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爱(np 骨科)》 1.装睡 五月。清和镇刚刚抓住点儿春天的尾巴，气温湿度空气清新度都刚刚好。 一觉睡到自然醒，舒服得全身骨头都发酥，陈默翻了个身，深呼吸了一下，浅浅睁开睡眼。 先看在眼里的，是深灰色的窗帘，晨光里淡淡地摆着尾，纱窗外叁两枝吐绿的柳条垂下来，似乎跟着窗外起的一阵清风一同缓缓地摇。 后来苏醒的是听觉，房间里有熟睡时深而缓的呼吸声，陈默抬了下脸，确定那个声音不是自己的。 扫过整个房间，她皱了下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房间也不是自己的。 昨晚...... 陈默手腕搭在额头上，粗略地回忆了一番。 昨晚，清和一高放五一假期，她一放学就到了陈明开的网吧，跟往常玩得好的兄弟们开了一个通宵的黑。一边玩一边吃夜宵，不知道熬到几点钟，她是不是枕着键盘睡着了来着？ 陈默伸展肢体，放肆地伸了几个懒腰，反正那个床上没有其他人。 伸完懒腰，她没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撑起上身，才看到床侧地上，还睡得不知所以的陈明开。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昨晚疯玩之后，是陈明开收留了她一晚，而且大概率是睡在他自己的房间，床给了陈默，而陈明开自己打了地铺。 初晨刚醒，又加上陈明开房间的床不算小，陈默懒腰伸得舒服极了，又半趴着躺回去，正好能看到陈明开的半个睡颜。 陈明开是那种陈默在学校里很难碰到的成熟男人，把五官拆开来，似乎是哪里都不惊艳，可是组合在一陈明开这一张脸上，再配上他平时那糙兮兮的举止和漫不经心的表情，总是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那种味道是陈默高中学校里那些未经世事的男生们学不来的。 陈明开嘴上还长了一圈胡子，陈默之前听茉莉说过，留着胡子的男人有好看与不好看之分，好看的男人留胡子，就不叫胡子，而叫玫瑰花的刺。每次和这样的男人接吻，胡茬微微掠擦过脸颊，都像是拨开刺去采摘一朵玫瑰。 陈默就趴在那儿，有点清晨春梦的意思，想着，以后有机会能和陈明开接吻的话，他的吻会不会也带着玫瑰花的香。 就这么想着，房间门轻响一声，被人推开了。 陈默当下是想转头看看是谁的，可是还没等她撑起胳膊，身边的床榻一陷，有人从另一侧上了床，而且是明知道这床上只睡着陈默。 那个人靠近，几乎是贴着陈默背后躺下来。 陈默闻到他身上那一阵淡淡的檀香味。 非常熟悉。 是她四月份买的限量版男士香水，她送给了江之恒。因为香味很独特，她确定自己不会认错。 那来人是谁，就不问自答了。 江之恒一大早就到了清和镇附近的城区，然后开着拉风的大摩托，从城区一路骑到小镇来。清和一高放假了，就意味着陈默放假了，而陈默放假了，就意味着他江之恒也要偷得几日闲。 他和陈明开好得能穿一条裤衩，当年也是他带着陈默进了陈明开的网吧，混熟了一大帮好哥们儿，那些人都知道江之恒什么心思，只要陈默有空出来，来找陈明开开电脑玩游戏，几个小时内，他必出现。 这次是稍微晚了一点，因为他家里有些事儿，在那几小时的基础上又耽搁了几个小时。 可是这几个小时耽搁得挺好，反正他一来就看到了房间里可怜兮兮睡地下的君子哥陈明开，还有床上睡姿撩人的陈默。 他日思夜想的陈默。 江之恒躺在陈默身边，看着她倾垂下来的软黑头发，鼻尖凑近，嗅到了一丝一缕的洗发露清香，眼睫一垂，他的目光近乎痴迷又贪恋地从陈默白皙的后脖子滑到她小巧而流畅的肩和背，他咬了咬嘴唇，露出一丝坏笑，掌心抚摸上了陈默将露未露的腰窝，迟疑着下一步是往上还是往下。 不管是往上还是往下，都是弹弹润润的好手感。 他的小指头往下一带，落到陈默挺翘的臀上，她穿着一件大T恤，堪堪包裹起臀部，上半身也一样严实，唯独臀以下，是光滑又修长的双腿，略略交叉，就摆在那里，全是诱惑气息。 江之恒掌心往下，贴在陈默裸露的大腿外侧，掌心往下轻抚，然后握了握她的小腿，那里有些垂坠的肉感，滑滑的嫩嫩的。 江之恒这么摸陈默的时候，陈默是醒着的，就算没百分百醒，至少也有七八十，可是江之恒从她腰上开始，往下摸到臀时，陈默就有种要陷入梦境的不真实感。 可能是清晨赖床本来就舒服，可能这个时节的情欲本来就轻易得像是飘在空中的柳絮，也可能就是她对于江之恒有天生自带的好感。 总之她不觉得冒犯，反而有些隐隐享受。 不过很快，陈默就稍微清醒了一下。 陈明开还在旁边躺着呢。 他们两个在陈明开的床上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江之恒的掌心温温的，掠过的地方却带起一片颤栗，陈默不止皮肤有感觉，江之恒每触碰一下，大脑内的神经都要敏感地跳几下。 然后陈默稍稍加深了呼吸，却觉得耳垂一热，是江之恒凑过来，轻轻地照着她侧脸吻了下去，那吻缠缠绵绵的，从耳垂流连到下巴，又到脖子。 嗯，可以确定的是，江之恒脸上没有玫瑰花的刺。 江之恒不需要。 陈默被他撩得快要受不了，微微抬起脸，喘息了一下，突然小腹一凉，接着江之恒就把手掌滑进了她的T恤内侧，往她胸前双乳上摸。 真的很犯规，她正要睁眼，却觉得眼前一片阴影照过来。 是陈明开从床侧站了起来。 放在陈默肚子上的手停了动作，陈默不用睁眼，也知道江之恒此时一定在和陈明开打着眼神上的架。 房间就安静了那么几秒，江之恒的手从衣服下摆滑了出去，陈默听到他压着音量的声音： “哥，哥哥哥，我......” 这时，陈默眼前的阴影往旁边散去，江之恒则跟着远离她。 陈默偷偷憋着笑。 陈明开长腿一迈，来到另一侧床边，把江之恒后脖子一捏，近乎是提溜着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又推出了门外。 随后，房间门轻轻地关上了。 陈默这时才放心地睁开眼，房间只剩她一人。 房门外传来江之恒和陈明开的声音： “你小子胆子挺大呀。当着我的面，就那么欺负默默？” “哥，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欸哟喂，你踢得我疼，待会儿默默出来看我腿上青这么一大块儿，该心疼了。” “滚边儿去，默默要知道你刚刚对她耍那种流氓，出来不揍死你才怪！” “她才不舍得揍我呢！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p数，你个混账小玩意儿！” 陈默勾起唇角，听着外面陈明开教训江之恒，莫名其妙有种安心的感受。 其实刚刚对峙的叁个人都是清醒的，只有她在装睡。 而另外两个人，或直接或间接，或热烈或成熟地，都给过她关怀。 后来，陈默又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也不知道是几点，被房门狂擦一下关闭的震天响给惊醒了。 她慌忙坐起来，发现房间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刚刚房门显然是被人推开过，而且，故意用了更大的力道，带上了。目的嘛，当然是为了直接而果断地叫醒她。 “江之恒！你追女朋友就追女朋友，带上我哥干什么？包你们吃，包你们喝，包你们玩儿还不够，还得包你们住是不是？！” 陈默听到了门外人故意扯着嗓子喊的那句话。 她懂了。略微呆呆地愣在那里，她选择暂时不出去。 “妍妍，你别发那么大脾气呀。我也不知道昨晚那群王八蛋们玩游戏玩到那么晚。这不是我一大早就过来接默默了吗？” 江之恒站在气势汹汹的陈明妍面前，求助地回身看了看陈明开。 陈明妍本来也是要放五一假的，但是清和一高给所有下半年即将上高叁的学生开了个基础夯实训练营，陈明妍陪着好闺蜜黎夕心一起去上，昨晚她在黎夕心家睡的，黎夕心家离学校比较近，能让她在补课的清晨多睡一会儿，消解掉一点点放假了还不能休息的忧伤。 可是陈明妍补完上午的课回家，兴冲冲地想拿着昨晚跟黎夕心妈妈学会的好菜，中午再给陈明开做一顿，听听她亲哥的夸奖，结果刚回来，从网吧后面的居民楼进来，打开她亲哥的房间门，就看到在他床上睡着另一个女的。那女的她还认识，是她的同班同学陈默。 很多人夸她美，其中不乏男生，也不乏女生。 本来陈明妍还是保持中立的，直到她不止一次地看到陈默光顾有、她家网吧，和她哥隔着前台桌子说说笑笑，也不止一次地看到陈明开伏在她旁边，指导她打他们都热爱的游戏，每次看到游戏胜利后陈默默契地和她哥击掌庆祝，陈明妍都忍不住内心冲天的火气，她再也无法欣赏陈默的美了。 “那你赶快把她接走！我哥都是看在你面子上才收留你那群小兄弟们的，其中，看在她是女生的份上，让她睡床上没让她打地铺....但是也要有点做客意识，都中午了，还在睡，别人不用开门营业做生意啊？！”陈明妍叉着腰，气地直跺脚，看她哥一脸气定神闲地坐在前台的电脑前，默默抽烟，根本没理她，又是气堵。 “是是是，都是看我面子上的。是我的错，怪我怪我！我马上就去把陈默叫起来哈。”江之恒也算是陈明妍的半个哥哥，平时来网吧，除了对陈默好，对陈明妍也很是不赖，他知道陈明妍那小情绪，照顾着就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而其实他也清楚，如果陈明开是看在他江之恒的面子上才对陈默另眼相看的，这对陈明妍来说，更容易接受。 而实际上，在今天之前，陈明开并不知道江之恒也会从城区回来。 但这件事自然不能跟陈明妍说。 陈明妍转身气鼓鼓地上了楼。 他们家就在网吧后面，前面的一个店面是网吧，后面和楼上就是居民楼，营业和家居靠得近，很方便。陈明开是在陈明妍上高中之后，从楼上搬下来的，当时江之恒还问他这样午睡的时候不会被外面声音吵到吗？陈明开说他不在乎，反正搬下来的决心很硬。而陈明妍的房间一直在楼上，和她哥的房间，就这么分开了。 “哎，你妹妹吃醋了，你不劝劝啊？怎么这么事不关己呢。我要是陈明妍我也生气。”江之恒过来，从陈明开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一瓶农夫山泉出来，拿着手机自觉扫了二维码付款。 陈明开眼神一掠，无奈地耸耸肩，叹了口气：“她总得长大啊。” “啥？陈明开你怎么这么缺根筋啊，妹妹，他只是吃醋你对其他同龄小妹妹好，这个不管她多大，她都会吃醋的呀。你倒好，也不哄哄人家，就这么坐着，到时候妍妍自己生气也就算了，还得迁怒到默默身上。默默招谁惹谁了？”江之恒义愤填膺地替两个女孩儿打抱不平。 而罪魁祸首陈明开被江之恒教训得心烦意乱，挥挥手，干脆不想了：“行行行，你少说几句，我烦得很！” 就在这时，陈默才穿上鞋，从陈明开房间走出来，江之恒闻声立刻转过头，看向她。 陈默微微一笑，站在原地，对他俩说： “早~” -- Ⓟó⒅ℊν.ⅵⓅ 2.不许吃 “不早了。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陈默。”江之恒看到她，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但是语气还是带着惯常见到她时那样带着亲昵的回怼。 陈默歪头呆萌一笑：“江之恒，你回来啦。”装作早上他俩那荒唐的一遭她完全不知情。 “嗯。”江之恒等陈默走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有没有想我？” “有。”陈默挑他高兴听的讲。 陈默站在那儿想了想，这不是她自己家，起床后应该也没有牙刷牙膏什么的。毕竟都是一堆大老爷们儿，而陈明妍就不怎么待见她，还是别继续给人家添堵了。 “你这水我能喝吗？”陈默指了指江之恒面前的农夫山泉。 “能啊。”江之恒不介意。“但是我喝过了，你介意吗？” 陈默没说话，直接拿着矿泉水走到门外，喝了几口，漱漱嘴，吐到路边的小沟里，然后沾湿双手，简单地洗了把脸。 等她回身再进去，江之恒拿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笑着说：“几周不见，你又变糙了啊。” 陈默抬眼不动声色地瞪他一眼，接过纸巾自己擦手，再擦脸。 她记得之前江之恒也这么干过，就拿着一瓶矿泉水简单地漱口洗脸。她学了过去，学得很自然。 “陈默，除了你这张脸，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和糙汉子没关系？”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我没有前列腺！”陈默一语惊人。 江之恒和陈明开同时抬头，语塞，相视一眼，低声闷笑。 陈默坐到江之恒身边的小凳子上，心里正想着这个五一假期该怎么过，饿了一夜的肚子极其不应景地叫了一声。 江之恒又听见了，他坏笑着歪头看陈默，正要开口问她想吃什么。 陈明开走出来，把一份还热乎的铁板煎饼递到陈默手边。 “吃这个吧。还热。” 江之恒看着陈明开这一举动，不由得提心吊胆地吸了一口气。那个煎饼，是陈明妍刚刚带回来的，陈明开这是要干什么，他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制止？如果没有制止，陈默毫不知情地吃了，半路上陈明妍出来看到，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幸好，不用等到那时候，就在江之恒嘴唇张张合合组织着语言，胳膊将伸未伸制止未果之间，陈明妍叮叮当当地从楼后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问： “哥！你今天有没有吃消炎药，可以吃辣吗” 然后猝不及防地，陈明妍就看到陈默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她哥微笑，而她哥陈明开颇带着爱怜地低头给陈默递上了那个煎饼，那个她放学后绕了远路，还不顾大太阳排了快一小时的队，特意给她哥买的煎饼！！！ “哥！那是我给你买的煎饼！” 陈明妍吼得江之恒抖了叁抖，陈默更是吓得都不敢伸手，立马站起来，往江之恒身后躲。 “我早上吃过了，现在吃不下。”陈明开扶了扶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 “你吃不下，就算是放在那里喂苍蝇，我都不许你给别人吃！！！”陈明妍气得脸发红，嘴唇说着气话，抖得话音都在颤。 “陈明妍。你最近，有点过了啊。”陈明开垂下手，知道这个时候，有些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给你买的东西，就算是你不要，我也不许你给别人！” 陈明开皱着眉，转头跟陈明妍对视，那眼神是专属于家长的，尤其是家长预备要教育孩子的时候。 江之恒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和陈默这俩外人，不该再掺和其中，待人为难，也待己为难。 “额，陈哥，我给我摩托加把油去，中午就不留这儿了。我把默默带走啦~有话好好说啊。”江之恒伸手拉住陈默的手腕，陈默低了下头，乖乖跟在江之恒身后。 江之恒的摩托就在门口停着，他上前，拿了唯一的头盔，双手扣到了陈默头上。 “来，戴上。” 陈默也应了，在下巴下面扣上扣。 江之恒跨上摩托车，转了转钥匙，摩托低吼着发动，江之恒转脸对她甩了下头，示意她上车。 陈默长腿一迈，坐在后座，看着面前宽厚的背，她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伸出胳膊，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江之恒的腰。 “走啦！” 江之恒转头跟站在门口目送他的陈明开笑着挥了挥手。 陈默也跟着转头看里面，但她没敢多说话，也没敢跟陈明开挥手。 很明显，陈明妍现在很反感她跟陈明开互动。 那她就不主动招她了吧。 江之恒开出去不到五分钟，陈默在背后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带你去城区吃好吃的，行不行？” “行。”反正和江之恒在一起，陈默就从没担心过会无聊，江之恒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新奇点子，轻而易举就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刚刚发生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陈明妍跟她哥从小相依为命，感情本来就深，陈明妍和你一样大，你也知道啦，你们这么大的孩子，都比较捉摸不定，尤其是女生，碰上那么几天，脾气跟火药一样，一点就着。” “而且啊，也不能只怪陈明妍，陈明开也是个死脑筋蠢直男，那个煎饼在清和可火了，要排老长的队，每个人还只能限购一个。我之前给你买过好多次，你记得吗？”江之恒一边开，一边大声跟她说话。 陈默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迎面而来的风把他的话也吹到耳朵里。 “嗯，我记得。” “唉。买来的东西都是心意啊。将心比心。我要是知道你把我买给你的东西给别的男人用，哪怕那个男人是你哥，我都能气死，真的！” 陈默听完，腼腆一笑，换了一边脸，贴在江之恒背上。 “可是，陈明妍跟陈明开是兄妹，他们应该不是我们这种关系吧？” 陈默刚问完，江之恒就骑到了目的地，猛地一刹车，陈默整个人都贴到了江之恒的背上。 她正要皱眉发怒，江之恒侧扭过脸看她，眯眼一笑：“我们什么关系啊？” 陈默抬眼看他，也歪头一笑： “疑似兄妹关系。” 江之恒扬了扬眉头：“嗯？你已经有哥哥了，我才不要当你哥哥。” 你怎么能跟我哥比呢？陈默心里默念，脸上却不动声色。 其实她是偏爱江之恒的。但是还远不到可以和陈肃相提并论的程度。 江之恒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不会轻易触及陈默的雷区。 而更让他坦然的是，陈肃已经是陈默的哥哥了，有很多关系，不是陈肃可以跨越的，而他却可以。这是天生的优越感。 “陈明妍今天还去补课，你怎么不去呀？”在一家家常菜菜馆里，江之恒给她烫了碗筷，一边晃着碗里的水，一边问她。 “都放假了，为什么还要补课，消化掉平时的课程，就已经够累了。”陈默手托腮，半是感叹地吐槽。 “哈哈。说的也是。”江之恒烫完碗筷，把开水瓶放远，又说：“那你还有一年多高考，有想过未来去哪儿吗？” 陈默看着江之恒，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不知道。” 陈默，其实有点人如其名，性格比较闷，成绩也不出众，在人才济济的清和一高显得非常普通，但是她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第一眼或许就能从人群里把她摘出来，第二眼以后心底就会有回声，你会开始细细品味她的五官，不论是单独去欣赏，还是放在一张脸上看总体的气质，她都和普通一般这样的词有着无比分明的界限。 茉莉曾经跟她说过，她的脸是需要好好利用的武器。 茉莉是陈默的妈妈。她在陈默九岁那年去世，死于性病。 “哦，默默我六月份，可能要去当兵了。”江之恒看着她，眼睛亮亮的，他在陈默面前很少会露出不开心的表情。 陈默又是一个小狗歪头，眼神单纯地看过来：“那你要去哪里呀。” “大概是几个大城市。我爸妈给我找到关系了。还没定，但是我最迟月底就得走。” “哦。”陈默心底有一片情绪一闪而过，快得她都没体会过来，那到底是什么。 江之恒比她大叁岁，一直是体育特长生，当年他也是清和一高的，高考后去了城区的一所体育学院，现在应该读大二。江之恒家里算得上小康，父母都是搞投资的，小时候江之恒对乐队很痴迷，他爸妈还特意为他们儿子在清和开了间小酒吧。 江之恒就是在自家酒吧遇到了陈默。 从此，白月光是她，朱砂痣亦是。 江之恒根本没藏着掖着，从小就对她有着明目张胆的偏爱。不光是身边的旁观者陌生人知道，陈默自己也知道。 但是年少的爱恋，知道归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陈默直到现在，都还得被归属到未成年那一拨，而江之恒呢，20出头，正是成熟意识刚冒尖的年龄。就算是家里有那个资本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他也不能肯定未来自己人生的走向，是踏踏实实做一份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还是跟着他爸妈好好振兴家族产业。 其实无论走哪一条路，他的人生都还是刚刚开始。 而更让他感受到成年人压力的事情是，陈默的哥哥陈肃已经给她提供了异于常人的优越条件，论家底论事业，江之恒他们跟陈肃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是江之恒这种抛去父母家世之外，其他的条件都未必出众的男人，想要入陈肃的眼，太难了。 吃完午饭，江之恒又带着陈默玩东玩西，从小到大，陈默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看到江之恒，江之恒每天带她去看去听去玩的项目，几乎不会重样。 而陈默从小到大，也不太懂怎么拒绝，有时候即使并不是很想跑来跑去，看着江之恒一脸阳光灿烂的样子，也还是会陪他一起。 两个人玩到傍晚，天都黑了，一人手里举着一个甜筒，在马路牙子上并排走。 江之恒好几次都想开口问陈默待会儿还想去哪儿，但是总觉得时机不太对，他的心情也不太对，总不能把那种无法隐藏的感情搞得太外放，吓到陈默了该怎么办。 “喂，江之恒。” 后来，江之恒还没说话，陈默倒是先停了脚步，江之恒回头看她，陈默伸着舌头把一小块白色的奶油冰淇淋含进嘴里。 “晚上，你要是没事的话，去我家行不行？” -- Ⓟó⒅ℊν.ⅵⓅ 3.求之不得 “去你哪个家？”江之恒眨眨眼，其实胸腔里已经漫上了惊喜的情绪，肢体都显出了兴奋的轻盈。 “当然是清和镇的那个家啊。”陈默很明显地翻了个小白眼。 “哦，我还以为是你跟你哥的那个家呢。” 其实清和镇的那个家也是她哥给她租的，陈默现在还是学生，没有自己的收入，她还要靠她哥养。而陈肃在南市有生意，平时也定居在南市，陈默在清和一高读书，上学时在学校住宿，放假了或者周末要么去南市找她哥，要么就是住在清和镇陈肃给她租的小屋里。 说是小屋，其实也不小。 按照陈肃的水平，他不会亏待陈默丝毫。 就算是租的小屋，也是一个很有名的学区房，学习氛围，居家氛围都浓厚。 江之恒又骑着摩托带她回来。 陈默住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陈肃会定时请阿姨过来打扫，所以屋里依然保持着整洁。 陈默低头从鞋柜里给江之恒拿了一双新拖鞋，打开屋里所有的灯，然后走到客厅冰箱边，打开冰箱门问：“你要喝什么吗？雪碧或者啤酒？”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雪碧就行。” 陈默拿出两罐，扔了一罐过去，江之恒抬手接住，扑哧一声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口，碳酸饮料的后劲儿上来，他闭着眼忍回了一个气嗝儿。 再睁开眼时，陈默已经坐到了客厅沙发上，光脚盘腿，手拿遥控器，打开了茶几那头的电视。 “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可以看吗？” “啊我忘了，你早说啊，我应该带你去一个新开的电影院瞅瞅的。”江之恒坐过来，明明沙发很大，但是他就是要挨着陈默。 “没事。玩儿一下午了，晚上不想在外面呆着。”陈默不抗拒他的靠近，一点也不。 “看综艺吧。”陈默调出一个评分高的烧脑综艺，看一堆人围绕一个娱乐化了的凶案现场玩cosplay，本来她是愿意动脑推理看看，最终凶手是谁，可是综艺拍摄总是有信息差，观众看到的不是线索全貌，又有很多综艺包袱分心，陈默就干脆放弃动脑了。 凶手揭晓以后，陈默也没兴趣看具体他是怎么杀人的，放过了片尾彩蛋，就又开始搜索菜单。 “要不，看个小甜剧吧。”陈默一边建议一边手动搜索。 江之恒笑着说好。 陈默皱皱眉，榜单上所有前几的小甜剧基本都是校园风。陈默还没毕业，算是这种剧的受众之一，但是 “那个男主是面瘫吗为什么他跟女主对视的时候要放那个bgm？” “因为主角光环，不然我们怎么知道谁是男主谁是女主？”江之恒哭笑不得。 “看不下去了，这个互动发生在学校里不会被老师打吗？”陈默找遥控器，又退出了一部。 “看点成年人的爱情剧吧。霸总？”陈默没太看过偶像剧，只是听人说过很甜很苏那很甜很苏的感受应该是什么样呢？ 江之恒已经未卜先知地开始笑了起来。 还没过二十分钟，男女主坐在一辆车里，女主配音的那个旁白动情地解说道： “坐在我旁边的这个男人，他的皮肤跟月光一样白皙动人” “？？？？？”陈默一个激灵坐起来，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嫌弃表情。 江之恒在旁边笑出了声。 “咦~~~这就是甜宠剧啊？有一点点矫情” “何止一点点。”江之恒笑得捂肚子。 “那看什么呢，电影电视剧综艺都没好看的。”陈默想关电视了。 “江之恒，你们这些不用上学写作业的大学生平时都在看什么啊？” “emmmm”江之恒笑得有几分为难。 作为一个在家闲不住的体育特长生，他一天中起码有五分之四的时间在外面上蹿下跳，剩下五分之一好不容易能够闲下来的时间，唯一能让他闲下来认认真真欣赏且观看的视频，咳咳咳，有点难以启齿 陈默歪头想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了，你一般都看那个吧。” “哪个？”江之恒笑了，跟她打马虎眼。 “就那个呀！”陈默反倒显得比江之恒坦然。 “那个是哪个？” “江之恒！”陈默靠近他，笑着拉了下他的外套一角：“其实我也可以看。” 江之恒愣在那里，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后来两个人把客厅的灯关了之后，窝在一起看a片的画面，怎么想怎么诡异。 “所以现在这两个正在接吻的人是” “嗯，是继母和儿子。” “哦。”陈默乖乖地应了一句。 一部a片还要给她讲解人物关系，江之恒总觉得其中有哪里怪怪的。 “那现在这上床的两个人呢？” “是这个继母的男朋友和那个继母的亲生女儿。” “嗯？这么刺激？这俩人还能睡一块儿去？”陈默好奇地歪了下头。 江之恒呵呵呵地低声笑。有什么是a片不敢的呢。 “江之恒，你觉得这个女人的身材好看吗？” “还行。那你觉得那个男人身材好吗？” “应该算是好的吧，这么看肌肉挺大块的。” “你喜欢肌肉男。” “我也不知道。” 直到那种爱情动作片也开始无聊到只是反反复复动来动去毫无新意的时候，陈默开始和江之恒讨论男女主的身材。 最后结束放字幕的时候，陈默看了眼手机，时间还不到晚上十一点。 看来想要通宵看剧看电影的初步规划要泡汤了。 江之恒看到陈默在看手机，知道现在时候不早。 “你是困了吗？要不我先走，你早点休息吧。” 江之恒断了手机上的网，退出自己的投屏。 “江之恒。”陈默叹了口气，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无奈。 “嗯？” “你介不介意今晚陪我睡觉啊？” 江之恒转过头，愣了一会儿，眨眨眼问：“默默，你还未成年呢，我这样是不是会有点法律瑕疵啊？” 陈默还没说话，先笑出声：“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字面意义的睡觉。跟刚刚我们看的那些不一样。” “哦。为什么呢？” “因为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陈默实话实说。 “哈哈哈哈。陈默，你都17岁了，一个人睡觉还害怕啊？” 陈默微撅起嘴，横着眼睛白了他一眼。 “你不愿意我就还到陈明开网吧玩一通宵游戏！” “唉别别别，你不怕陈明妍看到你把你轰出去啊。” “那我换家网吧。” “行行行，通什么宵？女孩子通宵多伤身体多伤皮肤啊。”江之恒一边笑一边拦住陈默的去路：“陈默，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这根本就是我求之不得的呀。” 陈默从小就怕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一定会把床头柜的灯打开，一开就是一夜。 但是在宿舍里和室友一起住时，知道房间里有其他人在，她就不害怕了。 其实只要有个人陪她一起，陈默晚上就能睡个好觉。 洗完澡后，两个人躺在陈默的床上，发呆一般地看着天花板。 看了一会儿，江之恒眼皮有点打架。 “默默，我关灯了啊。早点休息吧。” “好。” 房间陷入黑暗的时候，陈默的胳膊摸摸索索碰到江之恒的，她很自然地和江之恒十指相扣。 在陈默眼里，这个亲昵的举动会让她有安全感。 至少在这个房间这个时刻，江之恒的存在，让她可以很安心地入睡。 而江之恒则在陈默和他牵手的那一瞬间开心得难以入睡，他没有做进一步的举动，就着陈默给的力度和分寸，没有进一寸也没有少给一分。 在听到陈默睡熟后的呼吸时，江之恒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凌晨，陈默还惊醒了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第一次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过夜，还有点不算适应。 她惊醒的时候，屋子外已有几分晨光，房间里还不算亮，窗帘若有似无地飘啊飘，只显得出压抑和阴沉。 陈默转过身，看到江之恒背对她还在熟睡。她往江之恒身边靠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胳膊环到他胸前。 知道有江之恒在，本身就足够让她不害怕。 这是她对江之恒所拥有的最大感受。 陈默脸颊蹭了蹭江之恒的背，又为清晨醒来的舒适微微一笑。 然后，江之恒也翻了个身，两个人就自然地贴在一起相拥了。 -- 4.宋程硕 劳动节假期的第二天，陈默和江之恒一起赖床到十点。 等饥肠辘辘地起床，江之恒洗漱后说去买早餐。陈默砸吧砸吧嘴说她想吃酸辣粉。江之恒竖起叁根手指比了个ok。 江之恒出去后，陈默进了浴室，洗头洗澡。 水把头发和脸都打湿，水珠往下落到双乳，陈默围拢下胳膊，低头看那之间一道浅浅的沟。她咬了咬唇，弯起嘴角。 刚刚江之恒摸过那里。 早上两个人唧唧歪歪扭在一起抱个满怀的时候，江之恒的手掌还和昨天一样，不算太老实，这回陈默额头抵在他胸口，江之恒的手掌往前一摸，就摸到了那处柔软。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江之恒手掌一抬，下一秒就想收回。 陈默就在这时啪得一声把住了他的手背，带着江之恒的手进了自己的衣服下摆。 “你摸吧。没事。”陈默抬起头，甜甜一笑。 江之恒深呼吸了一下，闭眼先吻了吻她的额头。 “默默。” “我的是不是没有电影里那个女人的大啊？” 江之恒低声笑，胸腔微微震。 “不大也没关系。我喜欢就行。” “所以你喜欢小的？” “不是啊。”江之恒又低头吻了一下她眼角：“我只喜欢你的。” 这回换陈默傻笑了一瞬，她压着江之恒的手背，江之恒的掌心握住她的胸，在那个令人兴奋的触觉里，陈默的呼吸又变得均匀且厚重起来。 洗了澡，给全身抹上身体乳，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江之恒回来了。 他靠在浴室门边，眯了眯眼：“好香。” 刚说完，面前迷雾一片，陈默正笑嘻嘻地拿着一瓶香水，喷了他一脸。 “这样的话，你今天身上就会有我的味道了。”陈默把吹风机放回去，从江之恒身边路过，跑到客厅，准备好迎接她的早午饭。 江之恒在她身后看着她，宠溺地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呀？” “我下午就回。你能不能送我去？” “好呀。”江之恒先给玻璃杯里倒了两杯白开水，推了一杯到正在嗦粉嗦得满嘴红油的陈默面前。 “五一不是叁天假吗？” “对呀。但是这是清和一高。有什么假期是它不能剥夺的？”陈默耸了耸肩。“而且我已经没去那个什么准毕业班学生必去的基础训练营，估计下午刚去就要被老师约谈话。” “你呢？你还能在清和待多久？” “六月末入伍之前，我都有空在这儿待着。主要看你，你什么时候想我了，我就过来看你。”江之恒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你不是五月底生日吗？” 说起过生日，陈默眼神略微迷茫了一下，随即又平静地恢复了常态。 “哦。对。” “但是那天是周叁，你们学习应该很紧张。到时候你还会不会补过一个生日啊？” 陈默嗦完最后一口粉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不补了吧。到时候我翘一节晚自习，跟你出来玩好不好？”陈默说着，歪了下头，笑得像只调皮小狗。 “嗯？陈默你这不对啊，我虽然喜欢带你一起出去玩，但是可不能耽误你学习啊。你哥知道了得怎么看我？” 提到她哥，陈默不自然地皱了下眉： “我哥不会知道的，我不告诉他。” “我这良心有点过不去啊......” “江之恒，你好假，你明明开心得眉毛都飞起来了好不好！”陈默嗔他。 江之恒笑着看了看别处，没想到反驳的话。 早午饭结束后，江之恒又骑着摩托，带着陈默返回学校，那天阳光很好。 坐在轰隆隆的摩托车后座，陈默带着头盔，还是把脸贴在江之恒背上，一路上，她抬起眼看沿途的风景，看着阳光从香樟茂密枝桠间倾洒下来，看路边居民区吃西瓜的老爷爷和拍着皮球学走路的小baby，驶离那个学区房小区，再往街上开，路两边就是各色各样的商业门店，人来人往大商场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五一酬宾电子广告和横幅，小吃烧烤摊也挤在商场两侧，彩虹色七宫格的刨冰饮看着就清凉，烤肉炸串的那一把孜然香也会顺着风飘到鼻翼边。 接近午后的清和小镇和它的名字一样温润可亲。 它和世界上的其他小镇并没有太多不同。 陈默趴在江之恒背上，还路过了陈明开的那家网吧。在门口能隐约看到坐在前面戴着耳机敲键盘的陈明开，陈明妍不在，按照陈明妍的努力程度，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在教室里奋笔疾书了。 “我去上学啦。”陈默下了车，把头盔还给江之恒。 江之恒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但他的皮肤白得发亮，被阳光一照，也白得晃人眼。 “嗯。去吧。到时候你要是能出来，我还和以前一样来接你。” “好。” 陈默转身，没走几步，想起了什么，又跑步折回来，看着江之恒说： “我这个周末想出去一趟，下个月月初我哥生日，想给他买个礼物，你陪我一起去吧。” “行。”江之恒答应得很干脆。 陈默这回是真的要回学校了，原地挥了挥手，转身就大踏步往校园里走。 江之恒坐在摩托车上看着她，斑驳树影和破碎阳光在她轻盈脚步后落了一地。 陈默去西面的宿舍楼拿了一些书，与此同时，宋程硕跟着班主刘杨进了高叁十班的教室。 “大家好，我是从南华一中转来的转校生，我叫宋程硕。宋是宋代的宋，程是方程式的程，硕是硕士的硕。嗯.....”宋程硕站在讲台旁边，做了个自我介绍，说完名字以后，他就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班主刘杨和蔼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的。我们先欢迎一下新同学吧。” 话音刚落，班里立刻响起中气十足的掌声，同时起同时止，干脆利落，五十多个同学一边鼓掌一边齐刷刷从自习课本前抬头，眼神好奇地打量着他。 宋程硕被这阵势吓了一瞬，呆呆地站了个笔直，然后低下头。 欢迎之后，刘杨对他说： “你去找个位子坐下来自习吧。” 宋程硕点点头，鼓起勇气抬眼在教室里找，只看到了第一大组最后一排的两个空位。 也不知道这个班级座位是按照什么排的，是不是成绩？如果按照成绩，他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话，那..... 刘杨看他迟疑着没迈步，头先低下去了，有些未卜先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 “别多想。这个位子是定时滚动制，每一排都会轮换，几周后，最后一排就能坐到前面来，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宋程硕听后松了口气，乖乖地点点头，还是一路看着地面往后走。 过程里，周边有些窃窃低语，他心思比较敏感，也听了一些。 “南华的，好像理科竞赛很厉害。” “他一看就是标准理科直男呀哈哈哈。” “好清秀啊，是来拉高我们班男生颜值的，我喜欢。” 越听好像越不对劲，宋程硕加快步伐，坐到自己该坐的地方，里外两个位置，他选了外面的，感觉里面的角落太偏，他又近视，估计坐里面都看不清黑板。 他上午才从南华县坐最近的一班公交车来清和，早上套了一件牛仔外套，路上又挤又热，他就脱下来搭在手里拎了一路。坐在教室里，五六十人挤在一起，也不冷，宋程硕看身边位子没人，就把外套搭在了另一个位子的椅子上。 从书包里拿出厚厚几大本高考题库，宋程硕就和班级里其他学生一起勾着腰低着头奋笔疾书起来。 五月的天气变得很快，昨天还泛冷，今天就尤为闷热，宋程硕坐了一个多小时，额头上沁了一层汗，但是正被一道物理题难住，他卡壳了一小步，坐在那里心烦意乱地拧了拧眉头，没来得及抽一张纸巾来擦擦。 就在这时，窗外一阵久违的清风吹来，带起了一阵若有似无的甜香，飘到了宋程硕鼻翼边，那香味很好闻，伴着那一阵扑面的清凉，宋程硕眉心一松。 接着，耳边就响起轻轻的一句： “不好意思，这是你的外套吗？” 宋程硕一个激灵，他脑子反应还算快，在对方提出这个询问之前，已经知道了对方语气里的要求，伸手把自己的外套一抓，然后回过头。 对上眼前这个女孩儿的眼睛，宋程硕瞬间一惊，随后是下意识地把头一低，再不敢看她了。 把自己外套拿过来搭到自己椅子后，他才想起来说：“对，是我的。” “好。”陈默看他动作利落，刚拿回衣服，就又投入了题海，知道自己身边这是又新来了一个大学霸。自己也就不多话了。 她拉开椅子，坐在那人旁边，挺直背想瞅瞅他有没有桌子前的定制名牌。大概是有稍微的靠近，对方敏感地抬起头，又看了她一眼。 陈默平静地跟他对视，然后低声说：“你好，你是新来的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宋程硕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陈默不在，这个时候音量不敢大声，说出来还容易听错，宋程硕就把书翻开，翻到姓名栏那一页。 “宋，程，硕。”陈默用嘴型读了一遍，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名牌，是一块小巧的立碑，清和一高每个学生都有。 “我叫陈默。”虽然宋程硕看见了，但是陈默还是小声跟他说了一遍。 陈默。她叫陈默。 后来身边没了声音，陈默也把带来的书放到了桌子上，起初宋程硕以为这里没人坐，就是因为陈默的位子上一本书都没有，跟这个班其他同学桌子上的小山高书本堆鲜明对比。 陈默也拿着笔看着书融入班级氛围之后，坐在她旁边的宋程硕还久久不能平静。 刚刚那一眼的后劲比他想象得要大。 宋程硕没想过，能在清和一高看到这么漂亮的女高中生。她的声音不算甜更不嗲，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不高，身材也好像并不突出，可是那张脸，是能一瞬间让人惊艳得想哇一声的。尤其是刚刚宋程硕抬头那一眼，直接对上陈默的正脸，她眼皮抬起看着他的那一秒，直接让宋程硕害羞得低下了头。 然后她在身边坐定，宋程硕才后知后觉，那阵清风带来的淡淡甜香也是她身上的。随着陈默的动作，她身上的气味也如影随形，宋程硕现在可不止是卡在了那道物理题上，随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旁边的人对他有点兴趣，靠近了一点点，他行动快于理智，又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次距离更近，她就在耳畔，这次不仅仅看到她精致的侧脸，还看到她圆圆的耳垂。 她勾起嘴角有一个很浅的笑容，似乎第二眼更好看了。 宋程硕自认刚刚目光又飘忽了一小会儿。 陈默。她叫陈默。 宋程硕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写字。 她是他转来清和一高的新同桌。 她叫陈默。 宋程硕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 5.超过她就行 陈默对宋程硕的第一印象就是，安静。 第二印象是......帅。 没错，这个形容也不是只有她用，陈默去食堂吃饭，十次有八次能听到在她前面排队的同班女生在议论宋程硕。 “他真的好好看。像网上说的，那种小奶狗！” “长得好看也就算了，成绩也特好，他语文和英语差了一点点，但是数理化生真的太厉害了，这几次晚上小考轮换着改卷子，我改到他的，真不知道从哪里能扣分，跟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但是语文和英语也实在是太拖了，他单看数理化生，起码是班级前十，语文英语一拖，愣是拖到了二十多名。” “没事儿，在咱们班，就算是倒数第一都没啥丢脸的。竞争激烈嘛。” 陈默歪了下头，她还真考过倒数第一。那次她物理交了白卷，因为痛经太厉害，躺在寝室床上根本不想动，当天下午的月考就没去。 理科班女生不算多，那些女生喜欢结伴成群，陈默更爱独来独往，她们打好饭一起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陈默自己打好饭，扫了一遍食堂大厅，想找个安静点的角落，就在角落里看到了更安静的宋程硕。 但她没有过去，远远一看都知道宋程硕手里拿着理科公式书，是个连吃饭都要背公式的勤奋学霸没错了。这种时候非去打扰人家吃饭学习干啥？ 陈默就在另一个角落里惬意地享受了那天中午鲜得让人幸福的爆炒江虾。 吃完午饭，在回教室之前，陈默先回了趟宿舍，打开流量收到江之恒的微信。那天是周五，按照之前的约定，晚上放学以后，陈默准备翘掉晚自习跟他出去。 江之恒说他摩托坏了，晚上只能打的去城区，然后再打车回来。 陈默不在乎这个，只要江之恒能来，就都行。 江之恒回了一个Ok. 陈默把手机收到枕头底下，就拿了几本书去教室自习。 教室里人还不多，陈默知道宋程硕肯定在。她这个新同桌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闷葫芦，一周前转来，直到现在，总共跟她说过的话还不到五句。能直接给她看的，绝对不开口说，惜字如金。不说话的时候，反正陈默印象中看到的宋程硕，不是正在学习，就是在回教室学习的路上。 这种学习习惯良好还自觉的大学霸，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陈默也不会打扰他的。 比较之下，还是江之恒更有意思。 之前女生们都说宋程硕是小奶狗，陈默心说那是因为她们没看过江之恒，江之恒在他自己酒吧唱甜歌撩妹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小奶狗。 闷葫芦是高冷学霸，跟软软糯糯的小奶狗可不沾边儿。 陈默坐到宋程硕旁边，在大学霸的感化下，勉勉强强做了几篇英语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困得眼皮在打架。 也就一周时间，陈默那个位子本来没有多少书，她之前就是嫌书多，才在五一假期之前一天搬一点一天搬一点，把书桌和桌肚清空了，后来这几天学到很累，也发了懒，不想往回带，书一堆又多了。 陈默把书本理好，横放在面前，阴影投下来，刚好挡住了扰人睡眠的阳光，她就在那片阴影里枕着胳膊睡着了。 就在这时，清和一高校门口，刘杨和几位校领导齐刷刷站在大太阳底下，等一个人来。 司机把车转了个弯，陈肃坐在后面，抬头就看到了校门口那一排欢迎的阵仗，他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 车一停，陈肃立即打开车门，自己下了车，几步上前，依次和刘杨以及那几个德高望重的校领导鞠躬握手，礼节周全。 “刘老师，李校长，你们不必专门在这儿等我。” “陈先生是资助我校学生的贵客，我们当然要感谢您对清和一高的支持。”刘杨和陈肃比较熟悉，和校领导寒暄完以后，陈肃照例是要跟着刘杨去班级看看的，只不过今天除了去看他妹妹陈默之外，还有另一个人要见。 客套话说完，刘杨带着陈肃上了教学楼。 高叁在第叁层，陈肃跟在刘杨身后，微微颔首听刘杨说话，一边听一边从走廊往最尽头的教师办公室走。 经过那叁个班级的窗边，陈肃成功引来了一阵不小的喧哗。 和年近中年微微发福红光满面的刘杨不同，陈肃身形挺拔健硕，在那里站一会儿，就自然而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而更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是陈肃那张脸，侧颜线条精致得像雕塑，鼻梁挺直，唇峰微凛，最后收拢于下巴，再流连到凸起的喉结，这张侧脸线条流畅又锋利，只是让人看一看，就带着深刻的杀伤力。 他只是路过，未必会大方地用正面看过来，可是教室里有女生关注到他，就会瞬间带起一整片惊叹： “啊，他又来了。我好酸，为什么我的哥哥没有这么该死的魅力。” “唉，难怪陈默那么好看了，家族基因太强大。” “看得我都不想学习，好想冲出去叫哥哥你带我走吧。” “你想得美，人家是陈默的哥哥，要带也只带陈默走。” “魂穿陈默一秒钟。” “咳咳咳，你们几个安静点儿吧。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当个女霸总也不是梦！” “有道理！” 在一片低声压抑却又不绝于耳的嘈杂声里，当事人陈默趴在阴影里睡得很熟，宋程硕起初还偷眼瞟一瞟她，后来听着周边嗡嗡嗡兴奋讨论窗外的人，他也抬起了头。 就在那时，陈肃经过他们班级窗口，下意识地向里望了望，有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也看过来。陈肃并不知道陈默现在坐在哪里，他随意看了看，也确实没看到陈默的脸，直到在最后一排，他碰巧对上了一个小男生的眼睛。 宋程硕坐在陈默身边，抬头看着陈肃，那目光里已经承载了很多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东西，有好奇有惊羡也有瞬间走神的慌乱，就跟陈肃对视了一刹那，宋程硕就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也被保留了下来，就算是陈肃已经平静地收回目光，跟着刘杨走进办公室，消失在宋程硕的视线里，那个东西还盘踞在他脑海，让他恍惚了好一刻都没进入学习状态。 随后，在他逼着自己什么都别想立刻学习的时候，刘杨悄悄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来办公室一趟。 宋程硕跟在刘杨后面进了办公室，又一次见到了刚刚路过的男人。 宋程硕有几分拘谨地站在原地。 刘杨给他介绍：“这位是陈肃陈先生，你靠着竞赛成绩从南华转来，拿的就是他资助的清和奖学金。陈先生说他想见一见你。” 陈肃看他资助的孩子有几分紧张，就站了起来，跟他做了一个平易近人些的自我介绍。 宋程硕不知道说什么，就忙着鞠躬，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 陈肃笑了，刘杨带着宋程硕一起坐在办公桌旁边。宋程硕手放在大腿上，微微有点勾背，他看到陈肃手里拿着一本年级排名的文件夹，心里又有点发虚地紧张起来。 “清和奖学金每年依然可以覆盖你的学费住宿费，以及，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适当增加你在高叁这一年的生活费，如果你不方便收现金的话，我可以直接通过学校把钱打到你的校园卡上。毕竟是高叁，也不像是高一高二那样，你还可以在校外兼职，高叁的时间没有那么充裕了对吧。”陈肃的语气很平缓，宋程硕每个字都听清了。 但他又有一点不敢相信，在南华，他能拿同样由陈肃赞助的南华奖学金，理由是他在南华一直就是全校第一名。可是在清和一高，就未必了，应该是说，连全校第一的边都挨不上。本以为陈肃这次要见他是来委婉告知奖学金名额换人的，谁知道竟然还提高了福利？ “可是，陈先生，我.....我已经不是全校第一了。清和奖学金我还能拿？”宋程硕没有感到太多的惊喜，他这个人最不喜欢不确定感，尤其是付出与回抱未必对等的不确定感。这种奖学金虽然听起来名声好听，可是如果是他不够资格，别人出于同情一定要给他，他也不会有多么开心。 “这个奖学金本来就不只是为全校第一设的。”陈肃淡淡一笑，伸手把年级排名册翻开，指着一个名字说：“在清和一高，你只要保证每次正式排名的考试，名次能够超过她就行了。” 宋程硕看到陈肃在那一大页密密麻麻的排名表里挑中了一行，手指按住又松开，递到他面前，让他看清了那个名字。 宋程硕脸上的表情一顿。 陈肃希望他每次都能超过的人，竟然是陈默。 宋程硕回到座位上，下午的上课铃还没有响，不过眼见着，身旁的陈默已经睡了一整个午自习。 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 咚咚两声闷响，她的睫毛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皮，一副睡意犹在的试探，直到确认是宋程硕叫醒了她，陈默才支起脑袋，枕着胳膊短暂地又赖了下桌子，她目光里是满满的困倦和茫然，半睁未睁，眨了眨，最后语气微稠地轻声问他： “怎么了？” 宋程硕心头一跳。 他喉结滚了一下，开口的时候有一点点大舌头： “那个，班主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陈默眼睛完全睁开，抬头很自然地撩了一把刘海，叹了口气：“现在吗？” “对。”宋程硕重重地点了下头：“是现在。” “哦。” 陈默反应过来，她完全不知道老刘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叫她，要是宋程硕性格开朗一点，她还会提前打听一下，但是她现在和宋程硕还不太熟，说多就是尴尬多，还是算了吧。 陈默悄悄地起身，从后门出去。 陈默刚走，宋程硕低头翻开书写作业，写着写着，后劲稍迟地想到了刚刚陈默那个半眯的睡眼，他瞬间红透了耳根。 -- 6.跟哥哥说 陈默去办公室的路上还有几分晕乎乎，一到门口，目光瞟到老刘身边坐得笔直的陈肃，一刹那，陈默呆住，脑子里像是迅速刮过一团龙卷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但是震惊让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原地一僵，直到被老刘发现，老刘预告着拍了拍陈肃的肩膀，陈肃原本是背对着办公室门口，听到老刘说陈默来了，陈肃回头。 陈默深呼吸了一次，那天，她哥大概率是工作间隙抽空赶来的，穿着很正式的灰色西装，领带衬衫一丝不苟，坐在办公室的学生椅上，腿长得无处安放，他的身形较于往日更显挺拔，看到她的时候稍微坐正了些，遮去了办公室隔板的一大角，陈默的脑子里就闪现出了伟岸这个词，明明她在控制着自己不去看他，却还是不得不承认，整个办公室里最耀眼的存在依然是陈肃，忽视不掉。 陈默小小一只，从门口一步接一步走来，陈肃的目光远远跟着，直到她走近，陈默看到她哥嘴角微翘，带着很明显却又不太放得开的柔和微笑。 陈肃当着陈默的面，是一个大家长，跟老刘谈了挺多家长该了解的事情，比如陈默在学校里表现得如何，乖不乖啊，有没有违规违纪啊老刘回答得挺含蓄，有些意思点到为止，陈肃点点头，也不动声色地接收到表示自己懂了。陈默站在旁边，背着手紧张地抠手指，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这个周末我带着陈默回去，虽说是快高叁了，应该多在学校待着，但是凡事有个度，这一周我先带她走，下一周就让她服从班级安排好好自习。” “行。”刘杨有学校的规矩要守，但是带自己的妹妹回家过周末，这个责任是陈肃自己负，老刘可以放心了。 陈默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心情绝对算不上开心。 她还和江之恒约好出去呢，这会儿，接近放学，江之恒估计到了。但是她总不可能当着她哥哥的面承认她本来今晚就是要翘掉晚自习，兼带着不服从周末两天教室自习的安排，跟着江之恒出去玩儿吧！ 陈默收拾东西的时候，陈肃来到后门口，等在那里，是一股无形的压力，陈默也没时间多想，草草拿了几本书和一个笔袋，就出门来到陈肃身边。 “你不跟你同桌打个招呼吗？”陈肃站在后门口，才知道陈默原来坐在那个最后一排的拐角，也才知道他刚刚见过的那个叫宋程硕的男孩子就是陈默的同桌。 “他写题目写得挺认真的，我就不打扰他了。”陈默把书包背了一边。 陈肃伸手说：“别背了，我帮你拿吧。” “没事，不用，不用，不重。”陈默快速把另一边背好，躲闪之间离陈肃远了几步。 陈肃站那儿愣了几秒，然后又温和一笑：“那走吧。”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本来就接近放学，陈默走在前面，陈肃跟在她身后，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下了教学楼，陈默转身看着陈肃，还是开了口： “我能去宿舍把手机拿上吗？” 陈肃看着她，点点头：“那我在这里等着你。” “不用不用。”陈默连忙摇头：“您，您去车上就好，我直接去大门口也比较方便。” 陈肃被那两个“您”字膈应到轻轻皱眉，但还是体谅寒假到现在她已经有近叁个月没见到他，陈默到底不算是活泼性格，这时候不适应和他相处，需要作出宽容度的人是他。 陈肃说好，陈默转身松了口气，几个快步走远，然后随着放学的人流往宿舍方向跑。 陈肃一个人往校门口走，路过保安室，跟一个安保队长打了个点头礼，刚走出清和一高的校门牌子，就看到等在一边的江之恒。 陈肃知道江之恒，江之恒也知道陈肃。 他们彼此之间却没有说过话。 陈肃只看了他一眼，再没有做多余的事，径直走到车子边，坐在了后座，车窗落着，让江之恒站在那里也能看到他。 江之恒目光不动声色地追了陈肃一路，他低头看着手机，微信里陈默问他在哪里，江之恒回她说在校门口，陈默简短说明她哥来接她回家过周末，今晚铁定是不能跟他出去了，陈默让江之恒先离开不用再等她，江之恒还没回复，直到陈肃刚刚路过他身边，证实了陈默说的并不是假意编造的借口，江之恒都没想到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走。 他没回复，跟陈肃一起等在路边，一起等着陈默出现。 陈默小跑赶来，手里拿着手机，微信界面还是和江之恒的聊天对话框，她先看到的是陈肃的车，还有落下的车窗内正低着头侧脸线条精致又锋利自带气场的陈肃，她跑出来，转过身才看到站在路边一脸若有所思的江之恒。 陈默看了她哥一眼，还是回身走到了江之恒身边。 “江之恒，我哥来接我，今晚就不跟你出去了。”陈默走到他面前，嘴角一弯，还是笑了。 “好。”江之恒看着她，克制了自己想伸手的冲动，陈肃就在他俩旁边，他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江之恒和陈默都知道。 然后陈默抬手对他说了再见，向陈肃那边跑去，打开车门自己上了车。 车子开动，缓缓往前走，陈默扒着车窗，还是看着江之恒，在他还在视线范围之内的那几秒里，依然用眼神在和他道别。 江之恒站在那里，也挥手回应她。过程里，他有注意过陈默身边的陈肃，他自始至终，都坐在后座，自顾自地专注着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 有些人的不满意，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无视。 陈肃知道江之恒是谁，但是他不关心，也不在乎江之恒的存在，哪怕陈默对江之恒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偏爱和信任，这都不能引起陈肃对江之恒的丝毫好奇，更别提信任了。 不看他，就是一种否认。 江之恒那瞬间有了失落和挫败，等那辆保时捷开远，江之恒蹲在那里，短暂地有了一股想抽烟的冲动。 那天他很早就到了，其实五月初回来他就没有事情可做，他的世界里，那个月最大的事情只有一件，除了陪陈默，就是陪陈默，只有陪陈默。 陈默看不到江之恒了，坐回车里，把车窗关上，把书包放下抱在怀里，一个很乖巧的坐姿。陈默转头看了她哥一眼，陈肃在翻一个文件夹。陈默又瞟了一眼，呼吸瞬间提了上来。 那竟然是他们年级的排名册 陈肃修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翻动纸页，明明没发出什么声音，都能在陈默心里掀起一阵接一阵的海啸。 她这几次的月考成绩都只能算马马虎虎。老刘刚刚也说了，她要是再努力一点，还能更好。 “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 陈肃看她坐在身边久久不开口，他就看着排名册，一边看一边开口问。 “还好。” “不用太看重成绩。你在的班是拔尖班，最后有一半都是要去最尖峰的名校。你现在的成绩保持到高考，依然能去一个很出色的重点学校。也就够了。” “嗯。”那也是陈默对自己的期待，她其实一向比较佛，奈何班级学习氛围太浓厚，被大环境带着，她大部分时候还是要好好学习。 “确实不用像刘老师说的那样，太过分看重题海战术，每天都趴在桌子上自习。你要是觉得太累，消化了课堂知识以后，确实可以适当放松。” 陈默听着这含蓄的语气，心知一定是自己的种种逃自习手段被刘杨七弯八拐地说给陈肃听了，一下子心虚地把头低了下去。 陈肃偏过头，看她那一脸犯了错的小模样，也微低头，笑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虽说逃自习确实不符合学校规定，但偶尔几次，我还是能支持你的。只要不逃正课，我都能支持你。” 陈默抬头，看着陈肃，缩了缩肩膀，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陈肃看着陈默的笑，也歪头，笑得更灿烂了些。 车子开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南市那个属于陈肃和陈默两个人的家。 到家后，陈肃先下车，给陈默打开车门，伸手接过她的书包，这次陈默没有拒绝，在陈肃转身后下车，她就自己关上了车门。 陈肃和陈默两个人住一间别墅，陈肃只雇了一个保洁的阿姨，陈默14岁之后，就一直是那个阿姨。 陈默14岁那年，他们名义上的父亲陈正道突发心脏病去世。就死在这个别墅里。 从那以后，陈默的亲人里就只剩下了她哥哥陈肃。陈肃的亲人也只剩下了陈默。 进了客厅，陈默跟在陈肃身后，自己换了鞋，和陈肃一样，自己把鞋子并齐摆正。 “今晚想吃什么？”陈肃脱下西装，把西装和陈默的书包一起放在沙发上。 陈默找到自己的书包，跟着过去坐在书包旁边，听到陈肃问，歪头想了想。 “想吃鸡公煲。” “那你自己点两份外卖吧。”陈肃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陈默接过来，仰头看着他，好奇地问：“你和我吃一样的吗？” “嗯。吃一样的。”陈肃低头看她，看她的小表情，突然很想伸手捏一捏她白皙光滑的小脸蛋。 “好。”陈默低头，很熟练地打开外卖软件，选好口味，输入地址，界面切换到需要输入支付密码的环节，陈默把手机送了出去，但是陈肃看了看屏幕，没有接。 “支付密码是你的生日。阳历和农历日期。” 陈默眼睛睁大，有点局促地舔了舔嘴唇。 “还不知道吗？”陈肃开口要直接报数字。 陈默制止了，低头：“我知道了。” 她快速输密码支付的时候，陈肃站在她面前，缓缓勾了勾唇。 陈默点好外卖把手机还给他，陈肃俯身想把西装拿起来挂到一边，就这一个靠近的举动引起了陈默敏感又剧烈的抗拒，她近乎是弹起来从陈肃身边飞了出去，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陈肃伸出去的胳膊一顿，心下当即一凉。 “怎么了？”陈肃收敛了笑容，这个时候面对满脸提防的陈默，他真的笑不出来。 “我以为，我以为我坐到了西装，所以我起来让一让。”陈默连忙解释道。 “这里是你家。”陈肃收回直视她的目光，他自觉刚刚态度的转变确实有些大，就刻意放缓了语气。“就算坐到了我的西装又怎么样？哥哥会怪你吗？” 陈默还是拘谨地站在那里，顺从地摇了摇头。 陈肃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了西装，就走远了几步，来到茶水间的台子边，把西装挂好，松了松自己的领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两杯，坐在椅子上，摸了摸玻璃杯，抬眼，看到陈默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慢慢坐下来，不敢坐得太后面，浅浅地坐了前面一点点位置。 从她下午那战战兢兢的两个您字开始，再到刚刚这个慌不择路地逃开，客套又生分的气氛在陈肃和陈默之间弥散，陈肃的心情也被折磨得越来越烦躁。 终于，在陈默打开手机，开始一搭一搭地打字，一看就是在和别人聊天的时候，陈肃彻底忍不住了。他明明就在陈默面前，陈默还要低头拿着手机和别人聊天，她和谁关系那么好？刚刚那个江之恒吗？ 陈肃含了一口酒在嘴里，颠来倒去，感觉牙根都辣软了，他才勉强自己咽了下去。 借着一股上头的酒劲儿，陈肃把杯子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 “默默，过来。” 语气不算轻也不算重。 陈默肩膀轻轻一抖，她把手机按熄屏，放到一边，视线穿过客厅的餐桌，和陈肃相碰。 她站起来，听话地走了过去。 茶水间灯光是暖黄色的。陈默走过去的时候，陈肃手腕上带着的表反着华贵的金光，衬得她哥光彩照人，整个人英俊又高贵。 陈肃伸手，把陈默细细的手腕一握，往身前一拉。 陈默一个踉跄，勉强站稳，差点直接扑到他怀里。 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很多。 陈默一抬眼，能看到陈肃那好看的瞳眸里倒映着的自己，慌乱，不知所措，又微微狼狈。她低头，不敢看陈肃的目光。 “默默，你怕我？”陈肃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忍不住语气里的沉痛和委屈，一边说，连眉毛都半塌了下来。 陈默半是躲闪半是瞟地，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瞬间心头一跳，不过幸好，灯光下她的脸红和耳红都不算明显。 “我没有。不是，不是怕哥哥。”陈默头低下来，声音也弱了。 听到哥哥那两个字的时候，陈肃终于松了口气，心口郁结的气已经消解了大半。 “那你今天是怎么叫我的？在学校里是不是叫我“您？”，还有刚刚，哥哥靠近你，你就那么不喜欢？” “没有，没有不喜欢。叫您是因为哥哥是长辈，要尊敬。刚刚是，被吓到了”陈默被迫站在了陈肃两腿之间，他们之间靠得太近，陈默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陈肃看在眼底，她根本伪装不了。 “那哥哥道歉。哥哥吓到你了。”陈肃又使了把力，就将陈默一把拉到了他敞开的一条腿上。 陈默浑身都不适应，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她在心里抵触着自己的感觉，她身体僵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不用，哥哥不用道歉。”陈默摇头，她摇头时很用力，看上去却可爱，像是在用尽浑身力气否认一个东西。 “为什么不用道歉？”陈肃一只手握着她的胳膊，让陈默坐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放下酒杯，伸过来握住了陈默的手背，一边说，一边看着她，目光亮亮的，全是宠溺的笑意。 “哥哥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哥哥的。”陈默看着陈肃，认真地说。 陈肃心间一暖，他低下额头，抵着陈默的眼角，亲昵地蹭了蹭。 陈默闻到陈肃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道，那是完全不同于江之恒的香味，深厚又迷人，她能毫不顾忌地放肆欣赏江之恒，却完全不能克制对于陈肃身上味道的沉迷，稍微把持不住，就是弥足深陷，难以清醒。 陈默感觉自己全身发软，就要坐不住，她伸手，用胳膊环住了陈肃的脖子。 “哥哥。” 陈肃回应她。把她抱紧。手掌抚上她的背。 陈默心跳得很快，每次靠近陈肃她都是这样，在剧烈心跳里再生出更多依赖感，明明她知道不该，明明她命令过自己千万不要这样，可还是无济于事。 陈默松开胳膊，坐稳了，陈肃笑着，伸手把她垂落腮边的一绺发掖到了耳后。 “去吧。刚刚在跟谁聊天，现在就继续去聊吧，想玩什么，想看什么，就去玩去看，要是没有，就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买。这是你的家，你怎么开心怎么来，知道吗？” 陈默乖乖地点头，勾起嘴角，对着陈肃嫣然一笑。 ps：首发：ρò1捌℃.còм（po18）) -- 7.礼物 吃过晚饭，洗过澡，陈默把衣服送到楼下的洗衣机洗。 快到晚上十点，陈默上楼时顺带着关了一楼客厅的灯，二楼的廊灯亮起，衬得她刚刚待过的地方越发阴沉压抑，陈默扫了眼楼下那个已用作储物间的煞白房门，后背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像是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陈默猛地上楼，恨不得一步就迈到楼上。 刚跨上二楼最后一层台阶，陈默就扑到了正巧路过的陈肃怀里。 她气还没喘匀，一抬头，失措的目光就撞进了陈肃平静的眼底。 “走这么快干什么？摔倒了怎么办？” “没事！”陈默低头咬咬嘴唇，赶紧岔开话题：“现在不早了，哥哥早点休息！” 说完，陈默从陈肃身边跑开，径直回了自己房间。落了锁，她背靠着房门，深呼吸了几下，才把内心那一股森冷的寒意驱散。 这时，摆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陈默拿着手机坐到床上，看到是江之恒的微信消息，并不奇怪。 “睡了吗？” “还没有。”陈默回复道。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准备要睡了。”陈默打字的时候，心情完全平静下来，才开始认真思考起这几天她要忙的重点。 “江之恒，除去这个周末，再往后的几周我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到时候怎么有时间给哥哥买礼物呢？” 陈默的重点在于没时间悄咪咪地给陈肃准备惊喜，而江之恒的重点在于，很快要到五月末，他离开之前能见到陈默的机会已经这样少。 “你哥生日在六月初，你的生日在五月末，你过生日的时候，你哥哥会不会从学校带你出来？” 这个事情陈默倒是没听她哥提。 但是陈默心里有一点点倾斜，她并不希望陈肃再从繁忙工作里专程抽身过去看她给她过正式的生日，相反，要是她能自由自在地翘课跟着江之恒出去，心情反而会更好。 也不是不想跟哥哥在一起，就是挺复杂，每次面对陈肃，陈默都觉得事情会变得复杂，她每次都会打退堂鼓。 “我不知道。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我们还按照原计划来。”陈默回复他。 江之恒在那头笑了。他其实最害怕陈默忘掉了那个口头承诺。 这时，陈默听到有人敲门。 她走过去打开门，陈肃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温牛奶。 陈肃很自然地走进来。他已经换了宽松舒适的睡衣，洗过头发，刘海沾水，搭在额前，衬得人更加年轻。 “睡前喝一杯牛奶，补钙。”他把玻璃杯放在陈默书桌前，抬手摸了摸陈默的头。 陈默现在快18岁，未必有一米六，确实，不算高。 陈默略略听到那话里的内涵意思，很自然地仰起头来，小情绪在眼底积聚起小眼神。 陈肃被逗笑了，抿唇一笑，他的手还放在陈默头发上轻轻一揉。 “是补充营养，为高叁做准备，不是嫌弃你矮。” 哼！ 陈默嘴角往下撇了一小下，眼神挪开，不看她哥，但是陈肃抚摸她耳垂的手落下来，指尖上带着清新沐浴露香味，这些微的触碰还是能让陈默双颊升温。 “我要睡觉了，睡觉也能长个儿！”陈默发着小脾气的抗议。 “行，睡前记得喝牛奶。”陈肃转身向门口走去，他也没想打扰她太久。 “嗯。”陈默用力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听话。 陈默喝完牛奶简单刷牙漱口洗脸，没到十一点就躺进了被窝，拿着手机，还是和江之恒聊天。 “江之恒，其实，我在家晚上睡觉也还是开着灯的。” “你一个人睡觉就会害怕？” “对。”陈默叹口气。 这个习惯很早很早就有的，只是陈默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陈肃。现在能告诉江之恒，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件事能和江之恒分享。 “那我们语音通话吧。这样就感觉我在你身边陪你。” “我怕我哥会听到。” “你不用说话。我来说话，或者哄你睡觉，都行。” 陈默就开开心心地答应了。耳机里传来江之恒略微低沉，却十分得她信赖的低沉嗓音。 “你可以打字回复我，不必发出声音。” “嗯嗯！”陈默捂嘴笑。 书桌上的小台灯点着，护眼的暖黄色灯光流撒在房间里，伴着陈默入眠的，还有江之恒在耳畔浅吟的歌声。 江之恒在自家酒吧里就是玩乐队的，他本来和无数中二少年那样内心有个不羁又颓废的摇滚梦，在遇到陈默以后，摇滚主唱多了一颗温柔似水的心，看着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哼起又甜又清新的情歌，是在他都未曾察觉的时刻里就默默学会的。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江之恒唱歌时会带着极有魅力的烟嗓，唱得每首情歌都带着微哑的颗粒感，甜蜜之外又带着点点忧伤。陈默很喜欢听他唱歌，每次江之恒放着伴奏给她唱歌的时候，陈默都会感到一股真实的心安。 伴着心安，差不多二十分钟后，陈默就在江之恒的歌声里进入了梦乡，耳机边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江之恒那头的歌声戛然而止，他把伴奏关掉，停了一小会儿，把嘴唇贴在耳麦一侧，轻轻地说了一声：“陈默，我爱你。” 陈肃向来醒得早，六点半准时按掉闹钟，他就起床。 这个周末陈默在家，他有在家办公的打算。早上洗漱完，轻手轻脚打开陈默的房门想看看她有没有醒。门开一条缝，就看到陈默窝在被子里，蜷着后背还睡得很熟。 陈肃看到房间灯还开着，陈默枕头一侧还垂着手机的耳机线，他猜测应该是昨晚陈默睡前玩手机玩累了，直接睡倒，所以没关灯，防止灯光继续影响陈默睡眠，陈肃悄声走进门，把台灯关了，又走到她床边，想把手机拿远，其实他曾听说过，睡觉的时候尽量远离手机电脑，手机放在枕头下虽然方便，却并不健康。 手指碰到手机的锁屏键，陈肃看到首页屏上角显示了一个通话界面，他愣了下，凑近一步仔细看了眼，是微信语音通话，聊天聊了七个小时，到现在都没挂断，中心头像底下的备注是：江之恒。 陈肃心中一阵不悦一闪而过。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像个闷葫芦一样，问叁句只能答一句，跟别的男生倒是可以聊一晚上都不停。 他们都在聊什么呢？ 有什么是不能跟哥哥说的呢？ 陈肃叹了口气，扫了眼手机右上角那即将告急的电量，还是顺手替他们把陈默的手机连接在了充电线上。然后摸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陈默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一看，江之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了电话。昨晚他们几乎是通宵语音，虽然她什么话都没说，都是江之恒在说在唱，可是陈默昨晚入睡得很快，要记上江之恒的一份功劳。 “早上好！”陈默起床先给江之恒发了过去。 等她洗漱完，下楼，陈肃坐在楼下的沙发上，似乎是在看早间新闻。 “早。”陈肃看到她，很自然地缓和了表情，柔声跟她打招呼。 “早。”陈默一下子又不好意思起来：“哥，你应该先吃早饭的，不用等我。” “没关系。我就想和你一起吃早饭。”陈肃用往常的语气，说了一句平时不会说的话，听得陈默又一愣。 她坐在餐桌边，自己给自己盛粥，然后剥了两个鸡蛋，先剥好的那个给到了陈肃的餐盘里。 陈肃心里开心，嘴角禁不住弯了弯。 “这个周末想怎么过？” “我......”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说她想回去，想要在清河小镇跟那些相熟的小伙伴玩，她怕她哥哥不开心。“都行。” 都行就是勉强。陈肃听得出陈默话里的意思。 “还有十几天就是你生日了。那天晚上哥哥接你出来吃饭好不好？”陈肃换了个话题。 “不用不用。那时候快期末了，我想多点时间学习。”陈默说完又心虚了几秒，其实是她已经预定了那天要和江之恒出去。 而且江之恒也很快就要离开，她后来还有很多个生日可以和陈肃一起过。但是和江之恒在一起的，也许只有这一次了。谁知道两年以后会发生什么，她和江之恒又能不能再见面呢？ 陈肃点点头，算是尊重她的想法。 “那我给你的礼物就用快递寄到你学校怎么样？还是你觉得我亲自去送比较有诚意？”陈肃笑了。 陈默差点被蛋黄哽到。 “不用不用不用！哥哥不用亲自来送的！”其实每次她哥哥来，都会引起周边不小的喧哗和骚动，太多太多和陈默同龄的女孩子向她激动宣泄她们对陈肃的仰慕和迷恋，陈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都没有多么骄傲的感觉，反而内心很复杂，像是面子薄的人突然被推到风口浪尖，甚至显得像是在替陈肃害羞。 “我的意思是说，哥哥工作太忙了，不用老是为了我这样来回跑，很麻烦。” 陈肃又点点头，他看得出来，陈默对于他去学校找她这事儿的态度也一样不是很情愿。 “行。那我就安排一个快递邮寄给你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陈肃问她。 陈默嘴里哼了一阵思考的emmm音，还是开了口：“哥哥你的生日不是在六月初吗？我查了下，刚好就是在周五，在不耽搁周末自习的情况下，周五晚上你能来接我回来，陪你一起过生日吗？” “好呀。”陈肃听到这个，喜上眉梢，压都压不住，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表情都不受控的轻盈感。 “我除了这个周末外，其他时候，就没有时间了。所以，我现在想先回清和。” “回清和干什么呀？”陈肃其实已经猜到了，他勾起嘴角，放下勺子，看着陈默笑。 陈默也憨憨一乐。 然后她摇摇头：“这个不能跟你说。” “那我会很期待的。”陈肃想不到陈默会给他怎样的惊喜，或者说，也不需要想，不管陈默给他送什么，那都是惊喜。 “待会儿吃完早饭，我送你回清和吧。” “好！”陈默没想到这个要求会提得这么顺畅，她以为她哥还会因为昨晚的事情怄气，不想她走呢。 司机开车过来，陈肃和陈默还在后排落座。 陈肃看陈默一脸放松的愉悦模样，他心情也变好了，但是想到陈默是因为离开家所以才这么开心的，又会让他心里的感受变得复杂几分，果然家长有时候操心的事情就是这么充满矛盾。 “你平时在学校不要太省钱，有喜欢的衣服鞋子化妆品都可以买，在清和，你回家的时候还要注意勤换冰箱里的食物，注意保质期知道吗？” “嗯，知道了。” “我给你的钱你都可以随便用，只要不是拿着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就行。” 陈默笑着点头说好。 陈肃昨晚还把他支付密码告诉陈默了呢。 “当然，如果和别的男孩子出去玩儿，也不要总是让他来给你买单，也不要什么东西都需要他来送给你。你不缺他那份讨好，你自己可以给自己买，知道吗？” 陈默又一个激灵，她咬咬嘴唇，她哥肯定知道江之恒的存在，但是陈默感觉得出来，她哥哥不是很喜欢江之恒得样子。 “嗯嗯。”陈默只能闷声答应，然后低头给江之恒发了一个“我快到清和了”的预告消息。 那天陈默下车的时候，陈肃能体会到，他妹妹的心情真的非常好。 陈肃看着陈默欢快下车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 ℙó⒅ℊν.ⅵℙ 8.我的现在1 陈肃认识江之恒，和陈默认识江之恒的时间大致相近。 那年陈默8岁，陈正道把茉莉安排在清河小镇的医院里，茉莉通过陈正道的助理联系到了陈肃。陈肃来到医院，见到了意识之初里完全没有印象的生母，以及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陈默。 尽管弥留之际，茉莉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陈默就是陈正道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妹妹。 可是陈肃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和陈正道没关系。茉莉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 陈默从头到脚，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和陈正道相似。 与其说她像陈正道，不如说她更像陈肃。 而他们两个人都更像茉莉。 陈默和陈肃之间的血缘连结，和陈正道没关系，他们身上相像的地方都来源于茉莉。 茉莉生命垂危地躺在病房里，陈默静静站在她床侧，远远看着门口的陈肃。 那天陈正道甚至都没有出现，只有陈肃走进病房，站在陈默对面，茉莉拉着陈默的手，催她叫了他一声： “哥哥。” 那时，陈肃还不算成熟，尽管年纪比陈默大十岁，已经算是一个成年人，可是真要应付这样的场合，陈肃那时候一样不知所措。 茉莉在做全身检查的时候，陈肃和陈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叁个座椅是一排，陈肃坐在左边，中间椅子空着，陈默坐在右边，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不近，也不知道是该说第一眼后的关系好还是坏。 然后陈默似乎是想去上厕所，她小心翼翼地从椅子上蹭了下来，陈默从小就不高，在同龄人里算矮，坐在椅子上脚都碰不到地。陈肃就那么短短地被萌到了一下。 陈默口型张了张，陈肃看过去的时候，陈默又不好意思叫了，哥哥那两个字空空地在嘴巴边飘了一圈，又被她憋了回去。 “你是要去上厕所吗？”陈肃抢先开口。 陈默点点头。ⅹⓉ℉гЁЁ1.čóⅯ（xtfree1.com）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陈默摇摇头。她指了指病房里，意思是，茉莉现在的情况应该更需要陈肃在这里。 “你知道路是吗？” 陈默点点头。 “那你要快点回来，中途不要跟别的陌生人走知道吗？” 陈默点点头。 但是那天那一层楼的厕所出了些问题，陈默上楼下楼来了几趟，竟然真的就没找到路。 那天江之恒刚好陪着家人去医院，因为姑姑就在医院工作。江之恒看到孤孤单单左顾右盼的陈默，她眼神里有很清晰的询问意愿，却总是羞于迈出第一步去叫住来来往往的人，江之恒就在那时主动出击了。 “小妹妹，你迷路了吗？”江之恒眼里，陈默那时又矮又小，看上去只有五六岁。 “我想找厕所。但是好像不在这里了。” “最近厕所的下水道出了点故障，我带你去那个临时的地方。”江之恒就很自然地牵过了她的手，陈默呆呆地看了看江之恒牵着她手的地方。 江之恒带着她去了厕所边，并且耐心地等陈默出来，很尽责地再把她送回去。 “你现在要去哪里呀，哪个科室哪个病房，还记得吗。我带你过去。”江之恒微倾着背看她，笑得灿烂。 陈默也就在那个笑里，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回应。 江之恒带着她回到陈肃身边。 那是陈肃第一次见到江之恒。他和陈默手牵着手一起回来，看上去倒是比陈肃更像是陈默哥哥。 陈肃对于江之恒的第一印象就是，那是个挺漂亮的男孩子，又漂亮又活泼，他在江之恒那个年纪，一定没有那么阳光灿烂的笑容。 陈默9岁时，茉莉在医院去世，陈肃牵着陈默的手，带她离开清和回南市一起生活，上车之前他看到陈默对不远处的江之恒挥手说再见，其实那时他就知道，陈默私下里有机会的话，一直有在和江之恒见面。 陈默14岁那年，陈正道也离开，陈肃有问过陈默未来的打算，陈默说她想回清和。陈肃不知道回清和的理由中，江之恒这个因素会占多大比例。 但总还是会占一点的。 陈肃后来再不时去清和看陈默，基本上都会先去江之恒家的小酒吧，要是那天是周五或者周末，陈默大概率都和他在一起。 长大后的江之恒延续了小时候的漂亮可爱和阳光，在陈肃遥远的注目里，他和陈默的互动仍然像两个小孩子，单纯，却热烈。陈默在江之恒面前欢笑的样子，是在陈肃面前所没有的。陈肃一边在心底里并没有把江之恒当一回事，一边又实打实地在羡慕他，羡慕陈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放松又自然的样子。 那是一种同龄人之间会有的契合，是陈肃不管如何努力如何学习，都无法直接在眼前看到的属于陈默的样子。 但是如果陈默就是喜欢和江之恒在一起，那就让她去吧。 陈肃看着陈默下车，进了学校，就叫司机开车回了公司。 陈默回宿舍把书包放下，顺带着换下校服，穿了一套休闲风的牛仔裤和宽松的黑T，拿着手机出了校门，江之恒没一会儿就到了。 那天天气有些闷，江之恒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干净又清新，他本来就白，看上去也像个简简单单的高中生。 “我们现在去哪儿？” “城区好像有一家风评不错的品牌男装店，你陪我去看看呗。” “行。” 和江之恒在一起时，陈默可以不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听江之恒叭叭叭不停，他总是会有新奇话题冒出来，随随便便就能和陈默聊一路。陈默不需要给予太多特殊的回应，只要认真听着，在江之恒每句间隙里插一个标志性的“嗯。”就可以了。 尽管陈默不是特别健谈的性子，但江之恒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有的时候话太多，也会停下来不好意思地问她：“我是不是太吵了？” 陈默抿起唇角，歪着头笑，说没有。 “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好像什么事都特别有趣的样子。” 江之恒每次听陈默这么说，都会更加喜欢陈默。 尽管每天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喜欢了。 两个人进了男装店，店员很精准地锁定江之恒为目标客户，推荐适合他的衣服，江之恒笑着看向陈默： “你哥哥平时喜欢穿什么类型的衣服呀。” 陈默扫视一圈，若有所思，然后抬头对他说： “穿得最多的肯定是西装，要不先看看西装吧。” “好。” 店员立马拿了一套新款西装过来，对着江之恒一通推销，江之恒摆了摆手正想说明情况，陈默拉了拉他衣角： “其实你跟我哥的尺码差不太多，你穿着合适，我哥穿应该也会合适。” 江之恒皱了皱眉：“有吗？我的身材跟你哥不像吧。我好像比你哥更壮一点。” “那码子大一点也可以呀。”陈默笑。 “你先试试吧。不用管那么多。” 江之恒虽然狐疑，略加那么一点点吃醋，但还是很听话地拿着西装进了试衣间。 陈默在外面等他的时候，对店员说：“姐姐，你们都按照他的身材来配就好。” 店员姐姐连连点头，都懂了陈默的意思。 只有江之恒不太懂，穿着衣服出来，刚好合身，还很认真地跟陈默建议道：“我感觉你哥的上半身未必有我这么strong，这一身我穿着刚刚好，他穿应该就大了。” “你这是在内涵我哥身材不好吗？”陈默抬高语调，眯着眼，佯装护哥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啊。”江之恒连连摆手，脸上表情管理瞬间失效：“我不是说你哥坏话，我只是觉得西装不合身穿着不舒服呀，尤其是他那种常年办公的人” “好啦，就按照你的身材试吧。我自有打算，你听我的。”陈默胸有成竹地仰起脸。 “好。”江之恒只能再次竖起叁根手指，表示遵命。 江之恒进去试第二套的时候，陈默在外面给他搭了两套衣服，她之前在橙色软件上刷直播时有看过几套搭配，黑色西装外套，配的是白衬衫，待会儿等江之恒出来，再决定他是否需要领带或者领结，还有一套是陈默更期待能看到江之恒去穿的，白色西装外套和黑色衬衫，在她印象里，江之恒穿白色和蓝色居多，成熟的黑色比较少，她还挺想看到他穿搭上的反差感。 “江之恒，你再试试这两套行不行？” “哇，你亲自给你哥搭的吗？”江之恒羡慕了。 “你去试试！”陈默不想跟他多说了，他这人万事都聪明，偏偏在和陈默有关的事情上，显出了几分憨傻气。 江之恒只能说好。 这两次穿完衣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江之恒，带着完全不一样的气场。穿西装的男生会自然透露出一份正式的成熟感，成熟且挺拔，他站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又从镜子里看到正托着下巴欣赏他的陈默，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第一次穿西装。好看吗？” “特别好看。”陈默站起来，拿着领带走到他身边。 江之恒的衬衫纽扣开了一小颗，露出一点点喉结下的脖颈，恰到好处的禁欲，就不需要领带。但是陈默想看看，如果是扣上扣子，真正地变成乖巧的职场人，江之恒带上领带，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陈默刚刚有跟店员姐姐学习过，她把领带比了个匀称的长度，转了个小圈，塞塞拽拽，最后拇指和食指抵着绑成的领结，缓缓把它推到了江之恒的喉结边缘。 她抬起头时，江之恒的目光落下，两个人相视一笑。 男孩到男人之间，隔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还有一根被心爱的女孩儿推到喉咙口的领结。 “姐姐，这两套我都要了！” 等江之恒换了自己的衣服走出来，陈默已经站在柜台前结了帐，那两套搭好的西装都已经包装完备。 “你都买了？” 陈默把两套衣服递给他：“你拿着！你穿着比我哥穿还要好看些，给你了！” “嗯？”江之恒疑惑地皱眉：“这一趟出来不是给你哥买生日礼物的吗？” “我改变主意了，想送他个别的。这两套你穿着好看，就给你呗” “送什么呀？”江之恒好奇。 “不跟你说。秘密。” “我都不能说吗？”江之恒笑着，但眼神里已经有了失落。 “其实是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陈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江之恒和他兄弟之间相互鼓励也是这个手势，陈默也学了去。 “我不用你给我买衣服的。而且这衣服还不便宜。你喜欢我穿的话，我自己买下来。” “江之恒。”陈默神色里多了几分认真：“你不是很快就要离开清和了吗？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送你。就送两套好一点的衣服给你，未来应该总有一天能用得上。至少，这是属于我留给你的纪念！” 这句话点到了江之恒的痛处，他有些微的鼻酸，淡淡一笑掩饰过去。 江之恒接受了陈默给他买的两套衣服，拿着衣服出了门，走在路上，江之恒想带陈默去吃好吃的，如果时间来得及，在送她回学校之前，他们还可以去看一场电影，总之，江之恒陪着陈默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无忧无虑又胡天胡地的海吃玩乐。这一点他最擅长。 “其实你不用刻意留下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忘了。” 两个人又一次并排在马路牙子上走，陈默走在里侧，江之恒在外面，他也不知道有些话在心里激荡了多久，张开口又自然地说了出来。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陈默甜甜一笑。 但他们两个嘴里说的不忘记，意思完全不一样。 江之恒的不忘记是念念不忘，哪怕隔着多年，他们重新再见，江之恒也自信，他对陈默的喜欢不会打任何折扣。 但是陈默未必是这样。陈默是个小孩子，她有很多玩得好的朋友，离开了一个江之恒，还会有李之恒，张之恒，他们在陈默心里是一样的分量，一样地难忘。 可是这样的不忘，并不意味着不变，江之恒所见的陈默，他无法体会到和他一样的不变。 “默默。”江之恒最终还是走慢几步。 陈默停下来，回头，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默默，我喜欢你。”江之恒又眯眼笑起来。 他不敢说太重的承诺，他怕他和陈默两个人都负担不起。 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不能让这份感情完全淡如水地随着飞逝的青春年华一起蒸腾成雾气，最后消失不见，只剩模糊回忆。那样的话，他江之恒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 “我也喜欢你，江之恒。”陈默走回来，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 “你相信我吗？江之恒，你相信我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一样吗？”陈默唇角微抿，那个骤然平淡下来的微笑，让她的表情都变得成熟了很多。 那是江之恒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默。那个脸上表情不完完全全像是孩子的陈默。 江之恒低下头，半是脸红，半是不甘地摇了摇头。 他不觉得，他们说的喜欢是一样的。 -- Ⓟó⒅ℊν.ⅵⓅ 9.我的现在2 江之恒17岁时，再次在酒吧遇到陈默。 那时的再遇，和初见完全不同。 江之恒已经临近高叁，但是他从小就没吃过刻苦学习的苦，也自觉不是那个读书的料。 作为体育特长生，性格活泼，身体健康，又能为校争光，生活就会平乐顺遂，外加着他从小就人缘好，到哪里都一大帮好兄弟一起玩儿。 他家开了个小酒吧，隔壁就是陈明开的网吧，唱歌游戏喝酒一条龙，江之恒的童年和青春都过得很挥霍。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假期，他结束校队的训练，就跟一群兄弟伙约好在酒吧玩牌，中途有几个年纪稍大的男生吵着要抽烟，江之恒那场刚结束，就有人求他去买，江之恒脾气好，一口答应了，出了酒吧去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他们平时常抽的那一款。 抬头看到有个穿初中校服的小妹妹站在双排饮料架子下，伸长了胳膊去够顶层的一瓶酸奶，脚尖踮着地，脚跟抬了又抬，就是够不到。 江之恒热心病又犯，走过去，长臂一伸，就把那瓶她连指尖都碰不到的酸奶给拿了下来，递到那小妹妹的手上。 “你是要这个吗？” 陈默接过那瓶酸奶，说了声：“是的。谢谢。” “没关系。不客气。”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江之恒匆匆垂下眼，看了她一下，以为客套的小善意后自己就能离开，可谁知那一眼看完，脑子里就跟被棒槌敲了一记，直到他结完账走出来，才后知后觉，那个小妹妹长得好熟悉。 江之恒皱着眉想了很久，都没想起来，他为什么老觉得那个女孩儿那么熟悉。 回到酒吧，玩了一通，江之恒跟着一群人吵吵闹闹了一阵，被罚酒了痛快喝酒，赢了也嚣张起哄想各种各样的小点子整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哈哈哈大笑着还是一肚子坏水。 直到人群稍微安静，到了饭点，身边的朋友告别的告别，离开的离开，没那么好玩了，江之恒才坐在沙发上四处瞟了瞟。 又在自家吧台前看到那个小妹妹，坐在一角安静地喝橙汁，旁边还放着一瓶没开的酸奶，刚刚他给她拿下来的那瓶酸奶。 江之恒皱皱眉，他从没有过这么想知道自己是否认识一个人的经历。一直在脑海里搜寻，是邻居吗？还是小学时班里的女同学？还是校队里某个啦啦队的新队员？到底她是谁呢？ “喂，江之恒，呆呆地盯着人家小姑娘的侧脸看什么呢？” 江之恒转回头，颇有点不甘心地说：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 “屁！你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喜欢她就上！玩儿什么偶像剧台词那一套呢？” 江之恒扬扬眉，话糙理不糙，人家确实是好看的。至于那份相熟感，你不主动出击，光靠自己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江之恒就上了。 陈默的果汁见了底，她刚想再续一杯，身边的空位子就被人占了，是他。 江之恒手里拿着一杯鲜榨好的橙汁，推到了她面前。 “谢谢。”陈默看着他，目光是亮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冒犯，但是小妹妹，我总觉得你好熟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然后陈默就说了一句让江之恒都意想不到的话。 “你终于认出我啦？之前在医院，你还记得吗？” 江之恒的记忆被唤醒了一个稍微模糊的片段，他大概记起某一个下午，在楼梯道口看到犹犹豫豫来回徘徊的小女孩儿。 “原来”江之恒这才想起来，后来他常跟姑姑去医院，在医院里碰见的小妹妹，他那时还经常带着她玩儿来着，听姑姑说，那小妹妹的妈妈去世了，她跟着她哥哥离开了清和。“我想起来了。” “也难怪，都快五六年没见了，你不记得我很正常。”陈默洒脱一笑。其实回到清和，能刚好遇到江之恒，就已经是她的幸运。 “放心，以后不会忘了。”江之恒看着她浅笑的侧脸，再回过头的时候，笑得嘴角都快挂到耳朵。 有句话说的很好：谁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江之恒从不害怕承认，他是个不能免俗的凡人。 后来陈默就一直住在清和，江之恒知道陈默的学校班级，最后也知道了她住在哪里。江之恒还挺惊讶的，那个地区的房子真心不便宜，他们家都住不起，那只能说明，陈默家是比江之恒家更有钱的。 江之恒去过陈默家几次，陈默家没有家长，大部分时候都只有陈默一个人，他只知道她有一个哥哥，但是她哥哥来的时间一般都会和他错开，江之恒起初没有多想和她哥哥见面，因为他喜欢的是陈默，又不是陈默的哥哥，他对陈默的哥哥没兴趣。 大抵是两叁年后逐渐成熟，想要的东西更多了以后，江之恒才发觉自己当初的幼稚。 如果是真心喜欢陈默，就更不能把陈默和她哥哥割裂开来看待。 后来真的见过陈默的哥哥陈肃一次还是两次来着，每一次都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陈肃开的车他家买不起，因为好像每次他开的车都不一样。陈肃给陈默买的衣服他买不起，江之恒去陈默家，有几次帮忙收衣服时看了下衣服牌子，随随便便的一个logo，比他家酒吧一个月的房租还贵。陈肃给陈默的银行卡他也给不起。在江之恒看来，陈肃给陈默的银行卡里一定有着刷不完的钱。 江之恒越来越没自信了。他对陈默的喜欢与日俱增时，又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配不上，还有陈肃对他的由衷不满意，那种不满意是通过忽视和无视来体现的，比直接说出口更让他难受。 他确实没有办法比陈肃做得更好。 如果他有什么更长远的打算，那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还完完全全不够格。 他把这些年少的迷惘和自卑跟陈明开说过，他说他越来越喜欢陈默了，可是因为相处得太熟悉，他们之间的家境差距又不小，这层窗户纸他该不该捅。 陈明开说这事儿不能只看经济条件，江之恒经济条件也算富足，虽说没有那么丰厚，但也绝对不可能亏待陈默。陈明开说，江之恒最应该考虑的条件就是，陈默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陈默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且有未来想跟江之恒一起生活的打算。 江之恒问陈明开的时候，他才19，陈默16，当时他俩在前台喝酒，陈默戴着耳机在游戏里披荆斩棘，过一个愉快开黑的周末，什么都不用考虑。 “默默现在就想那个，还有点早。” “你是不自信。”陈明开一针见血：“你想过没有，如果陈默只是把你当成个自己信任的大哥哥，没有爱情，或者错把友情当爱情，你难不难受？” “我觉得我们之间是爱情。”江之恒自信一笑：“但我不自信的点在于，我未必有那个实力给她一个未来，她也未必能够那么懂事地等我等我更有资格一点吧。” “也是。所以你以后会怎么办？继承家产发扬光大，或者另辟蹊径，自谋生路？” “唉，哥，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儿，所以我什么都不敢跟默默说啊。”江之恒苦笑，抓了一把头发。 年少就年少在完完全全预料不了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为了那个未来，现在做的准备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所以他对陈默说的喜欢，是他私欲的无限延伸，他和陈默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最放松的玩伴，他们还可以是确定了关系不必遮遮掩掩的情侣，他们可以一起生活，他们有一个甜蜜又圆满的未来，那是他的喜欢。 这样的喜欢是沉重的， 尤其是只有江之恒开始认真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不敢奢望陈默也应该这样。 陈默和他的人生是两种轨迹，他们可以一起愉快玩耍，却未必能够一起愉快生活。 江之恒耿耿于怀，却又不能宣之于口的就是这个。 现在，面对着陈默，他只能摇头，他抱着一丝侥幸，待会儿陈默能够反驳他，能够告诉他江之恒你错了，陈默喜欢江之恒和江之恒喜欢陈默就是一样的！如果这份勇气真的是陈默给他的，那江之恒自觉，他的人生会无所畏惧。 “江之恒，陈明开跟我说过，你想的那些事。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确确实实不太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 江之恒抬起头，认真地看过来。 陈默也一样认真：“我不知道未来我会去哪个大学，我会学什么专业，我以后会在哪里定居，我会做什么工作，这一切都通通没有设想过。我可能过得太散漫了，我是个只活在现在，并且很愿意走一步看一步的人。我不太喜欢和谁说承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稍微长远一点的期盼。”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我最相信的唯一不让愿望落空的有效方式，就是从一开始就不去许愿。对待任何事情，都只有现在，不念过往，也不看将来。” “江之恒，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伤害到你。但是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没有什么过去可探究，我也没有什么未来好憧憬。我唯一能在手里紧紧握着的，只有我的现在。” “我喜欢你。说的就是我现在喜欢着你。从你陪伴我的每一秒开始，现在的每一秒都是喜欢你的。” “但我也只能给你我的现在。” “如果我们只有现在，你还愿意喜欢现在的我吗？” 江之恒又低下了头，他是失落的，他没有从陈默身上得到“自己是唯一”的勇气，但他知道陈默当下是喜欢他的，内心又是一种满足的甜蜜。 他不能渴求得太多，也不能一直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强行灌输给陈默，那样对陈默不公平。 而爱情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江之恒，如果，我们都挺害怕未来的话，那趁我们现在还互相喜欢，把所有的喜欢都燃烧掉。” “就在你离开之前，我们把所有的喜欢都消耗掉，一丝一毫都不浪费，行不行？” -- 10.生日快乐 陆飞把陈肃这一周的工作安排打印好，放在那个月的报表文件夹里，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排好序，捧在手里高高一小摞，他敲开了陈肃办公室的门。 陈肃正在用电脑回复邮件。 陆飞作为助理，已经跟了陈肃快四年，因为足够严谨认真且做事沉稳，在外人看来要求严苛的陈肃手底下，他听说自己是任期最长的，没有之一。 “陆飞，你再帮我查一下中行那张卡最近一周的收支记录，越详细越好。” “好的老板。”陆飞一口答应。 不到半个小时，他又带着整理好的纸质文件进来。 陈肃礼貌道谢：“辛苦了。” 陆飞摇摇头说这是他该做的，就又出去忙其他工作。 陈肃则把上午的邮件回复完，才打开文件查看最近那一周陈默那张银行卡的使用记录。 他实在是有些好奇，陈默会给他买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他们一起过的生日不多，要么是陈默要上学，要么是陈肃工作忙，两个人都空闲的日子就不再是生日那天。 陈肃其实也是担心，自己跟陈默差了十岁，要是陈默买的礼物他都不会欣赏了，那岂不是更承认有代沟这东西了吗？ 陈默最近最大的一笔花销，买的是男装。 陈肃抚了抚下巴，不动声色地扬了下眉毛，然后没藏住眼底的喜色。他忍不住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下那个男装品牌，比较了最接近的那两个价位，他估计是两个套装。 所以，陈默是亲自给他挑了两套西装吗？ 陈肃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个模特照片勾起了嘴角，他脑海里已经憧憬着，自己穿上那套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期待着生日的到来。 当然，眼下最要紧的，还真不是他自己的生日，明天就是陈默的生日了。 陈默到清和镇的这叁年，每一年的生日礼物都是陈肃亲自寄，哪怕这样的事情交给助理来处理也完全没有问题，陈肃还是希望自己参与了那个礼物的全程，从挑选，对比，包装和寄送每一个环节，他都没有让旁人参与过，这是他独独给予陈默的专属。 陈默这一个生日还有几分特殊意义，这是她的成人礼。 陈肃其实为了送这个礼，也问了不少人，试了不少主意，最后在一个友人的建议下，陈肃选择了一款小巧的拍立得照相机，定制了颜色和造型，还刻了陈默的名字。 这种非常没有用的东西，陈肃之前没送过，从前他的礼物都往吃穿住行上花心思，这是第一次玩了一点点的文艺梗。 只能希望给陈默一个惊喜，希望她能喜欢。 宋程硕那一周都有在认真观察陈默。如果放在之前，他可能只对陈默带着一点点新鲜劲儿，随即就把她忘了，全身心扑在自己的学习上。可是他知道自己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从全班甚至全校被陈肃压缩成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妹妹陈默，宋程硕就再不能只用最单纯的好奇眼神偷偷看她了，他一向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保持着一种谨慎的态度。 这种态度很常见，叫知己知彼。 首先观察的是陈默的学习习惯，她还算是守规矩，周内正课的那五天，从来不会迟到早退，班级规定的学习任务她一定会不打折扣的完成，但是呢，她从来不会给自己多余的压力，也就是说，课内要求的任务完成了就万事大吉，她的书桌上不会出现任何拓展资料，也从来不强迫自己做题海战术，理科生啊，不会刷题还能活得如此坦然自得的理科生，宋程硕确实第一次见。 陈默学习习惯60分。宋程硕自认自己比她自律多了。 那最重要的学习方法呢？宋程硕作为陈默同桌，为了能够做到最不动声色又理所当然且不被当事人发现，他决定适当地给予陈默一点点学习任务发布上的帮助，比如她上周没来，那个周末的每日小考她就缺了四套卷子和四套答案，宋程硕给人家整理了出来，工工整整放到了她桌子上。 陈默回来的时候看到那迭试卷，先对上他眼睛，确认是宋程硕给她整理的，陈默礼貌地说谢谢。 于是宋程硕就借着同桌的那么一点点便利，用帮助她分发试卷资料的名义，很顺理成章地转头趁着那小小的间隙看她到底在干嘛，她上课前会预习，没有课外辅导资料，看一遍课本基础知识，再做一做课后习题，上课时就认真听课，老师出在黑板上的例题每一题她都会记，但是答案只简略记解题思路，不会做得像一本标准题库，课后也是满足于老师的作业标准，一本基础训练册外加一个全班都有的习题册做完对完答案，连错题集都没有，陈默就算是完成了那一科的复习。 学习方法也是60分。宋程硕觉得陈默不够努力，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陈默做的这样少的努力，都是有效果的努力，其实也就超过了很多比明明比陈默花了更多心思付出了更多努力却最终都是无用功的傻学生。 要超过60分的同桌，对宋程硕来说不是难事。他只要保证自己做到70分就可以。 他的数理化生遥遥领先，唯独英语和语文还需要花些心思，这些他会重视起来，反正再不喜欢这俩学科，也只需要学这一年。 陈默数理化生都没他好，但是她科科发展都很均衡，每一科都不算突出，但都没有明显短板，所以总分算下来，陈默只落后宋程硕叁位。 这还只是暂时的。 宋程硕有学霸的自我修养。他始终在高手云集的班级里保持着不甘落后的忧患意识，高考，和这世界上其他有门槛的选拔性考试，甚至和生活本身，都采用了一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他首先要活下去。 他想实现高考成功的第一步就是要拿到可以支撑他在清和一高生活下去的奖学金，就是要超过陈默。 那个对宋程硕来说平平无奇的周叁，唯一算得上是稀奇的事情，就是那晚第一节晚自习的数学考试题目挺基础挺简单，他直觉陈默会做得很顺利，这次他的分数不会高她太多。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陈默就拿着一张请假条站了起来。 宋程硕老早就做完了数学试卷，他被陈默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了她一眼，陈默发觉，也看了过来。 “你要请假？”宋程硕感觉自己要是立刻转头不看，反而显得刻意。 “对。今晚有事。还要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数学答案。谢谢。”陈默说完把请假条往班长桌上一放，从后门溜出去之前对宋程硕挥了挥手，难掩神色里的欣喜。 宋程硕在她走后，很神奇地又一次，在十分钟之内都无法进入做题的状态。 她好像很高兴。 她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是要去见谁？见到谁会让她这么高兴？ 宋程硕皱皱眉，敲了敲自己脑袋，命令自己好好刷题，即将来的月考里，他必须要拉开和陈默之间的差距，才能确保奖学金的万无一失。 陈默先去宿舍楼下取了快递，惊喜地发现那天陈肃给她买了个小巧的拍立得相机。 陈默每次收到陈肃的礼物，都会很惊喜。不是惊喜于礼物本身，而是她会不停猜测陈肃会送她什么，而其实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猜中过。 没猜中过的，没预料到的礼物，都可以被称为惊喜。 脖子上挂着那个小小的拍立得，陈默步伐轻快地跑出学校，看到江之恒的那一秒，她没有迟疑地跑过去，用肩膀撞了撞江之恒的背。 江之恒没设防，一下子被她撞一个踉跄，转过头来脸上还挂着笑： “今天寿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砸得我都站不稳了。” “那可不，我是天上掉下来的，”陈默笑着拉了拉江之恒的黑色衬衫领子，凑近他耳朵，厚脸皮地说：“小仙女！” 江之恒扬了扬眉，点点头，附和她：“是是是，陈默就是小仙女。” 江之恒穿着之前陈默给他买的黑色衬衫，那次他们出去玩儿，晚上相拥着入睡的时候，陈默在他耳边说她喜欢看他穿黑色，很成熟很温柔的样子。 今天晚上陈默过生日，他一定要穿陈默最喜欢的那件。 两个人一路走到陈默家楼下，江之恒自然地牵过陈默的手，加快了速度上楼。陈默兴奋地咬了咬嘴唇，江之恒这架势，一看就是迫不及待地要给她惊喜啊。 陈肃的惊喜，和江之恒的惊喜，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惊喜。 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在门口站定，江之恒喘着气催促陈默开门，陈默看着他笑，然后拿着钥匙开。 给江之恒买了衣服的那天下午，陈默还给他配了一把小屋里的钥匙。 钥匙一扭，锁扣啪嗒一响，江之恒在门外摁了电子灯的开关。 一整个客厅都被布置过，彩灯圈成一排happy birthday的流畅英文手写体，地上铺着玫瑰花花瓣，花瓣中间一个爱心状的酸奶蛋糕，蛋糕上的数字蜡烛是18，还没点，就在爱心中央，立得笔直。 “生日快乐！”江之恒抬手摸了摸陈默的头。 陈默脸上带笑，看着眼前精彩纷繁的布置，满眼都是惊喜和开心。 他们没准备立刻开灯，房间里都是电子灯那闪烁不明又模糊暖黄的底色，映在窗帘上，只能隐隐看出一点点暗沉灯光。 两个人上来之前，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手牵手往楼上冲的时候，不远处的街对面，陈肃的车默默停在夜色里，停了许久。 -- 11.不做 陈默闭上眼，双手合十，在许愿。 她之前说过，她这种人，不想自己的期望落空，所以在最开始就不会抱着切实的希望。 她喜欢走一步看一步，不论生活和命运给她安排了什么，陈默都愿意承受。 这是她现在的态度。 所以她不会给自己许愿。 她的人生，可以没有那些粉红色满满的憧憬，她早已习惯。 现在她是在为江之恒许愿。 我希望江之恒未来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希望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 然后陈默睁开眼，把蜡烛吹灭，房间里电子灯一闪一闪，江之恒看着她，笑容安静又温柔。 此时的江之恒和平日里洒脱懒散的样子好不像，陈默不知道是自己长大了，还是江之恒早就已经这么成熟。 江之恒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礼品盒。 “今年你高叁。是人生中很重要很关键的一年。我挑了一整套可能要用到的文具，而且是定制的，每一把上面都有你的名字。你看，尺子，铅笔，橡皮，笔袋，文件夹，试卷袋，水芯笔，笔记本，差不多管你用一年足够了。”江之恒笑容收敛了一下，继续说：“我走了以后，这么辛苦的一年，有这些东西在，就当作我也陪着你一起吧。” 陈默听着，偷偷鼻子一酸，她低下头，眼眶也有点发胀，但是这样的情绪又被自己忍了回去。 “江之恒，两年以后，你还会回来吗？” “那两年以后，你还会在清和吗？”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都无言地笑了一下，随即笑容都消失，只剩下眼神里越来越多的茫然。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江之恒，今晚以后，你离开清和了。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默上高叁的时候，江之恒家的酒吧没有继续开，有人说是财务危机，有人说是商业秘密，总之江之恒一家都搬离了清河小镇，为了看陈默，江之恒每次都要特意从城区赶回来。 江之恒当兵的决定，听说也是为了响应政策要求，是全家共同的决定。 江之恒的未来在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会的。两年以后，我肯定会找你。但是，在哪里找，你还会不会记得我，你身边是不是有了其他人，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玩儿了，这些谁又知道呢？” “高叁以后，我很有可能会换手机。但是微信号不会换，我们不是都有彼此微信的吗？不管那时候是什么样的，都可以再见面的啊。” “嗯。”江之恒也不知道他家里会作何打算，他现在的所有通讯信息是不是还会改变。总之一切他都不能给陈默下个定论。 “是不是有可能未来你的微信都会很少用了呀。是不是....你就如同断联两年了一样？”陈默皱了皱眉。 “嗯。”江之恒没有否认。 “那我们，确确实实只有现在了呀，江之恒。”陈默又对着他嫣然一笑。 看着陈默家客厅那暗沉的灯光，独自坐在驾驶座的陈肃面色也一样暗沉。 那个西装衬衫穿在江之恒身上，很明显，那两套，或者，至少江之恒身上穿的那一套，不是给他买的。至于其他套装是不是出于端水原因，一套给了江之恒，一套买给他，在陈肃眼里，如果陈默买给他的礼物，和送给别人的是一模一样的，陈肃是真的打心底里开心不起来。 尽管做哥哥的，确实需要大度，需要理解，需要成熟地应对那些妹妹不算懂事的瞬间。 可是这种希望落空的感受，还是像一块石头猛地砸进了他心湖，当场击溃了他的平静。 陈肃默默坐在车子里自己消化这种情绪，看了看表，已经快过十一点。 他本来是想等着江之恒离开后，他再走的。 可是看着陈默和江之恒刚刚在楼下那一连串亲密且默契的举动，陈肃牙根发酸地想到了更坏的一层，那天晚上江之恒是不是不会下来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亲密到可以一起睡了？ 陈肃气得脑袋发懵，他扶了扶额头，突然有了一把想冲上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嘛的冲动，但是想到陈默在江之恒面前那么开心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冲上去，对陈默来说，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他打着为陈默好的借口，强硬地拆散她和江之恒，会不会让她恨着他这个哥哥？ 他不想要陈默恨自己。 而且陈默今天已经十八岁了，她已经成年，在叛逆的节骨眼上。她明天还有很早的早自习，她不会耽误自己学习的。或者说，陈肃还抱着一点点希望，就是陈默应该至少会理解她哥哥会为他担心，她不会让陈肃每天都为她担心。 陈肃想着想着，摸出了一盒烟，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冲动，不要态度强硬。就当作没看到刚刚那一遭。 而后，陈肃看见，陈默客厅的灯打开了。 他们俩刚刚吃完蛋糕，有小部分奶油涂到脸上，都需要赶紧洗掉。江之恒叫陈默先去洗澡，他把他们俩刚刚胡闹着抹奶油的现场收拾一下。 陈默突然来了个小主意，她拉了拉江之恒的衣角：“我们要不要一起洗？” 江之恒愣了一下，手里的蛋糕都差点打翻。 他低头，即将出口的话在嘴里滚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不要。” “为什么呀？” “这样不好。” “但我已经成年了。就今天成年的。刚刚好。哪里不好了？” 江之恒抬头认真地看着陈默，摇摇头说：“真的不可以这样。” “所以，江之恒，你不想跟我做爱吗？”陈默有些失落，她不明白，江之恒之前偷偷摸她的时候，不是很放肆吗？为什么现在又变得这么拘谨且克制呢？ 江之恒又摇摇头：“我想。但不是现在。” “可我们只有现在了，江之恒。”陈默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着江之恒的时候，有一种如此强烈的渴望和不解。 江之恒也被这句话击中，当场又一次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里安静了好几秒，江之恒才低声开口： “那就留给未来吧。” 江之恒拒绝得很彻底，而陈默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江之恒，你不喜欢我啦？” 茉莉对陈默说过，不想跟你上床的男人，绝对不能算得上爱你。不喜欢你的身体的人，无法真诚地喜欢你一无所有的灵魂。 江之恒这个回答，多多少少让陈默有了失落的情绪。 江之恒察觉到了。他坐到陈默身边，安抚一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我当然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利用你的一时冲动来霸占你的身体。然后做完了事情以后我就提了裤子走人，还美其名曰，是珍惜你的现在。” “我姑姑在医院里工作。她是妇科医生。我其实，听过好多她普及的知识。女孩子的初次，会经历过的疼痛，还有各种需要提前做好的防护措施，这种事情只有一方乐在其中都是不对的，尤其是有可能会伤害到你，会给你的身体带来未来隐患的东西，这就更不可以仓促了。” “唉，其实我才不是什么禁欲大师，我就是想跟你做爱的。我是特意跟我姑姑打听过这些，就是因为我害怕我没有经验，会弄疼你。其实我幻想过无数次和你做爱会是什么样的场景，我会怎么抚摸你的身体，我会做足所有av里看过的温柔前戏，我会疯狂地吻你，我会在你疼痛到颤抖的时候安慰你说我爱你，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可是我现在不能这么做。”江之恒很认真地看着她：“你现在高叁，明天五点半就要起床上清和一高的变态早自习，不管吃不吃得消，都会影响到明天的学习，甚至需要很长时间去恢复身体。你一个人生活，至少在你的同龄人里，不会有太多和你一样的，早早就有相关经验的同学，你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不能陪着你，你后来由这一夜造成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所有恶性后果里，我通通都不能对你负责。你会是这一场冲动情欲里未知的受害者。而我，我除了收获一晚上的回忆之外，其实是一个伤害了你还逃之夭夭的人。我绝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也许没事呢？我也查过论坛，他们都说其实没有那么可怕。”陈默抱着他的腰，把头放在他胸口。 “但是如果有让你独自承受这些负面后果而我却抽身而退的可能，我宁愿一开始我就没有做。” “而且默默，我爱你，并非一定要得到你的身体。我爱你，是因为我也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这么开心的我自己。我们在一起就是要这样开开心心的对不对？未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爱自己。” 陈默觉得她会记住江之恒今晚说过的话，未来的某一天，等她死了，在天堂或是地狱与茉莉重逢，她会用这句话来回敬她妈妈。 江之恒说过，爱一个女人，并非一定要得到她的身体。爱一个人，是更爱和她在一起时那个开心的自己。 那一晚两个人再次相拥而眠的时候，陈默感受着江之恒身上的体温，她直觉那个时候的他俩，比做爱时融为一体更加亲密。 陈肃一直等到凌晨五点，才看到江之恒和陈默下楼，陈默睡眼朦胧，脖子上还挂着陈肃送她的拍立得，江之恒带着她一起往清和一高的方向走。 还是知道今天早上要上早自习的。 陈肃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等到陈默和江之恒两个人一起跑远，陈肃才下了车，拿着钥匙，直接上了楼。 -- 12.弯腰 陈肃打开门，就疯了一样地找，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些证据，却又害怕自己真的找到了什么。 如果陈默一时冲动，真的跟江之恒做了，避孕套是最起码的防护措施吧，他们下楼的时候手里空空，那包装盒和遗留的盒子肯定就在房间里。 而且除了这些防护措施，昨晚屋里熄灯的时间不算早，留给他们的时间那么短，他不相信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孩子有那种经验，在做完后会细心地把现场的边边角角都收拾干净。 就算他们是在浴室里做的，所有痕迹都能在结束时被水一股脑儿冲走，至少也有会各种各样的证据证明，他们确实做过。 陈肃越想这些，血就越往脑门上冲，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只要稍微在脑海里勾画一下陈默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亲密纠缠的样子，他就完完全全在发疯，在崩溃的边缘焦躁踱步。 客厅是跌落一地的电子灯，灯光因为缺电已经闪得有气无力，茶几上还是日常摆放的那些东西，他冲过去，打开茶几的柜子在里头泄愤一般地翻翻找找，并没有找到避孕套这样的东西，他抬起头来时，双眼通红，看了看陈默卧室的门。 陈肃推开门，看到来不及迭整齐的被子，床铺上还有余温，两个枕头上的轻微凹陷尤为明显，他们确实是一起在床上睡过了。陈肃那一刻气得眉尖都在跳，他一回身重重捶了下门，又抬眼看到浴室门开着。 浴室里不算是完全干净，地面浴缸和墙上都有轻微的水渍，那到底是不是水，陈肃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验证。 就在他要依靠反反复复深呼吸来稳住情绪时，大门门锁一转，随即江之恒手里拿着钥匙，开门进了屋。 陈肃目光一锐，直直地盯在那把钥匙上，陈默已经信任江之恒信任到还给他配了钥匙？ 陈肃没控制住情绪，江之恒进门后，他叁两步冲了上去，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摁到了旁边的墙上。 江之恒未来得及设防，闷哼一声，伸手抵住了陈肃的胳膊肘，两个人都面带怒气地相互对峙。 “你昨天晚上对她做了什么？”陈肃目光狠到恨不得生吞了他。 江之恒知道陈肃什么意思，但是这个动作，也实在是不够礼貌。 “我没做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你们昨晚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发生？” “因为陈默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所以我留下来陪她的，只是单纯地一起睡觉而已，没有做别的事情！”江之恒的脖子被陈肃的胳膊抵得难受，他不耐地反抗起来：“你不是她哥哥吗？你连她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都不知道吗？还是陈默根本就不愿意跟你说？” 陈肃听到这里，神色有了几分变化，他手上劲一松，江之恒就推他一把，从他的钳制里脱身。 原来陈默上次跟他回家时晚上一直开着灯睡觉是因为一个人睡会害怕。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陈默今天还要早起上学，她不懂事，我还能不懂事吗？我会因为一时的欲望，影响她高叁的学习吗？” 陈肃冷静下来，坐到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扶了扶额头。 从江之恒遥远观察陈肃的经验来看，他印象里的陈肃鲜少有这么失态且难以自控的瞬间，每时每刻陈肃都西装笔挺神采奕奕，身上有种家长般的不怒自威，陈肃的成熟气质是他江之恒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恶补不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长大到几分，才有陈肃这样时时刻刻面对变故的底气。 “你喜欢陈默吗？”陈肃抬头问他。 江之恒站在他对面，有几分手足无措。 “我喜欢。”但是在这个问题上，江之恒目光很笃定。 “我看得出来，陈默也很喜欢你。”陈肃像是半叹了口气一般地咬牙说出了这个事实。 江之恒眼色一动，他不知道陈肃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但是陈默对你的喜欢，远远达不到你所奢求的那种喜欢。我也看得很清楚。”陈肃说这句话的时候，把目光挪开：“她和你未必长久，只是享受了一下当下的快乐和无忧无虑而已。” 江之恒垂眼，无力反驳。他和陈默算是青梅竹马，很小就认识，又在不成熟的年纪里重逢，他是在不成熟的年岁里慢慢把对陈默的喜欢养成熟了。 “未来，我没有打算给她挑男人。她想和谁在一起，决定权在她自己手上，如果有一天，她牵着一个男人的手站在我面前，跟我说哥，我这辈子非他不嫁。如果有一个男人能够对她好到这种程度，让她有对我说出这句话的勇气和决心，不管那个男人是谁，他穷也好富也好，我都愿意让陈默嫁给他。” 陈肃说这段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江之恒，他看着不远处的窗外，目光里有一股淡淡的情绪在。 江之恒直觉，如果他有个妹妹，他也会和陈肃有相同的期许。 “你觉得，你现在会给陈默这样的底气吗？”陈肃转回头，这次是看着他说的。 江之恒没有犹豫，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对你们家和罗家的裙带关系有所耳闻，也知道你们两家最近都被很多事缠得焦头烂额。你跟陈默先顺其自然分开两年，你去好好想想未来自己该怎么办，也是一件好事。”陈肃的语气更为平静。 江之恒在他父母嘴里听过陈肃的名字，陈肃被人提及时用到的形容词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态度强硬”，一个男人年纪轻轻，不到叁十，就能把家族产业经营得如此成功，自己没点成竹在胸的本事，是决无可能的。 江之恒听着，点了点头。 “既然你什么都没做，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帮陈默收拾一下房间，她下次回来房间就不会这么乱了。” “你觉得我不会请阿姨定时来帮她打扫吗？” 江之恒尴尬地住了嘴。 “也不用你帮忙了，你马上就要离开清和，离开之前，记得把陈默给你的钥匙留下来，其他的事情有我在，你都不用管。”陈肃替陈默拒绝了江之恒最后的一点好意。 陈默卡着早自习的铃声从后面蹿到了座位上，几乎是跟前门的刘杨同步进了教室。 陈默刚坐下来，刘杨的视线飘了过来。她低头，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 宋程硕一眼瞟了过去，发现陈默胸口挂着一个浅绿色定制拍立得，刘海上别了一个淡黄色的小鱼骨头发卡。这两样东西，昨天的陈默没有。 刘杨转背的时候，陈默悄悄把相机取下来，放进了桌肚深处，她开始小声读书时，宋程硕又偷眼看到她纤细的指尖在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头上的发卡。看上去，她应该是很喜欢那个东西了。 宋程硕发现自己每看陈默一次，都要花至少十分钟才能重新找回状态，但是他又不得不看。 因为.....下周就是月考。 因为.....他要知己知彼啊。 宋程硕越想越烦躁，确定陈默只是在读课本，也没有其他什么特殊资料加分后，他安心地读起了自己的笔记。 中午吃完饭回到教室，宋程硕发现陈默已经坐在了位子上，不过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枕着胳膊补觉，她坐得正正的，还显得很乖巧，桌面上摊开了一本书，她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书页上画了一条又一条简短的横线。 真不是宋程硕视力太好，那支笔上都印着同款小鱼骨头的图案，和陈默刘海上的发卡遥相呼应。 他之前没发现陈默是个很喜欢用套装文具的人。好吧，宋程硕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陈默又一次不动声色地抓走了他的注意力。 正当他甩甩头，拉开椅子坐下来，也准备投入学习的时候，陈默桌上的两本练习册正好滑了下来。 宋程硕一个下意识反应，伸手围住，阻止了两本新书的坠落。就稳住的那几秒，他看清了书名。 竟然不只是教材了。是课外拓展习题，还是英语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这两种题型。 “谢谢。”陈默伸手过来，把两本书顺利摆了回去，然后她停笔，礼貌地跟宋程硕道谢。 宋程硕愣了一下，开口自然地接了一句：“这本练习册好用吗？”那是英语，英语一直是他的薄弱项。 陈默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他：“miss.李去年推荐我们自愿购买的。我先去年学校发的作业太多，就没买。今年没那么多，就给自己买了一套。”miss李是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听说是清和一高的金牌英语老师。 “在校门口那个书店就可以买到？” “对。” “好，谢谢。” “没事。”陈默自觉那天是她和宋程硕说话最多的一天了。而且每次她和宋程硕对话的结束语都是礼貌且客套的谢谢。 这样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宋程硕是个懂礼貌的人。哪怕性子闷了一点，讲礼貌肯定也是一个优点。 那天放学后，陈默从食堂吃完饭，慢慢走到了校门边，中午她回宿舍时，江之恒在微信上说他晚点会来见她。 陈默不确定这个晚点的意思，是下午放学后还是晚自习下课以后。江之恒曾经也是清和一高的学生，他当然知道陈默下午放学后，那些时间段是有空的。 陈默在校门口旁边的小卖部站了一会儿，没发现自己想喝什么，也没有带几份零食回去上晚自习的打算，她迟疑犹豫间，江之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电子闸门的另一边，他很高，头刚好露出来，脸上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 陈默那一瞬间开心得要跳起来，她跑过去，风把她刘海吹扬起来，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鹅蛋脸。 江之恒跟门卫大叔打了个招呼，大叔似乎是还认识他，让他进了校门，不过规定尽快说完尽快就离开。 江之恒过来，伸手爱怜地摸了摸陈默头上的小鱼骨头发卡。 “喜欢吗？” “喜欢！”陈默仰着头，想跳起来，跳到他耳朵边对他吼出这句话。 江之恒知道她喜欢，心里就足够欣喜。 “我走了啊。”他嘴角挂着笑，还是来道别的。 陈默嘴角的笑僵了一下，饶是心情顿时如过山车一般跌到谷底，她都没有把笑收回来。 江之恒也在笑。 或许在旁观者眼里，这个画面，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欢乐且和谐。 “江之恒。” “哎。” “你低头。” 江之恒有点疑惑，却依然照做，腰弯了一些，头低了一些。 陈默看着他，继续说：“再低一点。” 江之恒就听话地又低了一点。 “最最后地再低一点。” 江之恒感觉自己像是在给陈默行鞠躬礼，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他还是照做。 就这时，陈默觉得差不多了，她踮起脚尖，仰起脸，柔软的唇贴在了江之恒的额头上，虔诚地吻了下去。 江之恒那一刻浑身一僵，随即燥热感从脖颈往躯干蔓延，他全部注意力都被陈默那个吻吸引了过去。 原来要他低头是为了这个。哈哈哈陈默确实有点矮啦。但...... 玫瑰不用长高，王子会为她弯腰。 吻毕，陈默的脚放了回去。江之恒抬起腰，他们还是在笑，哪怕自己心里没有多开心，分开的时候依然希望对方看到的自己是开心的，这样，分别就不会那么沉重了。 他俩这个年纪，不要把生活过得那么沉重。 “走了啊。”江之恒又一次告别。 “再见。一路顺风。”能联系我的话，一定要联系我。不能联系我的话，就以你方便为准。 陈默站在原地，笑容满面地对他招手，一直注视着江之恒离开的背影，直到他真的走出校门，一步叁回头，叁步一招手地走远，远到肉眼都看不见了，陈默才转身。 跟着转身，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笑容。 陈默又恢复了她往日里一如既往的沉默。 好吧，是有一点点不开心的。以后放假不能跟江之恒去玩儿了。以后再去找陈明开，要是又遇到陈明妍，也不会有江之恒那么护着她的人了。 陈默想着想着，步子也走得越来越慢。直到身边出现了一本垂下来的英语资料，看颜色，陈默认出是自己中午带回去的那本。她愣了一下，停下回头，才看到手里拿着练习书，跟上来了的宋程硕。 陈默用了平时最常用的看到同学的反应，礼貌一笑，随后问一句：“好巧啊。” “你是来买书的？” “嗯。”宋程硕看着她，脚步快了几分，跟她并肩，他低头的时候不自觉舔了舔嘴唇，目光飘了飘，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刚刚那个，男朋友？” -- 13.喜欢 陈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宋程硕会如此直接。 她以为宋程硕只对学习感兴趣，而对她这个同桌，顶多也只是日常低头不见抬头见时客套礼貌的点头之交。 宋程硕应该是买书的时候就在旁边看到了全程。 也对，恰好看到了，又恰好在陈默身边走动的时候被陈默发现，这个时候随口问上一句，也是不尴尬的方式之一。 “不....”陈默皱了下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江之恒更为准确，男朋友概括了一部分，但不是江之恒的全部：“他是我喜欢的男孩子。” 宋程硕看着前面，消化了一下陈默说的这个信息点，然后很下意识地笑了起来：“你喜欢的男孩子都不算是你的男朋友？” 陈默迷茫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算不算。但是我是很喜欢他的。” 宋程硕在心底里又给陈默加了一个标签：有自己喜欢的男生。而且她喜欢的男生未必就是她的男朋友。 “那他以后还会来找你吗？” 陈默摇摇头：“不会。他去当兵了。至少要走两年。整个高叁都没有机会再看见他了。” “两年很短。高考后再去看他，也不迟。” 陈默笑了，嗯嗯地回答了两声，然后也有来有往地问他了：“那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宋程硕愣了一下，他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还有些无措，然后就直接摇头说没有。 “我感觉以后就会有了。其实咱们班里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陈默忍不住笑了起来。 宋程硕低头没说话，他来到清和一高的时候，一个人都不认识，除却老师，除却陈默这个同桌兼奖学金竞争对手，他没有关注过其他人，也没有精力去关注，像他这样敏感又内向的人来到一个新环境，能够尽早适应就已经差不多是用尽全力了。 宋程硕被陈默说得有几分害羞，然后他扭头看她，陈默也笑着看过来，宋程硕就微微弯了下嘴角。 宋程硕好看的。 陈默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会私下里议论他关注他了。 他俩回去上晚自习，第一节两个小时的大自习还是照例考试，周四考的是英语。宋程硕最头疼英语了。 但对陈默来说，英语考试的那天晚自习最为轻松，不用太费脑子。她一般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做完一整套英语试卷，然后打开自己买的习题册继续强化一下题型训练。 宋程硕每次写英语试卷，都要挨到最后一秒，他真的不会写英语作文，背单词还有方法，阅读理解还有技巧，那些难题他可以依靠智商和记忆力来解决，但是写作，无中生有，完全需要依靠感知力和想象力的东西，他每次碰到，都会觉得好累。他天生就没那么会表达。 下课铃响，收卷子的那一秒，宋程硕才堪堪停笔，累得肩膀直往下掉。陈默的卷子从里往外递的时候，宋程硕瞄到她写得满满当当的英语作文，心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陈默的英文字写得也极漂亮，手写体里最为工整漂亮又不失飘逸。 宋程硕叹了口气，转头，眼神里有几分无奈地问她：“英语作文怎么可以写得那么长？” 陈默歪了下头，想了想：“那些作文范例上有模板式开头和结尾，背一背之后，加上中间的first,sebsp; and third，分段写，很快一篇作文就出来了呀。” 宋程硕又听到了陈默说英语，她说英语也极好听，没有中式口音，很连贯的美式音，连读爆破和th咬舌都发的清楚又熟练，他从前精磨过自己的听力，对这些口音很敏感，谁口语说得地不地道好不好听标不标准他一听就知道。 “你是不是学英语学得很早啊？”宋程硕知道陈肃很有钱，有钱人的家里，英语就像母语。 “没有。我12岁以后才正式学的。”陈默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子变得神往起来：“我哥教我的。他起初会给念各种英文原版小说，一边念一边给我讲解，他读英语特别好听。我就会模仿他。” 宋程硕哦了一声，他倒是没有一个英语那么好的哥哥。 “其实，你也可以先试试先读几本英语小说，虽说起效不会快，但是肯定能引起你对英语的强烈兴趣。” “能读懂吗？” “能啊，其实只需要两叁千词汇量，就可以读《小王子》了，等你达到四五千词汇量，就能去读《傲慢与偏见》什么的。《小王子》好看的，一点不幼稚。” “哦，好，我会试试的。” 跟宋程硕说完，陈默就下楼，那个课间有半个小时，她一般都会到楼下吃吃喝喝一顿，补充点被考试消耗掉的体力与脑力。 宋程硕是非必要不出门，只会埋头做题的人，从下课能做到上课。 上课铃响了以后他也不需要多余的时间进入状态，反正一直就在做题。 除非，身边人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本还没拆封的《小王子》轻轻地扑到了他书上。并且是双语对照版。 “我看到书店里有。就买了一本，你先看，你看完了再还我就行。” 宋程硕听着那本书深蓝色的封面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把书收到了自己的桌肚里。 “哦。”接受了以后，宋程硕对陈默说。 他心里又波澜起伏了一阵。他又要多花宝贵的十分钟把他出走的注意力拉回来。 但是他愿意。 高二最后一次月考结束后的那一晚，陈肃跟陈默约了一次视频。 那是陈默过生日以后，陈肃第一次主动联系她。陈默对陈肃和江之恒曾经在她房间外对峙的那一遭一无所知。她或许始终都觉得陈肃对她和江之恒的关系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默刚刚考完试，有说不出的疲累，也有说不出的放松。她回到宿舍，在宿舍里接通了视频电话。 陈肃还在公司，随便找了一个空的会议室，事先还叫别人不要来打扰，他把西装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薄款的衬衫，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和俊朗。 看到陈默歪歪扭扭地调整摄像头的时候，陈肃情不自禁地笑了。其实不论他心里有过多少关于她的小情绪，只要再次看到陈默的脸，陈肃就莫名其妙地生不起来气，不仅无法生气，看到她就会立刻什么都忘记，而瞬间开心起来。 “哥哥。”陈默调整好了光线，又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谨慎地叫了他一声。 陈肃笑容更明显了，她这样真不像是在打一个问候的家庭电话，倒像是进行一次视频面试。 “最近怎么样？压力大不大？学习累不累？要不要我再带你回家调节一下节奏？” 陈肃就开口，把话头抢了过来。 “还行。刚刚月考完，感觉这次题目很难。”陈默叹了口气，理综真的难，那两个半小时说漫长又漫长，说短暂也短暂。 “你同桌理综很强，以后卷子改好了，不会的题目可以问问他。” “嗯嗯！他几乎都是满分，太强了。”陈默手托了下腮。 这时，宿舍门一响，陈默的室友穿着浴巾上来，陈默下意识地把摄像头拉近了自己。 “哥哥，我室友回来了，刚洗完澡.....”陈默稍微暗示了一下。 陈肃知道大概是，女生在宿舍里穿得不够多，陈默这是在委婉地保护她们。 陈默的叁个室友都很热情和善，叁个妹子都是文科生，平时除了晚上一起聊天休息，大部分时间陈默都没办法跟她们一起。但是就是这样的关系，也还算令人舒适，至少没有那些狗血的勾心斗角。陈默挺喜欢她宿舍的氛围。 陈肃看着比之前更近了一些的陈默的脸，又低头，露了一个笑，他其实很喜欢观察陈默的小表情，她一举一动都很可爱。 “默默，我用一下你的身体乳行吗？” 陈肃听到视频那头，有另一个女生过来跟陈默说话，飘来一个睡衣衣角，摄像头没拍到那个女孩儿的脸。 陈默一手扶着摄像头，微坐起来，伸手去拿自己书架上的身体乳，她仰着头，双眼睁大，下巴和小耳垂也离摄像头更近，她把身体乳递给身边的女生时，室友亲近地道谢了一句：“谢谢小仙女！” 陈肃肉眼可见陈默的开心，她转过头嫣然一笑：“没事，你也是小仙女！” 看来和室友关系不错，看到陈默在学校里能够一切如常快快乐乐，他也可以稍稍放心。 “哥哥，下周末是你生日。快期末了，你当天再来学校接我行吗？” “行啊。”陈肃答应得很快。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那套穿在江之恒身上的西装，表情暗淡了一下。 “你给我买了什么礼物呀？” 陈默又歪头一笑，摇摇头不说：“保密！” “我来猜一猜，是衣服吗？” 陈默闭着眼，奋力地摇头：“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衣服！” “那是什么？” “你肯定猜不到的！到时候再给你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哦？竟然不是衣服？陈默又给他准备了别的礼物？可是后来他查过陈默那张银行卡的收支，除了那个男装，就再没有其它了，陈默又买了什么给他？ 陈肃一听那礼物应该和江之恒的不一样，也不知为什么，期待感原地复活，开心得无法绷住表情上的矜持，他特别希望赶快到他生日那一天，他想看看陈默到底给他买了什么，真的很想知道。 “好啦。哥哥再见。”陈默看陈肃没有其他交代的话要说，时间也不算早，就对陈肃告别。 “再见。”陈肃对着镜头挥手的时候，陈默也挥了挥手，她最后的镜头还是笑着的。 陈肃永远都喜欢看陈默笑。 -- ℙó⒅ℊν.ⅵℙ 14.想给更多 月考成绩不到一周就公布了，名次出来以后，陈默27，退步两名，宋程硕排在第20.数理化生又一次满分。 但是理综这一次真的很难。 陈默物理和化学两门没及格。试卷发下来的时候，她郁闷地抬头对上了也好奇看过来的宋程硕的眼睛。 她两门一门60，一门58.宋程硕门门满分。 世界的参差 陈默沉默了一小会儿。宋程硕尴尬地转过了头。 “你真的太厉害了吧。怎么做到的？”陈默感叹了一句。 可能有些人不是拥有考100分的能力，是因为这个卷子只有100分。下次遇到个150分满分的卷子，人家照样能考150分。 这就是天才吧 “就是一直做题，把所有题型都掌握，考试就像套路一样。” “做了我也记不住那么多啊。”陈默挠了挠头。其实她这个成绩还可以，算是中等线上的。基本上算是基础稍微过关。但是这种偏难怪的题目，就是为了让你在基础题上更拔高再拓展，对陈默这种不爱题海战的人来说，做这种题特别吃力。 “你有时间给我讲讲这道题吗？我看答案都没看懂。”自习课下课，陈默实在没忍住，向他求助。 宋程硕没拒绝，他俯身过来，看了看题号，然后在草稿纸上唰唰唰写了俩公式。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就是这样” 宋程硕给人讲过题。 其实之前陈默打趣他有很多女孩私下里议论他，这种情况在从前的南华也发生过。因为从小到大，宋程硕的外貌就和学习成绩一样亮眼，夸的人很多。南华有好多女生给他写过情书。但是他语文不好，最烦看很多字，许多情书堆在那儿，他不敢还也不想看。 有些女生看这个办法行不通，就想了别的接近他的方式，比如，拿着作业本过来找他讲题目。 这是宋程硕擅长的，他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写解题过程，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人讲，那个女生就在旁边盯着他的脸笑，宋程硕问她听懂了没有，那个女生说只顾着看他了，看见他其他什么都忘了。旁边的同学都起哄调笑，宋程硕却笑不出来。 “那你以后不要再问我了，反正你又不是真心想好好学习的。”宋程硕直接开口对那个女孩儿说了这句话。 他觉得没什么毛病。但是话太直，女孩儿的面子太薄，他这么一说，女孩儿当场就被怼哭了。被人说不好好学习又愧疚，被宋程硕无视心底的喜欢又委屈，被当众怼又气愤。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女孩儿过来找宋程硕问题目了，他倒觉得还挺清净。 宋程硕知道自己不会改变，别人来问他题目，他不会摆架子，但是如果有人不好好听，那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再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啊。 可能这就是一个学霸直男明明被很多人暗恋，却没有人敢主动迈出一步的原因吧 他不知道陈默是不是那种装睡的人，这次试试就知道了。 宋程硕讲了一遍，陈默听了以后歪了歪头，又自己在草稿纸上默写了一遍那个公式，她手指着那个题目的两句话：“所以这里的两个量直接带到公式里就行了？” “没错。” “啊，那我为什么读不出来，题意就是这个意思呢？” “你题目做少了。”宋程硕又直说了。 “哦。”陈默没有不高兴，她有种被调侃了以后的好笑。她确实不爱做题目，在题海奋战的学霸面前显得很懒散，所以宋程硕这么说也对。 那题挺难的。宋程硕直觉，陈默把他想象得要聪明一点。 “那这一题呢？再给我讲讲呗。” “你看书本的38页，中缝那道例题，结合章节总复习题的第3题第3小问，是不是就是把他俩结合起来的？” “对呀！我做题目的时候，也觉得我好像在课本上做过这题。但是我就是做不来考试卷上的那个题目！” “你只是做了基础题，却没有分析和总结，也缺乏综合应用的能力，所以还是要多做题，多思考。”宋程硕继续实话实说。 “你说得对！大佬，太厉害了。”陈默又一次感叹。 听到陈默夸他，宋程硕心底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欣喜，和之前他被人夸奖时的感受完全不同。这个时候，他希望多听几句陈默的夸奖，或者陈默再多问他几个问题，让他多感受一下被人真诚赞叹的喜悦。 “好啦，不打扰你学习了。剩下的我自己想想。”陈默把自己卷子抽了回去。 宋程硕竟然还有点可惜和不舍，其实你多问几题也没关系。反正高中的知识点我差不多都会了。再怎么认真学习，也都是车轱辘活儿，来来回回倒那些套路。 那晚陈默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有点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意思。其实她这次的目标是进前二十的。但是差的有点儿多，离这个目标还有距离。 她想了想还是打开微信给陈肃发了条消息： “哥，月考成绩出来了，有点垮，班里27名。唉两门没及格。” 陈肃隔了差不多两分钟，回复了一个问号。 “？现在几点了？还在想这个？赶快睡觉。” 陈默看到陈肃这样回复她，又觉得心里一暖，她翻个身，给陈肃发了一个“晚安”。 陈肃不在意她的名次，他说只要陈默认真学习就好，月考周考日考全是小问题，只要不是高考，就不需要拿来给自己下定义。陈肃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教育陈默的。 其实陈肃很满意陈默在学习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张弛有度的好心态。 陈肃回了她一句“晚安”。 陈默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陈肃发这样的话来，她会盯着屏幕盯很久，随后就会很安心，很安心地入睡。 陈肃生日那天，陆飞开车来学校接她。 陈默填请假条的时候，宋程硕刚吃了中饭回来。 “你又要请假吗？” 陈默一愣，知道宋程硕那个又字又是在调侃她。 “今天周末！我哥过生日。我先撤了。” 宋程硕低头勾了勾嘴角，他觉得陈默那一点点不希望被他说懒不服他嘲的小心思很真实。 陈默拿着给陈肃的礼物，上了陆飞的车。 “陈总今天临时有工作，所以没能亲自来，他排开了晚上的时间和你一起吃晚餐。” “好！”陈默知道她哥哥每天的工作量，也理解他每时每刻都要谨慎处理突发状况。 这次他们没有在家里吃，陈肃定了一个餐厅天台的位置，他先于陈默赶到餐厅，点了两份他们惯常爱吃的西餐。 陈肃坐下来等陈默来的时候，心情还有几分紧张。 他很期待陈默这次会给他送的礼物。其实前几年，陈肃过生日，她给自己买的东西更为细致，但也都不便宜，陈肃现在常用的那支钢笔就是陈默买的，还有他有时候会用的胸针，以及某一年限量款的男士项链。陈默比他想象得更细心，她一直有在观察和比较他惯常会用的那些产品，并且买相适应价位的东西来衬他。 只不过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来自陈肃给陈默的那张银行卡，陈肃每次都在生日前就知道那笔钱买了些什么，可以说常常是早有准备，知道那天该穿什么衣服来配合陈默，如果陈默送他手表，送他胸针，送他项链，他或许应该不动声色地在那天特意不带什么来赴约，这样就会显得他和陈默有一种非凡的默契。 陈肃觉得在这一点上，他真的很有心机。 但这次不同，他查到的那份礼物，陈默不是送给他的。那陈默会送他什么？用哪里来的钱送？ 他从不介意陈默用他的钱买礼物又返送给他。 他的就是陈默的。这根本没得商量，是最真的真理。 只是他介意，陈默是不是接受了别的男人的钱。 正在发着呆思绪无边的时候，陈默拿着一只鼓囊囊的塑料袋，满面春风地跑了过来。 她没有把校服换下来，那种简单的衬衫和过膝裙会把她的年龄无限放小，让她看上更幼更娇小，好吧，陈肃必须承认，陈默的身高真的不够，一定没有一米六。 “哥哥，生日快乐。” 吃饭之前，陈默在简短祝福语之后，拿出了塑料袋里的，她买给陈肃的生日礼物。 陈肃又必须承认，看着陈默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时，他比敲定一个大项目企划案终稿还要紧张。 陈默给他买的礼物慢慢慢慢从塑料袋里展露了一角，是灰色的，软软的，还有柔顺的短毛。 陈肃看呆了。 直到那个东西完全被陈默拿出来时，陈肃的目光都黏在它身上。 他呆了几秒，才开口： “所以，这是按摩枕？” “对！”陈默特别开心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就说她身高不够吧，坐在椅子上脚都挨不着地。 陈默极其兴奋地跑过来，把按摩枕卡在了陈肃的脖子上，调好位置。 “这是我在我们学校的超市发现的。我看到好多同学买回去午睡的时候用。不过我觉得这个东西也不用午睡的时候戴，平时办公太久，脖子难受的时候就可以戴！可以缓解疲劳！”陈默把它的功能摸得很熟，一项一项地给陈肃用，就好像陈肃是个老人，连一个小小的按摩枕都不会自己用，还需要她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 陈肃津津有味地听，很配合陈默的每一句话，但是他心里总有疑问，为什么非得是这个时候买呢？这个按摩枕就仅仅是为了他办公的时候舒缓疲劳？ “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次要给你买这个吗？”陈默双眼都带着期待的光。 她正好说出了陈肃想问的。陈肃笑着摇摇头。 “我这个学期的前叁次月考加期中考的平均成绩是全班第20名，按照人头分配奖学金，我是叁等奖学金，我有叁百块钱！” 这叁百块不多，但是它有意义，它意味着这是陈默用自己的学习成绩兑换来的，那是她陈默自己的钱。 “叁百块不多，这个按摩枕是两百多，刚刚好只够买一个。但是这是我第一次支配完全属于我自己的钱，我学习得来的第一份奖学金，一定要给哥哥买一份力所能及的礼物！”陈默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以后，我再努力努力，也许能拿二等奖学金了呢，二等奖学金是五百，更多一点儿。” 陈肃心头被重重敲了一下，震动之余，是一种隐隐的欣慰和甜蜜。他双手摸上按摩枕，感受上面短短绒毛的温热触感，心窝里也是暖的。 “我特别喜欢这个礼物。谢谢默默。” 陈肃没有站起来，他喜欢这个高度，陈默站在他面前，刚刚好和他平视，他们的距离就在亲密的界限里。 陈默笑得特别特别甜，她又站近了一步： “以后我考上大学，能够出来工作了，是靠我自己工作的那种！我挣到的第一笔钱，一定还是要给哥哥买礼物！我想把我以后有的东西，都回报给哥哥！” 这一下是猛锤，狠狠地敲碎了陈肃控制的心防，他有种被冲昏了头脑的幸福感。 他侧转过身，张开了怀抱。 陈默笑着靠近，因为陈肃脖子上还有那个按摩枕，不方便抱下去，陈肃拉着她的胳膊，微微抬头，跟她额头相抵。 这个姿势的亲密度比拥抱更致命。 “那哥哥以后要是老了，走不动了，哪里都去不了，你还理不理我？” 陈默突然鼻酸了一下，她重重地点头，额头不再抵着陈肃的，陈肃大手伸出来，掌心抚摸着她的脸颊，又把她的脸捧住： “以后哥哥老了，会变得特别特别丑，娶不到老婆，孤独终老，你也愿意养我吗？” “哥哥不会丑的。”陈默又想哭又想笑，她这个时候又只会摇头。“哥哥是最好看的，是我心里最好看最好看的最好看的男人。” “默默，哥哥永远都爱你。”陈肃抬头，轻轻地淡淡地亲了下她的额头。 陈默却一瞬间像触电一样控制不住地小幅颤抖起来。 她还是不够成熟，分不清那种极致的战栗到底是震惊，还是狂喜。 她只能在那迫不得已的处境里选择下意识去回应陈肃，她环着陈肃的脖子，对他嫣然一笑： “我也永远都爱哥哥。” 陈肃是哥哥，陈默是妹妹。 茉莉不在了，陈正道不在了。 陈肃是陈默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陈默也是陈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陈肃爱陈默。陈默爱陈肃。天经地义。 -- Ⓟó⒅ℊν.ⅵⓅ 15.一样1 晚餐后，陈肃亲自开车，他一开始是打算带陈默回家过一个周末的，但是想到江之恒说的，陈默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要是他想带她回家，陈默为了不让自己多心，表面上也一定会一声不吭，到时候晚上又是点一晚上台灯慢悠悠入睡，这有悖于他想带她回家安心休息几天的初衷。 那不如今晚就送她回学校吧，她在学校里和同学关系还挺好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应该和同龄人相处。 “你临近期末了，要不今晚送你回学校吧。”餐厅门口，陈肃和陈默一起等着陆飞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好啊。”陈默有点惊讶，上次她回家后一系列不适应的拘谨行动有点惹怒陈肃，这次要是陈肃还是带她回去，陈默也不敢说不，但她打心底里是真的不想回去住那个别墅的那个房间。 陆飞把车开来的时候，递给了陈肃一沓文件，应该是临时出来的，今晚之前要陈肃签好字，好下发出去让各部门运转起来。 陈肃道了个谢，就带着陈默上了车。 陈肃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摸摸索索要把文件放进驾驶座旁边的文件袋里。但是一心不能二用，陈肃发动车子时右手没拿稳，一沓文件散得驾驶座和副驾都飘着A4纸。 “哥你开车吧，我来整理就好。”陈默伸手把文件纸一张接一张地捡起来，排序时还特意留心了一下陆飞标在右上角的时间。 陈肃开车的时候，忍不住说：“不用那么细致，你直接把文件纸码齐放进文件袋就好。” “那可不行。陆飞哥每次给你整理的东西都是按照ddl日期排序的，甚至分清了轻重缓急，人家好一顿忙活儿，可不能罔顾了。” 陈肃勾了勾嘴角，在这种同理心和细心观察方面，陈默的优势很明显。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陈默把文件理好，放到文件袋里，才心满意足。 到了学校门口，陈默下车告别。 “到宿舍了以后给我发个消息。晚上要睡早一点，不要熬夜。” “好的！”陈默甜甜一笑，向他挥手：“哥哥路上也要注意安全，晚上也要早点休息。” 陈肃注视着陈默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他发现他那天的心情，真的好得不得了。 很久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 临近期末的清和一高全校学习氛围都很一致，学校打印室的打印机吭哧吭哧从没休息过，从早到晚都在打印试卷，高个子身体健硕些的男生每天定时定点往打印室跑，一趟又一趟地扛卷子送到全校不同班级里。 清和一高的学生是最不怕考试的。在高考之前，每个从清和一高走出去的学生都身经百战千战。 陈默自认不是什么勤勉标兵，常有偷闲犯懒不想学的时候，可是身边坐着一个数理化生满分学霸，还天天题海战术不要命刷题，而整个班级在这个特殊时期都一盘棋式争分夺秒，在环境的影响下，陈默不由自主地必须认真学习。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做题。宋程硕给她推荐了一本历年高考真题汇编的大厚书，陈默和他一起去书店买的，宋程硕看她小细胳膊小瘦腿怕是拿不动数理化生四大厚本，还是他把全套四本全抱回来放她桌上的。 陈默跟着他回来，看着桌面上骤然升高的四本“大山”，突然就后悔了。 “宋程硕，我怎么可能做得完四本！” “你有说这话的功夫，还不如赶快翻开书做题。” 陈默： “宋程硕你做个人吧！！！”陈默咬牙切齿，然后无奈且听话地翻开了高考题库的第一页。 她做了一个下午，做不到五页，卡壳了四五题，看答案都看得心烦意乱。 “要帮忙吗？”宋程硕偷眼看她薅头发转笔蹭脚尖，各种无意识解压行为做尽，很好心地抛了个橄榄枝过去。 “要！”陈默求之不得。 “那你也给我讲英语题。” “一言为定！” 宋程硕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晚饭再给我加一个炸鸡腿。” 嗯？陈默惊讶，宋程硕也吃炸鸡腿？是谁说垃圾食品伤脑子影响智力的？ “没问题！” 但是宋程硕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到了晚饭时他就把这茬忘了，直到陈默端着餐盘，正式坐到他对面，宋程硕才回过神来。 “呐！你的鸡腿！”陈默把一个小绿盘子装的炸鸡腿放到宋程硕的餐盘上。“还有这个牛肉汤，特别特别特别鲜，给你一份，下次再多帮我讲几道题。” 宋程硕勾了下嘴角，欣然接受了。 陈默吃饭需要两个勺子一双筷子，筷子用来夹菜，一把勺子吃米饭，一把勺子喝汤。但是因为用起来熟练，虽然工具多，陈默吃饭的时候却轻悄悄的，一点也不手忙脚乱。 “我感觉你最近比以前都爱学习了。”宋程硕扒完碗里的米饭，拿勺子一点一点把牛肉汤里漂浮的叁两片香菜叶剔掉。 “那还不是被你刺激的吗！”陈默皱了皱眉，看到宋程硕的动作，她又接了个话：“你不吃香菜吗？” “不太喜欢，感觉味儿太冲了。” “哦。那我下次注意！” “下次讲题目未必就是这么便宜了。”宋程硕笑了。 陈默也笑出声。 两个人吃完饭一起回教室，走过食堂门口横贯教学楼和宿舍区的思贤桥，来来往往都是穿着校服的男生女生，有人臂弯里抱着书本，有人勾着身边的人成群结队，他们两个本该都是喜欢独来独往的，却恰巧走在了一起，隔得不近也不远，也混迹在人群里，就显得十分和谐。 那晚的夕阳特别好看，陈默走在宋程硕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了陈肃送她的拍立得，她对着遥远河畔浸润在河水里的斑斓霞光按下快门，惊动了转头看过来的宋程硕，于是少年干干净净的大半个侧脸，眼神无邪，表情微惊，全被胶片记录了下来。 “你喜欢摄影？” “只是拍一拍照，算不上喜欢。”陈默牢牢握着陈肃送她的相机，回看了刚刚有宋程硕的那张。比她想象得更为惊艳。 “宋程硕，你好上镜啊。” “我看看。” 陈默调皮地把相机抱在怀里，往前跑了几步，才回头：“不给你看！” “我看看怎么了。”宋程硕长腿一迈，也追过来，一定要看。 陈默就转头又往前跑，一边笑一边说：“不给不给不给！” 两人就一路追着回了教室。 后来，宋程硕趁陈默去上厕所的时候，看了她桌肚里的拍立得，他看着看着就绷不住笑意，因为陈默的相机里不止是昨天那一张的晚霞照里有他，还有好几张，有几张他在值日擦黑板，照得是他背影，有几张是窗外视角，他在认真做题，因为这些照片都太日常，宋程硕也分不清他到底算不算照片的主角，陈默是不是特意拍他的。 不知道，确实就是不知道。 期末前一周的英语晚自习，宋程硕跟着班级里其他男生去搬试卷了。 但是呢那晚英语老师没打算考试，准备带着班级里同学去多功能教室看一场励志电影。因为多功能教室之前整修过，桌椅被搬了出去，看电影需要搬椅子，每个人都要自己把椅子搬过去。 陈默看了看身边都在兴奋行动的同学，宋程硕还没回来，她在后排想了想，还是连带着把宋程硕的椅子一起搬了过去。 宋程硕跟另外两个男生搬着试卷回来，却发现班里一个人都没有，不仅没有人，椅子也空了。 班主任刘杨过来叫他们直接去多功能教室，英语老师要给他们放电影，那两个男生就兴奋地一起跑了，留下宋程硕一个人跟在后面。 多功能教室里灯光偏暗，只有投影仪的蓝光在一闪一闪，Miss.李弯着腰调试视频，宋程硕他们叁个一起进来。 另外两个男生一进门就有人大喊： “过来过来！椅子兄弟给你搬来了！” “在这儿！在这儿！” 他们立刻回应，一进门就目标清晰地钻进了人堆里。 大概人缘好的人，不管去哪里都不会尴尬。 宋程硕到清和一高这一个月来，几乎没有交朋友，他连他的椅子会被谁搬来都不清楚，他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在暗沉的蓝光里费力地想找一个空位，在一众坐下来等着观影的同学面前，站在原地的宋程硕显得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陈默在右侧角站了起来，大喊了一声： “宋程硕！” 宋程硕看过去，陈默站起来个子还是显小，她一边喊一边指着身边的空位。 宋程硕稍低了下头，从后面走过去，在陈默身边坐下。 坐下的那一刻，他有种鱼儿回水的安全感。 “你把我的椅子搬过来了？” “对呀。我们不是同桌吗？”陈默对他笑，答得理所当然。 宋程硕低下头，唇边笑隐在了黑暗里。他以为会没有人帮他搬椅子，就算是出于同学情谊帮他搬了，也不会像小团体一样想和他坐一起。 他加入不了这个班级里任何一个小团体。他不是那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那天晚上英语老师给他们看的电影很励志，是一个人的自传电影，叫《风雨哈佛路》。 电影主人公宋程硕见过，有一套很有名的书，叫《五年高考叁年模拟》，不过不记得是哪一个版本，书的扉页上，有这个人的简介，那时用她的事迹来告诉学生们一个道理，努力就要趁现在，要么现在，要么永远不。 确实是励志的。 但是这个电影一开始的大部分篇幅都在讲述着那个女生贫寒又艰苦的家庭条件。女主母亲毒瘾发作，央求女儿把家里仅剩的钱交给她去卖毒品，那个母亲对女主展露一个慈祥温柔无比的笑，对女儿近乎哀求地说，我需要它。 女主就心软了。把钱给了母亲。 陈默看得很认真，认真且冷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宋程硕的异常。 他是在那个母亲露出绝望祈求一笑时控制不住情绪的，他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控制。 等他好不容易控制好，抬起头，看到女主的爸爸一边看着废旧电视一边担忧家徒四壁，用很寻常的语气暗示妻子其实可以出去卖身来补贴家用。 宋程硕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脑子里浆糊一样的情绪是什么，他再也忍不住了，起身一声不吭地就从教室后门走了。 陈默都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儿。但是她估计也许是上厕所？ 后来影片继续，一直进行到女主在努力给自己争取教育机会，不放过任何时间见缝插针地努力学习。 已经过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宋程硕还没有回来。 陈默觉得宋程硕刚刚出去应该不是上厕所。 她跟着从后门出去，去了教室，教室里没有他，下楼，操场，操场也没有他，她甚至还到男厕所旁边等了一会儿，但是里面根本没有抽水的声音，厕所里应该也没有他。 宋程硕到底在哪儿呀？ 陈默往校门口走，这才在校门口旁边的小花坛边看到弯着腰，一个人安安静静坐着的宋程硕。 “宋程硕！”陈默跑过去，脚步却不重。 宋程硕听到她的声音回头，表情已经如常。 “你怎么出来了？你觉得电影不好看？” 宋程硕摇摇头。 陈默在他身边坐下。她能体会到宋程硕当下的低沉心情。 “我觉得我不合群。” 陈默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也淡淡一笑： “我也不合群。但是独来独往也挺好。只要各自喜欢，互不打扰，就算不跟人成群结队，也没什么不好呀。” “我们不一样。你比较，比较讨人喜欢。我我的不合群，是我的选择，不会有人愿意了解我，如果了解了我，大概率也会被我吓跑，然后不喜欢我。” 陈默皱了皱眉，有点迷惑：“说得这么严重啊？你还真让我挺好奇，挺想了解你的。” 花坛边的路灯是昏黄色的，把陈默和宋程硕两个人的表情都磨得恍惚，他们没有刻意看着对方，知道对方在身旁就够了。 “我”宋程硕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默这么问他的时候，他特别特别想回答，想把他不常跟人吐露的事情说出来，不论后果是什么： “我小时候看过我妈妈跟别人做爱，那个人，不是我爸爸。” 那时不到七点，六月初的清和一高闷热难当，宋程硕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有种全世界都安静了的错觉。随即身边起了一阵淡淡的清风，他闭上眼，本已备受煎熬的心脏就在这样平静舒缓的吹拂间缓缓缓缓地撕裂。 陈默是不是被他的话吓到了？ 宋程硕转过头，看着陈默微微低垂的侧脸，她脸上的表情很淡，眼色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即使是听了宋程硕的话以后，她也没有惊讶，只是很坦然，很平和。 “我小时候也看过。”陈默开了口，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妈妈跟别人做爱，而那个人不是我爸爸。” -- 16.一样2 陈默的妈妈茉莉一直称自己为十分抢手的性工作者。 在陈默有记忆以来，茉莉身边一直就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她看过她母亲在电话里跟男人调笑时会用的花言巧语，茉莉唯一雷厉风行的一面就是和男人谈钱时，谈好了她下一秒就是美丽妖娆甜心，谈不好她立即就是蛇蝎美人妇，留了证据说要让他们净身出户身败名裂。 都是些挺老套的手段。 陈默很小就见识过。 她八岁的时候跟着茉莉来清和小镇，茉莉兴奋地跟她说这次她傍上了一个财力巨厚的富豪，茉莉让她嘴放甜一些，让她怎么喊就怎么喊。该喊爸爸的时候喊爸爸，该喊哥哥的时候喊哥哥，最重要的不是她们两个的身份和脸面，最重要的是要金主们舒服。 陈默点点头。 但是在那之前，茉莉还是一直在接客，后来茉莉得了很严重的性病，陈默猜测那一定跟她的滥交脱不开干系。 她像往常一样，带着男人进来，看茉莉跟他们谈好价钱，然后茉莉叫她出去玩儿，随便去哪儿，叮嘱她不要早于晚上几点回来。 陈默照做，出了门，往屋外，往更远点儿的街走。 那天晚上她印象深刻，因为天公不作美，她出来得很急，顾不上带伞，半路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她只能慌乱地走到一处开了灯的店门口躲雨。 很巧合的是，她在门口蹲下来躲雨的店，就是陈明开的那家网吧。 当时陈明开坐在前台打游戏，一局结束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一瞟门外，有一个小女孩儿，瘦瘦小小，缩成一团，就蹲在那里躲雨被雨浇。 陈明开自己也有妹妹，陈明妍和陈默差不多瘦，他一时心软，推开门，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对陈默说：“小妹妹，进来待会儿吧。” 陈默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 陈明开看到她的脸时，愣了一下，他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女孩子就能化那么明艳的成人妆，而且陈默本身的五官就足够精致漂亮，再加上眼线微勾，红唇妖冶，陈默幼小的身体顶着那么一张成熟且过分漂亮的脸，始终带着一股不安分的冲击力。那晚的雨很大，晶莹的雨水顺着她的鬓发流下来，勾勒出她精巧的下颌线条，往她小小的胸口钻，越看就越不安分。 茉莉每次接客的时候都会给陈默化妆。陈默拒绝不了。 “谢谢。” 陈默走进去，陈明开随便指了个位置让她坐下。 那时陈明开的胡茬没有现在这么多，人还不够成熟，但是高个子的男孩子好像天生就是容易给人留下安全感。 陈默看着陈明开坐在前台继续有条不紊地打游戏。 她在内心也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好奇，茉莉说让她叫哥哥的人，会不会也和陈明开一样，偶尔对她好一些。 那晚她等到很晚，雨完全停了，才和陈明开道谢告别，她回家的时候，茉莉早已结束工作，数着钱靠在床上衣不蔽体地抽烟。 看到陈默的时候，茉莉吐出一口烟，叹了口气：“你什么长大点儿，能替我分分担！” 陈默颤抖了一下，她默默关上门。 那不是她第一次不想长大。 回忆淡去，陈默回过神来，听到身边的宋程硕继续说： “我我们家早期生活条件不好。其实，现在也没有多好。一直就不好。” “我爸爸为了升职更快，讨好他老板，那天晚上，就是他带着那个男人回来的。”宋程硕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他们以为我睡了但我没有，我什么都听到了我爸爸先走的。然后房间里就只有他老板和我妈妈，我听到他们” 宋程硕又闭上眼。 那个回忆对他来说，是一场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 而刚刚那个电影里，能冷静甚至调侃着说出让自己妻子卖身赚钱的男人，一瞬间戳中了宋程硕的心坎，他不能控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滔天恨意，但是同时他也清楚，某种程度上，自己就像那个男人一样，也曾经看着入不敷出的家庭一次又一次地被压弯脊梁。 “你别反抗了。跟我睡一晚，有很大很大的好处！” 那天晚上一墙之隔，他独自睡在房间，却被隔壁压抑的声音弄醒，老早就已经吓得毫无睡意。 “你小儿子今年刚上五年级，那么好的成绩，你不想让他上天才班，直升你们这儿最好的南华附中吗？南华仅次于清和一高，你要是听话，我将来还愿意保他上最好的班级，我还能送他出国，我能给他一切优越的条件，是你那个窝囊废老公没办法给的！” 然后他听到他妈妈在哭，在无助地祈求。 妈妈哭到他也跟着在流泪，哽咽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那时候他或许太小，唯一能做好的事情，也不过是数学次次都是满分，也不过是每次都是班里第一名，也不过是老师和同龄人都叫他天才，可是天才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其实他想上天才班的。 他曾经为了这个在爸爸妈妈面前哭闹过很久。 但是妈妈跟他说他们没有户口，要是买房子就更没有钱，所以他就算是成绩足够，却还有一系列附加条件，那不是他有天赋就能解决的。 为了这个事情，他跟妈妈发过很长时间脾气，妈妈每天做家务很累，不仅要操心哥哥的事业编，要自己工作，还要给他开家长会，那一段时间妈妈来小学接他的时候，宋程硕都不开心，牵着妈妈的手，闷闷不乐，妈妈柔声说给他买糖买其他好吃的，都不能让他脸色变好。 他给了妈妈很多愧疚。 然后那天晚上妈妈妥协了。 后来，宋程硕在截止期前上了天才班，他成绩非常非常好，他拼了命地学习，考试拿到好成绩的时候他会有一种安全感，他太需要那种安全感了。他正式升上南华高中的那天，他爸爸和他妈妈正式离婚。 那天晚上的事情也成了他父母婚姻里的一根刺，扎得全家人都不好受。 “你哥哥应该很有钱，为什么你妈妈还要”用那种手段谋生呢？宋程硕问陈默。 “我妈妈生下我哥以后，爸爸和妈妈没有在一起。哥哥一直跟着爸爸，而我一直跟着妈妈。”陈默平静地解释道。 宋程硕点了点头，也跟着说：“我也是。” 他父母离婚后，他哥哥跟妈妈走了，而他留下来跟爸爸一起生活。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直面妈妈，他失去了那种勇气。 他有时候太弱小，不能反抗什么。最后除了责怪自己，拼了命地鞭策自己往前进，早日出头，早日独立，早日强大，他没有其他办法来减轻自己的愧疚和痛苦。 他至今不能很好地和人相处，因为他觉得大概没有人会理解他。 宋程硕不想要同情，不想要可怜。 找到一个能够理解他的人，又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宁愿孤独，宁愿独来独往，宁愿不合群。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一次情不自禁地吐露，能换来陈默的秘密。他从来都以为陈默是自小就享受着她尊贵又富有的家庭的，可原来他们两个都有一处角落不轻易示人，像生长在阴影处的青苔，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却谁都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陈默是个能理解他的人。 “宋程硕你不要太自责。那时候你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那天晚上你被吓傻了，是正常的。就算是你起来，试图去阻止。大人已经决定了的事，小孩子有时候就是反抗不了。再怎么哭叫，都是没有用的。”陈默看着宋程硕，温柔一笑。 “但这不是小孩子的错。绝对不是。” 那天晚上他爸爸就在门外，要是宋程硕起来哭闹了，爸爸进来就能及时把他抱走。一切还是一样。 宋程硕站了起来，陈默也跳下来活动活动胳膊，两人聊完，第一节晚自习刚好下课。 去多功能教室搬了椅子回教室，宋程硕和陈默心照不宣，一切如常地继续在教室里跟其他同学一起刷题。 宋程硕不知道那种心落下来的感受是什么。反正那是他活了十八年以来，唯一一次有的感受。 是陈默给他的。 “宋程硕，你生日是什么时候？”课间，陈默随口问了他一句。 “十八岁过了。上个月月末。”宋程硕报了一个日期。 “啊！”陈默惊讶地叫了一声：“我们生日在同一天！所以你也是农历四月十五出生的吗？” “是的。”宋程硕忍不住笑了。 陈默也歪头，扶了下额头，笑着。 期末考试后，宋程硕回来收拾东西，陈默也没有走，清和一高还会在暑假之前设一个活动周，随后这个暑假一定是会安排补课的，明面上的自愿参加，暗地里的强制内卷，其实都一样。 班里体育委员看到许多人都在，顺带着问了问宋程硕：“兄弟，打不打篮球？都考完了，出去活动活动呗！” 说完，就把手里的一个篮球扔到了宋程硕的手上。 宋程硕下意识地把球接住。 他点点头算是答应。 陈默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宋程硕跟着那群男生下去之后，陈默从桌肚里拿出拍立得，立刻跟在了后面。 宋程硕小时候学过篮球，还算有兴趣。他本身条件也挺好，个子高，身材健硕，并且因为长相好看，在体育场认真洒汗水的样子，像小奶狗一样乖，很自然地会惹围观的女生尖叫。 陈默站在主席台旁边的楼梯上，举着相机给宋程硕拍了好几张照片，他跳起来抢篮板的时候，他弯着膝盖支起双手跟队友打配合时，眼睛像一只纯粹的小狗狗，来来回回看，他运着球步伐矫健地穿人而过，行云流水地转身，带起人群一片惊叹，所有的样子，陈默都给他记录了下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体委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 “兄弟，跟你说个事儿，你同桌陈默，你们俩熟吗？” “怎么了？”宋程硕皱皱眉，似有预感。 “我有一个朋友，暗恋她好久了。送情书太老土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搭讪，他不怕被拒绝，就害怕没勇气迈出第一步，你能给点儿信息吗？比如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她喜欢哪个牌子的衣服？” 宋程硕和陈默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会打一窗口的青椒炒蛋，她喜欢喝很鲜很鲜的汤，她不讨厌香菜，她喜欢浅绿色，她的文具和拍立得相机就是浅绿色的。这些东西都是宋程硕自己默默观察得来的。他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宋程硕勾起嘴角，不动声色一笑：“她已经有喜欢的男孩子了。没戏。” “啊？真的？” “我看到她还亲了那个男生。她算是有男朋友了，她现在头上戴着的那个发卡，就是那个男生送的。还有她的文具，也是那个男生定制的，都写着她名字呢！” “那哥们儿我来晚了” “嗯？”宋程硕抓住他话头：“你刚刚不是说你一个朋友喜欢她吗？” “额唉！你刚刚那个进球真的可以！你有想法进校队不？我们还招人的！” 宋程硕看他借口离开，低头憋着笑。 转身时，陈默拿着两瓶水走近，冰水碰了碰他胳膊，带起一阵爽利的清凉。 “呐！你刚刚打球打得可真好。” 宋程硕一手抱球，一手拿水，接过来的时候，发现陈默已经细心地给他拧开了盖子。 “我哥哥教过我。”宋程硕说完这句话，又有点心绪波动：“我哥哥对我挺好的。” “我哥对我也很好！” “我哥比我长得还帅！” “我哥哥也特别帅！” 陈默跟他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特别起劲。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笑出声。 大概是那晚以后，就会发现，原来，他们有很多很多很多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 就像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ps：首发：ΡＯ18.Ｏяɡ(po18.org)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17.抱抱1 期末考试结束后，陈肃带陈默回家住了一阵。 但是没有住之前的那个家。之前那个陈正道和他们一起生活的家。 陈肃听江之恒说了陈默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的经历，他做过猜测，应该是陈正道当年突发心梗，在房间里惨叫的那个夜晚，给了陈默极大的心理阴影。 陈肃带着陈默去了南市的一个新家。 那本来是他想等着陈默未来结婚的时候，送给陈默的新房。那套房子一定是陈默的婚前财产，只属于陈默一个人。也算是陈肃自己的私心。 “喜欢这里吗？默默。”搬行李之前，陈肃先带着她来看过。 而陈默永远都明白，她哥哥给她的东西，一定是精挑细选过最恰当不过的，她只要稍稍看一眼都知道绝对是为她量身定做。 陈默点点头，拿出拍立得把房子周边都拍了个遍。 “喜欢！” 陈默在那里住了一个月不到，清和一高的基础强化班在暑期就开始了。 陈肃其实不太想让陈默去上。他觉得学校剥夺学生假期的行为是一种很没人性的内卷。 但是陈默坚持要去。陈默说她想拿更多的奖学金，她还想考一个好大学。 也许是在宋程硕的感化下，大学霸周身都散发着劝学的光辉，让陈默也在成年的开始，懵懵懂懂地认真规划起自己的未来。 “宋程硕，你未来想做什么工作呀？” “赚钱的工作吧。又能养得起自己，又能养得起家人那种的。最好没有那么危险。” “那你可以去当老师呀，你的理化生那么好。” “我怕我太古板，小孩子们会被我吓哭。” “哪有，我觉得你长得很可爱，教人做题也很耐心。” “那是因为你聪明。”宋程硕笑了。 “欸？我竟然算聪明的？聪明还能考不及格？” “那是因为你懒，不做题。”宋程硕又刻薄起来。 “你说得对。”陈默承认。 宋程硕是肯定会参加暑期基础强化班的。 陈默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就看到宋程硕已经在教室里认真自习了。 “你前一个月也回家了吗？”陈默把书搬进来，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满脸发红。 “嗯。”其实没回家。宋程硕拿着学校给的各种各样的奖学金，在学校附近的小旅社里挨了一个月。 其中原因嘛，是因为他不想回去看到他爸爸宋淮之。 唉，这种事情很小，也没必要跟陈默说。 “太热了。你热吗？” “有一点。”宋程硕转头看她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却又大又亮，水汪汪的，他多看了几眼。 现在多看几眼没关系，他们已经很熟悉彼此了。 “呐，我下午去文具店看到的，一个粉色，一个蓝色，教室空调不顶用的时候，用这个就好。” 一把小风扇递了过来。 宋程硕勾起嘴角，笑着接了过来。 “谢谢。” “拿了我的小风扇，就得给我多讲几道题。” 宋程硕转头看着她，是真的开心地在笑。 但是他不知道陈默有没有注意到，粉色和蓝色可是情侣色。 陈默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只是觉得夏天太热。七月末是最热的时候，虽说清和一高的教室里有空调，但毕竟是集体财物，教室里人很少的时候，空调一般就不开。而宋程硕来得特别早，那时候班里一定没有多少人。所以小风扇是要给宋程硕备一个的。 陈默也需要宋程硕给她讲题目，现在的变态理综题，没了宋程硕带她，她简直就是废物一个。 宋程硕也需要她，宋程硕的英语作文和语文作文都不算好。 他写不出来作文的时候，就需要陈默给他小灵感。 陈默喜欢听宋程硕给她讲题目。她不懂为什么之前有女生说宋程硕不耐心还死板，他讲题目的时候真的很有魅力。声线平稳，逻辑清晰，没有一句废话，在你的注意力跑走之前，他永远有办法把一个充满了成就感的结果摆在你面前，让你惊喜一叫。 “哇，原来还可以这么做。我明白了。”陈默常常有这样的灵感瞬间。 但或许总让她苦恼的是，就算她每天都有了一点点成就感，真要拿起老大难的理综卷子和真题来做，她就立马被打回原形。 宋程硕当然顺顺当当从头做到尾都不会卡壳。 她一实战，立马变成新手开摩托，颠颠簸簸坎坎坷坷，一路做得贼费劲。 每次做理综都会掉一层皮。 “我一定是脑子有问题。”陈默课间最喜欢趴在那里跟宋程硕抱怨。 “还不到半个月，陈默。你还是做题不够。” 陈默有点难受了，这就是她和宋程硕的差距。他们俩在不同的境界。 “好吧，那你再给我讲一题。” 宋程硕倾身过去的时候，陈默一定没有发现过，他没有勾起嘴角，但是一双眼底全是笑意。 教室人多起来后，班长就开了空调，温度终于降下来时，陈默抓着那本理综题库做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点头如小鸡啄米，昏昏欲睡。 宋程硕偷眼看她，抿了抿嘴角。 她彻底撑不住的时候，歪着头枕着右胳膊就睡着了。 其实宋程硕很想稍微提醒她一下，这样睡一中午，等到起来时，右胳膊绝对是麻的，不如去买个枕头，睡得更舒服。 当然，现在不提醒了，现在就让她睡吧。 陈默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有人在给她讲题目。只是那个依然耐心平缓的声音响在耳畔时，那人不是宋程硕，而是陈肃。 她不是18岁时的陈默，她是9岁或者10岁，反正是不大，因为还在做着小学的算术题，还在用最简单的英语教材默写ABCD。陈肃和她一起坐在房间书桌边，检查她的数学作业，听写她的英语单词。 她很小的时候，陈肃喜欢穿浅色衣服，夏天是一件纯白的T恤，秋冬就是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垂下来的领子就卡在喉结。陈肃给她检查作业的时候总是很安静，修长的手指握着陈默的浅粉色卡通自动铅笔，认真地在草稿纸上小心演算。他的眼睫很自然地颤动，上下扫视着陈默的作业纸内容，不时动动嘴唇轻声默念一番，再思考着继续检查继续演算核对。从侧面看，他的鼻梁精致又挺直，像是照着一个完美的比例切割出来的，他的呼吸平缓又均匀，在安安静静的房间里显得安心又沉稳。 陈默就乖乖坐在他身边，有点紧张地等。 她不笨，陈肃教她的东西，说了第一遍，就不用重复第二遍，而每一项要提交给陈肃检查的作业，陈默都要自己检查两叁遍，谨慎地修饰好每一个小细节，再送到她哥面前，让他看。 “做得不错。要继续保持。”陈肃检查后没有问题的作业，他会在旁边标一个小小的日期，年月日的数字缩写。 陈肃手写的阿拉伯数字，是陈默眼里最工整飘逸的手写体数字，虽然他也会连写，笔尖一带，顺滑如飞，但每个数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线条的流畅劲儿，像一句利落的夸奖，盖在作业纸的最上方。 陈肃会给陈默听写单词，他翻到每个单元的词表页，打乱了顺序，用铅笔标20个单词出来，就随口报，让她在另一张纸上默写。 在陈肃教她之前，陈默从没有学过英语。但是陈肃开口的那一刻，陈默就知道，从那以后，英语会成为她最喜欢的学科，没有之一。她可以从发音到书写，都一笔一笔地模仿陈肃，他婉转的每一个连读，上扬的每一个音调，他喜欢读到哪里时把英式音和美式音都读一遍让陈默加深印象，他提笔连写的哪一个单词是最后补上的轻巧一横或者有力一点，陈默点点滴滴全都记得，刻在她的脑海里，让她每想起一次就会临摹一次，她想要某一天，她变得像她哥哥一样，说优雅的英语，写最漂亮的连写。 “这页单词写得真漂亮。不错。”陈肃后来会这样夸她，得她开心一笑后，陈肃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头。 那时他也会笑起来。 陈肃笑起来的时候，陈默的世界会发光，她哥存在的每一秒都带着柔和光的轮廓，既温柔又疏远，像一场明亮的梦境，却发生在最漆黑的深夜。 画面顿在这里，陈默意识一动，缓缓发觉，其实她就是在做梦不是吗？ 然后梦里回忆起了陈肃。 然后.....眼前短暂地暗淡了一瞬，小阴影过后，一片大阴影来了。 陈默呼吸一深，慢慢睁开眼。 她侧趴在桌子上，睡相还算能看，睁眼恢复视觉的第一秒，先看见的人就是站在她身侧俯身过来的宋程硕。 他站着，胳膊伸向窗边的帘子。刚刚看有几道阳光照过来，把窗格的影子映到陈默脸上，他害怕陈默睡得不舒服，就轻轻悄悄地起身，想把帘子拉起来。 谁知道刚动了一下胳膊，生锈了的拉环就咿呀一声蹭响，惊动了陈默的睡颜。 等他连忙低头看她时，陈默已经睁开眼，还侧趴在那里，扬着眉头看他。 阳光从窗子外泛滥而入，把宋程硕拥了个满怀，现在的他，头发丝都闪着亮亮的金光，一张脸干净又清新，表情带着一点点慌乱地对上她沉静的眼神。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他们就在这个安静的场合，恰当的角度里自然而然地对视。 然后，陈默弯起了嘴角，笑得露出了一排贝壳般的小白牙。 宋程硕也无声地笑了，他没继续去跟窗帘耗，先伸手，放在陈默双眼上方几公分的位置，给她遮去了一个巴掌的阳光，让她的睫毛颤动在他掌心的阴影里。 再睡一会儿吧。还有点时间。 宋程硕无声地在心底里默念。 但陈默听到了。 -- 18.抱抱2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周考以后，老刘把宋程硕叫走了挺长时间。 直到晚上的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宋程硕才回来。 陈默简单收拾了个东西，就准备回宿舍了。 这个班开课之后，她和宋程硕开始自然而然地一起回宿舍。虽然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不太顺路，宋程硕每次都还是会跟着陈默到女生宿舍楼下，才折回自己的宿舍。 “老刘希望我周末去参加邻市的一个数学竞赛。” “邻市？是南市那个教研杯吗？” 他们手里拿着一两本笔记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起跟着人流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聊。 “对，就是那个。” “哇，好机会啊。能加分吗？” “不能。就是档案记录里能好看点儿。然后竞赛有奖品。是一台索尼摄像机。你想要吗？” “啊？”陈默愣了一下。“你是问我想不想要？” “对，我看你有一台拍立得。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咱俩不熟，现在......补给你一个生日礼物怎么样，刚好我拿奖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就是学霸的自信吧。 “那我也补你一个生日礼物吧。你比较喜欢什么？小王子看完了吗，要不要新的英语原版书？” 宋程硕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他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并没有想到具体想要的东西，但是这个机会又不想给的太随便。 “我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是补的生日礼物，不在乎时间的对不对？” “也好。你想到了就跟我说。那我先提前祝学霸考出好成绩啦~” 陈默站在宿舍楼下，一边说，一边对宋程硕招招手，说她到了。 她转身上楼的时候，宋程硕在后面突然说了一句话： “晚安。” 陈默顿住，她转身看着楼梯下的宋程硕，他还站在那儿，嘴角抿着，是在浅浅地笑。 “晚安。” 陈默对着他嫣然一笑，挥手示意再见后她又上了楼。 那是他们第一次说晚安。 总感觉那不是什么特别大不了的事情，却又有些不同寻常。陈默有点不明白，又似乎是有所察觉。最后没想到答案，她看时间不早，直接关灯睡觉了。 宋程硕去参加竞赛那天，陈默一个人在教室学习了大半天。她决定从高叁开始，她再也不会翘掉周末的班级周考自习了，这是她和宋程硕的约定。 宋程硕跟她说，要是陈默能够撑到两个月，把那本题库做掉叁分之一，月考成绩进班级前二十绝对不成问题。 能进前二十的话，奖学金就是五百块了。诱惑还挺大的。 陈默要践行这个约定。 尽管考验开始的第一周，她失去了宋程硕这个严格的监督人，过了大半天靠着自律对抗懒惰的自习生活，但是想着宋程硕傍晚晚自习之前就能回来，看到她在认真学习的话，至少不会对她感到失望。 陈默耐着性子啃最难啃的理综真题，做得连连叹气，每次做下一题之前，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在她麻木地复刻着题目中的变量，在草稿纸上画一个物理小滑块时，宋程硕背着书包从后门走进来，悄无声息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侧头看到陈默还在啃之前约定好的理综题，他弯唇一笑。 陈默转头来看他，顾虑教室落针可闻，她在草稿纸上刷刷写了一句话，推到他面前： “竞赛题做得如何？” 宋程硕摊开英语习题册，扫了一眼陈默的草稿纸，拿笔在自己草稿纸这边回答了： “你好好做题，下课再说。” “我不会做。”陈默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哭脸。 “那也要硬着头皮做。”宋程硕没给她退路。 陈默吐吐舌头，挠了挠脸，又继续投入了题海。 好不容易挨到晚自习下课，铃声一响，陈默的解字只写了左边一半，就放了笔不写了。 “竞赛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宋程硕自信一笑：“放心，答应给你的索尼，一定不会少。” “其实比起索尼，我感觉我看到你现在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更开心。”陈默回应。 她话说完的档口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随后再看宋程硕的表情时，他的眼神，却总让陈默觉得她似乎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宋程硕定定地看着她，就好像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看不够的地方，他就是不由自主地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你最近怎么了宋程硕。”陈默忍不住开口问他。 宋程硕削弱了目光里的炽热，收回去，微微一笑：“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总感觉你最近老是看着我，好像我身上长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你确实，不太寻常。 宋程硕耳根子有点发烫。 他咬了咬嘴唇，最后只是低声说了一句：“陈默，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很好看啊？” “啊？”这一句又把陈默说愣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用手指勾了勾发尾：“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就是，说个事实。”宋程硕收回目光，看着前面。 这时班长看班里同学来得差不多了，在讲台上宣布了一件事：“大家可以轮换座位了。最后一排的同学可以轮换到第一排，这样一排一排地往前换，有哪一组同学不想换，就那一组保持原状，顺延到其他排换。换座位还和以前一样，大家自愿就行。” 宋程硕看着四周立刻乒乒乓乓开始燥起来的声音，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没看懂，转头看陈默倒是气定神闲。 “你要是想去第一排坐坐，你就可以去跟前排同学商量一下。你这种大学霸，坐在哪儿都会很抢手的。”陈默看他疑惑，就来给他解释。 “那你不换吗？” “我不想换。我觉得坐这儿挺好的。” 上课走神，晚自习早退，早自习迟到都不容易被发现，确实挺好的。 宋程硕在心底里把她那点小心思拿捏了一下。 “那我也不换了。”宋程硕说。 “没事。你要是换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也还是会去找你讲题目的。” “你换我就换。” “我不换。” “你不换我就不换了。”宋程硕觉得他刚刚是在跟她说了挺久的绕口令。 “为什么呀，难不成你觉得坐哪里都不如坐我身边？”陈默自觉颇为自恋地夸张了一句。 宋程硕却低垂了一下眼，点点头，说嗯。 “啊？”陈默又一次没听清。 “坐哪里都不如坐你身边。”宋程硕是标准的理工男，这种话能如此自然说出口，总让陈默觉得自己那刹那的情绪波动，是不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那......我觉得坐你身边也很好。” 陈默说完，他俩一起笑了，嘴角弯起，都快挂到耳朵。 在全教室吵吵闹闹搬着桌椅互换座位的背景里，陈默和宋程硕就坐在角落的最后一排，气定神闲地看着别人忙碌，心里都在默默消化刚刚的那一点点小雀跃。 那次竞赛的奖品直接寄给了学校。学校汇总了高叁学段各种竞赛的得奖情况，成绩骄人，决定举办一个校级的颁奖典礼，让刚刚开学的高一高二学生都来看看清和一高的高叁学长学姐有多优秀，好有个长远目标，向着榜样前进。 同时，颁奖典礼的时间定在高叁基础强化班收尾的最后一次月考之后，刚好宣布基础强化班顺利收官，也给紧张学习的高叁学生一个短暂的调整间隙。 宋程硕知道自己要是想拿那台索尼，就必须穿着正装，站上几千人围观的领奖台，发完一段长达一分钟的获奖感言，他头疼了挺久。 陈默看出来了。 他依着校方安排，参加那次颁奖典礼的第叁次彩排时，陈默没有午休，偷偷跑去后台看他。 “紧张也很正常。没关系的。到时候你站在台上，也看不清底下的人，就叭叭叭说词儿就行。” “我视力特别好，好像是能看清的。”这对宋程硕这敏感的社恐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事。 “那，那你就不看人，抬着头看那边墙，这样也会自然很多。” “那天你坐在哪里，我可以看着你吗？” “那天是按班级坐的，我也不知道我会坐在哪里。但是你要养成习惯，发言时抬头挺胸。我今天可以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你练习一下，再多抬会儿头，看那上面就行！” “好。” 陈默说完就要往外走，宋程硕连忙叫住了她。 “等会儿，你一来，我还是有点紧张。怎么办？” 陈默又退了回来，嘴里emmm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在认真地想办法，有什么不靠谱但有效的心理暗示可以给他呢？ “可以抱抱我吗？” 宋程硕勾勾嘴角，眼神里亮起了期待的神色。 陈默一愣，抬头看他。 宋程硕从小最缺失的，就是这样被关心的小细节，除了经济，在其他方面，他从小就很特立独行。写作业，学习，考试成绩，升学，只要是能靠他自己的努力完成的，他完全只靠着自己的内在动力去做，可是也因为这一点，他很少对除自己之外的事物抱有期待，交友，玩乐，他从来不敢主动踏出第一步，也从不期待别人对自己好，不抱期待，没有希望，就不会落空，就不会失望，这也是他的人生信条。 他不想要成为一个被别人牵动情绪的人。 但在陈默面前，这个信条被打破了。 陈默痛快答应：“来，抱抱。” 她上前一步，很礼节性地用双臂环绕过宋程硕的背，掌心拍了拍他的肩膀，侧头在他耳边说：“加油。你超优秀的！” 宋程硕被她抱住的那一刻，惊讶得忘了回应。 这个拥抱中间空了很多东西，除了陈默的胳膊和他的背，这个很友善的拥抱根本不带丝毫亲密，可宋程硕还是在陈默靠近的那一秒摒住了呼吸。他喉结动了动，直到陈默抱完，仰起头看他，问他这样好些了吗？ 宋程硕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好......好了。我马上就进去了，你赶快去下面坐着，我试试看后面的墙，不看人！” “行！” 那次彩排后，两个人的相处还一如往常。 在陈默眼里，那个拥抱是很浅的，在她和江之恒的相处里，异性之间真正的亲密举动几乎做尽，这一点友人的拥抱算什么？这么一点互动没在她心里留下痕迹。但对宋程硕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是有反应的，不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都有...... 但是通通不能说。 陈默那时候还在紧张准备最后一次月考，她听到老师透露这次月考试卷的题目依旧是偏难怪以后，整个人的气场都有些down,做题目的状态也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留意到宋程硕为了颁奖典礼紧张，她也不怎么问他题目了。 月考就那么势不可挡地降临，把陈默考得一脸懵。 她是稍稍有所挫败的，毕竟她的弱势非常明显，理综卷子上大面积的空白，让她在考场上胆战心惊，慌出了一身冷汗。 她之前之所以那么佛，是因为高一高二考试的时候，题目真的没有那么变态，她不求考第一第二，考个差不多算在好这个范围里的成绩，她自己就觉得满足了。 但现在不是这样。按照这个月考的难度，她觉得自己恐怕是考不上大学了。 下了考场那一瞬间，煎熬感加剧。但是她无人可说。 从考场走回教室，在后门跟匆匆出门的宋程硕撞了个满怀。 考完试的清和一高高叁学生，是很兴奋的。 高一高二的学生刚开学，晚上不上晚自习，先来了个启航的颁奖典礼，他们也开心。 大概此时唯一心里很堵的，只有陈默。 “你回来啦？” “嗯。” “我马上要去后台了。你现在就去吗。还是你要回教室有什么事？” “我没有什么事。”陈默看宋程硕一脸轻松的样子，她知道理综越难，宋程硕就越开心，他什么题目都做过，紧张学习之余参加竞赛都能轻松拿奖，他一定体会不到陈默现在的心情。 “那一起走吧。行吗？” “行。”陈默就没回去，和宋程硕一起往学校大礼堂走。 礼堂口是分流的，需要领奖的高叁学生从右边门去后台，一般的观众就从左边门去观众席按照班级位置落座。 宋程硕拉着陈默进了右边门，那时候已经有来来往往的人向左右两边门走来，宋程硕看着有那么多人向他们投来目光，就已经有些拘谨了。 “你现在就紧张了？” “有一点。” “别紧张。你只要往台上一站，有时候都不用说话，主持人把你的成绩和得奖情况一报，底下就是一片惊叹声了，你说什么都可以，都是值得膜拜的。”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站了一会儿，随后看着即将开始，往右边门来的人越来越少，陈默让他先进去听安排吧。 宋程硕一言不发，在她想要转身之前，伸直胳膊，把陈默往怀里一拉。 这个拥抱比上次那个要亲密不少。 但也只是让两人的肩膀撞了一下，就匆匆弹开。 陈默的侧脸还是放在宋程硕的肩膀旁边，她有点发愣。 “那.....再抱抱我吧。” 陈默想了想，勾起嘴角，松了口气，抬手又安慰一般地拍了拍宋程硕的肩膀。 “行。” 宋程硕的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很安静。 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后来，颁奖典礼结束了，陈默的位置有点偏，但还是拿着随身携带的拍立得，把宋程硕发言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拍了下来，还拍了好几张。 散场后，宋程硕去拿奖品，陈默就跟着大部队人流往回走。 上楼拐了个角，陈默往教室后门口一看，顿时停住了脚步。 她大概也不会想到，陈肃会在那个时候和刘杨一起出现在她座位旁边。 -- 19.没有期待 陈默他们班对于刘杨的存在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对于陈肃，陈默一直知道，她哥哥站在那里，就无法被人轻飘飘地忽视。 从各个楼道回来的男生女生路过这两位身边，都会礼貌带笑地打声招呼，对老刘说： “老师好！” 连带着站在他身边的陈肃，也被人喊了好几声：“陈叔叔。” 陈肃有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烦恼，他本身的年纪叁十不到，绝对算得上年轻，但是他现在面对的是一群十七八的孩子，甚至有些坐在高叁教室里其实年龄比这更小的孩子，叫他叔叔也是一种尊称。 陈肃正在这里感慨岁月和自己悄然生长的代沟，那头陈默就呆在原地，有点不敢迈步。 那晚她哥哥依然是精致俊朗的。 她内心偏爱男生穿笔挺的黑色衬衫，也是起源于陈肃。陈肃穿黑色衬衫浅色西裤，长身而立不苟言笑的样子，实在是过分好看，让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对于异性审美有了些许苛刻要求。此刻的陈肃也是如此。但或许每个男孩儿穿不同的衣服都有不同的好看，是她需要扩展自己的审美。 她知道待太久，被她哥发现是在故意拖延见面的时间，对于陈肃来说更是打击，陈默缓了几秒，就放松自然地往前走，直到陈肃和老刘同时发现了她的靠近。 “陈默来了。”老刘说。 陈肃看着她，眼底都是笑意。 陈默站在她哥身边，听老刘和她哥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些她的基本情况。 又想到刚刚过去的月考，陈默心里一片空落落的难受，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特别想要钻地缝逃避结果的感受。 不过幸好，老刘没有当陈肃面问陈默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他最后也只是日常夸了几句陈默的表现，说陈默有了同桌以后，学习自觉性提高太多。陈默就害羞地点了点头。 陈肃让她回去教室整理一下东西，他这次来就是带陈默回家好好过一个周末的。 陈默听话地进了教室，发现宋程硕已经在座位上了。 陈默把书包放下，拿出拍立得随身背着，宋程硕看她填了一张请假单，知道她这是又要走。 “那个索尼，等你回来了我再送给你。” “好。那我先走了，我跟我哥回去过周末。” “嗯。再见。” “拜拜~” 陈肃站在门口，看陈默和宋程硕互相道别。 现在确实是熟了不少，分别时会打招呼了。 陈肃表情有些微妙，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刚刚在颁奖典礼开始之前，他在后台被一个校领导叫住寒暄了几句，借着一个侧角，他就那么很不设防备地看到他俩抱在了一起。 不知道当时的表情和心情到底该是什么样。 陈肃只能装作没看见。幸好，两个人的拥抱持续得很短，近似礼节，还听到陈默对他说加油。 陈肃就只能安慰着自己，陈默和那个男生是单纯的异性朋友，而已。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多变又灵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回去的路上，陈肃察觉到身边陈默的心情不太好。 虽然一直在摆弄自己最爱的拍立得，但是陈默的眉头总是轻轻皱着，是一种底色情绪的展示。 “心情不好吗？” 陈肃问了一句。 陈默放下拍立得，那一刻有些失控，她果然不太适合在陈肃面前隐藏自己的坏情绪。 “哥，我这次月考一塌糊涂。” 陈肃听完，嗯了一声，表示他接收到了这个消息。 “理综，相当于交了白卷，我真的不会做。” 陈肃又点了点头，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刘老师跟我说了。这次题目远高于高考难度。你不用放在心上。” “可是这样很不对啊，明明是学校正儿八经组织的月考，这次成绩都会发榜排名，还会按照这个来排序发放奖学金，却要用这种不合理的难度来打击学生自信心，它到底是为了什么！”陈默小范围地发泄了一下自己心里的郁闷。 “你觉得很难，别人也会觉得难。” “才没有，我觉得我同桌又会是满分。我感觉我就是无法超越其他人，我能把我自己做好就很不容易了。”陈默委委屈屈地扭过脸看向窗外。 “那就做好自己。不要想别人。” “但我自己不好，我做的我自己，是不值得做的自己。”陈默按着那个逻辑又往前进了一层，得出了这么一个不太好的结论。 陈肃哑然失笑，他趁着红灯的那几十秒间隙，伸手过来摸了摸陈默的头，揉了揉她软软的发。 “你很好。这一次考不好，还有下一次，还有很多很多机会，慢慢来，不要着急。” 这些都是万能的空话，但是很多老道理，就是最真实的道理，只是起效真的太慢了。 “哦。”陈默知道有些情绪点到为止就可以，再多就矫情了。而且会让她哥为难。 “在我眼里，你很好。你就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陈默微撅了下嘴，以示自己不能赞同陈肃这护犊子的偏爱，他不够客观，却也觉得不能老是给她哥出这种难题。 那个周末陈默赖在房间里休息，陈肃没有过多干涉她几乎是住在床上的慵懒作息，只是有些时候，当他把早餐直接拿进她房间的时候，陈默不得不起床，接受她哥哥不动声色地叫早。 周末的最后一顿晚餐，陈肃有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说要一起聚聚，陈肃问陈默愿不愿意去，正好吃完晚饭，时间恰当，直接送陈默去学校。 “都是你认识的......叔叔阿姨。”陈肃说这话的时候无奈了很久，还是得承认，他身边已经成家立业的好朋友有很多，这个时候再叫哥哥姐姐确实不合适。虽然和他年岁相仿，但是为表尊重，陈默喊叔叔阿姨，并不为过。“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见过。那些同学聚会，你还记得吗？” “记得。” “所以，要不要和哥哥一起出去吃晚饭。” “好。” 陈肃的好朋友一般人品都不会差，陈默也会跟着一起喜欢。 晚饭的氛围一直很好，因为从一进门起，陈肃的老同学都齐声感慨陈肃和陈默长得越来越像了，陈肃跟吃了长生不老药一样，至今和十八岁没什么区别，而陈默则是越长越有突出年龄限制的成熟美，却有一个萌系的小身高，让人总是怀疑她只是个初中生。 “我本来就不老。”陈肃反驳了几句嘴。 其他同学就笑他怎么还不承认自己快叁十了却丝毫没有结婚的打算，然后拉着陈肃看他们自己宝宝的满月照片。 晚饭有一道菜是油焖虾，陈肃戴着手套亲自剥，把虾肉送到了陈默碗里。 “以后你媳妇儿肯定吃醋，因为你不可能对另一个女人像对你妹妹这么好了。” 陈默把虾肉送进嘴里的时候，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什么把她噎到了，虽然这句话里都是夸赞陈肃对她好，可她还是被其中某个字眼的威力给哽到了。 旁边有几位已婚女士打断了陈肃兄弟的一番感叹。 “不会吃醋的。将来陈肃要是考虑结婚，他肯定还是会喜欢事业有成的成熟女人，到时候能和他一起照顾默默。” “而且默默将来也是会谈婚论嫁的。不然还能在哥哥身边待一辈子呀？” 陈肃垂了下眼皮，摘了手套又给陈默夹了一筷子青菜。 然后等着饭桌上谁又开启一个新话题，把这页翻过去。 “默默是不是要高考了呀？” 陈默正在吃东西，陈肃代她回答了： “对，今年高叁。” “成绩怎么样呀，想考哪里呀？” “她还好。”陈肃模糊了一下指标，同时也谦虚了一下措辞。 其实不算是谦虚，说陈默还好，陈默都觉得自己是勉勉强强。 “在南市一中是吗？” “不是，在清和一高。” “那里呀。啧啧，竞争压力是真的大，不过好像是你公司有资助是吧，难怪会让默默去读。” 陈肃笑而不语。其实也没有刻意因为他有资助，所以就一定要让陈默去清和一高。 “最近南市不是有个教研杯竞赛嘛，清和一高的学生真的太牛了。我侄子在南市一中，竞赛题做不过人家。” “但不是也得奖了吗？” “是啊。”那个同事眉梢隐隐有得意的神色。“但我侄子想要考北都大学，那个奖项能加的分不如一等奖高。” “不是说不能加分吗？”陈默脱口而出。如果真的有加分条件，那这个条件会比礼物值钱得多。 “能啊。只不过不是加在高考上，北都大学每年都有自主招生名额，专门招这种天赋高，竞赛成绩好的学生。能过自主招生的，高考分数要求会降低，特别好的，说不定还能免试。” “默默你有参加吗？” 陈默愣了一下，摇头把自己摇害羞了。 “没事，正常参加高考也有机会考上很好的大学。” 这些东西陈默都没来得及想，或者说当她升入高叁的时候，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理综成绩，有点不敢想。 “我侄子目标就是北都大学。” “北都大学是真的好。” “我侄女也是。” “我儿子也是。” “你儿子才满月！” “那我未来也希望他读个好大学。北都大学作为目标可以追求嘛。” 饭局结束后，陈肃开车送陈默回学校。 陈默拿着手机搜索了一下北都大学的历年高考分数线。看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未必要去北都大学。”陈肃没有看她，却知道她现在在看什么。 “那哥哥希望我去哪所大学呢？” “这个不急，等高考完以后再确定也可以。志愿填写跟平时的高考学习没什么必然联系。” 陈肃的话是冷静客观的。 但他忽略了当前陈默的心理状态。 不管他多么想给她减轻压力，让她轻装上阵，陈默都已经处在了一个极端高压的环境里，产生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自卑情绪。她对未来一片迷茫，只是模糊地感觉，她不想要变成一个不好的人。 那具体是什么样的，如果陈肃有所期盼的话，她一定会更有动力。 “这次考得不好，我恐怕得不到二等奖学金了。可是你看看你同事们家里的小孩，动不动就这个奖那个奖的，差别好大。”是她过去没有努力。是她挥霍了假期时光，在泡吧打游戏，在和江之恒没日没夜地疯玩，她现在后悔了。 而后悔的情绪达到巅峰的那个时刻，就是在餐桌上，别的同事都讨论得热火朝天，但她哥却一直保持沉默。 是她太拿不出手了。 陈肃还是笑着安慰她：“不要在乎这个。高考是最重要的。” “奖学金也不用在意。下次还会有。如果你需要钱花，我可以不打在你的银行卡上，直接转账到你的校园......” “不用了。”陈默突然高声打断了他。 陈肃抬头注意了一下她的表情，那是一个十足的赌气的表情。 “哥，我到了。可以停车了。” “这个口不是离你宿舍比较远吗？” “我先去教室自习吧。” “也不用.....” “哥你开门。”陈默最后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语气里的不悦已是清清楚楚。 陈肃踩了刹车，弹了锁，陈默打开了车门。 临下车时，陈默又闷着脑子给了情绪积累到顶点的一句： “是哥哥你不在乎我未来变成什么样，还是根本就对我不抱任何期待了呢？” 这话把陈肃堵得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当他想要反驳的时候，陈默已经砰得一声把车门重重关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校门内。 -- ℙó⒅ℊν.ⅵℙ 20.被雨淋湿的狗 陈肃坐在车里，呆了起码有十分钟。 他在脑子里复盘了好几遍刚刚他俩的对话，他知道问题症结在哪儿，但是他也是真的不懂，要不是那样安慰，又该对陈默说些什么呢？ 陈肃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一位研究青春期青少年心理的专家，还是他一个朋友推荐给他的。陈肃已经跟那位专家交流了一段时间，并且在交流中有所收获。 他又跟专家约了一次见面，希望在下次见到陈默的时候，他能把今晚结下的这个疙瘩解开。 陈默从后门悄摸回到座位的时候，宋程硕没预料到她会回来，陈默坐到他身边，宋程硕转过脸对她轻轻扬了扬眉毛。 陈默心情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因此就波及无辜。 她弯弯嘴角，回应宋程硕。 但那一个晚自习，说是来学习的，也只是安慰一下自己。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下车时，陈肃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现在的心情又是纠结和后悔并存。 她知道陈肃不会不希望她什么都做得非常好，不会不希望她得奖学金不希望她参加竞赛拿奖，事实上她在内心责怪的是她自己，因为她没有能力去做那些事。至少是现在没有。 现在她的水平，确实没有资格谈论那些。 她那点小自尊，是有些不自量力。 她写着写着就开始发呆，回过神来看，又后知后觉地继续写。 直到下课铃响，陈默都没找到最佳的学习状态。 宋程硕收好东西，看她还在磨磨蹭蹭，抬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今天晚自习一直在走神。”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陈默被吓了一阵，接受了这个批评。 “我唉，明明是最应该努力学习的人，却好像总是都学不进去。” “你刚刚从家回来，肯定需要调整状态啊。” 他们并排往外走时，宋程硕抬起胳膊把她轻轻拦在了墙边，这样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就不至于把他们冲散。 陈默没说话，八月末的燥热在漫天繁星之下，显得粘稠又微微发潮，合着晚风一起往两人身边吹。 宋程硕感受不到燥热，他只能闻到陈默身上那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馨甜香味，在顺着风的尾巴往他心里钻。 “呐，我本来准备明天再给你的，谁知道你今晚就回教室了。” 宋程硕把索尼相机递到了陈默面前。 陈默惊喜了一下，愣住，然后伸手接过来，她的手指碰到宋程硕的掌心，擦过的一瞬，宋程硕脖颈上的汗毛竖了一下。 “谢谢。你想要什么礼物啊？我好回一个给你。” “我还没想好。”宋程硕拿手背蹭了蹭额头。 “对了。”陈默想起了什么：“你的这个竞赛，是不是还可以加分啊？” “又不是高考加分，只是提升自主招生的竞争力而已。” “是北都大学吗？” “嗯。” “北都大学那么好，你都不考虑一下吗？” “我北都大学好是好，但是我可能”宋程硕有自己的考虑。 “你怎么了？” “我，我挺想以后和你考一所大学的。”宋程硕说完还有点羞涩，他不知道那晚他是怎么了，很多话自然而然就出口，连草稿都不打。 随后陈默就在那一秒反应过来了这背后的逻辑，心头的火又往外直冒。 “那，你你这意思就是，我根本考不上北都大学呗！” 哼！ 陈默抬起头，眼睛因为怒气唰的一亮，气得停下来，狠跺了两下脚，声线提起来的时候，喊得宋程硕都抖了一下。 宋程硕一愣，欸，好像是这个逻辑。 但是他一直以为陈默不会考虑北都大学的，他就一直也没考虑。 “啊不是，那个，我的意思是说，你还想要考北都大学？” 陈默瞪了他一眼。 不对，不能这么说。 “哦那个，我意思是，北都大学虽然是好，但是难啊，你应该不会” 陈默拳头捏紧了，嘴唇也颤了颤。 “就是，我觉得吧，全国也不止北都大学一个好学校，我只是希望” 叁句话，直男叁句话越描越黑，也是一种本事。 陈默不听了，气鼓鼓地撇下宋程硕就往前跑。 宋程硕急了，立马就追。 陈默跑不过宋程硕那大长腿，被他赶了先，她转身想换个方位继续跑，宋程硕一把拉住她胳膊，陈默就依着力道重重地往他怀里一砸。 力道是大了点，但确实不疼。 陈默的头砰得一声撞到他胸前时，脸贴上了一片温热的起伏，耳边就是宋程硕一下又比一下快的心跳。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洗衣液的清香味，陈默吸了一口气，周身就全都是他的味道。 陈默手臂下垂放在身侧，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抬头对上宋程硕那张清秀好看的脸，他也是害羞的，此刻是晚上，看不出透红的耳根而已。 “对不起，我错了。你的理想大学如果是北都大学的话，我也可以去北都大学啊。你也绝对不是不可能。我没有觉得你不好的意思。你别误会我了，行吗？” 他手掌抓着陈默的胳膊，陈默期间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又被宋程硕这么紧抓着，最后挣脱不掉。 “那你你会帮我吗？”陈默靠在他胸口，说话时呼出的气震颤了下宋程硕敞开的小领子。 “会。我肯定帮你。我们以后去一个大学行不行？” “你肯定是可以的，你没必要为了顺着我，就降低你自己的要求。”陈默撑起胳膊在抗拒他的禁锢。 宋程硕松开她，但是没让她走。 “你以后肯定能上很好的大学，会读特别赚钱的专业，能赚很多钱，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一定可以的。” 陈默一边说，一边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她心里也叹了口气，但她未必可以。 “你也可以的。”宋程硕几次都想伸手过去再把她拉到怀里，再去用那种冲动去消解此刻自己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悸动，但是陈默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她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在保持距离。 “好啦，我已经不生气了。拿人手短嘛。还有，你赶快把你想要的礼物跟我说，不然我无偿接受了你这么大一个礼物，晚上该睡不着了。” “就这样。晚安。”陈默说完，往女生宿舍楼上跑去。 听到身后的宋程硕又跟过来，陈默转头摆手：“哎呀，别跟过来了，我我现在心里可乱了，到时候又对你发脾气，是你自己倒霉！” 宋程硕站在原地，消化了一下陈默那个伴着怒气的撒娇，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好。晚安。”宋程硕笑意更深。 陈默其实注意过，宋程硕笑起来，左边有一颗小虎牙，这导致他的左右两边笑容有非常不同的冲击力，没虎牙的这边是清秀的，有虎牙的那边是可爱的。 现在看来，宋程硕看着她笑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害羞。 陈默绝不是什么无知纯情少女，她知道宋程硕的笑还有宋程硕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同时她自己纠结的点也在于，她对宋程硕，好像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回到宿舍，就是因为这个小插曲，陈默像是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刚刚因为和陈肃闹别扭而引发的种种心闷气堵的心理状态，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 陈默洗漱完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点进和陈肃的对话框。 她这时候清醒了不少，心知自己那意有所指烦闷不已的小语气，就是很不礼貌，且十分伤人。 陈肃会不会因为她那个语气而难受？ 陈默因为担心陈肃会难受，她自己也一样不好受。 “哥哥。”陈默还是没忍住，发了一句过去。 陈肃也还没睡，躺在床上一边走神一边翻杂志，陈默消息来的时候，他也有点意外。 他还没说什么，那边陈默的一句“我错了”就击中了他心坎。 陈肃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过去。 看得陈默躲到被子里，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别多想。” 陈肃又接着发。 陈默安心了下来。 “默默，哥哥爱你。” 这句话发过来时，陈默喉头又哽了一下，表情也瞬间笑不出来，卡在那里，眼前一片模糊。 陈肃看到顶头那行“对方正在输入中”，他拿着手机没动，耐心地等陈默把那句话发来。 可是等了好久，等到顶上的输入中又变成了陈默的名字，那头都迟迟没有响应。 陈肃关了手机，知道陈默大概也没有其他要跟他说的话了。 而陈默也关了手机屏幕，钻到被窝里，被子蒙脸，她刚刚对着陈肃的聊天界面，打了删删了打，来来回回好几遍。 那一刻起，她内心又涌起了深刻的自卑，自尊且自卑。 “我也想成为哥哥的骄傲。” 这句话她哭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却最终都没有发出去。 ··········· 清和一高效率最快的两样活动，一样是打印试卷，另一样就是出月考成绩。 陈默做了很足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那个全班第叁十名打击得身心俱疲。 她转头自残一般地扫了扫宋程硕的卷子，唉，就不该看，她大片大片地不会写，他满满当当全是标准答案。 题目简单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有多差，这回题目难了，陈默和宋程硕的差距就无限拉大了。 宋程硕那次是班级第一和年级第一。 因为数理化生实在是太厉害。 陈默现在觉得自己和宋程硕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成语，叫天壤之别。 “要帮忙吗？”宋程硕看陈默又在那里发呆，主动搭了话。 陈默内心扭捏了一番，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如果我说，从头开始，每一题，都要给我讲一遍，你会不会想打死我。” 宋程硕低声笑了起来，肩膀小幅度地抖了抖。 “不会。我会说，我很乐意。” 如果是放在以前，陈默心境还算开阔的时候，听到这话的反应，大概是回应一句更甜的话回去，但是现在，在她被高压环境踩得喘不过气来，自觉丢脸还有些求助无门的时候，宋程硕的这句话，直接让她撇下了嘴角，然后就在她想要控制的下一秒，眼泪刷拉刷拉往下淌。 陈默赶紧抬手擦，却根本逃不过宋程硕的眼睛。 “你”你怎么哭了？ 正常的对话应该是这样。 宋程硕也确实是想这么说的。 但是在他目光对上陈默通红的眼眶下垂的嘴角和簌簌滚落的眼泪时，每一个单独拆分的画面都没有什么可惊奇的，可是一旦他们都发生在陈默脸上，晶莹的泪珠是从她发红的眼尾往下一滴一滴顺着略微婴儿肥的腮往下掉，所有的场景都会瞬间被赋上全新的意义。 “你真好看。”宋程硕半路舌头刹车，打了个结，却依然情不自禁地驶向了一个会让人尴尬的死胡同。 陈默匆匆忙忙控制情绪擦着眼泪，听到这话，喉头又被堵了，又惊又羞又嗔，一下子哭笑不得。 “宋程硕，你有病吧！” 被骂了，宋程硕还是眨了眨眼，在笑。 “你哭什么？” “我就是觉得，你这学霸好倒霉，摊上我这么一个学渣同桌，自己学习很辛苦就算了，还要牺牲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带我重新打基础。这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不干，但是你还愿意，我一下子有点感动了” “就就好像一个冬天衣衫褴褛的人卧在冰天雪地里都冻得瑟瑟发抖，然后有个毫不相关的锦衣玉食的人脱了一件温暖的袍子给他，虽说是中华传统美德里的雪中送炭，但是我总觉得，在我的生活经历里，这样的人真的好少好少呜” 陈默说完就觉得这个比喻似乎是不太恰当，还有点漏洞百出，但是原谅她那一刻被宋程硕扰乱的思绪，本来很值得感动的场景，被他那句稍显轻浮的话给搅得啥都不是，奇奇怪怪的。 宋程硕还打趣她：“你等会儿，我看你刚刚那段话里用了不少成语，容我把笔记本拿出来，你再重复一遍，我把它摘抄下来，下回在作文里看能不能用上。” “宋程硕，你给我滚”陈默一边擦脸，一边害羞地骂他。 “我滚了还怎么给你雪中送炭？” 宋程硕花了两天时间，在老师讲解过一遍的基础上，又再次给陈默强化了一遍印象。陈默认真得恨不得把那套试卷上的题目全都背下来，其实她最后做了五遍总结，离背下来也差不太多。 又一周的周末来临，周五晚上，清和小镇下了一场中雨。 陈默有伞，宋程硕没带，他俩一起走。 宋程硕把陈默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就可以带着陈默的伞再回自己宿舍。 一把伞下的两个人靠得比平时要近，陈默比宋程硕矮多了，宋程硕举着伞，举得很高，但是朝她那侧倾斜了一点，防止她淋雨。 陈默的肩膀不时擦过宋程硕的小臂，两个人的短袖校服边缘，总有皮肤在轻微的剐蹭，带起一片小范围的酥麻。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越走越慢。 宿舍楼前的一片花花绿绿花坛的蜿蜒小走道里，相比于平时积了不少水，能走的范围更加窄小，两个人就越走越近。 最后在宿舍楼前停下，屋檐里，宋程硕收了伞，陈默看他脸上被雨打湿，从口袋里拿了一包纸巾递给他。 宋程硕没接，一只手拿着伞，很傲娇地低了一下头伸了伸脸，意思是陈默帮他擦一擦。 陈默抬头瞪了他一眼：“宋程硕，你好懒！”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懒。 但是他也乐意变懒。 陈默怼完归怼完，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诚实，拿着纸巾出来，踮着脚给他拍了拍额头上的水，然后一滴水珠顺着宋程硕的额角淌到耳边，再到下颌，留下了一条蜿蜒的水渍，陈默的手也跟着擦了擦他的轮廓。 宋程硕就是在这个时候把伞丢了的，也没有丢远，就是不想让伞来占着他一只手了。 在陈默反应过来之前，他伸手环住了陈默的腰，把她近似蛮横地圈进了怀里，然后另一只手不讲道理地摁住了陈默的后脑勺，把她压在自己胸口。 陈默下意识反抗了几下，但是宋程硕决心很大。 那晚他什么都可以不要，避雨的伞，干净的衣服，冷静的理智，通通可以丢掉。 但他想抱抱陈默。 要紧紧地抱抱陈默。 这样他们就可以变成两只被雨淋湿的狗，或者更不堪一点，变成两个被雨淋湿了却还是要抱在一起的傻逼 ps： 陈默：明明是你抱我的，还带上我说我也是傻逼 宋程硕：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当时谁给我的勇气呢？（得意） 陈默： -- Ⓟó⒅ℊν.ⅵⓅ 21.醒了1 在大雨里傻逼的代价就是，宋程硕感冒了。 那天分开后，陈默匆匆上楼，跑得气喘吁吁头也不回。宋程硕在她身后站着，呆呆目送她背影，然后失魂落魄地拿起伞走进雨里，回自己宿舍的半路上才醒悟过来，手里拿着伞却没打，白白淋了这么久的雨。 第二天到教室，陈默罕见地发现宋程硕在打瞌睡。 “你不舒服？” 宋程硕课间没有学习，他侧枕着胳膊，一双清澈的眼有些迷蒙。 “感冒，吃药了。” “哦，那药的副作用是嗜睡。”陈默懂了。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感冒吗？” “昨晚不知道哪个傻蛋往回走的时候，手里拿着伞在路上淋雨。”陈默一边说一边摊开习题册来做，没有笑，也没有看宋程硕。 宋程硕却反应过来，眼里聚起光彩：“你在楼上看我了？我还以为你跑掉就是跑掉了呢。” 陈默停下笔，眼眉垂下，表情分不出喜怒。她犹豫了好久，话在嘴边滚来滚去，最后都还是难以开口。 “那个，我们这样，是会影响学习的” 宋程硕笑起来，闭上眼，他真的好困。 “那不是更好吗？”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嗯？”都影响学习了，有什么好的？ “在我的影响下，你的学习会越来越好。” 陈默： “宋程硕，你过分！”那万一是我影响你学习了呢。 “不然？我会被你影响吗？”宋程硕好像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有些人的实力，强到了一种不会被其他人左右的境界。 “谁说你对我的影响都是好的呢？假如我就是越来越差呢？” “你不会。你本来就很好，只是对自己不自信而已。” “不行。”陈默还在挣扎：“还是太影响我学习了。” “怎么影响了？” “我我会老是想着你，然后根本学不进去。” “我就在你旁边呢。”宋程硕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那也会想。”陈默实话实说，手里不听使唤的笔在雪白的纸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 “陈默，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得负全责。”宋程硕心里痒痒的，他一边趴在桌子上，一边神往地看着陈默还紧绷着在跟自己内心搏斗的小表情。 “宋程硕，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从来没期待过会跟你这样，反正你突然就这样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好烦！” 陈默甩了笔，这样那样的说不清楚。 “那就午睡吧，想那么多干嘛？” 陈默趴下来，一张脸埋进自己臂弯里，就是不看他。 宋程硕的脸却向着她这边，他还伸手碰了碰陈默迭在胳膊肘上的手，陈默要抽回，宋程硕使了力气，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不让她走。 陈默扭过脸来，瞪他一眼，用口型说着：“放开！” 宋程硕就不，得意地用同样的视角回看她，慢慢地胜券在握地摇头。 陈默后来挣扎累了，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干脆眼不见为净，她看不见宋程硕的脸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种若即若离的纠结感？ 但是宋程硕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抚摸她的手指，她的掌心摁着不动，在无声地反抗，但是宋程硕依然用掌心细细摩挲，摸得陈默心狂跳。 宋程硕摸她抱她，和江之恒摸她抱她完全不同。 她知道江之恒什么心思，她觉得她和江之恒可以那么做。 但是对宋程硕，她完全没有心理预设，然后宋程硕就比她反应更快地拉她一起坠入了一个陷阱。她从没想象过和宋程硕在一起的样子，哪怕他们确实有很默契的缘分，但在陈默眼里，和宋程硕的感情中，知己的友情分要远远高于恋人的爱情分。 宋程硕表现出越界的意思以后，陈默就只有一种不知道该不该答应的复杂感受。 因为宋程硕，陈默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心动拉扯。 他是她意想不到的人，意想不到的拥抱，意想不到的表白，越是意想不到，就越是无从设防。 “你让我再缓一会儿。” 后来他俩都趴在桌子上，脸对脸，眼看着眼，陈默双手握着他的手，小手指在他掌心里撒气一般地写了那行字。 她一边写，宋程硕一边笑。 等她写完，宋程硕就抿着嘴角，笑着点了点头。 陈肃又一次跟心理专家见面，有点求知若渴地描述了自己的困惑和不解，以期得到回答。 专家笑了，跟他说陈默这个年龄的小孩儿，开始有了最早的独立意识。他们想从家庭的保护里跳出来，像大人一样自如地独立生活，所以不可避免地要把自己放进社会的眼光里，想看自己到底够不够格。专家说他妹妹如今的自尊心是需要保护的。 “但是她未必需要那么辛苦，我只希望她有个好心态，然后快快乐乐的。” “但是她现在的快乐就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成熟，你需要鼓励她。” 陈肃点头，沉吟了片刻，他知道专家说得对。 “她总有一天会真正地长大，然后不再需要你的保护，靠着自己就能独立生活” 专家的话还在继续说，陈肃却在这句话的语境里悄然走神。 直到专家再次温柔提醒他，还有没有其他想要咨询的。 陈肃才反应过来，掩饰着咳了一声，说没有了，并表达感谢。 在回去的路上，陈肃依旧无法释怀，等红灯的间隙里，他还是认可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他不希望陈默长大，他不想要陈默离开自己。 ······· 陈默后来真的觉得是自己影响了宋程硕。 因为第一节晚自习那个下课的30分钟休息时间，宋程硕从来没有浪费过，全都用来做题。但在跟她表白以后，宋程硕在下课的休息时间就真的好好休息了。 而且大部分时候都是跟在陈默身后好好休息。陈默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跟着你下来，才知道原来这个时候的清和一高像夜市一样热闹。” “但是影响你学习就不好了。” “没事。你做不完的那些题，我高叁前就全会。之前不出来，完全是因为社恐。我不喜欢跟人接触。” “那现在怎么就喜欢了呢？难不成我还能治好你的社恐？”陈默觉得宋程硕的理由有点牵强。 “也不能说治好吧，就是，我觉得，你让我不那么害怕自己有社恐这件事了。” “我做了什么呢？”陈默疑惑，觉得自己根本就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就好。”宋程硕停下来，看到她的手垂在校服裙的裙侧，几次暗戳戳想伸手去牵，都没有找到合适机会。 这时候看陈默若有所思，似乎是有些走神，宋程硕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的前一秒，陈默毫无意识地转身，走进了小超市的门。 宋程硕没有得逞，原地挠了挠头，赶紧跟了上去。 陈默在货架前犹豫了很久，来来回回看着咖啡豆和速溶咖啡，又一次有了选择困难症。 “你想买什么？”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没那么犯困。”陈默叹了口气，最近陷入疲劳期，晚上睡不够，晚自习就犯困，一写题目就哈欠连天。 所以她想买咖啡。 “咖啡未必有用吧。”宋程硕试过，反正咖啡对他没用。 “咖啡确实对我没用。”陈默也是，咖啡对她也没用。 “那”要不就别买了。 “江之恒跟我说过，他当初在清和一高上晚自习的时候，要是特别困，他就跑去厕所隔间闷着头抽一根烟，抽完就精神了。” 宋程硕听完，注意力并不在常规上的“抽烟有害健康”上，而在于陈默一开口就出现的那个名字。 “江之恒是谁？” 陈默回他：“就是之前你问我是不是我男朋友的那个男生。” 宋程硕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他最近也算是被心动冲昏了头脑，都忘了陈默之前还有一个，她喜欢到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在校门口亲他额头的男生！ 陈默没把这一茬放在心上，还在询问身边人的意见：“你说我应不应该试试？” 身边没有回答，陈默转过头，这才发现，宋程硕已经默不吭声地转身，往教学楼方向走，只留给她一个倔强决绝的背影，看得陈默一脸懵。 嗯？刚刚发生了什么？ 陈默踩着上课铃回到教室，宋程硕就在刻苦做题，又恢复了之前的学霸状态。 她买了速溶咖啡，出于习惯，拆了袋子，甩了四五条到宋程硕桌子上，没过几秒，旁边的人又原封不动地把那四五条咖啡甩了回来，正落在陈默面前。 陈默愣住，转头看他，宋程硕面无表情，又变成了一个寡言少语的做题机器，拒绝了她的好意之后，现在理都不理她。 宋程硕这脸，真的变得比天气预报还快。 陈默正想问，老刘过来巡班，她不敢破坏纪律，摊开书来自己做。 老刘转背离开后，陈默在草稿纸上写了字，推到他旁边，宋程硕视而不见，把她晾在那里，甚至还远离了几分，刻意跟她保持距离。 陈默皱皱眉，内心风起云涌。 这个宋程硕，前几天还赖着她跟来跟去，送她回宿舍的时候说再见都依依不舍，雨里分开都还要拉她入怀磨磨蹭蹭好久，现在这疏远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阵一阵的，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陈默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也是有面子的，不会总是死乞白赖地求他关注她！ 陈默把草稿纸拉回来，也不说话了，气鼓鼓地自己做题。 咖啡喝了一条，做题一个小时后，还是困。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而下课铃还有好久才会来。陈默觉得这无力的内耗真是低效，她摸了摸口袋，自己刚刚买的烟和打火机都还在。之前在超市犹豫到底该买什么提神工具，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没做选择，全都要了。 这个时候咖啡没用，那就试试江之恒的这个办法。 陈默从后门出去了。 她刚走，宋程硕就皱着眉头从书页间抬头，他一脸的不愉快不爽，却始终克制着没发泄出来。但是他现在更生气了，因为陈默摸口袋的动作没瞒过他眼睛，所以她一定很信任那个江之恒，江之恒说什么，她就买什么。 越想越气，宋程硕做不进去题目，最终扔下笔，起身也从后门追了出去 ps:追更：ＰＯ1⑧KK.てＯM（po18kk.com） -- 22.醒了 陈默刚走到厕所门口，正要进去，手腕被身后人一把抓住。 她惊地想叫出声，宋程硕另只手就捂住了她嘴巴，把她拉到了应急通道的楼梯口内。 陈默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认出他是谁，恨恨地推开他钳制她的手，压低声音质问： “你干嘛！” 晚自习的高叁教学楼安静得一点点响动都像是装了扩音器。 宋程硕也压低声音回：“你在干嘛？” “我困死了！我试试抽烟行不行......” “不行！你别信他的，他害你呢！” 陈默推开他，往楼道下走，到了更隐蔽的里面，站定，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拿出打火机。 “陈默！不许抽！” “你不喜欢你就回去。抽不抽是我的事！”陈默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的语气，命令式，蛮横又不讲道理，好像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宋程硕气极，跑到她身边，摁住她手腕，把那盒烟和打火机摁了下去。 “抽烟有害身体，还会变得特别丑！” “丑又不给你看！”陈默在反抗他，因为力气不够，她用力到咬紧牙关，呼吸加重。 听得宋程硕完全不能自控。他轻轻一用力，陈默吃痛，打火机丢了出去。 陈默挣脱他要去捡。 “你这么想抽烟，是因为想他吗？” 宋程硕把她抓回来，控着她的上身，就是不让她走。 陈默气急败坏，但是此刻情况如此特殊，她不能大声说话，只能继续压低声线，用近乎气声的音量骂他： “你有病啊？我就是太困了.....而已......” 听完这个，同样气急败坏的宋程硕猛地把她怀里一拉，趁她愣神的间隙，低头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嘴。 陈默：！ 陈默吓得都忘了抵抗，宋程硕的气息扑面而来，嘴唇包裹住她的，舌头迅猛地攻城略地，她退一步他就进一寸，总之是要把她堵得严严实实。 陈默拧着劲儿不顺从，宋程硕干脆压着她的手腕反拧到她身后，逼迫到她和他继续贴近。 他的吻生涩又冲动，让陈默只感到有一团火在两人的唇舌之间燃烧，而她渐渐地被烫得发懵，动动舌头，无意识中已经开始缓慢地回应他。 宋程硕喘着气松开她时，陈默满脸的惊慌，只有眼神里有一股散不开的迷离，在宋程硕退出后，依然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两个人相对着，默默无言了一会儿。 宋程硕平复心情，后知后觉地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属于吻的甘甜。 陈默的脸开始发烫。 “现在醒了吗？”宋程硕语气较之先前，已经温柔了许多。 陈默抬头瞪了他一眼，还有点迷迷糊糊搞不清状况。但是这个时候看到宋程硕，心情就再不是之前那样，她好像见到了一个她从未认识过的宋程硕。 “醒了。”陈默认怂地点了点头。 “下次再困，别抽烟，来找我。”宋程硕松开她的手腕，把她手里的烟夺走，揉皱捏碎扔到了垃圾桶里，不由分说地霸道起来。 陈默抖了一下，被那个来找他吓着了。 找他干嘛......陈默有点明知故问地想。 回到教室，两个人都没有心思继续写作业，陈默满脑子都是刚刚宋程硕吻她的样子，他的眼神，他的气息，他的唇，还有他破开她关卡的舌头，她缩在他怀里无助承受那个吻的时候，她在铺天盖地的讶异里品尝到了被人疯狂需要的激动和......那么一点点后知后觉的甜蜜。 宋程硕也没办法进入状态，他觉得他没亲够，陈默是被他强迫的，连回应都给得很浅，他觉得自己这个初吻给得好亏。 放学后，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并排往宿舍走。 “陈默，对不起......” 陈默停下来，又惊讶了一次，她没想到宋程硕会道歉。不过，也确实应该道歉。强迫不管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理由都是不对的！ “那你下次注意......下次......” “下次我还是想吻你。”宋程硕摊牌，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怀里，低头抵着她额头。 陈默撅了下嘴，还是瞪了他一眼。 “宋程硕，你有病！” “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谁？”陈默隐隐发觉今晚宋程硕不正常的理由。 “那个男的。”江之恒的名字他不想记住，虽然他其实已经记住了。 “他走了，我也喜欢不了啊。” “那你喜欢我吗？” 此刻没有下雨，可是宋程硕骤然温柔下来的眼波跟一只被雨淋湿的狗毫无差别，谁看了都会打从心底里生出奇妙的怜爱感。 陈默紧张地深呼吸了几下，最终还是在宋程硕眼神的攻势下败下阵来，软了语气认命： “喜欢。” 然后宋程硕的表情就轻盈起来，他没等陈默补充什么其他条件，就低下头又吻了下去。 这次是温柔绅士浅浅酌饮，克制却热烈，心动是一片被纵了火的荒原，烧得全世界都在猛烈颤抖。两个人推搡着到了宿舍楼花丛边狭小隐蔽的角落，靠着年岁见老的水泥灰墙，宋程硕托着她的背，不知疲倦地一下比一下深地索取。 比之陈默上一次的不知所措欲拒还羞，这次她显得从容了很多，亲到后来，自己也有些情不自禁起来，放在宋程硕腰边的手缓缓地摩挲起来，顺着他挺拔健硕的腰背往上摸，最后缠绵地圈住了宋程硕的脖子，她也开始深深浅浅地回吻他，逐渐闭上眼睛，让那一种上头的兴奋和刺激赶走她所有的理智。 两个人都呼吸急促气喘吁吁，在隐秘的角落里，相拥着抚摸彼此依靠彼此也索取彼此。 “宋程硕，你实在太过分了......”陈默抱紧他，在他耳边吐槽。 “我怎么了？”宋程硕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笑意漫过眉梢。 “你这么过头，我会一直想着你的。肯定得影响我学习。” “没事。我会督促你。想我可以，但是不学习可不行。我们以后一起去上最好的大学。”宋程硕紧贴着她，却依然想和她更近。 “嗯嗯。你得帮我。我可笨了。” “你不笨。”宋程硕在纠正她，然后他感叹了一句：“怎么办，我不想松开了。” 再不想还是要松开。宿舍十一点就关门，被关在门外就只能在校园里跟猫猫狗狗为伴了。 陈默回到宿舍，胸口还是砰砰砰地在跳，她拿着凉水一遍又一遍往脸上浇，双颊还是忠实地发红。 她晚上睡觉，大被蒙头，想到和宋程硕那火花四溅的吻，依然激动到难以平复。 后来，他们在食堂里一起吃饭，宋程硕煞有介事地透露给她：“那是我的初吻。” 陈默白了一眼：“也是我的初吻啊！” 谁比谁吃亏？ “怎么？之前你那么喜欢的那男的，没亲过你？” “没有。”陈默实话实说。 讲真，江之恒当初跟她那么要好，真要说亲密的举动，大概也就是停留在皮肤层的触摸和拥抱，她当初连初夜都愿意给的江之恒，竟然连这种标志着初层亲密关系的吻都没有和她做过。 “我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俩认识的时候都太小了，只是喜欢。” “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喜欢的呀。”陈默脱口而出。 这话把宋程硕噎得一阵气堵，根本吃不下饭。 “陈默，你怎么这么渣！” 他又是变了脸，端起托盘，送到清洗区，转头就走。 陈默连忙去追，饭都没吃几口，送去了餐盘，就跑着去追宋程硕。 宋程硕走得不快，但是赌气，闷头往前冲。 陈默冲破人群，上前一把拉住他露在校服短袖外的胳膊，把他拉转了身。 宋程硕其实就是故意在等的，她一用力，他也就停下，有些幼稚地跟她来个快问快答： “你不是还喜欢他吗？” “是那种朋友的喜欢。” “那对我是什么喜欢？” “男朋友的喜欢。”行了吧？ “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就不能同时喜欢两个男的，就算是什么朋友的喜欢都不行！” “emmmm......那....他是过去的喜欢，你是我现在和将来的喜欢。”这样行了吗？ 宋程硕停了下来，短暂地让心情重新愉悦起来。 “罚你再做两套卷子，晚自习之前交给我检查，错一道题，亲我十次！” 陈默：...... “宋程硕你好幼稚！那我干脆不做了，不就可以亲你很多次了？”陈默生气地瞪他：“就跟我有多不喜欢你一样。” 宋程硕的心情立刻多云转晴，对于陈默的反撩，他百吃不腻。 “你说到做到！”宋程硕揪了一下她的头发。 陈默吃痛，反身来拍他的手：“做就做！谁怕谁！” 后来，好几个晚自习下课，那个半小时的间隔，两个人都在清和一高各个逃避视频监控的角落里，抱在一起，吻到渐近窒息，每次相拥时积累的刺激和兴奋都让陈默变得尤为清醒，宋程硕和她的缠绕驱散了她一整天的疲惫和压力，亲密或许是最直接的解压方式。 她不需要等待，只要勾住宋程硕的脖子，吻他，摸他，拥抱他就可以。 在那个骤然上升温度的死角里，他们简简单单地拥有着彼此。 再回去上自习时，脑子都会清醒不少。 陈默的亲身感受就是这样。因为宋程硕就在她身边，她根本不用担心其他，下课，亲宋程硕，上课，做题，学习，每一个环节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然后，她会用深夜被窝里害羞的时间，来回味每一天和宋程硕的亲密。 甜蜜开心又大胆。 -- 23.我爱你 高叁的第二次月考来得悄无声息。 这次理综的难度降低了一点点。 也可能是上次太烂，陈默进步的空间很大，所以只要不是上次那种接近白卷，她都觉得是自己进步了。 “这次理综不难了吧。”放学后，宋程硕和陈默一起去食堂吃饭。 陈默抬头瞪了他一眼：“对你来说肯定不难啊！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也就还好，肯定不能算不难.......” “选择题最难的那两道不是都给你讲过了吗？这次变个形你应该会做吧？” “是不是选B和A，那两题。就是一个是15，一个是7那个，我在错题本上做了六遍！六遍！”陈默跳起来跟他汇报自己过去的努力。 宋程硕点点头，肯定她的答案：“不错。” “开心了。”陈默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她摇摇晃晃地靠近宋程硕，宋程硕伸手把她的手牵住，握在掌心摩挲了一下。 “你未来真想去北都大学吗？”宋程硕问她。 “谁不想去最好的大学。我还有好远的距离。但是你不一样，我觉得只有北都大学能配得上你。” 宋程硕侧头看她，勾勾嘴角，腼腆一笑。 “我想跟你一起去。” “行。我们一起去。”陈默知道宋程硕有很轴的一面，有些时候你不说些迂回的话哄哄他，他会一直依依不饶耿耿于怀，前者有陈默喜欢江之恒还是喜欢他，现在就有陈默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北都大学。 北都大学那么好，谁不想去上？反正都是努力学习，为北都大学努力又怎么了嘛？ 陈默觉得可。 “说好了！以后我们俩都加倍努力才行！” “努力！尤其是我，比你更需要努力！”陈默挺起背，跟他一起发这个斗志满满的誓。 而宋程硕比陈默更受鼓舞，有陈默陪他一起，就算是高叁看起来遥遥无期，辛苦的日子还有那么多，未来还有那么长，他曾经孤身一人来清和一高，迷茫害怕的那么多事情，因为有了陈默，都变得清晰且可爱起来。 如果有陈默在的话，他什么都不怕。 宋程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这种想法，而且当确认过这种感受以后，他并没觉得是自己不对劲，反而越来越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点。 他不仅仅是喜欢陈默的，他也依赖陈默。 月考成绩出来后，宋程硕退到了班级第十五名，陈默进步到第二十名。这一点宋程硕早有预期，他语文和英语很拖后腿，在理综没有建立起上一次那种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一定会往后退。 陈默需要努力学理综，他就要全力补双语。 他俩也刚好就互补。 宋程硕在这两科里最吃亏的就是写作部分。前面的选择有技巧，简答有套路，默写可以靠记忆力，写作就完全是“无中生有”，他很难写出东西来。 陈默给他挑了作文模板，语文的和英语的都有，实在不行，他就死记硬背下来。 “其实这种作文阅卷时间非常短，你一定做出点好作文的样子来。可千万不能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作文一个字不写交上去，尤其是语文作文，就算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也得给我凑满八百字！而且结构得出来，第一段和最后一段点个题，千万别跑题，中间部分搞个清楚的并列议论队形出来，这样的作文老师就喜欢，你的分数就高。你听明白了吗？”陈默给他把思路摆出来。 宋程硕应下来了，乖巧点头说他知道了。 他觉得作文难，就跟陈默觉得理综难一样。他们可以相互理解。 在攻克这个部分上，宋程硕没有什么天赋加持，只能靠着一点点悟性在大环境下死撑。 但是有时候你必须承认，学生的辛苦也在这里，要沉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地被相同的坎虐，直到量变积累到质变的那天，在那天到来之前，有无数孤独的无用的难熬的想要放弃的瞬间从你的生命里划过，让你觉得自己咬着牙努力的片段傻逼得像个笑话，可是你唯一能做的，还是继续去像个傻蛋一样努力。 宋程硕也一样，在自己不擅长的学科里，他除了努力没有其他办法。 “陈默，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做不到的事？除了把理综考上250分之外。”宋程硕问她，且自动屏蔽了一个众所周知的选项。 陈默觉得宋程硕又在公开内涵她，气鼓鼓地揪了一把宋程硕的胳膊，把那块肉揪红了，像一朵刚刚成熟的草莓，挂在宋程硕的前臂上，宋程硕皱着眉用一种看幼稚小孩儿的眼神瞟了她一眼。 “有啊。有很多。每个人都有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嘛。但是如果还能为了那件事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充实和幸福。”陈默想把手抽回来，宋程硕却不让，摁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下面，很无理地用下巴在她手背上滚。“宋程硕你是个狗吗？老喜欢蹭人。口水都蹭我手上了......” 宋程硕不听，还是变本加厉地把着陈默的手，不让她走。 陈默挣扎了一会儿，力量悬殊，实在是挣不开，干脆就由他去。 “努力不是自己的事情吗？难道还有些东西，是你明明想要，却连努力争取都不可能的吗？”宋程硕不解：“如果那是我没办法努力就能得到的，我可能就不想要它了吧。” 说到这里，他又有了点感觉。 “有啊。人生里这种事儿可太多了。有些时候你想要的东西在两条分岔路口的尽头，你知道它在这一个路口，可是你必须要走另一条路，你知道那条路永远不可能通向你想要的东西，却依然要那样选择。”陈默侧躺在桌子上，语气淡淡。 教室里几乎没有人，在宋程硕的影响下，陈默午饭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俩几乎每次都是前两个进教室的。 “好抽象。举个例子？”宋程硕理科男的线性思维不足以支撑他理解这种弯弯绕绕的文字。 “比如......”陈默思考了一下：“被压抑的肮脏欲望；为人不齿的禁忌之恋；追一个不爱你的人；求一件不属于你的东西。” “哦。”有一点点明白了。那句话是个中性的形容。 当想要的东西未必那么好的时候，人一样会有这种迷茫。 明知道它不好，明知道它不对，却依然想要，依然为它神往。 这是人生的无解之题吗？ 陈默的眼波动了动，她觉得自己又有点想多了在矫情。 “待会儿醒来时，记得提醒我一下，我要把你刚刚说的那些记到好词好句本上，下次作文时用。” 陈默笑了，肩膀一抖一抖，但就算是这时候，宋程硕都还是不放开她的手，简直是过分。 月考后即将迎来国庆小假期，班级学习氛围有些浮躁，挺多学生学不进去。 宋程硕自从跟陈默好上以后，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之后就几乎没窝在教室里做过题，不过他确实不需要题海战术，他是个已经抽干了题海的学神，陈默无数次惊叹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快放假了，辛苦了一个月的学生都有些浮躁和疲累，晚自习下课后，陈默和宋程硕在人少的角落里牵手聊天，四处闲逛。 陈默发现最近这两天宋程硕有几分心不在焉。 “宋程硕，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好像很不高兴。” 宋程硕跟她一起坐在宣传栏旁边的小台子上，一人一张纸巾垫屁股防止把校服坐脏回去难洗。 “我......我妈妈明天过生日。我....想给她打电话，却不敢.....” “你妈妈不想联系你吗？”陈默问。 宋程硕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 陈默懂了。 “我每次看着妈妈，我就很难克制住自己......” 那是一种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的内疚和自责，反反复复折磨人。而没遇到陈默之前，宋程硕完全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该对谁说。 “不要这样想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听到妈妈的声音，想不想跟她说话？” “想，但是又害怕，又不敢。” “没关系。你直接给她打就好了。如果我是你妈妈的话，你给我来电话，我一定会很开心。因为......”陈默坐在他身边，语气笃定：“我爱你。” 宋程硕一愣，听到这句“我爱你”心头一动，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里盛满了讶异。 陈默眨眨眼，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妈妈一定很爱你。” 能为孩子做出那种牺牲的妈妈，不会不爱他。 “她爱你一定胜过爱她自己。” 陈默的这句话一出口，宋程硕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往下淌，他自己都惊讶。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父母都是爱自己孩子的，而且爱孩子胜过爱自己。”陈默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当然啦，也有例外，也有很少一部分父母爱自己胜过爱孩子。” 譬如宋淮之之于宋程硕，茉莉之于陈默。 大多数父母都形容孩子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孩子痛，父母也痛，由不得他们不爱。但也有少部分父母，把生孩子当成筹码，养孩子当作负担，他们对于孩子的感情夹杂了太多利益成分，纯粹的爱有几分，没有人知道。 “明天能陪我一起吗？我拿手机出来，我想这里给我妈妈打个电话，你在的话，我会更有勇气。”宋程硕流着泪，握住了陈默的手。 陈默伸手拿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珠，嫣然一笑：“好呀。” -- 24.第一次 打电话的晚上，宋程硕比那次上台领奖当着几千人的面说获奖感言还要紧张。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紧张，可带来的身体反应却差不多。 宋程硕翻通讯录的手在抖。 他用的智能机已经有些不好用，屏幕一卡一卡，稍微点快了，就会提示频繁操作，闹得人容易耗尽耐心。 但是宋程硕已经完全习惯这个过程。 “我拨电话了.....”他求助一般看着陈默。 陈默点点头：“你拨。” 随后宋程硕拿着手机凑近耳边，一阵嘟嘟嘟的忙音，像是倒计时的钟摆，在一下紧似一下地催促着结果的发生，宋程硕觉得自己那一刻紧绷到快要不能呼吸。 直到那头滴的空了一声，随即一个熟悉的成熟男声传来： “喂？小硕吗？” 宋程硕睁开眼，那一刻紧张又惊喜，兴奋得舌头都在打结： “哥，是我！” 来接电话的是宋程硕的哥哥宋程博，陈默听宋程硕跟她提过，他哥俩名字是妈妈取的，妈妈当初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希望两个儿子都成才，成硕成博，都是好寓意。 “唉，妈来了，本来还在洗衣服，听说你来电话，妈甩了衣服就跑来了....”宋程博笑着转达妈妈知道宋程硕来电话之后的兴奋，宋程硕听到这里，心里又酸又感动。“好了，我把电话给妈了，你自己跟妈说。” “喂！小硕？小硕啊！小硕.....小硕....高叁辛不辛苦啊！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打电话来？妈妈想你，但是又害怕给你打电话影响你学习，怕学校不允许你用手机，想去看你，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妈妈去....小硕......”那边说着说着，语气里已经有哭腔。 这边的宋程硕不知道是妈妈说的哪句话开始就被触动了泪腺，早就泪流满面，哭得人都发懵。 他按着手机的音量键，把自己的哭腔咽回去，才对那头说：“妈妈......” “妈妈......” 他叫了两声，就完全止不住，哭得根本说不了话。 妈妈这两个字有一种魔力，孩子喊妈妈时不仅是感觉到了爱，也在渴望着被爱。 宋程硕好久好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陈默在旁边听着，没有打扰，宋程硕需要自己消化。 “妈妈，生日快乐。我在清和一高，一切都很好，学习也不错.....你不要担心我......” 宋程硕哑着声音把想说的话说完，陈默隐约听到手机那头的人一样泣不成声。 “妈妈，我爱你。” 宋程硕说完这话时，有了一种解脱重生的奇妙感受。 妈妈妥协他噤声的那天晚上，宋程硕的内心就空了一块，后来他拼了命地苛责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可是无论他后来取得了多么亮眼多么令人惊叹的成绩，那一块都无法被填满，宋程硕永远在愧疚在自责在焦虑，妈妈的付出是值得的吗？他需要多么拼命才能对得起母亲那一晚的牺牲。 他真的很想对妈妈说一声对不起，那时候他不该那么不懂事，他不该总是向父母索取。 后来他就不敢要了，他不敢面对妈妈，哪怕很多时候他很想和其他孩子一样有妈妈的怀抱，他也不敢迈出那一步。 妈妈，对不起。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不想上天才班了。 妈妈，我错了。 可是当初阴差阳错的那一步，造成的伤害自始至终都无法弥补。 “小硕，妈妈也爱你。” 宋程硕哭得不能自已，走到黑暗的角落里，蹲着颤抖。电话挂断后勉强控制了一下，就又抱着自己哭成了狗。 陈默等他哭够，站起来揉眼睛的时候，她跑过去递了一包纸巾，他拿着纸巾擦，陈默也抽了一张帮着他擦。 两个人相对着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陈默用帮他擦眼泪的动作代说了心疼。 他们用一种隐秘的默契来表达对对方感同身受的理解。 然后宋程硕抱住了她。 两个人的体温贴近，他始终能从陈默身上找到安慰。 “我哥和我妈说这个国庆假期会来看我。” “真好。” “我可能会回南华和我哥还有我妈住几天。你国庆会怎么过？” “我哥应该也会来接我吧。”陈默是这么感觉的，除非她哥很忙。 “我会早点回来，你也能早点回来吗？这样假期我们就可以出去玩儿了。” “你看你都不想着学习了，真是被我祸害得不轻。”陈默笑。 “没事，放假嘛，既然你那么会玩，不如带我一起玩儿？” emmmm.....这话好容易让人误会。 宋程硕就是学坏了。 “行。假期后还是要好好学习的，我们两个可是要考北都大学的人！”陈默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宋程硕哭完后还是有点下撇的嘴角，发现他真的很可爱。 宋程硕心里一动，又带着她隐入到校园宣传栏背后的阴影里。 已近十月，燥热退却，夏末有淡淡清爽凉风，但很快那几丝凉意就被两人相拥的温度给驱散无影，剩下来弥漫全身的是炽热的情欲。 那个吻比往日更勾人。 陈默被宋程硕堵得快要不能呼吸，但他松开的间隙太短，在陈默匆忙换气还吊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又重重地吻下来，陈默下意识地捶打反抗，但是宋程硕就是不听。 她气急败坏地闭紧了牙关，下了狠力往下咬，宋程硕皱了眉头，吃痛地往回退，松开陈默以后，委屈巴巴地眨了眨通红的泪眼。 “你属狗的啊，宋程硕！”陈默重获空气，大口大口呼吸，一边抬腿轻轻踢了他一下。 宋程硕克制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上前一步。 陈默如临大敌，双手捂嘴：“别来了，要上课了！” “我刚刚，想到我想要你给我补什么礼物了。” “什么？” 宋程硕喉结滚了两下，似乎有几分迫不及待地附耳贴近她：“我想要你现在和将来所有的第一次。” 陈默惊讶地睁大眼，愣愣地思考着宋程硕这个要求。 第一次可以修饰的东西太多了。 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恋爱，第一次高考，第一次大学，第一次...... “我想和你经历以后我们人生中所有的第一次！” “好！”陈默答应。 宋程硕眼神里的期盼太纯粹，由不得她说其他的答案。 她再次钻进宋程硕怀里的时候，陈默想，她这辈子不会再对第二个男生有如此无条件的宠爱了。 -- ℙó⒅ℊν.ⅵℙ 25.认错 国庆放假前一天的下午，几乎没有学生会心甘情愿呆在教室自习，学校对此有容忍度，并且宽宏大量地从下午起就允许家长过来接孩子，让离家远的学生早点回家。 宋程硕和陈默吃完午饭出了食堂门，宋程硕往校门口看了一眼。 妈妈打着一把遮阳伞，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对他招手。 宋程硕直愣在原地几秒，然后笔直地跑了过去。 陈默站在他身后，目光追着少年狂奔而去的背影，她在原地为他高兴。 宋程硕扑过去，在校门口抱住妈妈。 陈默看着宋程硕低头红着眼睛跟妈妈说话，妈妈伸手爱怜地摸他的头，嘴角弯着在笑，眼睛眯着在流泪。 陈默自己笑着笑着，心里一酸。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父母都是爱孩子胜过爱自己。 可茉莉是那少部分。 陈默从小跟在茉莉身边，就只会胆战心惊。茉莉工作时，陈默见不到她；茉莉不工作时，陈默却希望最好还是不要见到她。 茉莉从小不教陈默读书认字，她教的东西都是陈默不想学，却又太过幼小而不得不听茉莉的话必须要学的东西。 陈默8岁时，茉莉第一次把她抱在腿上，翻着几张照片，教她认人。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那时茉莉的病情已经很难隐瞒，她许久没有生意可做，名声也渐渐变臭，时常有看不惯的男人女人过来咒骂辱没她，连带着陈默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茉莉从来没有回护过，反而把她这个小孩子当成同情牌推出去招人可怜。 可那不是长久之计，茉莉那时候最缺的就是看病的钱和一个能够给她庇佑的成熟金主。 陈默被她抱在怀里，听她用暗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教她： “记住这个男人，这几天，他要是过来，记得要叫他爸爸，听没听清？” 陈默看着那张照片上的陈正道，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个。这个男孩儿，是我给你爸爸生的，你也是我生的，他是你哥哥，你要叫他哥哥，听懂了吗？” 那是陈默第一次看陈肃的照片，是一张南城一中的高中毕业照，穿着干净校服的陈肃清新帅气，对着镜头浅浅地微笑。 “嗯嗯。”陈默乖乖听话。 后来，金主来了，茉莉病重，陈默叫了那个男人爸爸，那个男人看着茉莉意味深长地笑着，随后派人把茉莉安排到了清和小镇，让茉莉住院接受治疗，住院一切费用都被陈正道包下。 在茉莉弥留之际，医生跟陈正道坦白茉莉没有几天可活，陈正道问茉莉还有没有事情要交代。 陈默那时候才从自己母亲的脸上读到了一种山穷水尽的绝望。 “我要见一见我儿子。” 陈默站在茉莉身边，茉莉没看她，转头一双朦胧泪眼含恨盯着陈正道。 “我会问问他的意见。还有你也配说陈肃是你儿子？”男人语气里轻巧地转折早已凸显这场依附关系里的强弱：“陈肃是我的骄傲，他非常完美，唯一的污点就是有你这样的生母。” “陈正道！”茉莉情绪激动起来，苍白的脸色，苍白的泪痕：“那陈肃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难道我不是吗？陈默那时候自然而然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我会问问他愿不愿意来的。”男人不以为意，起身出门之前，又看了陈默一眼，对她一笑。 那个笑容，看得陈默全身一抖。 “你哥哥来以后，你多说几句漂亮话，说你舍不得我，让他再去求求陈正道，陈正道那么喜欢他，他求陈正道一定有用，只有陈正道的钱才能救我！我要钱做手术，我要做手术！我要活下去！！你听明白没有？！” 陈正道一走，茉莉就对着陈默吼了起来，语气里满满都是绝望和无力，嘶哑得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困兽。 陈默被吓得只敢一刻不停地点头。 陈肃真的来了。 那天他穿得很日常，像是来见同龄的好朋友，宽松的白色短袖和淡紫色条纹外套，停在病房门口时，他和陈默同时对彼此投去好奇的目光。 原来她哥哥是那样的。 不是陈明开的粗糙随意，不是江之恒的阳光炽热，她哥哥像一捧盛在金盏里的清澈溪水，高贵稀少，世间独有，却温柔。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哥哥。” 陈默叫他。 陈肃目光看过来，轻轻柔柔停在她脸上，然后温和一笑。 一笑如花开。 那一刻，陈默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在疯狂颤动。 她从小就见过茉莉身边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男人和女人，男人看她和茉莉，贪婪亵玩如色中饿鬼，女人看她和茉莉，恶毒深妒阴狠如狼。而太多太多听闻茉莉和她故事的旁观者，戏谑漠然，像看着两只寄生虫，卑微可怜又可叹。 陈默就在那种环境里长到8岁。 她沉默寡言，一言不发，逆来顺受，又内向敏感。 她比谁都更能分辨人脸上的细小表情。 她知道谁在恨她们，谁在讨厌她们，谁在渴望她们。 而陈肃的眼神，不属于任何一种。 他干干净净的，真诚简单，那一眼，看得陈默有了另一种自卑。 “你现在几年级了？” 后来，陈肃再来看茉莉，病房里护士在给茉莉做检查，陈肃就和陈默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陈肃坐在中间，这样陈默不管坐在哪里，都是在他最紧邻的位置。 他问陈默。 陈默摇摇头，眼睛里暗淡了几秒：“我没读过书。” 陈肃默然一瞬，然后浅浅一笑：“没关系，等这一阵过了，哥哥教你。” 哥哥教你。 陈默哽住了喉咙，回味着陈肃那句话，眼眶都发胀。 那一阵是什么，等那一阵过了这种说法是什么意思，陈肃和陈默都知道。 陈默最终没有为茉莉去求陈肃。 她也知道，那个情况下，茉莉病入膏肓，就算是砸了钱做手术，下场也是一样的，茉莉不是死在病房里，就是死在手术台上。 陈默有机会和陈肃坐在病房门外，陈肃简简单单问她几个问题，耐心微笑着听她回答，陈默有问有答，没有隐瞒，却也不会多说。 直到茉莉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护士按压她身体把她禁锢在病床上做垂死的补救时，陈默站在病房门口和自己的母亲遥遥相望。 她没有表情。 没有哭，也没有笑。 “陈默！你快打电话！打电话给陈正道，让他送钱来！我给他生了个儿子！我给他生了个儿子！如果他以后想要我也会继续给他生！你去求他，你去求他来救我！陈默！你记住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没有我，你能活到现在吗！” 茉莉死前用尽全力对门口的陈默吼。 陈默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直到她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也一步都没有动。 茉莉死后，陈肃也赶到医院。 陈默坐在病房外，小小一只，无助又孤单。 陈肃跑过去，蹲下来，很用心地看着陈默的表情。 “默默？” 陈默抬头看她哥，那张脸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巨大的惊吓和茫然无措让她小小的身体在难以自控地发抖。 “不怕。哥哥来了。”陈肃伸手托住她的背，给了她一个踏实的拥抱。 陈默的下巴放在陈肃的肩膀上，茫然流下两行眼泪，她遵循着本能抱住陈肃。 “以后，哥哥爱你。哥哥陪着你。” 好。 陈默一边流泪一边用力点头。 陈肃伸手安抚着一下接一下地摸她的头。 哥哥爱你。 默默，哥哥爱你。 清和一高门口，陈默看着宋程硕和妈妈相拥，却浑身发寒地想到了茉莉死去的那个下午。 她这辈子未曾尝试过依恋地喊谁妈妈。 她没有体会过那么温柔且毫无条件的爱。 唯一对她说爱的人，只有陈肃。 现在，当下，此刻，她开始克制不住地想念陈肃了。 哥哥爱你。 我也爱哥哥。 陈默低下头，忍回了眼泪，四下张望，稳住情绪，抬头的那一瞬，在小卖部里看到一个黑色衬衫的熟悉身影。 如果不是当下那喷薄欲出的想念占领了脑海，陈默看到一个那么类似她哥的身影，不会这么义无反顾地就狂追而去。 相比于前几次陈肃出现时，她下意识感到的紧张和拘谨，陈默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谢此刻她哥的突然出现。 她也想抱抱陈肃。 她跑进小超市时，里面挤满了即将放学放假的学生，收银台排起了老长一条队，陈默在门口向里看去，她哥个子很高，站在货架边，伸手拿了上排的一瓶水。 陈默喜上眉梢，从队伍边的小空隙里钻进去，挤开人群往陈肃旁边跑。 陈肃背对着她，伸手正要再拿一瓶水，陈默就这个时候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哥的腰。 “哥哥。” 那一刻她的心跳得很快，无法自控，却又很安稳。 被抱了个措手不及的宋程博往前栽了一下，疑惑地嗯了一声，接着发出了个语气词：“唉？” 陈默一个激灵，这才分辨出，这个声音不是她哥的。 她连忙松开手，抬起头。 身前的男人回过头，看到抱他的人是个个子不高一脸清纯的女高中生，和善一笑，嘴角却有些微痞气：“小妹妹，你是不是认错哥哥了？” 陈默看着他，有些呆愣。 这男人不仅仅是身高和背影很像，其实他的长相都和陈肃有几分相似，五官的比例，脸型的轮廓，不是绝对的一模一样，而是一种骨相中的神似，远远一看，乍眼一看，真的很容易把他和陈肃认错。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陈默脸一红，道完歉，自觉尴尬地转头就往门外跑。 小超市门口就一头撞到了宋程硕怀里。 “你干什么呀，这么急匆匆的？”宋程硕扶了她一下，从语气里可以听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我没什么”陈默支支吾吾了一下。 随后，宋程硕看到陈默身后的人，眼前一亮，朗声叫了句：“哥！” 陈默回头，就又一次对上刚刚那个男人的脸。 哥？ 陈默惊讶地看了宋程硕一眼，宋程硕就给她介绍： “这是我哥，宋程博。” “啊您，您好。”陈默脸又红了。 宋程博爽朗一笑：“哈哈哈，不叫哥哥没事，现在已经有人喊我叔叔了，喊叔叔也行。” “哥，这是我同桌，陈默。” “啊~同桌啊。”宋程博一脸了然于胸的笑意，偏头看了他弟弟一眼。 宋程硕没挑明，低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那行，我先把车开出来，我和妈在校门口等你。待会儿见啊。”宋程博不想继续在门口当电灯泡，他本来就大大咧咧，心里也没把刚刚陈默错认的事放在心上，交代了几句就给他俩一点点道别的时间。 陈默看宋程博走了，拉着宋程硕的手往回走，越想越觉得尴尬。 “你觉不觉得我哥跟你哥长得有点像？”宋程硕看着陈默的样子，就把心里想说的说了出来。 陈默立马点头。她刚刚就认错了 “所以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特别像，连哥哥都长得差不多。”宋程硕憨笑了一下，觉得他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 陈默没说话，拉着宋程硕的手继续往前走，脚步又快又急。 “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啊？” 两个人走到宣传栏后面的小道上，因为大多数学生要么在校门口要么在教室里，这边人很少，宋程硕话还没问完，陈默就停了，随后她转身就抱住了宋程硕的腰。 “你回去之前，先让我抱一会儿吧。” -- ℙó⒅ℊν.ⅵℙ 26.抚摸 宋程硕双臂围住陈默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好呀。” 宋程硕有所察觉，陈默现在的心情有些起伏。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心结解开的时候，看到自己和母亲的互动，陈默一定也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还机会弥补，陈默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和母亲和解，从根本上失去了这种治愈心灵的机会。 他大概能体会到那种感受。 现在陈默抱着他，他想给陈默同样的安慰。 陈默环住他的腰，然后越搂越紧，把脸埋在他胸口，听着宋程硕的心跳，她自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劝解自己，让自己重新获得安全感。 “陈默。” “嗯？” “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 “我以后也不会离开你。我想和你一起经历我们后来的人生。” “我也是。” 那一刻，陈默弯起嘴角。宋程硕的话很暖，有短暂地让她不害怕。ⅹⓉ℉гЁЁ1.čóⓜ（xtfree1.com） 陈默抬起头的时候，宋程硕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上她嘴唇，很浅，却很甜。 陈默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眼角。 宋程硕抵着她的额头，想再吻下去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来催他却来得不及时看到他俩亲密而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的宋程硕。 宋程硕不好意思当着他哥的面吻她，收到宋程硕抬眉招手的示意，他知道自己应该要离开了。 “我回家待两天，叁号回来。” “你怎么回来？” “应该是坐客车回来吧。” “那我去车站接你！” “好。”宋程硕离开前还问她：“你这个假期回家吗？” “我哥大概也会来接我的吧。应该要到晚上。反正，不管我回不回去，你叁号到清和，我肯定会去车站接你。” “行。” 宋程硕离开后，陈默第一次这么热切地期盼她哥能来学校接她回家。 但是好像生活就是这样，每次你不抱期待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如期而至，你越是期待，就越是容易希望落空。 陈肃国庆假期有突发的工作安排，他给陈默打了个视频电话，问她想要怎么过假期。 “我可以留在小镇里的。哥哥安心去工作就好。” 情绪稳定下来的陈默，发现自己再次看到陈肃的时候，就没有下午见到宋程博那一刻所生发的那么强烈的渴求感了。 有些情绪，一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假期不要总想着学习了，平时已经很辛苦，假期要好好休息放松。”陈肃登机前，面对陈默，还是要嘱咐几句。 “嗯！哥哥也是，哥哥也要注意休息。” 临挂电话时，陈默喉咙里滚过好几句哥哥我爱你，这句话放在亲情里说是很礼节性的，只是陈默总是没办法坦坦荡荡地开口，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没能痛痛快快说出来。 倒是那边的陈肃很自然地笑着跟她告别： “好啦，我要登机了。有缺什么都要跟哥哥说，或者平时不开心了压力大了也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压力太大了好不好？哥哥爱你。” 陈肃一如既往地温柔。哪怕他上一秒还在严肃而有条不紊地处理繁琐困难的工作，在面对陈默的时候，他可以一瞬间温柔下来，耐心起来，他怎么看陈默都看不够，想多听她说话，想多看她几眼，陈默这个时候正是复杂多变又隐隐叛逆的青春期，他知道她需要空间，可他又不能心安理得地就给她完全无拘无束的自由，他始终都需要牵挂她，用一个哥哥的身份。 陈默甜甜一笑，冲着镜头挥挥手，笑着说：“哥哥再见。” 宋程硕回家后，和妈妈还有宋程博待了两天，宋程博面临了工作上的调动，近期有可能要从南华调去南市，算是一种升职。他哥是一名刑警，平时工作起来不要命也不着家，现在27了，完全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也是宋程硕妈妈操心的源头之一。 晚饭洗碗的时候，宋程博到宋程硕身边来，笑着捣了捣他胳膊： “你同桌就是你女朋友啊？” 一想到陈默，宋程硕情不自禁地就勾起了嘴角，眼神亮亮地点了点头，既然都被看到了，就没什么好否认的。 “你女朋友个子不太高欸。” “个子不高怎么了？我个子高就行了！”听到他哥调侃陈默几句，宋程硕立马维护起来。 “哟，还说不得了。就这么宝贝你女朋友？” “嗯！”宋程硕顺茬接话：“等你以后有女朋友了，你就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 宋程硕把洗好的洗碗布铺在灶台边，看着他哥，一脸傲娇和得意地走了出去。 “嘿，臭小子”宋程博没想到他直接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笑着摇了摇头。 两天时间很快，宋程硕要回清和小镇，妈妈和宋程博都帮着他收拾东西。 宋程博趁他不注意，往他没带多少书的书包里塞了个什么，然后若无其事地拉上拉链。 宋程硕想起来他带了个书包回来，走过去背好，就跟着他哥一起出发去车站。 在车窗边挥了无数次手，妈妈都没走，和他哥站在一起，一定要看着客车出发，最后都看不见车影了，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家。宋程硕大致可以猜到，每次想到这里，他心里都又酸又暖。 他上车时给陈默发了微信。 陈默很快就回复了。 然后宋程硕看到那条消息，又瞬间勾起了嘴角，笑得很开心。 “我已经到了。”陈默说。 陈默拍了张车站时刻表，都推算到了宋程硕的到站时间。而她吃了中饭没什么事情干，就直接来车站等。反正宋程硕是肯定会回来的。 宋程硕从那班车上下来，拿了些妈妈给他带的东西，还背着一个没装多少东西的大书包，他穿着白色短袖衫和浅蓝色牛仔裤，简简单单干干净净一副少年初成的朴素样子，那天阳光真好，照在他脸上，衬得他在发光。 当他一眼就看到陈默的时候，宋程硕笑得小虎牙一露，那个笑容也在发光。 “重不重啊，要不我帮你拿一点吧。” “不用，不重。你帮我擦擦汗吧。” “擦汗可以，不许亲我啊。”陈默拿出纸巾。 “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会的。”宋程硕被她这么一吐槽，自己不好意思起来。 “你今晚有想好住的地方吗？” “还没有。你住在哪儿？”平时一般这样的假期，他不回家的话，就住在学校旁边的青旅。 “我住在学校旁边学区房里，我哥给我租的。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去我家里住两天。等学校上课了，再把东西搬到宿舍。” “好。” 宋程硕跟着陈默去了她家。 那是他第一次在校园以外，用不是同桌的身份跟陈默相处，而且他们第一次算得上真正地约会，就在陈默自己家里，总觉得这种体验还怪新奇的。 “可是你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啊。”宋程硕这时才发现客房里是空的，而陈默家只有她住，所以一张床也算是正常，但是他今晚要是也在陈默这儿住，总得睡另一间屋子吧。 “可是那张床挺大的，两个人睡也不挤啊。” 宋程硕愣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敏感地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真的跟其他男生在一张床上睡过？” 陈默表情一愣，眼神立刻满满的都是惊慌失措，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覆水难收，她舔舔嘴唇又支吾起来。 她这个反应已是给出了答案。 宋程硕瞬间脸上一黑，肉眼可见的失落和嫉恨从他眼睛里透出来。 “你真的跟那男的睡过？” “我之前他在的时候，我们也就是在一张床上各自睡觉而已任何生物上的所谓交配举动，我和江之恒都是没有做过的！真的没有做过！我过去是喜欢他的嘛，这个也是也是难免的对不对？” “我都知道跟你回家要睡另一个房间，他怎么就一定要睡你床上呢？”宋程硕真的生气了。 “我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要么就点灯，要么有人陪我一起，我会安心点儿，就是这样的，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发生，我保证没有过！” 宋程硕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气鼓鼓地坐了下去，两个人都在客厅里尴尬。 陈默知道自己这是多嘴多话的下场，她走过去，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可乐，坐到宋程硕身边，拿罐子轻轻贴了下他胳膊，宋程硕一声不吭地拒绝认领她的好意，往旁边坐了一点。 陈默不依不饶，跟着往他身边凑。 “今天这么热，你喝点儿东西解解渴呗。” 宋程硕还是冷着脸生闷气，不理她。 陈默放下可乐，直接抱住了他胳膊，不管不顾地往他怀里钻：“哎呀，宋程硕，你不要不理我呀，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宋程硕~你看看我啊。” “宋程硕你第一次来我家就要这么生气吗？我都想好了今天下午带你出去吃好吃的，晚上带你去玩好玩儿的，回来以后我们还能看好看的电影电视剧和综艺，我还想到了晚上我们一起躺在床上，能一起开开心心天南地北地聊好久的天，这些你都不期待吗？为什么要揪着过去的那些事，影响现在的好心情呢？” “哎呀，宋程硕，对不起，是我多嘴了，你要是不想跟我睡一张床，你睡床，我睡这个沙发也行。” “宋程硕” 陈默下一句安抚的话还没出口，宋程硕就抢先出击了，他抓着陈默的胳膊迫使她仰起头，下一秒他就低头猛堵住了她的嘴，舌头伸进去狠狠地索取了一番。 陈默满满抱住他的脖子，热切地回应他，然后宋程硕力道往下地靠过来，陈默就顺着他的推搡，躺了下去。 宋程硕撑在她上身，松开嘴，看着她，目光里还带着气： “你以前也是这么哄那男的吗？” “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陈默立刻否认。 她以前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哄江之恒啊，都是江之恒来哄他好不好，陈默这么久的耐心和精力都是宋程硕专属的，她发誓她不会再对下一个男人这么无条件地好了，认识宋程硕，对宋程硕这样，纯属是命运的巧合和安排，她认。 宋程硕趴下来，陈默感受到他覆盖下来的厚实重量。他还是害怕压到她的，胳膊撑了起来。 但是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空隙可言。 宋程硕的另一只手从陈默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他的手摸摸索索，停在陈默胸前轻轻揉了揉。 “他这样摸过你吗？” 陈默表情又是一顿，有点不敢接话。 但是这个表情一出现，就又是一种承认。 宋程硕立刻又绷不住表情。 陈默赶紧把他衣领一拉，用吻讨好地安抚他的情绪。 宋程硕受了一会儿，扭开脸躲开。 “他也是这么摸的？”宋程硕心里五味杂陈。 “嗯”陈默的手隔着一层布料，按在宋程硕手上，然后带着他的手往下。 “但他没摸过下面，你要是摸下面的话，这就是我的第一次。” 这话把宋程硕说脸红了。他有些害羞地在边缘收回了手： “这样衬得我像个变态” “没有啊，我愿意让你摸，你就可以摸。”陈默看他表情有所松动，知道宋程硕在乎的东西是什么：“你不要生气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唯一。我不会再和其他男人这么亲密了。你别生气了，宋程硕。”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是太嫉妒了”宋程硕承认，他绝对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对于陈默，他滋生了太多占有欲。 他既迫不及待要拥有，又诚惶诚恐怕失去，所以总是在这样的问题上反反复复求安全感。他享受着陈默给他的偏爱，那是一种陈默给他的安全感。 宋程硕完全地扑了下来，两个人就在沙发上纠缠在了一起，宋程硕近似疯狂地吻她，借着那一股上头的情欲，他把手伸进了陈默的裤子里，触到她弹润的腿和被内裤包裹的腿心，他不轻不重地抚摸按压了一会儿，陈默揪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喘息，一遍又一遍轻轻地喊他名字。 “陈默，你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了。”宋程硕把手拿出来，就在沙发上，把陈默抱紧，贪婪地嗅她身上的味道。 陈默也紧扣着他的背，很坚定地给他回应： “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 27.不要说话了1 陈默带宋程硕去了陈明开的网吧。 陈明开的网吧是过去四年来，陈默玩得最放松的地方，不仅仅是因为陈明开这个老板成熟靠谱，也不仅仅因为江之恒对陈默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宠溺，而是在陈默来清和之初，首先得到的善意，就是陈明开网吧这一角躲雨的屋檐。 陈明开看陈默过来，笑着说好久不见，看到宋程硕和陈默手牵着手，会心一笑，问陈默： “男朋友啊？” 陈默点头说是。宋程硕跟在她后面，笑得含蓄。 陈默教宋程硕打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当初江之恒怎么教她，她就怎么教宋程硕。 学霸可能更擅长学习，一到玩游戏就会显得笨拙一些，但是宋程硕学打游戏却学得比做题还认真。 等他渐入佳境的时候，陈默和他配合起来，陈默这个高端玩家放低身段带他玩起来，宋程硕躺赢了好几次。 本来两个人正玩得开心，之前和江之恒关系不错的一伙兄弟吵吵闹闹地进来，网吧门口就短暂地陷入了一阵喧闹。那伙人朝里走，跟陈默对上眼，领头几个惊喜地喊了一声： “默默！” “欸？陈默你来啦？” “我们好久没看到你了！” “现在国庆放假，平时没有时间来的。”陈默也笑着回应。 “哟，默默带人来啦？这谁？” “我男朋友。”陈默坦然地说出来。 一众都在惊讶地起哄。 本来应该觉得傲娇的宋程硕却在那群夸张的哄笑里不自然起来，大抵是他从这些人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友善的成分，都是唏嘘和可惜。 “你男朋友看上去好乖哦，他是学霸吗？” “是啊。他学习可好了。是我的榜样。” “难怪了。现年头，还是学习好的男生吃香啊。我当初要是学习也好，也能上清和一高就好了。” “哎呀，来网吧是给你们伤春悲秋的吗？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不好？来几把呀。默默赶快上号。” 陈默本想带着宋程硕一起，转头看他一脸的兴味索然，寡言寡语地坐在一旁，并不想参与其中。 陈默问他要不要一起玩，宋程硕很果断地摇了摇头。 然后那群男生就失落地嚎了一阵： “大学霸是不想跟我们一起玩吗？” “唉，我真想念江之恒带着默默还有我们一路躺赢的日子。” 陈默意识到情况开始变得不好，她一把拉起宋程硕：“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去吃晚饭。你们玩吧。” 直到被陈默带到网吧外面，宋程硕还是一脸闷闷不乐。 “宋程硕，你不要不开心......”陈默根本不用问，都知道他确实不开心。 想想刚刚在一群对宋程硕来说是过于热情的陌生人，他感到不自在，是在所难免的。 “我不喜欢他们。” “那我下次不会再带你来找他们了。”这个好办。 宋程硕神色没有缓和下来，他淡淡咬了咬牙，拳头握紧，走得每一步都挺用力，看着陈默说： “我也不想你以后再找他们玩儿了。” 陈默停顿了一下，总觉得那些人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但是现在宋程硕不喜欢，那她要依着他。 “那我以后也不跟他们玩儿了！都听你的，行不行？” “你说的一点也不像真的，都是在敷衍我！”宋程硕看陈默答应得如此干脆，却还是犹疑着不敢信。 “我没说假的，我真的没骗你。”不见那些人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她不来陈明开的网吧，那就很难见到他们了。他们和陈默本来就是两条轨道的人生。 不见他们，不和他们玩儿都不是很难做到的。 “我说的他们里，也包括那个江之恒，我也不想你见他了。这个你能做到吗？”宋程硕停住，站在网吧前一个分岔路口，渐近傍晚，小卖部里小白灯一闪，衬得他的表情明暗不定。 陈默站在他身边，话堵在嘴边，一时说不出口。 她不敢打包票，要是江之恒有一天真的回来，真的就出现在她面前，她能不能做到为了宋程硕视而不见。 她犹豫的每一秒对宋程硕来说，都是难受的，他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他就是有那么一点过分地想知道，他在陈默心里的分量可以占到多重。 “你做不到的。后来要是他回来了，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跟他出去玩跟他做好朋友，跟他去做很多跟我也可以做的亲密事对不对？！” “不对！我说过了。江之恒是那种好朋友的喜欢，不是我跟你这种的，真的不是。我能跟你做的事情，我都不会再跟江之恒做了。你放心！” “你发誓！” “我发誓。”陈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真的拿宋程硕没有办法。 “要是后来江之恒真的有消息了，他也只是你过去的朋友，你的男朋友只能是我！你只能跟我拥抱牵手接吻......”还有后面更亲密的事情被宋程硕憋了回去，他接受的教育蛮传统，对于那些字眼他说不太出口。 “行。我只会跟你牵手拥抱接吻做爱，只跟你！”陈默坦然接了过去。 宋程硕脸红了一下，朝别处望了一眼，没说什么，又收回目光，很自然地牵过了陈默的手。 “我们去吃晚饭吧，我饿了。”他说。 陈默一下子就想到了很多好吃的店，曾经江之恒带她去吃过。 当然，这一点不能让宋程硕知道。 江之恒带陈默去吃自助烧烤的时候，陈默就没有动过烤架没有调过料，都是江之恒给她弄这些，跟江之恒出来，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呼吸和享受。 但是带着宋程硕出来就不行了，她是几乎把所有学来的技能都用来宠宋程硕了。 “这个鸡胸肉特别好吃，这样蘸一点料更香，你试试！” 宋程硕点头，照陈默说的做。 “那接下来，你想吃什么？” “金针菇和培根吧。” “好！” 陈默一口答应，按照宋程硕说的做。 她和宋程硕从烧烤店回家那一路，不仅带着两身扑鼻的烧烤香，也垂落了一地稀疏耀眼星光。 两个人准备洗澡的时候，宋程硕去书包里拿睡衣，他大剌剌拉开拉链，一个方形包装盒从书包边缘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宋程硕一愣，蹲身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一盒避孕套。 瞬间不知所措了一阵，陈默从卧室换了衣服出来，渐近的脚步声催着宋程硕唰一声又把避孕套塞了回去。 “怎么了？”陈默看他一脸惊慌样，有些好奇地问了句。 宋程硕紧摇头说没什么。 他心里正犯嘀咕，书包里的避孕套是谁放进去的？妈妈几乎不碰他东西，只有宋程博天天往他身边凑，而且对他和陈默谈恋爱这事儿无比感兴趣，那这避孕套除了他也没人有条件有机会有心思给他放了。 “大学霸不会就休息这么几天都带着试卷来做吧？”陈默一猜就猜到这个。 “没有，真没什么，就是一些生活用品。” “哦。”陈默不准备追究太深，往浴室那边走去。 宋程硕打开书包，把避孕套往书包里塞得更深，本来他真没想到什么，可是现在他哥把这么带有明显性暗示的东西放到他书包里，反而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痒，突然地让他变得不再冷静。 “宋程硕.....”陈默叫了他一声。 宋程硕吓得一激灵，书包直接掉到了地上。 “啊？”宋程硕转头看她，手伸出去要捡书包，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捡。 “我就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这个是我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洗澡......”陈默站在浴室门口，隔着餐桌和茶几，看着在沙发上进退两难的宋程硕，其实她也经历了一番心理斗争，这是在那个当下她自然而然就想到的事情，虽然现在提有一点点突兀，但是她看着宋程硕站在那里，就是莫名地想要跟他再亲近一点。 宋程硕抬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掩饰不住地惊讶，然后他低头，咬咬嘴唇，内心又陷入挣扎。 “你不喜欢没关系，那......算了......” 陈默大方一笑，耸耸肩，就转身要自己进去。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宋程硕是跑着来到她身后的，从后面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他喘着气，在陈默耳边说： “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