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劫》 序 灰蒙蒙的天空下,是一片荒凉。 陆安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鞋子,鞋子前面已经开线。 这个梦如此真实,又是如此荒诞。 疲惫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犹豫,他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猜测那可能是个城市。 自开始做这个梦以来,也不是没有试着在原地等待过,枯坐到醒来,洗漱出门上班,下班睡觉,然后继续回到这个梦中世界,等闹钟响。 ……也许,那前边有什么东西。 陆安猜测着,坐在地上休息够了,便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拖着沉重的身躯继续往前。 很奇怪,在这里没有见过阳光,真实与荒诞揉杂在一起,让人不适,他甚至能有痛感——很奇妙。 这是试着在路边石头上用力拍两下之后得知的,也打消了他想要以头撞地试图醒来的念头。 毕竟万一醒不来,就麻瓜了。 梦里的世界很奇特,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不是臭,却有点难闻。 路上不是水泥,也不是乡间泥土,有点焦黑,质地偏硬,沾到手上会留一片污渍。 没有虫鸣,没有人声,只有一片死寂,偶尔能听见细微的风声。 连株杂草都看不见,像是没有构建完全的世界,独自一人行走在昏暗的大地上,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如果真的有十八层地狱,这应该是其中一层。 要是能看见阳光就好了,陆安想,起码代表着这不是地狱。 然后…… 肚子咕咕两声,他饿了。 在梦里的世界饿了。 第1章:我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有病 初夏,日薄西山。 马路上车流往来,陆安恍惚了一瞬,感受着人世间的气息,近一个月,他时常出神。 繁华闹市中间停着一辆检修车。 一对儿母子走过,母亲低声嘱咐着孩子要好好学习,不然以后和这个叔叔一样。 如果是半年前,陆安可能会想把毕业证拍在她脸上。 如果是一个月前,可能会瞅她一眼,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但是现在,陆安没有理她,低头整理维修箱准备收工。 “晚上去聚餐啊。”旁边一只脏兮兮的胳膊搭到陆安肩上,陆安不以为意,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是脏兮兮的。 “不去了,有点事。” 陆安收拾好了箱子,单手拎到车上。自从进了电网后,左手提两公斤工具盒,右手拎捆电缆线都不算什么。 “医生说我最近压力大,需要放松。” “刚好聚餐放松!” “我需要一个人独处才能放松。”陆安看他一眼道,“对着你这丑脸放松不了。” “……草。”赵信博竖起一个中指,扭头看看别处,又转口道:“没什么事吧?压力大就好好休息,感觉你最近是不怎么对劲。” “没事,可能辞职就好了。” “你要辞职?!” “已经辞了。”陆安嘴角动了一下,把身上脏兮兮的外套脱下来,换上平时穿的,一边道:“只是流程嘛……改天找你聚,先走了。” 和同伴招呼一声,他仰起头吐出一口气,独自朝着家的那边方向去。 蓉城这地儿,二线小城市,生活节奏慢,按理说不该有什么压力,陆安也没感觉到自己有压力,但是除了压力过大之外,没有更科学的解释。 周末他还去郊外寺里烧了柱香,回来照样延续那个稀奇古怪的梦。 回头看一眼西边,只剩一片红霞。 阳光,这白天出现,夜晚消失,天经地义的东西,在此刻,竟然让他有些不舍。 这操蛋的事。 转路去医院拿一些助眠的药,顺便解决晚饭,走在人行道上吹吹晚风,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夜幕降临。 这是一个三居室的房子,自家的,本打算租出去,自己再另租一个单间或一居室,可惜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成——上个月差点就租出去了,结果那租客养猫。 他不想到时候回来满屋猫毛,还有被挠得面目全非的装修,一点也不想。 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把外套扔在一旁,陆安瘫在沙发上,结束这一天的劳累。 视线落在那一盒‘养血安神片’上,他眨了眨眼。 多梦不是大问题,年轻人压力大,生活不规律,睡眠质量自然就差,远远达不到开处方药的地步——先吃着,尽量把作息调整好,看看效果,这是医嘱。 医生好像不明白他的睡眠没问题,只是做的梦有问题……也可能明白了,但没有完全明白。 “你回来啦?” 厨房一个女声响起,陆安侧过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自然的口气,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如果精神确实没问题的话,他记得……自己是一个人独居的。 “……这是我家吧?”陆安拿手指揉了揉眉角,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对啊。”女孩儿点头,依然是那副理所当然的口气,白色的小外套,米白色休闲裤,头发束在后面,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样貌清秀,看起来不过刚入大学的年纪,嘴角残留着一点饼干渣,陆安视线扫过,顿了一下,“那你是谁?谁带你进来的?” 同时摸出手机看看,父母并没有发消息说要回蓉城,更没有说带个朋友的什么什么来做客。 “说来话长,嗯……好吧,我直接说了,你不要害怕。其实我是从几百年后咻一下过来的……对了,你是陆安吧?……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很神奇,但是……” 女孩儿站在厨房门口的阴影处,口齿清晰,脆生生的嗓音听起来很舒服,陆安的表情由疑惑转为沉思,视线落到茶几下层的活动扳手上。 “……你们古代土著……人生巅峰……” “……听话……帮助……” 说到后面,她仰起下巴,睥睨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陆安,居高临下地俯视。 “未来人?” “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 “帮我走上人生巅峰?” “如果你纳头便拜的话。” “你怎么进来的?” “这种古代破锁……” 下一秒,得意的话语顿止,她眉头皱起来,盯着陆安的右手——准确说是右手上拿的扳手,“你拿那个干什么?” “不做什么。” 陆安视线从她身后扫过,“你一个人?” “我劝你不要惹我。”女孩儿无动于衷,只是把手伸进了衣兜里,语速稍快,“你面对的是一个来自未来的超级无敌美少女,错过这个机会,你会抱憾终生。” 陆安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防狼喷雾?电击器?想滋啦一声把他制服?还是一个小礼花筒,突然嘭一声冒出来一群人哈哈大笑? “我很累,不想开玩笑,建议……嗯……” 不管这女孩儿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即使是恶搞,从各种个角度来说,都过分了。 见陆安没再动作,女孩儿把放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手指上捏了一片饼干,放进嘴里发出轻微的喀嚓一声。 “……” “……” 陆安就沉默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如同一只仓鼠般站在厨房门口吃饼干。 那饼干好像还是他之前买的…… 安静的客厅里,除了墙上钟表的微响,就只有饼干的脆响。一个人吃,一个人看,互相之间都没有再说话。 终于,饼干吃完,她拿出袋子看了看,确定没有了,才把视线重新放到陆安身上。 “你接受了吗?” “嗯?”陆安疑惑。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考虑好?”女孩儿的目光转为嫌弃,“愚蠢的古代人……” 笃笃笃。 敲门声起。 陆安拿着震动的手机松了口气,总算等来了。 试着站起来,女孩儿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动作,他便拎着扳手过去打开门,外面是两个身穿制服的人。 “你刚刚报警了?”门外的人道。 “对,这个人我不认识,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陆安让了让身子让他们看到里面,“也不知道有没有同伙,麻烦帮忙看一下那几个房间。” 他顿了顿,回头望一眼依然盯着他的女孩儿。 到现在,他仍没有回过神,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一个女孩。 她左手里还捏着饼干的空包装袋。 “她这里可能有点问题。”陆安指指脑壳道。 第2章:只见过一次怎么能做这种事 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陆安没心情欣赏夜晚的蓉城灯景,感受到夜风有点凉,裹了裹衣服,步行回家。 明天要换个锁,其他的……交给警察那边看看什么情况。 顺着马路回去,感觉到肚子有点饿,在桌上找了一下,才想起剩的零食被那个女孩儿吃了。 这都叫什么事…… 陆安抓抓头发想了一下,忍住点外卖的冲动,到浴室冲个凉,直接躺床上入睡。 …… 梦境悄然来袭。 再次睁开眼睛,又到了这个寂静的世界。 周围不再是荒芜一片,经过几天的努力,他终于迈进了这座城市。 街道,路灯,高楼,十字路口。 就是没有人。 路边的高牌上写着‘汉中路’,字迹已斑驳,勉强能看得出原本是个蓝色牌子,斜斜挂在那里,被风吹得轻微晃动。 来到城市里,反而让人感觉更加压抑了。 陆安站在原地四处看了半晌,幸好现在是白天——梦里也分白天黑夜,这让他一度怀疑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只是没听说过反复横跳,白天穿回去晚上穿回来这种……操蛋的事。 抬头找出几乎是最高的一栋楼过去,看上去像个商场,玻璃门早已破碎,让他想起来在电视上看的游行,打砸抢之后就是这个模样。 避开地上的玻璃上楼,自动扶梯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陆安尽量放轻脚步,生怕它不堪重负直接垮掉。 自动扶梯只能上到五楼,陆安看着那些破烂而空荡荡的柜台,确定了这是个商场,而后找到角落里的楼梯,继续往上爬。 在经过最初的烦恼与茫然之后,现在更像是探险。 就像某些喜欢找刺激的主播,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和手机,专去没人的深山废宅,挑大半夜跑去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安走在黑漆漆的楼梯上,发现自己竟然也有了点类似的心态。 不管是什么玩意,只要能动的,冒出来看一眼也好,总比他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像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冰冷,空旷。 孤独这个东西很奇妙,它是无法述说的,能怎么讲呢?可以讲出来的都是人生得意,杯酒盏欢,而一个人在无人的冰冷城市,那种滋味,让他醒来后还久久难以释怀。 来个人吧。 哪怕来条狗都行。 陆安休息了一下,怀着未知的心情,继续往楼上爬去。 二十五楼是个巨大的会客厅——这不是数出来的,而是他看到了黑漆漆的指示牌,表明这里是二十五楼。 抬头看了看上面,陆安犹豫之后没有再继续往上爬,这个高度应该差不多,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捂着鼻子找到阳台,阳台上蒙着一层黑黑的灰尘,随着他脚步落下,被荡起来。 举目远眺,这座陌生的城市,没有一点生机。暗沉的天空下,只有高高矮矮的楼房,寂静无声地矗立在那里。 像是一座座坟墓。 陆安远眺着自己来的方向,久久没有动静。 寂静无声地城市渐渐被黑暗淹没,天将黑的时候,陆安才从商场楼上下来。本来想等闹钟响了,他又觉得,趁天黑前应该再多看看,主动点才叫探险。 街道上散落着纸张吸引了陆安的注意,这是一个意外之喜——上面明显有字。 刚刚弯下身,他便听到两声轻微的细响,在不远处的车后,很像饼干的包装袋被捏动的那种声音——鬼知道为什么会想起来那个袋子,陆安想。 “你好,有人吗?” 他大声道,这种大声喊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没有人,当作自言自语也没什么,如果有人,那真是太棒了。 只是喊还不够,陆安直起身已经朝那边发出声音的地方大步过去。 车后。 一个脏兮兮的女孩自那边站起来,冷漠地盯着他,齐耳短发,尖利的短刃自袖间滑出,被她反握在手里。 “你……真的有人?”陆安被自己的发现惊喜到了,甚至没留意到她极具攻击性的姿态。 “站住!” “……” 听到她低沉的声音,陆安停住身形,依然很激动,两个人眼神对在一起,时间好像停了一瞬。 见陆安听话地没有上前,她开始慢慢后退,抱着怀里好不容易搜寻到的东西,退出去很远后,干脆地转身离开。 这男人应该是个傻子…… 她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陆安,又有些警惕地望望四周,再次加快了脚步。 傻子能活这么大,肯定不是一个人。 “等……” 陆安猛地回过神,再想说什么,却听到一阵刺耳的声音。 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屋顶洁白的天花板,旁边闹钟很尽职地提醒他该起床了。 陆安眼睛转了转,过一会儿才出现焦点,回想着刚刚那个人的面容,他心里满是茫然与疑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虽然小脸脏兮兮的,但他还是辨认出了,有点眼熟,长得很像昨天那个要他纳头便拜的‘未来人’,不,不能说像,除去短发和浑身脏乱这一点,简直一模一样。 在床上盘坐许久,他想了想,干脆请了假,准备再去一趟派出所。 在楼下早餐铺打包了几个豆沙包拎在手里,一边吃一边赶过去。路过中间一座小桥的时候,陆安很意外地看见了她。 那个女孩儿站在桥上,微微倚着栏杆,双手揣在外套兜里,头发随风飘扬,面色冷漠地看着来往行人。 昨晚只顾着研究这家伙怎么进自己家的,没有太仔细打量,现在认真看看,陆安发现她的皮肤很白净,脸颊上有着健康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温柔而清新。 假如不看她的眼神的话。 配上她淡漠的表情,只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见到陆安,她好看的眉毛动了动,下一刻又隐下去,仿佛没见过他一般,也没有吃过他的饼干。 豆沙包的香气萦绕在鼻端,陆安拿着豆沙包一边吃,一边走近她身边。 豆沙的香气让她悄悄吞咽了一下。 “自称来自未来的……战士?” “哼。” “为什么去我家?” “因为你是陆安。” “……”陆安对这个答案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为什么不是王安,李安,赵安?” “我又不认识他们。”女孩儿很理所当然的道。 “所以你认识我?” 陆安奇怪的问,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能说说你是怎么从派出所出来的吗?”陆安好奇地打量着她,见她不说话,转向另一个话题。按理说她应该是入室巴拉巴拉的,根据他浅薄的和沙雕网友学来的乱七八糟法律误识,怎么也不会这么快就没事了。 “不要跟我讲话。”她板起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哦。” 陆安点点头,一点分享的意思都没有,自顾自拿着豆沙包在桥边吃着,等到三个豆沙包解决完,他踌躇一下,才继续开口。 “昨晚我梦到你了。”陆安道。 说完他觉得好笑,自己在期待什么,难不成还真和自己的梦有某种联系? 女孩儿闻言疑惑,旋即像是想到什么,眼皮颤动一下,看向陆安的眼神里带着浓浓鄙视。 “只见了一次,你就偷偷开始在梦里意淫我?” “你们古代肥宅真恶心。” 第3章:外孙回到过去帮祖辈成为富一代可还行 “看吧,请假了,我就知道,现在年轻人,一有了辞职的念头,工作就不当回事了,多少人想进……” 赵信博听着边上的人絮絮叨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其实少了陆安也没什么不一样,这地方没了谁都照样转。 他抬头看向头顶电线,想的是陆安辞职的事。 曾以为入职后是机关大楼,后来以为是部门,结果是个破街道,工作地点是马路边。 经常都是他说想走,陆安劝他好好做,结果这小子倒比他先走了。 “披风冒雨,钻井爬竿!万家灯火由老子来守护!” 赵信博狠狠啐了口唾沫,坚决不提桶跑路,戴上安全帽开始工作。 ? “下回?” “是夏茴。” “哦,是下回。” 陆安背弃了自己的小伙伴,正和妹子站在自己家门口。 “看,就是这个,平时软软的。”夏茴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弯腰往锁孔里塞,“然后再这样按一下,它就变硬了,之后……” 只见她手捏着那个东西一转,门应声而开。 回过头,陆安正拿着手机在思考什么,夏茴皱眉道:“你在干嘛?” “我考虑要不要再报一次警,你明显是惯犯。” “……” “这个证明不太行,一个比较……稀奇的物件罢了。” 而且还有点猥琐。 陆安瞅着她手里用来开门的‘钥匙’,等着她还有什么其他证明。 “未来人都狂拽炫酷吊炸天,你……还不够。” “……” 夏茴盯着他不说话。 “我很好奇你怎么出来的,另外,你要是未来人,应该没有身份吧?这就更不可能……” “难道你觉得,来自几百年后的我,一个有着未来科技的人,连你们这么落后的身份系统都搞不定?” 夏茴迈步进了屋,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玩意儿。 “那你从未来过来,会不会带着病毒传染给我,走到哪哪死一大片?” “我都时空旅行了,怎么可能有病毒这种东西?”夏茴越来越鄙视,看他的目光像是看一只猴子。 “……好吧,我是傻~哔。”陆安没话儿了。 他就是随口瞎扯,看这女孩儿能整出什么活,难不成还能手臂突然变成加特林哒哒哒冒蓝火? 扯淡,时空旅行存在的话,她应该在和霍金把酒言欢了。 房间陷入沉默。 夏茴身上那浓浓的优越感,装得和真的一样,他还没想出来能直接戳穿她的话。 “这是一桩大机缘,你确定要把我赶出去?”夏茴站在窗边,看向楼下街道,两只手背在身后,像是怕窗子脏了她的手。 “不然你还想住……呃?” 陆安没说完的话硬生生被憋回去,夏茴手里摆弄着那个小方块,不知道怎么操作了一下,刷的一声展开一个虚拟屏幕,像全息投影一样,泛着幽蓝的光。 沉默两秒,陆安幽幽开口:“那是什么?” “够不够?” 夏茴没有回答,只问道,手指轻快地在虚拟屏上点了几下,画面变幻,最后出现几行字和一个小小的头像。 姓名:夏茴。 性别:女。 身份:新星居民。 编号:…… …… 陆安震惊了,怔怔地看着那超出预期,明显只在电影上出现过的黑科技,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嘴唇。 “你说你来自哪?” “未来。” 夏茴很满意他的反应,手指继续点点,虚拟屏幕又瞬间回缩,被她装进衣兜里,拿手轻拍两下。 “等等……” 陆安一时转不过弯,不由喊停,然后回头看看,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盯向夏茴。 未来? “你把那个再拿出来给我看看。” “快没电了。” “我给你充。” 夏茴抬头瞄了一眼屋顶的吊灯,眼底有一丝懊恼,“暂时还没解决好充电的问题。” “你怎么来的?” “咻一下就过来了。” “咻……” 陆安想象了一下,没想象出来,目光落到夏茴白净的小脸上,“你是我的随身老爷爷?” “我是你的主人。”夏茴扬起头,斜眼看这个忽然态度大变的男人,“道歉!” “道什么歉?”陆安说。 “昨天你报警抓我。” “昨天你不把那个那个拿出来……等等,再给我看看!” 陆安忽然跑过去拉上窗帘,朝夏茴伸出手。 夏茴又从兜里把那物件掏出来,就是一个软乎乎的折叠屏,手感很细腻,只是摆弄摆弄,也不见变化。 见陆安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夏茴嘴角动了动,“身份识别后才能用的,现在信了没?” “……一半。” “才一半?” 夏茴挑眉,陆安没有回答,这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最后的倔强。 她想了一下,伸出白嫩的食指在折叠屏上轻轻一点,顿时蓝色光幕展开,陆安的手一抖,好悬没扔出去。 “……” “……” “时光机真的造出来了?” “没有。”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不是说了吗,咻一下。” “咻?” “就是……咻!” “?” 不过短短片刻,夏茴已经又把那个高科技产品收回去,很心疼被陆安浪费的电量,看起来是真的还没找到在这里充电的方法。 “你有什么任务?找我是不是因为未来爆发人类和人工智能大战,我是很重要的战役指挥,它们跑过来刺杀我,人类派你……” 陆安陷入胡思乱想中。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夏茴奇怪问。 “不然没理由你认识我……还非要给我送机缘,难道我是你姥爷?” “我是你姥姥!”夏茴大怒,想揍这个人。 正午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细细的一撮,陆安一把将窗帘拉开,灿烂的阳光扑面而来,映亮了整个客厅。 他站在窗前,看向外面来往的行人车辆,远处道路旁的绿植郁郁葱葱,骑着单车的年轻人悠悠而过,也有撑着伞的男女在公交站牌下,再远处好大的塔吊正卖力工作。 忽然有种身处梦中的恍惚感。 莫名其妙冒出一个人说要当老爷爷,搁谁谁懵。 “为什么是我?”陆安觉得这件事很复杂,他连五块钱的彩票都没中过。 夏茴站在一旁,个子只到他的肩膀那里,一起望着外面。 “因为你是陆安。” 第4章:论古代人的就餐礼仪 对于未来世界,人类有过很多畅想,像三体人进攻地球啊,天网发动人工智能大战啊,矩阵圈养人类啊…… 作为一名电网前员工,陆安也曾幻想过,未来是不是会有全自动智能机器人代替人力去下井爬杆……以及装电表,咳。 站在现在的时间节点畅想未来,无疑是非常困难的,人无法理解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自然很难想象。 就如蒸汽时代起于19世纪初,距今不过才二百来年——就是这短短的二百多年,人类已经发展到各种智能,4g、5g,新能源自动驾驶…… 二百年前的人想破脚趾头,也不会想到二百年后的年轻人会是如何天天歪七扭八瘫在沙发上吃冰棍刷手机打游戏的。 只要拿着小小的手机噼啪打几个字,就能把千里之外的人气得脑壳疼,半夜三点还在闭着眼睛默默骂街,这实在太神奇了。 同样,陆安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发展出,只要在屏幕前挥一下拳头,就能给远在另一个地方的人呼一个大巴掌这样的黑科技。 尽管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现在的一切放在蒸汽时代的人看来,又何尝不是呢? 重要的是,现在机会来了。 “该去吃饭了吧?” 夏茴不知道陆安脑子里是怎样的思绪翻滚,只摸摸肚子,发出蹭饭的声音。 “啊?哦。”陆安回过神,定了定心思。 看她轻松的模样,不会是从未来过来专门说几条很重要的消息然后咻一下又消失,便压下纷乱的杂念。 “想吃什么?对了,你应该不太熟,出去看了再说,现代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是一些……” “吃板面。”夏茴没等他说完便道。 “?” 陆安猝不及防,再次怀疑起她时空旅客的身份。 有穿越时空之后直接吃板面的未来人吗? “很贵?”夏茴迎着他的目光,顿了一下问。 “很便宜,走吧。” 陆安摇摇头,拿上手机带她出门。 初夏的阳光还不灼人,照在身上暖暖的,下了楼,街上的嘈杂声让他多了一丝真实的感觉,烟火气总是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对于陆安来说更是如此。 “你是在路上看到别人吃板面吃的很香所以想去尝尝?” “不是。” “那是什么?” “就是想吃。” 她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跟在陆安一侧,悠哉悠哉地走着。同时用好奇稍带嫌弃的目光打量着街道四周。 “在想什么?”陆安问。 “你们古代人的车看起来真丑。” “你没在博物……干什么?!” 陆安正说话,夏茴忽然跳到另一侧,差点把他绊倒。 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前面不远是一个牵着博美朝这边走的妇人。 “你怕狗?”陆安奇怪她的反应这么大。 “有点。” 夏茴盯着那条博美,一直想往旁边再让让。 “未来不会不养宠物吧?” “很少。” 一边低声说着话,她稍稍加快脚步走出去一段,忍不住再回头望望。 博美的外形小巧可爱,又不像巴哥犬浑身皱皱的丑萌,夏茴的反应让陆安大开眼界。 “你怕不怕猫?” “你养猫?”夏茴表情一变。 “不养。” 陆安已经得到答案,这是一个不喜欢宠物的未来女孩……也可能是未来不需要宠物。 想想也是,如果以后有那种科技含量很高的仿真虚拟宠物,不会吃饭撒尿掉毛,想来也能取代真实宠物的地位——即使在现在,虚拟明星也已经开始悄然兴起,本质上来说都差不多。 短短一段路,陆安的思维异常活跃。 街角处是一家牛肉板面的小馆,他常来,一是习惯,二是方便。 七块钱一大碗热腾腾的板面,在21年的蓉城,不超过三家。 往右走两条街外,还有个牛肉拉面的店,也是他常去的地方,虽然名字看起来是面食,里面却有不少炒菜,而且是现炒的那种小炒,陆安最喜欢里面的红烧茄子,香滑软糯,甜咸适中。 “板面两碗,加个蛋。” “好嘞!先坐!”老板忙活着手上的事,声音有点沙哑,尽力提高音量。 中午饭点,生意很红火,已经坐满大半还在陆续进人,陆安挑了个角落的桌子坐下,盯着夏茴左瞅右瞅。 夏茴没在意他的眼神,身为一个未来人,被土包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她在忙着观察店里其他人。 第一次吃板面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好像听说过古代人特别注重仪式感,要先拍照什么的,留作纪念。 店里老板两口子忙忙碌碌,冒着热气的面条一碗接一碗地端上桌,见别人都是掰开筷子直接吃,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落在眼前陆安身上。 “你来自……”陆安看她望过来,出声道。 “2322年。”夏茴说。 “三百年。” 陆安莫名放松了一点,准确来说是301年……也不是很长,总比一千年两千年少得多。 ——如果是那么长的时间跨度,可能不只有代沟,她忽然从脑门上取下个芯片说自己要充电陆安可能都能接受。 三百年…… 陆安畅想了一下,如果能活八十岁的话,差不多等于活四世,平均二十七八岁一代子孙,能传到第十二代。 从现在的时间往前看,三百年前是大脏辫子通天纹,拍个照能把人魂魄拘进相机里,洋人会妖术的时代。 “过了三百年,房价涨到多少了?”陆安放下手里摆弄的筷子,比出一个手势,“有没有到这个数?你是哪个城市的?” “我都住在天上。”夏茴瞥他一眼道。 “三百年后就已经有星际移民了?”陆安吃了一惊,旋即想起来刚刚在家她点开虚拟屏幕上的信息。 身份:新星居民。 “只是一个建在天上的圆环空间,没有星际远航。漂在上面,就和月亮一样,从下面看像是多出来几个月亮。” 夏茴解释,指了指上面,抬头看见的是面馆洁白的屋顶。 这也足够让陆安吃惊,三百年内实现太空殖民,是非常异想天开的一件事。 第5章:人类自古就是群居动物 站在现在的时间节点往前看,大概三百年前康熙刚驾崩,而在夏茴口中,现代节点的三百年之后,人类已经站上天空,真正意义上的在空中生活。 两碗热腾碰的板面被老板端过来,几根青菜,一个卤蛋,还有几个红彤彤的辣椒,一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陆安暂时收声,掰开一次性筷子,对面夏茴已经挑起一根青菜呼呼小口吹气。 三百年就已经住到天上了? 无论是建造空间站还是转入地下生存,在科幻电影里都不少见,却无一不是陆地发生什么大变故,不再适宜人类生存。 人类文明在压力下,可以制造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奇迹。 所以,是未来出现了什么变故? 陆安咬了一口卤蛋,瞅瞅夏茴,这么白净细软的小姑娘,大概率是生活很好的,物资应该不缺,还有那些高科技,不像是艰苦条件下的东西。 一碗板面很快被陆安吞下肚,看夏茴慢条斯理地小口解决,等了半天,她才终于放下筷子,陆安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猜测。 夏茴拿纸巾抹了抹嘴,却不愿多说,只是目光放到别人喝的瓶装可乐上。 陆安顿时了然,过去冰箱拿了两瓶,很细心地用开瓶器启开,插上两根吸管拿过来。 夏茴含住吸管吱溜吸了一大口,微微眯起眼睛。 “现在可以说了吧?”陆安等她喝完,问道。 “我还没有住的地方。”夏茴等着他付钱。 “……我可以先借你两千块,反正你那么多高科技,赚钱也不是难事,到时候直接买个大别墅。” 关于未来人的赚钱能力……嗯,夏茴太年轻了,陆安不是那么有信心,但是想到那个神奇的高科技虚拟屏幕,又觉得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这家伙信誓旦旦要帮他走上人生巅峰,赚钱什么的想想还是太俗了,俩人应该推动科技发展,为世界做贡献,争取让太空殖民的事提前两百年,说不定他白发苍苍的时候还能坐着飞行器去太空旅游。 想到这里,陆安有些激动,仿佛见到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在遥遥招手。 夏茴没说话,低着头好像在换算古代的两千块都可以做什么,能用多久。 “租房用多少钱?”夏茴忽然问。 “一千多吧。”陆安还在考虑化学和医学奖要不要一块拿下,夏茴那块未来虚拟手机or电脑看起来能存很多资料。 会不会太高调了……他抬起头,目光一转,见到夏茴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你借我两千,我租房花一千多?” “啊……” 陆安想了想,“你算术很好。” 夏茴不说话,连可乐都不喝了。 “难道你想住我那儿?”陆安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某种可能,惊疑道。 ? 夜。 陆安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水声,表情复杂。 一夜之间,由一个苦逼单身电网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同居人士。 这个室友还是未来客人。 刚刚竟然不想洗澡,嫌水脏…… 按她的描述,陆安脑袋里出现的是超声波自动洗菜机,人躺进去一震,全身都干净了。 打开电视,谢哪正在哈哈哈乐,嘉宾配合地笑着。 “你们古代人竟然用水洗澡……” 夏茴嫌弃的声音随着开门声响起,陆安转头,下午刚买的蓝色睡衣套在夏茴身上,看上去有些买大了,松松垮垮,垂到下面只露出来一小截小腿,脚下踩着粉色拖鞋,啪嗒啪嗒出来。 “你在看什么?”夏茴狐疑。 “要不要我买个大型的超声波洗碗机,你躺进去让它震一下。”陆安转开话题。 “哼!” 夏茴抓了抓头发,见到吹风筒更加崩溃,一脸不可思议,指着它朝陆安问:“难道我要拿着这个鬼东西慢慢把头发吹干?” “也可以不吹干,直接躺床上睡,我们现在的医疗已经很发达了,感冒头疼之类的吃个药很快就能好。” 夏茴纠结片刻,认命地拿起吹风筒咔咔按几下,熟悉用法。 “我雇你,帮我吹一次二十块。”她重新放下吹风筒转头朝陆安道。 “拿借我的钱来雇我?”陆安侧目,怎么未来人毛病这么多。 “你就说要不要吧。” “晚安,记得关灯。” 陆安直接起身回屋,不惯着她。 客厅里留下咬牙切齿的夏茴,笨拙地操作吹风筒。 “晚上不要瞎跑,小心我用电电你!”她忽然提高音量喊。 陆安懒得回答,未来说不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谨慎点好,离她远点。 万一像终结者那样,忽然赤身果体摆个pose,再拿出刀一刀把他捅死,还有个屁的机缘。 话说回来,会不会有另一个未来机器人半夜爬窗来刺杀他? 回房的陆安胡思乱想,客厅的夏茴忿忿地拨弄着自己一头秀发,嘴里念念有词。 以后赚钱了,要雇个人转门给她吹头洗澡,雇个软软香香的妹子,让他在一边看,羡慕死他。 “不要在梦里意淫我!”她像是想起什么,又喊道。 这个变态。 吹干头发,夏茴回到屋里,过一会儿又啪嗒踩着拖鞋出来,关掉客厅的灯重新回房。趴到床上点开虚拟屏幕,手指划动几下,一张图片冒出来。 上面是陆安站在她一侧的照片,两个人背后是高大的钢铁建筑,死气沉沉。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夏茴皱着眉头看了片刻,眉宇间带着沉思。 照片下是简略的几行小字。 陆安。 2021,找到他。 ? 陆安已经入睡。 梦中,还在思索自己究竟先拿诺贝尔物理学奖提高人类科技树,还是先拿医学奖为医学界作出贡献。 主观上想先搞医学,但是这和他的专业不搭边,很难和人解释自己一个毕业后爬电线杆的怎么忽然就拿医学奖了。 陆安苦恼地先把它放到一旁,自己的病都还没治好,那个脏兮兮的乞丐版夏茴已经不见了,只留他一个人站在街道上。 展开手里捡的那张纸,陆安像现实里的夏茴一样皱起眉。 「幸存人员请速来c市!此处有聚集点,物资充足……」 剩下的半行被污渍模糊,看不太清,这张纸已经很旧了。 陆安找不到头绪,随手把它翻过来,背面是一个简略地图,指明了大概地点和路线,以及另一句话: 「人类,只有抱团才有出路。」 第6章:废墟里的守望者 天将黑。 在这个空荡荡的城市街道上,陆安忽然感觉到一丝寒意。 抱团?出路? 幸存人员? 他转目四望,虽然没有一丝人烟,但是那些高楼还都好好的保存着,明显没有发生过地震海啸等恐怖天灾。 四周安静的有点渗人,那些破旧的楼房,已经褪色的广告牌,还有零碎的破烂,让这座空城更像一个保存相对完整的废墟。 将纸揣进兜里,略加思量,他直接朝着之前夏茴离开的方向过去。 好不容易碰到个活的,意淫就意淫吧。 公路通往城中心,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这座死去的城市造成的压抑,明明一切都是人建造起来的,却没有一丝生气。 夏茴只是来客串一下? 进自己梦里喊一声站住,然后又跑了?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陆安不得不寻了一个楼房进去,外面漆黑的街道让他有些害怕。 接近楼顶的时候,他听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细声。 屏息凝神,是从上面传出来的。 凑近通往顶楼天台的通道,声音顿时清晰了很多。 「……这是第一千八百二十一天,应该没错。」 「今天找到几包盐,只是之前留的盐还有很多……总好过没有,都存起来。还找到几瓶酒,只有一瓶好的,其他几瓶都坏掉了。」 「对了,今天还碰到一个傻子,我偷看了一会儿,见他在这里乱窜,跑去商场,那种地方能留下东西才有鬼。话说能把傻子养大,他同伴应该很好吧?不过和我也没关系。」 「这里很久没来人了,我还以为别人都死光了,连月亮都掉下来。现在看来没死完,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起码我不用背负人类灭亡的最后一根稻草那种……嗯……什么来着?」 陆安猫在顶楼天台的通道旁,屏息听着,却只听到一个人自顾自地说话,并没有人应她。 那道声音停了一会儿,正当他忍不住想要探头看一眼天台的时候,脚步声朝这边过来,陆安下意识想避开。 毕竟偷听别人谈话这种事不太好,他还要想想人类灭亡、死光这些,究竟什么情况,以及那个傻子…… 是不是在指他? 转身刚走两步,就听到上面那脚步声停了。 “谁在那儿?!” “……” 刚有动静就被人敏锐地发现,陆安只好停下脚步,想了想道:“傻子。” ? 陆安被俘获了。 而且他怀疑自己要被当成储备粮,这女人把他五花大绑和绑猪似的。 “夏茴……” “我叫阿夏。”女孩神色不善地盯他一眼,左手拿一瓶标签早已模糊的酒喝一口,右手里是把柴刀。 她站在门边屏息凝听。 “我真的没有同伙。” “闭嘴!” 阿夏挥挥手里的刀,神情严肃,只是没有开灯,只能看到一团黑影晃动。 “敢大声喊就杀了你。” “……” 陆安不动弹了,这个夏茴……不,自称阿夏的家伙,很凶悍,一点也不像娇滴滴白净细软的夏茴。 什么狗屁展开,这就是夏茴说的意淫? 难不成他潜意识是个终极m? 陆安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冰凉,不由思考这个问题。 过了很久,阿夏终于确定没有人跟过来,关好房门,摸着黑把酒瓶盖好收起来,然后坐到陆安一旁。 “我问,你答。”她声音冷漠的不似刚刚在楼顶说话的那个人。 “你快问吧。” “你们几个人?” “我一个。” “来这里做什么?” “就是乱走,天黑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待着,然后碰到你了,真的不是跟踪!” “不是跟踪?” “不是,我又不是尾随女人的变态……好吧,其实我是想找你来着,但是不知道你躲哪去了,又碰到纯粹是巧合。”陆安像条咸鱼一样翻了个身,他在考虑等醒来要不要把夏茴绑起来……好像不太合适。 “你偷听我说话。”阿夏对于他说的话信了与否,陆安并不知道。 “我只是很久……很久没有碰到人,也没有听过别人说话,你是我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活人。” “……” 阿夏闻言忽然沉默了。 她也已经快要忘记上次遇到活人是什么时候,只记得那个人想要把她当成储备粮,然后被她一刀砍了。 “你从哪里过来?” “蓉,蓉城。” “蓉城?”黑暗里的影子动了动,稍稍侧一下头,女孩想了想摇头,“没听过。” 顿了一下,她继续道:“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别的……有没有遇到危险?” 阿夏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陆安却绝不会这样以为。 “什么都没有,别说人了,连条狗都看不见。” 陆安一直在思量这一切,和他原本想的不同,这好像不是没有构筑完整的梦,而是很完整的,有另外一套逻辑与世界观的……荒诞世界。 阿夏没有再说话,靠近过来蹲在地上,朝他身上摸来摸去。 “干什么?别乱来!我警告你,虽然是梦,也不能突然漂移……”陆安扭动着往一边蹭,这画风转变太快,让人猝不及防。 “我看看你是不是人。” “难道我还能变成一条狗不成?……喂!别乱捏!” 阿夏动作一滞,接着转移阵地,把他从头摸到脚,确定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了,你身上没有多出东西。” “?” 陆安感觉头皮发紧,“我要多出什么?多出来一个脚趾头?” 阿夏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房屋一角坐到沙发,刀横放在腿上,在黑暗里像一只鬼影。 孤独而沉默。 “那个……我有一个问题。”陆安忍不住打破安静。 “说。” “就是……人类灭亡,什么意思?” “灭亡就是灭亡。”阿夏道。 这个人有点奇怪,说不上哪里怪,就是感觉一言一行,与这里格格不入。 一身气质迥然不同,用很早以前的话讲,长着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不对,应该是没遇过危险的,人? 这种人,存在吗? 陆安没得到太有用的信息,怎么就灭亡了?想了想,他又在地上蹭两下翻个身,努力在黑暗中看向她。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没见过太阳,你见过吗?” 他问完便屏息,很怕这家伙来一句‘太阳是什么’。 片刻的沉默。 “之前有个月亮掉下来了。”阿夏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然后天上就变成灰蒙蒙的。” 第7章:早起上班的感觉真是令我着迷 六千多万年前,一颗直径十公里的陨石从天而降,造成地震海啸,火山爆发,大量灰尘和毒气覆住天空,大地从此沉寂,恐龙灭绝。 这是科学界的一个猜想,尽管不知道真相如何,但可以轻易看出来,那颗陨石的威力有多大。 如果是月球这种量级的天体,可能会直接撕碎地球的外壳,使它重新成为一颗巨大的熔岩星球,而后开始漫长重组——其余失去潮汐力等问题反而不值一提。 而现在,阿夏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像幽灵一样,说月亮掉下来了。 陆安只觉得荒谬。 那么大个月亮说掉就掉? “会不会是什么小陨石,比如这座楼大小的石头掉下来被你当成月亮了?” 他问完,阿夏没有说话。 不屑于和这个傻子争论。 两个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坐在沙发上,漆黑的房间恢复寂静。 陆安很好奇她是怎么坐得住的,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阿夏好像消失了一般,整个房间只留他自己,被浓浓的黑暗包裹。 “喂!” “闭嘴!”阿夏不耐烦的声音透露出她还坐在那里。 “你要不要把我解开?还是就打算这样和我……对峙一宿?” “睡觉!” “?” 陆安发现自己想错了,人家都已经坐在那里开始睡了,他还在这儿躺着以为两个人在对峙。 “我……” “再出声,我就要动手了。”阿夏道。 这明显是个不讲道理的野蛮乞丐流浪捡破烂版夏茴,陆安不想和她一般见识,稍稍调整一下姿势,往旁边翻滚两下。还好,边上有块垫子,让他不用贴着冰凉的地面。 闭上眼睛暗暗思量,今天一天所获得的信息,比之前所有加起来还多。 这里不是只有他自己,而是还有别人,比如这个野蛮人。 人类灭亡……月亮掉下来……是不是人…… 咝~ 陆安发现这件事情不得了。 还有幸存的人类聚集地……也可能没有了,毕竟那张残破的纸已经很破旧,不知道多久以前的。那个地点存不存在还两说,即使存在,也大概率转移了。 把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陆安试图从其中找出个头绪。 ? 即使天空终日暗沉,也依然有白天黑夜之分。 黎明破晓之际,厚重的窗帘被阿夏拉开,提刀望向外面的街道,空荡荡没有半个活物。她回身看向躺在垫子上睡觉的陆安,静立片刻,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你走吧。” “嗯?你绑我一夜,现在直接放我走了?”陆安活动一下酸麻的手脚,从垫子上坐起来。 图个啥?这女人是不是神经病? 阿夏想了想,又拿绳子把他重新捆起来了。 “……” “……” 空气中带着丝尴尬,陆安用生无可恋的眼神盯着屋顶,随后转头打量她。 阿夏也在看着他。 片刻后移开挡在门口的柜子,她又朝天台去了,独留陆安一个人在房间里。 “你去哪啊?喂!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把我放开!”陆安试图咸鱼一跃让自己站起来,结果失败了。 阿夏头也没回,径直上了天台。 有点微风。 目之所及,是带着暮气的钢铁丛林,高楼林立,仿佛还能看到往昔的繁华与喧嚣。 现在,宽阔的马路覆上厚厚的灰尘,绿化带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一片片疮痍。废弃的汽车随处可见,临街商铺经历风吹雨打,里面不知道被扫荡了多少次,空荡荡剩个壳。往东看,一大片刚建好的房子还没装修,就已经荒废在那里。 再过一百年,它们依然挺立。 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也许会沉到地底,被黄沙所掩埋,不过终究会有痕迹留下来,等待下一个文明发掘。 这是属于人类的骄傲,也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墓碑。 她面色冷漠地立在边缘,静立一会儿,才缓缓转身,角落里是厚厚的一片土。 「这是第一千八百二十二个黎明,太阳照常升起,虽然我看不见它。」 「遇到一个人,一开始我是想直接杀死他的,但是挥刀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不知道下一次再遇到活人,是什么时候。」 「也或许不会再遇到了。」 「所以我没有动手——另一个原因是他看起来有点傻,不像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他的眼里是有光的,而且还对我笑。我用刀拍了他一下后就不笑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但是我没告诉他。」 「交流后发现这个人有点古怪,也许是我疯了,就像以前见过的那些人,幻想出有个同伴在身边。疯了的人是不能自知的,大概,我终于在这一千八百二十二天里疯掉了。」 「也很好,我早就受够了这个他妈的糟糕的世界。」 ? 闹钟响起。 陆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手脚仿佛还残留着酸痛,不住地活动手腕。 蓉城经过一夜的沉睡,早已经开始苏醒,隐约的汽车鸣笛声在远处马路响起,楼下热腾腾的早餐店正是最忙的时候。 换下睡衣,陆安浑身不得劲,揉着脖子出来,电视里正播放早间新闻,他看见沙发上的夏茴怔了一瞬。 夏茴的嘴角微动。 “我们古代牙刷竟然还用毛的,都不会超声波震一下直接搞定是吧?”陆安抢在她前面开口。 这个未来人的毛病他已经摸清了大概,好像不嫌弃一下什么不足以显示她的优越感。 幼稚的女孩儿。 夏茴被堵了一下,气呼呼地瞪他。 “你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叫阿夏?”陆安边从角落里翻看自己有没有现金边问道。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夏茴疑惑。 “没什么,昨晚在梦里被你绑了一夜。” 陆安目光从夏茴身上扫过,考虑要不要把她绑起来报个仇。 “……” 夏茴的眼神变了。 “你……变态也要有个度。” 她开始怀疑自己来的目的,其实还有半行字忘了写? 比如,打死他。 “这里是两百八十块。”陆安没理会她的眼神,梦里的事就梦里解决,跑现实里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 更何况还要靠她拿诺贝尔,这得养好了。 “不是说借给我两千吗?”夏茴用两根手指接过钱——对于钱都这么嫌弃的,陆安还是第一次见。 不愧是高大上的未来人。 “现在我们也是高科技时代,扫码的,现金用的不多,等给你个手机再把其他的转给你,这些先顶两天。” 陆安解释道,其实要不是物业老大娘只收现金不接受扫码,他可能连这两百多块现金都没有。 转身去洗漱,他挠挠裆下,妈的在梦里被猥亵了一遍,这叫个什么事。 “你要去哪?不和我去吃饭?”夏茴见他洗漱完准备出门,连忙喊。 “我要上班啊,早饭自己解决一下,那边有备用钥匙,等下班再研究怎么拿诺……呃,再想怎么走上人生巅峰。” “哦,原来还要上班啊。” “离职手续快办完了……你不鄙视一下古代人还要上班?” “……” 夏茴闻言侧头,想了想道:“就是早晨七点半被闹钟吵醒,跳下床穿衣服,洗漱完叼个包子,穿越层层交通到公司,帮别人赚钱?” “漏了一句,我还要为此感恩戴德。”陆安招招手,关上门出去了。 第8章:未来人绝对有那个大病 坐上公交车还到处不舒服,昨晚好像真的在地板躺了一夜似的,陆安站在后门处看着窗外,一时想到诺贝尔,一时又想到阿夏说的月亮掉下来。 月亮怎么可能会掉,她又不是傻子…… 圆环空间? 他忽然想起来夏茴说的空间站——“从下面看像是多出来几个月亮。” 离大谱,难不成他和夏茴互相咻? 其实阿夏是夏茴假扮的,晚上她也会咻回去,然后把脸抹黑,在地上打个滚,脏兮兮地装作不认识他,再拿着刀把他绑起来? 太过于神经病了。 陆安赶紧止住自己的心思,夏茴那个优越鬼,和阿夏绝对不是一个物种。光看眼神就能看得出来,阿夏眼里的警惕和冷漠,与夏茴的那股子傲娇是完全不同的。 嘴上嫌弃用水洗澡,偏偏能在浴室的淋浴喷头下哼起歌来——他没有靠近,只能听到隐约的几声小调。 到了公司,赵信博已经在那里,蹲在门口旁一个拐角处抽烟。 “还以为你又请假。” “马上离职了还请什么假……昨天是意外,有正经事。” 陆安叹口气道,不过一天没见,却恍如过去了很久。前几天还在苦恼自己的噩梦,现如今,家里住进去了一个未来人。 “过几天手续办完,一块吃个饭,以后你就一个人待这里了。” “说不定给我分个小妹妹过来。” 赵信博哼哼道,这货竟然辞职这么干脆利落……虽然现在待遇不如以前了,却依然是炙手可热的单位,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来。 说心里话,他很佩服陆安这种说做就做,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性格,但是却学不来,每次想到辞职,都会考虑辞职以后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有没有更好的待遇——然后就怂了。 所以只能过过嘴瘾。 “辞职了干什么去?”赵信博问。 “改变世界。” “……” 赵信博狠狠把烟弹出去,撑着大腿站起来,不准备和他说话了。 “走,该维护世界安稳了。”他又说了一句。 维护电路就是维护安稳,如果哪里突然线路故障停电,必然会有很多人抱着只剩一格电的手机或者黑屏的电脑很不安稳。 一上午都在忙碌中度过,中午休息时,赵信博看到了路边的夏茴。 “她是不是在看我?”赵信博拿胳膊杵一下陆安,接着撩一下头发。 “你怎么过来了?” 陆安直接走过去,看着背着双手站在路边的夏茴,“没带钥匙?” “我只是随便看看。” 夏茴扬着头,又背着手离开了,活像一个老领导。 其实她就是闲的,顺便研究一下陆安究竟做什么,好对他有个全面的了解。 “喂,什么叫没带钥匙?”赵信博不淡定了,等夏茴走远,朝陆安问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去,我还以为她在看我……” “她只会看不起你。”陆安看了一眼夏茴离去的背影。 莫名觉得这夏茴好像就是专程来观察他。 “什么叫看不起?我怎么了?”赵信博不服。 “所有人她都看不起,不管中国的外国的,她都能鄙视一通。” “那她厉害。” 下午的时候,夏茴又出现了一次,用她的话说,自己现在就是观察,古代土著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毕竟以前住在天上,需要习惯一下,而且她又没什么事做。 对此陆安不置可否,夏茴整个儿一无业游民,让她找个厂去上班也不实际——未来人,靠的是技术,只要有未来技术,什么叫上班? 等到下班,陆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好端端的生活着,忽然来了一个未来人,这事应该庆祝一下,有点仪式感,两个人结成同盟。 尽管他还没弄清楚夏茴的真正目的。 百分之七十是没她说的那么简单的,就因为自己叫陆安,所以就直奔他过来? 这大众化的名字,光一个省就不下两位数,找的理由实在牵强。 有阴谋。 陆安的直觉告诉他,应该和梦里的世界有关系。 但是还没有找到关键。 救世什么的……好像太遥远了,总不能真的变成约翰.康纳。 市场离家很近,陆安过去逛一圈,在可乐鸡翅和水煮鱼中间,选择了一条大黑鱼,单手拎着回家,鱼在袋子里扑腾扑腾,时不时摆动一下。 上楼打开门,夏茴正靠在沙发上,一只手里拿着冰棍,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在找台。 “你明明昨天才住进来,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的样子?”陆安纳闷,简直当成她家了一样。 “不然呢?我要很谨慎很警惕地正襟危坐?你是古代土著,我是你的机缘,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可能要相处很久。你应该对我放尊敬点,比如主动问我晚饭想吃什么,然后请我吃。”夏茴咬一口冰棒道。 刚到这个时代,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徐徐图之,顺便调教一下这个土著。 “你们未来有没有会飞的轮椅?”陆安忽然问。 “会飞的轮椅?”夏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辣鸡。” 陆安鄙视道。 “……” 夏茴深吸了口气,侧头看向陆安。 “对了,今天我用你电脑下载了一些电影。”她说。 “你会用电脑?”陆安随口问,“没事看看电影也好。” “太简单了,学一下就会。”夏茴瞅他一眼,踌躇片刻继续道:“是给你看的。” “?” 陆安没听明白。 他把鱼放进厨房,擦擦手出来,摆弄一下电脑,对着桌面上新出现的足有18个g的新建文件愣住。 这一堆小电影是什么鬼? “我发现你有些不太正常,做梦意淫被我捆绑什么的……多看点正常的东西,希望你能改掉,不要那么奇怪。” 顿了顿,她继续道:“虽然你只是做梦,但也挺变态的。” 夏茴很认真,试图把这家伙扭正,毕竟看起来眉清目秀的。 她来这里,总不能是专门找一个变态的。 “……” 陆安眉头皱起,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才抬起头,看着夏茴出声。 “你们未来人……是不是有病?” 第9章:三百年的代沟 有哪个女孩子会下一堆小电影试图掰正别人的xp? ……更何况他根本不需要掰正。 陆安脑仁隐隐发痛,本以为三百年而已,要说代沟应该也不是很大,但是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在你们那个时代……这东西合法化了?”他忍不住问。 “嗯?” 夏茴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道:“哦,你们这里是不合法的。” 停顿半秒,她继续不屑道:“这东西有什么好违法的,不过是古代人类繁衍的珍稀影像罢了。” ?? 陆安有种感觉,夏茴不是来自三百年前,而是三千年前。 她们全都变异了。 “你们繁衍难道不用这个?” “臭流氓!” 夏茴鄙视道,然后转身离开了。 陆安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和她生气,两个人有三百多年的代沟,出现点小磕碰很正常。 删掉那一堆珍稀影像,他还得检查一下电脑有没有被夏茴乱下载搞到木马。正在操作,那边夏茴一边问他晚上吃什么,一边坐到沙发上,两只小脚盘起来,继续拿遥控器找台。 “不用出去了,今晚自己做,算是庆祝你安全抵达二十一世纪,顺便交流一下怎样给我送个大机缘,以及我能帮你什么。”陆安道:“这是相互的,平等的帮助,可以吗?” 夏茴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穿上拖鞋腾腾腾从沙发那边跑过来看他的食材,“你还会做饭呀~啊!” 尾音生生拐了一个弯,音量提升好几度,陆安诧异扭头,看到的是她煞白的小脸,夏茴已经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手一抖,被这声叫吓得毛毛的,起身过来查看,只看见那尾大鱼在厨房洗碗池里扑腾扑腾。 “你喊什么?”陆安回头问。 “我,我……” 夏茴嘴唇翕动两下,最终抿抿嘴,慢慢平静下来。 “今晚……吃鱼?” “你害怕鱼?” 陆安一副‘你tm在逗我’的表情,凝视着夏茴。 还以为她碰到老鼠了,转念想想这屋里没那玩意。 女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双手纠在一起。 “这是什么毛病?!”陆安惊了,未来人都是什么神经病,短短三百年就从食物链顶端堕落到如此地步了? 在现代,是能把小龙虾这种入侵物种吃到人工养殖的存在。 “不,不怕了。”夏茴又朝厨房里瞅一眼,神色莫名。 ? 鱼最终续了一晚的命,两人叫了外卖,吃饱喝足,陆安拉住准备回房的夏茴后脖领子,拽着她坐回椅子,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着。 “开诚布公吧,我需要了解未来的一切。”经过两天的相处,他发现夏茴处处透着古怪。 “以及你的真正目的。不要扯淡,蓉城叫陆安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果被我发现你骗我,那么我就要收回你的居住权,以及催你还钱,还有再次报警,说你脑壳有问题。” 陆安说着说着还伸手一指电脑:“然后举报你传播涩情文件,让他们把你关进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如果事情严重,我会考虑把你上交给国家。” 夏茴惊讶,“下载也会被关?” 陆安很严肃地点头:“会!” 夏茴闻言低头抠抠手指,想了想道:“那你意淫我呢?” “请这位未来人士注意,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从来不具有法律效力。再换个角度来说,梦里你打我一顿,我应该找你报仇把你打一顿,而不是被关起来。还有,我并没有意淫什么东西,你这咸鱼身板最好不要自恋。” “谁自恋了?谁自恋了?也不知道谁在梦里意淫我……” “停!可以说正事了。” “……” “……”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陆安叹了口气,“如果你在现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般都会尽力,比如你现在有吃有住……” “你想知道什么?”夏茴问。 “未来。” 陆安说完,发现这个问题太广泛了,补充道:“如果不知道从哪说起,就先说为什么住到天上吧。” “地上的环境太差了。”夏茴道。 “太差是指?” “环境问题越来越严峻,再过大概……一百年左右,各种极端天气越来越频繁。”夏茴拿过遥控器按几下,刚刚一部新闻里在报道干旱。 “喏,全球变暖,气候变化,大气环流越来越不稳定,这种事会越来越多。像极端高温,山火频发,还有干旱,沙尘暴,暴雨……每个地方的气候不一样,但都变得很严重,然后还有海水上涨——” 夏茴挠了挠头顶,“新星计划就是这样产生的,具体什么时候不清楚,反正都是我出生前的事。” “那地上呢?”陆安忍不住问。 “地上分了很多地方,适合居住的部分内陆还是照常住人,有资源的地方就整合利用,资源匮乏又不适合住的地方……”夏茴耸了耸肩,要过陆安的手机找出来地图,凭着记忆指给他看。 有了新星之后,填海造陆自然成了历史,甚至已经有了内迁计划。 “海边多是工业区,居住区往内陆移动,聚居群和你们这时候差别挺大的,比如这里……已经还给大自然了,基本没人会去,连旅游都懒得去。还有这里,这种容易泛滥的河堤,什么水力发电……有了新能源之后都用不到了。” “还有啊……” 随着夏茴的描述,陆安越来越震惊。 自然灾害需要很多人力物力去对抗,结果三百年后直接不对抗了? 爱怎么整怎么整,一部分人住在宜居的地方,另一部分人住天上去…… “其实我听说,只是听说,那时候我们形式还没那么严峻,只是漂亮国发出消息说他们准备上天,然后我们一看,欸,要居安思危,不能落后啊,结果……我们都飞上去安家落户了,他们还只是一个计划。”夏茴挠了挠下巴。 “……很真实。” 陆安瞅着手机上的地图,不禁悠然神往,很想过去看一眼夏茴口中的新未来,感受一下。 随着科技发展,平均生活水平必然是一直提高的,除非出现什么无法抵抗的天灾人祸。 从第一只猴子立起来,到学会使用石块,再发展到使用工具,由采集狩猎文明发展出农业畜牧文明,然后工业革命。 发射火箭、登月,建造空间站,新能源…… 一次又一次的技术革命改变了世界,也许眨巴眼的时间,身边的东西就更新换代,生活在不知不觉间被改变。 就如收音机,磁带,随身听,vcd,已经是上一辈的记忆,科技从未停止过脚步。 “我要是回到三十年前,应该也会对大哥大那种东西嗤之以鼻。”陆安忽然理解了夏茴的嫌弃。 他转脸看向夏茴,“所以,这么好的未来生活,你为什么会害怕鱼,猫,狗……甚至其他的?” 任何事都有其原因存在,如果只是单纯的怕猫狗并不奇怪,讨厌鱼的人也有很多,不过害怕鱼,害怕一条即将做菜的鱼,这就很有问题了。 第10章:皮卡~丘! 为什么害怕鱼? 夏茴沉默了一会儿,才摇头说不知道。 “刚刚就是突然心悸,好像很恐怖一样,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的害怕太突然,如同刻在基因里,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平静下来后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甚至等外卖的时候她还用手指戳了一下盆子里的黑鱼。 “是不是时空旅行的后遗症?”陆安猜测。 “应该不会吧……”夏茴也拿不准。 “或者是什么怪病。” “你才有病!你才有病!” 夏茴坚决不承认自己有病,开玩笑,她可是未来人,而且是个时空旅者,很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唯一个关于时间的bug。 这叫天选之子。 陆安看她不似作伪的表情,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再买个螃蟹来吓她看看——话说他自己都害怕没被绑起来的螃蟹,觉得被夹一下很惨。 “那就说说吧,你的目的,除了我是你太太太姥爷……别瞪我,如果我们毫无关系,你为什么非找我呢?”陆安很理所当然道,“总不能是一见钟情。” “谁要钟情你?”夏茴气坏了,拿手拍着桌子,“你比我更自恋!” “那为什么找我?” “因为……” “不要说因为我是陆安。” “因为我也不知道!”夏茴大声道,接着看到他诧异的眼神,顿了一下,不由丧口气,腰背微微弯下来,有点失落地盯着桌子出神。 陆安一时无言,还说你没病? 他刚要开口,却见夏茴腾地起身,跑到卧室里又出来,手指点几下,蓝色虚拟屏出现在桌上,幽幽地泛着光。 “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来找你,不知道找你做什么。” 夏茴把照片点开,陆安惊奇地看到他和这女孩儿的合照。 “这真不是你用未来科技ps的?”他很怀疑这张照片的真实性。 “应该不是……”夏茴纠结,她也拿不准。 “难道你先穿越到我三十多岁,和我共度良……呸,和我认识,然后又穿越到我二十多岁觊觎我年轻的……身子?”陆安仔细研究那张照片,他发现照片里的自己更沧桑一些。 “我要用电电你了!” 夏茴炸毛,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电击棒,很想戳他一下。 “那你怎么解释?什么都是你说的,我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你duang一下冒出来和我说送机缘。” 陆安不开玩笑了,他发现事情有点严重,好端端冒出来他和夏茴的合照,这就很让人惊悚,找到他?找他做什么? 客厅一时陷入沉默,这些夏茴答不上来。 许久后,她才出声道:“就是想找你……和本能一样,就是那种……那种……” 夏茴卡壳,“我描述不出来,就是很习惯,很自然,好像你是我……是我儿子,待在你旁边会很安心。” “……一般来说,待在爸爸旁边才会有那种安心吧?” “……” 座谈会不欢而散。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起,夏茴用手擦了一下镜子上的水雾,看着自己。 其实她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 陆安坐在电脑前查杀木马,乱下载东西很容易染上那些顽固广告和流氓软件,不知道夏茴的高科技电脑会不会有这个问题,如果未来那么高科技还能被流氓软件骚扰,那就搞笑了。 嗯,根据夏茴的话推测,那时的科技非常发达,想必vr甚至虚拟人技术都已经相当成熟——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小电影会变成历史。 没有人不需要小电影,不管过去多久,从古代春宫图到现代霓虹特产,从未断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只能说明技术革新了,有更强大的沉浸式模拟体验,或者自主捏脸设定剧情的虚拟人物程序。 那种情况下,想找个古董资源确实挺难的……可以说非常稀有。 “关于帮我走上人生巅峰,你有具体计划吗?” 听到夏茴啪嗒啪嗒出来,拿着吹风筒呼呼呼,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如果是个平常女孩和自己同住一屋,可能还会心猿意马一下,对于未来人……暂时更多的还是新奇。 “成为站在这个时代巅峰的富婆,然后你作为我的狗腿子,跟着鸡犬升天。” “你们未来人说话都是这样?”陆安这次回头了,瞅着撩动头发的夏茴,“很容易被打的。” “你打我我就电你。” 夏茴不在意道,之前把她送到警察局的帐还没算。 陆安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了想道:“其实你是皮卡丘?” “皮卡丘?” “就是你睡衣胸前那个黄色的电耗子。” 听见陆安的话,夏茴低头瞅瞅睡衣上的图案,“所以这就是你看我胸的理由?” “……” 未来人可能不会害羞,陆安这么觉得。 “说正经的,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而且是连续的,这会不会是你找我的原因?”他犹豫一下,和夏茴提起自己的异常。 “梦到什么?” “昨天是你把我绑起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是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她说她叫阿夏,拿着刀我打不过,就被她绑了,不是你想的那种。” “阿夏?”夏茴歪了歪头,“你可能需要去精神科看一下。” “会不会我也是咻一下去到不知道哪里了,其实她是你妈?” “?” 夏茴放下吹风筒,跑过来踢了陆安一脚,狠瞪他一眼,回房睡觉了。 陆安却认真想了想这种可能……吾好梦中生娃? 不对,时间线不对,先遇到夏茴,然后根据她的模样才梦到阿夏。 想了一会儿,他关掉电脑,起身到阳台,看向外面夜空。 月明星稀。 那么大的月亮好端端挂在天上,据说因为潮汐作用,月球每年都在以一定的速度远离地球。 地球自转的速度也在逐渐衰减,也许在不知道多少年后,月球将会在固定在地球的某一位置,在那时,有一半地球人会看不见月亮。 前提是地球还存在。 人类也存在。 陆安朝月亮露出一个笑脸,转身回房拿睡衣准备洗漱。 反正它不会掉下来。 现在该思索的是,待会儿怎么从阿夏的捆绑中挣脱出来。 第11章:保持正常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入梦。 依然是那个废旧的房间,角落堆放着一堆杂物。 晚上不开灯——也许是没有电,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天亮后陆安才看清楚这里是什么样子。 昨晚阿夏坐的沙发已经很破旧了,脏兮兮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沙发旁边是个橱柜,上面摆着很多空的瓶瓶罐罐,还有几个装着可疑的液体。桌上是她放在那儿的酒瓶,里面还剩大概三分之一的酒,陆安转头四顾,没有看到武器,阿夏的柴刀也被她拎着去天台了。 相比于第一次被绑,这次只被捆住了手脚,他还可以挣扎着坐起来。 但是陆安没有选择坐起,而是在地上滚了两圈,到门口后就趴在地上,像条毛毛虫一样,一拱一拱地朝天台的台阶往上移动。 他很好奇上面有什么,以及阿夏在和谁说话。 昨晚她自己念念叨叨也没有回应,很难不让人多想——比如那里有两个死人,这个女人疯疯癫癫和他们讲话。又或者是个灵位、宠物、还有其他的。 好不容易拱上天台,他努力抬起脖子朝四周瞧,却看见阿夏正蹲在地上玩土——天台上有很大一片土,占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见陆安上来,阿夏只偏头看他一眼,便继续低头拨弄地上的黑土。 正当陆安想悄悄重新拱下去时,阿夏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 “我?你先把我解开行不行?” 陆安说完,阿夏仔细看他一眼,思量片刻,拍拍手站起来,过来把他绳子解开。 骤然轻松,陆安揉着手腕坐在地上,看看自己身上蹭出的伤口,手肘处磨破了皮,渗出点点血丝,火辣辣的。 “我叫陆安。” “哦。” “……” “……” 阿夏回到土地那边蹲下继续拨弄,片刻后又扭头道:“很好的名字。” 陆安,陆地平安,确实很好,她喜欢这个名字。 要不要改名叫夏安?夏天平安……那到了冬天还要改名叫冬安,不妥。 阿夏思量着。 陆安感觉她有点敷衍,没有理会,试着站起来到处看看,天台很杂乱,除了那一大片土,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塑料盆和金属盆,以及各种杂物,破衣服,边缘上放着把瘸腿的躺椅。 他走到天台边缘朝下面瞅瞅,依然安静无比,这是一座空城。 “你这么弱的,乱跑会被人当成储备粮。”阿夏忽然道。 “储备粮?!”陆安大震惊。 “我本来以为,应该没剩多少人了,但是你又冒出来……这就说明,可能还有其他人。” 阿夏很平淡地道。 她抬头看看天空,现在条件愈发艰难了,有些人底线总是和生存难度成正比的。 “别吓我……” 陆安干笑一声,左右瞧瞧,好奇道:“那个……你昨晚是在和谁说话?这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还有别人?” “没有。”阿夏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 这是父亲活着的时候和她说的,如果很久不说话,就会忘记怎样发声。 所以要每天讲话,即使只有自己。 陆安等了一下没等到她继续说话,想凑过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刚一靠近,阿夏就握住一旁的柴刀,警惕地看他一眼。 天空依然灰蒙蒙的,在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却要这样警惕与防备。 陆安无奈地揉揉鼻子,很明智地没有上前。 “你该走了,要是两个月前过来,我可能会帮你一把,但是现在……”阿夏捧着一把土抖散,从里面捏出一颗种子。 自从太阳消失,粮食便没办法再种了。 “我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她抬头望望阴沉的天,太阳,是生命之光。 “等等,两个月前?”陆安发现自己这两天一直弄错了一件事,惊讶道:“你意思是,人类在你说的月亮掉下来之前就差点灭亡?” 陆安问出这一句,就见阿夏目光变得锐利。 沉默片刻,她表情慢慢转为古怪。 “你昨天说你从哪来?” “……蓉城。” ? 从末世走到现在,一直正常的人,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阿夏早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态可能出现了问题。自从月亮坠落后,以前那深藏在心底的,自身都难以察觉的一丝丝希望,已经同阳光的消失而随之远去。 以前闲暇之余,还能坐在天台边缘感受着微风,远眺高高矮矮的楼房,回想以前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有点皮的学生。 在经历过最初的动乱后,那些人和那些事,就和上辈子一样遥远了,但偶尔的时候,也会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没有任何理由——阿夏其实不喜欢这样,尽管那让人觉得很美好。 很多疯了的人,就是回忆了太多过去,无法接受现在,沉醉在自己的幻想里,最后带着美好的幻想死去。 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长久的孤独更容易让人精神崩溃,以至于幻想出来个同伴—— 不,不是…… 阿夏古怪的目光让陆安有些压力,“怎么了?” “没什么。”阿夏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们两个之间肯定有一个人不正常。” 顿了顿,她握紧柴刀盯着陆安,“那个人不是我。” 如果一定要疯掉的话,那出现的也应该是家人,或者某个熟悉的面孔,而不是这样一个处处矛盾的陌生人。 “你直接说我不正常不就完事了……”陆安往后退一步,这女人太怪了。 阿夏看着陆安的脸庞,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容,从昨天偶然遇到他在超市开始,再到傍晚发现他躲在楼下不知道做什么,一直都不对劲。 “我没听说过蓉城。” “我对这里也很陌生。”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问。 “我也想知道……你放下刀行不行?我绝对没有什么恶意,或者我现在就走,看能不能再遇到个人。”陆安摊开手道。 阿夏犹豫片刻,看到陆安身后散落的绳子,最终放下了刀。 即使是个疯子,也是活着的疯子,而且很弱。 …… ps: 感谢‘柠檬松茗‘‘一只鸽子666’的盟主。 第12章:人类是需要吃饭的 月亮掉下来那天,阿夏刚好在天台摆弄那一堆水盆,前一天夜里下过雨,天刚蒙蒙亮,就看到原本挂在天边的一颗月亮,朝着大地坠落下来。 一声巨响后,大地震颤,而后灰尘就掩埋了这片天空。 她以为灾难来了,回到房间等了很久很久,却没有意料中的死去,只是再出来时,天空已经变了模样。 在那之前呢? 阿夏看着陆安,同在末世里挣扎活到现在的幸存者,没有人不知道,如果有人不知道,这个人不是疯了,就是傻子。 “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那边路边,荒凉凉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后来到这里,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 陆安指着远处解释道,阿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很轻易地找出漏洞:“那你靠什么活下来的?” “啊?” “你吃什么?”阿夏问。 “我……不用吃东西。”陆安肚子咕噜一声,挠挠头道:“就是很饿,但是不用吃东西。” “怎么会有人不用吃东西?”阿夏警惕。 “因为我特殊吧。” “……” 阿夏想了想,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变了几变,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沉默片刻,她问:“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 “我都不知道。”陆安摇头道。 这在阿夏的猜测中,也和陆安奇怪的表现对上了。 所以他会对自己笑,所以他会很轻松,所以他会说很多话。 在末世生活久了,很少有碰到这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无言,即使偶然碰到,也都是警惕而防备的。 陆安不同,他既是被绑起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少恶意,像个…… 阿夏忽的记起了前几年,生活在对面楼的那个女人,她带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这样的。 有时候隔着天台,那个孩子跑到边缘,朝她这边看,偶尔会向她笑,但是很快会被那个女人制止。 后来那个孩子病了,没熬过去,女人独自又坚持了几个月后,终于疯了,然后在某一天忽然不见了。 平时努力不去想的事总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忽然冒出来,摧残那可怜的仅有的意志,如果不想死,就只能强行让自己停下,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 阿夏甩了甩头,努力把那些不好的回忆抛掉。 “人类也许早就灭亡了,在月亮掉下来之前。” 她说了一句让陆安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和我不是吗?” “你觉得你还是人类吗?”阿夏从地上捡起被她从土里抖出来的种子揉搓,把上面的土搓干净后放到一旁晾着。 “人是需要吃饭的,不然会死。” 她认真看了陆安一眼,没有见到他嘴角流下恶心的口水,眼珠也没有浑浊,更重要的是他会说话,活动很自然,一点也不僵硬。 “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会这样?” 陆安清楚自己为什么不用吃饭,他只是奇怪,除了月亮掉下来,还有什么原因导致人类文明近乎消失,只留死气沉沉的钢铁城市。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多久?一千八百多天,四年多前吗?” “不止。” 四年前,人类社会早已崩溃多时,已经接近灾难的尾声,那不过是她用来记录自己独自生活的时间。 ? 曾经这座城市是很繁华的,这个不用说陆安也知道,一座座高楼,本就是人类文明璀璨的证明。 只是它的制造者们已经消失不见。 阿夏到楼下摸出来一小撮粮食,架起一口锅,点火之后用不那么清澈的水熬了一锅稀粥,里面还放了一些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一锅粥被她做的像乱炖,也像火锅。 只看一眼就没有食欲,甚至有点恶心,就这,阿夏还很防备地看着他,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吃东西。 “灾难是从水里开始的?”陆安当做没看见她的眼神,虽然很饿,不过如果要他吃一口这东西,估计要吐出来。 “对。” 阿夏捧着碗小口吹气,天台上有风,刮动她的碎发,和狗啃一样的发型。 “具体呢?” “就是从水里开始,海那边,后来蔓延到内地,河边变得很危险,后来动物也开始变了,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好几年吧,一开始都觉得会慢慢解决,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阿夏对那些早期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后来人也开始变了时,最大的动乱爆发了。 最初的几年,是最艰难的时候,饿死的人不在少数,那时东躲西藏,实在找不到吃的,父亲带着她挖过草根,现在回想起来,只记得那有点甜甜的口感。 可能是粥有点淡,也可能是味道有点怪,阿夏又往里面捏了一点点盐,用勺子搅拌一下,呼噜呼噜下肚,又倒点水在碗里涮一下,再喝掉。 她长长舒了口气,看看陆安,犹豫一下又往碗里倒一点水,往陆安那边递递,“你要喝吗?” “不用,谢谢。” 陆安很礼貌地拒绝,那浑浊的东西不应该叫作水,应该叫可疑液体才对。 “之前不是这样的。”阿夏舔了舔嘴唇,自己把水喝下去,“之前还有干净一点的水,只要过滤两遍再烧开就行了,自从太阳消失,就没有了。” 当希望升起时,生活又会狠狠来一巴掌,没有太阳,迟早还会死。 这也是一种灾难,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直接解脱,而是如同上一次,它要在漫长的时间里,把人一点一点折磨到崩溃。 “你不用吃东西,也许能活很久,等我的储备粮吃完还看不见太阳的话,我就该死了。”阿夏放下碗看着远处,语气很平淡,好像说的不是生死,而是远行。 再次听到储备粮,陆安有些不舒服地扭动一下身子。 “我是人。”阿夏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扭头道。 “也可以试着出去看看吧?”陆安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阿夏扫过一眼,没有伸手接,她早就见到过那些。 两个人坐在天台边上,脚下是空荡荡的城市,头顶是阴沉的天空。 第13章:活太久也不是很好的事 按阿夏的话来说,灾难始于污染——那时她还小,是后来父亲告诉她的。每次提起来,那个原本温润的中年教授都会很生气,从大海里开始蔓延的核污染,使许多海洋生物产生异变,首先遭殃的便是临海地区。 江河大海就如同地球的血管,再经过水循环,不知不觉将污染散发到世界各个角落。 “这是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战役,在五六年前,我们已经彻底输了。” 阿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这一切与她无关。在五年前回到这个城市,楼房里十室九空,反而给了她一些喘息。 不同于末世时,这时已经是废土了,城市里没有那么多食物,自然也没有敌人,空荡荡的废墟里,稍大型的动物找不到足够的食物,都会陆续离开。 于是她住下来了。 “那是我当初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点一点背上来的。”阿夏用刀尖指指天台上的一大片土,这是她最得意的地方。 因为下雨的缘故,土里也都是核辐射污染,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有些变异的植物在这上面长得更好。 “我就在这里种点粮食,有时候去外面搜寻一点物资,没事的时候在这儿晒晒太阳,生活过得还可以。” “可是月亮掉下来了。”陆安接着她没说完的话道。 听起来确实不错,可是被那个月亮给摧毁了。 他俯视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废墟,人类文明就这样消逝了? 总觉得有点过于草率。 陆安抬头,既然有个东西掉下来造成这一切,很可能还有另外几个月亮——也就是空间站。 “这就是命,活一天赚一天。” 阿夏拍拍身上的尘土,呼吸一口浑浊的空气,即使物资还多,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活不了太多年。 这时候最怕的是生病,如果不小心生病了,只能死扛。 再去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晚了,社会文明被摧毁,人类的末日已来。那个小小的罪魁祸首,早已经沉没于海底,只留下一个富士岛,被那些恐怖的生物占据。 只要一天不打扫,天台上就会落下厚厚一层灰,阿夏没有坐太久,又去角落里的各个盆子那边,把它们搞干净扣起来,等到晚上时重新翻正,免得晚上下雨,接不到水。 她还要把从土里挖出来晾干的种子重新收起来,毕竟谁也说不定,万一过几天太阳重新出来了呢? “你为什么没事?污染……很严重吧?”陆安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阿夏的动作滞了一下,回头看他一眼。 “你以为你为什么不用吃饭?” “……” 陆安怔住。 “我们都是怪物。”阿夏说。 ? 世界上总有些神奇的事,陆安觉得阿夏在的这个世界,有那么一丝丝熟悉感。 迈步下楼,这里还没到市中心,街道上散落着很多废弃的汽车,表面都覆着厚厚的灰尘。 陆安钻进去看了看,里面空无一物,甚至座垫都被拆下来洗劫干净——他很怀疑是阿夏的手笔,毕竟这可以用作可燃物,旁边很多楼里遗留的家具都被她这几年一点一点拆掉搬走,留着当柴烧。 尽管在末世初期的动乱中,很多楼房被洗劫掉,却总有一些东西留下来,在重归平静后,除了彻底的垃圾,其他很多都能用得上。 比如床板,她最喜欢拆那东西,偶尔还能在床下发现惊喜。 商铺这种地方在最开始动乱时就被搜刮干净,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是一些小门小户的住宅,可能还会留一些生活用品。 其中最不缺的就是盐,因为核污染,很多有老人的家里都屯很多,盐这个东西并不会过期,只有一些密封不好的会结成块。 陆安随便逛了几栋楼房,进去走走瞧瞧,大概很久没透气的缘故,屋里都有种特殊的气味。 这种感觉很奇妙,随意闯入别人家里那种背德感,也有种探宝的新鲜,只是没有找到东西,周边的楼房里几乎被阿夏搬空。 没有逛太远,因为阿夏提了一句,有些角落还藏着动物……与其说是动物,不如说是怪胎,比如那种长了两个脑袋的老鼠,不过一般都在比较阴暗的环境里,像地下车库。 离开一个三居室的房子,他迈步下楼,安静的楼道里回响着他的脚步声,一股难言的孤寂感席卷而来。 一千八百多天,其中大部分时间,阿夏就是独自一人,在这座城市里乱窜,防备着陌生危险的同时,努力找资源让自己活下去。 如同一个幽灵,游走在这座巨大的坟墓里——那是一种怎样的孤独,他想象不出。 烟尘漫天的缘故,天色是恒定的,无法通过太阳的位置来辨认时间,早上和下午一个样,只能靠大概感觉。 如果是个空间站掉落下来,那么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再过三五个月应该会重见天日——陆安这样猜测,阿夏也有同样的想法,然而两个月过去,她已经快要吃不消了。 之前存的余粮一直在消耗,等到天空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之后,还要花时间重新种下,等它成长,结穗,这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她必须要想办法让自己撑到那时候。 阿夏站在天台上,视线朝下,她看到陆安从对面楼里出来,顺着街道往市中心那边走了一段,到一个空荡荡的花坛边坐下。 静默片刻,她移开目光,遥望远处广场的方向,那里有这座城市最高的楼。 会有人不需要吃饭吗? 阿夏不知道,她只知道,人是需要摄取能量的,不然这座城也不会这么空荡荡。 「在第一千八百二十三天,我把那个人解开了,我们说了一些话,这种和人交谈的感觉比我想象中好——我曾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现在才知道,习惯不过是一种借口。」 「我无法分清他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如果是被我幻想出来的,能陪我说说话也不错。 「如果是真实的,那他真是个幸运儿,应该能比我活更久——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活得久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第14章:肤白貌美有钱的租客 烦人的闹钟响起,陆安感受到晨曦照在脸上,下意识用手遮挡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躺在床上翻看手掌,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手里,熠熠生辉。 偶尔会分不清虚幻和现实,需要很久才能回过神。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再看闹钟,他才想起自己已经辞职了,其实可以晚一点起床也没关系。 外面客厅已经传来电视的声音,夏茴这个家伙用作息再次证明了她不是现代人,不用上班没有工作,依然每天起这么早。 “早……啊。” 听见陆安房间门响,夏茴扭头打招呼,却发现陆安的表情不太对。 “你怎么了?”她狐疑道。 “没什么。” 陆安摇了摇头,用手揉着额头进去卫生间,实在是夏茴和阿夏长得太像了。 除去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阿夏的头发更像是她自己拿柴刀修剪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不忍直视。 在那样一个世界里,能保持长发飘逸才是怪事,又不是拍神剧,一通枪战翻滚之后发型都不乱,嗯……绝对不是在说刘海堡垒。 “什么时候帮我拿个诺贝尔?不用别的,走上人生巅峰这一件事就够了,我也不奢求别的。” “诺贝尔?就你?” “你啊,没听到我说帮我拿吗,来个未来科技让我发明一下。” “当好我的狗腿子,少不了你的好处。”夏茴头也没回,拿着遥控器盯着电视,看早间新闻。 “我就特别想发挥骑士精神,和你来一场武力较量你知道吗?” 陆安发现每次和夏茴说话都来气,可能这也是种独有的天赋。 都不会委婉一些吗? 做个助理什么的…… 他挤上牙膏,唰唰唰清理牙齿,动作间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抬起手肘看一眼,那里破了一块皮,丝丝鲜血凝固。 他心跳骤然停了一瞬,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干嘛?” 夏茴瞅着陆安嘴角的泡沫都没擦,大步回房,不由有些奇怪。 没有得到回应,她低低哼一声。 陆安看着床上细细的一块血渍,呆在床边坐了许久。 最后,他茫然地看向窗外。 那不是梦。 ? 夏茴在厨房里拿手指逗那条黑鱼,放在水桶里待了一晚,已经不像昨天那么有精神,蔫了吧唧的。 黑鱼怎么做好吃? 她思考着,不会做饭,这是个难题,连指导意见都无法给陆安提供。 “我发现你们古代土著别的不行,在吃这方面……” 夏茴正要发表自己作为未来人士对古代饮食的看法,回头发现陆安不知道在想什么,今天他一直在走神。 “刚辞职就已经变成咸鱼了?开始焦虑自己的未来生活?”她奇怪道。 “我……” 陆安想了想,直起身子问道:“你还能回去吗?” “回去?”夏茴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就是,你是不是睡着了就到这里了,然后醒过来又在未来那边?”陆安继续问。 “?” 夏茴一时没能理解。 陆安把自己晚上睡觉的事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最后下结论:“我认为,你来找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所以,你去到一个……荒凉的,被核辐射污染过的世界?”夏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没错!” “梦这个东西呢……其实就是你在睡觉时,脑细胞也进入放松和休息状态,但有些脑细胞没有完全休息,微弱的刺激就会引起它们的活动,从而引发梦境。” 夏茴思索着试图解释做梦是假的。 “你不信?”陆安问。 “你说你梦到我,还梦到辐射,这也太离谱了,难道因为我的到来,以后会爆发核战争?”夏茴用手指戳了戳陆安的手肘,看他下意识缩臂,猜测道:“会不会是你晚上不安稳从床上掉下来了?” “不是!” 陆安起身离开,他觉得哪里不对,需要好好想一下。 “不要因为我从未来过来了,你就变得神神叨叨的。”夏茴在后面喊,她觉得未来第一富婆的走狗这个荣耀身份给了可怜的陆安很大压力。 到中午,午饭还在桶里,已经期待了一早上的夏茴把陆安扯过来,要吃水煮鱼。 陆安把黑鱼捞起来看看,想起阿夏说的辐射,忽然没了胃口。 鱼这东西…… 他眉头一皱,盯着夏茴。 “干嘛?”夏茴问。 “你怕鱼是不是你们那儿也有辐射?” “辐射?我们又没核战争,大家都莽着劲儿开发天上呢,谁有空弄那个。”夏茴不屑道。 “……哦。” “快,快,做水煮鱼,饿死我了!” “出去吃吧,这条鱼……” 他想了想,没理会夏茴的愤怒,拿出手机在家庭群里问了一下,陆文生在家待着,便打算给他送过去。 下午时。 夏茴在家里继续研究现代文化,陆安提着鱼回家,进门看见老爹穿着背心拖鞋大裤衩在啃西瓜。 “爸,给你们条鱼!” “鱼的事先放一边,你辞职了?” “呃……嗯。” 陆安径直去了厨房,拿个盆子装上水把鱼放进去,辞职的事他没和家里说,也不知道陆文生从哪听到的。 “好好的工作不做了你想干嘛去?”陆文生噗噗吐出两个籽。 “收租,我房里来了个租客,肤白貌美有钱,我俩合伙做大事。” “?” 陆文生瞅着他不说话。 “你不信?那租客现在还在我家住着呢,有钱,有项目,靠谱。” 陆安对夏茴的气质很有自信,那一身优越感,唬住谁都不是难事。 “不行了我再重新找个班上,我还你不放心吗,最不济考个公务员。” “吹,接着吹。”陆文生吃瓜。 肤白貌美有钱,和做大事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贴重金求子的小广告。 “哎……哎……谁让你吃的?” 陆文生见这货过来直接拿西瓜吃,赶紧护住,工作的事没交代完,还想吃瓜。 “爸,你听我给你说个事。”陆安搬了个凳子过来,酝酿片刻,表情严肃道:“我要说我拯救世界,你信吗?” “??” 陆文生拿着西瓜直接迷惑。 “唉……算了,爸你好好休息,我要去改变世界了。” 陆安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特么…… 陆文生恨不得喷他一脸西瓜籽,什么玩意就改变世界,当你老子傻。 陆安走到门口处又回头看一眼,让陆文生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干嘛去?” “拿诺贝尔。” 第15章:打包的比外卖好吃 过了中午,外面的气温还很高,太阳挂在天上,陆安出了门慢慢走在人行道。 夏茴那个新时代科技发达,地上一群人天上一群人,估计还有高空旅游之类的项目,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阿夏那边却是人类文明几乎消失,空留一座座城市遗迹,他去的那里还算比较完好,其他严重一些的地方连楼房都倒塌废弃,是真正的废墟。 平行世界? 幻想空间? 陆安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知道的联系,关键点就是阿夏和夏茴,她们两个的模样太过相似。 总不能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为那天刚刚把夏茴送到局子里,所以转头就梦到和她长得一样的阿夏。 最重要的是,他会真的受伤,那么是不是说明……也会死? 陆安回头看一眼父母所在的小区,心头有些沉重。 他还年轻,还想指望房价降下去,然后找个没有压力的工作,再找个喜欢的女孩追求,对方欣然同意…… 行吧,有点过分了,其实他只是不想死。 但是事情不由他掌控,人类最多可以三天不睡觉,超过这个时间,一般就会开始产生幻觉以及对现实的行为失去控制力。 “干嘛呢!” 头顶传来一声喊,陆安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离职前自己负责的那片街道。 赵信博腾腾下来,习惯性想搭一下肩头,反应过来陆安今儿没上班,穿的也不是工作服,顿时把手转了个弯儿。 以后也不用上班了,这小子…… 赵信博唏嘘,还羡慕。 陆安也羡慕他,没心没肺的小二比,天天工具箱一提,安稳上班。 不用操心核辐射,不用被未来少女鄙视,不用当未来富婆狗腿子,更不用担心睡着觉忽然暴毙—— 好像很多事都是这样,平时没什么感觉,只有失去了之后才发现,安稳且平静的日子原来那么好,那么难得。 自从这个奇怪的梦开始后,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已经离他远去了。 “今天没事吧?”陆安随口问,昨天才把工作交接完,如果没有突发状况的话,最近的工作应该不重。 “你请客?”赵信博直接跳过流程。 陆安:“下班喊我。” 三句话,十二个字,就简单敲定了等晚上下班一起去外面吃饭喝一点的事情,这是男人间的默契。 赵信博也是蓉城本地人,家住新城区那边,家里条件不算差,也不算多富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上数三代都在这儿,严格来说他算是电三代——却不是别人眼里那种喝茶看报混两年等着蹭蹭往上升。 他爸现在还住变电站,每天巡岗,值班,推闸……闲下来就写写小说,一个老实的理工科老男人。 这货被老爷子和老爹从小影响,想踏踏实实在电网做事,一边又想挣脱这个传统,从毕业到现在,时不时就纠结一下,辞职的想法在脑袋里转了又转,最终还是在纠结。 “今晚你自己找地方吃饭。”陆安给夏茴发了条信息,她用的是陆安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一部旧手机,连微信都没装,卡卡的,操作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 过了大概五分钟,夏茴的消息才回过来:“哦。” 对于这个未来租客——不对,租客都算不上,她没交房租,还得管自己要吃喝。 陆安不知道怎么安置她,只能先这样,放跑也不行,也许真的和阿夏有关系,那么这个事还得需要她来一起解决。最好就是把梦的事搞定,留个能获得诺贝尔奖的科技,之后…… 她就去当这个时代站在巅峰的富婆吧。 停在街角转弯的阴凉处,陆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沿街商铺的音响在重复促销广告,件件99样样99,树下一排共享单车被扫走大半,不时有人停车有人继续扫码骑走,奶茶店里唱着甜蜜蜜,一杯杯带着冰块的奶茶从店员手里递到顾客手上。 这是人世间的气息,当经历过文明消失,陆安才恍然发觉,自己生活在多么繁华而热闹的世界。 人真的是个群居动物。 到旁边奶茶店买一杯奶茶,他就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大半个下午,思索另一个世界的事。 入夏后,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到下午时赵信博抹着汗过来,也叫了一杯冰糖雪梨,把工作服搭在胳膊上。 回住处换衣服,陆安对他这里很熟,这小子爱养宠物,没住家里,出来租个房,里面有两只猫,一只乌龟,还有条大金毛,很热情地吐着舌头欢迎。 “你这味儿怎么受得了的。”陆安不喜欢宠物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吃喝拉撒,动物不像人会用马桶会冲水,不管猫砂换得多么勤,总会有些味道。 如果一定要养的话,乌龟勉强能接受,他拿起角落的乌龟盘两下,这小东西吃得少,不烦人,还没有太大的味,扔那里就不用操心了。 乌龟凌空划动四肢,也不怕生——陆安觉得自己应该不算生人,以前它还有点害怕地缩回去,只留个小尾巴在外面,后来被他多拿了几次,好像就习惯了。 “这是什么品种来着?”他问。 “你把我的铁甲小宝放下!”赵信博一边驱赶凑过来要抱抱的大金毛,一边对他道。 两只猫排排卧在猫爬架顶上,懒散地打个哈欠,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这俩货。 陆安抬头瞅了瞅,觉得有点像夏茴。 想什么什么就到,手机叮一声短信音,他不用看就知道,七成是夏茴,三成是傻*运营商发的骚扰短信。 摸出来看一眼,果然是夏茴。 “你借给我的钱花完了。” 看到夏茴发的消息,陆安放下虚空划水的小乌龟,到外面给她拨了电话过去。 夏茴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喂?” “你还没吃?”陆安问。 “嗯,给我打包回来,我要吃鱼,水煮鱼。”夏茴对水煮鱼很有执念,这是她研究了一早上做出的选择,结果陆安说送人就送人了。 “给你点个外卖吧。” “我要打包,外卖不好吃。” “……” 陆安不知道打包和外卖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装在盒子里拎过去。 “其实你这个未来人吃饭可以不花钱,给老板出主意抵消饭钱就可以了。” “怎么说?”夏茴问。 “吃饱喝足你就把老板喊过来对他说,首先,这个鱼不错,特意过来吃的,但是我不推荐收钱,希望老板坚持免费提供,不然食客会跑光的……” “神经病!” 夏茴把电话挂了。 第16章:未来咖啡提神很强效 五月的蓉城已经逐渐升温,让人感受到夏天到来。 傍晚清凉了一些,街上的人就更多了,天还没完全黑,街边各色的广告牌招牌便早早亮起。 到外面随便逛一圈,两相合计,研究来研究去,最后还是火锅。 蓉城最多的就是这个,即使在夏天也生意红火,大夏天在商场吃火锅吹空调,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两瓶?四瓶?” “八瓶!”赵信博豪气干云,“明天休息!” “我还有事。”陆安没听他的,往配菜上勾勾画画,然后把菜单推给赵信博,倒上一杯茶水随意看别桌。 这里的茶水偏淡,像是竹子的清香,很好闻,却不太好喝,只抿一口他就放下了。 夹着送的一盘小黄豆吃几口,服务员就把酒拿过来。 “两面包夹芝士!” 赵信博点完菜拿着手机哈哈哈乐,吟诵圣经。 “夹什么芝士?” “面包。” “面包怎么了?” “我们联合!” “神经病……” 陆安拿酒给他倒满,自己也倒上大半杯,拿起来喝了一口。 自从被梦困扰后,他的生活受到很大影响,电脑已经很久没开过,现在只有夏茴会偶尔用一下。 “挺好的,今天中午第一次看都给我感动了。”赵信博劲劲儿地转发给他,“三连三连,快快!看完三连!” “有什么意思?” 陆安点开看了看,一个喝醉的up主哔哔吧吧,店里环境嘈杂,开的声音小,说什么也没听清。 只看到了要计划两面包夹东京,好像还买了机票——虽然买错了。 赵信博点开又看了一遍,看一次乐一次,然后就是乐完之后的空虚。 “五十天传遍全球,只要五十天,他*的小**……” 他靠在椅背上来了一句国骂。 “什么五十天?”陆安抬头。 “你没看啊?”赵信博诧异,见旁边服务员开始上菜,直接扔一盘毛肚进锅。 啤酒和毛肚很搭,脆脆的毛肚入口,再来一大杯冰镇啤酒,浑身透着爽。 “人这辈子干什么,真的是看命,和上不上大学关系不大。” 赵信博放下杯子,话题转的很快,刚刚还在考虑五十天,转眼扯到别处,“你看那个谁谁,毕业了去工地晒的和猴子似的……我他妈直接笑死。” 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去,乌鸦笑话猪黑。 陆安心思没在这里,看着视频,心绪悄默声的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城市废墟。 核废水? 按理说不应该那么严重…… 但如果是一直持续排了一百年,甚至两百年呢? 他心里一突。 阿夏的世界会是这样吗? 两百年,甚至三百年的积累,一朝爆发,然后拉开了十年挣扎的序幕。 不然没理由城市完好,却遍地污染,那不是核战争导致的。 陆安思量着,见赵信博举杯,下意识和他碰一下,火锅店里热闹非凡,一派喧闹。 ? 夏茴在饿死之前,终于等到了陆安打包回来的水煮鱼。 她发誓要给这个未来富婆的狗腿子扣工资。 “你为什么会这么久才回来?”她一边吃一边生气。 “不是说了给你点外卖,你非不要。”陆安带着点酒气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下层拿起扳手把玩。 身为一个电工,家里放个扳手是很合理的事。 其实扳手这个东西用来防身最合适不过,不像刀那样容易致人死亡,却有十足的威慑力,平时放在包里也不会被安检卡,如果有人发出疑问,还可以一本正经地拿出来自我介绍:其实我是一个电工。 “你是我的租客,还是没花钱的那种,因为你从未来过来,对我们古代不太熟悉,所以暂时帮助你,你应该感恩,好吗?” “不对,我是你的机缘,随身老爷爷,这不一样。”夏茴道。 “……” 行吧,对待未来人,要大度。 陆安暂时不想提诺贝尔,晃了晃有些晕的脑袋,起身到电脑前开机。 他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学一下末世时的求生手册,多搜集一些资料,说不得还要传授给阿夏,相比起来,他才更像阿夏的随身老爷爷。 这边有数不清的沙雕网友帮忙出谋划策——只要在某乎和一些生存狂论坛提出问题就可以了。 搜着搜着,陆安差点趴在电脑前睡着,睁开眼睛发现夏茴凑的很近地盯着他。 白净的小脸就在眼前,还能隐隐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幽香。 “你干嘛?!”陆安一激灵缓过来。 “我看你有没有咻一下。”夏茴往后退了两步。 很显然,并没有。 陆安搓搓脸,起身冲一杯咖啡,继续坐回电脑前,搜索辐射后的末日废墟怎样求生。 这种沙雕问题还挺多的——以前觉得想这些的人都是闲的,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你知道吗?” 夏茴在一旁出声,她已经坐回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找不到好看的台,所以时不时看一眼陆安那边。 “知道什么?” “把咖啡打翻,比喝下去更能让你有精神。” “……” 好像掌握了正确的咖啡提神方式。 陆安抿了一口,朝她那边示意一下,“你要尝一下古代咖啡吗?” “你意思让我喝你喝过的口水?”夏茴很嫌弃地瞅他一眼。 “我只是说,你如果想尝的话,可以自己去冲一杯,那边有热水。” 陆安解释,顿了一下继续道:“差点忘了,你们未来人的咖啡都是用来打翻的。” 他继续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看到有用的资料就先下载下来。 比如《十万个为什么》,不是儿童读物版,而是囊括了数理化、天文、地理、动植物、气象、医药卫生、人类史……等专业资料,其本身就是为了灾后重建而修订的。 以及《土法制造肥皂和甘油》《军用两地人才之友》《野外维生食物》《中国野菜图谱》…… 虽然很多都看不懂,但下载下来总能让人安心一些,这和很多人把文章和资料放进收藏夹吃灰后就约等于学会是一样的道理。 只要收藏了,就等于会了。 等到咖啡喝完,陆安觉得夏茴安静了很久有点不太对,回过头,她正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第17章:探索 客厅的灯光微暖,夏茴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下巴,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小指搭在唇边,柔美的面容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傲慢,多了几分娴静的感觉。 其实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蛮好的。 陆安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你为什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夏茴的声音响起,陆安定睛再看,这女人又变回了‘你,古代土著’那种优越的中二模样。 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幻觉。 “你们未来是不是治安特别好?”陆安忽然问。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法律特别严的话,我非常怀疑你能不能活到这么大。” 陆安关掉电脑,伸个懒腰拿着杯子回房准备睡觉。 他刚刚意识到,在网上漫无目的地搜寻末日求生资料用处没有想象中大——有谁能比一个在末世里挣扎了十余年的人更懂生存呢? 最佳的选择是熟悉,了解,然后根据阿夏的需要,再针对性去找解决办法。除了可以忍着饿等醒来吃饭之外,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可以回来休整与查资料。 “你什么意思?!” 身后是夏茴愤怒的声音,然后门一关,顿时清静。 窗外月光很亮,今天是十五,没有云彩遮挡,皎洁的月光从窗子透进屋里,有种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感觉。 陆安拉上窗帘,想着李白如果在末世待几天,不知道能作出怎样的佳作。 把时间线拉长来看,其实人类在地球的时间刻度上不值一提,前一秒才刚学会用火,后面便开始无尽的征伐战乱,霍去病那个千古名将的故事刚刚流传,李白的千古佳作已经现世,和平持续了没多久,火箭便飞上月球,再然后,便是末日。 也许在石头看来,人类就像秋天的蚂蚱,连个冬天都没熬过去,眨巴眼的事就死了,曾经被啃食过的地球,来年依旧如新。 “霜中蚱蜢冻欲死,紧抱寒梢不放渠。” 陆安叹了一句不知道是哪个大诗人的佳作,眼前,是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街道。 如果说之前好奇占了多数,那么现在他要开始认真对待这个离奇的世界,因为很可能会把命丢掉。 谁也拿不准在这里死掉的话,床上的他会不会满身伤口,四分五裂,又或者脑死亡,或者干脆消失不见。 陆安见到了阿夏,她正带着柴刀准备去探宝。 “你有没有一个孪生姐妹,也姓夏?”他保持距离状似无意地问。 “没有。” “那有没有克隆科技?你们在灾难前科技应该很发达吧。” “克隆?”阿夏疑惑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吃饱肚子,活下去,那些和活着有什么关系吗? 在这种环境下,好奇和求知都不是必要的,生存才是。 阿夏就从来不去想该死的月亮为什么会掉下来,掉下来之后怎么活下去才是她要想的。 “在外面最好保持警惕,你不知道哪个角落会冒出来一只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咬你一口。”出门后阿夏就一直是警惕姿态,柴刀被绑在身后,手里是一把短刀。 于是陆安不乱说话了。 在这个城市里,老鼠都可以正大光明冒出来,他们两个更像老鼠,是被捕的猎物。 周边最近的地方被阿夏探遍了,属于地毯式搜索,有用的没用的都被搜刮干净,如果想找到能用的物资,就要开拓更远的地方。 阿夏是不喜欢的,因为那代表着未知。曾经遇到过被困在房间里的大狗,看上去被关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死,她毫无防备地打开门,一下就扑上来。 好在它只是皮包骨头,在一番搏斗后,阿夏成功把它最后一点生命力剥夺——结果一点肉都剔不出来,敲开骨头都是空的,让她改善伙食的想法落空了。 相比较起来,老鼠一般都会肥硕一点,它们可以深入地底,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去毛之后切成细条,用盐反复揉搓,可以当作短期储备粮,以防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离开。 长时间的独自生活,她早已熟练掌握一切。 “如果遇到人,不要像上次那样大喊大叫。”阿夏想起什么,又扭头嘱咐一句。 陆安知道她指的是第一次在街上遇到,自己激动地大声喊你好的事。 “如果有人一起互相照应,应该能生活得更轻松吧?” “动物只会为了吃饱去杀戮,而人不是。”阿夏眼含深意地看他一眼。 “那你……” 陆安被她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舒服,“我不会伤害你。” “劝你最好不要。” 两人间变得沉默,阿夏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陆安隔着几米在侧方。 关于阿夏和夏茴的关系,他有好几种猜想,现在能基本确定的是,这个世界也有空间站——至少之前有,掉下来的那个很可能就是。 沿街商铺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一片低矮的小区,两人才停下脚步。 阿夏进去楼道里,一楼的门早已被暴力破坏,门户大开,她凑过去看了看,里面原本是有些东西的,但是因为窗户玻璃也破碎的原因,客厅一片狼藉,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排泄物残渣,在地上好几坨,早被风干。 陆安原以为她会就此出来,阿夏却捏着刀迈步进去,到卧室门前仔细听一下,然后慢慢旋开门,退后一步防备里面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这间房看上去是主卧,地上散落着早已经褪色的相框,房间凌乱一片,被人搜刮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阿夏并不气馁,转身去另一个房间,在这里就是这样,已经是第十几个年头,要找一个根本没被人光顾过的房子很难,更何况是这种根本不需要撬锁的房间。 陆安没有跟着过去,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破碎的相框,里面的照片早已褪色,满是污渍,只能隐约分辨出这是一张结婚照。 大概,十年前这家的主人就已经不在了,只留一个空房,和些许痕迹,被一波又一波的幸存者扫过。 第18章:大自然优胜劣汰 !go 陆安和阿夏的目的不一样,她在找一切能用的东西,所有不能用的都是垃圾。陆安只想找些人生活过的痕迹,一本书,一片纸,甚至一台日历、照片,只要有文字和图像,都可以。 他想看看这个世界原本的模样。 站起来扫视这间房屋,连床上都空荡荡,只留下木板,柜子被拆的散落一地,桌椅腿没有见到,可能被以前来过的某些人当作武器带走了。 “走吧!” 阿夏逛完了两个房间,朝他招呼,率先朝二楼过去,这里被她记下了,还有张床和衣柜,以后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过来拆掉搬回去。 城市里到处都是防盗门,这给阿夏带来很多不便,也带来很多物资——关着门的不一定有东西,但开着门的一定是被人光顾过。 她拆掉门把手,从兜里摸出来工具,插进锁眼里边敲打边拧动,每种门的设计结构不一样,有难有易,只能慢慢试。幸好,这次是比较劣质的那种,很快就被打开。 和楼下户型一样,两房一厅,加个洗手间和厨房,阿夏惊喜了一下,这里没有被多少人动过,虽然看起来杂乱,家具却保留的相对完整,这是扫荡久了留下来的经验。 说不定是被房屋主人自己弄乱的,她等陆安进来,回身关好门,瞅瞅坐在窗前一具化作枯骨的尸体,它两只手搭在窗台上趴着,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到现在。 “卧槽!” 陆安进来还没第一时间注意到那边窗台,等到走近了一些,被吓一激灵。 阿夏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转身去厨房。 房间里落了一层灰,与楼下那间屋不同,这里还留存着生活的痕迹,厨房里整整齐齐,锅碗俱在,她用不太上,想了想还是把锅提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 再翻翻灶台上的东西,盐和鸡精都变成一坨,还有两瓶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打开闻闻也没味道,和水一样,标签早已脱落。 找这种低矮的老小区就是这种好处,在动乱刚开始的那几年,小洋楼和豪华小区、别墅都是人们的重点关注对象,那种地方的人存的物资多,尤其是别墅里,运气好还会有满满一泳池的水。 后来的人越来越少。 陆安平复一下,那边阿夏已经去到洗手间。他跟过去到门口看看,阿夏正拿着洗漱台上的杯子,从摆设来看,这里原来应该是三个人住的,一家三口,有三套洗漱用品,只不过除了杯子外都已经不能用了,里面的牙刷稍稍一搓就剩下个光秃秃的塑料杆。 “还有沐浴露?” 陆安拿起架子上的沐浴露,接着又悻悻地放下。 就算不拆封估计都不能用了,更别说这种。 他避开窗台的枯骨走进另一间房,窗帘被遮起来,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如果忽略那层灰尘的话,好像主人只是出门一趟,随时会回来。 门侧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有着化妆柜,还有几条口红好端端立着,很显然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陆安随手打开另一边的衣柜,里面多是一些裙子什么的,好在还有外套和牛仔裤,阿夏绝对不会放过它们。 桌上有一整套修剪的工具,指甲刀修眉刀,还有他并不认识的工具,看起来像刮毛的,阿夏一把全收进包里,不管是剪刀还是指甲刀,都是比较实用的东西。 除此之外,口红也被她收起来,平时如果想在地上做个标记或者记什么事,就派上用场了。 陆安在主卧里终于找到一直想找的东西,两排书立在桌上,还有一摞不知道什么资料,以及一个笔记本。 他没急着翻笔记本,把它交给阿夏让她装袋子里,阿夏有点嫌弃地接过来,在她看这就是最没用的东西,当引火物都嫌薄,没有书好用。 陆安停在桌前,拿起书快速浏览一下,都是一些专业书籍,还有外语版,资料也是各种图画,屋主生前应该是个设计师。 阿夏一刻没停,把床单扯下来当包袱,衣柜里的衣服都揽过去,还有被子也被她塞在里面,鞋柜里的皮鞋拖鞋都扔进去,用力打包好,示意陆安来扛。 她则拿着锅和包,还有几个不锈钢盆,以及这个屋子里的工具箱,里面扳手螺丝刀剪刀锤子一应俱全,可以说是满载而归——最实用的要数工具箱和衣服鞋子。 门被重新关好,两个人都没有去碰那具尸骨,让它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趴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知道在等什么人。 下次可以再来搬一次,还有些东西没有拿。 回到阿夏的落脚点,陆安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观测点,站在窗前就能把整条街道尽收眼底,上层是天台,和后面较矮的楼房很近,如果遇到紧急事件,还可以直接纵跃过去逃生——阿夏一定能做到,陆安自己做不做得到,他就不敢肯定了。 在陆安研究这个据点的时候,阿夏打开战利品整理,拿到笔记本的时候顿了一下,皱眉看向陆安。 智力低下的人在这个世界很容易被淘汰。 她觉得陆安就是那种容易被淘汰的人,从各个角度来说。 “你看我做什么?”陆安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问道。 阿夏摇了摇头,“没什么。” 总比满是恶意,自己快死了也要多拖几个人一起走的那种好。 她遇到过那种,很难理解为什么,在临死之前,可能是看别人还活着就难受,然后大吼大叫把远处的狗引来,想拉别人一起。 最后当然是被放弃了,那个人原本可以安静死去。她在跑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凄厉的惨叫,和隐约的撕裂声。 那以后,就很少和人聚一起抱团了。 人类只有抱团才有出路,但是抱团的结果也可能是被一窝端。 阿夏想着以往的事,不自觉揉了揉肚子,起身去给自己烧水喝。 “要是有遇到不好解决的难题你可以问我,我看能不能想办法。”陆安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阿夏眼里成了大自然淘汰的对象,他还在试图当阿夏的金手指。 顺便抱一下这个吃鸡大佬的大腿。 能在末世里活到现在,如果不是月亮掉下来,她还能在这儿继续种田继续苟,这是个真?大佬。!over 第19章:楼上楼下的邻居 晚餐是粥,陆安不知道阿夏从哪里把米拿出来的,那是她的秘密。 碗里依然是浑浊的水,加上一些陆安不认识的配料,黑黑的,不过能大概猜出来,那是阿夏之前储存的某种野菜,晾干之后保存,等做饭的时候扔两片。 对生活很有追求——陆安看在眼里,在心里给出这个评价。 如果再没点追求的话,就不用活了。 阿夏没有客气地邀请陆安一起,自己靠在天台一侧吃独食。 因为陆安说了他不需要吃东西,如果不会死的话,给他吃就是浪费,如果会饿死,那就代表他说谎,反正不管怎样,都不用分给他,也没办法分。 现在消耗的是月亮掉下来之前的存粮,粥越来越稀薄,她只能多喝水,尽可能地节省一些。也许等到天空的阴霾明显散去一些后,才可以放心地多吃点。 要不是之前种了些粮食,现在她不是在到处找食物的路上,就是已经成了别的生物的食物。 “你不舒服?”陆安看了一会儿从那边房间里搜刮的笔记,抬头见阿夏脸色不太好。 “胃病。” 阿夏抿了抿嘴,没有多说。 从末世里熬过来的人,几乎都有这个毛病,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还会连续饿好几天。 陆安想了想,现代生活里有胃病的人也不少,没有太好的办法治,只能慢慢调养,废土上也没有调养的条件。 金手指无能为力。 天色渐暗,他把笔记收起来,回身发现阿夏在整理绳子,还回头看他。 “你不会想把我绑起来吧?” “如果你要待在这儿寻求庇护的话。”阿夏说。 “……” 陆安叹了口气,按阿夏警惕的性格,夜晚这种时候,有个能自由活动的人在身边,她可能睡不着。 设身处地的想想,如果是他,大概率也会做这种选择——粗心大意的人,早已经消逝在之前的日子里,根本不配活到这个时候。 万一他是个坏人,阿夏之前苦苦坚持的日子,全都付之流水。 “要离开就趁早。”她看了看窗外,对陆安道,“天马上就要黑了。” “我在楼下的房间行不行?”陆安问。 “当然可以。” 这个时候出去乱跑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是这栋楼里很多房间都是空的,可以暂时栖身。 陆安转身下楼,又被阿夏喊住,她犹豫一下,扔了一把短匕首过来,并不是很锋利,不过总比他白天时拿的木头棍子好用。 “谢谢。” 陆安朝她笑一下,阿夏眯了眯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应声。 等到陆安的身影消失在天台通道,她才默默转身,看着远方有点出神。 “谢,谢……” 她低声重复,似是想学着陆安的样子笑一下,却失败了。 城市渐渐沉没在黑暗里,天台上恢复安静。她把一堆水盆翻过来朝上,拍拍手下楼,进屋把门锁好。 夜晚是很纯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星星和月亮。 陆安在她的楼下,也是一个荒弃的房间,这层楼只有这一个门是开着的,其他都被锁起来,估计是阿夏的资源储备,她能在月亮掉下来之前过种田生活,一定是屯了很多很多东西的。 他躺在地上的垫子上,身上盖了件衣服,在漆黑的环境里面向窗外,思索后面的路。 可以一直苟在这里,那样最安全,反正只是忍一下饿,但是这个梦可能不会结束。 等到阿夏离开了,或者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里做条孤魂野鬼,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另一个活人,每次进来一个人忍受孤寂,一天,一个月,一年…… 陆安想到那种可能,无边的孤寂像潮水一样,将他紧紧包围起来。 楼上。 阿夏倚在窗边轻轻揉着肚子,脸朝窗外,回想这一天。 以往的一千多个日夜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出去寻找物资,一个人从早到晚,偶尔自言自语。 陆安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叫陆安,我很喜欢这个名字,陆上安全,也可以说陆地平安,平平安安,或许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我才没有赶他走。」 「也或许是我实在太久没有正常和人说过话了。 「他还会看书,从外面带回来一本别人的笔记,这些都在说明他是怪胎,很奇怪的一个人,不知道他之前是怎样过来的……」 外面起了微风。 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城市里,隔着一层水泥板,各自在楼上楼下,望着窗外无边漆黑的夜空出神。 ? 没有熬到黎明,陆安被闹钟吵醒,一时分不清哪边是真实。 他好几次都恍惚怀疑,自己是废土中的一员,繁华现代不过是梦。 分清这一切的关键是,他在那边没有过去,所有有关过去的记忆都在这里。 定好了坐标,陆安打个哈欠,忽然感觉不对。 扭过头,正对上夏茴歪头打量他的眼神。 “你怎么在这儿?!”陆安微微一惊,下意识看向房门。 独居惯了,没有锁门的习惯。 夏茴撇了撇嘴,“你不是说晚上会咻吗?我没有见到,只看见你睡得和古代土著一样。” “我本来就是古代土著。” 陆安低头扶额,稳了稳心神,又抬头道:“你看见什么了?” “就看见你呼呼大睡。”夏茴扭身准备离开,就说嘛,怎么可能有古代土著会和她一样咻一下,去到未来,还能自由回来。 “你等一下!不打招呼就跑到别人房间里是不是不太礼貌?” “别人家的老爷爷住在戒指里,天天盯着看呢,干什么都知道,我不过是过来逛一圈。” “?” 陆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夏茴已经出去了,他一蹦从床上跳起来,换下睡衣穿好衣服,出到客厅。 “你还是不信我见到另一个你?”他问。 “证据呢?”夏茴瞥他一眼,似模似样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到嘴边吹一下,“总不能说你梦到我了,就……呃……” 她忽然想电陆安,谁知道这家伙在梦里都干什么事。 “这里面肯定有联系。”陆安道,只是暂时拿不出证据。 总能找到的。 洗脸刷牙完毕,他拿着毛巾出来。 “你们未来也有那么多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灭我我灭天的小说?” “任何形式的创作都有特定受众,你们现在还有很多人拿着几百年前的红楼梦金瓶梅看得津津有味,这很奇怪吗?” “……好像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的描述,别人家老爷爷天天盯着看—— 陆安想了想,主角颠龙倒凤的时候,老爷爷就躲在一边看活春宫,说不定还要指点一下主角的技巧,各种式随手拈来传授…… 忽然就不忍直视了。 第20章:指纹具有唯一性 陆安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发财机会。 “把你看过的,你们那个时代顶端小说交给我,我代写出来怎么样?” 除了诺贝尔,当个大作家也还行,而且有夏茴帮助,还不用掉头发。 他提议道:“给古代土著看看未来的小说,惊艳他们一把。” “先不说这些东西都有时代的局限性。”夏茴一口就给否决了,“你觉得我能通篇把它记下来?” “总要记得点吧?”陆安问。 夏茴没回答,放下茶杯过去打开电脑,敲敲打打,片刻后回头道:“诛仙你看过没?” “看过啊!对,就这种。” “那你现在把它写出来看看。” “……” 陆安愣住了,诛仙是啥来着? 张小凡上了青云门……应该叫青云门,然后噼里啪啦,碧瑶死了,没活。 再然后…… 狗蛋啊! 陆安沉默了一下,“所以你这个老爷爷目前除了白吃白住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是正常的,哪有开局就站上巅峰那种事,都要循序渐进……”夏茴很有耐心地解释给他听。 “我觉得你在骗吃骗喝。” “我饿了。” “……” 陆安没脾气了,一摆手,走吧,出去吃饭,总不能饿着人家未来战士。 吃完饭还要去逛逛手机店,她现在用的那个破手机没办法用,老提示内存不足,微讯都下载不了。 对于手机夏茴不挑,反正都是古代玩意,从一千多的智能机到一万多的高端机,都在她的鄙视范围内,没区别。 拿到新手机,夏茴摆弄摆弄,随便揣兜里,又被陆安催她拿出来,注册微讯什么的,然后给她再转些钱。 “这是你的生活费,想吃什么不用和我说,你自己去也行。”陆安道,“记得以后当富婆了还我就行。” “忘不了,你是未来富婆的御用狗腿子!”夏茴更大方,“有我的就有你的。” 陆安懒得理她,当个未来人还上天了。 哦对,确实上天了,住在天上的空间站里,仿生态环境,白天和地球没什么两样,只是夜晚的星空有些不同。 “对了,不要试图用你的黑科技给微讯钱包里多刷几个零,我不想以后去牢里探望你。”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夏茴惊讶道,眉毛稍稍挑起。 陆安看着她不说话。 “好吧好吧,不会做那种事的,我又花不了多少钱。” 夏茴摆摆手,走在人行道上,抬头望向天空,上面没有常年挂几个月亮,湛蓝的天空只飘着几朵云,提醒着她这里是三百年前。 她忽的叹了口气,“你说我要不要找我家的祖先,给他送点机缘?” “祖辈不是我吗?”陆安一直觉得自己说不定是她太太太姥爷。 夏茴刚刚心里的一点感伤瞬时不见,追着他打。 “不闹了不闹了,你听说过外祖母悖论吧?你要是找到他,发生什么意外的话,说不定你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陆安没有再开玩笑,认真思索道,“比如他本来是个舔狗,舔了很久把你太太太奶奶舔到手,假如你要是给他送机缘,他自身条件改善了,说不定换个人舔了,然后你就无法出生了。” 关于时空,总是能引起人的遐思,这种题材的各种艺术创作并不少见,蝴蝶效应之类,想的越多,便越是让人觉得其中复杂,越不敢随意而为。 假如夏茴不在乎她自己的话,这倒是很伟大的一个科学实验。 “没有人比我更懂时间。”夏茴背着手,昂头道。 “好,好,你懂。” 俩人在街上走走停停,一个思索着怎么在阿夏的世界里好好活下去,一个考虑怎样在这个时代当上富婆,两个人走在一起,如同随处可见的小情侣。 陆文生开车看到他俩,就很费解。 这小子还真认识了一个肤白貌美有钱的……呃……租客? 不像啊。 陆安手机响一声,摸出来看看,是老爹发的微讯消息:看后面。 他回头,陆文生的车就在后面跟着。 “爸你跟踪我?”陆安发消息。 陆文生:“偶遇,这是谁?” 陆安:“就我说的那个租客,暂时租我房子。” 陆文生:“你小子不是同居了吧?” 陆安:“……” 俩人合住各屋,顶了天算合租。 “没有,她就是没地方住,暂时先待在我那儿。” 陆安瞅瞅夏茴,要是和她同居,先不说会不会被她一堆毛病气死,万一在那边出什么事,这边整个人四分五裂,可能会把小姑娘吓到失常。 考虑到这个问题,陆安心里顿时一沉,这样的话,岂不是梦不结束,他就不好找女朋友……甚至结婚? 在这个时代,随时可能会发生危险一命呜呼,找谁都是害人家。 “你要不要看看医生?”夏茴路过药店,朝陆安问。 “嗯?” “可能是我的存在对你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以往的世界观被打击,于是会在梦里幻想你也去了另一个世界,这应该是种心理病,可以去咨询一下。” “谢谢你了。” 陆安叹口气道。 “你睡觉特别沉,我戳了戳你的胳膊都没醒,要不要我半夜把你摇醒,看看会发生什么?”夏茴继续道。 “别,晚上我锁门。” 陆安很干脆地拒绝,旋即想起什么,目光落到夏茴的手上。 “你干嘛?”夏茴问。 “手拿过来我看看。” 陆安直接拎起她的手,认真看夏茴的指纹。指纹这个东西是具有唯一性的,如果在这边记住夏茴手纹的模样,再过去看看阿夏的,也许能说明一些问题。 嗯,看夏茴的左手,过去和阿夏的左手对照,然后再想办法看阿夏的右手,回来和夏茴的右手对照,防止日有所思这种事…… 短短片刻,陆安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低着头和夏茴说他刚想出来的办法。 夏茴往回抽了一下没抽出来,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觉得你就是找借口摸我手!” “你的手有什么好摸的?”陆安随口道,如果夏茴不说便罢了,这么一说,自然就有了捏一下的念头。 咦,软乎乎的。 正事要紧,陆安摸出手机准备给她左手拍张照。 粗糙的手指从指肚上划过,夏茴忍不住扭头看向别处。 陆安认真看她手的样子,好像一个变态。 第21章:不讲卫生 看陆安煞有其事的样子,夏茴也就由着他了,在这个世界他是唯二知道自己来历的人,总不能连这么个小事都不同意。 而且爱幻想的毛病确实该治治了。 夏茴指尖热热的,陆安拍完照又轻轻捏了一下,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未来人。 就是这一捏,让夏茴抬了抬眼皮,瞅着他道:“我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陆安查看相册里的手纹。 “你该不会就是为了摸我的手,所以故意扯出一个晚上做梦会咻到别处,还遇到另一个和我长得像的人,这种谎话吧?” “怎么可能,我又不姓许。” “?” “你们未来不用上班的吗?”陆安问起这个问题,不知道未来的路灯上有没有挂满人。 “上啊,不过比不上你们敬业,我们都是四到六个小时就可以了。”夏茴道。 “那我们是挺敬业的……” “以后的社会体系已经变了,很多都可以用机器自动化代劳——其实你们这时候已经有苗头了,就像这个。” 夏茴说着话停在饮料贩卖机前,点了一罐蜜桃汽水,又帮陆安点一瓶,扫码后哐当一声掉下来。 “还有那个无人店,以后大规模普及到各种场景里。”她指的是成人用品情趣店……陆安只能感叹未来人恐怖如斯。 话说在现代也有了机器人餐厅,只是规模还不大,而且有点傻傻的。 以后人工智能再发展的话,确实能大规模普及,人坐到店里自助点菜结账,然后菜就自动运出来放到桌上…… 陆安想到这里,问道:“虽然劳动力解放不会减少,只会转移,但是应该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 “当然不简单,只是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那样了,所以看起来都是理所应当的,关于它的发展,对于我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夏茴捧着饮料喝了一口,回头道:“就像你说不出来,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么多人坐写字楼的,明明两百年前大部分人还在种地,几十年前还大多是工厂。” “呃……这么短的时间从田里和工厂解放转移到写字楼,这确实挺神奇的。”陆安点点头,两百年前皇帝还在,和珅刚被嘉庆帝弄死没多久。 他忽然意识到很多东西就算夏茴说了他理解起来也有难度,就像和康熙说以后人们坐在写字楼的办公间里吹空调就把工作干了——这个天天在江南游荡的皇帝不会理解什么是写字楼,也不懂什么是办公间,更不知道什么叫空调。 三百年。 连岛国小电影都成珍稀影像了,那是一个全新的未来。 “要是能活三百岁就好了。”陆安惋惜道,亲眼看一次,比听来的过瘾。 “乌龟才能活那么久。” “真可惜。” 陆安想起以前看过的那些小说,都是回到过去当王爷当皇帝称王称霸,其实夏天连个空调都没有,热出一身痱子。 还是未来好,去了尽享受了。 一路回到家里,夏茴还在拿着饮料小口喝,陆安的那罐早在半路就喝完扔掉了,不知道她怎么能喝这么慢的。 从电脑上搜了搜胃病有什么简单的缓解方法,不出所料,都不适用阿夏那个环境,当金手指的想法泡汤了,只能另谋别的。 下午陆安就对着照片上夏茴的手纹努力熟悉,还算好辨认一点,她的手掌是川字形,中间有一条短横线,和最边上那条组成‘十’字,无名指有个斗,其余都是簸箕。 阿夏的手上很可能会多些伤痕,不过应该不影响辨认,只要多看几次熟悉,是不是相同的肯定能看出来,更何况还有另一只手反过来和夏茴对照。 夏茴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凑过去听了听,也没什么动静,像未来电子合成音之类的…… 总觉得她房间会像电影里,有个高科技助手。 直到吃晚饭夏茴才出来,闷闷不乐的,陆安一问,才知道她在摆弄那个虚拟电脑充电的事。 “这事找我啊!” 陆安道,“我的专业。” 夏茴瞥他一眼,第一次见的时候和土包子似的大惊小怪,还专业。 不过她了解的都是未来的,对现代科技很陌生,交给陆安也许真的有什么办法。 巴掌大的小玩意,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摸上去很舒服,比夏茴的手还好摸——在理工男眼里,这东西比女人好玩多了。 “电池能拆出来吗?”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没找到充电口在哪里,朝夏茴问。 “……你不要给我搞坏了。”夏茴忽然对他信心严重不足。 在这个夜晚,陆安抱着高科技待在客厅到十一点,才不舍地放下,回房拿着手机看一会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未来人的东西就是好。 躺在床上三分钟,他又睁开眼睛,下床过去把门锁好,防止夏茴夜袭。 ? 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 陆安不知道几点了,这里没有时间,只能努力一遍遍回想夏茴的手掌,加深记忆。 无名指一个斗,其他都是簸箕…… 如果一模一样怎么办? 想到这个可能,陆安翻了个身,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太多。 具体分析要等到时候再说。 外面隐约传来一点声音,由远及近,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一般,陆安心里一惊,从垫子上坐起来,扭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就在楼下。 这不是空城吗? 他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声音从下面路过,又逐渐远去。 许久无眠。 终于熬到天蒙蒙亮,陆安从房间里探出半块身子,谨慎地往楼梯下看看,才出来朝楼上去。 敲响房门,里面毫无动静,他重新又敲了几下,门后才传来阿夏低沉的声音。 “谁?” “我,陆安。” 听到陆安的回答,门被缓缓打开,然后他看见站在门边手里拿着柴刀的阿夏。 “你也听到了?”陆安见她这副姿态不由问。 “嗯。” 阿夏给予肯定,“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傻傻地跑下去看。” “那是什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一群老鼠迁徙,也许是别的什么。” “老鼠是那种声音?” 陆安觉得她在开玩笑,但是看阿夏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晚上不要出门。”阿夏说。 谁也不知道晚上的黑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有些动物是专门夜间活动的。 白天活动的那些,在以前还能被人伏击,用来改善伙食,但是在夜间,人类处于劣势。 “你的手……能不能拿过来给我看看?”陆安朝她道。 “做什么?”阿夏问一句,同时把右手递过来。 “左手,不是这个手。” “哦。” 她把左手给陆安看,陆安却发现事情和计划里有点出入。 不仅是茧子,她的手还很脏,掌心黑乎乎的。 第22章:你怎么不穿衣服 “你能不能洗洗手?” 陆安对着阿夏的手看了片刻,忍不住道。 结果是被阿夏用莫名其妙的眼神对待。 “有阵子不下雨了。” “只是洗一下也不行吗?” “你的手就很干净?”阿夏鄙夷,收回手在身上蹭了蹭——她的衣服同样不是很干净。 陆安无话可说,他早就想洗,可条件不允许。 昨天倒是想用阿夏存在盆里的水洗一下来着,但是怕被她砍,那是她用来做饭和烧开来喝的。 “你的手上有一个斗。” “然后呢?”阿夏敷衍道,她觉得陆安真的不聪明。 已经不想和他说话了。 “然后没然后。” 陆安不太能确定是不是一样,只能看到斗的位置一样,阿夏的手和夏茴差别太大了,伤痕,老茧,污渍。 把夏茴白净细嫩的手比作嫩枝的话,她的就是老树皮,全都是废土生存的痕迹。 阿夏坐在沙发上,用古怪的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陆安问。 “你真的不用吃东西?” 听到阿夏这么问,陆安顿时了然,过去这么久,换作别人可能已经饿到没有气力了。 “我没必要骗你,如果能找到什么可以吃的,都给你。” 陆安觉得自己作为金手指的作用在慢慢体现。 阿夏若有所思。 莫非不用吃东西的代价是用智商来换? 很有可能,大脑也是需要能量来维持运转的。 只是不知道他用什么补充身体需要的能量。 在房间待了许久,阿夏站起来到窗边观察外面街道,确定安全后和陆安下楼。 街上是一条长长的痕迹,还有认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陆安看向阿夏,阿夏摇了摇头,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街上落满灰尘,有什么痕迹很显眼,平时只是一些轻微的痕迹,她都能应付得来,如果多出现几次这种,可能就要考虑搬走了。 “如果它还会来的话,就要顺着痕迹摸清它大概在哪里,平时绕开那一片区域。” 阿夏诉说经验,然后抬头看天,她每天都会抬头看看,有没有比之前好一些,如果太阳出来,那么生活就会恢复原状,可以继续苟在这里。 现在有了个不用吃饭的邻居,她更迫切地希望太阳早点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很难有太多动力,总觉得就这样活着,就够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也算解脱。 多个邻居之后,虽然傻一点,不过更适合说说话。 生活便不一样了。 很可惜,她没有看出来不同,天空依然布满尘埃,阳光穿不透阴云。 阿夏默默转身,回楼上把昨晚摆正的盆子重新扣起来,晚上没有下雨,很糟糕。 等到收拾好一切,她把通往天台的门锁上,和陆安一起重新下楼,去探索昨天新开拓的小区。 ? 陆安想起二楼的厨房里两瓶不知道是什么的调料,里面是没有味道的水,虽然不敢拿来喝,但可以试着洗洗手。 楼上不知道还能发现什么,这种探宝……说起来更像拾荒,让人产生点期待。 绕开地上的痕迹往那边行进,走出二十多分钟,附近已是老街,没有那么多高楼商场,这种小地方往往能存下更多东西。 附近还有一座桥,上次他问了阿夏为什么不从河里取水,阿夏告诫他不要去水边,即使过桥,也要小心翼翼地压低身子,水里谁也不知道有什么。 确实,今天就有了一个人——陆安惊讶了一下,拿手肘捅捅阿夏,示意她看那边。 一头长发,上半身伏在桥边,很像溺水挣扎上来的人。 岸边,溺水,女人。 在这个昏暗而压抑的城市里,显得有点突兀。 “别过去,我们走。”阿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警惕。 陆安没有多说,如果是初来第一天,可能已经试着过去救人了,不过现在已经初步了解这个世界,他也感觉到不对。 离去前回过头再看一眼,他恍惚看见那个人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好像不是一个死人。” 陆安和阿夏拐进小区。 “昨天你有看到吗?”阿夏问。 “好像……没有。”陆安搜寻一下记忆,早已经没有印象,他比阿夏多出来一倍的时间,记忆更容易模糊。 上到二楼等阿夏撬锁,陆安瞧着楼道的窗外,忽然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嗯?” “你在这里和外面隔绝太久了,不清楚外面世界的事,说不定外面已经有了聚集点,很多人抱团发展,开始慢慢重建。” “……” 阿夏撬锁的动作放慢,仿佛也在思量这个问题。 “不会。”片刻后她摇头。 “人类是一个可以创造奇迹的生物,不是吗?”陆安却觉得有可能。 阿夏已经独自在这里生活近五年,活动范围不过就是这一片,世界这么大,几年前的幸存者聚集处不会少,即使很多覆灭了,也终会有那么几个存活下来,慢慢吸引像他们这种挣扎求生的人,越来越壮大。 阿夏没有说话,如果他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可能就不会这样想了。 回到已经扫荡过一次的屋子,她这次翻箱倒柜,上次没办法拿太多,只拿了容易找到的衣服之类。 这次则是细致地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细心程度让陆安叹为观止。 直到两个小时后,她和陆安一人拎着一个大包出门。 再次路过桥那边,陆安转头望过去,那个人还在那里,却已经换了个姿态,用手撑着脸,在望着他们。 阿夏已经在注意到的那一瞬就拿上背后的柴刀。 “她在看我们。” “没错。” “在这里还有人?”一道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远远朝他们道。 陆安看向阿夏,余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个女人身后飘过。 他回过头再看,依然是倚在河岸的女人,其余部分都在河里。 “你也是人?”阿夏慢慢往后退着问,同时握紧右手的柴刀。 “当然。” “那你怎么不穿衣服?”陆安察觉了违和的源头,这人不穿衣服,太怪了。 人都是要穿衣服的,不仅是遮挡,还有保护的作用。 听见他的话,对面的女人好像笑了一下。 旋即,陆安心脏骤然停顿,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他看清了女人身后又飘过的影子,那是一条淡绿色,随意甩动的鱼尾。 第23章:谁更幸运 鱼尾带着水花,从河中扬起,又落下去。 河岸边的那个女人摆出一副悠闲的姿态,单手撑着下巴望向这边。 或许不该称呼她为女人。 就像影视剧里的美人鱼,上半是人身,下半是鱼尾。 “用得着这么害怕吗?” 巨大的尾巴又甩动一下,她见到两人防备的姿态,随手在河里作出捞的动作,而后用力甩过来。 阿夏和陆安齐齐退了一步,等半空的东西落下来,才发现是一条大鱼,掉到地上还在不断扑腾。 “送你们的,看你瘦的。” “……谢谢。”阿夏沉默一瞬,拔出另一把短刃,弯腰把鱼戳起来。 陆安认真看鱼一眼,不禁又退一步。 鱼很肥,但是满嘴尖牙。 直到两个人转身,女人还倚在河岸,注视他们离去。 “你……她……” 陆安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夏只有警惕,却丝毫不意外的样子,给了他很不好的预感。 也明白了阿夏说的,为什么尽量不要去水边。即使没有那个女人,看这条鱼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善茬——而这,还是那女人随便捞出来的。 “那……也是人?”他问道。 “很明显是。”阿夏还在短刃上穿着的鱼,她很意外会被送一条鱼,不过还是值得高兴的。 这个世界上好人挺多的。 “很明显?”陆安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望一眼,“你管那叫很明显?美人鱼,好大的鱼尾巴你是不是没注意?” “美人鱼?” 阿夏诧异地看他一眼,陆安顿时惊了,“那么大……你真没看见?!” “看见了,只是你说美人鱼……挺奇怪的。” “哪里奇怪?” “以前别人都叫她们这种人怪物。” “……” 陆安一时沉默。 也没什么错,在影视作品里看起来美,但真的亲眼见到时,感受到的只有惊悚。 怪物这个词,很适合。 “我们只是运气好一点。”阿夏看他的样子道,“你觉得你不是怪物吗?” “我为什么要是?” “你不用吃饭。” “?” 陆安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凉飕飕,顺着后背往上爬,直到顶端。 ‘我们都是怪物。’ 阿夏这样说过。 “所以……是污染导致的吗?” “是。” “所有人都这样了?” “不知道,也许吧。” “你呢?” “……” 阿夏没有回答。 “你快点。”见陆安停在原地,她走在前面催促。 “你……你为什么问她是不是人?刚刚又说很明显。” 陆安压下心里翻滚的思绪转开话题,同时暗戳戳打量阿夏。 好在没有多出来什么东西……阿夏那天晚上摸他,应该也是在确定这一点。 “有些人变成了真正的怪物。”阿夏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那些变了的,已经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很明显’指的是她还能如常对话,不过是多了条尾巴而已。 陆安无法平静,这个世界远比他预料的要更加荒诞。 一路回到落脚点,阿夏支起锅,把那条鱼剖开肠肚,一半用盐揉搓之后放到一边,留了一小半继续切。 中午的粥里有了鱼肉,可以多补充一点营养。 陆安没有问她怎么敢吃这种明显不正常的鱼,答案显而易见。 在这样一个地方,基本已经没有干净的东西了,所有的动物、植物都被污染过,想找一个净土是不太可能的事。 吃,或者死,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 “看到那种的都会离远一点,虽然知道她是人,但是,毕竟已经不一样了。” 阿夏喝着粥开口,“有些人变了模样也是善良的,但……有更多人,他们见不得别人正常,对还保留着原来样子的人有很深的恶意。” “这都是你以前经历过的?”陆安问。 “嗯。” “你觉得她还算不算人?” “我们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她还是不是。”阿夏道,“我觉得你是人,也觉得她是,但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 如果世界变成这个样子,人类灭亡……是真的灭亡。 陆安忽然感觉到末日的沉重,之前他还问过阿夏人类灭亡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条美人鱼,她能找到另一半吗? 就算能,下一代会是什么?鱼?人?人鱼? 他坐在天台边缘,望着远处暗沉的天空不由出神。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阿夏吃完擦了擦嘴,粥里加了半条新鲜的鱼肉,让她气色也好了很多,看起来精神不错。 “什么?”陆安下意识反问。 “也许外面还有很多人,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活着。” “……” 陆安对这个‘人’表示怀疑。 “她像是顺着河过来的,或许可以问问她,别的地方怎么样。”他思索道。 “她为什么要告诉你?” “呃……” 陆安被问住了,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他,很少考虑这种问题。 “你是不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所以……”陆安仔细想了想,阿夏的精神状态看似正常,但长时间的独自生存,或多或少都会影响思考问题的方式。 就像他,在同事和父母眼里,可能也有点不太对。 “或许吧。” 阿夏不置可否,收拾好锅碗后来到边缘坐下,遥望着河的方向。 确实太久了,她在这里独自活了太久,从一开始觉得每天随时都会死,到慢慢习惯浇水种田的生活,不知不觉,她已经活了一千八百多天。 这场灾难远没有结束。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天,我又遇到另一个人,她在河里,可能因为鱼尾巴更适合待在那里。 「强大的一个人,随手就能抓一条鱼,也不怕河里的那些怪物,或许她有特殊的办法吧。」 「很难说我们谁更幸运,她应该是不用挨饿的。在这样一个世道,保持正常远没有吃饱活下去重要,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她更幸运。」 「对了,还应该谢谢她,鱼很美味,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就是骨头有点硬。」 ? 第24章: 谁爱救谁救,我不去 清晨。 外面乌云密布,天气预报有雨。 陆安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人流往来,静静站了半个多小时。 从未感觉到满大街的行人这样让人舒心,有安全感。 他甚至有点恐惧那个莫名的世界。 “出事了。” 从卧室来到客厅,直接坐夏茴对面,陆安对她说。 夏茴正用指头在手机屏幕上点点点,查找各种充电方法,听见陆安的话抬头道:“什么事?又梦到什么了?” “美人鱼!” “……?” 面对夏茴迷惑的目光,陆安想了想,“就那种……半人半鱼,见过吧?” “我?” “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大尾巴在河里摆动……你不信?”陆安问。 “呃……” 夏茴不知道怎样劝他。 “我知道这很离谱,但是……我好端端在家坐着,忽然咻一下出现你,自称来自三百年后。 ——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美人鱼有什么不可能?!” 陆安有点烦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找上他,先是梦,接着未来人,现在连美人鱼都冒出来了。 “我信,我信。”夏茴把手机放一边,坐正了身子:“然后呢?” “未来有没有关于平行世界的这方面资料?我很怀疑那是一个平行世界。”陆安严肃道,“而且……很可能也是三百年后,阿夏的指纹和你差别不大。” 说到这一点,他才记起来一件事,被美人鱼刺激到,忘了看阿夏的右手,记住再回来和夏茴对比一下。 “如果她和你是同一个人的话……”陆安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茴无端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每天捡破烂,身上脏兮兮,还要挨饿的我?” “我暂时想不到另一个解释。”陆安道,“那边核污染特别严重,活不下去的都死了,能活下来的,动物,植物,人……基本都不太好。”他想起阿夏说的长两个脑袋的老鼠。 “还有你怕鱼,也可能是不知道哪方面忽然连上了,本能的害怕,她那边水是最大的污染源,一开始就是从水里扩散,经过水循环到处都是……” 夏茴听着陆安的描述,越来越瘆得慌。 “来自平行世界的求助,你们这条时间线非常非常舒服,另一个你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阳光穿不透乌云,天空布满尘埃,整日阴沉沉的,还要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你们古代人都这么会吓唬人吗?” “我没有在开玩笑。”陆安道。 两人对视半晌,夏茴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帮你找一找,看有没有关于平行世界的分析。” “我感觉你不是来送机缘的,是来找我求助的……” 陆安忽然就对诺贝尔物理学奖失去信心了。这么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只会背着小手鄙视这儿鄙视那儿的夏茴,和养只猫差不多。 哦,猫还不用吃那么多。 “帮你解决做梦异常问题也是机缘。”夏茴不忿道,“更何况都是你的猜测。” “也许猜测就是真相。” “那照片怎么解释?” “等我再摸清那边情况,说不定会找到答案。” 陆安现在很确定两边有某种联系,只是还没找到关键。 为什么是他? 因为夏茴过来,所以他才会有这种异常,还是因为有这种特殊的能力,所以才有夏茴过来的事? 一上午,陆安就在思考这其中的联系,拿着笔写写画画,却终究找不出头绪。 最后画出来一条美人鱼。 其实,在电影上看到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他起身去到电脑旁,搜索核辐射相关,以前只是粗略了解,知道对人很不好,但是具体却没有细致地看过。 结果出来第一条搜索结果,就是关于排放核废水的头条新闻,陆安心情一下子就,唰,特糟糕特糟糕那种。 排尼玛币! ‘所谓核废水,其实就是这些废水中含有大量的放射性元素,比如说氚,碳,钴和锶等等。这些同位素啊,不管是对于海洋生物来说,还是对于人类它的危害都非常大。’ ‘一旦沾染上这些放射性污染物,它就会直接进入动植物的内部,造成基因序列的突变。而同时它对下一代的影响也非常大,最直观的影响就是新生代的严重畸形和遗传性的疾病。’ ‘这些核污染物完全消解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是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因为本身这些同位素它的半衰期就是非常久的,比如说钴他的半衰期就达到5.27万年。这里我们需要知道,半衰期指的是放射性物质原子数衰减到一半所用的时间,所以并不是说经过5.27万年以后钴就消失了,而只是减半……’ 认真浏览一会儿,陆安糟心地关掉网页,扶着额头闭上眼睛。 幸好不是他这里。 他这里三百年后一半人上天了,另一半人不愿上去也可以在陆地安居乐业。 中午刚过一点,外面飘起小雨,淅淅沥沥的,两个人撑了伞出去吃饭,夏茴点了个猪蹄,陆安对荤类没什么胃口,随便点一盘地三鲜,看她吃得满嘴喷香,身处饭店人群中,终于把萦绕在身边的不适一扫而空。 “所以你要在我的帮助下当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夏茴吃完香喷喷的猪蹄,再咬着吸管喝一口可乐解腻,朝陆安问道。 “别逗了,我能拯救个屁,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陆安摇头,丝毫没有考虑过她说的这个可能。 除了不用吃饭外,在那边他还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到。 “如果有我帮忙呢?” “那也不想当,做个小老百姓挺好。” “为什么?” “就是不想。” 当英雄最难了,要一辈子在神坛上,不然随便犯点错,就要被很多人凌迟,恨不得生吞活剥。 “你这是在逃避,天降大任于你,证明你是天选之子,为了世界和平……” “吃你的饭吧!” 夏茴的中二他早就见识过,不知道怎么会和阿夏差别那么大。 拯救世界? 他拿头去救。 陆安扭头,望向窗外。 外面细雨飘摇,五颜六色的伞像一朵朵花,盛开在街道上。 第25章:我相信我 蓉城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春早、夏热、秋凉、冬暖——一场小雨,给刚准备热起来的初夏降降温。 雨水透明,润湿了街道,这时的天空是暗沉的,却不像阿夏那边,是压抑的灰蒙。 穿着清凉的女孩子撑伞出来,白胳膊白腿晃得人眼花,也有背着包的学生,两人撑一把伞从街上走过。还有西装革履的打工人,神色匆匆,吃完午饭赶回公司,这种天气抓紧时间补个午觉是最正经的。 世界明明这么好,哪里需要拯救? 他却一本正经地和夏茴讨论拯救世界的事,被人听到的话,只会觉得可笑。 陆安望着窗外的长腿高跟鞋御姐走过,思绪已飘向阿夏那边。 能带她吃个猪蹄,再到天桥下面避雨,一起看街上的漂亮妹子撑伞路过,应该是极好的。 可惜,那边只有畸变的动物,满嘴尖牙的鱼,还有不见天日的绝望。 夏茴嘴巴油乎乎的,还在啃猪蹄,吃得不亦乐乎。 “擦擦嘴。”陆安见她啃干净,递过去一张纸巾,夏茴毫不在意地接过来在嘴上抹一下。 “我感觉你眼神不太对。”她抬眼看见陆安的表情。 “你和她真的好像。” 陆安仔细端详着夏茴,她却皱了皱眉,“你不会在梦里喜欢那个阿夏吧?” 想到这种可能,夏茴顿时觉得陆安好像真的有点毛病。 “怎么可能。”陆安失笑,别说两个人才真正认识几天,他压根都没那想法,在那种环境里,还想情情爱爱…… 以为拍电视呢?打仗的时候敌人已经包围过来了,俩人先谈个恋爱,外星人入侵了先谈个恋爱,要帮病人做手术了,别急,先等一下,我和她处理一下感情的事…… “我只是觉得有点同情,像你一样的年轻女孩子,应该穿上漂亮衣服,走在宽阔的马路上,晴空之下,和朋友讨论衣服搭配,商量要喝什么奶茶——而不是满身灰尘提着柴刀拼命活下去。” 两个人吃的饭一共四十八块,作为啃了猪蹄的夏茴,拿着手机主动去买单。陆安起身,把放在一旁的伞拿在手上,站到门口等她,抬头看向天上,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放晴。 “老陆!” 陆安侧头,看见赵信博从对面斑马线小跑过来。 用他的话来说,真男人从不撑伞,娘不拉几的……除非雨特别大。 言行合一的典范。 “刚刚还在想,你刚离职也不好好出来浪一下,躲哪儿去了。” 赵信博啪嗒啪嗒跑过来,整整衣服,“压力大辞职了不该放松?吃了没?我带你……” 正说着,他又看见从陆安身后出来的夏茴,清清秀秀的女孩,长发披散在身后,出门撑起伞看向他俩。 赵信博把后半截话咽下去。 “呃……看来是刚吃过。” “下次。”陆安抖抖雨伞,也撑起来,准备回去。 现在一堆事待分析解决,自梦开始后,正常的生活便与他渐行渐远。 “行,下次喊你!” 赵信博应一声,看俩人撑着伞离开,忽然觉得自己像条狗。 好像有哪儿不对…… 他看着俩人走出几步,忽又跑过去,“一会儿雨说不定下大了,你伞先借我!” 即使当一条狗,也要为好兄弟助一把力。 夏茴就静静看着这俩人,赵信博倒是没耽搁,带了伞颠颠跑去店里吃饭,还隔窗朝陆安抬抬下巴。 陆安和夏茴对视一眼,抬头看看雨不是很大,无奈地双手抄兜,漫步在细雨中。 “他是想让你和我同撑一把伞。”夏茴出声道。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简直太明显好吗?”夏茴不屑地回头瞧一眼,“愚蠢的古代土著。” “嗯……愚蠢的古代土著。”陆安笑着道。 “你不要学我说话。” “我在赞同你。” 两个人沿着回去的路慢慢走,夏茴撑着自己的伞走出一段距离,举高道:“其实你可以过来。” “不用。” 陆安摇头。 其实这种小雨在街上走走也不错。 夏茴没有再坚持,转头看他一眼,想了想道:“你还是在意的。” “嗯?” “像我一样完全不在意的话,撑个伞并没有什么。” “可能吧。”陆安没有否认。 “你最近几天精神状态不太对。”夏茴道。 “……是的。” 那个压抑的世界在不知不觉影响到他,总是不经意想起阿夏,还有那个美人鱼,以及一座座好像坟墓的高楼。 任何人在遇到这些后,都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 “放宽心,我来就是来帮你的。” “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过来。”陆安伸手接一下雨珠,他很想问问这切究竟是为什么。 “问题就是答案。”夏茴说。 陆安停下脚步,等她一个解释。 “找到你,这就是答案。” 夏茴站在伞下,眯起眼睛道,“其他的,都会自然而然发生。” 问题……就是答案? 陆安隐隐抓到什么关键,思绪一闪而过,却什么也没想出来。 “更具体呢?”他想了一下,进一步问道。 “这是我想了好几天想出来的。”夏茴扭过身继续往回去的方向走,边道:“如果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肯定是会写出来的,但是没有写,这就代表……我只要找到你就可以了。” “这是你和你自己的博弈?” “我对我自己的信任。” 夏茴停步,“写下字那时候的我,一定是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事实也证明,她没错,我现在很安全。” “包括我把你送进警局,也在预料中?”陆安问。 “……” 夏茴表情变得迟疑,旋即又坚定下来。 “我不会错。” “搞不懂你们未来人的脑回路,如果我在梦里发现自己捏着我和你的合照,上面写找到阿夏,我……行吧,我可能也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按照自己写的字找过去。” 陆安看向夏茴目光变得同情,这也是个小迷糊,莫名其妙来到现代。 只是写下字,和拍照的,真的是她吗? ? “我来自二零二一年的蓉城,睡着觉忽然降临……不对。” “我来自另一个时空,之所以不用吃饭,是因为……也不对。” 回去后,陆安在客厅踱步,考虑向阿夏坦白的事。 可是想来想去都不对。 她一定会认为是他疯了,幻想自己来自一个美好的世界,然后更加警惕,甚至把给他的匕首都收回去。 夏茴坐在沙发上,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发疯。 “关键是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陆安陷入困境。 如果是在一个正常的世界,还可以用不需要进食来佐证,但是连美人鱼都出来了…… “你都能报警把我抓进去,她会更过分的对你。”夏茴耸耸肩道,在她这里陆安同样没有拿出有力的证据,但是看陆安的表现,她试着相信一下也无妨。 平行宇宙……啧,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第26章:老照片 面对危险,要有一定的反应速度,和应对能力。 对于这一点,陆安很感谢自己之前的工作,赋予他一个强健的体魄。 夏茴就坐一边吃着零食,看他拿一个小号扳手,握在手里当作短匕,不断跟电脑上的教程学挥刀。 光是握的方式就有好几种,每一种都有不同的发力方式,或刺或捅或挑。 “你真的打算拯救世界啊?” “没有,我只是不想被两个脑袋的老鼠吃掉,或者被长满尖牙的鱼啃成骨头。” “是不是还有三条胳膊的人?” “……” 陆安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一直尽量不去想那些。 “古代有没有好办法治肚子痛?”夏茴转开话题,轻轻摸着肚子道。 “痛经?” “嗯……” 她没有否认。 陆安想了想,道:“多喝热水。” “真是简朴的办法。” 夏茴起身拿杯子去接热水,这个办法一直传了三百年,还在继续往下传。 “听说还有红糖姜片水什么的更好……你可以百度一下,然后自己去买些材料来煮。”陆安补充道。 现代社会的科技就是那样,不知道未来有没有针对这个的科技——大概率是没有的,不然她应该治好了才过来。 “懒得去。” 夏茴捧着热水小口吹气。 陆安继续拿着小扳手研究,其实他看上了阿夏的柴刀,那个用来劈砍一定很顺手,只是阿夏不大可能会舍得给他。 客厅里两个人各做各事,外面小雨还没停,淅淅沥沥一直持续到下午。 谁也不会想到,在偌大的蓉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坐着一个来自未来的小迷糊,还有一个每晚在末世挣扎的人。 许久后陆安关掉电脑,夏茴的热水已经喝完了,空杯子放在桌上,她也没动静,趴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 “你这样很吓人知道吗?” 陆安心里毛毛的,被吓了一跳,这女人在想什么? “啊?” 夏茴眨了眨眼,有些莫名,“我怎么了?” “你刚刚在盯着我。” “自恋狂!” 夏茴鄙视,起身去卧室里,“谁要看你?你有什么好看?不要偷看我才是。” “?” 陆安怀疑这女人可能暗恋他,但她端着,就是不说。 没一会儿,夏茴又从卧室出来,拿着那台虚拟电脑,递给陆安让他研究。 “你在这里也联不上网吧?” “联不上。” “那里面有没有科技资料?”陆安问道。 “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我看不太明白,等有电了再说。” “你是不是大学生?” “我懂的比你这个古代大学生要多得多,和我比起来,就像……你和古代考八股文的人比一样,不在一个位面。”夏茴仰起头,那股子优越感又冒出来。 “你会不会制造能飞的轮椅?” “……不会。”夏茴沉默片刻,“你会?” “我也不会,就是问问。” ? 晚上,陆安出门买了一些急救用品,绷带之类的备在卧室里,防备哪天一醒,他身上在滋滋喷血。 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腹部端端正正闭眼,他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像死人,便把双手放下去。 考虑着怎样告诉阿夏自己来自现代,他见到阿夏后,却说不出口了。 天台上又落了一层灰,每天都要清理才行,阿夏坐在旁边不说话,整个世界就是安静的。 昏暗,压抑。 如果出现第三个人,会被他们两个联手警惕,先确定那是不是‘人’。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说自己生活在热闹的城市,每天出门街上是驶过的汽车,等红绿灯的行人,嘈杂的商铺……晚上霓虹闪烁,红灯绿酒。 陆安自己都感觉自己可能疯了。 “以前这座城是什么样子,你见过吗?”他看着楼下问。 “以前?”阿夏侧头,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离开了十几个小时又回来,在她看来,就是两个人坐在天台边,等休息一下,再继续出去找物资。 原本是不用这么频繁的,除了需要出去找些家具当柴烧,其他的基本都能自给自足。 “所有一切发生前。”陆安解释道。 “发生前……” 阿夏看了看他,以为他想问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个人很多都记不得了。 她思索一下,站起身朝楼下走去,陆安有些疑惑,也想站起来,犹豫一下没有跟过去。 过一会儿,阿夏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本破旧的书递给他。 陆安接过来翻开,这是厚厚的一本摄影集,里面的照片已泛黄。 “这就是以前的模样。”阿夏坐到他身边解释道。 陆安拿手摸着照片,“你的?” “有我父亲留下的,也有我在外面捡到的,都收进这里面了。” 阿夏把第一张照片抽出来,低头凝视着照片里的人,那是一家三口,中间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女人,容貌与阿夏有几分相似,柔柔地笑着。右边站着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身材颀长,腰背笔直,和女人挽在一起。左边是当时还年幼的阿夏,被女人牵着手。 三个人衣衫被吹动,身后是栏杆,然后是滔滔江水。 “这是外滩?”陆安觉得景色有点熟悉,却又和记忆里不同。 “你知道?”阿夏惊讶。 “……嗯。” 陆安皱眉凝思,仔细看了看背景里的建筑,那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模样,或者说,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外滩。 他把视线移到手中的摄影册上,翻到下一页,这里的景色他就不太熟了,只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人,老照片和现代差不多,没有想象中明显不一样的高科技,如飞行器之类的…… 继续往后翻,多是一些山山水水,旅游景点,人来人往烟火鼎盛的古刹,于湖面上泛舟的游人,穿着礼服手拿捧花的新婚夫妇。 最后,他又认出来一个熟悉的建筑,经常在影视中见到的大裤衩,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有时候我会翻开看看,里面很多地方我都没见过。”阿夏见他翻完,伸手接过来道,“这些人看起来生活的很开心。” “确实很开心。”陆安点头,摄影集里的生活对于阿夏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只能从照片上感受与想象一下。 那些美好与平静,都已经消逝在过去。 第27章:越宅越能苟 阿夏低头把那张照片插回去,照片表面罩着一层塑料膜,被她保护的很好。 “以前你小时候,这里还好好的。”陆安看着她道。 “是呀,我还记得……记得……”阿夏努力想了想,“那时候会有作业,每天都不想写,然后我爸就凶我。” 她凝视着那张照片,“现在没有作业了,也没有学校了。” “有的话你也应该毕业了。”陆安望着下面商场破碎的大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夏没有再说话,眼神里浮现出一抹回忆,怔怔地坐在那里。 许久后,她站起来拍拍屁股,又提起柴刀,趁着天还亮,可以再出去一趟。 “你还要去吗?”阿夏见陆安站起来,朝他问。 “为什么不?”陆安说。 “你不用吃饭,也不用到处找东西,只要随便找个安全的地方一藏,就可以一直活着。” “……一直活着?” 陆安想了想她说的,那样活着,也算是活着吗? 更何况,他还想回去现代,不想再在这里,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阿夏歪了歪头,可能也想到了那种活法的滋味,没再多说什么,从天台下去锁好门,挎着大包下楼。 她之前可以种东西,每天都有事做,也算是个盼头,所以才撑了下来,如果不用吃东西每天干坐着,坐久了的话,也许还不如去死。 想到这里,阿夏侧头看陆安一眼。 “怎么了?”陆安在她身旁不远处一直在熟悉挥动匕首。 “没什么。” 阿夏摇了摇头,她好像知道陆安第一次见到她,为什么会表现得惊喜了。 也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被绑了一夜还不走。 在没有敌人的时候,孤独就是最可怕的敌人。 “吱!” 一道声音响起,陆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阿夏猛地往旁边一冲,抬脚用力跺下。 黑影从她脚边冲过,迅速消失。 “可惜了……”阿夏惋惜地四处瞧瞧,没再看到其他的生物。 不过走了个神,加餐就溜走了。 陆安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幸好他饿的时候忍一下就行,看阿夏惋惜的样子,有点惊悚。如果刚刚那脚踩实了,她肯定是拿来改善伙食。 路过河边,那条鱼人……或者说美人鱼已经不在,陆安驻足看了一下也没等到。这条河不知道通往哪里,像她那种随手就能捞条鱼扔出来的人,大概可以随意顺着河流飘荡,想去哪里去哪里。 这样一想,感觉也不错,总比阿夏蜷缩在楼房里,出门都要小心翼翼地强。 ——前提是一直独行,不会有什么朋友,她应该也不会想交朋友,因为免不了异样的眼光。 陆安用自己的思维代入,最后下了结论,如果在这个世界回不去的话,他宁愿当个鱼人。 进了老旧的小区,阿夏轻车熟路打开房门,开始搜刮所有一切能用的东西,只是运气很不好,从二楼扫到四楼,都没有找到有用的,不是早被其他人扫荡一空,就是屋子里原本就没多少生活用品,即使有,也在几年里慢慢变得不能再用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将要回去的时候,阿夏在五楼的最后一栋房里发现意外惊喜。 “这是什么?”陆安看她高兴的模样问。 “蜂蜜!” 阿夏打开闻一下,又用力把盖子合好,扭身塞进包里,想了想还不放心,从地上捡个破袋子把它包起来,重新放到包的最底层。 “没过期吗?”陆安非常怀疑这种放了几年的东西还能不能吃。 “没有。” 阿夏拎起刀,继续撬床板,这罐蜂蜜就是在床的夹层里发现的,一同发现的还有几瓶酒,不过因为包装劣质的原因,全都已经没用了。 “这可能是第一任主人藏起来的物资,但是没等他消耗完,出去遇到意外就没再回来。”她对陆安道,这是她的猜测,因为另一边夹层里又发现了几盒罐头。 打开看一下,很可惜,已经过期不能再用。 最后,床被阿夏拆得七零八碎,她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除了一瓶蜂蜜外,还有两大罐口粮。 是粮食。 打开看了一眼后,她瞬间警惕地回头看向陆安,旋即才想起来他不用吃东西,然后松了口气,接着便是激动。 即使在很久以前,和平年代那时候也有很多生存狂,在闲暇之余考虑到如果发生各种灾难怎么办,然后便到处挖坑存物资,作为万一灾难降临时的求生资本,里面的各种物资几年一换,防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在当时很多人当乐子看,也有人觉得他们有病,还有人被带动起来,研究生存技巧。 灾难发生后,没有人再笑他们。 尽管这种人在灾难前越来越多,不过往往都是物资被消耗干净,他们才会出去冒险,留下这么多遗产的情况并不多见。 在阿夏焦虑地试图想办法把它们一次性运回居住点的时候,陆安蹲在地上,从床板后捡起一张被钉子固定在那里的便签。 上面是一条留言,大意是恭喜和称赞能看到这句话的人,如果真的有人能看见的话——他已经撑不下去了。 尽管存了足够他自己生存三年甚至更久的口粮,不过两年多过去,他已经放弃希望,不知道这种挣扎和苟活有什么意思,就算再多活一两年,也没有了意义。 生存狂只是个笑话,他后悔当初有人求助的时候,自己没有开门。 哪怕有一个伴,也不会如此。 于是他写下了这张便签,然后出去了。 啰啰嗦嗦,仿佛要把一辈子没机会对人讲的话讲完,最后落款是一个名字,周晖。 陆安看完便签收进口袋里,转头望望房间,窗户都被用木板钉死,只有角落里被破坏了一点,看上去是被人从里面自己破坏的。 最后那段时间,这个人应该很难熬。 “来帮我一下。”阿夏从外面客厅找了几个袋子进来,准备把粮食分两次拿回去。 其中一罐剩的少,已经变质了,她只能拿另一罐满满的,那足够她再多撑一段时间。 陆安看着阿夏想了想,这些东西明显放了很久,主人在那时早就已经撑不住了。 阿夏五年前来到这座空城,独自生存这么久,却没有崩溃,不得不赞叹一下。 她如果生活在现代,一定是个超级宅女。 第28章:遗产给你 回去的路上陆安又望了桥边一眼,依然没有那个美人鱼的身影。 他心心念念,其实只是想问一下,她从多远的地方过来,是不是其他地方,也同样被灰尘掩盖了天空。 如果没有的话,阿夏倒是可以考虑换个环境继续种田——她经营了这片地方五年,现在太阳没了,这可怜的娃。 阿夏已经习惯了各种意外,她正忙着高兴今天的收获,一瓶蜂蜜已经是大惊喜,没想到还能找到点粮食。 连罐头她也没放过,有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也被装进包里带回来。 “这个就扔掉吧?”陆安忍不住提出建议,一大包粮食都找到了,过期的罐头也舍不得扔。 “我觉得还能试一下。” 阿夏用筷子把它搅散,放进嘴里尝尝,味道有点怪,不过还行。 “你不怕吃出毛病?” “不用吃饭的人别废话。” “……” 陆安没有再说,这地方生什么病只能死扛,能不能活看命……不过阿夏是个非常熟练的生存专家,应该没问题。 在末世,只要吃不死,就代表可以下肚,那么奇怪的鱼阿夏都能愉快吃掉,在这方面陆安确实没什么发言权。 把水烧开,阿夏小心地挖出来一点点蜂蜜,冲了一碗,甜滋滋的味道让她很喜欢,小口喝几下,她看看陆安,犹豫片刻往这边递了递,“你要不要尝尝?” “你舍得给我?” “也不是我自己找到的。” “你喝吧,我不用。”陆安摇了摇头,看她纠结的样子有点喜感。 阿夏闭着眼睛细细品尝,如果陆安没记错的话,蜂蜜里包含着葡萄糖和各种维生素之类,虽然含量少,也是她除了食物以外,最需要的东西。 “或许……可以先让我尝一下那个。”他目光落到罐头上,斟酌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再吃也不晚。” 少吃一点,如果有不良反应,也不过是过期食品,醒来后怎么都好说。 陆安忽然发现了自己这个金手指的用法,他可以当阿夏的试毒员——不太拼命的那种,如果是一眼看上去就很不妙的东西,绝对就不入口了。 毕竟他什么也没干,还得要阿夏保护他,还拿了她一个匕首。 “不用!” 阿夏很干脆地拒绝,本来就没多少吃的东西,被陆安试一下就试没了。 他又不用吃东西,给他都是浪费。 仿佛怕陆安忽然抢她的东西吃,刚喝完水,阿夏就把罐头和一点米扔进锅里,还切了一点鱼肉,混合在一起煮,撒点盐用勺子慢慢搅几下,再盖起来。 被这样料理出来的饭,陆安连味道都不想闻,起身离远一点。 “你的能力就是吃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会有事吗?”他疑问道。 “这是每个人都该有的能力,身体娇弱的早就死在几年前了。”阿夏回道。 接着顿一下,看一眼陆安,继续补充道:“除了你这种不用吃饭的。你如果吃东西会怎么样?” 她也有点好奇,这种人吃下去难道是吐出来,还是无法消化把肚子撑大。 “我吃了会不饿。”他说。 “?”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吃东西就不会饿。”陆安不用想也知道,在这边吃饱了,醒来之后可能就不用吃东西了。 也许可以靠这一手参加个什么活动,表演半个月不吃饭,挑战吉尼斯纪录,天天睡着了过来吃一顿……不行,先不说吃不吃得下,阿夏得先炸毛。 他捧起下午阿夏拿出来的摄影集继续翻一下,这里也有外滩,有大裤衩,让陆安觉得有点不妙。 阿夏小口吃着粥,有点难吃,不过早就习惯了。 陆安坐在另一角落低头看图集,莫名让她想起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那时候父亲还在,也是稍微吃一点,然后就缩到角落,静静地看着那些照片发呆。 其实不是他不想吃,他已经吃不了太多东西了,彼时经过几年的挣扎,那个曾经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老的很快,短时间不仅长出白发,身形也佝偻起来,能继续东躲西藏,只因强撑着一口气。 后来危险渐渐少了,那口气骤然一松,各种被压抑的伤痛接踵而来。在一个下午她出门找物资,再回来,只见到父亲靠坐在墙边,手里拿着图集,已没了声息。 阿夏望着逐渐沉没在黑暗中的城市,有点出神。 “你和你妈很像。”陆安抬起头道。 “嗯,我爸也经常这样说。”阿夏低下头,把嘴凑到碗边,用力吃了几大口。 父亲刚走的那小半年,总觉得他没离开,还在某处地方,后来才逐渐接受,有些人没了就是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她泪水忽然落下来。 大口吃完饭,阿夏站起来深呼口气,用力甩甩头,试图把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挣扎活到现在,其实最危险的早已不是来自外部,而是自己。 回忆是个怪物,它让人沉沦在过去,然后轻易把人摧毁。 阿夏从陆安手里把图集接过来,到楼下柜子里把它放到最底下,层层盖住。 然后回头对跟下来的陆安道:“你楼下的房间没有锁。” “嗯,我发现了。” 陆安早就发现那个房间的门锁不太好用,门上有不知道什么东西挠出来的爪印。 “应该没有危险吧?”他问道。 “你也待在这里吧。”阿夏没有回答,转身去把通往天台的门锁好,回来后又把房门反锁,接着把旁边的柜子打横,挡在门后,还用一根木棍把它和墙卡住。 陆安看着她做这一切,整个人都不好了,迟疑道:“晚上会有什么东西?” “也许会,小心点总没错。” ? 夜晚很平静,陆安思来想去,觉得是因为今天那一大罐粮食,他没有动心,然后阿夏对他彻底放心了。 阿夏坐在沙发上,在黑暗里捂着肚子,努力制止思绪发散。 她月经来了,晚上不该吃那个罐头,该放几天再吃。 “如果哪天我死了,你还在的话,希望你能把我一把火烧掉。”她在黑暗里忽然开口,“这一切都留给你。” “啊?” 陆安懵逼,你怎么忽然就要死了? 还留下遗产继承的口头遗嘱? 第29章:阳台上的晨曦 “你是不是快撑不下去了?” “没有,只是这么一说。” “好好活着,也许……也许……”陆安想安慰她,却没想出来好的安慰词。 阿夏应该只是害怕,死了曝尸荒野,被异变的老鼠和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那种画面只要想一想,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烧掉的!”他对阿夏承诺道。 “嗯。” 阿夏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彼此陌生的两个人,在短短几天已经熟悉。却与正常的相熟不同,这里是在外面逛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个同类的地方,在最初的警惕与接触后,仅是同为人类这一点,就天然可以拉近距离。 两个孤独的守望者,互相间说说话,就能给对方活下去的勇气。 陆安很怀疑她之前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垫子上翻个身,他侧耳倾听,试图捕捉到那边阿夏的呼吸声,却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 “如果我说我来自三百年前,你信吗?” 陆安闲着无聊,躺在垫子上开口。 阿夏闻言没有回答,这人指定有点毛病。 “哈,你肯定是不信的,其实我也不信,我那边的三百年后是各种高科技什么的,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美人鱼…… 这里应该算是平行时空,你以前看过小说吧?小说里经常有这种事。” “没看过。” “呃……就是一些人,忽然去到别的世界,开始修炼,或者当那个世界最聪明的人,又或者掌握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反正各种厉害各种享受就完事了。” “?” 阿夏沉默了一会儿,疑惑道:“所以你幻想的是,其实你现在也很厉害,很享受?” “……” 这天没办法聊了。 “你是不是容易出现幻觉?”阿夏忽然问。 “嗯?” “如果是的话,我就要把你绑起来。” 阿夏的话里没有客气和不好意思,这本就是正常需要做的,发现谁不对劲,一定要防止某种可能性。 陆安会理解的,如果不理解,她也会让他学着理解。 “别闹,我正常的很。”陆安不打算再讲小说了,他明显不是主角,别人穿越狂拽炫酷,王霸之气一震,男女皆纳头便拜。 自己tm的要被绑起来。 “你的记忆停在过去?”阿夏考虑到这个可能。 “嗯……差不多。” “停在什么时候?” “不说了,我怕说着说着被你怀疑有病,然后绑起来。” “我见过这种的。”阿夏说,“他们精神比较脆弱,接受不了现实,把这当作梦,希望梦醒了还在那个稳定正常的世界。” “最后他们恍惚着跳楼了?” “差不多,希望你坚强点。” “谢谢,我很坚强。” 陆安在黑暗里翻身,谁都没有再说话,房间一时陷入沉默。过片刻,阿夏摸索着起身,躺到床上休息。 ? 夜半,阿夏开始发烧。 陆安在思索闹钟的事时察觉到的,感觉到阿夏在做噩梦,他不敢凑过去,怕被阿夏条件反射砍一刀。 纠结许久,听着她动静不对,最终还是试着摸索过去看看她什么情况,滚烫的手臂让陆安心里一惊,还是出事了。 “醒醒!醒醒!” “水……” “水,水……我去拿!” 陆安挣开她的手,在黑暗里伸出手探着小心前行,碰了两次墙后终于摸到柜子旁,找到一个瓶子。 他打开盖子试着尝一点,虽然难喝,不过确实是水。 如同盲人般再摸索回去,阿夏蜷成一团,意识有点模糊。 “水,快喝!”陆安很焦急,拿小瓶盖往她嘴边倒,完全不顾会不会被她咬一口。 清凉的水让她干裂的嘴唇受到滋润,下意识吸吮。 从未照顾过人的陆安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手可以这么稳,即使在完全漆黑的环境里,也可以摸索着把水倒进瓶盖,然后一点一点喂水给这个女孩。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半瓶水已经见底,阿夏慢慢平静下来,依然蜷成小小的一团。 陆安伸手探她额头,仍旧滚烫,脑海中不断思索办法,最后把衣服撕下来一块,再次摸到柜子旁边,拿过一瓶水倒上去浸湿,回去敷在阿夏头上。 他不是医生,只能用自己有限的方法帮她降温,其他只能靠阿夏自己。 她的求生欲应该非常强。 闹钟……闹钟…… 陆安不断期望闹钟响起,可以去找一下办法,再回来帮她。 偏偏该死的闹钟不响。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他守候在阿夏身边。 时间悄然过去很久,阿夏没再出现动静,陆安伸手探一下她的鼻息,很担心她就这样死掉。 还好,依然有气。 看样子是在好转…… 陆安把布拿下来拧了拧,重新浸点水敷上去。 “太阳……” “什么?”陆安俯身倾听。 “太阳……” “……这我没办法帮你搞到。” 陆安叹了口气,扭头望向黑漆漆的窗户方向。 即使黎明到来,太阳也依旧隐藏。 “太阳……” “活下来,好好活着,总会再看见太阳的。” “太阳……” “都说叫你扔掉,肯定是那盒破罐头给你吃坏的,什么东西都当宝,大不了我在那边吃撑了再睡,过来让你打两拳……噫,真恶心。”说着说着,陆安自己都感觉到犯呕。 不知道这办法可不可行,下次含两片退烧药在嘴里试试,想必阿夏不会介意这种方式。 在阿夏迷糊呓语中,闹钟响起。 陆安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心中骤然一沉,直接爬起来,穿着睡衣来到客厅打开电脑。 「简单有效的退烧办法……」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网页刷新出来,陆安余光瞄到阳台的身影。 转过头,阳台上是穿戴整齐,捧一杯热水吹气的夏茴。金色的晨晖落在她的侧脸,外面是吵吵闹闹的街道,汽车鸣笛声隐隐响起。 陆安怔怔出神,恍惚间像是看见了阿夏。 一把椅子,几缕阳光。 她在享受。 第30章:icu在逃患者 一杯热水小口喝完,又静静在阳台坐了一会儿,夏茴才回身进来,关上阳台的推拉门。 “你从平行世界回来了?” “嗯。” “我觉得,关于你说的平行世界很不靠谱,因为这个理论……” 夏茴哒哒哒迈着步子走过来,“按多元宇宙的理论来说,它是从某个宇宙分离出来,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宇宙,可能存在那种相似度很高,但是像你说的,世界环境和发展都大不同,却依然有另一个我,这种事基本不可能存在。” “等等……什么意思?”陆安没太明白。 “简单说,就是可能存在一个高度相似的平行世界,但是很难有一模一样的人,任何微小的细节差别都会改变一切,更何况人类基因这种……蝴蝶效应明白吧? 如果是从我出生后开始分裂的多元宇宙,存在同一个我,这可以解释的清楚,但是你说的那个世界明显很不一样,在我出现之前很久就已经不同了,那么大的变化,怎么可能依然诞生我,你知道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小吗?” 陆安看着夏茴清秀的面容,渐渐皱眉,“距离你出生的时间越早,这种概率就越小?” “对!如果是提前五十年,连我父辈那一代会出现什么变化都说不清楚,你说的那个世界,要造成那种规模的灾难,起码是一两百年的事。” “那为什么还会有另一个你?” “这要问你,你到底去哪了?”夏茴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陆安。 “……” “……” “先放一放,那边你快死了。” 陆安揉着额头道,现在他不想管什么狗屁平行世界,阿夏能好好活着最好。 “你在梦里咒我!” 夏茴大怒,她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妄想症。 “我在梦里救你,是救。”陆安纠正道,夏茴和阿夏其实只是长得像,其余哪哪都不一样。 阿夏就不会这样,只会声音低沉,表情古井无波,用眼神吓唬人,然后拿绳子…… “你让我绑一下吧?”陆安扭身对夏茴道。 “干嘛要被你绑?” “让我出口气。” “有毛病。” 夏茴嫌弃地转身,去到冰箱那边,拿一根雪糕出来闻闻味,又放回去。 她这几天不能吃,要忍忍。 嗯,还要补补身子,上次吃的猪蹄就不错,她要吃两个。 夏茴瘫到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微讯钱包琢磨怎么赚点钱。 没理由那些小说上的人都能当首富开豪车创公司,杀皇帝抢公主做将军,她却想吃两个猪蹄还要在生理期犒劳自己才不那么心疼钱。 “才短短几天,你就学会现代人歪七扭八瘫在沙发上刷手机吃零食?” “……奇怪,光听你说就感觉到这个姿势好舒服。” 夏茴捏个酸梅进嘴里,像咸鱼一样翻了个身。 陆安摇摇头,打开手机,随便点几下,发现微讯上多了个‘icu在逃患者’…… 头像是个很沙雕的女皇。 点开看看,再关上,再点开看看,陆安忍不住转向夏茴:“我说,你才是有什么毛病吧?” “怎么了?” “icu在逃患者是什么鬼?” “首先呢,我要融入你们古代,不能暴露身份,这个名字很现代化。其次,还能在你玩手机的时候提醒你,你应该有点毛病,需要去医院,一举两得,聪明吧!” “……” 未来人的才智令陆安感到惊叹,然后他给夏茴改了个备注。 “我觉得我应该要先有一定社会地位,然后才好计划变成富婆的事。” 夏茴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仰靠在沙发上,拿手指点着嘴唇思索道,“一个人是没有多大力量的,如果我是个教授,或者顾问,就可以有很多资源,想搞什么项目也有助力。” “你还想当教授?”陆安诧异,这么年轻的教授?大学生差不多。 “不然的话,当个……嗯……”夏茴沉思。 “你当个宅女吧。” “当宅女你养我?” “……你还是去找个班上吧。” 陆安对拿诺贝尔什么的已经放弃希望,只求恢复安安稳稳的生活,如果有可能,给阿夏找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背上几十平方的土,让她美滋滋种地……顺便等文明重建。 如果文明能重建的话。 虽然大概率不可能。 话说回来,不知道为何,他在阿夏的世界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 ? 下午,夏茴吃完两个猪蹄,打着饱嗝回来,发誓下次不吃了,太腻了。 “我从未见过能在生理期硬生生啃两个猪蹄的女孩子。” 陆安对此很佩服,他都吃不了两个,油乎乎的,最近一直吃素。 “只能说明你见识少……嗝!” 夏茴摸着肚子在客厅来回踱步,消食,顺便思考怎样获得社会地位,开始富婆计划,然后让陆安当富婆的狗腿子。 门铃响起,她回头看一眼,又瞅瞅陆安。 “谁啊!” 陆安起身过去准备开门,外面来人应声,他脚步一顿,扭头道:“外面是我妈。” “啊……” 夏茴怔了怔。 “如果不想被赶出去的话,最好不要说什么愚蠢的现代人。” “你以为我会对谁都说吗?”夏茴扬起眉,接着见他开门,瞬间换了个表情。 白晓琴进门先往里瞅,一眼见到俏生生站在那儿的夏茴。 她听陆文生说儿子在追女孩儿,合住了不说,还在大街上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摸人家手,顿时坐不住了。 “阿姨你好。” 夏茴稍稍低头,一副腼腆的样子。 “你好你好……呃……”白晓琴望向陆安,悄悄瞪他一眼示意赶紧说话。 “这是咱租客,房子空着不是浪费嘛,腾出来一间空房给她了。”陆安会错了意,白晓琴也讨厌养宠物的租客,到处是味和毛,一度不想往外出租,宁愿空着,赶紧介绍:“她叫夏茴,不养猫不养狗,很安静,很……挺好一人儿。” “租……客?” 白晓琴一挑眉,你骗鬼呢? 陆安轻轻耸肩,总不能告诉你她来自三百年后,准备在现代当一个超级富婆。 夏茴眨眨眼,陆安他妈挺漂亮的,看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第31章:不染指甲不化妆的女孩你追不上 在夏茴偷偷看白晓琴的时候,白晓琴也在貌似不经意地打量她。 这女孩一头长发,看起来确实文文静静,气质很娴静很淑女的那种,却不显柔弱,搁那一站,朝气蓬勃,大眼睛特有神儿。 咦…… 白晓琴这么一打量,小姑娘真挺不错。 视线再转,白白净净的手指,没有乱七八糟的美甲,也没耳环耳钉,干干净净。 咝~ 白晓琴忽然就觉得陆安冒失了。 这哪是他能追得上的。 “妈,你过来干啥?” 陆安转过身悄悄朝夏茴打手势让她回屋,白晓琴看夏茴的眼神让他慌极了。 “过来瞅瞅,你多久没回家了?” “前几天刚回去了一趟。” “我没看见就是没回!” 好嘛。 陆安疯狂摆手,夏茴像是没看见,他只好扭身,“嗯……她还有事,你刚刚不是说要回房间整一下那个……” “我没事呀!”夏茴说。 “你有事。” “我……行,我有事。”夏茴一点头,朝白晓琴打个招呼,摸着肚子回房了。 白晓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见客房门关上,扭过头对陆安问:“她为什么一直摸肚子?” “啊?”陆安一愣,“……她吃撑了!” “真的?”白晓琴狐疑。 “不然你以为呢?!” 陆安直接惊了,老妈这是什么脑补能力? “听你爸说,你在追人家?还是谈上了?”白晓琴坐到沙发上,看到桌上摆的半袋酸梅小零食,又扭头打量客厅摆设。 嗯,从摆设看不出什么,和之前一样,没有因为合租or恋爱产生什么变化。 “你听我爸胡叨叨,就是租客,她租我一间房,我给她住,没别的。” “哦,那就是还没追上,我觉得也是,你够呛。”白晓琴摇头。 “……” 陆安放弃解释了。 “工作怎么回事?”这是白晓琴过来的另一件事。 “做着不开心,就辞了。” “辞了干嘛去?想跟我学做生意?” “不学,我有打算。” “什么打算?” “暂时保密,您别操心了,怎么说我也是个高材生,饿不死。” 陆安敷衍道,这事没得解释,自从好端端忽然出现一个夏茴,自己还能咻一下去到另一个世界,他就已经与正常生活无缘了。 哪个正常人会有随时在睡梦中暴毙的风险? 这事一天不解决好,就一天没办法和常人一样正常生活,说不定某一天在那边受了重伤,或者直接死掉。 想到这里,陆安的心情哗一下又变得沉重了,明明活在大二十一世纪,想过个安稳日子,对于他来说都是奢想。 一会儿还要出去买些退烧药,以及其他的什么维生素片之类的……他瞅瞅白晓琴,忽然觉得现实世界也有点荒诞。 现在老妈和他谈工作谈找女朋友,完事到晚上他还得去另一个世界救人。 就离谱。 白晓琴看出来陆安心情有点不对,以为自己说他够呛戳到了儿子的自尊,扭头朝夏茴房间的门瞧瞧。 “眼光不错,比得上你爸了。” 她夸了一句,让陆安改天报备一下,到底想干嘛去,便下楼出去,开车走了。 过一会儿夏茴从屋里出来,见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陆安,左右看看。 “阿姨走了?” “嗯。”陆安应一声。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要说我看见了美人鱼,行走在死寂的城市街头,月亮掉下来的灰尘遮天蔽日,每天为了物资到处翻找,大概都会认为我疯了吧。” “……”夏茴挑挑眉看着他。 “在那边我说我活在现代,到处是人,上下班高峰期的公交和地铁都挤不上去,每逢周末去广场海底捞还要排队……她也认为我不正常。” 陆安抬起头出了口气,“不管在哪边,我都是疯子。” 夏茴抿抿嘴,莫名的,感受到了他的孤独。 “我信呀。” “你信?” “信!”夏茴用力点头,挪挪屁股凑过来,“你在那边想救我。” “不是你,只是长得像。” 陆安看看夏茴,她离得有些近,淡淡的香气似有似无,他抽了抽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 “有吗?” 夏茴抬起袖子闻了闻,“没味道啊。” “每天洗澡时间太长,沐浴露腌入味了?” “……” 夏茴低头从口袋里掏出电击棒,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愚蠢的古代人,竟然会认为她腌入味了。 陆安却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到一旁拿起手机和钥匙,招呼道: “我出去买点药,看看含在嘴里能不能给她带过去,准备救人。” “含在嘴里?!”夏茴吃惊,“要这么恶心吗?” “没别的办法……能不能带过去还两说,她连过期的罐头都吃,肯定不会介意的。最重要的还是活着,活下去。” “噫~” 夏茴作出嫌弃的表情,难以想象那种事。 陆安已经出门了,顺着街道走出去两个红绿灯到药店,拿着布洛芬,想起夏茴说不定也需要。 ……算了,药这东西能不吃最好不吃,就痛着吧,多喝热水。 一盒布洛芬,和几瓶各种维生素,本来还想拿盒阿莫西林,陆安想了想,暂时不确定含嘴里究竟能不能带,还是先拿这些,等确定了之后再作打算。 他心里没有一点底,自从第一次梦到那个环境之后,身上的衣服就没变过,不然也不会把鞋子走开线。 那么药呢? 到了晚上,陆安盯着药片琢磨,今晚不能睡那么早,最好有了困意再睡。不然怕久久不能入睡,药片直接化开,苦得他更睡不着。 这是一个实验。 如果实验可行……陆安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 夜色渐深,夏茴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键盘声不时响起,客厅灯光微暖。 “你是不是还想嘴对嘴喂给她?”夏茴忽然扭头道。 “请这位icu在逃患者正常点。” 陆安头也不抬地道,“你应该不是icu在逃,应该是精神病院在逃患者。” 也不知道是未来人的脑回路都这么奇特,还是女人的脑回路这么奇特,又或者单纯只是夏茴的脑回路神奇。 “哼!” 夏茴继续敲键盘,睡裙下露出来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许久,觉得有点困意的陆安打个呵欠,嘱咐她别忘了关灯,然后回房睡觉。 第32章:多走走就好了 这次闹钟调的比较早,他怕阿夏出什么事,如果能早点醒,还有时间想想办法。 骤然回到漆黑的环境,让陆安一时难以适应,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伸手在嘴里掏…… 空的。 他怔了一下,再仔细感受,后槽牙外贴着嘴唇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失败了。 黑暗中,阿夏恍惚呓语,紧紧抓着他衣服一角。 “太阳……” “……” 陆安静了一会儿,扯住衣服下摆用力,嘶啦一声又把衣服撕下来一片,用水沾湿了,摸索着抓住阿夏的手,给她擦拭手心和腋下。 不似夏茴的手那样柔软,阿夏的手上很多老茧,很是粗糙,而且有力,他在黑暗里要一直掰开阿夏手指才行。 然后还有脚心,陆安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第一次照顾人,竟然是做这种事,还被阿夏下意识踹一脚,没怎么用力,也可能是她用不上多大力。 轻轻拍她脚一下,陆安扭头把衣服碎片重新用水浸润,然后继续擦,他感觉自己现在像个盲人按摩的小哥,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拿住那双手和脚,用布抹过。 再继续换到手这边,然后擦额头,脖颈两侧——一直忙忙碌碌,陆安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直到两大瓶水用完,他才歇了口气,再摸摸阿夏的额头,好像高烧开始消退了。 这是件好事,说明物理降温有作用,他停了片刻,摸黑去桌子那边继续找水,幸好阿夏把水看得很重,在房间留了很多,没有放到天台。 这次陆安没有再用瓶盖,他直接试着把阿夏扶起来一点,喂她喝水,发烧的人要多喝水,才能把病毒排出体外——这是百度说的,毕竟不是医学生,只能都试一试。 “清醒一点没?醒了就自己喝。” 察觉到阿夏好像有挣扎的迹象,陆安捏着她下巴晃了晃,“你病了,要多喝水,多撒尿,把病毒排出去。” 阿夏不知听懂没听懂,反正开始有意识地喝水,一直到水瓶里的水喝完,她才重新松了力道,继续躺下。 “我可没有猥亵你,大半夜突然发烧,把我吓坏了,还以为明天就要把你烧掉,继承你这破烂遗产……我要这些有什么用?好好活着,你都活了这么久,发烧应该不止一次吧,小问题……” 陆安絮絮叨叨,拿起搭在一旁的布,又掰开阿夏的手掌慢慢擦拭。 现在倒是不用再那么急,阿夏的体温得到控制,再擦也只是聊胜于无,打发时间。他没有去碰阿夏脚心,就拿着两只粗糙的小手,细心地一点一点抹过。 暗夜无边,没有星星和月亮,完全漆黑的夜里,很难推测时间。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时不时摸一下阿夏额头,直到窗外稍稍有点光亮,陆安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阿夏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抓着他衣角,另一只手被他拿在手里,用来监测阿夏的体温。 “醒醒。” 陆安戳她脸颊一下。 “该醒了!” 又戳一下。 阿夏眼睛睁开,而后眯起来盯着陆安,一时没有动作。 但陆安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绷紧。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你记得吗?”他问,很怕阿夏什么都不记得,以为自己要冒犯她—— 如果放在现代社会的话,应该已经算冒犯过了。 阿夏脸上浮现出一抹思索,而后闭了闭眼睛,终于完全放松。 “你……咳。”她声音有些干涩,轻咳一声继续开口问:“就是你在我旁边嗡嗡了一晚上?” “?我是在鼓励你,生怕你死掉!” “谢谢。” 阿夏爬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额头掉下来一块布。 “这叫物理降温。” 陆安解释,现在的阿夏看起来有点滑稽,本就不太干净的脸上一道一道,变成了小花脸,偏偏脖颈又被他拿布擦了好多遍,与旁边的皮肤黑白分明。 她努力坐起来之后,感觉到身体的不适,一时没有出声。 “快去熬点粥吃了,补充一下体力才能好,对了,先烧点热水冲碗蜂蜜,营养热量水分都是你现在需要的,病还没好,我不想烧你。” 陆安说着话到门口搬动柜子打开门,颇有点成就感,体验了一把当医生,还成功把她给救活了——虽然就算什么都不做,她自己大概也能扛过去。 阿夏用力甩了甩头,身体还有点虚弱,病和月经一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确实需要快点恢复体力。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我也这么以为,还好你活过来了。” 外面天微微亮,清晨的天台有点冷,阿夏上来片刻,又折回去添了件衣服,顺便拿一件新的给陆安,他身上的衣服撕下来两大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 一碗热乎乎的蜂蜜水下肚,阿夏恢复了些精神,不像刚开始那样虚弱。 眼望长空,想着昨晚半梦半醒间被拽来拽去,她开口道:“你会治病?” “会一点,就是一些土法子,比如多喝热水。” “谢谢。”阿夏道。 “刚刚不是已经谢过了,你好好的,我才能安全,不然我自己跑出去,说不定被什么东西吃了。” 听着陆安的话,阿夏眼神落到他身上,目光发怔。 她有点乱糟糟的,好像在想什么,又什么都没想。只不过因为一时想法,让他不要待在那个没锁的房间,却被他守了一晚上。 果然,还是有个同伴比较好,可以互相照应。 “很累吧?” “不累,就是你……该洗澡了。”陆安看着她的花脸道,很像那个……他想起来小时候那种流着鼻涕,随便用袖子抹一下的脏兮兮小女孩,而且发型也像。 “哪来的水洗。” 阿夏不以为意,用温水沾湿了毛巾,在脸上轻轻擦拭。 毛巾也是在寻找物资的时候捡的,不太多,只有几条,质量很好的才留到现在还能用,质量差一些的,只要稍稍用力一搓,就会破烂不堪。 她擦完又浸了一些温水,递给陆安。 “呃……” 陆安本有些嫌弃,但是看看这废土的环境,还是接过来,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脸上比阿夏好不到哪去。 漫画里那种无论世界被灾难毁成什么样,依然有丝袜厂在辛勤劳作,各种短裙美少女的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末世就是末世,残酷而又真实。 煮好粥喝一大碗,阿夏多了些神采,稍作休整后拎起柴刀,准备去拿昨天剩的一点东西。 “放在那里又不会飞,今天好好休息吧。” “多走走,就好了。” 阿夏没有休息,她不需要休息,只要没死,就要继续。 陆安劝不动,只好握紧匕首一起去。 还没走近桥边,他已经隐约听到美人鱼嗓音略沙哑的歌声。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与这座废墟格格不入的粤语女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两人停住身形对视一眼,陆安表情怪异地望过去。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那条美人鱼的尾巴在河里掀起点点水花。 第33章:何清清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 略带沙哑的女声,竟唱得很不错,直到陆安和阿夏两个人从拐角露出身影,歌声戛然而止。 “你们还在?”她单手从河里捞一下水,水流又顺着指缝滴落下去。 依然没穿衣服,尾巴看起来很惊悚,陆安忍住心里微微的不适,点了点头。 “刚刚那是一生所爱?” 他停下脚步,没有靠近,也没有远去。 这首歌即使放在现代社会,也是纯纯的老歌,和他的年龄差不多大。出现在三百年后的废土世界,实在有点……无从吐槽。 她在河里怔了怔,闻言有些惊讶,还带点小小的惊喜:“你也听过?” “听过。” 陆安道,阿夏提着柴刀本想拉他走,对陌生的异种,她总是有很大的警惕。但是想到还没吃完的小半条鱼,又停下来,看着人鱼的鱼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这个呢?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人鱼嗓音一转,在缓缓流淌的河水中唱歌,看起来愈发像传说中的美人鱼。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陆安脑海浮现的是电影里挥动高尔夫的邓朝。 这首无厘头电影里的歌曲,由一个带点沙哑的女声唱出来,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趴在河岸,鱼尾略微浮出水面,头发湿漉漉披在双肩,轻唱无敌。 极具艺术感的画面,让陆安恍惚认为自己到了梦中梦,而不是身处遍地辐射的末世——如果这一幕拍成小视频传到现代,热搜绝对是跑不了的,甚至能聚拢一大波粉丝。 现在只有他和阿夏两个人看到,阿夏还一脸警惕。 “无敌。” “呀,你也看过那个!” “嗯……” “那叫美人鱼!美人鱼!我看过最多次了!”她明显很高兴,大尾巴啪嗒啪嗒拍水,浪花四溅。 “你叫什么名字?” “我……” 陆安刚要开口,却被阿夏拽了一下。 他给阿夏一个安慰的眼神,道:“陆安,我叫陆安。” “我叫何清清!” 她扭身一头扎进河里,鱼尾没入水面,转瞬从另一边冒出头,用力一甩手,一条鱼便划过弧线,朝着陆安这边落过来。 “陆安,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陆安看着她的笑容,不自觉被感染。 何清清把目光投向阿夏,阿夏犹豫一下,道:“我叫阿夏。” 她正拿出短匕准备把那条鱼戳起来带回去,至于何清清,虽然暂时表现出善意,但是她还是不想靠近水边。 水里的生物,都很可怕。 “其实我昨天也有过来,但是没看见你。”陆安往那边凑近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明显打算和她闲聊,阿夏望望老旧小区的方向,现在还早,没到中午,也便没出声。 “你找我?”何清清趴在河岸,水珠顺着她的头发滴落下来。 “有一些事想问问,你知道的,现在想遇到别的人有多难。”陆安视线飘忽,在何清清鱼尾上扫来扫去,尽量不看她裸露的上身。 何清清毫不在意,顺手从水里重新捞起一条鱼,用指甲轻易划开鱼腹,剜起一块鲜鱼肉送进嘴里——这时陆安才注意到,她的指甲有多锋利。 人? 陆安忽然又怀疑她的物种,这种形态,真的还能称作人吗? “想知道什么就问吧,看我知不知道,如果是问哪里有很多人聚集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你是从多远的地方过来?”陆安稍作沉吟,顿一下又补充:“其实就是想知道,别的地方是不是和这里一样。”他指指天空。 “我来的地方也是这样,往北走,应该能找到晒太阳的地方。” “你那里也是同样的?” “对啊,比这里更严重,房子都塌了不少,幸好我住河里。” 何清清是从南边过来的,她在灾难中心的边缘地带,那边城市已经成了废墟,在外部一些的地方很多楼房也倒塌了,离这里不是很远——根据她的脚程来算,河流的距离。 具体多远,陆安没有办法估算。 “月亮就掉在那边?”他回头朝南边望去。 “对,就在那边。” “你有没有看见它是什么样子?” “一个比较小的空间站,被放弃了。”何清清抬头看向天上,灰蒙蒙一片,如今已见不到上面悬浮的几个月亮。 “被放弃了?”陆安重复她的话问。 “我猜是这样。” “为什么?” 陆安坐直了身子,阿夏是个宅女,每天在那一亩三分地苟着,月亮掉下来之前两耳不闻窗外事,几年来每天就是种田,找物资,活着,从不关心其他。 何清清看起来知道很多,起码和阿夏比起来,她在河里活动范围与所见所闻都更广泛——同在末世,却像两个世界的人,没有科技支持,信息传递只能靠行万里路。 “因为有个怪物。”何清清道,她把鱼最鲜美的部位吃完,便随手丢掉,抬起手背擦擦嘴。 这是她的猜测,不过八九不离十,除了这个答案,很难解释为什么那么刚好。 陆安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任何信息都是他需要的,一点一点拼凑起来。 怪物…… “空间站上面是人,而且不止有一个空间站?”他挑着重点问,这与之前的推测对上了。 “废话!”何清清道,旋即看向陆安身后的高楼,“你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动过吧?” “差不多,已经……五年了。”陆安回头看一眼阿夏。 “真厉害,这里什么都没有,要是有办法找到吃的,还挺安全的。” 何清清赞叹,说完抬头望一眼,“不过现在不适合住了。” 她已经猜出陆安为什么问其他地方是不是一样,他们想找个有太阳的地方。 “也还好,如果不是空间站掉下来,再过些日子,我们都要死。” “什么?”陆安诧异,接着想起来她刚刚的话,“你说的那个怪物?” “是啊,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怎么可能用空间站来砸它。”何清清望向南边方向。 “你的意思是……” 陆安心跳不由加快,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试探道:“那个月……空间站掉下来是人为的,主动让它坠落,只为了砸死一个怪物?” 这座城市终日不见阳光,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八成是这样没错了。” “什么样的怪物?” “一只大蜥蜴。” “……” 陆安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妈的。 这个世界的人类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一点都不冤枉。 第34章:你们不一样 “哥斯拉?” 把辐射和大蜥蜴两个词结合,陆安脑袋里自然出现那玩意的模样。 “好古老的东西。”何清清惊讶,这个家伙看过的古董片还真不少。 “不是吗?” “你觉得那种叫哥斯拉的东西也配?” “……” 陆安抬头看看天空阴霾,这么大的撞击力度用来毁灭一个单位,他们到底养出来个什么玩意? “你没看见想象不出,如果在那个城市,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何清清甩甩尾巴,那是她心底驱之不散的阴影,好在它终于毁灭了,而且是最彻底的物理毁灭,再没有继续成长的机会,“它是从海那边爬过来的。” “那个城市……之前应该还有人吧?”陆安下意识问。 “人?” “我们这样的幸存者。”他说。 何清清闻言笑了笑,目光转向远处,“被放弃了。” “……” “其实这片土地上,哪里还有什么人。” 她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所谓的人,不过是他们自己认为的,自认还是人类。 可是,他们心里清楚,人类不会长尾巴,不会长鳞片,更不会多出来一双手。 陆安看向天空阴霾,只觉毛骨悚然。 ‘我们都是怪物’ ‘哪里还有什么人’ 这是阿夏和何清清的共识,何清清还是条会说话的美人鱼。 “你过来一点。”她朝陆安招手。 “做什么?” 陆安心中警惕,他毫不怀疑,那一双纤手能轻易把他撕裂。 “你和她不一样。”何清清看阿夏一眼。 “哪里不一样?” “你身上没有味道。” “味道?” “污染的味道。”何清清揉了揉鼻子,“我闻得到。” 就像鲨鱼对血腥味敏感,这也是种天赋,她可以借此提前发现危险。 阿夏皱眉看向她,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我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们还不熟。”陆安防备道,他不可能过去,“也许我根本没有污染。” “你挺谨慎的。”何清清对他的警惕毫不生气,虽然没什么恶意,但陆安如果这么容易就过来,她要怀疑陆安怎么活到现在的。 说不定轮到她防备起来。 “像个正常人,这是最不正常的事。”她继续道。 “也许吧。”陆安说。 “真高兴认识你们,希望下次再见,你们还能活着。” 没等陆安再问,何清清从水里捞出几条鱼甩到岸上,随后身体一沉,巨大的鱼尾消失在河面上。 到处游动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岸上的人需要什么。 “离河边远点,有东西过来了。” 最后是略带沙哑的提醒。 ? 阿夏把鱼装进袋子里,和陆安对视一眼,两人快速离开。 能让生活在河里的何清清都避开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很不妙。 陆安回头看一眼,污染的味道…… 他心下一沉,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忽略了什么。 ——在这个满是核污染的世界,自己能活多久? 阿夏她们早已习惯,甚至是在这个环境下长大的,可是他能活多长时间? 到了上次找到蜂蜜的房子,阿夏才松了口气,看着陆安犹豫一下。 “其实你不正常。” “嗯?” 陆安还在想核辐射的事,看到阿夏眼神,他有点迷惑,“你是想说,其实我不正常,所以还是很正常的?” “嗯,这样看很正常。” 阿夏很同意何清清的话,如果陆安没表现出异常,她只会更加防备——也确实是,在得知陆安不用吃饭后,她才稍稍放松警惕。 “……我谢谢你。” 陆安跑到沙发上坐着,扭头望着被钉死的窗户,仿佛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 在不知道多少米的高空上,还有人类在抗争,在消灭地面的威胁,不知道多久之后,他们终会重回陆地。 而陆地上的人…… 他目光转向阿夏,阿夏的短发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轻轻晃动,早上用湿毛巾擦过的脸上比平时白净。 “那你呢?”陆安问。 “什么?” “像个正常人,才是不正常的事。” “我也不正常。” “哪里?” “这里。”阿夏用手指点了点脑袋,继续弯腰往袋子里装存粮。 “你不会忽然发疯拿刀砍我吧?”陆安莫名想起来夏茴。 说她脑壳不正常,夏茴忿忿不平,阿夏却主动指着脑袋说自己这里问题。 “你问她太阳在哪里,是想离开这里?”阿夏没有回答这个傻傻的问题,转开话题道。 经过昨晚的事,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她感觉自己多了丝生气,不再死气沉沉。 “如果太阳一直不出来,你早晚也要离开的。”陆安说。 阿夏不置可否,低着头整理了一下包裹,才出声道:“我不会因为一个陌生异类的几句话,就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冒险。 去另外一个城市,最多随身带十天的口粮,就算找到下一座城市,也要看运气找补给,这段时间是最难的,极可能被活活饿死。” “想这么详细,说明你已经考虑过了。”陆安瞅着她道。 “正因为考虑过,才觉得不行。” 阿夏看着包里的几条鱼,其实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有陆安这个不用吃饭的同伴帮忙多带点补给,现在有余粮,有肉,有水,只要稍微腌制一下,就可以带在路上。 如果再待这里消耗一段时间,可能连路上的补给都凑不出来。像这间房发现蜂蜜和粮食,是撞了超级大运,下一次都不知道有没有。 更何况……有个帮手,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也有照应。 她很纠结,最主要的是,一切都不确定,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天空。 “如果走不出灰尘笼罩的地方,我宁愿死在这里,过最后一段平稳的生活。” 阿夏说着话把包扎紧,放到背上,发现陆安想接过去,她犹豫一下,没有拒绝。 “那个人鱼很危险,我们打不过她,你最好不要太相信她,多一点防备。”她继续道,“如果比较弱还好,这个人太厉害,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弄死。” “我感觉你在骂我。”陆安把包扛在肩上出门道。 阿夏没有说话,往楼上继续探索,在楼梯拐角处忽然挥刀。 “嘭!” 一道黑影被她拍落下去,陆安反应过来时,只看到她脚下踩的两只老鼠。 不对,是长了两个头的一只老鼠。 第35章:你才是星期五 老鼠的身子被踩住,还有力气挣扎,两只头努力转向试图咬阿夏的鞋子。 在柴刀顶端砸下去之后,它叫出一声吱的声音,然后抽搐两下就不动弹了。 阿夏的柴刀是专门用来砍伐的那种反弯刃,顶端是一个弯钩,这种形状在野外的时候可以把零散枝条拢到一起,方便一起砍断,还可以借助刀身的长度把比较高的树枝勾下来。 陆安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捡的,不过看起来特威猛,他很想要把一模一样的。 男人好像天生就对各种武器有种莫名其妙的痴迷,喜欢耍,喜欢拿在手里挥舞,路上捡根棍就能化身某只猴子。 “给!” 阿夏拎起那条被她正地就法的老鼠递过来,陆安一个大跳往后退了两个台阶。 “你干嘛?”她有点迷惑。 “呃……呃……这个小老鼠挺别致的。”陆安绝不承认自己被它吓到了,他只是拒绝帮忙拿。 “很常见,有种五只头的更别致,遇到过一次,有机会给你看看。” “……谢谢,我不需要。” 陆安一副便秘的表情,谁要看那种东西了? 五只头有什么好看! 阿夏却已经转身,一只手提着刀,一只手拎着老鼠尾巴,可能是看出来陆安不太想拿,她便自己提着。 单元楼已经探索到顶楼,开门进屋,里面蒙着厚厚的灰尘,依然有那种很久没透气导致的淡淡腐味,这是每个屋子特有的,表示着已经很久没有人光顾过。 其实很多屋子里的物资并不是被人搬完的,而是一年年下来,慢慢腐烂,厨房的瓶瓶罐罐好端端放着,如果早来六七年,它还能派上用场。 曾经主人的生活痕迹已经变成历史,它迎来两个大摇大摆的窃贼,在到处翻找一通后,窃贼又失望地离去,留它继续被时光侵蚀。 到小区门口仔细观察河流的方向,阿夏确定那边没有异常,才和陆安一起往回走,何清清说的那个东西大概只是从河里路过,如果上岸的话绝对会留下痕迹,可是没有。 陆安背着她的包跟在一旁,在路上即将转角的时候,阿夏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回头,顿了一瞬,拽住陆安开始狂奔。 转角时余光扫过,他隐约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大脑袋从河里探出来,望向他们。 陆安的后脖子的寒毛直接竖起来,迈开大长腿和阿夏一起跑回住的地方。 “那是什么?”他喘着气问,后背凉飕飕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不知道,何清清说的应该就是它。自从月亮掉下来,那边河里更恐怖了,可能是从南边游过来的。” “……大家伙,钓鱼佬肯定喜欢。” 陆安回想了一下那个大脑袋,顿时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靠近河边,这个世界的人类太特么能整事了。 “钓鱼佬?”阿夏疑惑地看他一眼。 “就是除了钓鱼什么都会的一种生物。” “哦。” 阿夏没再多说什么,蹲在地上打开包开始处理几条鱼,反正河里的东西威胁不到楼上。 剖肚刮鳞,这一套流程她很熟练,用水清洗干净,再用盐均匀地擦一遍,挂起来就晾成咸鱼。城市里没有农村的条件,不然还可以做烟熏肉。 “你好像一直都……嗯……对一些奇怪的事感兴趣?” 她一边拿盐在鱼身上涂抹,一边思量着开口,很难准确描述那种感觉。 末世里没有学者,人如同野兽,所有人都在考虑生存和安全,好奇心和求知欲这种东西在陆安身上,显得格格不入,很违和。 “非常感兴趣,如果有一台电脑能查资料,我就不跟你出去了。” “有电脑也没电。” 阿夏低声说,她想了一下,等到几条鱼都涂好盐挂起来,洗洗手回到楼下,翻箱倒柜开始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陆安问。 “这个。” 从堆满各种衣服的柜子里扯出来一个外表漆黑的硬壳笔记本,阿夏摸了摸封皮,眼中泛起一抹犹豫,看陆安一眼,递给他道:“这是我父亲以前写的。” “还有这宝贝?早说啊。” 陆安迫不及待翻开,纸张已经泛黄,笔记本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是一些随想,掺杂着日记。 “他说以后如果只剩我自己,可以有个东西回忆。”阿夏转身回天台,平静道。 但是她很少看,甚至特意把它扔到柜子最下层。 父亲大概不知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回忆很多时候只会让人更加绝望。 陆安去到天台一角,静静对着笔记本研读,阿夏用自制的过滤器一遍一遍处理盆里的水,然后倒进锅里准备做饭。 微风吹过,天空阴霾依旧笼罩,她扭头看看角落的陆安,心情莫名变好了一点。 人真的是种群居动物。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我发现我找到了一个同伴,就是那个奇怪的陆安,最巧的是,他不用吃东西,这直接避免了物资缺乏的时候可能发生的……一些不好的事。」 「经过几天相处,我还发现他不傻,只是有点不聪明。而且他还帮了我,在我半夜生病的时候,用水帮我擦身子,准确说,是擦手脚和脖子。」 「这让我想起以前父亲讲过的一个叫鲁滨逊的故事,他养了一只星期五,两个人在孤岛上作伴。大概我也碰到了另一个星期五,一会儿问问他改名叫星期六怎么样。 ……」 ? 再醒来时,陆安按掉闹钟,有种再睡一会儿的冲动。 那个笔记本很旧,早就写满了字迹,可能因为当时写满的时候没有另一个新的笔记本,阿夏的父亲开始在前面空出来没写满的地方继续写,这对他的阅读造成了一点困难。 估摸着随时会醒来,他只挑着重点看了一些大概,躺在床上回忆一下,便翻身下床来到客厅,找出来笔纸,整理看到的信息。 “一大早就奋笔疾书?”夏茴刚捧了一杯热水,有点惊讶陆安今天起得早。 “有点东西需要记一下。” “你在写什么?记录梦里的事?” “保持安静。” “……” 夏茴翻了个白眼,小口抿一下热水,烫得她抿着嘴唇嘶嘶吸气。 左右没事,便凑过来到陆安旁边看他写什么东西。 “你的字好丑啊!”她惊叹。 “再出声我就把你绑起来扔屋里去。”陆安头也不抬道。 夏茴闻言空出一只手摸摸口袋,电击棒好端端地在兜里。 她放心了,捧着杯子小口吹气,目光落到陆安写的字上。 第36章:在干什么 纯白的稿纸上,画了一个长长的箭头,旁边是各种标注。 那个世界的时间线逐渐被陆安整理出来。 虽然按阿夏最开始说的,末世过去了十余年,已经到了尾声,但是按笔记本上的信息来看,灾难在大概2200年左右就开始出现苗头了。 也就是阿夏所在的一百多年前。 那个世界和夏茴所在的时间差不多,模样却大相径庭,2200年只是祸起之端,祸根还要追溯到更久远,大概2100年左右,甚至更早。 这是一场酝酿了三百年的大祸,所以人类才在短短十多年里一败涂地,不得已放弃陆地,只留下一群自认为是人的“人”,残喘苟活。 陆安停下笔归纳思绪,阿夏父亲的严谨让他整理起来轻松不少,不愧是教授。 “大概2163年,海鲜从人类食谱上划去,为此还颁布了相关条例,但是多此一举,在那之前也几乎没人吃海鲜了。” 他用笔在纸上画一个圈,侧头用狐疑的目光瞅着夏茴。 “看我干什么?”夏茴摸不着头脑。 “你害怕鱼。” “难道你以为我是在和你吹牛?其实我活在到处都是核辐射的世界?” 夏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陆安指定有什么毛病。 “我可没这么说。” 陆安摇摇头,继续在纸上标记。 “2168年左右,某专家的论文表示,因为各种放射性元素影响,人类平均寿命逐年减少,同时,畸形儿逐年增加,不过很快被删了,大概十余年后才重新被放出来。” 笔记本上这一段后面,还被阿夏父亲专门用蝇头小字骂了一大段。 “2185年,发现第一例智商正常,却长了鱼鳞的人,被父母藏到七岁,才不慎暴露在公众目光下。此后,又发现各类畸形儿童,无一不是被藏起来,一直生活在家里。” “一般医院检查出来都会被打掉,他们的诞生源自所谓母爱,同时,还有更多被偷偷生下来,但是又遭遗弃的畸变种。” “同年,国外地区动物异变已成灾害,有人称在河边见到鱼人,人身鱼头,奔跑迅速。” “2193年,陆地个别地区发现放射性元素,污染悄然蔓延,首先遭重的是沿海附近,尤其是台风和多降雨地带。” “2194年,官方发布空间站消息,称计划已实行十二年。” “2219年,霓虹出现巨型蜥蜴,在抵抗一周后,他们使用了小型核弹,此次事件以蜥蜴掉进海里结束。” “……” 陆安皱了皱眉,尼玛的这大蜥蜴不会就是空间站砸的那一只吧? “这就是平行世界,那边你爸……呃,阿夏的父亲做的记录总结。”中间还掺杂了许多个人想法。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到阳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空一下思维。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外面吵闹的街道,总是调整心态最好的良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活在一个怎样稳定而繁华的世界。 至于阿夏……可怜的,种个地还被空间站掉下来给毁了。 夏茴这死性子,能和阿夏平衡一下就好了,天天背着个手,和小猫成精一样,什么都能鄙视。 陆安敛了敛思绪,把阿夏的影像从头脑中甩开。 根据阿夏父亲的笔记可以看得出来,灾难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循序渐进,在某一时期,甚至有人与美人鱼共存的奇景,直到最后爆发。 爆发的引子他还没找到,可能是动物进化太过猛烈、人类寿命和死胎率导致人口大幅减少,也可能是空间站的成功引发了矛盾,也或许是几者都有,掺杂在一起,总之,混乱爆发,秩序不存。 客厅夏茴放下手里的杯子,拿起陆安放在桌上的纸,静静看他整理出来的时间线。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陆安回头问。 “教授。” “……” “……” 面对陆安诡异的眼神,夏茴咬了咬牙。 陆安道:“别误会,就是……三百年后还有教授这个职称?” “废话,教授源于‘传教授业’四个字,比你还早千八百年的古代就在用了,为什么三百年后不能有?” “呃……好吧,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陆安叹口气,没再多言,摸出手机预约了一个全身体检。 如果核污染能带过来的话,他可以准备后事了。 他心里倾向于不会,何清清说他没有味道,而且药…… 对了,药! 陆安才想起来自己嘴里的药,一点感觉都没有,思索一会儿,他觉得应该是熟睡的时候咽下去了。 ——幸好没落气管里,睡觉含东西有风险。 ? 下午。 蓉城第二人民医院,医生又见到了这个熟悉的小伙子。 “还是做梦?” “没,医生,我来体检,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医生你仔细看看。”陆安现在已经不强求医生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了,这事真不怪医生。 “仔细看也没毛病啊,怎么的,检查不出病觉得自己亏了?”医生推推眼镜道。 “……没病最好。” 陆安把心放下一半。 陆大人:「愚蠢的古代人正在医院体检,聪明的未来人要一起来吗?我很担心你带过来进化三百年的病毒」 夏猪肉:「微笑/」 陆大人:「建议你不要经常发这个笑脸表情,你可能不知道,在现代它有很多别的意思,容易被人误会」 夏猪肉:「我知道.微笑/」 陆大人:「?」 夏猪肉:「所以你体检完,是不是要被医生抓起来电了?」 陆大人:「你见过红色感叹号吗?」 威胁了一下,陆安收起手机没有让她见识红色感叹号的模样。 删掉还要重新加,再重新搞备注,很麻烦,现在这个备注就不错。 拿着体检报告,他放心了,从医院走出来,面对下午炙烈的阳光,不躲不避。 已经入夏,街上很多人撑出遮阳伞,也有许多人没撑,但如他一般沐浴阳光的,找不出第二个。 “这小子……真该看看精神科。”医生在办公室里瞧见下面陆安的背影,神情复杂。 在街上逛了许久,没急着回去,到蜜雪冰城喝杯奶茶,坐在热闹的店里听着喧闹的声音,还有洗脑的旋律,陆安觉得很好。 这才是生活。 安静的和鬼一样的城市,无人的街道,那种孤独,很能影响人。 一直到日落时分,打包一杯珍珠奶茶回去,进门他才想起来夏茴这几天不能喝冰的。 “你故意的!” 夏茴愤怒,这个人喝就喝了,还喝两杯。 喝两杯就算了,还要把第二杯带回来在她面前喝。 “真的不是,我忘了你不能喝,回来才想到。”陆安解释,然后又吸了一大口。 啊,舒服。 看夏茴忿忿的样子很舒服。 “你要喝吗?一口应该没事。”他往那边递了递。 “你是想和我间接接吻?”夏茴冷漠道。 “……我不配。” 陆安收回来了。 继续拿着纸上列的时间线研究,一杯奶茶喝完,他发现夏茴久久没有动静。 侧过头,这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愤愤不平的模样,正在一旁撑着下巴静静看他。 “你干什么?” 陆安被她的眼神盯得毛毛的,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夏茴没有说话,轻轻抬起手,好像很困难的样子,慢慢凑过来,想摸他的脸一下。 陆安直接惊了,往后一仰身,“夏茴!” “干嘛?” 夏茴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这么大声吓死人啊?” “你,你……你在干嘛?” 陆安这次心底真的毛了,你才是最有病的那个! 第37章:我们相遇在未来 “你抬手想干嘛?” “我哪有抬手?” “你还想伸过来摸我。” “别自恋了吧!” “……” “……” 俩人大眼对小眼,陆安诡异的眼神,把夏茴看得越来越不自在。 她挠了挠头,再看看自己的手,思量道:“你……以前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她看向陆安的表情有点同情,“我挠个痒就把你吓到了,这么大反应,以为要打你?” 陆安不说话,他发现夏茴真的不对劲。 “喂!” 夏茴伸手在陆安眼前晃晃。 陆安只是看着她。 “……” “你莫名其妙!”夏茴站起来甩甩手走了,陆安的眼神让她觉得有点慌。 这个人很恶劣,自己偷偷喝两杯奶茶,还要吓她。 回到房门前回头,陆安还在看她的背影,夏茴低头看看,双手一捂胸钻进房间。 “小心我电你!” 房间门哐一声被关上,陆安收回视线,沉默地看向手里纸上整理的时间线。 思绪却停在夏茴刚刚的异常表现。 那一刻,绝对不是夏茴平时的眼神……人格分裂? 他心跳悄然加速,一个不好的猜想从脑海里冒出来—— 会不会,她根本就是阿夏? ? 到晚上快吃饭的时候,夏茴若无其事地从房间出来,摸摸兜里的电击棒,决定陆安再恶劣地吓她,她就要电这个家伙一下。 “你那边……你到地上去看过吗?”陆安像是忘记了下午的事,不经意地问她。 “当然去过,有时间的时候就下去旅游。以后下面的环境比这好多了,空气清新,碧海蓝天,其实人才是环境的破坏者知道吧?” 见陆安恢复正常,夏茴松了口气,吧啦吧啦,开启鄙视模式,“你们这儿晚上都看不见几个星星,还有满大街汽车,突突突冒烟……” 陆安轻轻点头,看似认真听,其实悄悄在观察她。 夏茴的牙很白,而且整齐,小嘴一张一合,嘚吧嘚就说出来一大串。 她语速渐慢,狐疑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听你说话。”陆安望向别处,他发现夏茴说的都很自然,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是吗?” “不然呢?” “噢。” 夏茴抿抿嘴,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说太多陆安也见不到。 简单收拾一下客厅,陆安和她一起出去吃饭,夜幕还没完全沉下来,天边残留一丝晚霞。 一男一女走在街头,很常见,夏茴背着双手到处瞧,身上是前几天买的长裙,她穿牛仔裤和穿长裙是不一样的风格,裙角飘飘,一头柔顺的黑发披落在身后,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很像个古代土著。 “你上次买的药有没有带过去?”夏茴问。 “没有,带不过去。” “真可惜,要是能带的话你睡觉的时候叼个猪蹄,也能让那个世界的我尝尝这个超好吃的东西。” “……我替阿夏谢谢你。”陆安好像隐约知道为什么会失败了。 只是含在嘴里并不管什么用,如果有用的话,咬着夏茴手指睡觉,岂不是能把夏茴带过去? 照这么看,一开始应该只是单纯的做梦,类似载入中,在某一刻载入完成,那时候全部都定型了,不然他应该是每天穿着睡衣出现在阿夏面前,而不是最开始的那一身工作服。 也幸好定型的那一刻是在公司午睡,不然第一次遇见,阿夏很可能看到一个裸男很激动地站在她面前…… “你们那里没有猪蹄?”陆安发现这个盲点。 “有啊,做法不一样,我觉得这个更好吃一点,调料什么的都不同了。”夏茴舔了舔嘴唇,“也是吃腻了吧,我们那边大部分都是自动化的,像你楼下的窑鸡,都是半成品备好,需要的时候放机器里等几分钟就能端出来,这种流水化的只能叫食物。” “有需求就会有供给,未来不会没有厨师吧?” “当然有,但是贵。”夏茴道,“谁也不可能天天吃。” “哦。” 陆安明白了,“不可以自己做吗?” “首先要会做。”夏茴鄙视他,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 陆安点点头,夏茴确实不太像会做饭的。 他对夏茴和阿夏的关系很迷惑,本以为她可能是阿夏,夏茴不过是一个拥有美好未来幻想的人格…… 但想起捏着阿夏手的时候,那种有力的感觉,夏茴的小软手就没那个力道。 阿夏可以把他绑起来,他能把夏茴绑起来。 解决完晚饭,夏茴打着饱嗝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街上散步消食。 她本想去河边逛逛,但是被陆安拒绝了,他现在暂时不想靠近河边。 “为什么不想去?” “晚上面对黑漆漆的河流,你不觉得恐怖吗?”陆安只是不想回忆那个恐怖的大脑袋,很惊悚。 “不觉得。” 夏茴背着手一摇一晃,慢吞吞地走在前面,“你胆子真小。” “也不知道谁被鱼吓得叫出声。” “你就是胆子小,我自己逛,你不要跟着我,好像一个痴汉。” “我怕你遇到什么事,毕竟这张嘴很容易得罪人。” 而且看起来柔弱又漂亮,很不让人放心。 “我有自保的东西。” 夏茴摸了摸包,放下心来。 最终陆安还是跟着一起逛了,晚上也没什么事,在外面走走,有利于缓解另一个世界给他的压力。 河水涓涓流淌,这个世界没有美人鱼,也没有不知名的水下怪物,河边只有夜钓的钓鱼佬,有些瘾大的,吃过晚饭就跑过来了,甩一杆下去,然后就慢慢等着,和旁边的人聊天打屁。 要是钓上来个美人鱼,能够他们吹一辈子牛。 “夏茴。”陆安看着对岸灯光,思索很久,出声打破沉默。 “嗯?” “我不是在叫你,我在叫另一个人,她能不能出来和我说句话?” 陆安的话让夏茴皱眉,“你是不是有病?” “我很认真。” 这是他从下午就开始思索的,很明显,事情的关键就在夏茴的另一面上,她本人不知道罢了。甚至照片和写的字,都极有可能是那个会静静盯着他看的人写的。 夏茴撇了撇嘴,感受河边清凉的晚风,懒得理他。 河对岸树影摇曳,陆安没等到回应,心里轻叹口气,试探失败了。 夜色渐浓。 一群学生说说笑笑从背后走过去,不远处钓鱼佬猛地提起鱼钩,隐约看到一尾大鱼不断甩动。 “回去吧?”陆安扭头,却刚好迎上夏茴的脸。 她正踮着脚,努力朝这边凑过来。 温热的唇瓣从他脸侧蹭过,陆安的心跳在此时停了一瞬。 “我们……” 夏茴站在夜色里,声音轻轻的,黑暗中,眼睛好似亮着光。 “……相遇在未来。” 开端 月色如水。 隐藏在夜幕里的夏茴,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眉角带笑,声音愈发的轻,似是呢喃。 陆安努力分辨,她好像说……星期六? 河水涓涓而流。 夏茴清亮的眸子渐渐转为疑惑,“你在干嘛?” “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在干嘛!” “……” 陆安怔怔地看着她。 回去路上,夏茴发现陆安变得怪怪的。 “也许你该去治一下病,这个时代的医疗科技我记得已经很完善了。”夏茴很严肃地提出建议。 陆安看着她唇瓣张合,“医疗科技?” “我说,你可能有点问题。”夏茴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人不太聪明的样子。 陆安回过神,瞅着她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该治病的是你?”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天天做梦,跑到核辐射的世界看美人鱼。” 夏茴鄙夷,这人倒打一耙。 “刚刚你和我说的话记不记得?”陆安问,接着见到夏茴看鱼的眼神。 “我说让你治病!” “……” 陆安想了想,没再说话。 脸颊仿佛还留存着温热的触感,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夏茴从未来过来——亲了他一口。 什么玩意这是。 回到家里,夏茴一脸倦意,路上已经打了几个哈欠,她搔搔头,生理期都快过去了,还特别乏。 于是没再捧杯热水看电视,早早的拿上衣服去洗澡准备睡觉。 陆安看看时间,才刚刚晚上八点,今天周四,后天是星期六。 星期六……意思是星期六她会再犯病? 他已经确定了夏茴是人格分裂,来的目的,和阿夏的关系,以及……反正所有答案,都与她有关。 可是为什么要亲自己呢? “我们在未来相遇?难不成我真的梦中生娃?” 沉思片刻,陆安用手指蹭了蹭脸侧,觉得自己被侵犯了。 夏茴换了宽大的睡衣出来,很烦恼地扯扯头发,现在不方便洗头就很不爽。 “你看什么?”她发现陆安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没什么。” “哼!” 夏茴昂起头,嗒嗒嗒回房了。 “……” 陆安一副便秘的表情坐在沙发上,要不要告诉她,她刚刚偷亲自己? 这种事……很明显是夏茴占了便宜,亲完一转身,当什么都没发生。 渣女。 闭了闭眼睛,陆安把记了时间线的那张纸拿起来。 阿夏呢? 总不能那个到处都是废墟的世界是现实的未来,开什么玩笑…… ‘大概2163年,海鲜从人类食谱上划去,为此还颁布了相关条例。’ ‘海洋气旋和热带风暴把污染带入内陆,污染淡水资源,再经过水循环……’ 凝视着时间线上最早的记载,陆安忽的想起来赵信博——分享给他的视频。 五十天可以扩散整个太平洋。 但是经过处理没有危害。 处理方法是稀释。 然后再产生,再稀释…… 陆安转了转脑袋,咦,好像有哪不对。 “我tm……” 他突然望着天花板骂了一句,起身去电脑那边查资料。 这一晚,陆安在电脑前坐了很久。直到深夜,揉着酸涩的眼睛,他靠在椅背上,静静思索。 半个小时后,他关掉电脑,随便在浴室冲个凉。出来客厅准备关灯,见到桌上放的纸笔,随手把它拿起来打算带进卧室,却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纸的背面有字。 “我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 唯独没想到你会把我送进警局。” 第1章:世界像个孤岛 满是杂物的天台上,晾着好几条咸鱼。 吃饱饭的阿夏就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那几条鱼,仿佛光是这么看看,就能感受到幸福。 她看鱼,陆安看她。 宽大的外套遮在阿夏的身上,脏脏的,配上那一头短发,从背面看过去,有点像一条大狗。 大狗回过头,哦,原来是阿夏。 与夏茴倨傲优越的眼神不同,阿夏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平静的如一潭湖水。 也许,任何人在这种环境独自存活几年,都会变得如此。 “我父亲喜欢写笔记,把一些啰嗦的事情记下来。”她目光落到陆安手里的黑皮笔记本上,“有些……” 阿夏犹豫一下,顿了顿摇头,“其实也没关系,都是过去了,他应该不会介意。” 陆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笔记本上除了一些阿夏父亲幻想的可以阻止一切发生的节点外,还有一些日记,关于带着女儿一起逃亡,以及思念阿夏母亲。 灾难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她母亲去外地办事,不过短短一周,就失去了联系。后来,父亲带着她去过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次危险,却终究没有找到母亲。 “如果你父亲在这里,他会怎么做?”陆安摸着笔记本的封面问。 “怎么做?”阿夏问,然后看见陆安指了指头顶天空。 她想了一会儿,出声道:“我们会离开,继续找下一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其实当初他们本就是一直换地方的,直到剩她一个人,才在这里长久没有挪动。 如果父亲还在,看到月亮掉落,太阳隐去,大概一个月前就已经收拾东西走了。 陆安没再出声,低头打开笔记本,上面记载着末世初的时候,教授带着阿夏,父女两个人刚开始时便反应迅速,别人还在慌乱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城去。 教授提前就有隐隐的预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准备比不得周晖那种生存狂,不过比大部分人都要冷静,初一开始,便带阿夏逃往乡下。 最初那段时间,城市是个巨大的牢笼,人,动物,异变种,所有一切都聚在一起,虽然物资充足的时候躲在房间里很安全,但只要资源耗光,便是绝望的开始。 反而乡下人烟稀少的地方,只要夜晚紧闭房门,白天的时候小心外出,不管是在野外挖野根,种地,还是找水源,把时间线拉长到几个月甚至几年来看,都比城市里强太多。 唯一的遗憾,是和阿夏母亲失散了,不然他们一家人可以试着一直在乡下生活——从笔记本上可以看得出,阿夏母亲所在城市是最先遭受灾难的,教授无法,也不能带年幼的阿夏不管不顾地过去冒险。 陆安看着老旧的字迹,抬头看看阿夏,她那时不过十多岁。 自己十多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应该是调皮捣蛋,在课本上涂鸦,封面被啃成缺一块少一块,偶尔,还要被老师留下来,拿着枝条打手心。 “为什么不回去?”他问。 “回哪?” “乡下。” 阿夏摇了摇头没说话,陆安没再问,后来他从笔记上找到了答案。 教授有一点弄错了,过了最开始那两年,城市慢慢变空,越来越安全,反而乡下逐渐变成野兽和变异动物的乐园。 下午就在天台上静静度过,因为河里那个大脑袋的缘故,阿夏下午没有出去,打算明天再继续出门。 有时候离河边远也不是很安全,她曾见过离着河岸几十米,被一条尾巴还是触须卷走的同伴,当时刚好没有机会救。 陆安很仔细地看着笔记本,阿夏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一个人生活太久,最擅长的是怎样活下去。 他所需要的,就是在这边了解,然后再等夏茴的另一个人格给他解释。 阿夏则在天台上到处收拾,已经习惯了闲下来的时候给自己找事做,把盆盆罐罐擦一遍,再扫一下天台落的灰尘,检查干菜还剩多少,把它们拿出来晾晾,还有刀需要磨一下,最后她找出剪刀揪着头发,给自己遮过耳朵的头发做修剪。 “这种事我可以帮你吧?”陆安实在看不下她狗啃一样的头发。 阿夏眼角抽了一下,剪刀不太锋利,让她头皮被扯得有些疼。 “指拿剪刀在我头上比划吗?” “……是我考虑不周。”陆安道。 阿夏看着手上的碎发,揉揉头皮,望向陆安,最后把剪刀递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陆安把笔记本放到一旁,忽然发现不知道怎样下手,阿夏现在的发型,想剪整齐有点困难。 “疼就说话,我尽量轻一点。”他拿剪刀小心地从阿夏头发上剪过,确实不太利。 阿夏皱了皱眉,却没有多大反应。 “剪短一点。” “已经够短了。” 女孩好好蹲在陆安面前,背对着他,陆安拿着她的头发,目光在她脖子试图找出个痣或者别的胎记。 然而并没有。 空无一人的城市废墟里,在这一角楼房的天台上,碎发不断飘落。 “我父亲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人坐船去荒岛,别人都死了,他自己活下来,在岛上造船,放羊,找吃的,中间遇到一个同伴,然后他们一直努力活了二十多年,才遇到一个船把他们带回去,回归了正常生活。” 阿夏努力想复述当初父亲讲的时候那种精彩,可是很困难,父亲能连续给她讲好几天,她却只能记得这么点。 “是鲁滨逊漂流记吧?”陆安瞬时想起了这个故事,“很老了,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听到……应该有几百年了。” “不知道多久,但是这个故事挺好的。” “是很好,也很符合现在的环境。”陆安望望远处阴霾,现在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孤岛。 危险无处不在,孤独的人默默求生。 “你是不是想说,只要我们坚持下去,也能和鲁滨逊一样,一年,五年,十年,总会迎来黎明,回归正常的生活?” “嗯?” 阿夏有些疑惑,想了想摇头道:“已经不可能变回去了,我是说,你很像星期五。” 陆安:“??” 第2章:很像的女孩 陆安对于‘星期五’的身份是拒绝的。 对两个人的身份严肃来看,他更像流落荒岛的正常人,而阿夏是这个世界的土著,所以即使有一个人是‘星期五’,那也一定是阿夏,毕竟他不吃乱七八糟的。 只是阿夏明显不这么认为,陆安问东问西的模样很像故事里那个野人。 头发剪完,她拿手搓了搓,感觉还行,总比自己剪的要整齐一点。 然后她便继续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陆安把她的碎发拢到一起,接着拿笔记本看起来。 和年幼的阿夏遭逢巨变,教授并没有绝望,在乡下简陋的房子里,除了找食物与观察周围安全外,一有空就教她识字学习,在那时,教授还心存希望,觉得一切都会过去,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直到再次回城市,看到满目疮痍,有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也有失去希望的黯然。 他只是一个中年学者,除了尽力保护自己和女儿的安全,什么也做不了。 楼下街道传来一声响,阿夏瞬间警惕起来,陆安也放下笔记本,一起靠近边缘,朝下面看去。 什么也没有,寂静的街道上空荡荡,看不到任何活物。 “风?” “也许吧,下次出去要小心一点。”阿夏收回目光,朝陆安道。 “还可能是别的东西?” “除了人,是什么东西都不稀奇。” “……” 陆安努力想象了一下,贫瘠的想象力让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现代,最恐怖的大概就是鬼一类的,不过在这里看来,鬼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不然这座城市一定飘荡着不知道多少孤魂。 在几年的时间里,早就把阿夏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天色渐暗,阿夏才终于休息,看到陆安略显干燥的嘴唇,把杯子往他那边递了递,“要喝吗?” 陆安摇头,他觉得自己之所以被美人鱼说没有味道,原因可能就是没有碰过任何食物和水,这里没有东西是干净的,一旦喝下去,说不定就会遭到污染。 阿夏也是这么觉得。 生活越久,受到的污染便越重,可是没有办法,人总要吃东西,除了陆安这个怪人。 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起风了,天台上的咸鱼被阿夏收回房间,锅碗瓢盆都堆到角落她自己搭的小棚子里。 最后天台的门一锁,两个人回到房间,刚把门关好,便听到一阵雷声,沉闷压抑,轰隆隆从远处响起。 陆安坐到垫子上,阿夏在他一旁,靠近窗子,努力在黑暗里听外面动静,雨声却迟迟不来。 黑暗里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你不要出声。” “我没出声啊。” “呼吸声太大了。” “……” 陆安无奈,只好努力放轻声音,黑暗里看不见东西,他只能隐隐闻到旁边阿夏身上散发的味道。 不臭,像之前去过的空房子,那种淡淡腐朽的,夹杂着尘土的味道。 想来自己身上也是如此。 陆安在黑暗里靠着墙壁,忽然一阵没由来的绝望。 是替阿夏绝望。 外面雨声终于响起,打在窗子上,一滴,两滴,很快便窸窸窣窣。 闪电亮了一瞬,陆安见到阿夏抱着双腿,坐在旁边望着窗外。 接着又是无边的黑暗。 “下过雨,太阳是不是就更容易出来了?”他出声。 “不知道。” 阿夏声音轻轻的,依然低沉。 “身体恢复怎么样?还难受吗?” “已经好了。” 密集的雨声敲打窗子,阿夏在这里坐了很久,才终于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到床上。 陆安也终于可以躺下,侧身望着阿夏的方向,很奇妙,在现实里,他收留了夏茴,在这里,他却住在阿夏的屋子里。 “我认识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察觉到阿夏翻身还没睡,他想了想出声道。 “你还认识其他人?” “以前,很早以前。” 陆安解释,不过没有具体说多久,如果较真的话,应该是三百年前。 “然后呢?”阿夏问,她的声音在角落里,混合着外面雨声,还有时不时的闷雷,却意外的让人感到一丝宁静。 “然后……然后她和你不一样,好吃懒做,天天不干正事,就会背着手到处走走逛逛,要么就是待在屋里吹空调看电视。” “你说的是,十多年前吧?” “大概,差不多。”陆安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个时间。 阿夏沉默了一下,“你的记忆停在那时候?” 陆安点头,旋即想起来她看不见,应道:“嗯。” 外面雨珠敲打着窗户,角落很久没有声音,让陆安以为她睡着了。 “说说那时候的事吧。”许久后她又开口。 “那时候……挺热闹的,不用到处找吃的,饿了随便到外面逛一圈,到处是吃饭的地方,还可以点外卖让人送到家里,路上是来来往往的汽车,一到下班时间就堵的水泄不通。” 陆安不是一个好的讲故事人,阿夏却好像听得很认真。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刚毕业没多久,每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挣扎很久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画个妆,挎上包出门挤公交,或者地铁,坐十几分钟甚至半小时,踩着点进公司打卡,然后开始……” “工作?” “不,开始摸鱼,工作是下午做的。” “为什么要摸鱼?”阿夏没听过这个奇怪的仪式。 “就是偷懒,做些别的,到微博吃吃瓜,去知乎看看故事,或者在群里吐槽工作吐槽老板,毕竟工作这个东西,没有人喜欢。” 陆安望着黑漆漆的窗外,雨声可以让人忘记身处何地,他努力把这当成现代。 “虽然有些听不懂,但是想来还是不错的。”阿夏幽幽地道,“你很幸运。” “幸运吗?” “我能记得的,大多都是怪物,和危险。” “你杀过很多怪物?” “嗯。” 阿夏翻了个身,她遇到过很多危险,从一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麻木,不止是怪物,就算是人,后来也不再手软。 人一旦在乱世活久了,很可能就回不去了,父亲这样说过。 可是谁也没有选择。 外面雷声渐歇,只剩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再说说吧。”她说,“说说以前人还有很多的时候。” 陆安没有拒绝,也许这些素材可以让她做个好梦。 第3章:出来吧 周五的白天很热,气温陡然升高。 陆安没有待在家里,而是约了赵信博一起出去喝酒。 “怎么,有空找我玩啊?” “这个王八会不会下蛋?会的话改天孵出来给我一只,挺好玩的。”陆安在赵信博住的这里,拿着铁甲小宝摸来摸去,刚刚好手掌大小,盘起来正合适。 “平时它吃什么?养个这个应该不费钱,不像猫狗吃那么多,还要什么……反正乱七八糟的感觉挺麻烦。” 铁甲小宝在他手里使劲抗争,两只小爪子扒拉他手,一看就不聪明,蠢蠢的模样有点萌。 “下个毛。”赵信博都懒得跟这个没有常识的人科普,坐在电脑前整理文档, 这是老爷子交代的事,催好几天了,整好才能和陆安出去,不然吃饭到一半被老爷子夺命电话催。 陆安也不急,逗着乌龟玩,不经意抬头,两只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越看越像夏茴。 猫这个东西就很邪门,有时候感觉它什么也懂,但懒得搭理你,就那么静静看着,眼神让人很不爽。 一旁大金毛的尾巴甩来甩去,像个鸡毛掸子,时不时从陆安腿边扫过。 这小破屋子一点也不冷清,赵信博大概是不需要女朋友的,即使一个人独居也能很热闹。 陆安有点羡慕,但是如果让他养,他肯定拒绝,家里住进去一个夏茴就够麻烦了,再来两只猫一只狗,鸡飞狗跳的场面想想就酸爽。 还是乌龟好玩…… “走吧!”赵信博关掉电脑站起身,扭头见陆安盘铁甲小宝,不乐意地拿回来,好好的乌龟盘包浆了怎么办。 “吃什么去?” “新开了一家串串,去尝尝!”赵信博一摆手,今儿他请陆安。 出了门,外面高大的银杏树绿意盎然,夏天花已经不见,再等到秋天,会变成满树金黄,片片飞舞的金黄色树叶打着旋落下来,在地上铺厚厚一层,煞是好看。 陆安视线从远处扫过,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在街道上,青瓦房后面是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写字楼,在这个城市,古典建筑与现代高楼完美融合。几十米外,有个陈旧的避孕套售卖机,再近处,挺着肚子的中年大叔带着口音和交警正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蓉城很好?” “哪里好?”赵信博扯扯裤子把勒着蛋的内裤调整一下,顺着陆安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几个大爷摇着扇子围石桌斗地主。 他纳闷,“怎么感觉你辞职了变得怪怪的?” “这就是……智慧,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你没有。” 陆安迎来的是赵信博的鄙视。 赵信博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在末世的压抑下,即使是找个石凳在路边坐一下午,也是非常放松的一件事。不管是时尚美女,还是骑电瓶车的大爷,都在展示着这个城市蓬勃的生命力。 他无法想象,如此繁华的现代社会变成一座空城,被厚厚尘埃封存的模样。 “哎,看那个妹子好不好看?”赵信博注意力很快被转走。 陆安随意扫过一眼,还没夏茴好看……挺漂亮一个人,可惜长了个嘴,还有人格分裂的毛病。 明天就是周六了。 ? 晚上八点,夏茴靠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好像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很是聚精会神。 听到陆安回来,她扭头看了看,“你干嘛去了?” “和朋友散散心,不然我心态会出问题。” 陆安回来先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身上带着的淡淡的酒气。 “你就这样躺了一天?”他诧异,真的好宅啊。 如果不是吃撑了,大概连散步都懒得散。 “我在工作。”夏茴对他用的‘躺’字表示不满,明明是坐着的。 “什么工作?” “不告诉你,等着我有钱了,天天吃猪蹄鸡翅。” “哦。” 陆安漫不经意地走过来,没想到夏茴早有防备,拿着手机转个向,就是不给他看。 “我必须要提醒你,古代有种叫传销的东西,还有卖茶的,投资的,买币的……那都是骗子,没听说过天上掉下来猪蹄鸡翅。” 夏茴半躺在沙发上没动,按着手机道:“天启六年,京城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城东北方至城西南角,同时有大火球在空中滚动。巨响声中,天空丝状、潮状的无色乱云横飞,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万室平沉。” 陆安:“?” “东自阜成门,北到刑部街,木材、石块、人体、禽尸像雨点从天空中降下。”她瞅陆安一眼,“现在你听说了。” “……” 陆安站在原地木了半晌,“你认真的?” “愚蠢的古代人,给我倒水!”夏茴扬了扬下巴。 “等我有钱了,一定把你送到最好的医院。”陆安道。 回身拿杯子接满满一杯水过来,然后当着夏茴的面喝干净了。 如果不是因为阿夏,和她另一个人格,早把她绑起来教训一顿,教训不好就丢出去。 “你们古代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聪明,我在学着搞情感咨询,那些女人的钱最好赚了。”夏茴终于舍得解释一下她在做什么。 “你还会情感咨询?”陆安吃惊。 “为什么不会?” “然后因为说话太让人生气导致被找上门打断腿,获赔十万?” 陆安坐到一边看着她,今天夏茴倒是很精神,八点多了还神采奕奕,不知道会不会提前犯病。 另一个人格看起来……也不太靠谱,不是动手就是动嘴,很让人担心。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夏茴绑起来。 一直等到十一点,夏茴洗完澡哒哒哒出来吹头发,陆安还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这让她有点警惕,摸了摸兜,换了睡衣没带电击棒,赶紧跑回房把它拿出来,握在手里给陆安一个眼神。 陆安移开目光。 如果不是人格分裂这个毛病,还有那张嘴,她看起来蛮好的,长发细软的小妹子,要是可以软软地叫声哥哥,可能没人能抵抗。 可惜了。 一夜安稳。 隔天,精神满满的夏茴一大早起床,非常意外地发现陆安今天起得超早,买好了早餐,就坐在椅子上,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她。 她狐疑地瞅瞅早餐,再看看陆安,试探着拿起来咬一口。 “星期六了,你该出来了。” “哈?”夏茴懵懵的,望向陆安。 第4章:邪门的未来 “出什么?” “就是……出来吃早餐。” “莫名其妙。” 夏茴拿着豆沙包纠结一下,忽然腾腾过来,往陆安嘴边递。 “你干什么?” “这个给你吃!” “……” 看着陆安两口把包子咽下去,她忽然又后悔了,那么大个儿包子,可惜了。 陆安就瞅着她不说话,等她什么时候变身。 一直眼睁睁看夏茴吃完三个豆沙包,再喝完豆浆,摸摸肚子把包装收好。 夏茴用看傻子的眼神瞄他一眼,想了想道:“早餐不错,我很满意,希望明天还有。” “嗯嗯。” 陆安敷衍。 “终于有了做狗腿子的觉悟?”夏茴惊讶,陆安深吸口气,不和她一般见识。 等主人格出来。 ‘我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景……’ 留言在他脑海里闪过,这句话不得不让人多想,加上她说的,相遇在未来。 难道在未来他会和夏茴发生什么? 对于她来说,未来即过去…… 一想到可能会和性格恶劣的夏茴发生什么,陆安就有点脑壳痛,可千万别做了未来富婆的狗腿子。 如果是阿夏还差不多…等等! 陆安心里一惊,和阿夏有什么关系,那个家伙更恶劣,动不动提着柴刀,把人绑起来。 “你昨晚又做梦了?” 夏茴却不知道陆安在想什么,摇晃着胳膊活动活动,见陆安今天也不出门,也不碰电脑查资料,就那么坐着,随口朝他问。 “哪天不做梦才奇怪。”陆安回道。 “我也做梦了。”夏茴说。 “梦到什么?”陆安惊讶,难不成夏茴做梦变成阿夏,然后俩人就是在梦里认识的…… “梦到我变成了富婆,拳打阿里,脚踢万达,你作为我的忠实狗腿子,飞黄腾达……” 夏茴吧啦吧啦,陆安收起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淡淡应了一声。 就知道,指望她脑回路正常是最不正常的事。 客厅一时陷入沉默,陆安尽量不盯着夏茴看,以免引起她警觉,另一个人格不出来。 夏茴把已经没电的虚拟电脑交给他,然后捧了一杯热水,到阳台上坐着。 虚拟电脑的电池应该能拆出来,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工具,这是陆安研究了好几天发现的,如果可以拆出电池,那就能找到电源线,想办法给它充电。 “其实现代,有些地方比未来要好。”夏茴静静在阳台看着街道外许久,忽然说道。 “为什么?” “因为未来没有这么多人,大街上走来走去很多机器。” “机器人?” “不能算人吧……因为很多人反对把它们做成人的样子,那样看起来很惊悚,也有不必要的担心。” “做成其他的不是更恐怖?”陆安问。 “总有不恐怖的,你会对一辆汽车感到恐怖吗?” “如果没人开的话挺恐怖的。” “那是因为你们还没习惯,等无人驾驶技术成熟了,就会渐渐……哦对,到时候你也老了,对新事物事的接受能力很差,没关系,新一代的年轻人会习惯,并觉得它理所当然。你们老古董被淘汰就淘汰了,反正也没什么影响。”夏茴没有回头,很随意地站在未来视角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时代不断发展,总有人要被淘汰,年轻人会成为世界的主力,一点一点改变世界。 外面晨曦渐渐升起。 陆安想象着夏茴描述的未来模样:街上都是各种功能的机器人,重复性劳动被机械代替,智能机器可以准确而快速地把外卖或者快递送到家里——甚至外卖本身,也是由机器做出来的。 “总比遍地核辐射要好。”他想起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怎么可能出现核辐射,我都站在这里告诉你未来了。”夏茴撇嘴道。 古代人真愚蠢,天天杞人忧天。 “未来人口会很少吗?”陆安转开话题,摆弄着虚拟电脑道:“你们未来不会丧失欲望了吧?连小电影都变成珍稀影像。” “只是有了更高端的科技。” “哦,和我猜的差不多。” “果然,你们古代人总喜欢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食色性也,人之……什么什么玩意,总要结婚生娃的。” “我们不用生孩子。”夏茴说。 “……” 陆安瞠目结舌。 “那你们牛批。” 沉默半晌,他忍不住好奇,“真就……有丝分裂?” “古代人的想象力真是贫瘠啊。”夏茴捧着杯子感叹,轻轻抿了一口温水。 “自然分娩,剖腹产,试管,科技一直在进步。”她理所当然道,“未来科技发达,有了体外培育之后,原始方式自然会被舍弃了。” “这玩意……这玩意……你说真的?”陆安大震惊。 “惊喜吧?” “惊喜个鬼啊!” “为什么不惊喜?我在微博上看,你们古代也有很多不喜欢生孩子,这对男女都是一种解放。”夏茴扭头道。 “少看那玩意,上面哪有正常人。”陆安忍不住道,连虚拟电脑都不摆弄了,转身朝向她:“你说的是真的?” 科幻电影里都编不出这么邪门的事,大家都不用干什么,俩人一商量,要个孩子吧,然后孩子就在什么培养皿里冒出来了。 就特么离谱。 “至于这么惊讶吗?” “很不可思议……比你们住在天上还离谱。” “那只是以你们古代的眼光来看,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夏茴看了他一眼,“时间会改变一切,把所有在以前看来不正常的事,变成新的正常。” “……” “在更久远的古代抓住小偷砍手,现在你动他一个指头试试,不小心摔一跤你还得赔钱,这在以前的人看来也是非常不可思议。”夏茴摊开手,“要是有更久远的人到你们这儿逛一下,肯定也觉得你们有病。” 时间会改变一切,所有不正常的事都会变成新的正常。 陆安想起了阿夏的世界。 对于阿夏来说,每天拎着柴刀找物资,看到一个美人鱼也是正常的。 他忽然就有点理解了。 但是依然不能接受。 “……你们未来人真会玩。” “也有一些老顽固抱着旧思想,不愿接受这个,就和你一样。”夏茴说。 “难道你就很容易接受?” “哼!我又没到考虑那种事的时候。” 夏茴鄙视,接着意识到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现在好像不是考不考虑的事了。 第5章:陆安这个人太恶劣了 夏茴忧心忡忡地捧着水杯,她努力思考怎样能避免古代的落后科技。 回去应该是很难回去了,难道她这个未来美少女以后会找一个古代土著,再挺着大肚子洗衣做饭? 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她要当富婆,超级富的那种。 陆安从早上一直到下午,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等着另一个人格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被放了鸽子。 夏茴已经皱眉看了他好几次了,陆安当作没事发生,装模作样的拿笔纸写写画画,创作出一幅阿夏大战美人鱼——当然是q版的,看不出来那是阿夏,只能辨认出何清清的鱼尾巴。 “你是不是暗恋我?”夏茴很怀疑这两天陆安的不对劲。 “我只是对你说的未来很感兴趣,我又活不到那种时候,只能听你说,然后自己想象。” 陆安随口道,人工智能,太空殖民,培养皿,全息影像…… 这个未来明显和阿夏所在的未来截然不同。 那么夏茴二号呢? 另一个人格是关键。 但是这个人格不出来,夏茴一直闲着,摆弄摆弄手机,研究心理咨询,要么就跑到电脑那边,晃悠着小腿查些资料,或者捧一杯温水坐旁边看陆安摆弄虚拟电脑,期待什么时候能正常充电。 说好的星期六,下午都快过去一半了。 夏茴打着哈欠准备回房午睡,被陆安拦住,他今天不打算让夏茴脱离视线,要午睡就在客厅沙发眯一会儿。 “今天是星期六。”陆安很严肃地提醒。 “星期六怎么了?”夏茴纳闷,古代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习惯? 陆安又没上班,周末和他没有关系,周六和周一应该没差别。 “在我们古代,星期六不能回房午睡,不然会被枪毙。” “……” “这是真的,类似的规定还有很多,立秋第一天不喝奶茶会被判刑什么的,这在网上都是共识。”陆安煞有其事地道。 夏茴的目光逐渐转为同情,想了想道:“等我成了富婆,一定要帮你治治脑子。现在你让开。” “今天你不可能回房。” 陆安整个人挡在门口,停了一下继续道:“或者我们去外面喝杯奶茶?” “我困了。” “那就在沙发上躺一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不想让你午睡。” 俩人对峙一会儿,夏茴恨恨地踢他一脚,转身坐回去。 这个人有问题。 “你要喝奶茶吗?”陆安问。 “红豆奶茶大杯。” 夏茴说道,瞅了瞅依然堵在房间门口的陆安,继续补充:“加椰果加芋泥加布丁加粉圆还有芦荟果肉。对了,还有仙草冻也加一点。” 正低头打开外卖软件的陆安默默把手机收起来,“你自己点吧,最好一罐八宝粥最省事。” “陆安!” “行,我点,再复述一遍。” “椰果芋泥布丁粉圆还有芦荟果肉仙草冻,薏仁莲子珍珠果……算了,不要莲子,换成桃胶。” 陆安:“??” “你们……点奶茶是不是女孩独有的天赋?”他一脸迷惑。 “装不下就拿另外一个小盒子,这样当下午茶了。” 夏茴侧躺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腹部,半眯着眼睛吩咐。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要求陆安都能满足,他绝对有阴谋。 陆安费力地点好奶茶,再加上备注,回过头,夏茴已经闭上眼睛,小腿搭在沙发边缘,轻轻晃动。 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坐到电脑前的椅子上,面朝夏茴没再出声。 一定要等到她出来。 许久后,敲门声响,外卖小哥提着一个袋子递进来。商家很有经验,放不下的不仅分开装,还贴心地送个勺子,看上去就是另一盒烧仙草。 “你的八宝粥到了。” 陆安提到桌旁,一屁股坐在沙发边缘朝夏茴道,她好像睡着了,这不是件好事。 “唔……”夏茴揉揉眼睛坐起来,随手把握在掌心的电击棒放到一旁,然后用手小心地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像刚睡醒的小猫。 “快吃,吃完再……” 陆安话还没说完,她一低头,已经往陆安怀里钻过来。 感觉到夏茴柔软的发丝蹭在下巴,他顿时僵住了,双手悬在空中,愣了一瞬,心跳开始砰砰加快。 “是你?” “嗯……” 女孩拿脑袋拱了拱,还在陆安身上深吸口气。 “陆安,我现在是不是很香?”她低头闻闻身上,举起胳膊给陆安闻。 眉眼弯弯,她柔美的面容上带着浅笑,双眼清亮有神,与夏茴倨傲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是谁?” 陆安僵硬地问,如此超乎意料的发展把他思绪都给打乱了。 夏茴身上淡淡的香味一直往鼻孔里钻,他努力不受到这个人格的干扰。 “别动!”察觉到陆安想起身闪开,她立刻往这边又凑了凑。 “咱俩不熟,让你另一个人格醒来看到这肯定要出事。”陆安举着双手停在半空,尽量放轻声音,怕把另一个夏茴惊醒。 “那你就赶紧把她追上呀。”夏茴脸上带着笑意,陆安这副紧张的样子在她看来仿佛很有趣。 陆安大脑急转,之前想的一大堆问题在这时候忽然乱套了。 “是你让她来找我的?” “没有另一个人格,是我让我来找你的。”她闭着眼睛靠在陆安身上,声音轻似呢喃。 好像想起什么,她又睁开眼睛稍稍低头,拿小指勾住她自己衣领拉一下,看到里面不由瘪了瘪嘴。 “你是夏茴?” “嗯。” “那阿夏是谁?” “也是我。” “……” 陆安背后猛地一凉,头皮发麻,“你是阿夏?!” “你已经见到我了?”她的口气有点稍稍的惊讶。 “哦~最狼狈时的我。” ? 炎热的午后,气温节节升高。 客厅里开了空调,冷风吹得夏茴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身上搭了一件外套。 她心里一惊,坐起来到处找找,电击棒从手里掉落在身旁,夏茴才松了口气。 “你帮我盖……” 夏茴刚要夸赞陆安懂事,视线落到桌上空了的奶茶杯和空盒上,她怔住了。 小脸上逐渐爬满怒气和委屈。 “陆安!你为什么把我的奶茶喝光了!” 第6章:最危险的就是你 就知道他有什么阴谋。 夏茴非常生气,陆安这个人太恶劣了,比上次独吞两杯奶茶还要气人。 尤其是这家伙故意喝完了,还用那种眼神看她。 “你趁我睡着偷偷把我点的奶茶给喝了!”夏茴大怒,这是什么恶趣味。 陆安沉默着,表情古怪,顿了片刻道:“有没有感觉肚子很饱?” “啊?” 夏茴愣了一下,“没有!” “那你嘴里有没有甜味?” “……” 仔细感受一下,夏茴面色变了,看陆安的眼神像看一个变态。 “其实你有梦游的毛病,是你自己给喝的。”陆安沉吟道。 “不可能!” 夏茴不能接受,这一定是陆安的阴谋,趁她睡着了用小勺往她嘴里沾一下,然后得出她会梦游的结论。 坏透了。 陆安没有多说,看着夏茴,在他眼里,夏茴逐渐变成阿夏。 也就是说,阿夏的世界,才是未来的模样。 这让他久久回不过神。 ? 夜。 入梦。 坐在路边,陆安重新打量这个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 远处美人鱼在唱歌。 美人鱼是一定要唱歌的,不然就是怪物,会唱歌的鱼,才是美人鱼。 何清清倔强地这样认为,她喜欢唱歌。 这两天她又回来了,可能是长久的孤单让她喜欢来这边,而且能听懂她歌声的人,更少见。 “今天没有东西吧?” 陆安往那边走过去,远远地停下,朝何清清问。 “没有,有的话我会躲起来。”何清清知道他指什么。 河里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怪物,比如十个身子共用一只头的鱼…… “你过来,我又不会吃掉你。”何清清朝他招手。 “我很怕,河边看起来有点危险。” “胆小鬼。” 何清清撇了撇嘴,陆安这么胆子小的也是少见。 有她在,河边是不可能出现危险的,如果有危险,她也能提前察觉。 那些大家伙的臭味怎么也掩不住,隔着非常远,就能传过来——这也是她能每次避开的诀窍。 “我保你安全。” “最危险的就是你。”陆安说。 “……” 何清清大尾巴用力拍了一下水花,气得拿鱼用力扔他。 陆安没有躲,任凭鱼砸在身上,然后掉落在地,他再用匕首把它戳住。 “阿夏很喜欢吃鱼……嗯,准确说是需要食物。” 他没有掩盖自己需要鱼的事实。 “你不喜欢吗?” “我不需要吃东西,光合作用就行。”陆安道。 何清清有些吃惊,看来是第一次见到可以光合作用的人。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能在这里生活了。”她说。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两个人找一个人的物资,很容易存活下去。” 何清清觉得自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也许吧……其实我和她认识的也不是太久。” 陆安看看远处,阿夏不喜欢这条人鱼,她自己去那个老旧小区找东西了。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何清清比任何人都要闲,每天就是顺着河流游荡,要么就是趴在某一处岸边唱歌。 两个人昨天已经聊了一下午,据她所说,她从小生活在浴缸里,被父母照顾,基本不出门。 唯一的娱乐,就是躲在家看剧,听各种歌,然后就是打游戏——那是末日前的生活。 母亲是大学表演系的老师,这也让她从小喜欢各种电影,只是后来看不到了。 十年时间,人类社会迅速衰落。 父母在动乱发生时把她放进了河里,从此,她成了无忧无虑的美人鱼。 “有你在的话,你的朋友应该生活很好吧?” “我没有朋友。” 何清清道。 “怎么会没有?”陆安感觉奇怪。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何清清笑了笑,随手抓起一条鱼,指甲插入鱼腹,而后慢慢划开,血水顺着白皙的手臂缓缓流下,再滴落下去。 她把细长的手指放进手里吮吸,眯起眼睛道:“和我做朋友,就有吃不完的东西,不是吗?” 陆安没有否认,其实如果不是何清清看起来很恐怖,他也想和何清清做朋友来着。 “所以。”何清清剜出一块鱼肉放嘴里,“我为什么要和人做朋友?让他们把我当作取之不尽的捕鱼器?” “你给了我好几条鱼。” “只是我心情好,但是如果你想让我长久给你提供食物,以朋友的名义,我会用鱼叉戳死你。” “不是吃了我吗?”陆安问。 “我不吃人!”何清清很愤怒地再次强调,她的尾巴在水里甩来甩去,一抬手,死鱼朝着陆安砸过来。 “真好,又有了一条鱼。” 陆安继续把它戳起来,阿夏又能晾两条小鱼干了。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何清清瞅着他道。 “你这样说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我们连朋友都不是,最多算……歌友。” 陆安一直对她保持足够的警惕,能在阿夏不敢靠近的河里生存得如此轻松,她本身就是凶残的代名词。 “你要不要吃烤鱼?如果确定安全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帮你烤一条试试,吃生的总不那么好。” “这算是讨好吗?” “不,只是拿你这么多鱼挺不好意思的。” “……” 何清清歪了歪头,很是有趣地打量他,不好意思这个词,在这废墟里非常突兀。 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陆安坐在地上,渐渐习惯了何清清赤裸上身的模样,其实她现在这样不穿衣服很自然,从另一个角度想,让一条人鱼穿着背心在河里游来游去才是最怪的, 按阿夏父亲的笔记本里说的,何清清就是那种,畸变与人类社会同存时期的产物。 所有不正常,都会被时间变得正常,他想不通未来世界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远处,阿夏拿着半空的包走过来,神情有点失落,看来今天又是没什么收获。 陆安戳着鱼晃了晃,朝何清清道:“要不要?不要我们就回去了。” “在这里生火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别的东西。”何清清说。 “好办,我们回去烤好,再给你带过来。” 陆安拍拍屁股站起来,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和恐怖的美人鱼做朋友。 能用烤鱼换鱼就太好了,朋友这种东西,总不是那么稳定。 第7章:未来的神 阿夏搜罗了一大圈,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是常态,像那次抄了一个生存狂的家,才是很少遇见的事。 有了何清清的帮助,多出来两条鱼,算是仅有的安慰。其中一条被她用尖锐的指甲剜下来一大块,陆安想了想,决定先烤这只,试试手。 在天台上架起火堆,火舌舔舐着鱼身,越过火光,陆安凝视着阿夏。 她抱着双腿坐在不远处,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出神。 短短的碎发,脏脏的小脸,还有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夏茴的影子。 她怎么会是夏茴? 还是最狼狈时的夏茴? “给何清清吃的?”阿夏问。 “你想吃也可以,反正有两条。” “不用。” 阿夏摇头,可以看得出她更想做咸鱼挂起来,如果不是要给何清清,她不会同意烤来吃。 河里的鱼都很肥,也许是何清清专门挑比较肥的鱼捞上来,各个都有好几斤重,一顿很难吃完一整条。 这样烤就是在浪费。 “又没什么她需要的东西,我们不能指望她会一直留在这里。”陆安解释道,“如果她喜欢吃烤鱼,那么每次想吃的时候,都会给我们送几条鱼。” 哇,这个人,这个人…… 阿夏抬眼看他一眼。 陆安拿着鱼在火堆上慢慢旋转,尽量烤均匀一些。 没有太好的条件,调料也就是盐巴,他也不知道何清清会不会喜欢。 “她很危险。” “你已经提醒过两次了。”陆安道,不知道阿夏为什么对何清清那么警惕,也许是曾经见过其他相似的人鱼捕食人类? 偌大的城市里看不见几个身影,他与阿夏,还有何清清,好像就是仅有的三个人……不过该有的防备还要有。 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几年,他也会产生人类可能灭亡的感觉。 不过在知道天上还有人后,陆安不这样觉得了,地面最多只能算是被放弃的,天上可能还有更多人。 白天夏茴的话给他带来很沉重的压力,话也变得少了,沉默着烤好鱼给阿夏尝一尝,见她点头,陆安便带着鱼去河边找何清清。 河边空无一人,他没有靠近,试着喊了两声,就见远处出现一条巨大的鱼尾,隐没在河面,然后又忽然出现。 片刻后,何清清带着水花从水里冒出头,水滴从她乌黑的发稍滴落下来,随意甩两下头,水溅的到处都是。 “真的烤好了?” “接好了,别掉到水里。”陆安用力扔过去,然后被何清清接住。 她拿在手里仔细看看,乌黑的表面看上去不太妙。 “人总会想吃熟食,我猜是这样。”陆安说。 “你猜对了。” 何清清点头,用细长的手指撕下来一块放进嘴里,然后皱一下眉。 “不好吃?” “还行。”她说,“只是更喜欢吃生的。” “……” “自从我父母把我放到河里,几乎就没吃过这种了。”何清清细细品味着烤出来的鱼,“真的还不错。” “你不会天生喜欢吃生的,熟的只是后来养出来的习惯吧?”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何清清没有丝毫隐瞒,边吃边看向陆安,“你和我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总觉得你像以前的人。” “以前的人?” “一切发生前。”她道,“我还住在浴缸里那时候,你和那时的人很像。” 眼中闪过一抹回忆,虽然那时远没有现在自由,但是她有家人,有生活,从不会无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还是更喜欢以前。 陆安瞅着她问:“哪方面?” “各个方面。” “……” “别人不会问那么多废话,说话方式和习惯都不一样,你自己知道的。”她看向陆安,“很明显,那个女孩儿就和你不一样,不会想我会不会吃熟食,更不会在意好不好吃。” “我心细。”陆安点头道。 “好吃这个词,只在以前有,现在只剩能不能吃。”何清清嘬了一下手指,看着陆安,“和心细无关。” “嗯,我还活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陆安抓了抓头发,阿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不太正常,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同的是,阿夏怀疑他疯了,活在梦里的世界。 一个人在陌生环境,那种怪异感是非常明显的。 这一个一个的,明明都知道他不同,但是如果说他来自过去,偏又不会信。 “你很有趣。” 何清清没有吃完,把最肥美的部分吃掉,然后剩下的就随手扔到一边,很快,引来几条鱼争抢。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特殊的。”何清清抽了抽鼻子,依然没有闻到他身上污染的味道。 “不妥,我该回去了。”陆安抬头看看天色,瞧向何清清,“如果还想吃的话,明天我再给你带。” “不想吃了。” “那能不能多给我几条鱼?” “你过来让我看看,我给你一箩筐。”何清清歪了歪头,笑意盈盈地道。 “那算了,我怕你把我吃掉。” 陆安转身往回走,然后被一条头很硬的肥鱼砸在脑袋上。 揉着脑袋回头,只看见淡绿色的鱼尾消失在河面。 回到居住点,阿夏见到他回来松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鱼,很利落地开始处理。 陆安坐到一角翻开阿夏父亲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很能满足他的好奇和求知欲。 在这个未来,畸变人也分好几种,有被父母带着生活,关爱有加,他们大多都会亲和人,把自己当作人类,只是模样有些不同。 在百余年的时间里,他们逐渐成为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还有许多被父母执意生下来,但是因为模样骇人,又被抛弃的,活下来后和野兽没什么区别,甚至智商比较高的那种,会对人类有一种特殊的仇恨。 何清清是前一种,被父母给予了格外的关爱,从小在家庭里长大,即使到了现在,她也执意认为自身是人。 至于第三种,则是一些狂热分子,很像邪教徒,他们执意认为畸变人是人类进化的新方向,是未来的神……一群神经病,阿夏的父亲这样评价。这类人是最先被打击的,下场比较凄惨。 明明是核污染产物,偏偏把自己当神。 天色渐暗,他收起笔记本,看看另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夏,心绪复杂。 阿夏不说话时冷漠的模样,还有拎着柴刀时的霸气,怎么也无法与白天那个往他怀里钻的人联系起来。 如果敢摸一下她的脸,大概会被柴刀砍。 这是现实世界的三百年后,没有夏茴所说的人工智能,也没有欣欣向荣的科技,更没有所谓的旅游环境,只剩一片废墟,污染变异种,以及苟活在天上空间的人。 “你听说过夏茴吗?” 陆安出声问,他想知道阿夏是不是也人格分裂,夏茴的所有一切都是她长时间独自生活所产生的幻想。 第8章:阻止一切 “夏茴?” “嗯。” “不认识。” 阿夏摇了摇头,对陆安说的这个名字很陌生。 “那你原名呢?总不能就叫阿夏。”陆安说,“人都有名有姓,灾难前,你叫什么?” “我叫……” 阿夏侧了侧头,回忆这个问题让她感觉有些费劲,这些年来,已经连灾难前的年份都记不清,很多东西都在记忆里逐渐模糊。 “徐……之夏。” 半晌,她终于记起以前的那个名字,因为她忽然想起来,以前上学那会儿,被老师点名,就特意夸赞过这个名字,说秀气,还问她妈妈是不是姓夏。 她放学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只是摸摸她的头发,笑而不语。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吃过晚饭,父母坐在阳台乘凉,他们倚在一起,父亲也是这样摸母亲的头发,母亲歪头往他肩膀上靠一下。 盛夏的夜晚,她却独自在客厅写作业。 “徐?你不姓夏?”陆安诧异的声音打断阿夏的思绪。 “我母亲姓夏。”阿夏道,“我姓徐,双人旁的徐。” “徐教授……” 陆安视线落到手里的笔记本。 如果阿夏和夏茴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夏茴…… 主人格总是对其他的都漠不关心,也可能是不太想回忆,很多问题都避而不谈。 她说,一切都早已注定。 这让陆安很有火气,却无处发放,她只要躲起来,然后面对夏茴毫不知情而愤怒的眼神,他什么也做不了。 她还偷吃夏茴的奶茶。 相比恶劣的夏茴和夏茴二号,阿夏算是最好相处的那个。 “我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阿夏叹了口气,道:“他说,如果早出生一百年,他绝对可以阻止这一切。” “一百年……” 陆安默然,他虽然在三百年前,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电工,又能做什么呢? 从笔记本上可以看出来,徐教授很早就有准备,或者说,很早就看清一切,然后放弃了,只准备好怎样活下去。 因为污染的原因,生产力越来越低,电费节节攀高,在那时,他就已经预见了很多,做了详细的规划,如此才在灾难爆发时带着阿夏迅速逃生。 天色越来越暗,在陆安准备收拾一下回房间的时候,天上有一只鸟朝下面俯冲过来,阿夏仿佛未卜先知一般,举起刀直接劈过去,看上去倒像那只鸟自己撞到刀上的。 鲜血溅到她的脸颊,阿夏只是用袖子擦一下,开始蹲下给它拔毛剖肚。 “……厉害。”陆安半天才回过神,阿夏淡定的不像个人,在这时他才深刻的重新体会到,末世里活到现在,每个人都不简单。 这只怪鸟长得像猫头鹰,却有三只眼睛,还有一般鸟类没有的耳朵,一看就不是善类,肉也比较少。 阿夏脸色有些苍白,深深看了陆安一眼,陆安没看懂她的眼神,想了想蹲下帮忙拿水冲洗。 从那天打雷的暴雨天气看,现在无疑也是夏天,两个人却要穿外套才感觉没那么冷。水有点凉,鸟的腹部是温热的,滑腻的手感让陆安还不适应。 等处理好鸟的尸体挂到另一个通风的房间,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两个人各自躺在自己睡觉的地方,都没出声,阿夏很快睡着了,陆安静静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但他知道,那上面有人。 徐教授的笔记里有提到,在灾难发生的第二年,天上的生活空间有过一次救援,只是附带着某项测试,是关于污染的。教授可以上去,阿夏不行,他放心不下阿夏,还有生死未卜的阿夏母亲,便放弃了那次机会。 再后面一页,被人撕掉了,只残留了粗糙的边缘痕迹,陆安不知道是被教授后来撕掉的,还是阿夏撕掉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阿夏便已经起床,照常到另一间房里看看咸鱼和鸟肉,然后上到天台,眼望长空,努力分辨和昨天有没有不同。 「第一千八百二十七天,昨天陆安差点被鸟杀死,我救了他,我们算是互相帮过一次了。」 「虽然他毫不知情。」 「他和那条人鱼交谈的很好,让我们有了很多条鱼。看着挂成一排的咸鱼,我在考虑要不要真的换个地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收获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没了人鱼,不会有下一次机会。」 「没了陆安,也可能没下次机会。之前没有这么多鱼的时候,我还在想,和这座城市一起被埋到地下也挺好。」 ? 从睡梦里醒来,陆安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多。 屋角透进来的阳光让人心情很好,但是一想到三百年后这座从小长大的城市将变为废墟,他便觉得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 “你父亲叫什么?” 打开门,夏茴正猫着腰在他门前鬼鬼祟祟,陆安装作没有看见她若无其事的眼神,直接问道。 “你问这干嘛?” 夏茴本来有点心虚,很快被他的问题转移了注意力。 “是不是姓徐?” “你怎么知道?!”夏茴吃惊地问,这货怎么猜出来的? “你随母姓,母亲姓夏。” “你你你……” “他们离婚了?” “才没有!他俩好着呢,天天你侬我侬……快告诉我,你怎么猜出来的!” 夏茴一脸不可思议,抓着他问。 “在梦里梦到的,梦里那个你不姓夏,姓徐。” 陆安基本确定了,夏茴即阿夏,说不定夏茴的一切都是吹牛的。 自己给自己一个美好回忆的人格,然后朝他吹牛,未来多么多么厉害,她活得多么多么滋润。 其实每天腌咸鱼,还舍不得吃太多。 “你梦到我爸妈了?”夏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有没有揍你?我头一次听说有人在梦里意淫别人到见父母的……” “哦,我们结婚了,还生了个小孩,你挺着大肚子天天睡沙发,洗衣服,还要给我捏肩捶背,端茶倒水。” “??” 夏茴摸出了电击棒,准备给这个家伙一点教训。 “我准备拯救世界,你这个未来人有什么好办法吗?”陆安忽然变得认真,朝她问道。 现在是2021年,这个世界已经危在旦夕,两百年后人类发生异变,三百年后放弃陆地。 再不想办法救一下,就晚了。 第9章:你不是一个电工 “拯救世界?” 夏茴侧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明媚,行人往来,早餐摊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只有零零散散的客人,一身蓝衣服的小哥骑电瓶车穿梭在马路上,汽车嘀嘀按着喇叭。 “世界这么好,哪用得着你来救?” 她回头看向陆安,“你梦里那个世界已经没救了,都出了美人鱼了,还救什么。要不你考虑一下把美人鱼抱回家,天天梦里当新郎。” “哦。” 陆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他忽然意识到,这种事还是要找她另一个人格才行,夏茴不靠谱,什么都不知道,天天除了吃就是躺尸,拿着手机点点点,研究怎样靠未来科技在现代当个富婆。 恶劣的夏茴二号知道一切,那个忽然冒出来偷吃奶茶,然后甩锅的自称阿夏的人,一切答案都在那儿,得想办法搞定她。 “你做梦做糊涂了,快出去吃早餐,晚了人家收摊了。” 夏茴催着陆安出门。 在现代的这些日子,她逐渐摸清了一切,现在出去吃早餐时间刚好,人不是那么多,不用排队,也不会因为太晚导致没什么吃的。 早餐店的大油锅里漂着几根油条,炸得金黄之后被筷子捞起来,热气腾腾,接着又是几个面团下锅。 巴掌大的韭菜盒子,夏茴一次能吃三个,然后再加一碗豆腐脑,她特满足,抹抹嘴感叹现代接地气。 一点没有未来人的矜持。 陆安就着小咸菜吃油条,不急不缓,一边思索这三个夏茴之间的关系。 还有三百年后的灾难,徐教授能解决,那他应该也能想想办法,徐教授因为晚了一百年,所以放弃了,计划也没真正完成。 夏茴本来吃饱了,见到陆安慢条斯理地吃,忍不住又夹他半根油条,举在眼前,“都是纯手工制作啊。” “你要吃就再去点。” “我吃饱了。”夏茴这样说,然后把他的半根油条吃了。 陆安看着她,猜测主人格什么时候再出来。 主人格出来时间不固定,或者说,经常偷偷出来,悄悄看他,然后又躲回去。 ——出来说话好像很耗力气,她通过这种方式增加出来的频率,每次出来时间长了,夏茴都会多吃几口饭。 ? 回去后,他坐在电脑前,感觉到夏茴有些安静,一回头,正对上她的眼神,就知道,主人格又偷偷跑出来了。 他搬个凳子直接坐过去到夏茴对面,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人。 “有没有想我?”她问。 柔和的表情出现在夏茴身上,这多多少少有点违和。 那个嘚嘚瑟瑟的女孩还没有学会怎样温柔,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眼神。 “你是阿夏,在那个世界找到某种办法,然后回来变成夏茴的吗?”陆安直接开口问。 “你这么想知道?” “对。” “你创造了一个神。”她笑着说。 “神?” 陆安表情古怪,每次夏茴说的话都会让他出乎意料。 “那个神……它能拯救世界吗?” “世界已经被改变了啊。”夏茴眯了眯眼睛,“现在的一切,都是历史。” “也就是我什么都不做,事情就会发生?”陆安大脑急转,努力想跟上她的思路,“未来会被改变?污染不会出现?” “你应该还需要做一些事的。” “做什么?”陆安坐正了身子,严肃以待,拯救世界的重任就落在他这个电工身上了。 “亲我。” “……” “……” 见陆安愣住,夏茴忽然皱眉,抬起手轻轻哈了口气,“这是什么味道?” “呃……韭菜盒子吧。”陆安道,“神是什么?” “你会知道的,现在亲……算了,下次不要让她吃这个东西。”她僵硬地侧过头,不与陆安面对面说话。 “我和你不是很熟,你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很难办,毕竟你说你是阿夏,但我认识的阿夏不是这个样子,而且我和她只是朋友。”陆安踌躇道。 “你是一个宅男。”夏茴说。 “……对。” “没有女朋友。” “没错,但是……” “感情可以培养嘛,我怎么样?我是指,夏茴。”她说。 “这不可能,我们还是谈一谈拯救世界的事……”陆安很干脆地拒绝。 “你可以调戏她。” “……” “占她便宜。” “那个……”陆安无力,每次这个恶劣的人格都把话题引向奇怪的方向。 “她其实就是个死傲娇,嘴硬,调戏一下没事的,她表面看容易生气,其实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其实……” “等等,我对夏茴没有一点兴趣,虽然很漂亮,但是性格真的很恶劣。” 陆安认真道,他现在只想拯救世界,而不是听这个神经病人格的话去调戏夏茴。 “喜欢阿夏?”她歪了歪头,“也很好,但是我不建议你占阿夏便宜。” 陆安愣了愣,“……为什么?是因为会被她砍吗?” “不,因为她现在很臭。” “……” 陆安深吸一口气,道:“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请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然我会把你赶出去。” “你就是胆小。”夏茴笑着看他。 “我不胆小。” “你说你会等我。” “我什么时候说的?” “在未来。” “……你等我捋捋。”陆安揉了揉额头,“现在我对一切都不知情,未来的事,那是未来的我说的,和现在的我没关系,总不能你一来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让我高兴的接受。” “有个漂亮女孩投怀送抱,不比你看小电影好吗?” 夏茴目光流转,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背,“你现在就是胆小。” “明明是你奇怪啊!不可能你说未来我们会在一起,然后我现在就调戏你吧?现在的你也都不记得那些啊,都是你说的!” “你欠我的。”夏茴说。 陆安心里一突,“我未来都做了什么?” “你猜猜?” “你这样我真的会把你赶出去。” “然后再过两年捶胸顿足后悔莫及地跪榴莲?” “??” “下次不要让她吃这些臭臭的东西,不然我半夜钻你被窝。”夏茴打了个哈欠,有些困顿。 “我每晚锁门。”陆安说。 接着面对夏茴似笑非笑的眼神,陆安一怔,旋即心里咯噔一下。 当初她第一次进来用的那种钥匙,好像一直都在她那儿。 第10章:腌成咸鱼够吃几天 陆安对着门锁研究了很久。 现在住这屋他很没安全感,生怕哪天一醒,夏茴柔柔弱弱的身子就躺在旁边,接着她炸毛,电击棒滋啦。 说不定还要被报警,猥亵少女,一报还一报,他把夏茴送进去,夏茴再把他送进去。 然后直接社死,别说没脸见父母,就白晓琴那个性子,直接把这个儿子打断腿再赶出去都有可能。 “你在琢磨什么?” 夏茴坐在沙发上看了他很久,也不知道这个人在搞什么东西。 “你那个万能钥匙能不能放我这儿?我帮你保管。”陆安问道。 如果不行的话,就要考虑和夏茴说明这件事了——那得装个监控,让她亲眼看见才行。 这样的话,另一个人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夏茴却没想这么多,皱了皱眉,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你拿着不太安全。” “给你才不安全,你不是想半夜摸进我房间吧?” “……如果我说我怕你半夜偷偷进我房间,你信吗?” “哦,我进去过了。”夏茴倒干脆。 “什么?!” 陆安猛地抬头,怀疑这是夏茴二号。 “我就看看你会不会咻一下消失,结果睡得和死猪一样。” “你半夜偷进我房间,却防着我进你房间?” “这有什么,男女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就像你光着膀子在客厅喝啤酒我当没看见,但是你不能看我光着膀子在客厅。” “……建议你戴个帽子,光膀子也没人能看出来。” “陆安!”夏茴怒了,连手机都放在一旁不看了。 “其实你赶紧赚钱,租在我隔壁比较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感觉怪怪的。” 陆安却开始考虑别的,夏茴大概率可能在未来和他建立某种亲密关系…… 这种事,还是尽量试着拒绝一下。 但是梦里的世界和她有关系,不能放她走太远。 也不能一直这样住一块,男女在一起很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日久生情这玩意……确实存在。 他竟然发现夏茴现在看起来顺眼了很多——长发披肩,白净漂亮,即使生气的时候瞪大眼睛,也带着灵动,和阿夏毫无生气的眼神有着明显不同。 这太可怕了。 “我都没说什么,你担心哪门子的孤男寡女?”夏茴还在生气,瞅着他道:“难道我来的不是三百年前,是大清?” “你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住久了会发生什么事吗?也许当初在照片上留言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打算。” “是吗?” 夏茴用一只手撑起下巴,竟然开始认真思索这种可能。 “你一个宅男,还是古代的土著,性格又恶劣,喜欢偷喝我奶茶……这不太可能。” “……你有病。” “还骂我,就你这样的,我一年甩八个都轮不到你。”夏茴扬起头瞟他一眼,“长那么高,是高点的空气质量比较好吗?” “你站凳子上闻闻?”陆安被她的模样弄笑了,真的是死傲娇。 占一下便宜? 不行,不能那么做,虽然宅一点,但不是死宅。 陆安莫名有点忧伤,好端端的忽然周旋在三个女人之间……一个喜欢绑人,一个喜欢嘴硬,还有一个喜欢往他身上爬,和仙人跳似的,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未来的自己到底干了啥? 他娘的…… 陆安侧了侧头,视线落到夏茴那边,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说,那个人格是未来的夏茴——那么夏茴也会产生和自己一样的烦恼。 所以不是双重人格,而是记忆缺失。 转一圈又转回来了。 “夏茴,你觉得我帅不帅?” “?” 夏茴迷惑,“是谁给你的勇气?” “那我就放心了。” 陆安摆摆手,开始摆弄电脑,研究怎样在各种极端环境生存。 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的自己处理,他要做好现在的事情。 如果要换地方,向着空间站坠落的相反方向往南边走,试着走出灰尘遮盖区,盐带不了太多,阿夏存的一大堆盐只能带一部分,还要考虑负重。 以及食物,也要准备好,路上不仅有危险,还有荒芜,相对来说,找不到物资慢慢死去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阿夏不可能一直留在那里等太阳出来,她等不到,除非何清清一直帮助他们,几个月,甚至半年,一年,一直吃咸鱼,熬成人不人鬼不鬼,等到太阳出来——还没有离开的方案可行性高。 如果阿夏死了,可能夏茴,以及夏茴二号,都不复存在,她突然从客厅消失,然后三百年后,灾难来临。 陆安忽然就有了拯救世界的使命感,救了阿夏,就是改变未来,拯救这个生机勃勃、活力十足的蓉城。 阿夏——徐教授——夏茴——自称未来阿夏的夏茴另一个人格,这像是一条隐隐的线,串在一起,虽然还很模糊,但在陆安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痕迹。 关键就在阿夏,以及他。 “咸鱼好吃吗?”夏茴凑过来发现他在找吃的,有些好奇。 “你以前天天吃。” “是吗?没有啊。” “你不记得了,这玩意很宝贵,一条咸鱼可以熬好几次粥,给人体补充盐分,还有能量,如果不是咸鱼撑着,你可能早就死了。”陆安看着网页上的资料,忽然发现何清清帮的忙比他想象中还大。 咸鱼这种东西,只要带足了,完全不用再带太多盐,可以省下更多负重给其他食物,像她从那个生存狂的床底下找出来的米,也是很重的负担——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舍不得扔。 他记得阿夏好像有自行车,在楼下某个房间看到过,不知道从哪捡的,落了一层灰,修修应该能用。不用骑,能推就帮了大忙,锅碗瓢盆都可以带上,和现代骑二八大杠去川藏线的追梦者一样,他们有些连煤气罐都带。 “你又在说你梦里的东西了。”夏茴反应过来,撇撇嘴,“那不是我。” “行吧,那是可怜的阿夏,她没有韭菜盒子吃。” “是挺可怜的,把那条美人鱼腌成咸鱼,够她吃几天?” “不要说这么猎奇的东西,她是人。”陆安皱眉道。 “美人鱼算人吗?” “她认为是,那就是。” 陆安挥挥手让夏茴起开一点,不要打扰他思路。 离开那座不见天日的城市已是注定,继续待着只有死路一条。 第11章:她很危险 入夜。 担心了很久夏茴半夜溜过来考验他二十多年老处男的定力,陆安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实在是白天的时候那个夏茴说的话太引人遐思。 即使不喜欢夏茴这个性格,但是想到白白净净的女孩钻进自己被窝,也是很让人……纠结的一件事。 一个人睡久了,偶尔也会在无眠的夜里幻想,如果有个香香的女朋友在旁边,只要一侧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气,柔软长长的秀发,就那样铺在枕头上,然后不满地念叨‘你压我头发了’,翻个身嘟囔嘟囔,钻进怀里继续睡。 但是变成夏茴,就有点不太妙了,这个女孩一定会大吼大叫,拿着电击棒抓狂,然后和谐共处的场面不复存在。 拯救世界才是当下的首要任务,其他一切都要靠边站,陆安不想以后自己第八代十代孙,生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吃个咸鱼都要省着细着。 说到咸鱼,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另一侧床上已经没有了阿夏的身影,不用说,已经又去看她的咸鱼了。 在这个世界,咸鱼比金子要值钱,如果一条咸鱼可以换一座房子的话,阿夏能用房子换一大卡车鱼回来。 起来上到天台,早晨的气温更低,阿夏披了两层外套,视线没有看向咸鱼,而是静静地抬头望天,瘦小的身影让人有点心疼。 “有变化吗?” 陆安出声,她才回过身,轻轻摇了摇头,天空也许有细微变化,但是目前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离开吧,这里不适合待下去了,可以走大路,我从那边过来,大路上什么也没有。” “是因为月亮的撞击,把那边清空了。”阿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正常是会有动物的,像这个。” 昨晚的鸟被她撕下来小半条身子,用匕首削成一片一片放进锅里,还有她以前存的野菜干,直接抓一小撮丢进去,再放进米,两块咸鱼干,倒进过滤好的水,支起锅开始做早饭。 锅逐渐热起来,升腾的热气只要看看就让人心情通畅,在这样略冷的早晨,能喝一碗热粥,是末世里最大的幸福。 阿夏明显很享受这种时候,熬煮的时候老喜欢闻一闻顺着热气散发出来的粥香。等用大碗盛起来,鸟肉被她很珍贵地按进碗底,打算留到最后吃,咸鱼被熬煮散了,鱼肉变成丝状,和粥混合在一起,一口一口被喝进肚子。 中间有想和陆安分享食物美妙的打算,阿夏看了陆安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究是没开口。 不是舍不得,几口粥不算什么,而是陆安不需要吃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好处,污染随处可见,没有什么是干净的。 吃完饭又出去搜寻各种能用的东西,收获不大,只有一点点生活用品。 没有太阳,一切都只能靠找,无法种植生产。 到了夜里,阿夏在床上翻身很多次,让陆安担心那个恶劣的人格跟到梦里来,钻他被窝。 “陆安。”她开口。 “嗯?” “或许真的该出去了,再找个适合住的地方。” “你终于舍得离开这儿了?”陆安在黑漆漆的环境里坐起来,有点高兴。 “你会帮我的,是吧?”阿夏有些不确定。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在黑暗里没再动静,很久后才翻了个身。 ? 何清清再见到陆安,是三天后。 听到他说要离开的事没什么表示,只是遗憾以后没人知道她在唱什么歌了。 “真的要离开?” “这里不适合住人了,好几天没找到吃的,再耗下去想走都走不了。”陆安坐在地上,踌躇着怎么开口,他是特意来找何清清的。 “你不是不用吃东西?”何清清奇怪。 “可是她要吃。” “哦。” 何清清点头表示理解,淡绿色的尾巴无聊地在岸边甩来甩去。 “她很危险。” “啊?” 陆安愣了愣,实在没想到会从何清清这里听到她说阿夏危险。 阿夏也是这样说何清清的。 “你说你们认识时间不长,小心点。” “为什么说她危险?”陆安没有告诉她自己和阿夏的关系,过去未来太复杂。 “她身上污染的味道很重。”何清清视线从陆安身上扫过。 “比你还重吗?”陆安看向她的鱼尾。 “不一样。” 何清清察觉到他的眼神,尾巴用力拍击了一下河面,掀起一大片水花。 “你们这种越是看起来正常的,越让人害怕。” “正常反而让人害怕?”陆安觉得自己应该和鱼人有代沟。 “只是看起来正常。” 何清清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她很怀疑陆安是怎么活下来的。 哦,他一点污染的味道都没有,这个人本来就很古怪。 “你也是很危险的一个人。”她道。 “……” 陆安无话可说,在人鱼眼里,大概每个人都是深藏不露的危险人物。 末世里,他们都互相防备。 “其实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们一下。”他沉吟开口,“大概就这一次,你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们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我需要你过来。”何清清笑着道。 “这个免谈,你越这样我越不敢过去,你应该明白。” 陆安摇着头站起来,“我不想还没出发,就先被你一尾巴抽进河里。” “都说了我不吃人!” 何清清捞起水花朝他扔过来。 “我这次也没说你吃人……再唱个歌吧,看你能不能用歌声把我引过去,传说里美人鱼都有这个功能。”陆安朝她笑道。 “站那里别动!” 何清清瞪他一眼,一头钻进河里,片刻后,一只看起来像胖头鱼的大鱼从河里飞出来,直直朝陆安而来。 “别躲!” 陆安看着河面,何清清的大尾巴真的很好用,用力一拍,几天鱼就被大力击出河面,她像一个专业的羽毛球运动员,尾巴是球拍,连续甩动几下,可怜的鱼就被她大力拍出来。 然后陆安捂着胸口缓了很久。 他被一条飞来的鱼撞伤了,差点被撞的背过气去。 何清清舒服了,水珠从下巴滴落,伸个懒腰在河边开始清唱,水珠从她下巴滴落,长长的头发垂到河面。 第12章:希望总要人来制造 听完美人鱼唱的一首歌,陆安和她告别,拖着一大袋鱼往回走。 忽然感觉末世也不全是灰色,何清清这种坚持认为自己唱歌就是美人鱼的异变种,活得很快乐。 “希望你们不会死在路上。”何清清送上她真诚的祝福。 “谢谢你。” 陆安停了一下脚步,“你唱歌很好听。” “废话,我是美人鱼!” 何清清略带嘶哑的嗓音现在听起来有点亲切,她哼着小调从河岸支起身子,一猛子扎下去,只能隐约看见淡绿色的尾巴迅速远去。 陆安换了个手拎包,何清清这次很大方,也可能是真的当成了羽毛球游戏,尾巴每次甩动,都有鱼飞上来。 换个角度想想,她这种人最适合在末世生存,换到人类世界,对于她来说反而是场灾难:不仅有各种捕鱼器,河里也都是各种垃圾,游轮漂来漂去,还可能被人捕上来观赏。 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活在浴缸里的,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大概也因此养成了现在这种性格。如果是从小被抛弃,很大可能会变成相反的人格。 仇恨永远比不上互相救赎,陆安感叹着回到楼上,阿夏见到他带回来的一大包鱼,那双平静的眼睛也有了些许光彩。 “人鱼给的?” “美人鱼。”陆安纠正道,把一大包鱼放到地下活动胳膊,“她很美,不是吗?” “嗯……是的。” 阿夏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何清清很美,一头乌黑的长发,只有上半身露出来的时候,是个标准的美人。 只是尾巴有点吓人。 她摸了摸自己的短碎发,以前的时候,她好像也留过长发,让母亲用皮筋帮她扎起来,灾难刚发生时,父亲也会帮她扎,但经常歪歪的,还要调整好几次。 很奇怪,这两天经常想起从前,也许是即将离开的缘故。阿夏环顾天台,五年前她来的时候,这里空无一物,不知不觉,已到处是她生活的痕迹。 天台上铺了一大堆鱼,两个人捋捋袖子刮鳞剖肚,用盐将它们一个个处理。库存的盐都被阿夏搬出来了,既然决定了要离开,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找到另一个适合住的地方,要么死在路上,总之不可能再回来。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收拾东西,离开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还有很多要准备的。自行车也被陆安搬出来,链条有点生锈,阿夏翻箱倒柜找出来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润滑油,经过修理,还可以再用。 “何清清说,我们这样的人,比她那样的要更可怕。” 听见陆安这样说,阿夏剖鱼的动作顿了顿。 “只是有些人。”她说。 “有些人?” “我父亲的日记里记得有写,以前有过一个……特别厉害的人,被当作神,后来死了。” “哦哦。” 陆安没有再问,既然笔记里有写,那就看完之后有什么问题再问,免得问些白痴问题,让阿夏把他当作星期五。 一大堆鱼处理了很久,等到全部搞定,阿夏继续整理她储存的宝贝,尽量把最有用的都挑出来,陆安则在天台找了个空的角落,坐下翻开徐教授的笔记。 徐教授的笔记本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随笔杂谈,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内容是日记,其他大多是回忆以前,放眼未来——未来就是:‘哦,人类完了’,接着再大骂一通。 陆安花了二十分钟才从字里行间找出来关于那个‘神’的信息,徐教授用的是一种嗤笑的语气,大意是救世只能从根底开始,而不是毁灭,即使把除了人类之外的所有物种杀光,人类也回不去了。 污染会使基因突变,而突变大部分是有害的,如最典型的癌症,这也是人类寿命在一百多年前开始减少的原因。 初代被污染的人并不会猛烈变化,成为奇形怪状的异变种,他们可能生病,也可能影响很小,少部分人可以正常生活,但辐射会改变基因序列,使遗传序列混乱。 可以观察到的影响,只会在下一代。 何清清就是茫茫多中的一个。 如果从客观角度来说,何清清属于其中少数的优质个体,也就是良性突变,可以更好地生存下去。 所谓的‘神’,也是如此,不过更加强大。 神…… 陆安陷入思索,目光随着阿夏在天台上忙碌的身影移动,阿夏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看看,陆安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这个人最近古里古怪…… 阿夏皱了皱眉,不知道陆安看什么鬼,好像星期五也经常做一些让人不能理解的事。 鱼的肠肚剖出来后,都被她埋在那一堆土里,此时将要离开,竟然非常不舍。 可惜了,如果没有月亮掉下来的事,这么一大堆内脏埋下去,来年庄稼肯定能长得很旺,可以说是一块宝地。 想了很久,她到楼下包里摸出来两颗种子,小心地埋进土里,拍了拍手站起来。 “你在做什么?” “如果有机会长出来,等明年,它会变成一片,要是有人来到这里,肯定会非常惊喜。”阿夏说道,看陆安不理解的眼神,她想了想,没再多解释。 “你也想在新城市遇到这样一个惊喜。”陆安说。 阿夏闻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你已经制造了一个惊喜。” “前提是我们走后太阳能出来,它能发芽。” 在这个已经寂静的城市里,她种下了一丝希望,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人来这里。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 天将黑的时候,一锅陆安出现以来最浓稠的粥被阿夏煮出来,差一点就可以称之为饭了,这两天就要离开,她要恢复好状态,准备迎接未知的旅途。 距上次如此彻底换地方,已经是五年前,那时父亲还在,一切都不用太费心。 现在她要独当一面,带着陆安,这个星期五,要保护好他,然后,找到新的住的地方。 阿夏端着大碗努力吃饭,食物顺着喉咙下去,她能感受到体力逐渐补充,那些食物都化作能量,落到肚子里暖暖的。 陆安很神奇地发现,阿夏吃饱了之后摸摸肚子,和夏茴啃完猪蹄吃撑了,摸肚子的动作是一样的。 他无法想象这个阿夏,是怎么变成那个老喜欢往他身上蹭的神经病人格的。 第13章:梦到把你打了一顿 夜。 月凉如水。 陆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醒了。 旁边还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动…… “卧槽!” 陆安吓一大跳,接着被一只小手捂住嘴。 “夏茴?!” “嘘……” 夏茴穿着宽大的睡衣仰起身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还往这边拱了拱。 “你干什么!”陆安不得不努力压低声音,生怕把另一个夏茴吵醒。 “我就待一下,一小下。”夏茴也压低声音说。 “??” “没人知道。” “要是被她醒过来就完了,快回去!” “不会的,放心吧。” “不要离我这么近。” “你别动,继续睡,不用管我。” “你有病啊!会出事的!” 陆安一直往边上挪,夏茴就往这边靠,继续挪,继续靠近。 咚! 陆安挪到边缘掉下床了,夏茴从床上探头看他,长长的头发垂落,扫在他脸上痒痒的。 被摔一下,顿时清醒的陆安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这三天夏茴另一个人格都没怎么出来。 憋着劲儿等今天呢。 “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咔! 陆安起身按亮了灯,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多,床上的夏茴被灯光晃得眯了眯眼睛,一身素色睡衣,半撑起身子坐在那里,腿上还搭着他的薄被,好像从一开始他们两个就同床共枕似的。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很久了。” “……”陆安表情像便秘一样,低头检查自己睡衣。 “回你自己那儿,让她醒过来完蛋了。” “像不像在偷情?” “……未来的阿夏同志,请你自重。” “我是夏茴呀,我来投怀送抱……哎呀你干什么?” 夏茴见陆安表情不妙,踢腾小腿阻止他过来,接着被陆安抓住脚腕一带,整个人就被拉过去。 陆安抄住她腿弯把整个人抱起来的时候,她忽然安静了。 软软的身子不重,抱起来丝毫不费力。 陆安心里扑通扑通,好像抱着一个炸弹,生怕这时候夏茴醒过来,腾腾出了门,把夏茴送回她自己房间。 这间卧室很朴素,只有一张大床,一个衣柜,还有个书桌,床上是夏茴来了之后新买的天蓝色床单。 “钥匙给我。”陆安把她放到床上,伸手道。 “什么钥匙?” “你别装傻,那个万能钥匙。” “啊……她要醒了。”夏茴忽然打了个哈欠,轻轻拍着嘴道。 “……” 陆安拿手指了指她,转身出去,关灯带门一气呵成。 回到自己房间,看着凌乱的床,他刚要整理一下,床头的手机亮了。 夏猪肉:「拖鞋」 陆安低头找找,两只粉蓝色拖鞋在床的另一侧,心里一惊,赶紧给她送过去。 ? 后半夜没有睡着。 陆安闭上眼睛就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和夏茴头发一样。 一直到天蒙蒙亮,他从床上爬起来,低头仔细寻找,最后在睡衣领子上找到一根长长的头发,捏在眼前看了一会儿,扔进垃圾桶里。 出去买了早餐回来,夏茴房间的门毫无动静。 到九点多,夏茴揉着眼睛出来,就见陆安坐在沙发上,用诡异的眼神看她。 “昨晚睡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今天都起晚了。”夏茴搔搔头发,去洗手台洗漱,走到一半忽然停住,转身看向陆安。 “怎么了?”陆安莫名的有点紧张。 “没什么,昨晚做了一个梦。”夏茴摇摇头。 “什么梦?” “梦到我偷偷跑进你房间,把你打了一顿。” “哦,梦是反的,也许是你偷偷进我房间,被我打了一顿。” “哼!” 夏茴瞅他一眼,踏踏踏过去洗脸刷牙。 听着洗手台哗哗的水声,陆安考虑怎样能把那个神经病人格封印,不然这样下去不行。 就像至尊宝回到五百年前,对着白晶晶说咱俩五百年是一对儿,你对我这样这样这样,我对你那样那样那样…… 白晶晶:“我刚睡醒,牙还没刷呢……” 完全不靠谱。 等到夏茴洗漱完,用手拨弄着头发出来,准备吃早餐的时候,陆安把她拉到沙发这边,正襟危坐,一副有大事要商量的样子。 “干什么?”夏茴纳闷。 “我有件事需要和你说一下。”陆安沉吟着道,“其实……咱们开诚布公吧,你被安排了,来找我的原因,还有目的,我都知道,信不信等我说完你自己判断,或者我找机会拿到证据,咱俩商量一下怎么把她……呃……” 陆安说到一半,见到夏茴伸个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稍稍挑眉看着他。 “我今晚还钻你屋。” 狗蛋啊! 陆安心态差点崩了,“你不是在演戏玩我?其实根本没有另一个人格?” “本来就没有啊,我就是我。”夏茴说。 “好玩吗?” “超好玩。” “……” “幻想一下,你如果不是现在这个陆安,而是其他什么人,已经结婚了,忽然咻一下回到年轻的时候,面对还是同桌的未来媳妇,你会怎么逗她?好不好玩?” “……” 好像确实很好玩。 陆安陷入沉思,“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哪样?” “我和你正准备离开那座城,去重新找个落脚点,现在的你还在腌咸鱼……”陆安说着另一个世界的事。 夏茴眼里浮现出一抹回忆,“何清清送的那些?” “你还记得她?”陆安怔了一下,“我们这次出去有没有危险?” “你说呢?” “我需要你帮助,而不是搞事。”陆安认真道。 “不,你不需要。”她说。 “……” 陆安揉了揉脑壳,沉默片刻,道:“还是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你在那边吃了很多苦,所以我让你开心呀。”她低头用手抚上陆安的胸口,在衣服下,藏着一片淤青。 “我看你是在自己开心。”陆安往后躲了躲。 “我也可以让你开心。” “你就是爱搞事。好玩是吧?来来,我就坐这儿,你能干什么?” “真的?”她问。 “爱怎样怎样,我一个男人怕什么?反正是你自己贴上来的……等等,你干嘛脱我裤子!” 第14章:两个过去 下午陆安买了两个插销,拿着螺丝刀,对着门比划。 夏茴就瞅着他。 另一个人格已经回去了,但她察觉到了某些不对。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夏茴挠着头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很对劲,别多想,你昨晚没睡好,像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睡眠不足会精神恍惚之类的太常见了,现代空气质量差,哪哪都不如未来。” 陆安头也不回,低头卯着劲往门里面拧螺丝,对于那个万能钥匙,只能这样物理防御。 不信她还能掏出另一个高科技开门器,大半夜钻过来吓人。 “你为什么要装这个?难道你觉得我会到你屋里对你做什么吗?”夏茴怀疑地看着他。 “没有,我有梦游的毛病,怕吓到你,咱俩的屋里都装,这样比较好。” “那我屋里装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装?” “万一你也梦游呢?对吧。” 陆安把自己房间的门搞好,试了一下,回头看看夏茴,拿过另一把插销开始鼓捣她的房门。 这个傻女人,差点发生不得了的事都不知道,还这么多为什么。 话说这算不算偷情? 陆安不知道,他只知道不正常,如果任由那个人格胡来,可能夏茴和另外一个阿夏都会受到伤害。 尤其是夏茴,虽然性格恶劣一点,但是被她另一个人格拿来做一些……肯定无法接受,甚至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同情地看夏茴一眼,夏茴毫无所觉,望着窗外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太对。 “你说,我会害我自己吗?”过许久,夏茴收回目光朝陆安问。 “什么?”陆安动作顿住,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 她盯着陆安,忽然笑了。 “肯定不会啦,是不是?” “夏茴?” “嗯。” “你暗恋我吗?” “做梦!” 夏茴翻了个白眼,对这个人的自恋又有了新的认识。 陆安没再出声,仔细把她房间的门装上插销,开关两次试过没问题,很结实,才把工具收到角落的工具箱里。 他觉得夏茴肯定是意识到什么了,才会问那个问题。 看着夏茴有些困倦的小脸,陆安想了想,打开门道:“要是没休息好就再去午睡一下吧,补补精神。” 夏茴摇了摇头,拿过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来。 陆安知道她一直看不上现代的东西,无论是剧还是电视的分辨率清晰度以及那些烂俗剧情,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现代就是现代,比不上她吹的未来,却比遍地辐射要好得多。 不过半个多小时,陆安在电脑上查完需要的资料,感觉到夏茴很久没动静,以为另一个人格又偷偷跑出来了,转过头才发现,她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睡着了。 安静下来的夏茴无疑是很漂亮的,小脸白净,五官端正,脸蛋皮肤细腻的像是开了美颜,不知道未来人都用什么护肤品,除了平胸之外,几乎任何缺点……仅以陆安的审美来看。当然,她醒着的时候缺点就太多了。 陆安没有试图叫醒她,起身拿过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一点,想了想又去房间拿出来一件薄外套遮她身上,免得睡着凉了,去药房花的还是他的钱。 遥控器被睡着的夏茴紧紧攥在手里,陆安试了两次没扯出来,也就随她去,年纪轻轻和上了岁数的老太太一样,喜欢开着电视睡。 处理好一切,他站起身静静看着夏茴,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个女孩中二,有点毛病,自称来自未来,要他纳头便拜,还没来得及多做点什么就被他送进了警察局。 怎么也想不到,两个人会有那么多牵扯,两个模样的未来,还有一个比她更恶劣的人格存在。 竟然真的半夜钻过去…… 想起昨晚的温润触感,陆安视线不由落到她一双白皙的小腿上,旋即移开目光。 夏茴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移,陆安坐在客厅一角的电脑前,还在用纸笔写着什么。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低低哼了一下,凑过去看这家伙在干嘛。 “自制简易净水器,我观察了一下阿夏做的那个,看看还能不能改进一下,让净化效果更好点。” 陆安是这样说的。还要考虑到可行性,那个世界条件太差,没有淘宝直接把原材料寄过来,一切都要自己找。 夏茴有可能拥有更高的技术,但是虚拟电脑没电了,还要搞定电源才成。 什么都要一步步来…… 陆安伸了个懒腰,夏茴睡过一个饱满的午觉又活力满满,拉着他出去外面吃饭,没有去常去的附近,她的探索范围已经扩展到好几条街之外。 “我和阿夏做一些事,改变未来,然后才出现你,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你又想当我爸爸?”夏茴视线下移,很想踢他小腿一脚,但是想到刚刚下午身上的外套,决定还是放过他这一次。 “没有,很认真的,其实你们两个未来都是真的,只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她那边改变,末世消失,然后阿夏变成了……你。” 陆安这么说着,忽然就感觉到心里轻轻嗵地一下。 夏茴……阿夏……这时想来,莫名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不是还在吗,哪里消失了?用你的话说,我们两个现在同时存在,这样的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夏茴摇头。 “如果你在她之后呢?”陆安放慢语速,思索着道:“对于你来说,我和她都是过去,那时没有你,你从改变之后来,那时没有她。” “闭合时空?” “差不多,所谓的过去是已经被影响的过去。”陆安想起她另一个人格说的,现在的一切都是历史。 “听上去比平行时空靠谱。” “是吧?” “所以,那个阿夏是我,这样的话,你还是在梦里意淫我?” “你能不能抓住重点?”陆安对她的脑回路很叹服。 “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我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一切万事大吉,还要想那么多干嘛?” 夏茴倒是思路很快,“假如你猜错了,就是和我没什么关系,也不用瞎想太多,总之我要当个富婆……” 她走在路上忽然往旁边让了两步,捂着鼻子道:“那是什么东西?” “臭豆腐。”陆安目光转过,又看向她,“很好吃,比猪蹄还好,尝一下?” “真的?”夏茴怀疑,这味道闻着就不怎么妙。 “不尝尝你就算白来现代了。” 陆安做出付钱的动作怂恿她,“来一份?” 第15章:出发 成功让夏茴捧了一盒臭豆腐,陆安自己却没吃。 他觉得那东西很臭,人应该吃香香的,而不是臭臭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对昨天半夜的事有些愧疚,陆安没有带她随便吃点,而是考虑过后,到火锅店吃了一顿比较丰盛的。 虽然是另一个人格主动凑过来的,但是夏茴毫不知情,大半夜躺在他床上和他一起睡觉,还被他抱回房间…… 这事万万不能让夏茴知道。 夏茴刚说了她一年甩八个都轮不到他,结果转眼就爬自己床上,得知真相的话肯定会抓狂。 鸳鸯锅里热浪滚滚,陆安帮她下菜,捞菜,夏茴对此很满意,愚蠢的陆安开始尊重她这个金手指了,未来一定要给他涨工资。 “这个好吃!” 夏茴尝了一口毛肚,指指菜盘子道。 “那就再加一份。” 陆安拿过手机扫码加菜,夏茴更满意了,我诚不欺我,找陆安就是最正确的解,不然她一个人懵逼的站在现代街头,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更不要说超级好吃的毛肚。 还有好吃的蘸料。 “牛肉丸还要不要?”陆安把最后一颗丸子捞出来问。 “不要了,这个烫嘴。” “哦。” 陆安把牛肉丸放进自己碗里,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夏茴。 热火朝天的火锅店里,夏茴的脸逐渐与阿夏重合,一张柔美,一张脏兮兮的。 他恍惚看见阿夏洗干净了脸坐在对面咝咝吸气。 她连蓉城都没听过,想来大概也没吃过这边的特色,而且自幼就开始因为灾难东躲西藏,除了生存,再无其他。 ? 夜里在另一边醒来。 阿夏捧着陶瓷大碗吃粥的时候,注意到了陆安的眼神。 “你也想尝一口?”她把碗里灰乎乎的乱炖粥往这边让了让。 陆安摇了摇头,“好吃吗?” “还行,加了咸鱼,还有肉,之前没遇到何清清,连条鱼都看不见。” 阿夏对现在的伙食很满意,可惜就要离开了,等开始赶路的时候,就没办法再这样安逸地喝粥。 所有东西已经整理齐备,装了一大堆,小小的自行车被全副武装起来,包括一个自制的吊锅,两大包腌制好的咸鱼,以及她珍藏的一小包干菜。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衣服,轻便的工具,武器,还有个被卷起来的垫子——陆安背着被子,她背着垫子,里面裹着衣服,用绳子捆起来背在背后,这是陆安从没体验过的,放到背上以后,他有种自己是特种兵的错觉。 电视里的特种兵野外生存就是背着一大堆东西,他和阿夏背的更多,不方便背的挂到自行车上,方便的都背起来。 这已经是细细挑选过很多次的,能减负的都尽量减负,究竟是轻装上阵快速赶路赌下一个城市能找到吃的,还是稳妥一点多带东西保证续航,其中平衡两人研究了很久,最终决定折中。 阿夏因为要提柴刀防备危险,所以负重比陆安少一些,尽量不影响行动。 一顿早饭吃完,两人把自行车推下楼,阿夏最后看了一眼天台,环视一周,才转身把通道锁上。 出发前,他们都换上了新衣服,长衣长裤,把能遮的地方都尽量遮住。这些年搜集的衣服太多,很多都带不走,被留在阿夏屋里,只有能用上的带在身上。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两个人默默顺着马路朝南走,像两个游走在废墟里的幽灵。 天空依然暗沉,在月亮掉下来两个多月后,他们放弃了这里,去寻找另一个地方。 水泥路很好走,虽然覆上了厚厚的尘土,远没有现代那样阔气美观,却没遭到太多破坏,路边时不时见到废弃的汽车,常年扔在那里,无声无息,透着沉沉的死气。 走了整整一天,他们把那座死寂的城市扔在身后,没有回头。 估摸着将要天黑,阿夏加快脚步,和陆安互换了一下,她来推自行车,而陆安则提着刀跟在一旁。 离开城市后第一个落脚点就是高速收费站,这是陆安从地图上找出来的目标,他原本担心三百年后会没有这种东西,现实告诉他想太多了,这里不是夏茴口中的未来,科技还没开始大力发展,灾难已经逼近脚步。 只有最开始的一百年是快速发展期,后面的一百多年,污染大肆扩散,能维持生活水平不倒退都是一种奢望。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两人一车终于抵达收费站点,阿夏把柴刀接过去,示意他安静,而后小心过去探索一番,这种地方可以遮风挡雨,有时会有动物藏在里面。 陆安则去检查收费亭,到现在已经没有人坐在里面收钱,道闸的车杆也损坏,废弃的汽车散落在周围,亭子的玻璃也早已经破碎,里面桌上布满厚厚的灰尘,表示着很久没有人碰过。 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左边的收费亭里有一些骨头,以及烧灼的痕迹,他只看了一眼,已经非常老旧,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便没再多关注。 阿夏在亭子上敲打两下,没有老鼠之类冒出来,就和陆安把自行车抬进去藏起来。这时天已经昏暗,她拿出准备的干粮和水简单吃一下,陆安把两个人背的垫子放开,寻了一处角落铺好。 “我没骗你,路上什么也没有,也许人类真的灭亡了。”陆安坐在垫子上说。 阿夏也坐下来恢复体力,走路一整天,两个人都有些累,她解开身上的零碎,揉着小腿摇了摇头,“动物是不会消失的。” 陆安趁着还有一点光亮,把带的衣服卷一卷当作枕头放到最上面,然后展开被子,把一切整理好。 阳光无法直接照射的缘故,夜里气温更低,这不是在房子里,除了抵御夜晚可能的危险,还有寒冷。幸好现在不是冬天,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过一会儿,阿夏摸索着钻过来,在他身侧躺下。 没有条件带两套被褥,在找到可以安定的地方之前,她大概要一直和星期五挤在一起取暖。 两个孤独的人,在寒夜里闭上眼睛,往一起凑了凑,被子卷紧一点。 第16章:星期五很好用 在现代社会,除了深山,很少有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 每个城市都像不夜城一般,大片大片的光亮,除了路灯,还有各种霓虹灯闪烁,来往的车辆都发出光。 而这里只要天暗下来,光线就会完全消失,只剩耳边的呼吸,和远处的微微风声。 陆安在等着天亮,阿夏早已经熟睡,即使睡着了,也依然缩着身子,把自己藏在厚厚的棉被下面。 这好像是第一次野营。 他没有选择睡觉,虽然在这里也能睡,但是两个人在荒郊野外,总要守一下夜才好,免得有什么危险。 也算是金手指的一种用法……陆安很高兴地发现自己又有了新功能。 反正他不会困,就像以前做梦,短短的一小段梦过去,醒来已经到了大天亮,梦不过是睡眠中的一小部分,其他大部分时间还是正常休息的。 察觉到阿夏的手没有放进被子,他小心翼翼地准备给她拿到被子里,阿夏很警惕地醒过来,呼吸停顿片刻,没有发现危险,便往他这边钻了钻,继续呼呼大睡。 陆安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相信了。 仔细想想,应该是决定离开的时候,下了那个决定,就代表两个人一起上路,生死未知,互相间还特别防备的话,只会死得更快—— 所以已经被她当成伙伴了? 远处风声时有时无,他们是特意选的背风角落,在收费站的大柱子背后,好不容易熬到天微微亮,阿夏醒过来,见到的是陆安正盯着她看。 “你一整晚没睡?”阿夏不知道他中途多出来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睡了啊,也是刚醒。” 陆安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整理他们的装备。 每当这时候,他都忍不住感谢上一份工作,如果不是钻井爬杆那么久,可能只走这一天,就撑不下去了。 “我觉得中途可以多休息一下,不用赶那么急。”陆安见她站起来伸懒腰,出声道。 “你很累?我可以多背一点。” “不是,我担心你吃不消。” “可以的。” 阿夏说,她蹲在地上拿绳子帮陆安把被子重新捆起来。 被子里还带着温度,陆安想起夏茴的另一个人格,如果她是未来的阿夏,应该早经历过这些,所以才肆无忌惮地钻上他床。 “如果很累的话,你……”阿夏说到一半,不由卡住。她本想说如果很累就多吃一点,可是想起来他不用吃东西。 “你用什么办法恢复体力?”她问。 “我恢复……我坐着就恢复了。”陆安说。 “真厉害。” 阿夏夸赞一句,提着柴刀在收费点附近到处翻一下,找出来一些朽烂的木头,还有从车里扒出来的易燃物,点火来做早饭。 “会不会引来什么东西?”陆安看着冒起的黑烟有点担心。 “引来动物可以加餐,打不过的我们就跑,这附近应该没有太厉害的,不然我早就死了。”阿夏指了指收费亭,“你爬上去看着附近,有大型动物我们就跑远点躲起来。” 陆安费劲地爬上收费亭顶端,昨天换的新衣服今天已经非常脏了,现在又蹭上一层灰尘。 站在高处自然看得远,远处黑漆隆冬的城市还没有被甩开太远,不过只走了一天而已,而且他们从城市边缘出发。如果是在市中心,可能要多走大半天。 阿夏就在下面升火,时不时抬头望望站在收费亭顶上警戒四周的陆安。 更像星期五了…… 她看着陆安灰头土脸的模样,拿瓶子抿一小口水。 当初和父亲一起逃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样子,父亲在角落里升火烤他们抓来的猎物,她则被派到比较好的地方,观察远处有没有被吸引来的东西。 那些日子好像还在昨天一样,转眼,她已经长大成人,一个人在城市里独自活了五年了。 ? 从升火到解决完早饭,只用不到一小时,阿夏动作很快,没有浪费时间,又开始朝目标方向出发。 眼前是空旷的高速路,没有城市里高高矮矮的楼房,她便把柴刀卡在自行车后面,和陆安轮流推着走。 如果此时把视角拉长,从高空俯视下去,会看到荒芜的高速公路上,两个人一点一点移动,坚定不移地朝前面行进,如同带着食物跋涉回家的蚂蚁。 高速上的服务区就是一个又一个落脚点,庇护他们度过黑夜,这是阿夏父亲当初带她走过的经验,服务区间距大概是五十公里左右,繁华地段会更密集,偏僻地区一般也不会超过七十公里。 “大概可以休息一下,下一个服务区不远,不用赶那么急。”陆安展开阿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搜刮到她落脚点的地图,认真研究路线。 “到了再休息。”阿夏摇了摇头,喝口水就要继续走。 “感觉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说到一半他忽然闭嘴,看过那么多电影,对flag这种事很敏感。 “什么?”阿夏疑惑。 “没什么,走吧。” 陆安暗自庆幸没有把旗立下来,就这样安安稳稳,平平安安地走一路简直太好不过。 远远看见服务区的一片房子,还有边缘的汽车,阿夏反而停下来休息,坐到地上按揉小腿,同时把柴刀抽出来。 在路上视野宽阔,有什么危险远远就能看到,这种建筑里面反而潜藏着不知道什么危险,有些蛇鼠之类受到污染后,变得非常致命。 陆安也把匕首抽出来,一手推着自行车,和休整好的阿夏一起靠近过去。 服务区的大厅像是被零元购过一样,桌椅都翻倒在地,废弃久了,到处都是灰尘,倒是没有看见蛛网。 地上有模糊的不知道什么动物脚印,让陆安知道阿夏不是警惕过头。 旁边屋子里传来挠门的声音,他悚然一惊,猛地转过身,阿夏提着柴刀和他对视一眼,她的意思是过去看看,陆安摇头表示太危险。 “等天黑了更危险。” 阿夏这样说,陆安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匕首,想了一下干脆收起来,从地上捡起一根金属的桌腿。 “呜~” 一声低沉的嘶吼,窗子里探出一颗头,干瘪的皮毛贴在骨架上,眼窝深陷,乍一看骨头架子披了一层皮。 陆安心跳还没平稳,就见它朝自己扑过来,手上握紧桌腿下意识砸过去,然后听见咔一声脆响,它趴在地上微微抽搐。 阿夏提着柴刀又往它头上补了一刀,才没了声息。 巨大的猫尸除了骨头,就是那一层毛,肋骨清晰可见,躺在地上,伤口连血都流不出来,只渗出点点殷红。 第17章:你做梦吧 “就算我们不来,它也快饿死了,而且很老了,骨头都变脆了。” 阿夏又往它头上戳了两刀,才蹲下查看,摸着瘦骨嶙峋的尸体有些失望。 除了骨头就是皮,气血枯败,毫无用处,如果找不到食物,它自己就会倒下,和服务区一起腐烂,尘归尘土归土。 陆安万分警惕,防备它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和阿夏一起打开远处的门,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它留下的痕迹。 偌大的服务区各个房间门一个一个推开,全都废弃了很久,没有什么收获,连厕所隔间都被人拆了好几块门板,不翼而飞。 自行车被陆安推进来,阿夏独自上到楼顶,站在最高处遥望四周,确认这里的环境和安全。 楼下的陆安找出来一个扫把,把开水间的灰尘清扫一下,这个房间地方小,没有窗户,门一关里面自成天地,可以过一个安稳的夜,比高速收费站好得多。 扫把这种东西没有被人拿走,稍一挥舞还会掉穗,勉强能用,用完一次就差不多报废了,被他随手扔掉。 阿夏看完附近的情况,从楼顶下来,解开身上的零碎,想了想,决定吃干粮,热食在早上吃最好。 “累吧?” “还行。” 陆安的脸已经花了,汗水混合着灰尘,留下黑黑的痕迹,他现在只期待夜里下一场雨,然后白天可以继续赶路。 阿夏同他一样,两天时间已经变得风尘仆仆,只有领子裹着的脖颈是比较干净的,脸上被蹭出几道灰。 “可以这样揉一下腿,再敲打一下,我父亲教我的,那时候我们整天赶路,走不动了也要走。” 坐在垫子上,她朝陆安示范,双手有力地在陆安小腿上捏一下,陆安啊了一声,收起腿拒绝。 “你揉你的就好了,我不用。” “我怕你吃不消。” “放心,只要你走得动,我一定能跟上。” 陆安看外面光线逐渐被黑暗吞噬,起身把开水间的门关上,然后把自行车拉过去挡在门后。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 阿夏还坐在一角揉她自己的脚腕,这一次远行才刚开始,每天睁开眼睛都要准备好走一整天的路。 他们不能停下休整,白天必须赶路,休息一个白天,就代表多消耗一天什么也没做。 “我帮你捶捶腿?”陆安问。 “你快点休息。”阿夏往边上推了他一下。 “等遇到一个豪华点的服务区,我们就能睡床了。”他说。 阿夏在黑暗里歪了歪头,没有搭话,陆安睡了很久垫子了,之前没出发的时候也都是她睡床。 厚厚的棉被扯开,陆安把外套脱掉钻进去,这里比四处透风的收费站要好很多,算是个安慰。 “我们会走出去的。”陆安察觉到阿夏在脱外套,出声道。 白天赶路,夜晚在废弃的服务区恢复体力,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多久,光是想想就让人绝望。 还好有个伴,如果是独自一个人,大概会发疯的。 他想起了生化危机里的爱丽丝,骑着摩托车行驶在荒漠,那种巨大的孤独感,全世界都只剩下丧尸,人将不人。 阿夏没有说话,掀开被子躺下,静了一会儿,翻个身往陆安这边靠一下。 闭上眼睛,困倦如潮水般涌来。 「第一千八百三十四天,我和他离开那座城市,在路上两天了。」 「他比我想象的更有用,不是在路上能帮多少忙,而是在每次想要绝望的时候,都会重新打起精神。」 「我们会活下去,找到新的出路」 ? 夏茴发现陆安的饭量变大了。 变得非常大,以往只吃一份饭就能饱,现在他要添两次饭。 “我在梦里运动量很大。”陆安是这样解释的。 “你会变成一个大胖子吧?” “并不会。” 除了吃饭之外,他也很少再出去乱逛,时不时就揉一下腿,坐沙发上恢复体力,思考事情。 要么就到电脑前搜索一些东西。 吃过晚饭走在蓉城街头,夏天穿着清凉的妹子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反而吸引了夏茴的目光,各式各样的裙子很好看,但是人家身材高挑,要是换到她身上估计就不太妙了。 夏茴就很生气,瞅瞅陆安,“你想不想穿裙子?” “?” 陆安看她一眼,没有理会。 “长这么高,不穿裙子可惜了。”夏茴非常惋惜。 “你不卖烧饼也可惜了。”陆安说。 夏茴气鼓鼓地不理他,顺着马路伢子快步往前走。 “你去哪?” “我去逛逛。” “哦,我回去了,很累,要好好休息。”陆安没打算和她一起散步,每天走路太多,他只想在沙发上葛优躺,好好恢复体力,不要拖阿夏后腿。 顺便等夏茴的第二人格出来,问她一些事——好像几天没出来了,也或许是偷偷出来看看他就又躲起来,没和他说过话。 夏茴自己到河边转了转,感觉没意思,在路上买个冰棍,慢悠悠转回来,拿着手机研究自己的商业大计。 “夏茴?”陆安喊她。 “嗯。” “没事。” “……” 过一会儿。 “夏茴?” “嗯。” “没事。” “……” 夏茴想了想,决定他要是再喊,她就大喝一声爷爷在此。 可是陆安不喊了。 一直等到夜色渐深,陆安都闭着眼睛在沙发上养精神,从他轻晃双腿的动作看,并没有睡着。 等到洗完澡,夏茴拿吹风筒嗡嗡吹干头发,双手拨弄着刘海就准备回去睡觉。 “我在另一个世界拼命帮你,累死了,过来帮我捶捶腿。”陆安仰在沙发上出声。 夏茴左右转头看看,客厅里就他们两个,陆安对谁说话毫无疑问,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 “嗯,你。” “做你的梦吧!还想让我给你捶腿?我捶你差不多。” 夏茴仰起下巴瞟他一眼,双手拢着头发回房了。 过片刻,穿着睡衣的夏茴又从房间里出来,头发挽到脑后,坐到沙发上把陆安的腿拿起来,搁到自己的膝盖上,双手轻轻柔柔地从他小腿捏过。 “力道可以吗?” “……” 第18章:唯一解 陆安很快把腿收回来,在沙发上坐正,他并不是想让夏茴帮自己捶腿捏背,而是逗逗她,顺便看看另一个自称阿夏的她有没有出来。 现在她已经有点收敛了,可能也是察觉到夏茴好像发现了什么,特意等到夏茴回房睡觉,才又出现。 “你不是很熟练,看来我们并没有太深的关系。” “因为经常是你帮我捶。” “?” 陆安表情变得复杂。 洁白的灯光下,夏茴一身蓝色睡衣,侧身坐在沙发上,白皙的脖颈裸露出来,光滑细致。 他承认刚刚自己心动了一瞬。 某一刻,真的很像一对夫妻,丈夫忙碌了一天回家归来,妻子帮他舒缓解乏。 “我需要你帮忙。”陆安敛了敛思绪,说出自己的目的。 “什么忙?” “有没有办法带东西过去给你,任何办法都行。”他问。 “带东西……” 她微微仰头看着陆安,“你不是试过了吗?” “也就是不行?” “你可以试试这个。” 她起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个棒棒糖,“睡前吃一个,看看能不能让我尝一点甜头。” “……你在搞笑?” “反正你带不了,我只是想骗你亲她一下。”她嘿嘿笑,拆开棒棒糖放嘴里,咯嘣一声咬碎,然后看见陆安的眼神有点不对。 “怎么了?” “糖是有数的吧?” “嗯,只有两个了。” “她一定会怀疑我偷吃她糖了。” “对的。”她无所谓道,“我当初确实一直怀疑你偷吃我东西,觉得你这个人真是糟糕透了。” “那你还吃?” “虽然糟糕,但是慢慢就离不开了,然后还死不承认,嘴硬,你得主动一点。” “你到底是夏茴还是阿夏?”陆安对她说的身份开始怀疑。 “想知道吗?” 她问,捏着糖纸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抬头瞅着陆安,拿手指点了点嘴唇。 陆安捏紧了拳头。 这家伙比夏茴还要恶劣。 “原来不想啊。”她眯着眼睛笑了,“那我就回去睡觉了。” “有意思吗?” “非常有意思,你不知道多好玩。” “阿夏不是你这样的。”陆安看着她道。 “星期六,晚安。” “星期六?” “是在叫你的名字。” 她嘴角微动,看起来心情不错,背着手回屋了。 陆安在客厅静静地思考人生。 刚刚想喊她出来干嘛来着? “你等一下!”陆安两步过去抓住她后脖领子,在她关门前成功逮住。 “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事就没办法做了,我不会像你想的那样去发展,历史会因此改变。” 陆安认真地对她道,反正现在什么也没发生,还来得及。 “哦。” 她应了一声,并不在意。 “然后你会咻一下消失。”陆安觉得她的反应不对。 “你做的所有选择,都是必然的,任何人无法改变,如果真的出现那种事,我现在不会在这里,这是一个悖论。” 她仰着小脸盯着陆安的眼睛,“我在等你。” “……” 陆安语塞。 “再退一万步说,你舍得让阿夏死吗?现在立刻返程,把我扔在高速路……唔。” 陆安迅速低头,一触即分,她舔了舔嘴唇,笑了。 “现在可以说了吧?”陆安盯着她问。 “骗到一个亲亲,晚安。” “夏茴!” 陆安愤怒了,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糟糕的人格存在。 原以为夏茴就够让人头疼了,没想到她另一个人格更过分,之前还以为这个时不时冒出来的人正常点,只是喜欢钻他床而已。 她绝对不是阿夏,阿夏都是有事说事,这一定是未来的夏茴。 “你报警把我抓警察局的账还没算。”她整整被陆安抓皱的衣领,“破灭了我的美好重逢幻想,你要赔。” “根本不是重逢,鬼才要和你重逢!” “谁让你上次忽悠她吃臭豆腐,还在门上装两个门闩。” “我根本还不认识你,你想就让我和你发生什么?” “你和我睡在一起了,每天晚上,挤在一起。”她平静道。 “……” 陆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指的是和阿夏在高速服务区盖一张棉被的事。 两个人根本是条件所限,厚重的棉被和垫子带一条已经很勉强,背在背上和乌龟壳一样,身上还挂着其他零碎。 况且穿着衣服,在末世里,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你真的就是阿夏?” “废话!” “那夏茴是谁?” “也是我。” “她不是你,她刚刚还说要捶死我。”陆安摇头道。 “你有没有想打死以前的自己的时候?”她笑着问。 “嗯?” “你年轻时相信过奥特曼,相信过光,听着网易云痛哭流涕。现在的你不会了,但是你能否认那个发朋友圈说动我兄弟者巴拉巴拉的傻哔不是你吗?” “我没发过那样的朋友圈,我年轻时候都是用qq。” “把你手机拿过来。” “不拿。”陆安摇头。 “反正都一样,时间会改变一切,让你变得成熟。”她靠近道,“我突然想起来,那时候我们两个蜷缩在服务区里,还担心你每天赶路不吃饭累坏了,没想到你在这儿享受按摩。” “……阿夏,这一点也不好笑。” “你指什么?” “夏茴是你分裂出来的美好人格?” “不,她是真实存在的,过去的我。” “现在住在高速服务区的那个阿夏呢?” “也是过去的我。”她眯起眼睛道,“我有两个过去。” 陆安凝视着她,时光穿梭并不是那么靠谱,他一直觉得这玩意有副作用。 “两个过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过去都是真实的。”她倚在门上,稍稍抬头,看着陆安的眼睛。 “我是最终未来,等她们长大,会成为我。” “到时你呢?” “我会成为她。” “消失?” “共存。” “我不明白。” “现在的你不可能明白,因为你是人。”她伸了个懒腰,柔美的曲线在灯光下愈发动人,陆安却皱起眉。 “你不是人吗?”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回来?”她转开话题反问。 没等陆安开口,她继续道:“过去的我在等你。” 她转身关掉卧室里的灯,只留给陆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我不想忘记你,这是唯一解,晚安。” 第19章:我是谁 隔天。 夏茴果然怀疑他偷吃自己的糖了。 她很愤怒,偷喝奶茶就算了,连房间里的糖都要吃她的。 “陆安!你为什么不自己买?!” 陆安闻声转过目光,瞅着这个女孩,她换上了白青色长裙,上身是一个小外套,好像前几天见过她在淘宝看这一身,但是穿到身上后和卖家模特差距太大了,人家身材高挑仙气飘飘,换到夏茴身上,就只剩小巧,显得有点可爱。 尤其是她愤怒地在垃圾桶找出来糖纸举在他眼前的时候,嘴唇抿成一条线,等陆安给个解释。 那眼神就是在说:你故意的。 她实在想不到陆安偷偷把两颗糖吃一个留一个的理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故意的,这个人好糟糕。 “一颗糖至于吗?” “我明明问过你吃不吃,你说不吃!” 陆安的表情让夏茴更生气了,胸脯子起伏不定,为了防止陆安说她吃独食,她特意多买了两个来着。 陆安想了想,转身下楼。 “你干嘛去?”夏茴腾腾腾跟上,“还想跑?这不是糖的事,是你有很多的时候不要,偏偏把我留到最后的口味吃掉这种行为……” “赔给你。” 陆安下楼左转超市,在货架上翻找一下,牛奶、草莓、巧克力、蓝莓口味各一整包,塞给夏茴。 夏茴抱着四个袋子愣住了。 “够了吧?” 他顺便拿了两罐可乐,付钱出门,仰头喝一口。 蓝天白云,晴空下的气温还在升高,等到中午,阳光直射大地,街上的人会小心走在路边阴影处,红绿灯处将没有几个人会傻傻地等,都在后面很远的阴凉处等倒计时,再快速穿过去。 现在还早,街头有些喧嚣,提菜篮的大妈,吃早餐的上班族,店门口玩闹的小孩,喧嚣的杂音夹着电瓶车嘀嘀声…… 就是这么正常的生活下,隐藏着无法想象的神奇力量。 三百年后,这里将空无一人——也许会搬上空间站,也可能会遭遇灾难,两个未来的模样,对应阿夏的两个过去。 陆安有些恍惚,他只是一个电工来着,和夏茴遇到后,生活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控制。 回头看看夏茴,她处于忽然收获四袋糖的意外与疑惑中。 这个女孩,未来会成为阿夏…… 她对一切还懵懂无知,所知道的另一个她也是从自己口中听来的,对未来灾难没有丝毫感触。她生活在蔚蓝的天空下,从小到大用的都是先进科技,优越的生活条件,以及天上的巨大空间。 “你父亲还会写日记吗?” “你这个‘还’字很莫名其妙。”她剥开了一颗糖放嘴里,红润的唇瓣抿了抿,“会写啊,怎么了?” “写的什么?” “干嘛告诉你?” 夏茴抱着糖回去了,把它们放起来,落后的现代要什么没什么,电视除了辣鸡剧就是一群人坐一块哈哈傻笑的综艺,最高画质也看着难受,电脑还在用这个时代的的百度之类,手机更是没几个功能,唯一可以让人满足的,就是这些吃食了。 真是糟糕的时代。 她吹着空调打开电视,调到cctv1,也只有这个台的正剧比较多,即使是综艺,也都是《今日说法》《诗词大会》《朗读者》《人与自然》……之类节目,起码看了不会降智。 陆安觉得夏茴变成了一条咸鱼,在虚拟电脑彻底没电后,她就不知道做什么了。 只有给那台电脑想办法充上电,她才可能从里面找出未来技术走上人生巅峰,实现富婆的伟大理想。 “我还你钱了。” 在陆安这样想的时候,夏茴却告诉他一个意料之外的事。 拿出手机看看,果然见到夏茴的转账,一千块,还了一半。 “你哪来的钱?”陆安非常惊讶,莫非真的有富婆潜质?还是另一面的阿夏帮忙? “我赚的。” 夏茴晃了晃手机,“古代人的钱真好赚,你们太蠢了。” “??” 陆安收起手机,酝酿了一下,道:“你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其实你不用急着还,等够用了再一块给我就行。” 看侧躺在沙发上翘着小腿吃零食的夏茴,陆安把她转过来的钱退回去,现在看夏茴好像没那么讨厌了,起码有钱就立刻还这一点,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非常好的品质。 “你要吃糖吗?”夏茴捏起一个朝他问。 “不吃。” “偷偷吃最后几个才最甜是吧?”她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嗯,对。” 陆安背了这口锅,早知道另一个人格就是专门出来搞事的。 他犹豫一下叫道:“夏茴。” “干嘛?” “算了,没事。”陆安又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处理昨晚的事。 难道告诉她说你被你自己给卖了? 你还帮我捶腿? 未来的你说我们以后会建立很亲密的关系? “你再喊我一声。”夏茴仰起身道。 “干嘛?” “你喊一声,我就听听。” “不了。” 陆安拒绝,她忽然这么要求,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夏茴一口气堵嗓子里,很不爽,忿忿地转头玩手机,决定下次不轻易应,一定要给陆安个教训。 陆安则开着电脑看《赤脚医生手册》,一边轻轻按着自己的腿,每天和阿夏长途奔行五十里,即使可以多出来一个白天一个夜晚休息,也非常疲惫。 他不知道阿夏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每天一睁眼吃过饭就要赶路,几乎到天黑才能休息,然后草草解决完饭之后捶捶腿,就又闭上眼睛睡觉恢复体力。 日复一日,他担心这样下去阿夏撑不了多久,昨天问有没有办法给她带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葡萄糖和其他一些可以补充体力和营养的东西,都是阿夏需要的。 即使是一块糖,也有很大的用处……陆安侧头看夏茴嘴里的塑料棒,棒棒糖在她嘴里鼓出来一块。 “给我一个。”他伸手道。 “谁?”夏茴问。 “什么谁?”陆安觉得莫名其妙。 “谁给你?” “你啊。” 夏茴看着他期待道:“我是谁?” “??” 陆安皱了皱眉,怀疑她另一个人格又出来了,但是看眼神不太像,两个人的差别还是挺明显的。 “夏……茴?” “爷爷在此!” 夏茴腾一下站起来,脆生生地喊道,陆安的脸顿时变黑了。 第20章:等天亮 废弃的高速公路上,见不到一辆行驶的车,反而风大了会掀起阵阵尘土。 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脸蛋,还有一双冷漠而平静的眼神。 陆安怎么看,怎么觉得阿夏比夏茴要可爱,那个死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 经历对人影响蛮大,阿夏就不会像夏茴那样气人,说话也都直来直去,社会我夏姐,一言不合就绑人。 夏茴只会抬着下巴,用睥睨的眼神扫视,嘴里念叨着‘纳头便拜’‘我要电你’之类的。 她俩要是组个队…… 陆安想了想那副画面,把人俘虏了之后还要诛心,阿夏负责抓人,夏茴负责气人,完美。 “我们要走快点了。” 阿夏抬头看看天色,比往常还要暗一些,风很大,估计要下雨。 在高速路上下雨,他们可以翻过栏杆,到路下面的凹空处避雨,只是那样的话今天无论如何都赶不到下一个服务区了,凭白浪费时间在路上。 陆安捂紧脸上的布,这是用来防尘的,这个世界的高速公路上满是灰尘,很像他小时候的那种土路,风稍微一大,就会卷起尘沙,迷人眼睛。 好在风一直刮,雨却没有落下来,两个人紧赶慢赶,在比预计时间提前大概一小时,就到了今天的目标点。 阿夏先提着武器查看一下各个房间,陆安分头去另一边,这个服务区很大,三层小楼,他们如果想睡得安稳,每个房间都要看过。 一楼是大厅,不用多费太多事,顺着楼梯上二楼,陆安已经成为合格的求生者,提着棍子一脚把门踹开,然后迅速闪身,察觉到没有危险再进去,不仅防备危险,还要搜寻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 房间里几具枯骨,歪七扭八地分布在各个地方,很明显能看出人形,只是有些地方比较奇怪,他感到不适,临出门再回头看一眼,不知道这间房当初发生了什么。 “那边都没东西。”阿夏速度很快,提着几口破烂的锅过来,看来已经去过厨房。 “这边也没有。” 陆安渐渐放松,“只看到一些死人骨头,很旧了。” 像第一次那种大猫是意外,接下来的这几个服务区,最多有几条小蛇,没有太大的威胁性,被阿夏抓来加餐,放锅里和粥一起炖了蛇羹。 阿夏点点头,提着出去门外放到地上,这天气很可能下雨,水总是不嫌多的,就算无法带上路,也可以用来清洗一下身上。 接着陆安很自觉地爬到三楼楼顶,阿夏则去一旁的修车库里点火,解决晚饭。 遥望着远方阴沉的天,陆安站在三楼边缘,一低头就能看到远处阿夏在忙碌。 她一身利落的长袖长裤,淡黄和茶色混搭,有点像迷彩,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给陆安选的也是同样风格,因为鲜艳的颜色更容易引起猎手的注意。 把锅架起来放水和米,一些零碎扔进去,她便坐到地上,一边观察远处,一边轻轻揉自己脚腕。 不经意抬头,她和楼顶陆安的目光遥遥对上,陆安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安全。 风吹动服务区的招牌,发出嘎吱响声,陆安长长出了口气,也坐在边缘,看远处的阿夏解决晚饭。 如果不是夏茴的另一人格,他甚至怀疑两个人究竟能不能活下去。 在高速路上走了太久,除了赶路还是赶路,苍茫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进行这场不知道终点的旅途。 水滴落下来,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密密麻麻的雨珠从高空落下,天地蒙上一层雨帘。 陆安到第三层的房间躲雨,阿夏做好饭把火灭掉,抱着饭盆跑上来。 窗户的玻璃早已破碎,风吹雨斜,陆安坐在床上瞧着窗外大雨,旁边是狼吞虎咽的阿夏。 “你说人类只剩下我们两个会怎样?” “不怎样啊。” “你就没什么想法?”陆安问。 “等死。” 阿夏说,其实剩几个都无所谓,都是等死。 人固有一死,不过早晚罢了,在那之前,还是要吃饱,努力活着。 “唉,什么死啊死的,不吉利。”陆安抬手揉了揉她脏兮兮的头发,摸了一手灰尘。 阿夏低头啜一口粥,没有说话。 外面暴雨倾盆,这时候躲在房间喝一碗热粥下去,是最幸福的事。 可惜陆安这家伙体会不到,他有毛病,不用吃饭。 阿夏惋惜地喝完了粥,倒点水进碗里涮一下再喝掉,摸摸肚子算是饱了。 吃过晚饭就该休息了,今天却走快了一点,天还没黑,两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在这个破烂的服务区旅社床,斜靠在床上,看着外面暴雨出神。 全世界只剩两个人会怎么样呢? 也不会怎么样,雨还是照常下,风也照常刮,地球还是这般模样。 直到陆安重新拿起棍子,去找另一个窗户和门锁完好的房间,最好还要在角落…… 查看完角落的房间,他找出最合适的一个,和阿夏一起把上面朽烂的被褥扔到一旁,铺上自己带的垫子,这时天已经黑了一半。 阿夏照常进行捶打,长时间赶路的疲乏,让她的小腿偶尔还会抽筋。 “我帮你揉揉?”陆安考虑了一下道,他不仅多出一倍时间,还可以去外面餐馆吃得饱饱的,阿夏能不能撑得住才需要注意。 “你好好休息吧。”阿夏摇头,她很好奇陆安究竟靠什么恢复体力,一点都不科学。 有几次看他很累了,但是晃一下神,又变成精神满满的样子,推着自行车大步往前。 陆安笑了笑,“我坐着就能休息,不是说了吗?” “就这样坐着?” “就这样坐着。” 陆安看她不信,也没多说什么,伸手帮她捏捏小腿和脚腕,时不时捶两下。过一会儿让阿夏躺平,不用靠在床头,这样怪累的。 “你为什么这样帮我?” “因为我认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陆安借着天黑前最后一丝光线,看她和夏茴一样的脸庞。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有着天渊之别。 她在兴致勃勃当富婆,也在末世等死。 窗外雨声不停。 阿夏不知不觉睡着了,呼吸逐渐平稳,陆安放轻了动作,帮她揉着小腿肚子。 她发出几声呓语,含糊不清,陆安停了一下,帮她盖上棉被。 不知不觉,他好像成了守望者,在无边黑暗里等待黎明,也等她梦醒。 第21章:保护好星期五 雨在后半夜变小了。 清晨阿夏醒来时,睁眼见到的就是陆安的背影。 他坐在窗前,映着外面的光亮翻徐教授留下的笔记本。 她翻身直接坐起来,揉了揉脖子,到窗边看一眼,然后转身下楼。 下过雨的空气比平时清新,楼下的铁锅里蓄了不少水,现在杂质已经沉淀下去,她小心地用碗舀出来,然后倒进滤水器里,过滤一遍再烧开,把前几天消耗的水补满。 地上有些浅浅的水洼,陆安也下楼,在水洼里沾一下水洗手。 这是大自然的馈赠,虽然并不怎么美妙。阿夏一直在忙碌,把水洼里的水收集一下,她甚至还能洗头——短发能节省大量水资源。 一场雨,让两个人面貌焕然一新。 “昨晚我睡着了。” 阿夏想起昨晚,只隐约记得陆安帮她捏脚腕,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嗯,睡得和……土著一样。”陆安忘不了夏茴叫他古代土著。 现在阿夏应该算末世土著。 可以看得出昨晚她睡得很踏实,今天精神格外好。 下大雨会比平时睡得更安稳,听着外面的雨声格外舒适,据说这是很早很早之前,人类先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雨天不好出去干活,就待在家里休息,伟大的农耕文明已经把这种习惯刻在基因里了。 即使人类文明已成废墟,依然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自行车经过这些天的行走,不像刚开始时那样迟钝,推起来省力了不少,两个人打理好一切,把被子和垫子重新绑到后背,像两个乌龟壳一样,踩着湿润的地面踏上旅途。 高速服务区迎来两个短暂休息的旅人,住一晚后又恢复安静,静静的矗立在那里。 在第六天,他们遇到一个人,不是在高速上,而是在高速路旁不远的一个村庄里。 陆安本来在找有没有用得上的工具,毛巾牙刷鞋子之类,都能能换新就换新,忽然听到动静,两个人严阵以待,握着武器过去踹开门,然后互相都把对方吓了一跳。 这是一个瘦高的男人,手里拿着镰刀,面对两个人没有丝毫放松警惕。 阿夏和陆安也一样,没有因为遇到另一个人而高兴,反而更加防备。 从徐教授的笔记里,陆安知道,在资源严重不足的时候,人就是最大的危险。 阿夏也是因为他不用吃饭,很弱,被绑起来两次,还有发烧时被他帮过一次,才比较快速地建立起信任。经历过最初的那段动乱时期,她对陌生人都抱有相当的警惕。 一对二,明显这个男人怂了,在慢慢后退,眼角余光扫视着旁边,看样子是在找路逃跑。 门口被这两个很凶的人堵住了,他很慌。 陆安和阿夏的形象确实不太妙,长久赶路让他们看起来像两个野人,狗啃的头发,遮脸的面巾,汗水混杂着尘土在额头留下的污渍,还有脏兮兮的衣服,以及不善的眼神。 “我只是路过。” 他发现退无可退,被两个人盯得头皮发麻,不得已开口。 陆安察觉到怪异——和阿夏一起,在别人的房子里,堵住另外一个人,就很离谱。 打量这个男人,他形象也好不到哪去,看起来刚换的一身衣服比较干净,但头发又长又脏,下巴蓄着胡茬,最让两人防备的是,这个人手臂很长,目测垂下来能到小腿。 见两个人没有反应,他一颗心慢慢往下沉,握紧了镰刀继续说:“我可以立刻离开这里,远远的。” “你们几个人?” 陆安问,他没有和阿夏傻站着,往后面挪了两步,稍稍侧身注意外面动静,防备这个人有同伴,给他们身后来一刀。 “我一个人,没有别人。” “一个人?” 阿夏和陆安都更加警惕,这种地方一个人很难生存下来。 这里不是城市,只是高速路旁的一个小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以前通车的时候还好,现在要什么没什么。 阿夏心里很不安,看陆安一眼,陆安莫名的懂了她的意思,稍稍上前一步,拉上房门,然后找出绳子将门把手和旁边绑上。 “喂!你们要做什么?” 男人在屋子里喊,陆安和阿夏没出声,快速出去,握着刀一路防备,找到自行车出了小镇,重新上高速路,才终于松懈下来。 能发现一个人,说不定就有一群人。 在城市里是阿夏的主场,周边都很熟,偶尔遇到陌生人无所谓,在这种地方,保不齐发生什么事。 当初徐教授带着阿夏,就遇到过一群人,用一个女人带小孩降低人的防备心,把人骗过去了,几个男人躲在暗处,伺机出手,杀人掠货。 他们一般不需要增加同伴,也不容易找到同伴,只需要女人。 远远回头望一眼小镇,后面没有人追出来,陆安推着自行车,思量刚刚遇到的那个人。 “你觉得他是只有一个人吗?” “不知道。” 阿夏脸上的防尘面纱遮得很严,说话闷闷的。 “也许真的有聚集点,就那种,一群人抱团生活,一个人不敢乱去河边,那十个人,二十个人一起,说不定还能捉鱼。” 陆安认真分析,在这里这么久,除了阿夏跟何清清,刚刚是他遇到的第三个人。 “也许是和你一样,好端端找个角落种田,后来月亮掉下来,天越来越冷,不得已换个地方找出路。他说他只是路过。” “或许吧。”阿夏没有否定这个猜测,他们刚刚还没在小镇待多久,刚开始转,就遇到一个人,也没办法看小镇上有没有生活痕迹。 “你把人家吓到了。” “是你。”阿夏看他一眼,“你太高了。” “我高也被你绑起来过,再高也不如刀。” 两个人说着话,不时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过来,带着满满一自行车物资,很怕被那个人和他不知道有没有的同伴惦记。 “走快点,下一个服务区很远。” 本来打算今天在小镇休整一下,花一天时间找找里面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晚上就在小镇过夜了。 现在小镇里有人,不确定几个,他们还要重新赶往下一个服务区。 “他如果跟过来怎么办?”陆安忽然道。 “砍了。” 阿夏表情冷漠,回头望一眼。 那个人和她是同类,不像那时陆安这个星期五又蠢又弱,不仅对着她笑,还一脸没受过欺负的蠢样。 要是跟过来肯定不是好事。 第22章:回到过去当打工人 中间有一段跨河高速,看得出阿夏并不是很想走上去。 她对河水有种天然的厌恶,也不知道为什么,陆安猜测可能是受徐教授的影响,又或者是幼时在河边见过什么可怕的东西,留下了阴影。 这种事很常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童年阴影可以一直持续到成年,就算早已经忘记当初的事,也依然会有下意识反应,陆安深有体会,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那种绿色的大虫子,每次见到都浑身发麻的那种恐惧。 “你说会不会看见何清清忽然从水里冒出来?” 走在跨河大桥上,陆安倒是想起何清清那条美人鱼,如果能见到的话,也许可以用几根绳子连起来,吊口锅下去,让她往锅里塞几条鱼和螃蟹。 至于报酬,可以用那罐蜂蜜,倒出来一点送给何清清,陆安知道阿夏有过这个打算,只是出发前没再见到那个爱唱歌的美人鱼。 这里离河面很远,很高,阿夏本能地排斥了一下便走上来,听见陆安的话,她侧头朝河面看过去。 河水幽深,总是给人一种可怖的感觉,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 “何清清,现在应该在某一处唱歌吧?”她望着远处道。 陆安想起何清清唱的一生所爱,忍不住笑了,“嗯……如果她在的话,我们隔很远就能发现。” “她也可以隔很远发现我们。” “是你,不是我,我没有污染的味道。”陆安纠正。 他基本可以确定,不吃不喝能够隔绝掉这个世界的污染,然而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物可以不吃不喝地生存下去,除了他自己。 阿夏是怎么回去的? 陆安常常思索这个问题,而且他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在朝着某种奇怪的方向发展。 “看那边。” 阿夏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同时加快脚步,陆安转头看向远处,在大河尽头,有一个漆黑的巨大阴影从河面浮起,顺着河流漂动。 似龟,似鱼。 随着半个身体浮现,那个乌黑的大脑袋让陆安觉得有点眼熟,和曾经在河岸看他们的那只头很相似。 暗淡的天空下,阴影还没展露完全,便又潜入进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快走!” 阿夏扯他一下,陆安瞬间惊醒,推着自行车狂奔,背后冰凉一片,汗湿了后背。 和那个黑影相比起来,美人鱼很可爱。 …… 尽管有夏茴告诉他,未来已经改变,但看到超出认知的怪物,还是让陆安感到一阵阵发麻。 恐惧源于未知。 尤其是江河湖海这种地方,水下是完全不可见的。 当动物发生异变,那就更加可怕。 他再一次深刻理解了阿夏对河流的抗拒,以及何清清的强大。 人类无法在那种环境下存活,即使能水下呼吸也不行,那个巨大的生物已经超出了可以对抗的范畴,电影里的巨型章鱼大概能勉强和它对打一下。 天黑前无法赶到下一个住的地方,两个人远离了河边,看夜幕初临,只能从高速的栏杆翻下去,到路下面的凹进处度过今晚。 “真不冤枉。” 陆安遥望着河的方向,他无比怀念蓉城的那条清清小河,还有河边的钓鱼佬。 现代的河里虽然有杯子,有塑料包装袋,有矿泉水瓶,但它没有怪物。 微风吹过,阿夏解决完晚饭,钻进被子里躺好,扯了扯他的衣角,“快休息吧。” “不捶腿了?” “很累。” 阿夏打个哈欠,把身子缩成一团,“而且冷。” “睡吧。” 陆安摸了摸放在旁边的自行车,回身躺下,却没有闭上眼睛。 夜晚他要值守,以防荒郊野外有什么危险。 ? 清晨醒来,陆安下意识用手臂揽一下被子,却揽了个空。 窗外艳阳高照。 这里不是冰凉的野外,而是席梦思床垫,身上也不是脏兮兮的棉被,是很薄的一张空调被。 陆安活动着手臂爬起来,打开房门,夏茴已经打包回来了三个包子,三个韭菜盒子,还有两杯豆浆。 她正张大嘴了拿着一整个韭菜盒子对准,看样子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一口吞掉一整个。 见到陆安出来,夏茴慢慢把嘴合拢,很优雅地咬了一小口。 “不管你动作多优雅,韭菜盒子这种东西吃起来都不会淑女。” 陆安没忘记她另一个人格不想让她吃韭菜盒子的事。 “淑女和韭菜盒子有什么关系?”夏茴皱眉。 “因为会一嘴的味道,有时牙缝里还粘着韭菜。” “你好恶心。” “我又没吃。” 陆安走到洗手间放水洗漱,镜子里映着他的脸,能看出来与以前不太一样,有了细微的变化,却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如果阿夏在这里,会指出答案:没有那双冒着傻气的眼神了,环境改变人,你会和末世的我越来越像。 洗漱完用毛巾擦擦脸,他甚至忘了用洁面霜,直接出来坐到夏茴对面,拿起包子两口一个。 “下次带八个,三个我吃不饱。”陆安说。 “你是猪吗?” “韭菜。” 陆安拿手指磕了磕牙示意她。 夏茴一惊,拿手捂住嘴,舌头用力舔一下,什么也没有。 她站起身腾腾跑去洗漱台对着镜子照。 “陆安!”夏茴愤怒地发现他完全是在说假话。 陆安没有应声,吃完包子拿起豆浆喝一口,边坐到电脑前,开机上网。 “你那个未来电脑里一定有很多资料吧?”他忽然问。 “是有很多,怎么了?” “如果解决不了充电问题的话,有没有办法把它的硬盘摘下来,挪到我现在的电脑里?相比于那个电脑的科技性来说,我觉得那堆资料更重要。” 陆安每天帮阿夏守夜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如果夏茴回来有什么目的,那一定是把改变世界的办法带回来。 “还要考虑到你这落后的电脑能不能编译我电脑里的文件。”说到正事夏茴压下怒气,仔细考虑了一下他说的话,“而且硬盘这个东西,也没办法和你的电脑适配,你们的电脑实在太旧了。” “所以空有一堆宝藏,取不出来?” “你不是电工吗?帮我修好,我们两个拿里面的资料改变世界。”夏茴道。 她成为富婆就靠那些东西了,不然只能叫打工人。 从三百年后咻一下过来成为二十一世纪打工人,每天996挤公车感恩戴德,和陆安土著一样,这实在是太悲伤了。 夏茴想到那种可能,顿时连韭菜盒子都吃不下了,很担心陆安搞不定她的电脑。 “你们那里的历史是怎样的?小……日子过的不错的那啥玩意,他们死了没?”陆安盯着电脑越看越气。 妈的怎么会有这种事?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那应该是和我梦里一样。” 第23章:巫婆 人类文明史中所出现的四大文明古国,无一例外的都诞生和成长于大河流域,并且这些流域的命运也直接决定着这些古代文明的历史演进和发展。 第一个文明是古两河流域文明——即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流域的文明,又口叫做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约出现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这也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文明。 非洲的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印度的恒河孕育了古印度文明,黄河流域则孕育了伟大的中华文明。 人类文明的起源、进步与发展从来都离不开水。 起源于水,最后消逝于水。 今天陆安一直在研究关于大海的消息,夏茴所经历的未来欣欣向荣,与阿夏截然不同,关键就在于污染。 问题是霓虹已经开始了,这算是改变失败了吗? 陆安坐在电脑前沉思,下午的阳光炙热,拒绝了夏茴出门的提议,待在家里吹空调最舒服,最好还要吃根冰棍。 夏茴点了一杯奶茶,舍不得一下喝掉,捧着杯子一会儿一小口,时不时拿起手机戳几下屏幕。 “陆安!” 她回了一下房间,再出来,过片刻想喝一口发现杯子竟然空了,顿时跑过来瞪他,陆安这个人真的有很大恶意。 “你又偷喝我奶茶!” “??” 陆安很无辜地侧头,夏茴正举着空杯子控诉他的恶行,杯子上有两个小孔,看起来是被两根吸管扎过,她在找另一根吸管被陆安藏在哪里了。 “别找了,我再帮你买一杯。”陆安直接拿过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交给她让她自己点。 “你早自己点一杯不就完事了!为什么要喝我的?”夏茴不可思议的地望着他,无法理解陆安这种让人费解的行为逻辑,问他喝不喝,他不要,完事偷喝她的,偷喝完了再帮忙点一杯新的。 恶趣味? 别人的好喝? “好了,你注意别喝撑了,等晚上吃不下饭。” “……” 等到陆安下完单,奶茶被外卖小哥送来,夏茴更加觉得不可思议,捧着奶茶在他旁边看来看去,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夏茴思来想去,觉得陆安实在太怪了。 陆安懒得理她。 “上次的糖也是,你故意偷吃一个,然后再买一大堆补偿,就像那些学生想引起喜欢的人注意,就故意把她逗哭,然后再哄好,陆安你太幼稚了,死心吧,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只能当未来富婆忠实唔唔……唔……狗腿……放开我!” “能不能安静?” “就许你做不许人说?你……唔唔,不说了!” 夏茴坐回沙发上生闷气,捧着奶茶喝一口,然后心情舒服多了。 不管陆安有什么阴谋,反正进了她肚子,有来无回。 过一会儿。 陆安在看视频上对热带气旋的讲解,忽然旁边一根吸管戳到他嘴边,扭过头,夏茴正举着杯子给他。 “阿……夏?” 罪魁祸首出来,陆安忍不住侧头,“你能不能不要偷喝夏茴的奶茶?还戳两个洞故意栽赃给我。” “我就是想喝嘛。” 她见陆安不喝,自己低头啜了一口,又执拗地递到陆安嘴边:“你不怕我变成大胖子?” “你不要偷喝就不会变了。” “凭什么我不喝她的,当初我一直被偷喝来着。”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喝,你就不会被偷喝?” 这关系有点绕,陆安心里羊驼奔腾。 “可事实是我以前没喝到。” 她瞄准了陆安的动作,一低头从陆安臂弯里钻进去,坐在他腿上,“不说这个了,你考虑好了没?” 陆安木住了。 “你先下去。”他推开夏茴的身子,“她赚钱还我了,能告诉我她怎么赚的吗?” “别转移话题。” “现在说的是赚钱的事。” “就简简单单啊。” 她随意道,“你给的两千被她花了一半,剩一半拜了个师傅,然后……” “等等,什么师傅?”陆安打断道。 “星座博主。” “?” 陆安迷惑,“这不是给人送钱?” “她知道呀,就是需要这个身份,买个名头,然后给人去做情感咨询,星座运势这些……你们古代那个微……微……什么玩意,愚蠢的古代人钱最好赚了。” “??” “她买了副塔罗牌还没到,等到了连本带利一块还你。” “???” 陆安脑袋有点转不过弯。 这夏茴还是个女巫? “你不会以为她上微博是去当韭菜的吧?”阿夏问,“等赚了钱她就能搬出去了,你机会不多了,别忘了她可是阿夏。” 外面敲门声响,她整整衣服坐回沙发,陆安过去开门,是快递。 回过头,夏茴正捧着奶茶发怔。 “你的快递。” “快递来了?”夏茴惊喜一下,跑过来接过,去找剪刀拆开。 陆安就看着她,她低头拆开盒子,果然是一整套塔罗牌,还送有一块乌漆麻黑的桌布,上面画着各种星象图案。 “这玩意靠谱吗?” “来,你当我第一个客户。” 夏茴搓搓手,让陆安坐到她对面。 塔罗牌被洗扑克一样清洗一遍,然后摆在陆安眼前。 “怎么弄?” “抽牌,抽三张。” “随便抽?” “随便。” 见夏茴这么说,陆安从最上面随便掀开三张。 夏茴仔细研究了一下,轻咳一声开口:“高塔逆位,这代表你目前陷入困境,有很多烦恼,整体稍有起伏,你只要小心应对就好。遇到困难不要丧失信心,换个角度看问题……” “是人都会有烦恼吧?哪有一帆风顺,我也会说,你现在很有烦恼,有没有?” 陆安说。 “你算还是我算?”夏茴反问。 “哦,其实我不是想算困难烦恼什么的,这些算不算我都要解决,想问别的事。” “什么事?感情?运势?工作?” “我想问问,三百年后的核污染,美人鱼,还有……” 夏茴面无表情地收起塔罗牌。 “哎?你怎么把它收了,还没测完呢。” “测什么,你去玩电脑吧,快去。”夏茴挥手赶人。 第24章:愿望 下午,闷热。 夏茴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准备开展业务。 陆安那次不算,他又没有付钱,纯粹就是捣乱的,这叫情感咨询,而不是末世预知,也不是解梦。 如果可以把变异美人鱼用塔罗牌给推算出来,她就不会一头钻进这个屋子,而是谨慎地先测一测陆安是谁,干嘛的,找他有什么事,然后再作打算。 陆安对她做的事嗤之以鼻,那玩意他上大学的时候就玩过……准确说是赵信博玩过星座那一套,用来勾搭学妹,他也在旁边研究过一阵这个东西的原理。 其实就是巴纳姆效应,占卜者用笼统的、一般性的话描述,受众就会觉得准确地揭示了自己的特点,即使这种描述十分空洞,仍然认为反映了自己的人格面貌,哪怕自己根本不是这种人。 ‘你内心孤独,虽然表现的热情开朗,心底却有一个地方巴拉巴拉……’ ‘哦呦,好厉害!’ 切! “出去吃饭?” “好啊!” 陆安一说,夏茴欣然应下,牌也不鼓捣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回房换双鞋子就颠颠准备出门。 在娱乐匮乏的现代,吃饭算是她仅有的一点精神支柱了。 “今晚吃什么?炒饼?小笼包?要不我们吃串串……” 一边下楼,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完全没有未来富婆的格调,反而像长期住在筒子楼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偶尔犯懒出去找个小馆子解决晚饭的现代土著。 还是十几年前的那种女孩。 简朴,容易满足,陆安终于又找出来她除了还钱主动之外的另一优点,这真的很不容易,单凭这一点,就已经值二十万彩礼把她娶回家了。 “我们去老渝家。” “老渝家?” 夏茴疑惑了一下,等跟陆安打个车到了餐厅,见到上面大大的‘老渝家’三个字,才确定他说的是个吃饭的地方,而不是有个朋友叫老渝。 进门是柔和的灯光,挑个角落的位置,她坐下看到菜单,对上面的价格有点吃惊。 “今天吃这么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高档的地方,就人均一两百,平时聚餐才会来的正式餐厅,两个人今天也没什么事,就有点突然的感觉。 “快餐吃久了总要改善一下。”陆安示意她点菜。 夏茴也不客气,拿着笔唰唰划几下,推给陆安,陆安又面无表情地去掉几个,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就这些,谢谢。” 两个人点五个硬菜,真不愧是未来人。 夏茴拆开餐具倒杯温水小口抿着,一边随意瞅外面,这是个靠窗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楼下大马路,几个漂亮的小姐姐手牵手走过去,小屁孩颠颠乱跑,骑电瓶车的嘀嘀嘀按喇叭。 多么杂乱又落后的时代啊。 陆安也在看,远处红绿灯倒数秒,人行道绿灯一亮,乌泱泱一群人过马路,又乌泱泱从对面过来一群,然后红灯止,车流又重新续上,亮着灯穿梭在马路,繁华而热闹。 这么好的世界,怎么就变成那番模样了? 干他娘的小*本。 每天做梦都在研究怎么改变未来世界的陆安在心里又骂了一声,好端端的日子,偏偏天天晚上去另一个世界进行亡命奔袭。 阿夏的鱼干还剩很多,只是随着这些天过去,她每天都在减少饭量,生怕没有补给撑不到安定下来的那天。 陆安劝她多吃点不用省,因为有夏茴在,说明她终会活下来,阿夏却免不了担心。 夏茴倒是一点也不收着,等菜上桌,拿起筷子埋头大吃,还不时点头:“嗯,这个牛柳好吃,你尝尝!” 废话,我不尝都让你一人吃? 陆安对齐筷子,夹起来吃一口,嗯,是真好吃。 “我们经常来吃好不好?”夏茴觉得这家真不错。 “你请我吃?”陆安问。 “哦,那算了。” 夏茴算了算这一桌菜的价格,很明智的选择拒绝。 人均一百五,俩人一个月就是一万的伙食费,钱不能这么糟践,他们又不是苏大姐,650不够一天饭钱。 三主菜,两凉菜,外加一个汤,要不是陆安这些天饭量猛涨,俩人还得打包带回去一些,现在勉强吃完,夏茴摸摸肚子打饱嗝,把最后一口汤喝掉,眯着眼睛舒服叹息一声。 现在她愿望改了,等以后有钱了,天天来老渝家,猪蹄不吃也罢! 算了,偶尔啃一下也不错。 结账两百八十多,差一点三百块,陆安多拿了两个圣代,还超出一点,扫过二维码,和夏茴走在蓉城街头遛食。 “你为什么不吃?”夏茴的胃和现代女孩并没什么不同,即使吃饱了还能塞个圣代,吃完又盯着陆安手里那个,看样子陆安要是说吃不下,就接过来勉强帮他解决。 “我留着一会儿晚上你准备睡觉前,在你面前吃。”陆安说。 “……” 夏茴一口气憋胸口,这个人怎么回事? 她不想和陆安说话了,闷闷地抬头,天上一轮新月,点点繁星,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要想办法融入现代才行,不能一直在家宅着。 夏茴这样想着,然后扭头道:“回去吧,外面好热。” 陆安伸手拦了一辆车,再不回去就化了。 回家把它放进冰箱,转头看见夏茴偷瞄的眼神,他想了想,决定守在客厅,夏茴不睡觉,他就不离开。 两人一直僵持到十点半,夏茴见他没有回屋睡觉的意思,忍不住去洗澡换睡衣,干脆利落地进屋,不给这个人故意吃给她看的机会。 “你出来吗?” 陆安问。 “我出来干嘛?”夏茴警惕回头。 “出来看我吃啊。” “死陆安!” 夏茴哐一下关上门,躺在床上气呼呼的,怎么会有这种人! 陆安坐在客厅关上电脑,看看表没有起身,等到十一点见夏茴房间没动静,才伸个懒腰准备休息。 这时门开了。 看到她眼神,陆安就知道,阿夏出来了。 “在等我?”她亮晶晶的眼睛在期待什么,陆安知道她已经猜出来,回身从冰箱里把那盒圣代拿出来给她。 她坐到沙发上,挖了一勺放嘴里,又挖一勺递给他,陆安摆手拒绝,看着她吃。 “怎么想起给我留?” “你会偷喝她奶茶,也是很馋的。”陆安看着她的面容,努力想把她和那个脏兮兮的阿夏联系起来。 “其实在那边看你晾咸鱼,我就想了很多次,要是能带你来这里,在街上逛逛,想吃什么就进去吃,不用精打细算能吃多久……” “……” 阿夏手上动作停了一瞬,眨眨眼睛,对他笑了。 “你过来。” “我不过去,你想对我动手动脚。”陆安摇头。 这只是一个朴素的愿望,希望她能体验一下现代的美好,末世里的一切,最好随风飘散。 现在阿夏真的过来了,有点奇妙的不真实感。 第25章:创造历史 灯光下,阿夏抿着嘴,低头每挖一勺都要停顿一下,像是在细细品尝。 陆安从她的头发看到拖鞋,视线再移回她脸上。 这就是阿夏…… 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在另一个世界甚至每晚盖一张棉被,这让他心底多少有点微妙。 说全无影响是不可能的,梦里整天待在一起,为了活着而挣扎,其中情感非常复杂,绝不是她说开始伟大的感情吧然后立马就可以上床。 更何况还有个毫不知情的夏茴。 他只是一直很想让阿夏放松点,不用再望着天空出神,捧着脏粥当宝贝。 “你现在每天在那边和我盖一张被子。”她嘴里含着勺子嘬一口,朝陆安道。 “条件所限。” “你天天摸我腿。” “……那是按摩,走路太久你小腿会抽筋,还要早点休息补充精神。”陆安脑壳有点痛。 “现在想不想摸?”她翘起小腿低头看看,睡裙下的白皙皮肤,让她很是满意。 “……” “吃完记得漱口,不要被她发现。”陆安准备回房了,末世的阿夏在等他。 “等一下。” 她走过来直视陆安的眼睛,然后努力踮着脚,双手扒在陆安肩膀上,抬头印在他嘴唇。 陆安没有躲,只是站着。 温热中淡淡的草莓香气,那是圣代的味道。 “我给你时间慢慢接受。” 她笑了一下,低头靠在陆安胸口闭眼深吸口气,然后坐回去。 “谢谢你会想到给我留着吃的。” “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太管饱的那种都行。” “不怕我变成肥婆?” “呃……减肥是夏茴的事吧?”陆安沉吟了一下道。 好像也不对,夏茴也是她,她两个过去。 ? 在梦里,阿夏已经会靠着陆安取暖了。 整个人靠过来,挤在一起,棉被裹紧,被窝里的温度就会保存很好,在寒夜里让他们不至于冻醒。 陆安醒过来,还不是黎明,周围依然漆黑一片,夜晚温度很低,阿夏缩成一团,伏在他身边。 这就算是在创造历史? 陆安越来越能理解夏茴身体里那个阿夏的存在,在她看来,末世的一切是存在于记忆中的历史。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历史的必然性。 嗯…… 陆安听着阿夏平稳的呼吸,伸手揽住她瘦弱的身子,等待明天的旅途。 三天后,接近另一个高速服务区,马上天黑,在离很远的时候阿夏的脸忽然变得苍白,一言不发地拉着陆安绕路。 “怎么了?” “那边很危险。”阿夏说。 “你能感应危险?” 陆安很惊奇,他仔细感受了一下,什么也没察觉,远处服务区的楼房静静矗立在那里,根本看不出什么。 “嗯。” 阿夏没有多说,只是拖着疲累的身子带着他快速离开,陆安把疑惑压进心底,这一绕路赶到下一个暂歇点,很可能明天也赶不到,如果不是必要,她不会选择这样。 长路漫漫,好像永远也走不到终点,在路上风餐露宿,两个人满身风尘。 这天,在一处歇脚的地方,阿夏清点剩下的物资,看还能坚持多久,陆安在旁边废弃的加油站敲敲打打,试图找出来一点汽油。 如果是灾难发生的前几年还好,现在十来年过去,基本没剩什么可用的东西,不是都被人搜刮过一遍又一遍,就是在时光中慢慢腐烂,十年光阴,足以让大部分东西失去原有的效用。 就连卫生纸和卫生巾这种陆安原本以为不存在过期说法的东西,都变得不能再用——他有次在一间房里找到之后兴冲冲拿给阿夏,结果被阿夏随手就扔了。 加油站的油箱空空如也,陆安放弃挣扎,拿着从这里发现的撬棍准备回去,余光却看见远处远处一道身影,他皱眉遥望片刻,快速回到阿夏身边,两个人收拾东西躲起来。 身影越走越近,渐渐能看清是个人,用一根绳子拉着板车,弓着腰往这边走。 等走到更近处,陆安和阿夏隐在二楼同时皱眉,这个人他们见过。 “他是不是跟踪我们?”陆安怀疑道。 “不知道,看看情况。”阿夏说。 楼下是在小镇上碰到过,手臂很长的那个男人,一根粗绳搭在肩上,后面是一架小型平板车,轮子咕噜咕噜发出噪声。 来到服务区近前,他如两人一样,放开绳子拿出水喝两口,坐在板车上休息片刻,然后拿出武器上前,很警惕地准备先查探一下情况。 还没等他上楼,陆安和阿夏忽然无声地出现在他眼前,一个拿柴刀,一个举撬棍。 “你跟踪我们?” “你们跟踪我?” 这个人大惊,手里镰刀捏得紧紧的,特么怎么又遇到这对狗男女。 然后他被陆安用绳子捆起来了。 头一次发现原来绑人这么快乐,一缠一绕,打个死结,他就动弹不得。 “你是谁?跟着我们干什么?有什么目的?”陆安拿着撬棍问,阿夏在外面检查这个人的小推车。 “给个痛快吧,外面那些都是你们的。” 这个人放弃挣扎,呼出的气把地板上灰尘吹动,他看起来累极了,眼神浑浊,精神疲倦。 前些天还崭新的衣服,现在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手臂还带着新添的伤口。 过不久,阿夏回来,拿着几个罐头,还有水放在地上,看向陆安。 “他的?” “嗯,他的。”阿夏点头。 两个人转头看向这个男人。 男人闭着眼睛已经认命,甚至还有一丝解脱,“拿去吧,给个痛快。” 陆安走出两步看外面的平板车,小小的家用型,上面装的东西却不少,看起来确实是路过,和他们相似。 “怎么办?”他问。 如果是跟踪他们过来的,杀了也就杀了,但如果是一个无辜的幸存者…… 陆安觉得自己还过不去这道坎。 尤其是为了这个人的食物和水的情况下,当然,要是阿夏干脆利落一刀,他也不会说什么。 阿夏望着屋外的小推车,静静地没有说话。 过一会儿,她看看侧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男人,提着柴刀走过去。 第26章:我们都一样 “等等!” 陆安喊了一声,阿夏提着刀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地上的男人睁开眼睛,朝陆安望过来。 “那个……能不能问一下,你从哪里来?”陆安看阿夏一眼,朝这个人问道。 男人视线下意识看向窗户,陆安顺着望过去,是西北方向,而他和阿夏出发的城市在正北。 和之前的猜测差不多,看来都是因为月亮掉下来的事,不得已往南迁移,而且和他们一样想法,走高速,住服务区。第一次碰见的那个小镇附近有个高速交叉口,应该是从那里和他们走到同一条线上的。 “你一直一个人独居?还是有团伙……这个词可能不太对,应该叫同伴,之前有同伴吗?” 陆安一边问一边过来,地上的男人听见陆安的问话,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古怪,低声咕哝了一句。 “什么?” “他说你啰里八嗦。”阿夏听到了。 “……” 陆安迷惑了一下,看向地上趴着的男人,他已经又闭上眼睛,表情平静,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打算再开口。 活在这个世界,生死是常事,他早已想过很多次这个场景,只是没想到是被人杀死,而不是被什么怪物吃掉——相对来说还不错,至少能保存个全尸。 “不是我吓你,她很凶残,喜欢把人一点一点切开,超变态,你要是好好回答一下问题,我能让你死得安详点。” 陆安的话又响起,男人重新睁开眼睛看向阿夏,阿夏则瞅向陆安,察觉到地上的人看向自己,她沉默了一下,点头道: “对,我很凶。” “……” 男人把目光移向陆安,陆安点点头表示肯定。 到现在为止,在这个世界这么久,才遇到第三个人,每个人都是很宝贵的信息源,他不想错过。 不过陆安发现自己竟然有电视剧里刑讯逼供的天赋,这让他有点内疚。 “以前有。”这个人哑声开口。 “以前有?后来死了?” “嗯。” 他应一声,又闭上眼睛,陆安等了片刻,这就没了? “怎么死的?”陆安忍不住继续问。 “病死的。” “几个人?” “一个。” “你们两个?然后他死了,你就出来了?” “嗯。” 男人有点不耐烦,重新看向陆安,有完没完? “那你们怎么活下来的?我是指,月亮掉下来之前,怎么生活?种地吗?”陆安沉吟着问。 “是人造空间站。”他说。 “咦?你知道空间站?那么好吧,空间站掉下来之前……” “种地。” “哦。” 陆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除了种地,几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像他们这种存活下来的轻畸变个体,无法和何清清一样在末世生活得如鱼得水,双臂那么长也就是攻击范围大一点。 试图找出另一种求生办法的想法失败了,陆安想了想,继续道:“所以你也不知道哪里有聚集点?” “天上。”男人朝门外望去,那一角天空满是灰霾。 他有点不耐烦,视线转向阿夏:“他一直这么啰嗦吗?” “……” 阿夏看向陆安,没出声,接着扭头去找可燃物准备做晚饭。 陆安则坐到地上,他在这一路一直在想,路的尽头是什么,阿夏要怎样活下去,是在中途遇到幸存人类的聚集处,还是找到适合生存的小镇把包裹一放继续种地,又或者发现去天上的办法—— 最后这个不大可能,徐教授的笔记里有说,去人造空间站生活要先通过什么污染测试,当初阿夏没有达标不能上去,现在日积月累,只会更严重。 “你叫什么?”陆安出声。 “我叫什么你也要问?”男人诧异,接着闭了闭眼睛,“赵华。我现在可以死了吗?” “暂时还不可以。” 陆安扭头看看阿夏,再看向他,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动会走会说话,一柴刀砍死,他就只能躺在这里发臭了。 生存环境本就恶劣,他与何清清,和阿夏,还有许许多多的幸存者,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 “你和同伴好好活着,然后空间站掉下来,在你们城市不远,可能还有地震,接着灰尘掩埋了天空,你们等了很久没等到太阳出来,那个人病死了,于是你自己收拾东西,带上所有能用的,拉上小推车,顺着高速路想找下一个合适住的地方……” 陆安侧头看向阿夏,阿夏也正好抱着劈开的桌子望向他。 “对,就是这样。”赵华翻了个身,让自己躺的舒服一点,眼睛依然看向门外天空,那里没有太阳,不然定是夕阳迟暮,红霞满天。 距上次看见红霞,已经几个月了。 陆安没有再说话,过去帮阿夏升火,好像忘记了还有个人躺在这里,阿夏拿出了锅,架在火上,走上前把刚刚放在地上的水拿来倒进锅里开始煮。 “你们是准备煮我吗?”赵华终于收回视线,目光放到那边的狗男女身上。 “你煮过别人?” “没有。” “那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种事又不是没听说过。”他看向陆安两人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能不能先给我一刀再煮?” “你才吃人!” 阿夏把空水瓶用力丢过来,砰一声砸在他的头上,赵华反而松了口气。 接着便是疑惑。 “为什么还不杀我?” 闻言陆安看向阿夏,犹豫道:“如果把他扔在这里,拿走该拿的,他被绑着,应该也活不了吧?” “tui!我都说了这么多话,你还想饿死我,tui!tui!” 赵华像是豌豆射手,被绑在地上动不了,只能拿口水用力往这边吐,看得出来他很愤怒。 阿夏沉默着没说话,用刀子把咸鱼削成一片一片扔进锅里。 “tui!tui!你们怎么有这么多鱼?有这本事你们还抢我!tui!狗男女!我……” “把嘴闭上!” 阿夏举起匕首想扔过去,手抬在半空,却终究没有落下。 “你不想让他死?”她朝陆安道。 “我只是不想你……明明有其他办法。” “把他扔在这里也是死,没区别。” “但至少不是你杀的。” “虚伪。”阿夏冷漠道。 “对,虚伪,我过不去心里这道坎。”陆安撑起身子站起来,拿刀过去。 “你就是虚伪!tui!我tui!” 赵华像一条搁浅的鱼,躺在地上不断摆动身体,同时努力喷一些口水。 “你干嘛?”阿夏问。 “总要习惯的。” 陆安回头道,他的脸有些苍白,“如果你觉得放他在这里我们可能会有危险,我试试。” “你宁愿一刀被捅死,也不想被绑在这里?”陆安看着他,眼神里露出几分悲哀。 赵华躺在地上笑了,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陆安稍稍下蹲,听清了他嘴里说的话。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他忽然睁开眼睛,看清了陆安眼中的的犹豫,脸上露出一抹释然。 “我们都是被上帝遗弃的人。” 第27章:平平无奇未来人 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在和夏茴吵吵闹闹,又赔了她两袋辣条。 晚上还和现代的阿夏坐一块听了会儿歌。 现在却拿着刀,即将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甚至刚刚,赵华还一本正经的问自己会不会被煮掉。 死亡在他们看来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所为的,不过那一点水和食物。 “这就是末世吗?” “不,这是末世后的第十二年。”赵华摇头道。 末世后的第十二年,灾难依然在持续。 刚开始的时候,只会更乱,现在人少了,反而平静下来——这里的平静,指碰不到人的情况。 碰到人后,仍然会有冲突。 生存是废土的第一法则,只要能生存下去,什么都能做。 什么都能做吗? 陆安看着他的眼睛,手里的匕首握紧两次,都没有刺下去,这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黄皮肤,黑眼仁。 如果不是污染的事,赵华应该已经娶妻生子,为了生活而奔波,闲暇时出门逛逛,和朋友一起聚一下,或带妻子一起去公园走走,度过一个短暂而闲暇的周末。又或者独身一人,宅在家里打打游戏,和网上的人互喷一下,到了晚上下楼吃个快餐…… 现在他一身尘土,满身赃乱地躺在地上,一脸平静地准备迎接死亡。 “我觉得不对。”陆安站起身,回头看着阿夏道。 她正端着碗大口吃饭,抬眼看了陆安一眼,“什么不对?” “遇到更强大的,我们小心翼翼和她做朋友,希望得到帮助,遇到弱小的,就杀死他,抢夺资源,这样不对。” 陆安想起了何清清,与何清清那条人鱼比起来,他们是这么卑劣的两个人。 或许,何清清才更像一个人类,而他们不是。 “可是要活下去。”阿夏用力吃了一大口饭,低声说。 “少了他那一口吃的,也不是活不下去。” “活下去的概率会更大。” “那不如毁灭算了。” 陆安扔掉匕首,到一旁展开被子躺上去,他打算问一下夏茴的第二人格,他们两个在未来究竟做了多少类似的事。 他妈的糟糕的世界,他宁愿从没来过。 赵华躺在地上,看着两人争论,有点想笑,也有点想哭。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只有小火苗燃烧木柴,偶尔一声噼啪轻响。 阿夏吃完饭抹抹嘴,没有看地上的赵华,也没去看外面的小推车,而是低头盯着明灭不定的炭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父亲也这样说过。” “什么?” “他说我们不让别人伤害我们,也不主动伤害别人。” 阿夏扭头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他们无仇无怨,只是恰好碰到,赵华防备他们,他们也防备赵华。 “我把东西都分你们一半,放我离开,就当没遇见过。”赵华开口道。 “抢了你的东西,我们就有仇了,你会恨我们。”阿夏说。 “……” 赵华沉默了,是啊,自从遇到的那一刻,他们就天然站在对立面了。 “你在这儿睡一晚上,明天要是没死,放开你,你走。” 阿夏说,然后浇灭地上的炭火,撑起身子到陆安身边,掀开被子钻进去。 陆安睁开眼睛看着她。 “就当没碰见过。”阿夏平静道,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过片刻,她翻个身往陆安这边挤挤。 陆安沉默了一下,像往常一样揽住她,两个人贴在一起取暖。 如果不是现代的阿夏证明两人会活下去,他没有丝毫把握走完这条路,碰到这个人会怎么选? 他应该已经捅下去了。 真实而又残酷,陆安想到那种如果,感受到深深的疲累。 幸好,他们终究没有变成那种人。 “我保证,你会活下去。”陆安低声说, 他扭头看看地上的赵华,爬起来拿绳子又给他捆了两道,另一头绑在旁边的柱子上。 赵华努力在地上蹭很久,蹭到了旁边脏兮兮的地毯上,这里可以不那么冰凉。 傍晚的温度降下来,他看着陆安帮阿夏揉脚腕,捶腿,等光线完全消失,最后钻进大棉被里和阿夏相拥取暖。 漆黑的夜幕里,赵华木然翻身,闭上眼睛。 他忽然觉得死掉也不错。 想不明白,同样是末世,人和人的差距怎么会比人和狗还大。 「第一千八百四十七天,在路上又遇到一个人,和我们情况相似,都是在原本的城市活不下去了,正在往南边走。」 「他孤身一人,被我们抓住,推车上有很多罐头,不知道是从哪里找的,我忍不住想弄死他,看得出来陆安也很心动。」 「但是他挣扎了很久,最终没有下手。可以说是虚伪,也可以说是底线,总之,我们打算放过这个人。记得父亲说过,我们是人,不能和野兽一样,那样只会更痛苦,越过那条线,后半生将再变不回人,如果有一天文明重建,也只能在这无边黑暗中挣扎。」 「就算活不下去一起死,也比不择手段的活要好,他能为了活着抛弃底线,就能为了别的抛弃同伴。」 「父亲,陆安和你很像,不管是啰嗦还是虚伪,但是让人安心。」 ? 醒来。 陆安望着天花板出神。 夏茴在客厅细细品尝韭菜盒子,这次她只买了两个给自己吃,而给陆安的包子是八个。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饭量变小了,经常早上吃两个就吃不下了,夏茴感觉疑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感受自己的胃是不是已经厌倦了韭菜盒子。 “我可能要变瘦了,最近胃口不是很好。” 见到陆安出来,她随口道。 然后就看见陆安的眼神有点怪异。 “怎么了?”夏茴摸不着头脑。 “其实你应该胖点才好看,小细胳膊小细腿,一摸全是骨头。” “摸什么?!” 夏茴瞪大了眼睛。 “我就随口一说,表示你瘦。”陆安扭头进洗手间。 夏茴盯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咬一口韭菜盒子。 果然,这货就是暗恋她。 暗恋一个从未来回来的超级美少女,世界上独一份,这太正常不过了。 “其实你可以对我表白。” 等陆安从洗手间出来,她大度地道,表示这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咦?你不觉得我是现代土著了?” “古代土著。”夏茴纠正他的用词,然后才道:“这样我就能狠狠拒绝你,让你死心,免得暗恋太久让你心理产生变态倾向,你知道吗?很多心理变态都是因为内心情感得不到宣泄,压抑太久,然后扭曲的,如果能大大方方说出来,再被我拒绝,你就坦然接受了我们不可能的事实。” “谢谢,我不会喜欢你这种天天吃韭菜盒子臭豆腐,还抬着头用鼻孔看人的平……平无奇的未来人。” “平什么?”夏茴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另一只手摸向兜里的电击棒。 “平平无奇。” 第28章:加起来 陆安本来是不想惹夏茴的。 根据现代阿夏的说法,夏茴就是阿夏,只是不知道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两个人在那边末世里相依为命……这个词不太准确,应该是阿夏接受他的帮助,他当阿夏的金手指,没有任何消耗的一个免费帮手,早已经非常熟悉。 而且他们以后会有很亲密的关系。 现在对夏茴好点,应该是明智的选择,只是每次和夏茴一对话,总忍不住呛她两下。 看她气鼓鼓的就特别爽。 阿夏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一边生气一边拿眼睛瞪他的表情。 八个包子解决完,陆安提着垃圾袋下楼,路边两只猫在打架,一白一黄,从垃圾桶打到路边,再从路边打到树上,看来白的吃亏了。 陆安莫名其妙站在那儿看了很久,听到有人喊自己,他抬头,夏茴正在阳台探出个脑袋盯着他。 “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傻?” “我看见两只夏茴在打架。”陆安指了指树上。 “……” 夏茴把头缩回去了,继续生气。 陆安也没上去,他怕自己忍不住再嘲讽夏茴一波,夏茴那个电击棒跃跃欲试很久了,最好不要给她机会。 不考虑现代和末世的环境比较,单论相处时的舒适度,阿夏>夏茴>夏茴另一个人格。 现代的那个阿夏其实也没什么毛病,只是老喜欢往他身上钻这点让人受不了,他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天天被勾引一下,很容易出事,而万一出事,夏茴估计要爆。 原地爆炸那种,陆安想象不出来她会做出什么,反正变态,强j的帽子肯定是扣上了。 妈的未来人毛病真多。 陆安心里有点烦躁,主要还是差点杀人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当时怎么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他竟然想把刀子戳进那个人的心脏里,让那个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只为了那么些食物,还有水。 陆安甚至怀疑,如果末世真的来到现代,他会毫不犹豫那么做。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变得细碎,树下已经有老头老太支起桌椅,打牌下棋,再远处的拐角,是一群蹲在地上等活的中年人,身前放一块牌子写着自己会干什么。 偌大的蓉城开始苏醒过来,从早晨到中午,喧闹声渐起,陆安站在路边抄着裤兜和一群大爷围在一块,看中间两个臭棋篓子下象棋。 身在人群,能让他感觉到内心祥和,洗去从末世带回来的压抑。 “咋在这儿,没找工作?” 身后被人拍了一巴掌,陆安猛地回头,倒是把赵信博吓了一跳。 赵信博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一瞬间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 “你这是干嘛?卧槽,特么……吓死我了!”他拍拍胸口缓过来,对刚刚的感觉感到莫名其妙。 “你没上班?”陆安抬起的手不自然地放下去,刚刚在出神,赵信博突然的打招呼让他有点反应过度。 手里没有撬棍,也没刀,这是大爷大妈悠哉打牌的现代,而不是冰冷昏暗的末世。 “今天休息,闲的没事带它出来遛……遛。阿呆你干嘛?”赵信博说着话低头看大金毛,以往热情吐着舌头凑近的金毛现在却没有靠近陆安。 陆安看它一眼,揉揉脸道:“我还没找工作,打算好好休息一阵,最近有点神经衰弱,睡不好。” “神经兮兮差不多……” “一样一样。” “怎么感觉你沧桑了不少?去哪浪了?” 赵信博仔细看看他的脸,伸手从他脸上摸一下,不过半个月没见,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陆安挥开赵信博的爪子,他哪也没去,不过是在末世里风餐露宿,用双腿丈量高速,推着破自行车天天睡服务区,偶尔还要在高速桥洞里过夜。 遇见赵信博,他也没再看两个臭棋篓子老大爷下棋,想着去台球厅来一杆,但是又见到阿呆金毛狗,不方便进那种场所,两人一狗顿时站在路边思考人生。 赵信博还在回味陆安刚刚的那一下的反应。 陆安这么大高个儿,猛地回身盯着他,确实有压迫感。 “离职之后变更壮了好像。”赵信博扭头打量这货。 “天天健身。”陆安说。 “卧推?” “推车。” “?” “不说了,没事我回去歇着了,健身健的我腰酸腿软。” 陆安活动着腿脚准备回去,现在夏茴应该已经忘记平平无奇的事了。 长久的奔波勉强能吃得消,还是靠着大饭量和双倍的休息,他也不知道阿夏那瘦体格怎么坚持下来的。 赵信博挥了挥手,带着金毛继续遛弯,大狗拉着他往前走,出去几步赵信博回头,看见陆安走在树荫下的背影,有点孤独,很微妙的一种感觉。 “没事多出来聚聚,我请!”他喊了一声。 陆安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身体往路边侧两步,走出树荫,在阳光下踩着自己的影子低头往前。 过去,现在,未来…… 一路思考着回到家,夏茴翘着小脚在看剧,暑期还珠格格木了,看的是白娘子,动不动就唱一段那版本,一边看一边鄙视,愚蠢的许仙,精明的法海,不安好心的白娘子—— “你让开点。” 陆安伸手把她拨开,自己半仰在沙发上,盘腿一坐,双手给自己揉腿放松。 长时间反复体力运动以及肌肉的收缩,会产生较多的代谢产物,也就是乳酸,一旦乳酸堆积,就导致小腿部位出现很明显的酸痛症状。 他是个尽职的金手指,连这种事都找医生请教过,学了比较专业的手法,双手交叉以手掌按压小腿三头肌及胫前肌,可以松弛紧张的肌肉,缓解肌肉酸痛、胀痛之类,然后又教给阿夏。 两个阿夏都教了。 “帮我按一下?”陆安问。 “哼!” 夏茴瞟他一眼。 陆安也不以为意,如果方便出来的话,现代阿夏自然会跑出来…… 过一会儿,夏茴打个哈欠,放下遥控器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再恢复清亮的眼神时,陆安知道,她出来了。 “我们认识多久了?”陆安问。 “你认识我几个月,我认识你……”她侧头想了想,盯着天花板沉吟片刻。 看她为难的样子,陆安猜测道:“两个过去,加起来有没有十年?” 她摇头。 “那么……五年?” 她继续摇头。 陆安皱了皱眉,少于五年和大于二十年,都不太可能,后者的话他岂不是要在末世生活半辈子。 “那是多久?” “时间对于我,和对于你,是不一样的。”她这样说,“如果非要用大概数字来衡量……” 阿夏的两只手抬起来,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看着他道:“比你两辈子加起来还多。” 第29章:过去与未来的交叉 陆安不抽烟,偶尔喝酒,每天运动,自觉身体很健康。 如果一辈子按八十岁算的话,他两辈子能活一百六十年。 按六十岁刚退休就嗝屁算,是一百二十年。 “所以你这是……老牛吃嫩草?” 他心里很惊骇,看着属于夏茴的年轻面容,那细嫩的脸蛋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 老牛吃嫩草? 阿夏听到这个词愣了一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嫩吗?” “和你比起来挺嫩的。” “我吃了吗?” “你一直想吃。” “哼。” 她从鼻子里低哼了一下,这时候的她,有点像那个夏茴。 双手轻轻把陆安双腿搁在她膝盖上,陆安没有拒绝,在接受她是阿夏后,这样享受一下还蛮不错的。 “都说了,时间于你于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我站在最高处。” “那是什么样的?”陆安问。 “你是愚蠢的古代人,没办法理解。”她柔柔地笑着,学夏茴的口吻说。 “那你记得赵华吗?”陆安声音忽然低沉。 “赵华?”她反问了一句,“那个长臂怪。” “我们差点杀了他。” “但是你没有。” “我产生了那种想法,这很可怕,我是现代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会去到未来,但我肯定最后还是会回现代,那个世界对我影响越来越大。” “你会和我越来越像,我指,末世里那个我。”阿夏没抬头,她在拿手指拨弄陆安的腿毛,“环境是这样,本能会让你习惯,习惯不了的都死在路上了。” “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以后我们会做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吗?”陆安问。 “不要想太多,抱抱我。” “我有不好的预感。” 陆安没有动,仰在沙发上看着她的眼睛,与她直直对视。 阿夏没有躲闪,眼角带笑。 “你在未来杀了太多人,回不去了,丧失了了作为人的底线,所以才用不知道什么办法有了夏茴,让你找回人性,对吗?” 陆安猜测道,不说未来,只是现在走在高速上的阿夏,也很难恢复正常生活:睡觉时刀不能离开身边一米,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警惕,时常半夜惊醒,见到陌生人第一反应是防备,如果让她来到现代,从小在末世长大的阴影,可能穷极一生都很难治愈。 她没有正常的童年与经历,有的只是灾难后长久的黑暗与挣扎。 和平的现代社会都能压抑出那么多疯子,如果她就那样直接回归现代,大概率不会如想象中美好,反而会更加不适应。 陆安知道有一种病,叫战后心理综合症,简称ptsd ,是长期处于严酷的战争场景,在战争结束后,患者经常回想起或者做梦梦到战争时的场景,然后从梦中惊醒,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紧张不安、极度害怕的状态中。 让他们回到战场会稍显正常,却再难适应现代社会,和平的现代生活会让他们患得患失,抑郁、恐惧、焦虑、妄想、甚至出现幻觉,渴望恢复正常,怎么也恢复不了正常,许多人因此染上自残的毛病,那会让他们感受到愉悦和真实。 阿夏…… 陆安忽然揽住了她。 “能不能告诉我?” “猜对一半。”现代阿夏靠在他怀里轻嗅一下,闭上眼睛。 “哪一半?”陆安的呼吸变慢了。 “从来都没有夏茴,有的只是阿夏,我们改变了一切。”她嘴角轻轻弯起,很享受被陆安拥在怀里的感觉。 “你见到的夏茴,是生活在蓝天下,健康成长的阿夏。” 生活在蓝天下,健康成长的阿夏? 陆安想着夏茴的死性子,原来,没有经历过一切的阿夏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 “那你呢?” “健康成长的阿夏不会记得你,我是记起你的夏茴。” “记起之后……” 陆安低头看着她,阿夏点了点头,让他明白,记起之后会怎样。 等梦里的世界走到尽头,夏茴记起一切,便成了她。 所以她说,她有两个过去,是最终未来,实际上,她只是拥有阿夏记忆的夏茴。 “你怎么做到的?”陆安明白了一切,却陷入更大的困惑。 “你要不要摸摸?我现在的腿好白。”她坐在沙发,上身靠着陆安,低头掀起裙角,圆润的小腿泛着诱人的光泽。 “转移话题不要这么生硬。”陆安道。 “真的不摸一下吗?你在那边天天隔着裤子摸,又没什么。” 她越掀越往上,陆安不得已按住她的手,明明已经接近真相,偏偏开始犯老毛病。 “告诉我会改变历史?”他忍不住问。 “告诉你越多,你越迷糊,高维生物不是你能理解的。” “高维?你?” “曾经的我。” 阿夏直起身凑近了他,盯着他的眼睛,“夏茴的存在,让我由神,变回人。”这是他猜对的那一半。 “由什么?”陆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过去与未来的交叉点,阿夏已经不是人了,用你们的话来讲……” “神?” 陆安发怔。 神不过是无数被污染的人中的幸运儿,比较强大的人,徐教授的记录上很明确地记载着这一点。 “你自诩的吗?”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 “……” 陆安陷入沉默,以他现在的认知,只能理清这阿夏和夏茴之间的关系,两个经历互相影响。就像她曾经说的,很多人会想打死曾经在朋友圈发中二话语,半夜抱着网易云痛哭流涕的自己,不管再怎么觉得过去的自己傻不愣登,那终究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 所以夏茴记起一切,就成了阿夏。 阿夏记起夏茴的一切,就成了拥有美好过去,也经历过黑暗的,两个过去的终极版。 “你现在可是在摸一个未来神的腿,刺不刺激?” 阿夏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陆安回过神才发现,她拿着自己的手放在她腿上。 “夏茴发现的话,我会被电死的。”陆安表情复杂。 “你不要用力掐留下痕迹她就不会发现。” “……” “对了,电池给你就不怕了。” 她从兜里摸出来电击棒,小手鼓捣几下,从里面拆出来两个小小的,黑漆漆的方形物体,“保存好了,这是未来新能源。” “你这么坑你自己真的好吗?” 陆安已经能想象出某一天真把夏茴惹毛了,她掏出电击棒准备狠狠来一下,却发现没有电。 也没有电池。 第30章:鱼头盔 陆安拿着两块电池仔细瞧瞧,不是南孚,也不是任何听说过的牌子,乌漆麻黑连个容量电压参数都没有。 “电脑怎么解决?这个电池有没有办法给它充电?”他只想尽快结束那个荒诞的世界。 “那是你的事,我又不是电工。” “……我也没接触过未来高科技,对了,你带回来的电脑,里面是不是有某种办法?” “想知道吗?”阿夏问。 “废话!我天天跑过去推车为的是什么?”陆安把两块电池收起来,再抬头,阿夏用食指轻轻点着嘴唇,眉毛轻扬。 “不要吧?” “那我走了。” “等等!” 陆安扭捏,他也不知道扭捏什么,如果是末世的阿夏,也许就好多了。 面对夏茴的脸,老想着这妮子什么都不知道,有种偷偷摸摸的负罪感。 “我闭上眼睛你是不是就放松了?”阿夏眉眼间带着笑意。 然后仰起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那就一下?” “一下,你快点。” “总觉得夏茴会炸毛。” “她又不知道。” “你卖自己卖的不亦乐乎,这样真的……呃……” ? 夏茴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陆安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 “总觉得做了个奇怪的梦。”她皱眉搔搔头,望望窗外,再望望阳台,接着视线转向陆安,“我有没有说梦话?” “没有,睡得和个未来战士一样。”陆安道。 “少了个词,是未来的美少女战士。”夏茴很认真地纠正。 “……” 陆安忽然就怀疑她另一个人格在说假话。 这真的是那个整天提着柴刀的阿夏? 生活在未来阳光下,不曾经历末世的阿夏怎么会成长为这个鬼样子。 陆安侧头看着她的眉眼,夏茴生活在改变后的世界,没有饥饿,没有争斗,不用为生活发愁,从小生活在健康的家庭,有书读,有作业,还有远比现代丰富多彩的童年。 这样一想,也挺好,或许这就是她本来应有的模样,只是灾难改变了一切,才有了那个小脸脏兮兮的阿夏。 他视线下意识下移,落到那粉嫩的唇瓣,刚刚本来是想轻轻啄一下,意思一下就行,没想到阿夏忽然睁开眼睛,还死死搂住他,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非常长久的…… 值得回味的初吻。 但是这对象是夏茴,又有点刺激。 “你眼神有点奇怪。”夏茴很敏锐地察觉到陆安不对劲。 “你刚睡醒竟然没有眼屎。” 陆安随口转移话题,他有些心虚。 夏茴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右手摸了摸口袋的电击棒,决定忽略眼屎的事。 这是阿夏,这是阿夏…… 陆安一直努力告诉自己,夏茴就是阿夏,没有经历过灾难的阿夏。 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好像经常犯困,不行,我多赚点钱就搬出去,免得你趁我睡着偷偷对我做什么。” 夏茴坐在沙发上醒了一会儿神,忽然道。 陆安明显很可能大概率应该暗恋她,要是发展成心理变态,她就有点危险了。 “搬出去?我又没对你做什么。”陆安下意识道,接着便见夏茴眼睛微微一眯,变得犀利起来。 “果然,之前你恨不得我早点搬,现在又不想我搬了,有阴谋!” “这只是身为房东的客套,对,客套。还有,你担心我做什么是对我的侮辱,我绝对不会偷偷做什么。” 陆安道,顿了顿又补充:“在你拒绝的情况下,不会主动做什么。” “最好这样。” 夏茴哼一声,拿出电击棒对他示意一下,“未来科技,你不会想体验的,对吧?” “对!” 陆安摸了摸兜里的电池。 “没听说过对自己金手指有企图的宿主,我是来给你送机缘的,只是暂时没修好电脑,你最好不要想有的没的。等以后靠未来科技赚了钱,你想要什么样的都不是问题,还可以给她套上鱼头盔,装美人鱼……” “等等,什么叫套上鱼头盔?”陆安打断她的小声念叨,夏茴想象的美人鱼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夏茴拿手指在头上比划一下,“就那种假鱼头的面具,话说回来,你爱好挺别致的。” 陆安沉默了。 他不记得自己有说过喜欢美人鱼,更没说过鱼头人身的……那种应该不能算美人鱼,而叫鱼怪才对。 夏茴的想法古里古怪,再和她说下去,梦里意淫美人鱼的事可能都会出来。 于是陆安没说话,拿过遥控器随意翻台,夏茴扭身去冰箱里找吃的,最近饭量小,多吃一点点零食也不怕发胖。 在冰箱前纠结片刻,她拿了一盒酸奶过来,一边滋滋喝,一边看到陆安表情不太对,“你怎么了?” 陆安没说话,看着电视上的克系开幕式,表情逐渐凝固。 真尼玛邪门儿…… “这就是你梦里那个世界的模样?”夏茴看了片刻,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什么玩意儿这是。 “你们古代人真会玩。”她起身离开了。 陆安坐在沙发上,刚刚被阿夏舒缓的心情,一下又变得沉重起来,心头万千三字真言飘过。 他扭头看看夏茴回房间的背影,那娇小的身影与阴暗天空下提着柴刀的人影重合,脏乱不堪的衣服,细碎的短发,还有冷漠而警惕的眼神,以及梦中含糊不清的呓语。 ? 深夜。 陆安从另一边醒来,身上是厚厚的棉被,旁边是熟睡的阿夏,再远处是赵华的鼾声。 这个荒诞的世界。 他脑海里想着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幕幕,内心不由烦躁,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阴间的玩意存在。 脸颊感受到外面的寒冷,他想了一会儿,轻轻从棉被里钻出来,把枕着的衣服拎起展开,摸着黑过去,凭着感觉扔到赵华身上。 赵华的鼾声顿止,静了片刻,动动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棉衣下御寒。 “为什么不杀我?”他小声问。 “你要是个小*鬼子,看我一刀捅不捅你就完事了。” “……” 赵华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和什么? 陆安烦躁地走回去钻进棉被。 从现代阿夏那里得知他们在另一个未来不会做太多丧尽天良的事,他心头明显松了口气,在这样一个世界,杀人不可避免,但为了食物和水杀死一个活生生的,和自己一样寻找阳光的可怜人,内心很难接受,起码现在很难接受。 但是放过这个人,又担心对方会偷偷跟上来找机会反抢,这是一个无解的猜疑链,最好的办法就是像在小镇时,把他困在房间里一时挣不脱—— 赵华应该感谢何清清。 陆安这样认为。 他和阿夏都是卑劣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何清清表现出来的善意作对比,他大概还不会这样纠结。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旁边阿夏无声地往这边靠了靠,手抓着他胳膊,似是对他起身过去送棉衣的事不满。 一对末世的狗男女,陆安觉得赵华可能没说错。 第31章:相伴 一晚上,陆安都在注意赵华有没有试图悄悄挣开。 结果这货睡得倍儿香,也不知道被捆在地上是怎么睡那么舒服的。 等到天亮,外面的光线照进来,他侧头看过去,赵华整个人缩在棉衣下,只有双腿和脑袋露在外面。 阿夏醒来时,两个人收拾好被子,把炭火重新燃起来,解开赵华,这家伙纠结了一下,也没立刻跑,活动着酸痛的身体,凑在火堆旁烤手。 过一会儿,他出去外面拿盒罐头进来,打开后用铁杆撑着,放在炭火上面被火舌舔过,稍微加热之后一股微微的热气冒出来,便开始迫不及待地开吃。 在寒冷的夜里盖着棉衣睡一整晚,这时候他对热量和食物有很迫切的需求,热乎的汤汁顺着食道下肚,赵华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再看对面,阿夏抱着大碗喝粥,陆安就在一旁收拾东西,他的镰刀也被俩人收缴了。 “你们放我一马,谢谢。” 他捂着罐头的铁盒开口道。 “我们起了冲突,绑你一夜,你还说谢谢。”陆安觉得荒诞,不由想笑。 “大家都一样,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毕竟我们都不认识。”赵华轻轻摇头。 如果是在他们各自生活的地方,碰到时也许能和平共处,但现在是逃难旅途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倒在哪里,能不能走到尽头,还是弹尽粮绝之后躺在路边安静等死。 多一份资源,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这种情况下底线没那么重要。 赵华叹了口气,这算是捡回一条命。 眼前两个人很厉害,他有这种感觉,虽然昨天被俘是一个人打不过两个,但他就是觉得两个人厉害。 带个女人能活到现在的人,都不简单。 更难得的是,他们还有底线,这就更不简单了。 在灾难刚发生的那个时候,最先熬不住的,就老人和小孩,再之后便是女人了。末世里没有男女之分——这么说不太准确,活下来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当别人的床伴,被保护,但也容易被放弃,甚至被当成物资拿去交换,命运悲惨。 另一种就是强大的,可以独自生活下来的女人,她们并不会比男人弱多少,甚至更强,这样的女人不会被人轻视,即使组团,也会被当成兄弟看待。 阿夏很明显是后一种,这从他们的武器就能看出来,阿夏拿的是凶悍的柴刀,陆安手上是撬棍和小匕首。 而且吃饭也是阿夏先吃…… 赵华看着阿夏喝完粥,然后把火扑灭,脑袋上不由浮现一个问号,这男人连饭都不吃的吗? “你……刚刚有吃东西吗?”他怀疑自己晃神的时候陆安偷偷塞了两口什么。 “因为我想放了你,所以她不让我吃,饿几天也没关系。”陆安随口道,“都和你说了,她超级凶,你可以走了。” 他看阿夏一眼,对赵华道,“希望下次不要再碰见。” “??” 饿几天?没关系? 赵华怔住,看向阿夏的眼神有些敬畏,尼玛的两个神经病。 他站起身出去,推上自己心爱的小车,站在路上左右瞧瞧,一时没动。 过许久,他又扭身折返回来。 见陆安疑问的眼神,赵华摇头道:“都是这条路,你们先走吧。” “你再在这里待一天?”陆安瞬间明白了他的难处。 赵华点点头。 即使放他走,他也走不到哪去,这条高速外是大片荒地,他拉着小推车,除了往回走,就只能向前。 往回走和找死差不多,浪费了体力,还要重新走回来,不如在这里再停一天,养好精神和体力,这是最佳解。 陆安和阿夏两个人收拾好被褥背在身上,便又开始踏上旅途,推着自行车把这个服务区甩在身后,连带着里面的赵华一起。 如果把他们从出发到现在住过的地方连成一条线,会发现弯弯绕绕,每个高速服务区几乎都是一个休息点。 如果不考虑到末世环境,放在现代的话,倒是很惬意的一次徒步旅行,只是他们没有计划,从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就不需要什么计划,唯一要做的就是朝前看,朝前走。 新的生活,新的希望,阿夏每天都会抬头看天,有没有好一点,会不会比昨天更亮。 两个人的鞋子因为长久的行走而磨损,阿夏的磨损更厉害一些,她又换上了一双出门前带的新鞋,不过两天过去,又变得很旧。 高速路如蛛网一般贯通着整个大地,他们是两只蚂蚁,艰难而又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遇到一个向上的高坡,陆安和阿夏轮流把自行车推上去,这种时候是很费力的,不仅走上坡费力,推车同样费力,最费力的是很长的那种小斜坡,虽然不太陡,却很长,这时候考验的是持久力,毫无疑问,他们的速度会被这种路形拖累,如果斜坡比较陡的话,就不会太长,反而更好,一鼓作气就能解决。 好不容易站到坡顶,偶然回头,弯弯绕绕的高速在他们身后,那是他们曾走过的路。 每天几十公里,近二十天下来,他们不知不觉,已走出了几百公里,中间有遇到几次危险,不过更多的还是荒凉。 陆安记得有个人从西宁穿可可西里走到拉萨,然后再走回来,纯徒步历时58天,那时他觉得这个人很伟大。 这一刻,陆安觉得自己也很了不起,阿夏同样了不起。 在路边停下喝口水,两个人额头都渗出细汗,遇到这种上坡,一般都不可能赶到下一个休息处,只能在野外凑合一晚。 这两天,阿夏发现陆安一直望着她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让她很费解。 小小抿一口水,感受着嘴唇被水滋润,她又见到陆安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是不是人。” 陆安望着她脏兮兮的脸蛋,想象未来的神是什么样子。 神…… 这个词很奇妙,他可以肯定的是,阿夏不会变成玉皇大帝如来佛系那种神仙,抬手掐诀放法术之类的不存在。 她明明是个人,晚上在棉被里身体隔着毛衣散发的温度,吃饭后饱饱的坐在一旁休息,纤细而有力的小腿,都是人才有的。 “你才更不像人。” 阿夏觉得自己超正常,相比于外形奇怪的何清清,不用吃饭的陆安,手臂超长的长臂怪赵华,她是唯一一个看上去正常的人。 “天是不是比以前亮了?”她抬头观瞧,朝陆安问。 “也许吧。”陆安看了看远处天空,没有发觉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 “走吧,找个平整点的地方。” 休息片刻,他们整理行装继续出发。 末世后第十二年,路上荒无人烟,只有偶尔的动物冒出来,然后被阿夏当成加餐。 人类文明留下的更多的是建筑,龟缩在天上,也许期待着有一天能回归。 第32章:试着找 上古时代洪水泛滥,无边无际,淹没了庄稼,淹没了山陵,于是大禹扛着锄头去治水。 家门口被山堵住了,愚公就扛着锄头,带儿子去挖石头,子子孙孙无穷尽。 还有夸父带着部族迁徙……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喜欢这样干事,水泛滥了,治;山挡住门了,挖。 这一点在阿夏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现在太阳不见了,于是她跋涉千里去找太阳。 在路上的第二十六天,陆安才终于察觉,天好像真的比较亮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那样阴沉沉。 此时,他正和阿夏站在楼顶吹风,周围好似寂静的无人区,天地间只剩下他和阿夏两个人的错觉。 陆安觉得阿夏应该有夸父血统,喜欢追逐太阳。 “还剩多少吃的?” 他扭头问。 “省着吃能够十几天。”阿夏表情平静地坐在边缘,对高空没有丝毫恐惧,两只腿搭在外面一摇一晃。 “应该不用省着吃了。”陆安这样说,阿夏不太明白,用询问的眼神看他。 “这里的灰尘已经非常薄了,你没感觉到越来越热吗?” 在现代查了大量资料,陆安也找同学联系比较专业的朋友问过,剧烈的撞击确实可以扬起大量灰尘,遮盖天空长达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之久,影响植物和农作物存活,造成低温,如果撞击地点合适的话,还会引起全球风暴性大火与酸雨。 这次灾难远没有全球性那么严重,温度也没有降到零下,这是一次人为灾难,他们只是想清理,而不是毁灭。 持续三个月,已经是极限了。陆安抬头仰望天空,出发时在外野宿需要盖紧棉被,还有点冷,现在明显能感觉到气温回升,最近几天他们甚至经常在路上脱掉棉袄。 “灾难要过去了,最多半个月,我们能把毛衣脱下来。”他对阿夏道。 “是吗?”阿夏听着陆安的话望向远处,终于要过去了? 陆安转身下楼,到自行车那里拿出破旧的地图,抹身回楼上展开,循着高速上的指示牌找到自己位置,食指顺着上面虚虚比划。 “我们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不是两条高速路,是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走下去,越远越好,最好直接找到太阳,但是这样物资需要想办法补充一下,水,食物,还有……自行车快散架了,我们需要一个更好的车,上次那个赵华的小推车就不错,该和他换一下来着,我们东西太多了。” 陆安说着把地图递给她,自己则转身遥望南边方向,那边是绵延山脉,灰蒙蒙的影子看不真切。 “也可以就此止步,我们找离这里最近的宜居地,想办法恢复生产,这些天一直在升温,我估计最多半个月,太阳就能出来。” 阿夏低头看着地图一时没说话,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她已经很累了。 真的很奇怪陆安为什么这么神采奕奕,不用吃饭,不用喝水,却比她还要有精神。 她甚至怀疑陆安是小时候在电视上看的唐僧,吃他一块肉也许能长生不老…… “半个月吗?”她把思绪拢回来,抬头想了想陆安说的话。 “最多半个月。” “好。” 她回答的很干脆,干脆的让陆安惊讶,“然后呢?” “什么然后?” “要继续走还是找地方准备安置,我感觉你快要到极限了。” 陆安对她的状况有点担心,最近几天,她经常小腿抽筋,虽然强打精神依然能走得动,不过那张脏脏的小脸,疲惫已经掩盖不住。 这也是他今天一定要停下休整一天的原因,阿夏也没有拒绝,她自己也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 二十六天的长途奔波,她已经透支了很多,能走到这里,完全是靠意志强撑着。 阿夏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陆安抬手晃一下,她的眼神才动了动,低下头,手指捏着地图微微用力。 “我们……先走吧,遇到可以住的地方,我们就停下。” 最终决定是这样,陆安靠近两步在她身后,朝下面看一眼,四层楼不是太高,却依然可以摔死他们两个。 他下意识伸手,抄进阿夏的腿弯想把她抱下来,阿夏愣了一下,也没太抗拒,两只手环着陆安的脖子,任由自己被抱离边缘。 寂静无声的天台上,两个人好像心意相通了那么一瞬。 长久的寂静与荒凉,日夜兼程的相伴,盖着棉被一起席地而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互相间接触已逐渐成为习惯。 阿夏沉默着,自己走下楼顶,和陆安下去大厅,陆安生火煮水做饭,她就坐在一旁,抱起双腿蜷成一团,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看着。 陆安把米放进去,再抓一小把干菜,添上大半块咸鱼,盖上锅盖后就到一旁,拿起徐教授的笔记看。 这是废土里仅有的精神娱乐了,徐教授在笔记里骂人的方式多种多样。 服务区的大厅破破烂烂,座椅桌椅被人掀翻,角落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他已经逐渐习惯,在这里没有丝毫不适。 等到水烧开,咕嘟咕嘟冒热气,陆安掀起盖子搅拌两下再盖上,回身坐在倒地的货架边缘,继续翻笔记本。 阿夏的母亲很迷人,笔记本上是这样说,可以看得出来徐教授很爱她,有几页通篇都是回忆他和妻子的事,纸张皱皱巴巴。 读着这些斑驳的文字,他眼前不自觉出现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人,在多年前,戴着眼镜,手握着笔,低头认真地一点一点在这个黑色笔记本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回忆。 看着城市动乱,灾难爆发,这样一个男人带着年幼的女儿躲在山村,想等一切过去,最终等来的是一片城市废墟。 他那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陆安看向阿夏,那时她是个扎辫子的小女孩。 “我父亲说,希望我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努力活下去。”阿夏低声开口。 “你找到了吗?” “没有,五年了,我都没有找到。”她摇摇头,“我自己也能活得很好。” 陆安顿了一下,“现在找到了吗?” “你是想问你?”阿夏抬眼看着他。 “以后你会找到的。”陆安想起夏茴,心情忽然开朗。 掀开锅盖装上一大碗粥递给阿夏,她轻轻吹着,一点一点送进嘴里。 “为什么说以后?” “因为我……”陆安忽然卡住。 来自未来? 不对。 来自过去? 也不太对。 “我在过去,见到未来的你,你能理解吗?”他最终找出一个合适的描述。 “你又犯病了。” 阿夏嘴角动了动,看上去是想笑。 这个陆安哪里都好,就是脑袋有点毛病。 吃完饭又在大厅坐了一会儿,陆安看笔记本,阿夏看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天色渐暗,两个人又到楼顶看一眼周围,没有人接近。 现在视野里看不到人,晚上就不会有人来,这种环境下没有人能在夜里赶路,需要防备的只是一些夜晚出没的动物。 回到二楼角落的房间,陆安照常帮她揉小腿,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她扯扯陆安的衣服,陆安才脱掉外套,躺下来休息。 听着旁边的呼吸,阿夏静静地往他怀里钻一下,手臂环住他,闭着眼睛,感受这个人的温度。 末世里没有必须的感情,只是有个人依靠,会更让人想活着。 第33章:咕噜咕噜小推车 隔天,陆安明白了阿夏为什么这两天会肉眼可见的虚弱。 她生理期到了。 虽然对于疼痛她只是皱一下眉,求生的意志可以压过难受,死扛着也能赶路。 但终究是比不得平时的。 女人这点最不方便,曾经她独居时还好,现在二十多天的奔波已经把身体透支,她脸色发白,吃完一碗热粥才恢复不少。 幸好太阳快出来了。 陆安本想再休息一下,仔细想想休息也不是办法,食物只够十几天的,如果在这里休息到她缓过来,留下的时间会更紧迫。 一天没办法恢复,他们要做的,是尽快找到合适安定的地方,然后找食物,找水源,处理危险。 在这个世界想活下去,必须有超出常人的坚韧和耐力,没有人会乱发脾气理所当然地耍性子,也没有人会捧着热水嘘寒问暖,阿夏只是沉默着整理好行装,用纱巾把口鼻掩上防尘,就和推着自行车的陆安一起出门,继续把这个服务区抛在身后。 他们面对的是生死,撑也要咬牙撑下去。 今天赶路速度明显比前几天低,陆安想了想,道:“你坐到车上来吧。” 出发前满满当当的自行车经过近一个月的消耗,现在东西已经少了三分之一,车座倒是能空出来。 “不用,我能走。”阿夏摇头拒绝。 “别废话,上来,能走一天,你还能走一周?” “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上来。” 阿夏这个狗性格就是倔,陆安这时候倒是有点想念夏茴了,如果是夏茴在这里,即使不用说,她也会委屈巴巴想爬上来休息一下。 好在阿夏最终还是坐了上来,前后都挂满了他们的物资,她就坐在中间,由陆安推着走在路上。 “当男人真好。”她说。 “也许吧,有时候也会有很多男人说当女人真好。”陆安道。 “会吗?” “嗯,我见过,穿女装戴假发,化个妆就看不出来是男的了。” “真奇怪。”阿夏想象不出来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化妆戴假发,难道是想捕猎? 伪装成女人让人放下戒心,然后突然拿出刀暴起伤人,倒是很阴险的一个办法。 “放在这个环境当然奇怪,我说的是末世前。” 陆安吃力地推着自行车,车轮发出轻微的杂声。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给这辆自行车颁个奖勋,自行车中的劳模,不仅帮他们度过这近一个月,物资用掉了之后还可以人坐上去继续让它发光发热。 当然,要是有个小推车更好,像赵华那个就不错,坐在上面也更舒服,陆安无比怀念赵华那个小推车,他回头看看,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刚好就看到远处一个渺小的黑影,慢吞吞地往这边爬。 回头想想,赵华好像就是落后他们一天来着,现在他们休息了一整天,这几天速度又不快,又被他给赶上来了。 见到陆安停下,阿夏从自行车上下来,准备自己走,本来一个人赶路就很累了,更不用说加个累赘。 走出两步她却被陆安拉住,示意一下,两个人猫到路边,把自己隐藏起来。 路上有点微风。 赵华抹抹头上的汗珠,努力拉着自己的小推车往前走。 他脸上是带着高兴的,现在气温回升,很好的说明了黎明即将到来,希望就在眼前。 之前最担心的,就是所有东西都吃完了却依然不见天日,最后活活耗死在路上。现在黎明就在眼前,他熬出来了。 只要再找到一个地方,然后…… 然后那对狗男女从眼前冒出来了。 赵华木住了,他手上是重新捡的一根铁棍,阿夏手里是柴刀,陆安拿着曾经属于他的镰刀,从路边站起身子,脸上绑着布,用来防尘沙,看上去像两个大盗。 实际上也确实是两个大盗,他想不通为什么之前放了他一马的两个人,现在又会埋伏在这里,明明他已经尽量放慢速度赶路了。 陆安两个人就虎视眈眈地站在路边,很难不让人多想。 “又见面了。”他退后一步,直接坐到小推车上,想趁机恢复一下体力,时刻准备反抗。 “真巧。” 陆安说,这一路上有两个高速分叉口,依然能走同一条路的概率是四分之一,当然实际上要更大一些,因为有两条路是通向别的方向,他们都是为了往南边寻找没有被灰尘遮蔽的地方,选择最佳路线并不意外。 “不只是巧吧?你们后悔了?”赵华问。 “我陆某人从来没有后悔过。”陆安看他的样子笑了,摇摇头道:“只是想借个东西。” “借什么?” “推车。”陆安指了指他身下, 赵华脸色突变,果然,这两个人还是舍不得他的一车东西。 陆安这时又回身拍拍身后的自行车,“和你换,不是抢你推车上的东西。” “??” 赵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懵懵地看向他们的自行车。 “换车?” “换车。” “……” 他发现这俩人好像真的神经病,不抢他的东西,反而要和他换车。 “换吗?”陆安掂了掂手上的镰刀。 “我难道还能拒绝?” 赵华无奈,回身开始卸推车上的东西,他不敢让两人帮忙,车上的袋子里还有二十几个罐头,是他在那个小镇找到的,如果被两人看见的话说不定会改变想法。 然后他就看到了俩人自行车后座的一大包咸鱼,散发着诱人的腥味。 “你想抢吗?”阿夏期待地看他。 “咱们都是好人,干不出来那种事。”赵华很明智地摇头。 现在马上就要度过不见阳光的日子了,让他找到一块地,他就能自给自足,犯不上冒任何险,只要这一推车的东西能保留,他有很大把握活下去。 “太阳快出来了。”他说。 “是呀,又度过一场灾难。”陆安应道,这个世界真是多灾多难。 “你们棉衣都脱掉了。” “再过些日子毛衣应该也能脱掉,毕竟这好像是夏天来着。” 三个人在荒凉的高速路旁一边搭话一边收拾东西。 老乡见老乡,本就应该是这种场面。末世后第十二年,对于他们来说,所有一切人形生物都可以算作老乡。 这家伙好像不错,陆安这样觉得,长得也不恐怖,就是有点像刘皇叔,两条胳膊有王者之气,这要生活在古代,振臂一呼,说不定就能聚起个起义军。 把工具互换,赵华研究自行车有什么毛病,还能不能用,不然这对狗……好吧,现在不应该叫狗男女,他们两个人貌似不错,不然没理由和他换,直接用抢。 陆安也在检查小推车的轮子,看有没有什么暗伤,会不会快要损坏,免得阿夏坐上去忽然报废,那他们就真的要把自行车抢回来了。 检查完毕,把物资重新装车,陆安让阿夏坐到车上,他则拿着绳子放到肩上,试着往前拉动。 确实比自行车要好用。 阿夏缩在车上,坐着一堆衣服和被子,手里拿着柴刀面朝身后,盯着赵华,然后小推车咕噜咕噜越走越远。 赵华站在原地搔了搔头,眼前一幕让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那个……”他开口。 “嗯?” 陆安停下脚步,拿着镰刀回头。 “要不要结个伴?你们暂时不缺吃的,我也不缺吃的,还可以互相照应一下。”赵华鬼使神差地问。 在这末世里,孤独是很可怕的事,找到过得去的同伴很难,他有幸遇到过一个,却在几个月前又失去了。 “我们不需要照应。”陆安想了想,道:“不过可以在这路上保护你,我变异了,不需要睡觉,晚上可以帮忙守夜。” 第34章:安全了 小推车比自行车好用很多,主要阿夏可以坐上去,在一堆物资中间,还可以盯着有没有东西掉下来。 后面是推自行车跟着的赵华,阿夏仔细打量了他一下,除了手臂超长之外,没有其他违和的地方。 其实她知道陆安在想什么。 陆安这个人,其实不是能表现出来的那种坏,而是那种……那种蔫儿坏。 目前食物是够大概半个月的,水也还有,如果能在半个月里找到补给,或者安定下来,有个伴同行也不错。 如果找不到的话……到时候赵华就是补给。 现在这样他还能帮忙运另一半东西,阿夏自叹不如。 同样,赵华能活到现在也不简单,阿夏觉得他是看到那一堆咸鱼,知道两个人物资还有很多,所以试着同行,结个伴。 一旦他们两个的食物快要见底,估计赵华第一个跑,连夜偷偷跑。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现实远没有恶劣到那一步,至少目前来说,两个人都抱着善意来试探接触,真诚的善意。 人性不是拿来考验的,而是需要守护,大家都不希望走到那一步,最好的结果就是,你好我好谁都好。 阿夏抬头望望天色,曾经阴沉的天空,乌云渐散,确实快要恢复正常了,假如没有意外,他们可以互相帮助,一起重新建立个宜居地。 就在阿夏胡思乱想的时候,陆安肩上挎着绳子和老牛一样拉车,他心里暗暗下定主意,等醒过来一定让夏茴给他好好捶腿。 寂静的高速路莫名变得有点热闹。 近一个月的孤独前行,只有阿夏相伴,耳边一直都是自行车发出来的声音,日复一日,不仅枯燥,且孤单。 现在小推车被陆安拉着,咕噜咕噜往前走,后面赵华推着自行车也发出吱呦吱呦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很亲切。 没有在末世的高速路上独自跋涉近一个月的人,很难体会这种感觉。 人类真的是个群居动物。 到了临近中午,陆安有点吃力,阿夏犹豫一下,没有说话,扒在车上盯着他看。 不出所料,刚刚非常累的陆安,不知道在哪个瞬间,一晃神又恢复精神。 阿夏瞬间睁大了眼睛。 陆安甚至吧嗒了一下嘴,停下脚步扭头看看,正对上阿夏的眼神。 “嗯?”他有点疑惑,阿夏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你不累吗?”阿夏盯着他问。 “不累啊,甚至浑身充满力量。” 陆安活动了一下胳膊,继续哼哧拉车,“坐好了,看我提快速度。” 在后面累得和狗一样的赵华:“??” 前面这俩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累的吗? “等一下,咱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会儿?”赵华在后面喊。 陆安回头看看,“嗯……那就休息一下吧。” 阿夏还在瞅着他,从小推车上下来喝口水,忽然凑过来,手伸进他衣服朝肚子摸过去。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陆安下意识把阿夏的手别开,这突然一下让他差点以为那个黏人的阿夏跟着跑来了。 阿夏眨眨眼,她好像发现了陆安的秘密,好像又没有。 赵华拿着自身备的干粮躲在一旁,看这两个人动手动脚,打情骂俏,一脸问号。 稍不注意被噎住了,他也舍不得多喝水,努力伸着脖子往下面死咽,然后才抿一小口水润润嘴唇。 貌似自从遇到这俩人之后,就有点不正常了,赵华本能感觉到古怪。 但是又说不上来。 只觉得这不算坏事,甚至隐隐活下去的信心更足了。 微风轻拂,废弃的高速路上停着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恢复体力。陆安坐在阿夏旁边,趁这空闲时间帮她捶捶腿,生理期浑身乏力腰酸腿疼,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赵华转过身不想看,总觉得特么哪里不对。 休息一会儿之后,阿夏没有再坐车,下来和陆安一起走。 她大概知道陆安像那种忽然精神抖擞的状态需要很长时间刷新,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能省力最好还是多省点力。 “感觉不舒服就坐上去,我现在状态很好。”陆安嘱咐一声,他睡觉前还吃了两个士力架——可能这玩意不管什么用,但是心理上还是有点暗示的。 阿夏点头:“嗯,我知道。” “真的知道?” “是的。” 阿夏心情忽然放得轻松,脚步轻快了些许。 她当然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路,尽快到下一个地方休息,其他的一切都要往后放,不能逞强,然后才能有以后。 三人同行,赶路速度慢了许多,直到天光渐暗,才将将赶到下一个暂歇点。 比较破旧的一个服务区,天色很暗,他们把车停在外面,迈步进去。 陆安犹豫了一下,没有把镰刀还给赵华,只给了他一根撬棍,三个人分头去查看各个房间,扫清可能出现的危险。 虽然路上很多地方都是空荡荡,但谁也不敢放松,无论概率多小,只要发生一次,都是不可承受的。 赵华明显也很有经验,拿着撬棍转身走向左边,陆安扭头看看,朝右边过去,阿夏则去楼上。 走出两步,她忽然身子一晃,脸色惨白,猛回身拉住陆安。 陆安心下一惊,“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嘘……” 阿夏苍白着脸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眼睛眯了眯,手上握紧了柴刀,朝陆安去的方向过去。 到了一扇门旁,她回头看看陆安,比手势让他闪开点。 陆安觉得莫名其妙,往后退了两步,接着见阿夏抬腿一脚把门踹开。 “哐!” 一声巨响,刚走到左边的赵华被吓一跳,猛地转身,正看见一道黑影从被踹开的房门里冲出来。 迎接的却是阿夏的柴刀。 短促的惨叫响起,鲜血飙飞,洒了陆安一脸,温温热热。他抹了一把脸,怔怔地看向阿夏,阿夏却低着头,看向脚下踩着的黑影。 那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脖子被豁开一道,躺在地下抽搐,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夏。 阿夏抬手又补了一刀,才抬头看向陆安。 “安全了。” “……” 阿夏苍白的脸色落在陆安眼里,他一时愣住了。 赵华:“??” 他拿着撬棍僵在原地,看向左边的门,不知道该打开还是该干嘛。 他现在很慌。 第35章:我不是星期五 这是陆安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由活蹦乱跳变得毫无声息。 鼻子里传来血腥味,他忽然扭头发出一声干呕。 “没事吧?” 阿夏问了一声,陆安轻轻摇头,看向她,她脸色依然带着苍白,紧抿着嘴,眼神已不像刚刚补刀时那样凶狠。 阿夏提刀走进屋,里面还有一具尸体,是个男人趴在地上,背上的鲜血早已干涸,呈一种暗褐色。被割烂的衣袖下也是伤痕累累,却没有流出多少血。 跟进来的陆安仔细看两眼,顿时又是一阵反胃,狼狈退出去。 他现在脸色比刚刚的阿夏好不了多少。 这一切好像是突然发生的,对阿夏来说又好像不突然,她像是早就知道这间房埋伏着一个疯女人。 “那边什么也没有。” 赵华提着撬棍过来,看一眼这边的情况,顿时对情况有个大概了解,忽然没那么慌了。 “嗯……我再去楼上转一圈。” 他见陆安的反应有点奇怪,不过阿夏提着柴刀站在那儿确实很凶的样子,顿时主动又去楼上。 赵华的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有点重,他自己也发现了,于是有意地放轻声音。 阿夏放下刀,弯腰把地上的女人拖进房间和那个男人摆到一块,然后出来关好门,到客厅角落里找一些零散的柜架和散布点火,很快,一小撮炭火燃起来。 “你可以预见危险?” 面对刚刚突然的一系列事,陆安终于缓过来。他想起之前,明明马上就要到下一个服务区,阿夏却忽然拉着他改道,宁愿在野外住一晚也要绕过去。 阿夏很厉害。 他一直知道,这个独自生存了五年的女孩,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正常。 阿夏没有说话,拿布沾了水,凑过来映着火光轻轻给陆安擦拭脸颊上沾染的血。 “楼上也安全!” 赵华提着撬棍下来,见到阿夏用水给陆安擦脸,不由心疼,要是他的话,最多吐唾沫抹一下就行了…… 但他不敢说。 有些敬畏地看了阿夏一眼,刚刚砍人与踩着补刀的利落和凶狠,让他知道,这两个人活到现在真的不是偶然。 有底线的前提是强大。 “他们应该是从另一条道过来,食物吃完了,走不下去了。” 赵华往火里添根木柴,“为什么她不升火烤一下?又不是没刀……” 陆安呕的一声开始反胃,阿夏冷冷地盯了赵华一眼,他顿时说不下去了。 赵华搔搔头,从小推车上拿一个罐头过来准备烤来吃,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活下去才好。 如果是他自己,刚刚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这也是他纳闷那女人不升火的原因,只要点过火,即使天色比较暗也容易看出有人活动的痕迹,从而让人警惕。 但是她没有。 见陆安看着自己,阿夏想了想,道:“她疯了。” 崩溃了的人,往往都会如此,连人最基本的掌握火的能力都失去。 “我们刚刚帮你扫了个危险。”陆安苍白着脸扭头说道。 赵华动作滞了一瞬,从自行车上多拿了一个罐头,过来启开一起放到火上烤。 阿夏很认真地帮陆安擦干净脸,顿时他是三个人里脸最干净的。 陆安拿了一块咸鱼,用刀切开一小块,在赵华期待的眼神里,又切小了一点扔进他的罐头里,然后再剜一块扔进另一个。 “很咸,一小块就行了,她口味重不怕咸。”陆安对他这样说。 “我不怕咸。”赵华道。 “咸了要多喝水,这对你不利。” “……” 赵华没话儿了,伸手在火堆前烤着火,他胳膊长,可以坐很远烤手,这样还不用担心离太近体内水分被蒸发——他总觉得,烤火这种事会加速自己变渴,所以最多烤烤手。 “你不吃吗?”他问。 “他看我吃就饱了。”阿夏捧着罐头说,吃咸鱼她快吃吐了,终于能改善一下伙食。 “这叫秀色可餐。” 陆安补充,刚刚的一切好像没发生,他尽量想忘记那一幕,让自己重新轻松起来。 末世发生后第十二年,什么事都有,这才是正常的。 阿夏和赵华不知道见过多少,他也要试着习惯才行。 “呵……呵呵。” 赵华面无表情地笑一下,仔细瞅瞅陆安,闷头吃自己的的那一份。 等到解决完晚上的饭食,去到二楼的房间铺好被褥,火堆被扑灭。 赵华自己一个人一间房,把门堵得死死的,坐在地上放松地出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外面的两个人很古怪,也很厉害。 面对一车物资,他们放了自己走,虽然说不上多么善良,但至少没有恶意。 能看得出来,他们心存底线,遇到危险却也毫不手软,如果和他们做同伴,应该是很安全的。 但是被认同这件事,很难。 …… 陆安和阿夏则在另一个屋里。 脱掉外套躺在床上,陆安回忆今天傍晚的一切。 要不是阿夏忽然拉住自己,过去开门的应该是他,长久的奔波不仅疲累,而且也下意识放松了警惕,面对忽然冲出一个拿着刀的黑影,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阿夏趴在陆安旁边,手搭在他身上,闭上眼睛也没有很快睡着。 “你预见了危险?” “嗯。” “是怎样的?” “就是有时候能看见一些快要发生的事。” “我死了吗?” “……” 阿夏没说话,只是收紧胳膊抱紧他。 陆安忽然明悟了。 这就死了一次? “我会保护好你。”阿夏小声说,呼出的热气在陆安脖颈里,痒痒的。 陆安反手揽住她,两个人在棉被里贴的很近。 “星期五。” “什么?” “你是我遇见的星期五。”阿夏轻声说。 “……我不是,星期五是个野人。” 陆安的反驳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阿夏把头埋在他胸口没再说话,好像睡着了。 「今天他用小车拉着我走了很久,我从来没有想到,除了父亲,还会有另一个人也会这样做。」 「我想快点休息养好精神,装作睡着了,但是肚子很痛,他好像发现了,偷偷地伸手摸我。」 「哦,不是摸,他在帮我揉肚子。」 逐日 末世后的环境一片荒凉,倒是有点像夏茴说的,人类把自然还给地球。 走出城市的第三十二天,每天按大概三十多公里算,他们靠双腿硬生生趟出来1000公里,横跨一个大省。 放在现代不说不可思议,也是非常难的事情,一天走五十多公里大部分人能做到,但是十天走五百公里,困难程度要翻十几倍。 陆安知道川藏线2000公里也有很多人徒步完成,但无一不是在精心计划筹备之后才开始上路,而且随时可以停下。 他们不同,这不是旅行,也不是赛跑,而是挣命,从走在路上的那一刻起,便无法回头,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活着等到希望。 此后每次想起这一旅途,陆安都会感慨,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坚持下来,可能是性格如此,开始了就想做好,也可能有一点点责任心的原因,毕竟阿夏决定离开,也有他的建议。 距末世爆发已经过去十二年。 十二年,足够一个婴儿成长到成为一个有力的帮手。 也让一个小学生长到成年,成为二十多岁的大人。 更可以让一片繁华的世界成为荒地,鲜见人烟,只留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顺着高速从城市中穿行而过,他们也曾远远见到有人在远处窥探,同样浑身脏兮兮,人不像人,反倒像鬼。 陆安和阿夏没有理会,对方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一个月下来,也只有赵华这个长臂怪,和他们走到一起。 赵华比阿夏要大几岁,末世来临前,他是一个骑着自行车奔行在学校和家之间的人,每天提着书包,风一样的少年,只不过手臂长一点,在那时的班上并不算罕见。 那一天灾难爆发时,他所在的城市比较偏远,并没有太过动乱,因为从别的城市得到消息,他们提前准备了很多东西。 几年过去,一家子八口人,最后只剩下他一个,在山脚下一个末世前就废弃的小山村里,种瓜种菜,后来有幸遇到另一个幸存者,便搭了个伴,直到那天空间站坠落,气温迅速降下来,天空被灰尘所遮蔽。 他纠结了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唯一的伙伴因为外出时被虫子咬了一口,一场大病再没起来。 再次只剩他自己一个人,赵华在呆呆地看着天空坐了一整天后,第二天便收拾行囊,抱着死在路上的想法,朝着空间站相反的方向前行。 “现在我又活下来了,这是不是命?” 坐在高速路边的护栏上,赵华扯扯嘴角,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其实那天被陆安绑住,他觉得自己的命就到头了,很可惜,遇到的是陆安,而不是那个疯女人,他不仅活下来,还能和两个人一起走。 “你包里是不是留了很多种子?”陆安关注点却在另一处。 “肯定的,这世道,不种地还能做什么?” 不种地还能干什么? 陆安听见这句话怔了怔,好像确实是这样。 古代在种地,现代登月了想去月亮种地,末世降临后,继续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种地。 唯有种地,才能活下去。 这片土地生养了无数人,只要还有人活着,它就继续延续被耕种的使命。 可惜一切都被毁了,欣欣向荣的世界被打退回不知道多少年。 “空间站的人也在种地吗?”陆安望着天空,那上面隐隐透着光亮,乌云将散。 “不种地他们都得死,一个空间站能活二十多万人呢。” 赵华迷恋地看着天空,当初他差点就能上去,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以前少吃些东西,多花点钱买干净食物,也许就能少那么几分污染,然后住在天上。 “二十多万?” 陆安微微歪了一下头,看向北方他们出发的方向。 确实,如果不是那么大一个空间生活站掉下来,怎么可能造成这么大的后果。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掉下来?” “为什么?坏了?” “不,是有个怪物,超级恐怖的那种……” “大蜥蜴?” “你知道?”陆安惊讶。 “特么,那玩意终于死了?”赵华明显听说过那个怪物,此时有点激动。 “……好像是,这么大动干戈,就是为了毁灭它。” “昂,我当初就觉得,那玩意就是必须得物理打击,他们终于开窍了,要再让它回海里,大家早晚都完蛋。” “那个东西很厉害?”陆安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个大蜥蜴是什么样的,让天上的人没有别的武器可以用。 “它都特么长翅膀了。” 俩人兴致勃勃地讨论那个怪物,阿夏坐在一旁,靠在陆安肩头,遥望远处方向。 那边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镇子,现在已经是下午,他们还不敢过去过夜,要先在这里凑合一晚。 等到明天,查看过后没有危险,那就是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这段旅途应该要画上句号,然后和恢复正常生活。 生活……这个词好遥远。 阿夏侧了侧头,看着陆安的侧脸,好像这个词,就是因为陆安才冒出来的。 遇到陆安之前,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活,只想过活着。 在她意识里,生活这件事,永远定格在十二年前灾难爆发的时候,那个闷热的午后,她刚刚睡午觉醒来,父亲一手拎包,一手抱起她,快步下楼钻进车里。 她在车里隔着车窗,看见街道上很多人在争抢,打架,挥动武器,还有更多人背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路上到处都是和他们一样疾行的车辆。 只是随着车开出城,走同一条路的人越来越少,她也渐渐睡着。直到第二天黎明,车才停下,眼前是很老旧的那种平房,父亲说,以后要生活在这里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然后就再也没能回去,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父亲也已经不在。 还可以继续生活吗? 阿夏静静地看着陆安的侧脸,许久,收回思绪转头望向天边。 西边的光线更亮了,看过去时需要眯起眼睛才行。 “那是不是阳光?”她忽然用手指捅了捅陆安的腰腹。 陆安和赵华同时扭头,最西边的地方,一缕光线透出来,把远山蒙上一层金辉。 第1章:梦启 盛夏,午后的空气里总带着慵懒和烦闷的气息。 陆安满身疲累,吹着空调窝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即使多出来一倍的时间休息,也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尤其是回到现代以后,远没有在末世的那种紧绷感,稍一松懈,疲倦便如潮水般涌来。 拿着手机随意搜一会儿末世的食物保存,他打开微信,朋友圈入眼第一条就是夏茴发的长文。 夏猪肉:塔罗巫今日运势—— 白羊座 办事效率有待提高的一天,你还是会显得略微低迷,对不少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这会让你在短时间内被各种琐事缠身,建议要及早调整好状态。ps:感情是宜各自冷静。今日幸运指数:5星。 金牛座 注意不要丢三落四的一天,你得更加严谨地对待自己负责的事情,着重在细节上投入精力……ps:感情是别自讨没趣。今日幸运指数:6颗星。 双子座…… 狮子座…… 这女人好像真的打定主意要做个女巫,陆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离谱。 一个未来人啥啥不会,跑到现代用星座塔罗忽悠人。 而且她还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这和他去到古代用硝石制冰忽悠古代人说自己会仙法有什么区别? 哦,他好像也只能做些这个,打仗嘛打仗不会,治国嘛治国不会,抄诗嘛……容易露馅。 陆安仔细思量了一下自己会到古代能做的事,发现如果他手机没电,除了鄙视一下古代人愚蠢之外,其余能做的和夏茴差不了多少。 嗯……任何事都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成功,穿越的前几个月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生存,不被突然冒出来的大侠女侠砍死——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还得想办法苟着赚钱生活,这样一想,哦,原来他是翻版夏茴。 陆安突然发现夏茴也蛮不容易的,要资源资源没有,要人脉人脉没有,即使有些想法,总不能跑去科学院和大佬说:我是未来人,给我资金,我保你名利双收。 小说里一般都会给个开局,什么富家大户遇到难题,将军生了怪病,偶遇隐在市井的朝堂大佬并交谈然后惊为天人…… 夏茴什么都没有,要是跑去和杰克马说:我有办法解决你现在遇到的问题吧啦吧啦,看老马太极拳打不打她就完事了。 那之前还要能见到人家才行。 这个未来人有点惨,还好自己收留了她。 陆安顿觉自己心地善良,至于诺贝尔什么的,等那个电脑的充电问题搞定再说,目前进展良好,他用橡皮泥做了模子,去淘宝定制了未来规格的螺丝刀还没发货。 店家很奇怪他订做了一套什么玩意,不过并没有多问。 夏茴穿着宽大的t恤,光着小白腿腾腾腾出来拿盒酸奶,瞅瞅陆安,又腾腾回房,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陆安看着她的背影,自从知道她是阿夏之后,莫名的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阿夏本就该是这种模样,无忧无虑,双手不曾沾染鲜血,变质的食物本就该丢弃,身上散着香香的气味,指甲里干干净净。 过一会儿,她又出来,直接坐进陆安怀里,朝他身上拱。 “你又偷偷跑出来了?”陆安没有推开,躺在沙发上问道。 “想你嘛。” 阿夏眯着眼睛,在他胸膛上嗅来嗅去,怎么也闻不够。 “如果没有发生末世的一切,是不是就只有夏茴,没有阿夏?” “我不想想起那些,只想和你待一会儿。”阿夏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道。 陆安没说话,伸手揽住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夏茴那种性子,变成末世里提着刀的阿夏,这是个悲剧。 在末世面前,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是超乎自己想象的,但是那个过程,没有人想要回忆。 如果可以选择,任何人都会希望一切都从没发生过。 ……除了阿夏。 在夏茴所处的那个未来,污染本该是从没发生过的一段历史,夏茴已经可以好好生活在美好的三百年后,所有一切都消散无踪,她偏偏要把不为人知的历史记起来,变回阿夏。 在过去和未来所有的时间里,只有唯二的人知道这个世界发生过什么,一个是拥有所有记忆的阿夏,另一个是正在经历一切的他。 阿夏在陆安身上爬了爬,寻到他的嘴唇,察觉到陆安微微的抗拒,用力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现在的夏茴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啊。”陆安无奈出声。 “不就是这样才刺激吗?”阿夏笑得很狡黠,像只小狐狸。 “其实你有点人格分裂吧?”陆安道,“我说的是现在的你,融合两段记忆。” “按你愚蠢的认知来说,只能这样认为。” “这种事明显是未来的夏茴才会做,和阿夏即使再熟,她也不会说出刺激之类的话。” 古灵精怪的样子是健康成长的她才会拥有的,经历过一切之后,她说不出这种话,所以他之前才猜测,夏茴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阿夏找回丢失的人性。 夏茴与阿夏像是阴与阳两面,一面是末世求生,一面是人性。 只有完整拥有两段经历,她才会变成现在眼前的阿夏。 不过他没有那么多空闲去思考,阿夏紧紧抱着他,仿佛要把记忆里的不安都发泄出来。 彼时的阿夏一身尘土,只有现在能毫无顾忌地把一切美好分享出来。 许久,阿夏支起身子,心满意足地回房了。 留下陆安盯着天花板怔怔出神。 眼前的一切都是历史,所以,他其实生来就和阿夏注定相遇? 吱呦。 夏茴房间的门打开,刚刚还抱着他的女孩揉着眼睛出来,脸上带着一丝迷惑。 很奇怪,最近经常做梦梦到陆安这个土著,要么是脏不啦叽和捡破烂的一样,要么俩人抱在一块,这让她脸色有些不自然。 都怪陆安和她说些和核污染、美人鱼什么的,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偷偷瞄陆安一眼,正见到陆安望过来的眼神,她瞬间整理表情,抬起头轻轻哼了一声。 愚蠢的古代人,天天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她,早晚电他一下。 第2章:守夜 傍晚白晓琴发微信过来,关心儿子的感情生活怎么样了。 夏茴家是哪的,多大了,现在做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多久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啥时候要娃…… 陆安不明白为什么会扯到娃娃身上,甚至老妈开始考虑男娃好还是女娃好。 “你们都住一块了,我起码得有个了解吧?”白晓琴振振有词。 “从小独立呼吸,知道饿了吃饭,下雨会往家跑,可以独立上厕所,会说话会写字,会玩电脑,还会玩智能手机发朋友圈,未来可期,大有可为……” “滚!滚远点!” “好!” 陆安收起手机,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突然有了三个……用愚蠢的古代思维来说,精神分裂的朋友,一个天天和他睡一个被窝,一个经常往他身上蹭,一个整天摸兜想电他一下。 而且她来自未来。 这三个其实还是一个人…… 陆安瞅着夏茴在那儿吃零食玩手机,忽然感到淡淡的忧伤,这怎么会是阿夏呢? 如果和正常生活下的阿夏——也就是夏茴搞好关系,以后她想起来一定会很喜欢吧? “今晚吃什么?”夏茴头也没回地问。 “串串?” “嘴巴有点麻麻的,好像上火了,吃点清淡的。”夏茴摸摸嘴唇,回忆自己究竟吃了什么导致的上火。 陆安静了片刻,点头道:“韭菜盒子吃多了是容易上火。” 另一人格太过分了。 晚饭没有出去吃,陆安在梦里奔波了一个多月后终于放松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下楼买了一些菜和鸡蛋,还有米油补充了一下,自己开火。 以前他自己住的时候偶尔也会自己做,都是懒得下去,简单弄一下,米淘洗扔锅里,切西红柿打个蛋,一顿晚饭就解决了。 锅碗都是拿出来就能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外面吃久了会感觉胃口越来越小,除了特别饿的时候。 现在有了夏茴,当然不能简单一道西红柿炒蛋,陆安思量许久,考虑到夏茴说上火的问题,又多加了一个苦瓜炒蛋,两个人两个菜,刚刚好。 夏茴觉得过于简陋,但是也没少吃,西红柿基本都她解决了,苦瓜一点没碰。 “你不尝尝吗?” 陆安席间忽然问。 “不尝,不好吃。”夏茴摇头。 “哦。” 他有点微微失望,其实这句话是在问现代阿夏。 阿夏虽然没说过,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想尝尝的,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只是现在夏茴很清醒,应该不大方便出来。 “庆祝我们找到太阳。”陆安拿起可乐举杯,夏茴敷衍地和他碰一下。 “你那个梦赶紧结束吧,总觉得你怪怪的。” “我也想结束,可是现在看还没到时候。” “到什么时候?” “你会知道的。” 陆安看着她的脸庞,语气温柔,让夏茴瞬间警惕,这货不对劲。 往常都是吃她零食,这个恶劣的家伙也会改性子? “我,我吃饱了。” 夏茴抹抹嘴,放下碗起身表示吃饱了。 陆安笑了笑,越看她,越觉得没有经历过末世的阿夏可爱。 虽然偶尔有些暴躁,生气的时候使劲瞪他,还摸电击棒,但是也只是说说,并没有真的电过他,甚至没有噼里啪啦按动开关威胁。 当然,也可能是心疼电量想尽可能省电。 陆安忽然期待她记起一切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晚上夏茴在客厅摆弄塔罗牌,嘴里念念有词,一张一张铺在茶几上。 陆安闲的无聊,现代阿夏也不出来,又不想这么早睡,随手捏了夏茴一个糖塞嘴里,那四袋都在茶几下层,因为是陆安买的,她也没藏回房间。 见陆安吃她的糖,夏茴瞥了一眼,果然,男人很奇怪,每次问他吃不吃,他不吃,但是有时候他又会自己跑过来吃。 “你听过我们古代的一个故事吗?”他把夏茴当成阿夏搭话。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猪和小猫,小猪对小猫说,你猜我手里有几块糖,猜对了两块都给你。” 陆安把糖藏在身后。 “等等。”夏茴摆弄着塔罗牌打断道:“猫的tas1r2基因缺少247个碱基对,不能合成甜味感受器需要的蛋白质,所以它尝不出甜味,要糖干什么?” “……” 陆安怔怔地看着她,沉默许久,“那……猫也不会说话。” “你真聪明。”夏茴赞许地抬头看他一眼,这个土著很有天赋。 陆安把糖扔回茶几下面,转身离开。 他收回之前的想法,这个夏茴一点也不可爱。 ? 夜,静无边。 在高速路的桥洞下,陆安悄然睁开眼睛,不远处是赵华的鼾声,他非常怀疑如果住在山上,赵华可以把野猪引过来。 阿夏睡得很熟,一只胳膊搭在他身上已成习惯,像是怕他半夜忽然跑了。 此时的气温已经不再适合盖棉被,被子里有些热,陆安活动一下,甚至感觉到阿夏熟睡中热得掀起衣服。 他们这次出门没有带其他的被子,本以为这一路都是低温,没想到到了这里,温度每天都在升高,只能等天亮去镇子里找一下,希望能找到质量比较好的薄被。 “陆安?” 赵华的鼾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在夜里迷糊喊了一声。 “干什么?” “没事……你真的不用睡觉啊?” “你还想做什么不成?”陆安朝他出声的方向望过去,黑漆漆一片。 “没,别误会!” 赵华吓了一跳,“我是想,如果你累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守夜,这种事轮流来,总比一个人轻松。” “赶紧睡!” “那辛苦你了。” 桥洞下重新恢复寂静,不一会儿,赵华的鼾声又重新响起来。 陆安就在夜里静静地躺着,眼望天空。 他一直想看看好几个月亮是什么样的,目前这情况,大概还需要几天,灰尘尽散才能用肉眼看见。 旁边的阿夏吧唧两下嘴,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陆安有点想笑,伸手指轻拨一下她的唇瓣,却被咬了一口。 “快天亮了吗?” “还没有,继续睡吧。” “嗯……你要累了就休息。” 阿夏翻个身,感觉到热,手伸下去把毛衣扯出来,只留一件单衣在身上,在棉被里重新揽住陆安。 “你不热?”她手摸了几下,发现陆安还穿着厚厚的毛衣。 “荒郊野外,旁边还有人,脱太少不合适吧?” “嗯,忍一忍,明天找到新被子就好了。” 她一直想着尽快天亮,然后去小镇上搜寻一番,确定安全,心才能完全放下来。 “快睡,补好精神。”陆安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 “那个……没事,我睡着了。”赵华在远处幽幽出声。 察觉到这边安静下来,赵华一秒打鼾。 第3章:会活下去 阿夏和赵华都有个陆安不具备的能力,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都可以警觉醒来,发现没事之后又可以很快入睡。 可能是在末世初期养成的习惯,现在环境好了很多,也依然没有改过来——‘好’的意思是,现在没有那么多危险,也没有那么多人,世界一片寂静。 最糟糕的是开始的那几年,从那时活下来的人,经历是他无法想象的,只能从徐教授的笔记里窥探一二。 有时候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困到极度,但就是睡不着,闭上眼睛便是噩梦,然后再醒来。 徐教授甚至有过把自己打昏的想法,但是露宿野外,他不能那么做,只能守着旁边睡觉的女儿,仰望夜空挂着的几个月亮。 ‘天上六个月亮,白天只剩下五个,生活在上面的人如果拿四十倍望远镜观察地面,应该可以看到许多人在地面挣扎。’ ‘一定有人看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眼光,看留在陆地的人们。’ 陆安那天读到这句话时毛骨悚然,抬起头,却只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他也不知道徐教授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 按受污染程度筛选,合格的人去天上,不合格的留在地表,自生自灭。 赵华有句话说错了,他们不是被上帝抛弃的人,而是被同类所放弃。 这个长臂怪还有个习惯,每天早上醒来,先低头念念有词,像是在做什么祷告。 清早,阿夏和陆安就坐在一旁,用古怪的眼神看他祷告。 “你信神仙吗?”陆安小声问阿夏。 “我不信,你信吗?”阿夏反问。 “我也不信。” 陆安摇头,虽然经历了夏茴和末世这样奇妙的事,却恰恰更说明了神仙的不存在。 “神爱世人。”赵华睁开眼睛,朝他们说了一句。 “不,神如果爱你的话,就不会让你遭受这些苦难了,你不会以为这一切灾难都是你应得的吧?” 陆安收拾推车上的东西,绑好被子背在身后,然后帮阿夏也背上褥子。 赵华摇了摇头没说话,这是母亲自小教给他的,与其说信不信,不如说是个习惯,可以让他感受到心灵的慰籍。 虽然并没什么卵用——该做坏事的人总会用各种办法说服自己的内心,该做好事的人就算什么也不信,也会遵从内心做正确的事。 神不救人。 陆安笑一声,把绳子放在肩上,拉着推车往小镇的方向过去。 阿夏提着柴刀跟在一旁,赵华推自行车落后几步。 自行车的车胎早已经没气了,被卸下来只留一个铁圈,现在有点微微的变形,推起来很吃力,而且噪声有点大。 他们接近镇子时,便把车都放到一旁,又喝几口水,稍作休息之后,带着武器过去。 赵华忍不住看陆安和阿夏一眼,在他认知里,这个女人很强。 曾有人说过,世界上最危险的就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当然,这句话是放在特定情况下才生效的,比如现在这种环境。 如果看到一个小孩或老人独自在高速上朝自己过来,他绝对二话不说掉头就跑,因为异常就是最大的危险。 无论是身材体格还是力气,无疑都是陆安比较强,更何况还有女人天生的体力弱势。但是阿夏这么瘦小的人,能活下来,遇到危险时还是动手的那个,足以说明她比一般男人要强大。 思考方式不同,赵华却下了和何清清同样的结论,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很瘦弱的女人,远比陆安要危险得多。 镇子外围破破烂烂,早已经废弃很久,他们在周围仔细看看,没有发现人生活的迹象。 入镇的路口被几个架子堵住,早已经翻倒在地,岁月给它留下斑驳,并没有挡住他们的脚步,三人跨过它迈进镇里。 首先要确定的,是这里有没有人居住,人的危险性与动物是不同的,人会制作陷阱,会隐藏自己的痕迹,会做各种防备措施——就像镇口的几个架子,可以看得出来,至少在以前,镇子上有人生活过。 镰刀已经被陆安还给赵华,他的双臂很长,用镰刀很合适,此刻提着镰刀到窗口望望,小心地打开门,灰尘扬起,屋里一片寂静与杂乱,地上散落着家具和玻璃碎片,都蒙着厚厚一层灰。 另一边的陆安和阿夏没有分头走,陆安担心遇到什么危险——担心阿夏,也担心自己,总之两个人在一起最好。 从镇口开始一点一点探寻,这个镇子毫无人类生存的模样,有的只是很早以前留下的一些东西,像有些楼上堆满了拆散的家具,和当初阿夏一样当作柴来储存。 陆安又有了刚认识阿夏那段时间,和她一起探宝的感觉,只是这里更加荒凉,不要说宝,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有人曾经生活过,所以把物资消耗过了,消耗完之后,人就走了,或者死了,在不知道几年前。 阿夏却没有丝毫觉得可惜,他们出发前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重新找到一个住的地方,有太阳。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搜寻了一小半,把外围的一部分清理过,她找到了位置最好的一栋房,五楼,在这里可以很好的看清周围情况,镇子里和镇子外。 赵华在旁边一栋楼。 这里是末世,他们三个人可以拥有一整座镇的房子。 “就在这里?”陆安登到楼顶看着远处,高高矮矮的楼房,没有先前的城市那么阔气,却异常舒服。 居住区不需要多大,如果只为活下去,冰冷的钢铁城市真没这里合适。 没有阳光,到处都是霉味,这里则不同,有点田园风光的感觉。 阿夏站在边缘看了镇子很久,没有发现动物,更没发现人,才终于一弯腰坐在地上,没有理会天台上的尘土。 “我们真的成功了。”她仰起头看陆安。 “我说过,我们会活下去,肯定不会死在路上。” 陆安摸了摸她的头,脏兮兮的头发,并没有夏茴的长发顺滑。 不过比夏茴要可爱很多,她见到太阳的时候,眼睛是闪亮亮的。 “我找到了一条质量很好的被子,你们应该需要!” 赵华从楼下上来,手里捧着一条薄被,不知道是从哪个房子里找到的,他昨晚有听到两个人说话。 “呃……谢谢,应该还需要一条。”陆安接过来看看,继续道。 “还要一条干嘛?” “我们两个人啊。” “走!出去把车拉回来吧。” 赵华装作没听见,这俩人装模作样的有够好笑。 他上来也是叫上两个人一起出去把车都拉进来,该吃午饭了。 第4章:最困难的时候 只有在长时间的奔波后,才明白安定生活多么可贵,即使是在这么一个小破镇上。 阿夏却只休息了一下,赵华也是一样,简单吃点东西,便开始提着刀下去,没有继续搜寻其他地方,而是下楼到空房子里翻出一些旧锅盆,然后出去在镇子周围逛,时不时拿刀戳戳地面,蹲下看看。 半个下午,她在陆安的帮助下往楼上搬了几大盆带着湿气的泥土。 “先试试。” 阿夏是这么说的,非常珍贵地从衣服里掏出来几袋种子,仔细挑选之后,放了几粒埋进去。 现在太阳出来,气温也没那么低,他们首先想的就是食物问题。 阿夏带的米省着吃还能吃一周,赵华的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已经可以安定,他大概在准备跑路了,再一起同行绝对会遭到毒手。 “种下去也没那么快吧?”陆安从小在蓉城长大,没接触过这些。 “这是小白菜,只要温度合适,十几天就能收一茬。” 阿夏眼里亮着光,拿出水壶小心地给它淋上一点水,然后自己又抿了一口。 找到太阳才是第一步,能在后续有稳定的食物,才算成功。 “只要能收一茬,菜叶和咸鱼一起煮,我可以多撑一个月,这盆是萝卜,时间要久一点……” 她在挖土的时候已经规划好一切,对陆安解释,现在直接种粮食不现实,等不到成熟,她早已饿死。 阿夏与平时的沉默不同,如今像是重新活过来,和陆安说她和父亲曾经怎样撑过最难熬的那段时期,即使差点饿死,父亲也没动过种子。 当初在城市里的阿夏,从没表现过这个模样,阳光让她多了一丝生气,陆安站在她身后,听着她絮絮叨叨,那双满是泥土的小手在盆上指来指去,忍不住从背后揽住她。 阿夏的声音顿住了,抿了抿嘴,继续道:“然后撑过一个多月,外面的杂草也可以找找有没有能吃的野菜,到那时就容易多了,有太阳,什么也有。” “嗯,都会有的。” “你又不需要吃饭,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 阿夏继续把剩下的种子收起来,然后提刀去外面。 气温回升,让路旁荒地多了些嫩芽,还不是太长,她已经在打那些杂草的主意。 见到赵华过来,阿夏拿刀在地上一戳,“这片是我的。” 她已经找到貌似可以吃的东西。 “……” 赵华无奈,伸手一指周围,“现在这都是我们的,没必要吧?” “能吃的被你偷偷提前挖了怎么办?” “……” “你去那边,这边要是被人动了,我就找你。” “行,我去那边。” 赵华没脾气,“要是被动物踩了不关我事,你别找我。” “你想假扮成动物?”阿夏皱眉。 赵华:“??” “去吧去吧,遇到个人也不容易,到时候菜种还能换。”陆安过来道:“你小心点,不要被狼叼了去……等等,你种了什么?有没有蘑菇啊什么的。” 以他浅薄的一点常识来看,好像成熟最快的还要属蘑菇这一类。 “哪有那个……等下场雨说不定外面能找到。” “唉,要是何清清在就好了。” 陆安忽然想念那条美人鱼,如果她在的话,阿夏撑过两个月不是难事,最多一身鱼腥味而已。 到了傍晚,赵华拿出来两个罐头与阿夏分享,努力想表现出善意…… 如果是陆安两个人,他可能会心疼想跑掉,但是自从得知陆安不用吃东西后,赵华忽然发现,这两个人活下去的概率,比他大不知道多少。 两个人的力量,只用消耗一份饭,要是在他之前住的那个地方,供着这俩人白吃白喝都没问题。 “你们水还多吗?我觉得水的问题需要解决一下,总不能好不容易到这里了,我们偏偏被渴死。” 赵华提起水源的问题,陆安想了想:“你以前没水的时候怎么解决的?最困难的时候。” “最困难的时候……尿啊。” 嗯? 陆安手一抖,抬头看向赵华,“你还有这经历?直接喝?……循环往复取之不竭?” “恶不恶心,正吃饭呢。”赵华道。 “……” 你特么都喝过了还嫌恶心? “可以蒸馏,我包里还有个软管,就是怕万一遇到两个月不下雨,还可以多撑那么十天半月,就烧开,转变成蒸汽,细菌杂质什么的都没有了,就是有点费力。”赵华吸溜了一口罐头里的汤汁,瞅瞅外面道: “咱们现在可以省事一点,在地上挖个坑,然后放个瓶子,再把尿……” “停停,咱现在没到那地步。”陆安伸手打断,他实在听不下去了,赵华经验很足的样子。 妈的…… 陆安扭头望向阿夏,阿夏察觉到他的眼神,回头凝视着他。 阿夏眼睛眯了眯,“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陆安觉得还是不问的好。 “我没有!” 阿夏咬牙道。 “嗯,我知道,你不缺水,以前那么多瓶瓶罐罐,轮着烧开轮着喝……” 陆安想起阿夏的存储,确实不至于。 “你再用那种眼神怀疑我,我就……”阿夏握了握拳,看向赵华。 赵华有点懵逼,看我干嘛? 晚饭吃完,天也将将黑,忙碌了一天的几个人散伙,各回各的地方——其实也就两个地方,赵华一个,陆安和阿夏一个。 上了楼把门反锁好,再搬过柜子挡在门后,陆安莫名有点回到家的感觉,在当初那座城市里,阿夏每天就是这样,把房门堵得死死的。 只不过那时他是一个被阿夏捡到的外来户,而现在,这里是两个人一起找到,一起收拾出来的。 阿夏一身疲累地脱掉衣服,只留一件单衣,把柴刀放在床头,然后一头扎在床上。 陆安却犹豫了,之前在路上是没办法,现在已经找到住的地方,还是四居室,他们还要睡一块吗? “你在干嘛?”阿夏疑惑出声。 “没什么。” 陆安淡定地走过来,都一起睡了一个多月,有什么的…… “你是不是一直想抢赵华一顿?”他脱掉鞋爬上去,捞过阿夏的双腿照常帮她捶捶按按。 “我就是吓吓他,人是不知足的,我们要时常展示自己的强大。”阿夏在黑暗中举起拳头晃了晃。 “你父亲教你的?” “不是,我自己想的。” “你想的不全对,如果他需要我们威慑的才能老实的话,直接找机会……杀了就行了。”陆安发现自己竟然很自然地出现了这个念头。 阿夏沉默了片刻。 “其实你一直想他不老实,然后就能心安理得杀死他是吧?” 陆安没出声,他发现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从一开始让赵华同行开始,就隐隐有这种想法。如果阿夏陷入困境,他说不定还要找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对赵华下手,只要阿夏能活下去。 现实与末世的思维一直在碰撞,自从察觉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后,他已经不知不觉在改变了。 “所以你是在保护他?”陆安发现了阿夏的真实意图。 “你不用吃饭,不用休息,和任何人都能很好地结伴,没理由杀他。” “是啊,没有理由。” “你也不想。” “嗯。” 两个人没再出声,陆安帮她轻轻揉着腿放松。 过一会儿,阿夏扯了他一下,两个人躺下,她钻进陆安怀里,闭着眼睛入睡。 在这个糟糕的世界里,他们是最亲近的两个人。 第5章:没有人想救 人心是复杂的,从某个角度来说,末世里的人,反而比他还纯粹一些。 读书人的心思都脏,往往就算做坏事,都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陆安看电视的时候很讨厌这种人,坏得光明磊落反而更讨喜一些,但是呢,人读书就有了羞耻心,就算不骗别人,也要骗骗自己,以让自己内心好受一些。 毕竟这是人的本能,没有人喜欢活在痛苦里。 赵华是个淳朴的汉子,可能在末世里生活久了,会学到很多其他东西,但本质上,他还是淳朴的,计算过只要种子正常发芽,他可以慢慢恢复以往的生活,便毫不犹豫把剩下多余的食物拿出来给阿夏分享了。 人类只有团结才有出路,赵华明显把这句话当成真理,想要团结,想要抱团,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实在难熬,不想再体验一次。 在没有找到太阳时放了他一马的陆安和阿夏,明显合适。 尽管陆安那时很纠结,纠结许久最终还是放了他一马,这个纠结谁都会有,很正常。那时谁也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是弹尽粮绝,还是终于等到黎明。 现在看到了希望,更没理由起什么冲突。末世里只要能活下来,满足了第一层次的水、食物、睡眠等这些生存需求,便会自然而然到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安全和情感以及归属感的需要。 祷告是如此,交谈是如此,另一栋楼里住着同伴,也是如此,睡觉都可以比平时安稳,而不是一个人在孤独的夜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死。 阿夏就睡得很安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稳,闷在陆安怀里,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胸膛,一只手搭在他腰间紧紧抓着他衣服。 夜深人静。 在这里没有电灯,没有蜡烛,也没有光亮,只有黑漆漆一片,陆安在体验曾经阿夏所经历过的孤独。 在他没来的这五年里,阿夏独自一人,睡不着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在漆黑的夜里睁着眼睛,想七想八。 一千八百多天,一千八百多个夜,唯一能听到的,便是自己的呼吸。 所以在月亮掉下来之后,她一开始没有想过离开,打算和那个城市一起朽烂。 陆安在黑暗里微微侧头,嘴唇轻轻碰在她额上,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有点理解现代的阿夏为什么喜欢往他身上蹭了。 末世的第十二年,她遇到了一个叫陆安的人,带她离开了居住五年的地方。 末世前三百年,陆安遇到了生活在蔚蓝天空下的夏茴。 陆安不知道阿夏究竟在未来做了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未来的阿夏把这一切定为了历史,用神的力量。 神…… 陆安揽了揽这个未来自称为神的女孩,她只穿着单衣,能轻易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温度。 ? 天空开始变得干净的缘故,天亮的越来越早,当能借着窗外光线看清身边人的模样时,阿夏便已经醒来。 清晨的温度很低,有点冷,两人一人穿了件外套,拿上柴刀下楼。 赵华不知道在哪里找出来一些锄头斧子,各个工具齐全,在门口的台阶上磨去铁锈。 “那个镇口的架子,我们可以修一下,堵在各个路口,能拦住一般的动物。” 他已经在考虑把这里打造成安全的聚居点,不仅进镇的路要拦,旁边空地上还要竖起一排围栏来种地,免得被老鼠什么的糟蹋了。 “嗯,我们去镇子里面看看。”陆安点头,和阿夏一起往里面走。 整个镇的房屋都要看一遍,不然他们三个都不能安心,万一有人,或者别的什么动物栖居在这里,就得想想办法了。 阿夏提着柴刀开路,陆安在一旁举着撬棍辅助,两个人动作很快,一栋楼一栋楼过去,遇到有用的东西就带上,搬回住的楼下放赵华旁边让他整理。 赵华在琢磨给铁锹装一把新的木柄,原本的木柄已经朽烂了,铁锹这个东西,远比斧头要有用。 等安定下来,过两天,他们要在地势低的地方挖一个简单的蓄水池,一场雨后,至少平时清洗与浇菜的水不用再发愁。 陆安也在考虑等醒过来,去网上查查怎样搞水池,还能不让里面的水放久了发臭。 “对了,你不是能预知危险吗?” 在一栋楼的楼顶房间里,从衣柜里抱出一堆衣服,陆安忽然朝阿夏问。 “怎么了?” “可不可以这样,我去河边打水,你在远处看着,如果有危险,我就不去,如果你确定安全,我就拎一桶水跑回来!” 陆安拍了一下手,“之前怎么没想到!还可以捞鱼,只要会发生危险,你就让我别去!” 阿夏静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行吗?”陆安想了想,不知道这个办法为什么不行。 “你这么信我?如果发生意外,你就死了。” “……你不会让我发生意外,对吧?” “我也不想看着你死。” 阿夏转身道,“而且还要看很多次。” “……” “我不是每次都能准确预知危险,就像你也不是时时都精力充沛,你也会累。以前有个女孩,隔着几十米就被河里的东西卷进去,我没能救她,我不想你也那样。” 她顿了顿,“如果真的到渴死那天,我自己会去,不然不要靠近河边,千万不要。” “行吧,我不会。” 陆安答应下来,河里的恐怖他只看到过一角,还有更多不知道什么样的危险。 赵华连喝尿都想到了,却没想去河边打水,对于他们来说,对江河的畏惧已经成为烙在意识里的本能。 不仅仅是因为污染从水里开始。 陆地上的畸变动物在末世前人类社会还存在的时候,被清理了一波又一波,而江河湖海,一直都是风波浪静,谁也不知道经过一百多年,看似平静的水下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陆安忽然感觉头皮发麻,意识到真正有大恐怖的地方,是水里。 人类二十年才能更新一代,而水生物,在二十年里已经不知道突变多少次,更何况一百多年,加上水下环境…… 连何清清这样能霸占一段河的存在,当初偶尔说着话都要忽然逃开,警告他们有东西过来了。 “这个世界没救了。” 陆安幽幽道,现代的江海都没有被探明白,在这里更不可能,就算天上的人想办法隔绝污染重回地面,大海也是永远的禁区,还要防备可以上陆的怪物。 “我父亲也这样说。”阿夏拖着打包好的大包袱准备下楼,“没有人想救这个世界,我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那时的徐教授意识到这件事,心中残存的一丝丝希望也消失无踪,现实告诉他,生活再也变不回原本的模样。他站在那里遥望天空的几轮月亮,静立许久,那一瞬,他想的不是生活如何,而是所有人,再也回不去了。 地面的,天上的,苟活的,抗争的,大家都一样,在这无边的灾难里挣扎,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人类自诩强大,其实脆弱至极。当天灾成为人祸,我们该怎么做? “其他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阿夏拖着包袱下楼,留给陆安一个瘦小的背影。 第6章:未来 太阳出来之后,气温迅速回暖。 赵华坐在阳光下只穿了一件薄外套,磨斧子和镰刀,铁锹不太好修,木柄找到合适的不容易,先放到一边。 陆安两个人像勤劳的小蜜蜂,把远处楼房里能用的东西一点点搬过来,交由他整理,他整理完便用磨过的斧子去找家具劈开,再拿着木板铁钉把镇口的木架修缮。 远处的山上说不定会有野猪之类的跑进来,必须加固防止意外,如果是太过强大的动物,他们想管也管不了。 初期的安定一切都要从头做起,两个人都没有偷懒,陆安这个不用吃饭的家伙自然也跟着一起干,且出力最多。 到了中午,他们两个吃饭,陆安则打算往远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河,找到的话经常远远的逛一下,也许就听到歌声了。 毕竟何清清当初也想找晒太阳的地方,因为遇到两人,才多停留了几天给他们唱歌听。 “你去哪?” “我想看看能不能碰到何清清,有她在的话,我们生活会是一个质的改善。” “别去。” 阿夏喊住他,顿了顿又道:“别一个人去。” “应该……不走远。” 陆安寻思,这一个多月的旅程里,他发现阿夏被时代抛弃了,她的思维还停留在五六年前,遍地危险的时候。 在那个城市里躲了五年,外面世界已经更加寂静,并没有她警惕的那么多危险。 “万一呢?” “对对,一个人最好不要,你小时候没看过电影吗?出事的都是你这种一个人乱跑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赵华附和。 陆安心里毛了,又坐回来。 “原来你们小时候也看的那种电影。”陆安道。 “废话,谁没看过?” “不过那种电影上,一般都是正常男女活下来。”陆安指了指自己和阿夏,又看向赵华,“龙套会完蛋。” “……” 赵华不乐意地吃了一大口罐头,他才不是龙套好嘛。 “你们说的那个何清清,是什么玩意?” “不是玩意,是一条美人鱼。” “美人鱼?”赵华抬起头瞅瞅陆安,见他点头,顿时来了兴趣。 “什么样子?人头鱼身?还是鱼头人身?你们怎么认识的?为什么她没和你们一起?她在河里能活下去?肯定很厉害吧……” “停!” 陆安伸手打住,“有机会见到你就知道了,” “可能没机会再见。” 赵华摇了摇头,兴致缺缺地坐回去,“基本上不在一起走的,都是最后一面了。” “我们和你遇见了三次。” “那是同一条高速,还能跑哪去?” “也许吧。” 陆安望着远处没再说话,赵华说可能见不到了,莫名的就有点悲伤,明明都没认识多久,那个爱唱歌的美人鱼却很让人想念。 这个地方有点像古代,文明倒退,再没有四通八达的地铁火车,车马很慢,书信很远,路上说不定遇到什么事。 信息的传递和接收都不怎么样,像阿夏在城市一角窝久了,都不知道这次灾难源于何处,只看到月亮掉下来一个,赵华也只知道那是空间站掉下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掉下来。 也有他们不太关心的缘故,掉都已经掉了,再去追究原因已经没有必要,他们每天考虑的都是明天怎么活。 阿夏确实在考虑,吃完饭就从地上挑出来几件衣服,双手用力撕开,几条布就出现了。 赵华也同样的,撕出来几块布,陆安没问他们要做什么,这些问题如果要问的话,会显得他像星期五。 而他要树立一个智慧的形象,从现代电脑里找各种两人不知道的技巧,比如怎样挖个井出来…… 当然,目前还没有那么大的条件,如果现在和赵华说要挖井,他可能认为自己疯了。 “你们以后打算生小孩吗?”赵华随口问道,却没听见回答,回过头,见俩人表情古怪地面面相觑。 “嗯?打算生?” “瞎操心!” 陆安转身和阿夏离开了。 阿夏瞅他一眼,再瞅他一眼……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啊!”陆安举起手,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生……呸,俩人只是睡在一块而已,怎么忽然就发展到生孩子了? 阿夏没有说话,低着头进楼房里继续找东西。 ? 晚上,两个人都有点不自然,被赵华那么一说,他们好像才意识到什么。 陆安有心去另一间房,但是见阿夏疲惫的样子,他又脱掉鞋上去,帮她放松筋骨,免得半夜小腿抽筋。 褪去厚厚的棉裤后,阿夏的小腿温温的,握在手里和夏茴的小腿差不多,只是更瘦一些,有点骨感。 再脏也不可能有自己的手脏,两个人谁也不嫌弃谁,就这样沉默着。 许久,阿夏又扯了扯他的衣角,陆安心领神会,摸黑脱掉外套躺下。 阿夏没有如往常一样钻过来,而是双手放在腹部,端端正正地躺着。 “我们,我……” 陆安纠结出声,“其实,我认识你,在遇到你之前就认识。” “是吗?” “我在另一个世界,没有污染,没有灾难的世界,一切都好好的,那边也有一个你,是未来的你,我们在那边生活很好。” “未来的我?” “嗯。” “未来的我什么样子?” “头发很长,很柔顺,身上香香的,但是脾气很差,老喜欢喊我土著,喜欢啃猪蹄,吃韭菜盒子……” “那不是我。” “什么?”陆安问。 “我会叫你星期五,但是不会叫你土著,编故事都不会编。”阿夏翻个身,又把手搭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体温。 “……你还不如叫我星期陆。” “哪有星期陆。” “陆就是大写的六……”陆安说到这里忽然顿住。 “也对,星期五是鲁滨逊遇到的,你是我遇到的。” 阿夏声音很轻,胳膊却慢慢用力收紧。 “未来的我,是不是有吃不完的东西?” “经常吃撑,肚子鼓鼓的,然后出去散步。”陆安低声说,“我陪着未来的你吃完,然后再来这边,所以不用吃饭。” “那未来的你在哪?” “未来的……我?”陆安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意思。 “未来没有我。” “未来怎么可以没有你?” “过去也没有你。” “什么意思?” “我们隔了两个时空。” “那样不行的。” 阿夏低声说,她已困到睁不开眼睛。 第7章:摸摸头就给你吃 一觉醒来,整整身上的睡衣,陆安不由自主地扯起领子闻闻。 还好没味道。 夏茴在客厅走来走去,把洗好的衣服挂到阳台,小衣则拿回房间挂自己屋里。 等一切搞定,听见陆安房间门响,她坐到桌前拿起买回来的包子解决早餐,这次是雪菜馅的大包子,总要换一下口味。 陆安看着她啃包子的单薄背影,那细条的身材逐渐与阿夏重合,下意识想抱抱她。 “你干什么?还不去洗漱?”夏茴回头疑问道。 “嗯,这就去。” 陆安抓抓头发,忍住内心的冲动,转身去洗脸刷牙。 过去未来,两个时空的人现在同住一屋,夏茴却什么也不记得。 但还是知道要找他,本能地相信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回到现代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洗完脸拿毛巾擦干,陆安抹身出来朝夏茴问。 “特别想做的?”夏茴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想了想道:“把那些傻子的钱都挪到我口袋,做个富婆让你当狗腿子。” “……哪个傻子?” “微博上那些。” “加油!” 陆安觉得她的理想真是伟大极了,不愧是未来人,一眼就看出哪里韭菜多。 早餐八个包子,一杯豆浆或小米粥已经成了标配,以前每天扛着电缆累成死狗也不过是吃五六个而已。 效果很明显,他能感觉到自己更壮了,虽然在家天天躺着,但是在另一边他天天锻炼。 夏茴察觉到陆安老看自己,但是抬起头,他又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一副心虚且鬼祟的模样。 “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她想了想问道,“拿诺贝尔?” “我想……世界和平。” “哦,诺贝尔和平奖。”夏茴点头,“你应该找上帝,而不是找我,我只是个未来的美少女,做不到。” “我应该找神。” 陆安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现代阿夏出来,收拾一下桌面便打开电脑,搜索怎样让蓄水池不发臭,还有一把铁锹能不能挖出来口井,怎样测量地下水的位置。 不经意扭头,夏茴歪七扭八躺在沙发上含着糖按手机,两条腿搭在边缘交叠在一起,裙角向上掀起,可以看到白嫩嫩的脚丫和光洁的小腿。 脚底没有一丝茧子,这是养尊处优的阿夏,从没有吃过苦。 “夏茴?” “干嘛?” “没事,就是想喊你一声。” “……” 夏茴翻身坐起来瞅着他,“你再叫一声?” 陆安笑了,没再开口,不给她机会。 等了一下也没等到陆安喊,夏茴又重新躺下在手机上点点点。 “你在玩什么?”陆安问。 “人生重来器,就那个破游戏。”夏茴点着屏幕重新开始。 ‘一岁:你从小生活在城市’ ‘六岁:你的父母相亲相爱,年幼的你感觉自己只是个意外’ ‘十岁:你转校去了贵族学校,遇到一群愚蠢的同龄人’ ‘十七岁:你梦到了喜欢的男孩子,可是那只是个梦’ ‘十八岁:你回到过去试图找回你的爱人……’ 夏茴:“??” 她放下手机瞅一眼玩电脑的陆安,再看看手机,什么破玩意。 关了关了。 “中午想吃什么你就去买,我来做。”陆安记着电脑上的资料,一边道。 “你什么都会做?” “不会也可以学,反正就那点调料,又没多难,跟着教程走就是了。” “你还挺聪明。” “难道你不会?”陆安反问。 “怎么可能……” 夏茴绝不承认陆安土著比自己聪明。 “那你来做,你做的肯定更好。”陆安道。 夏茴闭上眼睛道:“我睡着了,不要和我讲话。” 陆安没再出声,她睡着的话,现代阿夏就该出来了。 在电脑前玩了半天,也没等到现代阿夏出来,回头看看,夏茴趴在沙发上摆动着腿还在摆弄手机,手指快速点过,看上去在给人进行星座塔罗测试,也就是忽悠。 在炎热的夏天,吹着空调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就是最舒服的享受,这一点现在和未来没什么区别。 中午随便买了点黄瓜和火腿,加上冰箱里的菜解决,到晚上夏茴馋了,跑去超市称了些鸡翅,提回来看陆安会不会做。 可乐鸡翅还是很简单的,切两个刀口用料酒姜片翻炒一下,再倒进可乐烧开收汁,怎么简单怎么来,夏茴在一旁看着,香气渐渐溢满厨房,她脸上满是惊喜。 “我不是厨子,你最好不要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陆安看她模样就知道她又有什么奇特的脑回路。 “我才没有……你干嘛?!偷偷吃独食?”夏茴眼睁睁看着他留出来四五块放到一边的盘子里。 “留着等你晚上睡觉前,让你看我吃。”陆安神秘笑了一下。 “……” 夏茴怔了半晌,气得咬牙,陆安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简直有毛病。 她从没见过饭不好好吃,留一点当宵夜,还要偏偏在她面前吃的人,这是什么人才能做得出来的事? 偏偏陆安这么理直气壮,好像理所当然的样子,用碗把那几块鸡翅倒扣起来,准备晚上热一下再享受。 “我也留,晚上你吃我也吃!”夏茴说。 “你留那我就不留了。” “嗯?” “到时候偷吃你的就行。” “??” 摔啊! 夏茴忍不住想掏出电击棒了,她发现这货纯粹就是想给人添堵。 “好了,快来吃吧。” 陆安端着盘子出去,回来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末世记忆的阿夏,欺负起来很好玩。 他觉得夏茴越来越可爱了。 “不要碰我!” 夏茴用力甩了甩头,避开他的手,拿上碗筷准备出去吃鸡翅。 “如果你让我摸头,明天我炖猪蹄给你吃,五香的,比外面的还好吃。”陆安说道。 “未来之人不可辱,你死心吧!” “我还会做韭菜盒子,不会把边角炸硬,鸡蛋放很多。” “……” 夏茴偷偷吞了一口口水。 “我还会做卤鸡爪,加香叶桂皮那些,比可乐鸡翅还香。” “为什么你以前不做?”夏茴瞅着他道。 “我一个人懒得做,但是如果你让我摸摸头……” “不可能!” “还有糖醋排,外面的不行,我们自己做的话用量足,全是这么短的小排,只要一口咬下去,肉就全掉下来了,剩一根光秃秃的骨头棒,又酥又软……” 陆安吃了一口鸡翅,蛮不错,继续给夏茴介绍。 “不吃了!”夏茴气道,“我要点外卖。” “嗯,那我自己吃。”陆安把鸡翅的盘子往自己这边扒拉,夏茴赶紧伸手拉住。 “我给你扣工资!” “你也没给我发工资,还欠我钱。” “以后!我说的是以后!” 第8章:另类的一生 暴躁起来的夏茴就像个小动物。 她本来是想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尝试新的好吃的东西,充满探索的乐趣,不能唰一下提高阈值,再吃别的就索然无味了。 毕竟要在现代生活好多年…… 偏偏陆安这家伙一下就把她期待拉满,现在啃着鸡翅,满脑子都是排骨。 “吃饱了!” 她叹口气放下筷子,“你说得我都吃不下了。” “鸡翅都被你一个人吃完了,这还叫吃不下?” 陆安对着剩下的炒海带丝,往自己这边扒了扒,“最好称一下体重,等我给你买个体重秤,你可以监测一下,太胖了影响健康。” 夏茴不理他,下桌去洗洗手,她这么苗条,怎么可能会胖。 “你不要经常给我说你那个梦了,害得我也经常梦到乱七八糟的。” 洗完手打算出去逛逛有没有什么小吃,她忽然想起别的事,回身朝陆安道。 “梦到什么?” “就你捡破烂什么的,脏兮兮,活像个乞丐。”夏茴嫌弃。 陆安停下筷子想了想,回头道:“还有呢?” “没有了。” “没梦到我们睡一起?” “……” 夏茴顿了一下,转身道:“没有!” 然后哐当一声。 她开门出去了。 陆安端着碗想了一会儿,他感觉夏茴应该是怕自己说她梦中意淫……毕竟那是夏茴曾经说他的话。 吃完饭本想出门走走,他站在阳台吹了会儿风,又懒得下去。 如果让邻居看见,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无业且整天呆在家里不知道干嘛的神秘青年——事实也确实如此。 陆安待在阳台看着街道,夜幕渐深,远处亮起灯光,蓉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街上行人比白天酷热时多了很多,喧闹且繁华。 在未来末世,这时的世界已是一片漆黑,万物俱静。 捏着两串糖葫芦的夏茴从街的尽头走过来,边走边吃,到楼下刚好吃完一串,签子扔进垃圾桶,然后看着手里另一串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安就趴在栏杆上看她。 纠结一会儿,她终于迈步上楼,过片刻房门被推开,夏茴背着手进来。 “你喜欢吃糖葫芦吗?” “喜欢。”陆安坐在沙发上道。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所以只买了一串。”夏茴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朝他道。 陆安点了点头,没有揭穿她肚子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串。 “但是……如果你喜欢还是给你吧。” 夏茴又纠结了一下,把它递过来。 “内心戏不要那么多,一串不够就继续吃,我一个大男人还能抢你零食不成?”陆安道。 “你又不是没偷偷吃过。” “……” ? 夜。 洗完澡的夏茴回房,过一会儿又跑出来,已然变成了阿夏。 陆安其实很不愿意面对这种时候的阿夏,洗完澡浑身清爽,穿着宽松的睡衣,里面明显也是空的,只是平胸看不太出来。 厨房里的鸡翅热了一下端出来,她眉开眼笑,也没有如往常一样故意往他身上蹭。 “你这样让我很开心。” “我一想到你是阿夏,就同样开心。”陆安说。 时间是最遥远的距离,现在这个距离不存在了。 与属于三百年后的阿夏坐在一起,已经没有什么遗憾。 陆安很满足这一刻。 客厅的灯光下,阿夏低头啃着鸡翅,小嘴咕哝两下,骨头就被吐出来,这是他想象中最美好的事。 “还算你有良心,睡了我记得给我留东西吃。” “别乱说,只是躺在一起睡觉,仅此而已,还是你拉着我睡的。”陆安道。 她闻言抬起头看陆安一眼,想了一下,忽然伸手扯了扯他衣角。 “你再拉我也不可能和你一起睡,夏茴会发疯的。” “没劲。”她撇了撇嘴。 “那个镇里,有没有地方可以挖井,或者找到稳定的水源,我们怎么解决的?”陆安静静看了一会儿,朝未来的她问,“这个应该不犯规吧?” “我在等你救我,你反而来找我?” “……行吧,那我们一直睡一起,会不会有孩子?” “你不会以为躺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吧?”她诧异地瞅陆安一眼。 “当然不会,只是一直睡一起……”陆安犹豫,“会不会发生点别的?” “你都不嫌她脏?” “……” 陆安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嫌弃自己。 “就是赵华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突然想到,一直睡一块保不齐发生什么意外,所以才问问你,那时的你怎么想的?” “那时的我怎么想的?”她吃鸡翅的动作顿了一下,“生孩子?” “……嗯。” “我不配。” “什么?” “赵华只是在提醒我们。”她说,“那时的我只会生出来怪物。” 陆安沉默了。 赵华不是忽然八卦,而是看他们整日住在一起,忍不住提醒。 不仅仅是食物问题,还有污染的原因,那个世道,只有疯子才会再生一个怪物出来。 她小口啃着鸡翅,没再说话,一个接一个,最后吃完,又去到盥洗室简单刷了一下牙。 出来后,她靠在陆安怀里,静静地抱着他。 如在末世时,两个人依在一起。 “把我抱回去吧。”她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过去的我在等你。” 陆安小心地抄起她腿弯,横抱起来。 “你眼里的时间是怎样的?”他忍不住问。 三个不同时间段的阿夏,这让他很头痛。 “以后你也许有机会理解。”她道,“那时我们站在一起。” “夏茴是不是快记起来了?她说她会做梦,梦到我们睡一起。” “你小心她半夜偷偷钻你屋。” “……夏茴不会吧?” “如果她想以前的一切,又不告诉你呢?” “我就知道,阿夏本性就是恶劣的,只是那个环境不允许而已。”陆安更加确定这件事。 “你可以换个角度来想,玩弄时间的不是我,而是你。你穿梭在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夏茴是最年轻的我,阿夏是遭受了灾难的我,现在的我是你妻子。” “我觉得你是在占她俩便宜。” 说着话已经回屋,陆安把她放在床上,她又扯了扯陆安衣角。 “不闹。”陆安道。 “不许和她太亲密,那么臭,如果想的话,你就等我。” “别这么嫌弃过去的你自己。” “就是嫌弃,其实那时候我很多次想亲你,知道吗?怕你嫌我。” “……” “现在可以。”她闭上眼睛道。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阿夏。”陆安俯身盯着她的脸。 “你说你是星期陆,陆是大写的六。”她嘴角轻轻勾起,“亲我。” 第9章:井里空空 把自己当成时空旅者,穿梭在她一生的各个阶段。 陆安豁然开朗。 也隐隐明白了阿夏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在终极未来,阿夏站在时间尽头,往回看,处处是他的身影。 在末世挣扎的,回到现代的,各个经历都有他,因为那个什么都没发生的璀璨未来,找不到他的痕迹,所以夏茴回来了。 然后这成了唯一收束的世界,变为历史。 在夏茴房间做了一些会让夏茴抓狂的事,陆安帮她关上灯,回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他重新梳理这三段时间的关系。 也就是说,他经历了健康成长的夏茴,帮助过受了灾难的阿夏,然后现在面对曾经成为所谓‘神’的她。 除去曾经的‘神’,对于现在的夏茴和阿夏来说,都是和他一样,未来的一切都不可知,活在当下。 所谓的历史……是神?阿夏定义的。 在他和夏茴,还有阿夏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历史,因为他们都生活在现在,他们不是神,只是人而已。 换个角度来想,如果他回到十年前,站在初中的自己旁边,看过去的自己揪前桌辫子,然后对他说‘小子,我是未来的你,现在的你只是历史,以后你会是个电工巴拉巴拉……’ 初中陆安:大叔你有什么毛病? 陆安无声地笑了一下,在胡思乱想中逐渐入睡。 不过三天而已,阿夏种的小白菜已经有了像豆芽一样的小苗,从土里钻出来一点点。 阿夏看了又看,捧着盆盯了很久,陆安很担心她一口吞掉这个苗。 “发芽了。”她说。 “是呀,你又可以种地了。” 这证明了温度合适,他们可以继续播种别的。 赵华辛勤地在远处空地上用没有柄的铁锹开垦出来一片土地,然后在周围找了一些枯枝,和被拆散的桌椅床柜木板一起做了个简易围栏,把那一片地围起来。 没有一次种太多,小白菜是试验,现在同样是试验,要确定现在可以长出来,才能毫无顾忌地把其他种子洒下去。 等土壤都翻松,阿夏蹲在地上把种子埋进土里,陆安则抬头看着天空,现在天上越来越干净,隐约能看到上面挂着几个东西。 那就是空间站,肉眼可以看得见的空间站。 每个空间站能生活二十多万人,天上有四个生活空间站,差不多一百万人,苟活在上面。 他们一定也不轻松,陆安这样觉得,这和夏茴所处未来的空间站不同,夏茴住的那边在天上是生活,而在这里,则是生存。 本来是五个,坠落一个还剩四个,不难想象,如果坠落的那一个是主动的,那么上面的人一定提前迁移到其他四个站点。 上面的人口也在减少。 之所以要检测受污染程度,可能就是为了人口计划,污染有个阈值,超过那个点,死胎以及生出畸形的概率大大增加。 那里更像个繁殖基地,挑选健康的人口上去延续生命,同时做好地面的清理。 陆安根据现有的信息和徐教授笔记里零碎的话语,对这个未来世界大概推测。 监测一定是有的,四十倍望远镜就可以看清地面,他们一定会把这当成极其重要的工作,时刻观察地面上的幸存者。 如果有幸存者可以抱团形成规模,天上的人大概率会投放物资来进行帮助——他们并不是敌人,现如今,更像两个篮子里的鸡蛋。 望着天上的几轮月亮沉思,不知什么时候,阿夏站起来拍了拍手,顺着他目光望向天空。 “走吧,去外面走走。” 陆安见他们两个人搞定,撑起身子把武器拎在手里。 镇口的架子已经修好,现在他们需要去找水源,到周围看有没有那种河道很小,一眼见底的小溪支流。 曾经赵华住的那里,就有一个干涸的河床,有一口小小的泉眼,可以说是风水宝地——真正意义上的宝地。 要能在这里再找到一个,那么陆安就要怀疑赵华这货是不是天命之子,电视里那种走山路上摔一跤都能捡到宝贝的主角。 “以前这里有人住,大概率会有水源,只是不知道还在不在。”赵华根据经验道,他拿着镰刀,两只手举起来放在肩膀,像农家扛锄头一样扛镰刀。 没办法,手臂太长,要像陆安和阿夏一样垂手,镰刀会拖在地上,平举又太累,只有这样是最舒服的姿势。 陆安和他相处久了,对这双大长胳膊渐渐由惊悚变得习惯,要怪也只能怪特娘的小*鬼子。 没有变成满背倒刺在地上爬的奇行种,已经算运气好了。 “会不会是因为水源没了,所以那个人才离开了?”阿夏道。 然后俩人侧头看向阿夏。 “乌鸦嘴。”赵华快步上前道,他看见那里有一截破烂的空竹竿。 竹竿被人从中间劈开,然后放在地上,山区的人经常用这种办法引流,只要找到泉眼,挖个坑,水就会浸满整个坑,顺着竹竿流下去,以此来引到需要的地方。 顺着竹竿的方向过去,什么也没发现,阿夏同时也在低头看着周围,地上浅浅冒出绿芽,这让她很安心,有了太阳什么也会有,天气回暖,大地会重新布满生机。 没有太靠近山里,至少现在他们还不适合钻进去冒险,经过几个月的暗无天日,不仅里面活下来的野兽正在饥饿中,各种各种的虫子也应该开始复苏了。 生机和危险并存,现在如果受伤的话很麻烦,没有水清洗,也没有足够的食物熬过去,等缓一阵,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需要为没有太阳的这几个月休养一下。 路边有一块荒废的农田,田里都是干枯的草,阿夏和赵华见到过去四处张望,陆安也跟着寻找,农田周围一定是有井的。 但是井已经荒了,只留一个黑漆漆的洞,旁边散落着水桶的碎片,他们预感不太好,试着往里面投颗石子,也听不到回声。 三个人蹲在井旁面面相觑,最后决定回去找绳子。 拿绳子把石头绑上,一点一点沉下去,接了好几次,陆安估计有五十米深,才终于触底。 然后赵华把它提上来,石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迹。 “好像被你说中了。” 赵华一屁股坐到旁边,朝阿夏道:“就是水用没了,住在这儿的人就走了。” “也可能是去山上打水,被狼叼了去。”陆安道,镇子里有些房子里东西还是蛮多的,不知道是带不走那么多,还是压根没带,直接出了意外。 “总之,上一个人在这里活不下去了,所以镇子荒了,我们现在扎进来了。” 赵华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镇子。 到处是人生活过的痕迹,不过是很久以前。 第10章:看过就算夫妻了 田野有许多干枯的杂草,阿夏见井里寻不出水,抹身过去把它们拢到一起,打算回去的时候带着。 赵华在田埂上坐着拿镰刀拨弄一下土,咧嘴笑道:“等过些日子说不定有惊喜,以前种过的东西没人动,有时候会留下种子,每年都长出来。” 他因枯井没水的失望已经敛去,带着淳朴的笑容,一身脏衣服,脸上黑漆漆,像个坐在地旁的老农。 “会有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惊喜,到时候过来一看,一个大南瓜,哎呦……”赵华的惊喜劲儿像是已经看到南瓜了,眉毛一扬,完事起来拍拍屁股,和他们一起整理干草。 “实在不行,咱们顺着远处那条河往上走,找它的分流,总有比较小的那种。” 人不会被尿憋死,自从见到太阳,住进水泥楼房,赵华就彻底活过来了。 “找支流不往下?”阿夏问。 “这你就年轻了吧,河这个东西就像……树杈,知道不?” 赵华在地上虚虚划了几下,“从下往上走,会有很多分叉,你看见的大河,其实是很多小河汇聚在一块,才有这么多水,那些小河又是很多小溪聚起来的,那个词,叫什么百……百……” “海纳百川。” 陆安在一旁提醒,看这俩半文盲在那儿研究商量。 “对对!纳了这么多百川,他们最后都是汇成一条大河进海,你要顺着往上,在最开始那里,源头可能就是一个石头缝,慢慢往外淌水。” 赵华在地上画了几道线,他最多也不过上到初中而已,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了不起,颇有些自得,当初那个同伴连字都不认识。 灾难爆发时,阿夏甚至还不如他,虽然后来有徐教授闲暇时给她补课,却也没多少。 陆安则在考虑可行性。 “那……要等我们再攒一波粮食。”陆安看看两人道,“到时候直接换地方住?” “先找找,如果附近没有的话再说,反正……反正……我们活下来了。” 赵华扔掉镰刀,把刚刚打结的绳子解开分给他们,用来捆干草。 现在不是在高速路的时候,以他和阿夏的本事,度过这半个月以后,有很多办法生存,只是会很辛苦——前提是那该死的太阳不会再消失。 “你真是个宝贝。”赵华想起陆安不用吃喝,由衷地赞叹。 “……我不喜欢这个词。”陆安瞅他一眼,都末世了还gay里gay气的。 “这是我的。”阿夏把干草背到身上,另一捆拎起来给陆安。 “她这么说可以。” 陆安点点头,扛着干草说道。 “唉……我要是不用吃饭就好了。”赵华羡慕,长胳膊屁用不顶,还是陆安这样好。 “我们这是在哪里来着?高速有指路牌我记得,要是有河的名字更好。” 陆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朝赵华问。 “你管它叫什么名……等回去在地图上看看。” 一路说说话,三人每人都背了一大堆草回镇子,夕阳把他们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 等到傍晚吃完饭,阿夏又检查了一遍空地上的围栏,才稍稍放心地回到楼上,锁好门用柜子挡住。 她伸了个懒腰,拖着疲惫的身子到床边脱掉外套,只留一件单衣,扭头看看,刚刚还很累的陆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精神了,趁着最后一点光线,蹲在地上拿石块划拉。 “你在做什么?”阿夏对他的行为感到奇怪。 “记一点东西。” 陆安粗粗地画了几条线,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三百年的时间,很多河流可能会改道,尤其是小溪之类,河水涨落,源头枯竭,新的小溪冒出来。 不过主河道变化应该不会太大,能多了解一点是一点。 阿夏站在他身后看了看,只看到鬼画符的线,想了一会儿也没明白他是在记什么,干脆回床边,低头看看身上的单衣,已经很旧了,她皱皱眉闻了一下,伸手脱下来,从角落里重新找一件新的。 “我们明天……”陆安扔掉石头转头,忽然卡住。 “明天做什么?” 阿夏把衬衫从头上套下来,整整衣服抬头。 “明天……明天……可以试着找找小溪,溪水里总比河里安全,不会有那种怪物,也没有长满尖牙的大鱼。” 陆安镇定地说道,回头指指地上:“按这个图找。” “哦。” 阿夏瞅了瞅,还是看不懂他画的什么,转身躺床上休息。 见陆安还站在那里,她有些疑惑,“你不睡觉?” “嗯,这就睡。” 陆安爬过来上床,安分地躺下,阿夏很自然地靠过来,手臂紧紧揽住他。 “我们是不是没必要睡一张床了?”他忽然问。 阿夏身体僵了一下,她一直下意识回避这件事,现在不是在高速上了,房间很多,继续睡一起确实没理由。 “……继续睡一起也是可以的。”陆安没听见她说话,又补充道。 “我们……只是睡一起。”阿夏低声说。 “对,只是睡在一起,什么也不做。” 漆黑的房间里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儿阿夏又道:“其实以前很多人会这样,我是说以前人还多的时候。” “哪样?” “很多女人,会为了活下去和别人一起睡,为了食物,就能睡在一起,但是我不是那样的,我现在只是……只是……”她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明白。”陆安摸着她的头道。 “我只是习惯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想,可以去另一个房间。”阿夏道。 陆安静了一会儿,“我很想。” “那就不要废话了,睡觉。”她翻身闭上眼睛。 过片刻又翻回来。 陆安轻抚着她的背,在想明天的事,如果河流改道,他们就要费劲了。 “你刚刚看我了。”阿夏并没睡着,过一会儿又出声。 陆安瞬间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没有!” “你看了。”阿夏平静道。 “……好吧,我看了。”陆安承认,自己瞥到一眼。 “我们这样算夫妻吧?” “你觉得算……就算吧。” “那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 “如果是夫妻,你会想吗?” “想什么?”陆安下意识问,旋即才反应过来。 “就……那个,不行的。”她低声说。 “……我不想,睡觉吧。” “哦。” 阿夏松了口气,“我们都这么脏,而且……而且……” “而且我们不能生小孩。”陆安回手抱住她道。 “嗯。” 阿夏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黑暗中,她摸索着揽住陆安的脖子,紧紧地靠住他。 一夜无话。 隔天清晨,天蒙蒙亮,阿夏已经起床,穿上厚厚的外套,和陆安拿着布和盆去外面。 温度上来,日光充足,不过一个星期,野草就大片大片的冒出头。 趁清晨太阳还没出来,两个人蹲在地上拿着在草上拉来拉去,吸足水分后再用力挤进盆里。 远处赵华在另一片,很羡慕她一人份消耗抵两个人使。 第11章:干涸 玩闹似的就成两口子了,陆安也不在意,在这个荒凉的世界,没有仪式,没有结婚证,没有三媒六聘,每天睡一起,确实就可以称得上夫妻。 最主要的,还是他看出来,阿夏一直在隐隐担心,担心他忽然不见,或者忽然离开,所以才每次睡觉都习惯捏着他的衣服。 一个多月长途跋涉,日夜兼程,都是吃住在一起,陆安不用吃饭,她吃的时候陆安便爬到高处帮她望风,查看周围,阿夏很难想象没有陆安的日子,并且确定,如果独自一人,她几乎活不下来。除了夫妻,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做到这些,她很不安。 两个人带物资一个人消耗,才勉强撑到这里。 陆安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虚空重婚,反正在夏茴房间对未来的阿夏又搂又抱,没抵住敌人的诱惑,在她受苦的这个阶段给她一份心安,也是应该的。 这就是读书人虚伪的地方了,明明就是有想法,还要给自己扯那么多理由。 在晨曦洒落草地之前,盆里积了一层露水,拧不出水的布两个人也没浪费,趁着还没干,陆安帮她擦了擦脸,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脸蛋彻底花了。 “在这世道还能有这样的感情,真的让人羡慕啊。”赵华感觉自己被治愈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次都没有。 以前逃难时,见过最多的,是灾难下的险恶,极端条件下不要说两口子,亲爹有时候都不可靠。 陆安笑一声。 我要是说我天天吹着空调吃大米饭,你不是羡慕到天上去? 不用大米饭,阿夏的一小罐蜂蜜就让赵华眼巴巴地流口水,扭头看了看他拿铁锹开垦出来的菜地,阿夏小心地分出来一小点给他。 “谢谢谢谢!” 只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已经让赵华受宠若惊,捧着碗装点烧开的热水,一边吹一边喝下去,这有利于恢复损耗的元气和体力……虽然一点点并不管什么用。 迎着初升的太阳,简单解决一下早餐,现在赵华都不舍得吃一整个罐头,只吃一半就当自己饱了,剩下一半装在身上,留着中午再解决,两顿只吃一盒。 然后三个人拿上武器,把各自的门锁好,一起出了镇子,朝东边那条大河过去。 镇子东边的镇口这里有一棵枯树,枝干都被人砍了不少,地下的根冒出土面暴露出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死掉了,陆安看不出它是什么树,问阿夏,阿夏也不知道,不过她拉着陆安,和赵华绕开树走,怕里面钻出什么危险。 赵华来这儿砍过树枝,但是里面空空,树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吃空了,稍一用力就能掰断。 绕开枯树过去,远远望见那条大河,他们没有靠近,只在远处看看,便顺着路往上游走。河中央的水面时不时翻滚,掀起一簇水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剧烈动作。 阿夏和赵华见怪不怪,对于他们来说,河面平静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反常即危险,像何清清捕猎,也会在水中闹出动静。 能让何清清远远跑开的东西,才会使整条大河寂静。 路边的杂草得到太阳滋润,疯狂冒头,在路上阿夏挖了一些草根,放进陆安随身装的袋子里。 赵华有时会觉得浪费,像这样一个不用吃饭的帮手,他可以想出很多物尽其用的法子,不用吃饭就代表没消耗,没消耗可以背着另一个人走,这样节省体力,就相当于节省资源,就算费时间多一点,但他没有损耗啊。 当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陆安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万恶的资本家,如果没生在末世,这货很可能被吊在路灯上供人观赏。 “要不要我背你?”压榨归压榨,陆安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朝阿夏问。 阿夏不重,背着她比当初在高速上用小车拉着轻松。 “不用,你别听他胡扯。”阿夏摇头道。 陆安笑一声,赵华有些痛心,“要不你背我?” “我可以把你扔河里去钓美人鱼。”陆安道。 一路走来都没听见期待中的歌声,看来不是每条河都有何清清,这也是正常的。 如果有何清清在的话,她在一旁看着,赵华就可以放心去河边提水,而不担心水里忽然冒出一只软体动物跳上来把他整个头裹住,然后拉进水里分食。 至于报酬,把赵华送给何清清玩弄就好了…… 陆安乐了一下,然后看到阿夏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说我们用美男计勾引何清清怎么样?” “你?”阿夏盯着他。 “不,不是我,他啊。”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赵华使劲儿摇头,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就说说而已,又碰不上。” 陆安望望远处河面,一条大鱼从河里跃起,然后又沉落下去。 鱼人基因不知道是怎样的,突变的话,何清清很可能是唯一一条如此符合传说形象的美人鱼。 如果要诞生后代,基因还会继续突变,也许会保留一部分特征,但大概率不会和她一样,浑身透着天然的野性之美。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阿夏也是万中独一的存在,是畸变,也是进化,灾难以来亿万万人,被污染导致死去的不计其数,活下来的,或多或少都有良性进化。 从基因序列开始的灾难,这个过程不可逆,如同疯狂科学家的培养皿,每一次繁殖都是在赌。 阿夏拿着柴刀,时不时望望周围远处,陆安努力思索自己查到的地势图,很明显,这条河改过道。 三个人长衣长裤,袖口和裤腿都扎紧,这让他们晒着太阳有些热,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顺着河流一直往上,走在山间,终于看到一条干涸的渠道痕迹。 “这里!” 赵华兴奋了一下,陆安和阿夏都有些不明所以。 “找!”他没有过多解释,顺着小渠往山坡上走,时不时拿镰刀戳一下地面,蹲下看看。 最终,在石块丛生的地方,赵华停下脚步,借阿夏的柴刀努力往下挖,这里的土湿润润的。 第12章:我讲给你听 天气很干燥,许久没下雨,连大河的水位都降了不少。 赵华说如果下一场大雨的话,这里很可能又会重新出现一道小溪,现在不过是断流了而已。 陆安觉得这货之前遇到一个干涸的河床,和一口泉眼应该不是单纯的运气。 放在现代来说,赵华很有做风水师的潜力,拿个罗盘就能忽悠人——他说这里会出水,可能真的会出水。 一般普通山上,溪水源于山上的降雨或者雾气凝结, 因为山坡阻挡了湿润空气的流向,导致湿空气沿着山势运行,更容易在山腰形成降雨。再加上海拔高处温度低,植物对太阳能的吸收,导致山顶可能形成一个气温低谷区,所以很多高山的顶部常年都是烟雾缭绕。 这样各种水积少成多,还有植根和土壤,让山体像个大海绵,小溪其实就是山体蕴藏的水缓缓析出来的。 陆安一直琢磨着怎么挖个井出来,查了大部分资料,最后发现如果能利用好这座山,不太深入的话,应该比挖井要简单。 现在赵华不用怎么查资料,就找到了一块湿地。这里的草木明显更茂盛,他甚至能想象到过些天石头缝里往外渗水的模样——太阳消失了三个月,不仅人和动物需要缓一下,这座山也一样,它已经瘦了一圈。 “我他妈在三百年后和一个长臂怪和女人在破山上对着一个破湿地希望它重新淌水。” 陆安觉得这实在是年度最烂的科幻故事,任何一个哪怕不入流的作家都写不出来。 “什么?”赵华撅着屁股还在挖土,陆安的小声吐槽没听真切。 “我说,你确定它能重新流水?”陆安也蹲下看看,这边确实不一样,再下面的土已经不是湿润了,而是泥巴,类似沼泽那种,放在布上能挤出水。 “如果我们带了锄头,在这个位置往下挖。”赵华往后退几步,在稍远的地方指了指,“挖出来一道沟,起码不用天天去搞露水了。” “交给我!” 陆安坐在地上道,这种体力活他当仁不让。 “该走了,改天带锄头过来,这里还有点危险,我们往其他地方逛逛,看有没有竹子什么的,能把水引越远越好,要有竹子还能挖笋。” 赵华把柴刀还给阿夏,在地上蹭蹭手上的泥,并不贪心。 曾经一大家子七八口人,只剩下他一个,这份艰辛比阿夏更甚。 阿夏在灾难爆发时还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跟着徐教授慢慢学会很多很实用的生存技巧,赵华却是一步一步趟出来的生路,还带着点必须的运气,他没有重来的机会,硬生生挺了十二年。 阿夏和徐教授虽然也很困难,不过终究有徐教授的经验和她,陆安怀疑笔记上少的两页纸,就是徐教授无意间记下的,关于阿夏的预知能力。 日上三竿,没有在山里太深入,他们只是在边缘地带转了转,观察周围的草木脚印,有没有大型生物出没,如果发现的话,进山的危险性将大大提高。 山里资源丰富,意外也同样多,如果能找到水源,并且想办法引远,无论是赵华还是阿夏都不会想进山。 没有顺原路回去,绕一个圈从镇子北边返程,周围环境已被探查差不多,回到镇子上,赵华又开始拿锄头劈家具,拆铁钉。 阿夏回楼上看了看小白菜,接着和陆安出去探宝,发现远处楼房里什么有用的都搬过来到这边,给赵华能用的都用上。 最大的惊喜是在一个农家院里找到一个小破三轮,陆安和阿夏合力把它抬出来,已经非常破旧,车斗破破烂烂,不过勉强能走,这已经能派上大用场,它能比那个小推车装更多东西,如果是短程,比小推车好用。 “我觉得赵华挺适合当个伙伴的。”推着三轮走在街道上,陆安对阿夏说。 “他一直担心他没用,被我们甩开。”阿夏道。 “是吗?”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有这种担心,你不用吃饭,我胃口小,我们两个一起活下去的概率,比三个人一起大得多。”阿夏瞅瞅住的那边方向,“没用的人很容易被抛弃。” “……原来这样。” 陆安无声地叹口气,其实他从来没想过甩开这件事,尽管有过不好的念头,也是考虑到极端情况,最好的,当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赵华用墙上拆下来的砖头垒了一个台子,上面可以架上锅,下面烧火,后面还留了个通气的地方,这样就可以省很多木头,也更方便。 拆开的家具除了整块木板有用,其他零碎的都被堆在一边留作柴,任何东西都被他整理得很好,物尽其用。 见俩人推着三轮车过来,他精神一振,也很喜欢这个东西。 “看看能不能修一下,以后运水什么的,都能省事。” 陆安和阿夏把车斗上的零零散散物资放下来,都是从楼房里搜刮的,衣服、被褥、净水器、锅碗瓢盆。 “这个我来拆,也许还能有用。”陆安指的是净水器,阿夏拿过去就准备暴力拆,被他赶紧阻止,拿过来研究。 “要是能用,比你自制的过滤器好多了。” “哦。” 阿夏把净水器放下,看俩人都有事做,她从陆安兜里摸出来早上挖的草根,用力搓干净上面的土,放嘴里咬了一小口。 陆安和赵华都同时侧头看她。 “你就这样生啃?”陆安惊叹,他还以为那是拿来晚上煮咸鱼的时候放进去。 “分我一个?”赵华吞了口口水,他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罐头,肚子早就咕咕叫。 阿夏想了想,又从陆安兜里摸出来一个,然后掰成两截,给了赵华一截。 陆安就看着这俩人,和吃零食一样吃着从野外挖出来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倒有点像他小时候,拿刚拔出来的胡萝卜在衣服上蹭蹭然后嘎嘣吃。 “你也想吃?”阿夏注意到陆安的眼神。 “什么味道?”陆安只是有点好奇。 “甜丝丝,有点像……像生土豆。”赵华两口就嚼下去,也不嫌牙碜。 陆安把视线从阿夏黑乎乎的嘴边移开,看向赵华:“生土豆是甜的?” “你连土豆都没吃过?”赵华看他的目光有点可怜,旋即想起来,“哦对,你不用吃东西,真可惜。” 不用吃东西,也就无法体会食物的美妙,不知道吃饱时的幸福,那种肚子鼓鼓胀胀,暖暖的,只想躺下休息的感觉,这样一想也蛮可怜。 “……还真没吃过生的。” 陆安想象不出来生土豆的味道,看样子赵华曾经吃过。 “没红薯好吃,红薯才是真的……最好吃的,又甜,又,我讲给你听!”赵华来了精神,蹲在破三轮前一边整轮胎,一边讲红薯怎样最好吃。 能不能吃和好不好吃,这是两个阶级,很显然赵华在空间站未坠落时还是个富家子弟。 第13章:报仇了 夏茴从外面逛一圈回来,额头带着细汗,直接钻进浴室去洗澡。 炎热的夏天总是很让人难受,出汗后黏糊糊的,洗个澡就舒服多了,清清爽爽躺沙发上吃零食。 “现在不嫌水洗不干净了?” “有什么办法呢,你们这么落后。” 夏茴很忧伤地撕开一袋薯片,她快习惯土著生活了。 这里没有空间站,没有机器人,没有智能秘书,啥啥都要靠自己来。 陆安拿着拖把打扫卫生,整个客厅拖一遍,到沙发这边的时候,夏茴主动把脚收起来。 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帮忙了。 “谢谢。”陆安道。 “不客气。” 夏茴很大度,举脚之劳。 对于最初没有经历过一切的阿夏,陆安现在很有耐心,尽管她很恶劣很会惹人生气,但是…… 也蛮可爱的。 大概这就是舔狗吧。 陆安弯着腰哼哧哼哧把地拖了一遍,有女孩子一起住,地板上总会散落一些头发,他把头发聚在一起,再看看夏茴,很担心她会变成秃子。 “你最近有点不对哦,好像没有故意惹我生气了。”夏茴咔嚓咬了一口薯片,侧着头问陆安。 “那你猜猜是为什么?”陆安说。 “因为……我想想,嗯,你对我起色心了?”夏茴猜测道,“一般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好,就是因为交配权,这是动物本能……” ?? 陆安怔怔地看着她,为什么很正常的事由她嘴里说出来就变得特别不正常呢?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在我身边会觉得很习惯,很自然,就像待在爸爸旁边?” “我明明说的是像待在儿子旁边,去给我倒杯水。”夏茴颐指气使。 “给。” 陆安接了杯水过来递给她,“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一种本能,你很依赖我。” “如果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可以再给我买一堆零食来讨好我,然后我纠结犹豫一下,让你开心那么片刻,再拒绝你。”夏茴扬起头道,捧着杯子小口喝几下。 “转移话题不要这么生硬。” 陆安道,整理好客厅,没有继续和她扯淡,反正她自己应该也有点猜测,问题即是答案……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看看时间,进去厨房洗菜淘米,准备今天的晚饭。 逐渐对那个世界习以为常,他觉得,自己好像多出来一段人生。 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贯穿了两段人生的,是阿夏,也是夏茴,只有这个人,像一个坐标,无论在现在还是那个未来,都有她的存在。 夏茴最喜欢的猪蹄煮起来麻烦,所以只买了些鸡爪,放在锅里咕嘟咕嘟,然后拿起茄子和青椒切好,想了想,他又削了两个土豆。 现在厨房里和冰箱里的菜逐渐多起来,即使不去买菜也能吃几顿,平时想吃什么买什么,然后炒两个青菜。 菜刀和砧板碰撞,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土豆被切成细条,扔进水里泡着。 陆安看着水里散出来的淀粉犹豫一下,捏起来一根土豆放进嘴里。 “呸!” 甜个屁。 闻着鸡爪香味过来的夏茴扒在厨房门口,迷惑地看着陆安的行为。 “生的你也要偷吃?”她算是长见识了。 “请注意,这里面一切东西都是我的,不存在偷吃,反而是你,如果趁我不注意捏个鸡爪,才叫偷吃。” “哼!” 夏茴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给你尝一个。”陆安用小碗夹起来一个鸡爪,浓稠的汤汁从爪尖滴落,冒着热气被递到夏茴眼前。 夏茴吞了一口口水,仔细瞅瞅陆安,这个样子的陆安让她心底毛毛的。 算了不管了,吃了又能怎样,他还能下药不成? 坐在客厅捧着小碗啃鸡爪,听着厨房里菜扔进热油的滋啦声,还有陡然冒出来的香气,夏茴心情忽然莫名变得低落。 很突然的感觉,就像面对满院子地上枯黄的落叶,原本熙攘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风一吹动,落叶沙沙作响,莫名很想哭。 她茫然地抽抽鼻子,回过神,这货真的下药了? “炸土豆条,烧茄子,鸡爪……都是吃油的,你注意点别吃成胖子。” 陆安把晚餐端出来,虽然吃油,不过也比一般的饭菜更香,自己做的茄子没有外面吃的那么多味道,像鱼香之类的汁都要费劲去调,不过各有各的风味。 夏茴进厨房装好饭出来尝一口土豆,点了点头,“你为什么要吃生土豆?” “因为有人说是甜的。” “这你也信。” “也许在某些人眼里,真的是甜的。”陆安觉得阿夏就算没吃过,那个草根吃起来像生土豆,也相当于吃过了。 “异食癖。” 夏茴继表演过我卖我自己之后,又表演了一出我骂我自己。 晚饭解决的很干净,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白吃白喝,夏茴主动揽下洗碗的事,让陆安狠狠惊讶了一把,这个在拖地时抬起脚就算帮过忙的家伙,也会主动揽活? “夏茴?” “干嘛?” “没事。” 看着夏茴收拾碗筷回厨房,陆安试探了一下,发现这真不是另一个阿夏出来了。 他活动着手臂到阳台吹吹风,抬头望天,一轮弯月,没有那个世界的四个空间站,天上看起来很干净。 再过一百年,海洋生物开始变异,两百年,人类寿命大幅缩短,新生代畸形率大幅增加,三百年,正式放弃陆地,灾难爆发。 电工拯救世界……拯救个毛,能救阿夏就够了。 他救阿夏,阿夏救世界,是这样没错了。 夏茴在厨房收拾了很久,久到陆安发现异常,进去才发现,偷偷留在盘子里的几个鸡爪都被她解决了。 “真香。”夏茴剩下最后一个,朝他递过来:“吃不吃?” “……吃光吧。” 陆安摇摇头,早该知道,无事献殷勤肯定没好事,“你也算是报仇了。” “你一直偷吃我的,现在扯平了!”夏茴在后面道。 “扯平了。” 未来的夏茴和过去的夏茴互相偷吃…… 陆安管不了这事,未来人真会玩,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电工。 第14章:你存在于历史 晚上的宵夜小零食被夏茴吃了,阿夏很不满。 虽说吃都是她自己吃的,但是……就很不爽。 就如同开学前夕凌晨一点还在补作业的大部分人,会痛恨那个暑期可劲儿浪的家伙,但凡多写一点,也不至于拿一根笔试图创造奇迹。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陆安此时就像一个哲学家,“如果当初的你不那么贪吃,现在的你就可以尽享美食,但是你没有,你把你自己的小零食吃完了。” “你就不能藏好一点?”阿夏不甘心地打开冰箱看看,最后拿出来一盒酸奶喝。 “明天她一定会说我又喝她酸奶了。”陆安无奈道。 “这样吧,你想吃什么我买一些放屋里,免得她一直以为是我偷吃的。” “那样我会很胖,你改天买些木瓜炖汤吧。”阿夏在客厅转来转去,还到阳台看看外面。 “想喝汤有很多种材料搭配……”陆安装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也是,你找找能丰胸的材料,换着口味来。” “……” “干嘛那种表情?你觉得我现在这个平板很好吗?想不想当鼠标垫?”阿夏拍了拍胸脯,砰砰响。 “咳……其实还是有那么点起伏的。”陆安抚慰道。 和未来的妻子这样交流,让他很不习惯,而且有点……说不出的怪异感。 同时面对三个时空的同一个人,思维要一直转换才行,夏茴更像一个女儿,叛逆期的那种,末世的阿夏像伙伴,这个未来阿夏像lsp,老夫老妻的那种。 还不是正常的老夫老妻,老夫老妻都趋于平淡,她却极具新鲜感,一直想挑逗自己一下。 说着说着话她就蹭过来了,酸奶剩一点底非要往他嘴里塞,陆安只好吸一口,听见空盒子发出吱吱的声音,阿夏才罢休,扔掉盒子,继续往他身上爬。 “不合适,我们不能这样……”陆安表现出抗拒。 “你拖地的时候她伸伸腿就当帮忙了,难道你不想教训她一下?”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对夏茴的身体做些什么总觉得不对劲。” 陆安竭力抗拒,坚决抵抗敌人的诱惑。 “是她对你做什么,又不是你对她做什么。”阿夏拿长长的发丝往他脸上拂来拂去,笑道:“你说我现在忽然睡着,然后会怎么样?” ?? 陆安大惊,“你不要搞事!” “我记得你们古代的书里经常说什么相见恨晚,想和你一起长大,希望早点遇见什么的,我这么早遇见你,你就天天当养女儿一样?”阿夏问道。 她凑的很近,看着陆安的眼睛,陆安尽力不去在意她身上传来的幽香。 “我还要在那边待多久?你现在天天拿草根当零食。”他转移话题道。 “你害羞了。”阿夏笑得像个小狐狸,靠得更近。 “其实你很难过是不是?” “嗯?” “靠着这种……方式,缓解那些记忆带来的压抑。”陆安说。 不管过去多久,拿草根当零食,吃变质食物,和天斗,和地斗,在末世挣扎十二年甚至更久,这些东西都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那些都过去了。”阿夏敛起笑意道。 “我正在经历。” “辛苦你了。” “你可以让夏茴不想起那些。”陆安思量道,“还原一个原原本本的你,不好吗?” “我不可以。”阿夏摇头。 “你可以。” “但我不会。” “……” “夏茴也不会,这是我的选择,也是夏茴的选择。”阿夏站起身道,“那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也是她人生的一部分,我们做不到当无事发生过。” “夏茴有得选吗?” “她现在就可以搬出去。”阿夏摸出手机给陆安看了看微信零钱。 “她干了什么?!”陆安吃惊,这货平时抠门的不行,老装成没钱的样子,只把欠他的还了,还一副很肉痛的表情,没想到偷偷摸摸赚了这么多。 “莫名其妙来到现代,莫名其妙出现我们两个的合照,你以为她迷迷糊糊就接受了?”阿夏收起手机,凑近他道:“我又不傻。” 确实不傻,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人,现在放夏茴出去,她自己照样能活得很好。 只是她装作依然没熟悉现代的样子赖在这儿,白吃白喝。 夜渐深。 她去上了个厕所,免得半夜还想起床,从卫生间出来,手里拿了一块白色布料。 “你要不要用?我可以当作被风刮下楼了。”阿夏举起来道。 “请你正常点,我不需要。” “我觉得那个脏兮兮的我可能没这个诱惑力大。”她耸耸肩道。 “快去睡觉,你再这样,我可能不会想和你待在一起。” “只喜欢以前的我,不喜欢现在的我?” “不习惯。” 陆安叹口气,阿夏哪会这个,夏茴也不会,为什么俩人一合并,突然就变成超级变换形态了呢。 “早晚会习惯的。”她哼哼着回房,又转身回来,“记得煮汤给我喝。” “那个……会长大的吧?”陆安低声问。 阿夏低头看了看,又抬起头看他一眼,“果然还是在意的。” “不是……就是好奇,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知道你想一手带大。” “……其实我真不想和你说话,总觉得毫无隐藏。”陆安摆摆手,“赶紧睡你的觉,我要和以前的你约会了。” 她皱了皱眉。 “莫名的有点吃醋是怎么回事?” 阿夏每天都能抱着这家伙睡,夏茴每天都能吃各种鸡爪鸡翅,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你还想半夜钻过来?”陆安疑惑。 “其实可以设个闹钟,到四点我回房,她六七点钟才起,毫无痕迹。”她道。 “谢谢,但是我不需要,我有那时的你,虽然脏一点,可抱着很舒服。” “可我是你妻子。” “你只是未来的,现在的那个她在受苦。”陆安道。 顿了顿,他皱眉道:“未来的我在哪里?” “未来没有你。” “……” 陆安一时转不过弯,“什么叫未来没有我?” “你只存在于历史里。” 第15章:农家生活 阿夏睡觉去了,陆安却有点睡不着。 据说在四维生物眼中,每个人都是一条时间轴,一头是出生,一头是死亡。 阿夏不是四维生物,却好像比四维生物更高级,她可以影响时间轴,让那个末世烟消云散。 历史…… 陆安不喜欢什么历史,他只喜欢活在当下。 当下有夏茴,有阿夏,他与阿夏已经成为口头上的夫妻,这就够了。 好不容易入梦,在黑暗中抱着阿夏脏兮兮的身子,陆安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可能是年龄更大一些的缘故,阿夏的起伏更明显一点,带着曲线,只是腰身硬邦邦的,没有夏茴那么柔软。 陆安揽着她紧了紧,这个阿夏才是最初的,没有成神,没有重新来过,她是一切的原点,是宇宙大爆炸时那个奇点,既存在又无法描述:在夏茴那个未来,她存在于过去。在现代,她又存在于未来,她是时空悖论中只存在于两人记忆中的一段经历。 察觉到陆安的手在自己腰上抚过,阿夏忽然醒来,pia一下按住他的手。 “你想做什么?”她小声问。 “我什么也没做呀。” 陆安小声说,手指却轻轻在她肚子上勾两下。 未来的她那么恶劣,现在不趁机会逗逗,岂不是吃亏? “睡觉!”阿夏闷声道。 “嗯。” “……” “……” “你做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 “手。” “哦哦,你快睡,不用管我。” “陆安!” “睡吧睡吧,不逗了。”陆安揽住她的肩膀,渐渐安静下来。 一夜无话。 清晨,阳光还没出来,天空现出一抹鱼肚白,远空挂着四个圆圆的月亮,外加一轮在黎明天边还未消逝的残月。 阿夏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披上外套,带上水盆和布,出去收集清晨的水珠。 赵华远远地在另一片,已经撅着屁股在辛勤劳动。 他们选的布吸水性很好,只要在草丛里抹过,很快变得沉甸甸的,然后再用力挤开,浑浊的水就落到盆里。 阿夏时不时瞅陆安一眼,欲言又止。 “这几天说不定会下雨。” 随着太阳升起,陆安捶着腰站起来,看天边彩霞。 他对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句话很熟很熟,几乎刻在骨子里,都靠小时候九年义务背的那一堆谚语。 “我们要抓紧把那边挖条渠出来。”赵华也是同样的想法,铁锹没管,先把锄头整好了,换了一根结实的木柄。 “水源不仅我们盯着,要是重新出水,那些动物也会过来。我们要把它引下来,能引多远引多远。” 动物同样也会怕水,甚至比人更甚,它们对危险的直觉更加敏锐,小溪这种地方是大自然最好的馈赠。 一大早陆安扛着锄头和阿夏出发,赵华则留在镇子里到处找有没有遗留的没被人带走的水管,这些东西在灾难刚爆发时没多少人注意,但是之后的几年,很多人都变得经验十足,什么有用什么没用,他们都了如指掌。 迎着朝阳扛着锄头,旁边阿夏提着柴刀观察路上野草野根,在土路上踩出浅浅的痕迹,让陆安颇有点农家生活的感觉。 在现代的农忙时节,也是如此,丈夫带着妻子,腰间挂着水壶,手上提着苹果梨还有干粮,趁着天刚亮,就顺着黄土路赶往自己田地,有时还要开个拖拉机—— 他们没有拖拉机,什么都没有,三百年后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三百年前,人类真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太阳刚刚升起一截,草地上的露水快速蒸发,也有些低落在泥土里,渗进大地了无踪影,来到湿地附近,陆安蹲下摸了摸土,依然湿润润,甚至比那天来的时候水汽更足。 只要有了太阳,大自然就开始循环,这是很明显的事,即使不下雨,依靠地形地貌以及各种天然水,它也会继续流淌,不过早晚的事。 陆安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挥动锄头开始挖土,阿夏则提着柴刀在周围观察一下环境,以及地上和草丛里遗留的痕迹,看有没有动物出没。 小动物可以加餐,大型痕迹他们就要早点跑掉。 察觉到没有危险,她便在周围找些石块收集到一起,陆安挖出来一条浅浅的沟之后,阿夏拿石块铺在下面再用柴刀往下敲敲。 在山坡上挖渠是个很费力的事,高速上走出来一脚茧子,现在陆安手上也即将变得粗糙。 很快,陆安累出一头汗水,阿夏抽空用袖子给他擦擦汗,顺便把脸上的黑灰涂均匀一些,他们就像两个野人,隐藏在山坡上拿锄头挖坑。 “等这里重新冒水,我们再在下面挖一个大坑,让水聚在一块儿,就能装水过去浇地了。”陆安歇口气道,“之前我还想挖井来着,现在看,还是这样更省力。” “明天让赵华也过来挖,他手长,举得高。”阿夏比划了一下双手道。 根据她不怎么样的物理知识,把锄头高高举起再落下,会挖得更快,所以赵华挖这个也合适。 “我累了你给我捏捏腿就行,他累了还得多吃两碗饭。”陆安摆摆手,这是最佳分配,体力活就该他来,谁让他天天大鱼大肉,一早上吃八个包子还要喝豆浆。 “给你捏捏腿?” “嗯啊。”陆安笑一声。 “是把腿给你摸还是帮你捏?”阿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 “……?” 陆安愣住了,这个阿夏什么时候学坏了? “其实腿这个东西不好摸,我只是逗逗你,完全没想法。” “是吗?”阿夏明显不信,敷衍着把他挖出来的土推到远处排散。 “真的啊,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咳,其实也不是。” 被阿夏眼神盯着,陆安怂怂地拿起锄头继续抡动,不多话了。 远离湿地之后,地下布满坚硬的石块,更加难挖,他很怀疑这个锄头能撑多久,希望赵华还能再找到几个。 太阳逐渐升高。 捡石块的阿夏遥望镇子方向,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破碎的光斑。 他们正在为了水源而努力,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生活条件,就如同当初她一点一点往天台背土一样。 她感觉那边不单是个镇子,正在慢慢成为一个家。 第16章:你有听到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前人造的孽,也同样要后人来承担。 很公平,又很不公平,阿夏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赵华也不知道,只知道生活忽然就变了模样,家没有了,学校没有了,商场也没有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想办法活下去,拼命活下去。 当生命即将终结时,他们释然,是解脱,但是当希望的曙光亮起时,他们又拼命挣扎。 赵华拖了很长一段水管过来,是从一个地下仓库找到的,据他说,那仓库里还有很多能用不能用的物件,像太阳能集热板之类。他说的时候手舞足蹈,两条大长胳膊比划来比划去,兴奋的心情甚至感染给陆安和赵华。 陆安感觉很奇妙,只是一个地下仓库,就让赵华如此开心,甚至只是那一截水管,也能让他喜笑颜开。 “这个水管要怎么用?”他仔细看了看,水管很旧,好在没有破损。 “看看我们能挖到哪里,在那里挖个坑。” 赵华观察着这边地势,要把山水引下去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如果搞不好,要经常上来疏通水道,那样他们的危险性将大大增加。 最好一劳永逸,把这条水彻底改道,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场泥石流,或者大暴雨,可能就会毁掉他们所有的努力。 “先挖个坑吧,咱们三个轮流来。” “不,咱们两个轮流来。”陆安纠正,“我可以抵你两个。” “……” 赵华看了看陆安的身材,这是实话,又高又壮,完全没有他营养不良的模样,天知道这货不用吃饭为什么还看起来变壮了。 “你去挖零食,找石块。”陆安打发阿夏去做她该做的事。 赵华没有意见,挖到野根他还能分一个半个的,况且说是轮流来,大部分时间还是陆安在哼哧抡锄头,他则帮忙用铲子把土散到周围,顺便夯实前面挖出来的浅渠。 有时候需要公平,有时候则不需要,在现在一切都没有做好之前,他们需要的是最佳解决方案,而不是最公平的方案。 如果不是怕陆安生气,赵华甚至想让他一直挖沟到镇子附—— 赵华自己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他自己不用吃饭不用消耗,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利用到极致,甚至背着他们走都可以。 阿夏提着柴刀晃晃悠悠,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一只松鼠,单手掐着快要掐死了,提过来给陆安看,然后绑起来准备晚上加餐。 赵华看得羡慕极了,“在哪找到的?” “那边,我以为是什么东西,还有这个。”阿夏摸了摸兜,拿出来几片干蘑菇,看起来是把松鼠的家都给抄了。 “我也去找找?”赵华看向陆安。 “去吧去吧,找到分一半!” “分一半的一半……” 赵华嘟囔着提起镰刀,找阿夏问在哪发现的,这种动物很会藏食物,狡兔三窟,仔细找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 过许久,天上的阳光消失,山坡上光线暗下来,乌云遮蔽了太阳。 远处隐隐能听到大河的滔滔声。 阿夏独自回来,当下几块石板,又扭头去找。 “赵华呢?” “回去了,怕一会儿下雨没准备好,有些院子里还有水缸,清理干净推到屋檐下面。” “哦,我们也回去吧,一会儿下雨不好走。”陆安道。 接着见阿夏有些犹豫。 “怎么了?” “没事,回去吧。”阿夏提起地上的松鼠道。 “你还想淋一下雨?傻孩子……” 陆安失笑,阿夏一直在改变,这是一件好事,她从一切都无所谓,在变得努力想让生活变好点。 顺着黄土路往回走,走到一半时雨落下来了,两个人加快脚步,在小雨变成大雨之前回到镇子,赵华正在菜圃里忙碌,打算把之前拆出来的木头重新修订一下,做成防雨棚,免得雨太大把他们刚刚出苗的菜冲死。 顺便把他垒的灶台一起遮住。 短短十来天,这个小镇已经被他们改造了很多。 小白菜出了几片叶,每天都在长大,现在可以间歇地摘几叶混在粥里。 等搞好了一切,雨始终没有没有变大的趋势,赵华想趁下雨接两盆水洗洗身上的愿望泡汤了,陆安也有些可惜。 阿夏把赵华所剩不多的罐头,还有她的米、咸鱼、今天找到的蘑菇,加上两片松鼠肉,混在一起放到锅里煮,勉强可以算作是香味的东西飘散出来。 两个人拿着碗筷准备吃晚饭,陆安则坐在门槛那里,看着远处雨幕。 “你们说,还会不会有人再顺着高速过来?”他问道。 “不知道。”阿夏很干脆。 “应该不会,现在我出发的那里就算还看不见太阳,至少好很多了。”赵华猜测道。 “等我们彻底安定下来,希望还会有人,不然只有我们三个,太孤单了。” “要那么多人干什么?”阿夏不明白。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啊,生活好了以后,人越多力量越大,如果有足够多的人,我们甚至不用这么苦哈哈的每天挖一点坑,也不用找水管,直接挖水渠到镇子边上就行,外面那一大片地也可以重新耕起来。” 陆安指了指外面:“前提是粮食足够,在不用为明天吃什么发愁的时候,一群人就开始想着怎样生活的更好,吃到更好的东西。仓廪实而知礼节,像只有我们两三个人,生产不足自己吃的,才会有那种处处防备的事。” “对对!文……文……文……”赵华卡住了。 “文明?”陆安猜他是想说这个。 “没错!文明就是很多人一起才有的,我们这样最多算野人。” 赵华呼了口气,被陆安提醒一下很舒畅,“咱们要是有几十个人,谁也不敢来害我们,我们还能开一大片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比天上差。” “野人?”陆安瞅了瞅他黑漆漆的脸,还真像。 “有那种在山里到处跑的野人,长两个头,以前听说过,那才是真的野人,我们会种地,只是像。”赵华捧着碗道。 “……” 陆安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和这两个人待一起久了,差点忘记,正常人一般都被接引到天上了,剩下的人千奇百怪,像阿夏这种,还算是比较稀有的。 “有没有那种,双手变成触手,背后长尾巴的家伙?” “没见过,各种奇形怪状,你这描述太笼统了。”赵华摇头。 陆安没再问,虽然不影响这俩的食欲,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精神污染。 小雨下了一夜。 夜晚比较凉,薄被不够用,察觉到阿夏一直往自己怀里靠,手臂冰凉,他摸黑下去把之前的棉被扯出来,也不管上面的味道,直接罩住两个人,阿夏才睡得安稳。 隔天,放在屋檐下的各个水桶水盆都差不多接了大半,只有大缸才存了那么点水,雨还在下,赵华过滤了两大锅水,剩下的拎到一旁。 “还要出去?” “看看有没有开始流水了,我们两个去就行。” 陆安和阿夏冒着小雨,戴上从民房里找出来的草帽,扛着锄头出镇。 路上被雨水润湿,带着泥泞,他们鞋子很快湿透,却没什么办法。 阿夏肩上搭了两块布,如果路上有水洼的话,她可以稍稍擦一下胳膊和脸,顺便给陆安清一下,让他们看起来不像野人。 一路顺着黄土路往山坡那边去,远处大河的水声比平时更响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隐隐传来人声。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喊?”陆安忽然朝阿夏问。 “有吗?”阿夏屏息听了听。 “喂!你们!在!干什么!” 有个人趴在河岸,远远朝他们扔石子,只是距离太远到不了这里。 “你们!喂!喂!” 上架感言 第三次感言了,才发现我不是那么新了,但是转头想想,一年半的时间,码了两本半,加起来220万字,又觉得自己还是个萌新。 这本书怎么说呢…… 算是小小转了个型,但又没完全转。 有些朋友不习惯这本,能理解。 写书这事,就很苦恼,你要延续之前不做些改变吧,有人说你吃老本一个套路反复用吧啦吧啦…… 做个改变吧,又有人说你飘了,刚有点成绩就开始瞎写吧啦吧啦…… 要写一本未来人到现代主角帮她隐藏身份顺便教她融入生活最后开开心心变成现代人当然容易,可是不行的。 那样写,我就差不多废了,再也走不出禾苗那本了。 我还年轻,总得尝试新风格,新题材,总要试着进步,尝试不敢尝试的东西。 作为读者,可能一天就能扫几十本书,但是作为作者,开一本书,就代表着一年半载都耗在这本书上了,当然,半途切了的不算。 对于我来说,切这件事从来不存在,即使第一本书投错了分类,在都市签约失败,二十多万字转到轻小说才签约的那时候,也从没想过切书,故事开始了就要有个结尾,而不是看没人在乎,故事就草草完结。 所以必须认真才行。 这一本……算是沉淀吧,同时也给时间系列画上一个句号,好像之前说过,写完这本,就不碰时间了。 时间很奇妙,很能惹人幻想,但是三本下来,也算是玩够了。 另外还有前面的一些问题。 其实开篇第一章,第二段话就已经在展示世界观了,穿的鞋子已经开线,这包含了很多信息,依然有朋友吵着口袋里装东西啊,主角是不是果奔啊…… 在这里道个歉,可能是写作习惯的原因,不喜欢一句话之后再加几百字说明解释,写第一本何老师时就有这破毛病来着,我尽量改改,争取多加点说明。 再就是那些想看开局直接明确修炼路线,安排几个大势力,大家族,还有各种怪物,主角来了就开始变强,战斗,升级,变强,打怪……的朋友,真不用浪费时间,每本书都有其存在的意义和受众,不要这边教了人怎么写,扭头就喊网文没救了,全是一样的套路,看开头就知道结局,弃了弃了…… 真的很无奈啊。 回到书本身。 写上一本时,因为是过去,偶尔带一点历史的厚重感,就算历史盲,也会增加那么点代入感。 未来这个题材,是偏奇妙的幻想,可能不那么容易接受。 开书前就准备好了成绩可能不如上一本,但是依然选了开它,给过去未来画上一个句号。 码字人嘛,总有那么些情怀和梦想。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更新……尽量多,保底三章吧。 还有盟主的要还,然后尽力(现在这卷每天查资料的时间比码字还要多,头痛) 喜欢的支持一下,不喜欢的也不用因为上本书赏个友情订阅,码字这回事,最终还是靠作品质量的,不能一本书吃一辈子,是吧。 最后感谢编辑蓬莱,感谢支持这本书的朋友。 希望大家都能找到喜欢的书。 谢谢,明天见。 第17章:美人鱼应该用只还是条 何清清气得半死,大尾巴在河里拍来拍去,溅起一大簇水花。 “昨天喊了你们半天,都没听见?!喊着喊着还跑得更快了!” 她瞅着过来的这对儿狗男女,昨天下午快快乐乐扛着锄头走了,走到一半还加快脚步。 “误会,昨天下雨了嘛,才一直想着回去。” “你们真的活下来了?” 何清清接受了这个解释,刚刚也是喊半天这俩人才注意到这边还有个漂亮的美人鱼。 “如你所见。” 陆安扛着锄头扶了扶草帽,“而且还活得很好。” 他没想到真的还能遇见这条美人鱼,而且还错过了一次,听她的意思,昨天她就在这里看见回镇的俩人,只是喊半天没听到。 “看来你们找到生活的地方了。”何清清也在打量他们两个,昨天远远看着就觉得是他俩,一个大高个,旁边跟一个单薄的身影,在路上慢悠悠往镇子的方向走。 现在这两人戴着草帽,扛着锄头,精气神都与当初在城市里不同,阿夏好像也没当初那么警惕她了。 “刚勉强稳定,你呢?顺着河都去哪了?” “差点下海,顺着这条河到了尽头,我又赶紧游回来了。”何清清指指下游道,“打算回以前那里,就碰见你们了。” “早点来就好了。” 陆安有些遗憾,现在下雨了,遇到何清清了,如果早几天,可以在她的护佑下,让赵华试着过去打几桶水,提前几天就可以浇地。 不过下海这个词儿……他瞅了瞅何清清的大尾巴,习惯之后还蛮好看,透着野性的美。 “哼,饿了很久吧?”何清清抬手扔条鱼过来。 “还好,正在种地,你要不要尝尝?小白菜能吃了,改天给你带一点过来。” “我不吃素。”何清清笑道,这种故人相见的感觉很好,三言两语,仿佛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虽然才间隔了一个多月,但也是生与死的距离。 她不知道俩人是怎么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然后安家的,那其中一定很多艰辛。 极有可能和阿夏有关,何清清抽了抽鼻子,目光转向阿夏。 “她污染的味道又重了?”陆安问。 “哪有不加重的,只是……她有点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 陆安怔了怔,和阿夏对视一眼,阿夏想了想没说话,继续拿柴刀砸鱼头。 “那我呢?”陆安问。 “你还是没味道,过来让姐姐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何清清朝他招手。 “你知道的,虽然咱们很熟,但是……水里可太危险了。” 陆安没有动,只远远看着她,天空飘着小雨,何清清就趴在河岸,头发湿润润披在肩头,水珠从发梢往下流淌,身后的尾巴不安分地甩动。 “胆小鬼,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何清清哼了一声,“见到你们活着真开心,这叫……这叫……什么来着?” “一壶浊酒喜相逢?”陆安随口道。 “可惜没有酒。” “我们有啊,不过要等明天。”他笑一声,和阿夏走在高速上,带了酒御寒,现在还剩一些,“你会喝酒?” “就那么说说,我又没读过多少书,没有好的词表达我现在的感叹,就忽然看见你们活着,特开心知道吗?” “这一个多月有没有遇见别人?”陆安问。 “没有,一个人也没见到。”何清清摇头,若非如此,哪来这么大的惊喜感。 “我们遇见了。” 陆安挑了挑眉,有点炫耀的意思。 “要不要听我唱歌?”何清清问。 “不要了吧……我们还要挖土。”陆安侧头看看阿夏,她正盯着何清清身上的两大坨。 “挖土做什么?” “把小溪从那边山坡引过来啊,我们又不敢去水边,山上也危险,把水引下来,以后我们才有水用。” “哎!哎!” 何清清忽然兴奋道:“你再挖深点,挖到你们镇子上,我就能顺着水游过去和你们当邻居了!没事给你们捞点土特产。” “……” 陆安沉默了一瞬,看看远处镇子,他觉得何清清大概把自己当成挖掘机了。 “我们得走了,谢谢你的鱼。”阿夏用随身带的绳子把鱼串起来提着。 她在想自己的那罐蜂蜜,是泡一大杯水带过来给何清清,还是直接分出来一部分……看何清清的样子,应该没办法在河里烧水。 “东西够吃吗?多给你们一些,等一下!” 何清清一头扎进水里,河面只露出几个泡泡,片刻后又冒出头,远远甩出几条大鱼,掉在地上噼啪乱跳。 “等我试试,以后要是遇到的人多了,可以合伙挖一道又宽又大的引水渠,让你去做客,现在的我办不到。”陆安扛着锄头砸鱼道,这条河里的鱼比当初那条小河凶得多,“我挖一天才能挖出来个坑。” “好吧,等不下雨了过来听我唱歌。”何清清笑着道。 把鱼砸死串起来,俩人挥手远去,她望着阿夏的背影看了半晌,回身钻进河里,尾巴甩动,只留一抹隐隐约约的影子。 好几条鱼被阿夏提着,在路边捡了一根树枝,挑在肩头,陆安扛着锄头,回头望一眼。 和一个美人鱼一起做邻居,这个念头只要想想,就有点微妙的魔幻感觉,如果条件允许,他还真想试试。 话说回来,一个…一条…一只美人鱼,陆安真不知道用哪个量词合适。 “其实你可以试着过去接触一下。”阿夏沉默了很久道:“我保你安全,大概她只是想看看你有什么毛病。” “……我没有毛病,请注意。” 陆安纠正了她的用词,然后问道:“你怎么保,我往那边走两步,你没有预感到危险,我就过去?” “你和她很合得来。”阿夏说,她明显能感觉到,何清清对自己不是那么热情,但是对陆安很友好。 就连鱼也是看在陆安的面子上扔过来的,也许是因为对他没味道的好奇,也或许是因为陆安听懂了她唱的歌——叽里咕噜的粤语阿夏只听得头晕,一点都听不明白。 “合得来吗……因为她很孤单吧,一个人在河里,比我们三个更孤单,越强大越孤单。”陆安也是同样的猜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听过她所有歌的人,这种应该叫知音。” “知音?” “嗯,以前有个伯牙会弹琴,有个钟子期会听琴,弹到志在高山的曲调时,钟子期就说‘峨峨兮若泰山’……” 陆安边走边和她解释了一通这个词的来历,阿夏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星期六不会讲故事,这个还没鲁滨逊的故事好听。 “也或许是想借种生个小鱼人,我没污染,她的鱼人基因可以很大程度保留。”陆安很恶趣味地猜想。 “借种?”阿夏愣了愣。 “只是这么一猜,也许就是单纯的想闻闻我身上是不是真的一丝味道都没有。”陆安说。 人心都是复杂的,何清清明显比赵华更加聪明,也没有赵华纯粹,她在想什么没人猜得出来。 变异人认为自己是人的时候,他们很可能觉得自己才是正常的,是进化的新方向,而不愿回归弱小的普通人类身体,陆安觉得何清清就有这个势头,在水里她很自在,想当个母亲,保留鱼人基因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没办法找到另一条男性美人鱼,那么纯粹的没有受污染的普通人,就是最佳选择。 另一个,她的强大也让人心生畏惧。 扛着锄头到昨天的坑那里,底下已经蓄了一小点水,陆安收回思绪,没有继续往深挖,而是在边缘又开一道渠,向着远处山坡下引过去。 如果溪水重新活过来,顺着小渠到坑里,等坑注满水,自然会继续往下流。 阿夏蹲下身子把肩上的布放进去浸湿洗干,细细地擦手擦脖子,想给自己弄干净点。 “等这里的水可以用了之后,我们提很多桶回去,你可以直接洗澡。”陆安挥着锄头道,阿夏一直都是长衣长裤脸上脏脏,如果能梳洗打扮一下,换上正常女装,短发应该是很飒很美的,与夏茴的气质不同,他忽然就很想看。 “洗澡多浪费水。” “这么多水怕什么浪费?” “……好像也是。” 阿夏低头看看大水坑,洗澡这件事,是她在城市里时想都不敢想的,最多晚上下大雨的时候偷偷赤裸身子到天台,接受自然的洗礼。 “到时我帮你搓……干!” 陆安一锄头挖出来一条蛇,冷汗还没起,那条蛇已经被阿夏伸手捏住。 “又加餐了。” 她瞅瞅身边的鱼,手里的蛇,陆安好像是个福星,会给人带来好运,“帮我什么?” “没什么。” 陆安浑身麻麻的,天生对这玩意过敏,见阿夏单手擒着蛇,他欲言又止,默默离远了一点。 等到回到镇子上时,赵华看见满载而归的两个人,直接从地上弹起来。 “哪捡的?在哪捡的?下雨反而有河道干了?我也去!” 赵华撸着袖子就准备去外面捡鱼。 第18章:拿上鱼叉画风会变 对于俩人带回来鱼这事,赵华第一反应就是捡的。 唯一靠谱的猜测也是捡的。 总不能是跳河里捞的,那样可能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天上掉下来的。”陆安把锄头放一边,轻车熟路地帮阿夏处理鱼。 在野外他们不敢当场剖肚刮收拾干净,怕血腥味引来野兽,现在处理也还不晚,最大的鱼有他小臂长,阿夏挑在肩上很吃力,放下后揉着肩膀松口气。 赵华凑过来帮忙,甚至鱼肠都想琢磨办法处理处理吃掉。 “扔菜圃里,不要吃。”陆安道。 当初在城市里他们也没试着吃鱼肠,一方面很难清理,容易吃坏肠胃,寄生虫也多,另一方面,内脏这种地方,各种激素和污染残留最多,如果有一天要在变质食物和鱼肠里选择,还是变质食物更好一点。 “有点可惜……” 赵华惋惜地把鱼肠堆到一旁,这个汉子节省惯了,主要是长这么大没吃过几次鱼,恨不得直接塞块生鱼片进嘴里。 在以前不让吃鱼,但是现在没有人在乎了,不要说鱼,那个大蜥蜴的尸体如果在眼前,他也要剜两片尝尝。 处理好的新鲜鱼肉洗干净拿绳子挂起来,他们没有用盐腌制,现在咸鱼还有存储,能多吃新鲜的就尽量吃新鲜的,等过些日子,日子缓过来,就不用再这样紧巴巴。 晚饭很丰盛,不仅锅里多了半条鲜鱼,还有一条蛇,蛇肉赵华很自觉的没碰,让阿夏一个人独享了。 “那条美人鱼还在,她比我们生活的都好。”席间,陆安坐在门槛遥望河的方向,和他说了鱼是从哪来的。 “还有这等好事?我们不是有吃不完的鱼了?” 赵华捧着碗怔怔的,幸福来得太突然。 “想什么呢?人家每天给你白捞鱼啊?” “她要什么?除了吃我,别的都行。”赵华不在乎道。 “她什么也不缺,就是心情好了,捞几条鱼送给我们……你会唱歌吗?如果能和她一起唱歌,她说不定会看你很顺眼。” “唱歌……” 赵华陷入沉思。 “我教你也行。”陆安回头看看,沉吟一下道。 “嗯?可以!”赵华精神一振。 阿夏侧头看向陆安,她还没听过陆安唱歌。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 “……” “来,试着唱两句。” “人,人……人生路,美梦什么?”赵华挠头。 “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 夜幕渐沉,外面小雨飘摇。 陆安坐在门槛上一句一句教这个长臂怪唱三百多年前的歌,何清清喜欢老歌,也喜欢粤语。 这是曾经消逝的文明的痕迹。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 ……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 夜深,阿夏揽着陆安,头靠在他肩膀上,闭眼休息。 “你会的好多。” “想学吗?我教你。” “你教赵华就行了,我学这个干嘛。”阿夏轻轻晃了晃头。 “歌曲的力量可以让你不那么枯燥,如果你会唱歌,当初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害怕了就可以大声歌唱。” 陆安想起来以前赵信博怕鬼,大半夜鬼哭狼嚎。 一个人的时候唱歌很能缓解压力,歌曲的创作者,演唱者,还有无数听过这首歌的人,在某一刻,相隔着时空被歌曲串联在一起。 “现在我又不是一个人。”阿夏轻轻叹口气,“她的胸好大。” 嗯? 陆安猝不及防,“谁?” “何清清啊,是不是变成鱼就会很大?” “……我没注意。” “又没什么,她是鱼。”阿夏道。 “呃,是这样吧。” “而且她很干净。” “你洗洗也就干净了。”陆安笑着翻个身抱紧她,“这有什么的,你有两条腿啊。” 和三百年后的人成了夫妻,怎么都有点玩笑的感觉,但是他知道,阿夏并没有开玩笑,她很认真。 而且也在尝试做一个妻子,除了生孩子这件事外。 长久的睡在一起确实可以促进感情,阿夏睁开眼睛,旋即又闭上,把被角往里塞了塞,安心睡觉。 白天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安说借种的时候,她就莫名的很憋闷,有点烦躁。 但是被抱紧的时候,又平静下来,被窝里暖暖的,陆安身上也是暖暖的。 他们要在这里生活很久,不可能跟着那条鱼跑掉,毕竟只有他们两个看起来是正常人。只是一想到陆安如果跟那个美人鱼走,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她就很难过。 “我们要不要摘些菜给她?” “她说她不吃素,等明天把酒和蜂蜜带一点给她看喜不喜欢吧。” “嗯,再带个鱼叉给她看看。” 两人悄声说着夜话逐渐入睡,陆安想着何清清拿鱼叉的模样,脑袋里徐锦江和袁华的形象不断翻滚,忍不住摸摸阿夏的头发。 如果不是阿夏没看过那些电影,他都要怀疑阿夏是故意的了,让一个美人鱼变成海王。 ? 清晨醒来,面对怀里的太空被,陆安揉了揉额头。 虚空结婚,只能在梦里见到她,让人有点难受。 与三百年后的人成为夫妻…… 他坐在床上醒了一会儿神,听到外面客厅的动静,换身衣服开门出去,夏茴正拿着鸡毛掸子敲打体重秤。 “这个秤肯定坏了!”见到陆安出来,夏茴站上去道。 “你长胖了就是长胖了,关无辜的秤什么事?” 陆安进去洗手间道,他不敢在客厅停留,怕自己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 “一定有问题!我吃的又没你多,为什么还会长胖?” 夏茴愤愤不平,冰箱不制冷了陆安拍一下就好,她也试图用古代人的修理方式修理一下这个体重秤。 “你有没有考虑过剪个短发?看你头发老掉。”陆安从洗手池旁捏起一根长长的头发,和夏茴各说各话。 “一定有问题!是不是商家把发给卖菜的秤发给我们了?这肯定是黑秤!” “剪短发应该很方便,也不用每次洗头都那么麻烦,吹头发更麻烦。” “你给他差评!这个秤……”夏茴声音逐渐降低,这个人怎么回事?正说秤呢,一直揪着头发不放。 “因为你梦里那个我是短发?”她终于和陆安到了一个频道,不再跨服聊天。 “可能吧。” “渣男!” 夏茴对这个男人表示鄙视,“你们偷偷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就种种田,打打水,田园牧歌的生活,偶尔和美人鱼唱一下歌。” “这么好?” “你想象不到的美好。” 陆安想了想拿鱼叉的美人鱼,还有长臂怪,以及奇形怪状的鱼。 美好的未来,从现在决定排放开始。 第19章:我就电你 一早上,陆安一直盯着夏茴看。 让夏茴感觉心底毛毛的,电击棒拿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出来。 吃过午饭连沙发都不想待,她放弃可爱的电视,回房间午睡了。 然后又出来了。 “阿夏?” “嗯。” “过来抱一下。”陆安放下手头的事,在电脑前转身朝她张开手。 “咦?怎么这么主动了?” “你是不是怕我跟美人鱼跑了?” “曾经有过那么一下担心吧,那时候只有你。” 她坐到陆安腿上道,陆安揽着她深吸了口气,闻着夏茴身上的甜香,静静地没说话。 两个人隔了三百年时空,在现代的午后相拥在一起。 “放不方便换身衣服?我带你出去吃水果捞。”他用力抱了阿夏一下,朝她问。 “带我去?” 她惊喜了一瞬,旋即有些犹豫,“我会很累,而且会胖……刚刚才吃完饭。” “让她减肥就是了。”陆安道,接着见阿夏瞅着自己。 “也是过去的我减肥啊。” “……那要不要去吧。” “要!” 她直接站起来,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清清爽爽,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很难分辨她到底是夏茴还是未来的阿夏。 陆安带上手机和钥匙出门,刚走两步,阿夏的手就挽过来牵住他。 “我和过去的你是夫妻了,但是现在还不是。” “有什么不同吗?” “怪怪的,有点出轨的感觉。”陆安实话实说。 但是又忍不住想带她出去,看看现在的世界。 这里没有怪物,没有死气沉沉的城市,也没有危险,更没有污染,街头大爷大妈摇着扇子在唠嗑,比早上的人少很多,有部分回去午睡了,剩下他们瘾大的在继续打牌下棋。 走在街头,看着天边白云飘渺,路边树植郁郁葱葱,夏茴走在一旁挽着他手臂。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为什么不真实?” “三百年后,我和三百年后的一个脏兮兮的小妞成了夫妻,这很虚幻,比做梦都离谱。” 听见陆安的话,阿夏只是笑,她慢悠悠走在街上,也不嫌阳光炙烈,扭头看现代街头的一切。 到了附近一个水果捞的店,选一份西瓜哈密瓜和火龙果之类切一起的,她挑着西瓜和哈密瓜吃。 “不喜欢吃火龙果?” “吃多了撒尿是红色的,会把以前的我吓到。” “……粗俗。”陆安笑了,阿夏还是这样,一点都没有该有的矜持。 如同街上随处可见的年轻情侣一般,她拿着塑料叉子小口吃着,陆安就坐在对面看着她。 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小小店里,坐在那儿小口吃水果捞的女孩,有多么特殊:她经历过末世,也看过璀璨未来,最终来到现代,坐到这里,吃陆安给她点的水果捞。 “你也吃一口?” “不要。” 陆安还不习惯在外面做这么亲密的动作,拒绝了她递过来的西瓜。 或者说,除了末世的阿夏一直睡在一起,对于未来的她和夏茴,还是有点距离感。 她又吃了口哈密瓜,眉眼带笑,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陆安。 “你笑什么?”陆安觉得她莫名的高兴,虽然一起出来吃水果捞,但也不至于这样。 “你觉不觉得你是星期六?” “不觉得。” “宁愿带我出来吃水果捞,也不抓紧时间和我做点什么,你还说你不是?” 陆安哑口无言。 “就像定住七仙女的猴子,转头跑去摘蟠桃。”阿夏眼睛眯成一条缝。 “就算是夫妻,也不能天天想些什么事吧?”他幽幽道。 “可是你还是处男。” ?? 陆安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感觉你也在出轨?” “你吃你自己的醋?” “只是感觉很怪。” “等你要了过去的我时,就不怪了。” 她身体前倾,看着陆安的眼睛,“还有夏茴,你可以玩两次,刺不刺激?” “等一下,明明是你自己在吃醋吧?”陆安发现了盲点,“我碰阿夏,碰夏茴,就是不碰你。” “……不吃了!” 妥妥的两口子闹脾气。 回去时阿夏在街上逛逛,很喜欢街边的面具,拿着一个人猿泰山不松手,非要陆安买下来。 尽管知道买下来是给自己带,陆安也没办法,拿出手机扫码,然后看她给自己套上面具。 “现在你更像星期六了。”她心满意足准备回去。 “如果我晚上戴这个东西出去逛一圈,绝对有人会报警,说附近出现一个变态精神病。” 陆安没有取下来,戴着面具左瞧右瞧,大白天的戴个面具并没什么,没半夜出来吓人就行。 阿夏背着手走在前面,一摇一晃,也没再牵他,陆安思索一阵,觉得这是个阴谋,于是赶上去拉住她。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会继续做一个电工,然后在二十六岁时遇到一个女同事,你会约她吃饭,然后循序渐进,谈两年恋爱……” “然后三百年后,末世来临,你独自一人死在那个城市,没有去找太阳?”陆安接过她的话头道。 “这样不好吗?你不用陪着我受苦。” “一点也不好。”陆安摇头。 “所以我没有选择那个未来。”阿夏笑着踮脚亲他一口,“你是值得的。” “所以当初你可以选择任意未来?” “神的能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我那时差点毁灭这个世界。” 她站在阳光下,抬着头,对陆安说。 “可是你想勾引我却勾引不成。”陆安伸手摸了摸她的一头秀发,揉得乱糟糟的。 ? 夏茴醒来时,吧嗒一下嘴,觉得甜丝丝的,一脸疑惑地从房间出来。 “醒了?” “嗯,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她看看外面天色,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太阳西移,一抹余晖落在阳台。 “可能是吃太多,然后人就变得比较懒。” 陆安随口道,“我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缺了点记忆?” “我感觉我的记忆很完整。”夏茴搜了搜冰箱,摸摸肚子没感觉饿,又返身回来,“但是又少了一点什么,比如那张照片。” “如果有一段不怎么好的记忆被你忘记了,你会想把它记起来吗?” “为什么不?” 夏茴反问,“难道你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一~刀捅死你,但是忘记了那段悲痛欲绝的回忆?” “那段回忆还没发生。”陆安道。 “你说的梦?” “很显然,到时候事你记起来,就会主动钻我被窝。” 夏茴瞅着他:“钻进你被窝捅死你?” “……” 愚蠢的少女总会成长为那个喜欢勾引人的未来超级夏茴,陆安不急。 “我知道你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夏茴回身坐到沙发上,道:“如果我真的有一段关于你的记忆被时空穿梭搞坏了,那就等我想起来再做决定,现在要是你敢对我动什么坏心思,我就电你。” 第28章:被捡才是最惨的 夜深。 陆安在床上翻来覆去。 习惯了有个人在旁边,再一个人抱着被子,就很不得劲。 好不容易入睡,抱着阿夏脏兮兮的身体拱了拱,他才松了口气。 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发出细微的声音,这一场雨不大,却下了两天两夜。 隔天早晨雨才停。 陆安收拾行装,又换了一双干燥的鞋,下雨这几天,每天都要换一双鞋,好在到处都是空房,鞋子这种东西并不缺。 阿夏在空地上煮早饭,锅里多烧了一些水,等到水热,舀出来一些装进大瓶子里,再添些蜂蜜。 赵华还在练习唱歌,一边拿小锄在菜圃里除杂草,粤语对于他来说有些困难。 学着学着忽然感觉到不对。 “你为什么不直接唱?”他扭头看向陆安。 “我们很熟,已经不需要唱歌给她了,她喜欢唱歌给我们听。”陆安坐在阿夏旁边帮她添柴,“我本来是想直接教她的。” “现在我学会了我再教她是吧?”赵华问。 “首先你要学的会。” 陆安对赵华的嗓门有点不抱希望,这家伙五音不全。 好好的一首歌被糟蹋了。 等到吃完早饭,三个人一起扛着锄头柴刀出门,赵华对何清清很期待,主动拎着蜂蜜水和酒,和他们一起走在黄土路上,摩拳擦掌准备捡鱼。 他现在知道两个人的咸鱼是从哪里来的了。 “你说咱们捡太多会不会吃不完?” “不要想那么多,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你们不是朋友吗?” “是那种……很复杂的朋友。”陆安想了想,和赵华解释道:“其实她看起来很友好,但是对我一直有点……奇怪的兴趣,所以我不敢靠太近,你要不要试试?应该没危险。” “?” 赵华感觉到不妙,什么叫应该没危险? 他讷讷地跟在两人旁边,手搭在锄头上,远远听见河流声响。 一场雨后,大地开始散发蓬勃生机,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相比于前两个月刚来这个世界时那阴沉的天空,散着怪味的空气,还有黑黄的土地,现在宛如另一个世界,充满了希望的味道。 路边草上残留的雨水打湿了他们的裤管和鞋子,不过没人在意,等一下还要挖坑,更会一身泥,这都是避免不了的。 河边没有看见那条鱼尾巴,也没有何清清,陆安和阿夏都没有停步,顺着路继续往山坡那边走,反正她在的话总会冒头,现在见不到,下午回去的时候也能看见。 赵华一双眼睛不断在远处河面扫来扫去,希望看见他们说的美人鱼,除了几朵浪花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山坡上,小溪果然开始重新冒水了,涓涓细流顺着他们挖出来的小渠流进坑里,把土坑注满后又顺着山体往下,一夜时间,已经冲刷出来比较干净的轨迹。 如果放任它一直流动,这里早晚会出现一条细细的水道,归进大河。 陆安抡起锄头引导它去往正确的方向,幸好不是大雨,如果大雨的话,现在可能很难控制水流。 按他们想法,最好就是引到山坡下那一片荒废的农田附近,然后挖一个大的蓄水池,这样以后浇地提水都方便。 蓄水池满了后会往地势低洼的河边过去,如果断流,他们也有一池水可以用。按照这个想法,赵华拎着另一把锄头去荒地旁边先挖,分头行动,陆安则在上面顺着挖下来,能挖多少挖多少,然后再想办法用水管续上。 下过雨后,荒地旁的土不像之前那么干硬,赵华的一双长臂如阿夏想的那样,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呼哧呼哧挖出来一个小坑,再不断扩大。 远处不知何时传来隐隐的歌声,他抡动锄头的动作渐渐停下,侧耳听了听,扔下东西往山坡上跑。 “来了!来了!我听到了!” 赵华急匆匆地从山坡下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压着嗓子不敢太大声音,阿夏还在帮陆安擦汗,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来了?” “我听到有人唱歌了!”赵华指指远处道:“你们说的美人鱼!” “哦,那我们把这个给她拿过去吧。” 阿夏从地上拾起装蜂蜜的大瓶子和酒,何清清好像没什么需要的,但是总要表示一下谢意。如果当初没有那些咸鱼,他们没有勇气出发,也撑不到这个镇子。 水瓶被泥土沾脏了,她还挽了一点溪水洗洗,赵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看了又看,“你怎么变干净了?” 阿夏的脸不再脏兮兮的,一双手也显露出原本的肤色。 此时才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孩子,秀气的下巴,瘦削的脸蛋,不像之前一脸黑灰的时候那样杀气腾腾,平白多出了几分亲切。 “就守着溪水,干嘛不洗洗脸?”阿夏站起来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很喜欢和野人一样?” “……” 赵华再看看陆安,陆安也是干干净净,只有刚沾的一些泥点,还有双手的泥土。 他低头瞧了瞧溪水,把双手浸进去,冰凉的水从手上流过。 “好像可以洗个澡?” “你自己在这里洗可以。”陆安扭头就走,他和阿夏都没有洗,只清洗了脸和脖子还有双臂。 “等等我!” 赵华在后面喊着跟上,往河边响起歌声的地方循过去。 清洗过的阿夏面貌焕然一新,脸蛋干干净净,一缕发丝黏在侧脸,此时提着柴刀,总有那么点不和谐。但是再看到她的眼神,就又变得自然了,不管干不干净,她都是那个挥刀不眨眼的夏姐。 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野草来到靠近河岸的地方,赵华视线朝发出声音的那边望过去。 一条长着尾巴的美人鱼正倚在河岸,身前是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人形生物,被她尖利的指甲戳一下,还会微微挣扎。 她像是觉得有趣,一边哼唱,一边戳一下,再戳一下。 “那那那那……那是什么?”赵华惊悚。 “可能是条鱼?” 陆安心里也没底,何清清的样子不像会乱杀人的,而且弄死了之后还专门挪过来给他们看。 “你确定她不会把我们捡了去?”赵华扭头就想走。 “过来!” “咱们又不靠近!” 第21章:新水 察觉远处动静,何清清抬起头,用力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陆安和阿夏踩着野草往前,没有走太近,也没有太远,地上那个顿时让他们看清了,确实是个‘人’,只是趴在那里,后背长着倒刺,落在外面的一只手更像蹼。 “这是什么?” “怪物啊,它喜欢藏在水边,等你们来这里打水的时候就砰一下冒出来,把你们拖进水里淹死再吃掉。” 何清清的指甲戳在那东西的屁股上,顿时一道鲜血流出,它努力想挣扎走,却只能微微仰身,像条搁浅在岸上的鱼。 “水猴子?” “它又没长毛。”何清清视线落到赵华身上,“他才更像猴子吧,你们养的?” “……” “……” “这是我们的同伴,只是……胳膊比较长。”陆安瞧瞧赵华,这家伙还没洗脸,脏不啦叽的全身,两条长胳膊,站在干干净净的两人旁边,是有点像猴子。 赵华出发时摩拳擦掌准备捡鱼的模样早已经消失无踪,落后半步,怂怂地看着地上那个屁股冒血的家伙,再偷偷瞧瞧何清清的柰,顿时更觉得陆安和阿夏两个人不一般。 和这种家伙做朋友,牛逼。 “这个是蜂蜜水,给你尝尝!”阿夏把手里的大瓶子扔过去,“你要是喜欢再给你。” “还有这种好东西?” 何清清伸手接住,拿手握了一下瓶身,抬头道:“凉了。” “你一个美人鱼喝什么热的?”陆安道。 “哈哈,也是。” 何清清被美人鱼的称呼叫得高兴,打开瓶子吨吨喝几口。 赵华一屁股坐到地上,胳膊垂落,揪着旁边的杂草,他想要鱼,但不敢说。 阿夏把酒扔过去,何清清只是抿了一口,整张脸便皱起来,陈年老酒她还喝不惯,以前只喝过啤酒,不过并没有扔回来给他们,而是在河岸挖了一个小坑埋进去,当一个存储地。 “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到姐姐这儿来。”她朝赵华挥挥手。 “……我不是猴子,我叫赵华。” “哦,过来我看看,怎么这么脏,看他俩干干净净,来这边洗洗。” “免了,一会儿上去也能洗。”赵华悄默声地往后挪挪屁股。 如果不说的话还好,主动叫他过去肯定没好事,打死也不去。 “不要故意吓人。”陆安没好气儿道,何清清纤细的手指上还带着血迹,就这样招手故意叫人过去,傻子也不敢。 “那你过来?”何清清挑眉。 “……” 陆安叹了口气,“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胆小鬼。” 滔滔河水不时掀起浪花,原本阴沉的天空渐渐晴了,阳光冒出头,洒落河边。 何清清整个人从河里钻出来,沐浴阳光,尾巴摆动间,很像文艺作品里的美人鱼。 只是尾巴的力量非常强,陆安看到她那样轻轻一甩,就把地上的怪物抽出很远,渐渐没了声息。 歌声在河岸响起。 末世后第十二年,四个形态各异的人聚在这个河边,三个人站在远处,听何清清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唱歌。 她很执着于歌唱,如果是生在正常社会,即使不参加演艺,应该也是麦霸一类的存在,陆安这样觉得。 而在这个环境,这只是排解孤单的一种方式。 赵华最终也没敢开口献丑,听陆安说人鱼很友好,但是那尖利的指甲划破怪物皮肤的凶残,让他怀疑陆安嘴里‘友好’是不是有另一种解释。 听着何清清的歌声解决完午饭,他们拍拍身上的泥土,回去山上继续挖渠,鱼这个东西何清清喜欢捞就捞,不喜欢他也不开口要。 相比于要一大堆鱼,然后何清清觉得烦独自顺着河离开,就算没有鱼,能让她留在这里偶尔说说话,听听歌,开开玩笑更好,环境已经很恶劣了,多个人,就多一份热闹,少一份孤单。 如果真的遇到紧急情况再试着求助比较好,陆安心里清楚,不管末世还是现代,从来都是救急不救穷,一切都要靠自己,很显然,当初准备离开城市寻找太阳的时候,是救急,所以何清清让他站在那里当作靶子,用鱼打了一场另类的羽毛球。 这应该是种默契,何清清也是同样的想法,陆安有这感觉。 生活有条不紊地改善着,在小白菜收获第一茬的时候,他们把菜圃扩大,赵华的红薯和阿夏的豆子小麦都一起种下去,很细心地照顾着,这是他们的希望,阿夏还留了一点其他种子,现在并不适合种。 赵华拿着小锄头把土壤做成垅,这样更有利于红薯生长,他一个人擦着汗,为自己的生活而劳动,觉得很开心。 望望山坡那边,在看不见的地方,陆安还在继续拓宽水道,努力把水引下来,他们在山坡上已经挖了三个坑,各个高度不同,坑里都蓄满了水,不仅他们可以存储着用,还能方便一些动物——如果只留一个水源地的话,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动物所占据,每次打水都要承担危险,那并不是他们希望看见的,只有三个人,很难和山里的各种野兽对抗 阿夏拎着刀帮忙警戒,陆安的锄头已经用断一根,每天露天劳动,让他的肤色变得有些深,看起来很像一个猛男。 只有阿夏和赵华知道,其实他怕蛇,怕老鼠,怕各种长相别致的小动物…… 扫过周围一片区域,没有发现野兽的痕迹,阿夏提着刀回来,随着愈挖愈远,他们也越来越安全。 望望镇子的方向,她从坑里掬了一把水,侧了侧头道:“赵华应该在镇子里挖地吧?” “应该吧,不然他还能去哪。”陆安呼哧呼哧凿坑,这片地方碎石很多,挖起来比较费劲。 “哦……” 阿夏想了一下,站起来脱掉外衣,来野外不管多热,他们都是长衣长裤,扎进袖口腿脚,此时顿觉清爽,她把双臂伸到水里,感受溪水的清凉。 每次见到何清清她都是羡慕的,羡慕那条美人鱼可以每天泡在水里干干净净。 陆安没说话,女孩子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有条件,一般都会爱干净。 之前没有条件而已,生存远比干净重要。 只是抡着抡着锄头,阿夏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他渐渐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连裤子都脱了,两条匀称的腿浸在水里,穿短裤坐在水坑旁的阿夏。 “再过几天,这水里肯定会有很多虫子,现在还是新水,你也洗一下。” “哦……” “你哦什么,拿刀去周围看看,有没有野兽什么的,等下我帮你看。” 第22章:计数 陆安提着刀到周围逛一圈,现在太阳高挂,暑气渐盛,远处山间,林子里不时有鸟扑腾着飞起,再落入树丛消失不见。 他其实很怕在这里晃荡,这些天阿夏已经抓了三天蛇回去加餐,有一条还是双尾,这些东西时刻提醒他眼下是在哪里,想来洪荒故事也不过如此,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好在没有见到大型野兽,也许是在山林深处。 说不定还要多亏没有太阳的这几个月,寒冷加没有食物,比过冬还要难熬,冬天起码能看见日光,也可以有准备的冬眠——他怀疑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空间站坠落计划顺带的。 陆安代入自己想了想,如果在天上想要重回陆地,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来一次规模更大的撞击,开展一次生物灭绝计划,剩下的人在天上苟两三年,再下来时会干净很多。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抬头望向天上挂着的四个月亮,更加怀疑之前的坠落也是一次试验。当然,那一定是在天上的人有办法隔绝污染,准备重归地面时才会做的事。 十二年了,天上的人想了十二年办法,地上的人也挣扎了十二年。 末日灾难之下,他们只是幸运的一小撮,而这么幸运的情况下,现在也是十二年里阿夏为数不多的泡澡。 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次数。 在周围逛完回去,阿夏警惕地把身子沉进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看到是陆安松了口气,双手在水里搓洗。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陆安蹲在水坑旁边看了看她的一堆衣服。 “什么?” “天上有一群仙女下凡,在水潭里洗澡,有个放牛娃叫牛郎,过去偷偷拿了其中一个仙女的衣服,等别人都洗完澡走了,那个仙女找不到仙衣,回不到天庭,急得哭了起来。” 陆安站起来看看四周,继续讲道:“没找到衣服的仙女叫织女,这时候牛郎过来说,‘我可以把衣服还给你,但你能做我的妻子吗?’ 织女看了看忠厚老实的牛郎,点头答应了。” “织女应该打死他。”阿夏道。 “我拿你的衣服呢?” “你拿我的衣服干嘛?”阿夏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俩人已经是夫妻了,还拿衣服,就不是忠厚老实了,是欠打。 陆安笑笑,提着刀注视周围,现在这环境让他感觉自己就是武侠小说里的侠客,而不是狗屁的末世。 阿夏洗完之后,站起来想要擦干,见陆安躲躲闪闪的眼神,背过身子往身上套衣服。 被树叶割碎的阳光散落下来,她发梢还在滴水,许久没剪的头发已经到了下巴那里,光洁的后背被衬衣遮住,然后是外套,收拾整齐之后阿夏甩了甩头,一个崭新的女孩出现在陆安眼前。 尽管平时沉默冷酷,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女孩而已。 “你也洗吧。” “我不用,我随便撩撩水就行。” “我帮你看着,没危险,快点。” “真不用。” “脱掉!” 阿夏三下五除二帮他扒掉外套,然后一脚踹进水坑。 ? 夕阳渐斜,回到镇子的时候,两个人都焕然一新,这种天气头发也干得特别快。 赵华不急,早晚挖通了,他也可以洗,两个人天天守在溪边,忍不住先清理一下也很正常。 见到赵华一下午的成果,陆安把锄头扔在一边,坐马扎上休息,“直接埋土里不行吗?” “这样更好,种出来的更多。” 赵华已经把田垅做好,很有成就感地站起来,他对种红薯很有经验,做成垅后排水通畅,空气含量增加,土壤温度也能更好地调节:白天日照可以更快地升温,利于根部生长,而晚上温度容易降低,使署块呼吸强度减弱,积累更多养料。 这都是阿夏和陆安不会的,按他们想法,直接埋土里等出芽就行——那是沙地才适合的办法。 赵华絮絮叨叨和他们讲怎么种,只要这一茬出来,他们都可以留一些当种子,免得将来出现什么事走散了,掌握了办法还可以继续种。 阿夏认真听着,一边在旁边舀水准备煮饭,陆安在灶台边生火添柴。 远处大河上,何清清趴在河岸小口抿了一口酒,看远处镇子袅袅炊烟升起,身后的尾巴摆动几下,再喝一口,把盖子拧紧,再埋进土里,往回一跃隐没在河水里。 末世里有这么一个三个人的小镇,让他们都很心安,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月亮掉下来是个意外,却祸兮福所倚。 水渠挖到一半,他们已经不太缺水,赵华和阿夏都会用盐水来漱口清理,在末世里,有一口健康的牙很重要。 最后熄灭灶火,俩人吃晚饭,陆安则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上到楼顶观察周围,他们每日升火做饭,如果附近有人的话,大概率会被吸引过来。 以及一些野兽,如果聪明的话,也会在四周徘徊,伺机捕猎。 大地一片安静,微风吹过,镇子外的草丛轻晃,等到阿夏吃晚饭喊他,陆安才重新下楼,回到房间把门锁紧,再用柜子挡住。 “我们出来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阿夏把被褥换了一套新的,旧的那个早已经满是黑污,带着腐朽的气味。 她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这样才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沾满一身黑灰,天天在猪窝里摸爬滚打。 “那时我和你说离开,你还不想。”陆安坐在一旁道,这个房子已经很像家了,不知道在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是谁生活在这里,那时应该是一家四楼,从角落遗留的照片可以看出来,在沉寂几年后,又迎来他们,让这座房屋重新有了生气。 他感觉阿夏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最主要的还是她焕然一新,有了正常人的模样,脖子也不再是那么黑。 “那时候很可能死在路上,要不是……”阿夏说到一半顿住,摇了摇头,把枕头套换上新的,然后脱掉外套躺上去。 “睡觉吧。”她道。 陆安忽然有点莫名的紧张。 以前大家都脏不啦叽,你黑我也黑,现在干干净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新婚的感觉。 沉默着脱掉衣服上床,阿夏没有如往常一样钻过来,陆安双手端端正正放在两侧,在黑暗中闭上眼睛。 “陆安。”阿夏在黑暗里出声。 “什么?” “谢谢你。”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感觉现在就和做梦一样。” “以后会更好的。” “嗯。” 黑暗中两个人都没再出声,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 过了许久,阿夏轻轻翻身,又靠近他怀里,隔着单薄的衣服,能轻易感受到她身体传来的温热。 陆安把手搭在她的背上,明显感觉到阿夏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睡吧。”他说。 “嗯。” 阿夏低低应一声,放松下来,抓着他胳膊紧了紧,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顿了片刻,忽然往上爬了爬,在陆安下巴上亲一口。 “你再动?”陆安摸着她头发笑道。 “不动了,睡觉。” 她重新躺好,手臂揽住陆安的腰,安心闭上眼睛。 「第一千八百七十九天,应该没错,这个计数现在没什么意义了,我早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生活,有个人一直陪着我,走过那么长的路,经历那么多日夜。」 「我们在一个小镇里安顿下来,带着那个胳膊很长的人,种下的小白菜收了一茬,山上的水也正在引下来,甚至还洗了一次澡」 「这些年来第一次,我又感觉自己像个人了,而不是挣扎在城市里的孤魂野鬼」 第23章:手有缚鸡之力 赵华是个很合格的老农。 站在菜圃边缘,瞧着一簇簇嫩芽长出来,他笑的很淳朴,脸上的柔情像是面对情人一样,看何清清的柰时他都没有这种眼神。 即使没有日历,不清楚时间,太阳也消失了几个月,现在太阳出来,习惯了天气之后,他依然可以碎碎念着大概估测现在是什么节气,也许这是一个庄稼人的本能。 陆安就没有这个本事,甚至赵华和他说了,他也记不住,只有阿夏可以懂得一点。 对于这件事,赵华痛心疾首,他很怀疑俩人是怎么活过最初灾难爆发那段时间的,人不种地怎么可以活下去呢? 土地就是要精心伺候,然后才可以收获回报,他对这点坚信不疑,每天都会把菜圃重新拓宽一点,然后把围栏加长,再拓宽,再加长。 绿油油的一块小白菜,还有空心菜,这个空心菜也许是受污染的原因,长得又粗又壮,可以收割好几茬。 豆子和红薯都在茁壮成长,这才是主粮,他们都在期待,每天吃着咸鱼,还有偶尔打来的野食和草根,眼睛望着菜圃,那是他们接下来的希望。 陆安偶尔到河边教何清清唱歌,倩女幽魂那首歌让何清清唱起来比赵华好听的多,她天生就该当个歌手。 “大海里比河里更危险吗?” “废话,像我本来就该归于大海的。” 何清清对此很有怨念,谁听说过在河里的美人鱼? 美人鱼就该待在海里才对,但是海里太恐怖了,她不敢去。 “海里有什么?” “你想象不出来。”何清清手里拿着鱼叉,随意挥舞一下,就挑上来一条水蛇,然后远远甩过来,看陆安吓得跳起的模样大笑。 陆安找石头把它压在那里,等阿夏过来晚上加餐。他是不敢碰的,即使是死蛇,也会起一身鸡皮疙瘩,对于滑溜溜手感厌恶刻在灵魂里。 “我当然想象不出来,能想出来还问你?” 他重新坐到地上,何清清的鱼叉是阿夏送的,这条美人鱼很喜欢,经常拿着叉子耀武扬威,在水里戳一些奇怪的生物上来。 三条腿的蛤蟆谁见过? 陆安见过,如果放在现代,它应该叫三足金蟾,寓意招财进宝,可以卖个好价钱,但是在这里,它太普通了。 “海里……” 何清清遥望东方,尾巴甩了两下,转头看向陆安,挑眉道:“有龙。” “龙?” 陆安呆了一下,“那个长翅膀的大蜥蜴吗?” “不,不是大蜥蜴,就是那种长长的,和蛇一样……” “你唬我?” 陆安觉得那可能是个变异四脚蛇,不然末世转神话了,怎么可能真的出现龙…… 不过美人鱼都出现了,龙这个东西……陆安瞅着何清清的尾巴,一脸复杂。 “我看见它顺着长江游过去,没敢靠近,就很像。” 何清清耸了耸肩,“也许是个畸形的大蟒,说不定传说里那些恶龙啊什么的,都是基因突变的东西。” “你拿着鱼叉在河边唱歌,如果被人远远看见,也许会出现海神的传说也说不定。”陆安开玩笑道。 远处阿夏拎着刀过来,手里还提了一只野鸡,她设置的绳套陷阱看来有收获,野鸡又肥又大,还在挣动。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她瞅着陆安道。 “说海神波塞冬,你听过吗?就是神话传说里……” 陆安站起来揉了揉她的头发,矮矮的阿夏,这个高度摸头刚好合适。 指了指被石头压住的水蛇,陆安接过她手里的野鸡,才发现这只鸡长了四只翅膀,力量很足,差点被它挣脱了。 妈的天天吃这玩意。 陆安无声地叹口气,不吃就饿死,吃了体内积累污染,运气不好得癌症,运气好的像何清清、赵华,只是基因突变。 如果不是之前的摩天高楼,现代化城市遗址,说这里是山海经的世界,陆安都完全相信。 何清清见阿夏过来,把空酒瓶远远扔回来,道:“还有的话再给我带一点,这东西蛮好。” “你喝多了会不会沉到河底淹死?”陆安问。 “你才淹死!” 她扔了个石块过来。 阿夏砸死水蛇,提起酒瓶表示知道了,和陆安一起朝镇子回去,今天可以煮个龙凤配,野鸡和水蛇放进锅里一起炖…… 至于酒,他们还有,何清清喜欢的话都给她也可以。 黄土路已经长满荒草,只有他们常走的地方被踩的有点稀疏,两个人一高一矮走在路上,后面河岸上,何清清脸上露出一抹羡慕,看了片刻,把鱼叉埋在岸边沙土里,扭头钻进河。 走到半路,阿夏回身看一眼河边道:“我觉得以后如果有机会,真的可以挖一条宽渠,让何清清和我们做邻居。” “怎么突然有这想法?”陆安奇怪。 “她是人。” 阿夏收回视线,继续往镇子那边走。 她刚刚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是如何清清一般。她习惯每天和自己说话,以防止失去说话的能力,而何清清的办法是唱歌,游到哪里,就唱到哪里,在河里她无拘无束,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随波逐流。 遇见他们,才在这里暂时停留下来。 “那得有一台挖掘机才成。”陆安用力踩了踩土,在平地上挖一条沟不难,难的是可以容纳下何清清自由游动,还能住下的那种大沟,而且还要联通河道。 龙…… 美人鱼…… 神…… 陆安提着野鸡,望着不远处的镇子,怎么都无法把这些奇怪东西和眼前小镇联系起来。 明明他们只是种个地而已,现在生活已经很好了,有吃有穿。 远空依然高挂四个月亮,陆安很想问问他们究竟都干了什么。 “我梦见你和我说,你差点毁灭世界。”陆安扭头朝阿夏道,她的头发没有再剪,此时像个邻家女孩。 “毁灭世界?”她重复道。 “嗯,以后的你,很厉害。” “这个世界确实该毁灭。” 阿夏稍稍抬头,开玩笑道:“可惜我没那么厉害。” “不会吧,连我一起?”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她瞅陆安一眼,陆安就像个傻子。 毁灭世界需要多大的力量? 至少那四个月亮同时掉下来也做不到。 两个人提着蛇和野鸡回到住的地方,赵华正用三轮车往这边运东西,围菜圃的栅栏不够了,他得继续搬过来自己做。 很平和的生活,阿夏怎么也想不通话题怎么会到世界毁灭那里,他们今天白菜还没摘呢。 陆安是真的不聪明。 “星期六,你把它杀了。”她指指野鸡,决定教陆安变得强大起来。 有个词好像叫……手无缚鸡之力,阿夏记得这个词,陆安至少要手有缚鸡之力,不能空有个子和力气。 万一哪天她死了,嗯,陆安总不会再被蛇吓到。 第24章:天和年 处理野山鸡这种事,赵华很喜欢揽下来,只是被阿夏看了一眼后,他就搓着手没管了,蹲在一旁看陆安杀鸡。 这俩人肯定闹矛盾了,很可能陆安看何清清的胸了,所以阿夏把杀鸡拔毛这种活交给他,还在一边督促,赵华猜测。 据他所知,陆安这种在末世前应该叫妻管严,会被人笑,然后还涨红着脸说什么怕老婆不算丢人之类的话——他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老实的农家汉子,有时被母亲骂了,街坊邻居啧啧出声,他还要梗着脖子背过身说不和女人一般见识云云。 可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如今末世已经过去十二年。 在陆安准备杀之前,赵华忽然站起来,看阿夏一眼,颠颠跑去找了个碗过来放地上,示意他用来装鸡血。 陆安提着野鸡想了想家里以前杀鸡的流程,小心地给它脖子上割一道口,用力擒住它挣扎的身子,鲜血就哗哗流进准备好的碗里。 在现代他也没杀过什么,但见过别人杀,在他住的不远处有一家叫活杀烧鸡公的火锅店,落坐后先被服务员带去后厨亲自挑一只大公鸡,然后厨师现场宰杀,喜欢看的也可以看宰杀,老板很聪明,用这种方法就可以堵住那些怀疑偷换的人的嘴,生意很火爆,每天晚上几乎都要排队才行。 现在亲自下手,能感受到它的生命力正随着鲜血不断流逝。 也许杀人也是一样的,陆安忽然想起在路上碰到的那个疯女人,也是如此,一双眼睛渐渐失了神采。 而动手的阿夏,在末世的十二年里,从小女孩变为如今的模样,她经历了多少? 她本该是夏茴的,她就是夏茴。 陆安看了阿夏一眼,那张干净的脸蛋上蹭了一点灰,她正在灶台前添柴烧水,准备烧热水方便他拔毛。 给野山鸡拔毛是个细致活,如果不是现在水源够用了,可以烧水烫一下,陆安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其实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对蛇一类的东西和那些奇行种感到害怕——任何一个正常人看见好几只翅膀的鸡和两条尾巴的蛇又或者其他什么,都会不适,而阿夏和赵华又不是正常人。 活蹦乱跳的野山鸡在短时间内就变成一坨带着温热的肉,鸡肠那些被赵华用小铲埋进新开垦的菜圃里。 “四只翅膀,这要是被肯德基看见了,一定赶紧毁尸灭迹。” 陆安从鸡翅膀开始拔毛,看着光秃秃的四个肉翅不禁感慨,这要是被实景拍张照片再传一下谣言,肯德基都要跳脚。 “肯德基是谁?”阿夏问,赵华也望过来。 “肯德基不是谁,是一家吃东西的店,叫快餐。” 陆安笑了一下,“在灾难前很久的时候,几乎每个城市都有它,那时候很多人每天忙忙碌碌,抽不出时间自己做饭,就吃快餐,又方便又快……” 回过头,看阿夏和赵华望着他的眼神,他声音渐低。 “你们没见过?” “没有。”阿夏摇头。 “你在灾难前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赵华道。 “有钱人家……谁吃快餐啊。” 陆安失笑,“快餐就是快捷方便,有钱的喜欢吃野味,就咱们现在吃的,干净营养卫生。” 他看了看手里四只翅膀的鸡,行吧,一点也不干净卫生。 野山鸡和蛇肉一起扔进锅里,加上几片干蘑菇,赵华掐了几片小白菜,还有一捧空心菜洗干净扔进去,不多时,锅里飘出来香气。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像样的晚饭,闻着锅里散发的气味,连陆安都有了点食欲。 等捧上一碗热汤时,赵华感动的差点哭出来,拿勺子舀一点起来吹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我们以后会经常吃。”他像是树立目标,也像是期望。 “以后还要配上大米饭吃。”陆安赞同。 “对,把这汤浇到米饭上,肯定香!” 赵华和阿夏吃久了咸鱼和青菜,脸色都有点怏怏的,此时一碗热汤下肚,配着熬烂的蛇羹和鸡肉,能感觉到丝丝能量随着热气落到胃里,然后散到各处,给身体补充营养。 能每天吃咸鱼和青菜,已经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他们在高速上穿过城市时,远处偶尔露头窥探他们的影子,无一不是瘦骨嶙峋,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城市。 信息茧房很严重,如果不是走过这一千里路,阿夏也还在城市里苟着,以为外面的世界依然和五六年前一样危险,他们不敢,也没条件进行动辄以月算的长途跋涉。 陆安坐在门槛望着远空几个月亮,这已经是习惯,看天边的空间站,很想知道上面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以及,阿夏的未来。 现在的阿夏丝毫没有什么成神的迹象,她只是在末世里寻到依靠的女孩子。 鸡和蛇汤炖了整整一大锅,赵华没有贪嘴,捡着鸡屁股和鸡脖鸡翅慢慢啃,而鸡腿之类都刻意留了下来,毕竟那都是阿夏和陆安带回来的,他在家种地能分到肉已经很满足,毕竟危险性不可相比。 鸡骨头都被他嚼碎吃里面的骨髓,里面还有点油水。 一顿饭吃完,赵华打着饱嗝,把锅里剩的汤收起来,明天加点青菜和咸鱼再煮,又是一顿美餐,而且骨头炖软后更香。 收拾好一切,夕阳垂暮,夜幕将临,他坐到陆安旁边,长长的手臂垂在一侧,遥望天边红霞。 “你喜欢看晚霞?”赵华发现陆安和自己有一样的爱好。 “嗯,有一点。”陆安点头。 “我也喜欢。”他嘿嘿笑,“日落西山,又活了一天,我父亲当初就喜欢这样说。” “按天算怎么行,咱们要把目标放远,放大,按年算。” 陆安侧头看他一眼,比划道:“又过了一年,是不是比又活了一天好?” “那就太短了,总共才有几个年头?一天一天,看起来长。”赵华侧身倚在门槛,望着红霞满天,说完没再出声。 他想起了以前,他也是这么说的,按年算不比按天算好?结果父亲拍了他一巴掌,说你傻不傻,活零点几年不是亏了? 现在他活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却一语成谶,不过那时父亲活得透彻,每一天的落日都很满足,并没什么遗憾。 此时轻风拂面,菜圃里的幼苗轻轻摆动,阿夏也坐过来,靠在陆安肩头。 白天的暑气渐渐消散,夕阳隐没在山间,只留一片瑰丽的红霞,映照着这个荒凉的世界。 不看那几个月亮的话,与现代的黄昏没什么不同。 第25章:可是忘记了 客厅空调发出微微的噪音,给炎热的暑期带来阵阵清凉。 这东西就很神奇,放在古代说是仙器也不为过,可以把夏天变成冬天一样寒冷,再经过文人一番描述,便成为改天换地移寒填暑的绝世法宝。 体重秤也一样。 夏茴又在敲打体重秤,她觉得很有问题,人的体重怎么可以一直升呢? 体重不过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她又平胸又矮,现在马上就超过一百斤,特别慌。 “陆安!陆安!我是不是胖了?”她站在那里喊陆安。 “好事啊,之前有点瘦,现在刚刚好,没那么多骨头硌人……”陆安在键盘上打着字忽然顿住,心里一咯噔,扭过头,果然看见夏茴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什么硌人?” “什么?” “你说骨头硌人。” “啊,对呀,人太瘦了骨头就容易硌到别人,这不是常识嘛……我又没说是硌我,你那样看我干嘛?” 陆安表情镇定,继续低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他在搜索一些常见的草药,现在镇子外郁郁葱葱,不找出来备一点可惜了。 夏茴继续瞅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走吧,晚上不做饭了,带你去吃肯德基。”看时间差不多,陆安关掉电脑,过来摸摸夏茴的头发。 “不要动!” 夏茴把他手甩开,踮起脚摸回来。 还没人能占她夏茴的便宜。 陆安瞧着她在面前踮脚,无处安放的双手握紧又松开。 他有点理解阿夏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了。 明明每天都待在一起,出去挖坑,找野菜,抓野鸡,再提水回镇子做饭,到了晚上相拥而眠。 现在到了现代之后,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要找一个叫陆安的。 “我不管你在那边怎么摸那个我的头发,在这边不许你碰我。” 夏茴转身道,“不然我就……” “你就电我。” 陆安接上话头,双手揣进兜里,转身下楼。 傍晚的蓉城有点闷热,已经很久没下雨,地面积蓄的暑气一直发散,只要离开空调,立刻就有点出汗的感觉。 路灯早早的亮起,夜色微沉,这个时间在末世已经该睡觉了,现代的人才刚下班,挤着公交地铁穿梭在这座城市中。 夏茴跟在陆安身后,很气他的大长腿,为什么长这么高? 步子为什么这么大? “你就不能走慢点吗?”她跟起来有点费劲。 “哦,你小短腿,差点忘了。” 陆安在末世时阿夏一直能跟上,甚至有时比他还快。 “你才小短腿!” 夏茴气得不行,腾腾腾加快脚步,把他落在身后。 从身后看,夏茴其实腿不短,很匀称,单独走在路上很靓,长发披肩,腰细腿长,只是站在他身边才像个小矮子。 嗯,抱起来的时候很合适,陆安发现自己喜好竟然慢慢变了,以前总喜欢大长腿,至少一米六五甚至一米七的个头才好,现在觉得,其实夏茴这样比较娇小的,抱在怀里刚刚好,不管正抱还是横抱都很舒服。 主要还是未来阿夏老喜欢往他身上爬来着……陆安怀疑这个习惯就是夏茴带的,阿夏并没有这种习惯,相比起来,经历过末世的她更加内敛一些,即使一起睡觉,也是静静揽住他的腰,然后抓住衣角就可以很安心地睡着了。 “夏茴。” “嗯?” “你走慢点,小心路。” “我偏不!” 肯德基不远,在还没有发生一切的现代,基本每个区都有那么几家,随处可见,里面放着自助点餐器,拿手机扫一下,点好后落座,便等着出号。 快餐这种东西未来并不缺,夏茴不是多么感兴趣,在她眼里甚至比不上陆安做的可乐鸡翅,只有这里的翅尖比较合她的口味。 一个汉堡,加两个鸡块,把夏茴吃得很饱,陆安只吃了三个汉堡,拿着一瓶可乐出门,夏茴还抱着一桶鸡翅尖。 “你要留着晚上在我面前吃?”她朝陆安挑眉。 “你如果想现在吃也可以。” “我当然要吃掉!”夏茴捏起来一块放嘴里道。 陆安没有管她,反正都是她自己吃了,过去未来,总量不变。 华灯初上。 没有急着回去,两个人在街上走走转转,陆安在前,夏茴抱着鸡翅桶在后面跟着,逛到河边坐在石凳上,吹吹晚风看别人钓鱼。 在末世待久了,总是很贪恋现在的繁华,整齐的马路,随处可见的行人,满街各色商铺,这是那边住在天上都没有的安定。 “你每天晚上做梦,精神不会累吗?”夏茴抱着桶问。 “梦是梦,睡觉是睡觉,你有过那种做梦一小会儿,睁开眼已经一整夜过去,还有那种梦了很久,一睁眼结果才过去半个小时的经历吧?”陆安道,“也许我在梦里待那么久不过一瞬,其余时间都在睡觉。” “哦,那你如果和梦里的美人鱼发生什么,现实里会……怎么样?”夏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 “……” 陆安侧头盯着她,夏茴有些不自然地扭头避开他眼神。 “会梦遗行了吧?” “真恶心。” “你不就是想问我有没有和你在梦里发生什么。”陆安瞅着她道。 “那……那有吗?” 夏茴往嘴里塞个翅尖,侧头看着远处,“我觉得你肯定在梦里意淫我。” “你认为,那个也是你?”陆安问。 夏茴没说话,回头看陆安一眼,重新望向远处,表情平静,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风贴着河面从远处吹来,在水中掀起点点波纹,掠过岸边秋叶,沙沙细响,拂过他们身边,吹起夏茴一缕碎发。 陆安抬手帮她理顺,夏茴怔了怔,这一瞬,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你整理头发。”陆安道。 “帮她还是帮我?” “……” 陆安动作顿住,仔细想了想道:“帮你。” “她呢?” “她也是你,在那段不存在的历史里受苦的你。”陆安停了一下,继续道:“如果你不想接受也可以,你们是两个人,你可以搬出去,不要再继续探究那段不存在的记忆。” 夏茴没说话,抱着桶望向河面。 “那我不是白回来了?” “也许是。” “我自己毁掉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夏茴歪了歪头。 “没有那段记忆的话,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 “但那是我遗落的记忆啊。” 夏茴望着远处,又往嘴里塞了块翅尖。 “我越来越好奇,你和我经历了什么。”她扭头看着陆安道,“甚至我又从三百年后回来。” “……” “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第26章:破碎的三份 能让她跨越三百年时间回到这个破破烂烂的古代,原因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夏茴知道,穿越时空不用想也知道非常困难,甚至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只是她回来了,然后呢? 回来的原因却忘记了,没有一丝痕迹,唯有那一张照片,还有她自己的笔迹,说找到这个人。 搜寻了许久记忆,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有陆安,说她正在另一个世界受苦。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想起来?”夏茴目光转向陆安,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因为那不是多好的回忆……一共十二年。”陆安如实回答,“尤其是后面的五年,我想象不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如果不想起来,我就不会记得你。” “我知道你是她就行了,在另一个环境长大的她。” 陆安看着她与阿夏一模一样的面容,低声道:“你搞错了一件事,我没有不想,也没有帮你做选择,只是告诉你,你其实有另一种选择。” “告诉我?还是告诉她?”夏茴反问。 “……” 陆安没答,其实都一样,他现在直面的是后来的阿夏,可以选择不记起那一切的阿夏。 一个人独自度过五年的时光,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甚至要不停自己和自己说话,换作常人,可能早已经疯了。 她低头吃着翅尖,清凉的夜风吹过,远处是影影绰绰的行人。 “是因为你,我知道,要不是你,可能我还住在天上,我不想忘记你,但是真的忘了。” “你也可以问我。” 陆安道,“如果你问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目前的情况。” “你告诉我的,不是我的记忆。” 一桶鸡翅尖吃完,夏茴捏捏自己的腰,没有掐出肉,她松了口气。 翅尖这么小小一丁点肉,根本不会长胖。 她察觉到夜风有点冷,把空桶扔进垃圾箱,伸了个懒腰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朝回去的路走去。 “回去吧。” “你真的不问?”陆安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起码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如果想不起来,就证明你没那么重要。”夏茴仰起下巴,瞥他一眼,“你只是我在这里的狗腿子。” “……” “你说硌人,是梦里那个我吧?” “你不是不问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意淫了一些什么。”夏茴低声咬着牙。 一路回到家,陆安看着她回房拿换洗的衣服,钻进浴室,随后是哗哗的水流声。 看看表才十点多,他继续坐到电脑前,夏茴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拿着电击棒比划几下,踏踏踏回房了。 过许久,她又溜出来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酸奶过来,直接钻进陆安臂弯,坐在他腿上。 “阿夏?” “嗯哼,夏茴可能会这样吗?她只会电你。”她吱吱吸着酸奶。 “她既然知道我在梦里的事可能就是她丢掉的记忆,为什么不问我?”陆安对这件事很困惑。 “有用吗?” “没用吗?” “有用的话你早把我抱进屋为所欲为了。”阿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了我是你未来的妻子,你也和那边的我结婚了,为什么还这么生分?” “呃……” “看吧,你自己都做不到,虽然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把空酸奶盒扔进垃圾桶,吧嗒一下嘴,“你把我的翅尖全给她了?” “给了过去的你,你仔细回忆一下味道就行了。” “陆安!” “我觉得,你也不是完整的。”陆安放下鼠标,把她身子扶正。 “什么意思?” “玩弄时间的后遗症?”陆安认真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阿夏道。 “你和夏茴都是破碎的,不完整的。” 陆安语速很慢,今天在河边他就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 所谓的神也不是万能的,时间悖论不可能这么轻易抹去。 “我是最终未来。” “我知道,你是最终,但你不完整。”陆安吐了口气,抱紧她道:“你们都在等,是吧?在等那个末世的阿夏。” 她不说话了,收紧双臂闭上眼睛。 “如果你是完整的,那么不会出现夏茴,来到现代的只有你自己,但是现在,你只能偶尔出来一小下。” “知道是一小下你还不给我留着翅尖。” “……晚上吃那么油对身体不好,偶尔吃一下就行,总不能全被你享受了,她敲敲打打体重秤还得去减肥。” 陆安轻抚着她的背,望向窗外街道。 夜晚的蓉城还没有熄灯,远处高楼闪烁着璀璨灯光。 在现实中,以前和以后所有的时间里,都不存在阿夏,那一段历史已经被改写,它消逝在还没发生的未来,只存在于两个人的记忆,他正在经历,而夏茴则努力想找回来。 “她知道她回来有事情要做,但是想不起那段记忆,你呢?”他轻声问。 “你猜猜。” “我猜不出来。” “那就不要多想了,帮我捏捏胸。” “……” 陆安哭笑不得,这个阿夏比何清清还要过分。 “夏茴会生气的,今天摸她头一下她都要摸回来。” “大不了再被她摸回来呗。” “你正经点,不然我去睡觉了。” “一起。”阿夏抱着他道。 “我们这样不合适……呃……”陆安感受着她唇瓣的温度,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了。 不仅是隔了三百年的时空,还有一段被改写的历史,最后才相聚在这里。 他不知道未来的阿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也想不出来玩弄时间会有怎样的后果,目前看到的,只有失去那一段记忆的夏茴,还有偶尔才能出来片刻的阿夏。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一秒一秒走过。 许久,她把头埋进陆安肩膀,低声道:“星期六,今晚让我睡你房间好不好?” 陆安张了张嘴,一声好差点就脱口而出。 “真的不行,夏茴会发疯的。” “绝对不让她知道。” “那,那……” “只睡觉,老老实实的,天不亮我就回去。”她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陆安身上。 “我这边和你睡,睡着了又和末世的你搂一块,这像话吗?” 就离谱。 “她们都能整天和你在一块,吵吵闹闹,只有我什么都没有。”阿夏声音低低的。 “夏茴没有记忆。” “哼!” “她们都是过去的你。” 陆安抱着她站起来,往夏茴房间走了两步,低头看看她不开心的样子,停住身形。 三个不同时期的阿夏,怎么就感觉这么头痛,陆安叹了口气。 “真的保证不让她发现?” “绝对不会!” 穿着睡衣的夏茴被陆安横抱在怀里,小脚踢腾几下,如愿以偿让陆安改变了方向。 客厅的灯灭掉,陆安房间门开,随后又关紧,一切寂静下来。 第27章:怕你吃了他 回到房间,陆安就后悔了。 夏茴的小脚一直勾着他的腿蹭啊蹭啊蹭…… “你要不睡觉就回去吧。”陆安忍不住道。 “睡啊,睡觉。” “你这样我有很深的罪恶感,夏茴她什么都没想起来。” “会有的,我们都在等。” 她靠在陆安的臂弯浅笑,伸手按点床头的灯,卧室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还是这样比较习惯。”她说,然后老实的没再动了。 夏茴的头发上传来隐隐的幽香,陆安失眠了。 他无法拒绝阿夏,这个最终的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曾经成神,现在又从三百年后带着照片和记忆回来的她。 “要不要亲一口?”她又问。 “你在套路我,亲一口后面顺理成章,就放进去不动是吧?”陆安没好气儿道,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己会有被人试图骗清白的一天。 “臭流氓。”她带着笑意道。 “……” 陆安叹口气,翻身揽住她,如在末世时一般紧紧揽住她。 “睡吧,最初的你在等我。” ? 午夜梦醒,摸摸枕边人的头发,只到下巴那里,陆安才能确定身在何处。 手顺着她的背慢慢抚下去,划过腰间,继续往下的时候,睡梦中的阿夏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往上扯一下,然后继续睡。 一觉天明。 赵华推着破三轮车带上桶,准备和陆安过去接些水回来,现在要浇地,水的消耗大大增加。 “为什么你会越来越壮?” 他对这件事很奇怪,难道陆安真的是光合作用不成?每天晒晒太阳不仅不用吃饭,还能茁壮成长。 “你去挖半个月的坑,也会变壮。”陆安伸手看了看胳膊,忽然掐住阿夏的腰把她提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 阿夏面无表情地看他,明显对成为衡量参照物这件事不满。 “我只会累虚脱,营养跟不上再练也没用。”赵华叹息一声,他现在开垦菜圃都会腰酸腿疼,陆安只会比他更累,山坡上长长的一道小渠,已经将近挖通。 顺着乡间土路一起往山坡那边过去,破旧的三轮车发出吱扭的噪声,何清清一大早已经趴在河边,远远看着三个人结伴推车扛锄头出行。 “你~们~推~车~去~干~什~么~呀?” 听见喊声的三个人侧头,何清清正拿着酒抿一口,这条美人鱼很喜欢没事的时候喝一小点。 河岸的沙土被她当成藏宝地,几个人送的东西都被她挖坑埋起来,等想用的时候,游过来挖开直接用。 “去装水!” 陆安喊了一声,接着对赵华道:“我有一个很棒的办法可以省力,你要不要听?” “什么?”赵华有点不太妙的感觉。 陆安指向何清清:“她在河边,就说明现在那边没有太危险的东西,起码没有充满攻击性的怪物,这时候你可以去那边打水,比推着车停在山坡一点一点挑水省事多了。” “为什么你不去?我们一起?”赵华停下脚步望向河边。 “我怕她吃了我。”陆安很诚实。 “……” 赵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推着三轮往前走。 “你不一样,她对我感兴趣,你在她眼里是只猴子,还是我们养的,她肯定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才是猴子!”赵华很不乐意,推着车往前走了一截儿又停下,问道:“你是不是见过她做什么?我觉得她应该不吃人。”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发现何清清虽然很厉害,但是确实表现出来友善,除了唱歌之外,最多的就是随手抓一些水蛇和大虾之类扔上来给他们尝尝鲜。 “没有,只是她对我的态度太好,才觉得……” 陆安不知道怎么描述,可能是第一印象带来的,何清清一直想让他凑近过去,反而让他心里没底。 如果何清清没有好几次想让他过去,也许他已经放下戒心了。 再望望河边,何清清正在进食,手里抓着一条大鱼,指甲轻轻划过,生鱼片便放进嘴里。 她吃鱼只喜欢吃最鲜嫩的部分,把那块肉剜下来,鱼尾和鱼头带着残肉随手扔远,她不喜欢扔河里,血腥味会引来很多东西。 “你们一直看我做什么?”何清清注意到那两个家伙停在那边嘀咕,朝他们喊。 “他想过去装水,但是怕你吃了他!”陆安大声回应。 “你才想!我没有想!”赵华扭头推车走。 “你过来!”何清清招手。 “干嘛?” 陆安警惕。 “过来嘛,我这儿有好东西给你。” “我老婆还在旁边呢,我们要去挖坑……等中午再听你唱歌!” 陆安牵住阿夏快步走远,何清清气哼哼地刨出来鱼叉,很想对着他屁股丢过去。 她抽了抽鼻子,转头望向河流下游,那边静悄悄的,水流平静。 何清清却把鱼叉扔到岸上,扭身钻进河里,快速往上游划去。 河边只留一杆竖起来的鱼叉,告诉他们河边现在很危险。 “你又故意气她。”阿夏知道何清清每次听到陆安说吃了谁什么的都会气恼。 “闲着也是闲着,她又不是没故意吓过我们。” 往前走一段,一个恍神的工夫,赵华不见了,只留下破三轮在路边。 后面的陆安和阿夏加快脚步过去,往四周望望,才看见远处荒地里,赵华撅着屁股在地里费力地在干什么。 “谷子!” 他直起身看见俩人,朝他们喊道。 荒地真的给了他们惊喜,里面不仅有谷子,还有一些太小导致现在很难辨认的作物,只能从外形认出来和杂草有明显区别。 陆安不知道为什么夏天会长出来这些,也许和前几个月没有太阳的寒冷有关,在经历月亮掉落太阳消失之后,现在郁郁葱葱的野外,更像春回大地一般。 甚至小镇的有些房屋顶上都生长出来顽强的杂草,让镇子看起来很荒废。 赵华没忘记出来的目的,在田里游荡了片刻,便又推着小车往山坡那边去,不过心底已经下定决心,要再做一些围栏,把这片地重新收拾好。 阿夏查看一下昨天设置好的简易陷阱,没有东西上套,今天再饱餐一顿的希望落空了,她有些失望地把陷阱再加固检查一下。 陆安累了放下锄头休息时,就看她提着柴刀在周围挖挖捡捡。 天很蓝,大片大片的白云浮在天空,看起来又干净又柔软,在陆安眼里像棉花糖,慢慢悠悠飘过远处山头,偶尔遮住太阳,大地就留下一片阴影,骤然清凉片刻。 阿夏偶尔露出来的脖颈带着细汗,也很像棉花糖——陆安忽然想起来夏茴软软香香的脖子。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太恶劣,收着点。”陆安坐在石块上朝阿夏道。 “什么?”阿夏有点茫然。 “你还不知道你以后都会做些什么。”陆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是最初的阿夏,她是一切的根源。 第28章:山间 中午吃饭时本想去找何清清,顺便歇息一下,干完农活大中午太阳正烈,这时候就该休息,不然中暑很麻烦。 到了河边远远看见那个戳在河岸立得挺挺的鱼叉,陆安和阿夏扭头就走,半步都没停。 一般来说,河里最具危险性的就是何清清,当何清清把鱼叉竖起来的时候,说明有比她更强大的水中生物过来了。 甚至几十米的距离都不安全,有些东西是可以上陆的,比如某些大蛇、还有奇形怪状的不知道什么玩意。 远远避开河边之后,两人寻了一处阴凉地方,在布置的陷阱旁,从包里拿出带的吃食——其实就是一些野菜,当作干粮,配上两个肉块,这就是阿夏的午饭。 太浓密的树荫下不敢待,他们旁边是一棵小树,阳光零零碎碎落下来,陆安看草地上没有虫子之类,便直接躺下,枕着阿夏的腿,半闭着眼睛养神。 阿夏吃一口野菜吃一口肉,然后再喝口水,摸摸他的狗头,柴刀放在手边,眼睛在周围扫视,防备野外可能出现的蛇虫野狗。 阿夏的腿不像夏茴一样柔软,不过比起之前没洗澡的时候,至少干净了很多,陆安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秀气的下巴,中间没有任何遮挡,只有一点起伏。 要是何清清在这里,视线肯定没这么通畅,也算是一项优势…… 陆安胡思乱想着,中午这片刻闲暇谁也没说话,阿夏吃完把水瓶盖子拧紧,曲起腿两只手放在陆安头上轻轻按着。 远处树丛被风吹动,发出簌簌的轻响,炎热的午后顿时多了几分清凉。 草丛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仿佛不是在一个荒凉的末世,而是在野外郊游。 经过一上午的忙碌,她脸颊已经沾上灰尘,还有汗水流下来的痕迹,陆安也是一样,在这个荒郊野外,他们就如平常的农家夫妻,短暂地歇息一下。 等休息完毕,察觉到太阳偏移,估摸着大概是差不多下午两点,陆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炎热的天气让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能休息就还想再躺一会儿,但是理智告诉他该干活了。 睁开眼睛坐起来,见阿夏静默的模样,凑过去亲她脸颊一口。 阿夏怔怔地侧了一下头,看向陆安,他已扛上锄头,继续为水源挥洒汗水。 “最多再有三天,咱们挖到那边,然后加上水管的长度,就搞定了。” 陆安大概估测一下,加上水管的长度,三天左右就可以暂歇一段,剩下的可以慢慢修整。 阿夏用手背蹭了蹭脸,轻轻嗯了一声,神色如常地去旁边继续找适合放陷阱的地方。 日落西山,回去时远远望一眼河岸,鱼叉依然挺立在那里,何清清一下午没有回来。 顺着山坡下去土路,走回镇子,中间阿夏又挖了一大把看上去像苦苦菜的东西,长得更粗壮,陆安不确定是因为污染的原因,还是另一种菜,问阿夏她也不清楚,只知道能吃。 当初父亲带她吃过最多的就是这个,主要是容易找,也最多,直接洗干净就能吃,也可以晒干了泡水,和面做饼。 他们在山坡上还发现一棵桔子树,只是看起来像,到底是不是,要等它开花结果才成,这让三个人又多了一些期待,未来的生活想来很美好,如果能一直这样活下去的话。 阿夏和陆安一人抱一捆野菜回到镇子上,把路口的栅栏关好,走到住的地方,看见两捆竹子,还有一地竹笋。 赵华正坐在台阶拿刀把竹子分成竹篾,见到他们回来,得意洋洋地笑一下。 “从哪找到的?”陆安很惊讶,下过雨那几天他们专门找过,都没有看见。 “那边,绕过去后面是一大片,咱们上次到那儿就走了,没看见。”赵华伸手指指远处,咧嘴笑道,然后继续低头劈竹子。 “等我编几个竹筐,每次出去背着,看到什么都可以装,就方便多了。”他边劈边道。 “你还会……腿怎么了?” 陆安走到近处,一眼瞄到他不自然伸展在地上的腿,顿时凑过来。 “没事,被不知道什么虫子隔裤子咬了一口。” 赵华无所谓道,朝陆安示意一下被咬的地方,不过嘴里嘶嘶吸了一口气。 他的腿已经肿起来,把裤子撑得紧紧的。 “小事,缓两天就好了。”赵华瞧见两人担忧的模样,摆摆手:“就那么小的虫子,就是可能带点毒,别担心,这两天我坐这里……咝~编筐,别的麻烦你们了。” “都肿这么大了还小事!剪开看看,要不要挤一下毒液。” 陆安回身去屋里找剪刀,在这个环境,一点也不敢疏忽大意,他没忘记赵华说的,上个同伴就是被虫子咬了一口,然后生病病死了。 “一小丁点的伤口,我挤过了……他妈的。”赵华腿上被触动,忍不住用力拍另一条大腿,“一开始有点痒,回来才发现肿了。” 阿夏担忧地看了这边一眼,抱着野菜和竹笋放到一旁处理一下,然后拿出昨天剩的半条鲜鱼,准备晚饭。 陆安蹲下把赵华的裤腿小心剪开,他说的被咬的地方已经看不出痕迹,只是整条左腿又红又肿,相当可怖。 “虫子长什么样?” “就很普通那种……” 赵华也描述不清楚,就知道黑黑的,小小的,连咬他还是叮他都不知道,一巴掌给挥没了。 “过两天估计就消退了,总不能这么远我都熬过来了,现在被个小虫子咬死。”他倒是看得开,停了一下便继续手上动作,竹篾在身边积累了一大摞。 “乌鸦嘴,好好待着,这两天别乱动了。”陆安拿着剪刀站起来,这种情况只能看什么时候消肿,整条腿都肿起来,毒性太强了。 “想动也没得动,要这条腿废了,我就看看菜圃,你们要是嫌我,我就自己去镇子另一头自己种点东西……”赵华乐一下。 “死了才好!” 陆安过去帮阿夏烧火,“说些有的没的,我当初都没弄死你。” 烟台里冒起浓烟,陆安脱掉出去时穿的外套,穿着背心蹲在那里添柴,阿夏拿着盆往锅里倒小半锅水。 赵华没说话了,扶着腿嘶嘶吸一下气,看看伤口,回过头整理竹篾。 要是他们三个人一人有个筐每天背着,想想都方便。 挖到什么捡到什么都不用拎着了。 赵华把几根竹篾搭在一起,仰头回忆了一下怎样起手,便开始编织起来。 至于死,他还没吃到桔子,怎么可能死,到时候还要背着筐去摘桔子。 第29章:暴雨 把竹子劈成两指宽左右的篾片,刮去竹青,去除竹节,再破去内壁表层,就可以用来编结实的竹筐了。 赵华的手很巧,虽然手指上有些破竹篾时划出来的细碎伤口,不过对于末世的人来说,这种足以让明星进医院的伤,和蚊子叮一下差不了多少。 “吃饭了,不急弄,你这几天都有空慢慢编。” 做好饭陆安喊了一声,看看赵华愈发肿胀的腿,帮他装了一大碗过来,野菜和鲜鱼,还有竹笋,这些足够维持活着所需的营养。 “早点编好早点能背上,这东西背起来你才知道,除了武器,它是第二好用的。”赵华放下竹篾接过碗道,出门的时候背个竹筐,不管遇到什么,都可以扔进去背着,而且不太影响活动。 在收获第一波主粮之前,他们除了菜圃里的菜,只能在外面土里刨食,偶尔抓个蛇鸡加餐。 菜圃里郁郁葱葱,已经能维持他们活下去,只是这还不够,人总是要生活得更好的,野兽都会储存过冬的食物,更不要说人。 赵华捧着碗吃得很快,一碗吃完,陆安又帮他装了一碗,赵华觉得自己这两天都没办法出门,不用耗费体力,吃多了不划算,但是看热气腾腾的汤犹豫一下,终究是没抵住食物的诱惑。 明天再少吃点,他这样决定。 今天没有晚霞,放下碗趁着天还亮,他又继续鼓捣竹筐,在夜幕彻底落下来之前,已经编出来十几公分高的筐底。 阿夏把竹笋放进屋里阴凉的地方放着,陆安则帮忙劈竹子,一直到夜幕深沉,陆安帮赵华上楼,锁好门后回自己住处。 “他没什么事吧?人应该没这么脆弱,被虫子咬一口就不行了。” 他脱掉外套上床,想着赵华那条肿胀的左腿。 “谁说得清,变异的虫子也有很多,毒性更强。”阿夏道。 “也是……都在进化。” 陆安无声地叹口气,伸手环住她。 末世里不仅是畸变,还有进化。环境大变之后,弱的都很难活下去,留下来的,要么是进化出更强的毒素,要么是跟着一起异变,这是自然的选择。 “他插了那么多旗子,应该没事。”陆安在漆黑中望着天花板,他打心底里不希望赵华出什么事,然后只留他和阿夏两个人在这个镇子里。 “什么旗子?” “身上插满了flag。”陆安解释道,阿夏还是不懂,不过也没再问,赵华有没有事要看命,他们能帮忙的,就是把一切做好。 好在第二天赵华依然能下楼,陆安不知道他是怎么下来的,反正和阿夏出来时,他已经坐在台阶上把筐子编了一半。 那条腿依然很肿,甚至看起来比昨天更粗了几分,已经曲不起来,直挺挺地搭在台阶上。 这让陆安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袖口和裤腿,然后蹲下看看阿夏的裤管有没有绑紧,天气尽管热,这些准备还是要做的,赵华已经受伤了,他们两个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那样的话,刚快要走上正轨的生活又会被打回去。 “好好待着,要是有危险你就躲进屋里。”陆安嘱咐了一声,扛着锄头和阿夏出门。 糟糕的未来阿夏骗了他一个吻,然后就打着哈欠回房了,只说了一句不会死。 这已经足够,陆安和阿夏走在黄土路上,远远望了一眼河边,鱼叉依然挺立在那里,不知道何清清去了哪里,是暂时忘了这个东西,还是那个水里的大家伙依然在附近徘徊。 晌午的天气有些闷,连带着空气也闷闷的,山坡上像一个大蒸笼,即使什么也不做,也依然一身汗水,是要下雨的节奏。 阿夏今天带了很多绳子,她要在上面挖出来的水坑旁边布置一个更大的陷阱——水源这种东西容易吸引野兽靠近,如果能抓到大一些的如鹿和小野猪之类,他们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拿野菜凑合。 一早上,她就忙活这件事了,到了中午刚吃两口饭,躺在她大腿上闭目的陆安睁开眼睛望向天边。 八月的天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短短片刻就起了风,大片乌云把太阳遮住,天空变得阴沉沉的。 积蓄了好多天的暑气被一扫而空,风越来越大,一副暴雨将临的模样,远处传来轰轰的雷声。 陆安和阿夏快速收拾了一下东西,扛着锄头往镇子上赶,走到半路,豆大的雨珠便已经噼里啪啦掉下来,天地瞬间被一层雨帘遮住。 回到镇子。 赵华拖着肿胀的腿趴在地上,努力想把之前做的遮雨棚挪到菜圃上,在雨中蹭了一身泥泞,活像躺泥里打滚的水猴子。 “快!快!过来帮忙!” 见两人从雨中跑回来,他连忙招呼。他们种的不是大片农田,小白菜和空心菜无所谓,别的幼苗还扛不住现在的暴雨。 好在一开始的菜圃是洼地,后来他有意把地势垫高,除了空心菜之外,其他的排水性都很好。 这场雨来得迅捷而猛烈,屋檐很快开始往下淌水。 一番忙碌,陆安和阿夏冒雨把该收拾的收拾好,灶台遮了一层布,放在外面没拆的家具也搬回别的屋。 赵华回房间换了衣服便没再出来,陆安和阿夏全身湿透,坐在门槛看外面的暴雨。 哗啦啦的雨声遮住了一切声音,从感官上来说,倒是比平时还要安静,除了雨水滴落之外,再无其他噪声。或许这也是雨天睡觉更香甜的原因。 过一会儿,她起身回屋把所有的空碗盆甚至锅放出去,能多接一点水,他们就可以少去山坡那边挑一次。 “下大雨刚好可以休息一下。”陆安站起身抹了一把脸。 雨天就是用来休息的,起码对于他们来说是如此,可以放肆地休息,而不用产生什么愧疚感。 “嗯。” 阿夏应了一声,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侧,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到地上。 “上去把衣服换掉,不要生病了。”陆安拉了拉她的外套,自己又坐下。 “你不换?”阿夏问。 “还一起换?”陆安诧异抬头,“也行。” “……” 阿夏瞅着他静了一瞬,没说话,转身上楼。 “这是什么意思?一起还是不一起?你不说话我也上来了!” 陆安在后面喊道,阿夏没应声,消失在楼梯拐角。 等换好衣服休息半个下午,再下来时,赵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在忙碌,对面屋檐下燃起一堆篝火,他拿着竹篾在火上轻烤,给竹筐要用到的筋条定型。 把篾材需要弯折的地方削薄内壁,烤热弯成九十度,等冷却下来,就是筋条,他对这件事非常熟,也很喜欢做这种事,看着竹筐成形,获得的成就感仅次于种田。 “伤口沾了水不要紧吧?”陆安蹲下看着他的腿问。 “不要紧,没事。”赵华摇头,其实他一直在忍着疼痛。 “哦。” 末世的汉子就是牛逼,陆安不服不行, “安心休息,不用担心我们把你扔出去。”他顿了顿直接道,“别想乱七八糟的,你死了我们也会把你烧掉。” 第30章:还有一个 因为下雨的缘故,晚饭在一个空楼房的屋檐下做的。 下午都没怎么干活,做的东西也相应少了,放几片咸鱼,加上竹笋,即使是这,阿夏和赵华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不剩。 雨一直在下,由开始的暴雨稍微减弱,依然是大雨,门前的水聚起来朝着镇子外流去。 赵华编好了一个筐子,又在继续劈竹篾,阿夏看看天色,见外面的锅桶水盆都蓄满水,而且雨没有停的意思,犹豫一下,提上楼打算趁这个机会洗澡,把水用掉很快能重新接满。 陆安跟着上楼帮她提水。 在废弃的浴室里,阿夏试了一下,下水道还能用,这是一件好事,不然只能去其他空楼房洗,然后再回来。 “我很会搓澡。”陆安说。 “嗯。” “帮你?” “你帮我搓澡?” 阿夏抬起头,感觉这个人在耍流氓,但是俩人是夫妻了,又谈不上耍不耍。 她背过身把外套脱掉,里面下午刚换的衬衣很干净,也从身上褪下来,回手递出去。 却没有人接。 “你干嘛呢?”阿夏回过头,陆安已经没在门口了。 “来了来了!” 她把衣服全部脱下来,背对着陆安,从桶里舀了一点水淋身上,适应水温。 陆安凝视着她光洁的后背,手指碰上去,能感觉到阿夏身体绷紧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他转身道。 一起睡觉,与这种亲密的行为比起来,终究还是不同的。 就像有些事需要关灯,当然,现代的lsp除外。 “过来。”阿夏说。 屋外大雨瓢泼,雨打窗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夜幕低垂,屋内光线逐渐消失,在勉强还能看清一点的时候,陆安跑出去把空桶重新放在屋檐排水的地方接水,然后回到楼上把门锁紧,用柜子挡住。 洗完澡的阿夏已经钻进被子,头发还有点湿,她本想今天把头发再剪一次,但是想了想又没动,她是一个女人,在现在的条件下,可以适当地留一点齐下巴短发,并没有什么。 他们已经在生活了,从到了这个镇子,把这间房积压的灰尘打扫干净开始,就已经是了,而不是之前在城市里的生存。 生活这个词很奇妙,它是完全主观的,到底是生存,还是挣扎,全看个人,至少如果没有陆安,她不觉得这是生活,赵华却明显不同,只要在这个镇子里开一片菜地,不管有没有两个人,他都能生活。 “这场雨不会把我们刚挖的沟毁了吧?”她在床上侧一下头,有些担忧地看向被雨敲打出声响的窗子。 陆安站在窗前,在黑暗里望着山坡方向,静静看了一会儿。 “……毁掉也没什么,这场雨后会有更多水流。”他转回来道。 “嗯,还可以再修。”阿夏说。 陆安躺进床上,被子里已经被阿夏捂热,他往那边挤了挤,把阿夏抱进怀里,听着外面雨声,油然生出一种很平静的心态。 其实现在这样蛮不错。 比起之前在高速风餐露宿强太多了,他们有水,有菜,有地,甚至还能洗澡,在这末世发生后的第十几个年头,是之前的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手指沿着阿夏衬衣边缘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刚洗过澡,能感受到那之前没有的细腻。 阿夏低下头,把手搭在他手背上,拿着他的手指轻轻摩挲。 “等下完雨,外面野菜会更多了,那片荒地也暂时不用我们挑水去浇。” “嗯,等赵华好起来,把水道修好,再一起把那块地围起来,杂草除一除,就算彻底稳定了,也不用像现在这么累。”陆安闭着眼睛道。 阿夏头在他胸口蹭了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陆安的手在她肚子上抚过,不带什么情欲,只是此刻两人间互相的亲昵,阿夏牵引着他的手,慢慢升起倦意。 这一觉睡得很稳,雨天最适合睡觉,哗啦啦的雨声把其他一切声音遮住,夏天的炎热也被这场雨席卷一空。 早上醒来时睁开眼睛,阿夏看到的就是陆安的双眼。 她又重新闭上,然后再睁开,仿佛确认自己是真的醒来了,然后把陆安的手从衣服里拿出来,坐起身穿衣下床。 雨没停,陆安说半夜雨变小了,到快天亮时又开始变急,阿夏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积水很深,他们在荒地旁挖的大坑,即使还没引水过去,想来也存的差不多了。 穿着单衣的阿夏站在那里,一头与下巴平齐的短发,在此刻的陆安眼里,比夏茴还要漂亮几分,两者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单薄的身影透着别样的魅力。 “再躺一会儿?反正下雨。”陆安在被子里没动,如同一个好不容易等到下雨打算多休息一下的惫懒老农。 “你想摸我。” 阿夏头都没回,抹身把挡门的柜子移开。 “不要说这么直接嘛……怪不好意思的。”陆安叹口气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和她一起下楼。 雨一直下到中午才有减轻的迹象,陆安找出来几把生锈的雨伞,打开的时候还坏了两个,剩下的勉强能用,赵华坐在屋檐下编竹筐,他们两个打算去割点苦苦菜,顺便看看荒地那边的坑和水渠。 路上很不好走,黄土路上都是水坑,深一脚浅一脚,刚出镇没多远,裤子已经湿透,撑伞在此时看来也是多此一举。 陆安望了一眼远处鱼叉的位置,那边河水涨了很大一截,河岸已经被淹没,鱼叉可能被冲倒了。 刚要和阿夏离开,却隐隐听到什么动静,陆安停住脚步有些警惕,阿夏和他对视一眼,朝四周望去。 远处有个身影在隐隐挣扎。 两个人仔细看了看,小心地走近一些,眼前那条绿色的大尾巴很有辨识度。 “何清清?”陆安惊讶地喊她。 “帮我!” 何清清努力抬起头,看清两人后发出求救。 眼前不是河边,也不是河岸,只是地上的一个小水洼,杂草被她整个人压倒。 她满身泥泞,头发凌乱,没有半丝之前的从容与淡定,在地上努力挣扎,鱼尾上有很多伤口,鳞片支离破碎,还带着血迹,滴落在地上。 “你……” 陆安一时愣住,他想不出何清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黄土路的旁边野地。 雨还在下,何清清狼狈地躺在地上,雨水落在她的身上脸上,抬头看着他道:“帮我。” “你待在这儿。”陆安看了阿夏一眼,她没说话,把手里雨伞递给她,快步过去查看何清清的伤势。 “怎么帮你?把你带回河里?”他看看大河的方向,离这里有很远距离。 “不,我现在不能回去。”何清清努力撑起身子,离水后没有双腿,她行动很是困难。 “带我去别的地方……你们挖的水坑,对,水坑。” “好!” 陆安没有多问,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闻言蹲下身子,却有点无从下手。 他看何清清虚弱的样子犹豫片刻,一狠心抄起她的脖子把她横抱起来。 入手是滑湿的鳞片,就如每次杀鱼时的手感,他尽量不去注意那条鱼尾,雨水哗哗打在二人身上。 “还有,还有一个。” 见阿夏过来撑伞,何清清朝她说道,努力仰起头看四周。 阿夏愣了一下,陆安也转头寻视,远处草丛里,一个小女孩从中间露出头,怯怯地望着他们。 第31章:你们出门干啥了? 陆安抱着何清清,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水坑那边走过去。 这次出门带伞完全成了多此一举,他已经浑身湿透。 雨势又有变大的迹象,他不得不加快脚步,阿夏跟在后面,手里牵着那个小女孩——与何清清不同,她有健康的双腿,而不是鱼尾。 黄土路已经满是泥泞,持续了一夜的大雨让很多地方都积起了水,像八十年的乡村土路,陆安时常会有这种感觉,像是梦回过去,然而现实却是在未来。 或许比那更加不堪,乡村土路整天有人走还会压实铲平,而这里已经不知道几年没有见过人烟。 怀里的美人鱼也在提醒他这一点,这是在一个相当过分的未来。 何清清很重,在接触之前陆安就能想得出来,尾巴的力量那么大,她不可能轻飘飘的,不然可能一个甩尾就能把她自己甩到晕头转向。 鳞片光溜溜的,陆安必须一直往上颠一颠,才能继续抱着这个沉重的美人鱼往水坑那边走。 “你是爬过来的?”他问。 “嗯。” 何清清没有否认,如果顺着她过来的方向找过去,应该还能找到没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痕迹,带着血迹的泥土,以及被压倒的大片野草。 这也证实了陆安的猜测,她是自己从河里跳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 “差点死在河里,我逃了。” “和别的东西打架了?” 陆安问了一句废话,这种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是她自己无聊打自己玩。他也意识到这是废话,又补充道:“和什么?” “鲵!” 何清清说道。 鲵,两栖动物,又叫娃娃鱼,外表类似蜥蜴,但没有鳞片。四肢很短,前肢4指,后肢5趾,趾间有点蹼,栖息在山谷溪水中,以鱼和小虾为食。 “鲵?” 陆安一开始没什么感觉,走出两步忽然一顿,头皮一阵发麻,望向河边的方向。 他想起来这玩意是什么,娃娃鱼,正常来说攻击性不大,但能把何清清伤成这样,不用想也知道它受过污染,身体形态发生畸变,包括脊椎骨变形,进而改变生长发育形态。 “不用怕,在很远的地方,我甩开它才跑回来。”何清清猜到他在想什么,两栖类动物,是所有人都最害怕的。 “还好。” 陆安闻言松了口气,如果是在这附近,那么他们要准备跑路了,连何清清都差点被它杀死。 何清清说在很远的地方,那就不用担心了,她可以靠污染的味道分辨各种生物的威胁程度,堪称鱼形雷达。 “你知道我会救你?” “除了这里,我不知道去哪,我只知道你们挖了水坑。” 何清清半眯着眼睛,仰面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她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需要地上的人帮助,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雨势更急了,苍茫天地间,只剩下一层层的雨幕,风水雨斜,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 “我受伤了,这种血腥味会引来很多东西,不上岸就是等死。”她低声道。 “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们把你带回去炖了?”陆安把脚从泥坑里拔出来,回头看看牵着女孩的阿夏,又看向何清清耷拉下去的大尾巴,“这条尾巴应该能吃十天半个月。” 何清清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她清楚自己有多重,陆安非常吃力,原本她以为陆安和阿夏要一起抬她走,没想到陆安力气这么大。 要是换作赵华,长期吃青菜咸鱼,可能真带不动她。 到了荒田附近的大坑那里,这本来是他们准备的储水池,但是何清清需要,也顾不得那么多,他直接用力一扔,何清清掉进水里,往里面扎了一个猛子,带着泥土又浮上来。 “这就是大坑?”她表情有一点怀疑人生。 “肯定比不上河,我们能挖多大,能凑合就行。” 陆安松了口气,活动肩膀道:“能不能养伤?不能也没办法,要是等我再挖个大的把山泉引下来,你可能撑不了那么久。” “凑合吧。”何清清尾巴甩了甩,视线放到后面的小女孩儿身上。 陆安也转身看向那个躲在阿夏伞下的小女孩,“她是谁?” “不知道。” “你救了她?” “是的。” “……不会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吧?”陆安回过头道。 何清清没说话,朝小女孩招了招手,女孩走过来,对半身沉在水里的何清清没有丝毫害怕,何清清用手抹了抹她脸上的雨水,眼带怜惜。 “你养不了她。”陆安忍不住道。 “嗯。” “我们也养不了一个孩子。” “……” 何清清抬头看着他。 “你们可以。” “我们不可以。” “可以的。” “……”陆安扭头看向阿夏,阿夏静默地没有说话,眼睛看着那个小女孩。 “但我们……” 陆安深呼了一口气,雨水从下巴上滴落,他们三个都没把握一直活下去,何况带一个孩子。 “这不是一个小猫小狗,你知道的,我们都没有把握活得好。” “还有我,我可以一直待在河边,你们不用挖坑了,也不用找什么,需要什么我去帮你们找。” 何清清望向阿夏,把小女孩儿转个身,面朝向她道:“她母亲被鲵吃了,没有你们,她活不下去。” 这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她自己也清楚,在这样一个世界,这样一个环境,养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除了拖累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母亲很伟大。”阿夏终于开口,看向陆安,询问他的态度,“你觉得呢?” “我觉得……” 陆安叹了口气,他们都知道现在的状况很难多一个孩子,她和赵华都在一直啃野菜喝笋汤,但是又没办法看着这样一个小女孩在暴雨里等死。 她母亲很伟大,确实是这样,光是把她拉扯到四五岁,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厉害,赵华做不到,阿夏也做不到,甚至接过来都很困难。 “正下雨,等雨停了再说吧。”陆安下了决定,他看到小女孩在发抖,她只穿着一件单衣,雨水不断从衣角滴落。 “等雨停了,我们再带她过来,然后……再商量。” 陆安朝何清清道,虽说是商量,但结果好像已经定了。 何清清松了口气,尾巴在水里甩动几下,脸上露出一抹笑,“我知道,你们不会不管的。” “说不定,不是说再商量吗?” “你们一定会管的,她加上我,其实一点也不拖累,很合算不是吗?”何清清倚在水坑旁边,泥水还在顺着头发往下滴。 陆安接过阿夏的雨伞,看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往镇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回头道:“你不要死在这个坑里,也不要在水坑撒尿,我们挖了好久的。” 何清清下意识就想捞条鱼砸他,这个人总是能让人一瞬间把怒气拉满。 大雨哗哗落进水坑, 阿夏牵着小女孩,把伞往她那边倾斜,陆安随在身边,在大雨中朝镇子回去,何清清趴在坑边看着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雨幕里。 台阶上赵华身边一堆竹篾,手上编织着竹筐,一边忍受腿上的疼痛,听到动静抬头,不由愣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再重新看,顿时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们捡了个孩子回来?” 第32章:怪物小镇 赵华想不明白,只是下雨天出去了一趟,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两人怎么会捡回来一个小女孩。 他更想不通的是,tm的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女孩存在? “何清清捡的,想让我们……收养她,应该是收养这个词没错。” 陆安回身把小女孩拉过来,蹲下身子仔细看她,在她细细的胳膊腿上捏了一遍,没有发现哪里不太对。 当摸到后背的时候,他动作停了一下,一把掀开她的衣服,只见女孩儿后背的脊椎骨有些变形,两只小小的肉翅紧贴着皮肤收紧。 “尼玛的……” 陆安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脏话,把她衣服盖好,怀疑自己捡了一只精卫回来。 神话传说中,精卫被河淹死后变成了一只鸟,整天叼着石头去海边,期望把大海填平以报仇。 小女孩儿同样是在河里被何清清救下来的,如果没有何清清,她大概也是葬身鱼腹……准确说,是葬身娃娃鱼腹的命运。 阿夏去屋里抱出来一些干柴,拎出来水倒进锅里准备烧热,帮女孩洗澡,她在外面不知道和何清清淋了多久的雨,如果生病的话很麻烦,甚至要命也不是没可能。 把水烧上,阿夏就过来脱掉小女孩的衣服,见到她的后背时只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把她扒光,湿衣服随手扔掉,然后拿干净的布在她头上脸上擦来擦去。 “我们要养她?” 赵华和陆安在屋檐下正在就这个事商量。 “还没决定,但是如果我们不管,就没有人能管她了,何清清毕竟是鱼人,只能生活在水里。” 陆安坐在台阶上,一身衣服湿漉漉也没管,衣角还在不断往下淌水,“没有人可以看着这样一个孩子在外面等死,是吧?” “我不知道。” “如果是在高速路上,你看见她母亲死了,只留下她一个,会不会带她一起走?还是把她扔下?” 赵华看着阿夏帮小女孩擦干,没有出声。 会怎么做? 每个人有不同的选择,但是如果落在他身上……赵华想了想,低头继续用竹篾编筐。 可能真的做不到把她扔在一边自生自灭,他们其实差不多,陆安,阿夏,还有他,正是因为某些相似的地方,才能好端端聚在这里,在这个残破的小镇开垦属于自己的地方,一起相互扶持。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能力,生死由命,但是这样一个孩子,她属于被世界抛弃了。 陆安在路上也想了这个问题,虽然心里是抵触的,但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当作没看见。 赵华腿上的红肿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甚至他之前指的被咬的地方已经有点溃烂的趋势,陆安怀疑这是昨天他趴在地上淋雨沾水导致的。 “腿怎么样了?” “感觉在好转。”赵华嘶嘶吸了口气,陆安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尽量不要沾水,放心吧,你会没事的。” 陆安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何清清也受伤了,正在我们挖的那个坑里养伤,这个女孩是她救下来的,等她养好伤,也可以在河里给我们资源,比如打水什么的……那条溪没用了,以后有何清清护着,我们直接去河边就行,这样算起来其实还是我们占了便宜,只是这么小个人。” 赵华点点头道:“有她帮忙,我们带个孩子会轻松很多。” 雨时大时小,一阵一阵的,屋檐不断往下流水,哗啦啦打在青石板上,再顺着土路流出镇子。 阿夏刚刚倒进锅里的水,把水桶放到屋檐下面,这么一会儿就又已经接满。 锅里的水渐渐烧热,冒出蒸汽,阿夏一不注意,小女孩迈开小腿腾腾腾就往远处跑。 “哎哎,你跑什么!” 陆安腾一下站起来把她追上,刚刚还安安静静的小女孩此时挣扎的很激烈,让他不由皱眉,如果是个安静的孩子还好说,特别皮的话就要头痛了。 “怕你们等下把她丢锅里吧。”赵华看了一眼冒热气的大锅。 “……” “……” 正安抚小女孩的阿夏和陆安都呆了一下。 把她带回来,拿柴烧水,脱掉衣服,擦干身上,然后现在水烧开了…… 阿夏过去把锅里的水舀出来在盆里,兑些凉水试试温度,接着把火灭掉,拎起小女孩放进水里,她果然不挣扎了,坐在温热的水里有些发愣,瞧着熄灭的火,再看看忍笑的陆安和帮她撩水洗脸上泥垢的阿夏,不由低下头。 “你会说话吗?”陆安朝她问。 小女孩儿重新抬起看他,眼睛眨巴眨巴,不过并没有出声。 “说话,啊……会不会?” 陆安比划着,小女孩只是看他,过片刻陆安放弃了,不知道她是哑巴,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很大的变故。 母亲被鲵吃了,然后又被一条美人鱼救了,接着被带到这里,有个长臂怪坐在远处,眼前是一个彪形大汉啊啊咿咿说话,旁边是漂亮姐姐在烧水…… 光怪陆离。 陆安站起来看了看山坡方向,忽然叹了口气。 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还有赵华应该算是山里跑的,他的双臂很像猴子。 得,集齐了。 三百年后的未来,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竟然集齐了这么多奇形怪状的人。 陆安越来越理解当初阿夏说的话了。 ‘我们都是怪物。’ ? 晚饭阿夏和赵华都不约而同地少吃了一点,下雨没有出门,也不用吃太多,碗里装的都是汤多菜少,而给小女孩的碗里则多了一些菜。 陆安本来还有点担心她吃饭,不过在看到她捧着碗大口吞咽时,就完全放心了,只要能吃,在有食物的情况下就能茁壮成长。 晚上睡觉时,他们把小女孩安排在隔壁房间,那边早已经打扫干净,是住进来时陆安给自己准备的,后来并没有派上用场,他和阿夏从上了高速后就没有分过床,此时刚好给她。 眼看着小女孩听话地爬上床躺好,陆安和阿夏回房,想了想,把卧室的门又反锁了一下,才上床休息。 “她比我那时候还小。” 躺在床上,阿夏小声说,陆安知道她指的是谁,也知道那时候是灾难刚发生时。 “我们可以带她长大吗?” 陆安对这点不抱信心,虽然他是穿越的,不过赵华这个汉子都快要被一只毒虫废掉,这个三百年后实在危险。 “走一步看一步吧。”阿夏更没把握,如果说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能帮女孩活下去,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陆安。 “明天记得多煮点菜,我们要给何清清送过去,在坑里她找到不吃的。” “嗯。” 阿夏感受着陆安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整个人蜷在他怀里,脸贴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没由来升起一阵安心。 陆安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脑袋里却在想另外的事。 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要持续多久,阿夏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夏茴在等,阿夏在等,他也在等,他们都在等现在的阿夏。 她却如一个平常女人,在努力为每天的物资算计,要么就提着柴刀设陷阱打野,丝毫没有成神的迹象。 窗外雨声不停。 黑暗中,阿夏轻轻转了一下身子,拿着他的手放进衣服里面,然后闭眼安睡。 她发现陆安喜欢这样,虽然有点怪,但夫妻间应该的。 奇迹 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妙。 陆安睁着眼睛看黑漆漆的窗外,想着如何把那个小女孩养好,以及以后她会不会飞起来。 应该不会……人体构造应该撑不起飞行这件事,她属于畸变,而且和何清清不同,何清清是整体改变,尖利的指甲,有力的鱼尾,都帮助她在水里好好活下去。 想着想着,手上过分了一点,阿夏就醒来了。 “手。” “哦哦,我轻点。” “再把我弄醒,我就给你剁了。” 阿夏闷声说了一句,继续睡觉。 陆安大手在她身上抚过的感觉很让人安心,睡着的时候却也很烦。 隔天,雨依然没停,不过已经小了很多。 屋檐依然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水,赵华坐在屋檐下整最后一个竹筐,小女孩安静待在他旁边,拿细竹篾递给赵华。 赵华也不拒绝,让这个小帮手在一旁做一些没卵用的帮助。 陆安和阿夏在煮饭,今天多加了半条咸鱼,是给何清清准备的,还有一些青菜。 他烧着火回头看看蹲在赵华旁边老实乖巧的女孩,这么小的孩子已经有点懂事了。 陆安不知道她被母亲带着生活到这么大都有怎样的经历,不过想来也是很困难的,她睡在另一个房间,早上过去时,能看到她眼角有着泪花。 这场雨下得让人心烦,好在等吃过早饭,就渐渐停了。 提上给何清清准备的饭,陆安瞧瞧赵华,问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干嘛,也去不了啊,老实待着吧。”赵华道。 “万一何清清有办法呢,她伤的也很重,或许美人鱼的唾沫能治伤也说不定。” 陆安玩笑道:“传说里有唱歌吸引人再杀掉的美人鱼,也有单纯唱歌的,还有那种一哭就掉珍珠眼泪的,她们都很神奇。” “她就是个畸变的人鱼。” 赵华摇摇头,然后抬头看看小破三轮,想了一下道:“那带上我吧,我刚好看看外面有没有一些能治伤的草叶子,之前找没找到,下过雨应该好找一点。” 经过这一夜,他的腿已经开始溃烂,晚上痛醒了好几次,赵华彻底慌了。 他爬上三轮车的车斗,小女孩也上去和他待在一块,陆安推着车,阿夏背了一个竹筐,一起出镇子,往水坑的那边过去。 雨刚停,路还不是很好走,三轮车颠簸的赵华时不时哼一声,怀里抱着给何清清的饭,小女孩安静坐在他旁边挤在一起。 黄土路边多了一些藤蔓,弯弯绕绕,顶端翘起还在努力往路上爬,雨珠从叶子上滴落,阿夏认识这种植物,说等过一两个月会结出一种小圆瓜,有点苦,但是能吃。 田里长满了野草,郁郁葱葱,时不时响起几声虫鸣,还有蛤蟆的叫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找也找不见。 阿夏提刀准备加餐,半天没收获,蛤蟆只闻声不见影,只好放弃。 四个人,两个走在地上,两个坐在车上,一路踩着泥水到了水坑附近,何清清正百无聊赖地揪坑边的野草根。 “我还以为昨天忘了说,你们就忘了!”她很开心,习惯性想甩一下尾巴在水里游游,但是水坑的条件不允许。 “他怎么了?快死了吗?这腿肿的……哎哎,我不吃人,你不用把他送过来给我。” “我活得好好的!” 赵华就不爱听这话,坐在车斗上看何清清的尾巴,其实他们两个彼此彼此,一个腿肿得和充气一样,一个尾巴上带着斑驳伤口,爪印和牙印交错,远没有以前那种美感。 陆安把饭盆交给何清清,道:“吃吧,就一些咸鱼,还有野菜,现在也找不到多少别的。” 他站起身看看赵华,再看看何清清,还有那个小女孩,一帮子老幼病残。 生活好好的,好像一夕之间就这样了。 “她叫什么名字?”阿夏把小女孩带过来,朝何清清问:“好像不会说话?” “应该会吧。”何清清也不太确定,从饭盆里捞了一片咸鱼递给女孩儿,女孩摇了摇头退后一步。 “没事,我饭量小,你吃。”何清清脸上带笑,声音很柔。 陆安竟然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点母性的光辉。 在这样一个世界,孩子应该是珍稀物种,尤其是外表趋近于正常的孩子。 吃了一小口咸鱼,小女孩就再也不张嘴了,紧紧闭着嘴巴,何清清只好自己捧着盆吃。她许久不用筷子,此时很不习惯,干脆扔到一旁,直接拿手指往嘴里拨。 “人是需要用筷子的。”陆安瞅着她道。 “不好用。” “人和野兽的区别就是,人会使用工具。” “……” 何清清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就知道这货故意的,翻了个白眼把筷子捡起来,往嘴里拨菜。 她当然是个人。 阿夏去割远处的野菜,赵华则坐在车斗上让小女孩帮他揪一些叶子带过来,他再仔细辨认。 陆安蹲在水坑旁边问了问何清清治伤的办法,相对几个人来说,她更贴近于野兽,而野兽一般都会有些本能,如猫会自己找一些草吃下去刺激胃部吐出不能消化的东西,野生动物会不断舔自己伤口,它们唾液会有杀毒消菌的功效。 很可惜,这条傻美人鱼也是待在水坑里等尾巴自我愈合,并没有什么舔伤口之类或者其他办法。 “她会不会还有别的亲人?”陆安看着举野草叶子给赵华看的小女孩,朝何清清问。 “应该没有了,我就见到一个女人被那条鲵吃掉了。” 何清清摇了摇头,道:“而且那个女人是不是她母亲都很难说,也许是像你们一样的人,带她一起活着。” 陆安闻言回头看向女孩儿,想到何清清说的这个可能,他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样一个完全不具备生存能力的小女孩能活到现在,是一个奇迹,且是只属于人类这个物种的奇迹。 末世爆发的十二年后,太阳又消失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挣扎,一群人飞到天上的空间站,另一群人留在地面苦苦生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接力养大一个小女孩,不太现实,但是目前却又切切实实发生了,何清清救下她,然后带到这里,交给他们。 “既然接手了,那我们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我会帮她的。”陆安站起来道,“她背后有对翅膀,你知道吗?” “有吗?”何清清愣了一下,看来是还不知道,不过她有些惊喜,“天使那样?” “……” 陆安侧了侧脸,看着何清清,然后点了点头。 他们思维真的不一样,他想的是鸟人,而何清清第一反应是天使。 何清清可能比他更像人吧,陆安叹了口气,听到赵华的喊声扭头,那个长臂怪正伸长了胳膊指天边。 “彩虹!” 正往竹筐里塞野菜的阿夏抬头,何清清也扭身朝那边望过去,乌云已散,阳光终于冒出头。 一条人鱼,三个人,还有个小女孩,老幼病残在这片离镇子有段距离的荒地上,都朝一个方向仰起脸。 雨过天晴,半边彩虹挂在天边,旁边是四个月亮。 这里是现实世界的三百年后,陆安正以梦境的方式旁观未来。 第1章:月色真美 出大事了。 夏茴捧着一杯热水,一会儿在陆安身后转一圈,偷瞄一眼他的电脑屏幕。 再转一圈,再偷瞄一眼。 最近这货没有再查什么野菜草药之类的,可能是三百年后都不一样所以放弃了,这没什么。 可是陆安竟然在搜孩子! 夏茴有点慌,眼睁睁看着他聚精会神坐在电脑前。 「多大的孩子学会说话」 「怎样教会小孩说话」 「小孩子有没有忌口,消化能力和大人比……」 「……」 夏茴忧心忡忡地坐回沙发,抿了一口水,轻轻揉着肚子,怪不得陆安这些天不太对劲,一直带她吃各种好吃的。 ‘你每天晚上做梦,精神不会累吗?’ ‘梦是梦,睡觉是睡觉,你有过那种做梦一小会儿,睁开眼已经一整夜过去,还有那种梦了很久,一睁眼结果才过去半个小时的经历吧?也许我在梦里待那么久不过一瞬,其余时间都在睡觉。’ 她想起陆安说的,或许他在梦里待一年,现实世界才过去一个月也说不定? 夏茴更慌了。 “你怎么回事?”陆安放下键盘,一扭头就见夏茴满脸不高兴。 “啊?我,我,我没事!” “那走吧,今天去吃……”陆安看她情绪不高的模样,想了想道:“去吃自助烤肉?” “你不做饭?” 夏茴想来想去,觉得陆安这是在刻意讨好她,因为什么呢?因为孩子! 完蛋了! “换一下口味,总不能天天炒菜。” 陆安伸着懒腰站起来,在末世的这几个月,不仅壮了,皮肤也粗糙了,手上磨出来一些茧子,总之,很像一个农家汉,从心态到体格都像。 寸头,大个儿,膀子也有力,夏茴感受到了隐隐的压迫感。 “你你你……”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会儿一变,腾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钻进房间去了。 “你去不去?总不能减肥不吃饭吧?”陆安纳闷,怎么夏茴看起来怪怪的。 icu在逃患者……和何清清还有赵华对上了,这三个是一队。 陆安坐在沙发上看看她的微信,即使末世没发生,她也和那群怪物很合群。 一个人带他们带不动……陆安感觉很累,赵华的腿一直没好,何清清趴在水坑里已经不像个美人鱼,每天在那个小小的地方等伤好,小女孩儿可以做些跟在屁股后面捡野菜的事,但是没多大帮助,阿夏倒是没事,陷阱偶尔能抓个鸟和青蛙之类。 要努力啊,陆安叹口气,靠在沙发上仰头休息。 莫名有了一大家子的错觉,明明客厅里只有他一个,心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到三百年后,和他们在一起。 过许久,夏茴出来了,换了一件米白针织短袖,下身是牛仔裤,电击棒戳在兜里。 生理期的女人有点神经病。 陆安瞅了瞅她,也不知道她在房间干嘛了,刚刚慌什么。 “曾经的你可比现在的你乖多了。”陆安道。 “哼!不就捡破烂的。” “对啊,以前你在那边活得像捡破烂的,天天煮一点野菜,对着汤呼呼就喝了,完事抹一下嘴,提柴刀上楼。” “然后拿刀捅你?” “然后钻我被窝。” 陆安很恶趣味地笑了,夏茴瞪着眼睛,咬牙道:“不可能!” “等你想起来,就知道我们都曾经经历过什么。” 陆安摸了摸她的头发,夏茴这次没有摸回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暑期快要过去,天气还是有点热,隔了几条街道外的银杏叶子已经有点泛黄,再过一个多月就会全部变成金黄色,然后凋零,给街道铺上一层金黄,那时的景色很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夏茴腾腾加快脚步紧跟着他,每次都觉得这货的步子惹人嫌。 她瞅着陆安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一种很想牵上去的冲动。夏茴偷瞄了一眼陆安,扭头望向别处。 “有一个非常棒的办法可以让我步伐和你一致,要不要听?”陆安忽然出声。 “啊?什么?” 夏茴正低着头跟在后面,闻言愣了愣。 “你可以牵住我的手,或者拉着我的衣角,我就走得慢了。” 穿着牛仔裤的夏茴没有连衣裙那么柔弱,反而多了一丝利落,有点像曾经的阿夏,衣着可以给一个人的气质带来很大不同。 陆安伸出手,被夏茴挥手打开,“你做梦,还想牵我。” “死傲娇。” 陆安收回手揣兜里,未来阿夏早把她自己的底给抖清了。 要是阿夏在这里就好了,两个人可以慢悠悠在路上逛逛,说说何清清,回忆一下那个时候,逛到店里吃一顿饭,再去河边走走,最后回家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到了深夜关灯睡觉。 到了烤肉店,夏茴先接了一大杯橙汁,满满当当,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来落座,还没进嘴,已经被陆安伸手拿过去。 “谢谢!”陆安喝了一大口。 “……” 夏茴充满怒气地瞪着他,陆安平静回望。 “为什么这时候不能喝冷的吃辣的,为什么非要喝热水才行,是不是身体就见不得我舒服!” 夏茴气死,刚刚期待烤肉的心情也被破坏了。 “这不是带你来解馋了吗,少吃点没事。”陆安舒服地出口气,冰镇橙汁就是好喝,“你等等,我去帮你要一杯温水。” 他起身离座,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杯开水放在夏茴面前,悠悠冒着热气,“喝吧。” 夏茴不情不愿地双手捧着杯子感受温度,陆安又喝了一口橙汁,忽然皱眉:“你是不是偷喝了?” “谁偷喝你的。” “反正疼的不是我。” “……” 陆安吱吱一口喝干,拿起夹子开始烤肉,她终究是阿夏,忘了那段记忆的阿夏,让她多体验一下平常的现代生活,之后再想起来也是不错的。 未来阿夏这么说的,两段过去,要有美好来缓和那段记忆,她才能活得像个人,而不是末世里那个怪物。 尽管陆安不觉得她是怪物,但她自己这么觉得,陆安就没办法了,如果只剩阿夏的记忆来到现代,需要多久抚平那十二年的经历,只有未来阿夏知道。 一顿饭吃完。 天上已是繁星点点,夜风吹过,只有一个月亮的天空格外美好。 夏茴心满意足地出了门,其实偶尔不做饭,出来吃一顿也蛮好。 “今晚月色真美。”陆安没有走太快,和她并行着走在路上。 “你想让我说风也很温柔?” 夏茴瞟他一眼,这家伙现在已经不是暗恋了,而是明目张胆。 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样呢? 她仰望天空明月,那与她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没有好几个月亮一样的空间站。 什么样的经历,让她横跨了三百年的时光? 第2章:坑中一霸 一直等到快十二点,都没听到夏茴房间有动静。 陆安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关掉电脑准备睡觉时,阿夏从夏茴房间出来了。 “夏茴有点睡不着。” “为什么?”陆安没想到夏茴竟然会失眠。 “因为孩子。” 阿夏偷笑,“你搜孩子的事被我偷偷看见了,以为你在梦里……嗯……那个什么,你明白的。” “……” 陆安怔了许久,孩子? 他真没想到夏茴这么能瞎想。 “以前你这么能脑补的?”他揽过阿夏道。 “你要理解她,突然到这个时代,找自己不存在的记忆,如果我不是我,可能早就放弃了。” 她轻声道,“你要给过去的我解释一下,不然我已经在准备搬出去了,突然有了孩子,一个黄花大闺女接受不能。” “行吧,明天我找机会和她说说,其实是捡到一个小天使。” 陆安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闻着淡淡的香气,低声问:“赵华快不行了,他真的能扛过去?” 赵华那个汉子的腿已经开始流脓,他甚至想拿刀把那一块剜下来,好在肿胀只存在于左腿,陆安怀疑如果被咬的是左臂,可能会毒气攻心,他直接撑不下去。 “生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说过他会活着。” “嗯,我说过。” “那就好,你不会骗我,是吧?”陆安问道。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不会。” 陆安深吸了口气,他只希望所有人好好的,那个镇子已经初步稳定,只要等到收获一次,来年他们就不用每天用野菜咸鱼竹笋充饥,而且山坡上还能找到水果。 两个人坐在一张椅子上没再说话,静静体会这一刻的闲暇。 他们都知道,再过一会儿,陆安又要去经历那实际上已经消失的未来,去寻找他们两个人最初模样。 “夏茴不会真的搬出去吧?” “不会,她知道,我们曾经相爱过。”阿夏在他耳边低声说。 对于夏茴来说,是这样,他们曾经相爱,在未来的那个怪物小镇,只是夏茴不记得了,甚至连名字都已经改了,这个未来的她随母姓。 片刻的亲昵,陆安回房了,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向窗外明月。 时间这个东西实在奇妙,‘曾经’遗落在未来。 那么现在是什么? 他静静思量。 ? 闭眼再睁眼。 赵华已经无法下床,他躺在床上盯着左腿出神,本以为休息几天就能好,现实是几天过去,伤口在溃烂。 他努力让自己靠近窗子,把腿暴露在日光下,让太阳帮忙杀菌。 暖暖痒痒的,让赵华有一种自己快要痊愈的感觉。 “晒一下就行了,晒久了不利于伤情。”陆安上来时见到他的模样,帮忙把窗子关上,手里拿着阿夏剩的大半瓶蜂蜜递给他。 赵华表情复杂,有些沉痛,也带着感动,知道自己可能扛不过去,他们把一整瓶蜂蜜给了自己,可以在临死前吃好点…… “你干嘛呢!” 陆安伸手从他嘴边把蜂蜜夺回来,没好气儿地道:“谁让你吃?涂腿上!” “啊?”赵华懵了一下,看向他手里的蜂蜜:“涂腿上?” “这个能消炎,不知道对那个毒管不管用,但是对伤口应该有用,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也没更好的办法。” 陆安看了一眼他溃烂的部位,扭过头道:“你省着点用,别偷吃。” “哦……” 赵华精神一振,把蜂蜜拿回来,粘稠的金黄色液体倾倒在腿上抹匀,然后就静待它愈合。 “又不是灵丹妙药,过两天看效果,如果感觉不对就赶紧停。” 陆安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这应该属于偏方,用芦荟也是差不多效果,但是他们没有找到芦荟。 抹身下楼,小女孩正帮忙抱着柴拿出来晒,下大雨时有些柴受了潮,现在要重新晾一下才能用,不然会只冒烟不生火。 今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夏日的暑气在那一场雨后消散了不少,气温也有点降下来。 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让她去找赵华,陆安和阿夏一起出镇子。 现在何清清和赵华都带伤,一个拖着伤腿行动不便,一个伤没养好只能躲在大水坑里,小女孩还那么小,就指望他们两个,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万幸的是夏天快要过去,秋天就要来了。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只要想想,就让人心情舒畅,虽然他们种的作物还远远称不上丰收,不过野外有大自然的赠予。 阿夏去山坡上看了看她布置的陷阱,有两个被踩坏了,看脚印是大型动物,这种陷阱还困不住它,另外一个陷阱里有只山鸡,瘦骨嶙峋,没有之前那只那么多翅膀,很显然它是个进化的失败者,即将被阿夏带回去分食。 之前挖的水道被暴雨冲击,很多地方都已经损毁,水流太大了就会卷一些石头泥土下来,引不了太大的水它就会改道,一条小溪弯弯绕绕流进河里,离他们挖的坑远远的。 陆安站在山坡上静立良久,没有重新挖的打算,锄头已经撑不住,而且他们还有很多水坑可以用,等过段时间,何清清也能帮他们警戒,然后去河边打水。 之前挖了很久的坑,还没怎么用,他们已经用不到了。 生活就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阿夏从身后过来,在兜里掏了一把野果给他看,“甜的。” 紫色的很像葡萄,不过很小,陆安依稀认得,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一起摘过吃。 “小心有毒。”陆安不知道末世它会不会进化,只能这样提醒。 “我试过。”阿夏把手缩回去,往嘴里扔了一颗,山鸡被绑起来放在身后筐里。 竹筐这个东西确实好用,陆安往她筐里看了看,不仅有好几串这种紫色小果,还有带着泥土的块茎,以及一些蘑菇。 蘑菇她是不敢直接吃的,摘了几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打算回去喂给山鸡先试一下,如果没事再考虑自己吃一点试试,确定没毒的话,山上的蘑菇太多了,他们可以每次都采一些。 “有些蘑菇吃了会让人产生幻觉,看到很多小人跳舞,你不要乱来,和赵华仔细辨认一下,总能找到认识的能吃的。” 陆安叮嘱道:“现在就我们两个壮劳力,你还没变成icu在逃患者,别一口蘑菇真进icu。” “这种以前就能吃,现在试试,应该还是能吃的。”阿夏一点也不莽,解释后问道:“icu是什么?” “赵华的情况再严重一倍,差不多就是icu患者了。” 俩人说着闲话,顶着太阳下了山坡,去荒田那边的水坑找何清清。 还没靠近,就看见地上有一头死鹿倒在坑边,陆安和阿夏都很吃惊,加快脚步过去,巨大无比的鹿尸才死了不久,鲜血还是红色的。 血液汩汩流淌,把地上染红了一大片,它的脖子被戳出来好几个洞,头上也有伤痕,还有水迹,皮毛黏在一起。 何清清很得意,即使受了伤要在水坑里,她依然是坑中霸主。 “这头蠢鹿想过来喝水,我藏在水底,等它探头喝得正起劲的时候一把就戳死它了!” 她手指轻轻摆动,锋利的指甲在阳光下反射微光。 只是半个身子在水坑,一点霸气都没有,倒像被圈养起来的美人鱼。 第3章:特殊 由于鹿尸实在太大,阿夏激动地提着柴刀回镇上去找三轮。 他们两个抬着很费劲,陆安一个人也不好扛,这不是一个活人,何清清那么重能抱起来是因为她活着而且配合,很好受力,而死物……抬过醉汉的人应该知道,和清醒时的重量能差几倍。 这头鹿起码够他们吃十天! 即使晾成肉干,也可以和青菜一类煮着慢慢吃。 何清清用手撑着下巴,看陆安对着鹿尸搓手。 “我的小天使呢?” “在镇子上,你要想她,就等给你送饭的时候带她过来。” 何清清和他们不一样,一天一顿差不多就够了,她也不喜欢吃野菜,现在陆安每天只给她送一顿饭。 “你们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何清清道。 “再多打几头,我们天天给她吃肉,腌成肉干给她当零食。”陆安笑道。 不管是不是何清清打的,都不会少了小女孩一口肉,刚刚抓的野山鸡两只鸡腿已经内定给她了,这个孩子的出现,让小镇都有些活过来,尽管还是只有他们几个人。 陆安坐在鹿尸旁边,教何清清唱歌,他发现何清清很多歌都是跟电影学的,以前她父母还在时,她住在浴缸里,每天唯一的娱乐就是看电影。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何清清很喜欢陆安的粤语腔,手撑下巴静静听着,尾巴轻轻甩动,带动奈也跟着颤。 陆安不得已扭头对着山坡那边,他其实很想带个背心过来给何清清穿上,起码在水坑的这段时间要穿件衣服才好。 虽然是在末世,但是有些事,还是应该注意一下的,尤其是有个小女孩的情况下,如果让何清清养大,说不定会养出来一个不喜欢穿衣服的野人。 帮一个美人鱼穿上衣服,这件事只要想想就觉得有成就感,陆安决定了一定要带件背心过来。 “这是什么歌?”何清清低头看看自己,也不在意他的躲闪,反而觉得有趣,朝陆安问。 陆安想了想道:“三百多年前的歌,叫海阔天空。” “那么久远吗?”何清清吃了一惊。 “和你唱的那些歌是同时代的,在三百年前有很多人喜欢,那时候有一种叫ktv的东西,人们在里面点歌,唱歌,喝酒聚会……” 陆安向她描述灾难发生的三百年前,也就是现代的模样。 何清清问:“你怎么这么清楚?” “因为我是从那时候来的呀,你信吗?”陆安朝她笑一下。 “三百年前?还没有污染的那个时候?”何清清挑眉瞅着他,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遮住半边眼睛,她觉得这个人真会开玩笑。 “嗯,在三百多年前那个时代,西南方的一个城市里,能找到我存在过的痕迹,我会在每天晚上在那里入睡,早上起床再吃几个包子……那里的人很多,路上公交走走停停……” 在那个年代,没有污染,没有美人鱼,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河里也没有怪物,有些人创作了歌曲,直到三百年后还流传在美人鱼的歌声里。 “难道你是一只王八精?” 何清清说道,王八才能活三百年,她这个美人鱼都做不到。 而且还要成精才能保持青春不变,不然陆安应该是个小老头。 “我是一个……算了。”陆安站起身看看镇子方向,转开话题道:“污染严重了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直接发生畸变的人很少,都是体现在下一代上,我们污染越重,下一代就越难活下来,即使活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阿夏的污染很重吗?” “你想和她生孩子?”何清清诧异道。 “没有,只是担心……你以前为什么说她很危险?”陆安问。 何清清目光转向黄土路,那边还没有阿夏的身影,她点头道:“确实应该担心一下,她很不正常。” “哪里不一样?” “我又看不出来,只能闻到,她外形没变,但肯定有地方和人不一样。” “如果没有呢?”陆安问。 “这就是我说的可能危险的地方。”何清清说,“她能活到现在,一定是有特殊的方面。” 何清清只能闻到她污染的严重,以及面对阿夏时心里本能的警惕,那是她在河里闻到厉害的大家伙时才有的感觉,一般都会赶紧躲开。 陆安凝神听着,能被何清清察觉到危险,她一定有什么猜测。 “以前灾难爆发前,有一个神,你记得吗?”她指指脑袋。 “只听说过。”陆安点头,看她的动作心里有了猜测,“脑袋?精神?” “他可以影响别人精神,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何清清说。 “所以,神就是指这种……大脑异变?也就是神?” “不。”何清清摇了摇头,“称为神的原因不是他多厉害,是他可以不断成长。” “……” 陆安怔了怔,一时没有理解她的话。 “你们不可以吗?”他问。 “当然不行。” 她回头甩了甩尾巴,“我们再污染也就是这样了,不可能再长出几条尾巴,或者几颗尖牙,赵华那个猴子也是,无非就是胳膊长一点,但是那种人是不一样的。” 当初十几亿人,只出了那么一个自称为神的家伙,还被杀死了。 其中缘由很复杂,何清清也只是了解一点。 阿夏骑着三轮车过来的时候,陆安正处理那具鹿尸,趁着这里有水源,而且何清清面对肉食不喜欢吃熟的,便把鹿肝和鹿心都割一半给她。 鹿血浪费了很多,陆安给何清清留了一个盆,下次还有这种事的话,让她可以先把血接住。 巨大的鹿尸被分割成块,阿夏把剩的半块鹿心和鹿肝包起来,留给小女孩,煮熟之后可以随时掰一块吃,对于她来说比肉更好。 剩下的可以用烟熏,也可以用盐腌制,总之吃不完都可以处理,鲜肉煮着好吃,但很浪费,他们每顿只需要一小块,然后配着青菜一起吃。 阿夏已经想好回去要怎么晾肉干,和陆安推着三轮,朝水坑的何清清打过招呼,一起往镇子回去。 “何清清很厉害。”她由衷夸赞,带着一点羡慕。 “嗯。” 陆安应了一声,他还在想何清清最后的话,何清清只是猜测,他却知道,阿夏就是那种存在。 其实她比何清清还要厉害。 “如果真有这种人,一直没有死,最后会怎样?”他切鹿尸前这样问何清清。 “和那个被空间站砸死的怪物一样的存在,从威胁程度来说没有区别。”何清清最后是这样猜测的。 第4章:蹬三轮的阿夏 阿夏脚蹬三轮回了镇子,赵华隔着窗子往下瞅,瞧见车斗上的大块鹿肉,激动的拍打窗弦。 老天待他不薄。 即使要死,也能好好吃几顿肉以后再死,没有一点遗憾…… 这货疯狂立flag,陆安一点不知情,他和阿夏把鹿肉卸下来,洗刀生火,把大块的肉继续分割。 现在不比空间站坠落的那时候气温低,抓到鸟只要涂上盐等风干就可以,炎热的天气下,新鲜肉只要放一天就会开始变质。 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量。 赵华拖着伤腿爬下来,和他们一起处理,陆安去墙头拆砖,阿夏扭头找柴和燃料,要把这些肉熏起来,不见明火,只靠烟熏,几斤一条的肉放到临时搭的台子里,一直处理到下午天光渐暗,才刚刚处理一小半。 巨大的鹿腿骨被砍成一段一段,小女孩抱着一段骨头用力啃,满手满脸都是油。 “你受伤了,吃这个不利于伤势,不要多吃,等伤好再说。” 陆安拍了拍赵华的肩膀,这个汉子现在很落寞,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啃得不亦乐乎,他们两个却在一旁看着。 陆安不用吃饭,赵华的伤还没好转,不敢乱吃,只能尝一点点,然后端碗对着喷香的肉骨头流口水。 “慢点吃。” 陆安扭头嘱咐小女孩,怕她乍一吃太多肉会积食,今天没有煮太多,只是把剃过的骨头煮了两截,先开一下荤。 饿得久了,这几人都很难熬,看到这么多肉眼睛都要冒绿光的感觉,却也没有太忘形,都在努力克制自己。 剩下的肉骨头可以用很久,每天做饭时扔锅里一小段,煮完捞出来,野菜汤到那时就不是野菜汤,而是大骨野菜汤,上面飘着油花,偶尔还带一丝丝肉沫,这对于他们来说,比野鸡肉更加划算。 鹿皮也被剥下来,暂时还没想到怎么用,放到一旁。 陆安像一个大家庭的老父亲,自己一点不碰,就看着他们几个吃,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真要说起来,这顿饭比他在现代还好,他都没钱去吃鹿肉喝鹿骨汤,而在这里可以一直吃很长时间。 坐在砖头垒的熏炉旁边,陆安时不时翻看一下灶台里的火堆有没有烧起来,如果烧起来就熏不成了,赵华放下碗后不情愿地打了个饱嗝,他吃了一肚子野菜和笋,虽然这一顿汤里都带着肉香,但还是空落落的。 “我来吧,你们去休息。”赵华准备接手剩下的工作,陆安想让他回去,这个家伙受了伤就该躺着。 “我现在出不了门!动弹不了,什么事都指望着你们两个,这时候你们必须要休息好,坐着就能做的事我不干谁干?” 赵华挥着长胳膊赶人,即使陆安说自己不需要休息也没用,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帮子小的小伤的伤,他们两个必须要休息,不管需不需要,其余能交给别人的事都要交出去。 陆安和阿夏带着小女孩上楼了,回房休息,隔着窗子看看楼下的赵华,谁也劝不听他,末世里受伤不是一个逃避事物的理由。 只有像他们两个,才能心安地把事情交给另一个人做,因为他们不单是伙伴,陆安拿起阿夏蹬三轮的腿慢慢揉捏,此时不像之前在高速上那么累,也不是每天都揉,偶尔不想那么早睡,陆安就帮她放松一下。 光溜溜的两条腿握在手里,和夏茴的差不多,只是夏茴的腿更柔软光滑一些,阿夏的更纤细,也有力。 “我总觉得你在耍流氓。”阿夏闭着眼睛道,她感觉陆安这时候的力道和以前不一样。 “两口子的事怎么能叫耍流氓呢?” 陆安随口道,这是他在末世里仅有的一点放松了。 阿夏扯了扯他的衣角,陆安脱掉上衣躺下,然后被她拿着手放在肚子上,感受到温热的触感,陆安才想起来,她生理期到了,阿夏蜷着身子背对他缩紧怀里。 陆安轻轻柔柔地帮她揉着肚子,阿夏蜷起来的身子逐渐放松,呼吸也变得悠长。 “那孩子是不是该有个名字?”她把手搭在陆安的手臂上,轻声开口。 “她本来也有名字吧……就是不会说话,很难办。” 陆安也觉得应该有个名字,小女孩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不能说话,又或者受到了刺激变得失声。 “叫她什么?何清清救回来的,就叫她小鱼鱼?”他思量着道。 “也行,改天问问何清清。” “嗯,也等等,看她究竟能不能说话。” 两个人悄声说着夜话,陆安放在她肚子上的手逐渐移向别处。 “把上衣脱了吧?” “为什么?” “又不干净,把被子都弄脏了。” “……” 阿夏没说话,察觉到陆安掀起她衬衣,配合地抬起身子,再往后靠时,背后贴着他滚热的胸膛,不由低低哼了一声。 “这样就舒服多了,睡得香。”陆安抱紧她道。 “我们不能生小孩。”阿夏提醒他。 “我知道,快睡吧。” 陆安拉紧薄后掖了掖被角,把她纤细的身子圈在怀里。 一夜无话。 隔天阿夏少见的赖了一会儿床,醒来后装作还没醒的模样,被陆安的胳膊揽着多躺了几分钟,然后才爬起来。 她的脸有点热,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陆安的注视下找到被扔在一旁的衣服穿好。 打开房门到隔壁,小女孩儿也刚刚起床,阿夏看了一眼她的枕头,没有像第一天时带着泪痕,她也睡了个好觉。 楼下赵华已经把鹿肉处理了一大半,身上披着一层薄毯,坐在小马扎上,旁边堆的枯枝燃料已经快要用光,太阳还没出来,陆安直接生火做饭,阿夏提着刀去再找一些用来熏肉的燃料。 等到晨曦微露,她抱着一堆枯枝回来,身后筐里还有一些,进了镇子就看见赵华拖着伤腿用力闻熏肉的味,陆安蹲在锅旁边和小女孩说着什么。 阿夏脚步顿了一下,似是不想打扰到这一刻的宁静。 才两个多月而已,生活已经大不相同,这一切都从她捡到星期六开始。 “你有名字吗?名字,这个叔叔叫赵华,你应该也有名字。” 陆安蹲在小女孩面前耐心地问,她只是眨巴眼看着陆安。 阿夏抱柴放到一边,走过来瞧瞧这俩人,掀开锅盖搅拌一下,看到里面有一块鹿骨,几片鹿肉,更多的还是野菜和笋,她放心了。 很怕陆安败家煮很多,她刚刚在外面就一直担心来着。 “看来是真的不会说话。” 陆安叹口气站起来,“也得重新起个名字。” 赵华侧头看向小女孩儿,再看看陆安,陆安往竹筐里放了一件背心备着,必定要何清清穿上衣服,做一条穿衣服的美人鱼。 解决完早饭,想着何清清会不会再抓到猎物,陆安直接把三轮车抬出来。 阿夏很喜欢蹬三轮车,她蹬着三轮出镇子,陆安背着竹筐蹲在车斗上,留下赵华和小女孩看家。 第5章:无事发生的一天 三轮车在黄土路上发出吱扭吱扭的声音,道路两旁的野草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今天天气很好,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又白又软。 太早出门会被露水打湿鞋子和裤腿,稍微推移一点就没有这种问题了,现在他们并不需要抓紧天亮后的每一分时间,陆安坐在车斗里很悠闲,抬着头看天上空间站被云时不时遮住。 如果有人在上面观察的话,应该能看到这个镇子里聚集了几个人,现在其中一个女人正踩着三轮车,带他走在乡间小路。 大片的田都荒废了,野草疯长,在这种环境下庄稼很难竞争,原本赵华想要锄草,现在也因为腿上的伤耽搁了,只好落在陆安身上。阿夏帮忙辨认哪些是庄稼,哪些是杂草,暂时先清理出来一小片。 砍下来的草扔进三轮车斗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野草的生命力都一样顽强,如果扔在地上,它很可能又会重新长起来,就像阿夏和赵华他们。 在陆安看来,阿夏和赵华就是末世里顽强的杂草,无论之前经受过怎样的灾难,他们终究扛过来了,而且还一直活着。 阿夏拿布帮陆安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她在田里找到几棵豆子,还有花生,分布得很远,没办法全都清理,只能把它标记出来,等熟了之后留种,留待下一次种植。 这就是赵华说的惊喜,虽然没有南瓜,但是这些作物已经够他们生活。 身在三百年后开垦荒田,陆安总觉得这事离谱,但是看看远处草丛里阿夏纤细的腰肢,又觉得这生活还不错。 清风拂过,野草发出簌簌轻响,给夏末的晌午带来一丝清凉。 阿夏又找出来几株豆子,站起来伸个懒腰,胸脯子有那么一点点曲线。 陆安满意地收回视线,低头把爬到鞋上的小虫子用小锄头压死,继续收割野草。 荒田远处就是何清清待的水坑,一路锄草往那边靠近,在接近中午时能隐约听到她唱歌的声音。 何清清待在水坑里很无聊,也没有鱼陪她玩,每天除了看自己的伤口,就是半个身子探出来晒太阳,把尾巴垂在水里,仰头看蓝天白云。 白云飘渺,她时常想起来末世前,待在自家水缸,父母每天都会出门上班,回来的时候带一些吃的,还会要求她穿衣服。 衣服沾了水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湿漉漉的,她回想起那种感觉就难受。 因此中午陆安拿出来背心时,被她很轻易地扔远了。 陆安苦口婆心地劝她,“虽然你是美人鱼,但美人鱼也没有像你这样每天光身子的。赵华那家伙每次都偷看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难道你没偷看?”何清清瞅他一眼。 “我有,我用得着偷看吗?”陆安理直气壮地指了指阿夏。 “……” 何清清无聊地甩动一下尾巴,“我是鱼,美人鱼哎,穿衣服你不觉得怪吗?而且人类都没了,现在是回归自然的时候,被看一眼又不会少了肉,你不会觉得我还是一个哎呀!死流氓!那种女人吧?” 她很夸张地学了一句,让阿夏不由侧目,看陆安在做什么流氓事,发现她只是学一下,便继续低头啃鹿肉和野菜。 现在生活好了,出来带的干粮还有一小片鹿肉。 “你每天这么光着身子,被小天使看见影响多不好?”陆安把背心捡回来放出大招,“她还是一个人,要正常生活,不像你养好伤就在河里随便游了,你希望她学你一样?” 何清清想了想,被小天使这三个字击败了,陆上的人与她不一样,她在水里随便怎样都可以,而小天使不行。 “好吧,把衣服拿过来吧。” “给!” 陆安把背心扔过去,让她穿在身上,结果却没他预想的那么好。 何清清套上背心沉进水里,再出来时浑身湿透,长发垂在两侧滴着水珠,背心沾水之后形同无物——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她终究是条人鱼,更像野兽一点,不穿衣服最多比较野性,现在则是满满的色气。 若隐若现永远比大大咧咧敞开更引人遐思。 陆安直接转身,和远处的阿夏面面相觑,看阿夏的神色,他怀疑要被阿夏揍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何清清狐疑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她自己都感觉出来,穿了衣服还不如没穿的时候。 “咳……脱下来吧,明天我重新给你找一件厚点的。” 陆安努力思索在现代看到的那些美人鱼是什么样,好像就是穿个内衣……对,给她个内衣就完事了。 陆安没敢再回头,提上锄头继续去荒田里锄草,留下解决午饭的阿夏陪着何清清。 何清清抽了抽鼻子,深深看阿夏一眼,没多说什么,远远看陆安蹲在田里锄草的身影道:“他和别人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还从来没见过想让我穿衣服的人。” “你确实该穿一件衣服。”阿夏坐在三轮斗里点头道。 “哎,你怕不怕我勾引他?”何清清趴在坑边,尾巴轻轻摆动,朝阿夏问。 “他是我的。”阿夏平静地道。 “他会偷看我。” “比较新奇而已,我也会偷看。” “……” 何清清叹了口气,转个身躺在地上,只把尾巴垂在水坑里,看着天上白云道:“我只是一条鱼。” “美人鱼。”阿夏道,吃着午饭,拿起水瓶喝两口,扭头看看陆安。 十二年,十二年能让一个人改变太多了。 十二年前她还在学校里,看同学传小纸条,看后桌的男生揪前面同学的小辫子,放学有同学故意在教室留到很晚,再和喜欢的女孩牵手回家。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懂,只会和父母撒娇。现在却对着一个不穿衣服的美人鱼,平静地说出那个男人是我的。 下午回去时,陆安蹬着三轮,阿夏坐在车斗的杂草上,看着远处青山隐隐的轮廓,道路两旁的野草能到人的腰那么高。 离镇子越来越近,阿夏从身后拍了拍他头上的灰。 “陆安。” “嗯?” “我还是个闺女,就被你抱着睡了,胸也摸了,你要是对何清清耍流氓,我就揍你。” “……” 夕阳隐没前最后的余晖铺洒在路上,小破三轮吱扭吱扭驶进镇子。 第6章:没生娃 三轮车还没停稳,阿夏就从车斗上跳下来,与下巴平齐的黑发轻轻扬起。 赵华看着他们两个,恍然发现,镇子上有了个女人—— 之前他不怎么当阿夏是女人,但是现在阿夏和陆安站在一块,真的是个女人了。 陆安帮她摘掉头顶的一缕草叶,过来瞧赵华下午做的笼子。 这家伙下午也没闲着,用剩下的竹竿做了一个小鸡笼,昨天抓的野山鸡正关在里面,看它会不会下蛋。 储存了一堆鹿肉,他们不需要现在宰杀这只鸡,能养就养几天,菜叶、草籽还有小虫,都可以养活它。 “一夜没睡,还不去补觉?”陆安一眼就看出赵华没什么精神。 “晚上睡一觉就补回来了,现在睡晚上睡不着。” 赵华编出来三个竹筐后还不够,现在正做一个小竹筐,看起来是给小女孩用的,手上动作没停,道:“我还没吃晚饭呢。” “怕错过晚饭才一直没去睡觉吧。” 三轮车斗上的草被他一把抱下来,随意扔到台阶旁,一两天就会晒干。 阿夏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把在外面摘的小葡萄一样的果子给她一把,甜丝丝,阿夏已经吃了两天,确定可以随便吃。 “这长得像黑莓,可以做果酱。”陆安见到她又吃那种小零食,忽然说道。 “果酱?” 赵华和阿夏都愣了一下。 “对啊,果酱。” 果酱,在现代都是用来调味,也当作零食,但它最开始的时候,和火腿熏肉一样,都是为了保存食物,封住秋天的味道储存起来。 “我明天多摘一些,摘半筐。”阿夏把手里的给了小女孩,拍拍手去煮今天的晚饭。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外,镇子上燃起炊烟,方圆不知道多少里,只有他们这一处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陆安坐在小马扎上给灶台添柴烧火,阿夏添够了水坐到他旁边,看灶台里的木柴被烧得噼啪脆响。 赵华教小女孩编竹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学得会,反正小女孩蹲在旁边看得很认真。 “她应该有个名字。”赵华提起这件事。 阿夏回头看一眼小女孩道:“我问何清清了,她让我们起。” “让我们起?人是她救的,应该她来起合适,跟着她姓何,她把这女孩当半个女儿了。”陆安说。 “要我们起才合适,因为她要跟着我们生活。” “……何清清不会是觉得,只有我们帮忙起了名字,才会对她更好吧?”陆安皱眉道。 “不一样的。” 阿夏摇头,一个名字,可能没什么,但是何清清就是考虑到了。 小女孩要跟着他们一起生活,何清清只能生活在水里,给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以后要遇到什么事情,小女孩还是要靠他们。 帮何清清照顾,与帮自己照顾,终归是不一样的。 “这个何清清……” 陆安看向山坡那边,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生活在水里,她一定很想当个妈妈。 吃完饭后,赵华回去补觉,陆安和阿夏坐在门槛休息,旁边是小女孩,陆安努力想教她说话。 如果会说话的话,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这副不出声的模样带出去遇到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可能在路上走着走着,一回头发现她不见了。 “啊……啊……说话,啊……” 教了一会儿,小女孩就看着他,陆安只好放弃。 拍拍小女孩的背示意她回去睡觉,看她纤细的身影走上楼梯,陆安回过头低声道:“会不会那条鲵是被她和母亲说话引过去,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然后不敢出声了。” “这么小,应该不懂吧?”阿夏收回视线道。 “说不定,我觉得她本来应该会说话的。” 吹着清凉的晚风,夜幕渐沉,稀疏的星星挂在天上,陆安抬头望天。 在三百年前,他仰望过同一片星空。 镇子远处,荒田旁边的水坑里,何清清也躺在地上,鱼尾沉在水里,看着天上星星,旁边还挂着四个月亮,像是上帝的眼睛,注视着地面的一切。 四周草丛时不时响起虫鸣,她赤裸着身体浑身舒展,鱼尾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这是一个疯狂而荒诞的未来。 ? 每当回到现代,陆安都恍如做梦,现实生活美好的有点虚假。 他不用扛着锄头去荒地里锄草,也不用在大太阳底下穿好外套长裤,还要扎紧袖口裤腿,把自己闷在里面汗流浃背。 穿着拖鞋出来,夏茴已买好了早餐,她正小口小口地吃豆沙包,因为在试着控制体重,她只给自己买了两个,珍惜无比,一口要嚼十几下才舍得咽。 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戳中了陆安,现在生活这么好,却还要控制食欲,都怪未来阿夏。 走去洗手间,陆安想起什么,又探出头道:“我没有在梦里生孩子,只是在那边捡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 “啊?” 夏茴愣了愣,扭头看过去,陆安已经把门关紧,她转回身子,看着手里的豆沙包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如果在梦里生娃,简直太可怕了。 陆安这个土著虽然看起来很优质,不像这个时代电视上普遍的娘炮,但是……没有但是。 她是一个黄花闺女,没被人碰过,怎么可能生过娃然后还忘了? 小口吃完包子,站到体重秤上量一下,两个包子大概两百多克,她刚吃下两百克的食物,但是秤上显示她和吃饭前一样,足以证明它有问题。 “话说你还没一百斤,天天这么担心干嘛?”陆安擦着脸出来,就见夏茴摆弄体重秤。 “你这个土著怎么会懂。” 明明少吃了东西,偏偏体重蹭蹭涨的那种恐怖,愚蠢的男性土著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没事,长成二百斤我也抱得动你。”陆安道。 “谁要你抱?!谁要了?!”夏茴炸毛,“你不要得寸进尺!梦是梦,我是我,不要把我当成那个捡破烂的我!”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没有!” “我觉得也是,如果想起来的话,你应该已经贴过来了。” 陆安点点头,他也觉得夏茴记起来的话不该是这种模样。 他们曾经相爱,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忍住摸一下夏茴头发的冲动,陆安坐到桌前拿起包子,包子不大,他两口一个,却有点想念散着香味的鹿骨野菜汤,每次都很想尝一口。 赵华和小女孩天天各自捧着属于他们的大碗和小碗,坐在一块吃得很香。 现在他们还没出生,但是命运已然注定。 吃过早饭,陆安拿起纸笔,随笔涂鸦,一个长臂猴和一个小天使围在水坑旁边,坑里是个穿着衣服的美人鱼。 “这是什么?”夏茴凑过来问。 “这是三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第7章:终于还是被电了 时代的局限性让人很难想象未来的模样,陆安却见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未来。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电工,甚至连985都考不上,一个普通一本,社会上一抓一大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他做不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阿夏,让她成神前安全成长,然后让阿夏来改变一切。 而留下的,可能只是关于那一段历史,还有这些人存在过的记忆。 “我们都在等你。” 陆安终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夏茴的头发,一头柔软的黑发很干净。 “等我什么?” “等未来的你。”他道,“给我讲讲你这边未来的事吧,比如培养皿,那玩意怎么推广开的?”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一个技术出来,都是一小部分人先吃螃蟹,等时间久了,慢慢就会习以为常,越来越多人尝试。” 夏茴很理所当然道,“像现在的整容,往前几十年,你能想象到这么多人在脸上动刀吗?还有代……代……” “这个违规了!” 陆安咳一声,三百年的变化确实可怕,别说三百年,细想一下二十年都不得了。 “算了,等你想起来一切,再慢慢说给我听,现在听着没意思。” 确实没意思,夏茴老喜欢鄙视他这个土著,等想起来以后,就会变成未来阿夏,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黏,然后再给他讲那个未来,就有趣多了。 现在的阿夏是不成的,只想黏,不想讲。 “未来的我肯定会电你。”夏茴捧一杯热水,总觉得不电这家伙一下念头不通达。 “总不能因为我看了两眼美人鱼,你就非要电我。” 阿夏没理由电他,只要夏茴不电,等她想起来更不可能电,陆安还是挺有信心的。 他拿着螺丝刀对未来电脑研究,夏茴就待在旁边看,很担心这个宝贝被陆安搞坏掉,特心疼。 三百年后的科技产品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陆安小心翼翼搞了一上午,直到未来阿夏趴他肩上。 “别闹,这东西怎么弄?” “你搞了个无尘间,才把它弄好。” “所以我还要搞个那玩意?”陆安一听就头大了。 那真的是他能做到的? 阿夏嘴馋的模样和夏茴有得一拼,她本也是夏茴,到处翻翻,没找到什么零食,只能过来贴着陆安撒娇。 她穿着宽大的t恤,光着两条小白腿腾腾跑来跑去,让陆安烦不胜烦。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样沉默冷静的一个阿夏呢? “帮我揉揉,总不能看着我疼吧。”她拿着陆安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夏茴为什么没事?”陆安问,夏茴捧着热水一直喝啊喝,除了虚弱一点也没看出来会肚子疼。 “因为我是装的。” “……” “假正经。”阿夏撇撇嘴,对陆安表示鄙视,“也不知道谁,天天晚上不睡觉动手动脚,到了现在还装,虚伪。” “主要是因为夏茴,要是没有夏茴,你看我办不办你就完事了。” “你来呀!” “你别逼我。” “又怎样?” “我不可能对夏茴做什么的,你死心吧。” 陆安抹身离开,然后又转回来,抱着她亲了亲。 “不可能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强调道。 阿夏躺在沙发上对他笑,长长的头发如墨一般散开,散落成一副水墨画。 已经够了。 窗外阳光正好,她把手垫在脑后,静静地看着陆安研究未来电脑,那个背影和末世里没什么差别,只是从做各种粗活,变成修电脑这种精细事。 陆安没回头道:“你无聊就看电视,也可以玩玩电脑。” “我不无聊。” 阿夏摇头,伸长了小脚去蹭他腰背。 “哎,你快点追上夏茴,我就能装作她,偷偷让你对我做点什么。”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和陆安大声密谋。 “所以到时候为什么还要偷偷的?”陆安奇怪。 “因为刺激。”阿夏认真脸。 “……” 陆安叹了口气,他有点担心以后夏茴想起来一切,变成如今阿夏的德行——担心也没用,好像是必然的。 阿夏的直率加上夏茴的恶劣,拥有两个过去的她,坑她自己都不带手软的。 “我点了份水果捞,如果你能在夏茴醒来之前吃到的话就是你的,如果不能的话,就是夏茴的了。” 陆安摸出手机点点,又打开电视,给她找点事做。 水果捞总不会让夏茴有长胖的烦恼,进而天天和体重秤过不去,陆安看那个可怜的体重秤都快被她敲坏了。 “我曾经以为我要拯救世界你知道吗?” “现在呢?” “现在我看清了,其实世界压根不需要我拯救,需要你。”陆安道。 “你救我,我就能拯救世界。” 阿夏抬头看着天花板,手指卷着发梢,眼中浮现出一抹回忆。 现在秋天快要来临,午后还有点燥热,正是午睡的好时间。 水果捞外卖送上门的时候,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昏昏欲睡,又强撑着不想睡。 “我可以帮你追上她。”拿叉子叉起一块木瓜,她满意了,“过去的我,其实很喜欢亲近你,这是一种本能。” “不需要,这件事讲究顺其自然,我等她想起那些,直接跳过恋爱的步骤,省钱省事省时间。”陆安道。 “你不想追夏茴?”阿夏瞅着他。 “她很恶劣。” “但那也是我。” “……省点事不好吗?”陆安莫名觉得有点不妙。 “嗯,好。” 阿夏把水果捞吃完,朝陆安张开双手,要抱一下。 陆安坐在沙发上拥着她,很快,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平稳。 发现她睡着了,陆安心里一突,小心地把她放下去,刚要起身,夏茴却睁开眼睛,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在做什么?” “呃……” 陆安木住了,这该怎么解释? “趁我睡觉,你偷偷抱我?”夏茴瞬间清醒,残留的睡意消散一空。 “你听我解释……”陆安正准备编,却见夏茴从兜里摸出来电击棒,直接戳在他身上。 陆安愣了愣,开始手脚抽搐,浑身颤抖,整个人哆嗦起来。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 “……” 收回电击棒,陆安停下颤抖,和她面面相觑。 夏茴又戳过去,陆安又开始抖。 “我还没按!”夏茴大怒,狠狠按下开关。 陆安有点尴尬地停下动作,“哦,什么时候开始按?” 夏茴:?? 第8章:洗澡水 客厅的气氛一时显得诡异起来。 陆安随时准备抽搐惨叫,以证明自己被电了。 夏茴松开,再偷偷按下去,不由有点愣神。 “按了吗?”陆安低头看她手指。 夏茴却在此时把电击棒收回兜里,若无其事道:“我就吓吓你,怎么可能会按下去。” “……” 陆安觉得不太对劲,“你真的没按?” “没有,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趴过来离我这么近?” “这个……其实,我听到你说梦话,凑过来离近一点听听说的什么。” “真的?” “真的。” “哦。”夏茴明显不信,脸色微红,从沙发上起身,握着电击棒走出去两步,又转身回来,对着陆安小腿踢了一脚,然后回房。 “咝!至于吗?!” 陆安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揉腿,他觉得阿夏指定是故意的。 和一个曾经相爱,但是如今她已经完全忘记那一切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陆安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 …… 哐! 房间门关上,夏茴冷静的表情瞬间变慌,摸出电击棒按来按去。 一直以来倚仗的电击棒竟然坏了,这让她有点慌乱,万一陆安那个禽兽把她当成捡破烂那时候的自己怎么办? 万一…… 万一…… 检查半天,夏茴对着空空如也的电池槽懵住了。 带在身上的时候忘记装电池了? 所以自己这么久一直在拿一个没电的电击棒威胁陆安? 夏茴愣愣的拿着空电击棒,不由陷入沉思。 傍晚时。 陆安买了菜回来,夏茴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回头瞧他一眼。 “你再敢对我有什么过分的动作,我真的不会只是吓吓你了。” 她手里拿着电击棒严肃道。 陆安仔细瞧了瞧夏茴的模样,点头道:“你放心,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等你想起来再说。” 看来夏茴还没发现,幸好幸好,又能糊弄一段时间等她想起来。 陆安放下心,扭身把菜收回厨房,又探出头道:“其实我真的没有对你做什么,像你这么警惕的人,我只要碰你一下你就醒了,最多就是凑近一点,帮你盖个衣服什么的,怕你着凉。” “你会不会把我当成捡破烂的那个人然后乱来?” “不会,你会发疯的。” “哼!” 夏茴扭过头,她觉得自己大意了,当时就该装睡,看看这货究竟想干什么。 越想越气,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错过了。 陆安在厨房切着菜,看到夏茴懊恼地捶了一下沙发,然后甩着手更气了。 忘记一切的阿夏看起来还蛮可爱…… 陆安想了想,又止住念头,不对,夏茴是恶劣的,一点也不可爱,还是想起来更好。 太阳落山,饭菜的香气从厨房溢出来,无论是现代生活还是末世里,这时候都是饭点。 外面的汽车穿行而过,饭店里人满为患,公交人挤人,道路上的汽车堵在一起,下班高峰期的车流还远没有结束。 没有人知道,如果不加以改变,在三百年后,这一切都将消失。 ? 何清清最终还是穿上了衣服,陆安对此费了很大的劲。 内衣这种东西不缺,阿夏搜集了一大堆在衣柜里,却都是适合她自己的,何清清并不合适,又在镇子里的空房里找了很久,他才找到何清清能穿的。 虽然一条美人鱼穿着内衣躺在水坑也不太妙,但总比之前好多了,让她穿上外套也不现实。 何清清不知道是太无聊还是什么,在这水坑里就和坐牢一样,于是和阿夏说一些奇怪的但是她觉得有趣的事。 “听说按一下可以变大,然后还可以产奶,这样就可以给小天使补充营养。”她和阿夏道。 “要生孩子才可以吧?”阿夏皱眉,她无法想象一个大闺女怎么产奶。 “要吗?” “要不你试试。”阿夏瞧着她的两大坨,如果说有一个人可以产奶的话,那一定是何清清。 “我是鱼,鱼怎么可能有,你和陆安试试。” “不可能。” 两个毛都不懂的女人在这儿讨论怎么产奶,被陆安知道一定笑掉大牙,但是他正撅着屁股在荒田里锄草。 走在田埂上,草叶子划过他的裤脚,头上戴的是赵华编出来的草帽,大大的帽檐可以很好的遮住烈日。 赵华受伤的这段日子,一直都没闲着,仿佛要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饭的,不管什么他都能做出来,而且非常有用。 他的腿已经在逐渐消肿,不知道是蜂蜜有用,还是他硬生生扛过去了,只是还不能自由行动,每天拖着伤腿在地上爬,偶尔天色暗了,陆安还会被他吓一跳,仿佛面对一个奇行种:拖着一条肿胀的腿,在地上靠两条长胳膊挪来挪去,而且熟练之后现在移动的速度并不慢。 如果是在高速上面对他现在的模样,不管是陆安还是阿夏,第一时间就一刀砍过去了,在地上乱爬的生物真的很吓人。 处理完一片杂草,陆安拿起一旁的锄头把田埂收拾加固一下,这片地里是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的,也许是两三年前,也许是五六年前,这里还有人住的时候。 种子遗落在地里,每天都会长出来一些,没有人照顾,它就和杂草一样。 一直到夕阳垂落,陆安抹抹头上的汗,和老农一样扛着锄头去到水坑旁边,在何清清旁边捞水洗把脸。 何清清整天待在水坑里,也没有鱼腥味,这让陆安觉得很神奇,也说明何清清真的是个人,而不是鱼。 甩着鱼尾的何清清就撑着下巴看他:“我的洗澡水好用吗?” “这么说整条河都是你的洗澡水。” 陆安毫不在意,末世里没这么多讲究,但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愣了愣扭头道:“你不会在这里面撒尿吧?” 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和阿夏习惯了各种水源,想到这点之后,他顿时难受了。 “陆安!” 何清清气坏了,看陆安闻手的动作,她锋利的指甲摆来摆去,眼神变得危险。 “呃……应该不会,是吧?” 陆安往后跑开了,他觉得一定有,因为他无法想象一条美人鱼爬出来侧着身子撒尿的画面,那实在太怪了。 鱼……应该和人不一样,但这池水不能要了,回去得重新好好洗把脸。 阿夏背着竹筐从山坡那边过来,她摘了很多那种像黑莓的果子,没有半筐那么多,也不少,把竹筐底盖住了一层。 骑上小三轮迎着夕阳一路颠簸回去,赵华和小女孩排排坐在门槛上,用刀把竹竿削尖放在一旁,这是他们的防御工事,等腿伤养好,他要把镇子另外几个出口挖坑,埋下陷阱,防止秋冬有狼群或其他野狗下山觅食。 多出来的还可以给阿夏拿去山坡那边做陷阱。 “腿怎么样了?”陆安回来先检查一下赵华的伤势,他很怕这个汉子扛不过去,熬过了十二年的末世,经历了空间站坠落不见阳光的几个月,最后在生活刚刚好转的时候离开。 “估计再有一周,就能站起来了。” 赵华低头看看肿腿,上面闪着一层油光,那是涂的蜂蜜。 就很怪,每次都有会把它烤掉的错觉,涂了蜂蜜很招蚂蚁,这几天小女孩就一直守在旁边帮他按死爬过来的蚂蚁了。 第9章:试试 涂满蜂蜜的腿是很香的,连赵华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偶尔饿了,甚至还想偷偷舔一口,当然,这只是一个冲动的想法,并不代表真的会做。 这一个伤把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好在并没有发生太坏的事,待在镇子里他依然可以做很多。 楼下的菜圃不用两个人操心,赵华可以带着小女孩一起拔掉杂草,顺便找点虫来喂那只山鸡,山鸡没有死掉,在笼子里活得很好。 小镇格外荒凉,很多房屋上都挤出了杂草,本该亮着灯光的屋子黑漆漆一片,有些窗户破损的不成样子。 只有他们住的这一片,每晚都会升起炊烟,证明着还有人活在这里,且充满了生活气。 小女孩安静地坐在一旁等饭熟,顺便低着头给赵华按死爬过来的蚂蚁。 夏意渐渐退去,秋天将临,这时候的夜风很凉快,吃完饭如果天还没完全黑,他们会坐在门槛上休息一会儿,陆安偶尔会讲一下他们没见过的那些,比如广场舞,比如黄金周。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赵华觉得陆安是在吹牛批,看起来没有他年龄大。 “因为我是富家子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还养了一个长发飘飘皮肤白净的小妹子。”陆安看阿夏一眼,虽然受过灾难的她一点都沾不上边。 “那小妹子呢?” “喏。”陆安朝旁边的阿夏抬了抬下巴。 阿夏瞟他一眼,懒得搭理。 “像这么点的小姑娘,就该背着小书包,天天和同学玩游戏。” 陆安拿过小女孩的手拍了拍,帮她清理掉手上的灰尘,除了身后小小的翅膀,别处都与平常小姑娘没有区别。 “那个叫,叫幼儿园是吧?” 赵华努力思索着道,那些尘封的记忆许久不掀开,此时被陆安提起,恍若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很奇怪,不过才过去十几年而已……也就十几年,说起来轻巧,却是一代人的时间,人一生的四分之一,也才不到二十年。 这个小女孩长大后不会记得什么社会,也不会知道学校,幼儿园,她的童年就是镇子,美人鱼姐姐,还有陆安和阿夏,整日做农活的赵华,还有荒凉而安静的镇外。 “你说她能不能去天上?”陆安抬头看向天空猜测,按污染度来筛选的话,小女孩这么小应该大概能过关,不知道那对翅膀有没有影响。 “不太可能,筛选早就结束了,即使再有一次,我们也接不到消息,赶不过去。” 赵华摇了摇头,错过那一次,基本就不太可能了。 上空间站的要求很苛刻,即使再来一次,小女孩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几个完全没希望。 陆安揉乱了小女孩的头发,又帮她理顺,看着她沉默半晌,笑道:“那就跟着我们好好生活吧。” 小女孩眨了眨眼,依旧没有出声。 陆安掀开手上的黑皮笔记本,看徐教授花样骂人,上一代人还有教授,还有健全的社会,一切从阿夏和赵华这里开始断代。 笔记本已经翻过很多次,通过徐教授记载的点滴,他差不多能把末世后的六年大致串起来。 阿夏凑过来在他身边,一起看笔记本上的字迹,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可是看得最多的却是陆安。 如果陆安早点出现,应该和父亲也能关系很好,他们两个肯定很多共同语言。 陆安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和阿夏父亲畅谈几天,一定大有收获,甚至在徐教授的指点下回现代做些什么,可惜没有如果,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帮忙照顾好阿夏。 这个笔记本,是他和未曾谋面的老丈人唯一的交流。 夜风徐徐吹过,晚霞渐散。 赵华逗着小女孩,自从小女孩到来之后,他的心态不知不觉转变了很多,不仅是在陆安两人出门时可以陪伴他,还能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看天色暗下来,他拖着腿爬回去休息,陆安叹口气,这幅奇行种样子实在难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现在水源已经不缺了,山坡上挖的那几个大坑蓄的水足够他们撑到何清清回河里,阿夏带小女孩洗了洗手脸,躺到床上缓解这一天的疲惫。 感觉到陆安拿着自己的腿轻轻揉捏,她小脚勾起又放松,想着何清清说的话,思考不生孩子究竟会不会有奶水。 陆安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捏了一会儿便脱衣躺下,阿夏还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夏茴,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阿夏已经习惯睡觉脱衣,服了,这让他们的睡眠体验提升了一个档次,陆安很怀疑这就是未来阿夏一直想钻他房间的原因,习惯了两个人相拥着睡,再一个人很难熬。 “何清清说不生孩子也会有奶水。”她低声对陆安说。 “别听她瞎扯淡,一条鱼懂个屁。” “你懂?” “我……起码比她懂。” 陆安无法解释自己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好在阿夏没继续追问。 感受着陆安粗糙的掌心在肚子上抚过,她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睛按住陆安的手。 陆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说不定真有。” “嗯?” “让我试试?” “……” 阿夏忽然有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 “睡吧睡吧。” 陆安笑着没再逗她,安抚她好好睡觉。 在这里没有社会给人套上的各种枷锁,莫名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欲望,唯一的心愿就是吃饱,阿夏和赵华,甚至何清清,他们都很纯粹。 随着秋天来临,纯粹的阿夏和赵华都有些莫名的紧迫感,陆安想了想才明白,他们怕冬天来临,在末世里,冬天大概是最难熬的时候,在秋天时各种动物都会出来觅食,贴一些秋膘以度过寒冷的冬天,生活在末世的人也一样。 夜里悄然过去。 赵华早早的就待在楼下,拿刀削竹子,削下来的竹屑也没丢,拢在一起收着。 见阿夏骑着三轮车带陆安出去,他爬到菜圃旁看看,在路上捡了几个石子回屋檐下,身旁放着昨天做出来的弹弓,有些鸟喜欢飞到菜圃里啄他们的菜,再敢来的话就可以加餐了。 不能出去,那就守护好家里,看好家,赵华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她乖巧地多捡了一些石头回来。 此刻清风拂面,菜圃里一枝小花探出围栏,面朝阳光。 第10章:俗人 两个季节交替的时候,天气时冷时热,很容易生病。 阿夏垂着刀尖走在山坡上,查看各个陷阱,她就感冒了,鼻子红红的,不时咳一声。 一场小小的感冒放在以前,睡一觉就过去了,可是现在三天了,她还时不时打喷嚏,连睡觉都不喜欢靠在陆安身上,怕把病气过给他。 赵华能下地了,只是腿脚不灵便,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却不想再在镇子里待着,提上镰刀一起出来。 他们都出来,自然不能放小女孩自己在家,于是一个小破三轮成了他们的出行工具,赵华一瘸一拐地推三轮,小女孩坐在车斗上,一起去地里挖一些能吃的。 陆安和阿夏则不和他们一起,和一大一小分成两队,各自提着刀和锄头去做自己的事。 秋天好也不好,好的是山坡上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阿夏甚至抓到了一只长耳朵兔子,它可能没见过人,也不知道害怕,直愣愣地往前跑,然后被阿夏一刀拍出去几米远,揪着耳朵提起来。 不好的地方也是一样,出没的野兽变多了,出来觅食的动物时不时都能看见,何清清藏在水坑里还逮到了果子狸,瘦瘦一只。 野外变化很大,阿夏看得出来,以前的动物更多,她和父亲还住在山村的时候,经常夜晚会听到有东西拱门,早上出去,地上都是凌乱的脚印,多数时候是野猪,那时候的山上很热闹。 现在则冷清了许多,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太阳消失的几个月,也可能是在空间站坠落前已经这样了,毕竟她后面几年都在那个城市里躲着,对外面的变化不太了解。 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好事,野兽多虽然代表着食物,可也意味着危险,两者总要均衡才行。 竹筐里背了一大把野杏子下来,阿夏随手扔给何清清一枚。 “酸死了!” 何清清咬一口,鱼尾巴都被酸得翘起来,在水坑里胡乱拍打。 “别扔!”阿夏的声音哑哑的,原本低沉的嗓音变得活像个老婆婆,她忍不住咳嗽两声。 何清清拿着野杏犹豫一下,没有像在河里时那么任性,当初她可以随意浪费,但是现在,她还在水坑里,等着几个人给她送食物。 “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陆安了?” “什么?”阿夏疑惑。 “没什么。” 何清清笑一声,一群老幼病残,只有陆安活蹦乱跳的,天天扛着锄头逛来逛去。 陆安过来时,就看见阿夏坐在地上把刀和草帽放在一边,盘腿在啃野杏,何清清拿着石头在砸杏仁,她喜欢吃里面的杏仁,不知道美人鱼和人的味觉有什么差别,不喜欢酸,但是喜欢苦苦涩涩。 他放下竹筐歇口气,阿夏给了他一个杏子,扒着陆安的筐瞅,里面都是一些野草块茎,挖了整整半筐。 这种东西不但能吃,而且可以储存很久,和山药差不多,现在挖一堆回去放在地窖里,相当于储备粮,免得发生什么事,如果再来一场持续一周的雨,他们也不用冒着雨去找食物。 “他俩呢?”过来只看见阿夏和何清清,陆安问了一句。 “还没过来。”这是何清清回答的,阿夏现在嗓音越来越哑,本就话少的她更加沉默。 “我小天使的名字想好了没?” 何清清继续问他。 “小鱼,就叫小鱼啊。” “陆鱼?” “不,小鱼。”陆安摇头纠正她,这条美人鱼一直想让小女孩跟他姓,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但是陆安思来想去,还是拒绝了。 他不想和这个世界有太多牵扯和羁绊,毕竟还要回现代,他给自己的定位更像一位旅人,除了阿夏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闯入他的现实生活,其他人都只存在于这个未来。 他还要回去的,陆安一直明白,自己来,就是为了阿夏。 “叫夏鱼。”何清清望向阿夏。 阿夏看向陆安。 “我们会好好照顾她,但是真的没必要,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只要我活着,就有她一口吃的。”陆安劝道。 何清清甩着尾巴没说话,她总觉得不一样,小女孩要彻底融入他们才好,不然终归是不同的,叫陆鱼,与小鱼,是两回事。 陆安沉默了一会儿,对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担心的不是现在的生活,是怕哪天万一遇到危险,你冒险从鲵嘴里救出她,然后我们做不到。” “你可以吗?”何清清问。 陆安没出声,看向阿夏,顿了一会儿道:“我们虽然不是她的父母,但是也不会轻易抛下她。” 赵华过来时,以为何清清又抓到什么东西了,凑近过来却什么也没有。 他一瘸一拐地把三轮推过来,车斗里是背着小竹筐的女孩。 野杏被阿夏分出去给他们尝鲜,现在这种野果不用再像一开始那样当宝贝,要是刚开始的时候,她得把树薅秃,然后全储存在睡觉的床底下,和陆安一起睡在上面好好看着。 “放太阳下面晾几天,就没这么酸了。” 赵华倚在三轮车上啃着野杏道,小女孩已经跑过去,举着野杏给何清清吃。 “我还有,你自己吃。”何清清抱住她小小的身子笑得很开心。 看何清清和小女孩凑在一块啃杏子,赵华摇了摇头,陆安就不干点人事,非给人家穿上衣服。 以前光溜溜多好看,虽然对鱼没什么想法,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一种视觉享受,他老赵是个俗人,就喜欢看美人鱼的柰颤悠悠晃。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她担心她要是出了意外,我们会抛下这个女孩。”陆安也砸开一枚杏核,把里面杏仁剥出来塞进阿夏嘴里,扭头道:“你想不想认个女儿,不抛弃不放弃,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健康还是疾病,都永远不能让你们分开,你宁愿饿着肚子也要让她吃饱?你们老赵家后继有人。” 何清清抓了一把水朝他甩过来。 “好啊!” 赵华一拍手,老赵家多个女儿,他老子在天上也能高兴高兴了,死之前一直念叨这事来着。 第11章:鱼鳞 赵锦鲤! 小女孩儿最后起了这个名字,让陆安心里觉得很不对劲。 这个名字很好,甚至比什么破小鱼还好,但就是不对劲,画风不对。 赵华这货比他还像个现代人,反而陆安起的小鱼、赵鱼什么的,更像个活在末世的野人,这让陆安有很大的落差感。 小女孩弯腰在台子上摆杏子,每一枚都认认真真摆整齐,如果让他们来,直接倒上铺开就完事了,也只有小孩会把每件事做得这么认真。 赵华喜当爹,看着小女孩高兴的合不拢嘴,他老赵也有当爹的一天。 这个汉子还不到三十岁,却沧桑的像三十多岁的人,大外套脏兮兮的披在身上,走路时还瘸着一条腿。 本来是叫赵鱼就完事了,赵华要在中间加上老赵家的辈份,叫锦鱼,陆安想了想说不如换成锦鲤,于是小锦鲤就这样出现了。 “你们还有辈?”陆安有点不理解,“为什么你是两个字的?” “那都怪我爹啊,他不知道想什么,那时候也没空,直接拿字当名了,反正是那个意思就行。” 赵华揣着袖子,看着小女孩身影,忽然有些唏嘘:“我爹的愿望大概完不成了。” “什么愿望?” “国盛民安华锦长,老祖宗留下的字辈差点就用到尾了,这是最后一句,我是倒数第三个。”赵华遗憾摇头,“我们老赵家千年传承,加上她只差一个。” “人类都完蛋了,还传承。”陆安也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命。 差最后一个长字,长不了了。 “不过传承得真够久的。” 一千年,千年前,大概是元朝和宋朝那时候,他们老赵家过了一千年,好几次改朝换代都熬过去了,倒在末世的最后一辈。 “把她养大,也许她还能生一个或者养一个,有头有尾。”陆安提议道。 “必须的。” 赵华咧嘴笑,“反正不能断在我这儿。” 他想起来父亲那时候教他,一定要生个正常孩子,然后…… 然后他连女朋友都没有,末世就来了,那些同学,放学后再也没见到,也许有些去空间站了,但更多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 好端端的生活,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一年一年过去,赵华只依稀记得班主任戴着眼镜的模样,还有前桌那个女孩,脸庞早已模糊,回忆里只有那长长的马尾,随着走路一摇一晃。 他望着远处长出口气,撑身子站起来,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到小锦鲤旁边,教她把野杏摆密一点,不用隔太远。 陆安把阿夏刚放进嘴里的杏仁掏出来洗洗,“有毒。” “什么?!”阿夏一惊,她下午吃了两个,其中还是陆安喂了一个,何清清也吃了一个。 “吃一两个尝尝鲜没事,我看你打算把这些全收起来吃掉。” 陆安很喜欢看阿夏这副吃惊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喂之前是不知道的,好在现在还不晚,吃一点点补充营养,大量吃才会有危害,避免了阿夏贪嘴中毒而亡。 不管是阿夏还是夏茴,都像个小仓鼠,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东西吃,有野根啃野根,有棒棒糖含棒棒糖,兜里永远塞个零食。 现在赵锦鲤还没办法自己洗澡,需要等大一些,还要靠阿夏,阿夏帮她擦洗了一下身上,送回屋让她睡觉。 接着自己坐在小板凳上,让陆安帮忙擦后背。 一场小雨后,天就变得凉了。 暑期的高温逐渐散去,秋天真的来了,天空变得更高,更深远,荒田里的庄稼还没有长熟,瘦瘦小小的。 太阳出来的太晚,短短几个月经历了冬天和夏天,现在又到了秋天,让它们还没做好准备,不过山坡上的东西很多,让几个人依然忙碌。 田坎被陆安和赵华收拾好,这是他们来年的基本,只靠镇子里的菜圃种不了太多,要存足够的粮食,他们才能真正闲下来。 赵华从镇子里的空楼房里找出来一些手套,小锦鲤戴着洗衣用的胶皮手套,大半条胳膊都被保护起来,蹲在田野边捉蚂蚱。 自从在荒田里发现了豆子和花生之后,陆安和阿夏每天都要去看一眼,生怕因为之前的空间站坠落影响它的生长过程,这一年留不下种子,下一年就看不见了。 见到它们茁壮成长,阿夏心里才稍微踏实,陆安只放心了一点,因为正常来说现在应该是收获的季节,因为太阳消失的缘故,它还没到成熟的时候。 立秋了,陆安不知道冬天河里会不会结冰,何清清会不会被冻死,还是去找温暖的地方过冬。 何清清对此忍不住想大笑出声。 “你见过被冻死的美人鱼?” “别说被冻死,在你之前,我连活的美人鱼都没见过。” “也对哦。” 何清清觉得有必要科普一下自己的抗寒能力与破冰能力,当初她在河面下贴着冰捉冰面的动物,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被陆安一句送她棉袄的话破功了。 “滚!滚远点!要是我现在在河里……”何清清回头瞧瞧尾巴,上面的爪印都已经长好,出现新的鳞片,只有被鲵咬出来的伤口,那深深的牙印还没有愈合。 “现在回河里应该不碍事了吧?”陆安也在看她的伤势,蹲在水坑边拿手拨弄一下鳞片。 不知道为什么,不穿衣服没有一点害羞的感觉,但是被盯着尾巴,何清清竟然感觉到一丝羞耻,忍了两下没忍住,大尾巴猛地沉进坑里,哗啦啦溅陆安一身水。 “你搞什么?!” “稳一点,等伤好我再回去,不然游不快,再碰到那种大家伙我可能跑不了。”何清清转开话题道。 “我看你拍水拍得挺有力的。” 陆安没好气儿地离坑边远点,伸手从头上摘下一片鱼鳞,圆圆的有野杏那么大,带着青色花纹,这是她受伤后褪下来的鳞片。 “还给我!”何清清趴在坑边叫。 “一片鱼鳞还当宝贝了,坑里那么多。”陆安没打算还回去,甚至在考虑等何清清回了河,过来把鳞片收集一下。 打洞串起来不知道能不能给阿夏做个护体宝衣。 “那相当于我的衣服!”何清清气得不行,“还给我,变态!” 陆安举起来透着光看看,揣进兜里道:“打个洞挂小鲤鱼脖子上当护身符。” “……要不要摘片新的?”何清清不闹腾了。 第12章:四大奇迹 天空有一只老鹰在盘旋,之前他们都没有见到过,不知道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小锦鲤仰头看着那个黑点,很羡慕它可以高高地飞在天上。 赵华就不羡慕了,他很怕自己女儿忽然飞走,毕竟小锦鲤长了翅膀,万一哪天会飞了,被老鹰抓走怎么办。 他不知道人体构造什么的,没有那么多知识,即使陆安说过不大可能会飞,赵华也不太相信,不会飞长个翅膀干嘛?他觉得小锦鲤长大了肯定会飞。 还没到处暑,偶尔热起来的时候和三伏天有得一比,全身都被汗湿透,散发浓浓的汗味。 田埂上很多狗尾巴草,赵华薅下来一根,教她从蚂蚱脖子后面穿过去,穿成一串,他小时候在农田边就是这么玩,每天可以抓好几串,回去叫母亲炒菜时用油炸一下,脆香。 小锦鲤趴在地上抓蚂蚱,厚厚的橡胶手套对于她来说是无敌防御,人类总会制作出各种工具,虽然现在没有工坊了,但是之前留下的遗产还很多。 小小的草帽她也有,除了何清清之外,他们的装备都是一整套的。 荒田被清理出来,不再是杂草丛生的模样,渐渐规整,等草完全黄了,收了种子之后再放一把火,来年可以彻底把它利用起来。 一大一小戴着草帽走在田间,看夕阳斜落,一起过去水坑那边,何清清做出一个嘘的手势,指指旁边,赵华看一眼,感到很惊奇,陆安靠在三轮车上睡着了。 “你不是不用睡觉吗?” “啊?” 陆安猛的失重,睁开眼睛迷糊了一下,见到赵华脏兮兮的丑脸,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眯了一会儿。 他本来在研究何清清的鳞片,感觉到有些累,揪了坑边一丛狗尾巴草坐到这边,看着脚下经常过来走出的路,延伸到远处田地,高远湛蓝的天空,觉得这种天气很适合睡觉,于是困意便上来了。 揉了揉眼睛,陆安看他担忧的眼神,笑道:“有点累了睡一下,没事。” “真的没事?”赵华想扶他站起来,陆安却已经自己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看不出什么疲乏,赵华一颗心渐渐放下。 这几个月以来,陆安一直都是活力四射,尤其是在高速路那时候,用推车拉着阿夏,一走就是一天,累了只要歇口气又能精神昂扬,这个家伙的强大体能已经印在他脑海里。 “累了就休息一下,现在我腿都差不多好了。”赵华想了想,忍不住道。 “不用,我就眯了一会儿。” 陆安伸着懒腰道,左右扭动一下身子,感觉精神满满。 背着竹筐的阿夏从山坡上下来,又拎了一条蛇,竹筐里是她捡的各种果子,有些不知道能不能吃,回去给野鸡试一下。 “他很累……” “别瞎说!”陆安直接把赵华的草帽扣下来捂住他的嘴。 “什么?”阿夏哑着嗓子抬头。 “没事,该回去了。” 陆安抬手帮阿夏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从地上拿起自己的竹筐背上。 察觉到何清清若有所思的视线,陆安感觉她想歪了。 这条美人鱼其实很污。 秋高气爽,路上开满了小花,赵锦鲤没有坐在车斗上,颠颠跟在后面,偶尔摘一朵小花。 陆安和阿夏落后一点,看着赵华头戴草帽一瘸一拐的背影,一点不像好人。 本来只是手臂长一些,看着还行,自从腿受伤之后,更加不像人了。 “脚步蹒跚的老怪物。”陆安给出了一个形容词。 “最怪的就是你。”赵华没回头,他还在用不怎么聪明的脑袋瓜想陆安的事。 不用吃饭,不用休息,能量从哪来? “你不会和蚂蚱似的,蹦哒不了多久就死了吧?”他有些忧心,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的解释,那就是寿命大大缩短,以换取精力,越能蹦哒的东西活得时间越少。 然后他就被阿夏眼神凶了,表情很不善,赵华蔫蔫地没再多嘴。 末世刚来临时,他们见惯了死亡,见过很多次,那时候很多人死去,有被野兽毒虫杀的,有病死的,有杀人的,也有很多自杀的,但是无论过去多久,死亡都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说在嘴里没什么,可是想到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躺在地上再无声息,不会睁开眼睛,也不会再说一句话,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体会的。 赵华拖着伤腿回去,拿上削尖的竹竿去到镇口,在路上挖坑,然后再把竹子布置进去,几个主要路口都封上,只留一个他们日常通行的路口。 一切都要在秋天布置好,等到再过两三个月冬天来临,地面就会冻硬,到那时候山上的野兽觅不到食,也可能会跑下来。 回头就能看见升起的炊烟,秋风把它吹斜了一点,夕阳呈现一种瑰丽的血红,把周围的云都渲染出大片红色,赵华努力挥动锄头,看起来比另一头的陆安卖力很多,却没有陆安挖得快。 小锦鲤颠颠跑过来喊他吃饭,陆安也停下劳碌,去到一旁休息。 “那是什么?” 他看到陆安摸出一枚鳞片用钉子打孔。 “何清清的鱼鳞,给她穿个绳挂起来当护身符。”陆安把淡绿色的鳞片举起来,美人鱼的鱼鳞,不知道阿夏和赵华是什么感觉,对于他来说反正是个稀罕东西。 如果能带到现代的话,是可以当传家宝的那种,珍贵到绝无仅有。 “你扒人家衣服?”赵华表情古怪,阿夏也扭头朝陆安看过来。 “捡的,她受伤脱下来那么多。” 陆安没好气儿道,这一个个脑子有病,鱼鳞是衣服吗? 好像是…… 但是你一个天天偷看人家两大坨的老赵,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扒人衣服? 陆安把鳞片钉出来个小孔,映着太阳看一眼,半透明的淡绿色鱼鳞很像一件艺术品,何清清本身也算是奇迹的造物。 他想起来网上流传的一张图片,名字叫‘你这辈子没机会看到的四个东西’。 美人鱼、东方龙、恐龙、还有‘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好不好?’ 陆安想了想,他已经见到美人鱼了,可是很多人都无法见到有人对自己表白。 看来被人表白,比见到美人鱼还难。 第13章:报应 什么是奇迹? 奇迹就是每天到那个陌生的世界,顶着四个空间站的凝视,在野外努力刨食。 起码对于陆安来说是这样。 每天截然不同的世界,让他的精神很疲倦,待在现实世界也会时不时发愣,思绪逐渐飘向那个三百年后的末世,准确来说,是距末世发生十二年后废土。 一片废墟,甚至连电都没有,他们只找出来几根蜡烛。 落在夏茴眼里,陆安就是经常发呆,而且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 相比于第一次报警把她送进警察局的那个陆安,现在的他变得更加深沉,青涩褪去,不再浮躁。 陆安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那个冒出胡茬的男人有点陌生,他眉宇间带着疲惫。 “不止是我们在等你,你们也在等我。”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 洗漱完出来,夏茴正小口吃包子,瞅他一眼道:“我觉得你应该多出去走走。” “为什么?” “你最近有点不对劲,我怕你精神失常。”夏茴道,她不知道陆安做梦是种什么体验,但是几个月下来,已经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 陆安没说话,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逛逛,而不是陷在那个荒凉的世界。 阿夏需要一个美好的经历和童年来治愈那十二年,他也一样。 “要不要跟我回家,去看看我父母老两口?”陆安问。 夏茴忽地瞪大了眼睛:“我为什么跟你回去?!” “租客嘛,看看房东父母不是很正常?” “正常个鬼!你少给我来这套!”夏茴没那么好忽悠,一眼就看出陆安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意图……意图…… 反正没好心思。 “好吧,我只是想带你回去嘚瑟嘚瑟,他们一直对我辞去电网的工作不满。”陆安叹口气道,夏茴没那么好忽悠。 吃完早饭坐在电脑前,他本想搜一下哪些花可以用来晾花茶,现在漫山遍野的野花都快落了,资源最好利用的彻底一点。 看着图片脑子一片混乱,陆安放空思绪,打开常用的网页,手放在键盘上,开了个贴。 ‘关于我在末世养了一条美人鱼的事’ 夏茴在一旁走一圈,偷偷看两眼,再走一圈,再偷偷看两眼。 “我呢?我呢?”她忍不住问。 “你不是不想听你的事,想自己记起来吗?”陆安头也没抬。 “我看你就是变态,对那条鱼图谋不轨!” “你在吃醋?”陆安终于舍得回头看她一眼。 “哼,不要用你土著的思维来想象未来人,我只是觉得你的xp有点怪。” 夏茴嗤笑一声,吃一条鱼的醋? 网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小故事都有,一条美人鱼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陆安也不在乎,他想的是如果在这里写下来故事,有没有可能留到那个末世? 说不定何清清在灾难还没发生时,会在网上瞥见过? 那就太……神奇了。 下午时未来阿夏出来了,坐在他腿上看他码字,不时回头在他身上蹭蹭亲亲,让陆安无法安心打字。 “你要是再故意来一次,我就对夏茴坦白你的存在了。” 上次夏茴忽然醒来就是她故意的,陆安差点被电。 “我在帮你啊,你看她好像很生气,其实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 “不需要,谢谢,这种帮忙真的不用。” “你对何清清念念不忘?” “只是新奇,我总不能和一条鱼发生什么吧。” “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阿夏撇了撇嘴,待在他身上捣乱。 陆安时而打字时而思索,不知不觉被她拿着手探进衣服里揉肚子,下意识往上走,触到抹胸边缘,一低头就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这是习惯成自然?”她问。 “你赶紧回去吧。” 陆安收回手叹了口气,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一下,隔着几缕发丝,“因为我在那边很影响心态,很累,所以你每次都用这种方式……算安慰?放松?” “是啊,我心疼这时候的你呀。”阿夏笑着靠到他胸口,“那时候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夏茴也什么都没想起来,只有我能逗逗你。” “你这搓衣板省省力气吧,又比不上……阿夏。” “……你是不是想说那条鱼?”她眯了眯眼,表情忽然变得危险。 “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陆安心里一跳,好像看到了当初提着柴刀的阿夏。 ? 下午醒来,夏茴摸出手机看看陆安的帖子更新了没,然后穿上拖鞋趿趿出来,先接了一杯温水,再捧着杯子凑到陆安旁边看他写美人鱼的事。 对于她这个未来人来说,美人鱼这种东西同样新鲜,甚至有点向往。 活的美人鱼诶。 会唱歌的。 在三百年后也没有——她所在的那个未来,倒是可以用机器做个仿生美人鱼出来,只是没人那么无聊。 像陆安这种xp,直接用vr设置模拟体验,也是一样的。 古代土著太怪了…… 夏茴嫌弃,然后再看一眼。 “出去吃饭吧,不想做。” 陆安关掉电脑起身,换鞋准备出门。 “你不要以出去吃的借口把我忽悠到你家,让你父母误以为我是你女朋友。” “实际上在我梦里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所以在我这里不算数,你要是再这样说,我就电你。” 夏茴拿出没有电池的电击棒恐吓道,“你的梦是你的梦,假如我想起来了,到那时候再说,在那之前,你只能做狗腿子。” “可是你应该本能的对我感到亲近的,就像我们上辈子认识一样。”陆安想起阿夏说的话,难道没有吗? “才没有!你都能把我送进警察局,谁要对你亲近了!” “……” 陆安搔了搔头,当时还不是你哔哔吧吧一大堆让我纳头便拜…… 不过想想确实有点惨,阿夏不知道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回来,结果刚一见面就被他给送进去了。 出了门走在路上,夏茴低头按着手机看她买的电击棒什么时候到,没有电池总会有露馅的一天,买个古代的电击棒防身总万无一失了。 “你嘴怎么了?”她一抬头,注意到陆安有点不对劲。 “没事,磕了一下。” 陆安吸一口气,舔舔嘴唇,表情有点古怪。 “乱说话的报应。”她哼道,待在家里能磕破皮,不是报应是什么? “……” 陆安发现夏茴真的像个女巫,随口一说就是真相。 第14章:她不会醒吧 嘴唇破了吃饭时总会触到,有一丝丝疼,每当这时候陆安都幽幽地看夏茴一眼。 果然还是吃一条鱼的醋。 夏茴就一点烦恼都没,吃麻麻香,杭椒牛柳被她自己解决了一大半下去。 “那时的我是不是吃不到这些,天天捡破烂翻垃圾桶?”她很满足地摸摸肚子。 陆安摇了摇头。 翻垃圾桶?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们吃什么?”夏茴问。 “天天鹿骨大排,这么大,这么粗,里面都是骨髓,扔点菜下去飘着油花你知道吗,还有鹿肉,熏好了直接切成片,香的……” “吹牛。” 夏茴瞅着他,这货几个月都累成啥样了,还鹿骨,还肉…… 天天像没吃过东西的,一顿饭吃八个包子。 “我们生活在很困难的环境是吧?”她低头夹一口牛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 “准确说,是非常困难,好几次差点死掉。”陆安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怕鱼吗?” “为什么?因为美人鱼?” “不,因为鱼都很恐怖,或者说水里很恐怖,那条美人鱼抓过一条水猴子,就是专门藏在水底下,你只要靠近河边,它就忽然冒出来把你拉进水里。 还有鲵,就是娃娃鱼,变成非常大的怪物,美人鱼就是差点被它吃了,受了伤才找我们,就是我写的那个,她受伤了,然后暂时在水坑里待着。” 陆安细心地讲给她听,然后期待地看着他,夏茴只是哦了一声。 “你不会期待我听你这么说两句就想起来吧?”她诧异道。 “万一呢。”陆安耸了耸肩,“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的话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就……那应该是她的梦想,也就是过去你的梦想,活在一个正常的人类社会。” “我的梦想肯定不是那个。”夏茴扭头看向窗外。 陆安疑惑,“什么?” 夏茴没回答,如果梦想只是单纯的活在正常社会,她为什么还要跑过来? 三百年后同样正常,各种意义上的,只是随着科技进步有些不一样罢了,但是谁也不能说它不正常。 丢掉记忆是一件很烦恼的事,就像陆安,在她看来像是认识很久的陌生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仔细回想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只留一张照片。 偶尔被他偷吃零食气得半死,想干脆搬出去算了,看到他有时露出疲惫的神色,又会觉得心底空空落落,想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回到家里,夏茴拿出计算器揪着陆安坐在桌前。 “钱转给你,房租和伙食,你做的饭那么难吃就不计较了,买菜一般都是二三十,给你按三十块算……” “不用吧,就当我这个古代土著对未来人的照顾了。”陆安懒得和她算这千八百的屁钱。 “不行,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要是不算清楚,万一哪天你企图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怎么办,我电你岂不是会心存愧疚?明明白白算清楚。” 夏茴绝不同意,要算就算彻底。 “那你算吧。”陆安道。 “伙食按一顿三十,我们两个人吃,也就是一人一半,但是你吃的比我多一倍,所以你要多付,我十块,你二十。” 她噼里啪啦按着计算器加加减减,嘴里叨叨不停,“然后鉴于你喜欢偷偷留一些到晚上当宵夜,这个数还要再平衡一下,我五块,你二十五……” “?” 陆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再然后你还喜欢买一些苦瓜……”夏茴继续按计算器。 “我要不倒贴你一些?”陆安忍不住道。 “呃……会不会太过分了?” 夏茴瞅瞅计算器,再算下去要没了。 “其实你可以考虑帮忙做做家务,洗碗什么的,就把这些抵了。”陆安很认真地给自己争取一些能拿到手的好处。 钱算来算去,等她把那边事想起来之后,有意义吗? 说不定自己的钱都要归到她那儿去…… “你休想!”夏茴想也没想地拒绝,“那样岂不是和你的同居女友一样?我们是租客关系。” “……” ? 夜深。 陆安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手里摸着小腿,未来阿夏啃着苹果横在沙发上,一身睡裙,侧身欣赏这个时代的抗日剧,就是看个新鲜。 电视里的机枪哒哒哒哒哒哒,就是打不死主角,密集的弹雨从身边穿过,主角发型不乱,上去就是一刀,宛如打游戏时开了无敌的挂b。 虽然看打鬼子很爽,但是看这玩意丝毫没有爽感…… 陆安瞅了两眼,低头捏腿。 他已经被敌人美色腐蚀了。 “我感觉我老了很多,在那边会不会生命加速流逝啊?” “你这最多叫成熟。” “你不觉得沧桑了吗?”陆安有点忧心,想起来夏茴当初给他看的照片,上面的自己就是很沧桑的,照片上的夏茴也没有现在这样稚嫩。 “本来你也不白,天天在外面扛电线。”她随意道。 “不一样啊,你不觉得我手上茧子很多?这被熟人看见都没法解释,天天宅着反而像出去深山老林子里去求生了。” “摸腿摸的。”她把剩的半个苹果塞过来试图堵住这货的嘴。 “这叫捏。” 陆安用了点力道,过去与未来交错,只有眼前的阿夏能给他一丝真实感。 曾经一直以为是个奇怪的梦而已,如果不是夏茴出现在生活里,他依然以为那是个梦,直到哪天受伤或者直接残掉,才会知道这是一个奇异事件。 阿夏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望着他嘴唇上的伤口,忍不住笑一声,哼哼着抬头看屋顶灯光。 察觉到陆安粗糙的手落到脚上,她侧眸看了陆安一眼,小脚稍稍后缩,陆安的手又跟过来,她再缩一下。 陆安察觉到不对,抬起头看她,就见阿夏脸上的笑意瞬间藏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变态。” “……” “叫你捏捏胸你扭捏装模作样,现在想摸我脚?” “没有,我都没碰。”陆安道。 “夏茴要是知道你拿她脚玩……” “都说了我没碰到……你闭嘴。” “虚伪!” 阿夏翻了个白眼,“要不要一起睡?” “不行,我们……我……”陆安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时间,“她不会半夜醒过来吧?” 阿夏笑出来一个眯眯眼,“是不是感觉到刺激了?” 陆安心里两个小人儿打架打架打得很激烈,“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做!” 正义小人:你说尼玛呢,劳资都快被打死了。 第15章:岁月静好 隔天。 陆安仔细在睡衣上检查一下,还有床上,捏下来好几根长长的头发之后才出卧室。 夏茴神采奕奕,她早已起床,还带了早餐回来,这是她日常里最大的贡献了。 陆安瞄她一眼,又赶紧转开,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就像酒后一时冲动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种忐忑心情…… 其实什么也没做。 “昨晚睡得怎么样?”他问。 “挺好啊,感觉像是被人按摩了一下。”夏茴举起手活动活动,然后有点狐疑地转向陆安。 “我也觉得,现在天凉了,睡得舒心,注意别着凉感冒。” 陆安嘱咐一声,阿夏的感冒还没好,天天红着鼻头提着柴刀打喷嚏。 立秋刚过去,还没到处暑,到时候秋老虎来的话,还要再热几天,然后才能真正清凉下来。 秋老虎是指三伏出伏以后短期回热后35c以上的天气,天气特征是早晚清凉、午后高温暴晒,在现代来说没什么,如果在未来的另一边,是个很难熬的天气。本来出去野外都要长衣长袖扎好袖口,防止被飞蚊毒虫什么的钻进去咬伤,如果太阳暴晒,他们只能躲在阴凉处等午后才能做些事。 赵信博最近很糟心,工作不顺,生活不顺,感情也不顺。 自从陆安离职,好像哪哪也不顺,他觉得奇了怪。 “又来了一个新手,毛毛不懂,还不喜欢问,干个活磨叽半天。” 这货把陆安喊出来喝酒,在小馆里和陆安碰一个,吨吨半瓶酒下肚,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当初你和我干活是不是就这感觉?” “你终于意识到了。” “去你的,我肯定没那么二逼。”赵信博笑骂一声,他当初做事有点马虎是真的,该出力气没偷过懒。 他不说话的时候,陆安也不说话,这让他感觉到不自在,“你不是真的精神出问题了吧?以前那个,那个,啧,怎么变得蔫不愣登的?” “没事,就是在家待久了有点不习惯。” 陆安用手掌搓了搓脸,露出赵信博熟悉的笑容,每天和一群老幼病残在一起,乍和熟人相聚,有点恍惚的感觉。 他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从遇到阿夏开始,到高速路上风餐露宿,再到山坡挖坑,成为鱼人阿夏小锦鲤他们的小支柱,赵华变成一瘸一拐的更像怪物了。 不到半年,却像经历了很久时光,三百年的岁月以另类的方式叠加在他经历中。 “你去哪玩了?这脸黑的……”赵信博发现什么,伸出胳膊和他比了比。 嚯! “比我这天天外面跑的还牛批,去川藏线自驾游了?” “差不多,我在末世养了条美人鱼。”陆安幽幽笑道。 “……” 赵信博撇撇嘴,咋不榨干你。 “我遇到一个,一个遛狗的姑娘,天天和我走一条路遛熟了,就喜欢找我聊天,今天还约我看电影,我估计她有什么想法,就拒绝了。” “咋不答应?你跑这儿和我喝什么酒?”陆安难以置信。 赵信博喝了口酒,不屑道:“上一个和我谈了四个月,花了我三万多块存款,然后人不见了,我还能再上当?” “……” “这顿酒一百多块钱,顶了天两百,比看个什么**电影值多了,这是庆祝,要我自己啥事没有,说不定答应了。”赵信博拍了一下腿,大笑道:“差点进了圈套!” “对,就这想法,别变,一直这样。”陆安点着头给他鼓励,单身狗单着吧。 “养两只猫,一条狗,一个乌龟,等年底我再添个鹦鹉,家里更热闹,我就满足了。”赵信博这样说。 “等你爹催你结婚,你就拿鹦鹉和你一起宣誓。”陆安笑道。 他忽然发现这货也不太年轻了,可能是生活已经耗了太多精神。 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天天嗷嗷叫,和发情期似的,精力旺盛的赵信博也有这一天。 “你最近都干啥了?找了个什么工作?能发财捞我一把。”捏捏陆安粗壮的小臂,赵信博很好奇。 “纯志愿者,养美人鱼,没有工资,发什么财。” 陆安的话让赵信博嗤了一声,不想搭理这货。 美人鱼…… “我在写文,你搜一下能看见,我这阵子就干这个了。”陆安继续道。 “叫什么?要当作家?你?这你得让我爹教教你,美人鱼,美人鱼……勉强算科幻吧?不懂的开口。” 赵信博一下来了精神,旋即又感觉不对,问道:“你写个文怎么变得这么粗糙?偷偷摸摸搬砖去了?” “体验生活。” “牛批。” 打开手机搜出来陆安的美人鱼,赵信博点了个赞,总共才两万多字,他看的津津有味,主要是身边人写的,诶,神奇。 “末世?” “你给我看的那个视频启发的嘛。”陆安道。 “什么视频?” 赵信博早忘了。 “干他娘的小*子。” “哦哦,对对。” 这一说想起来了,赵信博继续拍大腿,厉害,有文采。 一顿饭吃完,他看着陆安啧啧称奇,谁能想到一个电工会开始写科幻呢? 哦,有个雨果奖也是电工写的,那没事了。 和朋友聚一聚,喝个酒,吹个牛,生活中的烦恼消散不少,赵信博收起手机,想着美人鱼一起出了门,外面风和日丽。 街上车来车往,秋天一来,暑气散去,出来逛街的人也开始多起来,学校开学,也让街上的漂亮妹子变多。 离这里不远就是大学,又一批新生来报道。 “去哪?” “去网吧玩玩?”赵信博提议,许久没去,想找找当初的快乐。 陆安没反对,在末世待久了,也想放松放松。 走在街上吹着微风,天上没有四个月亮,只有渺渺白云。 “有时候就感觉我很不成熟。”陆安望着天空道。 “谁成熟?”赵信博无所谓道。 “看见一朵停云,我就想停下脚步注视,感叹天幕之壮丽,看阳光灿烂,就有点感动。” 赵信博无言,他无法理解陆安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第16章:洗刷刷 在网吧连了几把刀塔,回家给夏茴做顿晚饭,睡觉前再摸摸腿捏捏胸,美好而又充实的一天过去。 闭眼入睡,睁眼便是小镇,陆安褪去现实的浮躁,隐隐成为一个大家长。 在赵华和阿夏,甚至何清清看来,陆安就是完全的付出,他不需要吃饭,一直出力,如果没有他,现在的水坑、远处的荒地、镇子里的物资,到现在有没有搞好一半都不好说。 赵华干活是需要吃饭的,即使没有受伤,也没有足够的食物供足他开垦荒地所需要的补给。 体力活是在压榨生命力,所以他二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老怪物,赵华瘸着一条腿,两条长胳膊耷拉着,脚步蹒跚一摇一晃。 赵锦鲤在后面跟得久了,有时候也偷学他走路的姿势,被教训了两次不学了。 “小鲤会不会说话?出个声,啊……” 天气很热,赵华几个人在山坡上砍竹子挖笋,赵锦鲤则被送到水坑这里让何清清照看,这是何清清最快乐的时候,趴在坑边教她说话。 陆安努力了很久没有成效,何清清还不死心。 一边教一边看她脖子上挂的鳞片,何清清很满意,鱼人的鳞片就该用来保佑孩子。 “我们会开创一个时代,你是天使,我是海神,你爸爸就当……嗯……当……”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赵华应该当什么东西,干脆略过。 “陆叔叔应该叫‘人患’!” 何清清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陆安和什么东西像。 “知道什么叫人患吗?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叫洵山的地方有一种野兽,长得像羊,但没有嘴巴,不吃不喝可以行动自如,它叫羊患,你陆叔叔应该就是这种人患。” 她逗弄着小锦鲤,尽管没有回应,依然乐在其中。 以前在河里没有人,只有各种鱼和怪物,独自一个人唱唱歌,晒晒太阳,那时候才是无聊,现在在水坑里待久了,渐渐有点不想回去的感觉。 只是水坑里的水已经脏了,她无法在这里久留,等到伤好还是要回河里。 到那时不能让赵锦鲤养成去河边的习惯——她应该也还有阴影,不敢再轻易靠近河边。 和赵锦鲤待了一下午,陆安三个人才扛着竹子过来,阿夏背后的竹筐里是满满当当的秋笋。 “说话了吗?” “没有啊,这样也很好,不会像你那么啰嗦容易气人。”何清清道。 陆安双手举起赵锦鲤掂了掂,看她露出笑脸也忍不住笑,朝何清清道:“我气人?我什么时候气人了?” “你自己知道。” “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自己太小心眼了?鱼的气量……” “陆安!”何清清拍了一把水,他正举着小锦鲤,不然肯定扬一尾巴脏水泼死他。 “别气,看这是什么。” 陆安从身后筐里拿出来几片大扁豆似的东西,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能吃吗?” “怎么学得和阿夏一样,这是拿来用的。”陆安闻了闻递给何清清,一股皂香味。 闻着像洗衣粉的味道,陆安才确定这是皂角,就长在山坡那边。 “你衣服要是脏了,就趁没人的时候把这个搓烂裹起来洗洗。” 他看一眼何清清的上身道,这条美人鱼穿上内衣后更喜欢趴在坑边,不会磨得皮肤痛,但是衣服就很脏了,“还有你的尾巴,改天我给你带个刷子,想清理你就给你自己刷尾巴……” 说着话陆安忽然笑了,一条美人鱼拿刷子刷自己尾巴,这场面怎么想怎么有趣。 何清清竟然没有反对,反而有些惊喜:“给我挑个结实的!” “好说!” 鱼当然不需要,但她是人。 陆安知道她喜欢用尾巴抽一些鱼什么的,不可避免地沾上血迹和脏东西,在水里倒是不难洗,只是鳞片的缝隙就难搞了,何清清确实需要一把刷子。 把竹筐放到三轮车斗上,再把赵锦鲤也抱上去,阿夏扔给何清清两颗野果,便扭身一起走了。 水坑边又寂静下来,何清清一把扯掉衣服扔水里,背靠坑边像是在泡澡,从身边揪根草在手里把玩着,眼望长空嘟了嘟嘴。 一条鱼忽然有了梦想。 她忽然希望挖一道沟通向河岸,另一边连接镇外,这样没事的时候可以游过去和他们当邻居。 太阳好的时候趴上来沐浴日光,懒懒地待在岸上,让小锦鲤帮忙刷刷鳞片,光想想就让人觉得美好。 “我要一台挖掘机!” 何清清朝天上的几个月亮大喊,但是没有人搭理她。 ? 镇子上的鸡笼里又多了一只野鸡,或许不该叫野鸡,三头六眼六脚,赵华这货想让它和野鸡交配看看有没有蛋,但是它们两两打架——没错,两两。 三个头好像有不一样的意识,它会自己打自己,疯狂互啄,还咕咕乱叫。 陆安忍了两天实在忍不了,晚上就把它炖了,阿夏和赵华还有赵锦鲤,一人分了两个鸡腿。 “好好的鸡养着,多别致,非要吃了它。”赵华一边吃得喷香一边叹息。 “不想吃就给我们。”陆安瞅着他道,赵华分了一只鸡腿给小锦鲤,于是现在是小锦鲤三个鸡腿,阿夏两个,赵华一个。 要是不想吃,阿夏也能再多一个。 “其实蛮好吃的。” 赵华只是吐槽一下,现在不缺吃的,能养最好是养着,但陆安一定让它死,那就救不了了。 “这东西生了灵智,挺少见的,你看中间那只头,还会劝架,会帮右边弱势的打左边的……” “闭嘴吧!” 陆安不想回忆这玩意,san值狂掉,他妈的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另一只正常点的野鸡在笼子里梳理羽毛,它已经不像刚开始扑通乱跳,习惯了被人投喂。 “这种东西有了智商其实挺可怕的。”赵华喝着汤道,他回忆了一下,“记得以前还没发生灾难的时候,就有个傻哔养狗,生了一窝变异的,有人让他弄死他不弄。” “后来呢?他被咬死了?” “没,我在新闻上看的,听说把他蛋咬下来了,但没撕碎他,只是守着不让他出门,还会出去路上垃圾桶里找吃的给他带回来。” “……” 陆安半天转不过弯。 “报复?” “报恩吧。” 赵华嘿嘿笑了一声,“以前有电视看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看到,哎,估计等小锦鲤长大了都不知道什么叫电视。” 第17章:两页 “从前有头恶龙,喜欢抓公主回到城堡里,这天他在窝里数自己的财宝数得很无聊,于是振翅一飞,跑去皇宫里掳公主……” 陆安闲的没事给小锦鲤讲故事,赵华这货也在旁边听。 阿夏瞄了一眼,起身过去看笼子里的野鸡,她觉得赵华不是想听,而是想偷学了,然后他自己讲给赵锦鲤听。 笼里的野鸡活得不错,赵锦鲤捉的蚂蚱有时候也会分它几个,比当初刚抓到时没瘦多少。 如果一直养下去,过冬很冷的时候杀来炖汤,能温暖人好几天。 想想就有点开心,阿夏抹身去菜圃里掐了一截小白菜扔进笼子,看它啄菜。 小白菜长势很好,现在他们已经不用每天咸鱼配白菜,比较老一点的菜叶刚好可以掐过去喂鸡。 扫出的鸡屎会被赵华收起来,不知道他要怎么用,没有撒在田里,那样会在泥土里发酵,发酵过程会有细菌,还会发热,把植物烧坏。 看鸡吃了一会儿菜叶,阿夏又拿出外面摘的野果,犹豫一下扔进去一个,看会不会毒死它。 陆安讲完了一段,小锦鲤睁大了眼睛还想听,却被他催着回去休息,天色已经不早。 赵华蹒跚着带她上楼,下来后收拾外面的东西,把灶台里的灰也清理出来收好,才朝两人打声招呼,回自己住的地方。 陆安却没有动,阿夏过来坐到旁边,顺着他目光望过去,看到的是夜空中四个明晃晃的月亮,以及一轮残月。 当初有五个来着,掉下来一个,造成了几个月的不见天日,她讨厌那几个月亮。 靠在陆安肩膀上,夜风有点凉,她裹了裹衣服,听着远处虫鸣,夜幕中,这个破烂的小镇黑漆漆的,只有点点星光照耀。 陆安很壮,能明显感受到他胳膊的粗壮,比当初刚遇到时更有力,当初第一次遇见,她拿刀把陆安绑起来,还在他身上摸了一个遍。 阿夏想起那时,还有点想笑,现在不成了,想把陆安绑起来的难度更大,如果他存心反抗的话没那么容易,当时是被她的刀吓到了,才任由她绑起来。 手从他衣服下摆伸进去,滚热的皮肤用来暖手刚刚好。 “给我也讲讲?”她哑声开口,感冒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嗓音还没恢复。 “讲什么?”陆安抓住她的手。 “公主啊什么的。” “你也想听?” “以前我父亲会讲一些其他的。”阿夏低声道。 “父亲给女儿讲故事?”陆安摸了摸她的头发,侧头在她脸上轻啄一下。 “我都快忘记当一个女儿是什么感觉了。”阿夏坐在台阶上道。 “你可以叫我爸爸。”陆安道。 阿夏手在他腰间划过,带着点威胁的意味,却也没太用力,只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陆安笑笑,仰起头再看一眼夜空,他发现自己有了某种奇怪的毛病,喜欢赏月,而且是天上的四个月亮。 一想到那上面住着几十万甚至百万人,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空间站上面,说不定是个正常的世界,毕竟经过筛选。也可能是全民皆兵,军事化管理,一直预备着回到地表。 他们几个的命运从某个角度来说,与那些人关系很大,野外的各种危险都可以预防抵抗,可是面对空间站,他们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只是被波及一下,可能就是一场灾难。 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刃。 “你在未来会变得很厉害。”陆安和她说。 “有多厉害?” “神,我说你是未来的神,你信吗?” “……” 阿夏沉默了。 她侧过头,映着微微的光亮,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安。 “怎么了?”陆安对她的反应有点意外。 “我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阿夏道。 “……具体怎么说的?” 陆安没有再逗她叫爸爸,而是思索徐教授为什么这样说。 就算知道阿夏的特殊,也不可能想到神这一层面,更何况他在笔记里还嘲讽了一顿曾经那个死去的‘神’。 阿夏摇摇头,“他就提过一次,后面就没提了。” “他在笔记里也没说。”陆安顿了顿,忽然问道:“笔记本里缺了两页,是你撕掉,还是你父亲撕掉的?” “少了两页?”阿夏想了想,“我父亲撕掉的吧。” 她连翻都很少翻,怎么可能去破坏。 “你为什么说我未来很厉害?”阿夏问。 “因为我见到了很厉害的你。”陆安抱紧她道,感觉到她身上有些凉,干脆起身抱着她往楼上回去。 阿夏轻轻挣了一下,便没再动,和壮硕的陆安比起来,她显得很纤瘦。 “你知道三百年前什么模样吗?……未来的你,和我,认识在三百年前,当然,我不是活了三百年的老怪物,肯定是你用什么办法把我送回来重新经历,要么就是……反正很复杂,毕竟我不是神,你才是。” 陆安抱着她上楼锁好门,放到床上道:“实不相瞒,不久前我还和朋友打了一下午游戏,然后和未来什么都不记得的你吃了一顿晚饭,一起看看电视,然后睡觉。” “打游戏?” “嗯,刀塔,你应该没听过。” “……” “你又想说我编故事了是吗?”陆安笑道,帮她褪去了衣服。 即使镇外水坑里有美人鱼,隔壁房间里有长翅膀的小锦鲤,在这个被突变肆虐的世界,三百年的时空穿梭依然不那么靠谱。 “那我们在三百年前是夫妻吗?”阿夏顺着他的话问。 “呃……暂时还不是。” “为什么不是?” “因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不会忘记你。”阿夏哑声道。 “可是你确实不记得了,只知道要找我,不知道找我做什么,而且性格很恶劣,经受过教育的你特别毒舌。” 阿夏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一点都不好笑。 一会儿未来一会儿过去,到底是三百年后还是三百年前?” “未来的你可以回到三百年前。”陆安在黑暗里盖好被子抱紧她,轻轻舒口气,“过去现在未来,都有你。” “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 “……很润。” 第18章:蜷起来的何清清 夏茴有多润? 陆安一开始是不知道的,一个搓衣板,看到都嫌弃。 但是上手之后。 诶! 和想象的不大一样。 她是那种很特殊的…… 反正和现在的阿夏是有很大不同的,常年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不说软软香香,硬板板的身材偶尔还会硌人。 “那时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到处都是人,社会体系很完整,出门外面都是车和商铺,没有什么污染变异,猫猫狗狗都是宠物。 你喜欢吃圣代,喝奶茶会加很多料,然后装不下的另外拿一个盒子当烧仙草……”陆安和她说过去的事。 过去即未来。 “圣代是什么?烧仙草又是什么?” “呃……” 陆安被她问住了。 灾难发生时阿夏还很小,那之前可能还有小摊,有商铺,有像小锦鲤一样的孩子三三两两在街上玩耍,背着书包上学,距那时已过去十几年,而后面五年更是一个人独自度过,很多记忆早已模糊。 文明失落后,以前的生活是现在的他们无法想象的,现在一切也是以前的人无法预见的。 “圣代是一种很好吃的冰淇淋,冰冰的,甜甜的,有很多口味。”陆安低声和她说,“以后的你会很喜欢。” “真的?” “真的,睡觉吧,改天再和你说。” 陆安搂紧了她,他没经历过最初的那段时间,来了之后已是末世过去的十几年后,不知道最初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想问了。 以后让回想起一切的她讲给自己听,就像现在他给阿夏讲的一样。 阿夏只当听了故事,想着陆安说的冰淇淋,在被子里翻个身靠紧他。 处暑来了之后,天气明显变凉了一些,长外套已经能穿得住,不用再遭受酷暑的折磨。 在太阳底下奔劳的他们很容易就能感觉出来,之前能把人晒得头晕的太阳没有那么烈了,即使中午站在日光下,也很难浑身被汗湿透。 赵锦鲤随着动作熟练,抓的蚂蚱越来越多,而且还随身带一个小瓶子,看见虫就用筷子把它夹进去,回去喂给野鸡当零食。 光这一点来说,小女孩都比陆安强,陆安很怕那些奇形怪状的虫子,即使装在玻璃瓶里,拿在手上后也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这经常遭到阿夏眼神的嘲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陆安看得出来她的意思,他也不在意,怕个虫很正常……夏茴也怕,不仅怕虫,还怕鱼怕狗。 有什么好笑? 山坡上一些老树的叶子开始泛黄,远远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抹颜色,树叶一半黄一半绿。 给赵华看了看自己的收获,赵锦鲤颠颠把蚂蚱放到三轮车上,再回头继续捉。 这时候的蚂蚱不仅肥硕,而且行动也渐渐迟缓,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有时陆安收集草根,也会见到里面蹦出来两只。 午后闲暇,他采两根狗尾巴草编成麻花,拉过阿夏的手比了比,弯成圈打个结,给她粗糙的手戴上。 “这叫结婚戒指。” “有什么用吗?” “我在猥琐另一个你的时候,可以不那么愧疚。” “说得和真的一样。” 她挠挠鼻翼,伸展手指举起来,映着阳光看,狗尾巴草做的戒指大小刚好合适。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记得了,你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把你绑起来。” “你绑不了,只会用电威胁我。” “电?” “电击棒,和皮卡丘似的。” “皮卡丘又是什么?” “一只带电的大耗子,学名叫夏茴。” 阿夏:?? 赵锦鲤看着她的手,也想要一个精致的小戒指,赵华直接拔了一大截草藤,做了一个花环给她戴在头上。 她头顶花环过去给何清清炫耀,何清清拖着鱼尾巴,笑靥如花。 在赵锦鲤看来,何清清本来就是待在水坑的,这是她的家,就像他们的家在镇子上一样。 但是坑里的水越来越脏了,中间下了一场雨也没什么用,这天,何清清终于赖不下去,喊陆安把她送回河里。 “伤好了?”陆安想帮她看一下伤势,蹲在水坑旁边,何清清却把尾巴死死沉在坑底不给他看,更不给摸。 “好了好了,这水都快发臭了,再待下去我怕感染。” 何清清决定要回河里之后,忽然就对这水坑特别嫌弃,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她已经吃够了笋片鹿肉和野菜,还有他妈的蘑菇。 她要吃鱼,要吃鲜鱼,要吃鲜鱼身上最肥美的那一块肉。 陆安仔细看也看不到她尾巴,坑里的水已经不再清澈,遮得很好。 “你藏着尾巴干什么,拿出来看看呀,其实我是半个医生。” “不给看。” “你不会是害羞了吧?”陆安费解,天天顶着两坨晃都不知道害臊,现在看看尾巴反而害羞? 美人鱼这个东西真奇怪。 “我要回河里!别废话了!”何清清不耐烦道,“车!把车推过来!” 小破三轮停在水坑边,何清清撑了一下身子,无奈发现她爬上去很费力,还得陆安帮忙。 “喂。” “干嘛?” “抱一下。”何清清臭着脸道。 “……要不等一会儿,等他们谁过来帮忙扶着车,不然我怕你把车压翻了。” 陆安看着她的长尾巴道,比量一下车斗,如果尾巴垂下去,真有把三轮车压起来的可能。 “这么麻烦?车没那么烂吧。”何清清抓住车斗晃了晃,嘎吱的声音让她没敢用太大力,看起来不太妙。 破车! “你能蜷起来吗?能的话就好装了。”陆安想到一个办法,他还没见过何清清蜷起来,一直都是把尾巴垂在身后。 何清清闻言想了想,尾巴从坑里浮起,摆动着在水里涮了一下沾染的泥土,然后弯曲起来:“这样?” “能抱在胸前就更好了。” “……” 何清清试了试,皱眉道:“这动作好糟糕。” “谁叫你尾巴那么长,在车上就这样,别垂下来,不然会翻,你保持住。” 陆安弯下腰用力把她抱起,一整条美人鱼被他从水坑里抱出来,放到三轮车上,何清清下意识想甩尾巴,但是又生生忍住,蜷在车斗上催促。 “你快点!” “你注意闻,别河里这时候有什么东西,咱俩过去刚好送了外卖,察觉不对我们就赶紧回来。” 陆安嘱咐道,往衣服擦了擦手上沾的水,跨上三轮放开手刹,头戴斗笠,用力蹬动车子顺着黄土路往河边过去。 脚蹬子和车轴发出吱扭吱扭的杂声,下午的阳光斜落过来。 后面破破烂烂的车斗上是一条美人鱼,还不断催促他快点。 第19章:有老婆了 保持着糟糕的姿势躺在颠簸的车斗上,何清清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天知道她一条美人鱼为什么会有一天变成这个样子,蜷在破车上摇摇晃晃,时不时还被颠一下。 “快—到—了—没—?”她拉长了声音问。 “急个屁,注意闻,河里有没有鲵等着你。”陆安蹬着三轮道。 鲵这个东西非常恐怖,也是蜥蜴模样——可能是电影带来的阴影,很多怪物都以蜥蜴为原型。 奥特曼就不说了,汉江怪物什么的,四肢,两栖,光这两点,就让人感到害怕。 车子在路上摇摇晃晃,陆安抹一把汗,也觉得魔幻,他踩着破三轮送一条美人鱼回河里。 黄土路中间有雨水冲出来的坑,到这里还得下车推行,陆安看何清清散乱的头发和丧气的模样忍不住乐。 “你在陆上不会呼吸困难?” “我又不用腮,为什么困难?”何清清偷偷翻个白眼。 “所以其实你也是两栖的?” “我是人,谢谢。” “好吧,只是更习惯生活在水里……如果没有水你会怎么样?” “会难受,会干燥,可能还会掉鳞。”何清清抱紧了自己的尾巴,头随着车子过坑一起颠簸地摇晃。 “你的指甲……平时怎么剪?”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问题?” 何清清非常迷惑,陆安简直比赵锦鲤问题还多——虽然小锦鲤不会说话,但是陆安一定比她多。 “好奇嘛。” “我不用剪,长到一定长度它就会越来越慢。” 何清清用小指划了一下车斗外壳,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的指甲是一件很有力的武器,可以轻易剖开各种鱼。 那条鲵也被她划出来好几道深深的伤口,暴怒之下发狂,才让赵锦鲤有理会偷偷溜远一点,然后被她带着逃走。 “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是全球性的进化,进化失败的人很多都死了,然后天上的人用科技阻挡了进化的脚步。” 何清清侧了侧头看向天空的几个空间站。 “进化?对于你来说是吧,赵华,小锦鲤,他们只能算畸变。”陆安摇头道。 何清清可以算作进化,因为她是完整的生命形态,且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方式,这是一种良性畸变。 但是赵华、赵锦鲤,各种奇形怪状,不能算作进化。 “进化太激烈才会死那么多人,如果把这个时间拉长,不用一两百年,变成一两千年的过渡,就像他们两个,如果小锦鲤能安稳活下去找到另一半,你说会不会最后有会飞的人?” “也许吧,但是你不能忽略,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污染。” “所以,适应下来的人进化了,适应不了的人死了。” “……” 陆安叹了口气,把车推出坑坑洼洼的那一段又骑上去继续蹬车。 “他妈的……科技进步才是正途,你看看现在世界变成什么样了?之前我遇到阿夏的时候,她都以为人类灭亡了,躲在那个城里待了好几年,都没见到什么人。 其实还有另一个未来,满大街的机器人服务人类,没有什么狗屁污染,高科技时代,天上的人可以下来旅游,下面的人也可以选择上去,爱住哪住哪。” 科技和变异,两种发展方向,这个方向太惨烈了。 “你做梦呢,高科技机器人,灾难前也没有。” “那是因为污染拖累了脚步,要没有污染,你看会不会科技爆炸就完事了,人口,生活水平,生产力,这都有影响,一两百年前你们平均寿命就缩短成那样了,还指望科技?” “什么你们我们,说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何清清抱着尾巴看天上白云飘渺,吐出晃进嘴里的发丝,随着三轮车颠簸轻轻摇晃。 她曾经失去了所有朋友和家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河里歌唱,现在好像又多了几个朋友。 即使隔着水和陆地,依然可以做朋友,不仅是因为小锦鲤,更重要的是,陆安很有趣。 灾难发生后,像陆安这样有趣的人已经很少了,他的眼神与旁人是不同的,没有那些阴霾和压抑。 末世里没有科学家,留在地面的大部分人都丧失了求知精神,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本能,唯有食物才能引动人的心弦。 陆安不同,用阿夏当初的话来说就是,长着一张没挨过饿的脸。 阿夏就很闷,赵华也一样,只是被陆安带的话多了一点,也可能是想拉近关系,如果没有陆安的话,他们大概不会出什么声,每天都是该吃饭了吃饭,该干活了干活,沉默着做好一切,沉默着等明天。 三轮车没有掉链子,平平安安到了河滩附近,陆安慢慢停车,拉上手刹回头:“有没有味道?” “我闻到河的味道了。”何清清眯着眼睛道,不仅闻到了,她还听到了。 “我是说有没有怪物!” “有,小问题,看我戳上来给你们当晚餐。快点把我放过去。” “确定?那我就把你弄过去了。”陆安道。 “等等,什么叫弄?”何清清皱眉。 “车子不好过去,我得把你……抱过去,行吧。” 陆安活动活动肩膀,本想把她拖过去的,但是何清清可能不太喜欢。 “尾巴放开吧,不用抱着了。”他道。 “哦。” 何清清应了一声,尾巴从车斗垂下去,然后三轮车前面就翘起来了。 “真重。”陆安嫌弃一下,走了这么长的路,何清清的尾巴依然带着湿气,鳞片滑溜溜的,被他吃力的抱起来。 抱阿夏毫不费力,甚至能抱着跑动,何清清应该抵得上三个阿夏不止——却不显胖,重量都在尾巴上了。 “我从来没想过会被一个人男人公主抱着走向河边。”何清清叹口气道。 “可是我有老婆了。” “废话,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谁知道你们鱼都是怎么想的。”陆安摇摇头,越靠近河边越有点怂,万一什么东西跳出来,何清清反应不及,他就交代在这儿了。 何清清没说话,看了一眼陆安,扭头转向河边,河水滔滔,她已经闻到靠近过来的污染的味道。 “停,把我扔过去。”何清清忽然道。 “我扔不了那么远,你摔在地上不会有事吧?” “扔吧。” 何清清毫不在意,陆安便没再往前,低头看看她,蓄了力往前用力抛出去。 没有他想象中的落到河岸再爬过去或滚过去,何清清落地前用力一甩尾便又往前冲了一截,直直扎进河里,顿时水波翻涌,激烈的浪花四溅,水面下好像在发生什么。 陆安等了片刻,有点不好的预感,“你没事吧?!” 丝丝缕缕的鲜红浮出河面,顺着水流很快散掉远去。 淡绿色的鱼尾拨开水面,随后又消失不见。何清清忽然从远处冒头,头发湿漉漉地遮住眼睛,显示着捕食者的霸气。 “接着!” 砰! 一条粗壮如蟒的大黄鳝被她打了结,用尾巴抽过来。 第20章:阿夏说:要有光 进了河的何清清,与待在水坑里时是不同的。 拥有强大的自信,在没有其他大型生物过来时,她就是河里的一霸。 简称河霸。 一条美人鱼怎么也能管控一条河,她浮在水面上,尾影在水里若隐若现,细长的手指搭在嘴边轻轻吮吸,鲜血顺着她手掌滴落下去,那是黄鳝流出的血。 “够你们吃好几天吧?” “并不能。” 陆安看着卷成一团的黄鳝有点头痛,“这么大只吃不完,我们又没冰箱……而且怎么吃也是个问题,小锦鲤估计咬不动。” 何清清呆了一下。 这么大条黄鳝的肉都老了,而且很腥,他们的食谱差别很大。 “你们真麻烦。” 何清清叹了口气,又钻进水里,挑一些肉质鲜美的小鱼扔上来,顺便找一下她遗落在河底的鱼叉。 过去这么久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里了,她并没有找到,对此有些失望,那柄鱼叉可以让她看起来很威风。 往三轮车上装了一堆鱼,陆安满意地准备回去。 “刷子!”何清清提醒他。 “哦!” 陆安从筐里找出来一个小刷子丢过去,被何清清伸手接住,然后打发他离开。 看破三轮吱扭吱扭驶远,何清清爬到河岸浅水处,侧躺着拿刷子刷自己尾巴。 经过这么一趟折腾,已经是下午黄昏时,夕阳垂落,给她淡绿色的尾巴染上一抹光辉。 何清清回到河里的事并没有让赵华和阿夏感到惊讶,他们早就隐隐知道,就是这几天了。 毕竟那个水坑已经很脏,何清清除了换地方,就是被养在水缸里——这也是陆安提过的一个办法,被何清清大声否决,她绝不可能活在水缸,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再不回河里,他们就要去山坡上的坑里取水了,现在这样方便,直接推三轮车去河边装一缸回来,能用好久。 赵华看到晚上的全鱼宴,眼睛一酸,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所谓全鱼宴,就是晚饭全是鱼,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何清清是条好鱼!”他道。 “嗯,非常好。” “明天我要唱歌给她听!”赵华帮小锦鲤挑着鱼刺说。 一开始他和何清清并不熟,只知道那个女人生活在水里,爱唱歌,很凶残——第一次见到就捉了一只水猴子戳着玩,给了他很大的心理阴影。 后来他受伤了,待在镇子里的时候,陆安把同样受伤的何清清带回水坑,严格算起来,赵华认识何清清以来,她水坑里比在河里的时候还多,以至于他一直觉得美人鱼可能真的不那么凶残,是个误会。 “腿还没好?你这越来越不像人了。”陆安看他搭在一旁的左腿问。 赵华摇头道:“能干活就行,不强求那么多。” 夜里起了风,下点小雨,秋天的雨有些凉,气温降下来,半夜陆安感觉到微微的冷意,扯了一条被子出来盖上,停了一会儿又摸黑下床,阿夏听到动静醒过来,问他干嘛去。 “我看小锦鲤冷不冷。” 陆安抱着厚一点的被子出门到隔壁,摸了摸她的小胳膊,感觉到凉,把被子展开给她盖上。 赵锦鲤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墨汁般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他给盖好了被子,确定手腿没有露出来,拿着薄被轻轻带上门出去。 回房重新躺下,阿夏翻个身便缠过来,把腿搭在他身上,这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 “盖好了?” “嗯,怕她着凉,小孩子生病比大人麻烦多了。” 阿夏的感冒刚刚消下去,声音正恢复正常,如果这时候赵锦鲤再生个大病,陆安真的要怀疑老天是不是刻意和他作对。 “你怎么会这么好?”阿夏低声问。 “什么?” “老好人。” “……” 陆安没感觉,自己算个好人吗? 当初刚来这个镇子时,他甚至还想过对赵华做什么,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可想过就是想过。 捏捏阿夏的小腿闭上眼睛,她却听着滴答的小雨有点睡不着。 “你说的三百年前,我们也是这样一起睡觉吗?” “偶尔。” “偶尔?” “只有过一两次。”陆安低声道,“你忘了那么多,偶尔想起来就会想爬到我屋里。” “我失忆了吗?” “准确说是不同时间的你。” “很复杂。” “以后你会理解,比我还清楚,我只是听以后的你说的。” 陆安抚着她光洁的后背,光溜溜的阿夏身上很暖,但是相比于在这环境下发生点什么,他还不如去找未来阿夏。 嗯,也许未来的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和女流氓一样…… 阿夏没再出声,听着窗外雨滴,想着神的模样。 她以后会是赵华天天早上祈祷的那个东西?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要有光。”阿夏说。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睡觉!” 有些失望地闭上眼睛趴在陆安身上,她扭动几下,这样很舒服。 “不要乱动,会生小孩。”陆安提醒她。 “哦。” 阿夏果然不乱动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秋天就是在一场场雨里把气温降下来。 原本郁郁葱葱的山坡不知不觉开始泛黄,等某天注意到的时候才恍然发觉,秋天已经过去小半。 树下面开始有了落叶,赵锦鱼戴着手套捡起一片厚厚的叶子,把上面的虫子挑进玻璃瓶,带回去给野鸡吃。 这在她眼里是一件很好玩的事,相比于摘野果什么的,她更喜欢抓一些小虫子,有橡胶手套保护,赵华也不太担心。 秋天之后,小镇看起来更荒凉了,远比不上太阳刚出来时郁郁葱葱的模样,有时候傍晚风大一点,呜呜咽咽地吹动破烂的窗子,整得像鬼片里的荒野小镇一样。 除了陆安,别人都没什么感觉,仿佛这才是正常的,如果突然有很多人热热闹闹,反而会吓到他们。 菜圃里的萝卜成熟之后被阿夏腌起来,一个大坛子,是在地窖里找到的。 赵华瘸着腿推三轮去河边打水,有何清清在一旁护着,不用担心水里忽然冒出什么,但是看到水里激烈的动静,他还是心里发虚。 费力地把几个大桶都装满水放在车上,他看着远处波纹犹豫片刻,干咳一声。 “人生路~美梦似……” 砰! 第一句没唱完,赵华就被一条胖头鱼砸在头上,砸了一个踉跄。 “不准你把歌唱这么难听!”何清清气乎乎地从远处水里露头。 “哦。” 赵华落寞地把胖头鱼捡起来扔车上,推着破三轮往回走。 “再敢乱唱我一鱼叉戳死你!” 何清清不知道从哪找回了她的宝贝鱼叉,在河里耀武扬威,叉子上还戳着一条小鱼。 第21章:“愚蠢” 和在山坡上猪突猛进的阿夏抓了一只肥硕的野兔,陆安下线了。 哦不,是醒来了。 超真实沉浸式体验,醒来还得往胳膊上贴个创可贴。 捂着手肘出门,刚刚还拎着柴刀追兔子的那货已然一头长发,长大了嘴巴吃韭菜盒子。 “吃这个会有味道。”陆安提醒道。 “没味道我吃它干嘛?”夏茴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个人莫名其妙。 “我是说吃完以后,嘴里会有味道。” “和你有什么关系?” “呃……” 陆安揉了揉脸。 韭菜盒子真的好难闻啊。 “我给你理理这中间的顺序。”洗漱完之后陆安打开阳台窗户透气,坐回来给夏茴讲解她来到现代的前因后果。 “你,是阿夏,在那个遍地污染的世界挣扎,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成神了……” “我?成神了?”夏茴嚼韭菜盒子的动作一滞,看陆安的眼神像看一个白痴。 “如果我能成神的话,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变成一个女孩子。”她道。 “……为什么要把我变成女孩子?”陆安很好奇她的脑回路。 “把你变成女孩子,然后天天让你多喝热水,再当我的狗腿子。” “……” 陆安不理会她别致的想法,沉吟一下道:“你听我讲,另一个你,在那种环境长大的你没有这么多神奇的脑回路……嗯,你试着理解,从小在末世长大的你,在那个未来成神了。 然后用神的办法……这个神,我猜测应该是高维生物,类似《超体》那种,最后变成在硬盘里,《超体》看过吗?可能会有一点不同,这都是我的猜测。” “没看过,一会儿看。”夏茴道。 “嗯,那继续,你用很神奇的办法强行修改了历史,把未来拯救了,于是那个遍地污染的未来不存在了,修正过后的未来就是你所在的三百年后,你也因此出现,没有那一段记忆……” “等等。”夏茴打断道,“这不太对,如果改变的话,那么另一个成神的我就不会出现,那个我不出现的话,未来不会变,这是一个悖论。” “……” “……” 陆安陷入沉思。 “在我的了解中,要改变什么事影响时间,一般那个主体会被献祭,仿佛从没发生过作为代价,所有人都不记得他,像拳皇里的艾修什么的……” 他思量道,“所以,如果要改变未来,你应该被献祭掉。” “……” 夏茴撇了撇嘴。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想不起来,只留了一个后手过来找我。”陆安觉得有点这种可能,“那段记忆被献祭了。” “所以我为什么还会来到现代呢?” “成神的你太强大了,用不知道什么办法把你的一生分割,时间在你眼里不知道是什么形态…… 接着我去那边经历,让这段已经消失的历史以另一种方式被我们两个记起来。”陆安继续脑补。 夏茴努力试着理解,喝了一口豆腐脑,擦擦嘴道:“也就是说,我曾经成神,改变了历史,然后又回来找你。” “对!” “你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欠我钱?”夏茴道。 陆安瞅着她不说话。 夏茴被他眼神看得有点不自然,“为什么那样看我?” “你继续装。”陆安道。 “……休想!” 夏茴忽然恼羞成怒,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干掉,空塑料杯发出吱吱的声音,然后连带着吸管一起扔垃圾桶里,拿上自己的塔罗牌出门了。 “你不会是出去天桥摆摊给人算塔罗牌吧?”陆安在后面问。 “要你管!” 哐当。 不接受现实的夏茴出门了。 其实陆安能理解,换作他忽然遇到一个女人说是他什么巴拉巴拉不过他都已经忘记了现在就让我们开始伟大的爱情吧…… 站在阳台看了看楼下夏茴走远的身影,他回到电脑前开机,继续更新《关于我在末世养了一条美人鱼的事》,现在已经用小破三轮把她送回河里了,并且送了一把刷子让她用来刷鱼尾。 美人鱼…… 陆安摸了摸手肘上的创可贴,如果不是伤口,他可能一直把那当作梦。 ? 下午夏茴在超市买零食,看到一瓶小小的饮料,和娃哈哈差不多一小瓶,随手拿了一瓶,结账却发现它二十多块钱。 “你们古代土著真会坑人!” 她出离的愤怒,回来放在冰箱的角落,一小时偷偷看了它好几次。 心在滴血。 “谁叫你乱拿,赶紧喝了吧。” “不喝,这是一个教训!”夏茴又打开冰箱门偷偷看一眼。 “多少钱,我买下来,就当我奢侈了。”陆安觉得照顾一下未来人是应该的,不然看夏茴的样子,很可能因为这二十多块失眠好几天。 鬼知道夏茴为什么和守财奴一样,明明手机里都五位数了,好像少了这二十块她的富婆梦就会破碎。 夏茴闻言一怔,悄悄瞄他一眼,双手捧着饮料放到陆安面前打开收款码。 “二十八!” “扫给你了。” 陆安拆开吸管喝一口,这么贵的饮料他也是第一次尝,感觉不怎么好,酸不拉唧,像某种植物汁。 看看旁边眼巴巴的夏茴,他往那边递了递:“二十八的饮料,要不要尝一口?” “不会收我钱吧?”夏茴警惕。 “……你要不要尝?” “这吸管你都咬过了……” “不喝算了。” 陆安拿回来放到桌旁,拆封只喝了一口,他打算给未来阿夏尝尝,让她看一下以前的她是多么愚蠢。 愚蠢的夏茴。 夏茴纠结,她也没喝过这么贵的饮料,抓心挠肝想尝一口。 她化身咸鱼,躺在沙发上用手机投屏到电视,看陆安说的超体电影,时不时仰头回看一眼,同时暗暗生气。 陆安干脆利落喝完扔掉就算了,偏偏拆开放在那里不动,故意的! 这个人实在太恶劣了。 “一口三块,要不要喝?”陆安注意到她的动作,亮出付款码。 “你为什么不喝完?”夏茴终于忍不住问。 “就放在这儿,馋着你,想喝吗?三块钱尝一下。”陆安亮出付款码。 “那我尝一口?” “尝一口嘛。”陆安道。 夏茴一口气把整瓶吸光了,然后皱皱眉,“不好喝。” 三块钱买这么一口,亏了亏了。 第22章:还给你 陆安拿着空瓶晃了晃,又拔出吸管往里面瞅了一眼。 “喝完了?” “我就喝了一口。”夏茴比出一根食指。 “一口你给喝完了?” “……” 夏茴有点理亏,挠挠鼻翼,瞄陆安一眼,抹身回沙发上抱着靠枕看电影。 寡姐大脑正开发到超能力,噼里啪啦和人打架。 花二十八块买了一瓶饮料,然后被夏茴三块钱一口喝光了。 陆安拿着空瓶沉默片刻,丢到垃圾桶里不再理会,反正本来也是给未来阿夏喝。 写故事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脑子里想的是荡气回肠堪比魔戒三部曲的史诗级战争,然后写出来是村头二流子染着红毛绿毛持棍械斗…… 好在他不用幻想,是真的见到一条活的美人鱼,大尾巴甩来甩去…… “……我把她的鳞片做了一个护身符,说是护身符,其实就是打个孔穿根绳,然后挂在脖子上。” 陆安噼里啪啦记载着美人鱼的故事,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打出一个个字符。 生活在现代社会,安全无忧的21世纪,这时候奥特曼刚刚成为禁片,小猪佩奇暂时还没遭到举报,未来一片美好,不存在任何血腥暴力的痕迹。 然而他却经历了三百年后的悲惨世界,见证了美人鱼的凶残与活泼,长臂猿被一个小虫子咬成瘸子,还有何清清从河里的变种鲵嘴下救出的小天使。 以及另一个未来的夏茴,正翘着小脚躺在沙发上看她眼中的古代电影。 敲门声响起时,陆安停了一下,自从夏茴学会网购,家里时不时都会被快递员光顾,两个人住和一个人独居的区别很大,他以前想象的多个人多双筷子那么简单实在是种美好的幻想。 其实很多事都在悄然变化着。 夏茴的快递是一个小盒子,陆安猜测应该是化妆品一类的,旋即想起来她不化妆,每天素颜朝天。 很快,夏茴给了他答案:这是一个古代的防狼电击棒。 面对陆安疑惑的眼神,夏茴很得意地摸出来她的高科技电击棒:“其实我忘了装电池,一直在用没电的这个吓你。” “……”陆安表情古怪。 “但是现在不会了,如果你再像上次那样趁我睡着了想悄悄对我做什么,我真的会滋啦滋啦~” 夏茴一仰头,嘴里模仿放电的声音,把小巧的电击棒拿在手里把玩一下。 “不至于吧?”陆安道,“我像色狼吗?” “确实不至于,主要是我在这里没安全感,顺便防狼。” “我还不能给你安全感?”陆安拍了拍自己极具力量的手臂。 “最不安全的就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喜欢偷偷看我腿!” “……” 黑色的电击棒,和电影上经常见的那种差不多,巴掌大小,在影视作品里对着人脖子滋一下,就失去反抗能力了,陆安很怀疑是不是真的。 但他不准备亲自验证。 快递盒被拆开压平,放进垃圾桶里,夏茴看了看了看电很充足,又下单买个小包包,这个电击棒的小巧只是相对于现代科技来说,实际上挺大,不适合放在兜里。 来现代后她都没有自己的包包,街上别人都背着小包,她一直好奇里面要放什么东西,手机和电击棒都装在兜里基本就没有要带的了。 现在明白了,要放电击棒。 夏茴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陆安见她蜷成一团,找了件薄毯给她盖在身上。 夏茴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握在手里的电击棒紧紧捏着。 却没想到陆安掖了掖被角又抹身走了,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一点,回到电脑前低头沉思。 她看着陆安的侧影,重新闭上眼睛,扯着薄毯缩缩身子,这次真的有些犯困。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经常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不是跑去陆安房间,就是在客厅沙发上被他捏着脚玩…… 夏茴蜷在薄毯下的小脚蜷起又舒展,梦里好像真的一样,还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粗糙茧子,想到那种感觉她不由咬了咬嘴唇,又偷看陆安一眼,闭上眼睛装作熟睡。 再醒来时,电脑前已经没了那道身影,夏茴仰起身转头看看,陆安拿着一罐啤酒,倚在阳台栏杆看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日的风很清爽,外面树叶哗哗作响,街上行人往来,临近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流渐渐多起来。 回来看见夏茴在摆弄usb充电线,陆安想了想道,从兜里摸出来夏茴的电池还给她。 “说不定会爆炸,这种三无产品不要乱搞,把电池给你吧,这个退掉。” 两个小小的黑色电池躺在陆安的手心,看起来是那么眼熟。 夏茴:?? 她看着陆安手里的电池愣住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电工,喜欢琢磨各种东西……然后就试着用在电脑上行不行,结果忘记给你放回去了。” 陆安很认真地解释她的电池怎么会在自己这里,这个模样的夏茴,一想到她是阿夏,就觉得莫名可爱。 “电池……一直在你那儿?”夏茴有点懵地掏出高科技电击棒拿。 “其实我拿了还不久。” “所以你一直知道我这里面没有电?” “呃……好像是。”陆安有点尴尬。 “……” 夏茴沉默着把电池接过来,装进自己的高科技电击棒里,然后试了一下,正常能用。 她抬眼看看陆安,然后把电击棒抵在他胳膊上。 “喂!”陆安惊了。 过片刻她哼了一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抹身离开了。 “喂,你……” “闭嘴!” 夏茴臭着脸道。 她以为的威慑竟然一直以来都被陆安看穿了,这让她很憋闷。 很想揍这家伙一顿。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陆安疑惑道。 “没有。” “如果想起来了一定要告诉我,万一有些事是我还没经历而你想起来的……” “都说了没有!你不是我说我想起来会钻你被窝吗?我都没有钻!” “哦。” 陆安很费解她到底有没有想起来,刚刚都已经做好被电的准备了。 如果夏茴记起来而不告诉他……这种情况基本不存在。 第23章:吃饱了 从未来回到现代是什么感觉? 夏茴描述不出来,只觉得恍如做梦一样,带着一张照片,准确说是一张合照,看上去有些成熟的她,还有脸带沧桑的陆安,身后是一座高大的钢铁建筑,看上去死气沉沉。除此之外,便是无尽星空。 她就像无根浮萍,孤身停在这三百年前,所有熟悉的一切都还没有出现,隔了三百年时光,被丢弃在这段历史里。 唯一的线索就是陆安,他说还有另一个未来,那才是最开始的模样。 几个月过去,陆安在朝着照片上的模样变化,皮肤变糙了,眼神也变得深邃。 她不止一次照镜子,还好,自己并没有变化。 有一段消失的记忆,是关于最初的未来…… 夏茴仰头看着天花板,思索那一段记忆,如果说她和陆安真的在某一个时间段认识过,那一定发生了很多事。 只是为什么会忘记呢? 为什么呢? 偶尔看着陆安沉默的面孔,她内心还会本能的悸动,想做点什么,但是都被她忍住了。 所以才有时会梦到陆安对她做些什么? 夏茴脸有些红,偷偷瞅一眼陆安,发现他也正望过来,顿时狠狠瞪他一眼。 这让陆安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在研究无尘工作台,在商场比较大的修手机店里经常能看到,也不贵,几百到几千块的都有,关键是质量。 如果修好夏茴的电脑,应该会有很大帮助,即使不能联网,里面存储的东西也不少。 来自未来的科技,对于他这个电工来说,只要想想就感到激动,甚至比摸夏茴的腿还要更激动一点…… 在网上精挑细选对比很久,陆安下单了一台,准备把那个高科技电脑整好弄起来。 夜晚,未来阿夏没有出现,陆安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关掉电脑回房间。 打开手机看看朋友圈,旅游的打广告的晒娃的,一切都很熟悉,又有点陌生,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他与夏茴隔着一堵墙,躺在床上看手机,屏幕上泛着幽蓝的光。 这个世界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他们两个。 小雨洗刷过的天空很蓝,白云更加飘渺。 灶台里燃着火焰,炊烟滚滚,时不时出现噼啪声响,像木头的哀嚎,它被火焰抽出所有生命力,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始作俑者是阿夏,她煮了一锅水,烧开后舀出来一盆放边上,方便处理野兔。 这次捉的兔子比上次肥很多,秋天到了,都在养秋膘,不仅是兔子,阿夏和赵华的面色也比前几个月好了很多。 人和动物一样离不开太阳,太阳刚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恶鬼,瘦骨嶙峋还脏兮兮,每天吃咸鱼小白菜,现在生活逐渐改善,亏空的营养也逐渐补回来。 陆安一直没那么惨过,也正是因为看起来和他们瘦骨嶙峋不一样,没怎么挨过饿,那时赵华才以为他们要把自己扔锅里,后面误会解除了,他还一直费解陆安不吃饭是怎么这样油光水滑一身腱子肉的。 两个人比不得陆安又高又壮,但也有了一丝丝正常人的模样——指单看脸来说,赵华腿受伤后就没有像人过,现在不过是由爬行的奇行种变成一瘸一拐的奇行种,晚上出门的话照样吓人。 赵锦鲤拿着瓢舀水冲洗,赵华用刀给兔子剥皮剖肚,血淋淋的双手很灵巧,皮毛褪干净,把所有能吃的都留下来。 “你看我做什么?”阿夏往烟台里塞根柴,脸上蹭了两道灰,抬起头发现陆安洗着菜一直看自己。 “看你可爱。”陆安笑道。 三个时期的阿夏迥然不同,经历影响性格,她不会拿着电击棒炸毛,只会酷酷地拎着柴刀。 “……” “……” 阿夏眨了眨眼,低头拿棍子戳灶火,让它燃烧得旺一些。赵华处理着兔子,转头望一眼陆安,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陆安总是说出一些不太正常的话,但是细想想又讲不出到底是哪里不正常,阿夏早已经习惯。 如果非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画风不对’,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词,只本能觉得陆安和他们不同。 当初阿夏就是因为这,才认为他是个疯子,相处下来却没毛病。 一个人穿越到完全陌生的世界,很理所当然地融入进去……那才是不正常的,陆安也知道自己和他们的画风不同,各个细节都暴露着他的特殊,不过他并不在意。 没有经历过末世十二年的人,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他们的模样,晚饭做好以后赵华装一大碗汤,一点也不嫌烫,呼噜呼噜就倒进嘴里,好像喉咙是通开的,直达胃里。 然后拿着兔骨头细细的嚼,连带着赵锦鲤啃不动的骨头也拿过来,把骨头嚼烂,所有滋味都吮出来,这才算真正吃饱了。 吃饱之后这个长臂怪就坐在门槛旁,看赵锦鲤拿草籽撒进笼子喂鸡,看陆安蹲在一旁帮阿夏磕她鞋子里的草屑和泥土,看远处白云被太阳染上一层红晕。 “你笑什么?” 陆安见到赵华脏不啦叽的脸上露出来一抹笑,很安逸的样子。 “忽然觉得很好。”赵华摸着肚子道,“我想起来之前那个同伴。” “病死的那个?” “嗯,他以前和我说过,人不能只想着吃饱饭就没事了,吃饱只是最基本的,在那之后还要有一些追求,养养花,看看书什么的,什么充实,他就喜欢养花,又不能吃,天天浇水什么的,我觉得他有病。” “人是应该有点追求。”陆安点头道。 “我也觉得你有病,但是现在觉得其实差不多。”赵华看向小锦鲤,道:“你想让她活好一点,我想让小锦鲤活好一点,我们两个是不是一样的?” “赵华说你像我女儿。”陆安朝阿夏说,然后被阿夏踢了他一脚。 “看来你是真的吃饱了,挨饿的时候可没人想这些,这叫饱暖思**。”陆安起身对赵华道。 人吃饱了才会想一些事,这是件好事,饿肚子的时候只会想吃饱。 “可能吧。”赵华摸着肚子,看向赵锦鲤的目光充满柔和,他在这一刻好像感受到了幸福。 “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陆安问,“天天带小锦鲤吃肉,等富裕了就吃一块,扔一块?” “把养我的人养老,把我养的人养大。” 赵华拿过一个野果,把里面白嫩的仁剥出来,喂给赵锦鲤吃,笑道:“现在养我的人不在了,我把她养大就行了。” “你自己呢?” “哪有我自己的事,我活着。”赵华摆摆手道。 第24章:墨镜、泳衣、遮阳帽和美人鱼 想要长久的生活下去,就要考虑到可持续发展,现有的很多资源都是不可再生的,比如衣服,织衣厂早已经停工,壮观的流水线也蒙上灰尘。 现有的衣服都是从空楼房里找出来的,很多很多,几个人穿一个镇子留存的衣服很有富余,但是考虑到这些之前的人留下的遗产总有消耗完的一天,往常穿破了直接扔的习惯顿时成了浪费。 以往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没空去计算这些,现在生活逐渐稳定,就不得不精打细算。 陆安扛上锄头在河滩不远处挖了一个大坑,花几天把水引过来,何清清无聊时会往这边扔几条小鱼,他们打水也不用再跑到河边。 河里面的鱼很凶,即使何清清护着,也把赵华咬了一口,好在那条鱼不是很大,隔着衣服没咬穿。 这个坑再往远处延伸一点,继续挖一个更小点的坑,就成了阿夏浣洗衣服的地方,皂角搓烂了裹进衣服里用力揉搓,完事回镇子挂起来,生活气就更足了。 陆安觉得非常神奇,他们三大一小竟然真的在镇子里开辟了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不同于当初在城市的天台,这里几乎什么都有。 远远望过去,阿夏在水坑边浣洗衣服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温婉娴淑,再远一点的河边是拿着鱼叉耀武扬威的何清清,一边远远和阿夏说些什么,时不时唱两句歌。 她闻到什么气味的时候就会把鱼叉狠狠扎在河滩竖起来,这时候他们就不会再靠近那里,远远地躲开,直到何清清再次露面。 生活一旦变得稳定,时间就会变得慢下来,时光不忍匆匆,与刚开始的忙碌形成明显对比。 “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天何清清一大早就守在河边,见到几个人的三轮车用力挥手。 陆安跳下车过去,看到她拿着灰乎乎的东西挥舞,仔细辨认一下才发现是莲藕。 “厉害吧?”何清清很得意,她还带着好几串,都放在河滩上,“把你们那个竹筐弄个防水的,也给我一个!” “真厉害,我这个先给你用。” 陆安想象不出背竹筐拿鱼叉的美人鱼是什么模样,何清清的画风好像越来越诡异了。和人生活在一起,与独自游荡差别实在太大。 “在哪找到的?”他拿着莲藕问。 “那边很远的地方有片泥塘,我差点陷那里面。” 何清清指指远处,招手把三轮上的赵锦鲤喊过来,然后爬上河岸找出刷子给赵锦鲤,“小锦鲤帮我刷一下,沾一身泥,臭死了。” 越脏的泥荷花长得越好,藕也能更肥壮,看看手里的藕,陆安大概理解那片泥有多脏,让何清清这个臭美的家伙钻进去挖藕真的挺难为她了。 “应该也有莲子吧?” “苦的不行,你要?”何清清问。 “能带就顺手带一下,反正能吃。”陆安清楚现在不是莲子刚成熟的季节,可能都已经老了,不过那有什么关系,生活就是从这微末处一点点改善的。 能让菜丰富一点,谁都不会嫌弃,天天吃野菜空心菜的阿夏一定会把莲子当成宝贝,数好数量每人捞几个才公平。 何清清横躺在河岸上,享受小锦鲤卖力的刷鱼尾,舒服的摆动尾巴尖,“以前我闲的没事会摘几个尝尝鲜,刚好在水坑里那段时间错过了,不然给你们摘一箩筐。” “能吃的都记着给她带一点就好,你这是雇佣童工。”陆安道。 “哼!小锦鲤喜不喜欢姐姐的尾巴?” “欺负人家不会说话。” 游回来的时候已经冲刷干净了,何清清就喜欢躺在这里,晒着太阳让赵锦鲤帮忙刷尾巴。 “那边好像有人。” 在陆安装好莲藕准备离开的时候,何清清出声道。 陆安瞬间警惕起来,望向四周,“哪里?” “我是说摘莲藕的那里,远处好像看到有人照顾的地,就像你们搞的那片田一样,一眼就看出来是有人打理过的。” 何清清解释道,她只是远远望了一眼,没有见到人,只看到那片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人烟。 “哦……是人吗?”陆安问。 “不知道。” “那你注意一点,不要被人拿渔网捞了去。” “我……” 何清清一时语塞,捧起一把水往陆安身上打,这货总能让人憋气。 “多加注意,既然有你这么厉害的,说不定就有其他更厉害的。” 陆安提醒道,他之前还很希望镇子上多点人,能生活得更好,现在那种想法已经逐渐淡去。 赵华这样的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谁也不知道何清清说的那人有没有三头六臂……就算顶着两个脑袋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也受不了,还是各自安好算了。 问了一下何清清具体位置,距离很远,她在河里游才能没事乱蹿,在陆上大概率不会碰到,他就放心了。 回到镇子里把莲藕放下,陆安找了找,想着何清清要的防水竹筐,他拿出来一个大盆给何清清带过去。 何清清瞅见那个大盆歪了歪头,“你有病?” “你不觉得这个比筐好用?”陆安道。 “……” “你看,这么大,你没事还可以爬上去坐……哦忘记你很重了。 可以让它顺着水自己漂下去,你也能推着它到处走,摘了什么东西或者在河边打死什么动物,只要不压沉,都比你在水里拖着省力多了。” 陆安把盆子远远扔进河里,何清清试了试,意外发现真不错。 她整个人藏在水里,只有一个空盆在河面上乘风破浪。 摘了什么或者捉到什么都可以往盆里扔,只要保证它不会被压沉就行,万一遇到危险,盆子直接丢掉人就跑了。 “那我把它放哪?” “给你绳子,不用的时候就绑个河底的石头把它拴起来。”陆安忍笑道。 何清清眼睛一亮。 “这样我的酒和刷子不是都可以放进去,用绳牵着走?” “……要不让赵华用竹子给你做个小竹筏,你没事还能躺上去晒太阳随波逐流。” 陆安指指身后,“我们那儿还有墨镜和泳衣,遮阳帽。” “美人鱼需要那些吗?” “不需要吗?” 第25章:梵天 何清清推着她的水盆游远了。 河面上只看见一个大盆嗖嗖远去,也见不到人。 陆安无言地看了片刻,远远离开河边,防止像赵华一样被跳起来的鱼咬到。 他以前还想过有何清清护着,阿夏能在傍晚下去泡个澡,现在看,何清清只能护着他们在河边,进了水谁也没办法。 那条鲵不知道远在哪里,当初何清清是在很远的地方救的赵锦鲤,逃回来的时候差点把赵锦鲤淹死,好在她命大,也可以说命不该绝。 何清清受了伤之后的鲜血很容易引一些水里的东西过来,她都没犹豫就跳上岸,在地上爬着爬到路边,直到遇到陆安,才算松口气,如果那天他们没出去,何清清可能不会死,但是赵锦鲤就不一定了,除非她主动跑去镇子上求援……那时候她怯怯的,已经在崩溃边缘。 现在的赵锦鲤明显已经逐渐转好,能活到这么大,陆安觉得她经历的应该不比自己少,对于她来说,眼下才是正常。 而现代的熊孩子,可能见到鲵的那一刻就已经吓傻了。 阿夏提着柴刀在挖洞,她看到一只青蛙钻进去了,用刀挖了半天又生生把可怜的青蛙挖出来,提着青蛙的一条腿交给赵锦鲤,这么大可以炒一盘菜。 赵锦鲤虽然年纪小,却与阿夏和赵华没什么不同,都尝过挨饿的滋味,对吃的都格外在意,拿着大青蛙只感到喜滋滋的,用绳子绑一下,继续屁颠跟在阿夏身后。 山坡上的橘子树已经到了季节,却还没熟,赵华和陆安都猜测是因为今年太阳消失了几个月,推迟了它的成长时间,其他的作物有些也是这样,这个秋天其实是错位的,要等来年才能恢复正常。 在山上又采了一些皂荚,赵华还采了一些小花,回去铺在木板上晾干,说用来泡水喝。 “秋天太燥了。” 赵华点了点自己的腮帮子,说长了颗水泡,多喝点这种花茶可以清热火,其实他自己的话只要多喝两口水就行,只怕赵锦鲤也喉咙痛。 他们住的楼房旁边是个农家院,院子里现在晾了很多东西,后面还有个地窖,存储着适合保存的野根,阁楼上吊着熏肉和咸鱼。 随着天气转凉,食物越来越容易保存,不用担心腐坏的太快。 “我一直觉得你像天上来的人,是不是和那个空间站一起掉下来的?” 见陆安又在望天上的月亮,赵华这样问他。 其实经常看见陆安看那几个空间站,加上他时不时表露的异样,赵华很怀疑陆安是在空间站长大的。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很难想象在陆地上能有这么一个壮硕乐观且心存善良的人。 在这十二年的风雨中,陆安这样的人,要么死在一开始,要么成为一个聚集点的头部,而不是带着一个女人奔波在高速路上,抓了他两次又放走,最后还带着他一起来到这个镇上。 陆安摇了摇头,看他一眼道:“我来自……梦里。” “梦里?”赵华有点懵,这显然不在他预料的答案之内。 “那么大个空间站掉下来,可能有人活着吗?”陆安笑道,“砸之前肯定也转移过了。” “梦里是什么意思?”赵华对这个感兴趣。 “意思就是,这一切都是我的梦,你,和他们,都存在我的梦里。” “你把自己当神话传说了?”赵华也笑了,他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传说来着。 “梵天。” 陆安点头,确实有这么一个印度神话,世间一切都是梵天的一场梦,只要梵天梦醒,人世间的一切都会消失,直到祂重新入梦,这便是一个轮回。 “那你能不能在梦里让我厉害点?到天上去?” “如果这是梦的话,也是一场噩梦,我什么也做不了。” 陆安表示无能为力,俩人对视一眼都哈哈笑了。 如果真是大梦一场,那该多好。 推着三轮车下了山坡,阿夏看了这俩人一眼,不知道他俩乐什么。 “借我一盏烛火~ 点亮你的轮廓……” 陆安哼着小调把赵锦鲤抱上车,赵华帮她把小筐子背过去,推车沿路回镇子。 ? 阳光澄澈,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荷花处都是浅浅的河湾,它适合生长在浅水处,这对何清清的挖藕行动很不利。 她只能憋口气过去,拖着自己的盆,在泥里摸索摸索,本来干净的身上很快沾满了黑灰色泥,由美人鱼变成一只泥猴子,比当初在水洼里还要不堪。 浑浊的水轻轻涌动,想起陆安的话,她把残留的一些老莲蓬也折几根扔进盆里,拖着盆在附近游荡。 何清清很想念白洋淀的荷花丛,在那里吃莲子是最舒服的享受,可惜陆安他们无法过去,路途太过遥远。 远处一小片田地规规整整,比陆安他们整理出来的荒田还要整齐,边缘支了一些用竹竿立起来的架子,旁边有两个破烂的稻草人。 上次她过来时还以为是人,喊了几声才看清那是稻草做的假人,穿着衣服戴着帽子。 在水里翻滚许久,再冒出头时,她余光见到田那边有动静,往河边游了一截,水更浅了。 那边的人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只看到一只泥猴子正往这边过来,怔了一瞬,扭身就跑。 “喂!喂!你跑什么?!” 何清清大声喊。 “我是人!是人!” 她喊道,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方跑得更快了。 站在淤泥里低头看看,何清清叹口气,往岸上扔一把泥巴,拖着盆子继续挖藕。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即使在陆地上看到别的人都要防备,更何况从水里冒出来的泥猴子。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陆安和阿夏的时候,陆安就傻乎乎地被她的尾巴吓了一跳,扔个鱼都不敢捡,还是阿夏捡回去的。 等捡完一盆,何清清看着远处犹豫一下,没有立刻走,而是趴在岸边瞅着那里,有两个人影远远望着她。 她洗干净了脸,朝那边招手,顺便扔两条鱼到岸上表示善意,然后扭身拖着盆远去。 只见一个大盆被绳牵着,在河里飘飘荡荡,到了水深的地方后逐渐加速,消失在河流湍急的转角。 第26章:不会告诉你 何清清把遇到两个人的事和陆安几个说了说,陆安仔细问了一下,那边的田被收拾的很好,可能一直在那边待着,住了很久。 这里离空间站坠落的地方非常远,不像阿夏当初那么近,灰尘蔓延过来需要时间,也薄一些。 阿夏对其他人不感兴趣,现在的生活很好,很稳定,她不想破坏现有的宁静。 末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大家偶尔碰到了,也是互不影响互不干涉,不带恶意也不会同路,省省力气活下去才是主要的。 人多了,就会有纷争。 只有独行的人,才会想找几个同伴依靠,那是在中间几年的时候。 末世的这十二年,经历了好几个阶段,空间站坠落后是又一次灾难,只是现在陆上的人已经残存不多了,都到了尾声。 “我会试着和他们接触一下。”何清清甩甩尾巴道,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她最多只会路过,如果对方不害怕的话,才会和对方说说话。 和人一起生活久了,总会作出各种各样的改变,她之前就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有鱼叉和半个女儿,以及一把小刷子,还有埋在岸边的酒可以时不时喝一口。 哦,现在还多出了一个大盆,可以在水里推着走。 “你只要注意安全就行了,对了,经常忘记你能闻到。”陆安想起来何清清能闻到对方的威胁性。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我们会用工具,污染的味道和工具比起来其实很难说谁更厉害。”他想了想道。 “知道了,和老妈子一样啰嗦。” 何清清翻个白眼,多少年没见过像陆安这样啰嗦的人,她想起当初还住在浴缸里时,隔壁的老大妈就经常这样,隔着窗子都能听到她的大嗓门。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回忆起来还有点亲切的感觉。 目送陆安几个人离开,她用鱼叉把埋在河滩沙子里的酒挑出来,拧开瓶盖小酌一口,眯起眼睛仰头,尾巴在身后水里左右摆动,许久才舒服地吐出口气。 酒真是个好东西。 不知不觉,她改变了几人的生活,几人也改变了她,影响这件事是相互的。 在河边小口抿着酒,一直到夜幕垂落,月上柳梢。 远处深山传来几声兽吼。 河边月色下,一条美人鱼在独饮。 …… 被窝里,陆安抱着阿夏暖暖的身子,手无意识地在她身上游动。 阿夏腰侧有条伤疤,并不是那么顺滑,他反而更喜欢用手指抚过。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奇怪?”阿夏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早就想说了,为什么陆安天天摸她,即使是夫妻偶尔会有些亲昵的举动,也不会每天都这样吧。 “哪里奇怪?”陆安丝毫没有自觉。 “就,就……” 阿夏顿了一下,翻过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好像要把这个人盘出包浆一样,然后问:“你不觉得怪吗?” “有一点。” 陆安总算明白了,想了想道:“那我们做一些别的吧。” “……” 阿夏呼吸一滞,动作僵住了,“做什么?” “看把你吓的,困了就睡。” 陆安没再逗她,把被子紧了紧,搂紧她闭上眼睛。 阿夏静静地没出声,睁着眼睛看向窗外,秋天的月色很美。 月凉如水。 她忽然把手探到身后,有些生涩地摸索过去。 明显感觉到陆安身体僵了一下,她咬咬嘴唇,想了想,继续摸过去。 秋天就是一个不断降温的过程,一天冷过一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穿着外套已经不会感觉到热,甚至早上扛着锄头出门还会感觉到冷,要多添两件衣服。 何清清把莲藕一盆一盆地运过来,在听说小锦鲤喜欢吃之后,她打算把那片泥塘挖空掉。 虽然生活在水里没为了食物窘迫过,但是这十二年的生活,看着陆上的人由多变少,最后很难遇到活人,她非常清楚食物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而且赵锦鲤很喜欢吃。 丰富的淀粉和蛋白质比野菜顶饱,口感也不错,很适合长身体的她。 赵华觉得自己吃就是浪费,只尝一尝就给了女儿,他真的拿赵锦鲤当女儿在养,在赵锦鲤用了他老赵家的字和姓之后,就已经是老赵家的延续了。 为此他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陆安他们捡到的,最后却被他捡了便宜。 他腿脚的伤已经恢复好了,却依然一瘸一拐,蹒跚着推车,从背后看去,像一个四五十岁的长臂老大爷。 这让陆安有点说不出的滋味,生活在现代社会,大部分病和伤都可以治,那种可以留下后遗症的东西离他很远。 不过是被虫子咬了一口,消肿后他以为没事了,却没想到就是那一小口,活蹦乱跳的赵华从此瘸了。 “不要乱学!” 赵锦鲤旧态故发,这个年纪正是喜欢模仿大人的时候,瘸腿刚走两步,就被赵华凶了一下,低下头正常走路。 原本杂草丛生的黄土路已经被他们踩出来一条道,每天都顺着这个路去田里和山坡上,还有河边,路上还有很多三轮车碾出来的车辙。 顺着车辙拐弯,往右是河边,往前是山坡和田,一个三岔路口。 他们推着车到了河滩,何清清在那里用力摆手,赵华却捂住小锦鲤的眼睛转身带锄头离开,陆安推车过去,和阿夏一起瞅着何清清的上身。 “你的衣服呢?” 美人鱼的身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比阿夏的咸鱼身板不知道强多少倍,小孩子真不能多看。 “昨天有点喝多了,不知道扔到哪了。”何清清搔了搔头发,眼看着小锦鲤远去,叹口气道:“再给我找几件。” “……” 陆安无言了片刻,好嘛,美人鱼还喜欢酗酒。 接过一盆莲藕带回镇子,找出来几件衣服,又送了一瓶酒过来,嘱咐她不要多喝,何清清很宝贝地把它埋在河滩上,应一声就用绳子拉着盆远去。 现在的河水已经有些凉了,藕更加肥硕,她在浅河湾里摘了一会儿,远远又看见田里那道身影。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何清清远远和对方搭上话。 他一直都在这里,并不是像陆安他们跋涉千里跑来的,陆安猜得没错,空间站坠落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对这边的影响并没有阿夏和赵华那么大,阿夏是个倒霉孩子。 他犹豫很久,试着要一根莲藕,却被何清清拒绝了。 “我养了好几个人,他们还要吃。” 听到美人鱼说她养了几个人,对方明显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莲藕是何清清自己摘来吃的,“他们在哪?”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何清清瞅着他道。 第27章:你听说过吗 用鱼套了一些话,还换了一点南瓜种子和辣椒种子,何清清满载而归。 南瓜可以当粮,这是个宝贝,而且是经过污染的,长出来更大,有了这个,来年赵锦鲤他们的菜单可以大大丰富。 辣椒聊胜于无,她不懂这个,反正带回去有陆安和赵华还有阿夏,他们总能用得到,冬天多点辣还可以御寒。 ——这叫何清清和她养的几只人。 为了这几个人操碎了心,要奖励自己喝两口酒。 “他叫柳树,大柳树……比你名字好听。”何清清拿着酒瓶道,她此刻一点都没有捕食者的霸气,反而像一只小酒鬼。 “我并不关心他叫什么,只想知道能不能通过你完成种子贸易?” “贸易个屁,想要什么我直接拿鱼去换。” 何清清沉进水里,转瞬间重新浮上来,手里掐着一条不断摆动的鱼。 在这人类文明的废墟里,末世的十二年后,何清清算是进化最成功的那类人。 她不用为了食物发愁,而且可以察觉到危险,在常人避之不及的河里如鱼得水。 如果人类可以和平演化,把这个时间刻度延长到一千年,两千年,可能会出现一个更加斑斓的世界。 可惜这都是在短短几代人中发生的。 何清清没有再去挖藕,现在已经差不多够多了,等他们消耗掉一些再继续,她拎了一只野鸭过来,然后爬上岸拿刷子刷尾巴。 “这算不算你在我面前洗澡?挺奇怪的。”陆安站起身道。 “你好变态啊。”何清清抬起脸嫌弃。 “……” “难道你还想对一条鱼做什么?” “那肯定不会啊,就觉得……怪怪的。” 陆安提着野鸭转身离开,不准备看她刷尾巴,他想起了网上有人问,美人鱼某方面是不是和海豚一样…… 妈的那叫真的变态。 要是能揪过来,就让何清清把他戳进河里当鱼饵。 知道另外一个地方还有人后,赵华倒是表现出兴趣,主要是对种子的兴趣。 “她想让我们轻松一些?”赵华指的是何清清,那条美人鱼并不像会主动找人搭话的,还换了一些种子回来给他们。 “你别自作多情了,她只是为了小锦鲤。” 陆安摇头道。 “嗯?” “我们当然可以轻松一些,不过她主要也是留个保险,才到处找其他活人的踪迹。” 陆安晚上睡不着时,除了对阿夏摸摸捏捏,就是躺在床上想事情。 何清清并不比他们傻,相反还很聪明,至少比赵华聪明很多。 “我们能带小锦鲤生活好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也要以防万一,万一我们出了意外,小锦鲤怎么办?” 赵华闻言扭头看向女儿,他们如果出了意外……何清清无法照顾这样一个小女孩。 陆安蹲在灶台前扒底下的灰,这些灰用途很多,收起来总比浪费了好。 “嗯,很好,至少不用担心我们死了没人管她。”赵华搔搔头道。 ? 天气逐渐变冷。 末世的温度比现代还要低一些,不知道为什么,在现代一件衬衣也就够了,甚至都不用穿外套。 阿夏不知道从哪学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晚上会帮忙缓解一下,陆安很想拒绝,但是身为处男的他最终失败了。 正义小人的灰都被扬了。 这天清晨,夏茴眼神诡异地看陆安大早上跑去洗澡,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会大早上跑去洗澡?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在梦里……做什么了?” 纠结了一早上,夏茴状似无意地问。 “天天看他们吃藕片,我也想吃了,一会儿买些藕回来炒。” “我是说你……对美人鱼做什么了?” “??” 陆安扭头看夏茴一眼,顿时理解了她的意思,下意识看向她的手,旋即转开目光,有点尴尬道:“什么也没有。” 夏茴狐疑地瞅着他。 “要做什么早做了,是吧。”陆安道,打开电脑继续记载养了一条美人鱼的事。 人类的未来寄托在这样一个平板少女身上,怎么想都有点离谱,回想起阿夏温婉娴淑地在水边浣洗衣服的背影,同样不可思议。 无论是夏茴还是阿夏,都与神搭不上边,一个天天提着柴刀凶凶的,一个拿着电击棒嘴比鸭子还硬,但她确确实实穿梭了时空,跨过了三百年时光。 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 陆安不得不如此猜测,也许这就是未来阿夏的目的,她成功了。 赵信博牵着大金毛从街上走过,松松垮垮的衬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像个二逼青年。 这是他独有的闲暇时光,下班之余,带着狗到处走走遛遛,办了证牵着绳,带着塑料铲,走在人少的街头散心。 手机响起一声,他拿出来看看,是陆安发来的,问他知不知道老赵家哪里有用国盛民安华锦长当字派的。 「问这干嘛?」 「随便问问,我记得你家有祠堂来着」陆安回。 「那老古董,我哪知道,这得问问我爹,你干啥用?」 「那算了,不麻烦了」 陆安回了一句没再说话,赵信博瞅着那几个字,莫名有点眼熟。 他想了想老爷子打过去,响两声接通,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教训。 赵信博顿时后悔了,听着那边絮絮叨叨,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在电网这种地方工作,好处就是工作稳定,不好的地方也是工作稳定。 年纪轻轻工作已经稳定了,接下来该干嘛? 该干正事了。 人活着,总共就那么几件事,不做这个就做那个,老头子觉得很正常,赵信博也觉得正常,但是他不同意。 “爸爸爸,咱不谈这个行不行,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给我安排什么人……” “那你把人家带你屋干嘛去?!”老头子这暴脾气,直接震怒。 “劝退啊,看到我那一屋猫猫狗狗,人扭头就走了,多省事,这叫坦诚相对。” 赵信博振振有词,“相亲嘛,就要第一时间展露优点和缺点,我这人多简单,优点就是有爱心,缺点就是……喜欢这些,能接受就谈,不接受就拜拜,大家都这么忙是吧。” 金毛被当成导盲犬,拉着他一路往前。 路旁叶子已泛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下来,踩在上面咯吱作响,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叶,留下点点光斑。 这时候的蓉城是热闹的,周末天高气爽,学校门口不时有人结伴进出,赵信博拿着手机望过去,有些怀念校园生活。 好不容易等老头儿情绪平复了,教训完了,赵信博刚要挂掉电话,忽然愣了愣,刚刚打电话是想干嘛来着? “爸,爸,你等等,我打电话是有事来着。” “什么事?” “什么国……国,你等我看看,哦对,这个国盛民安华锦长的字派……你听说过没?” 老头子那边沉默了片刻,继续震怒,“这不就是咱家的?!你特么……” 赵信博懵逼,“我不是信吗?” “滚,滚蛋!” 第28章:太刺激了 挂掉电话寻思半天,赵信博干脆给陆安发个消息。 “你打听我家的家谱干什么?” 陆安:“什么你家的?” 赵信博:“你说的就是我家的啊。” 这条消息发出去,陆安那边半天没有回应。 许久。 陆安的电话打过来。 “那字派是你家的?” 他的语气让赵信博感觉到莫名其妙,牵着大金毛到了一旁,道:“对啊,是我家的。” 陆安又没声儿了,赵信博拿下手机看看,又喂了两声,怀疑自己的电话出故障了。 “我记得你两个叔叔那边……你好像只有三个堂妹吧?”陆安问。 “你打我堂妹的主意?特么……她们才是初中生啊,你个畜生!”赵信博痛心疾首。 陆安把电话挂掉了。 过一会儿又打过来,问他在哪儿。 秋天的风不疾不徐,吹过河面掀起阵阵波纹。 赵信博牵着狗蹲在东风渠不远处,手抚在狗头上搓啊搓,一双眼睛随意瞄着四周,街上到处都是漂亮的大长腿。 这季节已经有点凉了,出门要么外套,要么长袖衬衣,很少有人再穿短袖,但是腿这东西嘛…… 即使是冬天也一样能见到穿短裙的人。 本以为要等半天,没想到陆安来得很快,快到赵信博还没看够,他就已经站在身前。距上次见不过一个多月而已,陆安好像变得更……沧桑了,赵信博觉得应该是这个词,下巴冒出短短的胡茬,眼角旁边还带着一道没有愈合的浅浅伤口。 “眼睛那儿怎么了?” “不注意被树枝划了一下。” 陆安抬手摸摸眼角,他现在手肘还带着痂,小腿上有挫伤,平时帮阿夏搓洗身上时,见到的也差不多,每天在镇子外奔走,小磕碰总是免不了的。 晚上在自己浴室里对着镜子,会有一种两个时空融合的错觉。 赵信博找家里老爷子问了一嘴,告诉陆安后,发现陆安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新奇的物件。 赵家这一系不怎么大,维系下来其实挺难的,尤其是在他这一代,响应独生,只有二叔家是二胎,却是两个女儿,三个堂妹加上他,用老头子的话来说,千里旱地一株苗。 “你看现在结婚都这么晚,还这么难,万一生个女儿出来,啪,没了。”赵信博摊手道,他爷爷这边算是毁了一半了,只能指望二爷爷那边。 “现在开放三胎了都,生了女儿再接着生。” “你生吗?我不生。” “那你可能会有个儿子。”陆安还在思索,他老陆家没这玩意,不太了解,赵信博的二爷爷用的是不是同一个谱,不过不管怎么说,赵信博和赵华都很可能有关系。 他现在的心情很微妙,看赵信博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不是,你研究这个干嘛?”赵信博很迷惑。 神经病啊! 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 陆安没告诉他,他可能会有一个后辈叫赵华,说了也没人信。 在那时他已经是历史了,第十几代孙现在瘸着一条腿,正努力活着。 怀着一腔思绪回去,夏茴自己解决了晚饭,点的外卖,还知道给陆安留瓶饮料。 陆安拧开盖子喝一口,见夏茴盯着他,愣了一下道:“你不会是想找我要这瓶饮料的钱吧?” 按夏茴抠门鬼的性格来讲,很有可能。 夏茴眉毛一扬,“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是的。”陆安点头。 夏茴哼一声,不理这个家伙,她最近觉得这屋里好像闹鬼。 明明放在冰箱里的西瓜,陆安出门了,她睡一个午觉起来,剩个西瓜皮。 总不能是陆安悄悄回来吃她一块,然后又悄悄出去……那这个男人真的太糟糕了。 把这件事说了之后,陆安沉默了很久,认真地猜测道:“会不会是你梦游?” 他没想到阿夏出来没找到他,还会吃夏茴的东西…… 想想也是,陆安老忘记未来阿夏并不是单纯的阿夏,她同样也是夏茴,按夏茴的性格讲,吃过去的自己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而且她很馋。 “我会梦游?”夏茴一脸不可思议。 “不然怎么解释,鬼这个东西肯定是不存在的,你们三百年后不会还这么封建迷信吧?按理说都上天了,科学解析灵异事件什么的应该很轻松,我们现在都有走进科学,少女半夜频频惨叫什么的。” 陆安随口说着,夏茴则狐疑地盯着他,鬼自然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有的话,也是有人搞鬼,那么陆安的嫌疑就很大了。 考虑到陆安偷吃她东西的劣迹,这个嫌疑再次加大。 “也许你中间偷偷回来,看见我在午睡,就偷偷吃了再出去?”她把这个猜测说出来,自己的都觉得离谱。 但是想起在微博上见到的一些迷惑行为和发言,她又觉得正常了,这个时代的人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陆安叹口气道:“我觉得如果真的下午回来看见你在午睡,偷偷对你做点什么,比吃你的西瓜更好一点,如果你写个长篇小作文的话,这个也更有说服力。” “死流氓!”夏茴瞪着他道。 “你怎么脸红了?”陆安感觉奇怪,难道不是掏出电击棒来威胁才对吗? “我是在生气!” “……” 陆安看着夏茴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觉得应该给未来阿夏提个醒,这样早晚暴露…… “饮料还给我!” 夏茴又回来,拿过饮料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吨吨吨喝完打个饱嗝。 陆安养美人鱼的故事还在继续,而且给美人鱼加了一个酒蒙子的设定,同时赵华出场,以一个正常人,胳膊不长腿不瘸的形象。 一直到深夜,夏茴洗完澡又研究了一下冰箱里的东西,更加确信是陆安搞的鬼,瞪他一眼便回房间睡觉。 吃一块西瓜没什么,让人生气的是偷偷吃然后装作不知情这种恶劣的行为,没想到陆安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这么离谱。 陆安写完故事告一段落,在电脑上查着赵姓字派,一边等未来阿夏出来。 随着时间过去,客厅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在他打了两个哈欠,一脸困意准备不等的时候,夏茴房间的门才有了动静,穿着蓝色睡衣的夏茴从里面出来。 陆安揉揉脸张开胳膊,“你再不来我都准备睡了,下午你是不是偷偷……” 说到一半他忽然止住,“夏茴?” 她脚步顿了一下,瞅陆安一眼,转身去喝水。 “大半夜你还没睡?”陆安试探道。 她被水呛得咳了一声,低头拿纸巾擦擦嘴,再把杯子放好,然后走过来钻进陆安怀里,“等了很久?” “呼……吓我一跳。” 陆安松了口气,还以为认错人,实在太刺激了。 第29章:你祖宗爱养狗 和双胞胎在一起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刚刚积累的困意一下消散大半,陆安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鲁莽,习惯了阿夏半夜跑出来亲亲,变得一点都不谨慎。 “万一被夏茴发现可就惨了。”陆安道,坐在椅子上抱着她闻了闻发丝,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嗯,非常惨。” “那你还偷吃她西瓜,我不在想帮你背锅都背不了……” 陆安手从她腰上抚过,向上的时候却忽然被她抓住。 “怎么了?” “……” “……” “有点不舒服。”阿夏说。 陆安:?? 察觉到有点不对劲,陆安看着她,她低着头,脸庞被发丝阴影遮住。 半晌没说话,她意识到什么,开口道:“夏茴这几天都很晚睡,很累。” “哦……” 陆安怔怔的,发现不对,又找不到具体是哪不对。 如果是夏茴,应该一开始见他张开双臂就会觉得他莫名其妙,或者拿电击棒滋啦滋啦威胁。 更不可能钻过来,所以这是阿夏没错了……吧? 试着亲了一口,她紧闭的嘴唇让陆安睁开眼睛,看见阿夏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自己,见他睁眼看过来,她又赶紧闭上眼睛。 “今天……咳!今天很不舒服,早点睡觉吧。” 她忽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保持着表情平静,转身离开。 陆安头皮发麻,这绝对不是阿夏! 暴露了! 眼睁睁看着夏茴回房,他有种偷情被抓住的感觉。 夜深。 陆安有点冷,裹了裹身上的衬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有种把她房间门封死不让她出来的冲动。 怎么办? 好像全完了…… 忧心忡忡地关掉客厅的灯回房,陆安深深叹了口气。 明天怎么办? ? 失眠大半夜,好不容易熬到睡着,看着眼前的阿夏,陆安还在琢磨夏茴会有什么反应他要怎么处理以及怎样和夏茴解释。 突然知道自己有另一个人格……谁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你怎么了?”阿夏察觉到陆安今天有什么心事,朝他问。 “没什么,只是遇到了一点困扰,一点点。” 陆安比出个手势,表示只是很小的一点。 见阿夏明显不信的表情,陆安也没多说,难道要告诉你其实是我和未来的你偷情被过去的你抓到了? 省省心吧……这个破碎的时间已经够糟心的了。 “以后如果你获得了神的能力,能不能仔细和我讲讲是怎么做到的?” 陆安对阿夏这样说,他受够了三个不同时间段的阿夏,只有眼前的这个最初的她才是最正常的。 “我要是成了神,就让你们全都住到天上去。”阿夏说道,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四个空间站,如四轮明月,日复一日地悬在高空,俯视着大地。 随着秋天的脚步不断,野外逐渐荒凉,山坡被染上一层金色,他们今天要收荒田里那一小撮谷子。 谷子又称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粟,一直都是五谷之一,古代的主要粮食作物,抗旱,却不耐霜冻。赵华拿着镰刀,筐里放着袋子,走路都快了几分。 可是割了几下之后,他捻着谷穗不动了。 上面是一个个空壳,里面没有小米,这片荒田是他们来了之才开始整理,那时谷子已经长大了,没有人从一开始细心打理,它并没有结出多少果实。干瘪的空壳让这个汉子沉默许久,和空壳一样干瘪的赵华又黑又瘦,嘴唇翕动着,最后肩膀耷拉下来,刚刚准备收割的精气神消散一空。 阿夏和陆安也发现了,他们捻着空壳,也没了多少高兴的神色。 “太阳出来的太晚了,是吧?”陆安道。 “也有这原因吧。” 阿夏不甘心地在谷穗里翻找,总有那么偶尔几粒饱满的,收回去能当种,明年再种下去细心打理,就不会这样了。 赵锦鲤跟在几个人身后,有样学样地帮忙,在这片天空下,田地里的几个人如同蚂蚁一般,拿着工具努力寻找。 两次灾难都熬过去了,作物和人一样,只要有个安稳的环境,很快就能恢复从前的生气。 贫瘠的土地能长出来作物已经不错,赵华拿着镰刀把不管空的有的,都收割进袋子里,半个下午的时间,把这一片搞好,然后点燃地上的荒草和谷茬。 火焰在这片荒地上熊熊而起,秋天过去就要入冬了,这片土地承载着来年的希望。 赵锦鲤脸上沾了黑灰,本来洗干净的小脸变得和花猫一样,赵华原本低落的心情见到她的模样又重新变好。 不过从头再来,这片谷子本也不是他们种的,只是在田里发现,现在只是失去了一个惊喜而已。 原本给小锦鲤尝尝小米粥的打算落空了,为数不多的谷粒要被当成种子收起来,几个人推着空空的三轮,在山坡上捡了一些柴回去,路过河边,何清清在那儿歌唱,招手叫小锦鲤过去。 陆安和赵华没有靠近,看她们三个女人聚在河边,阿夏和赵锦鲤在河滩挖出来的小沟里清洗手脸,他们两个则坐在三轮上休息。 “你们老赵家的那个国盛民安,前面是什么?”陆安总觉得这件事很神奇,如果他是赵信博的后辈…… 咝,他当初还差点砍了这货。 “前面?”赵华反问。 “嗯,前面的字,你不能七个字传一千多年吧,翻来覆去的用。” “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反正挺长的,四个字的,五个字的,七个字的,那么长一大篇,当初我爸一直带着,后来弄丢了。”赵华摇头道。 “上一句,和上上句总记得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赵华纳闷。 “就是好奇,想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 陆安看着他,赵华挠挠头,认真回想片刻道:“早忘记了,谁记这个,都只记我们自己这辈,上一句都我祖祖爷爷他们用的了……就那个什么……” “什么?再认真想想。”陆安道。 赵华苦思冥想,依稀记得很对仗, “就,就好像是礼信忠孝……泽千秋,国盛民安华锦长。”他终于记起来,“应该没错。” “哦……” 陆安点了点头,真的不是巧合。 那小子没有陪他的猫猫狗狗过一辈子,终究还是结婚了。 “你有个祖宗爱养狗。” 赵华:?? 第30章:鲛人祖先 陆安没头没尾的话让赵华摸不着头脑,什么叫我有个祖宗爱养狗? 不过陆安没有多解释,总不能告诉他说,我和你祖宗是好兄弟。 眼望天边流云,忽然就有些惆怅。 在这个世界,赵信博的第十代子孙都已经成年了,第十一代是个捡来的小女孩。 而曾经的那一切,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历史了。 他这个历史中的人来到了未来,见到了丰富多彩的奇行种,他妈的还不如回到古代,起码没有河里的那么多怪物。 阿夏和赵锦鲤洗干净手脸刚和何清清说两句话,水里就泛出阵阵波纹,飞速往这边游过来,何清清回身一扎消失在河面,浪花翻涌,鲜血顺流而下。 赵锦鲤和阿夏都退出去一截,拿着鱼叉防身,看河面剧烈的波动。 何清清的鱼叉只用来玩,彰显她的威风,如果是普通的水蛇和鱼就被她随意叉起来了,遇到真正难缠的东西时不如她的指甲好用,而且还灵活, 陆安和赵华过来把她们又带远了一点,能让何清清这么费力的东西一般都很危险,虽然知道阿夏很多时候能嗅到危险,但他们两个都不太放心。 河水猛地翻滚,何清清的尾巴用力抽击河面,另一边还有一条比她整个人都大的尾巴浮起来,用力拍击下去。 人鱼完美矫健的身影在水里若隐若现,身上的衣服被她随意扒开顺着河流漂远,对面是一条巨大无比的鲶鱼,偶尔浮出水面的大嘴和大头让人认出了它的模样。 美人鱼和巨型鲶鱼的战斗。 陆安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奇幻的电影世界中。 没有嘶喊,没有技巧,直接就是最野性的厮杀,在水里不断翻滚,人鱼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游动在水里,每一次动作,都能给它身上留下几道长长的伤口。 水面的波浪快速在河里移动,鲶鱼想要逃跑,却没有人鱼灵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捕食形态的何清清,河里血肉翻飞,一切都与平时完全不同,抓小鱼和水蛇对于何清清来说,真的是玩闹一般。 最终水面逐渐平息。 何清清从水里冒出来,头发凌乱,眼中的凶残还没有完全消退,从大鲶鱼身上剜了无刺多肉最肥美的一部分拖到岸边,朝几人招招手,才终于笑了出来。 “拿回去给小锦鲤补营养。” “……” “还得给我找件新衣服。”何清清又沉下去道。 “我有点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敢靠近你还把你抱进水坑里。” 陆安看着河面还没完全褪去的血色道。 大鲶鱼实在太大,却没多少智商,猎杀这样一头野兽,何清清表现的异常凶狠。 “我还要一瓶酒。” 何清清又游回去挖了大鲶鱼一块鱼脑用水盆装过来,陆安有点作呕,赵华却一点不在意,通通放到三轮上,等煮熟这都是好东西。 血腥味说不定会引来什么,他们没有久留,装着一大块鱼肉和鱼脑推车离开,何清清挑选剩下的部分解决晚饭,对于她来说,这也是一顿大餐,这么大的鲶鱼并不多见。 镇子里的物资已经相当丰富,有何清清帮忙,以及他们每天出去找寻,各种肉干和菜干还有野根足够再支撑他们进行一次横跨千里的远行。 夕霞漫天,秋风飒飒。 在院子里处理好大块鱼肉,他们一顿吃不完,这么大块,甚至三顿都吃不完,只能切下来一块。 “何清清真厉害。”阿夏道。 鱼肉很鲜美,但是和嚼馒头一样嚼大块鱼肉,无论多么鲜美也体验不出来了,然而他们三个都不在意,从填饱肚子的角度讲,它比野菜强多了。 才吃了几天饱饭,还远远没有嫌弃的资格。 “人鱼……我觉得她真的是人鱼,而不是异变。” 陆安觉得何清清这种存在,畸变和异变都是侮辱,只有进化这个词才适合她。 如果不考虑繁衍之类,她无疑比人类更强,全方面的碾压。 能繁衍下去的话,过一千年,说不定真的会有鲛人族这个东西存在,就如同传说中的精灵。 只是污染严重,每一代都突变的厉害,无法保证延续下去。 他们都只是怪物,迟早要被耗死在这片土地上,然后天上的人下来接收一切。 赵华和小锦鲤都不会想这么多,他们只会觉得好吃。小锦鲤的口袋里装着满满的从山坡上摘的野枣,不是很大,也不怎么甜,但汁水足够,清脆的口感当零食很不错。 吃完饭休息,她就把口袋里的枣子掏出来,分给赵华和阿夏,然后他们坐在门槛一边吃,一边看天边晚霞,看远处的空间站。 陆安思索等醒来迎接他的会不会是电击棒,坐在台阶上有点微微的倦意,揽着阿夏靠在一旁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天已经暗下来,眼前是阿夏担忧的眼神。 “你睡着了?” “嗯……好像是。”陆安扭动一下脖子,发出咔吧的声音。 “你不是不用睡觉吗?” “偶尔需要休息一下。” “是不是很累?” 阿夏不知道陆安是不是累了,她只知道反常不是好事。 当一个不用睡觉的人忽然犯困,这就是反常。 “没关系的。” 他没察觉出哪里不舒服,有未来阿夏做后盾,更不用担心太多,但是迎着阿夏担忧的目光,陆安想了想道:“可能就是有点累,歇一下就好了。” 阿夏掏了掏兜,“你要不要试试吃点东西?” “……不用,我真的不用吃。”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带着污染,陆安甚至恨不得天天戴着口罩,他怕把这里的污染带回去。 看天色渐晚,他活动一下腿脚和阿夏上楼,赵锦鲤已经躺下,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天黑了就睡觉是天经地义的事。 阿夏睡下后翻几个身,总觉得不太对,把脸贴近陆安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才放下心,那心跳声很稳。 「第一千九百三十五天,这几个月每天都在变好,可是现在生活稳定下来,陆安却有点反常」 「每个人的最终结局都是死去,人一生并不漫长,何况在这样一个环境,野兽、疾病、污染……大家都习惯了,期望像他说的,他只是有点累」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死在陆安之前,而不是之后」 第31章:我们暴露了 随着天黑夜深,陆安越来越有一种紧迫感,和阿夏待在一起很舒适,但是想到要面对夏茴,他就希望一直待在这儿算了。 没想到夏茴竟然没有摸出电击棒大吼大叫,也没有炸毛,而是不动声色地在一杯水的时间里察觉到了什么,还狠心靠近过来任他揽住…… 陆安设想了十几种醒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 包括但不限于直接被电击棒戳,被夏茴想办法绑起来用电击棒逼问,空荡荡的已经人去房空的隔壁房间…… 夏茴什么反应? 陆安忐忑地醒来,坐起身打个哈欠,到窗户旁拉开窗帘,外面晨曦微露。 他看看房门,再看看窗外,再看看房门,很想当个鸵鸟,躲在屋里逃避面对现场抓奸的夏茴,这件事真的太过分,鬼迷心窍。 反正早晚都要死,纠结许久,还是换下睡衣出去。 桌子上留着早餐,三鲜馅的包子和一杯豆浆,这出乎陆安的意料,扭头找找,夏茴的身影在阳台上,捧着一杯水,听到动静回过头,看见站在客厅狗狗祟祟的陆安。 和他的视线对上,夏茴下意识闪躲,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望过来。 那张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倦意,好像一晚没睡。 “呃……你吃过了?”陆安憋出来一句。 “嗯,吃了。” 夏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转身进来客厅,打开电视靠在沙发上。 “昨晚……睡得不好?”陆安硬着头皮道。 “睡得很好啊,一觉睡到大天亮。” 嗯? 陆安愣了愣,偷偷瞄夏茴一眼,踏踏踏去洗漱。 这家伙好像没发现她暴露了,还想继续装一下…… 这是陆安没想到的,恍惚着洗漱完,恍惚着吃包子,时不时看沙发上夏茴一眼,她纤细的身子裹着一件大外套,陷进沙发里,眼睛看着电视,却明显正在出神想什么事情,眉头微蹙。 “中午想吃什么?”陆安觉得很慌,这种偷情被抓的心虚感到底是什么情况。 夏茴愣了一下,陆安说话她都没听见,过了一下才回过神,扭过头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随便。” 夏茴道,继续看电视,过片刻又补充:“鸡翅,糖醋的。” “好!” 陆安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夏茴在想什么阴谋,但还想着吃就没事。 看夏茴几眼,他欲言又止,鞋子没落地,心里总悬着。 “那个……”他道。 “什么?” “没事。” 陆安摇了摇头,刚刚一冲动想直接坦白,但是这件事还是和阿夏商量一下比较好,毕竟是过去的她,那时候最想怎么办她最了解不过。 “你再喊我一声。”夏茴挑眉道。 “夏茴?” “爷爷在此!” “……” 陆安脸黑了,他没想到这么幼稚的事夏茴还能玩两次。 “你昨天偷吃我西瓜,今天要给我重新买一个回来。” “不是我偷吃的啊。”陆安道。 “不是你难道还是鬼?” “……” 陆安瞅着她不说话,谁偷吃的你自己还没数?还装?然后再骗个西瓜回来? 夏茴同样怒视着他,渐渐的,陆安心虚了,转口道:“还要什么?我一块儿带回来。” “火龙果!” “还有吗?” “芒果,那种小小的,大的不好吃。” “……还有吗?” “等我想起来再说。” 一顿早饭吃完,陆安回房间了,关于这个未来人突然跑过来和他偷情还被她自己抓到的事实在太离谱,他无比后悔怎么就没经住诱惑。 正义小人呢? 怎么这么不争气! 中午出去买菜时,客厅里夏茴已经没了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敲了敲房门也没应声,等到中午糖醋鸡翅做好,她又准时出现,从外面回来,洗洗手就坐到桌前。 “火龙果在桌子上,西瓜在厨房,芒果在冰箱,你要吃什么自己拿。”陆安在厨房里道。 “知道了。” 夏茴应一声,啃着鸡翅打开电视,过一会儿道:“在你们古代,我们这算不算同居?” “不算,最多算合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说到后面陆安逐渐音低,莫名心虚。 “你说在另一段历史,我们是夫妻,所以我才回来现代的。” “对啊,没错,是这样。” “我在那时候叫什么来着?” “阿夏。” “哦~” 夏茴若有所思。 “你别瞎想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最多……抱抱,嗯对,抱抱。”陆安道。 “鬼都不信,你那天早上洗澡干嘛?” “我洗澡怎么了?” “大早上洗澡……哼!” 夏茴想摸电击棒了,但是想了想又把手放下去,先稳一稳,不着急。 所有菜炒好,陆安解掉围裙端盘子出来,鸡翅已经被夏茴吃了好几个。 以往她都安安心心等所有菜炒好才动,看来是报复了。 陆安表情诡异地坐在对面,他摸不准夏茴在想什么,按他对夏茴的了解,直接掏出电击棒放电才是她的风格…… 难道是想起什么了? 陆安很费解,本来最难相处的是未来阿夏,后来被引诱后,现在最费心的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夏茴版阿夏。 两个人安静地吃午饭,电视上是武林外传,这是夏茴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可以看得下眼的剧。 哦,准确说是以前的老片,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十几年的时间跨度基本相当于没有。 午饭吃完,夏茴没有继续出去,也没回房,半躺在沙发上看佟掌柜和老白,陆安坐在电脑前没心思继续写美人鱼的故事,频频转头看她,等着阿夏出来商量一下。 两个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却暗流涌动。 等了半个多小时,躺在沙发上的夏茴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终于闭上眼睛,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没有再动,陆安敲鼠标的声音都放轻了,没多久,夏茴睁开眼睛坐起来,瞅瞅那边望过来的陆安。 “我们被夏茴发现了。” “对!她现在还装作不知道。” 陆安精神一振。 第32章:紧张 “夏茴知道睡觉的时候我会出来,熬了一整夜没睡。”她说。 “看出来了,她今天一直犯困。” 陆安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一天早有隐隐的预感,但是阿夏没说,他也就没当回事。 现在突然暴露,完全没有准备,陆安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你偷吃一块西瓜惹多大祸……好吧,其实还是怪我,昨天晚上太困了,没注意,她竟然也没炸毛……”陆安从电脑前起身过来,忧心道:“要不要和她坦白?我觉得还是坦白比较好。” “坦白?你想怎么坦?” 她很自然地扎进陆安怀里,头在他胸口拱啊拱。 “嗯……从哪方面开始说?对,过去的你不是……我那时候怎么说的?”陆安纠结道。 “嗯?” 她顿了一下,“过去的我……你先说说你想怎么坦白,我听听。” “就把所有事都告诉她啊,毕竟我们两个又没真的做什么,是吧?” 陆安庆幸自己守住了最后的底线,除了抱抱亲亲之外什么都没做,不然真的惨了。 话说昨天他好像也没过分,就是抱了抱然后……一想到抱着夏茴还亲了她,陆安就觉得心跳有点快。 不应该啊。 和阿夏每天睡一块都是日常了,面对夏茴怎么还会紧张的。 “打算从哪开始说?”她问。 “从你第一次出现?你给我在纸上留言?”陆安思索,“还是从你回到过去……关键在于你的身份,她肯定会认为她自己是人格分裂,而不是什么过去未来,神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太突然了,像我一开始也觉得你是人格分裂来着。” “……然后呢?” “然后让你们想办法交流一下,我可以给你录视频,然后给她看,你来和她证明一下,过去的你是这样被说服的吧?” 陆安把未来阿夏抱在怀里轻轻晃着,和她共商大计,关于如何让夏茴接受她并不完整这件事,而且曾经成为一个神,过去未来都汇集在一起。 “嗯。”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的?”陆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们没做什么?你怎么让她相信?” 嗯? 陆安忽然怀疑这是不是阿夏,低头看着她,狐疑地伸手在她脸上捏一下,阿夏看见他的眼神,仰起脸闭上眼睛。 陆安放心了,轻轻亲她一口。 “肯定不能全盘说出去,就是抱抱亲亲,捏捏胸什么的不能告诉她。” “……” “你怎么了?”陆安好像听到她嘴里发出了一声咯吱。 “想不想再捏捏?” “现在和你说正事!别老这样子。”陆安叹口气,未来阿夏老这个样子…… 她打了个哈欠,满脸倦意。 “我们商量一个暗号,这样你就不会被夏茴骗到了。” “也行……” “那就……12345,54321。” 暗号被她定下来,继续道:“下午直接坦白吧,她一夜没睡我都没精神,等她醒过来就坦白。” “她还会影响你?等等,还有细节没商量!” “……” 没听到回应,陆安皱了皱眉低头,她已经闭着眼睛没动静了,这让他心里一惊,轻手轻脚地把夏茴放下,生怕历史重演。 坐回电脑前,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陆安瞅着沙发上的夏茴,仔细思索一下。 少了摸摸捏捏…… 哦,被自己拒绝了。 话说阿夏最近好像有点累,陆安沉思,究竟是她故意的,还是真的很累。 夏茴没一会儿就醒了,在沙发上睁开眼睛,瞅瞅身上,再看看陆安。 她坐起来吃芒果,纤细的手指很用力地剥开,一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他。 “那个……”陆安开口。 “什么?”夏茴转过头。 看到夏茴脸上的表情,陆安忽然又不自信了。 刚刚真的是阿夏? 怎么感觉夏茴好像在等他说什么? “芒果好吃吗?”陆安问。 “还行,在楼下买的?”夏茴又尝了一口,舔舔嘴唇,忽然有些怔住,不动声色地拿起纸巾擦擦嘴。 “嗯,超市的不太新鲜。” 陆安点点头,转过头继续敲键盘。 最好稳一稳。 敌不动我不动。 他现在还不知道夏茴伪装的目的是什么,按理说直接拿着电击棒逼问一通…… 夏茴会相信吗? 人格分裂可能还更好一些,直接当成两个人就好了,可是现在是一个人,要让一个人接受她未来会与现在同处一条线上,并且做出一些过去的她暂时还不理解的事,很有困难。 夏茴打着哈欠吃下去两个芒果,就定定地盯着电视,时不时瞄陆安一眼,看他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渐渐皱眉。 佟掌柜在电视上浓妆艳抹,嘎嘎嘎笑得像只鸭子。 “你在那边还好吗?”夏茴不动声色地问。 “你是指,我和那时候的你?” “废话。” “挺好的。”陆安点点头,“现在有何清清帮忙,吃的不用担心了,就是田里的一些东西没长好,粮食暂时还不够,人不能只吃鱼,还得等那些红薯啊什么的长出来。” “哦。” 夏茴应一声,何清清就是那条美人鱼,很凶残,受伤了躺在水里坑里养伤。 她想了想道:“那个我是不是可以回来这里?” “你不就是吗?”陆安道。 “我是吗?”夏茴问。 “你就是后来的她,只是忘了那时候的事了。” 陆安放下鼠标转过身对她道,夏茴不置可否,看着电视没再说话。 她抬起一只脚盘在沙发上,手在脚踝上轻轻揉动,神情若有所思。 在陆安准备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她忽然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手上湿淋淋地走出来。 陆安忽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突然出现另一个自己,还完全没有印象,这件事有点恐怖。 “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自己,只是所处的时间不同,这可能是时空穿梭的后遗症。”他道。 “都是我自己?” “是的,要认真谈一谈吗?” “等我睡一觉再说。”夏茴看他一眼,没有停留,径直回了房间。 客厅里只留下陆安,看着被关上的房门陷入沉思。 第33章:暗号 夏茴就是阿夏,这点毫无疑问。 如果阿夏没有成长到最终,逆转核污染的未来,夏茴就是那个经历了末世十二年的阿夏,从始至终只有那个死在末世的阿夏。 但她成功了,把一切改变了,于是阿夏在蓝天下快乐长大,随母姓叫夏茴。 只是她逆转未来的时候还多做了一些什么,让健康成长的她自己又回来了。 时间不是一条线,陆安很肯定这一点,可能是方的,可能是圆的,也可能是立体三角形,但绝不可能是一条直线,至少在成神的阿夏眼里,可以把它揉捏成各种形状。 陆安望着屏幕上的字出神了片刻,关掉电脑来到阳台,微微的风吹过,让他头脑顿时一清。 现在差了点时间。 差了让夏茴记起一切的时间。 可能是阿夏故意做的,也可能是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又或者有什么必要性,总之,现在的阿夏还没有完全成长,夏茴也没有记起来。 这件事……好像变复杂了,夏茴什么都不知道,她认为她要被取代了。 陆安深深叹了口气,如果真的会取代……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假如可以的话,他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夏茴只是夏茴,生活在三百年后快乐的过完一生。 但是过去的她不同意。 夏茴房间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也可能真的是在补觉。 陆安拿上手机和钥匙转身下楼,到超市选了了一些猪蹄,大葱,还有酱料,在路上打包了三个圣代。 回来时遇到白晓琴正打算上楼。 “妈你怎么来了?” “咦?”白晓琴转身惊讶,打量着眼前的儿子,衬衫长裤,左手一大袋菜,大葱从塑料袋里探出一半,右手提着零食,差个背心大裤衩,就和退休的老大爷差不多了。 一段时间没回来,他整个人都糙了一层,像是老了几岁,还带点沧桑,白晓琴直接惊了。 “你,你你……” “有型吧?”陆安笑道。 “你去搬砖了?” 白晓琴捏了捏完全陌生的陆安,在她意识里,辞了工作一直不声不响的儿子在家应该会养回去,在外面爬电线杆扛电线什么的早晒黑了好几层,就算养不到上大学那会儿,起码也要正常点。 现在一看,嚯,和特娘上了几个月工地一样。 “嗯……最近喜欢骑行。”陆安头大,他提着菜看看楼上,犹豫道:“我和女朋友吵架了,现在她……” “我帮你劝劝!” “别!我是说不方便上去。” “你家的房子还是我家的?”白晓琴道。 “咱家的,媳妇也是咱家的,小年轻的事您别掺合了。”陆安劝道。 现在的事太过复杂,三百年后,两个未来,夏茴和阿夏,神…… 平静的小日子在他梦开始后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这些事都无法和其他人说,即使是家人也一样。 陆安无法想象要是告诉白晓琴说自己每天到三百年后的末世扛着锄头镰刀哐哐干农活,还教美人鱼唱歌,和长臂猿聊天,照顾一个长翅膀的小天使,白晓琴会是什么反应。 “你俩吵架,然后你……你这是去下厨?”白晓琴从袋子里拿了一盒圣代出来直接吃,小两口一人一个,她当妈的吃一个,正好合适。 陆安也没办法解释说他目前有两个女朋友,眼睁睁看着白晓琴吃掉自己那份,好在她也只是谈完生意回来刚好路过,才下车,被陆安敷衍了一下回去了。 “你小子有一手!” 从小就对陆安放养,白晓琴很满意,知道这货没在家闲着就行。 看她的四个圈远去,陆安放松了,回去把剩的圣代放进冰箱,猪蹄处理一下腌上,考虑怎么和夏茴解释目前发生的一切。 说她被时间分成了三份? 这还是人格分裂。 得求助阿夏才行,阿夏知道过去他是怎么解释的,但是她答不答就不知道了……大不了再出卖一下色相。 陆安下定主意,敲了敲夏茴房间的门,房门打开,夏茴头发乱糟糟的出现在门后,表情平静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应该有点饿,要不要吃?”陆安把圣代拿出来。 夏茴接过去想了想,径直过去冰箱打开看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站到体重秤上。 她好像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发胖的原因了。 “留着晚上我睡觉前吃给我看?”她转头道。 “你吃一个不够的话,另一个也给你,留给你的。”陆安反应极快。 “真的?” “真的。” “那我都吃了。” 夏茴捧着两个圣代作势回房,观察陆安的表情。 本以为陆安这个人有时候还不错,却没想到这个不错却不是对她,而是对另一个人,这让她很难过。 大概在陆安眼里,她一直都只是那个他认识的阿夏吧。 包括每天做饭、留点吃的当宵夜、还有那些零食……其实都不属于她。 夏茴情绪忽然低落,也对,她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还经常鄙视这个人,虽然只是不想承认…… 她闷闷地回房了,陆安做的很好其实,她只是嘴硬一下。 不然也不会一直忍着他偷吃自己零食,每天买早餐给他,这个人经常故意惹她生气,还趁她睡着了偷抱她,即使这样也没搬走。 ……原来他是在抱另一个人。 晚饭的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夏茴抽抽鼻子,把桌上的纸条仔细撕碎,一点也看不出原本模样。 等晚饭吃完,夏茴又一头钻回房间,直到九点多才去洗了个澡,出来看看电视,直接去睡觉。 夜色渐浓,风从阳台吹进来,陆安把门窗关紧,按掉电视的声音,只看画面。 夏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房间出来了,陆安看看时间,已经半夜十二点多,平时阿夏差不多都是这时候出来。 “12345。”陆安谨慎了,和她对暗号。 对得上是夏茴,对不上也是夏茴…… 阿夏总会知道他们当初商量的什么暗号,不管对不对,她都可能是夏茴装的。 他好好一个电工,竟然玩起了谍中谍,陆安觉得世界好魔幻。 夏茴却直接坐到沙发另一侧,把小脚搭到他身上蹭蹭,挑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 “还对暗号,你不会以为中午是我吧?” “不是吗?”陆安下意识揽住。 “那是夏茴装的。” 第34章:抢时间 “夏茴装的?” 陆安仔细看着她,她脸上的笑容遮不住疲倦。 其实他下午已经隐隐有了猜测,那家伙扛了一天一夜没睡,给他下套…… 问题是现在是不是夏茴又来? 陆安表情诡异,阿夏之前可以随意出来,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不出来了,难道是故意的? 还是现在夏茴只要不睡,她就没有机会? 她没说话,拉着陆安的手放到搓衣板上,陆安顿时心里一松。 “她中午一开口就直接说我们被夏茴发现了,我才信了她……夏茴为毛要自己拆穿自己?”陆安想了一下午这个问题。 “因为她知道已经被你看出来了,忽悠你和她坦白。”她笑道。 “……” 这个夏茴,陆安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夸她一下。 手上捏着阿夏的小脚,他看看阿夏的脸色,确定是阿夏无疑了。 “你中午怎么不出来?” “她一直死扛着,我哪有机会出来。” 她打了个哈欠,用手捂了捂嘴巴,侧头看向电视,如以往半夜两个人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一样,“我也会很累啊。” “哦……” 这倒是,夏茴好几次睡得晚了她也出来得晚,强行冒出来只有一次,那次还隔了好几天没出来。 “她至于吗……你那时候怎么想的?直接拿电击棒威胁我,然后让我说,我又不是不会说。”陆安怨念道,被夏茴整得毛毛的。 “她害怕啊,怕的一晚没睡,生怕睡着了咱俩串通一下,商量好怎么把她骗过去,一晚上都考虑怎么阻止我们见面,和我抢时间,在咱俩通气之前先忽悠你。”她笑道:“你是不是一直等我出来和我商量?” “呃……那她差点成功了。” 下午差那么一丢丢就直接坦白了,没机会和阿夏商量……关键一开始也没想到夏茴会直接来第二次。 现在夏茴明显处于怀疑一切的状态,对任何事都不相信,只相信她通过自己手段得来的信息。 “现在怎么办?”陆安叹气道:“坦白?” “你觉得夏茴能接受吗?” “应该……我不知道。” 陆安能大概理解一点夏茴的感受,莫名其妙忽然发现自己有另一个人格,还和她整天待在一起的人很熟…… “她怕我们骗她。”他有些头疼,“都怪我没抵住诱惑……也怪你,天天坑你自己。她今天一整天在房间干什么?” “梳理你们之间的关系,想办法让她不被取代。”她侧过脸看着电视,陆安正下意识捏着她的脚。 脚趾微微蜷起,她轻咬嘴唇。 “怎么没跑掉?我以为她会直接收拾东西离开。”陆安奇怪道。 “跑掉管用吗?”她反问。 “正常来说……也是哦。” 陆安发现自己站在上帝视角想事情,忽略了太多。 夏茴独自一人在三百年前,还有另一个人格在,她能跑到哪去…… “刚出去一天说不定晚上另一个人格就又出来回来找你了。就算我暂时不出来,等时间久了她还是被我取代,然后回来。逃避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道。 “你之前不是说共存吗?”陆安一惊,什么叫取代? “……我是说夏茴,她这样以为。” “这样啊。” 陆安忽然发现夏茴蛮可怜的,硬生生扛着不睡觉,就为了阻止他和阿夏串通,然后从他这儿套话,看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怕被阿夏取代。 那个天天鄙视这儿鄙视那儿的夏茴,动不动拿电击棒威胁人,但是从来没有真的动手过,只是她自保的一种习惯。 而且还是拿的没电池的电击棒。 客厅灯火通明,电视里响着声音,陆安低头沉思,阿夏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盯着电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来自三百年后两个历史的她,拥有神的经历,时间在她眼里很可能是一本翻开的小说,从头到尾。 同时还存在一个一无所知的她。 陆安看着她柔美的面容,脑海里思绪翻滚。 “你不能因为怕改变过去就不告诉我,我和以前的你到底怎么解决的?给个提醒,就这样直接告诉她?我觉得她压根不会信,而且我自己都还不太清楚你们的关系。” “那是你的事。”她眯了眯眼睛道。 “等等……”陆安看着她,脑袋里灵光一闪而过,渐渐理清了头绪,眉头舒展,呼出口气道: “你是未来的她,也就是说,现在不论我怎么做,这件事都能解决,因为如果我会做错的话,你根本就不会存在。” 她歪了歪头和陆安的眼神对上,微微挑眉,像是对他答案的赞同。 “所以我该怎么和夏茴说……” 陆安继续思索该怎么和夏茴解释时间被分成三份的这件事,他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所有答案都在未来阿夏这里,即使说了也很难理解。 神……这个东西实在离谱,如果不是两个世界,他很难相信所谓神真的存在。 “夏茴如果不信的话,就需要你来,我要想办法让你们交流一下,用手机或者什么,要是她相信了,那么……” 不管相不相信,陆安都觉得难搞,相信了之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她亲亲抱抱这事还要解释一下,说不定要被电,或者夏茴直接出走,等想起来末世的一切才会再回来。 失忆是件难事,他不觉得夏茴能开开心心接受一个她不记得的老公,尽管他们已经在末世里非常亲密。 过许久,他已经犯困,阿夏也强撑着不睡,只是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时不时揉揉眼睛打个哈欠。 “话说回来,让她消失好不好?反正那么烦人。”准备睡觉前她忽然回身问。 “不行!” 陆安直接道,犹豫一下道:“其实……我觉得,该消失的一直都是你吧?” “嗯?” “夏茴总会记起那些事。”陆安道,到时候夏茴就会变成她。 她盯着陆安片刻没说话,转身回房的时候被陆安牵住她的手,低头吻下去。 感受到她生涩的回应,陆安心脏骤停,瞬间头皮发麻。 尼玛的…… 第35章:如果 客厅里的灯被关掉。 陆安坐在黑暗里,很想来根烟抽抽。 心态有点崩,怎么会还是夏茴?怎么可能又是夏茴? 他妈的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回味着刚刚夏茴极力伪装的回应,陆安怔怔地望向夏茴黑漆漆的房门。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忽然担心夏茴依然死扛着不睡觉,然后明天再来一次。 过很久,夏茴房间的门打开,趿拉趿拉穿拖鞋出来,陆安瞬间紧张,坐在沙发上盯着她。 夏茴揉着眼睛瞥到他,不由愣了愣,“你还没睡?” “这就睡这就睡。” 陆安赶紧起身,“我没有在等什么,就是……就是……刚刚想起来一些事,不要误会。” “……” 夏茴瞅着他没说话,看见陆安回房间关上门,她才收回视线,转身去洗手间。 浴室里水声哗哗响起,镜子上蒙起一层水汽,她用手擦了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女孩一脸倦容,眼睛却熠熠生辉。 洗完澡擦干净,她回房用袋子装上几件衣服,换好衬衫长裤,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下楼出去。 陆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阿夏为什么没出来,为什么……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看,精神一振,又有些狐疑。 是夏茴打来的。 “喂?” “我们被夏茴发现了。”她带着笑意道。 “……” 摔! 陆安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不要玩了,出来我和你说,什么都告诉你。” “愚蠢的古代人。”那边她哼了一声,“你看看我还在房间吗?” 嗯? 陆安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站在夏茴的房门前犹豫。 夏茴的电话挂断了,接着又用视频打过来,她已经换了一身睡衣,拿着手机转一圈,看周围摆设是酒店。 “你去哪了?” “她顶了两天一夜没睡,出来住酒店了,怕你和我接触。”阿夏道,“手机还放在柜子上录像……等一会儿我在手机上和过去的我打个招呼,明天就回去了。” “为什么跑出去了?” “刚刚你大半夜不睡等在客厅,多吓人。”她忍住笑,表情古怪:“付出那么大代价以为忽悠到你了,结果你还等在客厅,过分了啊。” “我真没在等你,我在想事!”陆安强调道。 “就这样吧,明天你没早餐吃了。” “你呢?这两天你跑哪去了?怎么……喂!喂!” 陆安喊了两声,却见她把视频挂断。 故意的! 他更睡不着了。 夏茴这个抠门鬼半夜跑去住酒店…… ? 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陆安从房间里出来,往常这时候夏茴已经醒来,在客厅喝杯水洗漱一下,再看个早间新闻,然后带着她的包包下楼买早餐带上来。 今天她的房门却没有丝毫动静。 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没想到夏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一直在沙发上坐着思考之后怎么办,到了中午肚子咕咕叫,陆安起身看看冰箱,下层冷冻里还放着一点鸡翅尖,是上次没吃完的。 其实他不喜欢吃这东西,没多少肉,就尝个味。 把翅尖放回去,陆安拿出来一个西红柿,还有个鸡蛋,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简单解决完午饭,一直拿手机看来看去。 他忽然有种感觉,夏茴可能就不回来了,等再见到她时,说不定她已经记起了一切。 这样的话,那个纯粹的,会鼓起嘴用力瞪他,偷偷摸电击棒威胁,张大嘴巴吃韭菜盒子的夏茴不会再出现了。 一想到这里,陆安忽然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塞塞的。 她一定会变成阿夏吗? 哦对,她本来就是阿夏。 看着窗外阴云,客厅钟表滴滴答答走过,到了下午三点多,他实在忍不住,给夏茴打电话过去。 响了片刻,门外隐隐响起铃声,然后钥匙拧动门锁,夏茴从外面进来,带着她的包包。 见到陆安惊喜的眼神,她愣了愣,不动声色地放下包,“我回来了。” “你又想装?”陆安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被夏茴忽然张嘴咬住他手指。 “哎哎!松开!松开!” 夏茴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咬住人生疼,一点没有昨晚的温柔。 “我坦白,想知道什么……不,不用想,我全告诉你。” 陆安已经打定了主意,全告诉夏茴,一点不隐瞒,然后究竟怎样选择全看她自己,不加干涉。 “这要从最开始说起,最初的那个阿夏,就是我和你讲过的,在满是污染的未来,那是最初的你,后来她通过什么方法成神了——暂定为‘神’这个称呼,因为我也不大理解,这只是我目前掌握的信息。 ……成神之后她逆转了未来,污染消失,正常长大的她成了你,这是第二阶段。 然后在等你想起一切后,就成了你昨天假扮的那个人,这是最终。”陆安长话短说,把自己现在掌握的情况告诉夏茴,继续道:“如果把末世的阿夏视作根,那么你就是在健康土地上生长出来的芽,忘记漆黑的地下环境。 而那个你,则是最终结出来的花。” 夏茴默默地听着,想了很久,才理解了他的意思,摇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 “现在我还没想起来,她是怎么出现的?”夏茴道。 陆安知道她指的是未来阿夏,皱了皱眉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有点猜测。” 坐在桌前拿过纸笔,他考虑许久,在纸上画了一道线。 “假如,这道线就是时间,它是一条直线,我在这里,2021年。” 陆安用笔在线的开头处画出一个小圈,“这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准,因为我只是个凡人,有些复杂的东西没办法理解,像曾经的你具体都做了什么……” 他然后又在线的中间那里画出一个小圈,夏茴出声道:“这是三百年后?” “对,这是你所处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时间这个东西如果可以折叠,会是什么样子?”陆安出声问道。 夏茴抬起眼看着他,“什么意思?” “就是,假如时间可以折叠。” 陆安说着话在末端画出一个小圈,“这是我,你,和另一道时间线,三个点。” 他把纸张对折起来,线的首尾便链接在一起,“把这条线当成一个人的时间,如果时间折叠起来,终点会与起点重合。”他移动着纸,再重新折一下,“折的地方不同,终点的落点也不一样,比如落在中间。” 被折成三份的纸落在夏茴眼里,她若有所思。 “现在过去和未来同在,是因为被你揉到一起了,从一条线变成重叠的,等走到纸的折角处,才会有新的未来。”陆安放下纸道,“这都是我猜的,毕竟成神的是你,不是我。” “过去现在未来同在?”夏茴皱眉。 “对!我会去帮最初的你,然后现在的你和未来的你同时存在。” 两个人陷入沉默,夏茴拿着纸折来折去,“这不能解释她为什么存在,如果像她说的,她只存在于未来,等我想起来才会出现,但是现在她就已经在了。” “呃……也许等你记起来变成她,你就理解了。” “这是她说的?” “对!等你记起来,她会消失。” “不是替代我?” “不是替代,是共存,虽然我不知道怎样共存。”陆安摇头。 “……” “……”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是在骗你呢?”夏茴幽幽道。 陆安动作停住了,看着夏茴。 “我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一切,哪天她取代了我,你也察觉不出来。” 夏茴垂下眼帘,“要是……要是我消失的话,你们都很开心吧?” “不会的。”陆安看着她的眼睛,“你不会消失。” “我要和她说话。” 夏茴道,她要直面那个素未谋面的,自称‘未来’的她。 第36章:你才是阿夏 这两天两夜,夏茴不知道经历过怎样的挣扎。 对于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她,她的态度与陆安截然相反。 陆安试着去相信,而她从一开始就抱着怀疑。 夏茴回来时已经是下午,等到陆安把所有事重新和她说了一遍后,天色已暗。 她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折纸,低头思考着什么。 陆安静静地看着她,夏茴……阿夏,她是阿夏无疑,只是丢失了那段记忆。 反而那个自称‘神’的未来阿夏,她的存在才是矛盾的。 按理说等夏茴想起来那段记忆之后,她才会出现,而现在她提前来了,以另一个人格的方式,这才是夏茴害怕的根源。 取回另一段记忆没什么,但是另一段记忆已经可以自主行动,并且知道她的一切,这件事很恐怖。 “你不怕我和她串通好了,一起忽悠你?”陆安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忽然转变了。 “你也觉得她不对劲。”夏茴说道。 “嗯……” 陆安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我从一开始想错了。”夏茴拿着纸翻来覆去的看,昨晚她细细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有个地方弄错了。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你说的那个……末世里的我,但是我又发现不对,你说她是未来的我,未来的我怎么可能和我一起存在?” 夏茴轻咬嘴唇看着他,陆安端正地坐在对面,因为晚上没睡好的原因,带着微微的倦意。 陆安直视着她,两个人视线碰触在一起,那柔顺的眉眼中有点说不出的东西,他仿佛看见了末世里的阿夏。 在那座城市的天台决定离开时,那时的她,也是这种眼神。 宛如穿越了三百年的时空,还有逆转了一次的未来,陆安与阿夏的视线于此刻重新交汇,他明白了夏茴为什么扛了两天后,忽然又回来: 从来跨越三百年来到现代起,她,或者说他们两个都已经避无可避,不管什么历史未来,终究是他们现在需要面对的。 逃避解决不了事情,而且陆安也察觉了这其中的矛盾。 有一个不该存在的人,不是她夏茴,也不是末世的阿夏,某方面来说,她夏茴就是阿夏, 现在多出来了一个。 “即使真的被顶替,我也要死个明白。”夏茴从椅子上起身,顿了顿道:“你不要被她忽悠了。” 然后她径直回到房间关上门。 ? 陆安坐在客厅里没动,拿着笔在纸上随意划动。 现在这一切,都从他把夏茴送到警察局开始。 跨越了三百年来找自己的这个女孩,已经逐渐融入他的生活,而且在末世那边,他也逐渐了解了前因后果。 把那一段历史算作前世的话感觉更好…… 过很久,夏茴房间的门开了,她从里面走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黏过来,而是坐在桌子对面, 但陆安知道,她已经换了个人。 “看吧,即使没有我帮忙,你也会做正确的事,这就是历史的必然性。” “你是指,我和夏茴说,你应该消失的事吗?”陆安问。 “其实你早就喜欢她了对不对?”她懒懒地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陆安。 “你是谁?” “我就是未来。” 她用手垫着脸,歪着头,仔细看着陆安,似乎要把他融进记忆里,“我就是神,游荡在这一段历史不愿离开的神。” “……” “她在担心我取代她,你也担心。”她轻轻笑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到了时间,我会消失的。” “你会消失?” “嗯……你认为的消失吧。”她打了个哈欠,似乎比夏茴还要累,“你没发现,我出来的越来越少了吗?现在夏茴不睡觉都可以阻止我出来,她假扮了我两次。” “她怎么会装那么像?”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有点模糊的印象,就和做梦一样。” “也就是她天天意淫我?”陆安不可思议道。 “她自己憋着忍着,死傲娇,我只是帮帮她。”她调皮地眨眨眼,“昨天是不是很刺激?” “……还是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发现你在那边会犯困了?不像以前的超人一样。” “也是因为你?”陆安心里一惊,果然,这就是她搞的鬼。 “不,是因为最初的我,她越成长,就会越排斥我,这是时空的修正性。” 她抬起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圈圈,朝不太理解的陆安问:“你有没有想过,最初的我走到终点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陆安看着她没说话,那个终点不言而喻,他在等她解释。 “当她站在顶点的时候,如果我也存在,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无数个站在顶点的我相遇,这可能吗?”她慵懒地道:“神是唯一的,在过去和未来所有的时间里,始终唯一。” 说到这里她话头一转,说话的声音细软而甜美,“只是在你看来,有很多个我,因为你是愚蠢的凡人,你只能被我压在下面。” “……咳。” 陆安本来还在认真思索,听到后面不由咳一声。 什么鬼。 “夏茴在担心你取代她。” “我会和她说的。” “你怎么说?我帮你录视频?” “我和过去的我说话,没你的事。”她伸个懒腰,看样子要回去了,没有如往常一样腻过来。 “亲一个?”她又回身问。 “不好吧……” 正义小人儿突然满血复活了。 “可能没机会了哦。” “嗯?”陆安愣了一下。 她低下头,给了陆安一个浅浅的吻。 “这是我朝过去的我自己借的,虽然她可能并不愿意。” 她很恶劣地笑了,仿佛看见夏茴气得跳脚的样子。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她坐在书桌前,用笔在本子上写下一段话。 「小夏茴,我们聊聊吧」 夏茴醒来时看着手里的笔,还有纸上的一行字,陷入沉思。 许久后,她动笔,“你是阿夏?” 写完后她想了想,翻到下一页,那里还有一行字,让她表情凝滞。 「不,你才是阿夏」 再翻到下一页,空白。 她深吸了口气,在空白的这一页继续写上字,“那你是谁?” 看看时间,她并没有睡过去,夏茴表情凝重,再翻下一页,娟秀的字迹就在正中。 「显而易见,不要试探了,我是未来的你」 未来的我 陆安不知道夏茴在房间里搞什么,那道门毫无动静,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也只是应了一声,没有露面。 这让陆安有点担心,他怕未来阿夏说服不了夏茴,或者,她本身就是骗夏茴的。 要向过去的自己证明自己来自未来,能怎么证明? 说以前的事明显行不通,因为另一个人格同样知道很多,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即将发生的一些大事也不行,因为夏茴同样来自未来。 夏茴的存在,貌似是个死局,她无法向过去的自己证明现在与未来同在。 房间里,已经亮起灯光,夏茴坐在桌前,拿着笔久久没有动作。 其实陆安不知道,她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证明。 并且在那短短的四页纸中,已经验证了。 她在与未来的自己对话,且不用延时。因为这些在未来的她眼里,早已经发生过,只要把答案准备好就可以。 如同面对一台万能答疑机,她没有写下问题的时候,便没有答案,因为她没有问——想法是薛定谔的那只倒霉猫,可能是1,也可能是2,在写在纸上之前,它处于量子叠加状态,有无数个可能。 只有把它写下来,才会发生坍缩现象成为事实,问题问出,再翻到下一页,会发现那个答案早在一开始就存在那里。 夏茴面无表情地看着笔记本,在第二个问题得到答案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陆安喊她吃饭也没有动。 房门又被敲响,外面陆安担忧的声音传进来,夏茴把目光从那行字上面移开,看向门的方向。 “过一会儿我就去吃了。”她道。 然后拿着笔在本子上写下第三个问题。 “你清楚我现在想问什么。” 是试探,也不是。 把这句话写上去,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翻动本子,下一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铺满了整页。 ? 陆安把菜热了两次,在夏茴门口狗狗祟祟地听里面动静。 在他意识里,夏茴与未来的她交流,要么通过手机,要么通过纸笔,然后夏茴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一人一句…… 好吧,古代人是有点愚蠢。 房门打开,夏茴站在门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我准备叫你吃饭……”陆安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应该啊…… 见夏茴过去饭桌前,陆安很贴心地帮她拉开凳子,再把筷子递过去,“你们聊的怎么样?” “还行,她挺……” 夏茴刚要鄙视一下,忽然想起那就是自己,顿时止住话头。 晚饭很丰盛,不知道是陆安被抓奸的心虚,还是愧疚,又或者对夏茴这两天担惊受怕的补偿,一大盆排骨,还有翅尖,两个小炒青菜,再加一盘子南瓜饼。 中午没吃好,她早就很饿了,抽抽鼻子,顿觉满意。 “她怎么了?”陆安好奇。 “没什么。” “是不是想说她很让人讨厌?” “……” 夏茴刚夹了一筷子菜,手悬在半空,“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陆安精神一振:“和我说说,我都一直不知道她说的神是什么,猜的对不对?” “她说你知道个屁,愚蠢的星期六。”夏茴道。 “……” 陆安很受伤,那么靠谱的猜测都错了? “她……我为什么叫你星期六?”夏茴好奇,虽然接受了未来的自己这件事,但是对于一些细节,她一无所知。 “这起源于一场误会,我那时候不是遇到你了吗,然后帮你去找物资,你爸和你讲过一个鲁滨逊的故事,然后就非要说我是星期五。 后来我开玩笑说不如叫星期陆,陆就是大写的六嘛,那时候你没读过书,连这都不知道,我给你解释了之后我就变成星期六了……” 陆安简单解释了一下,看夏茴像小猫似的啃排骨,她好像把昨晚的事忘记了,也可能是不想提…… “你什么时候会记起来?”他问。 “你很期待我记起来吗?”夏茴顿了一下,反问道。 陆安沉默了,他还不知道具体会怎么样,犹豫一会儿道:“记起来你会消失吗?” “如果会呢?” “你如果不想的话,那就这样吧。”陆安心情低落下去,“总不能以另一个人消失的代价,换另一个人回来,那太自私了。” “我就是我,只是忘了那时候的事,怎么会消失?”夏茴低声道,“愚蠢的古代人。” “嗯嗯,我愚蠢。” 陆安一下放松了。 他们两个从来都不普通,关于未来,关于过去,还有现在。 未来的事在等待发生,过去也在等待发生,只有现在,是属于他们的。 吃完饭,夏茴没像往常一样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一头就要钻回房间。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陆安问。 “……她是她,我是我。” 夏茴停住脚步,有些不自在道,浑身透着别扭,旋即用力瞪向陆安:“那……那……那是未来的我,不代表现在的我,你臭流氓!不要以为我会……我会……” “那昨晚……” “昨晚都是她做的!和我夏茴有什么关系?!”夏茴大声道。 “冷静!冷静!” “小心我电你!……不行,我就要电你!不要躲!” “冷静!” 陆安看她想起昨天的事炸毛,拿着电击棒戳过来,扭头钻回房间关上门。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出来,“要电就电我的手吧,我准备好了。” “……” 陆安咬着牙准备接受电击,却什么也没发生,探头出来,见夏茴死死捏着电击棒,快要被气哭了。 “……你要电就电一下吧。”陆安打开门出来道。 夏茴瞪着他,忽然扭身回房间关好门,摊开笔记本拿过笔,在本子上写道:“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翻开下一页。 「虽然你忘记了那些经历,但是本能还在,你不是一直都有冲动吗?我只是帮帮你」 “才没有!”夏茴咬牙写道。 「你还想骗你自己?我可是记得那时候的感觉,啊对,那是我的初吻,真让人回味……」 夏茴气得倒仰,直接把笔记本扔开,趴到床上生气。 她怎么可能回味? 恶心死了! 过一会儿她去角落里把笔记本捡起来,“你怎样才能好好待着?” 「我只是借一点时间,不占你本来的时间,等你休息的时候我再借一下好不好?」 “我不同意!” 夏茴狠狠道,捏着笔停了一下,“你为什么要回来?” 「本来只想再看他一眼,没忍住」 娟秀的小字横列在下一页,夏茴看着这句话,心里忽然泛起浓浓的悲伤。 「你会明白的,神其实是个诅咒,亲爱的,我不后悔」 第1章:过去的我 走在野草深深的路上,枯黄的草叶上凝了一层霜。 冬天快要来了。 阿夏穿着破棉袄,拎着她的柴刀,头发已经垂到脖子那里。可能因为陆安说过在一个美好的城市她留的长发,也或许是因为现在生活安定了,不再朝不保夕,不用每天面对危险,所以没有剪太短,她蓄起了头发。 不过也只是如此,再长的话就不好打理了,现在刚刚好,有从镇子的地窖里找出来的太阳能集热板,只要用皂角随意搓一下就干干净净。 冬天的时候头发太短会头冷,她本也不会剪太短。 连绵的山峦已经褪去生机勃勃的颜色,灰蒙蒙一片,也在准备迎接冬天的到来。 昨天晚上陆安问她,如果失去记忆,但是可以生活在美好的过去,她愿不愿意。 阿夏说还有这种好事? 她才不喜欢这十二年的记忆,不喜欢这他妈的糟糕的末世。 但是转念想想,有了星期六之后,好像也没有太糟糕了,起码每天的饭是热的,被窝是暖的。夜半梦醒不用再独自蜷成一团,盯着漆黑的夜空等死,而是旁边有个坚实的臂膀可以依靠。 当然,陆安说的那个繁华的世界更好,只是阿夏经常苦恼自己怎么就做不到那样的梦。 以她贫瘠的想象力,做过最好的梦就是俩人有一块自己的地,秋天长出来一大堆粮食,他们两个哈哈哈笑着拿麻袋收割,还有兔子青蛙主动往他们跟儿前跳过来送餐——那大概就是最最美好的事了。 这该死的世界。 阿夏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这条围巾是从镇子上找出来的,很厚,围在脖子上很暖。 草地上的虫子已经蛰伏起来,荒地里没有了虫叫,也没有青蛙的叫声,显得有点安静。 柴刀在枯草中扫过,这叫打草惊兔子,顺便找找有没有蠢蠢的蛇冒出来让他们加个餐,相比起已经吃到乏味的鱼肉,现在兔子和蛇或者其他的什么加餐是最受他们几个喜欢的。 那座小镇不再死寂,他们几个加上何清清,生活已经非常稳定,陆安趁着土还没被冻上,扛锄头在河滩旁继续拓宽水道,在何清清的帮助下,可以从河里引一点水,到远处,这样她不在的时候几个人依然可以用水。 何清清是希望他直接挖出来一条人工河的,最好绕小镇一圈,变成护镇河,她可以化身守护神,陆安表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那种工程量,挖掘机看了都想罢工。 “你怎么这么虚?之前好像挖起来都不用太费力。” 何清清趴在河滩上,赵锦鲤拿着刷子用力给她刷着鱼尾,淡绿色的尾巴干干净净,阳光洒在上面有种通透感,看上去宛如一件艺术品。她舒服地摆动尾巴尖,一边还撑着下巴,嫌弃陆安挖得慢。 这人确实没有以前那么不知疲倦了,何清清很怀疑他每天和阿夏都做些什么。 陆安抹了抹汗珠,揉着肩膀一屁股坐到地上休息,对何清清一边休息享受赵锦鲤的刷尾服务一边说风凉话很不满。 “我已经很壮了,让赵华来能累死他。” “你和阿夏不会准备生小孩吧?” “别瞎说。” “我看她都变胖了……”何清清撇撇嘴,一对儿狗男女。 “你们在说什么?”阿夏拎着一条蛇过来,牙已经被她拔掉,就那么拎在手里。作势往陆安这边丢,看陆安慌忙躲闪的样子她嘴角露出一抹笑。 “说你们晚上是不是不睡觉。”何清清道。 “不睡觉做什么?” “谁知道呢?” 何清清翻了翻眼睛,把身子翻过来变成躺在地上,方便小锦鲤刷另一面。 陆安抬头看看阿夏,她确实没有以前那么瘦了,以前抱得用力了还会硌得慌,现在丰润了一些。脸颊多了些肉,眸子也逐渐变得清亮,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宛如一潭死水。 不管什么环境,稳定的生活都是很养人的,和整日风餐露宿完全是两种面貌。 青色花纹的蛇被阿夏丢给何清清,何清清随手接住,用指甲很轻易把它剥皮,然后在水里涮涮干净,片刻的工夫就变成一条蛇肉,蛇胆则被她自己扔嘴里吞掉了。 回手再把肉扔回给阿夏,阿夏拿着它卷一下放到身后筐里,坐在陆安旁边摸出干粮解决午饭。 和人一起生活久了,何清清发现自己也逐渐有了一些破习惯,喜欢喝两口酒,喜欢穿上内衣包住那两坨肉。 其实内衣不怎么碍事,遇上他们之前都没穿过。 当初父母虽然也让她穿衣服,但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套个衬衫就完事了,比阿夏还平。 那时被放进河里是个平板的小美人鱼,刚刚发育,一晃眼十来年过去,她已长大,又开始和人一起生活。 把赵锦鲤喊过来吃饭,何清清恋恋不舍地钻进河里,仰着身子慢慢游动,随手捞条鱼吃生鱼片。 “整天就会压榨童工,让赵华帮你刷。”陆安轻轻拍打一下赵锦鲤的小手,这么小的孩子手掌已经粗糙。 她能做的事不多,也没怎么闲着过,赵华虽然对她很好,却不会溺爱,不然这环境就是在害她。 “小锦鲤喜欢帮我刷,对不对?喜欢姐姐的尾巴吗?” “又欺负人家不说话。” “喜欢。”她怯生生地道。 “哈哈,你看!”何清清高兴地一甩尾,接着愣住了,侧了侧头,“刚刚谁在说话?” 陆安和阿夏都把视线投到赵锦鲤脸上,何清清也望过来看她,赵锦鲤不由低下头。 “再说一遍,喜不喜欢?”陆安声音轻柔地问,帮她理了理小辫。 赵锦鲤却没有再出声,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赵华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三个人怪异的表情,把竹筐从背上卸下来,先揉了揉赵锦鲤的头发,撑着瘸腿坐在地上,从竹筐里拿出干粮咬一口,然后指向远处道: “我从山坡上看到那边好像还有个小镇子,咱们挑个好天气过去看看,弄点物资回来!” “有多远?” “大概不到一天的路程吧,要是没被人搜过就厉害了。” 赵华已经在幻想大包小包带物资回来,不仅三轮,连小推车也要带上。 阿夏撑着柴刀站起来,遥遥望一眼他指的方向,看向陆安。 陆安点头,朝赵华道:“你在家带小锦鲤,我俩去。” “我……锦鲤可以带着,让她坐车上。”赵华急了,这种事他怎么可以不去呢? “你个瘸子能走多快?”陆安鄙视道。 “……” 赵华憋了半晌,忽然垂头丧气地敲了一下腿。 陆安帮阿夏拢了拢头发,用皮筋帮她重新扎起来。 要过冬了,物资越多,才越能保证安全,等雪降下来,再想出远门就难了,谁也不想大冷天在雪地里去刨东西。 第2章:伍 陆安去赵华说的地方看了看,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点,这要归功于今天的天气很好,而且秋末山坡上没有多少遮挡才能看见,放平时根本不会注意。 按理来说,这种偏僻的地方能留存很多物资的概率更大,他们必须在下雪前走这一趟。 熟悉的环境都具备功能化,当离开的时候,才能发现它的美,随手一拧就出水的水龙头,按一下就会亮的灯,想喝水直接烧,冷了直接买衣服…… 现在一切要靠自己,没有电没有衣服,很多东西都要去找末世前的人留下的遗产,那是最宝贵的资源。 陆安不会错过那个小镇,他之前还和阿夏商量过,顺着高速再往前走走看还有没有小村子之类的。 “挑个好点的天气,我和阿夏过去走一趟,先看看那里有没有人住。”他朝赵华道,如果有人住的话就不能随意搜刮了。 赵华点了点头,“到时候小心一点,不友善的还是挺多的。” 准确来说不是不友善,而是互相猜疑,就如同他们在镇子周围设的防御陷阱。 如果有人半夜想进镇子,也会觉得他们不友善。 陆安回去加固了一下防御工事,秋天不仅是丰收的季节,也是准备的季节,动物都知道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冬眠。 太阳的温度不高,天气炎热的时候总觉得秋天来得很慢,但是当它真的来了之后,冬天就不远了。 下午太阳消失,气温又降下来,镇口的大树掉了很多叶子,风一吹有点萧瑟,干枯的枝桠上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鸟类的窝。 他们回去时走到半路,已经能看见炊烟,阿夏带小锦鲤烧柴,把早上抓的蛇扔进锅里熬到稀烂,又鲜又香,配着野根和空心菜,白白绿绿混合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喝上这么一碗滚烫的汤,白天的疲乏好像都消失殆尽。 劳碌了半个夏秋之后,现在生活平静而美好。 阿夏和赵华都有肉眼可见的变化,气色一点点正常,不再是干瘦干瘦的,陆安却比之前容易累了。 这应该是阿夏导致的,陆安不知道阿夏究竟是怎样的成长,她经常喜欢望着天边,陆安以为她是在看空间站,但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又不像。 旁边赵锦鲤最近一直挠后背,可能是翅膀要生长了,偶尔背后还会鼓起一块,把衣服撑起来,赵华帮她看了看,那双翅膀有浅浅的白色绒毛冒出来。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觉得赵锦鲤以后会飞。 “她是真的天使。”陆安看了看绒毛,奇怪的是一点也没见到畸形的不适。 “我主保佑。” 赵华念叨一句,握着双手蹲到墙角去祈祷了,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嘟囔什么。 “拜神不如拜她。”陆安玩笑地示意阿夏,被阿夏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在末世里,没有人喜欢冬天,不仅是因为冷,还因为秋分过后,夜逐渐变长,而白天会一天短过一天,变相削减了活动的时间。 以往吃完饭还能休息很久,现在天黑的很快,外面冷风幽幽,赵锦鲤早早爬上床休息,陆安和赵华把三轮车抬进屋,也各自上楼睡觉。 阿夏把厚厚的被窝暖热,头发铺在枕头上,等着他进来,陆安哧溜钻进去,拉着被角裹起来,揽着她舒服地出口气。 在这个荒凉冰冷的末世里,只有阿夏才能给他一点温暖。 “我们什么时候去那边?”阿夏问。 “挑个天气好的时候,越快越好吧,不然走到半路赶上下雨就麻烦了。” 陆安想着那辆小破三轮,考虑它的速度,“挺远的,要是路不好走,我们估计要在那里停一晚。有人的话,我们找个空房子将就也不碍事,只要小心点就行了。” “嗯,有人就白跑了。” “也可以考虑换点东西,或者一起过来。” “在这种地方生活的,一般都不喜欢和别人聚在一起。” 一个人很孤独,但是也很难接受和别人一起生活,这种人并不少见。 她曾经也是这样的,在那些日子里,数着每一天生活。 “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陆安道。 有没有人,物资多不多,都需要过去看了才知道。 那边不靠近河流,不然可以先让何清清观察一下,有没有人烟的痕迹。 “你好像越来越容易累了。”阿夏有些担忧地靠过来,提起另一件事。 “正常的,不用担心。” “没事吗?” “嗯,我自己体会得到。” 陆安捏着阿夏已经有了些肉的腰肢,她的头发在自己胳膊上拂过,这让陆安想起当初刚遇到阿夏时,那个脏脏瘦瘦的小妞,一头狗啃的碎发。 抱着一堆塑料袋,拿着匕首威胁他不要靠近,第二次见面更是直接拎刀把他绑起来,然后在他全身摸了个遍。 “快睡觉。”阿夏察觉到他手不老实,低声开口,她觉得容易累,应该就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陆安却没应声,继续毛手毛脚。 “不要动了。”阿夏说。 “睡不着。”陆安道。 “……” 夜里有些冷,更显得被窝里很暖。 两具温热的身体贴在一起,彼此互相亲昵,互相取暖。 “是不是……是不是……你那个,就会累?”阿夏忽然想到这种可能,顿时有些自责。 “不是,绝对不是!”陆安抱着她紧了紧,“要不……” “不行!” 阿夏断然拒绝,她觉得应该脱不了关系。 陆安还在乱动不睡觉,她终于忍不住翻过身背对他,“你要充分休息。” “睡不着啊。” “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阿夏低声威胁。 听见阿夏这么说,陆安试着又动了动,阿夏猛地坐起来,气道:“陆安!” “睡觉睡觉,快睡觉,外面多冷。”陆安赶紧把她揽回躺下,老实地没再动。 两个人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黑暗中,只有时间在流逝。 窗外起了风,呜呜咽咽地吹动着,某处破碎的窗子被掀起杂音。 过许久,阿夏翻个身窝进陆安怀里,紧贴着他闭上眼睛。 以前小时候,她有一只毛绒大熊,记不得是几岁的时候得到的礼物,那时也是这样被她抱着入睡,只是没有陆安这么大只。 后来被洗褪了颜色,变得很旧,灾难后又带了很久,变得脏兮兮的也没舍得扔,直到在一次意外中遗落。 末世后的第十二年逐渐走到末尾,她又记起了一些早已遗忘的事。 第3章:早餐 赵华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是他的腿还是瘸的,平常走路没关系,但如果遇到什么事,他跑不快,就是实打实的累赘。 切了一大块熏肉给他们带着,菜饼子烙得金黄酥脆,还有两条咸鱼,一些菜干,都包起来放到三轮车上,这是两个人的补给。 陆安带了一条结实的绳子,阿夏把刀挂在车上,蹬着三轮车出了镇子,陆安在后面推。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有浅浅的风。 两个人就这样出发了,往远处那个影影绰绰的小镇赶去,一天应该回不来,赵华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带赵锦鲤去打理菜圃。 阿夏喜欢蹬三轮,蹬起来很有劲,路好走的地方陆安就坐到车上让她载着,碰到坑坑洼洼的路段就下来帮她推车。 旧式老帆布鞋,劳动布裤子,膝盖和屁股的位置都用布料多缝了一层,这样可以避免磨损,更加耐穿。 扎着短马尾的阿夏,这时候就像八十年代的农村女青年,劲劲儿地蹬着车钻进土路,杂草丛生,车子吱扭吱扭发出杂音,陆安在车上摇摇晃晃,不时观察一下周围。 前面有植物挡路的时候,陆安就跳下去,拿柴刀开出个口子,再拢到一旁。 在人烟稀少的现在,这种黄土路经常会被各种植物侵占,曾经人走过的痕迹被掩盖下去,有些藤蔓会阻碍车子前行。 秋天快要过去,干枯的草更加不好清理,唯一好的地方在于,草里也不会藏太多虫子了。 陆安紧实的胳膊挥动,把杂草清理一遍,阿夏坐在三轮上喝口水歇息,看着陆安开路。 以前在路上漂泊的日子也不少,只是在城市里待久了,才会有些不习惯,那时候她和父亲从山村里赶去城市,车子没油了,也是靠双脚走在野外,晚上找个能遮风的地方就可以休息。 一抬头就能看见碧蓝的天空,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可以一直住着,父亲的愿望大概是找到一个靠得住的人把女儿托付出去。 没末世前都不好找,末世的时候整天整天见不到活人,这个愿望直到他死都没实现,好在四年后她自己碰到了。 陆安搞定路,一回头就看见阿夏盯着自己,他晃了晃手,阿夏放好水瓶,两条有力的腿往脚踏板一蹬,三轮车就开过来了,等到了近前,他再把柴刀扔车上,帮阿夏推过去。 “你这腿蹬三轮真合适。”陆安不是在说笑,他太高了,蹬的时候总有一种憋屈感,而且遇到卡住的地方用太大力,车链子也会受伤。 阿夏就完全没这烦恼,踩起来刚刚好,蹬不动的时候也不会因为用力过猛把车链蹬断。 “蹬累了你又有借口摸我腿?”阿夏扶着车把往前。 “我摸一下还要找理由吗?” “……” 阿夏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又不傻,只是夫妻俩人不能生孩子。 最多也就止于摸摸抱抱,这该死的世界,终结于他们生命尽头就可以了。 她绝对不允许孩子和她一样,在这种地方挣扎。 小路蜿蜒,两旁都是干枯的杂草和落叶,中间换了一次陆安来骑,转了两个弯之后,回头也看不见他们出发的镇子了。 在两个人离开后,何清清就很无聊,赵华也没带赵锦鲤出门,在家里收拾菜圃,缝补破掉的鞋子。 这些东西都是以前的人留下的遗产,挥霍光了就没有了,他想带赵锦鲤长大,不能再过一天赚一天,要把目光放长远才行。 ? 路途超出陆安的预料,中间醒来补充体力,从床上跳下来,饥肠辘辘,出门看见夏茴,他抬起的手又放下。 “你想做什么?”夏茴很警惕,这货一看就是想对她动手动脚。 “我想吃饭。” 陆安摸了摸自己头发,看到桌上的八个大包子,顿时满足了。 其实夏茴有时候嘴硬气人,但身体还是挺诚实的。 “我要搬出去!”夏茴宣布她做的决定,其实这个决定早就宣布过了,她不过是再宣布一次。 陆安也没在意,她上次宣布的时候已经紧张过了,但是半个月过去,她还是住在这儿,该吃吃该喝喝,只不过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阻止了神夏出来,晚上没事就躲在屋里不知道干什么,可能是和她自己交流,有时候还被她自己气得半死,鼓着嘴巴出来。 但是等洗漱完出来吃早饭的时候,陆安发现她真的在收拾东西,顿时惊了,“你真的要搬走?” “难道我开玩笑不成?” “我又没有和未来的你做什么了……” “陆安!” 夏茴气的炸毛,每次提起这个她都要抓狂,狠狠地瞪着陆安。 “未来的我们是夫妻,过去的我们也是夫妻,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安觉得这个事虽然离谱,但是……还是离谱。 过去是夫妻,未来是夫妻,照理来说现在应该是离婚后还没复婚的阶段,然而事实是他们一切都没开始。 夹在历史与未来中间,要等她想起来才行。 “但现在不是!”夏茴咬牙,低头看看他的腿,很想踢一脚。 “那我……帮你搬?” “不用!”夏茴臭着脸拉行李箱出去,回头看看陆安跟出来,她用力把他推回去,然后关上门。 陆安再打开门,刚好看到对面的门关紧。 ?? 所谓搬出去就是搬到对面? 陆安站在门口愣了半天,不知道夏茴这是什么鬼操作。 回到桌前吃完早餐,他忽然想到,以后还有没有早餐了? 这不太对啊…… 对面房间。 夏茴把东西收拾好,摸出来硬皮笔记本,狠狠写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不可能接着让你们苟且,你不要逼我。” 与未来的自己谈判,弱小无助,又可怜。 到新床上闭眼小憩一会儿,睁开眼睛时笔记本已经落在枕边。 随意翻动两页,与她字迹极其相似。 「你以后想起来的时候不要后悔。」 “我想起来什么?” 「徐之夏,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 “……” 夏茴看着笔记本沉思,一点都不记得吗? 第4章:他祖宗 晌午的阳光从窗子透进来,洒落在书桌一角。 菜刀和砧板接触,发出笃笃笃笃的声音,而后被抄进油锅,发出滋啦一声爆响。 菜香味瞬间涌出来。 陆安正犹豫要不要去喊夏茴吃饭,等饭做好的时候,她已经自动出现在饭桌前。 现在的夏茴很像阿夏,或者说,阿夏越来越像夏茴,她的头发养长了,也不再那么干干瘦瘦,气色变好了以后,和束起头发的夏茴更加相像。 脸上也不再那么脏乱,虽然也时常不干净,但已经比以前好太多。 “早上……还有人买早餐吗?”陆安拿着筷子问她,她要是说不,就不给她筷子了。 夏茴一脸平静,稍稍挑了挑眉,“不给我尝尝你做饭的手艺?之前我吃的都是热过的。” “阿夏?” 陆安惊喜了一瞬,他以为已经不在了,这么久没见到她。 她没说话,接过筷子品尝小炒肉,点点头表示满意。 等吃饱了她摸摸肚子满足地出口气,“晚上我要吃鸡腿。” 看到她这副模样,陆安心中警觉,“夏茴?” “不,不是我。” “你……”陆安憋了一下,这货扮上瘾了。 “再见!” 夏茴腾腾跑了,留一桌子空盘空碗。 陆安独自一人收拾,谁叫他之前没抵住诱惑天天捏捏摸摸…… 这算是自作自受吧。 其实他能猜出来夏茴为什么搬出去,阿夏也有说,她一直以为这些都是给未来的她准备的。 这不公平。 也许某天想通了,或者记起来一些,才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别人,她一直在。 淘宝买的无尘操作台已经到了,组装了很久,摆在客厅一角,他正在研究怎么解析这个电脑,成功把它充满电。 下午赵信博过来了,马上国庆,这俩人相顾无言。 赵信博已经收到了五份婚礼通知,陆安收到了三份,这时候他无比羡慕夏茴没有朋友。 “光给这些儿子们送钱了,不结婚亏大了。” 赵信博十分心疼,妈的累死累活那点工资,全给交出去随份子了。 “上次你还说宁愿把钱花在这些儿子身上,也懒得花在女人身上。”陆安惊奇他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是我说的吗?”赵信博问。 “不是吗?” 陆安说着话点点手机,翻了一下通知消息,“这家伙的我不去,我都离职了还喊我,本来也不怎么熟。” 这样就只剩下两个,再瞅瞅赵信博的五个,嗯~ “你倒潇洒。” 赵信博羡慕,一个一个找出来,不是同事就是哥们儿,即使日子撞一块儿了,人不去份子要到。 糟糕的人情社会。 “你在整什么?”赵信博看看他的工作台,这家伙小说写一半不知道又搞什么鬼。 “高科技,拯救世界的伟大产品。” “牛批。” 赵信博没敢乱动,无尘台都支起来了,看上去有点唬人。 陆安此刻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不是在家闷着,就是出去搞事,这一身膀子肉,肯定是去偷偷搬砖攒资金了。 下午本来打算喊陆安出去搓一顿,没想到陆安锅铲一拿,冰箱里满满当当的菜。 然后见夏茴拿钥匙打开门,慢悠悠进来转一圈,见到赵信博在,又扭身走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赵信博表情诡异,傻站在原地。 “哦,我未来的媳妇。”陆安道。 “艹,你直接说你女朋友不就行了?” “不啊,她不是我女朋友。” 嗯? 赵信博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等我给她做个饭,咱俩再出去喝酒。”陆安招呼道,“她想吃鸡腿,我腌了一下午,不做出来浪费了。” “……别了,你跟你女,你未来媳妇一起吃吧。” 赵信博扭头就走,“早知道你俩同居我就不过来了。” “别瞎说,她住对门。” 赵信博:? 出了楼道他瞅瞅对面门,再看看陆安家,这俩人住对门,然后到了吃饭的时间那女人拿钥匙打开陆安家进去吃饭…… 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看赵信博像条狗一样离开的背影,夏茴房间的门打开,又摸出钥匙进陆安屋。 “刚刚那是谁?”她进厨房寻摸寻摸,捏起一片西红柿扔嘴里。 “赵信博,就那个谁,赵华他祖宗。” 陆安道,三百年后和现在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他老赵家那根独苗了,“等你记起来就知道了,问问那个你也行。” 赵信博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是这样被介绍的,俩人在这儿谈论三百年后的事,并且还很理所当然。 “这有什么好问的。”夏茴只是随口一提,对谁的祖宗不感兴趣,反正不是她的祖宗。 姓夏的源流清晰,要是有姓夏的人还可以多注意一下……至于徐就算了,这是个大姓,排第十一。 陆安想着三百年后的瘸腿赵华,算起来应该也算他的后辈,毕竟他和赵信博玩笑似的拜过把子。 夏茴偷偷捏了两片西红柿,被陆安发现后放到高处橱柜上,她踮起脚也够不到,不情不愿地转身出去。 小气鬼。 瞅陆安一眼,视线落到陆安的嘴唇上,她停了一瞬,忽然感觉有点干燥,不由抿抿嘴。 “她……还在不在?”陆安忽然问。 “嗯?” 夏茴出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想做什么?” “没有,就是问问。” “休想,我不让她出来。”夏茴的脸倏地红了,扭过脸,有点呆萌的样子。 “我又没说做什么……” “你变态!” “我就是问问。” “你就是变态!”夏茴大声道,“你喜欢摸我的脚!” “……你再说?” 陆安恼羞成怒,放下砧板转向她。 夏茴摸出来电击棒了。 陆安拿出来两个鸡蛋打在碗里,继续做饭。 威慑结束,夏茴哼一声转回客厅。 等到鸡腿炸好端出来,夏茴坐在沙发上按动着圆珠笔出神,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陆安以为她在想什么重要的事。 结果却听到她问:“如果我银行卡里多出来几千万,然后我不动它,这几千万每天能产生两千块的利息,我可以花这两千块吗?” 陆安:?? “你不要冲动,我当你的狗腿子就是了,别好不容易从三百年前过来又被抓进去。” “这也不行?”夏茴还以为自己要发财了。 “先说说你怎样让你的卡里多出来几千万吧。”陆安问。 然后看见夏茴目光转向她的高科技电脑。 第5章:溺死鬼 “我们今天赶不到了。” 遥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阿夏裹了裹衣服,停下蹬三轮的动作。 小镇看起来不远,实际上很远。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两个人估算错了他们的速度,小路不像高速,经常需要陆安下来推车,还有坑坑洼洼的地方,被枯枝野草封住的路,这些都要耗费额外时间。 因此在日薄西山的时候,他们才走了一半多一点。 这是一个失误,还好陆安有一点提前准备,多带了几件衣服,现在傍晚气温降下来,她又多穿了一件。 “再往前走走,那边开阔,在那边休息吧。” “嗯。” 末世里没有那么多办法寻求帮助,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也无法给赵华他们传递信息,两个人往前又走了一里地。 现在的世界早已被拉回农业时代,却没有多少人再去种田,梯田早已经荒废,都是高高矮矮的灌木丛。 野草凋敝的野外,没有丝毫人烟,在附近找到一块平整的地方,他们停下休息,裹上衣服靠在三轮车一侧,晚上还能挡点风不至于太冷。 橙红色的残阳半隐山间,晚霞自西边出现,给灌木丛镀了一层金辉。 阿夏摸出肉干和菜饼,配着水一口一口吃着,陆安坐在她身侧,放眼望去,荒野一片凄凉。 末世后的世界,孤独而浪漫。 如果不看那些疯长又枯黄的野草,很像川藏线中途的戈壁滩,只是多了很多植物疯长覆盖。 远处的高压线缺少维护,巨大的钢铁架横陈在地,锈迹斑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倒塌下来的,陆安对它还有点本能的敏感,但是想想,这个世界已经没电了。 高压架只剩空架子而已,如果有足够的工具,他们甚至可以拆散一部分带回去,做成防护栏和梯子。 这时,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围暗了下去,世界恢复清冷的颜色,微风拂动,野草沙沙细响,陆安把厚厚的大衣铺在三轮车斗上试了试,阿夏躺上去很局促,腿脚需要蜷得很紧,无奈又下来。 回来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在那小镇里找出来一套被褥背着。 天空一点一点变暗,无边夜色袭来,野外起了风,陆安掀开大衣,把她揽在怀里,背靠三轮侧面,轻轻摇晃着让她入睡。 “你冷吗?”阿夏低声问他。 “还好,衣服这么厚。”陆安整了整大衣尽量不让它漏风。 枯寂的野外,阿夏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逐渐睡去。 月明星稀。 陆安仰头看着天空,听远处山间的兽吼,看天上的空间站,许久,低下头轻轻在她额头亲吻一下。 夏茴应该在她自己屋的床上睡得很香,以后会变好的。 所有一切,都在未来烟消云散,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 柔软的被子和枕头,漂亮的衣服,热腾腾的饭菜,她都会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人在野外偎在一起,等待黎明的到来。 没有一觉睡到天亮,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候,陆安摇醒了蜷成一团的阿夏,继续出发。 此时霜气逐渐凝结,他们需要活动起来,三轮车重新吱扭吱扭往前行去,陆安提着柴刀在前面开路,阿夏用力踩着三轮跟在后面。 后面的路比较平坦,随着天边亮起一抹鱼肚白,他们速度加快了不少,在临近中午时,小镇已出现在视野里。 那是一个破败的小镇,只有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一半大,房屋高高矮矮,还有很多平房,镇口的一座房子已经塌陷,倒了一半。 骑着车来到近前,陆安和阿夏都提起了武器,谨慎地把车放在外面,两个人往镇里面走去。 因为他们在外面见到了一小片被打理过的农田,没多少杂草。 简单搜寻一下外围,不出意料,这里的空房屋都被清理过,没多少有用的东西,有人居住,他们本想就这样算了,但是回去的话还要在外面过一个夜晚,总得找一套棉被在路上用。 陆安小心翼翼地防备着陷阱,这种有人住的地方,人也许没有恶意,但是陷阱不会判断善恶,本就是用来防野兽和危险的。 晌午的太阳高高挂起,温度逐渐回升,他们在路上转一圈,也没看到预料中的人,很奇怪,这座小镇有人生活的痕迹,却找不到人。 陆安找到一个院子,院里还有开垦出来的菜圃,以及一些农具,还有很多干柴堆在角落的屋檐下,喊了两声没有人应,他试着推开门,里面没有多少异味,不会有尸体。 正中间是张桌子,很旧的圆桌,上面有洗干净的碗筷堆叠在一起,旁边门帘掀开是卧室,简简单单,一张床,一个衣柜,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陆安和阿夏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的疑惑。 “可能是出去干活了。”陆安猜测。 “等一等?”阿夏到处转了转,在这样的环境下,其实把有用的东西卷走,然后离开才是正常的。 “出去看看吧。” 陆安重新关上门,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比他们要轻松很多,可能是很早就来的,在这里扛过了空间站坠落,而不像他们是外来户,坠落后迁徙到这里。 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活动的痕迹,小菜圃里还有着没摘完的豆角,刚刚厨房里也有腌豆角的坛子。 ? 陆安他们不在的这两天,何清清趴在岸边很无聊,昏昏欲睡。 赵华去了山坡好几次,遥望远处的小路,他不知道两个人走了一天半才赶到,看着空空如也的远处,不免担心。 又一次从山坡上下来,他搓着手走在路上,看见何清清趴在河岸晒太阳,大尾巴沉在水里,一头黑发披散在地上,看上去像个溺死鬼,便脚步一转凑近过去。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何清清没说话,懒懒地睁开眼睛瞅他一眼,翻个身继续把尾巴沉在水里,上半身贴在沙滩上,闭目休息。 这货又过来了,打扰人睡午觉,她觉得赵华很不聪明,脑子不好使,不想和他说话。 偏偏赵华三番两次过来,担忧地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按理说昨天过去休息一晚,今天就该回来了,最晚明天,对吧?要是明天还看不见人,我就去找他们……也不行,小锦鲤一个人在家不行,带着她又危险。” “……” 何清清掏掏耳朵,好像有点起床气,眼神不善地盯他一眼,赵华却毫无自觉。 蹲在旁边念念叨叨了一会儿,忽然反应何清清没理他,“哎,你怎么不说话?” 何清清:“滚!别打扰我睡觉!” 第6章:空镇 小破镇有点诡异的安静,陆安没有急着找东西,拎着阿夏的柴刀四处逛。 在小镇后面的山坡上,他看见了那个男人。 一头灰白的头发,这是个看上去有五十岁的大叔,但是实际年龄是多少,很难判断。 因为赵华也才不到三十,看起来像四十多岁的。 他不断喘息,拿着锄头在地上挖坑,旁边很多新土,明显是刚挖出来的,还带着湿气。再边上,是几座坟包,旧的上面满是枯草,还有一座相对来说比较新的,却不是这两天挖出来的。 他已经发现陆安,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在脸上留下几道痕迹,便又开始挖。 陆安没有靠近,在边上看了片刻,男人放下锄头躺进去试了试,比量大小,然后支撑着爬起,继续挥动锄头。 阿夏从身后过来,站在陆安身边,没有说话。 一个男人在山坡上挖坑,他们两个在不远处看,场面一时显得有点诡异。 这个人是在给他自己挖坟,不用说,两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个规整的坑,还有旁边的几座墓,都在表明着这一点。 “喂!”男人终于开口,把锄头扔在一边,朝两人喊:“帮个忙吧,把我埋在这里。” 他释然地坐在坑里,陆安竟然看出了点点放松。 “什么时候?” “现在。” “你为什么要死?” “因为不想活啊。” “……” “帮个忙,镇子里那些东西,都留给你们。”男人说道,接着看向两人,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摇头道:“就算不帮忙,也是你们的了。” “你们多少人啊?——没想到还能看见别的活人,真好。” “帮帮忙吧,我不想被什么东西刨出来叼了去。” 男人躺在坑里朝两个人喊,陆安感受到难以形容的荒谬感,以及一丝熟悉。 他看了眼阿夏,记得当初,阿夏也提过类似要求,如果她死了,一定要把她烧掉。 没想到会经历第二次,而这次更过分,这个大叔没有如果,很简单的请求,现在就把他埋下去。 坑里探出一双脏兮兮的手,刨一点土往身上埋。 “镇子里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有的话也不至于让你们帮忙。” “你出来,我们……可以说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帮一下忙,真的很感谢。” 男人躺下去就没打算起来,现在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有个人帮忙把他埋起来,因为自己实在完不成这个工作,最多把自己的腿脚埋住。 陆安还打算再劝,男人却不理他了,自顾自地用双手往坑里揽土,即使手已经被磨破了也不在乎,仿佛是个很重要的仪式。 丧礼这件事从来都很重要。 陆安和阿夏下了山坡,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他们做不了什么,帮忙埋起来都做不到,因为那个人还活着。 “他会想通的吧?” 陆安望望山坡,虽然这个大叔和他们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希望一会儿能看见他下来。 “也许我们该帮他一下。”阿夏低声道。 “你认真的?” 陆安侧头看向她,阿夏不像在开玩笑,她也不会开玩笑。 阿夏点了点头。 “那是在杀人。”陆安说。 阿夏不置可否,她觉得那个人不会反悔,会反悔的人不会是那个样子。 再次回到镇子里,感觉不同了,这里是有个人,但是那个人在山坡上,正躺在坟墓里,还没有断气。 他们没有去男人的那个院子,而是从镇尾开始,在空楼房里找一些能用的东西。 三轮车被他们推进来,到了下午黄昏时,陆安又上去山坡一趟,男人已经把他自己的双腿埋住,鼓了半个小小的坟包,如果爬还能爬出来,但他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请求陆安帮忙。 “天快黑了。”陆安说,“如果你是因为一个人,可以试着和我们一起走,我们有五个人,熬过冬天也没什么问题。” “不熬了,你能帮我埋一下更好,我屋子里还有一些吃的。”男人躺在坑里道,他很累,双手的指头上都带着血迹。 陆安又下去了,虽然男人没说为什么,但是他大概也猜的出来。 阿夏简单收拾出来一间空房屋,灰尘实在太多,很多年没人动过的房子难以想象的脏,她又变成那个黑不溜秋的小脏妞,在这里没有条件清理,不过也只是短暂住一晚,也没有多在意。 从空楼房里找到朽烂的被褥凑合,门窗封死,屋里就不会冷了。 天黑了之后,阿夏坐在床上听外面动静,陆安正在揉捏她的腿,蹬三轮车的主力是她,好好休息缓解疲乏,他们还要花一天多蹬车回去,而且回去不会轻松,只会更累,因为不会是空车了。 在陌生的地方停留一晚,他们都很防备,门被顶得死死的,柴刀就在床边。 然而一夜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阿夏用极大的毅力从陆安的体温旁离开,打开门出去,被风一吹,不由打个寒颤,顿时裹紧衣服。 山坡上安安静静。 早上再过去时,男人依然躺在坑里,身体已经冰冷,在外面一夜,他用这种方式向末世告别。 边上的土被人抹平了一点,歪歪扭扭的写着‘谢谢’两个字,是用手指划出来的。 陆安沉默着蹲在一旁,他不知道这个陌生人为何如此坚决,早上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刮刀子。 阿夏下去继续找能用的东西了,把三轮车能装的地方都装满,陆安则拿起昨天男人用的锄头,把土推进坑里,帮他这个忙。 填坑比挖坑容易,不用费那么大力气,男人已经冰冷的身体逐渐被掩埋,昨天还好端端的人,现在长眠于地下。 中间下去镇子帮阿夏打包了一些衣服,陆安找出来一把铁锹,上去把坟包堆起来拍拍,这样不用担心被别的东西挖出来叼走。 他以前很怕死人,如今亲手把泥土拍实,却有点麻木,从地上站起来退后,眼睛从一个个坟包上面扫过,转身离开。 如男人所说,他是这镇子上最后一个人,两个人可以在这里住下,一切都是现成的,如果能偶尔上来扫扫墓就更好了。 现在扫墓的人也住进去了。 最终的最终,没有墓碑,天上也没有星星,只有空旷的四个月亮。 第7章:预见 这个世界正逐渐死去。 陆安有这种感觉,等末世前的人都死了,小锦鲤他们这种出生在灾难后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全都消亡。 空间站是唯一的生机……大概吧。 阿夏游走于各个楼房,把他们缺少的有用的都搬上车,那个人留下的遗产不多,却很有质量。 半坛子腌豆角,还有缸底一层小米,以及一些干燥保存很好的种子。 生命的意义在此刻似乎被分成了两波,一些人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而另一些的人累了,不愿再挣扎了,于是把自己仅有的东西送给另外的那些人,让他们继续好好活下去。 阿夏就是前一种,她一直在往车上搬东西,不愿多想,想太多只会是一种苦恼,她早已明白那种感觉,曾经也像这个大叔一样,所幸遇见了陆安。 在一座空房子里,陆安左右看看,他见到阿夏从床底下发现了什么揣兜里。 “你找到什么?” “没,没什么。”阿夏摇了摇头,拿着撬棍哐哐拆床。 床的夹层放东西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习惯,尤其是这种镇子农村,经常找到虽然没卵用但是保存完整的东西,也有很多时候会找到有用的。 因为帮忙安葬的原因,在镇子上又耽误了一天,他们出门已经四天。 来的时候带的干粮刚刚好吃完,阿夏开始吃那个人留下的食物。 “以前我父亲和我说,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活法。” 她在那个人的屋里找到一本相册,上面是那个男人一家的照片,并没有被带进坟墓。 “我爷爷那一代,正赶上萧条,那时候他很不习惯,电不是随便用了,粮食涨价了,生活也变困难了,我父亲经常提,三代,爷爷怎么也想不到只经过三代,灾难就来了。” 阿夏吸着小米粥,滚烫的粥落进肚子里,全身都舒展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喝过这个。 照片上大多是末日前的景象,他们见的那个大叔还是个小伙子,只能依稀看出后来的样子,那是很久以前了。 院子里满满的都是玉米棒,堆叠在一起金灿灿的,也有城市里的照片,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喷泉夺目。还有大叔年轻时,和一个女孩的婚纱照,看背景是在一片油菜花田里,两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 “他比我幸运,我比小锦鲤幸运。”阿夏吃饱后一张张翻过,没多少感慨,只是平静地述说事实。 起码她曾经也见过城市的模样,知道商店里花钱就可以买东西,在十几年前灾难没发生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越往前追溯,生活水平越好,陆安抱着厚厚的相册一起看。 在徐教授那一代,人口早已不多,资源已经很紧张,很多都用到空间站的项目上。 这是一个倒退的过程,阿夏小时候,生活的还没二十一世纪好,大概只相当于二十世纪初期。 与她相反,陆安所处的环境,每一代都能感受到科技发展进步,生活水平提升,从爷爷那辈的大锅饭,到父亲那辈的飞速发展,再到他,智能手机电子产品应有尽有,三代隔了深深的鸿沟。 阿夏某角度来说也一样,她刚好赶上灾难发生,徐教授与赵锦鲤也有深深的鸿沟,这十二年改变了太多,毁灭远比发展要快,而且快得多。 “说起来我运气真好。”阿夏道。 “嗯,见证了末日的过程,这不是谁都能有的。” 陆安赞同她的话,起码比小锦鲤运气好,在小天使看来,这个世界从她出生便是如此,危险与饥饿才是正常。 就像现在长大的孩子,很难想象以前口罩只是用来防尘霾的,大家都光着脸到处瞎j儿跑——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你有点羡慕他。”陆安看出了这一点。 阿夏的手在相册上抚过,那张照片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站在门前,棉衣棉裤皮帽子,旁边大红对联和福字,是过年的全家福。 “是啊,我要是能有幸经历那些年,死也满足。”她笑道,那个大叔真的没有遗憾了。 对于他来说,就算活下去,也是一日重复一日,还不如给自己找个舒服睡觉的地方。 天黑的很快,外面一片暗沉,只剩下微微的风声,两个人起身回屋,锁好门窗休息。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和凄冷的风,山坡上几座孤坟静悄悄的,再远处,河水里闪过一抹黑影,何清清的尾巴若隐若现,游荡在空旷的大河里,不时探出头喝一口酒。 每个人都在挣扎。 等第五天离镇的时候,三轮车已经满满当当,衣服鞋堆了很高,很难再塞下东西,却还没装完,一个小镇的东西实在太多,他们只能收拢到一起放着,先把需要的带回去,等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陆安背着一套被褥在身上,如当初在高速上一样,满负重的三轮只会更加拖累速度,他们还要在外面过夜,保暖很有必要。 车子歪歪扭扭,即使在平地上也需要他在后面推,陆安很担心这样的超载会让它散架,又拿了一些不是很必要的东西放回去,锁好院子的门,再看一眼山坡,扭头推着三轮车和阿夏往回走。 他们在路上还要差不多两天,出来六天,离原本的一天来一天回计划差太多,不用想也知道赵华很急。 顺着来时的路回去,路旁杂草藤蔓不用再清,省了很多事,阿夏在前面用力蹬三轮,在将要中午的时候忽然停下,把手刹一拉。 陆安莽足了劲往前推,纹丝不动,还以为卡住了,正要上前看看,被从车上下来的阿夏一把拽到旁边,蹲在灌木丛里。 “嘘~” 阿夏伸出一根手指,陆安轻轻点了点头,她预见到了什么危险。 其实走这种路,最危险的就是荒野里冒出来的动物,他屏息听着,没有察觉到什么动静,阿夏蹲了很久,才拉着他站起来,有点犹豫地望向前面。 “怎么了?” “那边有危险,我不确定走了没有。” “危险……” 陆安踌躇一下,问:“什么样的?” “狼。”阿夏道。 “一群?” “一只。” 听见阿夏这么说,陆安沉思半晌,看看车上满满当当的货,再看看阿夏准备的一小袋干粮,“其实,我也能预见危险你信不信?” “嗯?” 阿夏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这个弱鸡星期六什么时候能了? 第8章:缝针 半夜。 陆安捂着血淋淋的胳膊冲去急诊,一路上司机直摇头。 “怎么搞的?” “狗咬的!” 陆安脸皮抽动,强忍着手臂上的伤痛,这是他受过最重的伤,以前连狗都没被咬过,突然就被狼吭哧来了一口。 小臂上的血肉往外翻,看上去唬人,实际上……也很唬人。 只针对现代生活来说。 对于赵华那一帮子来说可能就是拿布条裹一下的事,甚至连何清清当初尾巴受的伤都不如,只要熬过去不死就不算事,至于狂犬病什么的,潜伏着吧,万一过个三十年再爆发还刚好,那时候大概走不动了,这玩意爆发又能上蹿下跳。 夜里急诊科还在亮着灯。 不过一会儿,夏茴也赶过来急诊处,他的伤口正被医生冲洗,看上去恐怖而又严重。 预想中的吓一大跳没发生,陆安扭头瞧夏茴,她只是平静地望着陆安。 好吧,陆安瞬间知道这是谁了。 静静地没出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陆安莫名心虚,避开她眼神。她抿抿嘴,轻轻蹲下来握住他另一只手。 钻心的疼让他额头冷汗直冒。 “明天去疾控中心打疫苗。” 许久后医生缝好针上药,给他包扎一下,嘱咐道。 “好!谢谢医生!” 陆安筋疲力尽地出口气,阿夏帮忙去拿药付钱,他也没阻拦,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需要时间来缓和。 “你也能预见危险?” 回去的路上,她抬抬眼皮瞧着陆安,终于说出第一句话。 陆安更加心虚。 她没再说话,牵着陆安的右手,低头看他手上的纹路,手指在他掌心划过。 她知道了,那时候陆安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不要过去了,今晚别睡了。” “嗯。” 陆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回去阿夏把他的床单被套都换过一遍,趴在床上忙碌,陆安坐在一旁默默看着。 ? 隔天一大清早,夏茴打着哈欠提早餐上楼,掏出钥匙开门,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陆安愣了一下。 “你今天起这么早?”她把买的早餐放到桌上,三鲜馅的大包子。 听见她问,陆安抬了抬受伤的左手,表示你个完蛋玩意儿啥都不知道,又被阿夏偷跑出来了。 “怎么弄的?看起来好严重。”夏茴吃惊。 “在三百年后,一条大狗扑过来想咬你脖子,我奋力一跃和它缠斗在一起,结果被它死死咬住胳膊,我不退反进,用力往它嘴里塞过去,同时右手锁……哎呀!” 陆安牵动伤口吸了口气,继续比划:“……锁它喉,给你机会趁机打断它腰,剖了它肚子。” “吹牛。” 夏茴撇了撇嘴,过来试着用手指戳一下,被陆安把她手打开。 没事乱戳什么玩意,会痛的。 “很严重?” “缝了好几针,要留疤。”陆安单手拿起一个包子,“就像你腰上……” “谁腰上!”夏茴像被踩到尾巴一样,忽然炸毛。 “咳咳咳……我猜的。” 夏茴怒视着他,陆安瞟一眼她的腰,很奇怪,她那边也有一道小小的伤疤,浅浅的,没有阿夏那么大,位置却一样。 “我以为无论我做什么,对于历史来说都是正确的,但是忘了我会受伤,这次大意了。”陆安摇头道。 虽然历史站在他这一边,但不代表他不会受伤。 “中午我再给你买饭过来。” 夏茴瞅了瞅他的手,恢复之前这货不可能做饭了。 伤号需要照顾一下,她接了一大杯水给陆安晾在桌上,又拿根棒棒糖问他吃不吃,陆安拒绝了,于是夏茴带着一大包棒棒糖回自己租的屋,留着和未来的她分享。 其实现在给未来多一点,她未来也能尝到,这才叫投资自己,夏茴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中午时,夏茴去外面打包了两只猪脚,还有一盒饭,秉承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心态放到陆安面前,他饭量大,吃完饭再啃两个猪脚完全没有问题。 陆安没想到自己会伤得这么严重,夏茴轻松之下也有点担忧,她怕陆安睡着睡着忽然暴毙,但是嘴上不肯承认。 在笔记本上问未来的自己,未来的她也不回了,好像消失一样,夏茴看了陆安半天,陪着他打了狂犬疫苗,又换一次药。 陆安把伤口拍了几张照片,国庆的婚礼是没办法参加了,躲在家养伤。 他独自坐在阳台,伤手搭在一旁,眼睛望向远处,他在看这条街道,这座城市,从小生活在蓉城,在阿夏回来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到三百年后和别的东西拼命,也从没想过会有神这个东西。 “我想和她说点话。”陆安朝身后道。 夏茴坐在客厅,正拿从网上买的松子剥着吃,和瓜子差不多,只是壳更硬,仁更大。 听见陆安这么说,她动了动好看的眉毛,犹豫一下道:“只说话?” “对,只说话,我保证。”陆安理解她防狼一样的心态,毕竟之前挺过分的…… 那搓衣板都搓过了,夏茴没有把他电得欲生欲死,算是看在未来的面子上,可能还有每天的饭食,毕竟陆安做饭不说比外面好吃,起码让人很有食欲,不会吃两天就会感到没胃口。 夏茴纠结片刻,看看他受伤的左手,又剥两个松子扔进嘴里,道:“好吧,你要做什么,我就……我就……你知道的。” 她转身回房,拿出笔记本和笔,趴在床上又矛盾了。 她很不喜欢未来的自己去找陆安,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砰砰砰! 拍了几下枕头,她在笔记本上写字,“我借你一会儿时间,他受伤了,你过去看看吧。” 写下这段字,她自己生自己的闷气,好端端为什么要回来? 砰砰又拍了两下枕头,女孩儿趴在床上,准备睡一下午觉。 陆安受伤的左手很不方便,想偷吃一点夏茴的松子都困难,他猜正因为这个原因,夏茴才故意拿过来吃给他看,这事放在夏茴身上很有可能。 好在有阿夏,她过来后就用细细的手指剥开硬壳,还把包衣去掉,然后捏着白净的松仁喂到陆安嘴里。 陆安拍了一段小视频,打算等夏茴再做什么让人生气的事时就拿出来气她。 “什么时候结束?”他朝阿夏问。 “什么结束?”阿夏笑看着他。 “总不能一直这样子吧?” 陆安抬起受伤的左手晃了晃,“什么时候成神?” 阿夏没有回答,轻轻靠在他另一侧肩膀上,依然剥着松子。 “我想和你待一会儿,就这样,多待一会儿。” 第9章:我鄙视我 阿夏在这儿足足待了一下午。 她靠在陆安肩膀,轻哼着剥开松子,然后再捏着送到陆安嘴边。 她不想说话,只想一起待一会儿,莫名的,陆安觉得自己苍老了很多,像是暮年,和一个白发苍苍的夏茴坐在一起,看夕阳垂暮,时光静好。 以后如果变老的话,大概也是这样一番光景。 她虽然是夏茴的模样,却有夏茴不具备的成熟韵味,这种耐心与体贴,是目前的夏茴还未曾拥有的。 看盘子里剩的松子不多,怕夏茴气死掉,她伸了个懒腰,抬眼看向陆安,拿起陆安的胳膊把自己圈起来。 “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 “亲一下。” “我答应了夏茴。”陆安记得她说夏茴有模糊的印象。 “她不会介意的,就是嘴上说说。” 阿夏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陆安还在犹豫中,正义小人已经被打死了。 轻轻触碰她的唇瓣,阿夏忽然露出一抹坏笑,闭上眼睛,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片刻后,她身体猛地一僵,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开,愣了两秒,旋即又紧紧闭上。 陆安皱了皱眉,察觉到不对,偷偷睁开眼睛,正看见阿夏也在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瞧他。 “……” “……” 陆安心里一阵狂跳,大脑急速运转。 夏茴……夏茴……这什么情况? 妈蛋的阿夏呢? 拆穿她一定会恼羞成怒…… 陆安偷偷把自己受伤的胳膊藏远了一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继续。 夏茴慌乱了一瞬,旋即又闭上眼睛。 柔软的身子靠在他怀里,仰着头,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放在陆安后背,发出轻轻一声鼻音。 许久,她脸通红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瞄一眼陆安,抿了抿嘴。 “其实我是拒绝的,虽然我们在未来是夫妻,但是现在还没有,你这样,夏茴知道了肯定会电我……” 陆安不动声色地道,一脸正气,仿佛他才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个。 要是阿夏在这里,一定会说:陆安你好狗啊。 他也不知道夏茴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越来越难以出现,二是未来阿夏故意的…… 陆安更倾向于后者,未来的她总是喜欢欺负过去的她,包括偷吃夏茴的东西,偷拿夏茴放在房间里晾干的小背心放他兜里。 夏茴仔细看了看他,不知道这货到底是在装还是已经发现了,她一直不知道陆安那次是怎么发现她伪装的。 “夏茴不会知道。”她说了一句,尽量平稳地出门,把房间门带上。回到自己房间,然后一头扎在床上,把自己埋在枕头下面,气得发出毫无意义的大叫。 过一会儿,夏茴头发乱糟糟地坐起来,抓了抓头发。 “你为什么要这么过分!” 笔记本上留下字迹。 未来的她没有回应。 夏茴瞅着笔记本,脸色阴晴不定,整齐的小白牙咬得咯吱响。 为什么不回? 这是她自己…… “你鄙视我!” 夏茴大怒。 “我还鄙视你呢!” “你不要脸!” 这个少女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较劲。 ? 陆安用单手继续写美人鱼的故事,在电脑前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敲。 关于末世里的美人鱼,并没有在网上掀起多少浪花,现在生活很美好,末世很远。 对于他来说近在眼前,但是对于生活在21世纪的其他人来说,三个世纪后的末日仿如天方夜谭,压根不可能发生。 只有从未来回来的夏茴,还有他受伤的右手,表明着这件事。 晚饭的时候,夏茴带了晚餐过来,放在桌上就准备走。 陆安惨兮兮的,手臂上裹着厚厚的绷带,完全一伤号。 “夏茴,我们以后会是夫妻,以前也是,所以……” “所以什么?”夏茴镇定地道,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下,难掩慌乱。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认真谈一下这件事?”陆安转正身正对她道,“同时分析一下。未来的你很讨厌,她什么都不说,但是我们可以猜,你看她跑回来,是不是说明……未来我会死?又或者,其他的什么。” 他表情认真,“毕竟那是未来的你,最了解你的只有你自己。” “我们……夫妻……” 夏茴憋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以前是夫妻,可是她已经忘了。 以后是夫妻,可是还没有发生。 留下的,只有那种无法言喻的,非常陌生的熟悉感,甚至连对他的身体接触都没有丝毫抵触,偶尔还会有想靠近他的冲动。 “我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她低下头道,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虽然不记得,但是她知道发生过。 “未来的你是不是同样在此时此地,和我说过同样的话。”陆安思索道。 没有跳出时间的人,无法看清它的真面目。 想了半天没有找到答案,陆安打开她带回来的饭,坐在桌前吃起来。 “你认识我,在一个破城市的破天台上,第一次见面把我绑起来,自己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你说是你父亲教的,如果很久不说话,会忘记怎样出声。” “那时离灾难发生过去了十二年,几乎见不到什么人,正常人要么上空间站了,要么死了,留下的都是比较特殊的,像美人鱼那样。” “有个空间站掉下来,撞击力量太大了,和小行星似的,灰尘遮住天空,气温很低,没有阳光,你扛了两个多月扛不住了,我陪着你去找太阳……” 陆安边吃边说。 这天,夏茴在陆安那边待到很晚,才回自己住的地方。 回到房间她拿出笔记本,翻到之前的那几页,摸着上面的字迹静默不语。 没有那么简单。 陆安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她也不知道,但能从未来的她只言片语里找到痕迹。 过去的一切,被她消弭在历史里。 “我是,徐之夏……” 夏茴仰起头,窗外皎洁的明月高挂天空,她眼前浮现出的是狂风,暴雪,还有阴沉沉的天空。 以及一条伤痕累累的美人鱼。 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一切都消失不见,月色如水般温柔,透过窗子映在她脸上。 第10章:鱼人快乐球 夜深。 在夏茴坐在书桌前沉思的时候,另一边的陆安已经悄然睡去。 躺在床上的时候,阿夏就像个孩子。 在野外只有一套被褥,睁开眼睛便是夜空,风呼啸着,几片落叶贴着地面翻滚,发出沙沙细响。 陆安小心地把手放进被窝,地面有些不平,即使褥子很厚,直接铺在地上也是硬邦邦的。 那条狼他们没有带走,沾血的衣服也扔在原地,在野外血腥味很容易引来其他动物,一直走到倒塌的高压架下,他们才就地休息,往架子上搭几件衣服,还能遮一下风。 阿夏睡梦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越抓越紧,陆安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往这边挤了挤。像是担心碰到他的伤处,黑暗中她抬起头,屏息片刻,才又躺下重新入睡,然后紧紧抱住陆安的腰。 陆安没有睡觉,在野外,他要警惕着有没有别的危险,等天蒙蒙亮的时候,便喊阿夏起来,抓紧时间往回赶,只有回到镇子才算最安全的。 三轮车重新启程,阿夏用力蹬着,陆安单手在后面帮她推,左臂用撕开的干净衣服包住,他有点怕伤口感染,这边没有消毒,只是止血很快。 在阿夏可能遇到狼的时候,他就研究过了要怎样应对,狼和狗一样,咬住了就不松口,甩头撕扯,所以护好脖子这些要害,主动塞条胳膊怼进去,用力往里面塞深的话,它还会主动松口。 抓住它的后脑防止撕扯,一只手塞着它嘴,其余的交给阿夏——陆安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的冷静,厚厚的棉袄抵消了不少伤害,他们很干脆地就解决掉了那头狼,甚至让它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阿夏一刀戳在喉管,然后用力拉开,开膛破肚。 那一刻阿夏的眼睛是血红的,比狼还要可怕。 荒野寂寥无比,两人一车静默地行在路上,现在是返程第二天,直到黄昏时分,他们远远看见山坡上遥望的赵华,赵华同样也看见他们,像野驴一样狂奔过来,瘸着一条腿,远远看去就是一只长臂猴子在用怪异的姿势奔跑。 “没出什么事吧?一去就是六天……” 来到近前,赵华急切的脸上刚刚放松,便看到陆安裹着手臂的模样,顿时又紧张起来。 阿夏摇了摇头,陆安安慰他一句,赵华忍了忍没继续多问,在后面用力帮忙推车,现在不是多话的时候。 除了陆安受伤外,这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三轮车太小,还有很多没运过来,不过短期内他们没有再跑一趟的打算,回了镇子,赵华煮起来一锅肉汤,在车旁围着卸货。 种子,小米,腌菜,菜干,更多的盐和其他有用的东西,过冬的大衣和棉袄,皮衣,一件一件卸下来,还带了几本书,以及那本厚厚的相册。 赵华和小锦鲤都不知道陆安带书做什么,他们无法理解,在这个时代还会有人想看书。 阿夏倒是知道,从一开始陆安就喜欢这东西,他身上的这种特质,和父亲是一样的,在最开始灾难发生时,父亲的车上也放了很多书。 那时阿夏不懂,父亲为什么不舍得丢掉它,即使车子坏了,没办法带太多东西的时候,也从里面选了几本放进包里,一直带着,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 后来还是烧掉了,在一个寒冷的夜里,他抱着年幼的阿夏,一边烧,一边拿着她冻僵的小手取暖,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小小的阿夏抬头,她理解不了父亲当时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那眼镜片上倒映的火光,像是某种东西的幻灭。 徐教授一定会喜欢陆安,阿夏很肯定,只是很可惜,他们见不到了。 饭做熟了,赵华捞了一碗热乎乎的肉汤,里面全是肉块,给了阿夏,又捞一碗给小锦鲤,他自己碗里只剩下几根青菜,依然狼吞虎咽。 陆安带一瓶酒去了河边,是从那边镇子拿的,储存的很好,打开后一股浓浓的酒香。 这个女人很贪杯,一开始只说尝一点,结果一点之后又一点,抱着瓶子不肯盖上,直到陆安说存的不多了,她才恋恋不舍地盖好,埋在河滩上。 “手怎么了?那镇子上还有人?”她甩着不安分的尾巴,在河边游来游去。 “有一个,已经死了。”陆安坐在河滩道。 “你杀的?” “没有,他自己杀了自己,要是我们晚去几天,只能看见尸体。” 陆安想起来一个叫周晖的,看上去差不多,其实还是有点不同的。 何清清仰在水面上,她不管仰泳还是什么,姿态都那么优雅,天生是水的宠儿。 “你就活得挺自在。”他看向何清清道。 “那当然,我给你唱歌啊!” “唱吧,有没有我没听过的?” “现代的你估计都听过了,看我唱几百年前的。”何清清在水里飘了一圈。 [世间种种的迷惑,都是因你而猜错 水光月光又交融 描述这朗朗的夜空 …] 美人鱼的歌声飘荡在河岸,这首本该男声唱的歌,竟没有丝毫违和。 陆安笑着看她,没事的时候在河岸听听美人鱼给自己唱歌,感觉还蛮不错。 而且是几百年前的……对于他来说非常耳熟,只是想不起名字。 “这么冷门?”他问。 “你听过?”何清清这次真的吃惊了。 “明天再过来我就能告诉你这首歌的名字你信不信?”陆安笑道。 “不信!” 何清清一百个不相信,陆安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很奇妙,当时已经逐渐过时的东西,在三百年后还有成为经典的可能。 何清清很适合当一个传承者,在文字出现前,还是部落时代的时候,就有一种职业,专门传唱历史和传说,将那些过往的事整理出来,口口相传,这就叫史诗。 如果传唱的人死了断代了,史诗断绝,才代表着那个部落的消失,不然,它会一直流传在歌颂者的口中。 当文明消亡,要是有一条人鱼一直活着,把曾经的历史讲给后面的人听,也是蛮不错的事。 “帮个忙吧?” 陆安看看天色不早,从河滩上站起来,对何清清道。 何清清侧头瞅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 “要是哪天我死了,帮忙给他们找个人多点的地方,像你说的什么柳树……多几个人生活总会更轻松一点。”陆安道,“那边本来也是你给小锦鲤找的另一个家是吧?我们这次要是出事了,你现在就带她过去了。” 赵华一个人养不活小锦鲤,他瘸着腿,即使有何清清帮忙,也生活得很艰难,陆安能理解何清清的想法,做个准备。小锦鲤一个人也没办法生存,怎么也得和人共同生活。 “不是。” 何清清摇头,认真道:“在你们都死了的情况下,我才会把她送过去,你们有任何一个人活着,我就不会扔下你们。” “那谢谢了。”陆安停了一下,“改天给你带个钢丝球过来,刷尾巴更好用。” “滚!” 何清清干脆道,用尾巴拍起一大片水花,给他洗了个免费澡。 人鱼快乐球?不存在,一叉子戳他屁股。 [生死到头的相从 似狂花落叶般从容~ 当一切泯灭如梦 …] 何清清的歌声继续在身后响起,她挥舞着鱼叉,陆安听着歌声往镇子里的方向回去。 几个人都已经吃过饭正在休息,阿夏正要出门找他,就见他身上带着水渍回来。 第11章:世界很小,小镇很大 陆安被赵华神神秘秘拉到一旁,好像有什么大秘密要告诉他。 “小锦鲤会说话!”赵华脏兮兮的脸上露出来的表情让陆安很想笑。 “真的?”陆安配合他,很惊讶地望向赵锦鲤。 “对!只说了一句,她会说话,很少说!” “以后应该会慢慢话多,我觉得她是有什么阴影,在恢复了。” 陆安只有这个猜测,赵锦鲤会说话,他和何清清还有阿夏都听到过,只是再让她开口她就不说了。 赵华喜气洋洋,本来前几天都在担心他们出什么事,一直都没有高兴起来,现在见他们两人回来,这立马成了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我女儿不是哑巴。” “嗯,你女儿不是哑巴。” 陆安考虑要不要告诉赵信博,他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有了女儿,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老赵家的锦字辈,是个小天使。 见俩人嘀嘀咕咕完事,陆安过来后,阿夏朝他问:“赵华和你说了?” “嗯,他当什么大新闻一样,我装作不知道配合了一下。” 阿夏闻言嘴角动了动,露出抹笑,“刚刚我也装作不知道。” “你真坏。”陆安乐起来。 “上去,准备洗澡。”阿夏提了集热板里的水,要好好冲洗一下这两天的风尘。 赵华待在楼下傻乐,整理他们带回来的物资,从里面找出来小孩的衣服给赵锦鲤试。 天渐渐变暗,秋天的脚步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冬天已经蓄势待发,风不断带走热气,要让寒冬重新降临这片土地。 对于末世的人们来说,每个冬天都是一道死关,漫长,而又格外的冷。 不过他们已经准备充足,没有意外的话,很容易熬过去,来年是丰盛的一年。 整理完了之后,赵华裹裹衣服回房睡觉。另一边楼里,陆安点着蜡烛让阿夏帮他洗澡。 往常都是陆安给阿夏搓搓洗洗,这还是阿夏第一次帮他搓身上。 陆安觉得不习惯,主要是被动,阿夏粗糙的手掌落在身上,他仰着头,努力回想何清清唱的歌到底叫什么,以此转移注意力,避免尴尬。 可还是避免不了某些反应,阿夏表情诡异,搓着搓着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怪他受伤了还不老实。 陆安很委屈,却不敢多说,左手高高举起,等待酷刑结束。 “你会不会馋我身子?”他忽然问。 “你有病!” 阿夏骂道,又拍了他一巴掌,让他转身。 像是感觉手感不错,她回味一下,再次往陆安的翘臀上拍一把。 陆安恼羞成怒,不洗了,就要出去,阿夏赶紧拉住他,要再搓一下脖子。 洗完澡后,被窝里都是淡淡的皂角香,洗完澡睡觉和不洗澡完全是两种体验,肌肤贴在一起,那种感觉是语言难以描述的。 “整一下?”陆安受伤了反而很精神。 “不整。” “整一下。” “睡觉。” “太早了,整……啊!” 陆安被阿夏用力掐了一把,老实了,也不闹了,不然醒来还要洗衣服,他现在并不方便。 阿夏缩在被窝里,睁大着眼睛瞧着暗处,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隔天。 陆安受了伤在镇子上待着,拿带回来的书看,书名叫《幻轨》,已经很旧了,是讲一个中年人男人游手好闲地度过了三十九年,老光棍一个,在他常光顾的一个妓女出意外后,收养了她留下的女儿——或者说被那个小不点赖上了,追着叫爸爸,总也甩不掉,后来抚养她长大成人,视如己出。 看介绍,是2252年左右的作品,陆安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带着书晒太阳。 通过文学作品可以了解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人文状况,这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小锦鲤在一旁鼓起腮帮子用力往他胳膊吹气,憋得满脸通红。 “好了,不痛了。”陆安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单手把她抱到腿上,教她一起看书。 背景故事她不用知道,陆安给她讲后面的部分,游乐园、德鸡士——看描述,这应该是类似肯德基的快餐,富贵人不屑吃,穷孩子当过节,每当考到好成绩,男主都会带她去吃一顿。 “什么是地铁?” “地铁就是……”陆安说着话一顿,低头看看小锦鲤,揉了揉她的头顶,“就是在地下跑的车,以前很多人,要出远门怎么办呢?就坐到地铁里,一节节车厢可以装很~多很多人,然后再一起运到别的地方。” “什么是德鸡士?” “做吃的地方,很多人在里面吃饭,你饿了进去给他钱,他就会把你想要的吃的给你,很快,方便。” 陆安说着,低头对上赵锦鲤茫然无知的眼神,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怎么描述,在小锦鲤的脑袋瓜里,都没有商店、钱、社会的概念。 她的生活只有这个小镇,一个美人鱼姐姐,一个星期六叔叔,还有夏阿姨,以及刚认识几个月的爸爸。 “在以前啊,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是很多人的,你看这些房子,每一座都住着人,还不止一个,街上也是随处都能看见,穿着各种衣服,像你这么大会有很多小伙伴,在一个叫学校的地方,听老师讲课……” 陆安抱着小不点,坐在镇子里晒太阳,给她讲以前的事。 “那些人呢?” “那些人……”陆安抬了抬头,指向天空道:“在那里,他们去天上了。” 顺着他目光望过去,赵锦鲤被阳光晃得微微眯眼,小脸朝天。 不知道他说的是云上,还是月亮上。 快要入冬,生活一下变得安逸起来,也是他们忙碌了许久,稍微喘口气。 赵华一瘸一拐回来时,看见阿夏站在拐角处,望着那边一大一小的背影。 “你在干什么?” “没,没什么。” 阿夏摇了摇头,赵华朝那边看过去,陆安听到动静抱着小锦鲤回头,阿夏从拐角处出来,撩了撩头发,放下柴刀去做饭,赵华走到近处接过小锦鲤,用呼吸扎了扎她的脸,惹得她特嫌弃地躲避。 下午了,小镇一片祥和,让人忘记这是身处于末世十二年后的废土之中。 第12章:南无阿夏菩萨 今天收获不多,就一些竹笋,还有黏黏的野果,山坡上的橘子日照时间不够,又小又干,勉强能吃。 地里的小麦种下,赵华又砍了很多竹子回来,神神秘秘,在那儿劈竹节。 阿夏烧上水,把暴晒了一天的被子收回房间,陆安左问右问,赵华才说出来,他想做一个小棚——准确说应该是大棚,但他做不出来,只能做个小点的,用竹竿固定出一个支架,把菜圃罩起来,再用那些房屋里找出来的破烂棉被罩上,可以稍微种点菜。 陆安没有多说,他对这玩意一窍不通,也没多问——现代化大棚都是全自动的,光照、通风、覆盖,这种旧式的没接触过。 赵华干得起劲,本来想叫陆安帮忙,他手受伤了也没办法帮,这个伤势在赵华看来,比他当初严重,他虽然腿受伤的时候不能走路,但是手还可以活动,陆安做什么都费力。 菜圃里的红薯已经能吃了,往灶台里扔了两个小的,再拿出来热腾腾的,陆安不吃,给阿夏和赵锦鲤一人一个尝尝鲜,赵华只把小锦鲤剩下两端的硬壳啃一下尝过味就行,其他的都收到地窖里,当作粮食储备。 两个男人守护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外面还有个美人鱼,想起来这点,赵华又往灶台里扔了一个,带过去给何清清尝。 入夜,带小锦鲤回房睡觉后,阿夏返回来锁好门,就开始脱衣服,脱了棉袄,脱了裤子,然后钻进被窝里整整头发。 陆安一直看着她,看了半天,伸手把她搂过来,动作轻柔,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我们也会有的。” “嗯?” “赵华告诉我了,说你下午偷看我们。”陆安轻声道,“未来你会变得正常,然后我们会有孩子。” “……” 阿夏沉默不语。 “你不信?” “未来是多久后的未来?” “三百年前的未来。”陆安道。 “我以为你要说下辈子。”阿夏啐了他一声,三百年前的未来,也就陆安说得出来。 被子暴晒了一天,松松软软,带着阳光的味道,躺在里面很暖。 陆安蹭到她的脚,有点凉,曲起腿把她的脚夹在中间捂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阿夏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一幕两个人带孩子游玩的场景,只是天灰灰的,她又忽然惊醒,翻了个身,在黑夜里睁着眼睛。 过很久,陆安睡梦中又把她的脚捂起来,揽着她揉一下,阿夏动了动,努力把头转过去,贴在他胸膛亲了一口,眼角有点湿润。 ? 隔天起了大雾,镇子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所见尽是一片白色。 冬天更近了,末世的冬天,比二十一世纪来得早很多。 陆安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三百年来气候变迁,也许是因为人少了,没有再大肆更改自然,环境自然改变。 阿夏舒展着腰肢,靠近窗子看一眼,随后又望向陆安。 陆安睡得很熟,一整晚,有点不一样了,不过她没多说什么。 开门下楼,外面朦朦胧胧,尽是白色的世界,赵锦鲤第一次看见大雾,有点害怕地躲在门口,不敢出去。 赵华依然在做每日的祷告,坐在对面门口,面朝东向,闭着眼睛,整个人站在朦胧的雾气里,脏兮兮的身上多了点圣洁和庄严的味道。 阿夏没有理他,径直带着赵锦鲤去查看有什么需要收进屋的东西,雾大湿气重,干柴之类,该拿的都要拿进屋。 “圣经里的洪水对于诺亚方舟上的动物来说是一场灾难,但是对于何清清这种水生物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恩赐。” 陆安坐在门槛前瞅着这个赵信博的十代孙,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上帝是只……螃蟹,章鱼,或者其他的什么?” “呃?” 赵信博侧了侧头,想了一会儿道:“你有信仰吗?” “我信夏神。” 陆安双手合十,面朝阿夏,“南无阿夏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赵信博:?? 阿夏:?? 赵锦鲤想了想,也学着陆安的模样双手合十对着阿夏鞠了一躬。 “赞美阿夏。” 陆安感叹,随后坐到小板凳上准备烤火。 阿夏表情复杂,她没怎么读过书,被那一堆菠萝菠萝蜜唬到了,过了一会儿凑过来偷偷问刚刚那是怎么说的。 大雾天不适合出去,赵华想再去砍点竹子被他们阻止了,能见度太低,隔十米就已经看不清人,在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来不及反应。 河边也不适合去,何清清在这种环境下不一定能护得了他们,万一跳出来一只水猴子,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灾难性的。 “跟着我信夏神吧,我们就叫……猪肉茴香神教。” “等等……夏神和猪肉茴香有什么关系?”赵华觉得他信的这个东西有点草率。 “名字就是这个,夏神又名夏猪肉。” 陆安望着在雾气中玩耍的小锦鲤摇摇头,以后的阿夏,会变成暴躁易怒飞机场,这谁能想得到呢? 赵华还是觉得草率,但又不知道怎么劝,哪有人信这个东西的…… …… 直到陆安醒来前,赵华依旧在纠结猪肉茴香神教,在他看来信仰是一件很严肃很正经的事,不可以这么随便。 外面天光大亮,没有丝毫雾气,十月的蓉城街上行人穿得还很清凉。 陆安坐在柔软的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阳光,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未来,对于阿夏来说,这里就是未来,也可以说是下辈子。 她拼了命回来,可是却不记得了。 夏茴已经提了早餐放在桌上,没有离开,坐在沙发上剥松子吃。 “伤好了吗?”见到陆安起床,她转头问。 “没那么快,等下还要去换药。” 陆安应一声,去洗手间洗漱,一只胳膊受伤做什么都不方便,正要像昨晚一样挤牙膏,却发现牙膏已经挤到牙刷上备好了。 他怔了怔,探出头瞅瞅夏茴:“阿夏?” “不,是夏茴。”夏茴道。 “你做的?”陆安狐疑,夏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做什么?”夏茴也疑惑。 “没事。” 陆安把头缩回去,看来是那家伙又偷偷跑出来。 现在过去未来,同在。 有种渣男的感觉。 第13章:魔药制作流程 洗漱完坐在夏茴旁边,陆安定定地看着她,她皱了皱眉,不知道陆安发什么神经。 “你记得你怕鱼吗?”陆安瞧着她的眉眼问,夏茴的侧脸很柔和,只比在末世时圆润了那么一点点。 “我不怕,你才怕!” 夏茴嘴硬,把松子往自己这边收了收,看到陆安受伤的胳膊,又推回来,“你要吃吗?” “你剥给我?” “想的美!”夏茴自己美滋滋吃了一口,捏着一颗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家伙单手剥不了,气死他。 陆安一口给她吃了。 感受到手指上的濡湿,夏茴气得使劲在他身上抹,“恶心死了你!” 陆安幽幽地笑了,笑得让夏茴感觉到瘆人,没由来心里一阵发毛,好像在面对什么邪恶的阴谋,就像文学作品里那种拿着法杖的大反派,要做出什么让观众天怒人怨的事。 没等夏茴问,他已经起身,去餐桌前吃夏茴买回来的早饭。 他刚刚忽然想到,未来阿夏的存在证明,他们以后会结婚——说不定还要生孩子,就和这个趾高气扬还喜欢嘴硬的夏茴,她会挺个大肚子,和她嘴里特别嫌弃的古代土著睡在一块。 陆安不知道如果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会有什么后果,看一眼剥松子的夏茴,莫名就想笑。 解决完早饭出门,去医院换药,夏茴跟在一旁,看到了他伤口的可怖,这个女人不像后来的阿夏那样淡定,用手捂着小嘴,眼睛睁得大大,把她吓到了。 只要想一想这种伤口,还是被狗咬的,夏茴就感到胳膊有些痛。 看了好几眼,她欲言又止,转过身不再看。 医生还是那个医生,问陆安有没有按时去打狂犬疫苗,得到肯定答复后放心了。 狂犬病很危险,虽然陆安不觉得自己会因为狂犬病死,但该打还是要打,也许历史上他就是因为打了疫苗才没事。 历史站在他这一方,未来阿夏也站在他这一方。 如果最终因为狂犬病完蛋,那也太丢人了。 假如历史再一次改变的话,未来的三百年末世不会被扭转,夏茴也会不存在,阿夏死在那个小镇上,他则死得无声无息,尸检的话说不定还会在现代都市留下一个未解之谜——一个宅男好端端在家怎么会被狼给咬伤。 “你伤的好严重。” 出了医院,夏茴忧心忡忡地,瞄一眼陆安裹满纱布的胳膊,再瞄一眼。 “你才知道?”陆安瞥她一眼,奇怪道:“不会看到这个伤口之后,激发了你某种莫名其妙的母性光辉,想要好好安抚一下我吧?” “就觉得那边好危险。” “都告诉你是末世了。” 街边臭豆腐的气味飘出老远,陆安捂着鼻子加快脚步,把想停下尝一口的夏茴强行拖走。 末世里没有臭豆腐,这点就很棒。 回去后陆安坐在电脑前码字,夏茴打开冰箱找零食,看到里面剩的菜快要放坏了,刚要提醒陆安,又看到他胳膊上的纱布。 …… 外面天气晴朗,下午陆安回房小睡了一会儿,再起床时,浓烟弥漫了整个客厅。 “夏茴!起火了!” 陆安愣了愣,一声大喊,抹身找手机打火警电话。 然后夏茴端着锅从厨房冒出来,锅里不断冒起浓烟。 ? 陆安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咳咳咳咳……”夏茴端着锅就想逃跑。 “站住!” 陆安拿着手机过去,强忍着呛人的焦糊味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低着头小声咳嗽的夏茴面前,她脸上还蹭了一道灰。 “这位巫……咳咳咳巫女同志,请问你是在我家里做魔药配方吗?” “咳咳……” 夏茴怒视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带着烟雾源跑了,跑得很快,带了一溜黑烟,到楼下连锅一起丢掉。 “我的锅!”陆安站在阳台喊。 “给你买新的!”夏茴怒气冲冲,回都没回来,直接回了她自己屋,躲在里面不露面了。 回到厨房,看到一片狼藉,陆安忽然怀疑,玩塔罗牌的夏茴真的是巫女转世。 他第一次下厨也不过是多放了点盐,做咸了一些,能把厨房糟蹋成这样,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天赋。 坐在客厅等半天也不见夏茴回来,她躲进她自己房里不露面了,陆安拖着伤躯,花了快一个小时才单手整理好厨房,屋里的味道却很难消去,喷了一堆空气清新剂更难闻了。 陆安憋了半天,忍不住过去敲夏茴的门。 砰砰砰! “人不在,有事请留言。”夏茴在里面喊。 “你给我出来!” “我不!” “该吃晚饭了。” “你你你……你点外卖!” “……” 陆安这个气啊,“我又没骂你!” “你敢骂我试试?” “好好,不骂你,能说一下你为什么要在我家做魔药吗?” “我没有!”夏茴大喊,“你不要和我讲话!” 她就是看菜快放坏了试一下……看陆安做起来那么简单。 这家伙竟然说她在调制魔药! 伤心了。 简直是对她的侮辱,不过就是做饭失败了一下,谁能第一次就会呢? 夏茴等了一下,外面没有动静了,她松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笔记本,想了一会儿写道:“你会做饭吗?” 回床上趴了一会儿,她再坐起来,未来的她已经有了回应。 「不会」 “怎么可能不会?”夏茴觉得不可思议,“那在末世的时候吃什么?总不能指望着陆安这个家伙。” 「把水烧开,东西扔进去煮熟就很好吃了」 “所以你什么都不会?” 「我会下面给他吃。」 ?? 夏茴拿着笔陷入沉思,眉头蹙在一起,像是在纠结什么。 “你说的面……它正经吗?” 翻到下一页。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就很想掐死过去的我自己」 “我也很想掐死你!”夏茴咬得牙齿咯咯响,是谁经常做不要脸的事才让她产生误会? 翻到下一页。 「又懒又暴躁还喜欢嘴硬,还平胸,个子矮,什么都不会只会贪吃」 “你才又暴躁又懒又矮!”夏茴大怒。 气死她了! 第14章:跨时空 晚上点的外卖,陆安单手拆开,很方便的肯德基。 至于夏茴,那个家伙肯定不会饿到她自己的,饿了之后要么出去小摊上逛一圈,要么点外卖在家等着吃。 一开始还觉得,未来人,高大上,有种不明觉厉的高深感。相处久了之后才发现,这就是一个傲娇平胸暴躁的小女孩。 少女夏,人妻夏。 陆安闲着给她们起外号。 还有个末世夏。 这是时间留给她的礼物……吧? 陆安不能确定,要是能见到二十年后的自己,是惊喜还是烦恼。 二十年后的他,会不会满脸沧桑,告诉他以后会如何。 也或许不会有二十年,陆安嚼着汉堡,思索着自己的寿命问题。他惊讶自己的心情竟如此平静,受末世里的经历影响,如果告诉赵华说能活四十岁,赵华估计会高兴的跳起来,还能再挣扎十几年看小锦鲤长大,是那个长臂怪最大的愿望。 而生活在现代,四十年实在太短,短到可以称为短命鬼,壮年早逝。能用壮年早逝的代价挽救三百年后的未来,想想也是很燃的一件事。 好吧,多少有点自我安慰的意思,看着外面夜空,陆安明白,这是没有选择的事,从夏茴出现在眼前开始,他已经与三百年后的未来紧密连接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他才重新看见昨天糟蹋厨房的罪魁祸首,利用他的锅制作某种魔法药剂的家伙,夏.傲娇平胸.神奇巫女.厨房毁灭者.少女茴。 她一副昨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失忆模样,准时把早餐送到餐桌上就准备开溜。 “话说,你就不对昨天的事解释一下吗?”陆安单手揉着额头道,“还有,我的新锅呢?” “已经在路上了!” 夏茴顶着他的目光,有点尴尬地看一眼厨房,昨天的灾难现场已经被清除干净,她平静了不少,“我只是想解决掉冰箱里剩下的菜,谁知道一不注意……” 她不太好意思,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和陆安接触。 “你的目的达成了,解决的很彻底。” 陆安已经看过冰箱,里面的剩菜被夏茴糟蹋干净了。 “那没事了吧?” “我想,我需要和你立几个规矩,比如厨房是夏茴禁地,夏茴不得入内之类的。” “谁爱进去似的!” 夏茴不忿,昨天到今天她心情一直都没好过,瞅了瞅桌上,把给陆安带的豆浆拿过来自己喝了,他喝水去吧。 竟然被未来的自己嘲讽又懒又矮还暴躁,这事就离谱。 没理会陆安在后面叫,她捧着豆浆出门回自己屋,拿着笔记本敲敲打打,过很久还是忍不住把笔拿出来。 “喂!以后我会不会当富婆?” 「会啊会啊」 夏茴精神一振,“有多富?” 「非常富」 “具体是什么时候?对了,你是从哪一年过来的,五年?十年?那时候陆安做狗腿子了没?” 「亲爱的,你省省吧,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套你自己的话可能吗」 夏茴表情一滞,趴在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按动笔帽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那以后你长大了吗?” 「他是个贫乳控,但我觉得,其真实原因是因为他没见过大的,才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细想想挺可怜的」 “果然,他就是个变态吧?” 「狗陆安一直都很变态」 “那你还跑回来看他。” 「因为我喜欢啊,亲爱的,到时候你也会的」 “你意思是想让我和你一样不要脸,和他做一些恶心的事?” 「你早就做过了,只是忘记了而已」 “不记得就是没有!” 「你想不想和他一起睡?装一下试试,他会抱着你,你脚冷的时候还会把你的脚揽在怀里捂热,来亲戚的时候帮你揉肚子」 “真恶心。” 少女在和未来已成人妻的自己聊天。 …… 敲门声响,夏茴合上笔记本起身过去开门。 “干什么?” “晚上不用给我打包饭。”陆安很奇怪夏茴脸为什么红,往房间瞅了瞅,“你在做什么?” 未来少女独自一人在家中做不为人知的事情,很让人好奇。 “我在休息啊。” 夏茴镇定道,哐一下关上门,旋即又打开:“为什么不用?” “有人请吃饭,你要不要去?” “不去!”夏茴一口回绝,扭身回屋。 陆安摸了摸头发,顺着楼梯下去,赵信博在外面等着,见到他受伤的胳膊很震惊,每次见这货都有新的花样,新的造型。 “咋了这是?” “狗咬了。” “……” 赵信博对他被狗咬一事表示痛心,作为养狗人士,深表愧疚,陆安也没说是狼,大大方方接受了他的愧疚,毕竟找物资也对赵信博的第十代孙有帮助。 “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怎么办?”陆安思索道。 “死了就轻松了,活这么累。” 赵信博觉得他很累,陆安无言了片刻,“你累吗?” “当然了。” “我见到有人挖坑把他自己埋起来,要是听到你这个话,要给你一铁锹。” “谁啊?是不是还有铁锅炖自己?”赵信博把这当成直播表演了。 什么埋自己、炖自己、铁杵磨针、徒手挖山,只有想不到,没有快抖做不到。 “或许吧。” 蓉城的天现在刚有点微微暗,十月份没有太冷,不像末世里已经要穿棉袄,也可能是地域原因。 街上还满是穿着热裤短袖的大长腿,在这种季节,女孩子普遍要比男孩子抗冻一些。 赵信博本是叫他出来喝酒,见他受了伤,也没多劝,只能少喝点。 饭到中间,电话响起来,陆安看看是夏茴打来的。 现在不比单身的时候,出来也有人关心了,陆安心情莫名有点好。 “喂?” “你在喝酒吗?”那边夏茴问。 “没有,就一点点不碍事……” “小心你伤口烂掉!”夏茴挂掉电话。 陆安拿着手机看了看,刚要放下,夏茴的电话又打过来。 “喂?” “滚回来。”夏茴变得平静的声音从那边传出。 陆安一激灵,这绝对是阿夏,那个曾经手提柴刀的大慈大悲阿夏菩萨。 “……哦。” 没等再说什么,那边已经挂断。 “那是?”赵信博试探着问。 “我大老婆。”陆安叹了口气。 赵信博大惊,这意思你特么还有好几个? 第15章:十三 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听到动静,夏茴房间的门开了。 她斜靠在门上,看刚刚洗过澡的身上还带着水汽,看着陆安掏钥匙,“喝酒了?” “没啊,都说了没,我受着伤……” 陆安举举胳膊否认,还没说完就见她靠过来,忍不住退后一步。 女孩用力踮着脚,把他推在门上凑近过来,软热的呼吸拂在他脸上。 本来摸不清这是夏茴还是阿夏的陆安顿时认出来了,还没等他动作,她已经又退开。 “没有?” 她眉毛一竖,用力往陆安小腿上踢了一脚,回房用力关上门。 哐! “咝~” 这一连串陆安还没反应过来,捂着小腿跳了两下,看着她的房门张张嘴。 “你也没少喝啊!” 陆安嘟囔,在末世里长途奔波那段时间,阿夏经常用酒御寒来着,有时候喝得有点晕乎乎,就和小猫一样钻进被窝,拿酒气熏他。 到了现代反而…… 好吧,他确实不占理。 进了屋脱衣服,陆安左臂受伤,很艰难地完成洗澡任务,一只手高高抬起防止沾水,倒也不碍什么事。 只是晚上看不见洗完澡水灵灵出来的夏茴了,也没有嫩生生的小白腿在眼前晃,有点不习惯。 回卧室躺下,抱着被子渐渐入睡。 …… 好天气逐渐过去了,天经常阴阴的,每晚都能听到呜呜咽咽的风声,寒意一波一波的袭来,这给赵华的架棚工作带来极大不便,时不时就要活动一下手掌,用竹子做框架,手没有之前那样灵活。 固定出来一个大概的框架,还要做里面用来支撑的细骨架,这很繁琐。 冬天忽然就来了,来得猝不及防,格外的冷,大雾之后几天,空气变得很凉。 风一刮,寒气嗖嗖从袖口脖领里面钻,呼吸都带着寒意,有微微的白雾从嘴里冒出来。 赵锦鲤穿成了一只小肉球,厚厚的棉衣被赵华抽空又加了一层绒,还给她弄了一条围巾,脖子嘴都遮起来,只留一双眼睛。 小孩子怕冷,大人也怕,阿夏裹着大衣,不自觉地缩着脖子,背筐出去找所有能带回来的东西,和陆安一起,在树下捡野果,在田里抓野兔野鸡,在山坡上捡枯柴。 河水冰凉凉的,何清清却很抗冻,看他们穿得厚厚的模样嘲笑了一通。 这件事很奇怪,她明明不胖,也没多少脂肪御寒,却在河水里悠哉悠哉。 陆安只能把这归功于鱼类天赋,夜晚何清清肯定是会沉进去的,他不用猜也知道,河底和河面的温差很大,鱼一般都会藏在水深一点的地方,白天出太阳的时候才会浮起来。 “你真的不会冻死吧?” 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免不了担心,怕何清清舍不得小锦鲤,强行停留在这边,导致她出什么意外。 何清清懒得理他,在河里划划水,她在等河面结冰,等那时候会更安全一些,很多变异的生物在冬天冷的时候都会倾向于蛰伏,不再四处乱蹿。 还有野猪野鹿之类傻不愣登从冰面过河,她只要藏在下面突然袭击,把冰面打裂,它们跑都跑不了,毫不费力就能收获猎物。 这都是末世生存的经验,以往她独自一人时,经常喜欢玩这些,在河面下猫着,给那些大型动物一个惊喜。 末世里的美人鱼,除了这些,就是在冰面上唱歌,晒太阳。 那时活着只是活着,现在找到了新的意义,何清清拿着鱼叉戳了几条鱼给他们,这几条鱼都很肥,看上去也没有太恐怖,这是长久吃鱼吃出来的经验,这条河里的鱼类几乎被尝了个遍。 阿夏这时候很羡慕和清清不怕冷,甩着鱼尾在河里也不怕,不像她,裹着棉袄还觉得凉气往身体里透。 摸了摸何清清冰凉的手,她又把袖子揣起来,打声招呼,跟提着鱼的陆安一起回去。 灶台被闲置了,赵华找出来个火盆,在空房子里点燃,成了新的厨房。每天做饭都是烤火时间,几个人围成一圈,火焰熊熊燃烧,暖意往身上渗,让人四肢百骸都舒展起来,虽然会冒很多烟,不过没有人在意,开着窗就通出去了。 把鱼扔进去,加几缕青菜,还有蘑菇干,何清清从别处带回来的辣椒也扔几颗进去,煮得稀烂,浓白的鱼汤翻滚,香气逐渐溢出来。 等熟了之后一人一大碗,鱼汤的鲜味混合着辣味,顺着喉咙一直到胃里,暖洋洋的。 听着外面的风声,这是一种别致的享受,只是陆安享受不到,赵华把一碗热汤喝干净,感受着暖意,觉得陆安有点可怜。 “你喝不到,可惜了。”吃饱肚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陆安少了一大幸福。 “我刚吃过火锅。”陆安道。 “你在哪吃的?”赵华不信,谁都不会信。 “总之就是吃了,热腾腾的,特别香。”陆安摸着肚子,似在回味。 赵锦鲤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火锅是什么。 赵华把她的靴子脱了,抱她在火炉旁烤手烤脚,陆安也有样学样,想把阿夏抱过来,却被她横了一眼。 陆安身材特别高大,和瘦巴巴的赵华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阿夏小小的,被陆安抱的话也差不多,宽阔的胸膛可以让她很舒服地靠着。 奈何阿夏不愿意,陆安只好放弃,火炉燃着火不能浪费,在锅里添一大桶水,等烧开了以后给阿夏和小锦鲤泡泡脚,这样的冷天气,脚暖了浑身都暖了。 陆安倚在靠背上昏昏欲睡,带的书也没看,被他垫在屁股下面,赵华欲言又止,看阿夏一眼,阿夏像是没有发现陆安最近的异常,表情平静,往陆安那边靠了靠。 “他是不是需要冬眠?”赵华的思维总是往靠谱的地方猜测。 在他眼里,陆安是和何清清一样的非人,和他们大不相同。即使赵锦鲤有翅膀,也还在人的范畴,唯有陆安和何清清两人,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但严格来说已经和他们不是同一物种了。 “不知道。”阿夏嘴唇微动,声音很轻,怕惊醒了陆安。 需要休息就让他好好休息,这是阿夏的想法。 火光明亮,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陆安眯着眼睛瞌睡,阿夏倚在他身侧,赵华抱着小锦鲤,围在火炉旁汲取着温度。 外面寒风呼啸,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能尽力过好每一天。 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火焰也逐渐熄灭,滚烫的一锅水被他们分了。 泡好脚的阿夏不再脚冷,反而热乎乎的,钻进被窝里舒服地叹口气,拨弄一下长发,趴在陆安怀里,任他抚摸自己光洁的后背。 “赵华说你可能要冬眠。” “他知道个屁,我就是累了,前面一直干活,现在休息一下。”陆安安慰她,“别担心,睡觉才是正常人。” “是吗?” “嗯,南无阿夏菩萨保佑,我一点事也没有。” 话是这么说,阿夏用头发蹭着他的胸膛,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冬天来了,还没下雪,已经让人感受到寒冷,星期六也越来越容易犯困,让我担心这个冬天能不能安然度过去。 末世以来第十三个冬天,隐约记得,父亲说过十三这个数字,在一些人看来是不好的寓意。」 「他说我是神……神也会无力吗?其实我并不是。」 第16章:来客 隔天半梦半醒,陆安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一直蹭来蹭去。 迷糊睁开眼睛,阿夏正爬起来俯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 陆安吓了一大跳,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那……那……” 阿夏也被吓了一跳,声音小小的,“我试试有没有……” 陆安:? 沉默半晌,陆安表情怪异,猜测道:“何清清说的?” “嗯,她说如果能挤出奶水,可以给小锦鲤喝,也能给你补充营养……你不是很累吗?” “……你不可能会有的。” 陆安一肚子槽无法吐,他怎么也想不到何清清会出这种馊主意。 “不会吗?” “或许也可以试试?”陆安想了想,一脸严肃,“说不定现在的环境变化了,人也开始变化了呢?” 清早凛冽的寒风吹过,镇子上有些破破烂烂的房屋,偶尔发出异响。 赵华坐在空房屋里拿着竹竿继续加固他的棚架,给它定型,小锦鲤在旁边跑来跑去,帮忙递一下东西,要么就坐到门槛处看外面街道,小小的人儿正是活力十足的时候,总是闲不下来。 “锦鲤不要乱跑。”赵华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一根根竹竿排列整齐。 赵锦鲤抬头看看对面楼,星期六叔叔今天很懒,还没有下来。 正想着,阿夏已经穿戴整齐,提着柴刀下来背起竹筐,迎着寒冷的风准备出镇。 “出去啊?”赵华抬头。 “嗯。” 阿夏裹了裹大衣,把柴刀放到后面筐里,陆安一条胳膊坠在胸前,也背起一个竹筐。 虽然受伤了,但是可以帮忙背一些东西不碍事,他也不放心阿夏一个人上山。 现在没什么体力活,早上也不用再吃早饭,只带了一些干粮在身上,阿夏便和陆安一起离开,小锦鲤望着他们的背影,双手合十拜了拜。 “注意安全!” 赵华喊了一声,拍拍裤子,站起来,找出来指头大小一块熏鹿肉干给小锦鲤,让她啃着玩,垫补一下。 肉条很硬,足够她吃很久,还可以磨牙,又当粮又当零食,至于赵华,他自己则是不需要的,没有出门,只坐在这里绑竹竿,一天只吃一顿饭也可以。 按需分配,很合理,陆安和阿夏出去要带一些吃的,他们吃得多,这是应该的,赵华并没有什么想法。 况且陆安不用吃东西,按理来说,阿夏吃三倍于他的东西也不过分。 小镇坐落在荒野上,高速旁,寒风呼啸着,有这么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赵华已经非常满足。陆安和阿夏从镇子出口出去,戴着帽子,弯腰顶着风前行,在这时候,他们无比想念夏天的炎热。 山坡上的树叶已经完全掉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枯桠,很有几分凄凉感。 不知名的鸟在天上盘旋,没有之前多,不知道都飞到哪里去过冬了。 寒冷的天气总让人提不起力,有种回到温暖被窝里的冲动,末世的冬天来得太早,然而,看这种情况,陆安不觉得它来得早就走得早,很可能会持续很久,来得早,走得晚。 要等到山上开出嫩芽,重新变得郁郁葱葱,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阿夏从枯草里找出来几个瓜,有拳头大小,长在藤蔓上,之前听她说过,却不知道是什么,翠绿的时候可以切开煮了吃,现在已经老了,被她摘下来放进筐里。 “还能吃吗?”陆安又拿出来看了看。 “不能,可以留籽,明年种一下。”阿夏总是这样,一切有用的没用的,都备上。 她对冬天有种本能的恐惧,之前经历过一个惨烈的冬天,那场寒冬持续了多久已经记不清,印象里只剩下饥饿、黑暗、与透入骨髓的冷。 那时离灾难发生才一两年,本来就少的人,在那个冬天又少了一大半,走在雪地上会被雪下冻得僵硬的尸体绊倒。 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一起走上山坡,那边的陷阱里又有收获,一头小獾落在里面,阿夏惊喜了一下,柴刀直接敲下去,然后把它提出来,扭过身,却发现陆安抬着头望向天边。 “怎么了?”她顺着陆安的目光望去。 “那是什么?” 陆安指了指高空,皱眉凝视着那个黑点,本以为是某只鸟,可是不太像。 阿夏看了片刻,那黑点很平稳,缀在高空,缓慢移动着。 “不知道,可能是鸟吧。”她没再关心,用绳子把獾捆起来扔到竹筐里。 不管是什么,总不会是月亮又掉下来了,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在山坡上检查了各个陷阱,除了獾之外,还有一只肥鸟,不知道为什么落在里面,扑腾扑腾也没飞出去。 走下山坡的时候那个黑点已经不见了,陆安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天空依然灰灰的,压得很低。 回去的路上顺便去一趟河岸,河滩上竖着鱼叉,两个人没靠近,远远地避开了,回到镇子,赵华正给小锦鲤缝加厚的帽子,他现在完全是老母亲心态。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赵华就觉得赵锦鲤很冷,尽管裹成一个大球,还是觉得她会冷。 他和阿夏一样,都有点本能的厌恶冬天,而且小孩子是最难熬的。 今年两个冬天,一次空间站坠落,一次是现在,他们恨透了这个糟糕的季节,却无法摆脱。 隔了一天后,天空那个黑点又重新出现,如一只小飞虫,在天上飘着。 当时陆安和阿夏正在捆柴,注意到这一幕后齐齐仰头,那只飞虫远在天边,倒映在他们的瞳孔里,而后逐渐变大,更是朝着镇子的方向落下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撒腿往回跑。 远远听见轰鸣声渐歇,那是一架飞行器,或者说飞行舱更为准确,以极快的速度来到镇子上空,盘旋片刻停靠在镇外的荒野。赵华手里拿着镰刀站在镇口,远远地,警惕地看着它。 陆安两个人来到附近的时候,舱门刚刚打开,里面出来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头盔手套,护目镜,包裹得严严实实。 身处陆地的三人,第一次直面天上的同胞。 第17章:天上 一身白色的防护服,头盔与防护服看上去是一体的,乍看两个人身高都差不多,臃肿的衣服下看不出男女,甚至里面藏着的是正常人还是三只眼睛都不知道——虽然来自天上,但谁也不知道天上是不是都正常人。 按陆安之前的猜想,这种环境下,受过污染的人地位低,也有可能被带到天上,充当劳动力,却没有相应的回报。 他们对天上空间站一无所知,一切都只能推测,因此面对这两个人的时候,除了防备,还是防备。 “你们是谁?” “别害怕。” “站住!” 寒风中,小镇上的陆安三人与他们遥遥对峙,本来还算平静的生活忽然冒出来两个天上的人,很让人意外。 两个人抬起胳膊,费力地摘下头盔,露出来后面隐藏的面容,一个国字脸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脸上都带着疲惫,用平静的眼神望着他们。 “我们来自天上空间站。” “很显然。”陆安道,这个不用说他们也清楚。 如果不是来自天上,才是一件怪事——真有那种超大型聚集处的话,用的交通工具也该是各种车,而不是眼前精密的飞行舱。以他们奔波千里的目光来看,地面早已不具备这种条件,何清清四处漂泊十余年,也从没听说过。 陆地和空间站早已经是两个世界。 他们丝毫没有放下戒备,对面来自天上的两个人同样带着防备,陆安见到他们手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工具,他不认识,但从外形和他们的动作可以看出来,是某种武器。 以镰刀柴刀对抗高科技明显是不太明智的,只不过他们别无选择。 “要过冬了。”国字脸的男人没有靠近,只是望了望他们身后。 “嗯。” “你们这儿有个孩子,看上去……嗯……” “你们想做什么?”赵华警惕,捏着镰刀举起长臂,脸上带有一丝凶狠。 赵锦鲤是他的女儿。 “别紧张……我们并没有恶意,或者说是来帮你们的,听我们把话讲完,好吗?” 国字脸的男人开口,像是怕刺激到他们,语速很慢。 在这个镇子外面,他们三人站在一起,防备着天上来的两个人,寒风呼啸而过。 见三人没有出声,男人停了一下,继续开口。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找人,根据他说,现在又开放了检测,如徐教授当初带阿夏经历过的一样,符合标准的上去,不符合的留下。 这个消息无疑是震撼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男人嘴里的“上去”明显是指空间站,这让赵华和阿夏都感觉到不真实。 阿夏扭头看向陆安,她清楚,即使放宽了标准,自己也很难通过,同样清楚,陆安有大概率是可以的,因为何清清在他身上没有闻到一丝污染的味道。 听完男人的话,陆安丝毫没有放下防备,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也就是说,我们都有机会上去?”他问。 “不。”男人摇头,他的眼里带着怜悯,“只针对孩子,在入冬之前,符合的可以离开,你们测不测都一样。” 赵华刚刚热起来的心顿时凉下去,如同被浇了一桶冷水。 “也就是说,你们只是想带走我们这儿的孩子?”陆安道。 “你误会了,还要测一下,能不能上去,要看结果。”男人道。 他还说这几天已经找了很多地方,只有一小部分符合条件,现在不像当年灾难发生前要排队等候测试,陆地上的人很分散,只能这样一个一个来找。 “在空间站,总好过在陆地随时可能遇到危险,如果污染度很低的话,大概率能在空间站安稳过完一生。”女人在一旁开口,眼神却望着他们身后,陆安扭头,发现赵锦鲤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站在远处看他们。 小妮子怕生,没有靠太近,偷偷摸摸瞄着,她还没见过穿防护服的人,大眼睛里带着好奇。 “太突然了,我们要商量一下。”沉默许久,陆安开口道。 从这两个人来,到说带走小锦鲤,总共才不到半个小时。 “可以,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国字脸的男人沉吟一下,本想说先检测,最终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回身从飞行舱里拿出来一套工具,和女人一起辨认了一下方向,往远处走两步,又转回头道:“我记得你们是在附近河里取水,我们也需要采集一点……” “那边有个水沟,你不要靠太近就行了。”陆安道。 “谢谢。” 男人重新戴上头盔,提着工具往远处走去,两个人的背影像是外星人一样。 “小锦鲤可以去天上?”赵华呆呆地看着不远处那个飞行舱,脑袋一时还没有转过弯。 “前提是检测通过的话……别抱太大希望。”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两个人清不清楚他不知道,但是他们几个都知道,赵锦鲤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美好,她背后还有一双肉翅。 不知道上空间站的条件仅凭污染度,还是要看畸变程度,陆安看着穿防护服的两个人走远,稍稍放松了一点,阿夏回身去抱小锦鲤,他则往飞行舱那边去。 这是他所见到的,科技含量最高的东西,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个三百年后的未来,大部分资源都在天上,陆地已然被放弃,不知道是因为那条大蜥蜴,还是何清清嘴里的龙。 用手弹了弹外壳,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作的,陆安瞅了瞅河边方向,忽然想联合何清清把这俩人拿下。 产生这个想法,他抬头看了看天上,考虑到空间站对陆地的监测,最终还是放弃。 空间站到底是怎样的生活,陆安不知道,那个女人说安稳过完一生,如果这样的话,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赵华想,阿夏想,任何经历了这十二年的人都会想。 回过头,赵华长长的手臂垂下去,镰刀拖在地上,眼睛看着阿夏抱小锦鲤的身影。 他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嘴唇无意义地上下张合,像一条被钓起来的鱼。 第18章:抢它? 几人沉默着回到镇子里,给火炉添上几根柴点燃烧起来,火光明亮,在炉子里散发暖意。 风被隔绝在门外,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枯柴燃烧的噼啪脆响。 赵锦鲤被烟呛到,咳了两声,陆安视线从炉火中收回,看向赵华。 赵华抱着小锦鲤,满是胡茬的下巴搁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眼神怔怔地看着火苗跳动。 “你不想的话,可以把她留下。”陆安忍不住道,“和何清清商量一下。” 他知道这一切都会被扭转,只是不知道时间。 赵华沉默着没说话,只是拿着小锦鲤的手,认真帮她清理指甲上的黑灰。 去天上就是永别。 他舍不得这个小不点,但是也知道,去天上是每个人都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上去比较好。”赵华低声开口,“以后还能在天上看看我。” “天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条件……我们都没上去过,送上去也会担心。” “总比地上好,起码没这么冷。” 赵华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笑,爱怜地帮赵锦鲤挠挠手背上的冻疮。 这个冬天过去,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空间站选孩子是有理由的。 他们这些老梆子,上次都没通过,这么多年过去,更加没救,测都不用测。 “还得看人家,又不是绝对会上。” “我女儿肯定可以。” 围坐在炉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水逐渐烧热,赵华放下女儿,去拿了些菜和肉放进锅里煮上。 阿夏拿着陆安的手,帮他抠手上的老茧死皮。 刚刚她心跳的很快,以为陆安也可以上去,虽然她知道陆安很可能即使能上去,也会留下来陪她。 原本安稳的生活,被这个意外搞得有点压抑。 “他们长得真白。”阿夏回想起那两人的面容,是一种不健康的白,如同整日闷在房间不见阳光。 尤其是和他们陆地上的人比起来,陆安被晒得黝黑的身上通过一个秋天的歇息,恢复了一点点,阿夏是健康的小麦色,虽然通常洗过澡才能看得出来。 赵华更是脏不啦叽,一个独身汉,他懒得洗,只会洗洗手抹把脸,还是因为要抱小锦鲤的缘故,才洗手洗得勤了一些。 在末世里爱干净的人死得快,他之前一直这样认为,甚至还想劝陆安俩人不要搞那么干净。直到有了小锦鲤后,才喜欢把小锦鲤的手脸擦得干干净净,也不说什么爱干净怎么怎么样的话了。 “空间站可能很少见到太阳,嗯……也可能他们的工作就是监测和下来,经常在那个飞行舱里待着,还裹得那么严。”陆安道。 “你说他们平时都做什么?”阿夏望向窗外。 “监测地面,研究污染净化,然后……发展科技?研究资源?” 气氛有点压抑,食物在锅里咕嘟咕嘟煮着,少了往日的热闹。 以往肉块都会用小刀削成薄片,一片一片落进锅里,会煮得很香,今天赵华都忘了削,几块肉直接扔下去,给阿夏装了两块,小锦鲤装了一块大的,他自己则拿着最小的,还没有阿夏碗里的一半大。 赵锦鲤捧着碗费劲地咬着,赵华才想起来肉没割,拿起刀洗洗,帮她把肉切得细碎,装在勺子里放进锅重新熬煮一下,再倒回碗里。 吃到一半的时候,那两个人来了,在街道上喊,陆安起身看了看,犹豫片刻打开门。 地面的环境显然让两个人感到不适,又干又冷,进了屋才舍得脱下头盔,被烟呛了一下,又重新戴上,像两个外星人,赵锦鲤害怕地往角落缩了一下,赵华挡在她身前,对两个人还是有点防备。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一边羡慕他们可以生活在空间站,一边对他们敌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毫不犹豫成为他们的一员。 检测很简单,剪一小缕头发和指甲,赵华没有让他们动手,自己拿剪刀在赵锦鲤头上剪了一小撮,又帮她剪下来一块指甲交给那个女的。 “刚刚我们还在说,你们在天上每天做什么。”陆安朝国字脸的男人道。 男人看他一眼,顿了一下,道:“也是活着。” “这里很冷吧?” “还好。”他顿了一下,眼神从锅前扫过,“你们过得比别人好很多。” “运气好。” “有那条人鱼的帮忙。”男人道。 “……嗯,对,她给了很大的帮助。”陆安没有否认,何清清带来的帮助是全方面的,并不单只有食物。 如果没有何清清的话,他们那条水渠被摧毁后,还要花大半个月重新修缮加固,再过些日子水被冻住,又会麻烦了。 “你们在天上会看我们?”陆安问。 “监测地表异动,有专门的人负责。”男人点头道,“那条人鱼很厉害。” 许是看陆安与他们差不多,没有明显不同,他多说了两句,见女人把东西装好,便转身准备离开。 赵华愣了愣,焦急地上前一步,“结果呢?” “没那么快,可以的话我们会过来接她,如果不可以……” 男人没说完,意思很明确。 “大概多久?”陆安问。 “明天吧。” 他头也不回地出去了,走在镇子的街道上,心情平静。 末世后,天上与陆地断了联系,陆地上的人,终究与他们是不同的,如果不是这次检测,他们可能终身都不会碰面,更不要说交谈。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她负责过检测地面,对陆安几个人很熟悉。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看着他们挖田耕地,却互不相识。 门被关上,赵华抱着小锦鲤,一口一口喂她吃东西,阿夏和陆安都没说话,沉默着烤火。 “你说我们把他们打掉,抢过飞行舱怎么样?”陆安玩笑道。 “你会开吗?”阿夏瞅他一眼。 “可以学啊……应该和开车差不多吧?”陆安道。 “我会开拖拉机。”赵华出声。 陆安吃了一惊,没想到三百年后还有会开拖拉机的人才……不过想到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就释然了。 陆地和天上没在一个位面,十几年前灾难没发生时,地面也会经常停电,资源都被抽调走去建设空间站,生活水平倒退。 阿夏和赵华对视一眼,看向陆安:“我们……抢它?” “抢来好像也没用?开一下就没油了……应该是烧油的吧?”赵华不确定那玩意用什么当能源。 第19章:天上都是臭狗屎 镇外的飞行舱里。 两个身穿防护服的人打开舱门,首先把那套工具鼓捣了一下,是一个小型采集管,里面装着他们去陆安挖出来的坑里装的河水。 接着按动一个按钮,一大串数据开始上传,有个绿灯一闪一闪,传输到空间站上。 过了大概五分钟,才整理好这一切,女人又拿出来从赵锦鲤身上采集的指甲和头发,放入另一个容器里。 等一切搞完,他们才脱下头盔,坐进舱里关上门,打了个冷战。 “地面太冷了。”男人开口道。 “听说以前还是很暖的,等下过雪才会冷。” “下雪要冻死人了。” 男人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镇子里冒出缕缕炊烟,随着寒风消散。 “这个岗位很不错,对吗?” “比之前观测要好,一坐就是一整天。”女人望着天边的月亮,那是四个巨大的空间站。 他们无疑是幸运的,身住高空之上,俯视地面的人群。从高空之上下来,给地面的人带来希望,让她有了那么一点点身为上帝的错觉。 这种错觉只体现在她们曾经做过观测工作的人身上,那时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观察地面的一切,看着地面各种各样的人生活,挣扎,还有死亡,而他们泡一杯茶,在那里记录着,给自己观测区域的人和物起名字。 很多人都会仰望月亮,但是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有时月亮也在凝视着他们。 她最喜欢看那条美人鱼,游荡在河里,无忧无虑,但有时也会有深深的恐惧:地表的变化太大了,这真的是他们曾向往的家园? 男人在电子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来数据,除了现在的这个小镇,远处还有下一个目标等待检测。 天将黑,飞行舱没有动作。 陆安躺在床上听着寒风呼啸,抱着阿夏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夏透过窗子望着天上的月亮,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半,月亮的轮廓隐藏在模糊的玻璃后面,没有那么清晰,像是脏掉了一样。 曾经父亲有机会上去的,但是他放不下幼年的女儿,所以放弃了。与空间站比起来,陆地如同故事里的地狱一般,寒冷、饥饿、贪婪、混乱……那些都已经习以为常。 在无秩序的环境下,反而变得纯粹很多,唯一的念想就是活下去,等待救赎。 可是时间越长,人们越明白,救赎其实根本不存在,起码在他们这代人身上不存在,而他们,已经很难有下一代了。 下一代……阿夏翻了个身,手搭在陆安身上,强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要不要再试试?”她低声问。 “没用的,早上我只是好色。”陆安安抚她,“你真的不会有。” “万一呢?” “没有万一。” “好吧。”阿夏没再多说什么,安静了下来,其实她也觉得,何清清那么大都没有,她怎么会有。 夜半,陆安睡不着,披衣走了下去,夜晚的温度很低,空房屋里还有点点火光,他推开门,里面是生起一小堆篝火的赵华。 昏暗的环境里,赵华正抱着小锦鲤,炉边放着一些野干果,烘热了之后他用指甲剥开外壳,塞进赵锦鲤的嘴里。 看见陆安进来,他侧了侧头,没有出声,只是幅度轻微地晃着怀里的小锦鲤,他觉得,明天小锦鲤就要离开了。 “舍不得?”陆安裹裹衣服,坐在火炉旁边,一起烤火。 “其实是件好事。” 赵华说,他们这一群人,能有个解脱的能上空间站,是意惊喜中的惊喜,赵锦鲤有一百个理由去,也没有一个理由留下来。 陆安相信他是真心的,他忘不了曾经赵华曾经闲谈起只差一点就能上去的时候,那副恨不得拍断大腿的模样。 这个家伙对空间站,一直是非常向往的,除了何清清那种天然在水中生活得很好的人,其他人都视空间站如天堂,那是陆地的人们唯一的救赎。 赵锦鲤不知道听没听懂,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有机会去天上的事,她只是靠在赵华怀里,缩着身子烤火,偶尔用细嫩的手指把热乎乎的干果接过来,重新递给赵华。 赵华没有拒绝,一口吃下去嚼几下,继续给她剥坚硬的外壳。 赵锦鲤长了一双翅膀,天生就该去天上,赵华是这样认为的,他闭上眼睛,对着眼前不断跳动的火苗祷告,连野果被烤过火了都来不及剥,只能陆安帮他拿下来。 “我发现好运开始降临了。”赵华祈祷完后这样说。 “为什么?” “你看啊,我那时候在高速路上遇到你们,遇到了两次,差点被你们杀了,还没死,后来一路到了这里,太阳出来了。” 赵华越想越觉得,好运将来,“那时候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想挖个草根,还被那谁划分范围,怕我偷挖她看中的,现在我们有火,有肉,有菜,有水……我女儿要去空间站了!” “结果还没出来呢。”陆安不得已提醒他。 “肯定能通过!”赵华笃定道。 “那等她上去了,何清清也没理由留在这儿,我们没鱼吃了。” 陆安往炉里添了两根柴,火光明灭,映在他们的脸上。 赵华闻言卡壳了一下,沉默下来。 其实何清清会留下,陆安这样觉得,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但是他们要做好这样的准备,不能只等着何清清施舍,那样的话何清清才会真的离开。 美人鱼……其实和他们早就是伙伴了,在他把何清清抱起来扔到水坑里的时候。 夜愈深,炉子里噼啪轻响,看样子赵华舍不得睡觉,陆安顺了两颗野果揣兜里,又出了门上楼。 带着一身冷气回屋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阿夏很自然地靠过来,被他的手冰了一下,不满地嘟囔着什么,含混不清。 陆安笑了笑,轻轻亲她唇瓣,阿夏倏地睁开眼睛,第一次如此亲昵,她有点慌张,紧闭着牙关,不知道怎样应对。 “我们在地上也过得好好的,不比天上差。”陆安说,“天上都是臭狗屎。” “嗯,天上都是臭狗屎。” 阿夏深呼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道,同时把脸深深埋起来。 第20章:换一点 一夜过去。 清早火炉的火已经灭了,赵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去睡觉的,陆安下楼出镇,看到飞行舱还停在外面。 过去敲了敲外壳也没反应,他径直往河边走去。 何清清是真的不会冷,在陆安裹着大棉袄的时候,她还是只穿抹胸,趴在河边遥望镇子方向。 “天上下来人了。”陆安过来没等她问便说道。 “下来干嘛?”何清清在这儿看了半天,上不了岸对事情还不了解。 陆安指了指天空,“可以带小锦鲤上去。” 何清清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天上,重复道:“上去?空间站?” “没错,要进行什么测试,然后可以的话,小锦鲤就可以去空间站生活了,不用在下面挨饿受冻。” “你们呢?一起吗?”何清清很惊讶。 陆安摇头道:“我们不行,一个个奇形怪状,老妖怪,我们哪有资格上去。” “……” 何清清瞅着他,眉头逐渐皱起来,“也就是说,小锦鲤一个人,被他们带到空间站?” “嗯……我们都上不去,如果去的话,只能她自己,应该还有一些别的地方的小孩子,小伙伴。” 陆安猜测道,回头望一眼镇子方向,继续道:“要上去空间站只能这样,要么就在下面和我们一起受苦。去空间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但是有这个机会,总要赌一下……吧?反正再糟糕也不可能比地面更糟糕。” 何清清没说话,仰头看着天上月亮,还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如果空间站又掉下来呢?”她担忧道。 “……姐姐,这种事不在考虑范围内吧?”陆安惊奇于何清清的脑洞,他和赵华都怀疑空间站有什么别的目的,何清清竟然担心空间站掉下来。 “又不是没掉过。”何清清小声道。 “总之,现在有两条路,一是赌一把,二是让小锦鲤留下,继续在这糟糕的末世刨食……有你在,她应该不用担心饿死。赵华倾向于让她上去,你不可能护她一辈子,空间站不管是环境还是生活条件还有人,都好一百倍,那里才有社会和文明。” 陆安坐在地上裹着大衣和这条人鱼说道,“况且人家还要测试,不合标准想上也上不去,得让阿夏菩萨保佑。” 何清清无话可说,她只是出于本能的担心,有机会上去的话,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她尾巴在水里甩动几下,拿鱼叉把埋在河滩的酒挑出来喝了一口。 “一会儿赵华会带她过来看看你……还有,你都教了阿夏一些什么?” “什么?” “没结婚没生娃的黄花闺女,哪来的奶水?还是你们人鱼有特殊构造?” “没有嘛?”何清清一脸认真地问。 “……你为什么不试着挤挤你自己呢?” “你帮我?” 何清清低头看看,她也一直好奇自己长这么大,会不会有奶水那种东西。 按理来说……人是哺乳动物,而鱼是卵生,她半人半鱼,偶尔也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好奇。 “算了,虽然我们物种不同,但这种事不合适,你穿好衣服!别瞎教我家阿夏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你试过了?”何清清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兴奋。 陆安也不知道她兴奋个什么劲儿,这条美人鱼有时候就很污。 赵华带小锦鲤过来的时候,就见到陆安背对着河岸坐在地上,何清清在他身后不断地说着什么话。 “你要实在没事做,就找个东西谈个恋爱自己去试试能不能生条小鱼人,我看赵华就不错。”陆安指指靠近的赵华道。 何清清吃了一惊,“谈恋爱?我为什么要和储备粮谈恋爱?!” 赵华:?!!! 见赵华扭头想跑,陆安赶紧抓住他,“别走!她故意吓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样!” 赵华怀疑地看一眼何清清,何清清正拿着鱼叉挥舞,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赵华顿时一激灵,“让锦鲤自己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 “……” “唱歌难听的人要被美人鱼吃掉。”何清清哼了一声,甩甩手上的水珠,想抱一下小锦鲤,却很难实现这个想法。 陆安看她费力的爬上岸,不由叹息一声,扭头望向别处。 要是没有污染的话,她应该是一个健康的美少女,拥有完美的双腿,高挑的身材,每天唱着歌去逛街上班,而不是拖着鱼尾巴终日游荡在河里。 留赵华在这儿看着他们以防有什么事,陆安回到镇子那里,守着飞行舱等空间站的两个人出来。 抬头看天边,四个月亮,不知道他们来自哪一个,又或者不分彼此。 飞行舱的科技好像是定时的,到了时间自动唤醒里面的人,然后舱门打开,他们才露面,见到外面的陆安都愣了一下。 “你们吃的东西是没污染的吗?”陆安挠挠下巴看他们喝一种淡绿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是营养剂。 “对。” “能不能换一点给我?” “你拿什么换?”国字脸男人顿了顿,忍不住问。 他想象不出地面的人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值得交换的。 营养剂并不是太贵,他们下来免费配备的,一支可以抵一整天不会饿,只是味道难以形容。 液态速食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营养均衡,这样小小一支,对于陆地上的人,尤其是缺少绿色蔬菜的冬天,可以说是相当宝贵。 “拿肉?你们带上去净化一下,比这种……嗯……总比它好吃吧?” “净化不了。” “哦~” 说着话,飞行舱里一个灯亮起来,男人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耳侧的设备,来自空间站的通话。 陆安没再出声,暗暗打量着这两个人,还有飞行舱内部的设施。 天上的人与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不同,大概就是,天上没有像何清清和赵华这样的人。 当初是按污染度筛选,即使污染低也有可能会出现突变,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处理的。 阿夏从后面过来,没有背竹筐,只裹着大衣,头发束在身后。 连续几天阴天,今天终于云散日出,太阳却没多少温度,好在半夜风停了,不是很冷。 第21章:坠星 如果可以上去的话,阿夏是支持的,和赵华一样。 地面的环境实在太恶劣了。 她不想等过些年,镇子上多出来两座孤坟,小锦鲤背着竹筐独自生活,等时间差不多了,再给她自己挖个坑。 也不想小锦鲤和她一样,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每天数着日子生活,每天自己和自己说话。 每个人都会死,区别在于活着的时候,能有更好生活的机会,一定要赌一把。 末世十二年,把空间站和陆地区分成了两个世界,虽然对空间站的生活不了解,但他们了解地面的生活,这已经足够了。 “结果出来了吗?”阿夏走到近前问。 陆安把目光投向那个女人,女人拿起设备操作几下,停了片刻点头道:“通过。”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朝陆安和阿夏道:“恭喜。” “那个才是她父亲。”陆安指了指远处河边,示意阿夏过去喊他们回来。 阿夏望望天边,扭身过去找赵华他们,小锦鲤可以上去空间站,开始全新的生活。 这应该是种幸运,遇到何清清把她从鲵嘴里救下来,在这样一个世界,跟着他们生活一段时间,心中的阴影逐渐消退,在学会重新开口说话的时候,又迎来新的旅程。 也许他们的任务,就是陪她度过去天上之前的这段时光,送她一程。 陆安没有过去,他现在那里瞅瞅飞行舱,打听道:“上面的人一直在准备回来吗?” “回来?回哪?”女人愣了一下。 “回陆地。”陆安道。 “回……应该是回不来,起码我们这一代回不来。”女人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为前人的埋下的灾祸买单,他们在天上也不是享福,而是苟延残喘,只是看上去比在陆地好很多。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离开的那一刻已经做好几百年战斗的准备,一两代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假如真的有一天可以重回陆地生活,也和她这一代没有关系了。 她这种小时候从陆地上去的,大概是最后一批地球人。往后在空间站里出生的孩子,是逃亡时代的人,他们没有见过灾难前的世界,从小便是生活在空间站,所有一切都是听以前的人说的,地球的美丽只存在于幻想里。 最幸运的是他们,最不幸的也是他们,作为中间的一代人,他们见不到灾难前的陆地,也见不到重回地球的那天,生于空间站,死于空间站,一切都存于前人的描述和自己的想象,以及目之所及的废墟。 到处都是污染,人不人,鬼不鬼,美人鱼、爬行种、变种动物、巨型鲵……谁也不知道陆地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等所有经历过末世的普通人都逝去后,那曾经的绚丽,可能只存在于硬盘里,引得空间站的年轻人怀疑:那梦幻般的繁荣与和平、无忧无虑的生活,真的曾经存在于地面吗? 陆安眼望长空,忽然也产生了点点怀疑,究竟是他梦到了过去,还是身处二十一世纪,梦入未来? 日光的照耀下,河水波光粼粼,何清清从水里爬出来到河滩,抱着小锦鲤轻轻摇晃,见到阿夏过来,她侧了侧头,道:“要上去了?” “嗯,通过了。”阿夏看着她们,一条人鱼和一个天使,这一幕异常和谐。 赵华闻言怔了怔,旋即狂喜。 在他们所有人中,赵华是最希望小锦鲤去空间站的那一个,也最清楚末世里唯一的希望在哪。 女人总是有些感性的,会想也许以后能有好生活,也许这样平稳的日子能一直持续。 他早就看清了这个世界,末日只会愈演愈烈,寒冬一年比一年长,野外的毒虫、动物,因为生命周期的缘故,进化远比人类来得快速而猛烈,更适合这个环境。 要不了几年,地面将再没有普通人生活的空间,只剩何清清与陆安这种,适者生存——他们两个一个是河霸,一个违背生物本能,不需要进食与喝水,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小锦鲤只会比他更难,尤其是在他们死后,何清清护不了她一世,她将来所要面对的,是现在的他们无法想象的。 “真的要去?”何清清看向赵华,赵华很坚定地点头,这个机会如果放过,以后小锦鲤只能像他一样望着天空出神。 “祝福你,我的女孩。”何清清亲吻一下赵锦鲤的额头,用手指摸了摸她脖子上挂的护身符——那是陆安用她褪下的鳞片打了一个洞做成的。 赵锦鲤没有说话,似是感觉到什么,用力抱着何清清的脖子,在她脸上回亲了一口。 何清清摸着脸颊笑了,这是被小天使吻过的地方。 她尾巴一卷,投身进入河里,游了一圈露出头,看赵华抱起小锦鲤,伸出手摆了摆。 伴着何清清的歌声,赵华带女儿往镇子那边过去,阿夏没有一起,她坐在河滩上,望着远空怔怔出神。 “想什么?”何清清问。 “以前我父亲也有机会上去,但是他没有。” “因为你?” “嗯,因为我。”阿夏没有否认,当初徐教授为了她放弃去空间站,现在赵华送女儿上去。 如果只有一个机会的话,大概赵华也会让给小锦鲤,如当初的徐教授一样。 “伟大的父亲。”何清清叹息一声,在动乱刚开始那些年,她也曾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因为有放不下的人,所以自愿放弃去空间站。 后来那些人大部分都死了,地面越来越不适合人类居住,普通人很容易遭遇各种危险,以及病痛和污染。 “话说回来,你身上污染的味道为什么这么重?”何清清在水里游了两圈,停在近处抽了抽鼻子,看向阿夏。 如果不是认识的话,现在的阿夏出现在远处,她都要防备起来。 阿夏收回目光看向她,顿了一下道:“那是什么味道?” “就是……危险的味道。” “你觉得我很危险?” “我一直这么觉得。”何清清皱了皱眉,这感觉每次都让她本能地想回避。 “我们打一架?”阿夏玩笑道。 何清清尾巴尖在水里甩动了几下,认真瞅着她,摇头道:“不打!我可能打不过你。” 阿夏只当她在逗自己,低下头握了握拳,苦笑道:“我连星期六都保护不了。” “真的吗?”她不太相信。 阿夏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用力甩了甩胳膊,在河滩上跳几下,看看何清清,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感受一下。 “最近好像力气变大了。” 如果她能像何清清一样强,那天遇到狼的时候两个人就不至于那样狼狈,导致陆安现在还吊着一只手无法行动自如。 “你还在发育。”何清清表情异样,直直地盯着她。 “也容易饿。”阿夏摸了摸肚子,这对于她来说不算好事。 以前一条咸鱼够她顶两天,一天只吃一点野菜都能撑住,现在不行了,总是有种吃不饱的感觉。 或许是以前吃的东西少,一直处于饥饿中,所以没察觉,现在食物充盈之后,她依然觉得不够,饥饿感更甚。 “他说我是神。”阿夏朝何清清道。 何清清表情一惊,“他为什么这样说?” “谁知道……这个家伙经常胡言乱语。” 阿夏重新穿上大衣,望望身后镇子方向,如果她是神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或者把所有人都弄到天上——最起码把父亲和陆安弄上去,再看情况帮何清清治好鱼尾巴。 赵华抱着小锦鲤一步一步走向飞行舱,陆安站在那里,在和空间站的两个人交谈。就像当初遇到他的时候一样,陆安总对那些没见过的东西感到新奇,喜欢打听新鲜事。 十二年来的灰暗岁月,已经将他那点好奇的本能磨得干干净净,连眼睛都是灰色的,后来小锦鲤才给他眼里带来了一点光彩。 知道太多又不能当饭吃。 “它去了洪泽湖,目前还停留在那边,那里还有条大龟想要赶走它……” 嗯? 赵华走近后听到这段话,想了想,应该是陆安在打听那条鲵的位置。 他收回刚刚的想法,知道太多虽然不能当饭吃,却可以让他们多吃几年饭。 陆安确实打听那条鲵,自从何清清上次受伤后,这条该死的娃娃鱼一直是他们心头阴影,生怕哪天它又跑过来,何清清对抗不了它,剩下这群老幼病残更没办法,只能当它的口粮。 恰好这个女人知道,在天上降落之前都会先观察环境,那条鲵也是他们防范的重点,好在已经远远离开了。 见赵华过来,女人止住话头,和陆安说话,也只是因为之前在天上经常看他们,对他比较熟悉的缘故。 赵华蹲在地上,帮赵锦鲤整了整衣领和帽子,女孩的衣服帽子和鞋都被他二次加工过,里面加了一层厚绒,以后上了空间站可能用不到了,那里不像地面这样冷,一年四季都是恒温。 “我能问一下,她上去后会做什么吗?”赵华抬起头道。 女人本有点不耐烦,看到他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垂眸看向小锦鲤。 国字脸的男人在催促,她摇了摇头,“上去后她会先学习,以后……也许能在天上看到你,如果你能一直活下去的话。” “我会的。”赵华咧嘴笑道,“以后她会在空间站一直长大吧?” “……会。” “长大以后以后她会嫁人吗?” “会。” “那她……” “都会的,空间站和地面不同,你很难想象上面的生活。”女人道。 “你们在哪个月亮上?我想没事的时候看看她。” “三号。”女人指了指天边,“靠右的那一个。” 天空有四个空间站,赵华用手遮着冬日并不太刺眼的阳光,太阳周边现出微微的光晕,他看见了女人指的是哪一个,四个月亮并不规则地散落在天边,靠右的那一个,将是小锦鲤要去往的终点。 陆安也在仰望,他凝视着那边的空间站,在他的视线里,那个月亮好像和晚上洗澡的阿夏一样,在微微发抖。 “你们有没有感觉,它在动?” “嗯?” 靠右的月亮确实在抖,赵华也发现了,不是他看得仔细,而是抖动频率变大了,大到所有看到的人都知道,要出事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正忙着摆弄数据的国字脸男人停止动作,年轻女人仰起脸,陆安单手遮在额头,时间好像定格在这一瞬。 蔚蓝的天空中,那颗月亮在他们的视线里逐渐停止轻颤,而后开始向下坠落,如同苹果树上熟透的果实,直直朝着大地砸下来。 这一幕莫名让陆安想到几百年前,如果牛顿站在这里,能不能从空间站坠落的过程里悟出万有引力? 只是短短片刻,那颗月亮已经消失不见,天空只余三个。 穿着防护服的两个人定定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已经升上高空的太阳把两个人影子投在地上,脚下的大地仿佛在颤动,他们有种站不住的感觉。 坠落的过程很短,在他们看来却长的像一生,冲击波夹杂着尘土从极远处升起,声音却还没传导过来,这一幕像是一部无声电影。 赵华坐在地上,视线茫然地望着天空,一只手揽着女儿,把她紧紧护在怀里。 “随喜赞叹。” 说话的是陆安,他的表情很奇怪,眉头微微蹙起,视线有些木然地从远处收回,看向穿防护服的两个人,身体随着地面晃动了一下。 “你们放生了一座……” 巨大的轰鸣声传来,掩盖了他的后半句话,所有人都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倒在地,陆安看见阿夏正努力往这边跑过来,在中途摔倒在地。 烟尘冲天,巨响轰鸣,在末世中,恍如又一次灭世之灾降临。 末世后的第十二年末,坠落了两座空间站,一座逼得阿夏跋涉千里,一座刚刚落下,继续砸在了陆地,也砸破了赵华对天堂的幻想。 浩劫还远没有结束,举目望去,尽是一片废墟。 第22章:监测 蓉城渐渐变冷了。 夏茴最近几天发现陆安变得很暴躁。 往日虽然话不多,但经常还会和她开玩笑,气她一下。 现在他常常望着某样东西出神,可能是鼠标,可能是键盘,也可能是窗外飘过的浮云。 “你在那边……遇到什么事了吗?”夏茴挠了挠鼻翼,试探着问。 陆安没有回答,反问道:“她呢?” “谁?” “未来。” “我会和她偶尔说说话。”夏茴道,两只手拧在一起,眼睛瞟向别处。 未来还没走,反而活得很滋润。 自己与自己成为朋友,这种体验很微妙,也很……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像是一个至交好友,从未见面,只能通过书信来交流。 她会在傍晚下楼去买一份臭豆腐,吃一半留一半,然后闭目休憩一会儿,再醒来时,不仅剩下的一半消失了,连牙都已经刷好。 她会问一些独属于女孩儿间的悄悄话,得到答复后红着脸把那一页撕碎,碎成再也拼不出字的纸屑。 虽然有时也会自己和自己吵架,但多数时候,还是像知心闺蜜一样。 陆安有事要问,夏茴犹豫一下,便回房了,再出来时,已是换了个人。 “月亮又掉了一个。”陆安道。 她没像以往那样贴过来,只坐在那里,拿着一瓶酸奶吱吱吸完,然后扔掉空盒子,打量着自己细长的手指。 “很正常啊,该掉下来了,它就掉了。” “什么时候结束?” “为什么急着结束?”她反问。 “那边已经不适合生存了。”陆安道,那个未来实在过于绝望,他想不出几个人要如何进行下一次远行。 尤其是在冬天,这次的灾难远比上次严重。 “那是过去的我必须要经历的事。”她抬起眸子,“你的未来,就是我的过去。” 陆安沉默了片刻,“剩下那三个,会不会一个一个砸下来?” “不,那三个是我弄下来的。”她笑了笑。 “你?”陆安疑问道。 “没错,我。” “……” 天上还剩下三个空间站,百万多的人,会被阿夏弄下来?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因为我找不到你啊。” 她眼神幽深,看着陆安的脸庞,俯身拿手指在他脸上抚过,“亲爱的,你不会以为我和你种种地,捉一下野兔,就能把后来的我送回来吧?” 陆安定定地看着她,未来……不知道她在未来究竟经历了多少。 她懒懒地伸了个腰,似是在回忆什么,“对了,过去……那时我们还打了个赌。” “赌什么?” “赌这个世界。”她笑道,“你要是输了,那么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和我,可是你赢了。” 她用手指卷着发梢,目光从陆安身上移开看向阳台外的天空。 那里一片湛蓝。 ? 湛蓝的天空被灰尘所掩埋。 “默哀一下吧。” 在镇子里的破房子里,陆安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站在门槛远眺天边。 身后是被绑起来的两个人。 “上面应该还有几十万人,就这样掉下来了。”他回过头,那两个人蜷在一起,还在努力挣动。 空间站的人根本来不及转移,这完全是个突发状况,从两个人身上就能看出来,他们本还在准备回去,却恰好躲过这一劫。 阿夏提着柴刀倚在门口,稍稍侧头望着远处。 这个时代从不缺少死亡。 但是空间站坠落的那一瞬,死去的人实在太多了。 在他们以为那边是天堂的时候,天堂毁灭了,像一把巨锤,狠狠把他们的幻想砸碎。 末世里不仅有无处不在的污染,还有随时可能毙命的灾祸。 阴暗的天空,透出浓浓的绝望,这一次,他们避无可避。 “你把我们绑起来也做不了什么,飞行舱你们也不会开。”国字脸的男人道。 “你们回不去了。”陆安道,他指了指天上:“等我们学会了,就穿上你们的衣服去另外一个。” “放弃吧,我们都回不去了。”国字脸的男人眼神黯淡。 赵华从外面回来,手上带了一堆从飞行舱里搜刮出来的东西,放在地上后退了两步,看向陆安的眼神有些复杂。 在冲击波夹杂着灰尘冲天而起的时候,阿夏跌跌撞撞到了陆安身边。 那时赵华还在望着远处发呆,刚刚准备送赵锦鲤上去空间站,空间站却消失了,就在他的眼前轰然坠下。 身穿防护服的两个人瘫坐在地上,在他们没回过神的时候,陆安和阿夏已经先一步站稳,提起武器把他们控制住。 现在想来,如果等这两个人回过神,开飞行舱能去别的空间站还好,别的空间站不接纳的话,他们开飞行舱将是无敌的存在,说不定还要劫掠他们一番。 赵华感到一阵后怕。 营养液、压缩饼干、水……飞行舱里的东西只够两个人几天的补给,现在都放在地上,一个一个摆列整齐。 “空间站为什么会掉下来?”陆安拿起他们的通讯系统操作了一下,比夏茴的高科技电脑要落后一点,没有虚拟屏,很多功能因为不能链接空间站的原因已经无法使用。 两个人没有出声,他们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们不能去其他另外几个空间站吗?”陆安继续问。 “不能。” “为什么?” “不是一路的。” 国字脸男人在答,女人停止挣动后,就怔怔地望着门外,还没有从空间站坠毁的事中回过神。 几个空间站并不是一体同心的,他们三号主要研究方向是净化,将污染产生的影响降到最低。 而四号空间站背离了他们原来的协定,放弃净化,转而寻求被污染基因的稳定性。按他们的追求来说:如果可以保持稳定,下一代完全继承而不突变,那这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进化。 如赵华这般,如果能成功控制因污染导致的基因序列突变,下一代不会死胎,也不会变成奇形怪状的婴儿,只会手臂较长。 这是理念上的冲突,具体的国字脸男人也不是太清楚,他只是一个底层的巡查员,所知道的这些,也是听别人说的。 赵华去安慰受到惊吓的小锦鲤,巨响与震动把她吓坏了,幸好她还没有上去,赵华不敢想象那种结果。 现在去追寻空间站为什么忽然坠落没什么用,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阿夏望着远处冲天而起的阴霾,这场面她曾经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本就恶劣的环境,现在更加雪上加霜,她本以为熬过去了,在这冬天来临的时候,更大的灾难又突然来临。 “不会的,你不会死。”陆安转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男人脸上也出现一瞬间茫然,他本是在空间站的人,现在坠毁了,巨大的变化让他无所适从。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如果再遮蔽几个月,冬天会更冷,我们的食物……有何清清在,应该不用太担心。”他思量着和阿夏分析,阿夏只怔怔望向远处。 在这个遍地污染的末世,灾难一次又一次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陆安忽然感觉很累,在地上一堆物品中翻找了一下,找出来他们的武器,坐在门槛上研究。 “能不能放掉我们?”国字脸男人道。 “一,如果你们能去其他的空间站,开着飞行舱跑了,我们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等死,想再换个地方也没办法像上次一样,现在是冬天。”陆安头也不回道,“如果再像上次一样,我们需要借你的飞行舱跑路。” “二,如果像你说的别的空间站不接纳你们,接下来你们怎么生活?有在陆地生存的经验吗?食物从哪来?你们有武器,有飞行舱,到处抢起来,没人拦得住你们。” “我们不会!” “你说不会,只是说。”陆安拿起地上的营养剂,一共三管,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一管顶一天,三天后你们怎么办?” “……” “我们很多食物,你是会干活来换,还是拿武器来抢?” “我们……”国字脸的男人嘴唇翕动几下,他发现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这就是灾难,不是吗?”陆安低声道。 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灾难。 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两个人,只能先看看,从地上翻找他们飞行舱里的东西。 “脚步蹒跚的老怪物?”陆安拿起一个文件,上面是赵华的形象,标注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 还有阿夏的,她的资料上多是标注‘不明’,以及美人鱼,危险等级很高。 “美人鱼最危险,然后是我,再然后是阿夏,然后是赵华?”他仔细研究了上面的危险等级,一条何清清约等于二十三个他。 这有点侮辱人了。 “你的危险等级还要上调。”国字脸男人低声道。 这是根据他们在小镇上的表现评定的,上一次的灾难让他们失去了对一部分地面的监测,直到阴霾尽散才得以重新测算地面的畸变数据。 可能没什么用,但了解地面的一切是必须的。 陆安继续翻,还有他们没见过的,其他区域的人,不知道身在何处,最别致的是一个‘海星人’,脚下是海星一样的触手,没有何清清厉害,是在陆地上生活的。 “你们一直在监测我们?” “她,你们这片区域之前都是她在负责,主要那条娃娃鱼,海龟,还有美人鱼……你们只是顺手的。”国字脸男人道。 陆安没说话,这里面不仅有人的资料,也有很多其他变异动物的资料。 整个翻下来,何清清算是比较弱的那种,只能在这一段河流称霸,时不时还要避开一些捕食者,远离这一片躲到上游。 赵华安抚着小锦鲤睡觉了,昨晚很晚才睡,她精神有些不足,睡着了之后赵华便回来,拿着两个人的防护头盔琢磨。 “他们的衣服保暖吗?”赵华过去捏了捏两人的防护服。 见到两人神色一变,陆安摆手道:“不要想扒人家衣服,你又不冷。而且我们只是防止他们伤害我们,不是把他们当作俘虏。” “哦……” 赵华放弃了,他本想把他们防护服改小,给小锦鲤一套,看起来面料怪好的。 他沉默地待在一旁,和两人一样,还没有从空间站坠落的事中回过神,甚至觉得怀疑是在梦里。 这几天的大起大落,让他精神有点恍惚,先是可以送赵锦鲤去空间站,而后需要检测,通过了准备上去的时候,空间站没有了。 亏他还和陆安说,好运正在临近,现在重新再看,明明是灾难将临。 空间站没有直接落在他们头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直接死去。 房间一时陷入安静,只有陆安翻页的声音,除了他,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没回过神。 阿夏安静地待在陆安一旁,和他一起看那些资料,看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之前的平和只是假象,这上面的任何一个怪物闯过来,他们都无法抵抗。 直到下午时分,阿夏和赵华解决午饭,陆安收拾一下东西,去河边给何清清报平安,何清清也被这场灾难惊到了,趴在水里等了很久,担心他们的安危。 “我就说吧!掉了怎么办!” 见到陆安灰头土脸地过来,何清清立刻大声道,“小天使呢?!我的小锦鲤呢!” 陆安满脸疲惫,坐到地上道:“她没事,还没上去。” 何清清闻言微微放心,总算松了口气,“没有人受伤吧?” “一点小伤,不碍事。” “怎么会掉下来了?为什么会这样?” 何清清望望远处,那边灰蒙蒙一片,她没有见到坠落的一幕,当时正在轻声哼歌,巨响让她差点躲在河底远远游开,又想爬上岸过去看看陆安他们有没有事。 “你问我,我也想问别人。”陆安没好气儿道,接着咳了两声,本来刚变好的天气,现在消失不见。 “接下来可能很困难,你要多帮帮我们。”他朝何清清道。 “安啦。” 第23章:星期六是只猴子 寒冬迅速的来了,空间站坠毁让这一过程加速了很多倍。 夜里没有风,赵华看着小锦鲤入睡,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角,一个人转身下楼。 他在街道上站了一会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尘,如果只看背影,有一点恐怖,佝偻的腰身,几乎垂到地面的胳膊,这是这个时代压在他身上的痛。 白天时,他还是一个满心欢喜,期待女儿上空间站的父亲。 街道上,赵华用力吐出一口气,点点寒雾从他嘴边飘散。 “灾难前的世界,记得好像很暖。”他喃喃低语。 “灾难前现在应该在穿一件薄外套。” 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回过头,角落里是蹲坐在那里的陆安。 陆安也在抬头,看着头顶星空,那边的空间站已经被遮蔽,好消息是,他们不用再被空间站的人观测。 再远处是微微的红光,映红了天边,那是森林大火。 “照顾好小猫咪了?” “那是小锦鲤。”赵华不喜欢这个,这是空间站给他们的称呼。 一个脚步蹒跚的老怪物,一个轻灵的小猫咪,父女一起在镇子里编竹筐,一起去野外捉蚂蚱,做田垄。 “我觉得还挺合适的。”陆安的口气听起来有点轻松,但赵华知道,他一点也不轻松。 赵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口问道:“你好像对灾难前的事记得很清楚。” “嗯,反而灾难后一点印象也没有。” “真幸福。” 赵华竟然有点羡慕,陆安不该是这样的,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带着这一帮老有病残努力生活,一个人的话,在这末世里可以活得很悠闲,更不要说还有何清清和他是朋友。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陆安和何清清一样,都是那种在哪里都可以好好生活的人,除非空间站直接砸在头顶,不然他们总有办法活下去。 “还好吧。” 陆安望着远空,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时空,能看见三百年前的景象。 幸好是空间站,如果是那种尺寸的陨石,可能冰川纪都要提前来,冰雪掩埋一切,再一次的生物大灭绝。 核污染之后,空间站坠落,任何一场灾难都是致命的,赵华和阿夏经历了两次,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说,会不会是人为,想试着再给地球来一场生物大灭绝?”陆安晚上一直都在想这件事,上次阿夏所在的城市离得更近,也没有强烈到震塌太多房屋,而这次,撞击力道要比上次大得多,速度也更快。 “生物大灭绝?有病啊?”赵华抬头朝远处看去。 “你看啊,现在陆地的变异已经刹不住车了,什么奇形怪状的玩意都有,何清清还说她见过龙——能让她当成龙的东西,不知道是多大的大蟒,天上的人比我们看得清楚的多,现在你的上帝来了都控制不住这个势头。” 陆安很认真地在分析,而且何清清口中的龙,还有一些其他巨大的生物都会往海里过去,他也有所猜测。 要么是陆地的生物不足以供它们所需,要么是它们本能地去找污染源,毕竟污染最开始是从海里蔓延的——也或者两者都有。 来一次冰川纪,过上许多年,说不定猛犸象什么的会重新出现,这就像是一个轮回,而天上的人就在那儿看着,等待着,直到人类再次兴起。 变异不解决,他们永远也下不来。 赵华打了个冷颤,裹裹衣服上楼了,那些不是他考虑的,想再多也没用,在这场灾难里,他最需要考虑的是,怎样节省更多的食物,带小锦鲤努力活下去。 这一片死寂的大地,人们挣扎着。 陆安起身搓了搓冰冷的手,上楼拿一个厚被子扔给被绑起来的两个人,然后回去房间,阿夏坐在窗前也在看远处红光。 他从身后轻轻抱过去,阿夏没有动作,只裹了裹被子,实在太冷。 “你会想把剩下的几个都拉下来吗?”陆安问她。 “我?” “如果你能的话。” “我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阿夏的口吻很随意,她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并未认真。 把空间站拉下来……那她得长多大,比孙悟空还要大,如来佛的一只手掌才是山,那么大的话,她一根手指头可以把如来佛祖按死在灵山。 到时候还没长那么大,她已经先饿死了。 第二天一早,陆安裹着皮衣,和赵华一起去看镇外的飞行舱,这东西已经成了他们的战利品,在学会开之前,要先学会锁住。他们不能一直绑着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不管是要离开还是要和他们待在一起都行,唯独不能开走飞行舱。 这个飞行舱上装载着武器,那对于他们,对于其他在这片大地上挣扎的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没有人敢赌从空间站下来的人无法上去之后会做出什么,带上在天上搜集的资料和地图,建立一个奴隶部落都是有可能的。 阿夏推着三轮车去河边找何清清,幸好他们之前出门又带回来了一堆盐,可以再腌一大堆咸鱼,不管远行还是在这里等待余灾过去,至少不用为吃的发愁。 黑色的皮靴踏在地上,河滩周围的土已经冻硬了,何清清拿着空酒瓶在努力往嘴里倒,这一瓶酒又被她糟蹋完了。 “要结冰了。”身处河里的何清清对温度很敏感。 “结冰之后你还能在这里吗?” “当然。” 何清清一边往岸上扔鱼,一边懒懒地说道,时不时钻下去找一找藏在河底的可怜鱼儿——也只是她觉得可怜,面对那尖牙和偶尔长出来的腿,无论是阿夏还是陆安,都不觉得这种勉强能称作‘鱼’的东西会可怜。 随着时间推移,这片大地会越来越变得陌生,人不像人,鱼不像鱼,最终重现山海经里的热闹……这是徐教授当初一个无聊的猜测,他觉得说不定当初上个文明就是这样的,经过成千上万年的衰变后,大地重新繁荣起来,这就叫轮回。 何清清捞出来一条大鱼,瞅了瞅阿夏,手臂一扬,用力把大鱼朝弯腰捡鱼的阿夏扔过去。 她总觉得阿夏在隐瞒什么,按理说,就算没有她,如今的阿夏也不至于为食物烦恼,她可以站在食物链中上游。 阿夏猝不及防,听到风声,右手抓住腰间的短刀,手臂轻扬,刀尖从鱼腹中横穿而过,挂在刀上用力摆动。 她手臂纹丝不动,侧头看向何清清。 “我就知道!”何清清眼睛睁大,盯着阿夏道。 “知道什么?” 阿夏很迷惑,把鱼甩到地上,然后用力砸一下鱼头,它就挺着身子不动了。 “你比他们都厉害。”何清清又扔过来一条大鱼,被阿夏一刀捅死。 “我本来就比他们厉害呀,陆安会怕老鼠,怕蛇,你不会不知道吧?”阿夏道,陆安是个弱鸡,这是他们的共识。 赵华是个瘦瘦巴巴的瘸子。 除了何清清外,她就是最厉害的。 地上的鱼约莫有半米长,鱼头占了整个身子的一半还多点,大嘴里长着细密的牙齿,天生为了撕咬,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 头侧被何清清的指甲戳出来几个小洞,还在流血,阿夏又用刀敲了两下,她不知道何清清是怎么做到轻而易举把它捉住扔上来的,只知道如果她下水,这条鱼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把她咬死,拖在水里啃食干净。 “这个鱼头很补,给小锦鲤吃。”阿夏把它装上车道。 何清清又捉了几条偏小的鱼,还带着一只大泥鳅,歇息下来后望着远处,思量了一会儿。 “那边几个人也被波及了,你们要不要一起……人多力量大。”她问。 “其他人?”阿夏愣了愣。 “对,就是和我换种子的那几个,摘莲藕的时候看见的。” 阿夏想了想道:“这要问陆安。” 虽然星期六有时候不太聪明,但这种事,他还是能考虑很稳妥的,昨天捉那两个人的时候她就没想到,被陆安打了眼色才想起来。 把这件事记一下,和何清清打个招呼告别,她拖着三轮车回去。 哗啦啦一大堆鱼卸在地上,看得空房屋里被绑住的两个人眼角直抽,他们从小生活在空间站,吃的用的都是空间站的食物,对这种东西从没近距离接触过。 他们无法想象这些鱼是什么味道,尽管知道陆地上的人有时候连这些鱼都吃不上。 在他们目光的注视下,三个人就在外面对着一堆鱼开膛破肚。 “这个胃好小,里面还有条小鱼……” “小心点!戳破的那是什么?有些鱼有毒的……”阿夏暴躁且嫌弃陆安笨手笨脚。 以前城市里那条河还好,现在这条河里有些不认识的鱼带着毒性,上次赵华把一个毒囊煮了后一口咬下去,嘴肿了好几天,才让他们警惕起来。 把大锅架上,巨大的鱼头扔进去熬煮,赵锦鲤坐在灶前添柴,赵华和阿夏拿着盐腌制咸鱼,陆安拿绳子把他们腌好的挂上,被绑在屋里的两个人静静地看着。 近距离看到眼前一幕,让他们空间站下来的人觉得很魔幻,辉煌后的余烬,如今地面的人又回到了原始时代。 末世后的重新发展,看上去很好,只是再望一眼那个巨大的鱼头,又感到深深的绝望。 每天吃这些,地面的人类已经回不去了。 等鱼汤熬煮成浓白色,里面香气飘散,赵华又扔了一把干菜进去,搅拌几下装出来和阿夏一起吃饭。 陆安也装了两碗,俘虏了两个人,却也不可能让他们饿死,把鱼汤给他们拿过去,没想到两个人却不吃。 “饿死最好!”赵华吸溜着鱼汤嘟囔道。 “这地步还嫌弃?”陆安把碗放在他们身前。 国字脸男人犹豫一下,吞咽一口口水,他和同伴早已经很饿了。 “我们吃这个会死。”他看向正被小锦鲤啃的鱼头。 “他们吃都没事,你吃这个会死?” “因为他们活下来了。” “?” “我们都是从小就上了空间站,她从记事起就在上面,身体和你们不一样,扛不住,很大可能会病变。”国字脸男人苦涩道,当初灾难前,人类平均寿命大幅缩短就是因为这个。 活下来的,已经适应了污染的环境,而他们则很可能造血功能障碍,内脏出血,坏死…… “你不会以为,你们才是正常的吧?”他看向旁边挂着的一堆形状各异的鱼,这他妈是最不正常的。 陆安怔了一下,回头看看长臂怪赵华,长翅膀的小锦鲤,还有喝汤的阿夏。 在天上的人看来,他们这群人是生活在地面的怪物,熬过了末世十二年,已经习惯了陆地的生活。 “草!” 陆安骂了一句,把鱼汤给了赵华,反正赵华不嫌弃,吃得倍儿香。 能喝一碗热汤,是曾经最奢望最幸福的事,放在现在,依然是最幸福的事。 “你们回不去了,饿死也是死,吃死也是死,还能赌一把。”陆安抓了一管营养液扔给两个人。 赵华欲言又止,感觉给他们是浪费,最终想了想,没有说话。 国字脸男人在担心生死,而那个女人则畏缩地低着头,她怕被几个人拉去生孩子。 然而赵华没有一丝想法,他只想尽可能地节省食物,节省资源,带小锦鲤努力活下去。 巨大的鱼头足够他们三个人吃,被剁碎成很多块,煮好之后用力吸一口,骨头扔在地上。 分食完了之后,赵华没有摆弄他本来想做的大棚,现在空间站又掉下来一个,做到一半的框架已经没用了。 陆安在镇里找出来一些木板,他们都不知道那个飞行舱怎么锁,干脆物理锁住,只要让人上不去就可以。 此刻他觉得自己像只傻猴子,和赵华一起面对高科技飞行舱,想到的办法竟然是拿木板把它的门钉住。 阿夏没这样觉得,只要能把事情做好,用木板还是铁板,又或者钥匙,在她看来都一样。 第24章:很大风 把飞行舱的门钉住之后,很难打开,赵华又找出来一条铁链,是镇子上以前养狗的人留下的,用大锁给它挂在飞行舱上。 万无一失。 想要开飞行舱对他们降维打击,已经成为不可能。 不仅天上的两个人拿他们当怪物,赵华也拿自己当怪物,不把天上的人当成同类。 属于地面的,终究属于地面,他已经看清了,天上也没什么好,还要担心什么时候掉下来。 人类已经没救了,赵华看着远方渐息的山火,下了这个结论,不管空间站生活多美好,会掉下来,这就完蛋。 空气中夹杂着细小的烟尘,很难闻,一天下来,鼻孔都是黑黑的,只能用厚厚的围巾把口鼻遮掩起来。 皮帽大衣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抵不住寒冷,冻得一直跺脚。 国字脸男人在棉被里缩了一夜之后,忽然想通了:飞行舱已经不可能拿回来,退一步说,就算找机会拿回来,其他空间站也不会接纳他们。 或者说不会接纳他,只有这个女人能有机会去其他站。 他的命运已定,在三号空间站坠毁的时候,已经没有家了。 首先要活下去,才有未来。 “给我一碗。”这天吃饭时,国字脸男人主动说道。 “不怕吃死了?”陆安对比并不惊讶,麻溜的装了一碗汤,夹杂几块鱼肉,里面还有熏肉块,他没舍得装,还要留给阿夏和小锦鲤,连赵华都不舍得吃。 “吃死之前,首先要保证不被饿死。” 他有气无力地道,接过来喝了两口,身上的寒意顿时被驱散不少。 “你呢?”陆安看向女人。 女人有些呆滞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看向陆安。 “放了我,求求你……” “好啊。” 陆安很干脆地把两人的身上的绳子解开,表示他们自由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活动着手腕,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自由了,之前说的很清楚。” 国字脸男人看一眼飞行舱的方向,又蹲下来,捧着碗喝热汤,他已经对拿回飞行舱不抱希望。 与他不同,女人跌跌撞撞到了门外,仰头看着天空,那边阴沉一片,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无所适从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 没有理会出门的女人,陆安坐到一旁的火炉前,又添了两根柴。 他能理解两个人家园坠毁的那种无力感,但那又怎样呢? 这就是灾难。 相比阿夏和赵华的十二年灰暗生活,他们已经足够幸运。 夜深了,外面没有多少风,却透入骨髓地冷,气温已经降到很低,在这种环境下,即使穿着棉衣在外面过一晚,也会因为失温被冻死。 寒气凝结在窗户玻璃上,窗子已经被陆安拿厚厚的棉衣遮住,以让房间的温度可以多保存一点,聊胜于无。 “星期六,好冷……” 他怀里阿夏迷迷糊糊道,不知是梦是醒,紧紧贴着他,从他身上汲取热量。 陆安沉默了一会儿,放轻动作下床,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从柜子里又找出来一床棉被盖上去,这是第三层被子,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很沉。 静默的夜里,他抱紧了阿夏,窗外黑沉沉一片,小镇和天空在漆黑中融为一体。 ? 陆安更像印象里照片上的模样了。 夏茴这样觉得。 因为手臂受伤的缘故,拆解电脑的工作暂时停下来,电脑耗尽了电量,以至于她没办法找出那张照片来对比。 刚来的时候虽然陆安有些疲惫,但是没有像现在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内敛的。 如果不出声背对他,根本察觉不到这里还坐着一个人。 坐在阳台出神了很久,陆安回过神,看到夏茴从厨房里出来。 “夏茴禁止进入。”他指了指墙上贴的纸条,手写的字还粘在那里。 “我给你下了一碗面。” 她擦擦手把面条端出来,一大一小两碗,大的是他的,很素的挂面,还有一碟醋和切碎的葱,直接淋上去就可以吃。 陆安当机了片刻,进去厨房看看,锅盆都干干净净的,他回头道:“阿夏?” “嗯哼。” 女孩儿已经坐在桌前,用筷子搅了搅碟子里的醋,拨一点进碗里,“快来吃,这种清水挂面最爽口了,可惜冰箱里没有鸡蛋,不然还能给你卧个蛋。” 她浅笑着,朝陆安招招手。 陆安坐回来,拿筷子挑起面条闻了一下,上面还滴了几滴香油,葱白和葱叶点缀在上面,确实比外卖更让人有食欲。 静静看了片刻她大口吃面的模样,陆安定了定神,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才像个怪物。 明明生活在如此繁华的现代,却如孤魂一般每晚去到三百年后并不存在的未来。 一大碗面条很快被他吃完,她还想收拾碗筷进厨房,被陆安阻止。 “那边的你算什么?” “算什么?”她问。 “你知道我问什么。”陆安轻声道。 “之前做电工的你,是你吗?”她反问。 “当然是我。”陆安道,做电工是他的经历,是他毕业后到现在的时光,让他变得比大学时更为成熟,不可分割。 “那也是我,亲爱的。”她摸了摸陆安的脸颊,“是我的过去,是你的未来。” 女孩收拾碗碟回厨房,陆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你多少岁了?实际年龄。” 她身形滞了一下。 “问女人年龄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即使我是你的妻子也一样。”她回头看向陆安,“你再试图问这种问题的话,我就要电你了。” 陆安没再说话,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你该出去逛逛。”她擦着手出来,“等我换身衣服和你一起……哦,应该是小夏茴和你一起,不能老坑过去的我。” 等她回房再出来,已经换了一身浅色针织衫,现在的蓉城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中午太阳烈时,穿毛衣都会感觉到热。 “我做的面好吃吗?”夏茴在厨房逛了一圈,抽抽鼻子,看上去对没有尝一口很是遗憾。 “还行,比我煮的好吃。” 陆安望着这个最纯粹的少女,她是属于阿夏美好的那一面,虽然很馋,很懒,又暴躁,不过正是因为经历过美好,才能任性。 在末世里,是没有资格任性的,所有一切天性都被掩埋,留下的只有经历过黑暗后的成熟。 “你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你觉得我会有心思做吗?”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在路上走啊走,走啊走,怎么也走不到头。” 夏茴在房间里东摸摸,西看看,还要打开冰箱从里面翻一下,最终拿出来一根冰棍撕开吃,“很破碎的,是我们……你说的,不存在的过去吗?” “还有什么?” “还有……风,很大风。”夏茴努力回忆道。 “……” 陆安想了想,猜测道:“也许是当初在高速路上,一直走啊走……我也不清楚,只这么点信息我怎么知道。” 他坐到电脑前准备续美人鱼的故事,却被夏茴拉住,揪着他袖子让他站起来,“不是说好了出去逛吗?她和我说了。” “那是未来的你说的。”陆安道。 “那走啊。”夏茴用力扯着他往外拉。 陆安站着不动,看夏茴用力拉自己胳膊的样子,很有几分喜感。 就像一个小孩子扯着大人要去玩具区选玩具一样,很努力,憋得小脸紧绷着。 可是他不想出去。 “……让我歇一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吗?” “不好,我答应她的,你快闷成一个老头子了。” 夏茴还在努力,眼见拉不动,干脆摸出来电击棒,抬头睁大眼睛道:“你走不走?” 最终还是出门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几朵停云挂在天边,微风不燥。 路边的大爷大妈在打桥牌,陆安不会这个,只会斗地主,赵信博倒是会,过年和家人长辈聚在一块的时候学会的。 他向来是个独来独往的性子,小时候总会有那种独自一个人在外地,远离家族,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到,不知道做什么的工作神秘亲戚。 现在他自己成了这个亲戚。 胳膊还用绷带挂在脖子上,妥妥一个伤号,陆安高大的身影跟在夏茴身后,可以看得出很不情愿。 以前出门都是陆安大长腿在前面腾腾腾走,夏茴小矮个儿使劲儿在后面跟着,在他不想出门逛的时候,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夏茴的针织衫买的大了一点,手缩在袖子里摆来摆去,走出好长一段才注意到这个情况,原地站定,还没等说话,正出神的陆安差点撞在她身上。 “你在和我逛街!”夏茴仰起头生气道,“能不能认真一点?” “好,我认真……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逛街?” “因为闷在家里会发臭。” 夏茴指了指远处一个牵狗的二逼青年:“看,人家就知道遛遛狗。” “?” 陆安表情诡异,夏茴这意思好像在骂她自己,夏茴也察觉到不妥,狠狠瞪了他一眼。 顺着街道往最近的商场那边走去,走到一半夏茴又改变主意,拉着陆安坐公交车,要去太古里那边玩。 车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和景物一闪而过,陆安只是挎着手臂静静看着,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她给过你选择。”夏茴忽然道。 陆安侧头,眼神从她脸上扫过,“你说什么?” “她……或者说未来的我问过你,可以放弃那一段记忆,过好你的现代生活,我依然会在,但你拒绝了。” “我为什么拒绝?”陆安道。 “这要问你自己。” 陆安静了一瞬,看着夏茴清丽的面容,道:“和你一样?” “嗯,大概差不多吧。” 夏茴侧头看向车窗外,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晃得她微微眯起眼睛。 公交一站一站驶过,两个人并排坐在座位上,看行人上车下车。 “末世里没有公交车吧?” “废话。” “你可以和过去的我吹牛了。”夏茴看了看他,“也许已经吹过了?” “嗯……吹过牛了,还有广场,喷泉,我都和你说过。” 陆安笑起来,不管经历了多少,总还有些美好存在,那就是现在。 “过去的我什么样子?” “过去你天天穿着大棉袄,拎着柴刀,要超度人的样子,跑得比兔子快,腾腾腾在田里追兔子,这个有没有梦到?”陆安问。 “没有!”夏茴扭过头,她怎么可能追兔子,“那时候我是大长腿?” “不,也是小矮子。” “你才小矮子!”夏茴很生气。 也不知道这个人长这么高干嘛,和电线杆一样杵在那儿,想做点什么还得踮起脚…… 等等,她为什么会知道? 夏茴偷偷看了陆安一眼,耳根微红,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靠靠,离这个人远一点。 陆安还在思量未来阿夏的实际年龄。 与她说的话。 神只有一个,始终唯一。 过去和现在都不是神,唯一神是未来。 所以阿夏和夏茴,都只是平常人,她们的未来才是神,到那时…… 陆安隐隐有一点灵光闪过。 公交车到站,他们在外围转了一圈,夏茴捧上一杯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牵起陆安的手到处走走逛逛。 陆安就看着她不出声,过一会儿夏茴要摸手机的时候才发现,顿时掏电击棒出来。 “等一下,明明是你在牵我。”陆安道。 “是吗?”夏茴怔住了。 过一会儿她忽然转身,“牵一下怎么了?牵不得?你对我做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她甩甩袖子,心里砰砰的。 “你记起来了?”陆安狐疑问,刚刚她太熟练了。 如果两段记忆冲突,她下意识还保留她原本的傲娇,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有!”夏茴一口否认。 “我觉得你记起来了一点。” “你觉得是你觉得,我不觉得。”夏茴哼了一声。 “如果想起来了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很有压力。” “我……我……就是没有!”夏茴捧着奶茶吱吱吸一口,很喜欢甜甜的味道。 这让她感到心情愉悦,暂时不计较这个家伙偷偷被她牵的事了。 第25章:一无所有 身为一个病号,被迫出来逛街,陆安本来是很不情愿的。 但是看到夏茴扯着他胳膊到处走走逛逛,又非常有意思。 隔了一段不存在的历史,他们于此刻重逢,只是她不记得了。 街道上来来去去,太古里一大特色就是美女多。 夏茴也是个小美女,捧着奶茶走在前面,时不时回身催促后面这货,下意识想拽着他走,刚抬手又反应过来,重重地哼一声。 这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路过一家小吃店前,陆安闻着香气,拉了一下她衣服,示意她停一下。 “你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你主动拉我出来逛街?” “你怎么知道?”夏茴吃了一惊。 “这还用想吗?”陆安觉得她把自己当白痴了。 “她和我透露一角未来。” 如陆安所想,夏茴与未来的她达成了协定。 至于具体什么协定,那就要看这家伙和未来的她都谈了什么,很恶劣的未来阿夏,和如今同样恶劣的夏茴,俩人能和谐交流已经让陆安感觉惊讶了。 也许未来的夏茴更恶劣一点,才能摆平以前的她。 眼前摊位铁板上的烤肉发出滋滋的油声,烤肉香不断飘散出来,夏茴付过钱后就眼巴巴地看着,等它烤好。 “那你可以和我透露一下吗?”陆安又问。 “你想用什么来交换?”夏茴并没有拒绝,而是转身看着他。 “用……” 陆安卡壳了一下,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交换的。 “我们曾经是夫妻。”陆安严肃地看着她。 “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夏茴嫌弃地看着他,“你还是个处男。” 陆安:?? “你是不是有病啊?都睡一屋了,竟然……竟然……唔唔唔唔……你给我放开!”夏茴扒开他的手。 “你能不能正常点!”陆安压低声音道。 “愚蠢的古代人。” 夏茴瞥他一眼,又啜一口奶茶,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她忽然就发现,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然面对陆安的时候,总觉得会有点别扭。 什么也没做好意思叫夫妻? tui!差点被他骗了! 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在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未来还没发生。 至于摸摸腿捏捏脚,那是未来的她做的,和她夏茴有什么关系? 夏茴拿上烤好的铁板肉,美滋滋地咬一口,感受油汁在味蕾里爆裂的幸福感。 现代真好。 走远一点后,陆安忍不住问:“你们都聊一些什么?” 他就很震惊,很迷惑。 “聊什么好吃啊,她告诉我那边有一家串串,以后会开好多年。” 夏茴拿签子指了指远处,又把肉块在他眼前晃晃,陆安受伤了,而这些小吃大部分都是很辣的,他只能吃偷工减料版,没辣木得灵魂,连香味都没多少。 “以后,会开很多年?”陆安注意到这个词。 “对啊。” “很多年是多少年?” “她不肯说,因为会被我猜出来她的年龄。”夏茴道,“她很想保密。” 继续在街上闲逛,夏茴对那些衣服鞋子店不感兴趣,甚至感到嫌弃,无论面料还是做工都远远没有她所在的时代精致,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吃的。 于是他们转向旁边的小吃街,陆安吊着胳膊跟在后面,看夏茴娇小的背影在前面慢悠悠晃动,忽然感到一阵幸运。 往前三百年,封建剥削,生产力低,大辫子满街走,战乱瘟疫,朝代更替。往后三百年,到处污染,空间站会坠落,一群怪物苟延残喘,文明倒退,资源枯竭,生产力甚至还不如封建时代。 最好的,大概是夏茴那个被改变过的未来,但是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比不上现在。 夏茴就是很好的例子,美食并不是没有了,而是越来越昂贵,快餐全面普及,经济实惠,两级分化严重,中间地带消失。 “来到现代这半年,有什么感想?”陆安吃掉没有辣味的烤肉,扔掉签子问。 这是身为现代土著,对未来人士的友好发问。 “挺好的。” “就这?” “陆安挺变态的。” “请注意,你这是人身攻击。”陆安严肃道,“我一点也不变态。” 夏茴斜睥着他,嘴唇翕动两下,终于忍下去没出声。 陆安见她脸色,不由眉头一皱,“是不是她说了什么?” “交换。” 夏茴也吃完了烤肉,把签子扔进垃圾桶,喝完最后一点奶茶,一起扔掉后背着手往前走。 陆安紧跟在后面,思考自己又什么能拿来交换的东西。 思来想去,他发现除了钱,他一无所有。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 这一天是在外面度过的,在小吃街逛了半个下午,两个人坐车去医院又换了一次药,伤口恢复的很好——陆安这样觉得,只是医生觉得他恢复的较慢了,可能是因为在末世里没有药的缘故,他并不是一直在养伤。 控制那两个人时还触碰了伤口,让它重新开裂了一次。 夏茴没有再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种伤口实在过于恐怖,总忍不住去幻想有多疼,然后就会起鸡皮疙瘩。 “因为我受伤的?”出了医院,她看陆安胳膊上崭新的纱布,又问了一次。 “也不全是,我们两个遇到危险,总要解决,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直接被吃了。” 陆安没有把自己说得多么英勇,当时那种情况,不是那只狼死,就是他们两个成为狼粪,人在巨大的压力下什么也干得出来。 夏茴静了一会儿,走着走着,她忽然道:“要是会有危险,你直接把我扔下就行了,反正我这不是活过来了?” “因为我没扔下,所以你才活着来到现在吧?”陆安笑道。 “不管怎么说,那已经是历史了。”夏茴道,“只是对于你来说,还没有发生,还是未来。” 他们两个处于错位时空,一个是未来,一个是过去,划过了历史长河站在一起对话。 陆安凝视着她,顿了片刻道:“你还说你没记起来?” “这是她告诉我的。”夏茴摇了摇头。 “她就是你。” “嗯,这说明,我有一天会想起来的。”她抿了抿嘴,看向陆安的眼神有些复杂。 沉默着走在河边,陆安低着头,不知不觉,夏茴牵起了他的手。 手背滑滑的,带着藏在袖子里的温热,塞在他的掌心里。 陆安侧头,夏茴扬起下巴看向别处。 他握紧了夏茴的手,像在末世里,拉着她寻找太阳时一般。 和喜欢的人一起吹吹晚风,陆安陪着夏茴走在河边。 很安逸。 只是灾难还没结束,过去现在未来纠杂在一起,此时此刻,曾经的她还没找到光明。 等回到家,夏茴像是无事发生过,直接回了她自己房间。 陆安垂着伤手,坐在电脑前继续记曾经的事。 ? 河面结上厚厚的一层冰。 阿夏提着刀迅速奔跑,灵巧的身形跨过乱石,跃过沟渠,往河边的方向跑过去。 在她身后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体型不是太巨大,不过尖牙已森然发亮,低头猛冲。 在靠近河岸的时候,前面的身影纵身一跃,在冰面上长长地滑行出去,野猪紧随其后,跑出没两步,冰面骤然破碎,水波炸起,短短片刻又归于平静。 阿夏松了口气,拎着刀往回走,她知道,那片冰面下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平静。 过一会儿,一条巨大的鱼尾破冰而出,何清清搂着被淹死的野猪浮上来,用力把它往岸上推过去。 “这是大收获。”何清清笑道。 “嗯。” 听何清清说,以前她会捕捉冰面上的动物尝鲜,阿夏才想出来这个办法。 动物不经常过河,但她们可以引过来。 阿夏从车上拿起绳子,把它绑在小推车上,这条野猪足以够他们吃十天。 “猪心是小锦鲤的!” “不用你说,还有猪肝。”阿夏给绳子打个结,拉着一头,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小推车的轮子发出嘎吱声,缓慢地往镇子那个方向过去。 冰面并不是很安全,只有何清清确定了可以之后,她们才能试着合伙捕个猎。 这件事赵华不行,陆安不行,唯独她可以。 赵华匆匆忙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迎出来,像只瘸腿的鸭子,裹着厚重的大衣,从阿夏手上接过绳子。 “这么大只?” “何清清捉的。”阿夏平静道。 陆安在研究他们的战利品,从飞行舱拿出来的电脑和武器。 通讯系统已经废了,随着空间站一起完蛋,上面还有地图资料,很完善,这一片区域都标注明确,桥在哪里,怪物的窝在哪里,活动范围,还有其他人的踪迹。 看得出来更新的没那么及时,远处小镇上那个人在他们眼前死了,也埋了,但是地图上还有他存在的痕迹。 “那条美人鱼那样的才是重点关注,这个人只是想起来看看。”国字脸的男人给出了解释。 他叫陈志荣,三十来岁,比赵华年纪大得多,但是看上去却很年轻,赵华二十多岁像四十的老人,满脸沧桑,眼前这个男人才是陆安认识的,三十多岁的模样。 许是生活在空间站的缘故,也很少接触污染,看上去比他们都健康,连陆安都比他糙一点。 怪不得赵华一直向往空间站。 “你同伴呢?” “没找到。”陈志荣沉重地摇了摇头,和他一起下来的同伴离开了,在陆安放开他们之后的一个傍晚,无声无息,一天过去,还没有回来。 “可能死了吧。”阿夏听见他们的话道。 “……也可能顺着地图,去别的地方了,她以前做过观测,对这片很熟。”陈志荣这样说道。 不过他明白,这种天气下,死亡的可能更大,在目睹空间站掉下来之后,她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作为一名观测员,长久观察陆地的情况,她比其他人更清楚留在地面以后会是什么样。 无法回去空间站,不如早点解脱。 陈志荣看得很开,他是见过末世前模样的人,在空间站生活十几年,妻子怀孕两次都是死胎,他早就觉得,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 空间站坠落逃过一劫,他又重返地面,如今这里已是一片废墟,也许这就是命,落叶归根。 “你们关注何清清干什么?”陆安对这件事比较奇怪。 “她像是神话里的生物,有人说人类最早起源于海里……还有返祖,稳定性……”陈志荣挠了挠头,发出学渣的声音。 他只是偶尔听过只言片语,其实毛都不懂。 赵华上过小学,初中也上了一半,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一边烧开水给阿夏带回来的猎物褪皮去毛,边道:“人类祖先不是猴子吗?我才是返祖吧?” “你得粘上毛才行。” 陆安瞅他一眼,还返祖……明明都是畸变,污染后的畸形种。 就算返祖,可能返到刘备身上去了?其实他们老赵家还有刘皇叔的血统? 妈的刘备和末世联系起来,怎么都觉得离谱。 陆安暗骂了一声,理理思绪,继续问道:“也就是说,有可能,会带武器下来把她捉走?带去研究?” “这……” 陈志荣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 “他们这些灾难前的怪……畸变种,早在幼年时就已经完成过信息采集,现在主要是观察他们这类人在地表的生活,应该不大可能会那样做。”过一会儿他犹豫道。 “怪物,我们都是怪物。”赵华咧嘴道,“你也会变成怪物。” 陈志荣沉默了。 “好了,我们应该想怎么熬过去,而不是什么怪不怪。” 陆安出声道,“现在他们监测不到我们了,除非有那种可以在高空使用的热成像仪……应该没有吧?”后面半句话他朝陈志荣问。 “不用担心。”陈志荣道。 赵华叹口气道,“想那么多没用,万一天上再掉下来一个,直接砸到我们头顶,跑都跑不了。” “不会的。”陆安看了阿夏一眼,“要是再掉也是三个一起掉,大家一起死。” 除了阿夏。 她正拿木柴往灶里添火,然后裹了裹衣服,把双手凑近火苗。 炉火熊熊燃烧,散发的暖意笼罩在身上,在这种严寒天气,让人有种微醺般的惬意。 她昏昏欲睡,陆安也打了个哈欠。 第26章:鸡蛋 枯柴在炉灶里燃烧,发出细微的脆响。明明是下午,光线却很暗,天空阴沉沉的。 屋子里谁都没说话,陆安在打瞌睡,赵华眼神有些担忧,小锦鲤也在他怀里安静地盯着炉火。 阿夏忽然惊醒,恍惚间以为回到那个枯寂无声的城市,一个人独自等待日出。 看见陆安在旁边,她松了口气,揉揉脸庞,又给炉灶里添了一把火。 火光明亮,映在她的眼瞳里,不断跳跃。 过半晌,她轻轻起身出去门外,感受到外面的寒意不由裹了裹棉衣,往右边路走过去,这座小镇是属于他们的,一栋栋空房屋就是他们的储藏室。 在一间低矮平房里,放着他们从另一个镇上带回来的羊羔绒被子,还有各种羽绒棉衣,放久了会潮,现在没有太阳,只能挂起来晾干。她挑着厚的,准备拿去火炉旁烤烤。 屋里赵华在拿针线缝制衣服,不仅加绒加厚,还要给膝盖和手肘这些容易磨损的地方多打补丁,让它更耐穿。 “你们会看书?”陈志荣发现窗台旁边放着的小说。 “他会看,然后讲给小锦鲤听。” 赵华说道,这里唯一喜欢看书的人,就是陆安了,他与阿夏都是翻都懒得翻的。 陈志荣点了点头,望一眼昏昏欲睡的陆安,捧着那本书看了起来。 这让赵华感觉到一丝怪异,是对陆安的,明明都是地面的怪物,他却和天上的人有一样的癖好。 陆安眯着眼睛不想动弹,他感觉到又累又困,这是阿夏一直在成长的缘故。 他不知道是怎样的成长,只听未来阿夏说过一次,会排斥他的存在。 要是他的出现是未来阿夏做的,最初的她排斥这种力量,那么……最初他们是怎么隔着三百年认识的? 陆安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又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其实这一过程已重复过无数次? 好像也不太准确,要是把时间看作一个维度,那么只有一次,不管过去还是未来,都已经是存在,就在那里等着他去经历。 目前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是,他很容易困了,如果说以往梦里一分钟就可以经历一天,剩下的时间都是睡觉的话,现在则有半夜都在梦里,只剩一半时间真正休息,转化率不足,所以他在梦里会感觉到累和困,之前多出来一天时间,现在顶多算是多出来半个。 陆安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也许两边的时间会对半分,又或者每天有半数时间在睡觉。 小锦鲤眼巴巴看着陈志荣拿小说看,她凑过来陆安身边,陆安很自然地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一起烤火。 赵锦鲤不只是赵华的女儿,更像他们所有人的女儿。 在末世里有这样一个孩子,带来的不仅是陪伴,还有对生活的向往,以及努力活下去的期待。 “星期六叔叔……” “陆安叔叔。”陆安纠正道。 赵锦鲤低下头抠抠手指,“星期六叔叔。” “……” 陆安咋吧咋吧嘴,放弃了她的称呼,星期六就星期六吧。 阿夏抱着被子进来了,拿了一张毯子扔给陆安,陆安把赵锦鲤裹起来,往火炉旁凑近了一点。 冬天本就寒冷,没有太阳之后,温度更低。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就该缩在家里,裹着被子烤火,动物都知道准备好食物冬眠好好藏进窝里。 但现在不是寻常的冬天,如果一天两天还好,太阳总会出来,现在这场寒冬是以月来算的。 “夏阿姨,你吃。”赵锦鲤还小,没有太多顾虑,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帮忙干些活。 她拿着一颗烘好的野板栗递给阿夏,壳子丢进野鸡笼里,那只野鸡还活着,一直没死。 阿夏笑了笑,掰一小块下来,剩下的又塞回她手里。 赵华看着这一幕,脸上乐开花,赵锦鲤话越来越多了,他女儿总会变得正常。 一个夏阿姨,一个星期六叔叔,只有何清清是姐姐。 他们两个凭空大了一辈,阿夏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的想法总是难以理解的。 好像她小时候也差不多,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毕竟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只留下寥寥印象。 她侧头看看,陆安怀里抱着小锦鲤,两手捂着她的小手,在火炉旁取暖。 她从旁边站出来一个铁架,把它擦干净摆正,被子搭上去放在炉边,不远不近,她摸了摸上面的绒毛,揪下起球的地方。 “嗯,星期六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午后,这天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一般来说是不用,谁让你这天上班,你就把谁吊在路灯上。路灯啊……是立在外面的,给黑夜带来光亮的东西。” “因为双休日啊……人是要休息的,有自己的事要做,比如你在学校上学的话,会有一些帅气的男孩子约你出去吃冰淇淋,他会拿两张电影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你想不想看。 他会追求你,等你们毕业了,他会拿着一束花来到你面前,说他喜欢你。” 陆安双臂轻轻摇晃,看着炉子里火光低语,说给小锦鲤听。 “那时,你已经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还有喜欢的人,他会和你去广场喝奶茶,带你走在夜晚的街道上,说今晚月色好美。 你是女孩子,要矜持,但是你很高兴,分别后用手机和他说晚安。他会说他爱你,还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向你求婚,为你穿上婚纱……嗯,那些太远了。” 陆安轻晃着,捏了捏锦鲤红扑扑的小脸,“你会幸福的,小天使,以后会变好,我保证。” 赵华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小锦鲤的眼神有了一丝亮光,稍纵即逝,旋即又黯淡下来。 阿夏正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那种生活早已消失在遥远的过去。 夜晚,阿夏坐在床头,让陆安给自己也讲讲。 “讲什么?” “讲,你和小锦鲤讲的那些。”阿夏说,她闭着眼睛,手从陆安的衬衫下摆钻进去,放在他肚子上取暖。 这已经是种习惯,女孩子的手总是容易冷的,她是未来神也不例外。 “呃……其实你未来已经过上了那种生活,只是不记得了。”陆安道。 “哪种?” “睁开眼睛就是韭菜盒子,一口气可以吃三个。” “什么是韭菜盒子?” “吃了之后嘴巴会有气味,但是很好吃。” 第27章:一屋子 最终磨不过阿夏的要求,陆安给她讲了一个鲁滨逊遇到星期五然后两个人逃出孤岛回到大陆一起生活的故事。 嗯,是另一个版本,鲁滨逊和星期五在一起了。 很毁童年,但是阿夏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对这个故事很满意,听到一半就睡着了。 天微亮时,阿夏动了动脑袋,慢慢睁开眼睛,她还趴在陆安怀里,陆安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搭在她胸口,还在熟睡。 这个男人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她,从在那个城市里开始。 在温暖的被窝里闭了闭眼睛,她小心地起身爬起来,穿好衣服,到另外一间房看了看小锦鲤,然后用盐水擦了擦牙,活动身体。 在末世里,保护好牙齿是很重要的,咬不动肉的人基本已经被宣告淘汰了。 外面还很冷,风呼啸着,像刀子一样从脸侧划过,嗖嗖顺着袖口领口往里钻,阿夏出门用力紧了紧衣服,把围巾裹好,戴着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带上刀往外走。 陆安的伤还没好,帮不上太大的忙,起床后左右找了找没见到阿夏,背上竹筐也出了镇子,这种天气遇到野兽他可以搭把手,遇不到也可以捡一些枯柴野果。 野板栗就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现在大地一片死寂,他很怀疑那些冬眠的动物有没有被冻死。 如果能找到被冻死的狗熊窝,其惊喜程度应该不亚于中五百万。 这也只是想想罢了,顺着黄土路往外走一段,在荒田方向,他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筐子放在一旁,正拿锄头在田埂上挖着什么。 “在找什么?”陆安来到近前,看看她脚边的竹筐,里面空无一物,接着看向她挖的地方。 坚硬的田埂已经被她挖开一个坑,阿夏闷声回了一句,陆安没听清,接着见她弯腰,从洞里勾出来一条蛇。 可怜的蛇还在冬眠,就被她硬生生挖出来了,陆安不知道这是天赋还是她那奇妙的能力。 被冻僵的蛇陆安没那么害怕,壮着胆子想摸一下,阿夏却直接朝他身上扔过来,陆安心跳猛地加速,下意识一个大跳避开,面对阿夏满含笑意的眼睛,有气也撒不出来。 忙碌很久,没有太阳也分不清时间,只大概估计着快到中午的时候,陆安背着筐去了河边。 “那边有个死人。”何清清破开冰趴在河岸,朝他说。 “哪里?” “远处冰上,都冻得硬邦邦的,她还穿着那个白色的衣服。” 陆安看何清清指的方向,听到白色衣服已经有了猜测,“女的?” “对!”何清清用力点头。 “那就是那天从天上下来的两个人,有个留在镇子里,另一个出去找不到了。”陆安叹了口气,其实早就猜到了,那个女人很难活下来。 这不是夏天那时候,采苦水吃草根都能活下去,现在只要在外面过一晚,就会被冻成冰雕,抠都抠不动。 “你说的那个柳树,那几个人,他们能做什么?” “就是种地啊。”何清清道,“他们好像不太愿意过来。” “我也不想他们过来。”陆安耸耸肩,“你想让他们过来我也不反对,但是他们不想的话就算了吧。” “为什么啊?”何清清不明白他们怎么想的,“人多不是更好吗?我看他们挺老实的。” 为了让他们活得更轻松,熬过这冬天的机会更大,何清清很希望他们走到一块儿。 陆安裹着衣服蹲下来,摇头道:“现在这个环境没多少事能干,又不能种地也不会打猎,聚不聚在一起都一样,你看我们忙碌一早上也就是挖条蛇。 主要是你,如果不是你能抓鱼,他们来了,我们只会消耗的更快,更难扛过去。” “哦……” 何清清懂了,尾巴甩动一下,望着西边的方向。 那边有几只不知名的鸟,迎着寒风往南边飞过去,逐渐消失在晦暗的天边。 “要想聚在一起,等冬天过去吧,到时候才是人多力量大。”陆安低声道,口鼻间喷吐的雾气刚一出口就被寒风吹散,“他们估计也是这也想的,希望那时候他们还活着,我们也没死。” “嗯,人多点有保障,我也会帮帮他们的。”何清清点头,看向镇子的方向,“你的车呢?” “什么车?” “三轮车啊,我想过去看看你们,明天再把我送回来,你觉得怎么样?”何清清笑道。 陆安愣了愣,“那你住哪?” “我和小天使一起睡。” “……” “……” 沉默片刻。 “你是一条鱼。”陆安诡异地看着她的尾巴。 “离水一两天没事的,没见我天天爬上来让锦鲤帮我刷尾巴?”何清清道。 “不难受?” “可能会有一点,把你们水缸贡献出来。” “那是我们做饭用的水!” “小气吧啦的……”何清清撇嘴。 陆安无言,他不知道这条鱼为什么会想上来,也许是冬天太冷,河里太孤独。 没有太阳,小锦鲤出门会长冻疮,隔着手套都冰凉,很少再过来。 “我回去看看吧。”陆安起身道,过去寻了阿夏。 何清清的愿望在下午实现了,赵华和阿夏去镇子里分头找,他们记得有几户富贵人家楼房里有浴缸,找出来搬到下面擦干净,放在屋里注满水。 陆安骑了三轮车过去,把何清清抱上车,她躺车斗里蜷成糟糕的姿势,在黄土路上一路哼唱着歌,来到小镇。 浴缸相对于她的身体来说显得有点小,主要是尾巴大,只能把下半身浸在里面,上身则撑起来。 重新回到浴缸,满满的都是回忆,何清清强忍着甩尾的冲动,在屋里左看右看。 “你们就是住这儿啊?” “哎哎,那个窗子为什么不打开?好呛!” “来锦鲤,姐姐抱抱……” 屋子里多了个人,顿时聒噪起来,阔别十余年,再次回到人类居住的地方,何清清看哪都新鲜。 陈志荣缩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视线扫过,浴缸里一条人鱼在逗小孩,炉边一个长臂怪在拿针线缝衣服,又高又壮的陆安在给炉灶添柴,阿夏在打磨匕首。 妈的一屋子怪物。 第28章:走到过时间尽头 陆安拿找出来的笔画了一幅简笔画。 不太好看,但已经足够惊艳到他们这群没上过学的文盲。 画上,何清清的鱼尾垂在浴缸里,抱着扎两个小辫的小天使,赵华的胳膊在画上表现的更夸张,阿夏瘦小的背影在磨刀。 这可以用来作某届奥运会的开幕式,丝毫不违和。 “为什么没有你?”何清清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扭头朝陆安问。 “因为我在画画呀。” “画画也可以把你自己画上去嘛。” “这是你们的时代。” 这个时代是属于何清清他们的,属于他们努力活着的每一个人。 陆安把画夹在书里,随手放在一旁,何清清上岸和他们同在一屋,这很神奇。 然后他叫了赵华一起出去,带着飞行舱铁链的钥匙,去研究怎么把它开动起来。 屋里剩下阿夏就足够了,陈志荣如果有什么坏心思,无论是阿夏还是何清清,都可以轻而易举摆平。 美人鱼发起力来,浴缸就和纸糊的一样会被她轻而易举弄成碎片,那线条流畅的鱼尾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她是一个捕食者,天生就是。 然而他们多虑了,陈志荣没有丝毫想法,他一点也不傻,空间站无法上去之后,在地面抱条大腿是明智的选择。 何清清就是最粗,最壮,最有力的大腿。 他唯一的优势无非是没有太多污染,离开空间站后,这不仅不再是优势,反而是他最大的缺点,能否在陆地安稳活下去还未可知,赵华和阿夏都是被污染筛选过一轮又一轮,顽强活下来的人,那些被筛下去的坟头草早都长了好几轮。 污染对人体最大的破坏,是病变。 “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陈志荣对何清清的尾巴尖看了又看,忍不住问,很猎奇。 他也庆幸遇到的是陆安等人,如果遇到的是其他怪物,他可能早就死了,那个同伴也会无比悲惨。 “滚!” “哦。” 他缩在角落不出声了。 “你要不要剪一下指甲?”阿夏回头朝何清清道,她很怕何清清的指甲不小心伤到赵锦鲤,那是足以戳穿野猪脖子的杀器。 何清清没有同意,“剪了指甲我还怎么捕猎?” 镇外响起一声轰鸣,陈志荣下意识起身朝外面看去,回过头,看到阿夏威胁的眼神,又坐下了。 他们不放心他接触飞行舱,虽然让他教是最简单的。 飞行舱上面装载着武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安学会了启动,坐在飞行舱里研究那些红红绿绿的按钮,他不敢贸贸然飞起来,怕坠毁,只能一点点尝试。 赵华不敢乱碰,系好了安全带,在座位上冻得瑟瑟发抖,“我们关上舱门好不好?” “你等我研究一下哪个是关门的按钮。”陆安这个电工看着眼前一排按键寻思。 赵华害怕极了,裹紧衣服瞅了半晌,他觉得自己会被玩死。 “要不这样,你先下去,然后我把这些按钮都按一遍看它们的功能,有危险你再救我。”赵华出了个主意。 “万一起飞了你撞屋子里去怎么办,老实呆着。” 话落,陆安试着按了边缘稍大的红色按钮,舱门缓缓关闭,两个人被遮在飞行舱里。 这种东西一般不会设置自爆系统……陆安很合理地推测,再次试着按一下,飞行舱开始震动,狂震。 “要起飞了?”赵华紧紧抓着安全带有些惊恐。 “淡定,淡定。”陆安冷静道,开始寻找其他按钮。 现在是不能起飞的,想起飞要先学会落地才行。 再次按一下,飞行舱停止震动,他松了口气,回镇上找出纸笔,把按钮的布局画下来,拿去问陈志荣。 屋外和屋里是两个世界,不过出去那么一会儿,再进来时陆安带着一身寒气,到火炉旁搓了搓手,半天才缓过来。 何清清躺在浴缸,看他们在那儿研究飞行舱,手上拿着煮好的猪肝掰成小块,一点一点喂小锦鲤。 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她早已经习惯孤独,一个人游荡,一个人捕食,一个人唱歌,偶尔遇到地面的人,也会对她心怀恐惧,就如陆安最开始时对她的警惕。 重新感受到热闹,才发现,这种感觉比她记忆中还要美妙。 “好吃吗?”她低声问锦鲤。 “嗯,你也吃。”小锦鲤举着猪肝往她嘴边送。 “我不吃,我只吃鱼。” 何清清微笑道,她的头发还有点潮湿,让小锦鲤一直在帮她擦。 等到晚饭的时候,他们在煮饭,陆安拿小推车带上何清清,在镇子里随意逛一下。 她不怕冷,就那样裸着尾巴,被陆安推着游览几个人的小镇。 “那里是陷阱,如果有动物想从这几条路进来,就会被捉住,但是目前还没有。” “这边呢?” “这是菜圃……现在废了。” 陆安叹了口气,带何清清看他们的仓库,有没有她需要的,蔬菜或者其他什么工具。 曾经费了老大劲开垦的菜圃和荒田都没用了,这让陆安感觉他们一直在做无用功。 他们期待的春暖花开,现在遥遥无期,只需要一个意外,所有一切都化为云烟。 不过这就是末世,意外随时会到来,还活着,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在仓库里,何清清只拿了一瓶酒,拿小瓶盖一点一点抿了几口,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你这么喜欢喝酒?”陆安很奇怪她这酒蒙子的习性是从哪养成的。 “可以忘记忧愁。” 何清清又抿了一口,尾巴尖摆动着在地上刮蹭一下,回头看向他:“不是吗?” 陆安笑了,“你有什么忧愁?” “你以为我很喜欢现在的世界?我也想和以前的人一样。” 何清清出了口气,望向那边冒出炊烟的房子,道:“灾难前真好,有稳定的家庭,有健全的身体,做个正常人,我也想有可爱的孩子,教她读书写字。” 陆安没说话了,摸了摸她的头发,美人鱼的发质很软,可能是长久泡在水里的缘故,轻轻柔柔的,很顺滑。 “以后会有的。”他低声道。 “有个屁,你和我生啊?”何清清翻了个白眼,仰头又喝口酒。 “……咱们物种不同,物种不同。”陆安道,他很好奇美人鱼是胎生还是卵生,忍了两下,还是闭嘴,有时候好奇心太强不是好事。 假如何清清的人物基因真能传承的话,下一代估计会更强,这片土地上一直没有停止变异。 “这是你送我的!我今晚把它喝完也没关系。”何清清抱着酒瓶忽然道。 “我不建议你那样做,一条醉醺醺的美人鱼……小锦鲤肯定不会喜欢,你要熏死她吗?” “好吧。” 提到小锦鲤,何清清瘪嘴把酒瓶盖上,然后又拧开,喝最后一口。 一瓶酒终究被她喝了三分之一,好在她酒量还行,只是脸颊微红,回去吃了半条鲜鱼,那是她上来的时候带的,自带伙食,和她一起住在浴缸里。 晚上,她去了赵锦鲤那屋,和小锦鲤一起。 她身上湿漉漉的,好不容易擦干,上到赵锦鲤的床上,抱着她小声哼唱。 赵锦鲤很惊喜,掀开被子让她进来,何清清没有进,隔被子抱她。 “姐姐你难受吗?”小锦鲤低声开口。 “不难受啊。”何清清手指从她背上抚过,感受着她背后的凸起,继续小声哼唱。 这是何清清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床上度过。 寒冷的夜里,她紧紧抱着小锦鲤,像抱着最心爱的东西。 “锦鲤要不要吃奶?” “……” 黑暗中,赵锦鲤闻着她微微的酒气,小声道:“我已经长大了。” “是吗?”何清清刮了刮她鼻子,片刻后,一大一小都小声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这一年,赵锦鲤刚刚六岁,何清清还没有三十,她们生活在末世。 ? 美人鱼上岸了。 陆安在电脑上记载着末世的故事,夏茴拿手机在自己房间刷他的帖子。 “那时候我在做什么?”她趴在床上,用笔在本子上问。 「那时候你在考虑怎样和陆安一起活下去。」 “死掉是不是更好一点?” 夏茴想象不出来那种环境,遍地污染,空间站坠落,寒冬,怪物…… 他们挤在一起,每天望着远方,期待春天到来。 「也许吧,主要是很累很累,每天看不见希望。」 如果有希望,还能叫末世吗? 夏茴拿笔戳着眉头,原来陆安每天都会面对那些,怪不得越来越疲累,肉眼可见的变糙,变沧桑。 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大胸美人鱼帮忙捕鱼,成了俩人结为夫妻,每天你种地来我捉兔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悠闲的农家生活。 “那些都过去了,是吗?”她问道。 「是的,对于你来说,已经过去了,只是他还没有过去。」 “为什么?” 「因为他是凡人啊,很愚蠢的星期六。」 “他在经历我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那我呢?” 「你就是你,跳出时间,又主动回来的你。」 笔记本上娟秀的小字很漂亮。 「相比于永恒的生命,其实有更好玩的。你把时间做成了一个环,亲爱的,我们真厉害。」 第29章:谁做过神 身处21世纪,夏茴想象不出陆安描绘的另一个未来。 但那些她都切实经历过。 在并不存在的历史里,她与这个人相依为命,所以才有现在的跨越三百年。 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夏茴把笔记本放一旁,在床上翻了个身,眼望窗外,仿佛透过白云看见了陆安提起的那个灰暗阴沉的世界。 晚饭时,她又带着外卖到了对门,把打包的猪蹄放到桌上,陆安伤势恢复的还不错,夏茴也一直在期待。 等他的伤好了,就可以舍弃外卖了。 陆安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外卖实在不好吃,不知道是用什么油,吃一两次还好,吃多了就会没有胃口,原本能吃三大碗的饭量,缩减到一大碗都绰绰有余。 虽然吃得少了,但特喵的还更容易发胖。 应该给阿夏和赵华他们吃外卖才最好,包括小锦鲤,他们实在太瘦了。 陆安单手吃猪蹄很不方便,摆弄来摆弄去,夏茴看得心烦,“要不要我叫她喂你吃?” 陆安愣了愣,瞅了夏茴片刻,道:“呃……其实你也可以。” “你在做梦吗?”夏茴诧异道。 “你叫她,和你自己有什么区别吗?”陆安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当然有区别!” 夏茴摆动着小腿转身走了,她发现这家伙就很容易得寸进尺。 未来的她做的事,和她夏茴有什么关系呢? 陆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回来,只能自己戴上手套慢慢啃。 隔天。 白晓琴过来了,看到陆安被包成猪蹄的手大吃一惊,非要揭开看看。 “她呢?她呢?你们俩打架了?她打的你?分手了?”白晓琴思维发散的很快,陆安赶紧解释是不小心被狗咬了,那个“她”只是搬出去住了。 “看你好好的工作不做,跑去干嘛了?啊?干嘛了?还被狗咬……受伤了她还搬出去,你搞的这都叫什么事!” 白晓琴念念叨叨,在屋子里收拾,恰逢夏茴过来串门,见到白晓琴一愣,白晓琴也停下动作。 咦?没分手? “看,我就说没吵架,我们好好的。”陆安把夏茴拉过来,朝她使眼色。 如果女朋友分手了,还受了伤,以及不知道整天做什么,白晓琴说不定要给他安排活干,自由日子就随风飘去了。 “她一直在照顾我,是吧?” 夏茴:?? 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明明都是未来那家伙做的。 见陆安还在挤眼,她硬着头皮道:“对,是这样。……阿姨我来就好了,我每天都会帮他收拾一下。” 两个人鬼鬼祟祟,看得白晓琴眉头直跳,感觉这俩人好像在瞒着什么事一样。 做贼心虚说的就是这俩。 “小茴你搬出去了?” “嗯……嗯……” “她一开始是找不到合适的住处,才暂时租在我这儿,然后,然后这不是找到之后立刻就那什么了嘛,只是谈朋友,住一块儿对女孩子名声不好,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对吧?”陆安继续朝夏茴挤眼睛。 “嗯,对。” 暴躁又嘴毒的夏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白晓琴的时候异常乖巧。 白晓琴总觉得有古怪,这是身为女人的直觉,陆安天天搁家里不知道干嘛,脸都变黑了——现在恢复了一点,手还受伤了。 然后夏茴搬出去了,还能拿钥匙进来…… “你们……” “啊,我想起来那边水还在烧,等我一下!”夏茴找了个借口溜回对面。 白晓琴用审视的目光瞧着陆安,让陆安心里一阵阵发虚。 每天要到末世里去生活,这话不敢对人说,说了也没人敢信。 包括夏茴来自未来。 平凡的生活如一只狂奔的野驴,跑远之后再不回来。 “说吧,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白晓琴问。 “就……你见到的这样啊。”陆安不动声色道。 “她呢?你俩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了?我们……” 陆安没说完,夏茴又回来了,麻溜地给白晓琴倒了杯水,然后帮陆安的胳膊绷带重新调整一下。 对上她眼神,陆安忍不住扶额。 得,夏茴跑回去搬救兵了。 原本毛毛躁躁的夏茴出去了一下,再回来已经变了副模样,把桌上陆安的纸笔都整理收拾好,陪白晓琴说话。 眼看到了饭点,她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冰箱,然后回头道:“没剩多少菜了,我出去买点,阿姨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等下有个饭局。” 白晓琴过来转一圈也没打算久留,刚要起身,见夏茴装上手机下楼买菜,她又坐下来。 “你们俩搞什么鬼?” “没搞鬼啊,就是被狗咬了一口,正养伤呢。”陆安很无辜地道。 “平时也是这样?”白晓琴问。 “也是这样!” 陆安斩钉截铁,白晓琴掏掏耳朵,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夏茴买了菜回来,一把小芹菜,两斤里脊肉,还有青椒蒜苔,在厨房里摘菜洗菜,陆安表情诡异,坐立不安。 他怕未来阿夏也不会做饭,又把厨房搞烂,白晓琴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屁股长钉子了。 等到厨房一声油响,滋啦滋啦,陆安闭上眼睛,过片刻香气飘出来,他松了口气。 白晓琴观察半天,没发现哪里不对,嘱咐他好好养伤,没工作去找她,才算放心离开。 “喂,你会做饭?”陆安来到厨房门口,胳膊在胸前搭着,看里面的夏茴——准确说是未来阿夏拿锅铲忙碌。 “我不叫喂。”她头也没回地道。 “阿夏?” “我也不叫阿夏。” “那我叫你什么?总不能叫你老婆,那是未来的事,现在我还是个单身狗,夏茴还嘲讽我是个处男……” 陆安想起来就来气,说得她好像不是一样。 男女平等呢? 女孩子全新的就是宝贝,男人却要被嘲讽。他妈的,为什么! 她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瞟了陆安一眼,“叫亲爱的。” “肉不肉麻!”陆安极度嫌弃。 神经病啊…… 还亲爱的。 “你不叫的话,就没机会了哦。”她道。 “别拿这个吓我,上次你还说以后没机会了,我以为你要消失了,现在你还在。” 陆安倚在门口,看她熟练的颠起锅,试图从行为动作推测出她究竟来自于哪一年,哪一段时间。 目前可以排除这一年,一年的时间,夏茴做不到对现代厨具这么熟,她那个厨房毁灭者的天赋,两年都够呛,所以未来两年内,他大概不会死,也不会出事。 “我就是夏茴,也是阿夏,怎么会消失?”她道,“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再说下去。 每一秒都在成为历史,每一刻都在迎接未来。 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她存在于这片历史。 一盘子爆炒里脊肉,一盘虎皮青椒,还有炒蒜苔,都是家常小炒,做好后她只尝了尝,对陆安浅浅地亲一口,就笑着回房了。 用她的话说,不能对过去的她太过分。 陆安不理解为什么,自从夏茴出现后,她收敛了许多,虽然偶尔会恶作剧一下,但是没再像之前那样刻意挑逗。 夏茴对桌上的菜很惊讶,“原来我这么厉害!” 然后对陆安表示鄙视。 “从这一桌子菜来看,没有两三年功夫是下不来的。”陆安幽幽道,“你未来会成为我的住家保姆。” 夏茴:?! 菜忽然不香了。 “不可能!我要改变历史!”夏茴怒道,她想起来,做菜是需要学的。 “你想怎么改?”陆安眼神微妙,他觉得另一个她曾经也在此时此刻说过这句话。 夏茴指了指厨房门口的字条,“夏茴禁地,我不可能进去,历史从这一刻就已经改变了。” 陆安没说话,他觉得夏茴会真香。 现在她还没记起来,如果记起来曾经啃野菜的日子,一定会对食物很珍惜,对厨房很感兴趣。 夏茴在纠结,要不要剥削未来的自己,让她多做点饭……最终好像也要自己来还。 但如果能改变未来呢?那就属于白嫖了,我白嫖我自己。 蛮不错,谁叫她嘲讽自己又懒又馋还暴躁平胸——还偷偷跑去和陆安做一些过分的事。 饭吃完,夏茴筷子一丢就跑了,回到房间拿过笔: “碗还没洗。” 另一边。 陆安对着一桌子空碗碟发愁,他手受伤了,单手不方便,夏茴那货直接跑了。 艰难地把碗一个个收进去,打开水龙头,刚冲一下,女孩又回来了,臭着脸把他挤开。 “阿夏?夏茴?”陆安分不清这是谁。 “过去的我怎么会这么恶劣。”她忽然扭头,道:“星期六你打她一顿吧?” “……” 陆安竟无言以对,未来的她要求打现在的她。 “打屁股,反正她现在没多少力气,反抗不了,要不等下我配合你,直接绑起来。” “没必要吧……”陆安木然道。 “真的好让人生气啊。” 她咬了咬牙,嘴里咯吱响,甚至想自己把自己绑起来。 陆安大概理解她的感觉,就像之前说过的,想打以前那个年轻时候在qq空间黑化,听着网抑云痛哭流涕的自己。 感同身受。 “或许你可以对我做点什么?”他建议道,这应该是个很棒的主意,两个人都开心。 未来的老婆嘛,提前做点什么不太过分的事也不妨事。 正义小人呢?哎?哎? “才不便宜她。”她撇嘴道。 陆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便宜她占了,然后她还能说服她自己都是我做的,锅甩到我这里……”她碎碎念着,忽然停顿,看向陆安。 陆安的表情是复杂的。 “以前你是不是就这样?所以才这么清楚?”陆安瞅着她问道。 她的脸少见的红了,抿抿嘴看向别处,把碗碟冲洗干净摞在一起。 未来的夏茴原来是这个模样。 陆安忽然心情很好,吊着受伤的胳膊出去,到客厅接了杯水。 以后他会和夏茴生活很长一段时间,那个死傲娇才会变成这副人妻的模样,也许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甚至两个,三个……算了算了,太多了,三胎政策交给别人去响应吧。 想到暴躁的夏茴会发生改变,陆安心里就……很难描述的,非常微妙的感觉。 变成这副模样应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记起来末世的一切,另一个就是因为孩子。 曾经动不动就要电人的女孩,在许多年后为人妻为人母,陆安很乐意参与这一过程。 “你在想什么?” 擦干净手的女孩从厨房出来,把挽在后面的头发散开,用手拨了拨,看陆安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的笑,朝他问道。 “我们以后会有几个孩子?” “?” 她动作顿了一下,目光流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等下再问一遍?” “为什……”陆安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你想让我问夏茴?” “气死她。” “她会电我,还是算了。”陆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夏茴什么反应。 他:以后我们会有几个孩子? 夏茴:受死吧变态! 滋啦滋啦~ 见陆安这样说,她没再出声,站到沙发后面用手指轻轻按着他的额头,看他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疲色,垂了垂眼皮。 “那个答案属于未来的你和过去的我,你们会满怀期待,会欣喜会苦恼,会吵架也会亲昵,所以不要问我太多啦,我只是回来看看你,顺便逗一下你们。” “我觉得你是馋我年轻的身子。”陆安玩笑道。 如果他能做到穿梭时间的话,一定会去到阿夏还小的时候,捏捏她肉乎乎的脸蛋,看她面对一堆作业抓耳挠腮的样子…… 想到这里,陆安忽然记起,印象里,好像真有不认识的人在他小学的时候,捏过他的脸蛋,只是时间太久,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这就是身为神的好处啊。”她笑道,“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去到很多年前看你出生,看你上学后被老师教训,看你和女同桌画三八线,背着书包吵吵闹闹。” 陆安努力回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的面容。 “其实你已经看过了是吧?”陆安问。 她没有出声,浅浅地笑着。 第30章:狗 陆安想了很久,都没有从脑海中搜寻出那许多年前的记忆。 “你是不是捏过我?” 轻轻柔柔地按摩停下了,陆安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夏茴正鼓着嘴,她没想到未来竟然没有和陆安做点什么,反而是给他按摩头顶。 “捏过什么?”她嫌弃地在陆安肩膀上擦了擦手,虽然陆安头发没有油,但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没什么。” “狗男女!” “……” 陆安觉得夏茴确实该被揍一顿,刚刚就该把电击棒要过来。 “你过来。”他朝夏茴招了招手。 “干嘛?” “过来一下。” “你……” 夏茴警惕地走近两步,不过警惕没用,在巨大的力量差距下,她直接被陆安拉过去按在沙发上。 没想到陆安狗胆这么大,夏茴愣了一瞬,已经被他死死制住。 “未来的你叫我打现在的你一顿。”陆安道。 “你敢!你听我的还是她的?”夏茴大怒,果然,狗男女商量怎么谋害她,“我要电你!陆安,你放开我!我……” “嘶~” 被她碰到手臂上的伤口陆安忍不住抽口气,夏茴也被吓到了,顿时停住挣扎,愣愣地看着他。 陆安感到好笑,按着她细嫩的胳膊,想了想道:“其实我也很不爽她,你看,现在我有个好办法,她让我打你一顿,她就会高兴,如果我亲你一口,是不是会气死她了?” “啊?” 夏茴有一瞬间竟然真的在想好像有道理,旋即才反应过来,气道:“你做梦!死变态放开我!” “好吧,没想到你竟然不上当。” 陆安遗憾地放开她,见夏茴还怒气冲冲的,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头发,被她一把打开。 “不要碰我!”她臭着脸道。 “我听她的还是听你的?”陆安问道。 “当然是听我的!” “为什么?” “因为……” 夏茴忽然卡壳,对啊,为什么? 没理由啊。 “她是我未来的妻子,你是三百年前的来客,前合租室友……” 陆安悠悠道,他发现有时候逗夏茴还挺好玩的,只是夏茴并不觉得好玩,小脸阴沉的可怕。 “不开玩笑了,她是神,刚刚她说她会去到我小时候,看我上学……我记得小时候有人捏过我的脸,问是不是她。 话说回来,如果她真的去过,那应该是你回来的时候,还没遇到我,她先出来,往前二十年去玩一下,再回来这个时间,让你来找我。” “我以后这么厉害?”夏茴的关注点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她已经在幻想以后回来暴打陆安一顿。 “应该是以前……也不对。”陆安仔细想了想,以前……以后……好像都厉害。 只有现在的夏茴是个弱鸡,他一只手就能按住。 陆安的眼神带了点同情,大概这是神最弱的时候,比当初脏兮兮的阿夏还弱。 难不成她就是为了找回被守护的那种感觉? “我未来是神,你给我放尊重点!” 夏茴眉毛一扬,从沙发上站起身,整了整有点乱的衣服,去到冰箱找吃的。 “你是不是可以考虑搬回来?”陆安把话题转向别处。 “方便你们狗男女做什么坏事?” “现在你住对面,也就一门之隔。” “她敢偷偷过来我就搬走,买张机票去东北。” 夏茴的策略还是有效的,共处一室的话,每天洗完澡晃来晃去,还有晚上出来客厅,以及偶尔午睡,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她这许多次过来都不是偷偷的?是你同意的?” “闭嘴吧你!” 夏茴不想和这货说话了,回去和未来的自己聊天。 太糟糕了。 陆安独自一人在屋里,拆开绷带给自己换一下药,现在伤势恢复的很好,换药已经不用去医院,拿医生开的药涂上去就可以。 夏茴是凡人,也不是凡人,夹杂在过去与未来之间,最普通的一段时期。 往前看,她还叫徐之夏,是提着柴刀的南无阿夏菩萨。往后看,她已超脱了人类范畴,可以随意玩弄时间,只有中间时期的她,是最普通最正常的。 如果非要找出什么特殊之处,大概就是被不知道哪个时间的她,给弄回到三百年前了。 三百年…… 嘶~ 陆安手一抖触到伤口,把药瓶放下,用嘴叼着新绷带重新缠一下,坐在那里没有开灯。 外面天色逐渐暗下来。 他的未来在哪呢? 陆安思索,他只是一个凡人,最后的归宿大概是墓地? 所以百年之后,夏茴重新拿回她的能力,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逗他们两个……他心跳忽然加速。 应该不至于。 ? 黑夜渐渐过去。 自空间站掉落之后,冬天本就长的夜变得更加漫长。 人一天只需要睡八个小时,所以阿夏很早就醒了,感受着陆安指肚在她腰间的伤疤上轻轻摩挲,她静静地没有出声。 月亮掉下来其实也不全是坏处,起码,能醒来后在被窝里再待很长一段时间,她这样给自己安慰。 “你在想什么?” 许久,没察觉到陆安近一步的动作,她好奇问道。 陆安的手一直在她腰间的伤疤那里,好像那道可怖的疤痕很好摸似的。 “这个疤是怎么弄的?”陆安问。 “以前……我爸带着我去城市里找物资的时候,不小心遇到一只猴子,被它拿刀戳的。” 嗯? 陆安差点以为那只猴子是赵华,还拿刀。 夏茴腰上也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形状和位置和她这个一模一样,只是小很多。 下次要再仔细看看。 “你预知危险的能力是不是更强了?”他转了个话头,最近感觉在那边也没什么精神,在梦里已经休息不好了。 “嗯。” 阿夏低低应一声,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慢慢握了一下拳。 而且感觉到力气也在变大。 这样下去,她应该能保护好星期六了,阿夏闭上眼睛,往陆安怀里缩了缩。 陆安望着黑漆漆的窗子,手从她腰上下移,阿夏很配合地曲起腿,让他能把手能放到腿上。 他怀疑阿夏和寡姐差不多,能升维。 寡姐最后就是世界,她无处不在,不过那只是电影而已,凡人想象的神,而阿夏是真的在玩弄时间。 待到天蒙蒙亮,阿夏从温暖的被窝里钻起来,拨开陆安的手,穿好衣服去隔壁,看何清清和小锦鲤怎么样。 美人鱼在岸上有没有什么难处他们谁也没经验,看何清清大大咧咧的好像没事,但事实是,她上次住在浴缸里的时候还很小,整个人可以潜在里面,现在大尾巴已经能占满大半个浴缸。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阿夏朝里面看过去,阿夏没有在浴缸,而是躺在床上,巨大的鱼尾垂在床头,她上身则抱着小赵锦鲤,小女孩还睡得香甜,趴在何清清怀里,一只手搭在她胸上。 “嘘~” 何清清竖起手指作了一个动作,阿夏又盯了一眼,才关上门转身。 “怎么样了?”陆安也穿好衣服出来,见她没进去,问道:“还在睡觉?” “回去!不要乱看!” 陆安:?? 见阿夏的模样,陆安差点以为人鱼在房间里偷偷撒尿。 上午时,赵华一瘸一拐地背起竹筐,要去外面捡柴,何清清本该回去了,却舍不得回,非要赖在浴缸里,理直气壮要看家,他们都出去也没事。 阿夏也背起竹筐去到镇外,拎着柴刀找找吃的,顺便捡一些柴回来,这时节树枝都变得很脆,好烧,也好拿。何清清又回到楼下烤火的屋里,监督陈志荣煮饭,顺便让小锦鲤帮她刷刷尾巴。 陈志荣怀疑这是美人鱼表示亲近的一种方式:让其他人帮忙刷尾巴。 淡绿色的鳞片干干净净,赵锦鲤脖子上还挂着一片,他也很想要一个,但是不敢开口。赵锦鲤很认真地拿小刷子从何清清的尾巴尖刷过,连缝隙都清理一遍,何清清就仰在浴缸里,眯着眼睛小口抿酒。 这才是生活。 她发现以前一个人在河里瞎j儿乱游都白过了,连父母都不喜欢碰她的尾巴,只有小锦鲤会很亲近,小手从她尾尖抚过,软软柔柔的。 如果小时候就有赵锦鲤这样一个贴心的玩伴,那该多好…… 何清清畅想着,如果也同样很强大,两个人在河里游泳,玩累了趴在岸边晒晒太阳,那就是最棒的事了。 镇子外面轰轰响起杂声,陈志荣和小锦鲤都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用猜,又是陆安在试图启动那个飞行舱。 操作流程已经被陈志荣教给他了,在图纸上把每个按钮都标注出来,他对着说明一个一个操作过去,飞行舱缓缓升空,俯视这一片大地。 远在荒田捡枯草的赵华抬头仰望片刻,瘸着腿用力踮脚打招呼,可惜陆安看不见他。 陆安在屏幕上看着地面,越升越高,直到模糊不清的时候才停下,本想直接开去坠落的地方看看,想了想还是放弃,他不知道这架飞行舱的能源能坚持多久,靠它找到另一个合适居住的地方才是最主要的。 中午赵华回到镇子,陆安已经从飞行舱下来了,几个人都很兴奋,规划怎样找到新家园。 “首先要逃出这片区域,到没有被波及的地方。”陆安道。 “然后要有河,还要我能过得去。”何清清在一旁补充,“不然你们熬不到春天都要饿死。” “还要安全,附近不能有太多动物和怪物。”赵华拿着资料看。 适合人类居住,代表同样适合动物居住,他们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除了运气之外,还有上次空间站坠落遮蔽天空几个月,严寒加不见天日,这一路荒凉无比,动物远比他们行动的更快,更果决。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没有一辆车,他们谁也不敢进行这样长的远行,光是一路上的动物就能把他们变成粪便。 上次只是去到远处另一个镇子,两天的路程,陆安和阿夏就差点出事,好在只是遇到一头落单的狼。 阿夏在一旁看陆安写字,她很随意,陆安说去哪她就去哪。 这是身为妻子的……什么什么随狗,狗陆安。 和陆安一起,她内心能够感受到以前从未有过的平静,那是在徐教授身边都没有的,那些年跟着父亲到处流浪,只有对未知的恐惧和疲累。 随手一捏,手里的瓷碗被捏碎,她怔了怔,见几个人的目光望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个……平原地带一般很平静,但是遇到危险不好跑,反过来,现在这种地方,可以利用的资源多,但是容易遇到野兽,呃,你们都很厉害,野兽也是种资源。”陈志荣在一旁出声,努力想融入这群怪物里面。 “要不我顺着河去找找,找到再回来告诉你们。”何清清一边帮小锦鲤扎辫子一边道。 “嗯,这个办法最好!只是你注意安全。” 这是比开飞行舱去找更好的办法,陆安顿时打消了开飞行舱的念头。 找到合适的地方后,最怕的是把一两个人运过去,然后飞行舱耗尽了能源,分隔两地,那是最糟糕的情况。 何清清自告奋勇,于是就这样定下了,陆安狗腿地问她要不要修剪一下指甲,被何清清甩了个白眼。 这两口子一个德性,都盯着她的指甲想剪。 虽然指甲长,却丝毫不影响她做事,帮小锦鲤把辫子梳得漂漂亮亮的。 “你有没有事?”陆安转向捧着碗还没吃完的陈志荣问。 “还好。” 陈志荣勉强道,对于他这个生活在空间站的正常人来说,地面的污染很严重,更何况像鱼这种东西,只是这么几天,已经很不适。 刚吃到他们的食物时,甚至呕吐了出来,现在喉咙肿痛,胃也会难受。 他只希望能扛过去,熬到可以不吃鱼的时候。 “体质不太行。”何清清啧了一声,“小伙子你需要进化。” “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谢谢。” “这么年轻?看他这个老怪物才二十多岁。”何清清惊讶地指向赵华。 “我进化了。”赵华没好气儿道,独自端着碗缩在角落,没有凑过去喂赵锦鲤。 他觉得,如果小锦鲤会游泳的话,其实跟何清清生活才是最好的。 他和陆安都是糙汉子,阿夏也不像个女人,只会拿刀不会扎辫子,何清清有她不具备的一种,独属于女人的特质。 美人鱼躺在浴缸里哈哈大笑,一群弱鸡,除了阿夏。 还有莫名其妙的陆安,她到现在都看不透,为什么陆安一点味道都没有,如果闭上眼睛,她甚至感觉不到陆安的存在。 仿佛他只是一个虚幻的投影,又像一个人工智能的机器,很想看他肚子里有没有零件。 第31章:夏茴那个讨厌鬼 何清清在这儿待到了傍晚,上来带的几条活鱼被她吃完了,才恋恋不舍准备走。 赵锦鲤拉着她的手,很舍不得的样子,低头停了一下才放开。 “好啦,我下次再过来。” 何清清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看向陆安,陆安已经把破三轮车推到门外。 “我来吧。”阿夏自告奋勇道,惹得几个人侧目。 陆安很担心她瘦瘦小小的身体被压垮,可是她竟然没有太吃力就把何清清抱起来,只是她太矮了,何清清的鱼尾垂到地上…… “还是你来吧。”她也发现了这件事,无奈朝陆安道。 何清清乐了,看着她笑。 “别笑了,上车躺好!” 陆安一把抄起她的鱼尾,让阿夏抱着她往外走,两个人通力合作,把又长又重的美人鱼抬到三轮车上。 可怜的三轮车被压得发出吱扭惨叫,如果不是何清清把鱼尾抱到胸前,又要被压翻,陆安很怀疑多来几次这个小三轮就会散架。 得做个何清清专用车……要是有现代工具就好了,可以把浴缸装几个轮子,再加个马达,直接停在河边,她想过来的时候直接开浴缸就过来,想走的时候开着浴缸突突突回河里。 有了这个构思,陆安想找四个轮子,做一辆简单的板车,一整块大木板,她直接趴在上面用手或用尾巴推着走就行。 不经意间,这条美人鱼的画风越来越特娘的怪了。 这就是和人类生活的特点,人会使用工具…… 陆安裹着棉袄,和阿夏一起推三轮到河边,再合作把她扔下去,何清清落在冰面上尾巴高高扬起,再用力一拍,河面顿时多了一个大窟窿,她像泥鳅一样顺着洞钻进河里。 接着几声闷响,河面的冰破碎一大块,她在水里钻了几下,扬起一片水花,顺便捉几条鱼扔过来。 阿夏拿桶在她拍出来的窟窿旁打满水,冬天来了,河边也变得安全了很多,何清清只要在她打水的时候护住这个窟窿附近没有太凶的东西就好。 “多带一些,今晚我就出发,顺着河往上面游过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何清清嘱咐道,她没有忘了正事,捞了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给他们当临时储备粮。 “注意安全,最好做个标记,把鱼叉放在显眼的地方,到时候我开飞行舱好找。” “我把内衣绑叉子上戳在那儿!” 美人鱼带着她的鱼叉远去了,在冰面下遨游,看不见丝毫痕迹。 陆安和阿夏带着半车食物和半车水,推三轮车往镇子回去。 已是傍晚,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上像刀子一样。 “吃醋了?” 走到半路,陆安笑着看她一眼。 “没有。”阿夏很平静地道。 “也是,她是一条鱼。” “只是觉得你老抱来抱去不太好。” “哈哈哈。”陆安大笑,被灌了一嘴风。 阿夏有时候蛮可爱的。 这是末世,其实没有什么吃不吃醋,只是有些事,天生的。 接下来几天,他们都轮流去河边看何清清有没有带回来好消息,尽管知道应该没那么快,还是抱着一份期望。 这次坠落得太过迅猛,威力远比上次大,他们隔这么远都被影响到了,无论是波及范围还是影响,都是上次无法比拟的。 第三天,下雪了。 雪花纷飞,不像现代那样雪白,而是接近黑色,陆安刚出门还以为是哪里起了山火落下来的飞灰。 阿夏不喜欢雪,坐在门槛看着,双手揣进袖子里,脸上带有一丝忧色。 雪小还没什么关系,只是地面湿润润,变得更冷,寒意往骨头缝里渗。 万一下大了,盖住大地,很多获取食物的途径被阻断不说,出门也会变得很难。大雪在很多时候都是灾害,在末世里尤其更甚。 她记得灾难刚发生的那几年,雪还是白色的,白茫茫一大片,向前,向后,左右,所有景色都是白的,看久了眼睛会忍不住流泪,胀痛。 人们缩在屋里,一直等着它停,可是它一直不停,道路被积雪堵住,连带着一切活物的痕迹都被掩盖。 寒冷,饥饿,那时她第一次知道,雪也是可以充饥的,放眼望去,更深的还是绝望。 阿夏思绪飘远,直到陆安坐到她旁边的时候,才回过神,伸出手接了一片灰黑色的雪花,看它在手上融化,留下一片污渍。 现在的雪,连解渴充饥都无法做到了,环境越来越恶劣,她叹了口气,重新把袖子缩起来,感受到袖里的温度,望着天边继续出神。 好想要温暖的春天…… ? 夏茴早早的换上了羽绒服,还有保暖衬衣,顺带着给陆安也买了一套。 她看过陆安的衣柜——也可能是未来的她看的,只有一些秋衣,和两件厚一点的外套。 “降温了!” 把两个快递甩到陆安桌上,她扯着袖子摸摸旁边的暖气,已经开始热乎起来了。 她租的房子里没有! 一门之隔就没有! 夏茴要气死了,狗陆安真会享受。 这个房子是自家的,以前白晓琴老两口在这边住的时候装的,他们老两口怕冷,而且老爹经常在家炒股,不像白晓琴那样经常出去跑生意,索性安了个暖气。 “这是什么?”陆安好奇地拆开快递,发现里面是两套保暖,和两套男款薄羽绒外套,顿时惊讶,“你买的?” “她用我手机买的。”夏茴脸阴阴的,“给我报销!” “多少钱?” “八百。” “……”陆安摸手机的动作顿住了,把衣服重新装进袋子里,“拿去退了,这衣服穿身上我刺挠。” “衣服四百,跑腿费四百。”夏茴缩着袖子过来,“衣服退掉了,你再给我四百就成。” 陆安:??! 周扒皮也没这么扒人的。 蓉城的冷是湿冷,外面天阴阴的,寒气一股一股往衣服里钻。 对于夏茴这个未来人来说,从来没有什么风度,对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古代土著嗤之以鼻,感觉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在街上走过,互相在心里鄙视一番。 她裹得厚厚的,反而看起来有点萌。 一起出去到了饭店坐下,夏茴才发现两个人还是情侣装。 “狗男女!”她咬牙切齿地低语。 “什么?”陆安没听清。 “没什么。” 夏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眉毛轻扬。 她忽然想到,未来买了也是她穿。 诶嘿。 气死未来。 “你来到现代,你父母……”陆安望着窗外,忽然想起快要过年了。 夏茴闻言表情有点奇怪,犹豫片刻道:“我爸好像知道点什么……” “嗯?”陆安惊了,徐教授也这么牛的吗? “之前我还没察觉,但是现在想起来,他好像一直在……在……那种眼神。” 夏茴挠头,她描述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觉得,老头子好像知道什么,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苗头。 偶尔会有些思念父母,但是想到徐教授对她说的话,她又觉得,这是人生必经的旅程。 “你在现代当富婆,让未来的徐教授在历史记载里看到你?”陆安脑洞大开。 “可能吧,反正他当时和我谈过一次,谈到很晚,然后麻溜的和我妈又……又……” 夏茴心塞塞。 “呃……其实他很爱你。”陆安道。 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徐教授带着她艰难度过了初始的七年,后面阿夏长大成人,又独自过了五年,直到遇见他。 这是末世的十二年,很难说灾难初始,和十二年后,哪个更难,前者的危险很多来自于人,而后者,已是尾声,挣扎着活下来的人,更多的是要适应环境,和末世后的大地作斗争。 “用你说?”夏茴翻了个白眼。 外面起风了,整洁的街道没有多少行人,她撑起下巴望着窗外。 隔了三百年时空,现在家人应该在做什么? 这个时间,徐教授应该戴着眼镜坐在书房,而母亲则在厨房哼着她喜欢的小调,忙忙碌碌。 想她了,就会在网上搜搜历史看她?……如果她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话。 夏茴不记得在她那个时代有没有留下名字的历史人物和她同名。 菜品被服务员端上桌,陆安拆开筷子,他的手臂已经恢复差不多,只要不戳到伤处,做一些事没大问题。 今天出来是庆祝一下,两个人四菜一汤,上次来这儿吃还是几个月前,这么短的时间,陆安变化却很大。 瘦了一点,却更壮了,夏茴上次体验过被他一只手按住,怀疑就算拿电击棒,可能也很难制服他…… 吃完饭出门,外面的风有点冷,陆安看看夏茴,这货穿得很厚还戴个帽子,连给他脱外套递过去的机会都不给。 夏茴本质上其实是纯种单身狗,假如没有来找他的话。 “去看个电影?”陆安不想回去,想了想提议道。 “你想和我开房?”夏茴警惕道。 陆安头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 “你们古代土著看电影就是做不要脸的事的铺垫。” 夏茴往后退了一步,吃饭,看电影,约会,开房,古代土著的生活就是如此枯燥而乏味。 “你想多了,虽然确实有……嗯,年轻男女很多都这样,但是,也不全是,比如我们,我只会和未来的你开房,对你这个咸鱼身板没兴趣。” “你……” 夏茴刚想反驳,陆安却拿手指勾了勾她帽子上的绒球,“我可以和未来的你做什么,也可以和过去的你做什么。” “……” “嗯?”陆安发现她低着头不说话。 “是吗?”女孩却一改脸色,瞅着他凑近一步。 陆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阿夏?” “嗯哼?” “呃……其实我在吹牛。”陆安有点尴尬,没想到这就变了个人,双手揣兜道:“要不要去?你肯定是想了,走吧,她不去气死她,反正有人想看。” 他转身朝广场那边的电影院过去,女孩在后面揣兜跟着,偷偷撇了撇嘴。 “装的好玩吗?”陆安忽然回头。 “啊?”夏茴一惊,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破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没诈到啊,看来真的是阿夏。” 陆安耸肩,转身继续往广场那边走,脸上带了笑意。 这个死傲娇,想看电影又不想承认,还装模作样又甩锅。 早已经过了国庆,春节档还没来,这时候电影院没什么特别出彩的新片,不过夏茴没来过,陆安以前工作忙累,辞职后因为末世的事又变得很宅,很久没来过,看什么都有兴趣。 “不要在里面发表你对古代电影的鄙视言论,安静,知道吗?” 陆安很担心她习惯性鄙视一下,提前嘱咐道,却看见夏茴惊疑的目光。 他怔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哦,忘了你不是夏茴,夏茴那个讨厌鬼肯定会这样。” “……” “是吧?”陆安笑道。 “嗯,她那个讨厌鬼。”女孩有点咬牙切齿。 陆安眼带笑意,摸了摸她帽子上的小球,到旁边买一大桶爆米花,捧着过来看看时间。 “走吧,电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上个厕所?” “不用。” “嗯,拿好票。” 陆安塞了一粒到她嘴里,过去闸口检票,夏茴跟在身后,有点后悔跟着他过来了。 走到观影厅门口,陆安忽然停步,差点让她撞到后背。 “其实,夏茴一点也不是讨厌鬼,反而很可爱,是吧?”陆安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 “啊……” 夏茴眼神慌了一下,看向别处道:“还……还好吧。” 没再说话,她低头跟着陆安进去,坐到第四排中间,现在这个场次人并不是很多,最佳观影位还留着,其余几对情侣都是选的边边角角,很奇怪…… 陆安扫视一圈,都是臭不要脸的狗情侣,只有他们两个是纯洁的,真的只是为了看场电影散散心。 夏茴接过他递来的桶抱着爆米花吃,借着暗色遮掩时不时偷瞄一眼陆安。 这家伙究竟是不是把她认出来了? 女孩陷入沉思。 狗陆安真的好狗啊。 第32章:禁止入内就不入 一场电影直到散场,陆安都没有和她眼神接触。 真的只是看场电影。 夏茴把爆米花一点一点吃光了,环顾左右,角落里不是牵手靠一块就是交头接耳,她撇了撇嘴,等观影厅的灯打开,立刻起身拉着陆安出去。 下午时分,外面天还是阴阴的。 夏茴很不喜欢阴天,在阴天的时候她就会变成树懒一样,即使在床上躺一天,也懒得出去逛,饿了宁愿点外卖,而晴天她都会跑出去到街头小吃摊买卷饼买暴风土豆买冰淇淋买串串。 偶尔还会给陆安带一点回来——陆安一直怀疑这种时候是她不小心买多了吃不下。 “现在就回去?” “回去啊,难不成你还想逛街?”夏茴的话语很平静,还在努力伪装未来阿夏。 “逛个超市买点菜再回去吧,晚上免得再出来了。” 陆安没有拆穿她,这种我知道你在伪装而你不知道我知道你在伪装的事有点莫名的爽感,主要还是装模作样的夏茴有点可爱。 她本来想背着手在前面跳两下,但是又忍下来揣着兜。 “你之前出来不都是挽着我吗?”陆安疑惑道。 “现在天冷。”夏茴冷静回答。 会手冷,神经病才手拉手。 “你和夏茴商量一下搬回来怎么样?反正我看她也是想搬回来烤暖气,还能省房租,一千多块房租,不知道能买多少鸡翅猪蹄排骨……两个冰箱都塞不下。” 夏茴闻言狐疑地看了一眼陆安,见陆安表情认真,她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下,道:“那有空我和她商量一下吧。” “对嘛,我们又不会做什么,都是夏茴那家伙敏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安煞有其事道,然后见夏茴斜着眼看自己。 “不是吗?”陆安问。 “你摸我腿的时候想的是君子所为吗?” “……按摩来着,你现在腿酸不酸?回去我帮你按按,反正夏茴不知道。” “……” 夏茴手戳在兜里,拿着电击棒捏了又捏。 要不要电他一下? 要不要电他…… 电他吧…… 未来怎么会喜欢这个狗陆安,气死她了。 夏茴不动声色地瞟一眼陆安,落后两步拿出来电击棒,想电他屁股,但是看超市近在眼前,又悄摸放弃。 见陆安买了很多她喜欢的菜,夏茴心情好了一点,在一旁推着小车走走转转,逛荡半天,再一回头。 诶?陆安呢? 那么大个儿陆安跑哪去了? 算了不管了。 夏茴扭身去零食区,像老鼠进了粮仓,看见什么都想往车里扔。 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另一个可恶的家伙和她一起分,还是来自未来。 在夏茴看来,未来的她也是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但确实是以后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的她自己。 将小车装满大半,夏茴推着车又回到生鲜区,一眼看到茫然站在那儿的傻大个儿。 “喂!” 陆安回头,看见脸蛋红扑扑的夏茴推着小车过来。 他恍惚了一下,这是阿夏后来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我才不会迷路。” 俩人走在一起,推着车提着菜,排队在超市出口结账,高大的身形衬托得夏茴更加娇小。 把商品放到柜台给收银员扫码,陆安从监控屏里看到他们两个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就是她回来的原因。 即使末世结束了,她还是要跨越时间过来。 出门牵起夏茴的手,陆安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住笑轻轻捏了捏。 “其实也不冷,是吧?” “是,是吧。”夏茴看着别处,保持冷静道。 “夏茴。” “……”她愣了一瞬,扭过头,看见陆安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不是夏茴!” “哦~” 陆安忍不住笑了,夏茴恼羞成怒,甩开他腾腾腾上楼去。 上楼回房,把菜都塞到冰箱里,空荡了许久的冰箱又重新变得满满当当。陆安收拾一下厨房,烧上水准备焯排骨,一边切辣椒葱花。 如果说生活是在一堆玻璃渣子里找糖,那么经历过末世之后,便成了一堆糖里找最好的那个。 陆安发现自己的心态一直在随着末世的影响而改变,万幸的是末世里会有一个神,她会拯救一切。 那个神拯救一切后,又回来了。 直到三个菜都差不多做好,香气从厨房溢出来,夏茴才从她自己的房里出来,掏出钥匙打开陆安屋的门进来,洗洗手就准备吃饭。 下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仙女来了?” “你才是小仙女!”夏茴认为陆安在骂她。 “我说的不是绝绝子在逃公主那种小仙女,是真的小仙女,你曾经成了神。”陆安把菜端出来,看夏茴柔美的面容,怎么也无法把她和神联系起来。 “然后呢?” “哪有然后,现在你不是了。” “去去!” 夏茴挥开他捏自己脸的手,“我成了神之后都做了什么?” “我哪知道,等我看见了之后再和你说。现在……过去的你还是冻得流鼻涕的小傻妞,还吃一条鱼的醋。” “为什么你能和我过去还有未来在一起,我偏偏不知道?”夏茴觉得反过来了,如果她是神的话,那应该她看尽陆安一生。 现在却完全相反,她的过去与未来都在现在的陆安眼前。 “你也去过我小时候,只是你还没记起来,未来的你都知道。” 未来什么模样,只有真正经历阿夏成神的那段历史,他才会知道,同时知道夏茴是怎样回来的,为什么会回来找他,那些前因后果都藏在未来。 要是他早知道的话,当初就不会把夏茴送去警察局了。 两人相遇在未来,重逢在过去……陆安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切实经历着一切,鬼都不信这荒谬的事。 “等末世结束的时候,你应该就记起来了。”他猜测道。 冰冷的窗子蒙上一层雾气,从初夏到入冬,已过去半年。 夏茴吃完饭就回她自己那儿了,陆安一天不摘‘夏茴禁止入内’的牌子,她就一天不进去,也就没办法洗碗。 这都是陆安自己做的事,才不是她嫌水凉,嫌冬天冷,不想洗。 洗完澡吹干头发,一头趴在床上,盖上厚厚的棉被,她按掉了床头的灯。 过一会儿夏茴又打开灯,从床上爬起来,在笔记本上写字。 “未来,陆安说你是讨厌鬼。” 关灯,睡觉。 夏茴闭上眼睛,左手里好像还残留着陆安手心的温度。 粗糙而又宽大的手掌,快要顶她两个,以前在末世,他就是这样拉着自己东跑西颠? 美人鱼……怪物……长臂猿…… 夏茴胡思乱想着,逐渐入梦。 梦里,是暗沉的天空,浑浊的雪花飘飞,割在人脸上生疼。 入眼是荒凉的大地,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机,远处只有一个上半身在河里的人,在那边喊着什么。 她茫然四顾,下意识觉得丢了什么东西,伸出手却抓空了。 低头看看手掌,粗糙的掌心里满是伤痕。 第33章:梦 半梦半醒中,陆安抱着身边的人胡乱rua了几下。 感受着温暖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睁开眼睛,天还没亮,窗外天边刚现出一抹鱼肚白,怀里有人说明这是在末世。 但是窗子明明被他用棉衣遮起来保暖,怎么会透亮?还有温暖的室内和洁白的屋顶……说明醒来了,这是在现代。 陆安头脑懵懵的,一时分不清身处何时何地,手在她头上摸一下,再在背上摸摸,再低头闻闻。 嗯,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他一个激灵,睡意顿时消散一空,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陆安僵在床上,夏茴穿的是棉睡衣,正和他挤在同一个被窝里,还抢走了大半被子裹在身上。 悄悄把手从她衣服里抽出来,陆安思索该怎么办,等她醒还是喊醒她,万一喊醒的话是夏茴而不是未来阿夏…… “你醒了?”她勉强睁开眼睛,又往这边凑了凑,顺便把抢走的被子还给他一半。 陆安想大声又不敢大声,压着嗓子问:“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啊!” “做了个噩梦,过来看看,你卧室门没锁我就上来了。” “……就上来了?” “嗯,就上来了。” 她的脸在陆安胸口蹭了蹭,卡住陆安想起身的动作,“再待一会儿。” “……” “……” “你不要这样啊姐姐,很吓人的。” 陆安不知道说什么好,自从夏茴搬到对面之后,他渐渐就没有反锁卧室门的习惯了,但是未来阿夏忽然这样过来,如果被夏茴知道……肯定不好。 他还是想平和发展,慢慢等夏茴记起来再说其他的,总不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和未来阿夏真的做点什么事出来,现在的终归属于现在,这是她的身子。 见她很安静地趴在被窝里只露出个头,陆安平心绪慢慢平复。 “做了什么噩梦?” “就以前的一些事。”她低声道。 “神也会做梦?” “她在成为神,我则相反。” 女孩的声音很平静,轻轻的,感受着此时的温暖,“抱抱我。” 陆安知道话里的‘她’指谁,闻言抬了抬手,轻轻揽住她。 那是最初的过去,于她是过去,于他是未来,时间正逐渐接近中间的交点。 “到时你会消失?”陆安担忧道。 “如果我说会呢?” “……一定要这样吗?”陆安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一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鲜明地存在着。 “凡人。” 她笑了,“我是永存的。” “你不要骗我。”陆安道。 “消失才是开始,在过去和未来,我们终会重逢。” “真的?” “你是不是傻,我是未来的,你当然能在未来再见到我。” 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低声笑道:“从来没有谁消失,我一直都在,只是对于你这个凡人来说,历史是过去了。” 从来没有她和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而已,愚蠢的星期六,总是把她当成好几个人。 过去十年,二十年,她夏茴就不是夏茴了? 只不过借一点过去的时间而已,时间这个东西就像夏茴的胸,只要肯挤,总会…… 嗯? 外面天光渐亮,冬天的日出总是来得晚一些。 街道上也逐渐有了一些动静,这个城市正在醒过来。被窝里暖暖的,少女柔软的身体,即使隔着棉睡衣也能感受到其特有的韧性。 “哎呀,你都不认真追以前的我,不然现在我们就能做一些羞羞的事了。” “你别乱摸!”陆安差点跳起来。 “哼。” 她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盯着陆安看了片刻,最终起身,整整睡衣下床。 “要不要再捏一把?”她回头道。 “快回去吧。”陆安把自己裹得像条蛆趴在床上。 看她摆弄着头发出门,陆安跳下床把门反锁一下,又麻溜跳回去。 人妻夏真的很有韵味,虽然依然是夏茴的咸鱼身板…… 但感觉和夏茴那个丫头片子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未来夏茴的模样吗? 陆安裹着被子胡思乱想,等到闹钟响起,才懒懒地爬下床。 今天外面没有再阴天,久违的太阳出来,照在阳台。 客厅桌上已经有了一份早餐,夏茴穿着白色的薄款外套,双手揣兜坐在阳台晒太阳,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你起来了?”陆安不动声色地问。 “嗯。” 夏茴欲言又止,最终只嗯了一声,又回过头看向外面街道。 “我出去外面暖和暖和。” 过一会儿她站起来,和陆安说一声便带上门出去了。 在这湿冷的季节,出太阳之后,外面的温度确实是比房间里高一点,在上午暖气供热不是很给力,客厅地方也大,不如晒着太阳舒服。 吃完早餐,陆安把美人鱼的故事更新了一下,虽然没多少人看。在现在的时间线上,何清清这条美人鱼已经不在了,夏茴来的那个地方,她可能是个歌手,也可能是个上班族,或者继承了遗产到处旅游,又或许根本没有出生。 陆安只想给他们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喜欢唱老歌,喜欢粤语的三百年后的美人鱼,还有一个满脸沧桑的瘸腿老怪物…… 脚步蹒跚的老怪物,碎步轻灵的小猫咪。 陆安忽然想起空间站给老赵父女俩的称呼,一个长臂怪,一个小天使,想想蛮符合。 还是赵信博的后代,三百年后。 写着写着,陆安放下键盘,忽然叹了口气,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 说不定那些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和夏茴这个神经病一起,俩人都该关到精神病院去,哪有什么污染,什么人均寿命急剧缩短,人口大幅下降,然后变异…… 三百年,也不过从清朝到了信息时代而已,再过三百年末世? 上午十点多,夏茴还没回来,陆安穿上她买的薄羽绒服下楼,在街上随意逛了逛,看见她坐在公交站旁的长椅上,揣着兜眼望远空。 她在那里坐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公交车来了又走,一趟又一趟,夏茴单薄的身影枯坐在那里,风轻轻撩动她的发梢。 陆安没有打扰,在远处驻足,他好像看见了阿夏,坐在现代的公交站牌下,身旁行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长发的少女,冬日的阳光,公交旁的长椅,安静而美好,没有末世的阴霾。 第34章:变化 夏茴回去时,还在楼道里已经能闻到屋里溢出来的饭菜香气。 是排骨香,陆安对排骨有种执拗,不喜欢大排,每次做排骨都会买那种小排骨棒,吃的时候也方便,不用抱着骨头啃,筷子夹一块就可以。 她回来时本来习惯性想去打包一份猪脚回来,到了饭店门口才想起陆安的大猪蹄子已经好了,可以做饭了。 掏钥匙打开门,炖排骨的香味更加浓郁,夏茴吸着气凑到厨房门口,陆安指了指门侧警告她。 夏茴不得入内的纸条还牢牢贴在那儿,她低哼了一声,转身去沙发上打开电视。 熟练的如同在自己家。 她自己租的房子都没怎么整理,像住宾馆一样,往这边跑得越来越频繁,但就是不想搬回来。 厨房里是陆安忙碌的身影,夏茴伸了个懒腰,长长吐出口气,睫毛颤动着,电视里的画面没有入眼,思绪不知道又飘向哪里。 陆安觉得很古怪,夏茴变得沉默了许多,虽然吃饭的时候依然很馋,饭没吃多少菜吃了一堆。 “你怎么了?” “我没事啊。” 夏茴小口啃着排骨,抬头看了陆安一眼,又低下头,然后再抬起来,看陆安眼角的一道小伤疤。 那是在梦里造成的,细想想很可怕,他每晚去到末世,在那边挣扎,还会真的受伤。 吃完饭,陆安洗好碗出来,见夏茴准备回去,出声道:“等一下。” “干嘛?” “呃……我想看看你那个……小疤痕。”陆安试探道,早上忘记看一下了,想起来的时候未来阿夏已经离开。 夏茴愣了愣,顺着他视线低头,鼓了鼓嘴巴盯着他。 “就看一下,又不做什么……以前的你也有一道,就是大很多,形状一样,我再看看比较一下。”陆安解释道。 夏茴站在那里停了一下,走过来掀起一点衣服,给他看侧腰上细小的疤痕。 陆安蹲下身子,仔细看过去,确实是和阿夏的一模一样,只是小了很多,已经淡化下去,只留一道浅浅的痕迹。 “怎么弄的?” “早忘了。”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留下的,具体都已经记不清,只隐约记得父亲被母亲骂得很惨,特别惨,还被赶去沙发睡。 夏茴抬着头,感受他粗糙的指肚从腰间划过的触感,不由轻轻扭了扭身子。 “看完了吧?” “嗯……” 听见陆安应声,她放下衣服,用手搓了搓腰间,又瞅陆安一眼,哒哒哒回了自己屋。 后面几天,夏茴总会一个人出去逛逛,把手缩在袖子里,或揣在兜里,有时候就找个路边的凳子坐着,呆坐半天,到了吃饭的时候再准时回来。 第四天,夏茴搬回来了。 无声无息,没有提前和陆安打招呼,只是一门之隔,把被子枕头和衣服都放回去客房,没费多少事。 “咦?回来了?” “她非要搬回来,不然不和我说未来的事。”夏茴很不高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回来就好!” 陆安开心极了,还帮着她把床换了一边,推到靠暖气的一侧,这样她晚上睡觉如果感觉到脚冷,就能往下挪挪身子,踩上暖气,热烘烘的。 脚暖了,浑身就都暖了。 虽然隔天陆安才从未来嘴里知道她一直在等那边房到期就搬过来,什么商量都不存在,但是陆安并没有拆穿她。 只是看她装模作样的表情,还有摸到暖气时候高兴又故意表现得不情愿,就很想笑。 “有那么冷吗?” “你们古代太落后了。”说起这个,夏茴故态复萌,又是鄙视天鄙视地没有她不能鄙视的地方。 “那未来不用暖气?用什么?” “空间站有恒温系统。”夏茴嫌弃道。 最宜居的环境永远是人造出来的,不是人去适应自然,而是根据人类需求建造。 陆安想了想,确实很好,不过现在也不错,不管怎样,总比那个会有空间站掉落下来的末世强。 搬回来之后,如同她刚来到现代的时候一样,晚上又能听见吹风筒呼呼呼的声音,还有夏茴两条小白腿嗒嗒嗒踩在地板上,两个人住和一个人住的差别太大了。 半夜还能煮个宵夜吃,两个人一人捧个碗,里面是圆滚滚的汤圆,烫得嘶哈嘶哈吹气。 晚上,夏茴吹干头发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边摆弄手机,她只要搬过来,水电费就会直线上涨。 女孩子洗澡费水,还费电——指的是看电视。 白嫩的小腿搭在沙发上,有暖气和没暖气完全是两种体验,如果在之前那个房子里,现在她应该已经钻进被窝取暖了,大晚上真的很冷。 陆安坐在电脑前打刀塔,时不时瞅她一眼,总觉得夏茴好像有点变化,但是具体却说不上来。 穿着睡衣的夏茴很苗条,身纤体柔,骨头也不硌人,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很舒服,但是阿夏没再偷偷过来了。 夏茴玩了一会儿手机,搬个凳子过来电脑旁看他打游戏。 “你也想玩?”陆安想把电脑让给她放松放松。 “不想。”夏茴拒绝了。 只是她看着屏幕,每当陆安漏一个兵,她就轻轻叹口气,如此十来次,陆安眉头皱起来,椅子上像是有钉子,连游戏都不想打了。 “你过去看电视吧。”他忍不住道。 “我看你玩游戏,挺厉害的……哎,唉~” 夏茴又叹了口气。 漏兵的陆安:?? 什么鬼。 好不容易打完一把,陆安立马关掉了游戏,这不是在放松,而是在受刑。 夏茴这个家伙太糟糕了,其实住在对面也挺好,搬过来属实没必要。 夏茴心满意足地起身回房了,打开台灯拿出笔记本。 “真的好好玩。” 「好玩吧,还有更好玩的,要不要试试?」 “什么?”夏茴瞧一眼房门,拿着笔咔嗒咔嗒按几下,捏起笔记本翻页,然后挑了挑眉。 “你死心吧。” 再翻页。 「我在家要老公亲亲老公抱抱,你做好你的单身狗」 “你不要脸!”夏茴气得倒仰。 与未来的自己对话,总是被气到,这家伙怎么会这么讨厌。 第35章:过去 「雪下了三天,因为第二个月亮掉下来的缘故,其实下不下大雪,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冷还是那么冷,也没有动物植物,又回到了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如果正常情况下,可以把雪扫出来一片空地,撒上草籽来试着捉鸟,现在连个鸟影都看不见。 这么看来,其实相比下雪,月亮掉下来更严重的多,而我经历了两次。」 「这好像是第两千天了,何清清去找下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我们在这里等着她的好消息。」 阿夏舒展筋骨,提上刀,踩着长靴出去。雪虽然下了三天,不过中间不是太大,灰黑色的雪没有积起来太厚。 这种雪落下后,整个世界都是脏兮兮的,让人看了生厌。 “去河边?”赵华问。 “嗯。” “等等,我也去,看她快回来没。” 赵华放下手中的活,一起跟着,顺便还背上了筐,打算在坑里挖几块冰回来,扔进桶里就当取水。 赵华手上满是干裂的伤痕,生了冻疮,阿夏还好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质增强的缘故,倒是没有他那么惨。 在小路上,远远看到河面有个冰窟窿,在这被脏雪掩住的冰河上异常显眼,阿夏心里轻轻跳了两下,快速过去。 出乎意料的,何清清真的回来了,只是带回的消息不太好。 “那边上游有个大家伙待着,我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它挪地方,只能回来了。” 何清清有些懊恼,往东是海的方向,万万不能去,还要逆着空间站掉落的地方去找,中间有挡路的,她没有太好的办法。甚至怀疑那个大家伙是因为长太快,卡在那一块儿较宽的河道交叉处,哪都去不了。 只能等它饿死,或者……变得更加畸形? “也就是说你在那边等了两天?”赵华比较失落,满心期待,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再等等吧,反正现在就算能走你们也做不了什么。” 何清清说的是实话,他们只能等,赵华小心翼翼地踩上河面,现在冰很厚,并不会掉下去。 “把你那个冰碴子推一块上来,我背回去。” “把筐放下拿过来。” 两个人背了冰回去,阿夏把这件事讲给陆安,陆安想了一会儿,决定开飞行舱去找。 何清清不能有危险,她能闻到污染的味道,一般预判的都很准,强行冲过去的话实在冒险。 如果真能找到安全且远离坠落的地方,开飞行舱把她运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隔天,要带谁一起去成了一个问题,带赵华的话,万一两个人出事,就只剩下阿夏和美人鱼带着小锦鲤,空间站下来的陈志荣还无法相信——也不知道这货会不会死,反正目前情况不太妙。 “你带她去呗。”赵华倒是无所谓,朝陆安道。 “不怕我和她找到之后直接待在那儿,不回来了?” “这有什么。” “算了,我自己去吧。” 犹豫一会儿,陆安出了镇子,把锁链打开,还有挡门的木板拆开,独自坐上了飞行舱。 阿夏目视着他升上高空,摇摇晃晃朝远处飞去,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 何清清在河边拿着鱼叉当作长枪在挥舞,看着飞行舱升空,用叉子戳起来旧内衣朝天上扬了扬,也不知道陆安能不能看见她打招呼。 现在她的酒不用再埋到河滩了,叉子也不用,直接丢到冰面上就好,需要的时候过去敲个洞就拿到了。 冬天真好,只是对地面的人们不太友好。 何清清叹息一声,今年比往年都来得冷,就算没有空间站坠落,也是很难熬的一个冬天。 陆安没有看见何清清的示意,下意识朝空间站坠落的相反方向飞过去,离影响范围越远越好。 黑压压的乌云,阴沉的天色,从高空往下俯视,这个世界死气沉沉,一座座高楼都已经破烂。 越往前,越能感受到荒凉,渐渐的,废墟越来越多,大地都被覆上一片阴霾,都是以前文明留下的残迹。 这片地域好像经历过什么巨大的灾难,城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残垣断壁,这是他第一次以高空视角俯视这片大地。 比想象中还要荒凉,零散的高楼也破破烂烂,如同在电影里看过的场景,陆安越看越不对劲,直到再往前,才发现这里是临海地区。 曾经海水上涨,淹没了这一大片沿海城市,现在依稀能看到退潮的痕迹,还有相当一部分陆地被海水淹没。 他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是相对安全的内陆,海岸线周遭的城市早已经成为片片废墟。 走错方向了。 陆安意识到这一点,他正下方是垮塌的高楼,与当初阿夏一开始所在的那个城市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番模样,这是真正的灾难。 飞行舱在天上转了一个圈,调头离开。 赵华裹了裹棉衣,牵着小锦鲤一起去寻何清清,她背着属于她的小筐,装不了太多东西,聊胜于无,里面还放了一瓶酒,给何清清准备的。 陈志荣也跟着一起,背着筐,抄着木棍,步履艰难地朝河那边走过去。 这个家伙看上去沉稳,当何清清把鱼丢到岸上的时候,那畸变的模样很有冲击性,他抡起木棍使劲砸,胆子小还偏偏用大力,一边砸鱼头,一边面露惊慌。 看得赵华想给他一脚,“你们天上的人这么弱?” 鱼头都给砸稀巴烂了。 “我用武器的。” 那鱼在地上能跳起半米多高,用木棍来砸,谁经历过这。 陈志荣一肚子话没法说,地面的恶劣他们一直都知道,不过也只是看而已,下来的时候要么拿枪打,要么飞行舱射,几乎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何清清推了一块冰上来,里面封印着一只鸭子。 “从挖藕的那边找到的,应该能吃。”何清清自己是不吃的,她只吃新鲜的。 赵华直接摔打几下,把鸭子从冰里摔出来,扔进身后的筐里,和陈志荣一起背筐回去处理这些收获。 何清清趴在冰面,和小锦鲤在冰上用小刀划来划去玩井字棋。 “陆安没事吧?” “嗯。”阿夏蹲在一旁应道,现在这种天气,每天都没什么事做。 她伸出手,何清清愣了一下,把手里的酒瓶递过去,阿夏拿过喝了一大口,顺着喉咙流下,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不多了,你还喝那么大口。”何清清很心疼接回来,也喝了一大口。 “锦鲤要不要来一口?” “小孩子不能喝酒的吧?”阿夏无奈地道。 “是吗?” 何清清还真不知道,搔了搔头,看赵锦鲤发光的眼神,想了想道:“一小口应该没问题。” 她用瓶盖小心地倒出那么一点,给小锦鲤抿了抿,女孩儿尝了一点吐出舌头,眉头都皱起来。 何清清哈哈大笑,俯身蹭了蹭锦鲤通红的脸蛋。 她其实并不会照顾孩子,这一群人都不会,小锦鲤也不需要太特别的照顾,只要有得吃,有得穿。 要是陆安在这里,肯定一把给她抢走,学什么不好学喝酒。 阿夏和小锦鲤蹲在冰面上,陪何清清待着,何清清沉在冰窟窿里,只浮出上半身,两个女人在灾后的世界里喝酒取暖。 雪花飘落在冰面上,也落在她头发上,脏兮兮的雪很令人生厌。 何清清又被赵锦鲤赢了一盘井字棋,把酒递给阿夏。 两个女人你一口,我一口,半瓶酒消失,她们两个人脸上也变得红扑扑的。 “在想什么?” “陆安好像越来越没精神了。” “我又没和他睡,我哪知道。”何清清哼道,虽然一开始,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但是有了小锦鲤后,那一丝荒诞的想法也消散无踪。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用睡觉的。”阿夏望着远空飞行舱离开的方向道。 “可能是冬天太冷的原因?冬天我也不太爱动弹,你们也一样吧,天冷了就没什么精神,只想钻被窝里躺着。”何清清猜测着,“要么就是太累了,在你身上费太多力气,于是就……” “没有!”阿夏恼道。 何清清瞅着她,一脸不信。 “不要想太多了,也许就是因为天冷,有些动物就是这样,像鳄鱼,蛇啊什么的,得晒晒太阳才能活动起来,不然都不会动弹,可能陆安也一样。”她安慰道。 陆安那么大块头,说不定真是这样,在灾后的世界,她还没见过比陆安壮的。 “希望这样吧。”阿夏叹了口气,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 何清清扎进河里,抓了条鱼上来,用指甲剖开背部,剜下来一块鲜肉,往阿夏那边递了递:“吃不吃生鱼片?” 阿夏接过来放进嘴里,冰冰凉凉,且鲜美。 “听说灾难前,再再再之前,得有两三百年,这是很贵的菜来着。”何清清笑道。 “灾难前啊……” 阿夏恍惚了一下,灾难前,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了,更不要说还要再两三百年。 那时没有污染,鱼是种平常的食物,生鱼片这种东西确实有,幼时何清清在电影上看到后气得甩尾巴,但是现在她自己也会吃了。 她是人,才不是鱼。 “我前几天梦到灾难前了。”阿夏思索道。 “哦?” 何清清又画了一道井字格,边和赵锦鲤玩边抬头看向她。 “就……好像梦到厨房炸了。” 稀奇古怪的,阿夏有点迷惑,好像还被陆安骂来着,零碎的画面记不太清。 “我也梦到过我的浴缸漏了。” 何清清随口道,“还有洪水灭世,我游啊游,游到大厦楼顶。” 她闷了一口酒,又撕下一缕生鱼片,鱼还没死透,在冰上摆动着尾巴,被推向阿夏。 阿夏拿刀一戳,把它钉在冰上。 “怕它干什么?” “我又不像你。”阿夏道。 寒风呼啸,她裹了裹衣服,帮小锦鲤整理一下帽子。 何清清很好奇阿夏怎么回事,有时候觉得她特别强,有时候又觉得她和陆安差不多,都是个弱鸡,只会挥刀乱砍。 “我就是能看到一点别的东西。”阿夏低声道。 “别的什么?”何清清纳闷。 阿夏想了想,叫她把酒瓶盖握在手里。 何清清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话,把酒瓶盖攥在手心,阿夏拉了一下帽子,用棉帽遮住眼睛后低下头。 “好了。”何清清盯着她。 “左手。” “右手。” “左手。” “左手。” “……这次是胸口。”阿夏无奈地把帽子戴好看向何清清,这属于耍赖了,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何清清大惊,从衣服里把瓶盖拿出来,她不知道阿夏是怎么做到的。 “陆安也会吗?” “他不会,他只会吃了不饿。”阿夏道。 “……” 何清清张了张嘴,一时竟无言。 阿夏拿过她的酒喝了一口,站起身活动一下腿脚,看着远处。 她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看到过陆安发疯一样地砸破冰面,双手鲜血淋漓,所以她绕开那一片冰没有上去。 也见到过陆安被狼咬住喉咙,手却死死抱着它。 这一路走来,其实一点都不平静。 阿夏站直了身体,望着天边,那边一片灰暗,她知道,陆安会回来。 “他救了我很多次。” “是吗?” “但是他不知道。”阿夏拿过何清清的酒喝了一口,裹裹衣服,拉上小锦鲤准备回去吃饭。 赵锦鲤回头朝何清清招了招手,何清清笑着回应。 一大一小两个人脚步慢吞吞的,在风雪中渐行渐远。 镇子里已经升起炊烟,在门外能听到赵华的咳嗽声。 陆安回来的时候,阿夏正抱着小锦鲤在屋角打瞌睡,炉火不旺,赵华时不时添根柴,让它保持将熄未熄的状态,陈志荣缩在炉边,认真地捏起手背上的死皮。 “一片废墟。”陆安带着一身寒气进屋,蹲在火炉前加了一些柴,用力揉搓双手,看向陈志荣。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空间站在之前会是赵华他们理想的天堂。 毁灭远比创造简单,一百多年近两百年的畸变过程,历史不断倒退,曾经人类花两百年从蒸汽时代到信息时代是个奇迹,人口骤减的情况下,从畸变到末世,留下的是满目疮痍。 第36章:过期 末日之后,还迎来了两次空间站坠落。 这次坠落的力道太大,引发的灾难也不可同日而语,在靠近那里的地方,很多楼房都倒塌了,还有许多火灾后的痕迹。 陆安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大部分地方都不适合居住,与他印象中完全不同,河流都已经改道了,陆地也变得不一样,海水侵吞了大片陆地,废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只有很少的地方看起来没遭受过多少灾难,只是考虑到河流,还有周围安全性,需要仔细琢磨一番。 “下次带上我。”陈志荣试着道,他对地形很熟悉,回不去了,自然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陆安看他一眼没说话,进了飞行舱,他不敢保证这货有没有什么紧急手段可以翻盘,至少现在不能让这家伙进去。 这边三个人加上何清清都是同心的,未来就寄托在飞行舱上了。 火炉里的火光跳动着,将周围渲染得有些朦胧暖色。 陆安起身过去角落,在阿夏身旁坐下,赵锦鲤下意识就想离开去赵华那边,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避嫌的觉悟。陆安没有让她走,伸出手安抚了一下,然后就靠在墙上,闭目休养精神。 阿夏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抱着小锦鲤,稍稍侧头靠在他脸上,继续假寐。 房间里一时显得有些安静,只有炉火噼啪的轻响。 赵华忽然觉得他们有些贪心了。 在这天寒地冻之中,能有一个温暖的小屋,遮蔽风雪,热上一锅汤,已经是以前求之不得的事,不该再多奢望什么。 毕竟,这已经算得上十二年来最惬意的时候……之一。 他望望被阿夏抱着的锦鲤,拿小刀把鱼肉切成薄片,再用瓦罐装起来,倒上水放在火上焖煮。 这是做给阿夏和小锦鲤的晚饭,如此寒冷的天,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体力活,他们只需要中午吃一顿就好了,赵锦鲤正在长身体需要多吃一点,而阿夏带着她和何清清在外面待那么久,也算很辛苦,一起多吃一点都没关系。 她们也是仅有的两个女人,何清清不算。 外面雪停了,只剩下风呼啸的声音,吹在荒凉的大地上。 何清清在冰面下游荡,很像恐怖电影里的怪物,她在寻找行走在冰面上的猎物,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和怪物没有区别,都是突然袭击好好走在冰上的可怜动物。 自灾难发生,动物已经本能地远去,食草动物没了食物,会自动离开,或者蠢不拉几的饿死,食草动物没有了,食肉动物也会陆续离开,这是一个连锁反应,冬天本就资源匮乏,现在更是如此。 一如往常的寒冷,天色逐渐暗下来,吃过晚饭后,阿夏便起身准备回去休息,嘴里还带着酒气。 “喝了很多酒?”陆安问。 “没有太多,就和清清分了一点。”阿夏随意道,“她也舍不得给我多点。” 以往天冷的时候她也会小酌几口,在那座城市的时候,这是一种习惯,只是后来逐渐没了——也是因为后来有人暖被窝了,不会那么冷得睡不着。 陆安闻了闻她身上的酒味表示嫌弃,阿夏不乐意了,一直往他跟前儿凑,非要说自己香,两个人打打闹闹,陆安忽然看到床角的褥子底下有一排什么玩意儿,顺手对着露出来的角一拉,一排包装好的计生用品就出现在眼前。 空气忽然凝固了。 陆安看着阿夏,阿夏看着他手里的一大排,两个人表情诡异。 “这,这是什么?”陆安想不通哪来的这玩意,明明之前都打扫过房间。 “这是避免生小孩的,你看……” 阿夏安静了一瞬,竟然真的认真给他科普。 陆安:? ?? 见到陆安表情,阿夏声音越来越小,干脆抢过来直接丢出去。 “不是,这玩意哪来的?” “不知道。”她已经躺下,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喂,我又不傻。”陆安道。 “外面捡的。” 阿夏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他一眼,“我怕你……那个……那个……就带回来了,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没用上,空间站就掉了,陆安也越来越没精神,看来是用不着了。 “睡觉吧。”她道。 “要不要试试?”陆安也躺下来,扒拉她肩膀。 “试什么?”阿夏不为所动。 “你装傻,这大晚上的,还能试什么……我去把它捡回来。” “……” 阿夏在床上翻了个身,看陆安跳下床摸黑去找,不由感觉到脸颊有些发烫。 “不要了吧,你现在都很累……” “谁说我累?!我一点都不累!” 阿夏紧了紧被子,缩在里面,过一会儿陆安回来了,重新钻进被窝,塑料咯啦咯啦发出杂音。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指尖触到阿夏的衬衣,她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轻轻颤了一下。他停顿一瞬,顺着衣角摸上去揽住她。 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与窗外的风声相融在一起。 “可是过期了吧?要不你用两个。”许久后,阿夏犹豫的声音响起。 “呃……” 陆安僵住了,确实,末世十几年,这些古旧的东西,早已不知道过期多少年。 “还是算了吧。”他犹豫片刻,用力亲了阿夏一口。 “嗯?”阿夏不理解。 “过期的东西很容易……不干净,我们也没条件。” 陆安把它重新塞回床角,抱着阿夏紧了紧,“反正以后日子还很长。” “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这算得了什么。”陆安轻松道。 她呼了一口气,想了想道:“也好。” 阿夏闭了闭眼睛,贴在陆安胸口,自从入冬以来,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滚烫了。 也许,睡觉还穿衬衣是个错误的选择,她喜欢现在这样。 ? 隔天起床,陆安看着阿夏忍不住笑。 阿夏装作没看到,被他越笑越气,最后一脚给他踹下去,衣服也扔给他。 出了温暖的被窝,穿好衣服下楼,外面的寒意让人一瞬间精神无比,这是独属于末世的冷。 陆安又开飞行舱出去了,阿夏窝在火炉旁,搂着小锦鲤,看里面火苗跳动,听着外面的风声,思绪逐渐飘远。 “我们去找姐姐好不好?”她低声对赵锦鲤道。 “好!” 小锦鲤很高兴,从她怀里跳下来,主动戴好棉帽围巾。 赵华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话,这种天气他不喜欢小锦鲤跑去外面,但是想到何清清一个人在河边的风雪里,阻止的话又说不出口。 何清清那么强大,却多数时候只能独来独往,也许这就是强者的悲哀。 赵锦鲤真的很像一个小天使,通红的脸蛋,臃肿的棉袄,还不忘背上独属于她的小竹筐,一蹦一跳出了门。 阿夏没有直接带她过去,而是先去旁边仓库,拿了一瓶酒放进小锦鲤的竹筐里,昨天喝了她一半,这么冷的天气,她应该会想多喝一点。 镇子里留下赵华和陈志荣,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把他们出门弄湿了的衣服烤烤。 风还夹杂着细小的雪粒,阿夏带着赵锦鲤到了河附近,远远地喊两声,就看见那边冰块砰的一声溅起一些碎渣和水花,何清清从冰面下的水里冒出来,有点意外的惊喜。 她晚上是不浮出水面的,容易被冰冻在河面,那样太过危险,只有在深处暖一些的地方才能维持生活。 “他又去了?”何清清没有抱锦鲤,她身上湿湿的。 “嗯。” “往南边,南边应该会比较暖,你告诉他,最好还是靠着那种小河,太大的,长江什么的,里面太危险了,我不一定护得住你们,连我自己可能都要时常躲着那些怪物走。” 何清清担心陆安白忙一趟,或者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反而处处危险。 她游荡的这些年,看过很多破损的路和桥,还有建筑的残骸,那是动乱初期留下的。 阿夏情绪不高,何清清问了好几次才问出来,顿时哈哈大笑,乐得鱼尾在水面下疯狂摆动。 “你们可以生孩子啊。” “不可以。”阿夏摇头,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酒,孩子这种东西,是她无法拥有的。 两个女人说悄咪咪的话题,一点也不避着孩子,小锦鲤睁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中午时,赵华拖着三轮车过来了,邀请何清清过去作客,他心疼小锦鲤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要把何清清带回去烤火。 何清清欣然同意,从冰洞里爬出来,顺带着捞了几条鱼当口粮,还多拿了几只,在阿夏的帮助下坐上车,吱扭吱扭到了镇子。 这间屋里的窗子都被赵华用破棉絮做了个大帘子遮住,缝隙也遮起来,这样会暖很多,能尽可能多的保留热气。 炉子的通风孔用管道引到楼梯,往二楼排放,楼梯也被破棉絮做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每天没什么事做的时候,他就研究怎么保暖了。 躺在浴缸里的何清清没有闲着,让阿夏把浴缸推到炉火旁边,她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铁板,用指甲把鱼剖开,然后削成薄薄的片放上去,很快就烙热了,只要撒点盐,小锦鲤就能吃得很香。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赵华把小锦鲤递过来的鱼片尝了一点,赞不绝口。 “如果你有这个耐心的话,以后可以不用煮,每天都这样烤就行了。” “那还是喝鱼汤吧。” 这冬天,他们主要的食物就是鱼汤,留下来的干菜,还有熏肉,都是很宝贵的资源,一点一点省着吃。 赵华坐在角落,敲着酸痛的瘸腿,期待陆安找到春暖花开的地方。 环视一圈,光线昏暗的屋里,众人的模样都如此深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心里已然有了期望,不再是当初死气沉沉的模样。 陈志荣很想跟陆安一起去,只是陆安还信不过他。 “如果把飞行舱放给你,你会做什么?”陆安这样问了他。 陈志荣沉默了很久,说:“会把你们东西抢了,然后再找一个好地方,考虑怎么好好活下去,也可能会找一大群人来帮我干活。” 他倒是很诚实,已经到这个地步了,遮遮掩掩没意思。 “但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如果我能吃习惯地面的东西然后活下去,其实跟你们在一起要好很多。”陈志荣实话实说,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不管怎样,他终究还要找同伴的。 思来想去,想要活下去,稳定且安全地在地面活下去,还是跟他们在一起比较好。 “这就是我一定要把你们和飞行舱分离的原因啊。”陆安笑着道。 外面的气温比往年还要低很多,如果没有何清清,他们大概率熬不住,冬天没有食物,也没地方去找,只能吃存粮。 陆安一直连续开出去三天,才算找到一个备用地点,那是在极远的南处,同样是一处山坳坳,好处是四周有小河,有山坡,相距不是很远,而且在飞行舱里留下的资料上,附近也没有太危险的怪物。 唯一不好的地方在于,有点偏,等他们的物资消耗完,想要去别的地方补充,要走很远的路,不像现在这里,两天的路程就能去另一个小镇,那里的东西他们只搬了一次,还剩下很多。 这次空间站坠落影响的范围实在太大,只能尽力往远处走。 “也许,我们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晚上陆安回来,何清清听完他的话,这样说道。 “留在这里?吃半年鱼?”赵华倒是想过这个可能,他看向何清清,一大帮子人现在都指望着这个美人鱼。 “也或许是一年。”陆安出声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根据上次的经验来看,他们顺着高速路跋涉千里走出那个影响范围,还是三四个月后才做到。 这次更加严重,如果待在这里一动不动,可能要忍受这种寒冷和黑暗长达一年的时间,还要保证这中间没有其他的意外发生。 空间站坠落,是第二次末日,地震海啸只是因为他们身处内陆,没有被太大波及。 在火炉旁商量许久,天黑时他们灭了火,各自回屋。 回到房间,陆安想了很久,握住阿夏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能不能给我们指条路?” 第37章:见鬼 “你真的把我当菩萨了?” “可是你本就是菩萨。”陆安说道,“南无阿夏菩萨,大慈大悲救世人。” “如果我真那么厉害,也不会这么惨了。”阿夏只当他在开玩笑。 如果她能救世人的话,现在的一切不应该存在,天空是湛蓝的,大地是雪白的,雪是干净的,地面是安全的。 所有人都安居乐业,能做喜欢的事,有电视看。 小锦鲤也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而不是窝在这样一个小镇里仰望天空,一脸茫然。 “我指路,指到危险的地方怎么办?”她挠了挠头发,现在长发已披肩,洗起来有点麻烦,她又想剪短了。 等以后生活好了,她一定要留长长的,可以让陆安把手指插在发间,直接顺下去那种。 陆安盘腿坐在床上,感受着房间里的冷意。 “我相信你的选择。” 隔壁,何清清揽着赵锦鲤,躺在床上把她捂在胸口。 “有吗?” “没有。”小锦鲤有些害羞地趴着。 何清清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黄花闺女真的没有奶。 烦死了,白长这么大。 鱼尾尖轻轻甩动两下,她翻个身把小锦鲤搂在怀里,手在女孩背后轻抚着,感受着翅膀上的细小绒毛,软软的,已经有了些力道。 佛说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才换来一次回眸。 不知道前世多少次回眸,才让她们在此刻躺在同一张床上。 何清清轻拍她的背,夜渐深,小锦鲤环着美人鱼纤美的腰肢,睡得很稳。 这里的风好像永远都不会停,让人感觉有个大号鼓风机在远处,一直呜呜咽咽不停地吹。 末世的第十三年,没有一个好开始,大地被灰黑色的雪覆盖了厚厚一层。 夜半时,阿夏忽然醒来,趴到床边,把遮起来的破棉袄撕出一条缝,看向漆黑的外面。 “怎么了?”陆安察觉到她的动静,也坐起来看。 “嘘~” 阿夏低声示意,侧耳倾听了一下,才小声道:“外面有东西。” 陆安心里一惊,仔细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他不知道阿夏是怎样察觉的。 她掀开被子披一件衣服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检查了一下门口堵得很死,又来到隔壁房间,何清清在黑暗中抱着小锦鲤,也坐了起来,靠着墙看向那道黑影。 如果不是因为长时间在一起早已熟悉,她可能下意识要打过去了。 “你也听到了?”阿夏低声问。 “闻到了。”何清清说,她比阿夏察觉的还早,只是行动不便,没办法去隔壁提醒。 窗外静悄悄的,却让人感觉隐藏着什么恐怖,陆安努力观察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看到了几道微光,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 楼下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和被风吹动的一样,他翻身下床,去找到阿夏,阿夏已经提起柴刀,在黑暗中呼吸平稳。 “是什么?” 陆安悄声问,还没等阿夏回答,楼下响起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像是爪子扒在玻璃上划出来的,接着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声狼嚎,声音如此之近,就贴着窗外一般。 陆安忽然知道楼下那点点微光是什么了,是狼隐在黑暗里的眼睛。 木门的震动更大了,哐当哐当,似是有人在外面猛撞。 不多时,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搂上被反锁的屋门也受到撞击,还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此起彼伏的狼嚎在街道上响起,这个小镇已经被它们攻下了一般。 阿夏捏着柴刀一动不动站在门后,陆安找了个柜子,继续拉过来顶住,同时看向窗户方向,赵华和他们没住同一栋楼,在隔壁楼房里。 “他们不会傻到出门。”阿夏说。 这种情况开门察看是找死,有什么都得等到天亮。 狼群在外面此起彼伏,撞了许久门后,不知又过去多久,呜呜的嚎叫弱了很多,脚步声也渐渐消失,仿佛离开了。 陆安去窗边看了一眼,外面依然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和阿夏没有打开门,也没有出去,回到床上抱在一起,熬了半夜,等到天微微亮,才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上空荡荡的,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幻觉。 阿夏打开了门,楼梯上的泥爪印和门上沾的毛,证明着确实有客人到访。 街上全是狼的脚印,乱七八糟的,屋子里也是,一层的窗户玻璃已经破碎了,屋里凌乱一片。 赵华心有余悸,去到存储东西的楼上,还好,他们喜欢把咸鱼挂到顶楼晾着,熏肉也好好的没有遭殃。 只有那只可怜的野鸡,没有等到被他们煲汤,一直养在楼下做饭的屋里,现在笼子被咬烂,现场剩下零散的羽毛和血迹。 “最近不要一个人出门了。”陆安嘱咐道,不知道狼群是真的走了,还是暂时离开。 狼是种很聪明的动物,更何况在这末世里,谁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畸变过。 从街上的爪印看,它们的体型都很大,比之前遇到的那只落单的还要大。 “有十几条。”这是何清清给出的数字。 “十几条?昨晚我感觉有几十条差不多。” 陆安怀疑道,但是看街上凌乱的爪印,好像数量确实是不太夸张。 镇子周围三个方向都是他和赵华入冬前布置的陷阱,陆安和赵华过去看了看,只有北面的陷阱被破坏了,里面有两头死狼,骨架很大,只是特别瘦,尖锐的竹子戳穿了其中一只的大腿,它是受伤后在里面被活活冻死的。 陷阱旁还有血迹,滴滴答答,看来陷阱的收获远不止此,只是有受伤的狼又逃了出去,陷阱没有困住它。 这个环境,大家都在为吃的而苦恼。 “要不我去河里,看它们过不过河,过的话我直接把冰打碎,它们一个都活不了。”何清清瞅着远处道,她能闻到那种臭臭的味道,分布在远处山坡上。 “别了,它失手了,白天可能会在远处盯着找我们落单的机会,最好不要出门。”陆安摇头,要送何清清去河边,如果被狼群围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这群畜生。” 何清清又抽抽鼻子,“它们今晚可能还会来。” 冻得硬邦邦的狼被交给阿夏,她烧了一锅热水处理狼尸,瘦骨嶙峋没多少膘,也能剥下来肉。 陆安顺着她目光看了看远处,回头道: “你跟我们去,修补一下陷阱,要是闻到它们过来我们就撤回来。” 赵华和陈志荣一起,带着竹竿和铁签来到镇子北面的路,把遭到破坏的陷阱重新修整。 昨晚从这里进,付出了两头狼尸,如果再来的话,大概率还是从这里走,因为它们摸清了情况。 陆安没想到会有和狼打心理战的一天,把陷阱重新弄好后,本想在不远处多挖两个坑,地面冻得梆硬,只好放弃,用绳子做了一个套索,绑上两个破锅当作警铃。 风吹过,细碎的雪粒被卷起来,镇外的道路有些迷蒙。 何清清躺在浴缸里被推着走,在她大喊快结冰的时候,陆安收拾工具再一起把她推回去,在乱七八糟的屋子里烤火暖一下。 狼皮被剥下来,赵华本想挂到外面震慑一下,被阿夏阻止,最好还事不要激怒它们,最后被何清清要过去,如果可以回河里,她要捕杀狼群。 阿夏把狼肉一块块拆开,放到大锅里煮,狼肉比较韧,要煮到很烂才能咬得动,何清清也破天荒尝了尝,一股腥臊味。 晚上,狼群又来了,前一天好像只是试探,这次它们又从北面进镇的,因为陆安隐隐听到了破锅掉下来的声音。 何清清安抚着小锦鲤睡觉,在陆上她没什么机动性,只能守好一间屋子,阿夏靠在窗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们的门已经堵得很死,一些物资也转移到屋里,不仅狼群有准备,他们同样也有准备。 这次它们逗留了很久,直到天微微亮,还能听到外面的声响,陆安透过窗子一角朝外面望,三四条灰色的狼正在远去,其中一只回过头,比上次他们遇到那只落单的要凶悍很多。 那种凶悍与狗不同,是饿久了的野兽独有的。 街上冷冷清清,陆安提起阿夏的柴刀,和赵华一起去查看,这群畜生又走的北面,但是陷阱一无所获,它们走过一次就已经学会避开。 接下来几天,陆安不时上楼顶看看,远远的总能看到一两只狼徘徊在附近,何清清闻着它们的味道,走远过,但是又会回来。 “妈的,这是缠上我们了?”赵华像只瘸腿的老狗,棉衣皮毛,背着枯柴往返于仓库和房屋。 幸好之前存的柴够多,入冬后没有什么费时费力的体力活,闲的时候,他都是去捡柴背柴了。 过了三四天,狼群晚上不再来了,但是它还在附近徘徊,何清清能闻到它们的味道。 这种畜生很狡猾,会让人放松警惕,等到有机会就会扑上来咬一口。 “大概觉得我们总会出门的,等出门的时候被它跟上,它们就赢了。”陆安觉得这些狼的习性很不好,“再耗一些日子,它们拿楼房没办法,附近也找不到吃的,就去其他地方了。” 它们打错了算盘,在何清清平时的帮助下,他们存的鱼干和咸鱼,足够撑半月二十天,更何况还有其他的熏肉和菜干,耗一个多月不成问题。 趁着空闲,阿夏把柴刀和匕首都重新打磨了一遍,冷刃上泛着幽幽的光。 “应该是从空间站坠落的方向跑过来的,瘦成这样。”陆安把狼牙收过来一颗拿在手里把玩,盘来盘去。 他胳膊上还有狼咬出来的伤痕,狰狞可怖,一大块肉差点被撕下来。 等何清清回去河里,要是有狼落单了走在冰上,就放何清清咬它。 与狼群的对峙一天天过去,转瞬过去五天,狼群好像已经失了耐心,白天也会在镇外徘徊。 结合阿夏的建议,他们已经决定离开,反正已经进行过一次远行,再来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他们这次还有了飞行舱。 没有哪里不能成为家,他们住在哪,哪里就是家。 “这里也标注危险?”陆安拿着陈志荣他们的资料详细研究末世后的地图,乍一看去,几乎没有什么好地方。 “那是核灾区。” 陈志荣瞟了一眼,低声回道,他正苦恼自己掉头发的事。 地面的人和他真的已经不是同一个物种,成千上万的人在这些年间死去,留下的这些都成了怪物。 妈的。 见鬼。 “不过还好了,那边富士岛被污染肆虐完,又完整体验了圣经里的洪水,现在就剩那么一小块。” 陆安没有说话,在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日子。 赵华抱着砍刀坐在角落,望着炉火出神。他完全不再操心那些事,一切都交给陆安,本就是苟延残喘,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知足了,末世里本就不该有太多奢求。 “他们生活怎么样?”赵华揉揉腿,问起另一边远处的柳树那几个人的情况。何清清和他们提起过,有三个人也在那边,因为受到第一次坠落影响较小,不像他们这么惨。 “存粮挺多,都在熬,熬过去就活着,熬过不过去就死。”何清清随口道。 “要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就把他们也接过去吧。” “看你们,我觉得人多点是挺好的,生活已经这么难了,大家互相帮忙。” 作为末世里的狩猎者,何清清对那几个人呈现的是怜悯的心态,一如当时初见,给陆安他们随手送一条鱼。 所有人都在自救,没有非帮谁不可,留在这里是因为小锦鲤,也不是。 更因为当初陆安在暴雨中一步一步把她抱进水坑里,让遍体鳞伤的她得以修养。 “等一会儿清点一下我们的物资。”陆安朝赵华道。 “好。” “有用的,还有可有可无的,都区分出来,能用的我们就赶紧用了它。” 飞行舱带不了太多东西,要走必须有所取舍。 离开也不急这一时,现在正值寒冬,去哪里都一样。 阿夏坐在炉边,手里拿一根小树枝,在帮赵锦鲤煨着野栗子,淡淡的香气溢出来, 镇外风雪漫天,远远传来几声狼嚎。 第38章:堵到了 在寒冷的冬天买一包糖炒栗子躲在屋里吃是非常幸福的事。 清香。 还有一种芬芳的甜味。 老婆婆拿小车推着,热腾腾的,陆安买了三斤,一大包,色泽鲜艳。 在寒冷的街道上提着栗子回去,这种天气行人寥寥,有点清冷,让他莫名想起来一个叫红鞋子的组织。 老人,推车,栗子。 毒死夏茴那个讨厌鬼。 他提着栗子上了楼,夏茴闻着味儿就出现了。家里没有像以前八十年代农居里那种的炉子,也没有西方的壁炉,是一种遗憾,不然可以边烤边吃,让它不至于变凉。 陆安拿起来一颗用力一捏,手上的栗子外壳破裂,露出里面色泽诱人的果仁,他没有塞进嘴里,而是递给夏茴。 夏茴愣了一下,试着张嘴,然后香甜的栗子就进了她嘴里。 “嗯?” 感觉到好像不对劲,夏茴搔了搔头发,瞅瞅陆安。 算了不管了,有人帮忙剥还是蛮好的一件事。 估计这货把她当成未来了? 这样一想,夏茴就有点小暗喜,享受到了原本不属于她的待遇,而且还是冒名顶替未来那个讨厌鬼的。 栗子好像更香甜了。 陆安一颗一颗剥着,房间里有些安静,夏茴像小猫一样,以一个固定的频率张嘴。 像极了她当初煨了栗子给小锦鲤吃。 只不过那时她是照顾者。 屋里的暖气让人很舒适,她嘴巴轻轻嚼动着,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把手戳进怀里,同时缩缩脖子。 这个动作让陆安剥栗子的手停了一下,视线从夏茴的手腕上移,落到她脸上。 “冷吗?”他忽然问。 “嗯?”夏茴有点奇怪,“不冷啊。” 这与阿夏的小动作一模一样,那时在靠着炉边烤火,她就会把暖热的手塞进怀里,缩着脖子半眯眼睛假寐。 陆安起身摸了摸暖气,很滚烫,屋里也不冷。 “我总觉得……” 他仔细看了看夏茴,话没说完,无声叹了口气,他总觉得,夏茴记起来了一些事。 她经常会一个人静静待着,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神。 有时候天气好了也会出门晒晒太阳,找个长椅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上午,然后拍拍屁股回来看他做了什么好吃的。 夏茴低着头自己给自己剥栗子,陆安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 吃了一小半,他把栗子收起来,女人这种生物有时吃起零食恨不得把自己撑死,然后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不吃饭了。 陆安进去厨房做饭,夏茴就靠在沙发上,盯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午间新闻,主持人在大谈蓉城发展。 她侧头看一眼厨房,陆安忙碌的身影映入眼帘。 打开手机,看陆安还在继续记录的美人鱼的故事,看他们与狼互相熬时间,看他说绳子的多种用法,看他们围炉取暖。 “他好像很想你,把时间借给你吧。”夏茴在备忘录上敲了一行字,然后灭掉屏幕,裹裹衣服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陆安做好饭喊她时,她深深吸了口气,起身去洗手间里洗干净手。 “栗子吃太多了,不是很饿。” 不出所料,陆安看着她把饭给自己拨过来一大块,只留半碗。 “你这样很像未来。”陆安瞅她一眼道。 女孩没说话,喜滋滋地夹起一块牛肉,这是陆安仿照外面吃过的杭椒牛柳做出来的小炒牛肉。 外面飘起了雪花,大片雪花纷纷洒洒,主城区很少下雪,今年有点冷,不用想也知道,今天会被朋友圈刷屏。 吃完饭陆安收拾桌子,然后坐到电脑前看天气预报,女孩坐在阳台,手缩在袖子里倚着栏杆,看外面飘落的雪景。 很多年过去了,她依稀记得那些寒冷昏暗的日子,一群怪物躲在屋里烤着炉火,外面是不断的狼嚎,风雪很大。 记得浴缸里那条长长的尾巴,和小天使柔软的翅膀。 她一度在那里迷失了方向,然后努力试着走出来。 “小锦鲤在未来应该会上学吧?”身后客厅里陆安忽然问。 却没有得到回答,她回头看了陆安一眼,嘴角带笑,继续看街外雪景。 这家伙还想诈她。 “哦对,你不认识。”陆安自说自话,剥开来栗子给自己吃。 “你说我要是给未来的他们留封信会怎么样?隔了三百年,等那段历史结束,就看不到他们了,怎么说也认识过,赵华还是信博他子孙,啧……想起来就挺神奇的,赵华他祖宗现在正相亲,他瘸着个腿天天照顾女儿。” “你忘不了美人鱼是不是?” “看你说的,什么叫忘不了,就是有点猎奇,你不会以为我会对一条鱼怎么样吧?” 陆安在仔细思考留信的可能性,最终还是放弃,现在的三百年后,他们谁也不认识谁,这个历史上他只是个土著,活在二十一世纪,而何清清还有赵华他们,则在夏茴所在的未来,互相之间没有一点交集。 是末世把他们聚在一起。 女孩在外面感受到寒意,缩着袖子进来,把阳台的门关好,然后靠到陆安身上,道:“肚子痛。” 陆安吓了一跳,差点把鼠标扔出去,定了定神才问:“阿夏?” 他一直以为在阳台的是夏茴。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做饭的时候。” “……来亲戚了?” 陆安把她往腿上挪了挪,左手放到她光洁的小腹上,慢慢揉动。 “废话,明知故问。”她靠在陆安怀里闭了闭眼睛,低头摸出手机,又装回去,然后轻哼出声。 陆安不由停了一下,警告道:“你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很危险的。” 女孩抬头瞅他一眼,又发出一声带着鼻音的哼声。 “……” 陆安深吸口气,不和她一般见识。 “小处男。”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很好玩。 “我用手帮你?” “不用,谢谢。”陆安面无表情道。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雪一直下,到了下午四点,已经有天黑的征兆,外面街道覆上薄薄一层白色。 陆安一直帮她抚着肚子,直到腿被坐得有些麻,察觉到怀里的人想离开,他低下头凑过去。 察觉到她笨拙的回应,陆安刚要往上挪动的手顿时停下,停了片刻悄悄抽出来。 好像又被未来阿夏玩了。 还好没有答应她比较过分的事情,不然就糟糕了。 夏茴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扯了扯衣角,揣着手机去到阳台。 打开备忘录,下面多了一排字,是未来阿夏给她的留言。 「他没有在想我,他是在想你啊」 “这一点都不好玩!” “我不是在嘴硬!” 夏茴收起手机,回身瞅了瞅陆安,本来想去沙发,想了一下还是回房间安全一点。 ? 过去几天之后,镇外的狼群好像消失了。 但是他们依然不敢大意,这种动物非常狡猾,尤其是有狼王的情况下,会懂得各种迷惑人。 他们没有见到狼群里有没有狼王,但是看之前几次的行动,大概率是有的——何清清也能闻到那头明显的臭味。 也不全是坏事,这样的话,它们不会蠢蠢的死耗下去,当机立断,察觉到没机会之后就会离开去到别的地方寻找食物了。 它们本也是从空间站坠落的方向而来,要迁徙去到合适生存的地方。 火炉旁依然安静。 木柴发出噼啪细响,努力燃尽躯体散发热量。 “可能真走了。” 何清清努力闻,也没再闻到那头明显的臭味,说明狼群大部队真的远离了,她就是一个人形雷达。 在这里待了快一周,鲜鱼都吃完了,还吃他们的鱼干和狼肉。 如果再不走的话,陆安要拿陈志荣带下来的武器和它们杠一波了,那些武器设计的都不适合面对群体,单个儿还行,狼群这种东西分散开来围攻的话有点麻烦。 陆安闻言上到楼顶,仔细看了看镇子周围,冷冷清清,没有丝毫狼群的踪迹。 阿夏用手指戳了戳何清清的尾巴,有点偏硬,光溜溜的,何清清挥手驱赶她,没事乱戳什么玩意。 “你的洗澡水是不是就是鱼汤?”陆安下来问道。 “你要喝?给你。”何清清翻个白眼道。 “给赵华,他喜欢喝鱼汤。” “我不喜欢!” 赵华紧紧裹着衣服,他虽然喜欢鱼汤,但是不喜欢洗澡水。 要是能把何清清的尾巴炖了还差不多。 也只是想想,之前出门何清清在浴缸里差点被结冰冻住,想给她加热一下缸里的水,被她怒气冲冲的甩了一尾巴,还好穿的厚。 又在镇上过了一夜,隔天,何清清准备回河里,帮他们打些水,顺便捞点鱼当作补给,虽然是决定离开了,但是各种物资没办法带太多,现在离开别的地方也是冬天,还是先待在熟悉的环境多准备准备。 小破三轮上结了一层霜,陆安把前两天的狼皮垫上去,怕何清清粘在上面——这种天气铁是会粘人的,何清清身上没那么干燥,粘住了就不好玩了。 陈志荣提着大桶,背着竹筐,赵华在家照顾小锦鲤,阿夏拎了刀,和陆安一起推三轮,同时防备着镇外的环境。 雪地里会有一种白色的虫子,咬人很凶,前几年很多,今年暂时还没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黑的原因,还是比往年冷太多。 末世里的危险是不讲道理的,除了镇子往河的方向走到一半,躺在三轮上的何清清忽然提醒道:“小心。” “怎么了?”陆安立刻警惕起来。 “我闻到了,走快点,到了河边我护着你们!” 何清清催促,回了河里就是她的主场,不管是河水还是冰面,都是她的狩猎场,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只要陆安他们跑到冰上,就没有东西能追过去。 陆安和阿夏闻言加快了脚步,小破三轮颠簸颠簸,还有点打滑。 随着两头灰黄的狼出现在远处,他们知道何清清说的小心来自哪里了,两头畜生忽然冒出来。 阿夏和陆安和它们对峙着,一点一点往河那边靠近,两头狼只是绕着他们转,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陆安警惕的不是它们两个,而是狼群,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这两头,狼群没有踪影,不然的话,他们应该已经被围起来了。 只有它们两个的话,何清清一尾巴能抽死一个半,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陈志荣推着车,陆安和阿夏举起武器防备着。 两头狼迟迟不靠近,似是感受到了何清清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那是一种捕猎者的直觉。 眼看到了河边,其中一头忽然扑过来。 嘭! 哗啦! 何清清长长的尾巴直接甩动,连带着三轮车也侧翻过去,那道灰黄的影子嗷呜惨叫,随之而来的是阿夏的柴刀,一刀剁在它头上,鲜血带着热气飘洒出来,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没有狼群,只有它们两个。” 听见何清清这样说,阿夏眼神从防备转为看猎物。 陆安很吃惊,这头狼虽然很饥瘦,不过阿夏还是变得太猛了。 以前他们两个合力杀一只还要受伤,现在她一刀就把那头狼砍出来深可见骨的伤痕。 阿夏把带血的刀拄在地上,盯着另外的那一头。 “别怕。”她没有回头。 “……” 陆安感觉她变得更霸气了。 “它不敢过来。”阿夏拎着刀后退,和三轮车走在一起。 陆安和陈志荣把何清清推上冰面,何清清也没急着钻进去,就看着那头狼。 女人都很小心眼,阿夏想的是陆安以前被啃了一口的胳膊,何清清气的是小锦鲤晚上被狼群吓了好几次。 这俩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剩下的那头,陆安挠了挠鼻子,觉得这就离谱。 那头狼呲着牙,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狼群一起,可能是舍不得镇子里的食物,没有随着一起走,现在终于逮到机会堵住他们。 “它要和我们耗着?”陆安道,如果他们三个要回去的话……这头狼跟在身后不是什么好事。 “我能打死它。”阿夏握了握柴刀,她现在很有力气。 陆安没有让她冒险,朝何清清问:“我们去河中间,那边没危险吧?” 何清清点了点头,在冰上拍出个大窟窿钻进去,好像消失一般,陆安几人绕着去到了冰上。 那头狼果然跟过来几步,然后冰面突然炸裂。 “逮到你了!” 何清清发出反派的笑声,用胳膊搂着它,戳了戳它头顶毛茸茸的绒毛。 第39章:时空 何清清是捕食者,从来都是。 一头狼而已,在结了冰的河面上,她甚至可以把整个狼群都拖下水。 放在电影里,就是那种只能看见影子一闪而过的恐怖怪物,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冰上,只要一转头,就会消失不见,然后一个黑影从冰下面影影绰绰地掠过,烘托氛围的音乐响起……最后被主角用某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打败。 如果是美国电影,可能又出现另一个正义怪和它打斗。 放在泰国电影,结局大概率是主角团完蛋。 放在日本电影里,可能是十八禁那种…… 咳。 可惜这不是电影。 何清清按着它沉进水里,从窟窿里冒出几个泡泡。 可怜的狼惊恐挣扎,被她提起来又按进去。 “它怀孕了。” 何清清把它从水里提出来道,陆安和阿夏都不由侧目。 狼……不知道会不会生出畸变种。 “要留着它看看,还是干脆解决了?” “没什么好看。” “也是。” 何清清看了看它猩红的眼睛,再次沉进水里,很久没有冒头。 陈志荣往身后竹筐里装碎冰块,现在取水比用桶方便很多,当初赵华喝尿的日子在有了何清清之后,已经成为久远的回忆了。 阿夏用雪蹭了蹭刀上沾的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头狼尸被放在三轮车上,侧翻了一次的小三轮变得更破了,血凝固的很快,让它变得脏兮兮的。 回去的路三个人都很警惕,或者说,陆安和陈志荣很警惕,阿夏拎着柴刀,有点放松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她在这几个月变化的异常迅猛。 回去后把狼交给赵华和陈志荣烧水处理,剥皮,洗净,分成肉块,再吊起来晾成肉干,这个天气的好处又凸显出来,食物总能很好地储存起来。 陆安挑了两块后腿肉,放进锅里熬煮,加上一点何清清从柳树那边带回来的辣椒,倒一点酒。 “今天当过年了!” “什么是过年?”赵锦鲤仰起头问。 “过年……过年……” 陆安怔怔的,被她给问住了。 好在赵华接上了话,在灾难前的时代,过年这种东西还是存在的,留在他们从末世前活到现在的人的记忆里。 “就是冬天很冷的时候,大家会在一个日子休息,一家团聚,吃好的喝好的,庆祝我们又多活了一年。” “对,庆祝……很热闹的。”阿夏摸了摸她的小辫,也想起了一些。 记得那时是很热闹的,街上会贴一些花花绿绿的红纸,家里买一大堆年货,有瓜子,有花生,还有糖和很多干果。 那几天会去串门,走亲访友,她不喜欢跟徐教授去拜年,不喜欢听亲戚们絮絮叨叨,听他们放开嗓门大笑,也不喜欢那些熊孩子淘气玩闹,拿鞭炮故意往她这边扔。 现在却觉得,那时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就是最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了。 “过年应该吃饺子,但是我们没有面。”赵华有些遗憾。 阿夏沉默着看了看北边方向,那是她曾经的家,自末世后,十几年没有回去过,那边可能早就成了一片废墟。 赵锦鲤又问饺子是什么,赵华笑着和她解释,出生在末世后的孩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那些以前的人们习以为常的东西,在她看来满是新鲜,有太多东西没有见过,没有吃过。 陆安撸撸袖子,帮忙剥煮野板栗,一群人忙忙碌碌,算是有了点氛围。 赵锦鲤坐在小板凳上,托腮看几个大人准备食物,她忽然问过年是不是该叫美人鱼姐姐一起? 陆安和赵华对视一眼,想了想,好像确实该叫她一下。 于是刚回到河里待了半天的何清清,还没有游过瘾,又被他们拿车拉来镇上。 楼房里冒出阵阵轻烟,刚一飘出,就被寒风吹散。 在这个孤寂的小镇,屋子里多了一丝热火朝天的气息,大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泡,蒸汽带着肉香飘散出来,温度比平时都要高很多。 被赵华当做宝贝的红薯也拿出来两个,唯一可惜的是那只被狼叼了的野鸡,不然就齐活了。转念想想,一只鸡换了两头狼回来,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何清清充当了烧火工,戴上毛茸茸的帽子防止她一头长发被火燎到,手里拿着一根铁根,躺在浴缸里不时往炉子里添柴,脸上蹭了几道黑灰也没察觉。 “要不我扔两个鳞片进去给你们添点鱼香味?” “你省省!”陆安没好气儿道,妈的太怪了。 忙忙碌碌,一不注意就到了傍晚,天色将暗。 这个年过得不伦不类,又非常恰好,桌上摆了一大盘野板栗,还有切薄的熏肉,蒸熟的红薯,一大锅狼肉带着棒骨腾腾冒热气。 两头落单的狼贡献很大,除此之外还有两瓶酒放在桌上,何清清自己抱着一瓶,剩下一瓶陆安和赵华他们分。 “又活了一年,干杯!”赵华喜气洋洋,举杯相庆,拿筷子沾了一点酒给赵锦鲤舔舔。 陈志荣心绪复杂,以前在空间站是会过年的,不过也只是分配的物资会多一些,现在看这一群怪物过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一口酒下肚,顺着喉咙火辣辣到胃里,阿夏抿了抿嘴,看向陆安。 陆安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不吃,不喝,坐在一旁抱着小锦鲤帮她夹比较远的菜。 “希望明年能吃上饺子。” “希望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活下去。” “希望……我没什么好希望的。”何清清闷了一大口酒,“希望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众人围坐一桌,在这个末世的冬天,过了一个他们以为的新年。 赵锦鲤眼睛亮晶晶的,原来这就是过年。 等到炉火渐渐熄灭,桌上的肉也被吃得差不多,赵华站起来时摇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才站稳,脸上带着酒晕,轻轻摇晃着脑袋回屋睡觉。 陆安和阿夏合力把何清清带上楼,安置在小锦鲤房间,两个人便回屋。 “星期六。” “嗯?” “我能保护你了。” “嗯……你本来也能。” 陆安拿毛巾帮她擦了擦身上,他还记得,第一次被阿夏绑起来,还被她拿刀拍了一下。 现在乖乖的躺在床上,盖了两层被子,等着他躺下。 躺下后,她顺势就拱过来,拿着陆安的手放到肚子上。 “你那个来了?” “嗯……” “那你还喝酒!” “不能喝吗?” “……” “做男人真好,我也想做个男人,那样可以……” “那样你就不能和我睡一起了。” “哦。” 阿夏闷闷应了一声,裹紧被子闭上眼睛。 窗外是无边的夜和凄寒的风,被窝里两具滚烫的身体贴在一起。 ? “做女人真好。” 夏茴抱着靠枕斜靠在沙发上,由衷感叹,“陆安,给我倒杯热水。” “你没有长手吗?” “没有长,我的手被封印了。” “?” 陆安瞅瞅夏茴,不明白生理期的女人都是什么怪物。 雪下了两天,天气有点恶劣,空气有点沉闷,夏茴也不想出去了,捧起一杯热水,往里面扔两颗红枣,新时代养生青年。 看夏茴偶尔皱起的眉头,陆安发现阿夏真的在不断进化。 现在她喝酒都没什么事,反观夏茴,捧着热水都会不舒服。 “你曾经说你想当个男人。”陆安又往她杯子里扔了一颗红枣泡着。 “我那时脑袋一定锈逗了。” 夏茴瞅瞅陆安脸上的风霜,当男人哪有做女人好。 “其实你的愿望实现了一半。” 陆安看一眼她的搓衣板,扭头走了。 夏茴愣了一下,低头瞧瞧,顿时大怒:“陆安!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你平胸,未来的你说的。” 陆安在电脑前敲敲打打,过了一会儿道:“我可能快离开了。” “什么?” “我能感觉到在那边越来越力不从心,说不定哪天醒过来就过不去了,到那时,说不定你就全想起来了。” 陆安想了想,继续道:“最好珍惜你现在的生活,等你想起来,看我第一时间先办不办你就完事了。” “……” 夏茴嘴唇颤抖了几下,“什么叫办我?” “就是满足你以前的愿望。” “你变态!” 夏茴腾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陆安却披了外套出门了。 下雪的蓉城很美,至少在经历那个未来后,一切都很美好。 他很期待夏茴想起来,失去了往日的记忆,总是不完整的,到那时她才变得完整。 想起来后她会说什么? 会做什么? 陆安想不出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再把他绑起来了。 到那时要买饺子和她一起过年…… 想到这里,陆安脚步一转,没有去超市,反而去了菜市场,准备买一些手工水饺带回去煮。 夏茴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找未来的自己救命。 还没等到答复,敲门声响起,她侧了侧头,出去打开房门,以为是陆安忘了带钥匙,没想到是白晓琴提了一些东西过来。 “阿姨。” “他呢?” “他……他……他出去了。”夏茴两只手纠在身后,很想让未来出来。 “哦,别人给我送了点东西,我路过给你们带过来,他胳膊好了吧?” 白晓琴直接进来,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让她不由暗暗点头。 陆安这货真的和人同居了。 又突然又不突然。 “一直想叫你去家里吃顿饭来着,这不是太忙了没顾上……” 白晓琴把东西一放,做饭沙发上,夏茴见状咯噔一下,这是架势准备和她谈话了。 “阿姨你等一下,我……” 夏茴着急忙慌地回了一趟房间,白晓琴奇怪地看着她,扭头望望窗外,没过片刻,夏茴又出来了,拿了两个杯子倒上水端过来。 “他天天都做什么?我怎么觉得……好像?”白晓琴用手在脸上比划一下,实在是陆安变化有点大,每次见都觉得更老了几分。 “前段时间累的,现在好多了,一会儿回来你看看。他很不肯老实,天天跑出去,受伤了才变安静,我都不让他出去了。” “伤好了没?” “不碍事了。”她不动声色道。 白晓琴啜了一口茶,“他……陆安和你认识多久了?” “很多年了,很早之前就认识,就是那时候不太熟。”女孩浅笑道:“小时候就见过。” “你们是同学?” “算是吧,他比我大。” 等陆安提着两斤半水饺回来的时候,白晓琴正戴好了围巾准备出门,迎面碰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带点东西过来,你受伤了补补营养。”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目光看得陆安心里毛毛的。 把白晓琴送出去,陆安盯着夏茴看了半天,“我妈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嗯啊。” “你们聊什么了?” “聊我们结婚的事。” 陆安:?! “你又冒出来了?” 她笑了笑,转身回房,再出来时脸上变得懵懵的。 “她和我妈谈什么了?”陆安表情凝重地问。 夏茴呆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啊。” “……” “……” “她说聊了我们结婚的事。” 夏茴:?! “你为什么让她出来?”陆安捂了捂额头,未来阿夏所处的时间,应该是喊白晓琴妈了…… “我……我看见你妈就特别慌。”夏茴表情呆滞。 “她可能是开玩笑的,不要慌,就算真的是……到时候她来就好了,对吧?”陆安安慰道。 夏茴继续懵逼。 什么叫她来就好了? “她和你再结一次婚?”夏茴瞪大了眼睛。 “咦?” 陆安好像想到什么,瞅着夏茴,思量道:“也说不定,她和我结婚的时候,也是被未来的她顶替的,然后她再回来顶替你,你心生不爽,以后未来你又回到过去,找现在的我结婚……” 夏茴:??? “你必须承认的是,时间被你玩坏了。”陆安表情变得严肃。 他忽然觉得很有可能,傻不拉几的夏茴被未来的她坑了,被顶替结婚,然后她气不过,在未来又跑回来和他结婚。 时间已经成筛子了。 夏茴脸色变了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抹身回房,她要问个清楚。 第40章:探路 狼群大概是真的走了。 外面安安静静,之前留下的脚印被细雪掩埋,没有再出现新的痕迹。 小镇孤立在这里,又恢复了冷清,只留他们一群怪物。 赵华清点了他们这些日子攒下的物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很多东西没什么用,但就是舍不得丢弃。 比如那个太阳能集热板,没怎么用,现在也没用,但他还想带着…… 还有三轮车,这个东西很有用,放进飞行舱就困难了。 各种衣服被褥,都是灾难前的人留下的遗产,收集了满满一屋子,不可能都带,舍弃哪些留下哪些,也让他挠头皮,一丝一线都不想放弃。 每一次搬家都是一次了断,和过去告别,迎接未知,阿夏当初和陆安从城市出发时,就经历过一次,大部分收集的物资都留在那里了。 陆安开飞行舱绕过那附近,高耸的楼房倒塌了大半,如果他们那时留在那里,第二次坠落时很可能会遭到灭顶之灾。 阿夏看不惯赵华看到什么都舍不得丢的模样,帮忙整了一会儿就走了,顺便带走了几件衣服。 她本来穿的是大棉袄,肩膀处已经开线,露出脏脏的棉花,又被针随意缝了几下,看上去破破烂烂。 这么多衣服反正也全带不走,干脆换下来,找了一身看上去比较新的羽绒服套在身上,长款修身,看上去不再那么臃肿。 它之前的主人应该是身材比较高挑的,这就导致阿夏穿上后,下摆比较长,不过她丝毫不在意,把帽子遮在头上,到陆安面前转了一圈,酷酷地揣着兜。 换上羽绒服后有点像夏茴了。 陆安看了一眼,想起来过年要穿新衣服,也找出来一件比较新的羽绒服换上,顺便把赵华的外套扒下来给他扔出去,这货的衣服是最脏的,也没想过要换。 “我出去了。” 阿夏招呼一声,拎着柴刀出门,迎面的寒风让她不由裹紧了围巾,连带着帽子一起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溜溜达达来到河岸,远远喊一声,何清清就从水里冒出头,然后又潜进去,过片刻拎着鱼叉浮起来,用力一甩,鱼叉上戳的鱼就朝河岸飞过来。 她在开小灶。 阿夏坐在河滩,脚下的土被冻得梆硬,柴刀被随意扔在一旁,揭开围巾松口气,拿短匕割开鱼,薄薄的鲜鱼片送进嘴里。 呼出的寒气刚一出口,就从嘴边飘散。 “那家伙都吃得掉头发了。”何清清说的是陈志荣,不仅掉头发,口腔也开始溃疡,污染对他的伤害很大。 阿夏口吻平静地道:“要么变成怪物,要么死。” “很难啊……要我说,空间站就是个错误的选择,所有人一块拼了,适者生存,过上几百年,肯定是个炫彩斑斓的世界。” 何清清挥舞着鱼叉,长发上的水珠还没滴落多少,就已经被冻成一缕缕的,看上去有点好笑。 阿夏没有应声,小口吃着鱼片,过片刻起身去拿了点柴烧起来,把鱼架在上面用火苗舔舐。 如果像何清清说的那样,她觉得未来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人类。 何清清却觉得早晚重新热闹起来,曾经的辉煌消失,转而变为新的文明,鲛人、精灵、双头人、半兽…… 这从其他生物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很多变得怪模怪样,但它们确实在进化。 再现上古神话时代,龙、貔貅、九尾狐、疆良——何清清有这种感觉,因为她真的看见了很像龙的生物。 “你感觉怎么样?”她朝阿夏问。 阿夏握了握拳,点头道:“感觉还好。” “感觉你这样下去,迟早比我还厉害。”何清清又沉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她觉得阿夏以前可能因为能量摄入不足,压抑了身体。 “不该是这样的。”阿夏微微蹙眉。 “什么?”何清清问。 “我觉得……不该是这样。”她说的话没头没尾,让何清清有点迷惑。 阿夏闭了闭眼睛,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仿佛力气变大,只是为了更好的捕猎和摄入能量。 她需要一个能够给大脑提供足够能量的身体。 一条鱼吃完,她还觉得很饿,朝何清清示意一下,便又是一道黑影飞过来,被她轻而易举拿刀戳住。 赵华他们不喜欢多吃鱼,他们宁愿啃又硬又臊的狼肉也不喜欢多吃鱼,几个月几个月地吃,已经形成生理反应了。 一阵风吹过,像是又开始下雪了一样,其实只是地上的雪粒被风卷起来。 何清清半拄着鱼叉,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那个女孩。 在她的感知里,阿夏身上污染的味道一直在加重。 与所有人不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何清清忽然觉得有趣,从某个角度来说,阿夏和陆安很配,他们分别是两个极端。 “你说以后小锦鲤会飞吗?”她移开视线,微微仰头看向上空。 “不会。” 阿夏摇头道:“陆安说了,鸟的结构和人的结构不一样,她如果想飞,应该……应该……”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没记住,陆安无聊时啰啰嗦嗦和她说了一大堆很难懂但听上去很有道理的话。 想要复述出来却没那么容易。 “我见过。”何清清同样没理解什么结构,但是这不妨碍她幻想。 “你见过?” “嗯,在一个很古老的电影里,就有长翅膀的人,还有操控钢铁的老头子,影响别人意识的光头……哎,那个光头做的事和死掉的那个神挺像的。” 何清清甩着尾巴道,努力回忆当初她看过的那个东西。 好像没有人鱼,这让她失望了很久。 “你也说了是电影,都假的。”阿夏瞅她一眼道。 “说不定真有呢?可惜那个长翅膀的是男的,光着膀子在天上飞,以后小锦鲤要是会飞了,得给她做个能伸出翅膀的衣服。”何清清已经在考虑帮赵锦鲤做衣服的事了。 要是陆安在这里,一定会非常鄙视:“在电影中寻找真实的人脑子一定有病,何清清你有病。” 赵锦鲤会不会飞不知道,不过她的翅膀真的很可爱,还没有长大,肉嘟嘟的,唯一的遗憾是羽毛灰灰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白色。 “我没看过多少电影。”阿夏有些羡慕,那时何清清无忧无虑,天天在家里的浴缸里躺着听歌看书找电影。 而她则背着书包上学,直到灾难来临,暴乱发生。 一晃眼十几年过去,好像在梦里一样。 何清清抿一口酒,朝阿夏示意一下,阿夏拒绝了。 酒不是好东西,喝多了会热,差点和陆安生小孩。 阿夏拍拍手站起来,无声地握了握拳。 力量吗…… 好像没什么用,在灾难面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陆安。 再次碰到那些畜生的时候,不至于让陆安受伤。 …… 阿夏回到镇子的时候,几个人已经把锅烧上,正准备往里面扔肉和菜。 她卸下竹筐,把里面的鱼拿出来,用钩子穿过鱼嘴,吊在旁边,然后坐到打瞌睡的陆安身旁。 陆安睁了睁眼睛,看到她过来,把身子往这边挪了挪,脑袋搁她肩膀上,拿过她的手塞进肚皮上,凉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两个人靠在墙角,看上去是那么和谐,不过赵华脸上的担忧却藏不住。 陆安已经不是会睡觉的问题了,而是会冬眠。 只是看阿夏模样,他什么也没说,最了解的,和最担心的应该是阿夏。 陆安呼吸逐渐平稳,他们几个人吃饭都安安静静的,只剩干柴燃烧的脆响。 一直数着日子过,又过去半个多月之后,陆安确定了要去的地方,以及整理好了要带的东西。 首先要带过去的是何清清,他们一起商量过,现在有飞行舱,不必要像上次那样冒险,提前观察一下环境,何清清就是非常不错的人选。 “准备好了吗?” “好了!”何清清收拾了她的酒、鱼叉、墨镜等零零碎碎的宝贝,水盆早已经在入冬的时候被冻裂了,她的全部家当就这些。 再一次上岸躺进三轮里,却没有去镇子,陆安和阿夏几个人合力把她塞进飞行舱,然后陆安也坐上去,帮她系好安全带,看了看外面的几人。 “注意安全。”赵华道。 “放心吧。” “我说的是她!”赵华说,何清清要先在那边的河里生活几天,充分发挥雷达的作用。 “我替她回答的。” 陆安笑一声,让他们放松,然后关上舱门,见他们几个人后退,飞行舱发出轰鸣,缓缓升空。 何清清显得有点兴奋,大尾巴垂在一旁,隔着窗子看外面。 她从来没想过,她这辈子也有升上天空的一天,可能是鱼的本性,这件事格外刺激。 “飞了飞了!” “安静,我们还要飞很远。” 陆安不是第一次升空,平稳地按下几个按钮,飞行舱升到高空,然后朝着南朝飞过去,小镇渐渐脱出视线之外。 何清清极目远眺,想看东边的大海,却什么也看不到,这里距离海边很远,才会这么安全。 “到了那儿你直接打开门,我来个鱼跃龙门跳下去?”她兴奋地看着下面大河道。 “摔死你!” 陆安努力辨认着方向,操控飞行舱往目标地点赶去,“而且那条河你也不熟,直接掉进鲵啊,老乌龟啊什么的嘴里,看你还跳不跳。” “哪有那么巧,不是小河吗?去了我就是老大!” 何清清不以为意,相比于大江大河的自由和广袤,还有危险,她现在更喜欢那些小河流,主要还是有这么一群人,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投喂一下她养的人类,逗逗小锦鲤。 比一个人孤独地在江河边上歌唱要好太多。 一个人类和一条人鱼,在高空上乘着飞行舱飞速掠过。 地面一片片荒凉的废墟和高楼从何清清眼底飘过,兴奋过后她感到一阵眩晕,努力深呼吸抵抗不适。 “你晕机?”陆安察觉到她的异样。 “闭嘴!”何清清努力压抑着甩尾巴的冲动。 “……” 陆安表情古怪,勉强忍住笑。 一条美人鱼竟然会晕机…… 如果不是这次远行,何清清大概这辈子都无法知道自己会晕机。 “忍一下。” 陆安说道,而后加快速度,何清清脸色忽然苍白,失重感让她感到心慌。 好在持续的时间不久,远处片片金色昭示着他们已经飞出很远。 飞行舱从一大片阴影里冒出来,盘旋在空中,而后逐渐降落,在地面停稳后,舱门打开,何清清猛地跳出去,躺在地上眼望天空。 远处久违的金色光芒让她鼻子一酸,阔别已久后才发现,原来阳光如此美好。 “没事吧?” “让我歇一下。”何清清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又睁开看向头顶的陆安,“没什么危险。” 这是一片平地,远处是连绵的山脉,在飞行舱后面,是一片倒塌的房屋,有大半还坚挺地立着,这里同样发生过灾难。 远处有一抹绿色,不似北方的冬天万物凋零,有些植物依然顽强生长。 隐隐听到河水汩汩流淌,何清清支起身子往那边看了一眼。 陆安上前费劲地把她抱起,朝河边走去,何清清的尾巴拖在地上。 “你知道我在这里最担心什么吗?”陆安忽然问。 “什么?” “南方的蟑螂,要是会变异……” 陆安简直不敢想象那画面。 何清清也不敢想,露出嫌弃的表情,不过她在水里并不用担心。 一路来到河边,何清清都没有示警,说明河里很安全,他用力一丢,何清清划过一道弧线落进河里,激起一片水花。 这一段河流宽十几米,河流喘急,没有结冰,一条大尾巴在里面游来游去,过一会儿何清清才冒头,拢一把头发上的水珠。 “没有太离谱的鱼,你回吧。” “嗯,不急,你可以顺着它游一趟,看看哪边近。” 陆安蹲在远处。 何清清一个猛子扎下去,带着水花迅速远去。 接下来陆安会回去,她则在这里待几天看看环境安不安全。 然后,这里会是他们的新家,如果没有意外,往后很多年就是在这里了。 在未来等你 末世里的迁徙是一件常见的事,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一大群人呼啦呼啦,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或者干脆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寻找物资,一路吃一路走,总要时不时死几个人,掉队几个。 然后在旅途中间再补充一些。 好在陆安他们现在有飞行舱,再不用像当初那般,一辆破自行车装上家当,被褥捆在背后和只乌龟一样远行。 交通工具永远是最重要的,把何清清放进河里,陆安便开上飞行舱准备回去,下次再来,最少也是三五天后了。 看这三五天何清清能发现什么,如果她觉得可以,那么这里便是下一处定居之地,除非物资用完,或者月亮再掉下来一个,又或者出现某种不可抵抗的灾难,怪物、地震之类,不然不会再随意变动。 放他们任何一个人过来查看情况都不行,只有何清清可以胜任这件事,河水宽一百多米,水流清澈,没有结冰,美人鱼可以称霸这条河。 她轻轻摆动鱼尾,顺着上游过去,在一座古旧的小桥边停下,上半身趴出水面,懒懒地晒太阳。 一如当初遇见陆安他们的时候,闲适、惬意,无忧无虑。 见到飞行舱在上空盘旋,她轻轻挥了挥手,陆安在高空看不见,只能看到她好像趴在那儿,他猜测这家伙又在唱歌。 天知道美人鱼为什么这么喜欢唱歌。 见到何清清无恙,他高高兴兴的操纵路线转向。 镇子里。 阿夏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根枯枝随意掰断,发出咔嗒一声细响,然后拿着长的半截,再掰一次。直到镇外响起轰鸣声,赵华和陈志荣才腾腾腾跑出门。 一身棉袄的陆安从车上下来,朝他们打招呼:“已经把她送过去了,过几天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先带阿夏和锦鲤过去,然后是你们两个。” 迁徙顺序都已经安排好,何清清先到那边,过三五天他和阿夏带小锦鲤一起过去查看,能留下她和小锦鲤就先留在那儿,再回来接赵华和陈志荣,还有那一堆整理出来的物资。 如果不合适,那到时候何清清趴在舱里角落,阿夏抱小锦鲤一起挤回来,做好与恶劣环境抗争半年甚至一年的准备。 赵华故态复萌,伸手在额头和胸前点着,嘴里念念有词。 陆安笑了一声,见到阿夏抱小锦鲤出来,朝她示意道:“都说了,你那个神不管用,要拜南无阿夏菩萨。” “南无阿夏菩萨。”赵锦鲤重复了一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阿夏平静地瞅陆安一眼,赵华祈祷完,看看阿夏,纠结片刻,又变换手势,双手合十也嘟囔了一句:“南无阿夏菩萨。” 信两个不过分,末世了,上帝会理解的…… 赵华颂完一句南无阿夏菩萨,扭头盯着陈志荣,陆安和小锦鲤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陈志荣:? 被三大一小盯着,他沉默一下,硬着头皮道:“南无阿夏菩萨。” 这群人指定有病。 “好了,进屋进屋。” 陆安没再开玩笑,拿铁链把飞行舱锁起来,挂上大锁,然后跟他们一起回屋里。 赵华看着这个已经居住了很久的小镇,没由来一阵不舍,当初他孤身一人上路,好几次都差点死在途中,更是差点死在陆安手下,后来他们结伴而行,到这里定居,努力开垦菜圃和荒田。 现在又一次猝不及防的灾难,全毁了。 这就是末世…… 他叹了口气,曾经有过很多次这比绝望的时候,都一个一个撑过来了,回头再看,其实都不算什么。 他是一个幸运的人。 赵华这样觉得,这间屋子里所有人都很幸运,不够幸运的,早已经成了野外的枯骨。 缩在角落里,这个瘸腿怪物环视了一圈众人脸颊,火光映出来的暖色中,每个人都这么鲜明,他们是上帝的宠儿。 感觉时间差不多,他一瘸一拐地上楼了,准备休息养好精神迎接新的开始,陈志荣戴着帽子,装一杯热水也去休息了,留下阿夏抱着小锦鲤在炉火旁。 陆安活动活动腿脚,推开房门,风雪从外面吹进来,小锦鲤不由缩了缩脖子,很快,门又关上了,陆安迎着风去到隔壁,再次检查一下他们整理出来的物资,把储存的酒都用棉衣包好几层捆起来,免得这种易碎品搬的时候不小心磕破。 碎一瓶够何清清心疼很久,那条傻鱼不能和他们长时间生活在一起,每天在河里游来游去已经很累了,有个爱好能被满足也很好。 在这里清点很久,重新整理一下,最后把暂时用不到的绳子捆成一大团,陆安才停下动作,天色已暗。 街道上的寒风很冷,不知道是零下多少度,阿夏熄灭了炉火,抱着小锦鲤上楼休息了,帮她把被子盖好后关好了门,回到自己床上脱掉衣服盖好被子,盯着窗户上挂的破烂棉袄出神。 陆安沉重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来,开门,关门,反锁后用柜子抵在客厅的门后,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又消失,他才终于进屋。 “怎么这么安静?暖好被窝了?” “嗯。” 阿夏往里面让了让,陆安向来都是睡在外面。 陆安躺好后,感觉到阿夏的手摸过来,碰了碰他的耳朵和脸颊,粗糙的手温温热热——那是他的耳朵太凉了。阿夏在手里哈了一口气,捂住他的耳朵轻轻揉动。 “那边不会再有事了,空间站不会再掉了。”陆安说道。 “你知道?” “嗯,在你不想的时候,它不会再掉了。” 有未来的她剧透,陆安很安心,现在天上只剩下三个空间站,而三个都是她在后来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弄下来的。 阿夏侧了侧头,没有说话,黑暗里,她的眼睛有点点亮光。 “你要离开了,是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 “你也知道,你会离开。”阿夏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说着这个事实。 “我……” 陆安卡顿了一下,他不知道怎么回答,阿夏可能早就有所猜测。 毕竟他越来越容易累,一天里很多时间都犯困昏昏欲睡,太明显不过。 “没关系的,每个人都会离开。”阿夏这样说道。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滑入黑暗的深渊,然而,谁都一样,她不是独一个,成千上万的人都经历着孤独。 就如同太阳东升西落,相遇是短暂的,而离别才是永恒的,不管灾难前还是灾难后,这件事都一样。 “我会努力多陪你,找到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陆安低声道。 “嗯,我会想你。” 阿夏眼角忽然流下一滴泪,被她蹭了蹭枕头抹去。 陆安会是最先离开的。 就像徐教授一样,永远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再不会出现,也不会对她笑,变成一具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尸体。 陆安沉默了半晌,微微翻身道:“其实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那不是离开了,我只是在未来等你。”他很认真地道:“在过去和未来,我们始终会重逢。” “是吗?” “是的。” “你不要骗我。” “骗你是小狗。” 陆安想起了生活在蓝天下健康成长的夏茴,她仅凭一张照片,跨越三百年找到了蓉城。 什么都不记得,却本能地相信他,吃他,住他,用他如同找到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还死要面子鄙视他是古代土著。 阿夏没再说话,把他微凉的手放在胸间,努力想帮他暖热。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在这寒冷的夜,异常残酷。 「我能感觉到,陆安要离开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做的一切更像是交代后事」 「陆安说,我们还会重逢。 我不信。」 「他只是想骗我努力活下去,我被他骗到了」 第1章:迁徙 何清清很自在地在河里游来游去,虽然她曾经向往过广阔的大海,但在河里依然很舒心。 这里安全。 宽阔的大河随之带来的是危险性,没有什么事是十全十美的。 就如有阳光之后,空间站又挂在天边,她能望到空间站,空间站同样能看见她。 三天转瞬即逝。 她游到了河流上游,也顺流而下去看过远处的风景,现在又回到当初和陆安分别的那里,用鱼叉拨了拨岸边的水草,趴在那儿晒太阳。 大概中午时分,准备去吃点东西的时候,何清清看见天空远处一个小黑点,迅速朝这边过来。 伴随着飞行舱的轰鸣声,陆安带着阿夏和小锦鲤来了。 同样带着的还有一些物资,飞行舱里只留下给何清清蜷起来的一小块空地,其余都被填满。 陆安从飞行舱里跳下来,往河边走了几步,没到近前便问:“怎么样?” “挺好,比之前那里干净多了!”何清清高声回道。 干净,这个词很好,不仅天空比那边干净,地面和河里同样‘干净’,没有太多危险的东西。 陆安并不意外,之前那个小镇,是在他们弹尽粮绝之前,不得已停下居住的,甚至都没有另外的选择,而现在是对着陈志荣他们带的地图,开飞行舱仔细挑选出来的。 和阿夏把飞行舱上的物资搬下来,陆安没有耽搁,又升空往回赶,要把赵华和陈志荣一块带过来,这两个都是以后的劳力……不壮,总比没有好,起码种个地浇个水还是能办到的。 人是越团结,就越有生命力的一种生物,尤其是在恶劣环境下,一两个人独活,与一群人活着,天差地别。 “姐姐!”赵锦鲤一点也不怕陌生环境,颠颠朝何清清跑过去。 何清清很高兴,爬上岸抱住她使劲亲了亲,小天使相较于刚被救下的时候,已经长高了一点,还是那么可爱。 阿夏看了看远处的残垣断壁,碎砖烂瓦铺在地上,还有零散的房屋矗立,每每看到这样的废墟,她都不由精神一振,本能地想去寻找一下有没有残留的物资。 随后她又抬起头,阳光让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现在还是冬天,却比之前那里暖太多了。 “好日子要来了!”何清清朝她挥手。 “是的。” 阿夏嘴角动了动,走过来道:“不用再那么冷了。” “你们还能种地,休养生息,这下咱们离得近了。” 何清清显得很开心,她非常满意这里,河流离那些房屋并不像之前那么远,她甚至可以爬过去。 如果让陆安他们再在不远处挖个大坑,注满水,那么就当邻居了。 “我要去那边看看,你看好她。”阿夏没有多言,招呼一声转身提起柴刀离开。 先去不远处的矮房里看看,挑选一个适合居住的楼房,还要重新打扫卫生,整理物资。 迁徙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事,还有很多要做的。 这里废弃了很久,好在没有见到超大的老鼠,屋子里满是灰尘,一开门,那种空置了许久的特有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太高的楼,最多也就是三层,都是带院子的农村,很多院墙都破破烂烂,也有些倒塌了。 没人住的房子,总是比有人生活的房子损毁得更快,更容易朽烂。 阿夏捂着鼻子四处打量一番,里面家电都整整齐齐,这里可能是灾难初期就被遗弃的地方,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很多东西都没带走。 正值冬天,也没有蚊子飞虫,废墟里一片死寂,她到处转了转,挑了一座看上去比较结实的房屋,一脚踹开门,开始收拾里面。十几年没动过的屋子里积的灰尘超乎想象的多,像给人类遗产盖上了一层裹尸布,稍一掀动,就纷纷扬起来。 找出来一个扫把简单扫一遍出来,阿夏就成了一个土人,在外面待一会儿再进去,灰尘又慢慢落回地上一小层。 客厅,卧室,厨房……边边角角都打扫过去,厨房里还有一些小动物的尸体,早已成了朽烂的白骨,一踩即碎,变成骨头渣子。 阿夏用围巾掩起口鼻来了一个大扫除,这破烂的地方,在不知道多久以后,连动物都懒得来了,彻底死寂下去,直到现在重新被他们入住。 “喂!你干嘛了?”见阿夏出来刚刚卸物资的地方找布,何清清大吃一惊,她差点把阿夏当成怪物。 “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呃……不要了。” 何清清明智地摇头拒绝。 阿夏挑挑眉,没有多说,拿了水桶过去让何清清帮她打一桶水,又返回院子里。 何清清努力仰头,虽然没看见,也能想象出来阿夏撅着屁股干活的模样。 她本想让小锦鲤去帮帮忙,考虑到阿夏的模样,还是算了,她屁点大也做不了什么,整成个小脏人就不好了。 拉着小锦鲤的手不让她走,何清清在地上画井字格和她玩游戏。 “姐姐,等你死了,这个叉子能不能给我?”小锦鲤指了指鱼叉问。 “……宝贝,现在就可以给你。” 何清清很怀疑小天使被陆安养坏了,天天跟那货一块,不经意就能气人。 飞行舱跑了两趟,下午时,赵华和陈志荣也被运过来了,这家伙看着陆安操控飞行舱,安安静静没有动作,他已经和几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从飞行舱上下来,左右没看见阿夏,陆安正要过去问何清清,就见赵华一个激灵举起了武器:“什么玩意儿?!” “什么?!” 陆安连忙转身,远处是刚大扫除一遍,浑身漆黑戴着帽子和围巾只留一双眼睛的阿夏。 “你再拿那玩意对着我,我就把你另一条腿踩断。”阿夏声音平淡地道。 赵华讪讪地放下武器,刚刚一时真没有认出来,只不过比他们先来一会儿,干干净净换了新衣服的阿夏突然变成这样。 很快他就知道阿夏是怎么做到的了。 阿夏打扫的地方自然是和陆安一起住,赵华不爱和陈志荣住一块,于是他们两个一人选了一个看起来完整的院子,各自打扫。 一直忙到傍晚,陆安拿着几个水桶让何清清帮忙装满,提回屋里,把灶台洗一下,出去捡些柴进来烧了点水。 阿夏关上门,把衣服都脱掉打了个冷颤,陆安拿盆子舀起热水,从她头上浇下来,脏兮兮的泥水顺着她脖颈流下去,在脚边汇成黑色的溪流。 黑色污垢很容易就被冲刷殆尽。 “水还有没有多的?”赵华在院子外面喊。 “滚!”陆安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哦……” 赵华莫名其妙,这一个两个的怎么今天脾气都不好。 算了,他自己去烧。 “喂!来这儿!”何清清趴在河岸远远朝他喊。 “干嘛?” “你在准备洗一下?”何清清问,这是废话,打扫了一天,赵华和陈志荣都像从黑煤窑里刚爬出来的。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何清清一个猛鱼摆尾,河水哗啦啦朝着来到近前的两个人冲去。 “噗……咳咳咳咳!” 赵华和陈志荣瑟瑟发抖,扭头就跑,妈的这条鱼不干好事。 冻死他们了。 三个农家院,离得并不远,赵华和他们还是挨着的,小锦鲤依然跟陆安他们住一个院,不同房间,现在洗澡之类还要阿夏来帮忙才行。 一直打扫了两天,破房子里才能勉强住人,边边角角都扫干净,换上床单被褥,焕然一新。 院子里都是枯草,房顶也被野草淹没,这些收拾起来容易,那些倒塌的房屋很多都是被这些植物和蚂蚁老鼠之类一点一点拆掉的。 十余年没有人烟,这里也没了路,除了破砖烂瓦和一些完好的房屋,这附近都是杂草丛生,还有几棵歪脖子树。 习惯了几天新环境,赵华就开始闲不住了,一瘸一拐地转了一大圈,指指远处道:“那边平地应该可以开发出来。” “先收拾好这附近吧。” “都要弄。” 在没有阳光的寒冬整日缩在屋子里,闲得赵华发慌,精神也不怎么好,现在明显多了神采,他笑呵呵地道:“这里没那么冷,也有事干了。” 顿了顿,赵华又补充道:“我来就行了,你多休息。” 现在不比当初,陆安虽然还是很健壮,但谁都能看出他身上的的乏意,像那样不要命的干活已经撑不住了。 陆安不置可否,只是和阿夏对视一眼,阿夏平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赵华傻乎乎的有点迟钝。 陈志荣不太了解。 何清清很少和他们在一起,水陆有别。 只有阿夏最清楚,陆安肉眼可见的快速衰退,如同快速老去一般。 也许,之前无穷的精力就是透支寿命换来的。 她扭头看了一眼陈志荣。 这个家伙和陆安刚好相反,经过这些日子生活的摧残,也已经变得和他们相似,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暗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比陆安更像一个怪物。 也许以后种地就好了,种地的污染危害性,远比何清清捉鱼要少。 “我把柳树他们带过来怎么样?”何清清趴在河边朝他们喊。 “你想带吗?” “主要是你们就这么几个人,也不好生活,病的病,瘸的瘸,你们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还不是多亏你。”陆安笑道,何清清功不可没,“你要是觉得他们人还行,就带过来吧,不然还是算了,我不想杀人。” “他们要是敢有什么坏心思,我直接弄死他们……还是算了,你们先稳定生活,不行我再给你们找点帮手。”何清清摆手。 阿夏叹了口气,陆安如果走了,他们真的就只剩老幼妇残。 傻傻的阿夏并没觉得自己还是女孩,既然结婚了,是妇很合理,虽然实际上她真的还是女孩。 何清清趴在河边,看他们除草,收拾砖瓦,一点一点改变这里,她在河里帮不上什么忙。 ? 一脸疲倦地从床上醒来,陆安捂着头思考了很久。 他猜测,在末世很累的原因应该是转化越来越低,如果说以前是在一小时的时间经历梦中一天,剩下七八个小时是自然睡眠,那么后来便是三个小时,五个小时。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梦里的时间要侵占现实的时间。 或许更加严重…… 考虑到会受伤的问题,陆安心里沉甸甸的,阿夏过去和未来的力量此消彼长,等未来想要结束的时候,要是过去的阿夏她偏偏要把自己留在那儿呢?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陆安打着哈欠出房门,夏茴买了早餐,一大包油条。 陆安忽然发现她不喜欢吃韭菜盒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和未来达成了什么协定。 “起来了?”夏茴随口道。 “嗯。” 陆安路过她身边,停了一下脚步,伸手按一下她的头,把夏茴头发揉得乱糟糟的。 “我说了,我们会重逢,对吧?” “嗯?” 夏茴嫌弃地回头瞅他,陆安却已经径直去到洗手间,开始洗漱。 “你还说了什么?” “我没有骗你,所以我不是狗陆安,你得注意这一点。” “你怎么知道?”夏茴吃了一惊,这只是她偷偷说的。 陆安拿着牙刷侧身探出头,神秘地笑了一下:“未来的你告诉我的。” “……” 狗男女! 夏茴狠狠咬了一大口油条,怎么会有未来存在啊! 明明是她回来二十一世纪找陆安! “没想到,一重逢,我就把你送去警察局了。” 陆安刷好牙出来坐到桌前,想到夏茴刚来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 这个叫作一报还一报。 夏茴斜睥了他一眼,“我中午想吃排骨汤。” “没有,不想做。” “未来她那个来了,需要补充营养。”夏茴想了想道,这样陆安就会屁颠给未来去做了。 “嗯?”陆安闻言诧异,抬头回想一下:“不是才过去十几天吗?你俩还不同步的?” 夏茴:? “你连这个都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陆安你真的好狗啊!” 第2章:你信吗 “你知道她在做什么吗?” 从洗手间出来的夏茴好似变了个人,陆安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未来。 “她做什么?”陆安感觉到迷惑,在洗手间还能干嘛? “在看她有没有被你做过什么,怕我偷偷……” 她带着笑意的脸庞上还有点气恼,简直无法理解以前的自己怎么会这么蠢。 甚至想暴打过去一顿。 陆安一脸黑人问号,深深的迷惑中有一丝呆滞。 “看……什么?”他不禁下意识问,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哼!” “……” 面对陆安奇怪的眼神,她捏了捏拳头,咔吧一声脆响。 夏茴真的好蠢啊! “还不是她怀疑你和我偷偷做什么才会记这么清楚,你真的该修理她一顿了。” “那不就是你。” 陆安无语道,所以夏茴做的她也做过,妈的太怪了。 她一身居家便服,白色的毛衣,头发披落在身后,除去皮肤更加白皙以外,几乎与末世的阿夏没什么区别。 “我说了,我们会重逢吧。”陆安拉住她的手把她拽过来,对她道。 “你记起来了。”她笑盈盈地看着陆安。 “不是记起来了,是正在经历。” 陆安纠正道,他和阿夏说了,和夏茴说了,和未来同样说了。 过去,现在,和未来,无论哪个时间,都是重逢,已经分不清何时是最开始的相遇。 在时间这个尺度上,夏茴是最先碰到他的,而主观来说,他先遇见了阿夏,然后才有后来的夏茴,与夏茴才是真正的重逢,重逢于三百年前的现代。 这就是时间悖论。 过去与未来纠杂在一起,只有未来阿夏站在最高处。 “于我来说,你就是记起来了。”她俯身在陆安嘴唇上轻吻一下,“那是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 “所以你究竟来自什么时候?”陆安问道。 “重要吗?” “你不觉得现在不太对吗?” “有什么不对?” “……” 陆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果然,他只是个凡人,理解不了神的奇葩思维。 哦,好像和凡不凡人没关系,他同样经常不能理解夏茴的脑回路。 “很多人都会怀念过去。”她靠在陆安身上道,笑道:“如果你也能,你也会和我一样的。” “可惜我不能。” “我能就是你能。” 她的手指白白净净,与阿夏粗糙的手截然不同,轻轻在陆安脸上划过,“你回到过去和年轻的我在一起,和我回来和年轻的你在一起,有区别吗?” 陆安瞅着她道:“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凡人就该被神压在身下。” “……你厉害,你是神。” 陆安闭了闭眼睛,夏茴身上淡淡的香气一直往鼻孔里钻,他很努力克制不去想被夏茴压在下面是个什么光景…… “成神之前呢?” “之前……就是之前啊。”她浅笑道。 “我要离开了,等我离开,你成神之前,是怎样的?” “你应该做的是把手伸进来,然后吻我,而不是在这儿问一些憨批问题。”她说,“那些都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闭上眼睛,陆安刚要低头,却又见她睁开,夏茴懵了一瞬,诧异地盯着他。 “这是未来的阴谋,她想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陆安赶忙道。 “……” 夏茴脸色变来变去,陆安又继续补充,“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觉得你很蠢,还想让我教训你,我怎么可能同意呢?”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夏茴努力保持平静。 “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是未来的你,我现在和你说了计划,未来的你肯定也知道,对吧?”陆安很严肃,“要想不被她知道,就不能告诉你,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亲我。” “啊?” 陆安惊呆了,难道认错人了?他仔细看了看,犹犹豫豫凑近。 “啊!” 接着陆安惨叫一声,捂着嘴唇起身,夏茴抹了抹嘴回房间。 “你干嘛咬人?” “不是你先咬我的?”夏茴反问。 “……” 陆安一口气闷住。 夏茴真的该被教训一顿了。 哐! 卧室门被关上,夏茴躲在屋里闭上眼睛,刚刚淡定的模样瞬间消失。 未来太可恶了。 笔呢? “你搞什么鬼!” 「禁止愚蠢的人和我讲话。」 “你才蠢!”夏茴咬牙切齿。 「我是未来的你,说明你越来越蠢。」 “……” 夏茴气得倒仰。 怎样能打未来的自己一顿? 急!在线等。 …… 做好晚饭后,陆安还在舔嘴唇上的细小伤口。 之前被未来阿夏咬过一口,渗出了血丝。 现在又被夏茴给咬了一口。 未来果然是夏茴。 他得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废话结论。 夏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悠悠哉哉地从房间出来,只是看到他嘴上那一小块的时候眼神飘忽了一下。 冲动了。 一顿晚饭吃完,夜幕已完全沉下来,窗外的灯光闪烁,路面积雪被清理了大半,只剩星星点点。 ? 何清清沐浴在阳光下,看远处几个人清理倒塌的碎砖烂瓦,还有地上的枯草。 她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头发,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小虫子身上,表情若有所思。 伸出手指轻轻一戳,虫子断成两截,还在努力爬行。 越是低等动物,越没有高级枢纽和控制中心,野鸡、苍蝇之类,把头摘下来它们还能继续活动。 而越高级,神经控制集成度越高,其它部位更趋于工具化。 “姐姐!” 小锦鲤拿着鱼叉凑近过来,鱼叉有点大,她拿起来略微吃力。 脖子上还挂着一片鱼鳞,被绳子串起来。 何清清忽然觉得不对劲,赵锦鲤这个形象,很像一个捕鱼为生的渔夫,这不太对劲。 “把鱼叉还给我。” “哦……” 何清清拿过鱼叉随手往后一甩,叉子便如标枪一般戳在另一边河岸。 “以后不许碰那个了啊。” “为什么?”小锦鲤有点委屈。 “因为我不喜欢。” “嗯……我就不碰了。” “乖。” 何清清趴在河岸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以她的身高来说,从河里浮起来一半,刚好和小锦鲤站起来差不了多少。 拉着小锦鲤晒着冬日的阳光,等到陆安他们干完活,中午过来这边附近啃肉干的时候,何清清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我怀疑我的寿命可能比你们长很多。”她忽然道。 “嗯?” “看他二十多岁和四十一样。”何清清指了指赵华,“我现在还只是青春期,以后你们都三四十岁了,我可能变化不大。”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细嫩的皮肤,比阿夏的手臂还要光滑不少。 “他只是个例,你怎么不和我比?”陆安道,他和赵华同样二十多岁,赵华看起来比赵信博他爹还老。 赵信博的父亲虽然已经近五十了,不过身子骨依然硬朗,拿个手电就能巡山检查线路。 陆安再看一眼阿夏,要说青春期,阿夏才更像,穿个小背心都毫不违和,哪有何清清这么凶的青春期。 嘁。 何清清甩了甩尾巴,她是真觉得自己比陆地上的人寿命更长。 不仅是和现在比,和以前比应该也要长。 听说很久以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有六七十岁那时候,后来因为污染,一直在下降,像赵华,可能四五十岁就差不多了。 但是她感觉自己能活一百多岁,现在还没有到巅峰,虽然发育的很缓慢,却一直没停过。 “我和她才是同类。”何清清指的是阿夏。 “她是菩萨,你俩不一样。”陆安道。 “肯定一样。” “不一样。” 陆安很笃定,没有比他更了解阿夏的人,即使是现在的阿夏自己都不行,虽然实际上他也不是很了解。 何清清哼了一声,唱着歌顺河飘远了,不和这货说话。 晚上收拾好工具,把砖头都摞到一边,赵华看着天边晚霞,还有那三个空间站,坐在地上休息。 现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羡慕,谁知道空间站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掉下来的话必死无疑,而他们在地面还有那么点可能幸存。 陈志荣待在一旁低着头,手指在头顶一捏,几根头发就出现在手里。 “我要秃了。”他脸色惨然。 “做个和尚挺好。”赵华安慰道,“以后你就是南无罗汉。” “……” 陈志荣不想开玩笑,挪挪屁股离他远一点。 这是被污染的排斥症状,他与这群怪物不一样,有些人是畸变,有些人是病变,有些人受到影响不大。 虽然当初在地面的时候也受过轻微污染,但那时并没这么严重。 要么是他在空间站待久了所以更难适应,要么就是,陆地的污染越来越严重,淡水鱼的污染值也超乎想象。 “我可能要死了。”他望着天边道。 “我会帮你超度一下。” “谢谢。”陈志荣顿了一下,“你会念经吗?” “不会,我信的是上帝。”赵华诚实摇头。 “……那我还是找他们吧,我比较信佛。”陈志荣又挪挪屁股离他远了一点。 赵华瞥他一眼,“怪不得你秃头。” 陆安和阿夏没和这两个家伙待在一块儿,他很困了,烧了水帮赵锦鲤洗洗脚擦擦脸让她休息,然后再互相清洗一下,早早地准备睡觉。 “你嘴上怎么了?”阿夏很敏锐地察觉到陆安多了一道小伤。 “被未来的你咬的,你信吗?” 第3章:六日 被未来的自己咬的? 阿夏皱了皱眉,手指从他嘴唇上轻轻抚过,想了一下道:“我为什么要咬你?” “因为你忘了这时候的事,还特别傲娇,死不承认喜欢我。” “那你有没有咬回去?” “我又不是狗。”陆安笑道,困倦如潮水般袭来,他揽了揽阿夏肩头,“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陆安相信这件事。 阿夏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一条腿搭在他腰上,裹了裹被子,不知道明天在何处。 末世本该是绝望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安给了她希望。 这应该是十几年来,她度过的最安逸的时光。 可是陆安也要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春天到来的那一刻。 她长叹一声,摸了摸陆安的脸,伸手将他搂过来,像搂住了全世界。 隔壁房间里,赵锦鲤睡梦中挠了挠背后,小小的羽翅正逐渐丰满。 深夜,窗外一片寂静。 经过几天的清理,几人住的地方已经不再那么荒废,碎砖烂瓦在春夏会积攒很多小虫子,都被他们提前收拾掉,用锄头简单整理成平地。 远处倒塌的房屋还没有空彻底整理,那是一个比较大的工程,需要慢慢来。 从何清清所在的河里向这边看,几个人住的院子有了人气,周围还是破破烂烂,废墟与文明同在,倒塌的房屋与收拾干净的院子泾渭分明,他们继承了山民的遗产,在末世后又重新建设这偏僻一隅。 陆安抽空又回了之前住的镇子几次,把没带完的物资都零零散散带了过来,然后把飞行舱落在远处一个角落里,防备着以后万一出什么意外,赵华他们还能再用。 河边有一棵大树,很多叶子落下来,有些凋零,何清清最喜欢趴在这边,尾巴垂进河里,用手拄着下巴看他们一点一点干活,小锦鲤也没有闲着,背着属于她自己的小竹筐,捡一些零碎的垃圾。 “背后痒。” “我帮你挠挠。” 何清清很喜欢帮小锦鲤挠后背,柔柔软软的羽毛摸上去很舒服,她用指肚贴在赵锦鲤背后上轻轻揉搓。 给陆安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生怕她指甲一失误就给戳个伤口。 在被何清清捡到后,赵锦鲤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让陆安他们以为她是一个哑巴,随着时间过去,她逐渐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 虽然对她以前的生活好奇,但是何清清和阿夏,还有陆安,甚至赵华,谁也没提起过以前的事,没有试图问她。 不用问也知道,那时的生活并不怎么美好,能忘记还是忘记最好,小孩子总是忘东西很快的。 “宝贝,你会飞吗?”何清清把手伸进她后背的衣服,摩挲着那柔软的羽毛问。 “不知道。”赵锦鲤人小小的,翅膀动了动,她从没试过。 现在天冷,翅膀都藏在棉衣下。 陆安远远看她们两个凑在一块,摇了摇头,这几年最不像人的,第一是何清清,第二是小锦鲤,第三是赵华,然后是陈志荣,阿夏,最后是他。 但是放在这个大环境来说,他和阿夏最不正常。 当世界变了模样,他们没有跟着变的,便成了异端。曾经正常的人都死了,勉强活下来的这些人,变成了新的正常。 大树下面,一大一小不知道说起什么,小锦鲤亲了何清清脸颊一口,何清清哈哈大笑。 “她都没亲过我。”赵华酸酸地出声。 “你把脸洗干净行吗?”陆安瞥他一眼,这家伙属于末世里的灾民土著,身上从没有干净过。 阿夏原本也是不太在意的,后来睡一块时间久了才越来越爱干净。 “整那么干净不还是要脏?”赵华扭头走了,和陆安这家伙说不通。 “你活着还总会死呢。” 陆安朝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吐槽。 陈志荣的头发掉了好多,不过身体机能在下降很多后倒是稳住了,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整个人瘦削了不少,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好在现在是冬天,衣服穿的厚,看上去勉强能撑起一点,等到天气回暖脱下棉衣,可能就瘦成竹竿了。 “你情况好像不太好。”陈志荣看出来,陆安好像一晚上都没睡似的。 这种情况持续有一阵了,一开始他还以为陆安抱着即时享乐的想法,不管以后怎么样。可是他发现阿夏不会出现疲累的模样。 “你说我情况不太好?”陆安瞅着他,这个家伙才是看起来不妙的样子。 陈志荣有点尴尬,确实,和陆安比起来,他更像快死掉的样子。 “我是说和之前比起来,当初你一个人就能挖个水渠出来。” 陆安和阿夏长途跋涉的事他并不知道,那时是为了找太阳,灰尘遮蔽了天空,同样遮蔽了空间站的监测。 不然他们会发现,陆安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好像莫名其妙,不用吃喝,就带着阿夏上路了。 陆安开玩笑道:“我可能需要冬眠。” “瘸子也是这么说的。” 陈志荣搔搔头,又抓下来几根头发,“我可能快死了。” “有什么需要帮你的?” “没有了,空间站都掉了,其实我也该一起死在那儿,侥幸逃过一劫,算是白赚的吧。” 陈志荣叹了口气,经过这些日子的思索,他忽然茅塞顿开,有点像一个贤者。 冬日里不刮风的时候,远没有之前那么冷,陈志荣站直身子捶了捶腰,抬头望一眼太阳,看时间差不多,便准备去烧火。 陆安也跟着烤火,末世里的环境这些人一年一年过来,早已习惯,他却没那么容易适应,总会觉得冷,而且困乏。 “你们在上面时的计划是什么?地面上这么多怪物也不清理一下。” “是打算清理过,但是没那么容易。”陈志荣摇了摇头,“全世界都这样,能清理多少?” “所以你们在等?” “之前倒是有过一个六日凌空计划,但是被我们三号空间站否决了,那时候一半人同意,一半人反对,我们是最后一票。” 他还有点庆幸,如果当时同意了,那么他可能也没机会苟活。 陆安瞅着他半秃的头顶,问道:“六日凌空?” 陈志荣往灶台里塞了一把稻草点火,道:“对,之前不是有五个空间站嘛,每个站都再延伸出……嗯……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巨型的反光镜,空间站和延展出的共同组合成一个大镜子,五个空间站一起,就像多出了五个太阳。” 陆安抬头望了望那边的三个空间站,想象了一下多出来五个超级反光镜的后果。 “地球承受不了这么多额外能量,你们更承受不住,不仅很多动植物会死,气温会升高,两极冰川融化……最先受灾的就是幸存下来的人和动物,然后气候变化连锁反应,会造成全球性的气候灾难,然后他们调整角度,把一些逃过灾难的超强怪物定点打击——” 陈志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裹了裹衣服,往灶火旁凑近了一点。 陆安抬头,眯起眼睛望向天边,“现在他们依然可以。” “对,依然可以。”陈志荣点了点头。 中午时分,天边挂着三个月亮,安静而美好,陆安却感觉到一阵发冷。 在毁灭这种事上,人类从来都是专业的。 “也就是说,三个空间站认为这个计划不行?” “嗯,因为还有很多幸存者。” 陈志荣望了一眼正从河边走回来的小锦鲤,如果当初实行了的话,这些鲜活的……可以算作是人的同胞,可能现在都不复存在了。 “幸好。”陆安出了口气道,“那掉下来的两个,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 “反对的。” “……” 五个空间站各自为营,三派人互不妥协。 “净化,进化,毁灭之后从头再来,他们争论了很久。”陈志荣仔细回忆了一下,苦笑道:“那时还有投票来着,那是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民主,后来变了味道。” “主要是陆地太恐怖了,你知道海里都有什么吗?” 陆安没说话,他们生活在地面这个犄角旮旯,见过最恐怖的也就是从河里露出来的大脑袋。 间接看到的,是差点把何清清当小鱼干吃掉的鲵——没有见到,但是看何清清身上的伤口就能想象到它的模样。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陆安叹息道。 “病毒横行,污染肆虐,当初干脆利落地毁灭,一切重来挺好。”陈志荣低声道,他抬起眼看看瘸腿的赵华,还有像年迈的老人裹着衣服靠在墙边的陆安,“你们是不是也这么想?” “在有小锦鲤之前是这么想的。”赵华笑道,现在他不想了。 “累了,毁灭吧?” 陆安瞧了瞧阿夏,再望望远空。 毁灭地面不算毁灭,连带着空间站一块,大家要死一起死才叫毁灭。 他好像知道阿夏为什么要把他们弄下来了。 不过也只是猜测。 阿夏往锅里扔了几块肉,盖上锅盖咕嘟咕嘟煮。 然后坐到一旁晒太阳,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男人凑一块经常都是这样,大战,毁灭,世界大事,以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 第4章:此消彼长 六日横空。 陆安瞅着天边,总觉得似曾相识。 然后还有后羿给它一个个射下来? 接着共工和颛顼大战,怒触不周山,使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地陷东南。 所以共工其实也是个空间站?坠落时力量比这次强十倍甚至几十倍,引发地壳撕裂漂移…… 陆安挠挠鼻子,有点离谱。 不过按照陈志荣讲的,那是最直接有效让地球重启的办法,以极高热量给地球升温,两极冰川融化,造成圣经里的大洪水,首先灭绝地面生物,在这个过程里,大量淡水和海水融合,对于海洋生物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彻底地大清洗一遍,然后空间站飘在上面,等待下一轮重启。 再逐渐演化出文明,空间站被当作神顶礼膜拜——如果赵华可以把小锦鲤养大,再见到月亮来客时,赵锦鲤这一代,很可能会把他们当成外星人,或者什么劳什子神明。 如果被带上去的话,就是锦鲤奔月,嫦娥其实也是获得了空间站居住权,飞上去奔月了…… 陆安揣着袖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他做梦了。 高空之上。 “他们哪来的飞行舱?” “可能是之前三号下去的人,那个秃子就是吧。” 男人移开观测镜,在面前的键盘上敲敲打打,“这件事需要上报。” “要打击吗?” “不用,他们只是拿了工具的猴子。” 两个人语气淡漠,冰冷的像是机器。 ? 梦醒。 陆安脑子一片混乱,一时分不清身在何时何地。 伸手一捞,捞到夏茴的手,他怔了怔。 夏茴眼神慌乱了一瞬,很快恢复淡定。 “你为什么在我这里?”回了一会儿神,陆安看着站在床前的夏茴皱眉道。 “你很久没起床,我过来看看。” 她语气平静的像阿夏一样。 “阿夏?”陆安瞅着她问。 “嗯。”夏茴轻挑下巴。 “那快进来暖暖!”陆安手上一用力就要把她往被窝里拉。 “你死变态!”夏茴瞬间缩回手,腾腾跑出屋,顺便哐一声把门带上。 陆安看着门笑了笑,撑起身子伸个懒腰,视线扫过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停顿许久,才起床穿衣出门。 “你昨晚几点睡的?”夏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回头。 “很早。” 陆安脸上还残存着倦意,看了看桌上的早餐,包子早已经凉了,豆浆也是冰冷的,他知道夏茴为什么在房间了。 明明昨晚很早就睡,却一直没醒。 他心情有些沉重,去到洗手间洗漱一下,中午是没什么好吃了,想了一下,又下去买了几个包子,做一个油炸包,和夏茴解决了午饭。 陆安坐在电脑前查气候影响,夏茴倚在一旁看。 “查这个做什么?你在那边遇到干旱了?” “有一群王八蛋,想制造好几个太阳。” “打死他们。” “嗯,你会的。”陆安道。 天气很好,相比于屋里的暖气,外面阳光照射的感觉更让人感到舒服,夏茴换了身衣服,纯白的外套,整个人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揣兜下楼了。 临下楼还喊了陆安一声,陆安没有和她一起出去,他现在很不习惯看街上人来人往,越来越喜欢安静,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夏茴没有强行拉他,独自下了楼,阳光照耀下,呼出的白雾浅了不少,温度回升。 街角卖烤红薯的小贩正忙活着,烤红薯的香气随着轻风弥漫,还有不远处的糖炒栗子,卖甘蔗的,以及各种水果。 老城区的烟火气是她最喜欢的,这是在她那个未来看不到的景象,街上都是各种机器人,快餐也是机器,把菜和调料倒进大锅里,全自动完成,流水线扣在饭盒里。 陆安一直诟病的半成品快餐没有现炒好吃,却不知道,以后连半成品快餐都是奢望。 一晃眼已经来到现代这么久,从初夏到深冬,她也逐渐习惯现代的生活,抬起头天上干干净净,出门需要穿羽绒服,没有空间站的恒温系统。 现在街上走来走去都是活生生的人,机器人这种东西只有某些大酒店会有,还是试行阶段,只会做个简单的送餐等服务。 唯一不爽的就是狗陆安。 陪她逛街都不愿意,谁稀罕似的。 夏茴怨念了一瞬,拿着热腾腾的热狗一路走一路吃,逛到了河边,倚着栏杆看水面微波荡漾。 这里的河水冬天不会结冰,天气好了,会有一排排钓鱼佬在远处钓鱼。 她往水里扔了一点残渣,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鱼影。 为什么会害怕鱼呢? 夏茴思索了半天,最终得出结论,是过去的锅。 倚在栏杆,很希望水里钻出来个美人鱼朝她打招呼,分享一下热狗…… 她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旋即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 “未来,是你吗?”夏茴低声问。 不可能得到回应,她不知道是自己产生的这个想法,还是未来影响。 夏茴盯着河面的点点涟漪,模糊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那是一条碧绿色的鱼尾,从水面一闪而过。 她沉默许久,抬头望向天边,眼神深邃。 有些人,有些事,好像真的被她忘记了。 背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嗨,美……” 砰! “啊!” 夏茴下意识回身一肘,鞋子抬起,看着倒在地上的这个人,眼中的凶残逐渐退去,变为疑惑。 “你干什么?” …… 陆安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夏茴被人打了? 哦不,是夏茴把别人打了?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带好钥匙随便披个外套出门。 到了派出所,夏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他忽然从背后拍我,我就……就……” “你没事吧?”陆安对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 “……” “咳,可以看一下,这个是她,嗯……”警察递过来一个手机,上面是一段视频。 明显是从背后拍的,一人拿手机一人靠近,夏茴矮矮的背影正倚在河边栏杆上喂鱼,然后这货从背后过去打招呼,还没说完,就一声惨叫躬在地上,夏茴抬起腿对准他的头还想补上一脚。 这一脚要是重重地落下去…… 陆安看向夏茴。 夏茴视线飘忽,不与他眼神接触。 “拍抖音?”陆安看向那个人。 “他要验伤。” 一下午,把这事处理掉走出派出所,夏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夏打的?” “不,我打的。”夏茴低声道。 “那明明就是阿夏。”陆安道,他不可能认错,那种眼神只有阿夏。 夏茴没说话,揣兜走在街头。 回头看看陆安,他脸上带着风霜,粗糙的皮肤还有未愈合的细小伤疤,配上高大的身材,很有压迫感。 两个人好像都是怪物。 “你那一脚下去……” “他会死。”夏茴接道,她还有点后怕,当时有种强烈的跺下去的冲动。 “……回去再说吧,饿了没?” 现在天色将暗,有些商铺早早的亮起了灯,夏茴轻轻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陆安身后,进了一家小餐馆。 餐馆生意很好,还没到饭点,已经坐了一些人,他们坐到角落点了菜,夏茴看着窗外静静思索什么事,陆安则看着店里的介绍。 不知道为何,这些小吃都喜欢和历史人物扯上关系,张飞吃过的,关羽吃过的,乾隆吃过的,康熙天天想念的…… 统一模版,相传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有一天他与随从走散了,且迷了路,加之天很热,又饿又渴,巴拉巴拉……最后大笔一挥,赐名xx菜。 陆安都看明白了这套路,乾隆六下江南没干别的,天天迷路了。 现在的繁华只是虚妄,在所有人毫无所觉中,人类的根基正一点一点崩塌着,如果不加以改变,三百年后就会砰的一声。 他看墙上的典故,夏茴撑起下巴看着他。 “你没事吧?” “没事,没看到我是打人的吗?”夏茴收回目光道。 “这么爱背锅?”陆安问。 “……” 夏茴叹了口气。 一顿饭吃完,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夜风有些凉。 陆安看了看夏茴,她下午出门的时候天气很好,没穿太厚,现在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 他脱下羽绒服扔过去,让夏茴披上,自己则走在寒冬的街头。 有点重回末世的熟悉感,那个世界几乎一直都是这么冷。 一高一矮走在街头的灯光下,光影斑驳,留下两个单薄的背影。 “让她出来吧。”回到家里,陆安朝她道,这件事要和未来好好谈一下。 “都说了是我。” “你有那么厉害?来打我试试。”陆安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别被我打哭了。”夏茴揉了揉拳头,瞅着他道。 正好,早就想打这个人一顿了。 陆安不屑,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等夏茴的拳头伸过来的时候一把就给她钳住了。 “就这?” “……”夏茴愣住,怎么挣都挣不开。 “我一只手就能把你压住,你还想和我动手?” 陆安捏着她的手腕一路给她拉到房间,再用力一推,夏茴的小身板就扑在床上。 “叫她出来。” “奥。” 夏茴应了一声,想不通怎么又打不过了。 没理由啊。 陆安转身出门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出来,忍不住再进去,却见夏茴正呼呼大睡。 陆安:?! 未来呢? “醒醒。”陆安拿手指戳了戳她脸蛋。 夏茴一偏头就咬住他手指,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睁开眼睛看他。 “松口!” “别闹……很累。”她又闭上眼睛,“你想兴师问罪是吧,其实真不是我,是夏茴。” “……夏茴你又在装?”陆安道。 “上来一起睡?”她伸手扯了扯陆安的衣角,发出邀请。 “别搞这套!” 陆安又戳戳她的脸,然后又被咬住。 “松开!” “呃……”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用舌尖舔了舔他指肚。 陆安手指一紧。 好像真是未来。 夏茴绝对不会这个。 第5章:真正的救世主 陆安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未来目光流转,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其实有时候就很好玩。 调戏还是处男的陆安,对于她来说实在有趣。 现在的陆安还不会装睡,躺床上一秒打鼾和死猪一样。 他还很年轻。 和过去的她有无限的美好未来。 “所以你离开的时候,就是我同时离开的时候?” 陆安装作没看见她的眼神,任何一个男人被叼着手指舔一舔指腹的时候,都会有些不受控制的反应。 很遗憾这是未来,如果是最初的阿夏,过期的那玩意他都必须用上。 “舍不得我?” “没,就是三个媳妇变成一个,挺亏……啊!” “你还想三个!个!个!”阿夏捏着拳头duangduang打在他肩上。 陆安缩缩肩膀避开她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哼!” “唉,其实我是在和未来的你说话,你还是夏茴。” 陆安叹口气,“她为什么会……会……打声招呼直接差点把人家打死。” “你也一样。”她整了整陆安被捶皱的肩膀衣服,道:“现在有人在背后忽然拍你,你也会一拳过去。” “我不会。” “你会。” “我……”陆安卡顿了一下,狐疑道:“难道我真的动手过?以后?有人这么不长眼?” “网红城市嘛。” “一群神经病……夏茴怎么回事?她要变成阿夏了?” “她本来就是阿夏呀。”她捏了捏拳头,眼神又有些危险,“不死心是吧?非要两个三个?何清清给你要不要?” “那个算了……一尾巴能把我拍骨折。”陆安悻悻道。 “你还真想过!” 女孩咬牙切齿,砰砰砰打他一顿。 两个人打打闹闹,她渐渐停住打个哈欠,揉着眼睛亲陆安一口,没再动作,倚在他肩上安静下来。 “后面是不是会出现四个太阳?” “为什么这么问?” “我怀疑就是因为四个太阳,所以你才把剩下的空间站弄下来。” “其实,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说,这是最好的办法。”她望着窗外灯火,静静思量道:“与其等地面愈演愈烈,不如大清扫一遍准备重启,地面已经没救了,海洋唯有毁灭才能迎来新生。这件事越早,恢复正常的时间就越快,虽然往后很多代人要在空间站苟延残喘。” 唯有毁灭才能迎来新生。 假如没有阿夏的话。 “这是灾难。”她朝陆安道。 “那地面的人呢?”陆安说。 “这是灾难,人类的灾难,不分地面天上。” “那不如毁灭算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挑眉道,“但是你把我阻止了。” 陆安:?? “我……我为什么要阻止你?”陆安一时转不过弯。 毁灭…… 不对,能拯救为什么要毁灭? 首先,如果要以牺牲大部分人来拯救的话,不如毁灭算了。 但是阿夏的出现不会再牺牲那么多人,所以,他阻止了? “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你的选择就是这个。”她伸了个懒腰,不愿去回想那时的事。 抬头望向窗外深空,她轻轻笑了笑。 “现在很好,不是吗?”女孩收回目光看向陆安。 “你是神,你说好就好。” 陆安耸耸肩,起身把她拦腰抱起,少女柔软的身子轻飘飘的,他想不到这样一个少女是怎样挥手间玩弄时间的。 “你升维了?” “我生孩儿了。” “几个?” “一窝,烦死你。” 她低声笑道,任由陆安把自己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要注意神的威严。”陆安严肃提醒道。 “要不要一起?夏茴不会介意,只是装模作样的生一下气,你亲亲她的肚子就好了,她会认为这是你这个土著对她的臣服。”她躺在床上,用脚勾着陆安的衣角道。 “我现在就可以臣服你。”陆安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一下,“但是夏茴不行,她肯定很臭屁的趾高气扬,天天使唤我。” “早晚会的,你会亲她脚背。” “只会在床上的时候。” 陆安帮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关掉灯,“快休息吧。” “晚安。” “很期待未来和你重逢。”陆安说道。 卧室灯灭,陆安带上门出去了。 21世纪,生活平稳而安宁,蓉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 空间站上。 费强是一个观测员,每天坐在这里,观测和记录地面的一切,负责好他的区域,就是他的任务。 重复而枯燥。 也是运气不好,分到了一片荒凉的地方。 自从多了几个人之后,变得有趣起来,他可以观察一条美人鱼在河里捕猎,还有小孩,以及四个大人。 他们住进去那片废墟,还在收拾附近倒塌的墙壁和碎砖。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同伴是一个年轻人,对这一幕很费解。 “因为砖石下面很容易滋生虫子,现在冬天清理掉,等夏天就会少很多毒虫。”费强解释道,他看了一眼新来的同伴。 这个年轻的女孩,还不到二十岁,从记事起就在空间站生活,于她而言地面一切都是陌生的。 对于地面的人生活做饭的行为,她的评价是脏乱而麻烦。 “‘吃’应该是用最短的时间摄入最多人体所需的蛋白质和营养纤维。” 比如营养液。 听到她这句话后,费强沉默了很久,他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们灾难前在地面生活过的人,与空间站的新生代好像成了两个世界。 看到地面的人支起一口大锅,把食材放进去煮,然后每人一大碗吃得开心,费强拿着手里的营养液仰头灌下去。 他很想告诉这个孩子,在以前的世界,点火做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现在的一切才是错误的。 锅里咕嘟咕嘟冒出气泡,今天多了几条何清清抓到的泥鳅。 “你说别的空间站还会不会有人下来要接小锦鲤走?” 赵华望了一眼天边,朝陈志荣问。 “有可能吧,小孩挺少见的。” “那我肯定拒绝,不让她上去了。”赵华嘟囔道。 “你在看它的时候,它也在看你。” 陈志荣端着碗抬起头,视线与其中一个月亮对在一起,举举手里的筷子,露出一抹笑。 这莫名其妙的动作让赵华摸不着头脑,“你上面还有认识人?” “不认识,但我知道有旧时代的人。” 陈志荣轻轻摇头,他这算堕落了,从空间站重回地面,与一群怪物……或者说最初的同胞混在一起。 陆安顺着他目光侧头看过去,缩了缩脖子把衣服裹紧。 “你在想什么?”陈志荣觉得陆安好像经常沉思,像一个贤者。 “我在想怎么拯救世界,把这一切推倒重来。” 陆安慢悠悠道。 “推倒重来?” “从三百年前开始推倒,走向另一个历史,没有污染没有怪物。”陆安看他一眼,神秘一笑。 陈志荣觉得他在扯淡。 “诚颂南无阿夏菩萨,大慈大悲渡世人。”陆安双手合十朝阿夏鞠了一躬。 阿夏吃着饭纹丝不动,已经习惯了。赵锦鲤正是喜欢模仿大人的年纪,一手端着碗,另一手竖在胸前,脆声道:“南无阿夏菩萨。” “吃饭!”阿夏揉了揉她头发,乱学。 论起旧时代,没有人比陆安更旧,他盘腿坐在地上,拿起一本书看。 “上面的人会结婚生子吗?”他低着头忽然问。 “一般会用人造子宫,毕竟怀孕这件事太困难了,费时费力,而且就算是旧时代的人,也多多少少有污染,用人造子宫就能规避很多风险。”陈志荣这样说道。 陆安闻言抬起头,看了陈志荣片刻,又低下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喜欢,主要还是那些……在空间站长大的新一代,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这样,觉得人造子宫才是正常的,干净卫生省事,只要贡献出卵子什么的,然后就有新生代出生,如果观察到什么异常,也可以最小代价处理掉,比打胎容易多了……” “批量生产?”陆安问。 “呃……” 陈志荣沉默一下,最终摊了摊手道:“我也是后来发现,上面和下面,从升空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这个计划可能早就开始了,但是我们一无所觉。” “有点离谱。”赵华道。 “那是你们没见过更离谱的,其实,改变习惯和认知很容易。”陈志荣抓了抓头发,作为从旧时代生活到现在,在空间站生活了十几年的中间承接者,他有时候也会很矛盾。 陆安大概理解,短短几十年喝热水成为日常本能,两年都能把口罩当成正常,偶尔忘记戴的时候甚至有裸奔的错觉。 人要改变很难,也很容易,关键看环境。 如果让小锦鲤从现在开始接受人造子宫概念,她大概也不会理解人为什么要痛苦地怀胎十月,费力不讨好。 “这就是人类的延续吗?” “每个站都有差别,当初上去的时候是分批的,有的收的老家伙多,有的收的小孩多。”陈志荣叹口气道。 前时代的人无法想象后面的发展,后时代的人觉得一切都很理所当然,只有他们经历了两个时代变迁的人,时常感觉到恍惚,认为一切都不真实。 还会念旧,想念以前灾难前的生活。 陈志荣看了一眼赵锦鲤,灾难后的孩子,大概永远不会知道究竟什么是“正常”了。 “要是没有人结束这一切,那……”陆安想了想那种未来,冬日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却没有多少温度。 就算地球重启,诞生下一个文明,人类文明遗民也会成为外星人一样的存在。 第6章:我可能要死了 “你猜猜我手里有几个野栗子?猜对的话两个都给你。” 傍晚,陆安神秘兮兮地把两只手放在背后,朝阿夏说。 阿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两个?” “哎。” “……” 星期六果然不聪明。 阿夏有些忧愁地掰着他脑袋看了看,捏碎栗仁扔进嘴里。 她抬起头,外面小锦鲤腾腾腾摆着小短腿奔跑,在地上捡一些枯草存起来烧。 要建设一个适合生活的环境是很困难的,不可能一蹴而就,今天整一点,明天收拾一点,慢慢地把那些倒塌的墙壁房屋收拾在一起,砖块摞起来,还要维护自己住的房子,免得下雨漏水,以及外面的地块,都要清理一下,来年继续种地。 在这个过程里,何清清虽然没有帮忙,但却是必不可少的,提供资源的第一环。 末世里的环境之所以恶劣,无法安心重建,最主要的问题就在资源上。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何清清非常自在,在水里游来游去,巨大的鱼尾时不时露出水面,再拍击下去。 于是陆安在窗前就看到远处河里有一条傻鱼,时不时从河面蹦起来,还带着大簇水花。 “她在做什么?”阿夏问。 “给小锦鲤表演吧。”陆安猜测道,何清清真的很喜欢锦鲤。 如果不是她无法来到地面生活,大概就没赵华什么事了。 何清清确实在逗小锦鲤玩,小锦鲤空长了翅膀,一天天长大,也不会飞,最喜欢跳来跳去。 在河里蹦哒了一会儿,她累了,趴在河岸休息,小锦鲤颠颠跑过来给她刷那条尾巴。 “来,亲一个。” 何清清勾勾手指,指了指自己脸蛋。 “mua!” “乖!”何清清笑得像个反派,捧住小锦鲤的脸用力揉搓,“再亲一口。” 赵锦鲤想了想,看美人鱼姐姐红润的嘴唇,嘟起嘴凑过去。 何清清一开始还在笑,但是察觉到她还有下一步动作,顿时表情凝滞。 “等等……谁,谁教你的?!”何清清大惊,尾巴尖都翘起来颤抖着。 “我看星期六叔叔就是这样亲夏阿姨的。” “?” 何清清气死了,“不要学他们!他们是狗……狗……臭狗屎!” “哦……” 狗男女,把她的小锦鲤都带坏了。 何清清气呼呼地趴在河边,等陆安过来的时候立马兴师问罪。 “我?怎么了?” “你不许和你媳妇做一些奇怪的事。”何清清大叫。 陆安:?? 这条鱼有什么毛病?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和我媳妇?”陆安不屑。 何况他和阿夏又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或者说,他和阿夏做任何事都不奇怪,虽然还没做就是了。 更何况当初何清清还忽悠她说有奶水,让阿夏孜孜不倦地试验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这条鱼真的很逊。 “你把我家小锦鲤都带坏了!” “嗯?” 陆安懵了一下,怎么带坏了? 他瞅瞅何清清气得发抖的大胸膛,问道:“她……要吃奶?” 没理由啊,一直都是分开睡,小锦鲤怎么可能学会乱七八糟的? 陆安觉得不太可能,就算那丫头半夜偷偷打开门,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不说,阿夏一定能察觉出来。 “她亲我!”何清清瞪着眼睛道。 “亲你不是很正常吗,她还亲我家阿夏呢,这有什么。” 陆安嗤了一声,少见多怪。 “她……她……她……” 何清清绷着脸,尾巴扑腾扑腾在河面上拍起水花。 气死她了。 “她还想吃我口水!” “啊?” 陆安也惊了,“你好禽兽啊。” “……你过来。”何清清眼神不善。 “不过去。” “你过来一下嘛。” “不去,你好好待着。”陆安摇头,扭身就走。 何清清深呼吸了一口,回头钻进河里。 “陆安!” 嗯? 陆安闻言回头,就听见砰一声响,河水夹杂着小鱼哗啦啦朝这边泼过来。 “干!” 陆安扭身就跑,还是被淋湿了大半身子,冻得瑟瑟发抖跑回去换衣服。 小锦鲤被阿夏哄着睡了,盖好被子帮她带上门回到自己房间,陆安窝在被子里卷成一团,还没有缓过来。 “小锦鲤是不是会亲你?”他想了想,问起这件事。 “有时候会啊。” “她会不会……这样?” 陆安把她拉过来示范了一下。 阿夏抿了抿嘴,奇怪道:“当然不会,我是女孩子,她也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陆安挠挠鼻翼,盯着窗外有点出神。阿夏脱了衣服钻进来,轻轻呼了口气。 天气在一天天变暖,发觉这一点,是因为太阳出来。 太阳烈的时候,穿着棉衣会感觉到有一点点热。 陆安把陈志荣他们曾经带的武器研究了一下,教阿夏怎样用,阿夏学得很认真,这比她的刀要好用,只是需要补充能源,一般情况下不动用。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没再提过陆安要离开的事,只是一有时间就待在陆安身边,时常记起这一路走来的事。 站在现在的时间往前看,陆安就像专门来救赎她的,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从何清清那里弄了一些鱼,带着她走上高速,推着自行车,远离那个没有希望的城市。 这中间还遇到赵华,再碰到何清清,一起拓荒那个小镇,直到第二个空间站掉下来,所有努力又全都毁掉。 这次,生活快稳定下来了,他也一天不如一天。 陆安穿着一身棕色大衣,身上略显邋遢,摆弄着电击枪,随后交给她。 阿夏忽然很想就这样下去,即使冬天一直存在也没关系。 “学会了吗?”陆安指了指枪上的开关。 “学会了。” 她轻轻点头。 把枪揣进腰间,她拔出短匕,打磨锋利的刃上反射着天空的阳光。 相比于科技,还是刀什么的更顺手一点。 「现在如果再遇到那头狼,我可以不用费太大力就把它杀死。」 「可是,却无法阻止陆安一天天变得虚弱,像加速暮年。」 远在高空的费强记录着这一切。 那个看起来正常的女人,又多了一把枪,可能是之前三号空间站的人遗落的。 这让他们的安全性更大了,说实话,他很不希望这些人死,看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初旧时代的生活。 他常常梦到灾难前的事,醒来却是冰冷的钢铁建筑,表情麻木的人,分配的营养液和生活物资。 “你领到子宫了吗?”同伴那个圆脸女孩随口朝他问。 “没有。” 费强顿了顿,继续道:“说实话,我甚至不打算申请。” “为什么?”她表示有点惊讶。 “可能我是老顽固吧,接受不了这些。在以前的旧时代,还生活在地面的时候,都是女人自己,不是什么人造子宫,就是人自己从身体里生孩子。” “那不是落后的原始方式吗?” “原始?落后?” 费强沉吟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他想不通,只不过短短十几年,怎么会变成‘原始’‘落后’了。 现在都教了一些什么? “没有人愿意和你用那种原始的方式,不仅伤害很大,还有大半年不能走不能动,不能劳动。科技就是用来改善生活的。”女孩看一眼身后的门,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要禁止那种方式了,以后只能用……” 费强听着她低声的话语,眼里现出一丝悲悯。 以世纪为单位的避难,他们要一代一代生活在这上面。 等到五十年,一百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种方式的生存,还有意义吗? 他把目光投向观测台,地面的那条鱼都比他们更像人。 如他这般经历两个时代,像是被遗弃了的人,地面的灾难让他无法生存,而空间站的变化也难以适应。 这个世界支离破碎,地面与空中都是苟延残喘的人,新生代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笑的是,他们不知道什么叫作幸福,也从没体验过灾难前的世界,是多么璀璨而繁荣。 陈志荣也在仰望天空,很奇怪,自从彻底安心在地面生活后,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快乐。 当然,要是没有糟糕的各种疼痛就更好了,他很羡慕赵华和阿夏的体质。 已经习惯了污染,并不像他一样溃疡,掉头发,喉咙肿胀。 “南无阿夏菩萨。” 陈志荣偷偷祈祷了一句,如果能适应污染,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虽然鱼肉吃得腻烦,但总比营养液好喝。 这才只是开始,等到万物回春,还可以种地。 他有点可惜,一起下来的同伴如果还在就好了。 能搭个伴总是更让人感到抚慰的,就像陆安和阿夏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有人说说话,靠在一起取暖。 在这末日里,当最后一代人,生在陆地,死在陆地,也算落叶归根。 陈志荣又薅了一点头发下来,用鞋子在地上踢出一个坑,然后把干枯没有色泽的头发扔进去,再踩两脚。 他现在像一个秃子。 “我觉得你彻底秃掉的那天说不定就死了。”赵华在一旁瞅着他道,“或许你可以少薅一点。” “也说不定我就变强了。” 陈志荣戴好帽子,看了看赵华的瘸腿,“你腿怎么弄的?” “被虫子咬了一口,小心点,这边南方潮,等天气回暖,虫子比以前那里多。” “就没一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俩人休息片刻站起来,继续戴着手套清理地面的砖块。 随着天气一天天暖起来,他们必须要加快进程,往后还有很长一段忙碌的日子。 好在这边离河不远,那条河里也很平静,很小的一个支流,水流平缓,何清清每天都守在那里,危险性大大降低了。 某天傍晚赵华远远看见过河里水波翻涌,何清清戳着一个像是人的东西游远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 何清清看似闲着,其实一直在清理河里的环境,帮小锦鲤以后的生活努力。 “我可能快死了。” 陈志荣经常这样说,可是一直没死,赵华也听习惯了,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陆安说。 赵华很吃惊,转头看向他,陆安却没有理会,语气淡淡的,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就好像说那边晚霞很美一样,说他快死了。 赵华顺着他目光望过去。 远处是阿夏端着水盆在河边,拿着皂角,在那棵大树下和何清清一边说话,一边浣洗衣服,那是她和陆安的衬衣。 纤细的背影透着温婉,只是戳在旁边的柴刀有点破坏这幅美感。 陆安很享受这份宁静,小桥流水,时光不忍匆匆。 “等我死了,你要好好种地啊。” 陆安拍了拍赵华的肩头,“她和何清清应该都比你活得久,小锦鲤以后还要靠她们。” “你怎么会死?”赵华顾不得别的,扶着瘸腿转过身子。 “人都会死的。”陆安奇怪地看着他。 “我知道,只是……” 赵华顿了一下,看陆安脸上的倦容,嘴唇翕动着,忽然像泄了口气,腰背都佝偻了一点。 “她知道吗?” “她早就知道,在我们来这儿之前。”陆安道。 “那……” 赵华怔怔的,不知道说什么,这件事如此突然,又好像早就有所预告。 从那时不知疲累,到如今像老头一样,裹着衣服坐在角落里就能打瞌睡。 “其实,我认识你祖宗。”陆安神秘一笑,“你信不信?” 赵华显然是不信的,陆安的年岁还没他大。 只是陆安一直都是主心骨,从遇到开始,他们三个人,从高速到安定下来,再到何清清带来小锦鲤,他有一种无形的魔力,与经历过灾难的所有人不同,像是灾难前的人,不经意间露出的轻松,没事会拿本书看,还懂许多他们听不懂的东西。 “你好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赵华念叨着,夕阳的光辉斜洒过来,落在地面,给他们两个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第7章:来了 夕阳很漂亮。 以赵华的文化水平,吟不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美丽的句子,他只会觉得很好看,并且很喜欢看。 那大片的云朵被落日渲染,变成瑰丽的血红色,和末世前没什么两样,甚至会给人一种错觉,眼前是末世前的黄昏,再过一会儿,父亲会叼着烟从外面回来,而母亲则甩着手大声催促他们去洗手准备吃饭。 陆安费力地支起身子,拍了拍他肩头,往河边走过去,帮阿夏拧干衣服。 赵华坐在台阶上没有动,眼看着天边红霞,看着天边飞鸟消失在橙红色残阳中。 “我自己来就行了。” 阿夏手上用力,衣服里的水就哗哗流出来,浸湿了她手上之前被冻裂的口子。 “赵华在干什么?” “在向他的主祈祷吧。”陆安回头看了一眼,赵华已没有抬着头,而是双手放在胸前在祷告。 信仰的力量很神奇,即使是末世,依然没有断绝。 “南无阿夏菩萨?”阿夏瞪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就喜欢胡闹。 “开个玩笑,神不救人。” 陆安笑道,帮她理了理额边碎发,不知不觉,阿夏已是披肩长发,每天夜里睡觉时,发丝划过脸颊都会痒痒的。 寒冬一天天过去,太阳的热度也逐渐缓过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 现实好像在和未来融合,他无法再在未来生龙活虎一天,醒来继续神采奕奕。 未来也很少再出现,如果不是偶尔看见夏茴静静盯着自己的眼神,让他知道阿夏会偷偷出来片刻,他甚至以为未来已经走了。 这天,夏茴哼着歌去超市买菜,猪肉降价很厉害,几乎菜比肉贵。 夏茴小心地翻动着猪骨,衡量片刻,才选定好一块,指了指它,卖肉阿姨很利索地打包上称,完事再在外面套上一个袋子,像是怕猪骨的油水浸染了她纤白的手指。 “谢谢。” 夏茴眉眼弯弯,气质非常平和,让人如沐春风,明明是二十出头的靓丽年纪,却给人一种经历了生活的人妻感觉,丝毫不觉突兀。 一件纯白外套,还有修身牛仔裤,她脚步轻盈地游走在超市蔬菜区,仔细挑选着蔬菜,猪骨加玉米煲汤,还有韭菜可以炒河虾,以及青椒里脊。 逛过一圈,她两只手就被占满,露出一截手腕,提着满满的菜去结账。 回到楼上时,面对陆安诧异地眼神,女孩嘴角一弯,“猜猜我是谁?” “夏茴那个讨厌鬼肯定不会做这些。”陆安站起来要接她手里的菜,却被她躲开了。 “给你提前尝尝我以后的手艺。” 她看看厨房门上贴的‘夏茴禁止入内’,眼神恍惚了一下,而后一把撕下来扔掉。 洗菜,切菜,热锅,下油。 女孩对厨房的一切都那么熟练,脱掉外套身上只穿一件米色毛衣,纤细的身影在厨房忙忙碌碌。 一大桌菜做好的时候,她坐在对面,开了一瓶酒,给陆安倒上。 陆安拿着杯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明悟。 “你要离开了。”他看着对面的女孩道。 “说什么傻话。”她笑道,“我只是去未来等你了。” “就像我在未来等过去的你?”陆安问。 “对啊,时间又不是过去了就没有了,它一直存在。” 杯里的酒轻轻晃动,她浅浅抿一口,叹口气道:“何清清肯定喜欢,可惜那条傻鱼喝不到。” 陆安尝了一口她做的菜,确实比自己做的好吃,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阿夏来自未来哪一年。 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和他共渡一段时光,像一缕幽魂,游离在时光之外。 “未来你还会像这样突然出现吗?”陆安问。 “保密,给你一个惊喜。”她笑道。 “那可能是惊吓,我和过去的你好好的,你忽然冒出来,要把夏茴气死。”陆安想了想那种场面,嗯,过去和未来打架。 她只是浅笑着,给陆安夹了一筷子菜。 “我不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陆安问道。 这是问了一句废话。 再不离开的话,他会回不来了。 没有离别的伤感,他知道,未来还能再见。 她本就是从未来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这顿晚饭吃完,陆安喝多了。 阿夏也晕乎乎的,扶着他回房躺下,而后脱掉衣服钻上去。 灯灭,房间里安安静静。 陆安踩到她的脚,有些冰,便夹在腿弯里帮她捂热。 阿夏在黑暗中笑了,用力贴紧了他闭上眼睛。 隔天。 夏茴醒过来缓了很久,用力掐自己一下,才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她呆滞了很久,小心地把陆安胳膊拿来,快要气哭了,抱着衣服鬼鬼祟祟离开。 陆安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她光洁的后背消失在门口,立马爬起来,看看床单,检查一下身上。 还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喝多了也发生不了什么,就是单纯地……非常单纯地睡了一觉。 陆安捂着头疼的脑袋,眼中闪现刚刚弯着腰鬼鬼祟祟离开的白皙身子。 临走前还搞这么一出,未来真的很恶劣。 要走了…… 陆安恍惚了一下,有些怔怔地看向窗外,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他浑噩的大脑立刻清醒,意识到那个女孩不在了。 要想再见到她,只有在未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 夏茴拿着笔记本用力拍打,好像这样就可以打未来的自己似的。 「亲爱的,再见」 “你要离开了吗?” 「没有所谓的离开,我只是留在这段时光而已,对于你来说是未来,对他来说是过去」 “那过去的我是什么?” 「是这一切的开始,也是终结」 夏茴静静地看着笔记本,未来要走了,反而一时不知所措。 “你从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在哪一年?” “喂!” 她在本子上写着自己的问题,可是不再有回应。 三百年后的高楼大厦,现在的车水马龙,与一片荒凉寂静的废墟交替在脑海中闪过,夏茴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像是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 天空有几朵停云。 云的另一边是月亮似的生活空间站,再远处还有一模一样的两个,呈三角形飘在上空。 阿夏抬着头,目光停留在云朵上面。 她在思考陆安说的话。 未来咬的。 他们在未来重逢。 真的还有未来吗? 她转头看看角落里裹着衣服打瞌睡的陆安,像一个糟老头子,只要那么揣袖子,找个地方靠坐着,他就能好好休息。 如今环境变好了,她也有能力解决危险,却回不到从前,好像变强并没有什么用。 远处响起轻微的响动,她提起短匕,身形矫健地靠近过去,像灵活的大猫一样。 那是一只野兔,只是和畸变的人一样,也产生了畸变,和狗一样的身躯细长,一只眼睛通红的,另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它的毛发除了灰色之外,还带着缕缕黄色,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 在它眼里,阿夏只是弱小的猎物,甚至不用做什么准备,后腿猛地绷紧,下一刻已经扑过来,快成一道灰色的影子。 一个呼吸间,它已经来到近前,阿夏神色不变,甚至右手都没有挥刀,而是抬起左手狠狠地砸下去。 砰! 一声闷响。 它细长的身躯直直被砸落在地,甚至脸上的狰狞都没收起来,接着迎来的是阿夏的短刀,一脚踩着它下巴,小刀割开了它的脖子。 汩汩流淌的鲜血倒映在阿夏的瞳孔中,她的刀一戳一剜,而后便直起身子,等待片刻,提起这条兔子的后腿拖行回去。 “捉到什么?”何清清远远地问。 “一只野兔。” 她拖着猎物回道,野兔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血红的眼睛逐渐失了光彩。 “这是兔子?狗吧!”赵华见到野兔啧啧称奇,长到这么大的兔子还真的像狗。 阿夏耸耸肩,提着后腿甩到一边,连带着刀一起,交给他和陈志荣处理,而后靠在墙边,和陆安一起揣着袖子晒太阳。 陆安看着野兔的尸体若有所思。 基因锁? 关于阿夏,他有太多猜测,却无法跳出认知。 阿夏侧了侧头靠在他肩膀上,眯起眼睛看太阳。 “春天快来了。” “是啊。” 陆安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一天。 阿夏帮他擦了擦鼻涕,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感冒了,说话都闷闷的。 这些日子,她时常半夜惊醒,摸一摸陆安身上的温度,才能安心睡下。 野兔被赵华扒皮剔骨,扔到锅里面炖了很久,等做熟之后,他和陈志荣装了许多内脏,大多肉都留给小锦鲤和阿夏。 陆安装出来一点肉,拿着筷子去送给何清清尝一下,那条傻鱼总是喜欢和他们分享。 阿夏看着陆安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从时光里走来,又在时光里远去。 如同经常用的那个大号搪瓷杯子,身上满是斑驳的时光痕迹。 拐角便消失在墙外。 陆安停下身形,蹲下身子拿手指拨了拨拱起的土块,土里面长出来一棵草芽,叶子嫩绿,在阳光下正待舒展。 春天脚步已经到了。 第8章:世界末日你信吗 赵华把兔腿上的肉撕开,再给小锦鲤放到碗里,方便她吃,自己盆里则是内脏下水。 见陈志荣吃完了一碗,盯着锅里的兔骨出神,他笑了笑,捞起一大块脊骨放进陈志荣碗里。 “这,不,不。”陈志荣下意识推拒,肉是给捕获猎物的阿夏,还有小孩子锦鲤,以及一直提供食物的何清清吃的。 “他们也吃不了这么多。”赵华喝了一口汤道。 “那你呢?” “我这些可以吃饱。” 赵华就像个圣人,起码在陈志荣眼里是这样,阳光照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多了一丝圣洁的光辉。 在末世里遇到一起不容易,能有个伴不容易,一起活下去更不容易,实在没必要太计较。 况且陈志荣情况真的很不好,消瘦了很多,脸颊都凹进去,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赵华这样想着,另一边的阿夏忽然抬头,把碗筷放到一旁,因为过于急切,里面的肉汤都洒出来不少。而后略带踉跄地朝院子外跑去。 剩下的两大一小都愣住了,赵华和陈志荣对视一眼,顾不得嘴里咀嚼的东西,也一同放下碗筷,跟着出去。 阿夏没有走出太远,在院墙外拐角处就停住了。 “怎么了?”赵华疑问道,同时警惕着周围有什么事,他不知道阿夏是听到了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拐角处地上的盆子,和一双筷子,整整齐齐摆在盆上。 陆安要端给何清清的那小盆肉。 微风吹过,寂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赵华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 “陆安!”他喊了一声,探头四处张望,心底产生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别喊了。”阿夏走过去蹲下身子,“他走了。” “走了?”赵华一时懵逼,“什么叫走了?” 阿夏看着还带鱼温的肉汤,脸上现出一抹茫然。 什么叫走了? 她也不知道,只知道,陆安确确实实地走了。 足迹只蔓延到这里,看得出他并不急躁,可以把肉汤平稳地放在地上,而没有洒出来,然后往回走了两步。 赵华和陈志荣漫山遍野地找了一下午,连带着其他老旧的房子各个角落也都找过,他们宁愿相信是陆安疯了,和他们开一个并不适合开的玩笑。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转个身的时间,就没了? 不留丝毫痕迹。 阿夏把肉汤重新端起来,拿着筷子,送到了河边。 “刚刚捉的?”何清清喝了一口热乎的肉汤,左右瞧瞧没有陆安的身影,直接用指甲戳死一块肉塞嘴里。 要是那家伙在旁边,她就要用筷子了,不然肯定被他嘲讽:“人会用筷子,鱼不会。” 阿夏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何清清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尾巴甩了甩,远远朝那边的赵华招手。 “你们在干什么?” “找陆安啊!你有没有看见他?” “他去哪了?”何清清感到奇怪。 “要是知道还用找吗?!” 赵华扶着瘸腿转身,目光从远处掠过,他嘴唇轻颤,怎么也想不明白,什么叫走了。 一连找了三天,他甚至想把路边的兔子洞挖开看看陆安有没有藏在里面忽然跳出来给他一个惊吓。 直到这个时候,几个人才明白,陆安大概是真的离开了。 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同样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留下的,只有那天下午道路旁的一盆肉汤。 阿夏一直沉默着,抱着她的柴刀,坐在角落里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华觉得她应该见到了陆安离开时的模样。 只是晚了片刻,他们再出去就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 “陆安跑去哪了?”何清清在河里很难接受这件事,“死了也会有尸体吧?” 那个人还说等这边整理好了,没事再拿推车推着她在路上逛逛。 赵华无言以对,他何尝不想知道? 但现实就是,那个喜欢裹着棉袄在角落里打瞌睡的人没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他好像知道自己会以什么方式离开,一直在角落里用目光打量他们几个,像是要把他们记住一般。 面对赵华的沉默,何清清忽然暴躁,尾巴不安分地在河里甩来甩去,掀起片片水花。 “他还没推小车带我上去逛逛!” “还没等我蜕鳞拿去做衣服!” “……” 许久,她平复下来,发梢滴落着水珠,眼望远空。 长久的平和让她和他们都忘了,末世里最常见里的就是死人。 他们都会一个一个离开,不过早晚而已,是这些日子的平静,给了所有人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错觉。 离开一个人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从灾难前一直活到末世的第十三个年头,见过的死亡太多了,经历的离别也太多了,只是莫名的,每个人都沉默了不少。 过了十几天,远远看去,可以看到树上有了些嫩绿,凑近了又找不到什么,春天的脚步在快速蔓延着。 屋外的一块平地被赵华收拾出来,他和陈志荣两个人挥动锄头,把它翻腾一遍,之前已经烧过这片地上的野草,泥土被翻过一遍后,变得松松散散。 他们手里留的种子,和何清清之前从柳树那几个人手里换的种子都挑着地方种下去,不再像上次在小镇上那样小心翼翼。 当时是怕太阳刚出来,季节不对,气候也不对,浪费了种子,现在他们种也得种,不种也得种,就算种不成,情况也不会更糟了。 再吃一整年的鱼,他们都会死,没有粮食可不行。 “咳咳咳咳……我可能快死了。”陈志荣更加虚弱了,却一直吊着一口气,走路晃晃悠悠,两个月前就在说这句话,两个月后依然是这副模样。 赵华看了他一眼,觉得这货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炉火里木柴噼啪燃烧着,这一个月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让他们都不适应,只能在闲时多干点活。 “踏。” 外面传来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一只厚底靴踩在了地上,迈步进来。 阿夏背着一大捆柴,柴刀挎在腰间,进来后把那些枯枝烂叶摆开,在院子里再晒一通,好留着烧。 她的脸上带着黑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那么注重细枝末节,身上也脏兮兮的。 柴刀有些钝了,阿夏找出磨刀石,撒一点水用力打磨片刻,拿手指刮了刮刀刃,然后思考片刻,在脑袋上比划一下。 “别!”赵华和陈志荣大惊。 哧…… 她面不改色地削下一大截头发,抬眼看向两人。 “……没事,我说你小心点,别伤了自己。”赵华干笑一声。 陈志荣也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紧张。 阿夏没言语,又在把另一侧也削掉一大截,顿时感觉轻松了很多,头发长了以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便。 用手抓抓留下的头发,她回房找个镜子看看,像是狗啃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阿夏笑了一下,又侧着头,拿柴刀继续修短一点,磨过以后刀刃还是有些钝,扯得头皮生疼,让她眼角有些颤动。 终于修理完,她回头看向空空的床铺。 “当当。” 房门被敲响,赵华的声音传进来:“该吃饭了。” 阿夏起身打开门,赵华退后一步,仔细看了看她。 忽然奇道:“你是不是长高了?” 阿夏抬了抬眼皮,回身在门槛上比了一下,好像确实是。 原来她还会长高的吗? 她也有点惊奇。 ? 陆安蓄起了一层薄薄的胡须。 自那天开始,他无法再梦入末世。 那一切有如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之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却时常失眠,望着窗外星光,不由怀疑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茴是不是也是他幻想出来的? 面对着现代的繁华喧闹,陆安恍惚出神,怎么也不敢想象,短短三百年,这一切就崩塌殆尽。 “如果我说三百年后世界末日你信不信?” “信啊!怎么不信?” 赵信博挠挠耳朵,仰头灌一大口酒,“三百年多长,大清都灭亡了,那时候那些地主不都是末日?这才几十年,再过三百年原子弹一轰,大家都玩儿完。” “你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十一代孙子是个瘸子,你信不信?”陆安抿了口酒问。 赵信博纳了闷儿了,掰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 “我觉得你小子是不是进精神病院待了几个月,怎么神神叨叨,还搞成这副模样?咋?沧桑大叔范儿?怎么搞的?” 陆安不仅胡茬冒出来,精神不振,原本高大的身材也瘦了点,暮气沉沉。 用赵信博的话来说,塞他一把吉他,扯着嗓子吼:“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绝对比汪半壁还火。 火锅店里生意火爆,两个人坐在角落里根本不引人注意。 陆安没说话了,望着火锅店里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些唏嘘。 “我有个女朋友你知道吗?” “知道,就那个……鄙视古今中外都看不起嘛。”赵信博对夏茴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时,傲气的不得了。 陆安点点头,夏茴不是他幻想出来的,那一切真实存在着。 赵信博敛了敛神色,认真道:“兄弟,我觉得,你该看一下心理医生,真的。” “是吗?” “你这样下去不行,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赵信博摸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翻,找出来他们当初一起做电工的照片怼到陆安面前。 他不知道一个人怎样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完全变成另一副模样,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陆安看着手机里那个人,怎么看怎么陌生。 陆安走了,回去了,带着酒气进屋,夏茴回头看一眼,张了张嘴。 “回来了?” “嗯。”陆安应一声,低头摘掉外套,然后把打包回来的饭放到桌上。 他看看夏茴,静立片刻,最终没有说话,转身回房了。 第9章:秘密 这一个多月,现实世界与末世完全分割开了。 最开始期待的事终于到来了,陆安发现自己一时竟感到无所适从。 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没有脱衣服,也没有洗澡,半睡半醒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满是怪物嘻嘻哈哈的破世界。 赵华瘸着一条腿抱怨又吃鱼,却吃得比谁都开心——他只是不想让小锦鲤整天吃鱼,自己吃什么无所谓,只要不饿就行。 何清清贪婪地晒着阳光,尾巴的鳞片反射着淡绿色的光芒,时不时甩到一边。 还有阿夏…… 阿夏! 半睡半醒间,陆安忽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来,望着窗外灯火,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外面霓虹灯闪烁着,冬天的这个时间,这座城市已经安静下来。 无比强烈的孤独感攫住了他,在床上坐了很久,陆安浑身无力,感受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最终晃晃有些疼的脑袋,起身脱衣洗澡。 在三百年后的时光里,他同样存在过,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客厅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他没有预料到这一时刻,不用再去末世,却像是丢了什么东西,看着浴室镜子里那个男人沧桑的面容,他抬起手摸了摸。 这里是2021年,没有末世,没有污染,没有四个月亮。 一切都还没发生。 “咔。” 一声轻响,夏茴房间的门被打开,一道黑影走了进来,轻轻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过许久,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走出房外,房门重新关紧。 夏茴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静静看着门口的方向。 时隔一个月,却比当初在末世挣扎时显得更憔悴了,在经历过白晓琴强拉去医院之后,陆安在电脑前枯坐很久,最终买了一些书来看。 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他也意识到自己出问题了。 蓉城的生活一如既往,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这里处在时代前沿,各种潮流服装都能看见,天气好的时候,有些靓女就会换上热裤,露出光腿神器的大长腿,穿得厚厚的挎篮子买菜的大爷大妈和他们出现在一起,仿佛是两个季节两个世界的人。 冬末春初。 锦江边上的垃圾被人收到一个袋子里,零食袋,烟盒,饮料瓶,纸屑,走一路捡一路,最后到了公司门口,把袋子里的空瓶交给环卫大爷。 时隔近一年,陆安重新找了个工作,没有再当电工,而是在家闭关了一段时间后,找了个环保局的工作——准确说是生态环境局。 编外。 考试的事还在准备着,难度比当初考进电网还要大,赵信博得知以后挑起大拇指。 整整衣服进门,一天工作又开始。 “陆哥!” “早上好。” 明明才二十多岁,却被近三十的人叫陆哥,陆安一开始很不习惯,后来也就不再争辩。 谁叫他看起来成熟又稳重,据那几个家伙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今天活多不多?” “任务挺重。”来人叫小黄,和他一样都是编外,瘦瘦巴巴像个瘾君子,干活时没少受到陆安照顾。 “今天又走路来的?捡那么多。”小黄刚刚看见他走过来。 这是个怪人,一开始刚工作的时候他以为这大个子陆哥家庭条件不好,好不容易考上了编外,还要抽时间捡些瓶瓶罐罐补贴家用,后来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妈的有房有车有女朋友,还开的四个环——其实是陆安偶尔开了白晓琴的车。 也不知道为的什么,可能就是那种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小黄推了车出来,看着推车,陆安歪了歪头,“我来吧。” “没事,我来就行。”小黄推拒一下,没推开,陆安大手抓住推车,平稳地往前推了一截,嘴角不由轻动。 小黄莫名其妙,一个小推车有什么好玩。 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也是陆安选择先找个工作再考虑考公的原因。 下班时间,陆安又提起那个破袋子,还有垃圾长夹。 “今天也不吃食堂?” “家里还有个人呢。”陆安摆摆手转身走了。 家里还有夏茴。 两个人现在很微妙,陆安知道她是在蔚蓝天空下长大的阿夏,但是她终究不记得当初两个人推着自行车,挣扎高速上。 也不记得在寒夜里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陆安只想照顾好她,不管怎么说,阿夏既然选择让不记得一切的她回来,而不是带着那些记忆,在当时那个时间点,肯定有她的理由。 也许是神的诅咒。 也许是时间上必要的一环。 又或许,只是她单纯的想抛弃一切,体验一下完整童年,保存一个美好的过去。 她不想以那种模样出现在现代——经历了末世十三年,回想以往只有一片灰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绝对不想,陆安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阿夏并没有说过。 所以她创造了一个没有末世的世界。 “回来了?” “嗯。” 陆安放下手里的袋子,上午环卫工很早就起床打扫,也没多少人,捡到的垃圾不多,而下午回来一路可以捡半袋瓶瓶罐罐,夏茴接过去惊喜了一下,“这么多?” “天气暖了,出来的人多,低素质的也就多了。”陆安耸耸肩。 这还没到节假日。 “电死他们。” 夏茴把罐子拿出来踩扁扔进纸箱里,攒多一些后可以卖钱。 卖来的钱可以买一顿排骨来吃。 两个人都不缺这点钱,但这是陆安的兴趣,就像有些人喜欢听歌,有些人喜欢手工,有些人喜欢diy,有些人喜欢改造轮椅…… 陆安的兴趣就是捡破烂,她觉得应该尊重一下。 当然,夏茴一开始也因为脏脏的而抗议过,后面习惯就好了,谁会拒绝白捡的钱呢? ……有土豪可能真的懒得弯腰,那么换个说法,谁会拒绝白捡的一大锅香喷喷的排骨呢? 陆安在厨房里忙活,忽然发现厨房被动过,有些狐疑地探出头:“你进来过?” “我切……水果用了一下。” “哦,你最好没事离远点。” 他很怕突发新闻:蓉城一小区居民楼突发大火,起因竟是…… 一顿晚饭吃完,已是傍晚七点,天早早的黑了,陆安坐在角落,专心研究夏茴带回来的电脑,小心地把它拆解开,那个来自未来的电击棒早已被肢解,他在试图用电击棒里的电池链接电脑。 研究到九点,放下手里的活整理好,他又开始看书,不仅有考题,还有辐射污染防治相关,如今大学重选专业已是不可能,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夏茴洗过澡就回屋睡觉了,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陆安放下书揉揉眼睛休息片刻,抹身从旁边抽出来一本《山海经》,带绘图版。 翼望之山,有鸟焉,其状如乌,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服之使人不厌,又可以御凶。 有一种叫鵸鵌地鸟,三只头,六个尾巴,叫声像人嘎嘎笑。 夜渐深。 静谧的夜晚,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陆安伸了个懒腰,脖子咔吧响几声,抬起头看着窗外,一轮弯月挂在那里。 停顿一会儿,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望着月亮静静出神。 ? 砰! 地面一个小小的拳坑,阿夏缓缓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指。 力气没有再变大。 她真的长高了一点。 本来刚刚合适的裤子,现在已经露出脚踝,双腿变得修长。 如果陆安在这里,会发现她不仅长高了,而且头发剪了之后,都没有再变长,包括指甲这类,所有能量都被她不经意间控制着。 大脑这个中枢对身体的把控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地步。 河边的树已经变得苍翠,一阵风吹来,发出簌簌的声音。 “那个能吃了没!” 何清清指着远处的庄稼问。 “那是豆子,要等它开花结果,长出来豆荚才算熟,不是菜。” 阿夏和她科普,何清清很失望地哦了一声。 少了一个人,生活好像并没什么变化,日子一如既往的过着,天空依然高挂三个月亮。 是的,没有什么变化。 何清清看一眼阿夏,如果不和她主动说话的话,她在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静静坐着,一坐就是一天。 或起身去看看秧苗的情况,拔几棵刚露头的野草,捉几个虫,蹲在那里盯着庄稼上的嫩叶出神。 整个人变得沉默,气质也愈发内敛,尤其是剪短了头发之后,脸颊变得线条分明,薄薄的嘴唇抿起来,带着几分冷意。 玉米出秧了,有点营养不良的模样,那是最好的一片地,只能多多照顾。 “你认识字吗?”阿夏拿了一本书问。 “认得一些。”何清清道。 “我也是。” 阿夏抱腿坐在树旁,拿起陆安经常看的书放在膝头,和小锦鲤还有何清清一起看。 “她叫雪……雪……这个字念什么?”阿夏指着它道。 何清清歪了歪头,“……‘来’吧?” “可是它有个草字头。” “那也叫来,念偏旁。”何清清信誓旦旦。 阿夏想了想,行吧,那就雪来。 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名字,她讨厌雪。 初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一个长翅膀的女孩,一条鱼半截尾巴垂在河里,还有背靠树坐着的阿夏,三个女人脑袋凑在一块。 赵华像个瘸腿的老乞丐,身上脏兮兮的,坐在院门前晒着太阳,春种结束后好不容易休息一下。 “我可能快死了。”陈志荣从嘴里拿出来一颗牙,继秃头之后,他又开始掉牙了。 “滚!” 赵华侧侧身子,这货说了小半年了,偏偏能一直吊着。 “真的。”陈志荣把牙扔上屋顶,期待还能重新长出来。 何清清能长鱼尾,赵锦鲤能长翅膀,阿夏能长个子,他为什么不能再长出来一口牙? 这没道理,他一定能。 “等那些菜熟了,可以做糊糊吃,有没有牙都没事。”赵华看了看远处的菜,出声道:“反正你本来就比我年纪大,老了掉牙,很正常的,你是个老头儿了。” “可是我才三十多岁。”陈志荣叹息道,放在旧时代,这时候可能刚生孩子。 有个蚂蚱忽然从远处跳起,扑簌簌落在脚边。 赵华眉毛一扬,都不用起身,长长的胳膊直接抬起扣过去,把它捏起来给陈志荣:“明天加餐。” “真是太棒了。” 陈志荣捏着蚂蚱仔细看了看,拽一根草秆把它串住。 等到夕阳斜落,阿夏回院子里起火烧水,留下小锦鲤陪何清清玩井字棋的游戏。 “锦鲤!”阿夏喊一下,小锦鲤就颠颠从河边跑回来。 她指指屋里:“进去洗澡。” 小锦鲤点了点头,跑进去很听话地开始脱衣服,脱到光溜溜的就坐到大水盆里,然后阿夏提着一桶温水进来,用水盆舀水往她身上浇。 给小孩子洗澡很方便,只是她身后的翅膀有点不好洗,羽毛沾湿了就贴在一起,阿夏拿皂荚水淋过之后再用力搓。 “翅膀不要乱动。”阿夏说,水滴都甩了她一脸。 小锦鲤乖乖地把翅膀收起来,贴着后背。 洗干净之后,在田里捉虫拔野草弄得脏兮兮的小锦鲤变得很干净,细软的长发贴着脸颊,发梢还在滴落水珠,整个人看上去白皙粉嫩,更像是一个小天使。 阿夏拍了拍她小屁股,锦鲤就从水盆里站起来,自己去一旁拿毛巾把身上擦干,翅膀舒展,像鸟一样用力抖了几下,水珠漫溅。 好像意识到什么,她动作停下,回头看看,阿夏抬起手抹了抹一脸水珠。小锦鲤吐了吐舌头,腾腾跑出去回房了。 阿夏摇摇头,褪去衣服擦洗一下身上,随便整理一下,便重新穿好,开门把水倒掉,回房躺下。 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环视四周。 房间里静悄悄的。 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温婉悠长,何清清又喝酒了。 「星期六离开了,又好像没离开。 每当夜深人静,我都能感觉到,他还在,只是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没有死,他以消失的方式告诉我,他还会出现,我们终会重逢」 第10章:一年之计在于春 夜晚很安静。 末世以来,多数时候都是安静的,除了偶尔夜里会起一些风,还有夏天的虫鸣声,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于是何清清的歌声便从远处飘过来,隐隐约约,听不太清,只知道那条傻鱼睡不着。 其实还是蛮好的。 灾难发生以来,已经十三个年头,这还是头次如此轻松。 如果忽略掉那偶尔闯过来的野兽,与末世前的偏僻山坳已经没什么两样,他们可以自己种地自给自足,两次空间站坠落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阿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只是那个一起走来的人看不见了,离开在春天前夕。 一夜安静。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隔天,何清清依然精神抖擞,这条鱼一直精力旺盛,和灾难前的年轻人一样——喝酒k歌熬夜的秃头小宝贝,只要不上班,就一直嗨。 末世里没有班上,所以她一直精力旺盛。 这让阿夏怀疑她之前说的可能是真的,鱼人的寿命可能要比他们长很多。 按照普通人年龄来算,何清清可能大概只是青春期,活力四射,而本应该壮年的赵华,已经提前步入晚年。 这个世界变了模样,一切都在筛选与进化。 而她自己…… 阿夏握了握拳,看着自己的手。 大脑在饥渴。 她本能地感觉到,身体被抑制住了,或者说,一直都在被抑制着,因为无法提供足够的支持,只能处于一种半休眠状态。 就像开了低耗模式,一切都以活下去为最低水平。 在营养充足之后,则让她的身体慢慢活跃起来,开始向有利的方向发展。 身体的强化只是更有利于能量的获取,而身体的强度决定了她需要更高效率地摄入能量,这更像一个苏醒的过程。 阿夏默默地收拾好行装,开门出去,与靠坐在墙边烧火的赵华相比,她是在成长的,而赵华越来越像一个瘸腿老乞丐,在风中苟延残喘。 “菠菜能吃了。” 赵华回头看了一眼,指指那边洗出来的一把青菜,那是他早早起床掐回来的。 阿夏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听到远处何清清在喊。 她提着柴刀径直去往河边,何清清捧着一大块鱼肉朝这边扔过来。 阿夏侧了侧身,手臂轻抬,肉就被串在刀尖上,拿刀的手纹丝不动。 “我捉了一个大家伙!”何清清兴奋道,尾巴在河里甩动一下,忍不住咝咝抽气。 她尾巴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不深,不知道又和什么东西打架了。 河里从来都不平静,她夜晚经常要和什么东西打一架。 “被什么伤了?” 阿夏瞅了一眼,伤口不大,只是掉了一排鳞片,再左右望望,没见到何清清说的大家伙。 “太大了,我弄不过来!”何清清指指下游方向。 太大? 跟着何清清往下游走了一段,远远看到那个庞然大物,阿夏才明白何清清说的太大是什么意思。 一条巨大的鱼搁浅在河边,那庞大的体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淡水流域。 “可惜,你们吃不完,现在也不是冬天,很快就烂了。” 何清清非常惋惜,如同钓到巨物的钓鱼佬在炫耀,即使不吃,也是一种成就。 “河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阿夏曾经听陆安说过,体型,生态链,氧气……七七八八,虽然她听不太懂,但结论还是知道的,太大的体型很容易饿死,根本没有环境支撑。 “他在吹牛,以前还有恐龙呢。” 何清清嗤之以鼻,“那家伙懂个屁。” 亏得陆安不在了,不然非用这条鱼打肿他的脸。 又不是没见过巨型鲵。 小锦鲤也被何清清拉过来看她抓的大鱼,女孩哇的一声,背后耸动着,脸涨得通红。 美人鱼姐姐真厉害。 “可惜肉质不怎么样。”何清清已经尝过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大体型生物的肉都不怎么好吃,又老又硬,韧性十足。 皮也是厚厚的。 嗤! 阿夏把刀戳进去,剜了一大块肉下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虽然不好吃,但是,这种生物很顶饿。 见她点起一堆火来烤,何清清不由皱眉:“没有小鱼好吃。” “小鱼吃起来麻烦。”阿夏看她一眼,“刺多。” 行吧,何清清没话说了。 她抽了抽鼻子,看向阿夏的眼神有些诡异。 如果闭上眼睛单以感觉来说,何清清毫不怀疑眼前是一个危险生物。 但阿夏依然那副模样,除了长高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我梦到这条河干了。” 阿夏忽然出声,让何清清愣了一下神,有些莫名地低头看看河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就是,干掉了。”阿夏想了想,补充道:“没水了,河床都裂开。” “什么稀奇古怪的梦?”何清清诧异,她在这儿待得好好的,怎么会干掉? “我的梦有时候很准。” 阿夏仰头看向天空,把嘴里鱼肉咽下去,微微蹙眉。 “应该要做一点准备,最起码,防范一下,比如找找其他河,这里要是干了我们就拿小推车把你转移。” “梦这个东西……河怎么会干了?上面断流了?下游有没有事?还是单单这条河,地震把上游堵住了?”何清清歪了歪脑袋,她不是没见过河道断流,不外乎这几种情况。 “不知道,我只看到河干了,河床裂开了,天气很热。” 阿夏摇了摇头,无法描述那种感觉。 大地干裂,寸草不生,恍如末世之景。 但这本就是末世了。 她不知道情况还能恶劣到哪一步,难道比空间站掉下来还要惨? 现在河水清澈,汩汩流淌,怎么看都不像要断流的样子。 这是何清清赖以生存的根本,如果真的要断流,何清清就不得不寻找新的地方了。 “好吧,等有空我去上游看看。”何清清点点头,准备回头仔细查看一下这附近的水道。 “咔咔。” 吃下一顿饱餐,阿夏起身活动活动手腕,仿佛能听见身体细胞的欢呼。 吃……这种方式的效率还是太低了。 她忽然产生这种想法,旋即摇头苦笑,除了吃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像灾难前的钢铁一样,打开脑壳灌点汽油进去,那她就成机器人了。 把鱼肢解了几大块回去,赵华他们还留了点菠菜,阿夏没吃,把它给了小锦鲤。 吃过午饭,何清清半躺着,小锦鲤也横躺在地上,脑袋枕着她肚子,一起在晒太阳。 她越来越黏何清清了。 赵华望着那边叹了口气,莫名的,有种小白菜被猪拱的错觉。 他自己都感到好笑,白捡个女儿,和何清清亲密点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何清清把她从鲵嘴里救回来的。 如果说何清清想要当她妈妈,赵华也半点意见都没有。 下午的时候,赵华拿锄头做起来一些田垄,这件事很费力,比单纯地翻地和撒播要麻烦不少,好处是透气,透水。 陈志荣的小身板干不了这个活,他怕陈志荣累死在这地里,阿夏提着柴刀去远处了,他拖着瘸腿慢慢捯饬,倒也不急。 大概是老农的基因深深刻进骨子里,在田里挥洒汗水,能让赵华感受到由衷的快乐,那是吃何清清捉的鱼都感受不到的。 能有自己的一块地,然后精心照料着长出庄稼,再端上饭桌,这是最伟大的事业,也是向自然迈出的伟大一步,从狩猎到农耕,是跨越了文明的事。 在这一点上,赵华觉得自己最像个人,和陆安一样,在春天之际挥动锄头,把汗水滴落在泥土里,才是长久的生存之计,是人类文明重建的基础。 捕猎重建不了文明,文明的基础是农耕。 未来世界文明重建的希望就落在他们的肩头,这是一种历史使命。 赵华满是沟壑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一点,抬头看看天色,侧头笑道:“现在就差一场春……” 他声音渐低,轻风飘过,身旁空荡荡,并没有什么人。 有的人走了,就是永远没了。 “就差一场春雨。”他喃喃念道。 春雨贵如油,下雨庄稼才能长得好,还能免了从河里装水。 第11章:方向 把田垄收拾一下,一排排拱起之后,赵华就捶着腰放下锄头,到一旁去歇息。 背靠大门,坐在门槛上,他静静地望着远空出神。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希望了呢? 赵华自己也记不起来,那时都准备好要死了,活一天赚一天,后来不知不觉,就觉得生活有了希望,好像是有了小锦鲤之后,又好像是更早一点。 “你说陆安,他到底去哪了?就一眨眼,那么大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陈志荣凑过来道,对于这个问题,他一直想不通。 如果是死了,或者病了,那都能接受,但是就那样消失,不留一丝痕迹,甚至端出去的肉汤还是热乎的。 如果不是他从空间站下来,说是被ufo抓走了他可能都会信几分。 “谁知道呢。” 赵华这样说。 “也许他才是菩萨,是来渡我们的。”赵华觉得这个猜测比较合理,菩萨化身千万,普渡众生,变成陆安的模样也不是没可能。 这和他的信仰并不冲突,既然有菩萨,就说明有神,最多不是一个行政区的,也许他的神也会在某天来救他。 “所以是南无陆安菩萨?” 陈志荣觉得他们很神经病,但内心里竟然更倾向于相信。 坏了,自己也有毛病了。 陈志荣悲伤的发现这件事。 其实很正常,他算是文明终期经历过最多的人,比眼下任何人都要多——虽然才短短三十多岁,经历却无比复杂。 见过旧时代的美好。 经历了灾难初期那一段动乱。 还上空间站度过二十岁到三十多岁这段黄金年龄。 在以为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一次意外,空间站坠毁了,他又回到了这满目疮痍的大地。 并且和这群怪物混在一起。 如果把这三十多年的前半生经历写成小说,一定跌宕起伏,波澜壮阔。 在二十岁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末世会来得这么快,在三十岁之后,他怎么也想不到空间站会掉下来。 还能保持理智而不发疯,已经是非常强大的表现了,陈志荣见过很多精神状态不太好,甚至疯了的。是的,不仅地面的人会在这灾难中崩溃,空间站里很多旧时代的人也一样,他们无法接受地球会被毁灭,人类只能逃亡的现实。 那时有些人还有亲人留在地面,因为没有达到标准,只能离别,该留下的留在地面,该走的升上天空。 末世初的那几年,很多人喜欢仰望天边,就是这个原因,那上面有他们的亲人和孩子。 好在他孑然一身。 陈志荣有些庆幸,他现在没有什么牵挂,活一天是一天。 如果非要说一个愿望的话,他希望在死之前,能看一场绚烂的烟花——人类没有未来,能看到终末,也是非常棒的一件事了。 “话说回来,要是真有神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吧?”陈志荣侧了侧头道。 “也不一定,也许这是考验,不信神的终将死去,留下我们虔诚的人等待新生。” 赵华笃定道。 陈志荣挠挠手臂,对他说的‘我们’有点不同意,道:“可是我不虔诚啊。” “所以你秃了,也快死了。”赵华瞅他一眼。 “……” 陈志荣揪了根头发,看看远处河边的小锦鲤和何清清,没出声了。 他和赵华坐在一起,在这末世下,安静的如同两只老狗,静静看夕阳垂暮。 这段时间,气温一直在回升,周围绿色悄悄爬满,漫山遍野的植物像是被女巫下了魔咒,夜晚仿佛能听见植物生长的细微拔节声,大自然由一张黑白照片变成了彩色,多出了亮丽的光彩。 是生命蓬勃的气息。 “少的那个人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费强说道,这不是同伴第一次问了,上次换班的时候就问过,但是他的答案一直都是这个。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当时是极度震撼的,然后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把这件事瞒了下去。 说出来也没人信,一个人就那么消失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眼花了。 只要当时喝口水,或者恍一下神,又或者看向别处,看何清清捕猎,都不会发现陆安是怎样没的。 地面零零散散几个人,实在无法被重视,说不定哪天遇到几个野兽就团灭了,同伴也只是好奇。 减员是常有的事,这些年来,他不知道见过多少畸变种在地面消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人类再进化也比不过野兽,野兽都会常死,更何况人? 一场雨后,田里的虫子都多出来不少,在夜晚吱吱吱叫,大地变得热闹起来,不再死一般寂静。 赵锦鲤的翅膀展开后已经和双臂差不多长,灰灰的羽毛不再轻柔,变得有点硬,她说了两次难受之后,赵华把她的衣服背后改了一下,留出来两个空洞方便她舒展。 阿夏摸了摸翅膀问她什么感觉,她说感觉有人在摸我翅膀。 作为一个人类,阿夏无法想象拥有翅膀是什么感觉,让她试着飞一下,却只能瞎扑棱,半点飞起来的模样都没有。 阿夏在这些日子里愈发沉默,常常望着河边出神。 总是无端端心情低落,像是心头压着什么东西,阴霾将近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何清清趴在河边捻着一根羽毛在脸上拂来拂去,这是小锦鲤送给她的。 很好玩。 “没什么。” 阿夏摇头,沉默许久,又开口道:“我觉得……我可能要走了。” 何清清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开什么玩笑?!” “就是感觉……这里不适合待着。” “为什么不合适?” “我说不上来。”阿夏有些烦躁,握紧了柴刀望望远处。 “本能。” “你想去找陆安。”何清清道。 “不是,我找不到他。”阿夏摇头,“他没在这里。” “正是因为没在这里,所以你才找他。”何清清觉得有点像废话。 阿夏没出声,何清清不会理解‘这里’是什么意思。 陆安在未来,不在现在。 “什么时候?”何清清又问。 “不知道。” 阿夏站起身,表情平静而又带着一丝疲惫。 “我和你们不一样,陆安说的可能是真的。”她说。 在何清清的注视下,她把柴刀放到手背,轻轻一划。 鲜血瞬时浸了出来,在何清清诧异的眼神中,血很快止住,而后结痂。 “你的身体……”何清清吃惊。 “和身体无关,是这里。”阿夏用手指点了点脑侧。 不是体质原因,而是对身体的控制。 如果说以前是等待身体自动修复,表皮再生,过很多天自然愈合,那她现在则是可以主动进行这一过程。 是大脑。 大脑本能地在进化,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能预感到,等本能压住意识的时候,大脑会把不必要的东西退化掉,甚至修改基因。 因为身体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支持,就代表现在是错误的方向。 现在才刚刚开始,虽然不知道这个过程要多久,但她知道必须要想办法干预。 细胞在饥渴。 大脑在呼唤。 这一过程在不断加速。 第12章:劫起 阿夏站得笔直,青灰色的外套略显邋遢,眼神望向北边。 北边有什么? 何清清不知道,阳光从阿夏背后投射过来,落在她身上的是一片阴影。 “那……那你说河水会干。”何清清抿了抿嘴,她忽然怀疑,阿夏可能真的不是随口一说。 在经历了空间站坠落的严寒后,还要再来一次大旱? 末世十三年,本以为环境就这样了,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又一个灾难。 阿夏收回视线,看向河道,摇头道:“只是梦到了几个画面,说不定不会发生。” 何清清没说话了,她在想之前阿夏和她玩过的游戏。 无论把瓶盖藏在哪,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 这么看,很有可能是真的。 阿夏说可能要离开,只是一个构想,她还不知道去哪,暂时还没动身。 何清清觉得,她只是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陆安死了,她继续待在这儿,也只是日复一日。 在偏南的地方,春雨并不像北边那样少,甚至连绵的小雨一下就是好几天。 何清清很喜欢这种天气。 大蓬的水草被她压弯,变成一个人形,美人鱼的尾巴垂在水里,上半身陷在铺满了水草的岸边,享受雨露的滋润,尾巴时不时摆动,偶尔捉条鱼剖开吃。 庄稼长得飞快,赵华的精气神都变好了,夜晚甚至能听到玉米拔节的声音,那是它在快速生长。 几个人对鱼的需求越来越少,春笋、野菜、茼蒿等逐渐替代了那糟糕的鱼——赵华吃了大半年,感觉自己都快变成一条鱼了,打个嗝都是鱼腥味。 然而他并不记得,当初首次收获一堆鱼的时候,他开心得像过年一样,还撸袖子想去多捡一点。 一连六天的小雨,让整个大地都湿润润的。 生活在一天天变好,小锦鲤也在一天天长大,这个春天里,赵华充满了希望,这是末世以来从未有过的。 人总是这么顽强,不管之前经历了多少,从怎样艰难的环境爬过来,只要一个平和的春天,就能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只是偶尔扫过阿夏清冷的身影,他总会轻轻叹口气。 死去的人已经是过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努力前行。 这天清晨,赵华拿起小锄去平地上给他们种的庄稼除草,豆子,玉米,经过几个月精心照顾,他们即将迎来第一次丰收。 他看到玉米穗被扎了一个小辫,像一个小女孩似的,抬起头左右看看,不知道是小锦鲤做的,还是谁。 阿夏应该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锦鲤!” 一声呼喊,小锦鲤抱着大搪瓷缸子跑过来,天气越来越热,她很喜欢抱着这个大缸子到处跑。 “你弄的?” “不是我。” “不是?”赵华愣了愣,小锦鲤还不会撒谎,说不是她,就真的不是她。 那就是阿夏了。 何清清肯定不会从河里爬过来做这种事。 从田里掐了一茬菠菜回去,陈志荣已经开始在炉边点火,身体虚弱的陈志荣现在就像个老太太,专门做些轻便活。 等了很久没看见阿夏出来,赵华支使小锦鲤去叫一下,小锦鲤跑去很快又回来,却说她没在屋里。 一开始赵华并不在意,自从陆安走了后,阿夏经常提上柴刀出门,有时会带一些猎物回来。 只是今天一直没看到她回来。 何清清也不在河边,赵华远远喊了几声,河里很平静。 这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惧。 好在傍晚的时候何清清回来了,和往常一样,躺在她常待的河边树下唱歌。 “她走了。” 在赵华过来的时候,何清清这样说道。 “走了?走去哪?” “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她要走。”何清清道。 赵华脸上现出一抹茫然,沉默很久,望着远处田里道:“就算要走……也再等一个月,现在粮食快熟了。” “她不需要了。”何清清道。 是的,阿夏不需要了。 “她和我们不一样。” 只带了几条咸鱼,还有一些菜干,就上路了。 “大劫将至。”何清清又忽然说道。 “什么?”赵华问。 “阿夏说的,她说她看见了,我们要把粮食存起来,多存一点。” ? 陆安拿着袋子,上楼打开门,今晚加班了,很晚才回来。 在玄关处脱掉外套换鞋,顺便打开灯,客厅里一下亮起来,他本以为夏茴应该已经睡了,没想到她瘫在沙发上,黑暗里抱着靠枕正熟睡。 刺目的灯光让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回了一下神。 “回来了?” “嗯。” 陆安拿起杯子接了一杯热水,“怎么不去屋里睡?” “看电视不小心睡着了。” 夏茴随口说道,然后看看黑漆漆并没打开的电视,拿过遥控器打开。 她停了一下,又关上,“好了,我去睡觉了。” 陆安看着她顿了一下,道:“下次不用等我。” “谁等你?!” 夏茴扔下抱枕,回房哐一下关上门。 陆安坐到沙发上,刚刚被夏茴躺过的地方微微凹陷,还带着点点温度。 生活已经逐渐恢复正轨,这是一个平凡的时代,没有末世,没有空间站,没有美人鱼。 只有夏茴,和他身上残留的疤痕,证明着那一切不是梦。 总是梦回那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却找不到阿夏的踪迹,只是一遍一遍徘徊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 在快要梦醒时,他看见那个女孩坐在天台边缘,微风吹动她的衣角,抬着头看向天空。 他顺着女孩的目光抬头看过去,见到的是一个巨型空间站直直朝着他们头顶落下来,而后惊醒。 那是他没去的地方吗? 如果当初没带阿夏走,第二次空间站坠落时,是不是把那座城市连带着她一起都掩埋在地下。 陆安眼里那个瘦小的身影越放越大,直到房门一声轻响,他回过神,看见夏茴从那边探出头。 “你饿吗?” 夏茴问。 “有一点。”陆安感受了一下,加班到这么晚,晚饭吃的那点都已经消化殆尽。 “如果你宵夜做多了,我可以帮你吃一些。” “谢谢你。” 陆安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去到冰箱旁翻一下,里面又多了一点菜,看来是夏茴买的。 从里面拿出来几个鸡蛋,想了想,又拿出来一根葱,陆安接了点温水把鸡蛋打散,准备做个鸡蛋羹。 夏茴晃晃荡荡,站在厨房门口偷瞄,没有进来,陆安也就不理会,只要不捣乱就行。 时间似乎稳定下来了,那个消失的历史只是帮他回想起来那一段记忆,毕竟总要有人记得,曾经这个世界经历过末世,只不过被硬生生掰正了。 现在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还存在着另一个被改写的历史。 只是那个神呢? 未来走了,夏茴也没有记起来,这与他之前猜测的不同,他本以为未来走的时候,就是夏茴记起来的时候,可是看情况并不是这样。 陆安把葱花切碎,洗洗手等蛋蒸熟,出来客厅里看看夏茴。 夏茴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到一旁的大纸箱旁数他们攒的瓶子。 已经积了半箱,照这样下去,很快又能卖一次。 被狗陆安带出了坏毛病,现在她出门看到街边有瓶子,也会忍不住蠢蠢欲动,管不住手,不捡一下总觉得丢了什么东西,像是掉了钱没有捡一样,一直梗在心里,只有把它捡起来才算舒服。 堂堂未来人,竟然成了捡破烂的,陆安这货必须背锅。 “熟了没?” “定时的,等你听到滴滴两声就可以了。”陆安道。 陆安在思考如果自己不在的情况。 如果他没有去末世,那么阿夏不会远行,第二次空间站坠落很难逃掉,于是没有未来的神,这一切也不会改写,没有夏茴,也没有科技璀璨的未来,三百年后会迎来末世。 病毒,污染,畸变。 他要做的,是把未来的劫消灭在萌芽中,从现在开始准备一切,于是末世不存在,阿夏经历的十三年末世也不存在,她变成了健康成长在未来的夏茴。 总觉得少了一环。 陆安陷入沉思。 思绪飘渺间,又回到那个寒风凛冽的世界。 在那个历史里,她后来怎么样了? 有没有和何清清一起喝酒? 冬天还会不会脚冷? 庄稼应该长出来了,赵华瘸着腿拿镰刀收割,不用再像去年,对着稻米长出来的空壳伤心痛哭。 荒凉的天空,暗黄的大地,秋风飒飒,当初赵华拿着空壳稻谷的身影深深印在陆安脑海里。 夏茴端了鸡蛋羹出来,放在他眼前,陆安恍惚看见了阿夏。 第13章:预言 “扑棱棱!” 林间的鸟雀被惊动,从低矮的灌木中飞起来,三三两两地落到别处。 一道人影从小路走出来,用手掌遮着眼睛,看了看刺目的阳光。 在末世里一个人远行,无异于自杀。 不管是食物,补给,还是野外的各种危险,都可以轻易要一个人的命,只有如何清清一般,站在食物链上游,可以随意游荡。 换作赵华的话,可能走不出几十里。 空地上拢起一堆木柴,随后燃起火,阿夏把打火机收起来,这是宝贝,她不想以后想吃口热的还要想办法钻木取火。 她蹲在地上,伸手抚摸着身旁的野兽,这是一头獾子,脊柱断裂,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阿夏眼里带着柔光,帮它闭上了眼。 其实大家都是可怜的,末世里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一样。 它只是运气有点不好。 阿夏手起刀落,獾子尸体被利落地肢解,串起来架到火上炙烤。 同时她拿水壶喝了一口水,把刀上的血渍擦干净,慢慢翻动烤肉。 火苗舔舐着獾子的腿肉,滋滋轻响中,肉里的油脂开始渗出来,食物的香气也逐渐溢散。 其实烤肉不如煮来得好,煮的更熟,更能彻底地杀死一些病菌,但是她懒得煮,不仅要经常找水,还要清洗餐具。 如果不是生肉实在难吃,她还是更喜欢何清清分享的生鱼片。 从帆布包里摸出来一个小罐,阿夏捏起一小撮盐,均匀地撒上去,她抽抽鼻子,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脸上是对食物的期待。 碧蓝的天空下,轻烟袅袅升起,这更像是一次野营,而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是的,游荡。 自身出问题了。 阿夏很明显地感觉到,如果继续在那个环境无所事事下去,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而在出来野外之后,也证明了她的本能是对的,面对野兽,基因本能地开始颤抖,欢呼雀跃。 这是一场掠夺。 就像湖里诞生不了鲨鱼,没有给它生存提供所需的土壤和食物。 这一切,从当初那个小镇时就开始了,只是那时她并没什么察觉,还在为力气变大而高兴。 她不知道终点是什么,大脑的消耗越来越大,这个过程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强行终止的后果,也许是像陆安一样,在极度强大之后,迅速衰弱下来,变成一个暮年老人,裹着棉衣缩在角落打瞌睡。 陆安也是一样吗?不,不一样,他从来都不用吃东西。 阿夏用刀割开烤好的肉,削成片状塞进嘴里,獾的肉并不怎么好吃,好在她早已经习惯。 品尝着肉片里的油脂,她微微眯眼看向头顶碧蓝的天空。 碧空如洗,没有半点云彩,这让阳光有些刺眼。 可是在她眼里,天空变成了巨大的火幕,炙烤着大地,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变形,山火遍地。 “嗯?” 阿夏吃着烤肉的动作忽地一顿,侧头看了看右边方向,旋即收拾好帆布包,不紧不慢地沿着路离去。 她略显脏乱的背影顺着小路渐行渐远。 大概半小时后,一群巨型鬃狗出现在火堆旁,争抢獾子的半个尸体。 而道路尽头早已没有了动静。 「自从陆安离开,已经过去半年多。 这些时间以来,我已强大到可以独自一人生活。 换句话说,如今的我可以独自远行,而不用和陆安大包小包,推着自行车计算食物。 我可以看到未来,看到还没发生的事,却看不到陆安。 也许是还不够强大」 一路北上。 阿夏不知道去哪里,下意识想回到最初的地方。 茫茫野外,她不时改变行进的方向,走出一截后再绕回去。 如果陆安在的话,会发现和当初在高速上一样,她总会莫名其妙绕开一些地方。 走过了茫茫荒野,穿过了废弃的高速公路,游荡在无人的城镇,她一身风尘,一直相伴的不过是那把柴刀,背在身后,刀把早已被油脂浸染,盘得圆润光亮。 日子一天天过去。 田里金灿灿一片。 赵华收了粮***心培育下,虽然颗粒不够饱满,但不再像之前的野稻满是空壳。 这已经足够了。 灾难以来十几年,他重新吃到小米粥的味道,何清清也尝了一碗,小锦鲤嘴角带着米粒,笑得很是开心。 只是她望向远方,不知道阿夏如今身在何处,是不是还活着。 “这是什么?” 赵华见到小锦鲤拿的一个本子,接过来看看。 “在夏阿姨房间看到的。” “嗯?” 赵华翻开,上面是一些简笔画,能看得出一个残破的城市里,一个火柴小人站在楼上,旁边还有一个高一点的小人。 “这个提刀的是阿夏吧?”何清清指着那个小一点的人道。 她甩甩手,把手上的水渍在小锦鲤的裤子上抹干,拿过来翻页,两个小人推上了自行车离开城市。 “这个是我!” 赵华嘿了一声,后面出现一个手臂长长的小人,还有个简笔小推车。 还有长着翅膀的小人,没有腿只有一个卷卷下身的小人。 不过是寥寥几笔,却都能找到对应特征,甚至连简笔的飞行舱,还有上面挂的铁锁都有。 “她……” “她是怕自己忘记吧。”何清清猜测道,把本子又给了锦鲤。 “忘记?”赵华接过来翻开,代表他的小人后面只有一只腿,是的,后来他瘸了。 “这里出了一些问题。”何清清用手指点了点脑袋。 “那这是什么?”赵华指着最后面的画。 这里变得抽象,一缕缕波纹竖在房子外的地上,河里到处是鱼,还有远处看起来像是起了大火。 何清清想了很久,歪了歪头道:“预言吧,我找了一条宽河,如果到时候真像她说的,河道断流了,我就去那边。” “那我们要多存点水。” 赵华也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阿夏是怎样预言的,但是……还是小心为好。 在末世里,总要小心应付各种灾难,野兽带来的危险还是其次,最怕的是气候变迁,生态变化,地域性的灾难很难克服。 就像上次的空间站坠落,如果不是恰巧有飞行舱,他们绝没这么容易度过去。 曾经熙熙攘的一群怪物,阿夏和陆安先后离开了,现在只剩他和陈志荣两个男人,还有河里一条鱼。 “你觉得……”赵华开口顿了一下,声音低沉道:“她去哪了?” “你是想说,她还活着没。”何清清看出了他的意思。 她呼口气,尾巴甩甩,望了北边方向一眼,“她和我不一样,和你也不一样。” 陈志荣一直说自己快要死了,却苟了一天又一天,头发几近掉光,喝了一碗小米粥后,就躺在那里不动了。 赵华以为他真的死了,过去用脚尖踢他一下,陈志荣又睁开眼睛,挠了挠手臂。 “我以为你死了。” “还没有,应该快了。”陈志荣也很难过,他慢慢准备好了死亡,却一直迟迟不来。 赵华把本子放回了阿夏的房间,几个月过去,这间房已经积了一层灰尘,自阿夏离开后,他们没进来过,只有小锦鲤来了一次。 房间里规规整整,被子整齐地叠在床头,两个枕头摆在那里,还有陆安和阿夏的衣服都在窗台那边,好像他们两个还在这里似的。 也好像在等他们回来,继续在这里生活。 第14章:旅者 嘭! 被何清清记挂的阿夏踢开了一扇房门,腐朽的木门直接碎裂成了几块,扬起一片尘埃。 她捂了捂鼻子,迈步进去,看见了一具尸体……不,准确来说是白骨,身上的衣服腐朽而破烂,保持抱着膝盖的动作蜷缩在床头。 末世里很多房子里都有尸体,就像野外的野兽一样,死在哪里,就在哪里等待腐烂,运气好就此安静下来,不被打扰,运气不好遇到一些饥肠辘辘的野兽,被拆得支离破碎。 以前灾难刚发生时,经常看到腐烂的尸体,有横尸在屋子里的,有趴在床上的,也有直接躺在街道的,随处都能见到。 随着时间过去,渐渐的都消失了,有些运气好留下的,也只剩白骨。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十三年过去,已经无法探究它当初是怎么死的,是饿死,还是病死,又或者看不到希望选择安静离开。 她也无意去了解,打开柜子从里面翻找片刻,衣服大多都被虫啃了,破破烂烂,又在厨房里寻找一番,好在有个磨刀石,被她塞进帆布包里,然后退出去,走向下一个房屋。 想了想,她又折返回来,把床上的床单掀起,朽烂的床单已经吃不住多少力,但一架白骨还不至于兜不住,只是那颗脑袋被这样一动就掉落下来,和散掉的骨头一起被阿夏打包拎出去。 来到外面,她刚刚来的路上有个坑,现在直接放进去,然后用土埋起来。 末世里的入殓师。 阿夏低头看看这个小坑,她埋葬了一个人。 也许末世里已经不讲究埋葬这回事,像虫鸟野兽,死在哪就腐烂在哪,但是,她觉得还是埋下去好一点,尽管她是一个陌生人。 这大概是只属于人的执念,除了人之外,没有什么东西会想着埋葬。 把坑填好,她长出了口气,没有为什么,只是想了,所以她就做了。 运气很好,路上有这么一个镇子,安静无比。镇子上前两年应该还有人生活过,只是近两年才沉寂下来,最后的人也死了,她找到了几件可以穿的衣服,在房间里直接换下来,给自己穿上新衣。 对着镜子照了照,很不错——指大小合适,深色的风格也不显眼,而且耐脏。 这是一次孤独的旅行,没有人再一次次挡在她身前,她也不再需要。 阿夏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找出来六具白骨——只是相对完整的,还有一些零散的骨头也都被收起来,然后一起埋进大坑里。 “当初那一路陆安死了多少次?我记不清了,星期六,你保护的人已经变得强大。” 阿夏眼神平静地站上镇子里最高的天台,风吹动她的衣角猎猎作响,眼前是广袤的平原,一望无际。 从背后望去,她的背影显得寂寥而孤独。 这一路她遇到过野兽,短短几分钟就能把野山羊啃食殆尽的黑色蚂蚁,见到过河里庞大的黑影,也看见了荒无一人的城市,空荡荡的,一座座高楼如墓碑般耸立。 那里面确实有很多尸骨。 以及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幽魂。 所谓的聚集点不存在,最多是如他们当初那样,几个人扎堆,因为没有新生的孩子,整个世界都在死去。 在灾难刚开始的那几年应该是有大型聚集点的,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幸存的人已经支撑不起聚集了。 能生孩子的大多去了空间站,留在地面的,即使怀孕也多数是死胎,畸变是很少数,小锦鲤算是个意外。 ——如果当初没有空间站,人类也许能强行再续一些年头,但没有如果,最终他们都是被抛弃的。 现在末世的第十三年,短短十三年,地面被放弃的人们已经到了尾声,这一路,漫长且荒凉。 这是人为的,如陆安所说,地面如此加速死去的原因,是刻意为之。 阿夏极目远眺,手掌摩挲着光滑的刀柄,最终走下楼去了。 那一切与她无关,她只想活下去,只有陆安才对灾难产生的原因感兴趣,而他们从来想的都是如何度过灾难。 星期六很不聪明。 在这里度过一夜,阿夏做梦了。 她梦到了灾难前美好的一切,路上车水马龙,每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干净得体,包里装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书本和工具还有化妆品,人人低着头,拿一个小盒子用手指头点玻璃片。 哦,那叫手机来着。 灾变后十三年的时间,真的会让人记忆退化,手机这个词都变得陌生。 高楼大厦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辉,与现在死气沉沉的楼房不同,它是会闪光的,到了夜晚,上面的灯火亮起,金碧辉煌。 厨房里有燃气灶,不用烧柴,直接一拧就能点火…… 只是菜怎么烧焦了? 阿夏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窗外是浅浅的虫鸣。 果然,还是烧柴最好用,灾难前的世界也不是非常美好的。 她翻个身,想着灾难前,其实末世生活过久了,就会逐渐忘记曾经的生活,把现在的一切当成习惯。 隔天的天气很不好,从早上就开始下小雨,下到中午,雨势变得越来越大。 一条野狗从外面冲进来,然后被阿夏手起刀落,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她拆了一个木质沙发,点起火在空楼房里准备午餐。 接了一盆雨水,支在火上煮着,狗腿肉咕嘟咕嘟,由生转熟。 阿夏蹲在门槛,抬眼望着窗外雨幕,她忽然想起了上学的时候,也是有这么大的雨,放学很多同学都站在屋檐下,等父母来接。 有些同学是撑伞的,坐在后座车子一动,雨伞就被吹得翻过去,伞骨也被吹坏。 父亲骑着电动车,带了一个很大的雨披,把她整个人都罩住,坐在后座上,能听到雨水噼里啪啦打在身上的声音,只是被隔绝在雨披外面,天地苍茫间,那辆电瓶车轧起一路水花。 然后呢? 阿夏努力回想,那些回忆却斑驳不清,毕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有个怪物吃掉了她的过去,把那些画面啃食得支离破碎,只是偶尔打个嗝儿,便让她回忆起一些往昔的画面。 嗯……对了。 期末考试完,他们还互相查看分数,暑假里约在一起写作业,只是后来作业不用交了,因为末世来了。 一晃眼她已长大,大多数人永远留在十几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阿夏裹了裹衣服,身上有些冷,站起来活动一下。 那些回忆,像山间的雾气一样被风吹散了。 狗肉熟了,她伸手去拿,却被盆子烫了一下,一个水泡很快鼓起,阿夏用手指掐破,短短几秒,伤口恢复如初。 她越来越不像一个人了,唯有回忆,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 第15章:选择 末世第十三年,秋。 阿夏由南向北,徒步走过了几百里地,明明才过去几个月时间,从主观上看,却无比漫长。 跨出的每一步,都仿佛是在向另一个世界迈进。 荒废的高速上留下了她的身影,清澈的河边也有她的足迹。 河水里冒出来一只巨头鱼,被她随手掐起来,好似何清清一般轻松,接着用小刀刮鳞剖肚。 她算是知道,当初何清清是多么轻松地给他们提供食物。 只是还不够。 阿夏眼神平静而锐利,头发没有再继续生长,依然是削过的碎发,却变得有些枯白。拿刀的手一如既往地稳,刀尖在掌中跳跃,她能感觉到,刀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动态视力和神经反应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远远不够。 她抬起头,眼睛望向空间站方向,目光深邃,焦点没有看向空间站,而是看向了更远的高空。 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阿夏嘴唇抿成一条线,在河里取了一些水,塞进帆布包里。 三天后,阿夏到了一个浅浅的河滩旁,她看到了大片的菱角,还有一些莲蓬。 远处有几座空房,是山村里那种,零零散散几座房屋,错落地立在那里,连个村子都算不上。 随着走近,她发现房屋没错,却不是空的,而是有人居住,从屋外的痕迹可以看出来,这里还有人在打理。 看着屋前的一些菜叶,她犹豫一下,转身打算绕过,却听到几声咳嗽,以及一声问话。 “你……好?” 阿夏停住脚步,转头看过去,那是一个头发凌乱黏在一起的中年人。 “咳咳……咳咳咳……”他咳嗽着,目光里有惊奇,有惊讶,还有半分警惕——这警惕来源于她手上剥的莲子。 那边有莲蓬不假,但他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也不敢去碰,只吃过一次,还是一条美人鱼帮忙摘了远远扔过来的。 淤泥里有怪物,有毒虫,有吸血的泥鳅,有能把人咬下一大块肉的鱼。 他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是怎么摘到的,看起来孤身一人,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里只有你自己?”阿夏问。 “嗯……现在只有我了。” 刚刚猛烈地咳嗽导致他的脸色很差,捂着嘴慢慢坐在屋外的板凳上。 男人叫柳树,就是以前不往上生长,枝条反而一缕一缕垂下来的那种树。 阿夏觉得耳熟,眼望南边方向仔细想了想:“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何清清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是一条美人鱼。” “你也认识她?”柳树闻言有些高兴,他真的认识。 阿夏想起来了,这就是何清清曾经说过的,想要把他也带过去,和赵华他们一起种地。 “可惜啊,去年冬天之后她就走了,没再见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那么厉害的人,应该没事的,是吧?就是……” “她去南方了。”阿夏指了指南边方向,“还有她照顾的小女孩,和一些伙伴,她想把你……们也带过去,人多能有个照应。” 说到‘们’的时候,阿夏顿了一下,眼前只有柳树一个人,没有何清清说的,那好几个。 柳树摆摆手,平静道:“没有我们了,只有我自己了,他们都死了。” 阿夏默然无语,转头看看其他几个房屋,窗子破破烂烂,大门紧闭着,颇有些萧索的味道。 柳树不知道独自一人待了多久,看到阿夏,很大方地把自己的存粮分享出来,这是他们一群人当初种地留的,那几个人死了之后,留下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富裕了。 “你是不是就是她之前的朋友,我还记得她顶着一个水盆过来挖藕,和闹鬼似的,只看见一个盆子在水上飘过来飘过去。” 柳树不时猛烈地咳嗽一阵,谈性很浓,这让阿夏有些惊讶,末世里很多人都是沉默而孤独的,像柳树这样的很少见。 说起何清清过来挖藕,他大笑不止,那条鱼很大方,给他们鱼,给他们莲子,给他们藕。 那是个好人啊。 柳树这样说。 何清清当时想的是,如果陆安他们那边镇上有什么意外,可以把小锦鲤带到这边,交给柳树他们带着生活。 不过阿夏并没有告诉他。 “你要去哪里?是和他们走散了吗?” “没有,就是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这……这……”柳树诧异的表情逐渐平静,他想起来那条美人鱼。 人鱼那样厉害,她的朋友厉害一点也是正常的。 畸变那么多,偶尔出现一两个进化的人,是非常正常的,灾难也是机会。 她可以随意乱走,这是一种能力。 真羡慕啊。 柳树叹了口气,可惜,他没有那样的能力,只是一个努力在末世里活着的普通人。 “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他们还有个飞行舱可以把你接过去。” 阿夏准备如果他答应的话,就回去,告诉赵华他们一声,再搭飞行舱过来。 反正她的时间很充足。 “不用了,我也快死了,就留在这儿吧。”柳树摇了摇头,他并不想离开这里。 而且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和所有人一样,人总是要死的,他对这件事表现得异常平静。 夜晚,阿夏找了个空房暂住,房间里灰尘还没多少,干净整齐的床铺,在这间屋的主人死后,柳树过来打扫过一遍。 黑夜里,能听到不远处另一栋房里柳树偶尔的咳嗽声。 这家伙的存粮很多,多到他死的时候都吃不完。 蓦地,阿夏想起了赵华和小锦鲤。 在末世里找到一个安稳的环境,靠着存粮度过一次次灾难,努力生活几年,十几年,或者再久一点,最后像柳树他们一样一个个离开,好像也不错。 只是最孤独的,应该是最后离开的那个人。 是锦鲤?还是何清清? 应该是锦鲤,面对一地孤坟,静静等待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刻。 大概这就是末世里的终点吧。 隔天早晨,柳树起床的时候,阿夏已经离开了,那间房屋依旧整整齐齐,好像没住过人。 他恍惚了一下,甚至不确定昨天有没有遇到一个头发灰白的女人,又或者是他在家人一个个离开后产生的幻想。 只是外面桌上放的一条鱼和几个莲蓬让他笑了起来,粗糙的手指剥开莲子,努力把里面的芯抽出来,然后塞进嘴里,闭上眼睛品尝莲子的清甜。 秋日的阳光和煦,远处隐隐传来蝉鸣,秋蝉也快离开了。 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柳树佝偻着腰回屋,拿了一把刀出来,把鱼处理一遍,烧起大火,清蒸了鱼。 其实他们普通人很少吃鱼,不仅是污染度高的问题,也没能力抓。 他把鱼吃得干干净净,最后擦擦嘴,回屋换了一身最干净的衣服,出来倚着门口坐下,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阿夏斜背着帆布包,远离了那片区域,脸上带着悲悯的神情回望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时从兜里摸出一粒莲子剥开外衣扔进嘴里。 她吃这个不抽芯,喜欢那种清甜之后带点苦苦的味道。 辨认了一下方向,朝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镇过去。 ? 陆安在整理大脑开发方面的资料,根据超体里的记录来说。超体的脑袋开发记录。 20%可以听到很远的人说话,透视,看到别人大脑里的记忆。 40%可以控制别人的身体,拥有超能力,克服重力。 60%的时候能看到电磁波,肉眼看别人打电话的信号。 70%时可以吸收能量,从电脑上面吸…… 有点像超能力,最后才升维拥有时空能力。 陆安摇了摇头,电影终究是电影,阿夏不一样。 那些莫名其妙的超能力,都是艺术加工强加上的,唯一靠谱的,可能就是吸收能量这方面,也不是那么简单粗暴,而是把转化率提高到很强的程度。 他推测,大脑开发最多的还是控制自身,身体的很多反应都是被动的,如果能完全把控,像武侠小说里的很多事都能做到。就像练武、修仙,一个是由外向内,一个由内向外,最终的目的都是掌控自身,强化身体,发掘身体的潜力。 比如何清清,指甲比骨头还硬,这就是一种身体的进化。 再比如痛觉,这是一种被动的保护机制,如果能掌控自身的话,应该能化被动为主动,在不需要的时候,可以让痛觉不那么影响自己的动作……再比如主动让肾上腺素飙升,再控制自己平静下来——好像都是练武可以做到的事。 以凡人之身推测神,本就是不靠谱的事。 夏茴也在吃莲子,一口一个,她成了一条咸鱼,仰在沙发上无所事事。 “你要吃吗?” “嗯?”陆安回头,夏茴直接扔了一颗过来,划过抛物线正正地落在陆安嘴里。 陆安:?? 夏茴:?! 两个人面面相觑。 “我好厉害!”夏茴惊讶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 陆安吐出去也不是,嚼也觉得不太对,一时僵住,瞅着夏茴。 如果说她曾经成了一个神,为什么会选择变成现在这样? 难道做个女孩子,比做个神更好吗? 这是阿夏的选择? 第16章:归来 日落前。 阿夏已经接近他们当初离开的小镇,去年空间站掉落的影响还没完全平息,这一次灾难远比他们当初想象的更猛烈。 也是,第一次掉落的时候,才影响了几个月而已,他们走出一千多里就已经找到太阳,第二次无论是速度还是撞击力度都不可同日而语。 小路上的痕迹已经被杂草遮盖住大半,在没有人住了之后,小镇荒废得更快了。 阿夏在山坡上看了看,那时做的陷阱已经被破坏,有个坑里还有散落的白骨,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留下的。 顺着山坡往下走,何清清用来养伤的水坑早就干涸,坑底的泥土里掺杂着鳞片,原本碧绿色的鱼鳞褪色之后有点老旧。 捏了一片上来看看,她用手一掰,便碎成两半。 如果以后有人再来这里,大概会非常纳闷,这里面究竟养过什么,会有这么多巨大的鳞片落在坑底。 阿夏想着,抬头望向镇子方向,那边升起了一缕炊烟。 她恍惚一瞬,产生了些许错觉,像是陆安和赵华还在那里,带着小锦鲤煮了一锅鱼,在等她回去直接开饭。 站起身往镇子方向过去,镇外的杂草很茂盛,掩盖了他们曾经活动的痕迹,镇子里确实是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两个瘦骨嶙峋的男人,长相奇怪。 他们正围着火炉,上面盖了一块铁板,铁板被烧得滚烫,上面煨着一些虫子和蚂蚱,还有草根。 旁边房子里传出细微的动静,有人在打扫房间。 “喂。” “嗯?” 两个男人吃了一惊,拿起刀警惕而又防备地看向路口,见到是个女人后稍稍松了口气,却依然防备。 那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没什么威胁,说出来的话也像是胡话。 “这里……”阿夏左右望望破烂的楼房,语速颇慢,“这是我家。” 说是自己家好像有些牵强,他们去年已经抛弃了这个地方,去到了南方,这里荒废了。 可是阿夏还是觉得,这里是自己家。 “你家?”他们对视了一眼,奇怪道:“可是我们来的时候没有人,你想抢这个地方?” 听见他们说话,旁边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个女人,同样好奇地看着她。 阿夏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摇摇头扭身走了,“现在是你们家了,外面的田可以种,还有那边山坡的陷阱修一下也能用。” “……” “……” 这女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那边三个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男人朝这边走了一步,没想到阿夏忽然转身。 “我劝你不要那样做。”阿夏笑着道,不过眼神是冷冰冰的,“我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我?怎样做?” 他心底一惊,迟疑了一下,又往前迈了一步,正要说话,然后阿夏就那样做了。 剩下的一男一女如坠冰窖,眼神满是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短发背着柴刀的女人,她身上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刺骨的寒意直戳心灵。 阿夏平静地扫过他们,目光中有些怜悯和同情。 “怎么就是不听呢……” 她低声道,没有理会剩下的一男一女,步伐平稳地出了镇子,慢慢远去。 末世里的人很复杂,什么事都可能有,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能遇到何清清,还有赵华,真的运气很好。 那道身影离开很久后,两个人才回过神,铁板上的虫子蚂蚱已经烧成焦炭。 阿夏顺着高速路继续往北边方向走,邋遢的衣服和满是风霜的脸颊,柴刀背在身后,眼神坚毅。 当初他们就是从这里进了镇子,那时快要山穷水尽,强行和赵华换了小推车。 那个倒霉孩子,被她和陆安遇到了三次,可能这就是命吧。 天渐渐暗下来,一个孤独的身影慢慢走在荒凉的高速路上,愈行愈远。 这是一个人的旅程。 曾经不知道去往何处,现在她知道了,要回去,回那个最初的地方。 稀疏的星光挂上天空,随着时间推移,夜幕完全降临。 人在楼房里的时候,看到的范围很小,视角都被限制起来,但是在野外,能看到很大一片范围,没有任何遮挡,天地就显得非常广阔。 阿夏坐在空无一人的高速路上,抬着头,目光深邃而悠远,不知望到了何处。 那夜繁星漫天,星光穿过百万年的光阴,静静洒落人间。 月光下,何清清仰在河边,同样看着灿烂的星河,鱼尾轻轻摆动。 “南无阿夏菩萨。” 小锦鲤趴在窗户边上,望着天边月亮,想念那个给她剥栗子的夏阿姨。 陆安也在阳台,望着满天星斗出神,他隐约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仿佛很远,又仿佛就在耳边。 回过头,夏茴正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你听到了吗?”陆安忍不住问。 夏茴收回视线看向别处,顿了一下又望向他,“听到什么?” “没什么。” 陆安摇了摇头,重新望向天空,目光怔怔的,思绪不知道飘向何处。 他觉得,刚刚好像听到阿夏的声音了。 “我还记得你父亲的笔记本上写的。” “写的什么?” “十年生死两茫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是徐教授笔记本上写的。 他们父女两个啊…… 家人,末世发生时,最重要的就是家人,所有人的结局都是死,唯有家人可以给一丝慰籍。 直到最终,徐教授也没有找到阿夏的母亲,没有见到最后一面,那天早上阿夏母亲收拾好了家里,提起包准备出差,关上门的那一刻,就是永别。 在末世发生后的八年时间里,他带着阿夏坚强地活着,把阿夏照顾到成年,也随之而去。 陆安回来客厅,把阳台的门关好,“你父母一定很相爱吧?” “还好。” “徐教授……真想见他一面。” 虽然素不相识,但是对于这个在末世里带一个孩子生活八年的男人,陆安非常敬佩。 自己不用吃东西,不用补给,带着已经有能力的阿夏走过一千多里,都感觉到生活之艰难,八年,真的是个奇迹。 好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他不用再经历那八年时光。 “后来怎么样了呢?未来有没有告诉你?”陆安又问道。 托马斯布朗说:生命是一束纯净的火焰,我们依靠自己内心看不见的太阳而存在。 阿夏走到曾经居住的城市时,天气已然变冷,她依然是那身单衣,却没有任何不适。 天空飘起了雪花,末世里的冬天来得越来越早。 这里已是一片废墟。 城市没有半点从前的模样,那个天台也找不到踪影。 高楼倾塌,到处是断壁残垣,空间站解体的碎片就在远处,残留着烧焦的气味。 没有被正正砸到,但是坠落的余波也足以把这座城市完全摧毁。 阿夏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她仿佛看见一个女孩被埋在废墟下——如果当初没有离开的话。 远处空间站的残骸还在冒烟,她闭了闭眼睛,过片刻朝前面走去,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一把大锁。 这是她曾经挂在天台门上的。 她坐在旁边的碎梁上轻吐口气,寒雾刚刚飘起,就被风吹散了。 第17章:大清洗 阿夏往手里哈了口气,神色淡漠地望着空间站遗留的残骸。 她灰白的头发有些枯干,远远望去,像是未老先衰。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身现在处于怎样的一种状况——大脑病变了。 与所有人不同,何清清的形态、赵华的畸形手臂、陈志荣掉完头发又掉牙的污染病变都不同。 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一直在成长,她闭上眼睛能感受到来自天空的注视,远处细微的声响,还有藏在泥土里的各种生命,甚至其他生命散发的恶意。 像是增长了许多看不见的无形触手,融入虚空,以另一种方式探索这个世界。 世界以另一番模样呈现在她面前。 只是还不够…… 阿夏微垂眼眸,单薄的身影立足于废墟之中。 大雪纷飞间,她的头发肉眼可见地变长,恢复乌黑的色调。 “她在做什么?” 费强透过观测镜看到这一幕,有些吃惊地问。 地面的污染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闲暇时跟着阿夏的身影由南向北,他越来越感到这个女人,好像产生了不得了的变化,在把这一情况上报之后,上面也只是嘱咐观察一下。 独自一人走过千里,穿过了污染重灾区,有惊无险地从一些怪物前面绕过…… 如果不是外形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怀疑她要变身绿巨人。 同伴也非常吃惊,眼前的一切超出了她的认知。 “要上报吗?” “报一下吧,虽然没什么用。”费强说道。 地面的一切现在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除了一些重点监测的生物。 和那个进了大海然后消失不见的大蛇,还有巨大的鲵比起来,人类真的太弱小了,弱小到不用刻意针对,留在地面的人也活不了太久。 在计划中,这是地面最后的时间,除了一些潜在深海里的怪物,任何生物都逃不脱这一次的打击。 名为‘大清洗’的计划。 主要针对的是那些畸变的大型生物,至于其他的生命,仅是余波就能毁灭。 灭世…… 在人类史上,有很多关于世界毁灭的说法,圣经里的洪水,玛雅文明的预言,以及各种文艺作品里的自然灾害。 在不管哪一个传言中,人类都是遭受灾害的一方,努力挽救赖以生存的家园。 现在真到了这一天时,却不是上帝之手推动毁灭的车轮,而是人类自己主动来做。 站在深空,对这颗存在了四十多亿年的星球来一次大扫除,不毁灭地球,只摧毁生态。 然后再等它自然恢复,也许是几百年,也许是一千年,迟早还会恢复原貌。 三十五亿年的进化史,三百万年的人类史,七千年的文明史,这一刻的人类终于站到了最顶端,可以做自己曾经想象中的上帝,对这颗星球来一次彻底的,全面的大清洗。 是的,清洗,关于人类的未来,他们的目的从来都是清洗,而不是毁灭。 如同治病一般,消除它表面的病灶。 观测镜里,地面的那个女人走进了三号空间站的残骸,身影消失不见。 费强思量了一下,看着地面还在冒烟的废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自坠落已经过去一年,上次坠落的残骸依然在冒烟。 远处那个脚步蹒跚的老怪物在吃上粮食以后,好像变得年轻了一些。 这只是错觉,准确来说,赵华本来就不老,只是被灾后的生活拖垮了身体。 在吃到自己种的粮食之后,他的精气神好了不少——就算不是灾后,在任何一个环境里,连续吃几个月的鱼再重新吃到饭,都会有一种新生的感觉。 南方没有下雪,天气湿冷冷的,赵华裹着棉袄摘了一颗地里的白菜,一瘸一拐地抱回院子,用刀削掉根,一片一片揭开。 这种天气,炖一锅白菜加蛇肉,热热乎乎,吃下去整个人都暖起来。 陈志荣依然一副快死的样子,赵华已经习惯了,这货要死不死,吊了一天又一天,偏偏每顿饭都能挣扎着爬起来,状态好的时候还能拿着小锄去清清草。 “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赵华随口问。 “要看会不会突然降温。” 陈志荣伏在角落缩了缩身子,像一个年迈老人等着死亡来临,有气无力道:“我觉得今年有点冷。” “不是今年有点冷,是你太虚了。” 赵华抬头看看天色,这里是南方,冬天并没有之前那么冷,河水都不会结冰,何清清在河里游得可开心。 在那个镇子的时候,现在河面大概已经冻住了。 小锦鲤只穿了一件厚衣服,有时候天气好了还会出汗,她觉得自己要是长一身毛就好了,和鸟一样。 但是愿望终究是愿望,只有翅膀上长了羽毛。 何清清没有觉得冷,只是常常望着北边方向出神。 也不知道阿夏在哪里,现在怎么样,冬天难不难熬…… 在陆安和阿夏相继离开之后,生活忽然就少了许多东西,赵华变得沉默了不少,也没人故意惹她生气。 “锦鲤,不要闹了。” 察觉到小锦鲤抱着她的尾巴用翅膀蹭,何清清小幅度甩动尾尖,懒洋洋地靠着大树晒太阳。 她快要变成两栖的了,随着上岸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也逐渐习惯爬上来歇着。 习惯真是一个强大的东西,只是在岸上还是没有好的行动力,只能拖着尾巴爬。 小锦鲤没有乱动了,何清清闭上眼睛露出一抹笑,很快,她觉得世界好像亮了一下。 就像之前遮挡太阳的大片乌云被风吹走,云开雾散,阳光直透下来一般。 她奇怪地睁开眼睛,抬头望望天空,并没有哪里不对。 难不成刚刚空间站用手电筒照她? 神经病啊…… 何清清重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天又忽然亮了一下。 “怎么回事?” 她这次确定不是错觉,而是有什么闪过了。 “那个发光了一下。” 赵锦鲤指着天上的空间站道。 亮了一下? 何清清皱眉,她不知道发光是什么鬼。 把小锦鲤抱进怀里,她和小天使一起望着天上,看看它怎么亮。 赵华拖着瘸腿从院子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惊慌,和佝偻着腰的陈志荣一起到了河边。 “刚刚天上闪光你看见没?”何清清问。 “看见了。” 赵华脸色惨然,望着何清清沉默了一下,苦涩道:“阿夏说的可能是真的。” 何清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真的?” “我们的末日,或者说,地面生命的末日。”陈志荣低着头道,眼睛看着小锦鲤。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接下来的事情,让这个世界显得异常残酷。 他们不知道空间站里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 一切都将迎来终结,万物寂灭。 然后在破败中复苏。 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快。 第18章:超脱 上次陈志荣说的时候何清清没有在旁边,并不知道四个太阳的事。 她的知识水平也无法理解四个太阳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会把我晒死吧?”何清清只知道自己的死期好像要到了。 “晒死?不,没有那么简单。” 陈志荣目光深邃地望着天空,地球不能承受的能量过来,不仅仅是气温升高,土壤沙漠化,地球内核会受影响…… 即使有幸熬过太阳直射,后续的生态灾害也可以轻易摧毁他们的生存环境。 地球平均温度上升,极地冰盖会消失,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几十米,大部分陆地会消失。 如果到那时空间站还不收手,接下来是生态圈全面崩溃,温室效应失控,海洋干涸,水蒸气被吹走,地球金星化……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且是全球性的,他们和虫子差不了多少,在海洋生物死亡之前,地面生命最先受到灭顶之灾。 这是上帝才能做到的事,若以后文明重建,新的圣经会记载:四日横空,杀草木,蒸干江河,冲天大火,焦土现,劫起。 “要是我去海里呢?”何清清问。 “也许有一丝可能活下来?”陈志荣思量道,对于上面来说,最棘手的就是大海,他们的目的不是摧毁,而是清洗。 收手在温室效应失控之前。 “或许也可以去找地下暗河,足够深的地方,远离地面,里面会有溶洞生物,也许可以熬过去。 太浅的地方不行,你会像微波炉里的肉馅,被慢慢烤熟,对了有水在,那应该是蒸熟。” 陈志荣很认真地考虑,一旦真正开始,他们都要死,只有何清清有机会逃过。 何清清真的是上天的宠儿,只是美人鱼不在,从此只有终日生活在地下黑暗里的美人鱼了。 “那你们呢?”何清清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 “我们……只能祈祷。” 这一次针对的是所有地面生命,唯有深入地下才足够安全。 “我们不能藏在地窖,弄个大水桶吗?”赵华问,然后看到陈志荣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非常愚蠢。 至少,这条河是不能待了,之前阿夏早已经提醒过,河水会干,即使去到主河道,也可能会被活活煮死。 “那小锦鲤……”何清清低下头。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那么多的灾难,从十三年前,到现在,这片大地已经经受了太多磨难。 为什么还要人为的制造更多灾难? “你们还没有意识到这是真正的末日。”陈志荣眼神里带着悲伤。 “动作要快,它已经在调试了,随时可能多出来几个太阳,到那时和传说里后羿射日不一样,光束下来的时候,我们都撑不了多久。” 相比于对四日计划没有概念的赵华和何清清,陈志荣在这一刻已经放弃了侥幸,准备好迎接死亡。 只是在死亡前,他感觉自己还能做一些事,比如,帮助何清清逃离这次灾难。 这个计划开始,就代表着空间站做好了长期不下来的准备,等待这次灾难的平息,往后很多代人都会在空间站生活。 陈志荣忽然觉得,帮助一条美人鱼活下去,是比苟活在空间站更有意义的事情。 这次清洗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 隔天,空中闪耀着巨大的光芒。 冬天的低温被横扫一空,天气变得炎热起来,天空出现了三个太阳。 大地迅速升温,仅是一夜之间,已是从寒冬步入盛夏。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陈志荣脸色苍白地望着天空,强烈的光芒让他泪流满面,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忽然知道了,还没出现的那个是什么。 那是凹面镜。 ? “如果有一天世界末日,一定是人类自己作的。” 在三百年前的蓉城,陆安看完了一部关于地球末世的电影,由衷发出感慨。 三百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茴记不起来,她没有经历那一切,也不知道何时想起来。 陆安拿到了当初她和未来交谈的笔记本,忽然明白少了哪一环。 在他离开之后,阿夏成神之前,必然还经历了一些事。 阿夏从不是那种会大哭大闹的人,也许在另一个环境成长,改名为夏茴的她会,但是经历过末世的十几年的那个未来,阿夏已经不会了。 在谈到自己要离开时,她也只是沉默了一下,说我会想你。 他可以想象的出来,那天离开时,阿夏会很平静地接受一切,最多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忽然想起他。 笔记本上没有太多有用的东西,很多是未来故意逗她,然后她气冲冲地和未来的自己吵架,有些地方还被撕掉了,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中间少了什么?”陆安用手指摩挲一下笔记本中间被撕去的残留,朝夏茴问。 “女孩子间的悄悄话。” 夏茴眼神瞟向别处,那是不能让陆安看见的东西。 和未来的自己说什么都没关系,但是要让陆安知道的话,用脚趾抠个三室一厅都不够,她可以坐着飞船去到别的星球生活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陆安狐疑道。 “不重要。” “有什么见不得人。” 陆安低头看着,笔记本上两种笔迹差不多,夏茴写的更加毛糙一点,字形更大,而未来的笔迹更小,更加娟秀。 两个三百年后,夏茴所在的那个三百年已经确定了,虽然自然环境变得很恶劣,许多地方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不过已经有了生活空间站,有一半人可以到天上居住,有一半人继续留在地面,没有发生末世,甚至没有太大的灾难。 陆安主要想知道另一个被改写的三百年后,他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 “这个,在未来我们什么都做了是什么意思?我还什么都没做啊!”陆安指着笔记本回头。 “什么?!” 夏茴忽然跳过来,认真看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这一页撕掉,呲呲撕了个稀巴烂。 “她胡说的。” 陆安:? 陆安的表情是懵着的,他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和阿夏是清白的。 “我真的没有和那时候的你做什么,我们是清白的,那个什么……都过期了。”陆安认真道,他觉得阿夏这是在污蔑。 又或者,他还有机会过去? 就算过去也不可能和阿夏发生点什么吧…… “我知道!”夏茴的脸红红的,“什么都没做!” 陆安还想再问,夏茴却钻回房间,哐一下关上门。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虽然和阿夏非常亲密,但是在那个环境下,他们之间更多的是依靠,是对方心中的那个太阳。 继续翻开笔记本,未来在和夏茴通过笔记本交流的时候,很明显是阿夏的口吻。 后来他离开了,很久前未来就已经告诉了夏茴这件事。 离开后,只剩下何清清和赵华,小锦鲤,还有半死不活的陈志荣,他们几个缩在那个小小的地方生活,明天没有什么希望。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阿夏说,在那时对于何清清他们来说,区别不大,只是少了一个重要的人。 对于她自己来说,如果可以选择,她想回到当初那个城市。 回忆是美好的,也是残酷的。 阿夏这样说。 “我的房间里有两个枕头,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 …… 所以她也离开了,孤身一人踏上回去的旅程。 曾经的城市却崩毁在第二次空间站坠落的废墟里。 然后她在那里迎来了新生。 在熊熊燃烧的废墟里,阿夏走出来了,她的身体变得残破不堪,随着每一步迈出,都变得更加完整,血肉不断蠕动着生长,直到恢复之前的模样。 炙烈的阳光洒落在身上,皮肤很快变得通红,她抬起头,看到了天空的四个太阳。 阿夏站在原地,皮肤飞快恢复,而后又变红,她只是在那里站着,头发被旁边高温燎得卷曲,皮肤在不断变化,如同变色龙一般改变着外在形态。 真正完全地支配起自身基因,改变自身细胞形态。 这是人类无法做到的。 人类从未真正完整把控过自身。 在这一刻,她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向着更高等级的形态攀升。 细胞在快速自我更替与进化,那猛烈的太阳光不断被这具改编过基因的身体汲取,用以供给大脑继续生长进化,这一过程在不断加速。 阿夏低下头,手掌翻了两下,她感觉到,身体已经成了几乎可以吸收任何能量的奇特生物体。 只是…… 还不够。 她抬起头,瞳孔不断收缩变化,望向天边散发热量的空间站。 远远不够。 毕竟不管是吃饭,还是光能,都太慢了,远远达不到进化所需的能量。 第19章:祂于黑暗中升华 如果说末世是寒冷孤寂。 那么现在,则是毁灭前的狂欢。 由冬到夏只隔了几个太阳,天空有一道炙烈的光束在飞速移动,那中间凝聚着无法想象的高温。 在目之所及的地方,巨大的光束直直照射下来,从高空往下看,光环所过之处,水泥浇筑的城市直接爆裂,熊熊大火燃起。 巨大的湖泊蒸腾起白色烟雾,在短时间内沸腾起来,一只巨鲵从水里跳出来疯狂逃窜,光束如影随形,紧追着它的脚步。 所过之处大旱,赤地千里。 湖水蒸腾,石头爆裂。 狂暴的热浪形成飓风席卷而上。 一副末日之景。 无数流火之中,幸存到如今的人瑟瑟发抖。 在这一天,任何人都知道,真正的末日要来了。 幸运的是,有的人还活着。 持续了近十个小时的高温,在下午时逐渐收敛,冬天入夜本就很早,现在日落之后,夜幕迟迟没来。 天空是暗红色的,火光映在天边,如同瑰丽的红霞,是以往赵华最喜欢看的。 他从地窖里出来,顾不得满身汗水,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朝河流跑过去。 凹面镜并没有扫过这里,不然他会像升上天空的烟花一样,在瞬间爆成一团飞灰。 一个锅大小的聚光镜太阳灶就能做野外烧烤,odeillo三百多平米的抛面镜可以产生3500°c的高温来融化钢铁,而空间站投射下来的光柱,融化石头也轻而易举,更是可以把他们像蚂蚁一样烤死,连灰都剩不下。 如今,它们终于对准了人类自身。 “小锦鲤呢?” “走吧,你快走吧!” 赵华幼稚的躲在地窖里的想法已经烟消云散,陈志荣说得对,要么像微波炉里肉馅被烤熟,要么被烧成灰灰,他们难以逃过这次灾难。 十三年的末世挣扎,在这一刻宣告结束,没有人能等到来年春天的到来。 “走去哪?” “海!去海里!” “也会死。” “总有那么点机会,陈志荣快不行了,让他带着你,趁现在,去海里!快去!” 空间站没有留给他们找地下河的时间,唯一的生路只有大海,至少,目前是这样。 远处的流火映红了夜空,何清清遥望着远处,小锦鲤正蹒跚着朝这边走来。 这是真正的末日,他们作最后的告别。 “对不起。” 陈志荣帮小锦鲤整了整衣领,低声说道。 飞行舱经过一整天的暴晒,外壳变得烫手,赵华把钥匙交给了陈志荣,由他带着何清清去往海边。 他们无法在水里生存,能做的,只有等明天到来。 飞行舱缓缓升空,留下赵华在坐在焦土上,瞧着远处映红的天空。 “他妈的上帝!” 赵华吐出一口唾沫,屁股被烫得难受,又挣扎着爬起来,抱起赵锦鲤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我们要死了是吗?”赵锦鲤朝他问。 “嗯。” “就像星期六叔叔那样?” “是的。” 脚步蹒跚的老怪物,他抱着碎步轻灵的小猫咪,回家关上门,隔着窗子望向外面被火光映红的天际。 地面的人面对灾难,是那样无力。 从高空往下看,更能直观感受到一天过去之后大地的惨烈。 热浪高高卷起,像是传说中佛教故事里的无间地狱。 何清清想起了在小镇时的日子,其实那时没有太阳,漫天飞雪也蛮不错。 飞行舱直线朝着最近的海岸线方向而去,只要把何清清放进海里,这条美人鱼就可以躲过最基本的高温。 至于定点打击,空间站的人不会那样做,所有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清洗地面,何清清这种存在不在他们的清洗范围内。 是的,包括赵华他们,从来都不是重点,也许只有无聊孤独的监测员,才会偶尔把视线放到他们身上。 虽然看上去有些残忍,却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让地球重启,一切纷乱和进化被硬生生阻断,人类才有未来。 “等等,不要往前了!” 何清清忽然出声,在感应里,前面存在一个无法形容的怪物。 陈志荣却没有应声,反而朝下面落过去,何清清一惊,转头看向陈志荣木然的脸颊,那眼神毫无光彩。 飞行舱逐渐停稳,陈志荣暗淡的眼神才恢复过来,有些茫然地看向外面。 舱门打开,何清清看到了意外中的人。 “真巧。” 阿夏静静地站在舱门外,让里面的两人不由恍惚,怀疑这是幻觉。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的人。 “你……” “我去结束这一切。” 她微微侧头,看向天空。 结束? 何清清被放下了,放到远处一条河里,她看着飞行舱重新启动,冲天而起。 阿夏面无表情地坐在飞行舱里,她现在很不对劲,可以说是一种诡异的状况,自身的脑电波已经可以影响现实,干涉到别人的思维。 她可以控制陈志荣,甚至从陈志荣的思维里,看到了他们本来的计划。 那就是研究。 研究畸变种。 那时的他,说谎了。 不过在空间站坠落之后,他也成了地面的人,为了活下去,说谎也是常情。 现在,陈志荣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何清清去海里,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此刻这些都不再重要。 随着离空间站越来越近,无数的思维涌动,阿夏的身体出现了畸变,那是大脑在颤抖,在雀跃,在兴奋。 踏上空间站的那一刻,这片地域都安静了,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一路走过,空间站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静静立在原地。 阿夏直朝着空间站中心区域过去,那是能源核心所在。 何清清眼睛一眨不眨,抬头望着天空的四个月亮,神色呆滞。 她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怎样结束这一切。 然后她惊恐的目光中,月亮灭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头顶那庞大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顶点,翻了十倍不止,何清清恍惚间看见了一个隐形的恐怖存在,延伸向另外两个月亮。 天空有无形的波动,朝着另外两个月亮奔涌而去。 如同旧时代损坏的路灯一般,三个空间站一个接一个熄灭。 她于河水中闭上眼睛,脸上带笑,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然而她等待的空间站坠落并没有发生,另外两个空间站被一种堪称狂暴的方式汲取殆尽,它们在瞬间塌缩,熄灭成烬。 一切都按下了暂停键。 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酝酿。 在停顿了许久之后,黎明之际,无形的波动再次骤然收缩,然后轰然爆发,继续朝着远处蔓延开去。 以空间站所在为奇点,这一刻,那里仿佛形成了一个狂暴的黑洞,地球瞬间老化,太阳刹那间变得黯淡,以地球为中心,无形的吸力不断蔓延,很快,整个太阳系的能量都被汲取一空。 死寂之中,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于此刻出现。 祂,诞生了。 第20章:好久不见 天空飘着小雪。 陆安双手揣兜,迎着小风走在路上,到了猪肉铺前站定,抖掉肩膀上的雪花,进去挑选今天的菜。 一年过去,末世的一切变得越来越缥缈,他时常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奇幻的,有美人鱼,有小天使,还有阿夏。 只有夏茴的存在证明着,那不是个梦。 用工作和学习麻醉自己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逐渐从末世里抽身,他整个人不再那么消沉,遇到什么情况也不会下意识反应过分。 “里脊肉多少钱?” “十四块五。”老板戴着手套,在保鲜柜里随意翻一下:“大点的?小点的?” “大的。” 陆安出声,看他把肉装上袋子,摸出手机付钱。 “现在菜还这么贵,多吃肉好。”老板打了个简易的结递过来。 陆安没有应声,稍稍点头,嘴角动了一下算是回应,拎着袋子转身离开。 要说在末世的那些日子留下了什么,那就是历经沧桑的面孔依然保持了大上好几岁的模样,在同龄的年轻人里显得成熟而又饱经风霜。 人的感情其实是种能力,陆安一直这样认为,比如开心、愤怒、悲伤,包括恐惧。 这些能力会随着时间,或者说经历而退化,最终变得麻木,当然,‘麻木’这个词不好听,人们更喜欢定义为‘稳重’。 是的,稳重。 陆安缩起袖子,用食指勾着塑料袋,无声地苦笑。 走在繁华喧闹的城市街道上,却与这座城市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有时候就会觉得那条河里,会忽然冒出来一条巨大的鱼尾。 然后何清清趴在岸边哈哈大笑,说吓到了吧。 夏茴会忽然板起脸,左右找她的柴刀,要去山坡上追兔子。 回想起来,其实阿夏一直都是麻木的,当初第一次遇见时的眼神,警惕而冷漠。 后来才逐渐有了笑容。 陆安长长舒了口气,把纷乱的思绪拉回来,经常回忆过去并不是好事——好吧,其实是回忆未来。 都一样,客观上的未来,他和夏茴的过去。 “栗子!又香又甜的糖炒栗子!” 街头的小推车喇叭喊起叫卖声引起陆安的注意,想了想夏茴贪吃的模样,脚步一转便过去。 “称一斤。” 他边说边低头摸手机,却没有听到回应。 街边商铺的喧闹也安静下来,忽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陆安抬起头,天上的雪花静止在空中,街上行人也都停止脚步,保持着刚刚的姿态。 一颗从小铲里漏出的栗子悬浮在半空,他伸手接过来。 举目四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眼前的雪花悬浮着。 “找到你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又仿佛很近。 陆安猛地眩晕了一下,再望去,街上行人都已经消失不见,眼前也不是那个推小车的糖炒栗子,甚至没有在蓉城。 这是一个天台上,阿夏坐在边缘,稍稍侧头看着他。 “星期六。” “……阿夏。” 陆安一时怔住,转头望望这个天台,熟悉的摆设让他想起来,这是阿夏最初的小窝,当初就是在这里,被她绑起来恐吓,后来一起出去找物资。 天台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所有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他扫视一圈,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力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 抬眼对上阿夏的目光,沉默片刻,他终于露出笑容。 “我回来了?” “嗯。” “好久……不见。”陆安看着阿夏熟悉的脸庞,和她对视着,想了想道:“要不要抱一下?” “来吧。” “还是不用那么生分了。”陆安迈步过去,打开手掌,刚刚拿的一颗糖炒栗子还在手里: “要吃吗?” 阿夏想了想,道:“剥给我。” 她往边缘让了一下,给他一个空位坐下。 两个人一起坐在天台的边缘处,清冷的风吹过,一个身穿夏装,一个身上是厚厚的棉袄,看上去有点怪异且可笑。 脚下是空荡荡的城市,头顶露出了阳光。 “你找了我很久?”陆安手上微微用力,栗子的壳顿时破裂,露出里面散发甜香的果仁。 “也不是很久,主要是不想吓到你,恢复这样子用了……很久。” “这样子?” “嗯,大概几百年吧,应该是。” “现在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月亮掉落之前。” “……” 陆安动作顿了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时候。 第一个空间站掉落之前。 那时他还没有来这里,身处三百年前在做一个电工。 “你怎么做到的?” “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双手撑向后面,抬头望向远处高楼。 “总不能把你带去那个时间尽头,银河系都不存在了,就我们两个人。” 顺着她目光抬头望向天空,陆安把手里的栗子递到阿夏嘴边。 “你……已经是‘神’了?” 陆安仔细看阿夏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丝违和。 栗子把她腮边鼓起一块,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后知后觉地发觉那丝违和感从何而来。 阿夏从来都是脏兮兮的,即使洗过澡,脸上也是饱经风霜的粗糙,健康的小麦色皮肤。 他还从来没见阿夏这么干净过——只有夏茴是没有吃过苦的,细皮嫩肉。 “神……算是吧。” 她看着干净澄澈的天空,目光透过蓝天之后,更加遥远的地方。 许久,才回过头。 “这次用的时间更短了。” “什么意思?”陆安问。 阿夏拉住他的手站起来,朝远处看过去,陆安顺着她目光望去,看到冲天火光,空间站一个接一个熄灭。 一个庞大到整个太阳系的奇特生物体出现,那是超脱了时间与空间,完全扭曲的存在,无意识组建的身体肆无忌惮舒展,这是完全自由后的的放肆生长,无视规则的至高生命体。 不可名状,不可直视,不可理解。 画面忽然截断,陆安脸上已是惨白一片。 那是祂刚刚诞生时的一瞬。 一个崭新的神。 “再看下去,你会被我同化。”她,或者说,祂,笑着说道。 在那之后,祂还在继续成长,以太阳系为中心,黑暗如潮水般朝四周奔涌扩散,无数恒星像是盛夏的泡沫破灭,这里成了绝对的漆黑。 祂于银河系的废墟上苏醒。 以整个银河系为身体,时间在这一刻失去意义。 唯一,永恒的真神。 而时间失去意义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孤独。 宇宙太大,太孤寂了。 孤寂到祂也曾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脑。 后来祂有了答案。 “星期六,你要许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