夫妻在收手的同时，也全都望向了空宁。
    灵梅仙子，呐呐无言。
    常无欲这才察觉到不对，也看向了空宁，错愕道：“你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怎么没见到你？”
    血魔上人眼神戒备：“何方高人？报上名来！”
    空宁望着几个妖王的反应，微微沉默。
    看起来……好像是这几个妖王，刚才并没有发现空宁？
    在它们的视角里，空宁是突然冒出来的？
    因此一个个都忌惮戒备，心惊不已。
    毕竟双方的距离如此之近，它们却完全没有察觉到空宁如何出现的……这已经可以令几位妖王恐惧了。
    至于灵梅仙子，倒是唯一冷静之人。
    毕竟灵梅仙子是这几位妖王里，唯一见过空宁真容的人，知道空宁是“黑莲圣使”……
    空宁望着几个警惕的妖王，还未说话，那常无欲却突然瞪大了眼珠，道。
    “卧槽！你这家伙……等等！你是阴幻魔君？你丫不是早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常无欲目瞪口呆。
    而它的惊呼，也让其余几个妖王悚然一惊。
    “阴幻魔君？”血魔上人下意识的护在了老婆面前，有些紧张。
    灵梅仙子更是身形一颤，腿有些软。
    岳山与常无欲并肩而立，警惕的望着前方的空宁，道：“阴幻魔君？常兄，你见过阴幻魔君？”
    常无欲上下打量着空宁，那双细小的眼珠里，闪烁着困惑的光芒。
    “欲女山灭亡前，我曾参加过欲女道主举办的极乐盛宴，在盛宴上见过阴幻魔君。”
    “这家伙……的确是阴幻魔君的模样。”
    常无欲惊疑不定的望着空宁，道：“你是阴幻魔君？可你不是死在真仙手里的吗？怎么会出现在灵若寺？难道你当年没死？”
    常无欲推测着，却又立刻摇头：“不，不对，如果阴幻魔君当年没死，不可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
    常无欲望着空宁，猜测道：“你是阴幻魔君的后人？那家伙遗漏在外的私生子？”
    空宁面色平静，笑道：“几位一上来便刨根问底……有些失礼吧？”
    “你们刚才伏击那位僧人，是有什么好处吗？为何要伏击他？”
    空宁询问情况。
    血魔上人却警惕的望着空宁，道：“跟你没关系！”
    说着，他伸手抓住了媳妇的手，道：“走！老婆，我们别跟这家伙浪费时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血魔上人拉着妻子就要走。
    但那红发虎妖，却诧异的望着空宁，笑道：“阴幻魔君？原来大名鼎鼎的阴幻魔君长这样？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嘛……”
    空宁也笑了起来，道：“夫人对我有误解，在下从来都不曾可怕过……当然，我也不是阴幻魔君。只是恰巧跟他长得有点像而已。”
    血魔上人目疵欲裂：“你他娘的再对我媳妇抛媚眼，老子宰了你！”
    血魔上人激动的模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拼个你死我活了。
    空宁无奈叹了口气，望向了常无欲和岳山身后的灵梅仙子，道：“这位仙子，可以帮我解惑吗？你们伏击这位老僧有何意图？”
    灵梅仙子迟疑了一下，道：“那老和尚，乃是灵若寺的……”
    “卧槽！”常无欲和岳山立刻一左一右的拉住了灵梅仙子。
    岳山紧张的道：“仙子你冷静啊！这家伙是阴幻魔君啊！”
    常无欲也表情紧张：“你别着了他的道！”
    一旁的红发女子，目露惊奇：“哦？竟然一瞬间就迷住了灵梅仙子？”
    她看向了空宁，好奇道：“如何做到的？”
    明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血魔上人则更加紧张了：“老婆，我们现在走……现在走好不好？此地不宜久留啊！”
    几个邪魔，都被吓了一跳。
    明明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阴幻魔君什么邪术都没有施展，可灵梅仙子这个元神境巅峰的修士就鬼迷心窍了……
    这手段，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传说中的阴幻魔君，当真如此恐怖？
    任何女人在他面前，都没有抵抗之力？
    三个男人，护着两个女人，紧张的后退着。
    同时警惕的望着空宁，生怕空宁继续跟上来。
    而空宁望着它们的反应，微微无言。
    这阴幻魔君的名声，好像比想象中的大啊……

 第253章 我把你老婆带来了

    目送五位妖王离开，空宁没有跟上去。
    以双方剑拔弩张的状况，要是他再轻举妄动，血魔上人肯定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倒是灵梅仙子，虽然知道些什么，而且也愿意告诉空宁，但当着这几个妖王的面，灵梅仙子也不好明目张胆的泄密。
    空宁只能目送五位妖王离开。
    但空宁也不急。
    等五位妖王走远后，空宁这才慢条斯理的走上前陆，看到灵梅仙子之前站的地方，有一片遗落的花瓣。
    将这梅花花瓣捡起来后，隐约间，空宁感觉到了属于灵梅仙子的气息、以及位置。
    作为血誓的缔结者，灵梅仙子有帮助空宁的义务。
    最起码，把灵若寺中她知道的情报告诉空宁、是必须的。
    感受着属于灵梅仙子的气息在逐渐远离，空宁看了看四周，并没有急着跟上去。
    那个神秘古怪的老和尚，不知会不会出来。
    而眼前的这座大殿，空荡无人，或许可以查看一下。
    空宁收起了属于灵梅仙子的梅花，走进了那摆满了无数佛像的大殿之中。
    而另一方，迷雾中的五位妖王，哪怕远离了那座大殿，血魔上人也依旧紧张不已。
    岳山回头望着那大殿的方向，道：“阴幻魔君，果真可怕，不动声色便迷惑了灵梅仙子……”
    他望向了灵梅仙子，道：“仙子，你现在感觉如何？”
    灵梅仙子迟疑了一下，道：“我感觉很好，没什么问题。”
    常无欲瞪大眼睛道：“怎么可能没问题！你刚刚被那老淫贼给迷惑了啊！你是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我跟常兄弟及时拉住你，你就跟那老淫贼走了！怕是现在已经元阴尽失、被那老贼吃干抹净了！”
    常无欲无比激动，后怕不已。
    红发虎妖则笑道：“仙子，可以跟我们说说，刚才是什么感觉吗？那老贼迷惑你时，你是什么状态？”
    “呃……这个……”灵梅仙子望着眼前的几个妖王，迟疑道：“我觉得我没有被迷惑。”
    她当然没有被迷惑，她清楚的知道空宁的身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不过她也清楚，越是这么说，常无欲它们便越笃信她被迷惑了……
    果然，血魔上人咬牙切齿的道：“这老贼，乱人心智、夺人贞操，当真恶毒下作！媳妇，我们以后离他远一点！千万不要搭理这种混球！”
    血魔上人对身旁的妻子如是说道。
    那满头红发的虎妖笑了起来，道：“瞧你那小心眼的模样……怎么？你觉得老娘会被那老贼给迷惑不成？”
    “虽然他长得的确还行，有一幅好皮囊。但想要把我迷得神魂颠倒，还差得远。”
    虎妖自信满满，血魔上人连连称是。
    黑袍岳山则皱眉不语，与常无欲对视了一眼。
    常无欲则低低的哼了一声，却一言不发。
    而此时的空宁，已经把那间佛堂逛了一遍。
    却一无所获。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只能说获得的信息不多。
    佛堂中，摆满了无数的佛像，零零落落的挤在一起，足足有八百多尊。
    全都是各种被毛戴角、面目狰狞的妖邪模样，却穿着袈裟法衣、做慈悲之相，与空宁之前在后山看到的那尊佛龛一模一样。
    这些佛像的存在，表明三十年前的确有诸多妖魔陷落在灵若寺中。
    但空宁却只见到佛像，没有见到莲生地藏菩萨的雕像。
    按照空宁的猜测，实力强大的邪魔，会被佛龛泥塑封存。而实力弱小的小妖小魔，比如空宁的那些妖鬼，则会被莲生地藏菩萨的模样镇压。
    但从后山下来后，空宁望到了许多佛像，却看不到任何一尊莲生地藏菩萨的像。
    难道那些小妖小魔实力低微，不配进入佛寺之中？
    站在佛堂前的空宁，皱眉思考。
    然而当他从佛堂中走出来后，却愣了一下。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群山之间，将那山中的云雾映得一片惨白。
    这山中，竟然是直接进入了黑夜？
    可刚才还是正午时分啊……
    他进佛堂之中，才不过区区一刻钟而已，出来竟然就天黑了。
    难道这虚无维度中的时间流逝，跟外界不同？
    空宁拿出灵梅仙子的那瓣桃花，略微感应，却发现灵梅仙子的气息消失不见了，彻底脱离了他的感知。
    只能隐约觉察到灵梅仙子还活着，却感觉不到灵梅仙子的具体下落。
    这……这是什么情况？
    空宁眉头微皱，再次意识到眼前的寺庙古怪。
    却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空宁发现那佛堂外的草丛中，传来了骨灰坛的声音。
    “嘿！兄弟！你白天去哪儿了？我在山里找了你大半天！”
    空宁走过去后，看到那草丛里，藏着一个骨灰坛。
    月光下，那骨灰坛说道：“你简直让我好找！”
    空宁心中惊愕：“你找了我大半天？”
    我们分开不是只有半个时辰不到吗？
    难道佛寺中的时间流逝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进入佛殿中的他？
    空宁皱眉道：“我刚刚在那个佛殿里，才进去一刻钟，出来就天黑了……这是什么情况？”
    骨灰坛道：“你进去了一刻钟？出来就天黑？兄弟，你在开玩笑吗？还是说你在里面睡着了？”
    “啊不管了不管了，你媳妇我给你找到了，正在过来的路上，你这次总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
    骨灰坛期待无比的说道：“我可是废了好大劲，才找到她的！”
    空宁却悚然一惊：“你把她带来了？”
    卧槽！
    “你带她过来做什么？”空宁表情焦急：“我让你找她的下落，不是让你带她过来啊！”
    这骨灰坛什么毛病？
    苏妍如果被带过来，那还玩个蛇皮啊！
    空宁心中紧张。
    而另一侧的石阶上，已经响起了女人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笑吟吟的望着空宁。
    “师父，徒儿好想你啊。”
    望着这女子的身影，空宁愣了一下，懵了。
    这不是霜晨月吗？
    他错愕的望向了一旁的骨灰坛，脸色难看：“这就是你带过来的人？！”
    这特么比把苏妍带过来还可怕啊！
    却见那骨灰坛说道：“你不是说你老婆吗？没毛病啊兄弟。”
    骨灰坛道：“我记得你这个徒弟，好像就是你老婆吧……还是说，老婆之一？”
    “总之你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她带过来的！”

 第254章 三千烦恼丝

    骨灰坛开心的邀着功，要空宁兑现诺言把东西给它。
    可空宁望着那月光下出现的厌居境老妖，却浑身发冷。
    这尼玛……
    老子让你去找苏妍的下落，你特么都干了什么啊！
    空宁脸色难看：“我给你的画像，你没看吗？！”
    但凡你照着画像找，也不可能把这个千年老妖婆找过来啊！
    骨灰坛却道：“看是看了……但讲道理啊兄弟，我又不能离开葬佛岭，而你老婆又那么多。我跑遍山里都没见到你让我找的人，能把你这个徒弟找过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反正都是老婆，没差……嗯？等等！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骨灰坛很是警惕。
    而月光下，那满头银发的女子笑着道：“师父，你要找的是谁呀？可以跟弟子说说吗？弟子可以帮你找。”
    空宁望着这千年老妖，笑得有些僵硬：“这就不用麻烦了。”
    观望着现场的局势，空宁准备跑路。
    那银发女子却笑了起来，道：“师父这次见到徒儿，却不说你爱苏妍了吗？还是说，短短的几天，师父又换了新欢？”
    空宁缓缓的后退，道：“当时我被人下了咒，不得不说而已。”
    进入灵若寺前，空宁抽时间去了河间府城一趟，利用修行者超乎常人的速度、以及幻术，在一个早上的时间内，跟十万个不同的女人说了相同的话语。
    总算是把那妖女的承诺给兑现了。
    如今已经用不着一见面就跟人说“我爱苏妍”。
    但好像，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银发女子冷笑了起来，道：“师父果然是师父，永远都这么油嘴滑舌。”
    厌居境老妖的汹汹气势，迎面扑来。
    骨灰坛悚然一惊，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情况？你这个徒儿不是你最听话乖顺的媳妇吗？你居然把她都得罪了？你怎么做到的？”
    “怪不得你这么不爽，原来是后院起火了啊！”
    “没想到你也有翻车的一天，”骨灰坛惊讶无比。
    空宁则脸色难看；“你特么闭嘴吧！”
    二话不说，空宁转身就跑、
    云雾之中，他直接朝着前方的山道奔去。
    同时，鬼气森森爆发，数百道森然鬼影化作汹汹大潮杀向霜晨月，试图阻止这个千年老妖、为空宁的逃跑争取时间。
    镜花水月的幻术，瞬间施展。
    空宁立刻遁向虚无。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逃遁之术，哪怕是厌居境老妖、理论上都难以反应过来。
    然而空宁迈步出去的瞬间，地上却突然飞出了无数根白色的发丝，死死的缠住了他的脚，让他动弹不得。
    空宁的身形，瞬间从幻术中跌落出来。
    而那冲向银发女子的数百妖鬼，全都身形僵硬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银色的发丝，死死的缠住了它们、剥夺了它们的一切反抗能力。
    这样的状况，令空宁无比震惊。
    这银色的发丝……是那妖魔的某种特殊法宝不成？
    被缠住的瞬间，以他元神境的修为竟然无法挣断？
    而且来得无影无踪，防不胜防，当真可怕。
    月光下，那银发女子向前走来，慢条斯理的道：“师父，不要挣扎了。这是徒儿突破厌居境时领悟的无上神通——三千烦恼丝。”
    “银发过处，寸草不生。”
    “你是无法挣开的。”
    银发飞舞中，空宁心中微沉。
    突破厌居境时，每一位修行者都会领悟一项无上神通。那是厌居境修行者的成道之基，威能强悍。
    许多修行者领悟的神通，甚至远比普通的法宝还要强大万分。
    而这银发，竟然是那妖魔的无上神通？
    空宁身边，黑色的骨灰坛悚然一惊，道：“兄弟！快把东西给我！我可不想掺杂你的家事！”
    然而事到如今，空宁怎么可能会给它。
    眼见那银发魔女越走越近，数百妖鬼在那银发的绞杀下不断惨叫爆碎，黑色骨灰坛直接消失不见了。
    “兄弟你自求多福！咱们回头再见！”
    声音落下的同时，那骨灰坛也消失在月光下。
    佛殿之中，顿时只剩浑身被银发缠绕的空宁，以及那冷笑着、不断向前走来的霜晨月。
    “好了师父，咱们回家吧，”霜晨月望着空宁，眼神冰冷：“让我徒儿好好看看你，从里到外都检查一遍，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我的师父！”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空宁身上。
    险恶的危机，已然降临。
    这妖魔若是把他抓回去、发现阴幻魔君的三尸神早已被夺舍，那空宁的下场必然凄惨。
    意识到处境险恶，空宁不敢再留手。
    一声爆喝，狂暴魔气在山中升腾而起。
    ——他化自在天魔身！
    巨大的天魔，在银发之中狂暴挣扎。高大粗壮的身躯，奋力挣扎。
    但那银发纠缠，锁死了一切，空宁的挣扎毫无作用。
    面对厌居境的老妖，空宁的反抗显得是如此的无力。
    可就在此时，一旁的佛殿之中，猛地吹来一阵阴冷的寒风。
    紧接着，空宁的身体猛地一震。
    自他的怀中，猛地伸出了数百只苍白诡异的手，直接抓向了近在咫尺的霜晨月。
    厌居境的千年老妖，悚然一惊，立刻飞退。
    却见那缠绕空宁的三千银发，被那苍白的手用力撕扯、竟然直接扯开了。
    而月光下的空宁，借着这一瞬间的空隙，直接展开幻术、消失在云雾之中。
    直到逃出很远，已经与那妖魔拉开距离后，空宁才紧张无比的拿出了怀中的金刚杵。
    刚才那伸出的无数鬼手，便是从这金刚杵里出来的！
    可这金刚杵，不是佛门圣物吗？
    为何会有如此诡异的变化？
    望着手中的金刚杵，空宁脊背发寒。
    那苍白的鬼手，连厌居境的千年老妖都要害怕，自己却一直带着这么可怕的东西在身上？
    万一那些苍白的鬼手伸出来、直接抓他，那他岂不是连跑都跑不掉？
    被这鬼手抓住后，可是会被拖进地下、强行镇封的。
    那骨灰坛当初的警告，如今想来，或许真的有几分道理。
    这金刚杵，的确无比的危险……

 第255章 青灯古尸

    月光下，散去了一切气息的空宁，隐藏在云雾之中，不敢再动体内妖力。
    生怕引来地下的苍白鬼手。
    但他望着手中的金刚杵，却心头惊惧。
    想要将金刚杵扔了，但之前扔过几次，都没有效果。
    难道真的要把这东西送给那骨灰坛、转嫁风险？
    空宁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却听见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之前给空宁带路的那个老和尚，无比突兀的出现在空宁身前。
    它双手合十，静静的看着空宁，道：“尊者，你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往山顶、见到佛尊……”
    依旧是之前那个老和尚的模样，无论是五官还是身上的袈裟法衣，都一模一样。
    但此时月光下的老和尚，却给空宁一种无比危险的感觉。
    丝毫没有白天时见到的那种平淡气息。
    这老和尚……发生了某种变化？
    空宁皱眉道：“大师，佛尊在等我做什么？如果要金刚杵的话，我直接给你，你拿去给他好了。”
    说着，空宁将手中的金刚杵递向了前方的老和尚。
    然而老和尚却猛地后退了好几步，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此物，唯有尊者能够带去给佛尊。其余人都不行。”
    空宁望着老和尚，道：“那请问大师，这金刚杵到底是什么？若是大师不说个清楚，请恕在下无法跟随！”
    空宁语气强硬、态度坚定。
    一定要刨根问底。
    然而那老和尚面目慈悲，却摇头道。
    “见到佛尊，尊者自然知道此物是什么。”
    说着，他转身离开，道：“尊者不要再耽搁了，你的那位朋友已经等你很久了。”
    老和尚的话，意有所指。
    空宁微微皱眉，望着老和尚的背影道：“我的朋友？我的哪位朋友？”
    月光下，老和尚微微一顿，随后转身笑道。
    “自然是与尊者一同到来的那位朋友……”
    空宁面色难看：“朱厌……在你们手里？！”
    那老和尚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无比的诡异，恶鬼一般。
    面对空宁的质问，他也不说话，直接抛来一物。
    空宁接过后，发现那赫然是朱厌腰间佩戴的玉佩！
    而老和尚，已经快步离开了。
    望着手中的玉佩，又望着老和尚离去的背影，空宁面色阴郁、不得不快步跟上。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云雾缥缈的山间，将山间的云雾映得银辉熠熠。
    空宁跟在老和尚身后，在崎岖的山道石阶上不断攀登。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没有五大妖王现身阻拦，也没有霜晨月那个厌居境老妖跳出来。
    甚至就连一直跟着空宁的那个骨灰坛，都不见了踪影。
    月华清冷的山中，似乎只剩下空宁与老和尚了。
    他们一路畅通的爬上了山顶，见到了那山巅之上的巨大佛堂。
    佛堂外，亮着一盏幽幽孤灯。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佝偻着身形、盘膝坐在孤灯旁。
    而人影身后的佛堂之内，则漆黑一片，望不清里面的景象。
    唯有某种不善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老和尚走到此处后，便径直的向前走出，最后越过那道坐在孤灯旁的身影、消失在佛堂之中了。
    佛堂前的草地上，空宁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人影，道：“你就是东佛尊？我朋友在何处？”
    空宁话音落下，那孤灯旁的人影动了动，抬起头、似乎在打量空宁。
    但人影还没有说话，另一道轻笑声却在山巅之上突然响起。
    “夫君，是你在找妍儿吗？之前妍儿在山里，看到有个骨灰坛四处找我呢……”
    妖女的轻笑声，突兀的响起。
    空宁猛地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下，笑吟吟的坐着苏妍的身影。
    而苏妍身边，还面色如常的坐着采薇、柳如雪，以及婉儿。
    看起来，她们像是来郊游一般，身下居然还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面前，则放着糕点、以及热茶。
    只是婉儿采薇还有柳如雪三人，全都一动不动，唯有苏妍笑吟吟的饮着茶，心情愉悦。
    空宁错愕的望着她，道：“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明明刚刚空宁确认过了，山巅之上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其他人。
    但苏妍的身影，却突然冒了出来？
    却见那桃花树下，苏妍浅浅的笑道：“夫君，有时候你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好了，快把你怀里的东西拿过来吧。”
    “把那东西给妍儿，妍儿好想要好想要……夫君~~你就给妍儿嘛~~人家好想要的。”
    一袭红衣的苏妍撒着娇，讨要着空宁怀中的金刚杵，风情万种。
    空宁却望着她，道：“你也要这金刚杵？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妍满脸笑容，笑得很魅惑：“夫君你把东西给妍儿，妍儿就告诉你一切哦~~”
    而佛堂前那盘坐在孤灯旁的人影，突然开口了。
    它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抬起了头。
    这一刻，它身上似乎有了些光泽。
    空宁终于望清了这个佝偻身影身上披着的东西。
    赫然是沾满了污血的一卷裹尸布！
    这人影，竟然披的不是袈裟法袍、而是一卷裹尸布？
    它抬起头的瞬间，裹尸布下，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珠锁定了空宁。
    令空宁浑身发寒。
    “佛友，把东西给我吧，”裹尸布内的黑暗中，发出了平静的低语：“三十载的浑噩，总该有一个结束了。”
    “你把那东西给我，我便应承你一件事。”
    “四海八荒、九天十地，有了我的承诺，你皆可去得！”
    一盏青灯、一卷裹尸布，还有那平静、却充满自信的言语，都令人心头战栗。
    这一刻的空宁，只感觉自己像是巨人脚下的蚂蚁、似乎瞬间便会被碾死。
    难以置信的荒诞，让他心中震撼。
    后山的那个神秘老和尚，让他来此处杀佛敌……杀的难道就是眼前这个披着裹尸布的神秘古尸？
    这特么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这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不是天差地别能形容的了。
    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维度的存在啊！

 第256章 吓我夫君做什么

    佛堂前，青灯一盏，映得那披着裹尸布的古尸渗人恐怖。
    对方开口的瞬间，那种如高山仰止般的气势，令空宁战栗。
    然而古尸开口后，苏妍却笑了起来，道。
    “夫君，别听这家伙的。它都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了，能帮你什么？”
    “把那东西给妍儿，咱们夫妻联手，什么四海八荒、九天十地，上穷碧落下黄泉、妍儿都愿陪你去看。”
    苏妍开口后，那佛堂前恐怖的气势瞬间被冲散。
    空宁自那种震撼的感觉中醒悟过来，便看到那披着裹尸布的诡异古尸冷冷的看向了苏妍。
    道：“六欲天魔，你当真要与坏本座好事？”
    月光下，苏妍笑嘻嘻的望着它，丝毫不退让：“谁让你吓我夫君的？好好说事不行、非得装一下？把人家夫君吓坏了怎么办？你赔啊？你赔得起吗！”
    苏妍笑语盈盈，语气并不激烈，但却针锋相对。
    古尸的全身隐没于裹尸布中，让人望不清它的面孔和脸色。
    然而想来，肯定不好看。
    它语气阴沉的道：“若非本座身陷囹囵，岂容你在此放肆！”
    苏妍撇了撇嘴；“你好厉害、我好害怕哦……”
    “你！”古尸猛地站了起来，瞬间阴森寒风倒卷，山巅之上刺骨森然。
    然而那桃花树下的苏妍却丝毫不受影响，那阴风凛冽呼啸而来，却连她身后的桃花树都无法摇颤。
    她慢条斯理的饮尽了手中的茶，这才道：“要打吗？”
    说着，苏妍对一旁道：“红豆，去领教一下这位的手段。”
    桃花树下，虚无之中凭空浮现出了侍女红豆的身影。
    一袭红衣，怀抱仙剑，面色木然。
    然而她现身的瞬间，那古尸却悚然一惊。
    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侍女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死死的盯着桃花树下的侍女，以及侍女怀中的那口剑，古尸冷哼道。
    “有点手段……哼！本座倒要看看你如何嚣狂！”
    说完，这诡异古尸竟直接消失了。
    同时，它身旁的那盏青灯同时熄灭、并且消散于虚无之中。
    这诡异莫名的尸骸，竟然如此轻易的便离开了山巅。
    这让空宁无比惊愕。
    倒是苏妍，对此并不意外。
    她哼哼道：“已死之人，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好了夫君，快过来吧。”
    苏妍看向了悬崖边上的空宁，笑道：“这家伙已经被赶走，你不用担心了。”
    空宁却惊疑不定的望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刚才的那具古尸……不是妖孽天？”
    原本的空宁，以为那古尸是妖孽天，是后山的神秘僧人要让他去杀的佛敌。
    但这古尸的轻易离去，让这个猜测的可能性落空。
    对此，苏妍点头道：“自然不是妖孽天……妖孽天哪会这么弱智？”
    “这不过是一具早已死掉的尸体，却徘徊世间不肯散去。潜入了灵若寺中，图谋不轨。”
    “真正的妖孽天，在佛堂之内。夫君要进去吗？很可怕的哦~~”
    苏妍笑嘻嘻的道：“为了防止夫君深陷险境，妍儿是不会让你去的。红豆，去把那金刚杵拿过来。”
    苏妍后半句，是对侍女红豆的吩咐。
    这让那侍女迟疑了一下，道：“可是圣女……”
    苏妍眉毛微微一挑，语气加重：“红豆？我让你去把东西拿过来！听不到吗？”
    苏妍的笑容，有些冷。
    这让侍女红豆脸色微白，不得不快步走到空宁面前。
    然而就在红豆走到空宁身前的瞬间，那漆黑的佛堂内，猛地响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大钟声。
    当！
    洪钟之声，振聋发聩，在群山之间浩荡。
    身处佛堂前的空宁，只觉得神魂震颤、天地颠倒，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漫天神佛。
    下一秒，他意识恢复，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身后似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苏妍的声音。
    “夫君！”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整个天地，都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外面，似乎有一个发狂的巨人在奋力的摇颤这个黑暗的世界。
    但是黑暗不为所动。
    一束光，从天穹上降下，落在前方，将那盘膝坐在莲台上的人影照亮。
    那是一尊佛。
    然而佛的面色惨白、眼神空洞，身形僵硬，丝毫没有佛陀的慈悲佛法。
    看起来，宛如一具枯朽的干尸。
    之前给空宁引路的那个老和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黑暗中，对着空宁道。
    “尊者，你可以上前了。”
    空宁立刻望向这个老和尚，皱眉道：“我朋友呢？我朋友在何处？！”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面色木然，道：“尊者的朋友，已乘坐潜龙宝船离开。如今想来，已经安然无恙了。”
    空宁表情难看：“朱厌不在此处？潜龙宝船又是何物？”
    老和尚道：“潜龙宝船，上古传承的无上灵宝，游荡于虚无维度，浪迹在天地之外……你的朋友，已经离开了。”
    空宁二话不说，立刻化身天魔，凛冽剑气直接斩向前方。
    心剑了尘！
    这琼光剑典中，专门针对僵尸恶灵的一式剑诀显现的瞬间，那老和尚立时飞退。
    “琼光剑典？”老和尚消失在黑暗之中，道：“好精纯的剑意……可惜，可惜……”
    老和尚古怪的低语声，在黑暗中不断回荡，显得渗人而恐怖。
    而空宁怀中的金刚杵，突然发烫。
    极高的温度，烫得空宁眉头一皱，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金刚杵便直接自空宁怀中飞出、径直的飞向了前方那具盘坐在莲台上的古怪佛尸。
    那一刻，空宁心中泛起无比惊悚的感觉。
    修行者的直觉告诉他，若是让这金刚杵飞到佛尸之上，必然会发生无比恐怖的事情！
    来不及多想，空宁立刻飞身而上、伸出布满魔纹的粗壮手臂，死死的抓住了那滚烫无比的金刚杵。
    滋啦声响起，空宁握住金刚杵的瞬间，触碰到金刚杵的血肉瞬间焦糊、发出无比刺鼻的臭味。
    这天魔之身，水火不侵，竟都无法抵御金刚杵上的高温。

 第257章 图穷匕见

    黑暗中，响起了老和尚的声音。
    “放弃挣扎吧，尊者，你是无法阻拦妖尊归来的。”
    老和尚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恐怖渗人，像是某种伪装在不断被玻璃。
    而那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下，莲台上的佛尸似乎有了什么动静。
    它的头，微微歪了歪。
    这样的动作，似乎打破了什么平衡，让它脸上的皮开始不断往下掉。
    露出了苍白人皮下的漆黑鳞片。
    空宁死死的盯着这一切，用力的拖着滚烫无比的金刚杵、不让这金刚杵再往前飞哪怕一尺。
    纵然他的双手，已经疼得令他面目扭曲。
    但却始终不敢松手。
    漆黑的世界外，不断震颤。
    苏妍的声音，再次响起。
    “夫君你撑住，妍儿立刻就来救你！”
    然而苏妍的话音刚落，外面又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
    “妍儿？你就是师父说的那个苏妍？”
    “哦嚯嚯……师姐，咱们运气真好啊，居然恰好撞见了你的情敌。”
    两个厌居境老妖的声音，在黑暗之外响起。
    然后响起的，是震耳欲聋的恐怖轰鸣声。
    似乎在那黑暗之外，发生了无法想象的可怕争斗厮杀。
    空宁听着那样的动静，心头焦躁。
    而老和尚的声音，在黑暗中忽近忽远、阴森诡异。
    “放手吧尊者，放手了，你还有机会出去帮你的妻子。”
    “不然她可能就要死了……”
    黑暗中，空宁表情扭曲、死死的抓着手中的金刚杵，对老和尚的话语充耳不闻。
    然而那金刚杵越来越烫，空宁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抓不住了。
    他的身体，甚至被那金刚杵强行拖着、一寸一寸的向前方移动。
    而随着金刚杵越来越近，那莲台上的佛尸，脸上、手上，苍白的人皮不断下落，露出了下面的妖魔鳞甲本相。
    而随着佛尸不断显露妖魔本相，空宁手中的金刚杵，也变了模样，渐渐变成了一个不断扭曲、挣扎着的恐怖妖魔虚影。
    望到这一切，空宁终于明白了。
    这金刚杵，根本不是什么佛家圣器，而是大妖妖孽天的元神碎片！
    眼前的佛尸，既是妖孽天、亦是东佛尊！
    甚至这满寺的和尚、包括那给空宁指路的和尚，都是曾经的灵若寺僧侣。
    他们为了镇压妖魔，将那些最强大的妖魔、镇封于自己体内！以肉身为牢笼、镇杀妖邪。
    只是三十载的争斗中，最终却是妖魔棋高一着。
    那妖孽天，竟然在于东佛尊的争斗中占得了上风。
    于是，僧人们的神魂被磨灭、只剩肉身还勉强镇压着这群妖魔。
    曾经的灵若寺，就此变成了葬佛岭。
    但纵然群佛陨灭，灵若寺却依旧是妖魔们的囚笼，它们根本无法出去。
    妖孽天遗落在外的元神，也无法进来，躯壳依旧被东佛尊镇压着。
    于是，它选中了空宁，将元神碎片化作金刚杵、伪装成正义一方，骗空宁将元神带进佛寺。
    只要元神碎片与躯壳合一，这大妖妖孽天便能彻底挣脱东佛尊的镇压、卷土重来！
    而空宁手中握着的，便是妖孽天的元神碎片！
    死死的攥着手中那团元神，空宁直接张嘴吐出了一道寒光。
    漆黑的镇灵剑在黑暗中闪耀，径直的劈落剑光在那团元神碎片之上。
    试图将这元神碎片击碎。
    然而紫府境大妖何等存在？
    空宁这奋力一击，剑气落在那元神碎片上竟然毫无反应，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反倒是巨大的魔躯，被那挣扎的元神碎片强行拖拽着、即将来到莲台上的佛尸之前。
    局势，无比的凶险。
    那莲台上的佛尸，除了身披袈裟以外，几乎完全是妖魔的本相了。
    一代妖雄妖孽天那森然可怖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在黑暗中招摇，令空宁浑身冰寒。
    老和尚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继续响起。
    带着些许的讥讽。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杀了他！”
    老和尚似乎在跟什么人发出命令。
    而黑暗中，则走出了五道人影。
    常无欲、岳山、血魔上人夫妻，还有灵梅仙子……这五大妖王现身的瞬间，全都表情木然。
    空宁望着它们，更是微微一惊。
    这五大妖王，竟然又被妖孽天奴役了？
    怪不得那老和尚消失了那么久才回来，原来是去找这五大妖王的麻烦了。
    而且看起来，这五大妖王似乎被狠狠的报复了一番，身上全都挂了彩、看起来略显凄惨。也不知道那老和尚如何折磨了它们。
    看着五大妖王，空宁心念一动，正要唤出十数万妖鬼阻拦这些妖王，场中却变故突生。
    那五大妖王出现后，竟然同时冲向了莲台上的佛尸。
    试图将那佛尸撕碎。
    完全没有对空宁动手的想法。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老和尚悚然一惊。
    “你们在做什么！”黑暗中传来了老和尚愤怒的声音：“以下犯上！二次谋反……你们是在找死！”
    莲台之上，诡异的佛尸睁开了双眼，猛地望向了四方。
    恐怖的妖气，在莲台上爆发。
    强行将五大妖王震开。
    然而这妖气的爆发，似乎令佛尸无比痛苦。它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见到如此场景，那被震飞的五大妖王立刻又飞身冲了过去，继续试图杀害佛尸。
    常无欲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以下犯上？犯你大爷的上！老子再也不会受你们奴役！”
    血魔上人冷哼道：“涂云，老子看你这个狗头军师不顺眼很久了。当年你就欺负老子，等老子拿回了元神精魄，就先拿你开刀！”
    双方，似乎早有嫌隙，五大妖王全都知道那老和尚的真身是谁。
    此时图穷匕见，妖王们便不再隐藏，直接杀招齐出，打定心思要灭了那佛尸、夺回自己的元神精魄。
    看到这一幕，空宁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还是自由对着五大妖王的吸引力更高一些。
    而且五大妖王围攻那佛尸，也让空宁手中挣扎的元神碎片、挣扎力度小了许多。
    他甚至将元神碎片拖着退了好几步，将其远离了莲台上的诡异佛尸。
    而随着元神碎片与那佛尸的距离拉开，那佛尸的气息肉眼可见的衰弱了一些。
    莲台上的佛尸，发出了愤怒的狂吼。
    那漆黑的双眸，死死的望向了空宁。

 第258章 七宝净土

    黑暗中，佛尸举起手中的锡杖，用力一顿。
    浓郁的妖邪煞气，在场中爆发。
    五大妖王再次被震开。
    而佛尸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空宁。
    那漆黑的眼眸中，冰冷死寂无光，却给人一种无比惊悚的感觉。
    空宁知道，这曾经的一代妖雄盯上了他。
    因为此时的空宁，正强行拖拽着妖孽天的元神碎片向后退去，不断的斩灭妖孽天复苏的希望。
    随着那元神碎片与佛尸的距离越来越远，那佛尸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衰弱。
    这元神碎片的出现，很显然是佛尸复苏的关键。
    黑暗中，响起了老和尚阴郁愤怒的声音，在叱骂五大妖王。
    然而五位妖王视老和尚的唾骂如无物，疯狂的冲杀着佛尸，试图趁其虚弱、将这无上妖雄灭杀。
    空宁则不断的将那元神碎片朝着外面拖拽而去，同时警惕的观望着四周。
    因为他清楚，这看似只会骂人的老和尚，必然还有恐怖的杀招。
    因为朱厌，可是被其挟持过的！
    但直到空宁拖着那元神碎片退出了佛堂，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妖魔残魂重新化作了金刚杵，那黑暗中的老和尚依旧没有对空宁出手。
    甚至也没有对那不断袭杀佛尸的五大妖王出手。
    它只是潜藏在阴影之中，阴郁且愤怒的骂个不停。
    终于，当空宁拖着金刚杵退出黑暗世界的那一刻，黑暗中的佛尸僵住了。
    天地，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妖气，自四面八方倒卷回到佛尸身上。
    五大妖王全部被这股恐怖的气势震飞。
    而那佛尸，则动作僵硬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它之前脱落的那些苍白人皮，不断的自它脸上、手上浮现，迅速的遮掩了妖魔的本相。
    最后，那僵立在莲台上的，又变成了一个脸色惨白诡异、死尸一般的佛尊。
    妖魔的气息，也随着佛尊的形象重现、而彻底消失。
    这一幕，让五大妖王惊疑不定。
    常无欲道：“这是东佛尊又占据主导了？”
    岳山正要开口，异变徒生。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钟声，在黑暗中突然响起。
    像是在所有人耳边炸开一般，五大妖王身形一阵摇颤，空宁更是感觉神魂震颤、意识颠倒，天旋地转了起来。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刚才他就是被这钟声给强行拖进黑暗中的！
    下一瞬，空宁的意识恢复，双脚站在了大地之上。
    然而望到的，却已经不是黑暗的佛堂了，而是一个阴气森森的诡异世界。
    广阔的平原上，黑雾弥漫。天穹之上，黑云压顶、腥风阵阵。
    整个天地之间，似乎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灰白两色。
    而在这苍白死寂的灰白世界中，漂浮着一座恐怖的山。
    一座完全由妖魔尸骸堆积而成的大山！
    那尸山高达千丈，就悬在空宁前方，巨大的阴影投在空宁头顶，似乎随时都可能倾覆。
    而尸山之内，一具具狰狞可怖的妖魔尸骸挤压着、维持着临死前的惨状，拼了命一样的向外伸出手、似乎想要逃出这座恐怖尸山。
    然而在尸山的顶部，却不是妖魔的尸体，而是上百名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盘膝而坐的僧人。
    这些僧人坐在尸山之上，双手合十，隐约间、似乎在以己身镇压着下方的无数妖魔。
    然而仔细看去的话，却能看到诡异的细节。
    ——那些僧人的身体各处，已经隐隐浮现出了妖魔的鳞甲羽毛。
    似乎，这些镇压了妖魔的僧侣，已经在向着妖魔本身转变。
    又或者是，这些僧侣，此时已是妖魔！
    大地之上的空宁，望着这诡异而震撼的画面，心头发寒。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下意识的望向了四周。
    然而放眼望去，视野之中却只有灰暗苍白的平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里莫非已经不是灵若寺了？
    又或者说，是灵若寺里面深藏的某种洞天福地？
    可若是洞天福地的话，为何会如此恐怖渗人？
    空宁警惕的望着四周，攥紧手中的金刚杵。
    漆黑的镇灵剑，悬浮在他身侧，蓄势待发。
    而那恐怖的尸山下，突然出现了一道奇怪的人影。
    那人影披着僧袍，却是彻头彻尾的妖魔，浑身黑毛、长着狐狸的脑袋。袈裟衣袖中伸出的，也不是人类的手，而是兽类的爪。
    它飘在尸山之下，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地上的空宁，狭长的狐狸眼珠眯起、发出了阴郁的声音。
    “小子，本来妖尊看在你是可造之材的份上，是打算抬举你的。”
    “你乖乖把妖尊的元神奉上，助妖尊归来，本来是立一大功。可惜你却偏偏不识抬举，非要自找死路……哼！”
    “今日你死在这七宝净土中，全属咎由自取！”
    这老狐狸发出的声音，赫然是之前那个给空宁引路的老和尚。
    而空宁看向那尸山顶端，果然发现那尸山顶端的僧人之中，有一道空位。
    很显然，这老狐狸曾经是尸山中被镇压的妖魔之一。却第一个窃据了和尚的肉身逃了出来……
    至于这所谓的七宝净土……
    空宁望着四周，明白了。
    佛门神通之中，有极乐净土、又称往生佛国。
    乃是无上修为的佛门大神通者心力凝聚而成的玄妙小世界，有种种神异之处。
    此处所在，应该是某位佛门大神通者开辟的净土世界。
    且不用想，便知道开辟者乃是东佛尊。
    怪不得灵若寺中一具妖魔尸骸都见不到，原来那些妖魔尸骸，全都被封入了净土之中。
    而如今的空宁，也被那钟声的古怪力量拖进了七宝净土之中……是这老狐狸决定要亲手杀空宁？
    望着虚空中的老狐狸，空宁笑了起来。
    “你杀我？”
    看着老狐狸肆无忌惮的释放妖气的模样，这七宝净土中，肯定没有灵若寺内那种镇压妖邪的神秘力量。
    那也就是说……
    空宁的笑声之中，阴森鬼气、在七宝净土中轰然爆开。
    密密麻麻的妖鬼虚影，宛如虚无中漫出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此处平原。
    那无数妖鬼同时仰头看向虚空中的老狐狸，发出了整齐划一的讥笑声。
    “就凭你，也想杀我？”

 第259章 无上存在

    十数万妖鬼的齐声呐喊，彷如雷霆在大地上滚动，直震得天地变色。
    甚至就连那虚空中沉浮的恐怖尸山，在这十数万妖魔的齐声讥笑声中，也微微颤抖。
    尸山下的老狐狸，眼中满是震惊。
    “这怎么可能？！”
    饶是它见多识广，追随妖孽天上千年，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一瞬之间，唤出十数万妖鬼？
    这是什么神通？
    以前从未听闻过！
    老狐狸悚然变色。
    而那下方的无数妖鬼，以及嘶嚎怒吼着，驾着漆黑妖云冲向天穹。
    远远的望去，彷如黑水倒卷天穹、又好似黑云凭空升腾而起。
    披着僧袍的老狐狸，瞬间被黑云淹没。
    无数妖鬼悍不畏死的冲向它，疯狂的撕扯扑咬这老狐狸。
    一道又一道恐怖的爆炸，在黑云中爆开。
    那老狐狸的确实力不俗，纵然被妖鬼淹没，却也能不断反抗。
    一具又一具的妖鬼尸骸从虚空中坠落，雨点一般，最后消散在空气之中。
    然而空宁望着这样的场景，却眉头微皱。
    因为这老狐狸表现出来的实力虽然强，但也不过是厌居境之下，欺负一下常无欲它们还有可能。
    但这种实力，根本不可能挟持朱厌。
    那么挟持朱厌的到底是谁？
    又或者说，其实这老和尚从未挟持过朱厌？它是在谎话诓骗空宁？
    空宁没有贸然过去，冷冷的看着老狐狸在妖鬼淹没中奋力冲杀，残杀着一只又一只的妖鬼。
    很快，这老狐狸便被逼入了绝境。
    空宁纵然没有亲自出手的，但那十数万的妖鬼之中，却也有实力不俗的妖鬼存在。
    再加上这些妖鬼恐怖的数量，悍不畏死的自杀式袭击，很快便将那老狐狸杀得浑身是血、狼狈无比。
    眼看这老狐狸就要死在妖鬼的围杀之中了，灰暗苍白的净土世界中，终于有了变化。
    一道庞大的身影，自尸山旁的虚无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条长得渗人的巨蛇，硕大的身躯，宛如一条山脉般在虚空中蜿蜒。巨大的蛇头，如山岳般高大。
    哪怕是蛇躯上的一片鳞甲，都大得足以比拟城门。
    曾经的空宁，见过身高百丈的恐怖鬼城隍。
    然而与这条巨蛇相比，那山兰县的鬼城隍，就像是巨人脚下的玩具般渺小。
    无法言喻的恐怖气息，在净土之中浩荡。
    包括空宁在内，十数万妖鬼瞬间失了声音、全都僵立在虚空之中，动弹不得。
    空宁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这条巨蛇，心中震撼。
    这巨蛇……是妖孽天？
    蛇类修行，一般都是褪去凡躯、化为蛟龙。修为越高，便越接近真龙。
    若是证道紫府，便能彻底化为真龙。
    可眼前的巨蛇，却完全没有丝毫蛟类的特征。
    反倒是那种蛇类天性恶毒的冰冷气息，令人心头惶然。
    这妖孽天，必然是某种天生的恐怖异蛇，足以比拟真龙的那种！
    大地之上，空宁浑身僵硬冰冷、无法动弹。
    那巨蛇俯瞰他时的视线，几乎冻结了他的灵魂，让他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元神境巅峰的修为？十数万妖鬼听命？
    这些东西，在真正的紫府邪魔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空宁甚至生出一种感觉，那巨大的怪蛇，甚至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能将他直接灭杀殆尽。
    手中的金刚杵，似乎又开始发热了。
    但空宁这一次，却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念头。
    只能僵立在原地，等候巨蛇的发落。
    关于老和尚的后手，空宁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妖孽天本尊亲自降临！
    但就在那巨蛇望着空宁手中的金刚杵，似乎要有行动的时候。
    尸山旁的虚空之中，突然有璀璨金光亮起。
    紧接着，那璀璨的金光刺破了这方天地的苍白灰暗，将颜色还给了天地万物。
    一尊大佛，自虚无中无声浮现。
    祂端坐于莲台之上，面目慈悲、双手合十。
    其佛躯，竟然比那悬浮在虚空中的千丈尸山还要高！
    同样的庞大，却给人一种温暖神圣、与那巨蛇完全相反的感觉。
    祂与那巨蛇，一左一右的立于尸山旁的虚无之中。
    隐约间，似乎隔着那镇压了十万妖魔的尸山对峙着。
    又好似在以那十万妖魔的尸山为战场，进行某种博弈。
    如今双方同时现身，整个七宝净土都剧烈震颤了起来，似乎难以承受两尊无上存在的气息。
    空宁恰好站在两者的气息中间，身体左侧被那巨蛇阴冷恐怖的气息所慑，冰寒彻骨。身体右侧被那佛尊的佛光普照，温暖放松。
    这一左一右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同时落在他的身上，几乎要将他从身体到魂魄都撕裂了。
    而那佛尊的声音，在七宝净土中缓缓的响起了。
    “善哉善哉……这位施主的确是可造之材，却不是你们妖魔道的可造之材，而是我堂皇正道的可造之材。”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无限的可能……因此他，本座保定了。”
    东佛尊的语气，平静无比，
    然而那璀璨的佛光中，却将祂映得通天彻地般高大，似乎一个指头、便能碾杀天地间的一切。
    可那庞大尸山对面，山脉般绵延庞大的巨蛇却不落下风。
    巨蛇冷冷望了空宁一眼，一言不发，却给空宁一种似乎死到临头的恐怖感觉。
    手中的金刚杵，越发的热了，热得有些滚烫。
    空宁几乎快要握不住了。
    感觉手上的皮肉都要被再次烫糊。
    巨大的佛尊望着前方的巨蛇，没有看空宁，却语气平淡的道：“握不住的沙，便扬了吧。”
    “纵然它元神归位，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这位佛尊，竟然是要空宁主动放开金刚杵。
    对此，巨蛇终于有了反应。
    它冷冷的望着前方的巨佛，发出了嘶哑难听的诡异声音：“明明已经山穷水尽了，却偏要装作云淡风轻……不愧是修佛的，这嘴上的神通，委实不凡。”
    妖孽天开口，却是直言讥讽、讽刺东佛尊。
    僵立在虚空中的空宁，浑身发毛。
    这七宝净土中，大地崩碎、天空裂开，分明是已经承受不住两位无上存在的气息交锋、就要崩毁了。
    而那只重伤濒死的老狐狸，早已一溜烟的逃了。
    可他却夹在其中，连跑都跑不了……
    紫府交锋，殃及池鱼啊！

 第260章 黑天帝蛇

    紫府境，乃是传说中的境界。
    长生不老，逍遥世间，种种玄奥神通令人神往。
    有诗赞曰：紫府太微契乡原，遨游永生万世开。
    在真仙不显、古佛不现的时代，紫府境便是当之无愧的在世仙人。
    空宁之前听过紫府境的种种传说，然而那些玄奥传说加在一起，却也及不上此时的心情震撼。
    两尊紫府境的无上存在，仅仅是要出手时的气势，便震得整个七宝净土剧烈摇颤、即将崩散一般。
    而这两尊紫府存在，还是状态实力皆不在巅峰，就已经如此可怕。
    这两尊大能当年巅峰状态的对决时该是何等景象，空宁哪怕想一下都觉得浑身发冷。
    怪不得整个灵若寺都陷入了虚无维度之中。
    如此无上存在的交手，若是在现世，这河间府外的群山怕是已经被尽数夷平、只剩一片平原了！
    厌居境和紫府境理论上说，只差一个境界。
    然而这实际的差距，却比凡人到厌居境的差距还要巨大！
    空宁手中的金刚杵，滚烫无比，再也握持不住、直接松开了。
    而那金刚杵飞走后，立刻飞向了尸山另一侧悬浮的恐怖巨蛇，落在了巨蛇的两眼之间。
    瞬间，一道淡淡的寒光、从巨蛇的两眼之间出现，迅速的沿着蛇躯上的那青色鳞片不断蔓延，数息间便蔓延到巨蛇全身。
    巨蛇所在的那片苍白灰暗的世界中，它成了那片天地间唯一色彩鲜艳的存在。
    其气势再次攀升，甚至隐隐压过了对面的佛尊。
    而七宝净土的另一半世界内，金光璀璨、万物色彩复苏的世界中，巨佛平静的望着这一切的发生。
    没有任何阻拦的举动。
    直到巨蛇身上的气势强盛到了极点后，这山岳般庞大的巨佛才缓缓的举起右掌。
    却是一言不发，直接出手！
    巨大的佛掌，轻描淡写的向前一拍。
    然而在空宁的眼中，那一刻却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这佛尊的手掌覆盖。
    五根手指，像是五根巨大的天柱、携着整个天界镇压而下。
    这是……佛门的无上神通，掌中乾坤？！
    一掌拍出，便可演化天地洪荒、乾坤万物，彷如一个真实世界碾压而下，镇杀一切佛敌！
    空宁的呼吸，几乎停滞。
    整个人僵在那金光璀璨和苍白灰暗的界限中间，一动不动。
    七宝净土中，天地摇颤、大地崩裂，甚至就连天穹之上、都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缝。
    空宁震惊的望着这一切，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天空中有无数的悬崖、巨石，以及寺庙悬浮！
    这七宝净土……竟然是在灵若寺所在的山体深处？
    又或者说，曾经的灵若寺，都已经在三十年前的那一战中覆灭。
    如今的葬佛岭，不过是东佛尊以无上神通、在七宝净土外开辟的镇魔牢笼。
    外部是灵若寺的模样，但实则内里却是镇压了十万妖魔的七宝净土。
    怪不得在寺庙中露出妖魔气息太久，便会被镇压。
    原来整个灵若寺，都是建在七宝净土外面的表象！
    但如今，这个净土世界正在崩毁。
    那么净土世界崩毁后，外面的灵若寺也自然要消散。
    ——可他们现在身处在虚无维度之中啊！
    若是整个灵若寺崩毁、七宝净土消散，如今陷在灵若寺中的所有人，都要失落在虚无维度。
    没有紫府境的修为，根本无法突破虚无维度、重返现世！
    意识到这一点，空宁立刻焦急的试图大喊、想让那巨大的佛尊停手。
    然而佛尊一掌，天地变色、山川崩碎。
    面对那恐怖的一掌之威，他根本无法开口、无法言语、无法挣扎。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而尸山另一端的苍白灰暗世界内，庞大的巨蛇猛地扬起头颅。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猛地释放出诡异的黑光。
    那黑色的光芒显现，像是冻结了一切。
    完全由妖魔尸骸堆积而成的巨大尸山，纵然被阵势束缚镇压着，此时却也不断震动起来。
    无法承受两大无上存在的交手余波。
    漆黑的死光，则冻结一切。
    空宁望向那死光的瞬间，神魂一颤、意识迅速的被拖进了冰冷的黑色海洋之中，身体的感觉迅速远去、将沉沦。
    但下一瞬，一只金光璀璨的佛手穿破黑暗的海洋、将空宁强行拽了出来。
    空宁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猛地吸了一口气冷气，浑身发冷——自己竟然看了一眼那黑光，就险些死了？
    佛尊那如晨钟大吕般宏大的声音，在空宁耳边响起。
    “莫要直视……黑天帝蛇的死光，不是你能直视的。目之则死！”
    佛尊语气平静，然而空宁却平静不下来。
    黑天帝蛇？这便是妖孽天的本体吗？
    而且那黑色死光，委实诡异莫测。
    或许只有同为紫府境的存在，才能抵挡！
    空宁心中，浮现了这样的猜想。
    但下一刻，金色的佛血在净土中轰然爆开。
    空宁愕然抬头，却发现自己不是何时已经来到了东佛尊身后，被巨佛护在了金光之中。
    但那巨佛的身前，却被漆黑的死光淹没。
    在空宁险死还生的刹那之间，这两位无上存在的交手竟已经分出了胜负。
    佛门无上神通，掌中乾坤、落败！
    漆黑死光，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
    十万妖魔铸成的尸山，于此刻轰然崩溃。
    无数妖魔的尸骸飞向四面八方，然后迅速的复苏，竟是没有彻底死绝。
    要不了多久，这些被镇压了三十载的妖魔大军，就将重现于世！
    而那巨大的佛尊，却只是勉力的抵挡着黑色死光的冲刷、护住空宁真灵不灭。
    根本无暇再管那些即将复苏的恐怖妖魔，似乎这被镇压了三十载的恐怖妖魔们复苏、已成定局。
    在空宁震惊的注视中，东佛尊缓缓的道。
    “佛友不必感伤，也不必紧张，前路尚有希望。”
    “找到我师弟、莲生佛子的转世，我能感觉到他回来了……”
    巨大的佛尊，摊开双手、将空宁高举向天、将空宁送出这片即将崩毁、散落了无数妖魔尸骸的恐怖世界。
    唯有最后的叮嘱，在空宁耳边回响。
    “在那之前，我会帮你们拖住帝蛇……”

 第261章 你出来做什么

    黑色的诡异死光，无声的冲刷着净土中的一切、湮灭万物。
    山岳般高大的佛尊，单手高举空宁、将空宁送往净土外的世界。
    另一只佛手，则徒劳的伸向身后、抵挡着黑色死光的冲刷。
    金色的佛血，在净土中疯狂爆洒，见证着一尊大佛的即将陨灭。
    空宁心神震撼的感受着这一切，却根本不看回头去看，生怕被那黑色死光再次拖入诡异的黑暗世界。
    黑天帝蛇，这妖孽天的本体，竟有如此恐怖诡异的神通。
    空宁望一眼，便会直接死！
    元神境的修为，在妖孽天面前，如蝼蚁尘土般不值一提。
    最终，空宁穿过了一层虚无的界限，离开了七宝净土、来到了净土外的灵若寺中。
    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之前的巨大佛殿，倒塌了一半，露出了里面无数的神佛石像。
    只是这些神佛石像，全都是妖魔的面目，而且隐约间、似乎气息在复苏。
    七宝净土内的变动，已经影响到外面的这些石像了。
    待到净土内的佛尊彻底陨灭、被镇压的妖魔们复苏的那一刻，这些石像必然会睁开双眼、重临世间。
    这其中，可是有数之不尽的大妖大魔啊！
    厌居境的妖魔，都不知道有多少。元神境巅峰的几位妖王，在里面只能算小角色……
    空宁心中焦急，明白局势已经非常恶劣了。
    必须要尽快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只是东佛尊送他出来时，让他去找的师弟莲生佛子转世……指的是什么？
    难道是幽冥老怪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和尚？
    空宁站在坍塌的佛殿前，望着前方的山巅。
    广阔的山巅之上，原本怪石嶙峋、草木葱郁。然而如今却只是一片焦土，佛堂前的地面甚至矮了好几丈。
    像是被人凭空削去了一般。
    灵若寺的迷雾之中，有恐怖的爆响声不时响起。
    厮杀无比激烈。
    七宝净土内部瓦解，影响到了外部的灵若寺。如今寺庙中镇压妖邪的力量已经失去，三个厌居境的妖魔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拼杀了。
    纵然被迷雾阻隔了战场、望不清战局中的景象，但那山中三个厌居境老妖的交战带来的恐怖回响，依旧令人心惊。
    只是相比于七宝净土中正在发生的事情，这外面的三个厌居境老妖，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空宁没有去关心三个厌居境老妖的战局，因为那暂时不是他能插手的。
    他望向眼前的残破佛殿。
    在那佛殿内，莲台上的佛尸一动不动、面目慈悲、浑身惨白。
    这既是东佛尊的尸身、亦是妖孽天的囚笼。
    但如今这佛尸一动不动。
    唯有佛尸脚下，有腥红鲜血淋漓，显然爆发了某种争斗。
    而残破的佛殿后方，则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哀嚎。
    空宁迅速穿过那阴森诡异的佛堂，来到了佛堂后方的一座小石山下，望到了石山上的场景。
    这座小石山高约十丈，立于悬崖之上，上面建有一个小亭，亭中挂着一口巨大的铜钟。
    之前那巨大的钟声，显然就是从此地发出的。
    然而敲钟的老狐狸，如今却被困在了小亭外。
    五大妖王结成了阵势，汹汹妖气奔涌，将那从七宝净土中逃出来的老狐狸困在其中。
    且不断施加各种折磨。
    那老狐狸浑身鲜血淋漓、伤口皮肉翻卷，看起来凄惨可怜，哀嚎不断。
    只是五大妖王却丝毫不怜悯这老狐狸，继续逼问。
    “元神精魄！我等如何才能夺回元神精魄？！”血魔上人愤怒的声音，不断响起。
    每一声质问响起，那阵势中被困的老狐狸便惨叫一声，显然在被不断的毒打折磨。
    见到空宁现身，五大妖王全都悚然一惊、立刻戒备警惕。
    血魔上人怒道：“阴幻魔君，你……”
    空宁瞥了五大妖王一眼，没有理会这群只想着自由的家伙，转身就走。
    这些妖王，都是千岁的老妖怪了，不可能是莲生佛子的转世。
    至于那从七宝净土中逃出来的老狐狸，居然被五大妖王给逮住了，还被施加折磨……空宁更不可能援手。
    甚至不落井下石，已经是这老狐狸运气好了。
    雾气逐渐浓郁的山中，空宁转身离去的背影，让血魔上人表情一滞，要骂的话直接卡在了嗓子里、无比的难受。
    但情况紧急，如今山中变乱徒生，妖魔之气开始浮现、并且逐渐浓郁。
    哪怕不知道净土中发生的事情，五大妖王也明白灵若寺会发生某种改变、留给它们的时间不多了。
    因此血魔上人纵然不爽，却也没空招惹空宁，而是继续折磨阵势中被困的老狐狸，逼问元神精魄的事情。
    它们当年在妖魔大军中，只是小角色，对元神精魄所知不多。
    而那具佛尸，如今无法摧毁、无法破坏，更不知该如何拿回元神精魄。
    因此只能逼问这老狐狸。
    这老狐狸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凄惨，但曾经可是妖孽天麾下的左膀右臂，修为地位都是不俗。
    元神精魄的秘密，它肯定知道。
    五大妖王，只得将希望寄托于这老狐狸身上。
    希望能够在这灵若寺彻底变成恐怖绝地前，逼问出元神精魄的秘密、然后带着自己的元神精魄逃之夭夭。
    因此，五大妖王全都没有留手，各种恶毒术**番齐上，将那老狐狸折磨得惨叫哀嚎连连。
    远远的听着身后的老狐狸惨叫声，空宁在山中飞速奔跑。
    试图找到莲生佛子的转世。
    如今三个厌居境老妖在山里打得昏天黑地，那么柳如雪、婉儿，还有那个跟随在幽冥老怪身边的小和尚呢？
    三个老妖怪斗法厮杀，不可能将这些人带在身边吧？
    此时，或许不止是空宁找到莲生佛子的机会，也可能是他救回婉儿她们的最佳时机！
    但就在这时，路旁的草丛中，突然响起了骨灰坛那沙哑低沉的声音。
    “兄弟兄弟……”
    骨灰坛的突然出现，让空宁脚步一顿。
    望着那路边的诡异骨灰坛，空宁皱眉道：“你又跳出来做什么？”

 第262章 大失水准

    这个诡异的骨灰坛，绝对认识曾经的阴幻魔君。
    但是看情况，对方似乎又不是妖孽天麾下的妖魔联军……因此空宁，对这骨灰坛充满了警惕戒备。
    既非妖魔大军，又属邪魔一类……空宁想到的，是之前出现在佛堂前的那具诡异古尸。
    莫非这骨灰坛，和那诡异古尸是一路人？
    月光下，骨灰坛发出沙哑的声音。
    “兄弟你别乱晃了，赶快带着你的那几个媳妇跑路吧。”
    “这灵若寺，要变天了！”
    骨灰坛警告道：“山里镇压的邪魔要出来了，到时候黑天帝蛇重见天日，为了快速恢复实力，肯定要狂饮生灵血肉精气。这山中现在的所有活物、包括山外面……不知要死伤多少！”
    “你现在带着媳妇跑，还来得及！”
    骨灰坛的警告，让空宁微微诧异。
    这骨灰坛知道黑天帝蛇妖孽天的事，不为奇。
    可它冒出来居然是劝空宁跑路？
    空宁皱眉望着它，道：“你到底是何存在？为何知道黑天帝蛇的事情？你与那带着青灯、披着裹尸布的诡异古尸有什么关系？”
    骨灰坛一阵颤动，道：“别提那混蛋！卧槽！那家伙不能呼唤！”
    骨灰坛似乎随时准备跑了，被空宁吓了一跳的样子。
    这让空宁大为惊异。
    那古尸不能提？不能呼唤？
    难道提一下对方的存在，那古尸就能出现不成？
    望着眼前的骨灰坛，空宁道：“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劝我离开？”
    空宁问完，骨灰坛正要回答。
    然而一阵阴冷寒风吹过，紧接着，一盏青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石阶旁。
    那青灯的光，无声的映照着旁边那个坐在石阶上、披着裹尸布的诡异古尸。
    对方的声音，随着冰冷诡异的死气，在空气中飘荡。
    “它是一个喜欢用谎言骗人的孽障，你若是信了它，只会死得不明不白。”
    诡异古尸现身，空宁瞬间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对方的那种死煞气息，令他心中大生警惕。
    漆黑的镇灵剑，下意识的飞了出来，护在空宁身侧。
    空宁可以确信，这诡异古尸绝对不是活物。
    甚至也不是单纯的死物。
    而是更为诡异的某种特殊存在……
    骨灰坛更是直接跳了起来，立刻就往地下钻。
    然而它落在草丛中时，却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松软的泥地，竟然变得如同冰块般坚硬，根本无法遁走。
    骨灰坛又急又慌：“都让你别乱唤这家伙！你特么找死啊！”
    看起来，骨灰坛非常害怕这诡异的古尸。
    立刻就缩到了空宁身后，瑟瑟发抖。
    空宁望着石阶上的诡异古尸，略微迟疑，道：“前辈有什么事吗？那金刚杵，已经不在我这里、被妖孽天拿走了……”
    之前这古尸现身，便是为了拿金刚杵。
    如今又是为何呢？
    幽幽青灯旁，诡异古尸冷哼一声，道：“黑天帝蛇能复苏，全因你不肯把那玩意儿给我。”
    “不过还有补救的余地。”
    “你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去拿一物，或许可以阻止黑天帝蛇复苏。”
    诡异古尸说着，直接自石阶上消失了。
    唯有那盏幽幽青灯飘了起来，飞到了空宁身前。
    似乎要让空宁跟着这盏青灯走。
    空宁望着青灯，惊疑不定，下意识的看了脚边的骨灰坛一眼，想要看看这骨灰坛有什么反应。
    然而那骨灰坛却道：“你看我做什么？讲道理兄弟，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有选吗？”
    “你自己招惹的东西，自己承担后果！”
    那骨灰坛说着，灰溜溜的滚向了远方，似乎要离开。
    然而青灯一震，一道火苗飞出、刚好落在了骨灰坛前面的地上。
    那顺着倾斜道路向下滚去的骨灰坛，瞬间僵停在了倾斜的道路上，完全的违反了物理学。
    它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要我跟着一起？”
    那落在地上的火苗，不见动静，只是静静燃烧着。
    骨灰坛顿时又滚了起来，但这一次却是向上滚、滚回了空宁脚边。
    发出了郁闷苦涩的声音：“带上我也没用啊！大佬，放过我好不好……”
    骨灰坛求饶着，但青灯却已经飘向了山中，空宁与骨灰坛不得不一起跟上去。
    而群山之间，浓雾升腾，属于妖魔的邪煞之气，越来越浓郁了。
    那些漂浮在山崖间的白雾，甚至已经渐渐染上了诡异的灰色。
    这一刻的空宁，只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一座闹了尸变的尸山之上。
    看似平整的地下，随时可能爬出一只又一种恐怖的恶鬼……
    他跟在青灯后面，紧张的问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这个骨灰坛，知道的东西比空宁多，或许能够解答空宁的疑惑。
    而情况，也如空宁猜想的一般，骨灰坛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大雄宝殿……”
    在空宁脚边、沿着道路不断滚去的骨灰坛，声音低沉的说道。
    “在正殿之中，东佛尊好像放了些东西。”
    “你算是被东佛尊看中的人，半个正道、或许可以拿到那些宝贝……”
    空宁又问道：“拿到那些宝贝，可以阻止妖孽天复苏？”
    骨灰坛顿时无语，半晌才道：“你在做什么大梦？如果拿到那些东西就能阻止黑天帝蛇复苏，那东佛尊还把东西留在正殿做什么？直接带在身边帮忙镇压不好吗？”
    空宁道：“可这位……嗯，大佬，不是说现在还有机会阻止妖孽天复苏吗？”
    空宁不知如何称呼这具诡异古尸，只得跟着骨灰坛用同样的的称呼。
    骨灰坛则滴溜溜的滚着，道：“它说了你就信？你怎么这么天真？”
    “兄弟，那家伙看起来比我还邪门好吧！动动你的脑子，就知道我跟它都不是好东西啊！”
    骨灰坛恨铁不成钢一般的说道：“你现在怎么这么蠢？”
    “后院起火、连几个女人都压不住也就算了，居然连别人的鬼话你都肯信……兄弟，你对比以前，大失水准啊！”
    “你这状况，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以前认识你！丢人！”

 第263章 你现在喜欢男人？

    骨灰坛的声音，痛心疾首。
    但空宁却完全不信这家伙真的有多关心他。
    他跟在那盏青灯后面，皱眉观察着山中的情况、以及那三个厌居境妖魔斗法的动静，一边道。
    “问你个问题，你知道莲生佛子吗？”
    对于这位莲生佛子，空宁一无所知，或许可以问问这个老妖怪。
    而骨灰坛立刻接话：“莲生佛子？你是说东佛尊的那个师弟？”
    “对，你知道他？”空宁问道。
    骨灰坛马上连珠炮一样的道：“听说过，但没见过。我来之前，那家伙已经转世去了。”
    “据我所知，这个莲生佛子修的是佛门的古老传承，《彼岸涅槃经》。修行此经，会在红尘俗世之中不断的涅槃转世，每一世都是凡人的寿命。”
    “寿命一到，便要转世涅槃、托生到凡人之中，需要大功德、大智慧、大神通的护道者通过一系列复杂的仪式，将他的转世从红尘俗世中找回来。”
    “然后开窍、悟道、才能恢复生前的记忆，继续修行。”
    “每一世开窍后，修为都将超过上一世，乃是佛门的无上传承——但也有巨大凶险。”
    “一旦转世灵童被红尘因果堵塞灵感、闭合灵窍，无法开启前世记忆，那这修行便算是结束了，人也算是死在了这一世、以后无法再托生。”
    “或是护道者没有及时找回灵童，或者没有人去找这灵童……结果都会很惨。”
    “因此，这《彼岸涅槃经》的修持，是凶险莫测的。”
    “不但要有大机缘，还要有值得信任的大神通者护道，诸多因素缺一不可。”
    “而三十年前，正是因为莲生佛子涅槃转世、离开了灵若寺，妖孽天就趁机杀上门来。”
    “否则灵若双尊都在的话，那妖孽天不敢来的……”
    骨灰坛说着，有些好奇的问道：“兄弟你突然问莲生佛子干嘛？那家伙刚转世离开，灵若寺就陷落在虚无维度、无人去指引找寻，如今陷在红尘滚滚三十载，怕是早已灵窍闭塞、沦为寻常凡人了。”
    “还是说……东佛尊给你说了什么？教你怎么去找这个莲生佛子？”
    “唔……可现在临时去找，也来不及了啊，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空宁还没有回答，这骨灰坛便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明显的话痨。
    空宁有些无语。
    不过骨灰坛的这些话，倒是让空宁知道了莲生佛子的状况。
    只是按照骨灰坛的说法，莲生佛子陷落在红尘之中三十载都无人去接引，应该灵窍闭合了才对。
    为什么东佛尊却说空宁找到莲生佛子，就能改变现状呢？现在的莲生佛子应该没有前世的记忆吧？
    空宁心中困惑。
    而在那盏青灯的引路下，他们穿过悬崖上的山道，来到山中最为宏大的一座宫殿之前。
    大雄宝殿。
    大雄，乃是佛陀的尊号。大雄宝殿，亦是佛寺之中的正殿，里面供奉佛陀之像。
    那披着裹尸布的诡异古尸，如今正静静的站在大雄宝殿前的栏杆处，望着下方的云海沉浮，一动不动。
    青铜孤灯飞到它身边，静静而立。
    古尸没有回头，但声音却传了过来。
    “你现在进入大雄宝殿，找到东佛尊放在里面的东西。”
    “你是被祂看中之人，那些东西会对你有感应的。”
    这古尸，果然是图谋着大雄宝殿内的宝物。
    然而空宁还未说话，一道遁光突然震碎山间的白云、落在了宝殿前的青石广场上。
    一袭大红的衣裙，在阴暗的夜空下无比扎眼。
    名为苏妍的妖女笑呵呵的道：“好巧好巧，刚好赶上了……夫君，快来妍儿的怀里，让妍儿保护你。这些妖魔鬼怪都不是好人，只会害你性命。”
    苏妍的突然现身，让那古尸猛地转身。
    而山中的爆炸回响声，也同时消失了。
    紧接着，又是两道遁光、一前一后的穿破云雾，落在了大雄宝殿之前。
    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怪，还有那满头银发的魔女，同时现身。
    “嗯？师父，你怎么在这儿？”银发魔女霜晨月皱眉问道，立刻看向了栏杆处的诡异古尸：“还有这东西……是什么邪物？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怪笑呵呵的道：“看起来不像是妖孽天的手下……真是奇了，原来这寺庙里，还藏着别的古怪东西？果然佛寺都是藏污纳垢的……对吧，净心大师？”
    最后的那句话，是对身后的年轻僧人说的。
    那一袭白袍的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叹息一声，却是没有回话。
    而是默默的低眉垂目、一言不发，似乎在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空宁，却立刻看向了这年轻僧人。
    这家伙……会是莲生佛子吗？
    目前进入灵若寺中的人里，只有这白衣僧人概率最大……空宁是三尸神得道，不可能是莲生佛子转世。
    而剩下的婉儿和柳如雪，且不说年龄对不上……佛子转世也不可能是女孩吧？
    空宁的眼神，微微热切。
    这让那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怪笑了起来。
    “师父，你干嘛直勾勾的盯着我……唔，不对，居然是盯着我家净心大师？”
    “该不会死了一次，连癖好都变了吧？你现在喜欢男人？”
    骨灰坛听了这话，立刻离空宁远了一些。
    “我靠！真的假的？兄弟？”骨灰坛惊疑不定。
    空宁一脸黑线：“老子就算对男人感兴趣，你一个骨灰坛还能有什么危险？”
    骨灰坛恍然：“说的也是。”
    它又咕噜噜的滚到了空宁脚边，然后对着场中的众妖魔道。
    “你们都是冲着东佛尊的宝物来的？那正好在这里打一场，打赢的人就可以拿到宝贝了。”
    “另外我奉劝你们动作快一点，妖孽天可是要出来了。你们动作慢了，可就来不及了！”
    这骨灰坛，一开口就是拱火。
    那银发魔女则望着这骨灰坛，皱眉道：“这东西……怎么好像见过？”
    小女孩也笑嘻嘻的道：“的确好像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望着骨灰坛，道：“喂！你这鬼东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264章 你媳妇不对劲

    幽冥老怪对骨灰坛很好奇。
    然而话痨的骨灰坛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脚下的大地便猛地一震。
    紧接着，恐怖的魔煞之气、自山体之中溢出，直冲云霄。
    无数妖魔凄厉的嚎叫声，在山中响起，宛如末日的哀嚎。
    放眼望去，山中的云雾几乎全都被汹汹魔气染成了浓墨般阴郁的漆黑。
    并且悬崖上的所有佛殿，全部崩塌。
    山体之上，接连崩裂、出现了漆黑的裂缝。
    自那黑色的裂缝之中，冲出了一道又一道狰狞可怖的妖魔身影。
    “自由了！”
    “我们终于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
    妖魔们兴奋狂热的叫喊声中，一只又一只的妖魔冲天而起。
    大地之上，飞出了无数的金光璀璨，化作一条条金色的锁链试图锁住这些妖魔、将其拖回地下镇压。
    然而没有效果。
    这些小妖全都挣脱了锁链，在山中激动的狂舞。
    而那些被塑成石像的大妖大魔们，也在不断复苏。
    肉眼可见的，不远处的一座佛龛内，那佛龛内的石像不断崩裂、身上石皮簌簌下掉，被镇压在其中的大魔即将复苏。
    待到这些被佛法镇压的大妖大魔们也苏醒的那一刻，妖孽天的十万妖魔大军，便能重现于世。
    这灵若寺，也将彻底被妖魔占据、覆灭！
    见到如此场景，那青灯古尸冷哼一声、直接消失在原地。
    却是化作一道诡异的光，径直的冲向了前方的大雄宝殿。
    小女孩模样的幽冥老怪立刻紧随其后，道：“哪里来的鬼东西，敢跟姥姥抢宝贝？”
    幽冥老怪带着一袭白衣的僧人也跟着冲进了大雄宝殿内。
    银发魔女本想朝空宁这边过来，但幽冥老怪却道：“师姐！别忘了血誓！”
    银发魔女咬了咬牙，这才跟着幽冥老怪冲进了佛殿之中，暂时舍了空宁。
    最后，站在青石广场上的苏妍这才笑呵呵的身化遁光、带着面目呆滞的采薇、婉儿还有柳如雪飞进了佛殿之中。
    却留下了一袭红衣的侍女红豆。
    “红豆，你去保护我夫君，莫要让山里的这些小妖害了他性命。”
    留下这样一句吩咐，苏妍也消失在大雄宝殿之内。
    而那怀抱仙剑的红豆立刻朝着空宁跑来，站在了空宁面前，警惕的望着山中飞来飞去的那群狂热小妖，履行着圣女的命令。
    空宁身边的骨灰坛，低声道：“兄弟，刚才那个……就是你之前让我找的苏妍？我感觉她有些不对劲啊……”
    空宁心念一动，难道这神秘的骨灰坛看出了苏妍的根脚？或者什么秘密？
    空宁问道：“怎么个不对劲？”
    骨灰坛低声道：“这么漂亮又这么强势的女人，怎么会看上你这个狗东西呢？这不合逻辑啊……”
    空宁顿时无语。
    这骨灰坛，真的不靠谱。
    还以为它能说出什么大秘密呢……真特么吊人胃口。
    站在大雄宝殿前，空宁看着山体不断开裂、一只又一只小妖自山中飞出来的场景，心中忍不住有些焦急。
    因为这是七宝净土开始崩溃的前兆。
    这些小妖，全都是从七宝净土中逃出来的。
    它们被镇压三十年，身上血气几乎干涸。一旦现世，便要吞饮活物生灵的血肉精气复苏、才能重归巅峰。
    若是这十万妖魔放出去……莫说区区一个河间府了，怕是大半个大周，都要被这十万妖魔化成白地。所到之处所有活物凡人，尽数被残杀吸食……
    这么多大妖大魔需要吸食的血肉精气，绝对称得上海量。到时候会死多少凡人，想一想都令人头皮发麻。
    可此时的空宁，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疑似莲生佛子转世的白衣僧人，已经被幽冥老怪带进去了。
    现在的广场上，除了空宁和骨灰坛外，就只剩红豆。
    而且奇怪的是，苏妍和幽冥老怪都带着正道修士进去了，显然里面的东西需要正道修士帮忙才能拿到。
    可那青灯古尸却独自冲进去……难道那古尸自己就是正道修士不成？
    空宁心中困惑。
    下一瞬，阴风骤起。
    一道诡异的身影，出现在空宁他们身边。
    赫然就是那本该进入大雄宝殿中的青灯古尸。
    幽幽青灯，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
    披着裹尸布的古尸，隐藏于阴影之中，望不清它的脸貌。
    它现身的瞬间，便直接伸出嶙峋诡异、长满绿毛的手抓向空宁。
    “走！”
    却是要试图带空宁离开！
    意识到这一点，空宁悚然一惊。
    再看那大雄宝殿，立刻明白了。
    青灯古尸的目标，根本不是这大雄宝殿！
    它只是故意把三个厌居境老妖引过来。
    大雄宝殿内，必然有某种陷阱！
    而它，将三个厌居境妖魔引进去后，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带着空宁去它真正想要去的地方！
    而青灯古尸现身的瞬间，骨灰坛悚然一惊、立刻明白这古尸的目的不是佛殿内的秘宝。
    它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你的目标难道是那个？！”
    骨灰坛害怕得不行，似乎知道古尸的目的。
    而红豆怀中的仙剑，锵然出鞘。
    相当于苏妍全力一击的仙剑，掀起了剑气森然的狂潮，直接斩向了前方的青灯古尸，要保护空宁。
    面对剑气森然，那青灯古尸冷哼一声。
    幽幽青灯，火苗一颤，光芒大盛。
    那斩向它的剑气，竟然直接燃烧了起来、化作了惨绿色的鬼火。
    而这些惨绿色的鬼火落在青灯古尸身上后，却完全无法伤害到它、直接消散了。
    竟然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仙剑的一击！
    见到这一幕，骨灰坛大叫了起来。
    “兄弟别藏招了！被它带走就死定了！有什么手段都赶快使出来啊！”
    骨灰坛惊恐大叫，明显它知道那青灯古尸要去做什么。
    而空宁二话不说，立刻化身天魔。
    恐怖的魔煞之气，在青石广场上浩荡开来。
    密密麻麻的妖鬼身影，潮水般的涌向了前方的青灯古尸。
    这一次，却是丝毫不敢留手，连最强大的那几只妖鬼都派出去当炮灰，只为拖延时间、缠住那诡异古尸。
    给空宁争取逃跑的时间！

 第265章 上古魔棺

    佛殿之前，阴风阵阵。
    夜空下，万鬼嚎哭。
    数万妖鬼几乎挤满了大雄宝殿前的青石广场，重重叠叠、将那青灯古尸淹没。
    而空宁化身天魔、脚踏虚空，施展幻术干扰那诡异古尸的同时，直接带着骨灰坛和红豆化遁光而走。
    骨灰坛大为震惊。
    “卧槽！兄弟，你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无论是镜花水月的幻术，还是他化自在天魔身，以及那御使妖鬼的镇灵剑，都是世所罕见的手段。
    危急关头，空宁完全称得上是底牌尽出了，不愿再被那青灯古尸挟持。
    此时的山中，无数挣脱束缚的小妖自地底冲出，在空中飞舞。
    无论之前的山中到底有什么险恶、以至于不能飞行，此时随着七宝净土的崩溃，那凶险肯定已经消失了。
    空宁直接御空而走，迅速的消失在云雾之中。
    那些小妖嗅到活人的气息，还想飞过来夺取空宁的血食。
    然而镜花水月的幻术施展下，空宁的遁光瞬间消失在云雾之中，让人根本无法找到。
    遁光从妖魔之间穿过，与一只又一只的妖魔擦身而过，却没有任何妖魔察觉到空宁的存在。
    骨灰坛惊讶的说道：“你这幻术……登峰造极啊兄弟。我都不敢想象，有了这么强的幻术后，会有多少美人要被你这混球祸害……”
    空宁却没有跟骨灰坛争辩自己不是阴幻魔君。
    而是询问正事。
    “那东西打算带我去什么地方？”空宁问道。
    骨灰坛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大家都知道啊……传说灵若寺中，藏着一口上古魔棺，曾经葬过魔界的大帝。”
    “魔界覆灭后，这魔棺被镇压在灵若寺深处，用佛法日夜镇压。”
    “因为传说那位上古魔帝还未彻底死绝，有一线复苏的希望，棺中藏有死而复生的可能。”
    “对于将死未死之物来说，魔棺有无限大的吸引力，因为其中可能藏着逆转生死、复活重生的大秘密。”
    “那东西的目标，既然不是大雄宝殿里的佛宝，肯定只剩这魔棺了。”
    骨灰坛无比笃信。
    空宁却皱眉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带我去？而且我去了必死？”
    “因为那魔棺开启，必须要活物的鲜血灵魂祭奠啊！”骨灰坛道：“现在那东西还能抓的活物，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其他的几个活人都被带进大雄宝殿了！”
    骨灰坛言之凿凿，空宁却悚然一惊：“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的活物了？”
    他立刻看向了身旁的侍女红豆。
    红豆也表情震惊，被骨灰坛这句话给吓到了。
    骨灰坛则说道：“别看了，这女人不是活的。虽然看不清她的根脚，但绝对不是活人。”
    一向沉默寡言的红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这位……前辈，您说我不是活人？难道我已经死了不成？”红豆表情惊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空宁也看向了骨灰坛，等待骨灰坛的解释。
    红豆如果早就死了……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难道是一具尸体不成？
    可他对阴森死气的感知如此敏锐，镇灵剑御使十数万妖鬼……红豆如果真是死人，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骨灰坛则道：“说是死了，又不太准确。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活物……话说兄弟，你带着这么个漂亮妹子在身边，跟她深入浅出交流了那么多次，连她不是活人都不知道？”
    骨灰坛很是不信。
    空宁一脸黑线：“我什么时候跟她深入浅出的交流过了？”
    骨灰坛嗤了一声，道：“别装了，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这妹子跟在你媳妇身边，长得这么好看，你会忍得住不偷吃？”
    “还是说你那个媳妇管得太严了，所以你每次都是匆匆了事、没空温存，所以没来记得详细了解？”
    骨灰坛如是推测。
    空宁满脸黑线，生出一种将这个破坛子砸了的冲动。
    但还是忍住了。
    这神秘的骨灰坛知道的东西很多，还是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话痨。
    从它这里，可以套出许多密辛，暂时没必要杀。
    空宁的遁光在山中飞速划过，躲避着身后那青灯古尸的追杀。
    一边转移话题道：“所以你和那东西，都是冲着灵若寺里面的上古魔棺来的？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骨灰坛道：“我是跟着妖魔大军混进来的，至于那东西，就比较诡异了。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怀疑它并非现世之物，而是被放逐到虚无维度的恐怖存在。恰好在虚无维度中撞见了灵若寺，便潜了进来……我第一次感觉到它的存在，是两年前。”
    骨灰坛的回答，让空宁微微一惊。
    被放逐到虚无维度、在虚无中漂流的存在？
    能够在虚无维度中单独存活，这青灯古尸来头大得吓人啊。
    生前必然也是一方大能。
    怪不得口气那么狂妄。
    在山中飞速的穿梭了一圈，空宁最终又来到了大雄宝殿之前。
    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宝殿大门口。
    这让骨灰坛微微一惊。
    “我靠！兄弟你回来做什么？你难道想进去不成？”
    空宁二话不说，直接踏入了宝殿之中，道：“我必须要找到莲生佛子！”
    那个净心大师，极有可能是莲生佛子，空宁必须去见一面。
    然而踏入大雄宝殿后，空宁却只觉得浑身一冷、似乎进入了某种冰凉的水中。
    四面八方皆是浮力。
    他睁开双眼，望到的，却是漆黑的海水、无穷无尽，在视野中延伸，一直到天之尽头、都是海面。
    这大雄宝殿中，竟然是大海？
    骨灰坛立刻大声道：“这是佛家的无上神通，无涯苦海！”
    一如既往的急着表现，生怕说慢了、被别人把话头抢去了。
    而骨灰坛声音刚落下，这无边苦海便突然海浪翻滚、狂风涌动。
    紧接着，漆黑的海水冲上天穹、化作了巨型的水龙卷。
    一尊大佛，自水中缓缓升起。
    出现在空宁面前。
    那大佛高坐莲台、单手结印，现慈悲状。
    其面目，赫然是……空宁的模样？！
    骨灰坛发出了惊叫声。
    “卧槽兄弟！你什么时候成佛了？”

 第266章 好狠的女人

    骨灰坛无比震惊。
    空宁更是浑身一震，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望到的这一切。
    这从水中显现出来的千丈巨佛，居然是他的面孔？
    这是什么情况？
    某种幻术不成？
    可他本身就精通幻术，可以确信这巨佛金光凛凛、气势不俗，几乎不输东佛尊多少，绝非幻术所能营造。
    这……
    空宁心中震惊，却见那金光璀璨的千丈巨佛直接伸出一根食指、点向了空宁。
    那一刻，空宁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巨佛，是东佛尊？
    可为何会是他空宁的长相？！
    空宁难以置信。
    却在此时，红豆焦急的扑了过来，直接合身拦在空宁身前，道。
    “圣使小心！”
    她拦在空宁身前的同时，怀中仙剑锵然出鞘。
    一道锐利剑气冲霄而起，直接斩向巨佛的手指。
    不让这巨佛的手指压到空宁身上。
    骨灰坛咕哝道：“兄弟，你这小侍女挺忠心啊……为了保护你，如此奋不顾身，你确定你们真的没那啥那啥？”
    锐利无匹的剑气，在苦海上空纵横，震得那金光璀璨的佛像一阵摇颤、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这一刻，空宁他们终于发现，这巨佛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虚影。
    祂的脸貌，也是在不断变幻。
    一会儿是东佛尊的模样，一会儿又是空宁的模样。
    虽然气势不输紫府境的东佛尊佛陀本相，但却只是一个空的虚壳，并非真正的紫府境大佛。
    红豆则护在空宁身前，奋力挥剑，一剑又一剑的疯狂挥出，每一道剑气都堪比厌居境老妖的全力一击。
    那巨佛被这剑气狂潮所慑，一时竟无法上前。
    而红豆的口鼻之中，开始向外溢血。
    空宁望在眼中，明白了。
    这剑如此神威，红豆承载剑气使用时，必然要付出某种代价。
    伸手抓住了红豆的胳膊，空宁道：“停手吧，这巨佛应该没有恶意。”
    空宁仰头望着苦海中沉浮的巨佛，感受不到丝毫杀意。
    反而直觉在告诉他，他应该接纳这尊巨佛。
    而且那巨佛结印的另一只手，不断的结出奇怪的手印，似乎在引导苦海中的气息、进行某种仪式。
    骨灰坛悚然道：“等等！这好像是佛门的灌顶传功……东佛尊要将祂的佛陀金身传给你？可佛陀金身一旦传予他人，便等于散功、要不了多久就要坐化。”
    “难道东佛尊自知前路无望，要与妖孽天同归于尽？打算临终前将金身传承给你？”
    “可这灌顶传功，却需要提前准备。你进入七宝净土才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哪来得及啊！”
    骨灰坛无比困惑。
    空宁却猛地一震，想起了之前的一件事。
    ——刚进灵若寺时，老和尚被五大妖王围攻跑路后，他当时独自进入了一座漆黑的佛堂之中。
    那时的他，只感觉自己进去了才一刻钟左右，走出来却已经天黑了……
    难道那个时候，东佛尊就已经选中了他、进行了传功前的准备？只是他被迷惑了感知、所以不知道？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失去的十几个时辰，便一下子说通了。
    紫府境的存在，的确能够瞒过空宁的感知……
    空宁拦下了红豆，不让她再出剑，仰头望着千丈高的巨大金佛。
    等待那金佛伸出手指点在他的眉心。
    此时的他，迫切需要力量改变局势。
    若是能够得到这千丈金身，哪怕限于修为、无法发挥出紫府境的实力，但起码也能与寺庙里的这几个厌居境邪魔对抗了。
    只要把莲生佛子的转世抢到，或许就能改变灵若寺的险恶局势！
    空宁决定接受东佛尊的千丈金身。
    却在这时，天空之中轰然一震、远方传来了恐怖的巨响。
    紧接着，一道红衣身影急速的穿过苦海、朝着此处飞来。
    那人影赫然是……苏妍？！
    “卧槽兄弟，你那个老婆来了！”骨灰坛道:“她肯定不会让你接受佛陀金身传承的！因为你成佛以后，肯定会淡泊男女情欲……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家老公变成这样啊！”
    骨灰坛大喊大叫。
    而那红衣苏妍，已经来到了近前。
    她笑着道：“你这不人不鬼的小东西，倒是聪明……夫君，有妍儿在，你休想遁入空门！”
    说完，她直接看向了眼前的巨大金佛，眼神冰冷。
    “谁想度我夫君成佛，我就砸了祂的金身、扬了祂的骨灰，让祂连舍利子都没机会留下！”
    千丈高的巨大金佛前，一袭红衣的苏妍渺小无比。
    然而就是这个渺小无比的红衣女子，竟然气势盖过了千丈高的金佛虚影。
    双方对峙，那苦海中的金佛迟疑了一下，最终收回了手指、消失在了苦海之中。
    似乎放弃了对空宁的传功灌顶。
    苏妍这才得意的转身、望向了空宁，道：“夫君，妍儿这次来得及时吧？”
    空宁盯着她，道：“婉儿她们呢？在什么地方？”
    之前苏妍几次现身，婉儿柳如雪，都跟在她身边、被控制着。
    然而这一次苏妍现身，身后却只有采薇那孤零零的身影……
    空宁心中，泛起了不好的猜想。
    风雨之中，苏妍却笑嘻嘻的欣赏着空宁的表情，道：“夫君，你现在的样子好吓人……怎么？就这么在意你那两个红颜知己？”
    “放心吧，你的婉儿已经跑了。”
    “那臭丫头，竟然留了一手，趁我不备、利用诛邪古剑跑了……切……玄天剑宗传人，倒是有些手段，之前小觑了她。”
    “至于柳如雪……嘿嘿……夫君，我可是送了她一桩天大的好事。”
    “在两个厌居境老妖的压力下，我还是帮她抢到了灵若寺的秘宝、苦海莲台。”
    “那可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贝，如今她正在与莲台合一。一旦成功，这苦海莲台便是她的了，而她也将成为真正的佛门修士，且有苦海莲台加身，以后证道紫府轻轻松松……我对你的红颜知己，好吧？”
    苏妍满脸笑容。
    骨灰坛则咕哝道：“好狠的女人……居然把情敌送去出家、强行为尼……兄弟，你这媳妇，有点狠啊！”

 第267章 你媳妇也太恐怖了

    骨灰坛一语就道破了苏妍的心思。
    “那苦海莲台，可是佛门至宝。若是修士与其合一，那以后都必须得受戒修佛了。”
    “而受戒之人淡泊情欲、不能动情。若是动了情，轻则气血盈亏、道行受损，重则心魔缠身、痛不欲生……啧啧啧……”
    “兄弟，你那个红颜知己，跟你关系到哪一步了？”
    骨灰坛低声咕哝道：“有没有到生死契阔、无法分离的地步？”
    骨灰坛很是好奇，看起了热闹。
    空宁则脸色难看。
    他与柳如雪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并无什么特殊的感情。
    可苏妍强行将柳如雪送入佛门受戒……
    虽然柳如雪修了《菩提心经》，但佛道亦有俗家弟子，不一定要受戒。
    而且柳如雪的无垢仙体、潜力无限，《菩提心经》也只是其修行的踏板而已。
    将来她若是证道紫府、必定能开辟自己的道，超脱《菩提心经》、成为一方宗师大能。
    可现在苏妍将柳如雪强行与苦海莲台绑定在一起，让柳如雪以后只能受戒修佛……且不说这种行为，会不会对无垢仙体的未来发展造成某种限制。
    单说这种完全无视柳如雪个人意见、强迫其受戒修佛的行为，也足够过分了。
    “她现在在何处？！”空宁咬牙问道。
    他已经在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了。
    苦海上空，苏妍则笑嘻嘻的欣赏着空宁的表情，道：“夫君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去解救她？那可能来不及了哦。”
    “现在这灵若寺，已经快要毁灭了。”
    “我们得快一点离开才行。至于你这位红颜知己柳如雪小姐，有苦海莲台傍身，哪怕陷落在虚无维度、也早晚能回来的，你不用担心她。”
    “比起这位柳小姐，还是担心一下你那个婉儿吧。”
    “那蠢丫头利用诛邪古剑逃了，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不能在灵若寺毁灭前找到她，她可就死定了。”
    “现在的灵若寺，可是很危险的。她的修为，很难保全自己、逃出虚无维度。”
    苏妍笑着伸出了手，道：“所以来吧夫君，让我们一起去找你的那个婉儿小姐。”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妍儿可以帮你去救她哦~~”
    苏妍表现得很是热情，主动要帮空宁去救婉儿。
    好像当初放言要让空宁亲手杀了婉儿和柳如雪的人不是她一样。
    空宁望着空中的妖女，咬牙道：“婉儿真的是自己跑的？不是你故意放走的？”
    如果现在空宁去找婉儿，那就来不及去救柳如雪，柳如雪必然会与苦海莲台捆绑在一起、被强行受戒修佛。甚至可能陷落在虚无维度，也不知多少年后才能回来。
    可如果去救柳如雪，且不说这妖女会不会帮忙，就算她愿意帮忙……那剩下的时间，肯定也来不及去找婉儿了……
    这妖女，果然言出必行，要让空宁“亲手”杀人。
    此时的空宁，无论选择去救谁，都等于“亲手”杀了另一个人！
    骨灰坛也惊恐的低声道：“卧槽……兄弟，你这个媳妇也太恐怖了。我突然相信你这一世没有到处去沾花惹草了……”
    局势，就此陷入僵局。
    救婉儿，等于眼睁睁的看着柳如雪受戒修佛、遁入空门。
    救柳如雪，独自陷落在妖魔大军中的婉儿必死无疑……
    这特么都是什么该死的电车难题啊！
    而且空宁看似有选择，但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
    因为救婉儿，可以同时保全柳如雪和婉儿的性命。只是柳如雪以后受戒修佛、会淡泊情欲，变成佛陀菩萨……
    而救柳如雪，婉儿却几乎必死。
    所以空宁，其实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去救婉儿、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柳如雪受戒！
    望着空中笑吟吟的妖女，空宁面色难看。
    “你当真要做到这么绝？”
    苏妍却眨了眨眼睛，困惑道：“夫君你在说什么呢？妍儿可是好心帮你的红颜知己拿到了佛门至宝……你看那两个厌居境的老妖，对苦海莲台多在意，拼死拼活都要抢。”
    “而妍儿，亲手将苦海莲台奉上……怎么就做绝了呢？夫君你这么说，妍儿完全听不懂呢。”
    苏妍可怜又无辜。
    而骨灰坛则低声催促道：“兄弟！别墨迹了！快决定！你现在没有选择！”
    浩瀚苦海之上，狂风暴雨、暴乱不休。
    并且天空之中，已经开始出现崩碎的迹象了。
    七宝净土的崩溃，已经影响到了这苦海之中。
    外面的局势，肯定更加凶险。
    不知有多少妖魔从地下爬出来了。
    而婉儿那丫头，修为不如空宁，也没有空宁的幻术护身。
    她独自一人逃出去的话，不但山中群魔觊觎她的血肉，就连那诡异的青灯古尸，也可能盯上她、把她当成开启上古魔棺的血肉祭品……
    空宁死死的盯着天空中的苏妍，咬牙道：“我……”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突然在苦海之中响起，打断了空宁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璀璨佛光、照亮了苦海。
    之前那个跟随在幽冥老怪身边的白衣僧人，此时竟然双手合十、化作璀璨佛光往此处而来。
    道：“这位施主，你似乎在找我？”
    名为净心的白衣僧人，望着空宁。
    佛光璀璨中，白衣僧袍飘飞，却隐约显得有些透明。
    空宁望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僧人，微微一惊。
    因为在这年轻僧人的身后，躺着一个昏迷的小女孩。那幽冥老怪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胸膛上开了一个血窟窿、一直没有愈合。
    见到这和尚突然出现，空宁微微一惊。
    “你真是……莲生佛子？”
    这气势佛光，绝对不是普通的小和尚啊！
    却见那年轻僧人双手合十，叹息道：“我并非莲生佛子，未曾得到前世的记忆。只是在姥姥的帮助下，取得了一些前世的神通而已……”
    “施主，刚才在大雄宝殿外时，我感觉到你有话要跟我说。现在姥姥重伤昏迷、我得以自由，或许可以帮你了。”

 第268章 男人真有意思

    苦海上空，佛光璀璨。
    白衣僧人显现不凡，询问空宁。
    而同时，海水一阵翻腾、紧接着苦海之水倒卷上天，化作了巨大的水龙卷。
    在那翻腾的海水之中，缓缓的浮现出一座千丈高的巨大金佛。
    赫然是之前被苏妍喝退的佛陀金身。
    望到这一幕，苏妍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们这些修佛的，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一身佛光的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这位女菩萨，对小僧意见如此之大，是因为小僧坏了你的好事吗？”
    “但在小僧看来，纵有千般缘由，也不该将个人意愿强加在他人身上。你这样，与强匪又有何异？小僧的出现，不过是给这位施主一个新的选择罢了。”
    白衣僧人望着那苦海中浮现的巨大金佛，道：“空宁施主，你不需要受戒修佛。”
    “这佛陀金身，只是传予你的神通。”
    “即便你不受戒修佛，只要有小僧帮忙，你也能发挥出佛陀金身的威能……这或许便是你要找小僧的原因？”
    苏妍却道：“夫君，你不要信他的！他的确可以帮你使用这佛陀金身，可这和尚是已死残魂之身，活不了多久了。”
    “它一死，在你证道紫府境前，根本发挥不出这佛陀金身的威能。”
    “而且接受这佛陀金身后，你就被彻底绑死在正道上了。以后没有修魔的可能！”
    苏妍望着那白衣僧人，眼神冰冷：“当今的世道是何等模样，夫君一清二楚。一旦你被绑死在正道的战车之上，以后便是举世皆敌！”
    “你现在连厌居境的修为都没有，又唐突的接受了佛陀金身，有了紫府道基，却没有紫府道行……在外界妖魔眼中，你便是天下第一香馍馍，谁都想吃了你、饮你的佛血！”
    “你绝不能接受这佛陀金身！”
    苏妍的劝谏，情真意切。
    然而空宁却只是冷漠的望了她一眼，便看向了一旁的白衣僧人，道：“这位大师，我要如何才能接受佛陀金身？”
    那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道：“很简单……施主伸出手，让佛陀金身化入你的神魂之中即可。不必担心旁边这位女菩萨捣乱。”
    “有小僧和这佛陀金身在，她翻不了天的。”
    白衣僧人充满自信。
    苏妍则冷冷的望着他，道：“佛门手段，果然肮脏……看来你早就在旁边观望了，却一直不出现，直到最后关头才现身？就是为了让我夫君心甘情愿的入你佛门正道？当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女菩萨误会了，小僧只是给空宁施主一个选择而已。是否接受，全看他自己。”
    “倒是女菩萨，行事蛮横、手段强硬霸道……这样的关爱，真的是关爱吗？”
    “在小僧看来，不过是自私的私欲罢了，算不得真爱。”
    白衣僧人语气平静。
    而巨大的千丈金佛，已经将食指点在了空宁的眉心。
    空宁的身上，开始散发出璀璨佛光。
    骨灰坛低声咕哝道：“娘的……这小和尚杀人还要诛心，佛门手段果真可怕……”
    苏妍望着空宁全身散发佛光，终于动了。
    “秃驴找死！”
    一袭红衣的妖女，直接冲向了白衣的僧人。
    那半透明的白衣僧人双手结印，正要施展佛门神通。
    却在此时，空宁身前的千丈金佛猛地举起右掌、一掌拍向了红衣妖女。
    佛光璀璨之中，佛门无上神通掌中乾坤演化而出。
    猝不及防的苏妍，直接被震飞了，嘴角溢血。
    她难以置信的转头，望向了那苦海之中的空宁，似乎没想到空宁会对她动手。
    还是如此重手。
    此时的空宁，周身佛光璀璨，还未彻底炼化佛陀金身。
    然而他已经可以暂时使用这佛陀金身的神通了。
    这一掌……
    “你又要杀我？”苏妍看着空宁，笑了起来。
    “夫君，看来你真的一门心思要走上正道了……对吧？”
    “你真的觉得我让你走魔道、是在害你？”
    苦海之中，空宁沉浮不休，周身佛光璀璨，正在接受东佛尊的佛陀金身。
    这一刻的他，神圣而高大。
    望着风雨中的妖女，空宁缓缓的道：“之前的我，的确对你抱有过一丝幻想……但可惜，魔就是魔，根子里的魔性是改不了的。”
    “你不该强迫柳如雪去受戒修佛……虽然你并没有真的要让我亲手杀她们，手下留情了。”
    “但你强迫柳如雪遁入空门、受戒修佛……”
    “因为我与柳如雪是朋友，所以你便要强迫她出家为尼。正如净心大师说的，你太霸道了。”
    “你从来不知何谓爱，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不懂为他人着想。”
    “今天的你可以为了爱我，逼迫柳如雪受戒修佛。将来你也可以为了爱我，将我做成人彘养在身边……正魔不两立，我从一开始就该听婉儿的，不该对你有任何幻想。”
    巨大的金佛，已经与空宁步调一致了。
    空宁开口的同时，那巨大的金佛同时开口、巨大的佛陀之声，声如洪钟大吕、在苦海上空回响。
    苏妍望着这一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笑了。
    笑得很开心。
    “你们男人真有趣……”
    “只是让你和那柳如雪划清界限，你就反应如此之大，还说我自私……呵呵……”
    “空宁，我问你，若你我都是凡人、没有修为，你只是山兰县的小捕快，而我是嫁给你的外地女人。”
    “这时，有一个英俊潇洒、年富多金的富家少爷认识了我，每天跟我成双入对、谈天说地，对我各种关心。每天你去衙门当差，前脚离开家，他后脚就会来家里找我、与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待就是一天。”
    “然后我同你说，我跟这个富家少爷只是朋友，我不爱他、更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发生……可你却看得真切，这个富家少爷眼中的爱意，分明是时刻都在忍着想把我剥光了的冲动……”
    “我问你空宁，若是如此情况，你会怎么做？你会让我跟这个富家少爷继续相处不成？”

 第269章 祝你妻妾成群

    苏妍的笑容，无比的讥讽。
    空宁的表情，微微一滞。
    那巨大的金佛，同样的语塞。
    苏妍见此，冷笑道：“怎么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是说我苏妍就是魔性不改、就是自私吗？”
    “是！你空宁正道中人、行得正坐得直，心怀天下万民，伟岸光正、从不自私。”
    “你对那柳如雪，向来守礼有节，从不逾矩。”
    “可你自己也看得出来，那女人的眼中对你有爱！只是她限于脸面、礼貌还有教养，不敢把这份爱表露出来、一直憋在心里而已。”
    “可你明知道她心中对你有爱，还天天跟她腻在一起、对她百般呵护。”
    “我不过是送她去受戒修佛，让她断了这份感情，你就这么着急……呵呵……空宁，你该不会是打着娶妻纳妾、享齐人之福的心思吧？”
    “好一个伟岸光正的正道中人啊！这就是你的为他人着想吗？你为我着想？”
    苏妍笑得，无比讥讽。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默默不言。
    骨灰坛低声道：“卧槽……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啊。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杀手遇到蒙面人了。”
    “兄弟，你现在被动了啊……”
    骨灰坛低声絮叨。
    空宁则望着虚空中的苏妍，沉默无言。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这妖女了。
    言语辩论，本就不是他的长项。
    虽然他感觉这妖女的话，有些问题，但却找不到那个反驳的点。
    却在这时，白衣僧人终于开口了，主动帮空宁接话。
    “然而世道险恶，邪魔猖獗。空宁施主想要改变这浑噩世道，本就要保护好身边这些珍贵的朋友。”
    “若是按照女菩萨的想法，空宁公子与那柳如雪小姐划清界限，以柳小姐如今的修为，又是无垢仙体。落入妖魔肆虐的天地之间，没有特殊造化福缘，怕是活不了太久……”
    “女菩萨你的这个类比，属于偷换概念。”
    白衣僧人道：“你的类比中，富家公子与新婚人妻划清界限后，双方的生活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但柳小姐若是离了空宁施主的保护，怕是活不到明年春天……”
    “这不过是特殊时期的友谊罢了，你强行让两人划分界限，无异于谋杀柳小姐。”
    白衣僧人一番言语，骨灰坛顿时赞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和尚……果然斗嘴吵架这种事情，还得佛门的来啊。”
    苏妍冷冷的望向了白衣僧人，道：“你这秃驴！当真没事找事。我的家事，用得着你多嘴？”
    “而且你说那柳如雪划清界限后会死，那我就送她苦海莲台。有了这苦海莲台，寻常妖魔都害不了她性命，难道不是为她造福祉？”
    白衣僧人呵呵一笑，道：“那么问题又回到空宁施主生气的原因了……你完全不关心柳小姐的想法，只是为了自己舒坦，便强行让她受戒修佛，不给她选择的余地。如此霸道强硬的行径，与强匪有何区别？这难道不是自私的体现吗？”
    “就算是佛家收徒，也从不曾强迫威逼他人……哪有强行逼人遁入空门的？”
    骨灰坛咕哝道：“娘的……这车轱辘话怎么又绕回来了？佛门就是佛门啊，兄弟，学着点，别被女人两句就噎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不是你的风采啊。”
    白衣僧人则笑着继续道：“而且女菩萨你的意图，不止是让柳小姐与空宁施主划清界限这么简单。”
    “你的真正意图，是让空宁施主入魔道、与你双宿双栖……这才是你的核心诉求。”
    “你转移话题、把话题重点聚焦在柳小姐的事情上，不过是为了迷惑空宁施主、让他陷入情感选择的道德困境，进而产生自己的确自私的想法，于是对你抱有负罪心理，之后便可以任你揉捏。”
    “但实际上，只要空宁公子不入魔道，那他的所作所为，便永远不会令你满意。”
    “哪怕他现在亲手杀了柳如雪小姐，但只要他不愿入魔，你也不会因此而放过他，因为你终归是要逼他入魔的……小僧说的，可对？”
    白衣僧人的语气，平淡而从容。
    然而他的话说完后，苦海上空一时间静了下来。
    只有狂风暴雨的声音不断响起，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苏妍望向了空宁，望着那金光璀璨的巨大佛陀金身。
    哪怕在如此辩论的局势中，空宁仍旧没有停下金身的炼化，正在不断接受佛陀金身。
    望到这一幕，苏妍冷冷的笑了起来。
    笑得千娇百媚。
    “不对……最起码从此刻开始，不对了。”
    她望着空宁，笑道：“我的夫君，是一个盖世魔尊、总有一天会覆压九天十地，震慑万古枭雄。”
    “而我苏妍，是魔尊的妻子，不是正道栋梁的夫人！”
    苏妍笑着、望着空宁，道：“从空宁成为真正的正道中人的那一刻起，苏妍就死了。”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不愿入魔，非要成佛做祖、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
    “那好！我成全你！”
    “从今天起！从此刻起！你去当你的正道栋梁，我去当我的魔道妖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一袭红衣的苏妍重重的抬起手，对着空宁行了一礼，冷冷的道。
    “小女子祝宁捕爷，升官发财！妻妾成群！”
    说完，一袭红衣的妖女转身走了。
    直接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苦海深处。
    却是连那被挟持的人质采薇，以及忠心耿耿的侍女红豆都扔下不管了。
    如此决绝的离去，让骨灰坛大为震惊。
    “卧槽！这就走了？兄弟，你媳妇好像动真火了？你不去追吗？”
    一袭白衣的僧人则伸手抛出一道光，接住了空中掉下来的小女孩采薇，却是没有说话。
    空宁望着那妖女离去的背影，微微沉默。
    最终，缓缓的摇头。
    “追上又能如何？与她一同入魔吗？”
    “净心大师说得对，只要我不愿入魔，那我终归不会让她满意。就算今日追回来，终有一日、也会分道扬镳……”

 第270章 不愧是你

    空宁目送那妖女离去的身影，表情苦涩。
    却是真的没有去追。
    正如净心所言，这妖女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空宁入魔。
    只要空宁不愿入魔，那妖女便不会放过空宁，以后还会想办法逼空宁入魔。
    而空宁入了魔，那么空宁身边的其他朋友要不要一起入魔？
    现在的世道，混乱险恶、妖魔占据大势，正道看似衰败、但并未灭绝，诸多正道天骄亦在暗暗成长。
    将来正邪之间，必有大战。
    在这种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血腥杀局中，每个人都必须站稳自己的立场。
    他既然选择了走正道，那便毫无疑问的与那魔女站在了对立面。
    而想改变这样的对立，要么是空宁遁入魔道、化身邪魔，要么是苏妍褪去魔性、加入正道……
    而现在的双方，都不愿放弃自身的立场。
    那么空宁就算现在去追苏妍，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是又一场争吵罢了。
    更何况现在空宁实力弱小，若是没了这佛陀金身，那妖女便不是赌气离开了。
    大概率是直接动手……
    苦海上空，空宁微微的叹了口气，表情苦涩，默默的接纳眼前的千丈佛陀金身。
    白衣僧人望着这样的场景，双手合十，叹息一声，不去打扰沉默的空宁。
    倒是骨灰坛忍不住低声咕哝道。
    “真特娘的奇了……曾经的天下第一**，这一世居然要当好人？”
    “连这么标致的媳妇都不要了……啧……难道那个柳如雪，真的那么好看？比这个魔女还要诱人？”
    “我开始好奇这个柳如雪，到底有多漂亮了。”
    苦海之上，气氛有些沉闷。
    空宁接受了佛陀金身后，也没有多说话，而是直接询问苦海莲台在何处。
    白衣僧人也不多言，直接前面带路。
    很快，他们穿过浩瀚苦海、来到海中的一座小岛之上。
    在那岛上，有一汪池水，池水之中绽放一朵巨大的莲花。
    如今莲花绽开、佛光缭绕，神圣无比。
    在那莲台之上，则静静躺着一名昏睡的女子。一袭白衣，风姿绰约、风华绝代。
    纵然是昏睡之中，却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骨灰坛啧啧叹道：“兄弟我突然理解你了。怪不得你选这美人……的确靓啊！”
    “而且这种正道侠女的气质，清冷高雅，如高岭之花一般高洁，令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污染、看她情动到无法自制的模样，那种人前正经、人后妖媚的反差……”
    “那种渴望情动、脸色晕红，却又矜持羞涩、难以自制的面孔……诶嘿嘿……兄弟，不愧是你啊。”
    “反正那天魔女已经被你吃干抹净了，一脚踢开换个新欢……的确是你的风格……嘿嘿嘿……”
    骨灰坛絮絮叨叨个不停，嘿嘿怪笑。
    空宁瞪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红豆却咬着牙、几乎按耐不住了：“圣使！请您让我灭了这该死的坛子！都怪它一直拱火，圣女才会生气的！”
    红豆对这嘴碎的骨灰坛恨得不行，明显迁怒了。
    骨灰坛却不屑道：“小丫头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有种你别用那口剑啊！咱俩单挑！”
    骨灰坛在空宁脚边蹦蹦跳跳起来，似乎要亲自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侍女。
    然而空宁没有搭理，骨灰坛便只是蹦蹦跳跳，红豆怒瞪着骨灰坛、没有空宁的允许也不敢出剑。
    空宁望向了身旁的白衣僧人，道：“大师，可以把柳小姐带出来吗？苦海莲台虽好，但也要征询她的意见才行。”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道：“莲台一旦认主，便暂时无法剥离了。此乃佛门至宝，可护佑莲台之主直达紫府，任何手段都无法剥离莲台、也无法伤害莲台之主，某种意义上的万法不侵。”
    “唯有莲台之主证道紫府后，苦海莲台才会自动脱离。”
    “或是只有等认主结束后，施主带她前往西天须弥山。”
    “那里是苦海莲台的诞生所在，山中有一池湖水，名曰觉悟池。浸泡其中，可以让莲台与这位姑娘提前分离。”
    白衣僧人道：“如何前往须弥山觉悟池，小僧会告知施主。但现在的正事，却是其他。”
    “如今的灵若寺中，剧变徒生，净土即将崩毁、妖魔将要重临。”
    “若是放任这十万妖魔重归人间，必是一场杀劫。”
    “施主既然接受了佛陀金身，便有改变这一切的可能……”
    空宁却无言摇头，道：“但东佛尊只让我来找你，却没有说该如何做。净心大师你没有拿回前世记忆，知道如何镇压山中的邪魔吗？”
    白衣僧人微微一怔：“佛尊没有告诉你如何镇压山中的邪魔？”
    空宁摇头：“当时情况紧急，祂只来得及将我送出，让我来找你……”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东佛尊感觉到了师弟的气息，却没有想到师弟并没有找回前世的记忆。
    净心猜到东佛尊留了后手、现身相助，却没想到东佛尊什么都没说……
    一旁的骨灰坛，这时候道：“那个……如果你们想不出办法，那不如听我出个馊主意？”
    空宁转头望向了它，问道：“什么馊主意？”
    骨灰坛道：“既然你们不知道如何将这些妖魔重新镇压，那不如直接放弃镇压。”
    “反正你们的目的，是不让这十万邪魔去人间祸害对吧？”
    “而现在灵若寺在虚无维度中，本就不在现世。”
    “而兄弟你又得到了佛陀金身，只要神力全开、将整个灵若寺放逐到虚无维度深处，那么七宝净土崩毁后，妖魔们连立身之所都没了，直接陷落虚无维度。”
    “紫府境以下就不用说了，七宝净土崩溃后，没了七宝净土承载庇护，这些妖魔全都要死在虚无维度。”
    “就连黑天帝蛇那家伙，如今半死不活的，只要你们去灭了它的残魂，以它如今的残躯、也逃不出虚无维度的。”
    “这样所有妖魔就都死绝了……”
    骨灰坛道：“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空宁迟疑了一下，道：“可这么做，东佛尊、还有满寺的那些僧人，也全都要死在虚无维度中……”
    那些僧人，可还未死绝啊，若是能够驱逐邪魔、寺中的僧人们，还是可以复生的。
    怪不得骨灰坛说是馊主意。
    这个主意，不但灭了十万妖魔，顺便也把整个灵若寺僧人们的最后一线生机也给灭了……

 第271章 玉石俱焚

    虚无维度，乃是现实世界之外的神秘维度。
    空荡、虚无、一切皆不存在。
    没有方向、没有距离，更不存在任何生命所需之物。
    现世生灵落入虚无维度，便会彻底消失，宛如被直接抹除一般、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灵若寺陷入虚无维度还未崩毁，不过是七宝净土和佛门的大阵加持，才能在虚无之中飘荡。
    若是七宝净土崩毁，山中镇压的所有妖魔都会湮灭在虚无维度。
    唯有紫府境以上的存在，才能在虚无维度中存活。
    但妖孽天虽是紫府境，却已被镇压三十载、气血亏损，不复从前。
    “……而且它的神魂不在体内？”
    骨灰坛爆出的这个秘闻，听得空宁猛地一惊。
    骨灰坛道：“对啊！黑天帝蛇太强了，所以它的肉身和灵魂是被分开镇压的。”
    “东佛尊镇压黑天帝蛇的肉身，而灵魂则被镇压在藏经阁后面的山洞里。我猜测那里面，就是藏上古魔棺的地方。”
    骨灰坛道：“毕竟灵若寺中宝物虽多，但能稳压黑天帝蛇神魂的，大概只有那上古魔棺了。”
    “当初东佛尊分开黑天帝蛇肉身与神魂时，有一缕元神逃了出去。正是这缕元神归位，黑天帝蛇的肉身才恢复了行动力。”
    “若是你不把那金刚杵送进佛寺中，其实黑天帝蛇活不过来的。”
    骨灰坛道：“另外青灯古尸之前想要黑天帝蛇的那缕残魂，也是冲着上古魔棺去的。”
    “既然黑天帝蛇的神魂被镇压在魔棺下面，那么只要拿到其流落在外的残魂，就可以与魔棺镇压的魂魄产生联系，方便夺取魔棺。”
    “不过那缕残魂最终还是归位了。”
    骨灰坛道：“现在你们若是能下定决心、玉石俱焚的话，可以趁黑天帝蛇还未挣脱封印，去上古魔棺处重创其神魂。”
    “再将整个灵若寺推进虚无维度深处，这样就算黑天帝蛇挣脱封印，也将永远沉沦在黑暗之中。”
    “哪怕它元神归位了，也改变不了结局。”
    “因为虚无维度里没有血气供它复苏休养，它受了重伤便无法复原，将永远半死不活的飘荡在虚无维度里，再也无法返回现世。”
    骨灰坛的提议，充满了可行性。
    “但如此一来，上古魔棺也会陷入虚无维度、挣脱封印……”
    一袭白衣的净心大师，提出了问题的核心。
    “灵若寺的建立，便是为了镇压这魔棺。若是魔棺陷入虚无维度，谁也不敢保证里面镇封的上古魔帝会不会复活……”
    “当年的灵若寺僧众，肯定也是顾忌着上古魔棺的存在，才宁愿以身镇压妖魔，也不愿动上古魔棺的。”
    白衣僧人的话，让骨灰坛大为惊诧。
    “诶？你不是没有找回前世的记忆吗？怎么好像知道挺多？”
    白衣僧人摇头道：“小僧只是没有复苏属于莲生佛子的全部意识记忆，但前世的一些东西，还是勉强记得的……只是记得不多。”
    骨灰坛无所谓的道：“反正这个馊主意我告诉你们了，要不要做随便。”
    空宁望向了白衣僧人。
    虽然净心不是真正的莲生佛子，但作为佛子的转世灵童，此刻只有他能决定满寺僧人的生死。
    而净心表情愁苦，想了想，最终叹息道。
    “思来想去，也唯有这个办法了。”
    “若是妖魔复苏，黑天帝蛇归来，上古魔棺同样会脱离封印。”
    “而且十万妖魔杀入现世，必然是生灵涂炭。”
    “既如此，也唯有玉石俱焚了……”
    净心最终还是接受了骨灰坛的这个馊主意，决定要去阻止黑天帝蛇的复苏。
    至于上古魔棺脱离封印后，里面封印的东西会不会复活……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空去管了。
    十万妖魔即将涌入现世的危机，才是迫在眉睫的。
    空宁在净心的指导将，将那躺着柳如雪的苦海莲台收在手心，随后直接离开苦海，朝外界而去。
    从净心这里，空宁得知了之前争夺苦海莲台的情况。
    苏妍展现了极为可怕的神通，将两个厌居境老妖直接震伤。
    霜晨月跑得最快，已找不到下落。
    幽冥老怪伤势过重，如今被净心护着。
    “我如今的神通，乃是姥姥的帮助之下找回的。”
    白衣净心道：“在我十七岁那年，遇见了姥姥。她看出我身上有佛门慧根，因此帮我开启灵智。”
    “只可惜她终归不是佛门高人，不懂护道启智之术。而莲生佛子的道行又高。”
    “她强行帮我开启灵智的后果，最终导致我的肉身损毁、灵魄受创。”
    “因此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净心道：“只是在开启灵智失败后，当时佛光涌动，我的残魂与姥姥的身体产生了某种联系，寄托在她身上。”
    “因此我与姥姥，其实是一体双魂……”
    净心的讲述，让骨灰坛大为震惊。
    “卧槽！怪不得那老妖婆对你这么看重……原来你们一体双魂！那你们是以谁为主？”骨灰坛很好奇。
    净心看了身后昏迷的小女孩一眼，叹息道：“自然是以姥姥为主，今日若非她神魂受创、陷入昏迷，我也夺不到掌控之权。”
    “姥姥想要夺取苦海莲台，靠我的佛光拿到这佛门圣物。”
    “但却因此受伤，给了我机会……”
    白衣僧人望着空宁，道：“空宁施主，接下来我会全力帮助你，哪怕透支神魂之力，也能助你使出佛陀金身的全部力量。”
    “但离开了灵若寺后，没了我的帮助，你一定要慎重使用佛陀金身。”
    “你的修为道行、想要发挥其威能必然会损耗大量精血是其次，佛陀金身代表的紫府道基才是致命之物。”
    “就如苏妍施主说的，若是让人知道你有佛陀金身、紫府道基，那么全天下的妖魔都会疯狂，想要饮你的佛血、夺你的道基。”
    “因此离开灵若寺后，你一定要慎重使用这份力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显露佛陀金身……”

 第272章 世外方舟

    净心的叮嘱，让空宁微微沉默。
    随后道：“大师不打算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净心这一番话，分明是在交代后事了。
    对此，白衣僧人苦涩一笑，道：“我若是带着姥姥的身体离开灵若寺、重归现世。那么等姥姥养好伤了，她又将夺回主导权，继续残害生灵。”
    “我无法阻止她，便只能带着她一起沉沦在这虚无维度之中了……”
    骨灰坛啧啧道：“你们这算是殉情吗？仔细想想，还有点小浪漫。”
    空宁瞪了骨灰坛一眼，让这家伙闭嘴。
    这话痨的骨灰坛，说话总是不看情况，啥屁话都敢往外蹦。
    自苦海之中出来后，空宁他们再次回到了灵若寺的山中。
    然而望到的，已经是一片阴沉恐怖的群魔乱舞景象了。
    无数妖魔在山中飞来飞去，肆意破坏佛寺，将被镇压三十载的怒火发泄在这些僧人曾经居住的佛堂之中。
    山崖大地之上，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开，从里面冒出了汹汹魔煞之气，还不时有妖魔挣脱封印逃出来。
    而且越往后面，逃出来的妖魔便越强。
    空宁他们从苦海中出来的瞬间，大雄宝殿前顿时群魔咆哮，无数妖魔嘶吼着朝空宁冲来，想要吞食空宁身上的血肉精气。
    然而佛光显现，空宁双手结印，一只巨大的佛手自虚无中显现。
    一巴掌，便将那些飞来的妖魔拍飞。
    惊恐的叫声，在山中传开。
    “又一个东佛尊！”
    “这不可能！”
    妖魔们都被吓瘫了。
    因为在七宝净土之中，已经有一个东佛尊在与妖孽天斗法拼杀了。
    如今外面竟然又来了一个东佛尊？
    妖魔们纷纷逃窜。
    而空宁，现在无暇理会这些妖魔了。
    虽然刚才那一巴掌扇出去后，随着那几十只妖魔的惨死，他体内的吞灵魔罐轰然震动、炼化了一道道妖力。
    但此时，就算他能原地突破厌居境，也难以改变什么。
    净心终归不是真正的莲生佛子，不可能让空宁无限制的使用佛陀金身。这份力量虽强，却一定要节制使用、全都用在正途。
    并且因为空宁得到了佛陀金身，那便意味着七宝净土深处的东佛尊失了金身，力量会再次削弱，更不是妖孽天的对手了。
    要不了多久，那妖孽天就能挣脱封印逃出来。
    因此空宁他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完全是在与时间赛跑！
    “走！现在去藏经阁！”
    空宁直接身化遁光，带着所有人朝着藏经阁的方向跑去。
    要趁着妖孽天的肉身还未逃出来时，先重创其神魂。
    然而空宁飞上天后，骨灰坛突然大叫了起来。
    “不好！通往现世的桥梁被斩断了！”
    骨灰坛的大叫，立刻吸引了空宁和净心大师的注意。
    两人同时望向了山脚。
    在那里，原本由五大妖王开辟了一条现世与虚无维度勾连的桥梁。
    正是通过那扇门，空宁才进入虚无维度的。
    然而那扇门如今已经消失，现世的气息在远去。
    这座灵若寺，竟然又重归虚无维度、正在虚无中沉沦？
    “难道是霜晨月逃走时，斩断的退路？”净心惊疑不定：“可桥梁一旦搭建，便是以灵若寺为根基。灵若寺不毁，那桥梁根本不会消失……霜晨月的修为道行，不可能斩得断桥梁啊！”
    净心禅师充满不解。
    这通往现世的桥梁被斩断，意味着空宁他们的退路也断了……
    骨灰坛道：“该死！兄弟，你得改变计划！若是不能回现世，那我们就得保住灵若寺！一旦灵若寺崩溃，我们全都要死啊！”
    骨灰坛罕见的有些急。
    却在此时，一道宏大的龙吟之声，突然在山中响起。
    那震耳欲聋的龙啸，宛如巨龙盘旋，震得山中妖魔们不断战栗。
    空宁更是下意识的心头一紧，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覆压而来。
    这龙吟声，他刚进山时听到过一次，当时好像是所谓的潜龙宝船？
    如今再次出现……
    空宁望到虚无之中，突然有一道恐怖的龙影飞跃群山。
    龙影所到之处，剑气纵横，无数躲避不及的妖魔被剑气扫中、下雨般的坠落。
    而那剑气是……
    “朱厌？！”空宁表情错愕。
    那巨大龙影中扫落的剑气，分明是属于朱厌的！
    因为这世间除了朱厌，再无人有如此纯粹的剑意！
    这时的空宁，终于想起了之前老和尚说的那句话。
    “你的朋友已经被潜龙宝船带走了……”
    难道朱厌此时就在潜龙宝船上？
    空宁立刻望向骨灰坛，道：“潜龙宝船是什么东西？”
    空宁语气焦急，骨灰坛则微微一惊，道：“兄弟你这都不知道？”
    “潜龙宝船，乃是古老传说中的世外方舟。游离于诸界之外，穿梭在时空之中。”
    “万法不侵，虚无缥缈，不在天地秩序规则之内，甚至连死亡都能规避！”
    “传说就算世界陨灭、天地末日，潜龙宝船都能安稳无恙。”
    “乃是世间最神秘莫测的诡异之物，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灵若寺附近，还来了两次！”
    骨灰坛惊恐的道：“难道通往现世的桥梁，是被船上的东西斩断的？”
    “能登上潜龙宝船的存在，可都不是善茬啊！它要让我们全都死在这虚无维度不成！”
    骨灰坛惊恐无比，空宁却望着那再次消失的龙影，眉头微皱。
    有了某种猜想。
    或许是朱厌看到了山中群魔都要逃出来、冲进现世了，所以才将通往现世的桥梁斩断。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朱厌连这么神秘诡异的潜龙宝船都登上了，又天生剑胎。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空宁都不惊讶。
    “走！继续去藏经阁！”
    想到这里，空宁直接飞往藏经阁。
    无论那桥梁是不是朱厌斩断的，他此时都必须先去找黑天帝蛇的魂魄。
    就算要保住七宝净土、与妖孽天直接对抗，也肯定是先灭了它的残魂、削弱它的力量为优先。
    甚至就算空宁真的逃不出这个世界、注定要葬送在虚无维度，起码也要拖妖孽天下水。
    绝不能让这个紫府境的妖魔完好无损的逃出生天！

 第273章 诛邪

    灵若寺藏经阁，在此时的山中无比显眼。
    因为在无数妖魔飞天、疯狂破坏佛殿的群魔乱舞中，唯有那么一间佛殿金光璀璨、妖魔难以靠近。
    那里，便是灵若寺的藏经阁，里面存放着诸多佛家典籍、经书密卷，乃是灵若寺中的重要所在。
    空宁御空而来时，这藏经阁外已经聚满了妖魔。其中甚至有诸多元神境的妖王！
    它们全都围在藏经阁外，试图冲进佛光之中、毁了这藏书阁。
    空宁的到来，妖魔们全都悚然一惊，试图围杀。
    汹汹魔煞之气扑面而来，这些效命于妖孽天麾下的妖魔，都是妖中精锐、魔中精英，绝非寻常山野小妖。
    数百妖魔围杀而来的气势场面，宛如山岳崩碎、大河决堤，能碾碎河间府的任何一个魔窟。
    然而此时的空宁，已经不是单纯的元神境修为了。
    他双手结印、一声大喝，顿时佛光璀璨，一尊大佛自虚空中显现而出。
    在净心禅师提供的佛光催动下，紫府境大能才能领悟的佛陀金身直接降临，一掌便将藏经阁外的所有邪魔全部震杀。
    体内的吞灵魔罐疯狂涌动，提炼了一道又一道的妖力。
    镇灵剑更是不断震动，将这些妖魔残魂化作妖鬼镇压。
    但空宁却无暇清点战果，而是直接带着众人飞过了藏经阁、越过这数百妖魔的尸体。
    目的地，乃是藏经阁后面的山洞。
    那里镇压了上古魔棺，更是镇压妖孽天元神的所在，乃是重中之重。
    却在此时，净心禅师双手结印，对着那藏经阁轻轻一点。
    只见佛光璀璨的藏经阁直接飞了起来，并且在空中迅速变小，最后化作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屋。
    他将这缩小的藏经阁递给了空宁，道：“这满殿经书，此后便归施主所有了，还望施主能够将灵若寺的火种传下去……”
    空宁明显不会修佛道，但这藏经阁交给空宁，却可以指望空宁为灵若寺的传承找到合适传人。
    将来或许可以由那名传人重建寺庙。
    空宁接过藏经阁，也不推辞，更不说什么承诺废话。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收下藏经阁，空宁直接带着众人冲向前方的山洞。
    在那洞口，布着佛家阵势，让邪魔难以进入。
    然而当空宁他们来到山洞前时，却发现石门崩碎、阵势被毁，竟然已经有人先进去了。
    骨灰坛惊道：“难道是那神秘古尸？它找到合适的祭品了？”
    此时的灵若寺中，那神秘古尸的作案嫌疑最大，且古尸一直觊觎着上古魔棺。
    若是其捷足先登……
    空宁一言不发，直接冲了进去。
    然而就在他进入山洞的瞬间，剑气纵横激荡，一口剑身宽大的巨剑径直斩来。
    古剑诛邪！
    那玄天剑宗留下的剑阵，恐怖无匹。
    空宁浑身汗毛倒竖，立刻双手结印。
    “嗡！”
    一声大喝，佛门六字真言的“嗡”字诀显现神通。
    一只巨大的金佛手掌，横拦在空宁身前，震退了那诛邪古剑。
    山洞深处，响起了婉儿惊讶的叫声。
    “宁捕头？怎么是你？”
    婉儿被吓了一跳，布在山洞口的那些剑气迅速消散。
    一袭白衣的少女身影显现，从洞中跑了出来。
    空宁落在少女身前，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婉儿一脸苦涩，道：“外面全是妖魔，我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好在这里有个神秘山洞，我跑进来布下剑阵，才暂时逼退了外面的群魔……”
    空宁道：“所以这山洞外的石门和阵势是被你毁掉的吗？”
    婉儿立刻摇头：“不是，我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
    说着，她有些害怕的看向了山洞深处：“在这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存在。”
    “我能够感觉到那种气息，非常渗人，令我头皮发麻，我根本不敢离开洞口……”
    婉儿的处境，充分诠释了什么叫两头受堵。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神秘山洞可以躲藏，然而跑进来后、布下了剑阵，却发现不但外面有群魔环视，山洞深处似乎还有什么恐怖之物存在。
    而她恰好被卡在两者之间，往哪儿跑都是绝路……
    “你在此处守着、保护采薇，我们去里面，”空宁让少女继续守住洞口，不让外面的那些妖魔杀进来。
    少女虽然修为不算高，但依托山洞的地势，以及诛邪古剑的剑阵，外面的那些妖魔暂时还杀不进来。
    毕竟现在复苏的妖魔之中，最强的只是元神境，还没有厌居境的妖魔复苏。
    婉儿加上她的剑阵，一人足以守住这山洞。
    但婉儿却惊恐不已：“宁捕头你要进去？别啊！那里面的东西，诡异恐怖，仅仅只是气息，就已经让我毛骨悚然了。”
    “绝对不是寻常的妖邪！”
    “我们现在赶快跑、离开这灵若寺还来得及啊！”
    婉儿只想跑路。
    不过这也正常，她一直被苏妍控制着，根本不了解情况。
    但此时空宁也来不及详细解释了。
    他说道：“总之我们一定要杀了里面的东西……最起码要逼退那玩意儿！”
    “另外如果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你千万不要阻拦、直接让它走！”
    婉儿的剑阵威力虽强，但想要阻拦那青灯古尸，却还差得远，空宁提前打预防针、让她不要作死。
    少女却一脸懵：“宁捕头你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她望着空宁，还有空宁身边的骨灰坛、一袭僧袍的净心，以及采薇……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少女一脸茫然的道：“我怎么感觉就我被蒙在鼓里了？”
    空宁摇了摇头，道：“你要感兴趣，可以问采薇，采薇能帮你说明情况。”
    说着，空宁直接留下采薇、让婉儿保护。
    然后带着骨灰坛、以及净心大师朝山洞深处冲去。
    却在此时，龙吟之声再次响彻群山。
    恐怖的气息，在山中浩荡。
    骨灰坛惊道：“潜龙宝船又回来了？靠！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那潜龙宝船一直在灵若寺附近徘徊？难道船上的东西也盯上了上古魔棺不成！”

 第274章 恩爱

    骨灰坛惊疑不定，空宁则道：“应该不是，船上的那位是我朋友……”
    空宁正要解释，骨灰坛却直接打断了他。
    “我知道那船上有你的朋友，可潜龙宝船上却不止是有你那一位朋友！”
    骨灰坛语出惊人：“那潜龙宝船，存在了无尽岁月，游离于时空之中、远遁于天地之外，连生死都可以规避！”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骨灰坛声音低沉而恐怖：“自古以来，浩浩时间长河里，不知多少惊才绝艳、实力不俗的恐怖存在，为了逃避生死杀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踏上了潜龙宝船。”
    “那船上看似空荡，然而船舱之中，却不知藏了多少不生不死、不人不鬼的恐怖存在！”
    “那些人，全都被天地遗忘、被众生背弃，处于生死的临界点之上。”
    “镇压了上古魔帝、可能藏有逆转生死秘密的石棺，对它们来说是世间最具诱惑之物！”
    骨灰坛的低语，听得空宁头皮发麻。
    潜龙宝船竟然还有如此内幕？
    船上承载了无数为了逃离死劫、被天地众生遗忘的上古活死人？！
    而朱厌，此刻就在那艘船上……
    若是如此，或许能够解释那宝船在灵若寺附近徘徊不去。
    “可朱厌为何能踏上那艘船呢？”空宁不解道：“登上那艘船，需要什么代价？又如何才能登上那艘船？”
    骨灰坛道：“这就无人知道了……如果我知道，我当年就已经踏上那艘船，而不是现在这个鬼德性了。”
    骨灰坛的郁闷低语，让空宁心中一动。
    这骨灰坛的话，等于是侧面承认了它也是不生不死的诡异之物。
    其存在状态，与青灯古尸、以及潜龙宝船上的那些活死人类似。
    都是早已该死、但却用特殊手段欺瞒了天地秩序，勉强逃过了死劫的存在。
    怪不得知道的隐秘这么多，可能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了……
    漆黑阴暗的山洞之中，魔气飘荡。
    哪怕山体石壁上刻满了佛家的镇压法咒，却依旧压不住那满洞的魔煞之气。
    空宁他们所到之处，顺畅无比，所有的佛门阵势都被人暴力摧毁了。
    而越往里走，那属于青灯古尸的气息便越强烈。
    到后面，他们已经可以确定那山洞深处的东西，就是那诡异莫测的青灯古尸。
    可它是从哪里找到的活祭品？
    总不可能是失踪的霜晨月，或者……苏妍吧？
    空宁的心脏，猛地一抽。
    却在此时，前方的路旁，有僵硬的尸体躺在那里。
    空宁他们走近时，才发现那是一具妖魔的尸骸。
    空宁记得清楚，因为这是他的老熟人之一。
    河间府几大妖王中的血魔上人……
    曾经意气风发、占据莲栈山、开辟浮月洞，麾下妖魔济济，炼制十二柄万灵血幡的妖魔，为求自由而来。
    然而如今的它，却浑身僵硬的躺在了血泊之中，表情狰狞、眼珠瞪大，分明是死不瞑目的惨状。
    其胸膛被刨开，心脏不翼而飞。
    妖心，乃是不修妖丹的妖魔最重要的成道之基，更是脱离肉身限制前的致命要害。
    一旦妖心被挖，便意味着死绝了。
    而这血魔上人，面目狰狞、死死的盯着山洞深处，临死前似乎还在努力的想要往洞里爬，似乎还想去拼杀……
    空宁终于想到了青灯古尸找到的祭品是什么了。
    河间府的那五个妖王，也是活物来着……
    只是这五个妖王，之前存在感薄弱，一直在为了它们的自由所奋战，与空宁等人的目的完全不同。
    所以下意识的忽略了。
    但在空宁逃离后，山中能捕捉到的活物，似乎也只剩下五大妖王了。
    青灯古尸追丢了空宁后，赫然是去找了五大妖王的麻烦。
    空宁越过血魔上人的尸体，继续往里走。
    没多久，果然又发现了另一具妖魔的尸体。
    那是一只虎妖的，死状极惨，不止妖心被挖，其妖躯更是被抽干了一般、宛如一团碎布，看得人心头直冒凉气。
    这虎妖，是血魔上人的妻子。
    浮月洞的夫妻两人，竟都死在了此处。
    且死状如此恐怖。
    空宁看了看，发现虎妖居然刚死没多久。
    而且看样子，是从里面一路爬出来的，爬到这里才彻底气绝，身后留下了一道恐怖的血色痕迹……
    “这两个小东西，是夫妻不成？”骨灰坛诧异道：“倒是算得上恩爱啊。”
    空宁则勾勒出了大致的状况。
    血魔上人先被击杀在外面，虎妖被掳进了洞中。待到妖心被挖、血肉精气被吸干后，这虎妖便挣扎着、试图爬出去，只想与夫君的尸体躺在一起。
    然而爬到半路，却彻底支撑不住、倒在了路上……
    又往里走，没多久，空宁便发现了一具硕大的蛤蟆尸体。
    那蛤蟆的尸体，明明才刚死没多久，却像是死了许多天一样、全身都腐烂了，散发着强烈的恶臭。
    一滩又一滩的黏液散落在地上，令人不想靠近。
    然而空宁却觉察到了什么，走了过去。
    漆黑的镇灵剑横扫，剑气吹开了那些恶臭的黏液、将蛤蟆的大口直接斩断。
    然后，自那蛤蟆裂开的口中、咕溜溜的滚出了一枚黯淡的妖丹。
    这枚黯淡的漆黑妖丹，并非是蛤蟆精的，而是属于另一个妖魔的。
    骨灰坛诧异道：“这蛤蟆怎么做到的？居然用自己的尸体把另一个妖魔的妖丹藏起来？它指望这妖丹能够逃出去、东山再起不成？”
    空宁直接一剑横扫而出，那黯淡的漆黑妖丹瞬间爆裂，里面传出了黑袍岳山凄厉的惨叫声。
    这妖丹，果然是岳山的……
    常无欲这蛤蟆精，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想要将好兄弟的妖丹藏起来。
    只是那妖丹如此黯淡、妖气枯竭，明显岳山也被吸干了。哪怕空宁不补刀，这妖丹也撑不了多久。
    常无欲的垂死挣扎，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望着眼前的蛤蟆尸体，空宁心情凝重。
    他并非是在同情这些妖魔。
    而是看出了这些妖魔的惨状。
    明明那青灯古尸可以将这几头妖王直接杀了了事，却故意留它们一口气、将其百般折磨致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青灯古尸行径，却称得上残忍恶毒。
    而自己，接下来就要进去直面这样的东西……

 第275章 湮灭残骸

    “真是……压力大啊。”
    常无欲的尸体旁，空宁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若不是他现在有佛陀金身，他绝对有多远跑多远。
    神秘莫测的青灯古尸，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别的不说，单这诡异古尸能够在虚无维度中漂流，就足以吓死人了。
    要知道，紫府境的修士才能在虚无维度漂流，但也需要消耗血气。
    而这青灯古尸，如今明显没有紫府境的修为，仅仅是一具没有丝毫血气的尸骸，就能在虚无中游荡、甚至还找到了其中的灵若寺、潜了进来……
    这古尸生前的修为稍微推测一下，简直吓人。
    而踏过常无欲的尸骸后，继续往里走，很快便来到了这神秘洞天的核心区域。
    一个巨大的山体空洞之中。
    原本应该黑暗无光的巨大山洞内，却漂浮着一枚又一枚金色的佛门真言，化作佛门大阵、镇压着什么。
    只是如此这些金色的符箓在虚空中沉浮，却显得残破凌乱，明显被人搅乱了。
    而在这片金色符箓中央，有一口漆黑的石棺无声的沉浮着。
    那石棺简朴得有些异常，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是通体漆黑。
    然而就是如此朴素的一口石棺，却给人一种极为凶煞恐怖的感觉，似乎全天下的魔祟都藏在其中。
    一个披着僧袍、却是狐狸模样的妖魔飘在石棺旁，浑身不断抽搐，一道又一道的血肉精气自它体内抽离，飘向前方的石棺。
    除此之外，还有五颗依旧在不断跳动的心脏，在石棺周遭沉浮。
    隐约间，五颗妖心与那被当做祭品的老狐狸形成了某种邪恶的术法，正在将血气洒在那漆黑的石棺上。
    通体漆黑的石棺，华光不显、一切如常，然而某种恐怖的气息、却在酝酿。
    似乎棺中的东西，正在缓慢复苏……
    “古尸呢？”骨灰坛望着四周，惊疑不定的道。
    “那青灯古尸去了什么地方？”
    偌大的山体空洞内，竟然不见那青灯古尸的踪影？
    空宁望向了不远处，在那里，河间府最后的一位妖王面色惨白的背靠石头躺着，一动不动。
    胸前，开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里面的妖心同样没了。
    见到空宁到来，这位还残留着些许意识的花妖眼皮一颤。
    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求救，想起了她与空宁缔结的血誓。
    然而那手抬起的同时，却无力的垂落了。
    属于灵梅仙子的气息，在逐渐远去。
    女子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惨笑。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奢望什么自由了……”
    花妖的喃喃低语，成为了她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个在河间府几大魔窟中最为羸弱、一心想要保全自己的妖王，最终既没能保全自己、也没能得到自由。
    空宁望着花妖的尸骸，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
    直接结印。
    “吽！”
    佛门六字真言，直接显现神通。
    巨大的佛陀金身，凭空而现。
    纵然没有显现出千丈高的巨大体魄，但那佛陀金身散发的璀璨佛光，却丝毫没有因为体型的缩小而变弱。
    空宁没有被这五大妖王的死亡干扰，更没有因为青灯古尸的神秘消失而惊疑不定。
    如今七宝净土崩溃在即，已经没有时间去从长计议了。
    必须要尽镇压重创妖孽天的残魂。
    而那残魂，如今就在上古魔棺下面！
    漆黑的魔棺下，隐约可见一条巨蛇的魂灵被石棺压着、动弹不得。
    那便是紫府大妖妖孽天的魂灵！
    巨大的佛陀金身，直接一掌印向了虚空中的漆黑石棺。
    璀璨佛光耀眼，漫天漂浮的佛门符箓都剧烈抖动了起来，受到了佛光的牵引。
    那围绕石棺转动的五颗妖心，以及那差不多快要被抽干的老狐狸身体，被这巨佛的一掌拍来、直接被震飞。
    石棺内的诡异气息，猛地一滞，其复苏明显受到了干扰影响。
    随后，那原本在不断复苏的石棺气息，竟然迅速的回落、似乎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这时，那青灯古尸终于出现了。
    一盏幽幽的青铜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石棺前。
    那披着裹尸布的恐怖身影，一言不发。
    然而现身的那一刻，却阴气森森，山洞内的佛光似乎都黯淡了三分。其身前悬浮的青灯更是火光一闪，火苗迅速暴涨，化作一道恐怖的绿色鬼火，直接烧向了巨佛的手掌。
    那一刻，佛门的无上神通掌中乾坤显现，势要镇杀一切邪祟。
    整个山洞之中，佛光璀璨、大地震颤，似乎难以承受这巨佛一掌的威势。
    可这专门克制邪祟之物的掌中乾坤落下，却被那绿色的鬼火逆冲而上，直接震开。
    佛门的无上神通，竟然被破了？！
    骨灰坛发出了惊叫。
    “卧槽！这古尸到底是什么来头？不动手就能破掌中乾坤？”
    要知道，在净心大师的佛光催动下，巨佛的这一掌，足以比拟紫府境的一击啊！
    但那诡异古尸不显山不露水，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这掌中乾坤就被那鬼火轻描淡写的破了？
    空宁死死的盯着那张诡异青铜灯，道：“你认得出那盏灯是什么来历吗？”
    骨灰坛见多识广，如此强大的法器或许知晓。
    然而骨灰坛却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骨灰坛语气惊恐：“纵观过去现在，神州大地上所有出名的邪祟法器，从来没有这样一盏青铜灯能破掌中乾坤！”
    “这青铜灯可能不是现世之物！”
    “那诡异古尸，极有可能是湮灭残骸！”
    骨灰坛的惊恐大叫，让空宁心中一动。
    “湮灭残骸？何谓湮灭残骸？”空宁问道。
    骨灰坛道：“真仙级以上，有将人从世间彻底抹除、不留一丝一毫痕迹、过去未来都被抹去的恐怖手段。”
    “但亦有强大存在，能在天地众生、世间万物都将其遗忘的状况下，残留些许尸骸痕迹于世。”
    “可这样的残骸，不容于天地、不容于众生，没有过去未来，是不该存在于世的虚无之物！”
    “这盏青铜灯，曾经或许是真仙的法器！”

 第276章 裂天手

    骨灰坛的惊恐大叫，让那石棺前的诡异古尸冷笑了一声。
    极为不屑。
    然而空宁分不清这古尸到底是不屑什么。
    是对骨灰坛的推测不屑吗？
    还是对真仙不屑……
    望着石棺前的诡异古尸，空宁不敢再留手，直接显现佛陀金身。
    这一次，却不是掌中乾坤，而是佛门六字真言齐出。
    巨大的佛陀，双手飞速结印。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印几乎同时显现，
    巨大的佛光映照下，那大佛金身似乎膨胀了无数倍，仿佛天岳矗立、佛国降临。
    漆黑的山洞中，无数佛门符箓急促抖动。
    空宁身后的白衣僧人，顿时神色委顿，似乎一瞬间被抽干了一般。
    空宁这佛门六字真言齐出的威能，几乎重现了东佛尊巅峰之时的神威！
    面对如此汹汹气势，那诡异古尸终于动容。
    残破的裹尸布下，古尸发出了阴郁的低语。
    “何必如此拼命？你我目的又不冲突。”
    “你们不是要这条小蛇吗？我帮你们！”
    说着，那古尸直接伸手按在了一旁的漆黑石棺上。
    紧接着，这口镇压了上古魔帝、神秘莫测的诡异石棺，竟然被它直接单手拖动、强行拽到了一旁。
    那一刻，整个山洞都在抖动。
    石棺的位置变动，似乎连空间都受到了撕扯。
    原本镇压石棺的佛门封印，此时竟然激烈的抖动、崩解，却无法再压制石棺，被诡异古尸的手掌轻易扯碎。
    骨灰坛惊恐大叫：“裂天手！是失传已久的上古神通裂天手！”
    “这尸体，果然是远古时期的老妖怪！”
    不等空宁询问，这骨灰坛便开始解释。
    “远古时期有一门无上神通，名曰裂天手。据说唯有紫府境以上的存在才能修持，但若是想要修到极致，甚至需要真仙！”
    “裂天手能撕裂一切封印、空间，若是修到极致，传闻连天都能撕开！”
    骨灰坛的大叫，让那古尸微微抬了抬头。
    冷笑了起来。
    “你这小东西，倒是知道得挺多……”
    声音落下的同时，那古尸已经将整口黑棺强行移位、拽到了一旁。
    而黑棺下的妖魔元神，瞬间显现而出，化作一条漆黑大蛇，直接嘶吼着吞向近在咫尺的诡异古尸。
    那一刻，腥风阵阵、魔煞之威显现。
    紫府境大妖的元神，纵然被佛门阵法压制多年、却依旧恐怖莫测。
    然而诡异古尸一动不动，冷冷一哼。
    它身前的青铜灯顿时火苗暴涨，又是一道惨绿色的鬼火汹汹升起，直接扑向了漆黑大蛇。
    两者接触的瞬间，漆黑的大蛇惨叫一声、立刻拼命后退。
    其黑色的元神之身，像是被热油浇灌的冰雪。绿色鬼火所到之处，黑色蛇躯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被消融的缺口。
    黑天帝蛇的残魂，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而那诡异古尸，直接一掌拍出。
    裂天手神通显现，那巨大的黑蛇惨叫着、瞬间被扇飞。
    朝着空宁飞来。
    腥风扑面而来，空宁立刻凝聚心神，佛光璀璨之下，巨大的金佛携佛门六字真言杀向黑蛇。
    恐怖的大爆炸，顿时在山洞中掀起。
    但这山洞坚固无比，山壁上刻满了佛门真言，绝非寻常山体。
    面对如此爆炸，竟然没有崩解。
    可是剧烈的震动，却已经蔓延到了山洞之外。
    空宁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因为这一击的余波浩荡，本就处在崩溃边缘的七宝净土，立时又崩开了更多的裂缝！
    山洞外，无数妖魔狂舞，越来越多的妖魔自大地中挣脱而出、在山中呼啸，寻找逃出之所。
    巨大的金佛，死死的压制着那黑天帝蛇的残魂。
    惨绿色的鬼火，不断在那黑天帝蛇的残魂上燃烧，竟然无法熄灭。
    那鬼火也不知是何物，连紫府境的黑天帝蛇都难以抵抗，被烧得惨叫连连，却又被巨大的金佛镇压。
    顿时险死还生，处境凄惨。
    而诡异古尸，则施展那上古神通裂天手，强行拖拽着漆黑石棺朝着山洞外而去。
    空宁望过来时，那诡异古尸冷冷一哼，道：“想拦我？先顾好你自己吧！”
    却是直接弃了空宁，不打算跟空宁在此地拼杀。
    七宝净土崩溃在即，已经抢到了石棺的诡异古尸明显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逃离此地。
    至于它离开灵若寺后，是回虚无维度、还是前往现世，或许只有它自己知道了……
    空宁身边，骨灰坛惊恐低语：“兄弟，冷静！别跟它起冲突、让它走啊！”
    现在的空宁，压制那被鬼火不断灼烧的黑天帝蛇就已是竭尽全力。
    若是诡异古尸再杀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好在那诡异古尸也无暇招惹空宁。
    它施展裂天手、强行拖拽上古魔棺离开。虽然看起来一切平静，然而石棺内气息氤氲恐怖。
    明显这石棺也不是好相与的。
    古尸想要将石棺拖走，同样竭尽全力。
    不然空宁不信这诡异古尸会如此好心，竟然不趁机害他……
    就这样，巨大的金佛与那诡异古尸彼此警惕，却最终没有出手。
    而是各自压制手中之物。
    空宁显现的巨大金佛，佛光璀璨，各自佛门神通齐显、强势镇压黑天帝蛇。
    诡异古尸则拖着那漆黑石棺，还有五颗妖魔心脏、一具将要被抽干的老狐狸身体，朝着外面而去。
    最终，消失在空宁的视野之中。
    神色委顿的净心大师低声道：“空宁施主，我们要快一点了……”
    巨大金佛的压制下，黑天帝蛇的残魂几乎崩碎。
    这元神本就被东佛尊镇压削弱过，又被上古魔棺压了三十年，刚出来就被青铜灯烧得惨叫连连，如今再加上空宁的金佛镇压……
    一代妖雄妖孽天的元神，就这样凄凄惨惨的陷入了灯尽油枯之地。
    但空宁他们，却无法亲眼看到这残魂彻底消散的那一刻了。
    因为在净心大师不计代价的透支佛光后，如今的白衣僧人，已是脸色苍白、元神黯淡。
    属于莲生佛子的佛光，几乎快被他透支用尽了。
    当外面传来恐怖大爆炸、七宝净土终于撑不住、开始大崩溃时，白衣僧人开口道。
    “走……走吧！”
    净心的语气，虚弱无比：“趁现在离开，或许还来得及！”

 第277章 陌生人

    净心禅师，终归不是莲生佛子。
    虽是转世灵童，却未开悟、没有真正继承前生的记忆神通。
    他能展现出的佛光，几乎都给空宁了。
    如今眼见七宝净土崩溃，净心便催促空宁离开。
    而他却要留下。
    空宁顿时一惊：“大师你……”
    “不必多言！”神情委顿的白衣僧人虚弱无比，但眼神却无比坚定：“我不能放姥姥回现世，可我又不能害她性命。”
    “小僧唯一能做的，便是与她一同埋葬在这虚无维度之中……”
    净心催促空宁离开，同时，张嘴吐出一颗金光舍利。
    道：“这是小僧最后的佛光了……应该足够支撑施主将净土推进虚无维度深处。”
    下方，那黑天帝蛇的残魂如今已然开始消散，完全被打碎了。
    纵然能回归本体，也影响不了什么，更别说如此情况下，这黑蛇元神根本无法回归本体、便会消散。
    那惨绿色鬼火对这黑蛇元神的伤害，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深深的望了白衣僧人一眼，空宁接过金光舍利，没有多言。他朝僧人行了一礼，直接转身离开。
    七宝净土的大崩溃，已经影响到这山洞了。
    刻满了佛门真言的山体，竟然都出现了裂痕。
    那外面的灵若寺是何等模样，简直无法想象。
    空宁已经没有时间拖延。
    他直接带着骨灰坛飞身而起，朝着洞外迅速飞去。
    现在的他，几乎完成了所有该做之事。
    营救柳如雪、婉儿、采薇，镇杀了妖孽天的残魂……如今的他，只剩最后的一项要去完成。
    那就是施展佛陀金身，将整个灵若寺推进虚无维度深处、不让这十万妖魔冲入人间！
    山洞口，婉儿见到空宁显现，吓了一跳。
    “宁捕头，刚才有个恐怖的东西跑出去了！”
    婉儿一见到空宁，便急切的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啊？你为什么不让我拦它？还有它拖着的那个石棺，有些像我师门典籍中记载的上古魔棺！”
    青灯古尸离开时，空宁专门传音给了洞口的婉儿，让她不要拦那诡异古尸。
    以婉儿如今的修为道行，要想阻拦那古尸，怕是惨绿鬼火一烧、便直接灰飞烟灭了。
    但婉儿虽然按照空宁的吩咐做了，可那上古魔棺、还有诡异古尸的离去，却令她毛骨悚然。
    她追问道：“如果那真是上古魔棺，那可就出大事了啊！”
    婉儿有些焦急：“传说上古魔棺里镇压着曾经的魔界大帝！”
    空宁还没来得说话，骨灰坛便急吼吼的叫道。
    “谁不知道那是上古魔棺啊？可这种时候哪有空闲去招惹那东西？”
    “先灭了这灵若寺的十万妖魔吧！你这小丫头快让开，别拦着我兄弟除魔卫道！”
    骨灰坛急吼吼的喊声，让婉儿表情一滞。
    空宁叹息道：“我知道上古魔棺干系重大，可就如骨灰兄说的那样，现在的我们没空管那青灯古尸了。”
    “最起码那古尸暂时不会进入现世……”
    这也是空宁愿意眼睁睁的放那古尸离开的原因。
    除了打不过对方以外，主要还是黑天帝蛇的威胁更加迫在眉睫。
    那古尸神秘古怪，却明显是已死之物。一直躲在虚无维度，便是为了逃避死劫。
    在它破解上古魔棺秘密、死而复生之前，是不可能回现世的。
    至于破解上古魔棺的秘密……
    若是那魔棺的秘密这么好破解，那上古魔棺死而复生的隐秘就不只是传说了。
    空宁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等那青灯古尸真的破解了魔棺秘密，那时的空宁怕是已经证道紫府了……
    带着婉儿和采薇直接冲出了山洞，空宁迎面就撞见了无数妖魔嘶吼着冲来。
    魔气升腾，妖气森森。
    此时的山中，已经到处都是妖魔，山体上遍地都是裂缝。
    七宝净土彻底崩溃，甚至连厌居境的妖魔们都逃出来了。
    而那妖孽天的肉身、巨大的黑蛇，更是已经在山中显现。
    一个巨大的蛇头，在崩裂的山体中不断向外挣扎，试图钻出来。
    四周有妖魔们奋力劈砍山体，要助妖孽天归来。
    但七宝净土还未彻底崩毁，那被困在净土深处的帝蛇肉身，根本没那么容易脱困而出。
    空宁冲出山洞、显现而出时，那巨大的蛇头顿时望向了这边、心有所感。
    双方四目相对，巨大的黑蛇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如今的黑蛇体内，唯有一缕元神碎片。但它依旧清楚的感觉到了元神本体的死亡。
    以及元神本体就是被眼前之人灭杀的！
    “杀了他！”
    山体裂缝中挣扎的巨大蛇头怒吼道，漫天的妖魔顿时化作咆哮的乌云，乌压压的朝着空宁淹没而去。
    空宁正要显现佛陀金身，却在此时，龙吟声响起。
    一道浩瀚庞大的龙影，自天际显现。
    潜龙宝船，去而复返！
    并且这一次，巨大的龙影直接冲进了山中，而不是在云端徘徊。
    那巨大的甲板上，空宁清楚的望到了朱厌的身影。
    无数道剑光洒落之中，朱厌道：“快上船！我送你们离开！”
    妖魔群中，顿时佛光暴涨。
    巨大的金佛凭空而现，单掌便震杀了无数妖魔，天穹上妖魔尸体如雨般坠落。
    “吽！”
    佛门真言显现神威，而巨大金佛的手掌，则托着采薇婉儿、柳如雪所在的莲台，还有骨灰坛和红豆飘上了潜龙宝船的甲板。
    潜龙宝船的突然到来，让空宁大喜。
    若是能够乘坐潜龙宝船，那他就可以带着采薇她们回归现世了。
    接下来，空宁只需要将佛陀金身的全部神威显现、把整个灵若寺推进虚无维度，那此行便告圆满！
    可就在空宁即将登上甲板时，他突然发现山中的妖魔混乱中，有一处山头平静得极不寻常。
    下意识的望了那边一眼，空宁望到的，是一个面色如常、静静坐在山崖边，仰头看着他的女子。
    空宁望过去时，双方的视线在空中对视。
    然而苏妍的眼中，却冷静而淡漠，没有丝毫感情色彩。望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坐在那即将崩毁、妖魔乱舞的灵若寺中，竟没有丝毫想要逃离的想法。
    似乎宁愿陷落在这十万妖魔中，与整个灵若寺一同埋葬在虚无维度……

 第278章 再无瓜葛

    空宁的表情，微微一滞。
    七宝净土崩溃在即，这妖女竟然还不走？
    她真的要留在这灵若寺里陪葬不成？
    将采薇她们送上甲板的同时，空宁直接震飞了周遭的所有妖魔，朝着那处山头飞去。
    最后在苏妍冷漠的目光下，落在了她的身前。
    “你怎么还不走？！”空宁有些焦急：“七宝净土即将崩毁了！你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妖孽天即将逃出来，七宝净土将要崩毁。
    如今的山中，群魔乱舞，已经没有空余时间再去论其他了。
    然而红衣女子抬起头，却只是冷淡的望着他，语气冷漠：“你是在跟我说话？”
    她好似很惊讶一样。
    空宁微微一滞：“我不跟你说话，难道是在跟鬼说话？！”
    这处山头，空空荡荡。
    红衣妖女所在之处，周遭没有任何妖魔敢于靠近。
    毕竟那山上的一堆妖魔尸体，已经表明了想要靠近她的下场是什么。
    空宁的到来，让周遭的那些妖魔顿时窃窃私语，全都围着这处山头远远偷看，却不敢靠近。
    苏妍则冷淡的望着他，道：“我跟公子你素不相识，你管我作甚？我是死是活与你何干？”
    “你……”空宁血压瞬间升高。
    这妖女竟然闹脾气？
    空宁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个一向霸道、强势、手段高超的妖女，如今居然像一个赌气的小女人一样在这里闹脾气。
    这打了空宁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在苦海之中，妖女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比如这妖女以后会用什么手段继续折磨、捉弄、逼迫、控制他，也想过该如何应对才能保住自身。
    可他想了一大堆，却完全没有想到这妖女的后续反应会如此的普通。
    竟然是小女人一样的赌气……
    错愕又诧异的望着苏妍，空宁警惕道：“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这妖女一向诡诈，或许这是她要实施什么邪恶计划的先手？
    空宁充满了警惕。
    然而苏妍却只是冷漠的瞥了空宁一眼，道：“你管我卖的什么药，走你的人就是了。我的死活，用不着你操心。”
    “你是正道栋梁、天地众生未来的希望，是东佛尊欣赏且寄予厚望的优秀俊才。”
    “而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游魂野鬼一样的妖魔罢了。”
    “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之前打扰了你的生活，对你造成了很多困扰……但不好意思，我不会道歉。”
    “因为我就是个一个魔性深重的妖女，根本不懂得体贴人，也不会关心人，做坏事天经地义。”
    “不过好消息是，我玩腻了，以后不会骚扰你了。”
    “你可以开始你的崭新生活，跟你的那些红颜知己好好相处了。”
    “从今以后，你再也见不到苏妍这个人、也不会再听到苏妍这个名字。”
    “因为这具躯壳，就是苏妍的最后一世。”
    “以后的六欲天魔，哪怕还有其他化身，也不会是苏妍，更不会认识你。”
    一袭红衣的妖女抬起头，看着空宁，眼中满是冰雪般冷漠的空洞，没有丝毫情绪。
    “我苏妍与你，从此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不断崩毁的净土之中，漫天飞舞的妖魔之下，一袭红衣的妖女语气淡漠、吐字清晰。
    平静而漠然的说出了决绝的话语。
    却是很冷静的便表达了自身的想法。
    空宁的心脏，猛地一抽。
    有些疼。
    这妖女……要与他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空宁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妖女，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了？
    居然这么轻易就走了？
    越来越狂暴的魔煞之气中，那即将脱困而出的巨蛇在山中愤怒嘶吼。
    刺耳的嚎叫声响彻山野。
    然而此时的空宁，却完全忽略了那黑天帝蛇的恐怖。
    他的眼中，只剩下眼前的这一道血红。
    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
    这……
    “宁捕头！快走啊！”
    天穹上，响起了婉儿焦急的喊声，惊醒了空宁。
    空宁转过头，望到的是那巨大潜龙宝船上焦急无比的婉儿：“快没时间了！”
    少女焦急催促。
    骨灰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兄弟快跑啊！别犹豫了！扭扭捏捏不是你的风格！”
    空宁回头，这才看到了山中的景象。
    曾经的灵若寺、以及灵若寺所在的山体，几乎完全崩裂。
    一块又一块的山体崩碎后，化作巨石沙土朝着下方坠落。
    而天空的景象，已经大变。
    曾经的七宝净土，彻底毁灭了。如今空宁他们终于望到了山外的虚无维度。
    那是绝对的漆黑、绝对的虚无，空荡冷寂得令人绝望。
    而这座山，正在这漆黑虚无中不断崩溃，与现世的距离越来越远。
    最大的那道山体裂缝中，巨大的黑天帝蛇奋力挣扎着，已经快要挣脱出来了。那诡异的蛇眼上，满是鲜血。
    其眼珠，却是已被戳瞎。
    空宁知道，这是东佛尊临终前做到的最后一件事——毁了黑天帝蛇那双眼睛的神通。
    再次感觉到空宁望过来，那双眼已瞎的巨蛇发出了愤怒的狂暴嘶吼。
    属于紫府境邪魔的压力，瞬间降临。
    空宁只觉得心头一颤，明白真的不能再久待了。
    他手中的舍利子，不足以让他驱动佛光与这巨蛇厮杀！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宁猛地望向了身后的妖女，道。
    “先走！”空宁咬牙道：“出去再说其他！”
    空宁伸手拉向了妖女。
    然而红衣身影微微一动，瞬间平移到了旁边，轻描淡写的避开了空宁。
    苏妍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说了，我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再动手动脚，莫怪我无情！”
    一袭红衣的妖女周身，魔气显现。
    其眼眸，变得血红恐怖。
    分明是空宁要是再想拉她走，她就要动手的姿态。
    山崖上，空气凝固。
    空宁僵在那里，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妖女。
    而妖女冷漠的望着他。
    这一次，苏妍的眼中，没有笑意。
    唯有漠然的冰冷。

 第279章 从不食言苏妖女

    大地，在不断抖动。
    七宝净土的崩溃，已经波及到了此处山崖。
    空宁脚下的山体，甚至出现了裂缝。
    而那红衣妖女，坐在这漫天妖魔狂舞的恐怖乱象之中，却一动不动。
    似乎已经与这方世界融为了一体。
    甚至不允许空宁带她走，意志坚定的要留下、与空宁划清界限。
    空宁的身上，顿时佛光显现。
    “开什么狗屁玩笑！”
    山崖上的空宁双掌一合，佛门真言印顿时结出。
    巨大的璀璨金佛，直接出现在虚空之中。
    一掌便抓向了山崖上的妖女。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空宁是公共茅房不成！”
    千丈高的金佛现身刹那，无尽佛光在山中浩瀚，空气中泛起了奇异的波纹。
    那些原本在山中狂乱舞动、肆意破坏的妖魔们，顿时吓得连连尖叫、纷纷躲避。
    被这千丈佛陀金身吓得魂不附体。
    然而这巨大的金佛却不是冲着妖魔们去的，而是一掌抓向了山崖上的妖女。
    佛陀面相，显金刚怒目状。
    “你当初来山兰县骗我成婚，想来就来。”
    “现在心情不爽，想走就走？”
    情况紧急，空宁直接放弃了废话。
    佛门神通显现，双手结印，巨大佛手落下。
    一出手，便是镇压邪魔的掌中乾坤！
    轰！
    恐怖的轰鸣声，在山中响起。
    那红衣妖女周身魔气暴涨，试图抵抗这巨大佛手的镇压。
    然而这堪比紫府境高僧的掌中乾坤落下，连黑天帝蛇这般妖中枭雄都能镇压，岂是厌居境能反抗的？
    那红衣的妖女闷哼一声，汹汹而起的魔气直接被震散、碾碎。
    随后整个人都被佛手抓住，强行拖走。
    巨大的金佛，单手攥着那红衣妖女，朝着潜龙宝船而去。
    空宁的身影，悬浮在金佛体内，望着那佛掌中死死盯着他的红衣苏妍，道：“既然这是你最后一世，那你这具躯壳未死，就还是我空宁的妻子！”
    “你入了魔，那我就帮你矫正！”
    “把你镇压在佛前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直到你褪去魔气，入我正道！”
    巨大金佛，朝着潜龙宝船而去。
    不断崩溃的山体之中，黑天帝蛇愤怒嘶吼。
    那金佛中的红衣女子正要说话，却在此时，山中猛地飞出一道黑色死光。
    那帝蛇被戳瞎的眼珠中，竟然有一股黑色的血柱冲天而起、试图阻拦空宁。
    金佛体内，空宁表情一怒，猛地一掌扇出。
    同时，千丈高的金佛也狠狠的一掌拍向了身后，将那血柱击散的同时。
    佛陀单手结印，佛门神通再现。
    “叭！”
    佛门“叭”字真言显现，璀璨佛光化作卍字轰杀而下。
    那黑天帝蛇顿时惨叫一声，连着整个崩溃的山体朝着虚无维度飞了起来。
    “老子在跟媳妇吵架，你他妈凑什么热闹！”
    空宁疯狂的举起左掌，一掌又一掌的拍向了身后不断崩溃的山岳。
    将那整个七宝净土送往虚无维度深处的同时，佛光璀璨，一道又一道巨大的佛门卍字飞向巨蛇，镇得那巨蛇惨叫连连。
    却是被强行拍进了山体之中。
    一时间，竟无法挣脱出来了。
    而空宁周身的巨大佛光，不断虚弱。
    手中的舍利子，黯淡无光。
    但崩溃的七宝净土，被他这一连串的强势轰杀，直接被击飞、以极为可怕的速度飞向了虚无维度深处。
    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之中。
    而空宁的身影，最终落在了潜龙宝船的甲板上。
    同时上来的，还有那被佛门镇压困住、动弹不得的妖女苏妍。
    此时的苏妍，浑身僵硬，被一个比她身体刚好大一号的、半透明的金色佛塔所困住，正死死的盯着空宁。
    “你之前不是说我自私吗？”苏妍冷笑道：“你说我导你入魔，不顾你的感受是自私，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你要镇压我、直到我褪去魔气？呵呵……空宁，你这样的行为，难道就不自私了？”
    婉儿等人站在远处，面面相觑。
    朱厌转过身、望向了虚无维度，直接背对这边。
    空宁则冷冷的望着佛塔中动弹不得的妖女，道：“别忘了，是你先来骗我的！”
    “所以我就算自私自利，那也是你逼的！”
    空宁走到佛塔前，望着塔中的妖女，道：“而且我自私自利又如何？”
    “你自私恶毒，我自私残暴，那我们刚刚好、一报还一报！”
    空宁的回答，让金色佛塔中被镇压的妖女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开心，很灿烂。
    “哈哈……宁捕头，你现在无能狂怒的样子，真的很有趣。”
    “但可惜，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一袭红衣的妖女，笑呵呵的望着空宁，道：“我苏妍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反悔的。”
    “既然说了要跟你恩断义绝，那便绝不食言。”
    “一具躯壳罢了，你喜欢就送你好了。”
    “你可以把这具躯壳，当做你妻子苏妍的尸体，埋起来、立个碑，逢年过节的上两炷香。”
    “因为这具躯壳，真的是苏妍的最后一世了。”
    “以后我可以保证，你再也听不到、见不到任何与苏妍有关的东西出现！苏妍已死！”
    苏妍笑得很开心，然而眼神却很冰冷。
    “你的满腔感情、不舍别离，就去对这具尸体说吧。”
    妖女的嘴角，溢出了丝丝腥红的鲜血。
    随后是鼻孔、眼角……到最后，整个七窍，都在向外流血。
    其表情，也变得略微狰狞、宛如厉鬼。
    但她依旧笑着，笑得很开心。
    “你可以去找你的红颜知己、躺在她怀里寻求安慰……哈哈哈……”
    金色佛塔，轰然崩碎。
    空宁散去镇压之力的同时，立刻抓住了那软倒下来的妖女，体内妖力疯狂的输入其体内。
    然而这妖女的心脉，却已经被她自己震断了。
    气息，在逐渐远去。
    其身体，渐渐冰冷。
    那空洞的眼眸下，是带着些许讥讽笑容的面孔。
    “可以哭了，空宁。”
    “抱着你妻子的尸体，痛痛快快的哭吧……这是你要兑现的第二个承诺。”
    “而第三个承诺……我要你以后每次入梦时，都看到此时的这一幕。”
    “这一次，你真的杀了自己的妻子。以后的世上，再无苏妍！”

 第280章 湛蓝龙剑

    空宁欠的两个血誓承诺，是可以反抗的。
    只是反抗会付出一些代价。
    然而最终，他没有反抗。
    感受着怀中女人的气息彻底断绝，已经兑现了第二个承诺的空宁深深的吸了口气。
    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他完全没有想到，柳如雪梦中预示的未来，会以这种方式成真。
    这怀中的女人，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自断心脉的她，散去了一身魔气，彻底死绝。
    然而这一次，尸体却没有显露出躯壳原本的模样，而是一直定格在苏妍的脸貌模样。
    很显然，苏妍真的要让这具躯壳的死，成为她的最后一世。
    这长着苏妍脸的尸体，便是她的结束……
    放下女人的尸体，空宁站了起来。
    巨大的潜龙宝船，在虚无维度中漂流。
    崩溃的七宝净土，已经被送进了虚无维度深处。带着妖孽天、十万妖魔，还有满寺将死的僧人，以及净心禅师消失。
    这消失在虚无维度三十载的灵若寺，最终的归宿却是永远的消失在虚无之中。
    寺中的所有僧人，以及十万妖魔，都未能求生、而是玉石俱焚。
    空宁手中的佛舍利，此时则黯淡无光，已被空宁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此时的空宁，依旧能够召唤出千丈高的佛陀金身。但却只能依靠自身的妖力。
    那是东佛尊传承给他的神通，如今已彻底与他成为了一体。与空宁的幻术、他化自在天魔身一样，尽归空宁掌控。
    只是以空宁如今的修为，怕是只能召唤出那佛陀金身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好在他体内妖力汹汹狂涌，之前化身佛陀金身、斩杀妖魔时，吞灵魔罐疯狂震动、吸收了海量的妖力。
    如今妖力在空宁体内奔涌，随时都可以尝试突破到厌居境。若是能够成功突破到厌居境，这佛陀金身便能持续更久的时间、空宁的力量也能更强了。
    当今的时代，紫府稀少而罕见，厌居境才是最常见的恐怖妖魔。
    若是空宁突破到厌居境，与那些妖魔站在同一境界，便真正有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底气。
    特别是他有佛陀金身，镜花水月的幻术，还有他化自在天魔身……诸多神通加持，甚至真遇到紫府境妖魔来袭，也不会毫无反抗之力。
    只是元神境突破到厌居境这一道关卡，却是无比艰难。
    空宁纵然修为到了，却也不是说突破就能突破的。
    必须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道，能够凝练出自己的无上神通，才能突破。
    而这个过程，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甚至十来年都有可能。
    河间府的蛟龙广云君，卡在元神境巅峰三百年之久都未能突破，元神境突破厌居境的艰难可见一斑。
    但好消息是，解决了灵若寺的危机、灭了四大魔窟，此时的空宁终于没了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能够暂时安稳下来、静心苦修了。
    不用再为生存而挣扎奔波。
    回到现世后，他大可以找一个安静的深山默默苦修，直到突破了厌居境再出山。
    望着眼前这些担忧的望着他的朋友，空宁笑了笑，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花不成？”
    婉儿小心翼翼的道：“那个……宁捕头，要不要我回去翻一下师门典籍，帮你找找怎么追踪六欲天魔的气息？我师门的典籍包罗万象，说不定有对付这天魔的手段……”
    空宁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朱厌，道：“还好吗？”
    此时的朱厌，看上去一切如常。
    然而他的手中，却抓着一口剑。
    那剑通体湛蓝，剑身颀长，古朴而奇异。剑柄竟然是一条龙，绝非寻常之剑。
    此时握着剑的朱厌，给空宁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似乎虚无缥缈，又好似与这巨大的潜龙宝船一模一样……
    朱厌则望着空宁，道：“我是来向宁兄辞行的。”
    朱厌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
    他举起手中的剑，望着那湛蓝冰冷的剑身，缓缓的道。
    “我之前踏入山中时，被那妖魔迷惑。危急时刻，却是潜龙宝船降临，自船上落下一道剑光将我接走。”
    “而那剑光的尽头，便是此剑。”
    朱厌道：“我握住此剑，便感觉握住了整艘船。”
    “这剑，与这船乃是一体。我竟然可以控制这船的方向……”
    朱厌的言语，让空宁微微一惊。
    原以为朱厌是机缘巧合，被潜龙宝船接走。
    可现在看起来，朱厌之所以登上潜龙宝船，是有特殊的原因？
    因为这口剑？
    望着眼前这湛蓝冰冷的剑，空宁微微皱眉，望向了一旁的骨灰坛。
    那骨灰坛顿时道：“看我做啥？我又不是万事通、啥都懂……”
    话是这么说，但骨灰坛还是继续道。
    “不过故老相传，潜龙宝船自出现后，便一直在虚无维度中漂流。神秘古怪，无人知晓这宝船的来历、目的。”
    “只是其特殊之处，吸引了许多想要躲避生死杀劫的大人物。但想要登上船，却是无比困难，据说条件极为苛刻、从未听说这船还会主动接人。”
    “更没听说谁能控制这船的行进……”
    甲板边缘，骨灰坛一蹦一蹦的蹦到朱厌身边，问道：“你真能控制这船？要不露一手？让这船飞一个人字看看？”
    空宁瞪了它一眼，道：“要不要再给你飞个一字？神经病。”
    再次看向朱厌，空宁表情严肃：“你决定留在这船上？”
    空宁望向了眼前的潜龙宝船。
    巨大的宝船，在漆黑的虚无中游荡，像是一条巨龙。甲板上空空荡荡，没有船帆、没有任何船只该有的东西。
    而那漆黑阴森的船舱内，死寂无声，也不知道里面潜藏了什么恐怖之物。
    若是骨灰坛说的是真的，这船舱里怕是有许多远古年代遗留下、不生不活、不人不鬼的东西……
    朱厌也望着眼前的巨大宝船，缓缓道。
    “我能感觉到，这潜龙宝船是我的道。虚无维度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以及我手中的这口剑……”
    “我要去寻找。”

 第281章 玄天双剑

    朱厌的决定，让气氛略微沉闷。
    出于个人情感，空宁不想让朱厌孤身离开。
    这潜龙宝船神秘诡异，谁也不知道朱厌踏上宝船驶向虚无维度深处会遭遇什么。
    但朱厌去意已决，而且直觉一直都很准，因此前路虽然危险，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至于那漆黑诡异的船舱，却是无人敢靠近。
    原本骨灰坛一蹦一蹦的想进去看个究竟，但朱厌的一番话却把它吓退了。
    “我建议你最好别进去……”
    站在船头甲板上的朱厌手持湛蓝色的龙剑，缓缓道：“我的剑告诉我，这船舱之中，隐藏着极为黑暗的危险。任何人想要靠近，都会死得极惨。”
    “你没发现我一直站在甲板最边缘吗？就是因为我爱惜自己的性命。”
    自称能控制潜龙宝船行进方向的朱厌都如此说，骨灰坛顿时吓得连忙滚回了空宁脚边。
    惊恐不已：“靠！那你不早说！老子都快进去了！”
    刚才的骨灰坛，已经快要跳进漆黑的船舱之中了。
    如今它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在悬崖上走了一遭。
    若还有肉体，怕是要心惊肉跳一番。
    朱厌没有搭理骨灰坛，而是看向了空宁，道；“还有一会儿，我们就能返回现世了。”
    “宁兄，这骨灰坛神秘古怪，我的剑告诉我它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出去以后，可以找个机会把它彻底毁灭、以绝后患。”
    骨灰坛顿时跳了起来，生气的抗议：“喂喂喂！你们当着我的面密谋过分了啊！真当骨爷我没脾气？小心骨爷跳起来把你膝盖撞碎！”
    婉儿道：“要不朱厌大哥跟我们一起回去、先不急着走？等我回去查一下师门典籍，或许里面记载了关于潜龙宝船的事……”
    骨灰坛则不屑道：“啧……玄天剑宗的小姑娘，好大的口气。要是你们玄天剑宗有潜龙宝船的内幕消息……哪怕知道如何登船，当年的姜云仇也不会杀师求道、最后落得个堕入虚灵渊，让玄天剑宗遗失镇山神剑的下场了。”
    空宁有些错愕：“姜云仇？虚灵渊？”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看向了婉儿，却见婉儿的表情也有些茫然，很显然不知道。
    骨灰坛顿时嘲笑道：“啧……这么重要的门派大事都不知道？小丫头你不是玄天剑宗的传人吗？看来你对自己的宗门了解还不够深啊。”
    “当年玄天双剑、号称无敌，双剑合璧据说连真仙都要退避。”
    “而那玄天双剑，一剑名曰诛邪，可诛天下邪祟、镇杀四海妖魔。”
    “一剑名曰惊鸿，缥缈玄奥，其剑势若九天之云、瀚海之水，柔和平顺却蕴藏无可抵挡的神威。”
    “而姜云仇，乃是玄天剑宗门下的一位惊世奇才。十三岁入道修行，十八岁便证道紫府，惊才绝艳、古今罕有，更是得到了镇山神剑惊鸿的认可，一人一剑所向披靡、神州大地上一时无人能敌，号称当世第一剑仙。”
    “只可惜刚则易折、月盈则亏，姜云仇虽然古今罕见的绝世天才，却也遭逢了古今罕见的巨大杀劫。”
    “他在青丘山中偶然得到上古密卷，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回到玄天剑宗后便强闯藏书阁，一定要找到如何登上潜龙宝船的方法。”
    “然而玄天剑宗的藏书阁被他翻遍后，都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极度绝望之下，这玄天剑宗的第一天才直接入魔，大闹天门峰、杀尽亲友、弑师求道，却依旧没有逼问出潜龙宝船的任何讯息。”
    “最后，姜云仇一剑斩断天门峰、癫狂大笑着离去。至今玄天剑宗山门前的葬剑崖上，还有姜云仇留下的剑痕。”
    “此后三百载，姜云仇浪荡天涯、神出鬼没，每一次出现便是一场腥风血雨，杀得正魔两道哭爹喊娘。”
    “直到最后，有人目睹他带着惊鸿神剑投身坠入了虚灵渊，消失无踪。”
    “自此世上再无姜云仇，玄天双剑失去其一，玄天剑宗在大乱中被姜云仇血洗宗门、门人弟子死伤惨重。就此一蹶不振，足足过了上千年才缓过气来。”
    骨灰坛道：“你这小丫头背着诛邪古剑，按理说应该是玄天剑宗的下一代宗主人选吧？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知道？你师父没有跟你说过玄天双剑？”
    “呃……那个……”空宁看着婉儿尴尬的表情，咳嗽一声道：“骨灰兄，其实你在虚无维度的这三十年里，天门峰已经没了。婉儿她根本就没有师父……”
    这骨灰坛的消息，稍微有些滞后了，好像还以为玄天剑宗依旧存在一样。
    而骨灰坛听了空宁的话后，顿时大惊：“卧槽？天门峰没了？玄天剑宗也没了？这怎么可能！”
    “当时不是正道齐聚天门峰，要重整旗鼓，以玄天剑宗为根基反攻吗？”
    “以当时正魔两道的实力对比来看，正道齐聚后就算赢不了，最起码也能守住这东海小国吧……”
    “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骨灰坛惊愕道：“距离玄天剑宗灭门，过去几年了？”
    “好像已经过去二十年了……”空宁道。
    “也就是说，我进入虚无维度后，这神州大地上的正道只坚持了十年就被全数覆灭？”骨灰坛无比震惊：“这怎么可能！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
    “不然不可能败得这么快！”
    骨灰坛语气急切的问道：“你们知道玄天剑宗是如何覆灭的吗？是不是有从未出现过的恐怖邪魔突然出现？改变了战局？”
    “又或者有本该死去的诡异之物，从深渊之中爬出？”
    骨灰坛说出了极为恐怖的话。
    空宁与婉儿面面相觑，婉儿摇头：“宗门典籍里，并更没有提到那场浩劫……我所见到的传承密室中，东西堆放杂乱，好像是仓促之中建成的密室，或许当时宗门师长已经灯尽油枯、来不及交代后事了。”
    骨灰坛却道：“那你在密室前后，有没有见到尸骸？”
    “这个……没有，”婉儿道：“密室里里外外，都没有见到尸骸。”
    骨灰坛便缓缓道：“如果真是玄天剑宗的人在山穷水尽时建立的密室，且连后事都来不及交代……那密室里，肯定会有其尸体。”
    “小姑娘，你得到了玄天剑宗的传承，修行了里面的功法，拿到了诛邪古剑。”
    “你觉得这是你的福缘。”
    “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传承密室，或许不是玄天剑宗的人留给你的……”
    骨灰坛的低语，诡异而阴森：“或许，在你走进密室的时候，一直有一个东西在暗处看着你。”

 第282章 死国秘闻

    骨灰坛那阴森诡异的低语，听得人汗毛倒竖。
    婉儿更是脸色一白，有些惊恐。
    “你……你胡说！”婉儿下意识的叫道：“你凭什么说我得到的传承不是宗门师长留下的？”
    空宁也望向了这骨灰坛，眉头微皱。
    直觉告诉他，这骨灰坛接下来要说的，或许是一个极为可怕的秘密……
    而骨灰坛并没有卖关子，一如既往的嘴碎。
    它直接便冷笑道：“如果真的是玄天剑宗的人留下了传承密室，挑选后人，那么他肯定会留下文字、将当年的灭门经过详细讲述，让后人了解当初发生了什么。”
    “若是后人争气，或许还能报仇。”
    “可你的那个密室里，没有任何有关当年的文字留存，甚至连玄天剑宗本身的信息都少之又少，以至于你连姜云仇这个人都不知道……那姜云仇，在玄天剑宗的历史上，可是足以比拟建派祖师爷的人物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个密室中，有关玄天剑宗的东西，除了门派功法、和一些大略的信息之外，怕是宗门有关的典籍还没有其他门派来得多……对也不对？”
    骨灰坛的推测，让婉儿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但少女依旧嘴硬：“这……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骨灰坛便冷哼道：“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如果真的是玄天剑宗的人给你留下了这个传承，那他为什么要刻意隐藏门派信息不让你知道？”
    “因为那给你安排这场奇遇的家伙，根本就不希望你了解当年发生的事。”
    骨灰坛声音低沉的道：“而我的这些推测，可不是空口白牙的乱说，而是玄天剑宗乃至于整个正道的覆灭，且覆灭得如此之快，肯定有巨大的古怪。”
    “只是这件事的真相，可能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并未流传开来……”
    骨灰坛道：“故老相传，当天地大劫降临、正魔逆转之时，会有沉渣泛起、恐怖降临。不该存在于世的诡异之物，会从深渊中爬出、将最深沉黑暗的绝望带给这个世界……”
    “而我进入灵若寺前，便已经听到了类似的传闻。”
    “据说有人看到了早已魂飞魄散、惨死多年的亲人在荒野中游荡。”
    “亦有人看到了古老传说中的强者尸骸在黑暗中苏醒……”
    骨灰坛的声音，低沉而恐怖，听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甚至在正魔大乱之中，正魔两道都有紫府境的大能莫名其妙的惨死，却找不到凶手。”
    “且最恐怖的，是那些莫名惨死的强者尸骸，最后都不知去了何处、找不到下落……”
    “所以当时有了种种恐怖传闻，说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警示预言终于成真。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诡异之物，或许已经降临、甚至可能就藏在我们之中……”
    骨灰坛低声道：“小丫头，说不定你见到的那个传承密室，就是这样的诡异之物帮你建造、引你进去的。”
    婉儿的脸色，苍白如纸。
    下意识的往空宁身边靠了靠。
    但少女还是争辩道：“可这些都是你的推测！没有真凭实据！”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玄天剑宗的师长给我留下传承，而是那些诡异的东西……那它们给我留这个传承做什么？让我继承玄天剑宗的传承，对它们有什么好处不成？”
    婉儿的询问，直指问题的核心。
    骨灰坛则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如果那些东西的意图能够被人探知到，那它们就不可怕了……”
    这句话，让甲板上的气氛微微一窒，众人都不说话了。
    婉儿的脸色，越发苍白，似乎世界观崩塌了。
    空宁则皱眉望着眼前的骨灰坛，没有说话。
    但朱厌却缓缓的开口了。
    “它说的是真的……”
    朱厌握着手中的湛蓝龙剑，缓缓道：“我的剑告诉我，它没有撒谎。”
    骨灰坛顿时气结：“老子当然没有撒谎！你骨爷还会骗你们不成？一群目光短浅的小辈，想当年骨爷我拳打东海神龙，脚踏北海巨妖，睥睨天下、四海臣服……老子稀罕骗你们？”
    空宁笑了笑，道：“好了好了，骨兄别生气，消消气消消气。咱们也没人怀疑你嘛……”
    安抚了骨灰坛的情绪后，空宁望向了前方。
    此时的潜龙宝船，已经在虚无维度漂流了许久。
    前方，久违的见到了些许光芒。
    那是通往现世的路，穿过那面无形的屏障，便可以回归现实世界。
    他们这一趟的虚无维度之行，算是结束了。
    空宁看向了朱厌，道：“你真的要独自离开吗？前路凶险，我们或许可以互相扶持……”
    朱厌微微沉默，随后摇头道：“我留下也只能蹉跎……我的剑路在更深邃的远方。”
    “唯有亲眼目睹更广阔的世界，我才能继续向上攀登。”
    “而且我终于知道我的剑为何一直在告诉我、让我进入灵若寺了。”
    “因为这潜龙宝船、这虚无维度，便是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我的道不在现世，而在虚无。”
    “在那虚无维度深处，肯定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
    “那或许便是当年的姜云仇想要登上潜龙宝船的原因……”
    当年的姜云仇，乃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却因为登不上潜龙宝船而入魔。
    这潜龙宝船，对那剑道天才而言，必然有重要的意义。
    朱厌的剑，更是告诉他虚无之中有什么在等待他去寻找……
    空宁不知道朱厌要去找什么，但或许找到那东西后，朱厌的剑将会更上一层楼。
    最终，空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朱厌的肩膀。
    “一路珍重。”
    向来沉默寡言、表情冷淡的朱厌望着空宁，点了点头，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潜龙宝船在虚无之中穿行，偶尔会抵达现世。”
    “若是见到了圣女，我会帮你打招呼的。”
    朱厌的话，让空宁表情微微一滞。
    随后苦涩叹息：“再说吧……再说吧……”
    接下来要如何去应对那妖女，空宁尚未想清楚。
    他的心里，只剩一团乱麻。

 第283章 孤

    空宁从不是优柔寡断之人。
    他总是能能清醒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当初在山兰县的时候，他纵然心中有千般千绪、万般不舍，却依旧下手狠辣、不曾留情。
    此时的他，也不曾后悔在苦海中对妖女说的那番话。
    更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婉儿、柳如雪……这些朋友，他是一定要救的。
    事实上，那妖女也并不是真的因为空宁与柳如雪关系要好而动怒生气。
    她真正的意图，就如净心大师说的那样，是要让空宁入魔。
    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在逼空宁入魔道罢了。
    而空宁，绝不可能入魔。
    这便是他与那妖女的分歧核心。
    无论那妖女是真的要离开也好、假意也罢，两人间的这个分歧不解决的话，哪怕再次相见，也不过是又一次的相杀、争吵……
    巨大的潜龙宝船，将空宁一行人送回了现世。
    落在了群山之中。
    而空宁则目送那巨大的龙船消失在虚无之中，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先回河间府吧……”
    空宁如是道。
    柳如雪依旧沉睡在苦海莲台之中，并未苏醒。且看情况，怕是要很长一段世界才能苏醒了。
    而等柳如雪苏醒后，便要询问她的意见。
    若是她不愿受戒修佛，那还得想办法送柳如雪去西佛国找到觉悟池，用池水洗掉苦海莲台对柳如雪的绑定。
    而且还有妖女的尸体……
    望着红豆抱着的、苏妍的尸体，空宁微微沉默。
    这尸体，总该找个地方埋了。
    哪怕这躯壳，其实只是黑莲圣女的。
    回到河间府后，空宁先去莲栈山走了一遭，将浮月洞彻底扫灭。
    只是在空宁到来前，浮月洞的这些妖魔就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现世与虚无维度的桥梁被斩断后，那些原本留守在外面的妖魔们嗅到了风头不对、全都跑了。
    而且跑路的时候，还顺路把浮月洞能搬空的东西都搬走。
    空宁杀上门去时，洞中剩下的妖魔不多。
    就连血魔上人的宝库，都被祸害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剩。
    要是血魔上人知道这一切，怕是要气得又活过来一次。
    而肃清了河间府残余的妖魔后，空宁去了阴司一趟。
    阴司初建，城隍实力低微。空宁留下了三万妖鬼，帮助城隍稳定此地的局势。
    并且有这三万妖鬼在，对外也可以营造出此地被邪魔占据的情况，不至于吸引周遭的邪魔们打上门来围杀。
    如今的世道，妖魔肆虐，若是有人堂而皇之的打出正道的旗帜，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适当的伪装，是必须的。
    而黑莲教，已经彻底的解散了。
    空宁给所有信徒施了幻术，让他们回归寻常人的生活。
    没了苏妍的保护，这群黑莲教徒再闹下去、不会有好结果。
    妖女的尸体，则被空宁葬在了城外。
    墓碑无字。
    空宁不知道墓碑上该写苏妍还是写黑莲圣女璇玑，最后便什么都没有写。
    无字的墓碑，矗立在冬日寒风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墓中尸体的生前。
    婉儿自回到现世后，总是神思不属、心神不宁。向来无忧无虑、乐天开朗的少女，被骨灰坛之前的那番话被破防了。
    如今她总是呆呆的想着事，时常苦着脸。
    师门传承可能不是玄天剑宗师长留下的这件事，让她难以接受。
    而柳如雪，依旧在莲台中昏睡。
    这苦海莲台，乃是佛门至宝。
    得到莲台后，便算是受戒修行了。在证道紫府之前，这莲台万法不侵，哪怕紫府境的大能都无法伤害莲台之主。
    而莲台之主证道紫府后，这苦海莲台便会自动脱离、等待新的主人。
    乃是佛门之中有名的宝物，可以庇佑转世灵童之类的特殊门人。
    如今柳如雪身处其中，空宁甚至连强行唤醒都做不到，只能继续等待。
    骨灰坛倒是天天跟在空宁身后晃荡，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打算。
    并且这骨灰坛，最近喜欢上了采薇。
    毕竟空宁身边的这些人里，只有采薇这个小丫头对一切都很好奇，愿意听这个碎嘴而话痨的骨灰坛说话。
    骨灰坛吹嘘扯淡的那些故事，只有采薇这小丫头能听得很认真。
    这让碎嘴的骨灰坛得到了认同感，便吹嘘编纂了更多扯淡的故事来跟这个小姑娘讲。
    不过空宁看得清楚，采薇这小丫头分明是把这骨灰坛当成了自动讲故事的工具了……
    好在这骨灰坛也不会灌输什么奇怪的东西，说的都是一些神神鬼鬼、添油加醋的修行界故事。说故事的时候，也不会夹杂私货。
    所以空宁便随它去了。
    采薇多了解这些修行界故事的话，对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来说，也是好事。
    而处理了手头的事后，空宁便暂时闲了下来。
    开始每日苦修、炼化体内驳杂的妖力。
    同时不断思索、凝神感应，寻找自身的潜能，要找到自己的道、凝练出属于自己的无上神通。
    只有开启自身的潜能、炼化出无上神通，才能突破厌居境。
    空宁每日做的事，除了炼化妖力之外，便是内视感悟。
    他虽然已经有了三种极为强大的神通，但却依旧要凝练出属于自己的神通，彻底开启身体的潜能，才能进入厌居境。
    这一道关卡，对于修行者而言，就如同凡俗武者的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无比的重要。
    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
    过不去，便是蹉跎煎熬……
    而在这样的一日日苦修感悟中，河间府的风雪越来越凛冽。
    大雪来了停、停了来，凛冬的寒风让群山之间越发寒冷。
    但河间府城中的气氛，却逐渐热烈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忙碌着准备起了过节的年货购置。
    家家户户，无论富贵人家、还是寻常平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准备着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街巷间，奔跑的孩童们，玩起了鞭炮。
    不时有炮竹声，在雪地间响起，伴随着一阵阵的孩童嬉笑。
    农历腊月三十，雪。
    坐在城门楼上的空宁，望着风雪中那一盏盏明亮的灯火、喧闹的笑声，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凉气。
    眼神复杂。
    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十二个春节，夜华冰冷。
    但仔细回想的话……
    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

 第284章 朝圣之路

    除夕过后，风雪渐渐停了下来。
    热闹的春节过后，河间府的民众们也渐渐回归了日常的生活。
    年味，渐渐散去。
    剩下的，便是开始为新一年的生活而忙碌。
    妖魔世界发生的事情，凡人们并不知晓。
    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们，随着积雪消融、春日暖阳到来，也陆续的重现江湖，开始了寻仇、杀戮、斗狠、接着被衙门通缉的生活。
    衙门的通缉令，贴得到处都是，但好像影响不了什么。
    那些武林中人，甚至以自己被悬赏的金额而自豪，许多通缉犯杀人前自报家门、都要报一下自己的赏金。
    通缉犯们互相冲突时，撂狠话、秀肌肉时，往往也都要攀比各自的赏金。
    似乎通缉令上的赏金越高，他们便越光荣。
    不懂武功的平民百姓，依旧在这些不断不断闯出名号、又不断惨死的武林高中的起起落落间瑟瑟发抖。
    连武林高手的世界，对他们来说都神秘而不可及，就更别说妖魔了。
    昏迷了两个月之久的柳如雪，则在这样的平静纷扰中苏醒。
    春日的暖阳下，空宁见到了醒来的柳如雪。
    阳光下，女子一身白衣、面目柔和，精致的五官美得不似人间之物。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飘飘仙气。
    一朵淡金色的莲花印，在她的眉心浮现，为她增添了神圣之气。
    明明容貌衣着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就连表情，都是曾经那个高冷富家小姐的模样。
    然而如今的柳如雪，给人的感觉却不再是当初那个清冷淡漠的文雅女子。
    更像是慈悲和蔼、悲天悯人的圣者。
    她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好似在为这芸芸众生的苦难而悲痛。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空宁微微一怔，险些以为自己见到了庙中的菩萨……
    “空宁公子。”
    山巅的小屋门前，坐在树下的白衣女子轻声呼唤，与空宁打了个招呼。
    这里，是空宁之前安置朱厌闭关的所在。
    将朱厌的整个院子直接平移到群山之中，朱厌走后，空宁暂时住在了这里。
    远离凡人闹市，每日在山谷中默默苦修。
    柳如雪苏醒的消息，还是采薇跑来通知他、空宁才从修行中醒来的。
    碎嘴的骨灰坛蹦过来想要说话，却被采薇和红豆一起拖走。
    树下，只剩空宁与柳如雪。
    两人的再次重逢，虽然相隔不久，却恍如隔世一般。
    空宁大致的向柳如雪讲了如今的情况，让女子了解了自身的处境。
    这些事说来简单，但等空宁说完时，却已是夕阳西下。
    对于自身的处境，柳如雪有了清楚的认知。
    对于苦海莲台的传承，她沉默思考了三天。
    三天后，才找到了空宁，要独自前往西佛国、寻找传说中的觉悟池，洗掉身上的苦海莲台，不愿受戒修佛。
    这个结果，并没有超出空宁的预料。
    因为柳如雪的性子，看似清冷、什么都不在乎，但实则骨子里是极为传统、固执的女性。
    这样一个知书达理、喜好书画文学的“仕女”，是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尼姑的。
    以柳如雪如今微弱的修为，这条路其实很凶险。哪怕有苦海莲台庇佑，但想要穿过妖魔肆虐的广阔大地，却也无比艰难。
    就算有空宁沿途护送，也同样危险。
    但身负苦海莲台的柳如雪，却福至心灵的知道一些佛门神通。
    在她的提醒下，空宁于灵若寺的藏经阁中，找到了如何前往西佛国的朝圣之路。
    ——古老传承的西佛国，有一条朝圣之路。
    只要信徒心诚，三步一叩首，徒步行走在荒芜大地之上。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也能踏上朝圣之路，沿途不会被任何邪魔加害。
    这条路对于凡人而言，无比艰难。纵然没有邪魔加害，沿途的困境也足以称得上是煎熬。
    但对于柳如雪这样的修行人士来说，却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只是从这东海之滨的大周徒步走到西佛国，相距何止十万里？怕是要走很多年才能走到了。
    而且柳如雪并无虔诚向佛之心，三步一叩首也无法开启朝圣之路。
    好在空宁有佛陀金身，施展神通后、为柳如雪施加佛门印，强行帮柳如雪开启了朝圣之路。
    于是，一袭白衣的柳如雪孤身上路了。
    她独自踏上了前往西佛国、探寻觉悟池的道路。
    临走前，她朝空宁轻轻福了一礼，眉眼低垂、表情寂然。
    好像说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女子只是默默离去。
    空宁站在山巅之上，望着柳如雪离去的身影，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此后的柳如雪，将独自一人徒步行走在山川大地之上，穿过茫茫人海、浩瀚山林，走过高山雪原、荒漠沙土。
    她身在红尘之中，却又独立于世界之外，与天地众生若即若离。连妖魔邪祟将无法察觉到她，凡人们更是身边的匆匆过客、转瞬即逝。
    这将是一段孤独而漫长的旅程，而且可以预见，会无比的漫长。
    或许是几十年，也可能是上百年……
    但柳如雪去意坚决，空宁也劝说不了什么。
    就这样，朱厌离开后的两个月，柳如雪也走了。
    空宁身边，除了变得忧心忡忡、每日神思不属不知在想什么的婉儿外，朋友便只剩新认识的骨灰坛了。
    只不过这个骨灰坛虽然嘴碎，却对于它与阴幻魔君的过去闭口不谈，完全不肯说当年与阴幻魔君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朱厌建议灭了这诡异古怪的骨灰坛，但空宁却没有下手。
    而是把骨灰坛留了下来。
    除了这家伙故事讲得不错，可以帮采薇开阔眼界、认识到修行界的残酷之外，也是因为直觉告诉空宁、这骨灰坛留着会有大用。
    而柳如雪走后的第一个月，山中桃花盛开的时节。
    那一直跟在空宁身边，兢兢业业的尽责侍女职责，照顾采薇的红豆。
    倒下了。
    空宁被慌慌张张的婉儿叫过去查看时，看到的，却是那躺在地上浑身僵硬、已经没了气息的侍女。
    这来历古怪、据骨灰坛所言，早就已经死了的侍女红豆，如今终于没了气息。
    真的死了。

 第285章 死

    停着红豆尸骸的床榻前，妖医默默的收回了把脉的手，站了起来。
    “空宁先生……”
    之前被妖女挟持着、摆了空宁一道的妖医千面蜈蚣，如今措辞着描述红豆的情况。
    对于这位精研医术的老妖，空宁事后没有迁怒怪罪。
    所以千面蜈蚣依旧住在自己的竹林中，每日钻研着它着迷的那些医术。
    只是此时的河间府，妖魔绝迹，暂时没什么妖怪来给它诊治。
    ——虽然之前它也很少出手救治妖怪。
    脾气古怪的千面蜈蚣，在空宁这里倒是有礼而谦逊，丝毫没有传闻中的狂悖放肆。
    它详细的查探了红豆的情况，得出的结论却证实的骨灰坛的说法。
    ——侍女红豆早就已经死了。
    如今躺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尸骸。
    不过千面蜈蚣却探查到了更深入的东西。
    “这位小姐，如今的状态类似于傀儡。”
    “但却与寻常的傀儡不同。”
    “她并没有彻底的死去，尚吊着最后一口气息。”
    “而且炼制她的术法极为强大古怪，完全称得上是偷天换日，连【死亡】都瞒过去了，让红豆小姐以为自己还活着。”
    “若是没有人看破她的死，让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那或许她真的能一直活下去。”
    “只可惜，这种状态已经被打破了……红豆小姐，跟天地间的所有生灵一样，正在逐渐走向死亡的最终道路。”
    千面蜈蚣说的话，让屋子里的所有人瞬间看向了角落里的骨灰坛。
    这骨灰坛原本打算跑的，结果见所有人都看向了它，顿时一僵、随后嚷道。
    “干……干嘛？！你们全都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们以为是我害死她的不成？”
    骨灰坛一如既往的嘴硬。
    不过千面蜈蚣最终却道。
    “好在红豆小姐暂时还未真正死去，她的生命，还在弥留之际。”
    “若是往她体内注入灵气的话，可以让她再次复活、恢复之前的状态。”
    “只是这样的复活，也不知能持续多久。毕竟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死亡。”
    “而死亡一旦到来，便不可逆转了……”
    按照千面蜈蚣的讲述，空宁往红豆体内注入了些许妖力。
    结果红豆真的醒转过来，再次复苏。
    而且从头到脚看起来都很正常，宛如活人，没有丝毫异常。
    她很感激空宁的救命之恩，也想起了许多东西。
    她在之前的濒死状态，终于记起了曾经。
    原本的她，是黑莲教的信徒，自幼被父母送入了教中服侍圣女。与圣女璇玑自幼一同长大，两人既是主仆，却也是最要好的朋友。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带走了她的性命，她惨死于妖物之手。
    再后来的事，她便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再次苏醒时，已经活了过来、跟在了圣女身边，继续服侍着圣女。
    “看来黑莲圣女的执念，便是复活红豆……”
    私底下，婉儿与空宁聊起了这件事。
    “红豆死后，黑莲圣女璇玑崩溃绝望的情绪，引起了六欲天魔的关注。于是六欲天魔回应了她的渴求，占据了她的肉身，并复活了她最重要的朋友红豆。”
    “只不过死亡是无法逆转的。纵然是六欲天魔，也只能让红豆变成类似傀儡、依靠注入妖力维持存活，不生不死的特殊存在……”
    死亡，是连修行者都无法逆转的恐怖灾厄。
    修行者苦修证道，也只能躲避、延缓这样的过程。
    但杀劫一旦降临，哪怕是真仙都有身陨的危险。
    潜龙宝船上那些不生不死的诡异之物，便是逃不过生死杀劫、最后堕入虚无阴影中的凄惨强者。
    而红豆的死亡，自然也无法逆转。
    这一次她醒来后，看似一切如常，每日照料着采薇的饮食起居，兢兢业业的做着侍女的工作。
    然而冬天再次到来时，红豆倒下了。
    这一次，空宁没有去叫千面蜈蚣，直接为红豆注入了妖力、让红豆再次苏醒。
    并且空宁这一次，施展了镜花水月的幻术，让红豆忘记了自己已经死了的事。
    试图延续红豆的生命。
    然而没有用。
    来年夏天的时候，红豆又一次倒在了采薇面前。
    空宁的幻术，虽然能让红豆忘记之前的事，却没有高超到足以瞒过生死。
    红豆的每一次苏醒，看起来一切如常，然而倒下得却越来越快。
    到最后，空宁注入妖力后才间隔一个时辰，刚苏醒、还记着要去洗衣服的侍女便又倒下了。
    再一次醒来时，侍女的表情变得有些灰暗。
    她望着空宁、婉儿，还有采薇担心的脸，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才苦涩的道：“我想葬在圣女旁边……”
    这个在生死界限上挣扎了多次的侍女，最终的愿望是与好友葬在一起。
    纵然“复活”后，她其实已经忘记了幼年的经历。
    但最后，她的心愿得偿。
    空宁将她葬在了那无字墓碑的旁边。
    只是这相邻的两个墓中，曾经的好友，一个在六欲天魔降临时就已经彻底死去，如今连尸体的面孔都不再是璇玑。
    而另一个，却是在当初第一次复活时就忘记了曾经，连曾经的友谊、都只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空宁他们站在墓前，沉默了许久。
    红豆的那口剑，在侍女死后，便化作飞灰消散了。
    无论这口剑的由来是什么，它的存在，都是侍女红豆能够存活的主要原因。
    千面蜈蚣认为，是这口剑、成为了红豆的寄托物，将红豆变成了类似地缚灵、又或者傀儡一般的东西。
    如今红豆死亡，这剑自然也消散了。
    “死亡，的确是无比可怕的东西……”
    空宁站在墓前，缓缓的说道。
    距离灵若寺一战，朱厌和柳如雪陆续离开，如今已过了五年。
    这五年的时间里，空宁过得很平静，身边没有发生什么灾难险厄。
    那妖女的确如她说的那般，再也没有出现。
    而独自修行的空宁，已经将体内驳杂的妖力彻底炼化、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只是那属于他的道，却始终没有找到。
    突破厌居境的契机，无论他如何内视感悟寻找，都没有丝毫头绪。
    红豆的死，让他心绪复杂。
    最终，空宁下了决定。
    “我要出去走走……”
    闭关苦修五年，都没有结果的空宁，决定走出河间府，去外面看看。
    红尘炼心、走遍这大周的山川大地，见识更多不一样的风貌，或许能有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