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乖》 第1章 钉子户没拔掉。 “滴、滴、滴——”出租车的车载广播里响起整点报时的声音。 林迁西坐在后排，目光从左扫到右，转头看了看车窗外倒退的场景，又看回车内。 这一路开了快半个小时，他就差不多这样看了快半个小时。 外面阳光晃人，沿途倒退的林荫路上尘灰裹着蝉鸣，喧闹又枯燥。 林迁西抬起右手摸了把脸，这实实在在的触感很真实。 车窗外吹过来的风，前面司机扎眼的地中海，全都相当真实。 很可能司机今天吃的还是大葱馅儿饼，抱着方向盘跟着广播哼歌的时候，味儿都能漏出来。 真，可太真了。 林迁西忍不住捏了下鼻子，往边上歪头一靠，脑袋抵着车窗闭上眼，听着广播里时间报完了，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 这世界，有时候是真他妈的奇妙。 开车的司机不哼歌了，忽然问：“你去八中干什么？” 林迁西睁眼：“什么？” “你叫车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八中？”司机斜着眼往上瞄后视镜，眼神透过镜子往他身上刮：“看你也不像是学生。” 本来也就是司机和乘客之间的闲扯，但他这一眼却给人感觉莫名的鄙夷，像是看什么讨嫌货色。 林迁西留心到了，扯下嘴角：“哦，去相亲。” “不可能吧，你才多大？”司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腾出只手把广播调小：“跟谁相，女学生还是女老师？” “谁说是跟女的啊。”林迁西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快点儿吧，我未来老公就要放学了。” 司机的话一下被堵住，古里古怪地看他一眼，偷偷说了句“神经病”，转头继续开着大葱味儿的车。 裤兜里忽然一阵振动，振得人半边大腿都麻。 林迁西伸手在裤兜里摸两下，摸了出来，是他的手机在振动。 刚按亮，屏幕上蹦出两条微信。 你人呢？ 我在医院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林迁西看了眼发信人：秦一冬。 就两秒，手指一动，按熄了屏。 屏幕黑了，他还盯着手机。 这手机他记得很深刻，便宜货，是他过十七岁生日时候买的，后来没过半年就报废了。 是打架时候被人一钢管给砸碎了。 当时多亏了这手机，不然那一钢管准砸他胯上，搞不好要落个半身不遂。 当然后来差点半身不遂的是对面。 可现在它却是完好无损的，甚至算得上新，就是刚买回来不久的状态。 林迁西把手机收回裤兜，又想：世界可真他妈的奇妙。 出租车停了。 林迁西回神：“走啊，不说了我赶时间？” 未来老公是谁不知道，八中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就快到了他知道，再耽误就赶不及了。 司机指着前挡玻璃：“这儿可过不去了啊，没看前头在修路呢。” 林迁西朝前路看了看，拦路的黄色塑料标志严严实实排了一排。 印象里并不记得这段时间这条路是在修的。 干！他这三天两头不去学校的人，会记得才怪了！ “换条路走。” “换条路要绕更远，你还是来不及见你老公。要不你下去找个摩的得了，路边不就有吗？”司机不想麻烦，语气也冲，比原先的大葱味都冲，一副不想搭理他这“变态”的模样，直接就“滋滋”地开始打表了。 林迁西不是脾气好，是没空跟他耗，掏了车钱往座上一丢就推门下车。 路边的确有几辆摩托，但都是私人的，就停在人家店门口，根本不是跑摩的的。 林迁西在四周扫了一圈，眼见着就又过去了两分钟，烦躁地踢了一脚路边树干。 操，他今天还就非得赶去学校不可了！ 这一脚下去丁丁当当响。 林迁西低头看一眼身上，上半身吊儿郎当地耷拉着件薄薄的牛仔衫，下半身破洞牛仔裤，腰上钉钉挂挂地垂着好几条链子，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良”两个字。 难怪刚才出租车司机说他不像个学生，那嫌弃的眼神是真的。 他早该想到的，他以前就是这么一幅吊模样。 “西哥！” 冷不丁一声呼唤，伴随着摩托轰鸣接近，很快到了他跟前。 那是辆旧摩托，上面挤了三个人，前面骑车的人穿着校服，大咧咧敞着，右胸口别着八中的校徽，一张脸黑不溜秋：“听说你昨儿晚上又教了几条杂鱼做人，现在不是该在医院里浪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咱们正要去医院跟你会合呢！” 后面挤着的两个人跳下来，都张口叫“西哥”。 昨天晚上揍的是谁，林迁西毫无印象，也不关心。 “王肖。”他看了看骑车的人，感觉里很久没见过了，刚认出来。 “啊？”王肖抬着黑脸看他。 林迁西的眼睛已经盯到他胯下的车了：“回不回学校？” 王肖以为他说笑呢：“回学校干嘛，好不容易才逃课出来的，当然是陪你找点乐子去啊？以前不都这么干的吗？” 林迁西伸手：“不回车借我用一下。” 王肖莫名其妙，乖乖打了撑脚，站起来让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林迁西腿一跨上了车，单脚踩地，另一只脚用力一蹬，拉出一阵轰鸣：“回校。” 他身形瘦高，坐在摩托上，牛仔衫往上提出腰线，忽然连裤腰上那些钉钉挂挂的链子都变好看了一样。 猛地地上拖出一阵烟，连车带人如离弦的箭冲出去了。 王肖还站在原地对着他那俊俏样发愣，突然反应过来：“操，是打架打傻了吗，林迁西也有主动回校的时候？” …… 八中高二八班，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周学明要求开的总结班会。 铃声响过了，教室里还闹哄哄的。 有人走上了讲台，周学明还没来，先由班长章晓江主持。 章晓江老实巴交，也不敢开口叫大家安静，拿着点名簿就这么点名。 按拼音排序，一个个来。该吵的还是吵，特别是最后两排，就没消停过。 其他同学的喊到声也断断续续地被淹没了。 l排序不算靠后，所以“林迁西”这个名字很快就被叫了出来。 “林迁西！林迁西！”章晓江叫了两声，没人答应。 他托一下鼻梁上的酒瓶底，抬头看，果然最后一排中间的位子是空的。 后排的男生里有人起哄：“别叫了，林迁西不可能来了。昨天他又在校外跟人打架，还住着院呢！” 另一个说：“我听王肖说了，他就没伤，该住院的是被他打的那几个，他就是故意不来的，摆明早就不想上了。” 前面不知哪个女生嘀咕：“不会吧，那班草就要没了。” 那男生顿时不爽：“日哦，果然女生就知道看脸！” 四周一阵哄笑。 进入高二的最后一个月了，老班周学明早就放了话，这学期班上敢缺席逃课超过十次的，一定要上报给校方，勒令其退学。 章晓江手上这份点名簿上，林迁西已经逃课了九次。 其实远远不止，其他时候章晓江都不敢记，他怕林迁西。 毕竟林迁西进八中两年，就祸害了八中两年，打架逃课，惹是生非，除了学习什么都干，谁不怕？ 所以很多人都在私底下说，这规矩就是周学明为他准备的，八班的老师们都巴不得他早点滚蛋了。 那俩男生又起哄：“等什么呢！赶紧告诉老周赶人啊！” 章晓江犹豫了一下，拿着笔准备往纸上打叉。 回头报给周老师，再上报学校，以后都见不着了，应该不用怕了吧…… “轰”一声，教室门被撞开了，也可能是踢开的。 太快了，也没人注意。 林迁西一手拎着自己的牛仔衫，喘着气站在门口。 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林迁西谁也没看，进了教室，直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把衣服在桌上一按，喘两口气，才开口：“来了。” 章晓江的脸随着他的走动生生转了半圈，懵到这会儿才回神，笔赶紧放下来，埋头接着往后点名，舌头都有点打结，叫错了好几次。 后排的哄笑声没了，安静如鸡。 只有前排几个女生不断回头往他身上瞄。 林迁西口袋里的手机忽又开始疯狂振动。 他摸出来看，微信里还是一条接一条秦一冬发来的消息。 卧槽，护士居然说你回学校去了？ 怎么回八中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我还以为你被昨天那几个拖走寻仇了，吓死我了！ 回话！快回我话啊！！！！ 林迁西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单手打字：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点了发送，拉黑微信，他把手机塞进桌肚子里，脑袋搁在桌子上，开始想这短短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事。 这一个小时就是分水岭，往前是他的一生。 那一生很短暂，他成天打架惹事，逃课缺课，终于在高二那年被最后一个愿意收容他的八中勒令退学，混成了社会街头的一员。 不出三年，在同龄人都已经成为大学生前途似锦的时候，他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断送了别人，也断送了自己。 那是彻头彻尾的断送…… 林迁西记忆里的最后一秒都是腥风血雨，再睁眼，却回到了十七岁。 这年他高二，刚跟人打完架，借机待在医院里逍遥。 世界多他妈的奇妙，覆水又收回来了，时光又倒流了。 他在医院的长椅上捋了一下时间，想起错过这节课就有可能重蹈覆辙，什么念头都没有，爬起来就跑出医院，拦了辆车…… 走廊传来脚步声，班主任周学明跟人闲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可以安排来我班上，没问题。” “你班上不都满员了吗？” “马上就空一个了。” “哟，那个林迁西终于要退学了？” “肯定的，他不想学就把学习机会让给想学的……” 教室后门被推开，林迁西抬头，正对上周学明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托着鼻梁上的眼镜进门。 一时四目相对。 “周老师，”章晓江小跑过来，悄声汇报：“林迁西今天赶上点名了……” 周学明盯着林迁西。 林迁西稍微动了动腿，想证明自己是个活的，大可不必这样惊奇。 他是正儿八经赶过来的。 大概也就几秒，周学明低头喝口水，茶杯一盖，转头出去，把刚跟他说话的那位老师叫住了：“那条‘好鱼’还是安排去你班上吧。” “怎么着？” “钉子户没拔掉。” 第2章 西哥不要面子的啊？ 绝了。 听说今天西哥突然杀回八班，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老周眼球都要掉了！ 林迁西的手机上弹出这两条微信时，刚从学校回到家。 发消息的是之前借摩托给他的王肖。 看到这两条消息，林迁西才记起原来他们还有个微信群。 群里连他一共就四个人，另外两个今天也跟着王肖一起在他面前出现过了。 曾经的三年后，因为他混得越来越社会，越来越离谱，这个群会销声匿迹，里面的人再也不联系。 但现在还很热闹。 林迁西还有印象，王肖管他叫西哥主要是因为自己帮他打过一回架，从此就有了这么个群。 群里另两个都是跟着王肖一起玩游戏的哥们儿，正好大家都是八中的，后来经常在群里通风报信、逃课约架，渐渐的就都叫他一声西哥了。 在曾经八中的最后一段岁月，他们三个算跟他紧的。 其他两个的消息紧跟着就弹了出来—— ［薛盛］：西哥牛批啊！ ［孙凯］：牛批+1。 ［薛盛］：我说西哥怎么那么积极地要回校呢，原来是为了整老周。 扯王八蛋呢！ 林迁西假装自己不在群里，也假装不记得当时周学明故意不回避他说的那句“钉子户”了。 钉子户就钉子户吧，反正他的学籍暂时保住了。 做了这么久的混世魔王，他还真不在乎被寒碜两句，只要不重蹈覆辙，脸皮是什么玩意儿？ 后来周学明回到讲台上，洋洋洒洒地又讲了半个小时，全程没提到过林迁西一句。 当他不存在。 能当林迁西班主任的都不是常人，老周的心理素质没得说。 天还没黑，但楼道里已经黑黢黢的。 林迁西走到尽头，对着面前的家门看一眼，掏出钥匙开锁。 门打开，如他所料，冷冷清清。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味，门口玄关铺着脚垫，上面四个字母拼成一个“home”，丝圈儿被踩得已经秃了，旁边歪七八扭地横着几只女鞋。 是他妈的鞋，看来林女士出门前在家抽了不少烟。 林迁西也习惯了，进门时先用脚把那几双鞋踢正了点，手里的钥匙、衣服一股脑都随手搁下，突然就觉得肚子饿了。 是真饿了，感觉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他这个人，什么感觉都来得特别快，觉得饿的时候一只手就捂住了肚子，另一只手里手机还在振。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听说老周想接手个转校生去八班，本来指望着西哥给那货腾地儿的，结果呢？ 西哥又回来了！ 王肖还在继续说，也不知道他一个外班的从哪儿打听到的八班消息，还这么全面。 吃瓜群众反响很热烈。 ［薛盛］：是哪个不长眼的，西哥的地儿也敢占？ ［孙凯］：没搞清楚谁地盘儿吧，什么幺蛾子都敢来八中了。 林迁西只扫了一眼，也就看了个大概，突然想起老周嘴里那条“好鱼”。 他嫌那一声一声的提示音烦，直接开在微信页把手机搁桌上，一手捂着肚子进了厨房。 开冰箱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后也就没太意外，果然也就几根蔫儿了吧唧的青菜，两包方便面。 林迁西没心情开火，一只手往冰箱角落里摸，还真给他摸出一袋面包来。 看包装日期还新鲜，他用嘴叼着，关上冰箱。 先对付了这顿再说。 出了厨房，桌上手机仍亮着。 林迁西咬着面包，顺手捞起一瞧，王肖他们还在聊，一半戏谑一半彩虹屁。 他本想退群，让他们自己嗨，手指刚动，群里冷不丁冒出一句新消息。 林迁西是谁？ 王肖马上发了一个：？ 这谁啊，连西哥都不认识？怎么进的群？ 林迁西也刚刚才注意到，群名后面的括号里数字从4变成了5，多了个人。 刚冒头问话的那位头像是个可可爱爱的小花猫，乍一看感觉是个萌妹。 薛盛冒头解释。 是我拉的，上礼拜玩游戏认识的小伙伴，听说我是八中的，说想了解一下八中情况，我就顺手拉了。 王肖对林迁西是有点狗腿的，开口就骂。 你有病吧，这他妈只是个游戏群吗？什么人都往群里拉！ 他打字就跟机关枪一样，枪枪对准薛盛。 你他妈是不是打游戏打傻了？ 这他妈是西哥的群，不认识西哥的人拉来干屁？ 西哥不要面子的啊？ 薛盛都被喷懵了，连发一串下跪表情告饶。 好一会儿，那位可可爱爱的小花猫才又吱声—— 那西哥是谁？ …… …… 突如其来的冷场。 林迁西嚼着面包，觉得不能就这么退群了，王肖他们都习惯了把他当中心，越是这样，就越好像在把他往以前那条老道上拉，让他浑身不舒坦。 他手指一点，发了个句号。 王肖刚发出一串代表无语的省略号，看到冒出一个“。”，霎时就安分了。 不止他，那个句号下面，薛盛和孙凯谁都没接话。 说是西哥的群，他说话也的确管用，一个句号就终结了他们的谈话。 林迁西又打了行字。 这个群解散，以后都用不着了。 说完直接退群。 消停了。 林迁西想找口水喝，脚刚动，手机又振，这回是连振带响。 有电话进来了。 他瞄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按通了放到耳边：“喂？” “你拉黑我！”秦一冬的声音很气愤，还带点儿委屈：“我问你，别联系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跟我绝交啊？” 林迁西还真没想到是他打来的，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安静了一秒，然后才说话：“对啊。” “你脑子有洞吧！好好的跟我绝交？我惹你了？咱俩都这么多年了……” “别别别，”林迁西打断他：“别说得跟咱俩有基情似的。” “少打岔，咱俩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玩儿，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都比不上，那不得比基情铁？”秦一冬很激动：“你是不是打了一架，脑子被打坏了啊！那几个菜鸡都没碰到你手指头，还能锤到你头啊！” 秦一冬说的是实话，他俩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 直到初中，林迁西展露问题学生的“天赋”，从这个学校流浪到那个学校，被各个学校踢皮球，俩人才不同校了，但也一直玩在一起。 在今天之前，他们俩都是最好的哥们儿，发小，死党，能交一辈子的那种，结果就来了这么一出。 林迁西揉着额角，脑子里一丝一缕窜着往事，忽然有点作疼，脚下往房间走，嘴里无所谓地笑：“得了吧，再好的朋友也有散的时候，不想联系就不联系了呗，你他妈还罗里吧嗦个没完了。五中没人跟你玩儿了吗，非缠着我个八中的干嘛？矫情！” 说完挂电话、拉黑，一气呵成，他一头扑到床上。 是因为头实在有点疼，再说下去也怕秦一冬哭，有时候那小子比小娘们儿还煽情。 这下是真消停了，手机再没有过动静。 林迁西被这通电话搅得不太舒服，头晕晕乎乎，很快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今年夏天来得太早，房间小，窗户紧闭不通风，又热又闷，他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就开始做梦。 梦里回到了以前，黑漆漆的大街上，他在狂奔，脚步却始终很沉。 因为背上压着个人，那个人身上不断有血在流，浓重的腥味往他鼻尖里钻。 林迁西一边跑一边喘着气喊：“冬子！秦一冬，你给老子撑着，马上就到医院了啊！” 喊完又骂：“你他妈傻逼吗？你冲上来挡什么挡？那群是什么人，你能挡得住？操！” 秦一冬没反应，血还在流，黏糊糊的，温热的，漫过林迁西的脖子，浸透他的衣服，滴滴哒哒淋了一地…… 林迁西猛地醒了。 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快有一分钟，才发现房间里早就亮了。 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一直拖到他手指边上。 这一觉居然整整睡过了一夜，人就跟几天几夜没合眼似的累。 他抬手摸一下脖子，黏糊糊的，温热的，那是汗。 “操……”林迁西回魂儿了，扶着脖子坐起来，身上好几处针扎似的疼。 他清清嗓子，又自言自语一句：“爽。” 出汗总比流血强。 得洗个澡，难受死了。 林迁西深吸两口气，起床，趿着拖鞋走进洗手间，为了提精神，故意人来疯一样哼哼着歌：“天空飘来五个字儿，那都不是事儿……” 能重来就都不算事儿。 上辈子的那些，他是再不想经历一回了。 等站到镜子前，才知道为什么身上扎的疼，敢情腰上那几条链子还没卸呢。 林迁西掀了衣服一瞧，他皮肤天生的白，都给扎青了，淤了好几块在腰边上。 “啧。”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又抓了抓头发，拨了下耳朵。 左耳上三个孔，套着两个亮闪闪的耳钉。 头发上挑染了好几撮，一撮一个色，再凑俩色都可以整一彩虹了。 林迁西一手撑着洗手池，翻来覆去地拨着头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忽然痞痞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以前不觉得，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狗屎审美。 第3章 哥哥对‘弄’你没兴趣。…… 问题学生就是问题学生，以前是一点都不管时间规划的，以致于这家里连个钟表都没有。 林迁西后来洗完澡出来看了手机，才发现今天是周日，不用去学校。 八中的规定，升上高二后的课时就得是六天制，周日才能自由安排。 林迁西还能记得这规定也是难得。 那正好。他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一趟。 到了门口，听见钥匙声响，门被人先一步推开了。 他妈林慧丽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方便袋。 两人一进一出，撞个正着。 林迁西看着林慧丽，对他而言，他们母子太久没见了。 印象里最后一面，她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骂了句：“滚吧，我早受够你了。” 差不多就是失望透顶，母子决裂。 不过现在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所以林迁西很快转开了眼，顿了一顿，还是张嘴叫了声：“妈。” 林慧丽在便利店工作，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那种。刚下夜班回来，她头发有点乱，穿着一身宽松的长衣大褂，乍一看连女性特征都给遮掩了。 但其实她长得一点也不差，四十岁的人了，五官还是能看出美来，林迁西的肤白俊俏都随了她。 林慧丽把塑料袋放在门口柜子上，也没看林迁西，自顾自低头换鞋：“饭给你带回来了，自己热热吃了。” 语气没多热切，不太像母子，但也不至于冷淡，倒有点像是房东跟房客，熟悉，又带着距离。 林迁西没应声。 林慧丽这才看了他一眼，一眼过后又多打量了两眼。 林迁西换了身白t恤，中袖直到臂弯，穿一条卡其色的旧裤子，普普通通很正常的打扮。但就是因为太普通太正常了，林慧丽才多看了好几眼。 紧接着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钥匙，她问了句：“干什么去？” 林迁西一手抄抄头发，揪着那几撮挑染的毛：“去剪个头。” 人都说“从头开始”、“改头换面”，他得去搞一下不是。 林慧丽忽然脸色冷了许多，没吭声。 林迁西心里有数，以前每回他往外跑都不干正事儿，这回估计她还以为是找的借口，八成不信。 说不准他这回打架的事也传她耳朵里了。 他也不多说，钥匙在兜里一揣，带上门就走了。 以前去的那些店是不能再去了，林迁西决定跟以往那操蛋的审美彻底拜拜。 他双手插着裤兜，不紧不慢地走了三条街，看准了一家开在对角的理发店，朝门口那旋转的三色灯筒走过去。 走到一半，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怎么着，你他妈很嚣张啊，也不打听打听林迁西是谁！” 林迁西脚步一停，朝声音来源看去。 巷子口里，王肖半边身子露出，侧着的黑脸冷着，正在那儿对着手机讲电话：“已经给够你面子了，连西哥都不放在眼里，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的旁边围着两个人，薛盛和孙凯。 大块头的薛盛夹着根烟在抽，正好一眼扫到林迁西，立即推推王肖，又踢一脚蹲在边上的平头孙凯。 王肖嫌烦地扭头，连带也看到了林迁西，脸色又顿时好了，打着电话朝林迁西走过来：“你完了，我西哥来了，有种别挂，给老子等着！” 林迁西插兜等他到了跟前，直觉没好事儿：“搞毛呢？” 王肖一手捂住手机：“巧啊西哥，咱们揪出那个想占你地儿的小子了，本来想跟他玩儿一下的，结果他妈的就一怂狗，怎么激都不肯挪窝出来！一新来的，这么不懂规矩，这你不得教他做人？” 他把手机拿到嘴边冷笑：“听到了吧，西哥一定弄死你！有种自己跟西哥说啊！” 说完一下把手机递到林迁西耳边。 林迁西稍稍回避地歪了歪头，两手还插在兜里没拿出来。 那手机依然离他耳朵很近，里面忽然传出一把男声：“哦，我等你来弄死我。” 林迁西瞥一眼手机。 这是遇到挑衅后下意识的反应。 那把声音低，尾音利落，自然而然地往下沉，语气不带一丝波动。 光这一句也听得出来，电波那头的显然不是什么善茬，至少肯定不是怂狗。 但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什么教做人，他林迁西金盆洗手，不打架了。 林迁西咧咧嘴，痞笑一声：“免了，哥哥对‘弄’你没兴趣。” 手机里倏然沉寂，几秒内，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 然后“嘟”一声，对方挂了。 林迁西又瞥一眼手机。 挂了？ 忙音清晰，对方还真挂了。 他抬下肩，扫一眼王肖：“闲的蛋疼就去撸，少他妈无聊，我可没叫你们揪人。” 说完依旧两手插兜，转身走了。 继续剪头发去。 剩下王肖回头看看薛盛和孙凯，一脸懵逼。 西哥今天怎么了，这么好说话？ 理发店里的洗头小哥正坐在门口凳子上玩儿手机，一见有客到就热情洋溢地站起来：“帅哥，剪头还是洗头？” “剪。”林迁西说。 “那想剪个什么样的？”小哥一边请他进去洗头，一边询问他想法。 林迁西想了想，在洗头椅上躺下时说：“剪短点，有颜色的都给我染回来。” 洗头小哥很了解的样子，“看你还是高中生吧？现在的学校可严了，都不让染烫的，你这……”他本来想说“花里胡哨”，怕惹客人不高兴，改了口：“颜色挺多的，是要染回来的。” 说着又很专业地推荐：“剪短没问题，太短的头发就不适合你了，你长得太漂亮了，真的。那种很短很短的头发就适合比较酷哥一点儿的，又酷又man的那种。” 林迁西笑一声：“我不酷？” “酷的酷的，就不是那种外表的酷，性格酷也是酷嘛。”洗头小哥嘴甜得很，可能也是看他这头发不像是个好惹的，一双手熟练地在他头顶抄水，打着泡沫。 林迁西闭上眼睛：“无所谓，给我弄正常了就行。” 洗个头十分钟，等坐到镜子跟前，理发师被叫过来上剪刀的时候，二十几分钟就过去了。 林迁西隐约还能听见王肖的声音，他们居然还在附近没走。 耳边只剩下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游走。 林迁西偏头配合，脸正朝着理发店的窗户，忽然感觉眼前一暗，有人从窗户外面走了过去。 他眼皮一掀，只来得及看到个身形，那身形穿一身黑t，个头很高的样子，从他眼前很快就过去了。 “这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忽然听到说话声，林迁西循声动眼，往门口瞄，才发现那黑t身影在门口停住了，正在跟守门的洗头小哥说话。 “这个啊？”小哥说：“可以啊，随手扔那儿的，也没用，你想用就拿去吧。” “谢了。”对方伸了下脚，鞋背挑起三色灯筒边上一根圆粗的木头棍子，微一弯腰就握住了，在手里掂了两下，像在试多重。 林迁西头上还在动剪刀，不能动弹，始终看不见他脸，看的最清楚的是他下半身，他穿着深色牛仔裤，一双腿很长，还直。 刚才他弯腰那一下倒是让林迁西瞥到了一眼他发型，头发很短，贼干净利落。 男孩子之间也会互相比较，林迁西心想，这可能就是先前洗头小哥说的那种酷哥了。 “酷哥”走了。 林迁西继续剪头，一边回味了一下，总觉得这酷哥说话也挺有酷劲儿，跟没什么情绪似的。 理发师干活很麻利，也不像很多服务行业的那样喜欢跟顾客扯闲话，就专心干自己的活儿。 眼看着剪完半边了，林迁西抬头看镜子，正打算欣赏一下这半边头的成果，忽见镜子里在门口玩手机的洗头小哥抬了头：“什么声音啊？” 林迁西下意识听了一下，好像是有点什么动静，在外面，隐隐约约的，挺乱。 下一瞬，陡然传来一声叫喊：“西哥！” 是王肖，他在喊。 林迁西心想：又玩儿什么花样。 紧接着却听他喊得更大声了：“西哥！那小子找过来了！” “……”林迁西瞬间反应过来，解了身上的围布就冲了出去：“我操！” 那他妈不就是打架的声音。 第4章 酷哥又看到他身上：“宗城…… 声音就是从之前撞见王肖的巷子那儿传过来的。 林迁西跑到地方，一眼看见薛盛和孙凯跌出巷子，像是被人踹出来的。 王肖在后面，和人拉扯到巷口，几下就变成被人一把揪住后领扯回了巷子。 扯他的人一闪而过，穿一身黑t，另一只手里握着根圆粗的木头棍子。 那个“酷哥”。 林迁西瞬间回味过来，难怪听他说话有股酷劲儿，当时居然没在意，那不就是跟电话里一样的调调。 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把王肖他们打得喊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完全是上来就干，几下就把人给打懵了。 巷子里王肖正在那儿骂：“**……” 话没说完就断了。 林迁西脑子动得飞快，脚下半点没停，这一句话的功夫已经冲进了巷子。 说是巷子，其实就是附近居民楼处理旧杂物的地方，乱七八糟的，还暗。 那位酷哥背朝巷口，揪着王肖，另一手的木棍别着王肖一条胳膊反卡在他背后，抬脚往他膝弯里就是一下，他当然说不出话了，只能单腿跪在那儿龇牙咧嘴地嘶。 林迁西二话不说直扑酷哥后背，一手去扣他脖子，另一手贴着他腰边往前一穿，去卸他手里的木棍。 打了太多架，看到这场面的本能就是要动手，但他既然说了不再打架就绝不会打。 不能打架，那就只能拉架了。 这一招又快又准，林迁西左手在上一把勒住对方，右手走下路就是一记手刀击在他手腕上。 酷哥显然没留心后面会窜出个人来，手里的棍子脱手而落。 可林迁西也没能因此就轻松，他自问个头不矮，酷哥的个子还比他高了小半头，这他妈就很劣势。 果然，酷哥手里的棍子刚掉地，马上就一个旋身。 林迁西想收回扣他脖子的胳膊已经来不及，迅速贴近他身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裤腰，才不至于被他一个过肩摔。 王肖看见他大喊：“就他！干他妈的西哥！” 林迁西哪有空理他，摔是没被摔到，可是酷哥已经反抓住他那只胳膊，人也趁机挣脱了控制。 紧接着酷哥反身一记胳膊肘就抵住了林迁西胸口，直把他推到了巷墙上，一条腿往他膝盖上狠狠一压。 两个人四目相对，这场拉架才算终止。 林迁西总算看到他脸，这人长得确实挺帅，一张脸棱角分明，抓人的眼，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眉毛，他右边那条眉毛居然是断眉。 林迁西盯着他，他也盯着林迁西，两个人都喘着气。 然后他开了口：“就是你想弄死我？” 林迁西说：“别乱说，我明明白白说的是‘哥哥对弄你没兴趣’。” 酷哥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压着：“没兴趣你们这么激我出来？” 林迁西都被他话给整笑了：“不是你自己找过来动手的？” 说着也不笑了，膝盖顶他一下，眼神往下沉：“我要真想动手还会这么客气？别他妈跟我说你没看出来。” 酷哥看他两秒，显然也是个明白人，松开了腿，胳膊也拿开了：“那好，人呢？” “人？”林迁西莫名其妙。 酷哥说：“装傻就没意思了，我怎么找过来的，你该有数。” 林迁西听出不对了，瞄王肖。 王肖刚从地上爬起来，阴着脸，看那架势想往酷哥身上扑，也来个背后突袭。 酷哥霍然回身就是一脚。 林迁西挑一下眉。 不是吹嘘，他打架很厉害，以前打谁都没输过。 但是眼前这个不一样，真动手可能会有点儿麻烦。 酷哥把王肖又踹趴下了，回头看着林迁西：“怎么说？” 林迁西是他们的头儿，不看他看谁。 林迁西被强行带出场，比窦娥无辜，但事儿就在眼前，也不能干看着。 他两手往裤兜里一收，坦然看回去：“揪你出来的不是我，但起因在我，我不会推，有什么事儿咱俩解决，今天就到此为止行不行？” 他这话说得干脆，还有点江湖气，是有担当的。 酷哥盯着他又上下看一遍，也干脆，点了个头：“行，咱俩解决。” 林迁西却觉得他这么干脆是因为根本不怕自己，要干就随时干的意思。 王肖这次爬起来没干嘛了，“呸”地吐出一口灰。 林迁西朝他递个眼色。 动静闹得不小，不过好在是在巷子里，周围有人听着声儿探头出来想围观也没找到地方，也就作罢了。 王肖跟着林迁西出了巷子，薛盛和孙凯也跟了过来。 林迁西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忽然就找过来了？” 王肖有点没面子：“也没什么……” 林迁西烦躁：“操，不说实话滚，老子懒得给你们擦屁股。” “不是那么回事儿……”说话的是薛盛，他替王肖说：“咱们也就不爽玩玩儿他，谁知道这小子这么爆啊。” 林迁西说：“我没耐心，给我总结一下，要五分钟内说完的那种。” 孙凯说：“算了算了我来吧，西哥，就那天在群里问你是谁的那货，你还记得吧？” 林迁西有印象，那头像是个可爱小花猫的：“又关人什么事儿？” 孙凯说：“你当时不是退群了吗？咱们都以为是那货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就去找那货算账，后来还有了个意外发现。” 林迁西正有火呢：“不要卖关子，五分钟啊，快到了。” 孙凯赶紧说：“不卖不卖，我接着说，就那货，说是自己哥哥刚转来了八中，所以才进群来了解八中情况的。咱们几个轮流一套话，日，他哥不就是那个想占你地儿的！所以咱们就把那货约了出来，顺便想找他哥玩玩儿。” 林迁西懂了。 他们把人约了出来，扣住了，然后从人手机里翻出了人家哥哥的号码，准备来个钓鱼上钩。 偏偏对方死活不上钩，彼此还冲上了。 “我操！”王肖忽然忍不住了：“你知道我当时打电话让他过来领人，他说什么吗？” 他学着酷哥的腔调，贼冷酷无情地复述：“不领，想干什么随便……” “……”林迁西想象了一下，代入那酷哥的口吻表情…… 果然很他妈欠抽。 “老子差点没被他噎死！不然能在电话里说要弄死他吗！”王肖一个激动扯到伤胳膊，咧了下嘴，不说了。 按他意思，本来林迁西过来，正好可以一起整那小子的，结果林迁西压根不想揪人家，就这么剪头去了。 孙凯主动背锅：“我的我的，是我没爽到，又打过去，放话说以后都不会让他安生，每天给他来一出，他就被激出来了。” 到这儿林迁西就全明白了。 酷哥本来没把他们当回事儿，之所以会主动出现，明摆着就是想一次性解决以后所有的麻烦。 “操！”他真有点无语，看看三个人被揍得灰头土脸的模样，连嘲笑都有点不忍心：“那人呢？” 薛盛指了一下斜对面：“不就玩儿一下，又没真怎么样，妈的玩儿不起……” 那儿有间奶茶店，林迁西过去。 没几步，感觉后面有人，往后瞄，酷哥跟上来了。 刚才他就在巷子里等自己跟王肖他们说话，林迁西是知道的，故意站了一下，往前歪个头：“你先。” 酷哥也不废话，越过他朝店那儿去了。 林迁西在后面跟着，到了门口，看见里面坐着的唯一客人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看模样是初中生，正塞着耳机，在那儿专心打手机游戏。 应该就是那小花猫头像的主人了。 酷哥在他前面一步，直接走过去，屈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男孩抬头，一下摘了耳机站起来：“哥，你怎么来了？” 酷哥懒得多说一样，转身就走：“回去说。” 男孩追出门，“等下，我手机还在薛盛那儿呢，他让我给他打游戏，借我手机打电话去了，得换回来。” 说着就看到了林迁西：“这谁啊？” “林迁西。” 林迁西瞄一眼酷哥，是他报的名字。 就是有点儿像是故意的，仿佛表示这名字他记住了，以后得注意点儿。 “你就是西哥？”男孩挺惊讶。 没等他惊讶完，酷哥从口袋里掏出刚从王肖那儿抢回来的手机丢了过去，又劈手夺了他手里薛盛的手机抛给林迁西。 林迁西一只手就给接住了，瞄他一眼，心想挺会指使人啊。 酷哥也看他一眼，大概是觉得他身手还不错。 “你的呢？”林迁西忽然说：“报了我名字，不得留下你自己的？” 酷哥又看他：“宗城。” 看着看着，他忽然看了眼林迁西头顶，那条断眉微微一扬，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走了。 男孩看了看林迁西，追了上去。 林迁西反应了一秒，伸手摸头发，才想起头剪了一半：“干！” 第5章 你挺猛啊。 那天林迁西把手机还给薛盛后，到底还是完成了剪头大业。 剪完之前王肖他们就走了，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玩儿成酷哥反被抽，太没面子，留不下去了。 后来林迁西回到家，林慧丽还在补觉，他的新发型也就没被他妈看到。 直到周一，林迁西一早要去学校，母子俩在客厅里相遇，林慧丽才留意到他的变化，停下来看着他。 林迁西拨着染回了全黑的头发：“剪得还可以吧？” 林慧丽那眼神更像是没想到他会真去剪头一样，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可等她眼神瞄到他胸口，脸色就又绷起来了，越过他进了厨房，再没搭理他。 林迁西低头看一眼，起初没看出哪儿不对，又看一眼，才发现是怎么回事儿。 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短袖衫，衣领稍微往下拉点儿就能看见胸口有一块青紫。 是那位酷哥宗城用胳膊肘把他抵墙上留下的杰作。 难怪，估计他妈又以为他打了架。 林迁西“啧”一声，居然还是个暗伤，到现在才青起来了，算他倒霉。 这点小伤当然不算什么，但混荡到今天，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还没几个。 林迁西心里记下了。 高二八班，最后两排就是学渣聚集地，全班最混的混子都在那一块儿了。 早读都要开始了，才有人晃晃荡荡地来。来了桌上也没书，不是煎饼油条就是豆奶可乐，吵得堪比菜市场。 林迁西是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他比铃声管用，一进去，班上先安静了三秒钟。 林迁西从后门进，直走到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看到桌上堆着几只方便袋，吃剩的半块煎饼和油条还在里面，油沾在桌子上亮渍渍的一条。 他往左右各看一眼：“谁的？” 左边座位的男生正在低头玩儿手机，抬头看到他，吓一跳：“卧槽，林迁西？你怎么变这样了？” 林迁西朝桌子抬一下下巴：“谁的，弄干净了。” 坐在右边的张任笑着过来拿走了：“不是丁杰的，是我的，不知道你今天也会来。” 林迁西又抬一下下巴：“还有油，都擦干净了。哥以后每天都会来，少他妈往我桌上瞎几把丢垃圾。” 张任惊讶地看了看他，又看看丁杰，以为他说笑呢。 丁杰连手机都不玩儿了，兴致盎然地凑过来：“怎么着西哥，玩儿老周呢？” 林迁西说：“嗯啊，一起吗？一起玩儿的话就做像点儿，把你那臭鞋穿上，老子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张任用面纸擦不干净他桌子，前面一个叫陶雪的女生主动借了自己的抹布给他。 他拿过来给林迁西擦桌子的时候直嘀咕：“操，借我的时候绝对没这么好说话。” 林迁西看他擦得差不多了，放下书包坐下来，掏出了书。 丁杰还真把鞋穿上了，转头看到，又是一句“卧槽”：“你来真的啊，西哥的书包里居然有书！” 张任也凑过来围观：“我日，发生了什么，玩儿老周用得着装这么真的吗？” 林迁西翻开书：“不玩儿滚，老子一个人玩儿。不要以为你们俩那天怂恿章晓江记我缺席的事儿我不知道。” 丁杰和张任脸上顿时都有点儿挂不住了。 那天林迁西紧赶慢赶来学校前，的确在后排一直起哄说他住着院呢，不可能来了的就是他俩。 谁知道他后来居然来了。 “靠，早知道不该跟王肖他们吹牛逼，什么都捅你那儿去了。”丁杰抓抓头，继续埋头玩儿手机去了。 张任也赶紧还抹布去了。 早上连着两节语文课，班主任周学明的课。 周学明心理素质虽好，进了教室看到今天的林迁西，也不禁多看了一眼。 林迁西短袖长裤，染回来的头发黑漆漆的，衬得他皮肤就更白了。 不过老周还是淡定，看了也当没看到。 林迁西坐得很直，眼睛也看着黑板，但是他明显感觉的出来，周学明不鸟他。 周学明之所以能做林迁西班主任这么久，很大原因就在于他不鸟他，要搁别的老师带这样的学生，估计能气吐血。 但是以前林迁西喝酒、抽烟、打架、染头、逃课，周学明都不鸟他，看着他造，仿佛吃准了他混不下去迟早会滚一样，还不如让自己省省心。 可是林迁西偏偏又滚回来了。 手机在振。 林迁西本来没想看，但是一直振，他还是从裤兜里掏了出来。 掏出来的时候就有感觉，果然猜的也**不离十。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今晚八点，老地方见——秦一冬。 林迁西把书稍微竖起来点挡着，在下面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跟上次打过来的电话是不一样的号码，姓秦的还挺执着。 他吸口气，犹豫了一下，回复：什么老地方，忘了。 那头回复很快。 你拉倒吧，玩儿了快十年的地方，你忘了你家门儿都忘不了那儿。 林迁西：实不相瞒，我失忆了。 秦一冬：去你妈的，你失智了。 林迁西：行，我失忆加失智，晚期了，别救了，就这样吧。 回复完又是一套拉黑，已经熟练了。 林迁西收起手机抬头，左边的丁杰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牛逼啊西哥，装得到位，现在玩儿个手机都藏起来了，这么尊重老周的。” 林迁西没理他，心里想着事情，压根就没在意他说什么。 “吵什么！”周学明在讲台上瞪丁杰。 对林迁西还是视而不见。 班上的问题学生不止一个，就只有林迁西享有这种待遇。 被彻底放弃的待遇。 正好下课铃响了，周学明把书本一合：“出操，今天有升旗仪式，没穿校服的自觉去操场后面。” 周一全校都有升旗仪式，林迁西坐了一会儿，看班上同学都套上了校服，才想起这茬。 他今天没穿，完全给忘了，毕竟以前这种活动就没怎么参与。 丁杰拿自己校服给他：“西哥，要不要，借你继续装？” 林迁西拒绝：“滚，你太味儿。” “我擦？”丁杰自己套上了，还闻一下：“不要拉倒。” 林迁西跟着人流进了操场，自发自觉去了后面，看见王肖、薛盛和孙凯都在那儿，他们一样没穿校服。 “西哥？剪了个头，变化这么大！”王肖穿着长袖，左手臂垂着一动不动，实在是那一顿被揍狠了。 “帅就完事儿了。”林迁西插着口袋说，精神总算又回来了。 “帅，就是少了五颜六色和铁链子的西哥我不敢认了。” “滚蛋！”林迁西半点不想回顾以前的自己，本来要踹他，看他这模样也下不去脚了：“怎么样啊？” “别提了，”王肖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伤没什么，就是太他妈没面子了，跟你一起进进出出八中以来就没这么掉面子的时候，居然被一个新来的给揍趴了。” 林迁西说：“少他妈嘴贱手贱，就不会有事儿了。” 薛盛凑过来：“西哥，不对啊，这不符合你以往的作风啊。” 林迁西笑了一下，自言自语似的来了一句：“你摸不到哥的作风，哥哥长大了。” 薛盛还想说话，旁边王肖忽然拉了他一下，眼睛盯着林迁西身后，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然后又推一下孙凯，三个人往后面边角去了。 林迁西一回头，先看到一道人高腿长的身影，再看对方脸，就看到了那条贼酷的断眉。 操…… 他心想操场这么大，两个人站的地儿还不到一平米，怎么偏偏他俩就处在同一个平米里了。 酷哥也没穿校服，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衫，扣得挺严实，衬得他这人肩宽背直。 周围不少女生都在瞄他。 大概他也是走过来才看到林迁西，眼神多少有点意外。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并排站着，互相看。 林迁西忽就想起了他当时临走前的那眼神，抄了一下头发问：“怎么样，今天这发型不错吧？” 宗城那条断眉轻微地动了一下，开口说：“还行。” 要不是跟他动过手，林迁西绝对觉得他是在装逼，现在知道了，他就是这种人。 越是这样，还就越要逗他了。 林迁西昂昂脖子，一根手指勾着自己短袖衫的领口往下一拉，勾着嘴角痞痞地笑：“你挺猛啊。” 他笑起来绝对是好看的，就是这种痞笑，在他脸上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宗城眼神从他脸上到他白皙的胸口停留了一瞬，右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解开袖口，往上一掳，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以及手腕上被他那记手刀击打出来的淤青：“你也不差。” 林迁西：“彼此。” 宗城：“承让。” 前面开始奏国歌了，两个人暂停交流。 一个把领口拉回去，一个把袖口系上，各自转开目光，仿佛什么都没说过似的去看国旗升起，比谁都认真。 第6章 谁他妈跟你‘咱俩解决’！…… 太阳惶惶地晒人，课间操一结束，操场上的人就呼啦啦一下全散了。 八班的隔壁是九班。 宗城走到九班门口时，被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叫住了：“宗城，你今天怎么没穿校服啊？” 是九班班长刘心瑜。 宗城说：“刚转过来，还没发。” “哦对，我给忘了，回头我替你催一催吧。” 刘心瑜笑笑，朝隔壁班看一眼，声音低了：“你今天在操场后面碰到的那个叫林迁西，他混校外的，不好惹，打架闹事常有的，听说以前把人手脚都打断过，你记得离他远点儿。” 宗城没说自己跟那位已经动过手了，他那三个跟班也被自己一顿狠的给打趴了。 说林迁西混校外他没太大感觉。混校外的都跟社会扯点儿关系，的确不好惹。但那天林迁西也没对他怎么样，除了那一记手刀，也就顶多算是……骑了一下他的背。 他这人从来不会被外人意见左右，不过别人一番好意，也没必要多说什么：“知道了，谢谢。” 刘心瑜用一种很关切的眼光看着他：“我听说你是自己转过来的，没有父母在身边，怕你被他霸凌。” 宗城没说什么，仿佛没听见。 刘心瑜以为他话少是刚来不适应，还想再找个话题聊下去，刚好看到八班的班主任周学明从走廊上经过，就不好再说了，叫了声“周老师”，进教室去了。 周学明夹着教案经过宗城身边，脚停一下：“宗城是吧？” 宗城脸朝向他：“是。” 周学明上下打量他，少见地温和：“你转来前我们几个老师看过你的成绩了，私底下都管你叫‘好鱼’呢，本来我是希望你来我班上的，结果……” 宗城抬眼，等着他往下说。 老周托眼镜，不想提起某只混球：“算了，八班九班老师都一样的，我也带你语文，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就跟我提。” 宗城很客气：“谢谢老师。” 林迁西从操场回教室，嫌热，一路走一路扯着短袖衫，朝这儿走过来时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宗城站在九班的后门口，逆着走廊窗户的阳光，半边身躯都给晕出一道边来，那张侧脸在强光里走线如刻。 老周站他对面，比他还稍矮了那么一小截，在那儿跟他和和气气地说着话，慈眉善目。 这和谐程度，说人俩是父子都不为过。 等林迁西走近，老周也刚好转身，一看到他，老周脸就挂起来了，教案往身后一背，直直越过他走了。 林迁西停下看看他走远的背影，又看看那头站着的宗城，自嘲地咧了下嘴角。 怎么觉得自己是个被冷暴力的“怨妇”，老周就是那个“渣男”，放着本班的学生视而不见，对新来的嘘寒问暖，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 还不能怪老周，因为“怨妇”一贯德行不好，就他妈好像是报应。 “野花”旁边忽然多了个人，是他们班的丁杰。 丁杰拖着校服从走廊窗户那儿闪过来，往林迁西这儿走，经过宗城身边，故意把校服往他身上甩一下，挑衅一样说了句：“下午厕所碰一下？” 宗城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丁杰认为话说了就是定了，几步走到林迁西身边，顶着一头卷毛，拎着校服，在他身边嘀咕：“林迁西，看到没？妈的这新来的逼挺帅啊，跟我女神说半天话了，有没有点儿自觉？” 他女神九班班长刘心瑜。 每只癞蛤蟆都有颗想吃天鹅肉的心，八班的癞蛤蟆也是。丁蛤蟆下了课间操回来就在窗户那儿盯着外来户呢，早不爽了。 林迁西很“怨妇”地说：“关我屁事。” 丁杰跟他说是以为能拉他一起搞一搞外来户的，结果看他没那意思，顿感无趣：“操，忘了西哥今天要演好学生呢，成吧。”说完先进了教室，还不忘瞪一眼站在那儿的宗城。 林迁西跟在后面，一脚就要踏进八班教室的门，后面传来一声很低又很冷漠的“哎”。 他回头，宗城站在那儿，还在九班门口没进去。 林迁西瞄左右：“叫我？” “这儿好像没别人了。”快上课了，其他人都进教室了。 林迁西故意往他跟前退一步：“哥没名字？” “正常来说，我们应该今天才认识。”宗城说。 还他妈挺讲逻辑。林迁西往门口墙上一靠：“那哥哥也不叫‘哎’。” 宗城看着他：“那叫你什么，不差？” 林迁西挑眉，发现自己低看他了，看着是个没情绪的，原来口才可以啊：“那我还得叫你一声‘挺猛’呗？” 宗城断眉耸一下，忽然不说话了，是觉得这一番对话挺中二的。他往林迁西身后的八班教室递了一眼：“刚才那个也是你的人？” 林迁西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叫住自己了，他问的是丁杰。 “不是。” 丁杰和张任他们都是“自由奔放派”，哪儿都混混，哪儿也混不出去，有时候甚至还敢给他这“大混混”使使小绊子，这种人通常叫做搅屎棍。 宗城点了个头：“知道了，那这次不用‘咱俩解决’了。” 他说话咬字出奇地干净利落，最后那四个字尤其清晰，说完的同时眼光在他身上一带而过，转头就进了九班教室。 “操？”被区别对待的林迁西这会儿看他不是很顺眼，被他这一眼看得就更不顺眼了，转身就走：“谁他妈跟你‘咱俩解决’！” 你他妈猛，你他妈自己解决！ 宗城也坐后排，位置靠窗，是因为个子高。 今天刚来，桌上也就放了几本书，他回去时发现书上压了个桌球。 前面坐着的男生回过头来拿了球：“我的，刚收拾课桌随手放这儿的，你玩儿吗？” 宗城看一眼球：“偶尔。” “可以啊，我知道这附近哪家台球室不错，约一场？”男生说完不忘自我介绍：“我叫姜皓。” 男生之间就是简单直接，这就交上朋友了。 “今天不行。”宗城拉一下袖口，露出手腕。 姜皓倒抽口冷气：“卧槽，你怎么了？” 宗城没表情地胡扯：“断了，我要请假。” 姜皓看得皱眉：“我操，看着就疼，那改天再约，你快回吧，我替你请假……” 林迁西今天一直规规矩矩地在上课。 到了下午，又是连着两节数学。 数学老师徐进，四十来岁，跟老周不是一个类型，向来雷厉风行，可能今天心情不好，上来就是一张试卷。 说实话，这一天的课下来，林迁西大部分时间都感觉到了迷茫，但对着试卷时，迷茫感直接就到达了顶峰，简直要炸。 他不会，完全看不懂。 果然想学好不是说一句就行的，现实就是这么骨感，决心下得再足，不会就是不会。 以前没学的东西，总不会因为你一个决心就自己塞进你脑子里来。 林迁西拿着笔对着试卷，忽然就感觉很挫败。 就好像以前那种无望的人生又一次在向他挥手说“嗨”了。 嗨，你就不是个上学的料，坐这儿装什么逼呢？ 裤兜里手机在振。 林迁西又有预感，果然，拿出来又是个新号码。 晚八点，老地方——秦一冬。 林迁西烦躁地拨一下头发，这是包了个营业厅的号码来对付他的吗？ 他动动手指打字。 没空，在测验。 “我靠，林迁西又入戏了入戏了……”右边的张任不做试卷，就在那儿看好戏：“演的妙啊西哥！半晌没挪窝了。” 丁杰不在座位上，逃课了，可能是去搞宗城了，所以没人给他回应。 但是张任自己就很嗨，小声在那儿讲单口：“西哥今天演技满分，我都要相信西哥学好了，来人，给西哥报个奥斯卡。” 手机上秦一冬的消息过来了。 ？？？ 你能找个站的住脚的理由吗？ 你林迁西是个会乖乖做卷子的人吗？ 操！林迁西像被戳中了难堪处，手机往桌肚子里一扔，哐一声响。 张任被这动静吓一跳，低头去看试卷，不讲单口了。 “后面干什么？”徐进从讲台上抬起头，眼神凌厉地瞪过来，往最后一排扫：“那个……新同学？” “噗！”张任疯狂憋笑。 徐进指指林迁西：“你，新来的是吧？” 林迁西站起来，配合地做自我介绍：“老师好，大家好，我叫林迁西。” 瞬间全班哄堂大笑。 “林迁西！”徐进认出来了，好脸色一秒巨变：“又作什么妖呢你？不考就滚！” 张任在那儿小声做总结：“好了，林影帝今天可以收工了。” 下课铃就这时候响了。 林迁西看了眼面前的白卷，疲惫感爆棚，东西随便一收，书包一拖，出教室。 他想学好，但是这条路开头就撞了墙，跟他妈死路一样。 出门正好遇上回教室的丁杰，他吃了一脸瘪的模样，看到林迁西就抱怨：“操，那逼压根没出现！耍老子开心呢！” 林迁西直接越过了他。 丁杰察觉，贱兮兮地追上来：“怎么，西哥这就装不下去了？” 林迁西头都没回：“滚，废话我弄死你！” 第7章 你看哥哥像有什么嗜好的？…… 宗城一只手拎着书包出了学校，一眼就看到路边的人行道上蹲着个人，正在树荫底下塞着耳机打游戏。 他走过去，拿脚踢了踢他鞋。 蹲着的人抬起白白净净的脸，看到是他，摘了耳机：“哥？你这就出来了？” 宗城说：“不是要送你走？” “不用送。”他手伸进口袋里掏出张高铁票递过来：“我车票都买好了，自己走就行了。” 票上面压着他的名字：顾阳。 宗城拿过来看了一眼时间，还早，还给他：“那走吧，去吃饭。” 顾阳接了塞回口袋：“你后面的课不上了？” “请假了，”宗城往前走：“反正都学过了。” 顾阳跟上，老气横秋地说：“我早说了你不用那么快转过来的，八中没你以前的学校好，这小地方也不行，而且你都要高三了，不适合这个时候转学……” 宗城没回头：“想想吃什么。” 顾阳被顺利带偏了话，举一下手：“吃顿好的吧，怎么着也是你新到个地方了。” 宗城把书包搭肩上：“行。” 林迁西离开学校后就回了家。 楼道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从别人家里传出来的。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哪家在炒菜，锅碗瓢盆乒乓作响，跟要砸了似的。他拧着钥匙打开家门，却是一片安静，一个人没有。 他妈今天应该没班，但依然不在家。 林迁西把书包随手扔进门里，换鞋的时候听到隔壁邻居家里吵吵闹闹，女人骂孩子的声音尖锐地刺耳：“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作业也不知道写一写，看你还能学点儿好吗！老娘都不知道怎么生出的你这么个玩意儿……” 嗡嗡嗡的，跟要炸了一样。 他把门一摔，鞋也不换了，直接往厨房里走。 冰箱里还是约等于空，他妈真就把他当房客，早习惯了对他的放养。 林迁西按上冰箱门，摸了一下裤兜剩下的钱，又出了厨房。 家里没点儿烟火气，隔壁还在吵得烦人，他不想多待，决定还是出去。 出门的时候刻意又摔了一下门，“砰”一声巨响，隔壁可能是受到了震慑，安静了那么一瞬。 天就要黑了，但这小城市的夏天到了天黑的时候就是正当热闹的时候。 林迁西不紧不慢走了几条街，也没想好要吃什么，都说不上自己到底是不是出来觅食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出来溜街的。 走到一条老城区的街头上，看到路头上一家大排档的灯牌上写着“快餐、烧烤、小龙虾”，他不走了，过去就在门口随便捡了张桌子坐了。 “西哥。” 林迁西扭头，旁边冒出张黑不溜秋的脸，是王肖。 薛盛、孙凯都在，他们三个人就在旁边那桌。 王肖招呼他们拖着凳子过来：“正吃呢，一起得了。” “行啊。”林迁西拿起菜单又勾了俩菜，跟他们拼桌。 “今天就想叫你来这儿呢，结果放学等半天没看到你人。”王肖找了个一次性杯子给林迁西倒了杯啤酒，往他跟前推了推。 “我提早走了。”林迁西没说自己被徐进给赶出来了。 不是觉得没面子，这种事儿在王肖他们眼里不算个事儿，还当骄傲呢，主要觉得没必要。 别人没他那经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薛盛说：“也没看到那怂狗，听说丁杰想跟他在厕所碰一下，他还跑了？” 林迁西笑了：“都他妈快把你们打出翔来了，还管人叫怂狗呢。” “靠，西哥你这一盆冷水浇的……”薛盛肩膀抖两下，做出“透心凉”的架势。 “少他妈现了，”孙凯踢一脚薛盛，不想又提那出，太没面子：“他那人连咱们都不甩，会甩丁杰？”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伸到林迁西眼前献宝：“西哥，刚找了几部好片儿，吃完了涨点儿‘姿势’去？” 林迁西咬了口肉串儿，斜瞄一眼：“没兴趣。” 王肖丢了孙凯一根竹签子：“滚吧，西哥就没你那嗜好，你那玩意儿还是自己留着看吧。” “我那嗜好？”孙凯摇着u盘：“我这不是大家的嗜好？西哥难道不喜欢看胸大屁股大的？” “我不知道，”王肖瞄林迁西：“反正我就没见西哥看过这种玩意儿。” 林迁西吃自己的，顺带还灌了一大口啤酒。 冰的，贼爽，把这一天的迷茫都给他冰走了。 他又灌了一口，才拿眼去看孙凯：“你看哥哥像有什么嗜好的？” 这街边的灯火都暗，打在他白瓷似的脸上，他灌了两口冰啤，眼睛看人都像带着点儿冰气。 孙凯一个男的看得都给惑了一下：“操，我就知道我要长你这样，我绝对身后跟着十个八个妹子，哪儿还用得着看‘理论知识’啊。” 王肖又狗腿了：“那是，西哥就是不愿意，不然要什么妹子没有。” 林迁西没接话，嘴里嚼着肉串儿，手上捏着竹签敲敲桌子：“吃不吃，不吃我走了啊。” 王肖说：“这就走了？” “不走干嘛？跟你们在这儿废话？”林迁西问：“你们就没别的事儿干了？” “咱们的事儿不都是跟着西哥你干的吗？”薛盛插话。 “操……”林迁西差点无语：“找点正事儿干吧。” “你有什么正事儿啊？”忽来一句。 林迁西转头，发现眼前多了个人，那个人像是刚走到他跟前，穿着一身蓝白间色的校服，干干净净的球鞋。 他再一抬头，看到秦一冬板着个脸没好气地盯着他：“你有什么正事儿干啊林迁西，三请四邀都不能见一面？” “……”林迁西看了他三秒，站起来就想跑。 “你还跑！”秦一冬早防着他呢，一把就抱住了他腰。 “日，干嘛呢你！”林迁西还没被个男的这么当街抱过，还不好直接对他动手：“要点脸秦一冬！” “谁不要脸，你有种好好说话，谁他妈乐意抱你！” 王肖老跟林迁西混，以前是见过秦一冬的，但是一看情况不对，肯定也是向着林迁西，上来就拉秦一冬。 林迁西看旁边几桌的人都拿了手机准备拍他们了，骂了句“干”，抓着秦一冬胳膊一掰，猛地一推。 王肖接个正准，把秦一冬往旁边拽。 秦一冬长得斯文，确实也不是那种动手动脚的料，刚才也就是林迁西让着他罢了，被王肖一拽就撞到了旁边的空桌子上，一头趴了个满桌。 这一趴打翻了桌上的瓶瓶罐罐，酱汁乱淌，糊了他一身。他爬起来，又被王肖按住一条胳膊摁在了桌边，侧着半边身，扭头骂：“你妈的！” 王肖摁着他，催林迁西：“跑啊西哥，你不要走吗？” 林迁西却没动，眼睛盯着秦一冬，忽然像出了神。 秦一冬身上应该是沾了一堆的番茄酱，粘稠的，鲜红的，在街灯的映照下，遍布胸口、脸上，直往他眼里钻。 林迁西脑子里有画面在翻涌，一幕一幕，最后都只剩下秦一冬压在他背上的画面，那顺着他脖子流淌的阵阵温热，也是粘稠的，鲜红的，一直在流淌…… “我操……”林迁西嘴里喃喃地念了一句，往后退两步，忽然掉头就跑。 秦一冬在后面骂：“林迁西，你他妈有病吗！” 宗城面前煮着老火锅。 就他跟顾阳两个人，但是菜点了满满一桌。 顾阳拿着筷子在锅里涮，一边看了看他：“我就这么走了，有点儿不放心。” 宗城低头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我是小学生吗？” “你不是，我是，我代表小学生担心你行不行？”顾阳筷子又涮一下：“你以后一个人在这儿真没事儿吗？” “没事儿。”宗城抬头，把手机翻过来给他看，上面一张刚出单的飞机票：“给你换成了机票，比高铁快。” 顾阳说：“你是要我赶紧走啊，我虽然比你小，可我会办事儿，你看我还加个群去了解八中情况，本来还想认识一下那个西哥呢，说不定能让他以后照顾一下你。” 宗城把手机搁桌上，解开袖口，胳膊搭上椅背：“林迁西？他照顾我？” “你没听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吗，大哥！”顾阳瞄到他袖口解开的手腕：“你看，地头蛇给你的伤不还没好，本来可以没有这伤的。” 宗城没搭理他，本就没什么，还是靠它才骗到的假。 他转头去看外面，冷不丁冒出一句冷淡的：“操……” 顾阳愣一下，抬头看宗城，发现他看着玻璃墙外，也扭过头，吓了一跳：“我靠，这是干嘛！” 一个人在外面，一手撑着玻璃，一手捂着肚子，脸白寥寥像鬼，忽然哇的张嘴就吐了。 顾阳下意识就扔了筷子，皱眉看着他，突然认了出来：“这不是那个西哥吗？”他拍拍玻璃，“西哥！林迁西！” 林迁西一口气跑出去老远，停下时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就感觉周围挺亮，八成是在人家店外面。 太阳穴突突的，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不知道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他捂着肚子，一手扶着玻璃，猛地就吐了。 “西哥！林迁西！” 好像有人在叫他。 林迁西抬头，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在拍玻璃，往旁一扫，看到坐在对面的宗城，他胳膊搭着椅背，正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我操，他心想别人好好的吃着饭，他就跑来吐了，怎么看都好像在针对他似的，得走。 他撑着玻璃要站起来，还没站直，胃就像狠狠中了一箭，又坐下去了。 “哐”一声，不知道哪儿来的声音，反正离他脑壳挺近的，他觉得被蒙住头脸了，世界熄灯了，周围全黑了。 第8章 今天‘处女靠’就给他了。…… 那“哐”的一声，是林迁西的脑袋磕到玻璃的声音。 然后他就一头栽在角落里不动了。 顾阳拍玻璃的手一顿：“他干嘛？” 这动作太突然，乍一看还以为林迁西是在自残。 宗城说：“晕了吧。” “晕了？”顾阳一下站起来：“那快去帮忙啊！” 话没说完他就跑出去了。 宗城看向林迁西，他脸贴玻璃栽在那儿的样子就像个雏鸟，黑漆漆的头发乖顺地遮着额，脸大半埋在阴影里，只能看清一只紧闭的眼，眼下是垂下睫毛掩出的一小片扇形阴影。 跟清醒着的时候可不一样。 宗城默默坐了一秒，两秒，抬起只手按了按后颈，从座上站了起来。 火锅店里的服务员听到动静也跑出来看情况，就发现有人在店外面吐了，当事人摔在半米外的角落里。 顾阳在那儿拉林迁西，但是晕死的人出奇得沉，他拉了好几下也就只是让林迁西往他那儿歪了歪。 “我天，这么沉，他瞧着挺瘦的啊……”再使劲儿他脸都要涨红了。 宗城结完帐出店，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书包抛给顾阳，一手拖着林迁西的胳膊往自己肩上一搭，拎着他腰就把他扶了起来。 顾阳让开两步，抱着他书包在旁边感叹：“哇哦，这位西哥什么命啊，我哥这副肩膀我都没靠过，今天‘处女靠’就给他了。” 宗城扫他一眼：“你自己去机场？” “对不起我错了，”顾阳往大路上走：“我去给你打车。” 宗城架着林迁西走到马路边，车也拦好了。 顾阳先进后座，帮忙托着林迁西的脖子，宗城将人送进去，人跟着坐进车里。 三个人挤在后座，中间那位耷拉着脑袋，身上弥漫着一股啤酒混着烧烤的诡异味道，左右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他……”顾阳歪头看看林迁西的脸，又看宗城：“我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呢，哥，怎么弄？” 司机也在等他们发话去哪儿。 宗城看一眼林迁西。 林迁西头耷拉的方向朝着他，离了半指的距离悬在他肩膀上，下巴被车里的黄灯镀出一道细润的弧线，人慢慢往前倾。 他腿一伸，把这随时会倒的人抵在了座椅里：“就这么带着吧。” “那好吧。”顾阳很细心，打开怀里宗城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他的外套，搭在林迁西的身上。 …… 林迁西后来是被吵醒的。 起初他做了个梦，梦里还是那个看不到光亮的夜晚，在那条街上，他背着醒不来的秦一冬奔跑，双脚就快麻木…… 黏腻又濡湿的腥味漫过他的脖子，像一双手扼着他咽喉。 快窒息的时候，他听到了嘈杂的声音。 很多很碎，人说话的声音，滚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好像在什么空旷的地方，有着明显的回响。 他睁开了眼睛。 眼里看到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五指微张搭在膝上，手腕上一截熟悉的淤青。 林迁西顺着那手往上看，旁边的人在低头看手机，耳侧推铲干净的短发，突出的眉骨和山根，鼻梁挺直如削，仿佛连头发丝儿里都写着“别惹我”仨字，不是宗城是谁。 他脑袋卡壳一秒。 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周围是亮如白昼的大厅，无数人推着行李在走动，广播里平静的女声在播：“亲爱的旅客朋友们请注意……” 高大的落地玻璃外，闪着灯亮的飞机张开巨大的机翼轰鸣着划过夜空。 林迁西眼珠动了动，忽然意识到，这是机场？ 再低头看看自己，他刚才就歪头靠在休息区的椅子上，一只手揪着自己领口，抓着盖在身上的一件衣服。 宗城从旁边转头看了过来。 林迁西脸上明晃晃写着一个问号，脱口就问：“我怎么来的？” “我带来的。” “你干什么？” 宗城看他的眼神仿佛在剥开他脑壳看他智商，唇缝里吐出三个字：“我抛尸。” “……” 林迁西和他互看了一瞬，前情回想起来了。 他跑到人吃饭的地方，吐了，然后没意识了。 我操，这么尴尬的吗？ 林迁西缓缓坐正一点，拨了两下头发，哑着嗓子说：“行吧，要是你跑我吃饭的地儿吐，我也会想把你抛尸。” 宗城说：“哦。”原来你知道自己干的事儿啊。 “不过正常操作不该去医院吗？”林迁西指着自己鼻尖：“我他妈晕倒了，倒地了哎。” “啤酒、烧烤、吐了，”宗城看着他还有点儿发白的脸：“正常操作管这叫断片儿。” “……”林迁西没话接了，主要他这样跟喝断片儿确实没差，不然都没法解释那行为，没醉上人吃饭地方吐？找抽呢么。 “我还要送人赶飞机。”宗城又说。 他要送人，又不能把他丢大街上，干脆就一起带来，不是挺合情合理。 林迁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任谁在这地方醒过来都会懵逼，他手指又拨一下头发，人往后靠上椅背。 抬手摸了摸额头，有点儿疼，应该是晕那会儿磕的，大概率是红了，也懒得找个镜子照一照。 身上的衣服滑了下来，他看了眼，深色长袖外套，直觉就是宗城的，拎着搭在两人中间的座椅扶手上。 宗城只扫了一眼，一只手在身侧摸了下，拿了过来。 等林迁西再看过去时，就发现中间的衣服上多了一把巧克力糖，五颜六色地堆那儿。 他古怪地瞄宗城，没法把这把糖跟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宗城掀下眼皮，“顾阳给你的。”说完补充：“我弟。” 林迁西想起来了，当时那个拍着玻璃叫他的男孩子，不就是他弟。 他从小学起就不吃这种甜腻玩意儿了，但还是拿了一颗，当领个情。 宗城又朝旁边伸了下手，这次拿过来时放了瓶果粒橙在衣服上：“还是顾阳给你的。” 林迁西感觉莫名其妙就被投喂了，只好另一只手拿住。 宗城手又朝旁边伸去。 “我操？你……”林迁西想说你就不能一次都给我吗，非得这么逗我是不是？ 宗城回头看他，伸出去的那只手把快掉的书包扯了一下：“怎么？” “……”林迁西说：“没什么。” 打扰了，是老子自作多情。 宗城放好书包，拿着手机拨了个号：“顾阳，别浪了，你该准备走了。” 说完就挂了。 林迁西才知道是他弟要走，拧开果粒橙喝了一口，看他：“你姓宗，你弟姓顾？一家人两家姓？” 宗城两只手转着手机：“不行吗，孩子跟妈不也是一家人两家姓。” 林迁西说：“哦，我就跟我妈姓。” 宗城手停下，看他一眼。 林迁西又喝一口果粒橙，人缓过来了，从椅子上起来：“哪儿有厕所？” 宗城指了一下上方的指示牌。 林迁西心想酷哥本色，能不说话绝不逼逼，一边往厕所走，一边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挤着几条微信消息，他手指划开，都是王肖发来的。 西哥，秦一冬回去了。 他到处都没找到你。 你当时那脸色不太对啊，跑哪儿去了？ 林迁西走到厕所，进了一间隔间，拴上门，切出微信，又看到十几条陌生号码的来电提示。 手机开了静音，这十几条来电无声无息。 林迁西手指对着屏幕点了几下，又切回微信，给王肖发了条消息。 你那摩托还有油吗？ 王肖回复地特别快。 有，怎么了？ 林迁西发了机场地址给他。 来接我一下。 王肖那边寂静了快三秒才来消息。 卧槽西哥你这跑路，选的是马拉松路线吗？ 顾阳回来时手里又拎了个纸袋，没看到林迁西，问宗城：“他人呢？” “厕所。”宗城低头在手机上看航班信息，没有延误。 “我还给他买了个汉堡垫肚子呢，他吐过，醒了肯定会饿，你也不关心一下新同学啊。” “别人的事儿自己有数。”宗城说：“小学生别管太宽。” 顾阳坐下来：“交个朋友啊，我看他挺有意思，还没见过哪个校霸是他这样的。” “你关心的够多了。”宗城站起来：“证件给我。” 顾阳知道他是要给自己办值机，乖乖把证件都交给他。 林迁西洗了把脸，从厕所回来，就看见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坐着那个白白净净的顾阳。 “西哥。”顾阳主动跟他打招呼。 林迁西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宗城，指了一下椅子上剩下的巧克力糖和半瓶果粒橙：“今天的事儿谢了啊。” 顾阳挺机灵：“你这是要走了？” “嗯。”林迁西挥一下手，尽量不去想在他们面前丢的人，摆出来去潇洒的姿态。 “哎，等等。”顾阳叫住他，掏出手机：“加个好友吧，马上我走了就没机会了。” 林迁西想想，好像也没理由拒绝，拿出了手机。 加完了，顾阳又提议：“要不等等我哥吧，反正他也要回去。” 林迁西心想还是算了，人家兄弟在这儿送行，他撞进来已经是多余，还跟人一起送弟弟，算怎么回事儿：“不了，有人接我。” “好吧。”顾阳说：“以后我哥在这儿……” “？”林迁西看着他。 他又不说了，笑笑：“唉，没事儿，以后再说吧。” 林迁西刚走，宗城就过来了。 “你回晚了。”顾阳坐那儿，指指航站楼大门的方向。 宗城把登机牌递过去：“不就人走了。” “你知道？” “他醒了肯定会走。”林迁西去厕所他就有数了。 顾阳接了登机牌，看一眼大厅里电子屏上的时间，不做声了。 宗城说：“注意安全。” 已经是道别的口吻了。 顾阳看看他，又露了笑：“哥，既然都来新地方了，就别想以前了，多交点新朋友吧。” 宗城“嗯”一声，很低。 顾阳伸手：“那临别你不跟我抱一下？” “滚。”宗城很干脆。 顾阳笑嘻嘻地说：“算了，你今天碰过人西哥了，我就不凑热闹了。” 宗城没理他。 顾阳现场收拾了一下，行李简单，几乎是空手：“我下次再来看你吧。” “能不来就别来了。”宗城忽然说，在弟弟面前站了好一会儿，还是伸手在他头顶按了一下：“去吧。” 第9章 弟弟刚走，放飞自我？ 林迁西看着镜子。 额头上果然是红了一大块，都肿高了。 他叹口气，撕了个创可贴按上去。 真成，不打架了还天天落伤，这他妈是什么命，还都是在宗某人面前落下的，丢人！ 洗手池上手机亮着通话，王肖把他送到家就走了，这会儿又打了电话过来，他刚进洗手间就直接开着免提放那儿了。 王肖说：“西哥，我把你人接回来了，就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去机场的？” 林迁西说：“别问。” “不是，那你总不可能是一个人跑去的吧，是不是跟谁一起啊？” “别问。”林迁西吓他：“问就翻脸！” “成吧。”王肖只好投降，语气一改，提议说：“反正都这个点了，要不别睡了，咱们找个场子玩儿，我给薛盛孙凯打电话。” “不去，”林迁西说：“我要上课。” “……”电话那头跟被打了一拳似的没了声。 “回头付你油钱。”林迁西把电话掐了。 小城市是没机场的，他被宗城带去的那机场是邻市的，离得是不远，但对于王肖那旧摩托可就远了，抄近路一个来回也够呛的，以至于赶到现在这个点，再没俩小时天都要亮了。 其实也不是头一次这个点回家。以前这样，差不多都是他在外面混了个通宵，回来倒头就睡。 这次可能是在机场睡够了，他现在无比清醒。 花五分钟冲了个凉出来，林迁西躺到床上，摸出手机，把秦一冬那十几通陌生号码的来电又看了一遍。 搁以前，有事儿可以跟秦一冬说一说，可现在，跟秦一冬的事儿，没人可说。 他又盯着屏幕看了两秒钟，涩涩地咧了下嘴角，扯了毯子蒙住脑袋。 到后来还是凑合着打了个盹儿，再睁眼的时候，天彻底亮了，客厅里断断续续的有说话声。 林迁西爬起来，拉开房门，看见他妈在客厅里打电话，她身上穿着件宽松长裙，散着头发，少有的打扮了一下。 “起来了，嗯……”林慧丽讲话的语气很温软，脸贴着手机：“昨天谢谢你送我回来了……不用，不用来接我上班，别人会说闲话……” 挂了电话，她拿着包往门口走，转头时看到了房门口的林迁西，站住了。 “夜里回来的？”她脸色又冷淡了。 林迁西忽然感觉有点儿说不清了，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但和上次那伤一样，阴差阳错，看在他妈眼里就是他的问题。 “嗯啊。”他也不反驳，应了一声就要回房间，关门前忽又回过头，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机：“这次这个多久了？” 林慧丽眼光闪一下，口气还是不冷不热：“便利店你李阿姨介绍的，一个礼拜了，先处着看看。” “哦。”林迁西点点头，关上房门时想，难怪之前她不在家。 以前就老这样，他妈一个独身女人，找对象也没什么。 无非是一次次的找，再一次次的继续找罢了。 …… 教室里，距离早读课开始只剩下一分钟。 后排的张任看着黑板上的挂钟，边啃煎饼边对翘脚在那儿玩手机的丁杰说：“我猜今天林迁西是不会再来了。” 丁杰轰着手游里的炸弹：“说他装不下去了吧，还给我脸色呢。” 话音没落，听到林迁西的声音：“我说什么来着？” 张任一扭头，煎饼差点没掉地上。 林迁西又是踏着铃声进来的，他手指勾着书包，朝自己的桌子抬抬下巴。 张任反应过来了，他说过别再往他桌上丢垃圾，只好转头找面纸再来给他擦桌子：“大意了，没想到咱西哥说到做到，以后真不在你桌上吃东西了。” “林迁西，还是用这个吧。”前面一个女生递来抹布，是上次借抹布给他的那个陶雪，说话轻声细语的。 张任“啧啧”两声，接了抹布。 林迁西冲陶雪说了声“谢了”，就在旁边抱着胳膊等张任擦完，忽然感觉窗户外面有人经过，瞄了一眼，瞄到那头熟悉利落的短发。 宗城单肩背包，比他来得还晚，大概有所察觉，转过了头。 两个人视线一碰，昨晚光辉事迹历历在目，林迁西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强行当做无事发生。 余光瞥见宗城往前去九班了。 旁边丁杰当场骂了句：“那怂逼！”一边拿胳膊肘抵抵林迁西，“看到没，老子今天一定要搞他一波！” 林迁西嫌烦地回了他一胳膊肘：“滚，谁管你，别在老子面前搞就行。” 说完书包一扔，坐下了。 丁杰差点被他一胳膊肘撞翻，懵一下：“擦？” 宗城进了教室，前排的姜皓正等他，朝他招招手，又指指他桌子：“你真倒霉，刚来就被八班的丁傻子给盯上了？” 桌上的几本书被扔得乱七八糟，有的上面还有鞋印，旁边桌面被人用小刀刻了俩歪七八扭的字：怂、逼。 “我今天进班的时候看到丁杰刻的，刻完就跑了。”姜皓说。 宗城只看了一眼，坐下来问：“他很难缠？” “啊？”姜皓想一下：“他就一傻帽，经常为咱班长吃醋找事儿，挺烦人的。” “行。”宗城随手拿了本书，把那几个字挡了。 姜皓好奇：“行是什么意思？” 宗城说：“就是我会处理。” 姜皓被他轻描淡写的口气弄得愣一下，忽然笑了：“懂了，看你这样肯定也没少被缠过，追你的妹子肯定很多，对付情敌都有经验了，我柠檬了。” “没有。”宗城昨晚送人弄到太晚，回去没怎么睡好，说话也有点漫不经心，也不知道这是在回他哪一句。 班长刘心瑜借着查人从前面走了过来，叫他一声：“宗城，丁杰做的好事儿我知道了，八班的跑来破坏九班公物，你不用管，我会告诉老师的。” 姜皓笑着说：“别了大班长，你出头不是让宗城更受刁难吗，您老就别掺和了吧。” 刘心瑜脸一红，扭头回座位去了。 宗城冲姜皓看一眼，后者机灵地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给你挡回去了，自己处理吧”，转头回去早读了。 宗城坐了几秒，起身出教室。 “呲呲！”张任忽然发出怪声。 林迁西斜睨一眼过去，他指指丁杰，意思是叫他。 “丁杰！看外面！”张任又喊。 林迁西顺带往外瞄，身高腿长的一道身影站在后门口。 他不禁又看一眼，这是干嘛？ 宗城站在那儿，一手插在裤兜里，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左边的丁杰。 “我操？怂逼还敢过来找我啊。”丁杰站起来凳子一踢就往外走。 宗城看他出来就动了脚，转身沿着走廊走了。 “林迁西，他俩你怎么说？”相声演员张任找到了新戏码，很兴奋。 林迁西说：“傻逼。” “是吧，我也觉得，哪有主动送上门来的。” “我说丁杰。” 张任一愣。 “林迁西。”班长章晓江刚从外面进教室，叫了一声。 林迁西抬头。 章晓江对上他眼神声音瞬间又小了：“数学……老师叫你过去一下。” 林迁西站起来，不知道徐进是不是觉得上次赶他不够，又想怎么着他了。 办公室在走廊对面，林迁西走到一半，听到一阵古怪的声音，扭头往厕所看。 看了两眼，他又看了看对面的办公室，脚下一转，朝厕所走了过去。 还没下课，厕所里安静，走进去都是鞋底摩擦瓷砖的咯吱声。 一排的小便池空空荡荡，往里的隔间忽然“铿”一声响，像有人在里面踢了一脚，冒出几声“呜呜”的哼哼。 林迁西听这声儿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走过去，一眼看到最里面的隔间门外站着个人—— 宗城肩膀抵着门，一条长腿也压在门边，低着头在那儿刷手机。 察觉有人，他抬了头，嘴里还叼着支烟。 林迁西挑眉，歪头看他，就差没吹声口哨。 可以啊，弟弟刚走，放飞自我？ 宗城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事儿也没有，眼神淡在烟雾里。 他这样的脸，这样的人，叼着烟这样万事不关心的样子，忽然就多了点儿难以言喻的东西。 “林迁西！”徐进可能是到现在没等到人，在叫了。 林迁西朝宗城勾着嘴角笑一下，拨下头发，什么也没说，怎么来的，又怎么出去了。 第10章 牛逼。 徐进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就他自己坐在桌后面，正大马金刀地在改试卷，一手捏笔，一手捻卷子，一会儿一张，速度飞快。 林迁西进去时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怀疑他是不是私底下学过印度飞饼。 徐进抬头看到了他，嘴里发出响亮的一声“哼”，笔停下了：“你挺有意思啊林迁西。” 林迁西说：“啊？” “你这次测验想干嘛呢？”徐进把笔一抛，点点试卷。 林迁西指了指自己：“我想干嘛？” “对啊，你想干嘛？”徐进抽出他那张卷子，手指重重戳了两下：“来你看看，这是一张白花花的试卷对吧？但是这里，你填了名字和学号，这里，你打了个鬼都看不懂的草稿，是什么意思？” 不等林迁西说话，徐进猛拍一下桌子：“你居然摆出一副想考试的样子啊！” “……”林迁西都给他说无语了。 徐进捏捏并不戴眼镜的鼻梁：“你们班主任老周一直跟我说，不要管你，管不了你。可我就不是那种不管事儿的，我跟你说，你要跟我玩儿花样，我就一定管到底，管你是不是外面威风八面的西哥！” 林迁西摸一下鼻子，把那阵无语给摸下去了：“我要说我真是想考呢？” “那你的成绩呢？”徐进说：“喊个口号谁不会啊，别人喊还好说，你喊的，谁信？” “操……”林迁西嘀咕。 徐进敲敲桌子：“哎哎，别爆粗啊！” 话到这儿，他眼睛瞄到了外面，忽然抬高声：“那谁！宗城！” 林迁西往外瞄，对面走廊上的人停住了，身后是厕所方向。 “来，你进来！”徐进招两下手。 宗城从对面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林迁西旁边，两人心照不宣地对看一眼，他身上还留着一股来不及散去的淡淡烟味。 徐进上上下下地看他：“他们都说你是‘好鱼’，特别是老周。我就看到过你人，还没见识到你本事呢，我昨天在九班测验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啊？” “我请假了。”宗城回答。 “那难怪。”徐进雷厉风行不是说着玩儿的，顺手就把手里试卷递了过去：“来，你现在写给我看看。” 宗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的老师，看他两眼，才伸手拿了。 “就快下课了，我能不能直接写最后三大题？”他忽然问。 最后三大题，那就是三大难。徐进都给他问得愣一下，点点头：“行啊。” 说完还站起来给他拖了个椅子，把自己的笔也给了他，背着手，一副在旁边等着看的样子。 宗城坐下来，翻到试卷最后一页开始做题。 林迁西就这么被冷落在了一边。 训话中途忽然插播一场现场考试，也就徐进这样的神奇大脑能想得出来。他动了动脚，脸朝着门：“没我事儿了吧？” “你等着！”徐进直接把他想走的话给截掉了。 “日……”林迁西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吐槽。 徐进还是听到了，两眼炯炯地瞪他：“文明！请你文明！” 林迁西闭上嘴。 外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那个同学，你干嘛的！” “谁啊，上课时间吵什么吵！”徐进听得皱眉，走到办公室门口去关门，忽然脸朝外望了出去，紧跟着就是一声暴喝：“丁杰！你干什么弄成这个鬼样？是不是打架了！跟谁！” 林迁西眼神朝外面飘了过去。 没看到人，只听到从厕所方向传来丁杰一声不甘心的吼，都带上哭腔了：“九班的宗城！” “你再编！”徐进手臂伸出去训他：“人宗城在我这儿做卷子呢，头都没抬！能把你打这样？” 林迁西往宗城身上看，他还真是头都没有抬。 他就跟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似的，坐在那儿写他的题，头微微偏向一边，耳侧短发根根分明，舒展开的肩背又宽又正，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我是好学生”的光明气质。 林迁西倚在桌边，一手翻了翻他旁边的试卷，忽然头稍歪，靠近了点儿，轻声说了俩字：“牛逼。” 宗城转头，那条断眉似乎往下压了压，眼睛盯着他。 林迁西被他盯得站直了，提起唇角，转过头去摸了摸嘴，心想这他妈什么眼神儿，怎么着，夸你牛逼还不乐意了？ 门口那边消停了，徐进这会儿才算把丁杰给喷走，迈着步子到他刚刚维护住声誉的“好学生”身边来。 宗城站起来，放下了笔：“写完了。” 下课铃也正好响了。 “这就好了？”徐进坐回桌后面：“我看看。” 那张试卷被他拿在手里，他看得特别快，一边看一边点头，嘴里一叠声的：“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林迁西眼睁睁看着他改了刚才的大呼小叫，成了个复读机。 徐进也不说别的，就说“可以”，似乎这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措辞了，说完抬头问：“你怎么做到全对的？” 宗城说：“这些题我都做过了。” 徐进张了张嘴，可能是被打击到了，半天才憋出个：“是吗……” 他对自己的教学水平还挺自豪的，自己出题搞的测验，打倒了一片八班九班的学生，结果人早就做过了…… “林迁西！”徐进不爽，矛头就又对准了他。 林迁西抬眼：“昂？” 徐进甩着那张试卷：“你看看，你看看，这才叫考试！” 林迁西忽然看见试卷上露出他的名字和学号，反应过来：“这是我的试卷？” “是啊，怎么了，写你试卷上都便宜了你！”徐进一手按下卷子。 宗城也才发现，看他一眼：“我以为是新试卷。” 林迁西瞄过去，口型比划了个：操？你故意的？ “白卷！跟新试卷有什么区别！”徐进果然吼了，吼完又和颜悦色地看宗城：“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上课吧，回头我再看看你以前学的课程，有什么再说。” 宗城又看一眼林迁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徐进目光转到林迁西身上，口气马上又变了：“林迁西，西哥！你好好向人家学学，不比你装模作样的做戏给我们看强？” 林迁西已经不想解释了，甚至还笑了一下：“好，行吧。” 学他把丁杰揍一顿，捆了塞厕所？ 就没看到过他学习，鬼知道他怎么全会的，拿头学！ 徐进把那张试卷扔给他：“拿人家做的回去好好参悟去！” 林迁西一手接了就走。 徐进忽又想起来喊一句：“哎！你回头别找人家麻烦啊！” “不找，老子可不想跟他一起去厕所！”林迁西的声音飘远了。 徐进被他话弄得伸头追问：“什么厕所！” 林迁西早走了。 宗城回到座位上，姜皓早翘首企盼半天了。 “怎么样，你处理好了？” 宗城“嗯”一声。 姜皓问：“怎么处理的？” “让他以后都不会再来烦我就行了。” 搞事不算什么，他不喜欢纠缠，跟上次王肖他们一样，如果纠缠个没完，那就一次打服，就这么简单。 外面有人经过。 宗城偏了下头，一眼看到林迁西的身影，一闪就过去了。 手里好像还拿着那张试卷？ 林迁西手里捏着试卷，还没到班级门口，已经听到班上的热闹，都在议论刚回到教室的丁杰。 手机忽然“嘟”的一振，林迁西站下，心里的预感又出来了，心思已经转到秦一冬那头。 等他掏出来，跳出来的却是一条微信消息。 西哥！ 是我，顾阳。［微笑］ 林迁西记起来了，加过好友。 微信名是一串莫名其妙的英文，头像是个没见过的风景照，拍的好像是某处的灯塔。 加的时候居然没注意，他记得他原来的头像是个可可爱爱的小花猫，动手打字。 你换头像了？ 顾阳回复了一串哈哈笑的表情。 换了个微信号用，上次加你们的群被我哥教育了，原来的号暂时没用了。 对了，我哥在学校怎么样？ 林迁西不自觉“啧”一声，回了一句话。 你哥，那可是太牛逼了。 第11章 桂花味儿的。 其实自己的哥在学校里怎么样这种问题，怎么会要问别人。 林迁西不是很理解顾阳的思路，谁都不问就来问他，他看起来跟宗城走得很近？ 顾阳那头回复了一串“。。。”，大概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林迁西手里还拿着他哥写了三大题的试卷，就没心情聊，看他也没发出什么实质内容，回了句：上课了，再说吧。 当是结束语，发完进了教室。 丁杰在后排拿书蒙着头趴桌上，看着是在睡觉，但身上衣服皱得不成样，背后一个若隐若现的脚印，想自欺欺人都难。 张任看到林迁西回来，拢着嘴小声八卦：“回来就没动弹过，跟阳痿了似的。” “哦，他成长了。”林迁西坐下，把手里那张卷子按桌上，去看最后那页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 让丁杰“阳痿”的那位，就连数字都写出了一种凌厉的感觉，居然能看出笔锋。 可惜，除了这点，其他什么都看不明白。 林迁西盖上试卷，脑子里那个声音仿佛又钻出来：嗨，你真不是个念书的料，学不好的。 他林迁西是打架的料，是混荡四处的料，就可能不是能学好的料。 又看两眼，他把那张试卷折了两道，塞进了书里。 当天下午放学钟声一响，林迁西就提上书包出了学校。 出了传达室那道门，已经有人在朝他招手。 “西哥！”王肖正等着呢，走近打量他神情：“不高兴啊，果然上课的日子不适合你吧。” 林迁西停下，看他一眼。 王肖没看出他这一眼里不爽的意味，黑不溜秋的脸上还有笑：“今天有安排带着咱吗？” 林迁西看了看他后面等着的薛盛和孙凯，点头：“有。” 王肖问：“什么？” “滚回家写作业。”林迁西指校门：“要么就去跟住校生一起上晚自习。” “……”王肖呆住，看着他在眼前走了。 林迁西是打算直接回家的，但是走一半就想起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被放养要有被放养的自觉，他改了方向，决定自己买点东西带回去。 他妈工作的便利店开在市中心附近，坐四站公交车能到。 林迁西从车上下来，走进店里，从前门看到货架，没看到他妈的身影。 柜台后面有人在对账，听到有客抬头，看到是他，一句“欢迎光临”卡了壳。 “李阿姨。”林迁西叫她一声。 “哎哎，是迁西啊，差点认不出来了，怎么到这儿来了？”李阿姨应着话，先把收银柜的抽屉给推上了。 林迁西看了眼她动作，眼光动一下，当做没看到：“来买点儿东西，我妈在吗？” 李阿姨回：“不在，你妈今天没班。” 林迁西“哦”一声，随手拿了个购物篮，去了货架后面。 拣最容易做的东西买，西红柿、鸡蛋、筒面，怎么方便怎么来，能应付平时的三餐就行了。 林迁西拎着一篮子吃的去柜台结账，李阿姨才舍得开那收银柜了。 “来找你妈有事儿啊？”她带着笑跟林迁西寒暄，虽然笑得不大真诚。 林迁西说：“我就来买东西的，没事儿。” “我还以为是学校又叫你妈过去呢。”李阿姨带着那僵笑，把东西装进方便袋，又问：“留着等你妈来结？” “不用，我自己结。”林迁西付了钱，拎上袋子就走。 临出门，他瞥见一排货架，又退回去，到了那货架后面。 那一排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大众品牌的护肤品、化妆品，连五颜六色的发圈儿都有。 林迁西对这些不了解，就是忽然想起他妈现在开始打扮了，也许对这次处的对象挺满意的。 看半天，拿了盒香水，是想起他妈抽烟，万一那男的不喜欢她身上烟味，还能遮一下。 准备放进购物篮的时候看到了价格，他摸下口袋，又掏出手机点开，看了看自己的账户。 林迁西有个自己的账户，林慧丽定期往里面打生活费，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 明明母子俩就住一个屋檐下，但一直是这种模式，从他上高中以来，连当面递个东西都难得，就别说钱了，那是最能区分关系亲疏的东西。 账户里还有钱，不过不多了，林迁西算了下，干脆再多买点儿西红柿鸡蛋得了，后面几天吃什么不是吃，就带着吧。 拿了那盒香水，他又顺带拿了支护手霜，一起塞进购物篮里。 “刚才走的那帅哥是慧丽姐的儿子啊？” 林迁西听到说话声，透过货架缝隙往柜台那儿看，多了个年轻的女柜员。 “走了吗？”李阿姨伸头往门看一下，才说：“是啊，换了个打扮都要认不出来了。” 女柜员又问：“慧丽姐去哪儿了，不是有她班的吗？” “去接孩子了，就我给她介绍的那对象，有个特别乖的儿子，上小学，比她自己的这个可强多了。” 李阿姨说着“啧啧”两声：“就她这儿子，我看到都怕，大混子，有回被几个人追到咱们店，那几个都被他打得浑身是血了，你说他什么人？看他进门我都得把钱柜看紧了。所以啊，林慧丽现在就得赶紧找个人成家，往后还能有个依靠，给人接儿子好好培养感情是对的，靠自己生的这个？指不定哪天就进去了……” 话戛然而止，因为林迁西从货架后面走了过来。 他把手里刚拿的东西放柜台上。 李阿姨整个人杵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讪笑：“哟迁西，还没走呢？” 林迁西朝柜台努努嘴：“再算一下。” “啊？好……”李阿姨埋头算账。 女柜员可能觉得尴尬，去旁边理货了。 很快，林迁西迎着李阿姨讪讪的脸色扫了付款码，拎了袋子要走，忽然回头，一手拍上她收银柜，“砰”一声响：“李阿姨。” 李阿姨吓一跳：“啊？” 林迁西勾着嘴角：“其实我这样的一般都抢银行，您这小店看不上的，放心吧。” 说完看一眼她青红交替憋不出话的脸，扭头走了。 出了便利店，林迁西的笑就没了，直走到马路对面，上了公交。 车启动的时候，他看见对面马路上走来了熟悉的身影。 他妈穿着早上见过的那身长裙，带着个穿小学校服的男孩儿朝店走，路上还不忘伸手把人男孩儿往马路里侧带了带。 林迁西看了看那孩子，有点儿拘谨的样子，让怎么走怎么走，也不做声。 他无声笑笑，别人家的孩子，是挺乖的。原来他妈不在他跟前的时候，也是挺有母性光辉的。 他背过身去抓住拉环，车门玻璃上映出他的半张脸。 林迁西盯着自己一只眼睛，在心里说：多不多事儿啊你，林女士跟人家感情好着呢，用得着你替她操什么心呐？ 公交停下了。 林迁西下车，脑门儿一凉，伸手一摸，摸到滴水，抬头看一眼天：“操！” 下雨了。 他就近瞄准一家人少的店门口，百米冲刺过去。 刚站下躲雨，身后门里传出响亮的一声“啪嗒”，林迁西回过头，看到里面暗暗的灯光，几张台球桌。 靠里的一张桌子边站着个人，穿短袖黑t，背对着门，在拿巧粉擦杆头，灯光从他头顶倾泻，铺在他短发上一层亮黄的光晕。 是宗城。 旁边还有个人，刚打完一杆，从桌上爬起来，九班的，好像叫姜皓，嘴里说：“我以为你住校呢。” 宗城放下巧粉：“我习惯不好，不适合住校。” “什么习惯？” “学习习惯，”宗城说：“我习惯自己安排时间。” “这还有习惯？”姜皓笑说：“我都瞎几把学。” 林迁西看了两眼，心想世界真他妈小。 不过再想想，这小地方可不就是小，巴掌大的地儿，抬头不见低头见。 本来不想看的，但余光瞥见宗城伏下了身，他的头还是转了过去。 宗城手架着杆，压下肩膀，瞄住桌面。 在林迁西来看，这是个很刁钻的角度，看起来桌上四散的球离他这个方位更散了。 “啪！”他忽然就出了手。 “靠！”姜皓立马发出一声惊呼：“牛逼！” 桌上几乎全清了，就剩了一个球。 可惜，林迁西心想位置再找好点儿就全进了，嘴里忍不住“啧”一声。 明明这声也不高，台球桌边的俩人却几乎同时转头看了出来。 林迁西一个措手不及就暴露了偷看的事实，在门口动一下脚步。 “林迁西？”姜皓有点儿惊奇，上下看他：“怎么，你也会这个？” 林迁西不禁笑了：“玩儿的东西还有我不会的？” 姜皓觉得他口气太拽，眼神就有点不痛快：“那你刚才那声儿是什么意思，嫌他打得不好？”他把手里杆子朝门口递，“要不你来一局？” “不来。”林迁西转身：“忙着呢，路过。”说着就要潇洒地迈脚，又停了。 潇洒的不是时候，妈的雨还没停。 姜皓平时知道林迁西太多事迹，对他观感不好，转头跟宗城小声嘀咕：“他怎么来了？” 宗城扫一眼门口的人影：“这又不是私人地盘儿。” 姜皓还要嘀咕，身上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接了，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放下杆子说：“我妈找我呢，今天先到这儿，改天继续啊。” “嗯。”宗城拿了他的书包递过去。 姜皓接了出门，经过林迁西身边，迅速地看他一眼，还有点儿不服的样子，拿书包遮着头顶跑了。 林迁西没理他，往门里看。 宗城低头擦着杆，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伸脚勾了个塑料凳子，往他方向踢了踢。 林迁西站一秒，看了眼自己被溅一圈水的裤脚，拎着东西走进去，就在那张凳子上坐下了。 里头一个服务员扯着嗓子问：“帅哥几位，怎么玩儿啊？” 这是要收费的意思。 林迁西还没开口，宗城说：“他跟我一起，算我的。” “好嘞。”服务员又自动隐身了。 林迁西挑眉：“早知道不进来了，连杆儿都没拿还要钱？” 宗城指一下桌上的杆：“那你拿。” “不。”他说。 宗城看他一眼，转头摆球去了，一副随你便的架势。 林迁西坐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摆球，擦杆，准备又要来上一杆的样子，忽然觉得挺奇怪的。 俩人别的话也没有，搞得自己在独自欣赏他似的。 他扭头朝外看，不管雨了，站起来说：“我走了。” 宗城没回头：“嗯。” 林迁西想起什么，忽然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我也不白坐你这儿几分钟，送你点儿东西好了。” 宗城回头。 林迁西拿出那盒香水，“这个，就当赔偿那天我在你面前吐了。”然后是那支护手霜：“这个，就当你手写了我卷子辛苦，给你擦手了。” 两样东西全放他手边的台球桌上。 林迁西猛地眼一抬，恍然大悟一样：“对，就是这样，这就是送你的！”说完不给他拒绝机会，直接出门。 宗城一直看着他背影消失不见，才去看桌上留下的东西，莫名其妙了一瞬，他拿起那盒香水，嘴里不咸不淡低语一句：“操，这品味？” 桂花味儿的。 第12章 你让不让？ 晚饭林迁西吃的就是西红柿鸡蛋面，特地多加了个蛋。 他小时候要是有点儿不舒服，吃饭就会要求多加料，多个鸡蛋，多根鸡翅，都可以，仿佛这样就什么都满足了。 现在也是，他吃完了面，洗碗的时候都在哼歌。 林慧丽还没回来，家里就他一个，歌声从灯光昏黄的厨房飘到客厅，到处都是他想到哪儿就哼到哪儿的调。 显得家里很热闹的样子。 手机就这时候响了，在洗碗池边的台子上一阵一阵的振。 林迁西歌声一停，歪头看，一串陌生号码，在屏幕上浮动闪烁，振得往他手边蹦，仿佛在催他接。 振到第三下，不振了。 他关了水龙头，甩两下手，看着手机，秦一冬这回居然自己挂了？ 但马上这条号码又浮现了一下，进来了条短信。 林迁西拿起来点开，看见上面的话。 我马上再打给你，你这次一定要给老子接！ 怪不得挂了，他居然还特地先通知一声。 林迁西想这风格真是很秦一冬，那货有时候就一傻白甜。 傻白甜的电话果然又来了，感觉比上一通更急，铃音夹着振动响个不歇。 林迁西看着那号码，到底还是按下了接听。 电话里起初没声，只有秦一冬不平的呼吸，好几秒他才开口：“林迁西，我受够了，明天我就去你们学校找你，咱俩把话说说清楚，你要是敢再跑，我就……” 他可能在想什么威胁最有杀伤力。 兄弟之间最有用的威胁不就是绝交？ 可林迁西本来就要跟他绝交了。 “我他妈也受够了。”林迁西说。 那头似乎愣了下：“你受够什么？” “谁被这样电话骚扰不烦？”林迁西干干地一笑：“你就不能干脆点儿，追个没完干嘛？”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人情侣分手还有个理由呢，你说绝交就绝交，不得给我个说法？” 林迁西换只手拿手机，一脚踢上池子下面碗柜的门，往外走：“老子嫌弃你了行不行，要你有什么用，打炮我都嫌你不够劲儿。” “你他妈……算了，我嘴骚不过你。”秦一冬气冲冲的：“反正我就把话撂这儿了，明天我铁定去你学校，你给我等着！” “啪”一声，电话挂断了。 林迁西把手机拿开耳边，抓了抓头发，泄气般骂一句：“操……” 怎么忘了傻白甜还很执着。 林慧丽还是没有回来，应该是接完人家孩子就直接去店里上夜班了。 林迁西刚被歌哼回来点儿的心情又被这通电话折腾没了，进了房间，打开书包，试图收心，思考着这个点，自己应该像其他正常的高中学生那样学习。 怎么学，是不是需要做点儿什么来准备明天的课？ 思考半天没有参照，他忽然想到了宗城，结果只想起他在台球厅里打台球的画面。 “干！”林迁西一头仰躺到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发白的天花板，好一会儿，忽又笑了：“那一杆要是我在旁边……” 他自言自语地抬手，比划了个压杆的角度，眯起一只眼：“一定全进。” …… 早上，宗城拎着书包进教室的时候，早读都快下课了。 但是没人管他，班长刘心瑜甚至还转头冲他笑了一下，可能还是将这归结为他初来乍到不适应。 姜皓从前面回头，开口就问：“昨天我走后，你跟他打了吗？” 宗城看他一眼才想起他问的是林迁西，坐下说：“没有。” “真拽。”姜皓嘀咕。 宗城从书包里往外拿书：“他不想打。” “他也就是随口吹的吧，不就是仗着能打架唬唬人吗，搞得谁都要怕他似的，我就看不起这种痞子混混。”姜皓翻了个白眼，“看不起”三个字都快写到脸上了。 宗城没接他话，把书堆桌上，刚好从书包里带出那盒香水，昨天和那支护手霜一起随手收里面的，他马上一把塞回去了。 “那什么？”姜皓已经瞄到了，伸着头，还想看看清楚。 “没什么。”宗城“呲啦”一声拉上了书包拉链。 他当时怎么没想到直接扔了，还给顺手收起来了。 下课铃响了，姜皓没再接着追问。 刘心瑜在前面站起来，抬高声通知：“今天有化学课，要去实验教室里上，大家别忘了啊。” 班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哀嚎，都不乐意的样子。 姜皓又回头跟宗城说：“靠，去实验教室，那要跟八班一起上了。” 林迁西提着书包，一阵风似的从后门闪进教室。 班上的人都拿着书往外走，他进去时刚好遇上张任出来，差点没撞一起。 “我操，还以为你今天是故意不来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张任往旁边让个道。 林迁西说：“我乐意。” 他今天其实出门特别早，是故意来得晚，为了避开秦一冬的上学时间，后来又在学校附近转了一圈，确定没有看到秦一冬的身影才进了学校。 张任指丁杰的座位：“那位听说今天化学课要跟九班一起上，已经溜了，我也打算溜，你溜不溜？” 林迁西在书包里翻了一下，翻出化学书：“在哪儿上？” “擦，连实验教室不知道在哪都还要去，今天又是被你演技折服的一天啊西哥！”张任指指窗户外面：“那儿。” 林迁西把书包扔桌上，拿着书出去了。 八班和九班共享老师，有些课为了方便，就会把两个班安排在一起上。 林迁西进实验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已经坐满了。 化学老师他至今不认识名字，就有点印象，还年轻，三十岁不到，戴着个黑框眼镜，这会儿正在讲台上面抱着个盒子喊：“把你们的手机都收上来，做实验的时候不要玩儿了。” 林迁西趁着他喊话的间隙悄然进门。 “你！”化学老师叫住他。 林迁西回头。 老师好像在认人，看他半天。 他只好主动提醒：“林迁西。” “林迁西？”化学老师托一下眼镜，上上下下打量他两圈，好像才对上号了，指指后面：“去最后面，正好单一个人。” 林迁西往后走，一直到最后一排靠边角的位置，摆着酒精灯、试管的桌子后面，坐着短发利落的身影。 不是宗城是谁。 他正在关手机，抬头看到林迁西，眼光互相碰一下，站起来让路。 林迁西越过他到里面，在他旁边坐下来，瞥见前面姜皓回头迅速看了他们一眼。 “两个人一组，把实验做完，填好表格交上来，这个到时候是要算你们期末成绩的啊。”化学老师在上面说。 宗城把手机传了上去，接了前面姜皓递来的实验表格，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推给林迁西。 林迁西刚要拿过来，想起自己连笔都忘了带，又推回去：“顺手帮我写了吧。” 宗城看他一眼，拿着笔在自己名字旁边唰唰写了“林迁西”三个字。 林迁西瞄了瞄，心想：操，比老子写的好看。 宗城把表压桌上，问他：“哪些步骤归你？” 林迁西反问：“有什么区别？” 宗城顿一下，换了个问法：“你就说你会什么。” 他说：“我会思考。” “……”宗城眼角一动：“那就是什么都不会。” “日。”林迁西被噎了一下。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一振，他往前看，其他人的手机都交上去了，化学老师没留意他这里，掏了出来。 手机上来了新短信。 林迁西，你他妈到底出不出来。 是秦一冬。 接近着又是一振，来了一条新的。 老子被你仇家堵在你们学校外头了！ “妈的！”林迁西低骂一句，手机一收就要站起来。 “去哪儿？”宗城抬头。 “有点事儿。”林迁西站一半又坐回去，眼神已经变了，看一眼前面的化学老师，低声说：“让我过一下。” 宗城腿一伸，直接把路挡了：“实验还没做完。” “你一个人做也一样。”林迁西低低催：“让我出去！” “我没有义务帮你做。” “？”林迁西看着他，嘴型都要蹦出一串芬芳词汇了，抿了抿，给忍了：“别他妈磨叽，让一下，我真有事儿，不然你别怪老子……” “不然怎么？”宗城盯着他，口气不冷不热，下颚线绷紧。 林迁西心里窜出一把无名火，要搁以前早动手了，现在还是忍住了。 真动手了这也不是个善茬。 “你让不让？”他冷着脸问。 宗城脸也冷了：“你自己去跟老师说不跟我一组，爱去哪儿去哪儿。” “操！”林迁西直接站起来，一脚踩上桌面，从他眼前桌上跨了几步过去，一跃到地上。 桌上留下几个明晃晃的脚印，试管晃了几下，差点没摔了。 前面的人都纷纷往后看。 化学老师朝这儿望：“怎么了？” 林迁西大步走过去，拿着自己手机丢进讲台上的盒子里，“我交手机。”然后脚步不停地往外走：“请假去个厕所。” 说完出了门，他瞬间就跑了起来，直冲校门那儿去了。 第13章 起来。 宗城看着他跑的，回头把试管架好，顺手拿了他留下的化学书，直接摁在桌上当抹布擦掉了那几只张狂的脚印。 姜皓回头小声问：“你俩刚才干嘛了，打架？” “正常交流。”宗城扔开林迁西的书，声音还冷着。 “靠，反正跟林迁西一组，你算是被坑了。”姜皓看看自己同桌，是同班的一个女生，当时随到随坐的，现在也不好意思中途变卦去跟他一组，只好说：“不知道今天是要两个人一组，不然也轮不到他坐这儿。” “没事儿。”宗城说：“我自己也可以。” 就是不爽林迁西那态度，说走就走，自己的事儿推给别人。 他又是个最讨厌麻烦的人。 姜皓看见前面刘心瑜和几个女生都在往这儿看，像是在看戏，又像是在看宗城，开玩笑说：“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我看想代替他跟你一组的挺多的。” 宗城随手推一下表格：“反正都定了。” 表格上他的名字笔锋毕露，特别是勾挑，形同金戈出鞘，旁边“林迁西”三个字也是一样的走势，仿佛还真有了字面上那种向西而迁的狂味。 姜皓吐槽：“我去，连名字都是你写的……” 林迁西这人真是绝了。 上课期间，学校里安静的像闷在口锅里。 林迁西已经跑到学校门口，但不能这么正大光明地出去，他还不清楚外面的仇家是谁，来了多少人，这种事儿也得讲策略。 他左右一看，往学校院墙边走，凭记忆就找到了以前自己经常走的“备用路线”，这一段带铁尖儿的围栏最少。 往后退几步，他活动一下脚腕，然后一个快速助跑，起跳，攀住院墙，轻轻巧巧地就翻了过去。 院墙外面连着一小块草坪，前面就是马路，但是从这儿到校门口都没看到有人。 “操。”林迁西担心秦一冬是不是被拖走了，脑补越多脸都绷了起来，脑子里不停盘算，脚下先动，迅速朝学校后面跑过去。 结果直到化学课下课的时候，林迁西也没有回到实验教室。 姜皓听到铃声响了，回头看：“算你倒霉，我说是被坑了吧。” 宗城左手收拾着试管，右手拿笔填表，忙到现在，压着两眼，满心不爽地“嗯”一声，声沉到嗓子眼儿里了。 讲台上那盒子里收的手机发了下来，从前往后一个个传。 姜皓拿了自己的，把盒子给他放桌上。 宗城伸手进去拿，摸到两个，抬头看，除了他的，里面还剩了一个手机。 化学老师正在讲台那儿看这里，“林迁西这一个厕所上到现在也没回来？”他一副“没救了”的表情，摇摇头：“有些人，碰到做实验就跑，等上了高三全是对着书本，到时候想做实验还没机会！” “表格交上来。”年轻老师懒得管问题学生，拿了教案准备走人，指一下宗城面前的盒子：“你俩同组，他的手机你给他带一下吧。” 姜皓顿时回头：“卧槽，坑到底了，敢情还得你负责‘送货上门’？” 宗城拿了那手机，更不爽，舌尖抵了下后槽牙，起身出教室。 刚出门，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宗城低头看，一串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就飘在屏幕上。 最后面那条小街！你他妈…… 不着调的一句话，因为锁屏没显示全。他直觉跟林迁西跑路有关。 最后面的小街是吧。宗城抬脚就走。 学校后面全是小街，是挤了太多老楼的缘故，比较偏僻，平时只能走走人遛遛狗，外面被卖小吃的摊子堵得密不透风，里面盘的如同羊肠小道。 林迁西早就到了，刚把这一带找了个遍，一个像他仇家的人也没看到。 他喘着气往周围望，忽然想到最后面还有几条小街，拔脚就跑了过去。 七拐八绕地钻了几条小巷，到了另一条小路上，林迁西一眼看到墙根底下蹲了个人。 对方穿着蓝白间色的五中校服，刚刚收起手机，不耐烦地站起来，视线对上他，愣一下。 林迁西几步走过去，警觉地看他周围：“人呢？” 没看到有别人。 秦一冬斜着眼看他：“行啊林迁西，你终于舍得出现了啊。” 林迁西想着先离开再说，有什么事儿自己来顶，抓着他袖子一拉：“走。”脚还没迈出去，忽然反应了过来，又停下来看看周围，“你什么意思，你他妈是蒙我的？” “我不这么说你肯出来？”秦一冬说：“你不是要跟我绝交了吗，还挺讲义气啊。” “我操……”林迁西一把甩开他胳膊，吼了声：“你他妈有病啊！” 秦一冬被他吼得懵一下，跟着嚷嚷：“谁有病，看到我就跑的不是你吗？” 林迁西吸一口气，推开他：“拿这种事儿来吓人很好玩儿是吗！” 秦一冬跑两步挡前面，防止他跑：“我吓什么人了，我要吓也得吓得住你，你他妈一边要跟我绝交，一边又跑出来救我，双标狗啊。” “少他妈废话！”林迁西嫌烦，踢一脚路边树干：“秦一冬，我跟你说，这真不好玩儿，再有下次老子抽你信不信！” 秦一冬脸都气红了，胸口一阵起一阵伏：“那你把理由说了，说清楚，你要没个理由，找事儿的就是你。” “操，事儿逼。”林迁西越过他要走。 秦一冬拽住他衣领。 “撒手。”林迁西火了。 “说啊，”秦一冬瞪着他：“你平时不是嘴骚得很吗，怎么连个理由都说不出来了？” “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林迁西冷着脸：“撒手！” “少找借口！”秦一冬攥得他衣领紧紧的：“你也别在我面前威风，我跟你多少年玩儿过来了，还不知道你吗，你要没事儿会突然发这人来疯？是我怎么你了啊，我他妈哪儿对不起你了吗？我……” 林迁西觉得头疼，像有只手在往他喉咙上掐，胸口堵得发闷，快要炸了，耳边的话音都虚幻了起来。 秦一冬还扯着他的领口不放，这只手也曾出现在他颈边，不过是无力垂着的，秦一冬整个人也都是无力的，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 只有血，不停地在流。 他想救他，一直跑一直跑，可是没能跑出那条街就来不及了…… “我把你害死了！”他忽然吼出声。 秦一冬愣住。 “操……”林迁西低低骂一句，眼睛没看他，按住额角，声音低下去：“这他妈可以了吗？” 秦一冬回神了：“你什么毛病？你把我害死了，那我怎么站这儿呢？” “都说了你他妈明白不了。”林迁西一把从他手里扯出自己衣领，往后退两步，又按额角。 “讲玄幻故事呢，你在哪儿害死我的啊？” 林迁西咬牙：“梦里！” “梦里？林迁西，你他妈还很封建迷信啊。” “对，我他妈特别迷信，我贼信！”林迁西猛地推他一把：“你以后能不能离我远点儿，我看到你膈应，烦！” 秦一冬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跌在墙根，摔得半天没动：“你认真的？” “我他妈贼认真！”林迁西指自己：“我，林迁西，要跟你秦一冬绝交，够真了吗？” 秦一冬撑着地爬起来，脸上发白，憋着股劲儿，像是已经憋了好几天，咬牙切齿：“这话是你当面说的，好，绝交就绝交！” 他扭头就走。 林迁西没看他，紧着牙关：“早他妈该这样了……” 秦一冬忽然回头，对着他小腹就是一拳：“去你妈的！” 林迁西弯腰。 “还手啊！你他妈不是很能打吗？”秦一冬拽住他衣领，眼眶红了：“反正都绝交了，讲什么情面，你他妈还手啊！” 林迁西笑一声：“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都没感觉，老子用得着还手吗？” 秦一冬又是一拳，还不够，照着他腿也踹一脚。 林迁西单膝着地，一手按着小腹，咬着牙没吭声。 “你他妈的……”秦一冬又踹一脚他背，瞪着通红的眼看他黑漆漆的头顶垂下去，喘着气，什么也没说出来，终于还是转头走了。 脚步飞快，拐进了曲折的巷子就不见了他踪影。 林迁西一手撑着地，听到他脚步声远了，一歪躺在了地上，翻过来，仰面看着天。 打吧，这是欠他的。 那个夜里，秦一冬扑上来为他挡了刀，他欠他一条命。 他自己长在尘埃，烂在市井，拿青春去博一时的痛快，那都是他的选择，可是不能牵扯上别人，还不起。 何况那还不是别人，是他最好的兄弟。 走吧，别跟他有瓜葛了，他这样的人。 天有点阴，飘着一两朵不知所谓的云。 林迁西茫然地看着云，胸口堵得发硬。 如果他早点学好，也许不会断送自己，也不会断送别人。 现在是怕，怕再有一次那样的事儿…… 云下面忽然出现了张脸，遮了他眼里的云，冷酷的没有表情的脸，右眉是那条醒目的断眉。 他眯眼，思绪空一秒。 宗城双手收在裤兜里，两条长腿停在他旁边，眼睛盯着他：“起来。” 第14章 这波配合打得还挺好。…… 林迁西没动，在想他是怎么来的，来多久了，甚至觉得他出现得有点儿不真实。 宗城踢一下他脚：“死了？这回也要我抛尸？” “操……”林迁西终于动了，一手捂着肚子坐起来。 秦一冬打他那几下是真狠，可能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其他地方没什么，他小腹却是实打实挨了两下闷的，胃都皱了起来。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要脸。 他把捂肚子的手拿开，吐口气，抬眼说：“我故意躺这儿看天呢，你打扰什么，有没有点儿情调了？” “没有。”宗城掀眼瞄了下上空：“看天，看出明天什么天了？” “……”林迁西斜睨他，至少有三四秒，说：“泥石流、洪水、台风、冰雹，明天世界末日了。” 那口气仿佛在说：一起死吧妈的。 宗城不为所动：“这就是你不做实验的理由？” 实验。林迁西想起来了，扯一下嘴角：“你要因为这个来找我算账得排队，我他妈现在没有心情。” “找你算账还管你有没有心情？” 林迁西听着不对，以为他这是要往下互刚了，猛地抬头，却见宗城一只手从兜里抽了出来，往他这儿一扔。 他一把接住，是他的手机。 宗城半句废话没有，手又收进兜里，转身就走。 “？”林迁西莫名其妙，这人什么毛病，不爽还特地来给他送手机？ 他手在地上用力一撑，咬着牙站了起来，随手拍了两下身上，看宗城，他已经快走到一条小巷子里了。 到了巷口，宗城不走了，回过头：“回学校最近的路是哪条？” 林迁西咧了咧嘴角，心想你他妈刚才不是挺酷嘛，慢吞吞地走过去：“你怎么过来的？” “听着你声音来的。” “就我的声音？”林迁西不自觉挑下眉。 宗城说：“就你声音最高。” 林迁西马上又问：“都听到什么了？” 宗城朝前面曲曲折折的羊肠小巷歪了下头：“你自己过去听听，看能听清楚什么。” 林迁西瞄两眼前头，放心了，不知道为什么，就不乐意被他看见自己的落魄，可能是因为在他跟前落魄的次数够多了。 “行啊你，第一次来就看出有近道了，走啊。”林迁西故作轻松地往前带路，拐了个方向，进了另一条小巷。 这条巷子出去就正对着学校后门，刚到外面，扑面而来就是满条街上小吃摊的香味。 林迁西看看手机，差不多是饭点了，往后瞟：“你饿不饿？” 宗城跟在后面，看他一眼。 林迁西边走边说：“咱俩也别刚了，我请你吃东西吧，就当谢你给我送手机了。” “去谢化学老师。”宗城贼冷漠。 “操，爱吃不吃……”林迁西埋头往前，这人酷是真酷，也是真的硬，一点小摩擦至不至于？ 不吃拉倒，他自己吃。 林迁西自顾自走到一个凉面摊子前，还没点单，冷不丁面前窜出俩追着打闹的小孩儿，打头那个“嘭”一下，脑袋直直撞到了他肚子上。 “我、操！”林迁西双手抱腹，顿时弯下了腰。 那小孩子顶多四五岁，自己也给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坐在凉面摊的车轮那儿，看到林迁西反应，吓一跳，一骨碌爬起来就跑了。 后面那个追着他一溜烟也没了影儿。 “我他妈……”林迁西粗话爆一半，疼得闭了嘴。 凉面摊的老板娘伸头问：“你没事儿吧？”有点儿担忧的样子。 林迁西猜八成就是她家孩子，不然没这么好心，肚子疼得一抽一抽的，没说出话来。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他胳膊一拉。 林迁西被拖着站直，任人摆布似的坐到了一张塑料凳子上，瞥见胳膊上那几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松开了。 宗城松了手，拿脚拨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对凉面摊的老板娘说：“给他杯温水。” “行。”老板娘果然很好心，扭头麻利地拿一次性塑料杯倒了杯温白开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的小折叠桌上。 林迁西端水喝了一口，稍微缓过来点儿，继续抱着肚子闭紧牙关。 宗城盯着他，早发现他不对了，他刚才躺那儿时就不对，现在额前的碎发已经汗湿了，脸白得像纸，这模样不用说也知道是干嘛了。 百分百打架打的。 他回想一下：“那个看着不像是能把你打成这样的。” 林迁西立即松了牙关问：“你说谁？” “来的时候遇到个穿五中校服的，从你那方向走的。”宗城说。 然后到了那条小路上就看见林迁西躺地上，并不难联想。 林迁西没想到他看见秦一冬了，就是不想承认：“打个屁，我早不打架了，刚才那小孩儿撞得我才这样，他妈的别是练过铁头功吧！” 凉面摊老板娘适时的在旁边装死，埋头认真地摘香菜。 宗城也没往下说，他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就是没想到还能有人把他打成这样，宗城觉得自己出手都未必能把他打成这样。 除非是他单方面敞开了挨揍。 林迁西忽然扭头，冲老板娘说：“来碗凉面，要全套。” 老板娘不摘香菜了，看看他对面：“几碗？” 林迁西瞄一眼宗城，改口：“两碗。”顿一下又说：“我的那碗还要额外加个蛋，不，两个！” 宗城眼神又转到他脸上，他这会儿脸上血色回来点儿了，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过似的，表情痞痞的，漫不经心。 那痞痞的眼神对上他：“反正我点了，吃不吃随你，又不能喂你吃。” 说着往旁边老板娘身上瞄一眼，他忽然问：“你看我这样还能吃吗？” 宗城对着他那眼神，跟他互盯几个来回，脚一收，踏在桌脚上，掀了掀眼皮：“不能，你被撞这下挺重的，最好去拍片子。” 林迁西说：“那还是吃，被撞伤了没人负责，就吃个饱，待会儿去医院扯个食物中毒的单子，就有人负责了。” 老板娘从推车后面哭笑不得地看过来：“别了，对不起您还不行吗？小孩子不懂事儿，犯不着这么整人的，我就一小本生意。” 林迁西看过去：“大人懂事儿就行了啊，早点道个歉不装死不就完了？” 老板娘只好赔笑：“行行行，是我不该装死，两碗面请你们了。” 林迁西掏了手机付钱：“知道道歉就好，不白吃你的，钱照付。” 说完朝对面宗城看一眼，这波配合打得还挺好。 “我不要香菜。”宗城说，又看他一眼。 配合好是好，不爽还是不爽。 老板娘接话：“行。” 面端上来，果然林迁西那份料加的足。 他扯开一次性筷子拌了拌，提口气，心想好好吃一顿，秦一冬这茬就算过去了。 这世上就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低头刚要吃，忽然发现对面宗城没动，他抬头看，就见宗城眼睛看着自己身后。 林迁西转头往后看，路头上一个穿汗衫的光头小青年神头鬼脑的，好像在朝这儿望。 他回头问：“你认识？” 宗城说：“不认识。”说完低头吃面。 林迁西没再管，继续吃面，忽然看到他抓筷子的那只手，动了下胳膊，仿佛被他抓得那一下还在，心想劲儿真大。 面吃几口，旁边多出了人影。 林迁西偏头，就是刚才那光头小青年，到了跟前，眼里光看着宗城，带笑不笑地问：“宗城是吧？” “不是。”宗城放下筷子，站起来看林迁西：“先走了。” 林迁西嘴里嚼着鸡蛋，斜眼看了看那小青年，点头。 宗城就这么走了。 光头小青年问林迁西：“他不是宗城吗？” 林迁西说：“不认识，我俩拼桌的。” “拼桌他临走还跟你打招呼？” “嗯，这有什么，我刚被撞他拉的我，不信问老板娘。” 推车后面的老板娘抬头，看看林迁西：“是他拉的。” “妈的，搞错了？”对方扭头走了。 林迁西朝宗城走的方向看一眼，又看一眼那光头小青年的背影，心想什么玩意儿。 第15章 我有的你还真不一定有。…… 要换个好管闲事的人，可能会当场揪着那光头小青年问怎么回事儿，找宗城干嘛。 但林迁西不是，他没那么事儿逼。 他自己也烦那种好事的人，何况宗城也没问他跟秦一冬的事儿。 最后林迁西一个人吃完了面，丢下筷子，离开了凉面摊。 回学校继续上课，该干嘛干嘛。 什么日子不是照常过呢。 手机上不再有陌生号码打来的骚扰电话，也没有人威胁着说要去学校再蹲他了。 事实提醒他，他跟秦一冬彻底绝交了。 西哥，早上好鸭。 手机上“叮”的再有声音响起时，都是第二天的事儿了。 林迁西一大早就爬起了床，过了一夜，肚子不太疼了，今天特地穿了件白短袖，下身浅蓝长裤，整个人收拾得积极阳光，出门去学校。 这样显得他心情好。 他嘴里叼着块面包，肩上搭着书包，一手锁门，一手拿着手机看这条进来的微信。 灯塔头像，不认识的英文名，是顾阳。 好，哥今天好得很。 回完这句，他像是不尽兴，给顾阳又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顾阳的回复弹出来。 哥你今天很高兴啊。 林迁西在门口停一下，看两眼那微信，打字。 别乱叫，我不是你哥，你有哥。 顾阳不愧是热衷游戏的好手，打字超快。 多个哥哥多个家，哥哥不要拒绝我。[可怜][可怜][可怜] 林迁西挑眉，他算是发现了，这小子跟他哥一样，口才都是藏着的。 玩儿泥巴去，我可不想要弟弟。 打出“弟弟”两个字时，他居然想起了他妈带着的那个小男孩儿，干笑一声，手机一收，脚步故意放轻快下楼，咬下面包的时候又哼起了歌。 已经快两天没看到他妈了，这两天她连着都是夜班，时间都跟他错开了。空闲肯定也有，不用想也是给人家了。 大概还是忙着接孩子吧，然后再跟那男人一家三口似的约约会吃吃饭，说不定他真的很快就要有个“弟弟”了。 林迁西想到这儿已经出了小区，歌忽然哼不出来了，踢一脚路边剥了水泥的花坛，低低说：“去他妈的……” “西哥！”后面来了摩托声。 林迁西回头。 王肖骑着他的旧摩托过来，身上穿着个背心，肩上搭个校服，毫无形象。 “走吗？”林迁西问。 “走啊。”王肖停车，站起来主动给他让位。 他跟薛盛、孙凯都喜欢看林迁西骑摩托，觉得他骑车的样子贼帅，把他这小破车的档次都衬高了，一度夸他能跟当年港片儿里骑摩托的刘德华比，可能脸蛋儿还要更漂亮点儿。 林迁西把书包丢给他，跨上去戴头盔，一边说：“往后坐。” 王肖举着两手跟投降似的：“我不碰你。” “少废话，往后点儿，我没带过人，不习惯。” “行行行。”王肖往后挪，把他跟自己的书包都隔中间。 林迁西总算才下腚了，一踩油门，轰了出去，路头上人都朝他这儿望。 半路上，王肖坐在他后面扯着喉咙问：“西哥，听说你昨天去学校后面的小街了？” 林迁西的声音闷在头盔里：“我操，你是包打听吗，怎么知道的？” “你最近不都好好上课的吗，忽然逃课了，咱们都以为出了事儿。”王肖说：“薛盛昨天去学校后面看了，说是看到那个宗城了，你俩碰了？” “碰个屁！”林迁西想，被他拉了一把算不算碰？“说了不打架了，我以后跟谁都不碰。” 王肖早觉得古怪了：“怎么了？” “没怎么，”林迁西说：“学点儿好吧王肖，薛盛和孙凯也是。” 王肖没听清楚，拍拍他肩：“停了西哥，到学校了。” 林迁西骑得太快了，十分钟的路他一般五分钟。 他在校门口刹车，自言自语一句：“操，刚才的话白说了。” 王肖下了车，把书包递给他，搭着校服过来推摩托，忽然往校门里看一眼，朝林迁西挤挤眼：“西哥，老周！” 林迁西摘了头盔，正拨着头发进校门，一抬眼，看见周学明站在前面文化墙那儿，就跟他离了几米，背着两手，看着这儿。 也可能不是看这儿，林迁西觉得以老周无视他的操作，可能是在看别人，转头看看，也没其他人经过。 那就是在看空气，在思考人生，谁知道呢。 林迁西朝教室走，从文化墙那儿过去。 “林迁西。”周学明忽然开口。 他脚下一停：“我幻听了？” 周学明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转身说：“过来一下。” 林迁西跟上去，怎么了这是，“渣男”居然不冷暴力他了，还主动搭理他了。 一直到教务楼那儿，拐了个弯，在楼梯口，周学明站住了。 他掏出包烟，掂两下，忽然递过来：“来一根？” 林迁西没拿：“这什么圈套，钓鱼执法？” 老周收起烟，从口袋里掏出茶杯，拧开喝一口，才说：“好几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手呢？” 林迁西说：“咱们能不能进行一场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流呢？” 老周点头：“行，我直说吧，从你赶回来上课就不对劲，谁都看得出来你是要整我，但要整我最多也就装个一两天吧？现在好几天了，还没消停，你是不是计划玩儿个大的？” 林迁西发现教语文的跟教数学的就是不一样，想象力太丰富了，还玩儿个大的？ 他问：“你看什么叫大的？” “这我怎么知道你。”老周又喝口茶：“要搁别人我不会这么想，你不一样，别人惹是生非都没你凶，也不像你那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以前家访、劝你、逼你，都没用，现在放弃了，你忽然这样，能让我怎么想？” 他叹口气，看破了红尘似的：“师生一场，好聚好散不行吗？” “不行，”林迁西说：“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个人才，我要留下来。” 老周看看他，是很认真地在跟他说这些，可是听他说的感觉都是混话，就是没法相信。 “那随你，反正理科班到高三要重组，倒数的学生要裁出去另组一个班，到时候那个班可能连班主任都没有，怎么混都行，你去里面再待一年，毕业证都不一定拿的到，还不是散。” 林迁西愣一下：“日，你怎么才告诉我？” 老周皱眉：“什么叫我才告诉你，这事儿整个高二谁不知道？你在这个月之前有几次好好来学校的，会知道才有鬼了！” 他茶杯盖一拧，觉得话到头了，转身就走。 林迁西看着他背影，越想越不对劲，要真进了那种班，跟辍学有什么区别，最后还不是回到以前那种街头混迹的日子。 “操！”他立即去教室。 教室里正在收作业，林迁西进去时，小组长陶雪刚好收到他座位那儿，弯着眼冲他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丁杰和张任都还没来，后面两排几乎没人交作业。 林迁西叫住她：“昨天有作业？” 陶雪回头，轻声说：“有的，老师让班长布置的。” 也没说要收他的。 林迁西扔下书包，走到班长章晓江的座位前面，拍一下他桌面：“你跟我出来一下。” 章晓江正在吃早饭，抬头看到他脸就白了：“为什么……” 班上的人都在朝这儿看，教室里都安静了。 “出来。”林迁西转头出门，走了几步回头看，章晓江还是乖乖跟出来了。 一直到男厕所里，林迁西在洗手池那儿一站，问：“昨天什么作业？” 章晓江个头小，长得又瘦，贴在墙边，酒瓶底后面的眼睛垂着，蚊子哼似的说：“没有……” “什么没有？人家不都有？” “你可以没有……” 林迁西听得费劲：“什么意思，我不是八班的吗？” 章晓江头垂更低，往后退，仿佛下一秒他的拳头就会砸下来似的。 林迁西说：“叫你出来就是叫你别搞区别对待，老子以后都要写作业，正常学习，你他妈把作业告诉我！” 他可不想沦落到三不管的班级里去混日子。 章晓江没做声，好半天也没抬头，肩膀开始一抽一抽。 林迁西看出不对，扒一下他肩膀：“我操，你……” 居然哭起来了。 “你他妈……”哭个毛线啊，不就问个作业！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林迁西一转头，对上宗城的脸。 宗城一手收在口袋里，一手按着后颈，看到这幕，眼光动了动，淡定地走去了里面隔间，“砰”一下关上门。 “……”林迁西回头看看还在抽泣的章晓江，觉得自己真他妈威名远播，还没干什么呢，都搞得人哭成这样了。 他呼出口气，脚蹭一下地，强迫自己压低声音：“我现在进去放个水，你自己……平复一下心情，好吧？” 说完转身朝里走。 章晓江果然赶紧跑了。 林迁西往里走到一间隔间门外，用力一推，门开了。 宗城在里面转头，嘴里叼着支烟。 “干什么，我好像没打扰你。”他的话随着烟雾飘出来。 林迁西盯着他：“你们昨天什么作业，跟我说一下。” 八班九班老师一样，作业肯定也一样。 宗城扫他一眼：“没见过把抄作业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谁他妈要抄，我就问一下。” 宗城吐出口烟，说：“等一下。”说着手上一动，轻轻的“呲啦”一声，拉上了裤链。 林迁西下意识朝他腰下看一眼，再抬头，宗城正盯着他。 他勾了勾嘴角：“你有的又不是我没有，还不能看了？” 宗城看他几秒，拿开嘴里的烟，在墙上捻灭，淡淡说：“我有的你还真不一定有。” 林迁西反应了一两秒，陡然明白过来。 操？你在炫耀什么呢！ 第16章 宗城脚重重一踩就带着他…… 宗城这人就这样，好好说话就跟你说人话，要说骚话，也照接，还接得特别淡定。 他本来就没什么情绪似的，说什么都带着股不在乎的意味，现在眼皮半掀地看着人，那感觉就仿佛在说：来啊，又不是玩儿不起。 林迁西拿眼神刚他，要嘴骚还能骚，但好歹记着正事儿，不骚了，一只手拍拍门板：“你牛逼，告诉我作业是什么再牛逼。” 宗城扔了烟头，踢踢他挡路的脚：“出去。” 林迁西让开：“干嘛，不能在这儿说？” “你以为是小学作业，几句话就说完了。”宗城去洗手池那儿洗了手，往外走：“要有耐心就在外面等我。” 潜台词是没耐心就算了。 林迁西跟出厕所，慢了那么几步，宗城已经在前面领先了一大截，转个弯就不见人了。 “操，这么快。”林迁西走快点儿跟上去，看他进了九班教室，又一路跟去九班。 说实话，上学这些年他就没等过谁，更没这么一路跟过谁，还跑别人班级外头晃悠，所以快到人家班门口时就感觉有点儿怪。 他摸一下脸，觉得九班的人看到他在门口出现肯定也会奇怪，脚下转开，干脆往窗户那儿站了，远离人家教室的门。 大概半分钟不到，就听到一声：“拿着。” 林迁西回头，迎头飞来一个东西，一伸手接住了，是个纸团。 宗城站在九班门口，抛过来的手刚收回去：“你还真等着。” “我像说假的？”林迁西说：“我贼真！” 宗城眉毛耸一下，有点儿不信似的看他一眼，转头又进了教室。 姜皓刚坐下来，看到宗城回来，朝门口看，也没看见谁，问：“怎么了，忽然问我昨天作业做什么，你不是不用写的吗？” 宗城回到座位上，随口说：“了解下大家的进度。” 姜皓笑了：“你还要了解进度，我那天看到你桌上的题库册，都做完全本了，说真的，你经常迟到是不是晚上都在做题呢？” 宗城说：“不全是，一般做几个小时。” “我操，”姜皓羡慕：“你这精力可以啊，要我早困了。” “还行。”他精力是挺好的。 姜皓提议：“既然精力这么好，放学再去台球室杀两局？” 宗城掏出手机看一眼：“今天不行，晚上我有事儿。” “行吧，”姜皓遗憾地打趣：“说有事儿就有事儿，还挺神秘啊。” 宗城没说话，刚在林迁西那儿说话挺多的，现在不想说了。 林迁西已经回到教室，先看一眼章晓江，他到现在都还在课桌后面垂着头。 旁边还有俩同学在小声安慰他，看到林迁西进门就都不吭声了。 服了。林迁西觉得自己脑门儿上“霸凌”两个字是摘不掉了，随他们便吧，捏着纸团回座位。 陶雪从前排回头叫他一声：“林迁西。” 林迁西凳子一踢，坐下来：“嗯？” 陶雪小声说：“听章晓江说你问作业，要把我的作业给你吗？” 没想到还有人送上门来给他抄作业的，就是误解了他意思。他对着人一个女生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不要。” 陶雪意外地看着他，“那好吧。”她头转回去了，很快又转回来：“你要有什么事儿就问我吧，章晓江……比较怕你。” “我能吃了他。”林迁西低低吐槽一句，低头打开纸条，惊了。 上面居然列了大半张纸。 “操……”他拖着书包找笔，没想到这么多。 后排的人陆续来了，张任咬着个包子，看见林迁西埋头趴桌子上写着什么，凑过来看，差点喷出口包子屑：“我操，林迁西你也太入戏了，有完没完了？” 假装听课还好演，做作业就有点儿过分了啊。 丁杰刚打开手机上的游戏，也凑近看了一眼：“妈的，走火入魔了你。” 林迁西头都没抬一下：“滚，忙着呢。” 忙着写语文作业，起码字都看得懂，先写能看明白的。 他一边写一边又去看那纸条，忽然停下，站起来，往前走。 本来是朝着章晓江的座位，但那位这会儿还缩着，林迁西可不想看他在班上哭，走到了陶雪那儿。 陶雪抬起头：“找我吗？” 林迁西问：“《精练全集》是什么？” “是咱们班订的试卷集。”陶雪想了想：“你那会儿不在，所以没订吧。” 这是纸上列的，数学作业就那上面的，林迁西又问：“现在还能不能订到？” 陶雪诧异地看着他：“可能得去书店买了。” “行。”林迁西记住了，又回了座位。 张任冲他“啧啧”两声，小声揶揄：“这他妈什么撩妹新技能，人巴巴看着你，你上去就问哪儿买试卷？” 林迁西骂：“撩你妹的。”坐下来又拿起笔。 张任不当回事儿，看他又开始写了，琢磨一下说：“林迁西，你老实说是不是最近缺钱花啊，做样子给你妈看呢，想多要点钱是吧？有用吗，做再好看也没用啊，你妈不是压根儿不管你吗？” 林迁西笔停了，抬起头：“你再说一句试试。” 张任被他眼神吓住了：“干嘛？” 林迁西拿笔指着他：“你再嘴碎一句我妈，我让你认不识你妈，你信不信？” 张任看出他不是玩笑，闪着眼神嘀咕：“操，什么啊……”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挪远了一大截。 林迁西冷着眼转回头去了。 这一天的课枯燥又乏闷。 直到放学铃声响，学校才沸腾，教室里的人陆续跑空。 林迁西作业到底还是没补完，把剩下的一收就走，肩搭书包，下了教学楼，一路小跑着出了校门。 “王肖，车借我用用！” 王肖正蹲在校门口摆弄他的旧摩托，站起来应：“行啊，随便用。” 林迁西过去跨上车，“轰”地一踩，旧摩托疲惫又急切的嗡鸣声拉出来，他车把一拧就走了。 二十分钟后，摩托停在了书店外面。 刚放学不久，这会儿书店里的人很多。 林迁西进门，从一群帮孩子买书的家长当中挤过去，转着头看书架上的书。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林迁西回头，一个抹着口红，打扮很漂亮的女生在看他，笑着问：“小哥哥，找书吗？” “《精练全集》，知道在哪儿吗？”林迁西看她年纪跟自己差不多，也许知道，就说了。 “我帮你找吧。”女生往前面挤两步，到了书店的查询机器前，在键盘上敲字：“精练全集是吧？是经常的经，还是精彩的精啊，这么写吗？” 林迁西看看屏幕，又看她一眼，这他妈都有默认输入关联出来了，还用问？嘴里说：“精练全集的精。” 女生笑：“小哥哥真幽默。” 谦虚了，没你幽默。 查询结果弹出来，灰色的两个大字：售空。 “没了。”女生抬头说：“好可惜。” “操……”林迁西低低骂一句。 女生掏出手机：“我等会儿要去其他书店，可能会有这书，加个微信吧，有我告诉你。” 林迁西转身走人：“我没手机。” 出了书店，他直奔停摩托的地方，打算再去下一家看看。 几个小年轻叼着烟，从路对面过来，说着粗话跟他擦肩而过。 已经过去一大截，忽然其中一个停了下来，盯着他看，看了好几眼，猛叫一声：“林迁西！” 林迁西转身，打量对方，一共四个小年轻，四张陌生的脸。 不认识。他转身继续走。 那叫人的追上来直接把路拦了：“想跑？你他妈上次揍了我的账还没算呢！” 林迁西又看他两眼，看着像学生，还背着书包，不知道哪个高中的，还是没印象。 他以前揍过的人多了去了，谁能都记得，又不会拍照留存。 不过他从不打没原因的架，打的就没无辜的，半点儿不愧疚。 “别挡我路，不想打架。”他从旁边越过去。 “你他妈落单还这么嚣张，老子今天带了人还怕你？”这人嗓门儿大脾气燥，扔了烟头拿脚一踩就上来了。 林迁西往边上一让，他一拳挥个空，那边跟他一起的三个人也过来了。 三个块头还挺大，有一个过来时还故意把短袖往上掳，露出发达的肱二头肌，恶狠狠地瞪着林迁西，看着还挺唬人。 “操！”林迁西烦躁，一手撑着路边铁栏一跃，朝路对面的小公园跑了。 “叮”的一声，宗城推开餐馆的门出来，手里拎着外卖。 走到路边的小公园，手机响了。 他掏出来，看到名字就按了接听。 “哥，”顾阳在那头叫他：“说好今晚跟你通视频呢，没放我鸽子吧？” 宗城说：“还没到家。” “没关系，在哪儿都一样，能说话就行，顺便也让我看看你周围环境啊。”顾阳口气雀跃：“彩姐也在呢，也想看看你。” 宗城把外卖就近搁在一张长椅上，说：“等一下。” 他挂了电话，低头点视频通话。 忽然身边一阵风似的擦过去一个人。 宗城抬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黑漆漆的短发随风扬起，一眼就已经跑出去几米远。 那身影忽然紧急刹住，回头看他：“你怎么在？” 紧接着一个人就冲了过来，对着宗城狠狠一撞，他手机被撞甩出去，“啪”一声掉地上，后面一个人跟上来就揪住了他的书包：“操，这儿他妈还有个帮手！” 宗城看着自己摔那儿的手机，又看向揪自己书包的人，连撞他的，还有跟来的，一共四个。 他脸冷了：“松手。” “**，横个屁啊！你挡林迁西，老子先撂了你！”小年轻追林迁西追地气喘吁吁，正冒火，书包一扔，矛头就对准了他。 宗城抬腿就是一脚。 林迁西不跑了，已经没有跑的必要了。 宗城踹出去一脚后都没给人反应机会，扯着自己书包带子一拉，反手就给那位乐于展示肱二头肌的兄弟一记顶肘。 另外两个简直是送的，一个一脚解决，一个上来就被他书包糊了脸，带着摁下去就是一摔。 林迁西站在旁边看，主要他动手太快，也只能看。 跟他动手那会儿没这感觉，现在旁观才发现简直跟看动作片儿似的，宗城这人是有点儿狠的。 四个人从站着变成到地上，没用多久。 宗城脸还冷着，拎着自己书包拍了拍灰，把手机捡起来，又拎了自己的外卖。 那小年轻坐地上，对着手机喊：“快来！妈的这儿两个人……” “操，你他妈有完没完！”林迁西对宗城说：“走！” 小年轻扑上来拽住他书包，不依不饶地对着手机喊：“快来！东街书店那儿！” “日！”林迁西知道这种狗皮膏药难缠，也不急着挣脱，转头朝宗城“呲”一声。 宗城掀眼看过来。 “会不会？”他说，一只手拿出摩托的钥匙。 宗城看他往一个方向使了个眼色，脸色依然不好，但还是说：“给我。” 林迁西把钥匙抛给他，转头拉着书包就是一甩。 小年轻摔开，还想去拖宗城不让他走，爬起来又被林迁西扯回去了。 远处有人在喊：“哪儿呢？” “这儿！”小年轻积极回应。 “干你大爷！”林迁西没想到他们的人就在附近，难怪这么不要脸地扯着不让走。 摩托的轰鸣声很快就来了。 林迁西转头，看见宗城骑着那辆旧摩托冲了过来，速度飞快，唰地划了个弯停住，朝他歪下头。 算是白问了，他何止会，他太会了啊！ 林迁西踹开小年轻，立即往他那儿跑，经过那小年轻的书包，忽又停住了。 “你他妈上不上来！”宗城已经没什么好脾气了。 林迁西蹲下，手伸进那书包。 小年轻无能狂怒：“妈的你还想抢老子的钱！狗日的，你……” 林迁西从他书包里拿出了一本试卷集，《精练全集》。 “这打个折卖给我。” “？” 林迁西用两秒算了个账，两秒掏钱扔出来，然后冲到摩托那儿，一跨坐上去：“走！” 宗城脚重重一踩就带着他冲出去了。 第17章 棒啊西哥，这次一定行！…… 风张扬地吹，摩托疾驰在路上，沿途街景在耳边呼呼倒退。 林迁西迎风眯眼，在想刚才自己干的事儿，已经脑补出一场戏—— 哭哭啼啼的小年轻去报案：阿sir，我被打劫了！ 阿sir很严肃：快说，被打劫了什么贵重财物？ 小年轻：我的试卷集！ 小年轻：可是他又给了我钱…… “哈！”林迁西脑补到这儿笑出了声。 摩托“吱”一声重重刹住，他顿时一头扑向前，脸猛贴上宗城绷紧的背，握在座后的那只手惯性使然往前一抓，抓到宗城的腰。 这一下是实打实一脸埋上去的，他抬头就捂住了鼻梁：“我操，你故意的？” 宗城脚在地上一撑：“就是故意的，难道还能随便停？” 林迁西捂着鼻梁看他后脑勺，忽然留心到周围，旁边有几栋楼，是个居民区，有点儿年头了，楼房建得都挺古朴。他反应过来：“你住这儿？” 宗城没否认，偏头往腰上看一眼：“松手。” 林迁西才发现自己这一手刚好抓他裤腰那儿，还是个往自己跟前扯的态势，跟要扒人裤子似的，松了手，撑着后座一跃下来，站在旁边看他。 宗城利落地一踢打了撑脚，掀腿下车，甩了书包在肩上就走。 “哎。”林迁西叫他，又摸下鼻梁：“至于吗？” 宗城停下，看着他。 林迁西说：“这就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会遇上你，没想把你扯进来。” “那就算我倒霉。”宗城语气冷淡，还压着火气，往那几栋老楼走。 林迁西看他就这么从身边过去了，扯一下嘴角，也不好说什么。 这事儿说起来简直是宗城给他免费当了打手，换做是他也不乐意，凭空飞来的一桩麻烦么不是。 那几个小年轻也是，惹谁不好，惹这么尊佛。 他在路边站了会儿，直到看宗城进楼了，忽然回味过来，作业！ 还没补完呢。 他跨上摩托就要走。 大腿忽的一麻，是手机在裤兜里响了。 林迁西摸出来，上面闪着个完整的名字：林慧丽。 他看了两眼才按通放到耳边，主要是没想到他妈会给他打电话。 “喂？”林慧丽的声音隔着电波还是不冷不热的调子：“你今天回来吗？” 林迁西更意外，他妈居然会问他回不回家，伸手去拧摩托钥匙，嘴里已经答：“在路上了。” “晚点儿回来。”他妈忽然说。 林迁西停住，耳里听她声音接着说：“今天你李阿姨要来家里吃饭。” 她顿一下又说：“你上次去便利店吓了她一回吧？她心脏不好，不敢见你了。” 林迁西听明白了，咧咧嘴角：“是吗？” 那天听李阿姨跟人寒碜他的时候可没看出哪儿心脏不好。 林慧丽说：“晚几个小时回吧，反正你也经常晚回来。” 林迁西想说他要补作业，最后也没说出口，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儿，改口问：“那位也一起去家里吃饭？” 当然是问跟她处对象的那位。 “嗯。”林慧丽说完，挂了电话。 林迁西把手机拿离耳朵，默默在车上坐了会儿，脸上无所谓地笑了笑，心想行吧。 钥匙一拧，撑脚一打，踩下摩托开了出去。 无所谓，不回就不回，去哪儿不是待。 轰鸣着的摩托声远去了，在楼上都能听见。 宗城关上门，把书包扔桌上，掏出手机按亮。 摔的那下磕了手机的一个角，还好屏没碎，他又重新点开视频通话。 才两秒的功夫就接通了，顾阳的脸从屏幕里跳出来：“哥！你说等一下，怎么这么久？” 宗城又想起林迁西，活动一下揍过人的右手：“有点事情耽误了。” “算了，看到你就行了。”顾阳问：“你吃饭了吗？” 宗城一手掀开桌上书包看了眼，当时走得飞快，外卖直接塞里面就套上了车，现在早被压成了一坨不可名状的玩意儿。 “吃了。”他盖上书包，敷衍过去，拿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灌一口，端着往里走，一边问：“你在那边怎么样？” “我挺好的。”顾阳举着手机给他看四周：“你看，这是彩姐给我准备的房间，好看吧？” 视频里的房间不大，但很温馨，墙壁刷成了淡淡的灰蓝色，开着灯，照出暖黄的光，有种新奇的对比效果。 墙角摆着新买的一张木床，上面是新铺的方格床单，连旁边一张书桌也是新的。 宗城“嗯”一声：“挺好的。” 顾阳的脸旁忽然挤过来另一张脸，一张化着浓妆年轻女人的脸，笑得眼睛弯似月牙：“怎么着，顾阳在我这儿你还不放心啊？” “放心。”宗城说：“麻烦你了，荠菜。” “去你的，我叫季彩，不叫荠菜！也不叫姐，没大没小！” 宗城充耳不闻，翻过手机，把靠窗的椅子上几本书丢开，坐下来，又仰脖灌了口凉水，觉得之前动手带来的那点儿不爽差不多清空了，才把手机又翻回来，对着屏幕说：“下次争取记住。” 季彩敲敲屏幕，那感觉就仿佛是敲了敲他的门：“哎城儿，这周末去看你吧。” “不用了，”他懒洋洋地说：“这小地方没什么好玩儿的。” “我又不是去玩儿，就去看看你。”季彩不由分说：“就这么定了啊，不要推三阻四，再见！” 说完人一下闪出画面不见了。 顾阳的脸重新占据屏幕：“彩姐一直念叨呢，说你来的时候只带我没带她，她有意见，要不周末我跟她一起来吧？” “别来，”宗城看着他：“你才回去几天？安分点儿，我说过，能别来就别来。” 顾阳只好说：“好吧。” 宗城看着他垂下去的双眼，又有点不忍心，手指在屏幕上点两下，提醒：“不是还有话要说吗？快说。” 顾阳抬了头，声音轻了许多：“爸那边……有找过你吗？” 宗城忽然想起那天和林迁西一起吃凉面时遇到的那个光头小青年，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很平静地说：“没有。” 顾阳居然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个人都有几秒的沉默，宗城看一眼时间：“挂吧。” “这才几分钟啊，”顾阳抱怨：“我还一堆话没说呢。” “我得做题，下次再说。”宗城催他：“你先挂。” “唉，学霸的世界只有题，没有弟弟，你还不如西哥热情。” 宗城听到那称呼就抿了下嘴角。 顾阳手指戳到屏幕上：“那我挂啦？真挂啦？” “嗯。” “嘟”一声，屏幕黑了。 宗城收起手机，扭头看窗外渐渐黑下的天，这小城市什么都是灰旧的，住的这栋楼，外面的街，甚至连天都是。 他伸着只手在椅子下面摸，摸到本题册，看了眼，扔开了，重新摸，摸到烟盒，拿起来倒出根烟塞嘴里叼着，起身去桌边，把那份压成一坨不可名状的玩意儿拎了，又开门出去。 下了楼，把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宗城一直走离了那几栋老楼，又沿着路走出去很远，才想起找打火机来点烟。 他站在空荡荡的十字路口，歪着头，一手拢在嘴边拨打火机，眼神随意往前一扫，忽然停顿，头抬正了。 离了大概几十米远，停着那辆旧摩托。 宗城拿了嘴里的烟，他不是明明白白听见林迁西走了？ 林迁西就在路边一家昏暗的屋子里。 这屋子一共两间，横连着，一间卖居家杂货，一间摆着上个世纪才有的老旧游戏街机，还有台球桌、麻将桌，各种桌，反正都是玩儿的东西，也不知怎么就组合地那么奇怪。 他就坐在麻将桌旁边，翘着二郎腿，桌上摊着那本从小年轻那儿强行买来的《精练全集》。 卖给他是对的，小年轻压根没做过这个，里面全新，单在封面上涂了鸦，画了个大胸女，还画得歪嘴斜眼。 林迁西早把封面撕了扔了，太他妈丑了，丑得他都觉得亏了，这怕是要打一折，钱给多了。 卖杂货的那间屋走来个穿人字拖、黑背心，三十来岁的男人：“你居然跑我这儿写作业？秦一冬呢？你俩不是总把我这儿当你们的‘老地方’吗，他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是这儿的老板杨锐，这么多年也挺熟了。 林迁西眼睛从试卷上移开，故意说：“问题太多，拒绝回答。” 秦一冬的问题就这么回避过去了。 这“老地方”秦一冬上次约他来他没来，现在绝交了，他料定以秦一冬的脾气以后都不会来了，所以才想起过来，正好离得也不远。 杨锐塞个牙签在嘴里：“随你便，就是有阵子没看到你了，干嘛去了？” “上课。”林迁西说。 杨锐停下看了看他，嘴里嘀咕：“稀奇，又上课又写作业……”也没管他，在旁边桌上拿了个鸡毛掸子，又回卖杂货那屋去了。 林迁西以前喜欢来这儿就是因为这儿随意，谁也不管谁，爱怎么怎么。 他顺手把笔塞嘴里叼着，翻到作业布置的那份试卷，笔又拿回手里，硬着头皮去看题。 宗城走到门口时，就看到林迁西坐在一张麻将桌后面，两眼盯着摊开的试卷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他忽然转头，手上一掷，“嗒”一声，一支飞镖直插他身后墙上的一个飞镖盘。 “棒啊西哥，这次一定行！”林迁西嘴里喊一句，低头去看试卷。 宗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哪出？ 林迁西对着试卷写了几下，停了，皱着眉抖两下腿，忽然抓了桌上一根飞镖，往后又是一丢。 “太帅了西哥！吊爆了！你就是这条街最靓的仔！这次还能再战一题，你可以！”说完低头继续写试卷。 宗城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他往墙上的飞镖盘看一眼，随便一眼就转开，又一下看了回去，断眉轻轻一动，有点没想到。 那盘上的镖插了四五支，几乎都在正中红心，仅有的一根没中红心，也就离了一格。 宗城不禁又看一眼林迁西，忽然想起那天他在台球室外跟姜皓说的话：“玩儿的东西还有我不会的？” 没想到真是挺会的。 “买东西吗？”杂货那间的杨锐伸头看出来。 宗城想走已经来不及，只好进了他那里，对着冰柜说：“拿瓶水。” 等他拎着一瓶冰过的矿泉水再回到门口，林迁西已经看着他了。 “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宗城一手插兜，晃一下手里的水，反问：“你还不走干什么？” 林迁西拍了拍试卷：“补作业啊。” “在这儿补？” “在哪儿不能补。”林迁西一脸镇定，眼睛又看题：“做完我就走。” 宗城就在门口看他看题。 林迁西的眼神变得直勾勾的，半天没动过。 又过两分钟，他还是没有下笔。 宗城拧开矿泉水喝一口，淡淡说：“你是要住这儿了。” “？”林迁西抬头，盯他好几秒，说：“得亏我现在不打架了。” 宗城掀眼，冷着声说：“怎么，我还得感激你放过我？” “操，”林迁西扔下笔：“你就是今天替我打了一架不爽，也别现在针对我，有种等我写完再说！” 宗城忽然几步走过来，垂眼看了看那题，是道几何体，伸手拿了他笔在那图形上画了道线：“这很难？” 林迁西愣一下，看他：“你干嘛？” “你不是要写完再说吗？做完这题顶多也就五分钟。”宗城笔尖指着自己画的线：“透过这条线看它空间，几何就讲空间，能写了吗？” 林迁西低头看看那图，又看他，皱了眉：“操，你他妈是真想跟我干一架是不是，这么拼？” 宗城看着他脸，忽然扔了笔，转身就走。 是有点儿拼，他居然在这儿教林迁西做题，莫名其妙。 林迁西一直看他出了门，不见了，才意识到他就这么走了。 “发什么疯……”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眼面前的试卷，专程来教他做题的？ 第18章 你女朋友想泡我。 后来林迁西终于还是补完了作业。 等他离开那老地方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杨锐这个当老板的都走了，连店门都是他给锁的。 回到家后也没看到有人在，他妈、李阿姨，以及那个男人，都没看到。 倒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客厅里还留着来人喝过水的杯子，桌上还有菜，用个防苍蝇的网罩罩着，不知道是不是给他留的。 林女士可能是去送他们了，也可能是吃完饭又接着去上夜班了，反正没有告诉他行踪。 林家人就是这么独立，独立的仿佛没有关联。 林迁西在门口站着，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笑一声：“嘿，我们西哥今天真是很棒！都、写、完、了！” 一字一顿地说完，他哼起歌，愉悦地关门进屋，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已经对家里分享过完成作业的好消息了。 …… “这是干什么？” 正常上课的上午，学校的下课铃响了没几分钟，办公室里，徐进的桌上多了几张试卷。 他抬着脖子看着桌对面。 办公桌前站着林迁西，插着双手在裤兜里：“我的作业啊，来补交。” 徐进眼睛上下打量他：“又玩儿什么新花样，你西哥也有写作业的一天啊？” 林迁西说：“为了庆祝您老六十大寿做个作业表示一下，可不可以？” 徐进就听不了他这种鬼话，手指敲敲桌子：“能不能正常点儿，我有那么老吗？” “那还能是什么花样？庆祝祖国富强，庆祝世界和平，庆祝今天多云转晴，反正就是来交作业的。”林迁西已经被怀疑地麻木了，爱怎么说怎么说吧。 徐进被他这一串跟炮仗似的话弄得居然没接上茬，捻住那几张试卷，“是你自己写的吗？”没等林迁西说话，他就跟想明白了似的说：“行了，光看错多少我就知道了。” 林迁西无所谓：“那你看。” 对错不知道，反正是努力写完了。 徐进翻看试卷，手速很快，一边看一边摇头，忽然嘴里“嚯”一声：“这题你居然做对了。” 林迁西垂眼，是宗城画了线的那道几何题，他眉头挑起来，自己也意外：“我做对了？” 徐进听他这口气就觉得不对头，招手说：“来你给我讲一下你的解题思路。” “什么思路？”林迁西自己都懵着呢：“不会讲。” “用嘴讲，有什么不会的。”徐进干什么都是说来就来，一转头，正逮着进办公室里来给周学明送点名册的章晓江：“来来，正好你们班长来了，让他来教你怎么讲。” 章晓江看到林迁西在，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来，章晓江，八班就你数学最好，你来讲一下怎么解这题。”徐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不情愿，手指戳戳那题。 章晓江托一下鼻梁上厚厚的酒瓶底，低头只看试卷，不看林迁西，蚊子哼一样说：“先看题目要求……” 林迁西真怕他在办公室里也哭，主动退开点儿。 离他半米远，章晓江的语言系统通顺多了：“直角梯形的一个内角为45度，下底长为上底长的二分之三，这个梯形绕下底所在直线旋转一周所成的旋转体全面积是……” 林迁西眉心都拧起来了，耳朵里听到的完全是另一种版本：“先看题目要求……#％$#％……全面积是……” 章晓江花了快有七八分钟，停顿了两回，终于结束了：“老师我说完了。” 徐进点点头：“好，挺细的，你回班吧。” 章晓江头都没抬就走了。 徐进觉得自己找的示范不错，接着来讲那题：“你看，这是人家解题的思路，你都做出来了，怎么不会说？” 林迁西听得头脑发昏，他就是顺着宗城画的那道线做的，谁知道就对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心想还没宗城讲得好，人明明一道线就解决了。 “不会讲，答案是我蒙的。”林迁西说话的声音在慢慢往外飘。 徐进感觉不对，一抬头，发现他已经开溜了，一闪就出了办公室，一声“哎”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没了他踪影。 林迁西溜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脚步才慢下来。 是怕徐进这人没完没了。 还是老周够淡定，语文作业交了就交了。 从那天一番话之后，老周就是一副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嘴脸，连他要玩儿个大的都想得出来，收个作业算什么。 到了九班教室附近，迎头一个人从教室门里出来，差点跟他碰上，对方让开道，他看了一眼，是姜皓。 看到是他，姜皓脸色就不太好，刮他一眼就从旁边走过去了。 林迁西也不搭理他，不过平时老看到他跟宗城一起，现在只看到他一个人，走的时候就下意识看了眼九班教室。 没看到宗城，教室最后排的那个座位也是空的。 他走过去时心里悄悄琢磨了一下：没来？ 宗城可能真是没来，反正一整天在学校都没见到人。 林迁西起初还没太留意，直到放学的时候听到丁杰跟张任吹牛逼：“操，难怪我觉得今天空气特别清新，原来是九班的那逼不在。” 张任收着书包只想赶紧跑，嫌他啰嗦：“拉倒吧，那逼都让你阳痿了，有他没他你都清新不了。” “你妈的能不能说点儿人话？”丁杰梗着脖子，还想努力找回点儿颜面。 林迁西不想看俩菜鸡互啄，凳子一拖，先拿书包走人。 陶雪在后门口站着，看到他出来，轻声问：“林迁西，今天周末，你知道什么地方比较好玩儿吗？” 听她说了林迁西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好玩儿的地方？” 陶雪说：“就是想去玩儿一下，觉得你应该知道，想请你给个意见，如果方便的话，能带个路更好。” 林迁西以前玩儿的地方都杂，怎么适合这种乖乖女去，多少能听出她是要约着一起玩儿的意思，强行装不懂：“不知道啊，我周末都在家睡觉的。” 说完就走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路上振了好几回。 林迁西摸出来看，都是王肖发的，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约他去玩儿，到了周末他们三个都想来跟他组团撒欢。 他没仔细看，边走边打字回复。 不去，回家了。 头抬起来，刚好要经过商业街。 林迁西在街边站着等红绿灯，又想起自己做对的那题，想想徐进那声“嚯”，心情还挺好，老实讲这种感觉以前还没有过。 他瞄着上面的灯跳数字，咧着半边嘴角，忽然看见街边一家店的玻璃门被人一推，走出个熟悉的身影。 主要那身影个高腿长也显眼。 不是宗城是谁。 他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走出来，跟林迁西碰个正着。 四只眼睛互相看着，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林迁西先笑了笑，是想起了在那老地方补作业的情景。 “干嘛啊，现在总不至于还想找我打架了吧？” 宗城眼睛动一下：“我没那么闲。” “那就好，你当时那样……”林迁西想说他当时像是心情不爽就想找个人打一架似的，最后还是不提了，看看他模样，“啧”一声：“特地请假出来逛街？” 大男人还有这爱好？ 宗城还没说话，那玻璃店门又开了，走出来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扎着一头高马尾，浓妆红唇，直直走到他身边来。 她一眼就看见了林迁西，问宗城：“你朋友啊？” 宗城瞥一眼林迁西：“差不多。” 林迁西这个差不多的朋友才发现他原来不是一个人，看了看面前两个人，男的酷女的也飒，挺像一对，心想难怪他没去学校，约会呢？ 想到是约会，林迁西就待不住了，他还没当电灯泡的嗜好，转头就要走：“我先走了。” “帅哥！”姑娘喊。 林迁西脚都迈出去了，又收回来，看着她。 姑娘说：“既然是城儿的朋友也是我朋友，我们刚好要去吃饭，一起吧，走！” 林迁西瞄宗城，没想到她这么热情。 宗城看他一眼，往前走：“那就来吧。” 姑娘过来催他：“走呀，一顿饭而已，在哪儿不是吃。” 林迁西是被她推着带上路的，都惊了，没想到这姑娘不止自来熟，劲儿还大。 把他弄到路上了，姑娘才想起自我介绍：“对了我叫季彩，这周末来看城儿的。” 她说太快，林迁西没听清：“什么，荠菜？” 季彩看宗城：“你教他的？” “没有。”宗城偏头看林迁西，字正腔圆地读一遍：“季彩。” 林迁西看着他薄薄的两片嘴唇说：“哦。” 宗城又对季彩说：“这林迁西。” “他就是顾阳说的西哥啊？”季彩打量林迁西：“我们家顾阳跟你挺投缘啊，老说起你。” 林迁西这下就更确定他俩是一对了，都“我们家”顾阳了。 他们选的吃饭的地方就在这街上，没几步路就到了。 林迁西完全是被强行带来的，还是不大自在，坐下来的时候朝对面的宗城挑了下眉毛，指指自己，又指指门。 “是季彩请你，跟我没关系。”宗城说：“她挺犟的，看你顺眼就非要请客，那就让她请。” 季彩去洗手了，不在场。 林迁西想老子好他妈有面子啊，嘴里说：“你不尴尬？” “不尴尬。” 他就闭了嘴，人自己都不尴尬，他尴尬什么。 季彩从洗手间回来了，笑着说：“点菜了吗？别等我呀。” 宗城把菜单递给她，她拿了直接送林迁西跟前来了，人也挨着他坐：“你来点吧。” 林迁西看了看她跟自己的距离，又看看对面的宗城，菜单推回去：“你点，女孩子比较会吃。” “你这嘴也太会说话了吧，比城儿可强太多了。”季彩笑弯眼：“那我点啦。” 一边点还一边问他：“你喜欢什么口味，有忌口吗？” 林迁西说：“我都可以。”又看宗城，眼里就快浮出问号。 搞毛啊，你女朋友这么热情的吗？ 宗城在低头看手机，对此视而不见。 林迁西觉得不对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彩是他女朋友，凳子都坐一条，对面那个才是电灯泡。 这诡异的氛围让人更不自在，他只能转头去看窗外。 看着看着忽然看到个人，林迁西立即去看宗城，桌下踢了他一脚。 宗城瞬间抬头，碰上他目光，也往外看。 看了快有五六秒，宗城起来：“我出去一下。” 季彩正好点完菜，交给了路过的服务员：“哦，去吧。” 林迁西看着宗城出去的，他直接走到那人跟前，说了什么，两个人就往角落去了，看不见了。 那人是那天他们吃凉面时碰到的光头小青年，没想到又出现了，盯着宗城的？ “看什么呢西哥？”季彩在旁边打趣。 下一瞬，只听“哐”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闷哼，从外面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传过来，好像还有杂物哗啦啦落地的声音。 林迁西低低说了句：“我操。” 他太知道这种动静是怎么来的了，宗城肯定又他妈动手了。 季彩本来笑着的脸一下不笑了，朝窗外看：“城儿呢？” 她起身出去：“你先吃吧。” 谁还有心思吃饭，三个人跑了俩。 林迁西觉得自己坐这儿像个傻子。 都犹豫着是不是该走了，宗城的身影出现了。 林迁西从窗口看着他直到进门。 季彩追在他后面，又低又快地问：“你不是跟顾阳说你爸没来找你麻烦吗……” 宗城已经回到桌边，她话就不说了。 他坐下来，看一眼林迁西：“吃吧。” 就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 季彩像是憋了话没法讲，转头说：“我去找服务员催菜。” 林迁西站起来。 “去哪儿？”宗城问。 “我操，”他压低声说：“当然是走啊。” 要这点眼力见儿都没他就白混这么大了，摆明了今天氛围不对，他是多余。 宗城说：“照吃就行了，没事儿。” “没事儿个屁，什么都很怪。”林迁西用腿抵开凳子。 “哪儿怪？”宗城还是很淡定。 林迁西停顿一下，想说那个光头小青年，看季彩模样好像不该提，于是只能说季彩：“老子不想绿你行不行？” 宗城盯住他：“什么？” 林迁西站到他身边，踢踢他坐着的凳子腿儿：“装傻呢，你女朋友想泡我，你冤大头啊。” 第19章 乖仔？ 其实这话就是林迁西故意当着宗城面说的。 他不喜欢跟女孩子牵扯太多，刚才季彩那样弄得他很不舒服。 说时也想好了后话，假如宗城因为这话跟季彩生气了，他就马上说：“好吧是我想多了，你女朋友没想泡我，是老子自作多情。” 他可没想破坏人家情侣关系，就想下次还能再见的话，季彩会因为这话注意点儿分寸，正好还能当个借口走人。 这话也确实有点尴尬，说完都寂静了那么一下，然后林迁西就看见宗城的嘴角慢慢提了起来。 他眼都要转开了，又甩回去。 操？这人是在笑吗？ “她是想泡你，”宗城提着嘴角说：“不想泡你谁第一次见面就请你吃饭？” 林迁西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知道？” “知道。”宗城抬起胳膊搭椅背上，掀眼看他，忽然问：“你看她像多大了？” 林迁西想了想：“二十？” 反正感觉比宗城大那么两三岁的样子。 “二十六。”宗城说：“长得显小，她是我老师。” 林迁西愣了：“什么老师？” “体育老师。” “？” 宗城看他还没回味过来，只好直说：“不是我女朋友。” “你等等……”林迁西捋了一下：“她不是你女朋友，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想泡我，然后你还叫我来，是这意思吧？” “嗯，”宗城说：“怎么？” “你他妈是拉皮条的啊，操！”林迁西觉得自己被耍了，转头就走。 这次宗城没拦他，看着他手往兜里一收，抿着嘴唇，快步直直走出了门，看得出来他是真不爽了。 没一会儿，季彩一手拿着手机走了回来：“林迁西呢？” “被你吓跑了。”宗城答。 季彩在林迁西的位子上坐下，冲他笑：“那真可惜，他那款就是我的菜，痞帅痞帅的，就年龄小了点儿，你看他喜欢姐姐型的吗？像我这种跟他年龄差距大的有没有戏？” 宗城看了看她眼神：“不知道。” 林迁西喜欢什么型的姑娘，好像想象不出来。 季彩很轻地说了声：“好吧。” 两个人一时没话，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宗城拿了，看见来电名字是顾阳，扫了眼季彩：“你告诉顾阳了？” 季彩神情认真起来：“你说呢，你们的家事不该告诉你弟弟，你还想一个人扛？” 宗城没再说什么，按了接听。 “哥，”顾阳在那头的口气很急：“你怎么骗我啊，彩姐都告诉我了，明明有人找上你了！” 宗城平淡地说：“没事儿。” “哪能没事儿，彩姐说那是个混混，爸居然找这种人来对付你，他怎么能这样……” 宗城打断他：“你别管，我这儿的事情都跟你没关系。” 顾阳在电话里顿一下，“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要不咱们找个人帮帮忙吧？” “我说了你别管，你只要过好你的生活就行了。”宗城直接掐了电话。 季彩在对面端着杯子喝了口水，眼睛一直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好一会儿，只是轻松地笑了笑，问：“这顿饭还吃不吃了？” “吃。”宗城把手机按桌上：“别在意，这些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事儿。” 季彩朝门口看，也不知道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怎么，遗憾地说：“该把西哥留着的，人家别是被你的事儿吓到了吧？” “这点事儿还吓不到他。”宗城说。 林迁西端了碗泡面，坐在临街一家小超市靠窗的塑料桌那儿，低头吸溜了一大口，吐出口气，觉得这比刚才身边多个姑娘要吃得爽快多了。 吃了好几口，又想起刚才宗城那模样，还有季彩说的那句“你不是跟顾阳说你爸没来找你麻烦吗”。 其实他都听到了，装没听见而已。 一个当爸的要找自己儿子的麻烦，天底下还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林迁西吃着面，对着玻璃窗户笑了笑，心想算了，好奇什么，这关他什么事儿。 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林迁西的思绪被打断，叼着半根面条从书包里找出手机。 顾阳发来了微信。 西哥，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林迁西忙着吃面，一指禅戳字。 准奏。 顾阳那头显示正在输入，半天没发出来。 林迁西心想这什么大事儿，至于这么难开口吗？ 低头继续吃面。 超市门口的塑料挡条被人掀开，落下时“哗哗”两声响，走进来几个男生。 林迁西吃着自己的面，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转头看过去。 秦一冬站在立式的饮料冰柜那儿，身上穿着件球衣，手里拿着瓶刚取出来的水，眼睛看着他。 林迁西默默嚼着面，什么声儿也没。 刚才进来的几个男生都跟秦一冬穿着一样的球衣，像是刚打完场球过来，个个满头大汗。 有一个剃着板寸头的，肩上背着个用网兜兜住的篮球，在那儿问其他人：“拿好了吗？今天秦一冬请客啊。” 秦一冬的眼神才离开了林迁西身上，板着脸，多看他一眼都不高兴似的，扭头说：“我请了，买了就走吧。” 板寸头说：“肯定得你请啊，今天你那一个球传地太好了，传完我正好接个三分，这场赢得真他妈爽炸了！得庆祝。” 秦一冬去柜台那儿付钱，再没看过一眼林迁西。 几个人说说笑笑，喝着饮料出了超市，嘴里还在比划着之前打的球，声音慢慢远去了。 林迁西的面吃完了，在凳子上坐了会儿，已经听不见那阵声音了，站起来走到冰柜前，拿了瓶跟秦一冬刚才买的一模一样的水。 他去柜台结了账，走到门口，拧开盖子，对着秦一冬离开的方向晃了下瓶，就像跟空气碰了个杯似的，勾着唇角，在心里说：恭喜啊冬子，赢球了啊。 这不是挺好的，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挺积极阳光，比他强多了。要是还跟他混一块儿，可能去个书店都被小年轻给堵了，哪有现在好啊是不是？ 林迁西喝下一大口水，静静站一会儿，去塑料桌那儿拿了自己的书包，出门回家。 走的时候他就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一直没想起来。 直到进了家门，他放下书包，顺手掏出手机，一下想起遗漏什么了。 顾阳之前给他发微信呢。 林迁西进了房间，打开微信，果然顾阳的消息早就发过来了。 西哥，我听薛盛说过你经常混校外的，肯定在当地挺有势力的吧？是不是很多事儿都能摆平啊？ 林迁西开了灯，坐到床上，又看一遍，心想什么鬼，敢情输入了半天就输入了这么两句话？ 他对着“势力”那两个字琢磨了一下，怀疑顾阳是不是看过老港片儿古惑仔，这说法有点中二。 微信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也不知道顾阳到底是要干什么，这四十几分钟下来也没其他动静了，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两句话飘屏幕上。 也许是看他到现在都没回，以为他不打算回了。 林迁西想了想，低头打字，很认真。 你搞错了，我以后都不混了，我学乖了，我八中乖仔。 发完他把手机扔床上，进洗手间去洗脸。 等再出来，手机又“叮”了一声。 林迁西以为顾阳要反应会儿的，没想到回得这么快，抹一把挂满水珠的脸，往床上的手机看，对话框里弹出了一个问号。 他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不信啊？ 还没等他回复，紧接着又是一条。 ？ ？？ 两条微信三个问号挂对话框里。 林迁西甩一下手上的水，拿了手机按下语音：“你小子什么意思啊，不相信我还是嘲讽我？” 微信安静了一下，弹出一条两秒的语音。 林迁西点开，听到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林迁西？” 他懵一下，按下重听一遍。 那道巨他妈冷淡的声音。 林迁西按语音回：“宗城？” 发出去后特地退出来看看头像，还是那个灯塔，名字还是那串莫名其妙的英文。 没错啊，顾阳呢？ 宗城不是在跟季彩一起吃饭吗，还能瞬移到顾阳那儿？ 语音又弹出来，宗城的声音说：“顾阳没告诉过你他的微信号被我扣了吗？这是我的微信。” 林迁西脱口而出一句：“我操？” 天黑了，宗城站在街边上，手里拿着还亮着屏的手机。 顾阳之前加薛盛的群被他教育后，微信号被他扣了，顾阳就登了他的微信号用。 反正他不怎么用微信，也没几个联系人，给顾阳用也无所谓。 刚才吃完了饭，他回想起电话里顾阳的口气，不想他没事儿找事儿，就登上微信号，踢了顾阳，改了密码。 没想到就收到了林迁西的微信。 季彩提着白天扫荡过的购物袋过来，看了看周围，没看到再有人跟着，叫他：“走吧，我回酒店。” 宗城收起手机，跟她一起往前走。 季彩看看他脸：“刚才回微信呢？” 宗城“嗯”一声。 “很少看你联系人。”季彩拎着购物袋，踩着路灯下两人被拉长的影子，忽然问：“哎，我今天那样，你有什么感觉吗？” 宗城看她：“哪样？” “对林迁西那样啊。” “没有。”他说。 季彩哀叹一声：“不知道是喜是悲，悲的是你对我没意思，连点儿醋都没吃，喜的是还好我看上了林迁西。” 宗城说：“恭喜。” 季彩又问：“你对别的女孩子呢，还是这样？” “嗯。” 季彩看了看他，好一会儿没说话，沿着路灯下的人行道慢慢走出去很远，才说：“说真的，城儿，这条路挺难的，你已经很难了。” 宗城踩着人行道上凸起的地砖往前走，没说话。 季彩忽的又笑出声来，恢复了先前的爽朗：“哎，不提了，我在说什么呢，当我说胡话吧。” 路上来了出租车，她伸手拦了，拉开车门时说：“我自己回去了，要不你帮我要个微信？我要去嗑我相中的西哥。” 宗城淡淡说：“引诱未成年犯法。” “能的你！”季彩瞪他一眼，坐进车里，“砰”一声关上车门。 宗城看着车开远了，才重新去看手机。 来了新语音，他点开。 林迁西：“我操，这真是你微信？” 到现在他还没全信。 宗城伸手摸烟，一边翻看对话框里他说过的话。 没有顾阳跟他的聊天记录，所以第一条就是他那句莫名其妙的宣言。 他塞了根烟进嘴里，把手机举到嘴边回复。 “嗖嗖”两声，林迁西就坐床上等着呢，听到语音来了就立即点开。 宗城那巨他妈冷淡的声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盘桓在他的小房间里—— “你刚说你是八中什么？” “乖仔？” 第20章 少年的腰。 这一句反问，林迁西听到的时候几乎都能想象得出宗城的样子。 一定是酷地没边儿地站着，眼皮半掀地瞄着手机，百分百不信，说不定还有不屑。 他手机拿到嘴边回：“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好鱼’？” 最后两个字着重强调。 隔了几秒，宗城的语音回过来：“没有。” 有点儿不清楚，像混着街头的风声，也许还叼着烟，带着些微的含糊。 林迁西本来还想问一问顾阳找他到底什么事儿，被他弄得也没问，嘴里“呵”一声，心想算你识相，把手机扔一边，找了本书出来。 要用事实证明自己好好学习的决心。 十几分钟过后，林迁西脸上盖着物理书，躺在床上。 艰难…… 他看了，但是太慢了，不知道哪儿是重点，一点东西就要看上半天，还没法全看懂。 林迁西拿开脸上的书，盯着天花板计算了一下时间，距离期末考试不远了。 又想起老周的话，绝对不能去那个三不管的班，绝对不能走老路。 “妈的，不能这样。”他自言自语地说：“得想个办法。” 这一晚林迁西硬生生看了两小时的书。 到后来觉都没睡好，仿佛梦里都有人用那种反问的语调喊他：“乖仔？嗯？就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被吵闹声惊醒了，还伴随着一阵摔盆砸凳的声响。 林迁西睁开眼，听见隔壁邻居家又在用万年不变的老话骂小孩儿：“从来不写作业，一天天的就知道玩儿！你还能不能学点儿好了！老娘今天打死你算完！” 看看窗户外面的光亮，好像都快到中午了，这一觉睡得够久的。 “妈的……”他抓着头发，被吵得头疼，爬起来开门出去。 旧房子隔音不好，邻居家这动静就跟要掀了整栋楼似的，连带他家的门都在震。 林迁西大步走到玄关，拉开门就吼了一嗓子：“着火啦！！！” 整个楼道都安静下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在问：“哪儿，哪儿着火了？” 他甩上门，骂了句：“操，总算消停了。” 回过头，闻到一阵烟味。 林迁西才发现家里是有人的，客厅靠阳台的旧沙发上坐着他妈，正在抽烟。 林慧丽又穿着那身宽松的长衣大褂，好像是下班回来后一直没换衣服，整个人周围都缭绕着烟雾。 林迁西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人了，看了她好几眼才说：“原来在家啊。” “嗯。”林慧丽烟没离过口，都没看他一眼。 林迁西进洗手间里去洗漱，过一会儿出来，手里用漱口杯端了杯水，随手一放似的搁在了离沙发近的桌上。 好像听人说过，抽烟的时候放杯水在旁边会好点儿。他妈今天烟抽地有点儿凶。 “吃饭吗？”林迁西问，脚已经朝着厨房，问完想起什么，笑笑：“还是你今天也要出去跟那位一起吃？” 林慧丽抽着烟，声音冷冷地说：“我以后都用不着跟他吃饭了。” 林迁西的笑没了：“怎么了，又分了？” 可能是“又”这个字戳到了林慧丽的痛处，她忽然看他一眼，眼眶充血似的有些发红：“是，又分了！” 林迁西看着她模样，看着看着，脸色变了：“他是不是对你怎么样了？” “他没对我怎么样。”林慧丽垂眼吸口烟，说：“他能对我怎么样？我有你这样的儿子，他吓都吓跑了，还敢怎么样。” 林迁西听明白了，沉了脸：“分手是因为我？” “你说呢？”林慧丽又狠狠嘬了口烟，吐出来：“人家打听了一下你的名声就说算了。” 他的名声？林迁西咧咧嘴角：“是吗，看来我光晚回家不见他还不行了，是不是还得跟你断绝关系才行啊？” 林慧丽抬头死死盯着他，眼眶好像充血更严重了，越发的红，紧紧抿着嘴，没说出话来。 林迁西被她这种眼神盯着，像是被明明白白地吊那儿嫌弃似的，心就凉了半截：“操，他可能还真提了是吧？” 林慧丽还是没说话，手指夹着烟微微抖，是被他气的。 “行吧，你也别气。”林迁西指指自己鼻尖：“怪我，都怪我行了吗，是我连累你了，害你想嫁都嫁不出去。” “林迁西！”林慧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林迁西扭头就走。 拉开门又猛地甩上，“嘭”一声，他往楼梯口走。 隔壁邻居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骂孩子：“还玩儿！现在这个鬼样子，以后就跟那个痞子一样到处混！” 林迁西脚步一停，冷眼转头。 痞子，哪个痞子？ 他盯着邻居家门，听着里面的吵闹声，霍然上去对着门就是一脚。 “咚”一声巨响，门直接被踹开，“哐”一下直撞到墙，邻居家的女主人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林迁西已经双手插兜下了楼。 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半条街，头顶阳光一晒，路上灰尘一吹，林迁西清醒了，才意识到自己只洗个漱就跑了出来。 看看身上，上身一件盖到胯下的宽松白t，腿上一条过膝的大短裤，整个人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毫无形象。 他对着街边橱窗用手指抄了两下头发，好歹挽回点儿脸，忽又对着橱窗自嘲地笑了：还要什么形象啊，再人模狗样还不是被嫌弃，连你亲妈都嫌你拖累了她…… 这个想法冒出来，林迁西的喉咙忽就像是被堵住了。 他深吸口气，抬起头，又迎着灰蓝的天眯起眼，好半天，终于喉咙通畅了，哑着声骂了句：“操，少他妈矫情了林迁西，这就是你欠的旧债。” 接着头一低，沿着路走出去。 差不多走了得有半小时，林迁西到了他的老地方。 杨锐正坐藤椅上看他那间卖杂货的小店，见他这么一幅模样走进来，马上说：“我这儿不是旅馆，不让睡觉啊。” “让玩儿吗？”林迁西说：“赊账的那种。” “你别是被扫地出门了吧，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杨锐指隔壁：“随你，再去写作业都行。” 写个屁，什么都没带，想写也写不了。 林迁西去了隔壁。 杨锐接着看店，没一会儿就听见隔壁传出台球碰桌的声音了。 就这么点儿动静，其他什么声儿也没有。 快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还是这样。 杨锐想伸头看一眼他什么情况，正好看到门外头的街上有人朝这儿走，就不看林迁西了，朝着门打声招呼：“今天也来买东西？” 宗城走了进来，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字，收进裤兜里才抬头说：“嗯，买包烟。” “自己拿。”杨锐给他指放烟的地方，顺嘴寒暄：“你住附近吧，我经常见你经过。我这儿东西便宜，以后买东西就来我这儿。” 宗城没说话，去那儿拿了包烟过来付钱。 隔壁突然一声响，“嗒”一声，清脆利落。 宗城已经走到门口，鬼使神差朝隔壁看过去，看到台球桌边一闪而过的身影。 他只看到个大概，穿着那么肥大的衣裳，应该不是林迁西。 总不可能今天他也在这儿补作业。 转头要走，隔壁传来声音。 “等等！”林迁西说：“回来，我已经看到你了！” 宗城脚步停下，发现自己判断错了，烟收进兜里，转身朝那儿走了过去。 林迁西拿着杆站在台球桌旁，看着他走到跟前，抽了一支杆抛过来：“杀一局。” 宗城接了，从头到脚看一遍他穿着：“晨练？” 爬起床就晨练，晨练到中午？ 林迁西知道他是故意的，这人一张嘴在自己跟前稳中带毒，还贼他妈淡定，手上一边摆球一边说：“对啊，这就是乖仔的作息。” 宗城想起昨天微信上的话了，转头把杆放一边。 林迁西停下看他：“不敢跟我杀啊？” 宗城说：“我习惯自己挑杆。” 他走到桌尾，在那儿重新选了一支，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走回林迁西旁边：“来。” 林迁西斜睨他，勾了唇，被他这个字激发出了斗志：“来就来。” 杨锐本来是想在藤椅上眯一会儿的，结果一会儿一声“啪嗒”，一会儿又是一声“啪嗒”，台球碰撞的声音变激烈了。 他伸头朝隔壁看，见那俩人站一块儿，嘀咕一句：“怪不得不跟秦一冬一块儿来了，换伴儿了。” 宗城伏低身，瞄着杆，牢牢盯着前面的球。 “啪”一声，接连的进洞声，己方的球已经差不多快清空。 林迁西看了眼桌面，在他对面找了个角度，架起手。 “啪”地又是一声。 球撞着球，滚进洞里，断断续续一串连贯的声响。 桌上他的球剩的更少。 他站直了，提着杆，冲宗城挑下眉，痞笑着说：“打哭你。” “是么？”宗城盯着他，手里的杆换了个手，走两步，重新选择角度：“你试试。” 最后不止杀了一局，双方各有胜负。 的确林迁西赢得多。 但也没能把宗城打哭。 林迁西倚着台球桌，看宗城又压下了杆，眼睛一转，瞄他神情。 他神情专注的时候更显得酷，又酷又冷，甚至看上去有点儿不近人情。 林迁西盯着他右边那条断眉，忽然问：“我早就想知道了，你这眉毛是天生的还是特地赶时髦修的啊？” 宗城送杆的手顿一下，扫他一眼：“小时候打架留了个疤，疤好了就这样了。” “操，这也行。”林迁西挑事儿似的笑了笑：“好鱼？” 小时候就打架，好个屁好。 宗城一杆打出，直起身又扫他一眼。 换林迁西俯身压下了杆。 宗城站在侧面拿巧粉擦杆头，眼睛看向他。 林迁西白生生的侧脸对着他，下颌那条线柔畅又凌厉。 宗城忽然留意到他黑漆漆的头发下露出的耳垂，上面几个小黑点，一看就是打耳钉留下的，心想这还真是符合“乖仔”气质。 杨锐在隔壁说：“还打着呢？不管你们了，钥匙留这儿了，我有事儿先走了。” 林迁西直起身，浑身都是汗，这几局下来，衣服都湿透了。 宗城比他稍微好点儿，背后也映出了汗迹。 杨锐走了，安静了一瞬，林迁西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宗城看着他。 他装作毫不尴尬地说：“看毛，正常人都会有的情况好吧？” 宗城说：“正常人饿了都会吃饭。” 林迁西把杆在桌上一架：“算了，不打了，找东西吃去。” 他走去隔壁，很快回来，手里拿了两袋面包，两瓶水，放台球桌上：“算我账上了，随便吃。” 宗城根本不饿，看了看他，早看出他今天不对劲：“为什么不回家吃？” 林迁西笑了声：“这儿自在啊。” 说着咬着面包往里走，绕过几张乱放的桌子，不知道从什么角落里找了件旧背心出来，拎在手里。 宗城问：“你干什么？” 林迁西抬头，拿开嘴里的面包：“换衣服，我身上都湿透了，借杨锐的穿会儿，得把自己这件洗了，不然要臭了。你要不要换，我再找件给你。” 宗城往台球桌边一坐，看一眼那背心：“不用。” “随便你。”林迁西拿着背心在那儿推一扇小门，半天才推开一道小缝，嘴里低低抱怨：“操，这破地方杨锐什么时候能修修。” 他不推了，几口吃完了面包，把背心搭旁边桌上，站那小门边脱衣服，准备就这么换了。 宗城抬眼就看到他掀起了白t，露出一大片白生生的腰。 少年的腰，紧窄而劲瘦。 抱着胳膊掀衣服的林迁西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停住看过来。 彼此对视两眼，林迁西感觉到了不妥。 乖仔怎么能随便打赤膊，这是他以前的痞子派头，痞子只会招人嫌弃。 于是手又往下拉。 有人一脚进了门：“城儿！可以走了吗？” 季彩在外面就看见宗城坐这儿的台球桌上，进门一眼看见林迁西在往下拉衣服，一把腰一闪而过。 她迷之沉默了一瞬，过几秒，夸张地轻声说了句：“哇哦～” 第21章 你在欺负宗城！ “哦”字尾音还在，林迁西已经到了旁边一张桌子后面，手上衣服拉到底还又扯了两下。 季彩看看坐那儿的宗城：“我这是来的巧还是不巧？” 林迁西拿了那件背心，往隔壁走：“我去那边。” 季彩看他过去了，走到宗城跟前：“这是害羞了？” “他就不是那种人。”宗城说。害羞怎么可能跟林迁西沾边儿。 季彩问：“那就是在躲我？” 宗城没发表见解，算默认。 季彩看他脸，想观察一下他刚才坐这儿什么神情，结果宗城刚垂眼拿了桌上一个台球在手里玩儿，头都没抬。 她顺势看向台球桌，有点儿意外：“这局半道停的吧，打得漂亮啊，再一杆全进了，你的？” 宗城才抬头，朝隔壁看一眼：“他的。” 季彩惊讶：“他挺厉害啊。” 宗城指一下墙上挂着的飞镖盘：“他自己说玩儿的东西他都厉害。” 季彩看了周围一圈，目光落回他脸上：“你俩玩儿到现在？” 宗城口气平淡地说：“碰上就对杀了几局。” 林迁西在货架后面半遮半掩地迅速换好了衣服，走出来没一分钟，季彩就过来了。 “别介意啊，我跟宗城约好了这个点走，来叫他的。”她笑着说。 林迁西勾着嘴角说：“没事儿，你别介意才是真的，我可不是故意要在他跟前脱衣服的啊。” 季彩好笑：“跟我解释这干嘛？” “你不是他老师吗？”林迁西说：“这不得注意点儿？” 季彩一顿：“他是这么告诉你的？” “嗯。”林迁西想起宗城说她是教体育的，怪不得劲儿挺大，能把他拽去吃饭呢。 “无情啊这人，就说这个啊？”季彩说：“我上学那会儿是宗城妈妈资助的，毕业后当了老师，教过他几年，现在早不当了。所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顾阳现在也住我那儿。” 林迁西听懂了，那就是交情深的意思，原来关系不一般。宗城说得那么不痛不痒的，明明在人家姑娘这儿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走了。”宗城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 “马上来。”季彩说完又冲林迁西笑，“其实你不用特地解释啊，男孩子之间这不是很正常吗，扭扭捏捏地才不对头呢。”她看一眼外面，小声说：“你看我们城儿，多直一人啊，能有什么。” 林迁西眼珠动一下，搞什么，特地告诉他那人直干嘛？ 季彩已经挥手往外走了：“这次来吓到你了，下回我注意。” 林迁西走到门口，宗城从隔壁走出来，经过他身边说：“我去送她。” “嗯。”林迁西还站在小店门口没动。 宗城停一下：“你还不回家？” 林迁西说：“我有事儿，马上不还要洗衣服么。” “不能回去洗？” “我省水费。” 宗城看他两眼：“哦，这也是乖仔作风。”说完往前跟上季彩，俩人一起沿着街道走了。 “你大爷……”林迁西一直看着他走远了，还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站着。 他看了看天，刚才杀那几局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现实就又摆到了眼前。 无处可去，只能继续在这儿待着。 以前倒是有很多可以去的地方，浪个几天几夜都行，现在都不会再去了，说学乖要言而有信。 林迁西不站了，转头进了小店，熟门熟路地在里面找了杨锐用的塑料盆、洗衣粉出来，还真洗衣服去了。 反正也没事儿可干。 后来他不仅洗了衣服，甚至还帮杨锐卖了几个小时的东西，赚了一百来块。 直到天完全黑了，路灯亮了，林迁西不能再待了，锁了小店的门，到底还是到了该走的时候。 身上什么都没带，住外面没可能，他死要面子没跟宗城说实话，也不想叫他帮忙。 谁愿意告诉别人自己被自己的亲妈嫌弃，开不了那个口。 林迁西游荡在街上，最后还是只能踏着自己的影子往回走。 踩着楼梯回到那栋楼上，经过邻居家门口，他瞥了眼自己踹过的门，已经换过新锁了，这会儿他们家倒是安安静静，一家和睦了。 他越过去停在自己家门口，对着门站了快半分钟，手终于还是抬起来敲了一下。 门框上头被这一敲震地掉下把钥匙，落他脚边上。 林迁西弯腰捡起来，就知道他妈肯定是出去了。 开门进去，乌灯瞎火，果然没人。 他掀亮灯，在门口柜子上看到张字条，上面写着“最近几天都夜班”，干笑了下，看来林女士已经主动把空间让出来了，时间错开**好。 林迁西扔下纸条去洗手间，想跟以往那样哼歌，可是毫无兴致，就这么沉默地走了进去，扯了毛巾擦了把脸，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操……”居然还穿着那件旧背心，自己衣服晾杂货店那儿忘拿回来了。 镜子里的人背心大短裤，还真有点痞子样。 这想法像根刺似的在他胸口扎了一下，林迁西盯着自己的眼睛，挑衅似的抬抬下巴：“什么痞子，老子会学不了好？还就不信了！” 他把毛巾一摔，走了出去。 进了房间，在床上找到手机，一按亮，上面已经挤压了十几条微信，全是王肖发来的，问他周末干嘛去了，怎么不回消息。 林迁西又回想起跟宗城在那昏暗的小屋子里对杀的情形，那几个小时是爽快的，是他这一天最痛快的时候，流的汗都是恣意的味道，手指点着屏幕打字。 台球桌上教做人去了。 发完他退出去，找到那个灯塔头像的微信，都想约宗城下回再打一场了，手指打了一个字，还是删了，估计那人送季彩这会儿没空，还是不发了。 周末过去了，学校的课还得照常上。 早上，宗城拎着书包经过街上，被人叫住了：“等一下。” 他转头，看着杨锐从那间杂货店里走出来，手里拎个塑料袋递到他跟前。 “林迁西衣服晾我这儿没拿，帮忙给他带一下。” 宗城接了，看一眼，没想到林迁西还真在这儿洗衣服了，拉开书包塞进去。 杨锐打量他：“昨天被林迁西教做人了？” 宗城抬头：“教谁做人？” “你。”杨锐说：“王肖那个爱打听的跑来问我林迁西跟谁打台球了，都说跟他打的那个被教做人了，我看你俩有来有回的，不像。” 宗城把书包搭肩上，往前走时一脸冷漠：“他在说梦话。” 梦里能教他做人。 林迁西今天一进教室就感觉有点儿不同。 他抬头往讲台那儿看，发现老周端着茶杯在前面站着，黑板旁边多了方方正正的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距离期末考试还剩20天。 “20”两个数字加粗加大标红，醒目的不行。 “还有二十天了。”周学明拧着茶杯盖说：“有些人可能就做不了同班同学了，咱们以后也不再是师生了。” 林迁西觉得他镜片后的眼睛好像就对着自己，话说得很有针对性。 “最后二十天，珍惜这段缘，就这样吧。”老周手一背，走了。 “林迁西！”张任喊他，朝那牌子努努嘴：“看到没？还有二十天就解放了，到时候重分班，咱们能一起去新班享福了。” 林迁西到这会儿眼睛才从那俩数字上挪开：“谁跟你一起？” “你啊。”张任又指那边一大早就在蒙头睡觉的丁杰：“还有那个，咱们后排这几个没跑了。” “要去你他妈自己去，别带老子。”林迁西听得火大，书包在桌上一扔。 张任听这话有点儿不服气：“演归演啊西哥，考试是真的，你那成绩……对吧，心知肚明，不去也得去啊。” 林迁西转头盯着他。 张任就受不了他这眼神，林迁西眼睛生得是漂亮，就是眼尾天生有点上扬，给他整个人都加了丝锐气，脸一冷，眼睛一沉，像有刀割。 “老子绝对不可能去什么新班。”他说。 张任比划口型悄悄骂了个粗口，小声说：“你要能留下我头给你当球踢。” “我听见了啊。”林迁西手在他脖子那儿比划一下：“洗干净脖子等着。” “操。”张任闭嘴了。 林迁西懒得跟他再扯，起身出了教室。 宗城进了九班，在座位上打开书包，一眼看到那件衣服。 准备拿去给林迁西的时候就想起他那狂言了。 教他做人？ 他手伸进去拿衣服，看见包底一样留了挺久的东西。 林迁西送他的那盒桂花味儿香水。 姜皓在前面整理课桌，好一会儿，忽然扭头问：“什么味道啊？” “香味。”宗城拿塑料袋迅速套上衣服抓在手里，另一手捏着香水包装盒一揪，扔到了后面的垃圾桶里，嘴角似乎扬了一下，出教室去了。 林迁西去上了个厕所，沿着走廊回来，迎面碰上从九班出来的宗城。 他停下，看看宗城：“季彩走了？” “走了。”宗城说：“走之前还惦记你。” “滚蛋吧，还不知道惦记谁呢。”林迁西低声说，转头要走。 宗城手拿出来：“等等。” 林迁西回头，一把接住他扔过来的塑料袋。 “你的衣服，给你带来了。”宗城转身回九班：“不用谢。” 林迁西看着他人进了教室，想起来了，肯定是杨锐叫他顺路带的。 拿着塑料袋回到座位，打开一看，果然。 他把衣服拿出来，一股冲鼻的气味直冲脑门儿，鼻尖一痒，猛地就是一个喷嚏。 张任看了过来。 丁杰刚醒，凑近嗅一下，往后直退：“我日！不愧是你西哥，衣服上喷这么浓的桂花香水，骚还是你骚！” 林迁西又打一个喷嚏，捂着鼻子看那衣服，那上面一大滩香水痕迹。 他声闷在手指里：“我操，会玩儿啊！” 很快到了出课间操的时候。 宗城一边去操场一边低头看季彩发来的微信，知道顾阳现在一切都好，才收起手机。 陶雪从八班那儿过来，轻声细语地说：“宗城是吗？周老师叫你去一下办公室。”说完就走了。 姜皓在前面催他：“走啊。” 宗城说：“你先去，我去一下办公室。” “好吧。”姜皓先走了。 宗城往办公室走，其他人都去了操场，现在楼里空空荡荡。 直到楼道拐角，忽然迎面扑过来一道身影，抓着件衣服直接盖了他一脸。 宗城反应快得很，顺着衣服抓到那人胳膊，用力往旁边墙上压。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灵活地避让，两个人从拐角一直拉扯到楼梯扶手。 宗城脸一抬，终于从蒙他的衣服里挣出来。 林迁西的脸正对着他：“好闻吗？” 衣服夹两人中间，一股腻人的桂花香味儿冲人脑门儿。 林迁西下好了套在这儿等着呢。 宗城胳膊肘抵着他直接压楼梯扶手上。 林迁西动腿，他的腿一拦，又抵住他膝盖。 “操，老子不打架了注定吃亏，又是这招！” “这招对你最有用。” 林迁西喘着气，宗城也在喘气，彼此对视着，压得有点儿近，忽然都没声了，只剩下胸口你一阵我一阵地起伏。 两个人安静了一下，像有感应一样，同时扭头。 “林迁西！”徐进踩在楼梯上，瞪着这儿：“被我逮到了啊，你在欺负宗城！” 第22章 教我道题。 林迁西看看自己，又看看宗城，这他妈到底谁欺负谁？ 徐进已经两步并一步地过来：“撒开！快！” 宗城松了手。 林迁西扯一下自己衣服，心想这下总该叫他看明白了。 徐进眼里没旁人，就看着他：“你，跟我来办公室。” “……”林迁西指宗城：“你没看到是他松开我的吗？” “我就看到是你欺负人家！”徐进说：“走不走？不走就告诉老周让你写检查，去全校跟前念！” “我操？”林迁西斜睨宗城。 宗城看着他，不说话。 “走啊！”徐进催。 林迁西可不想真弄个检查什么的，那样不就还跟以前一样了。 他又看一眼宗城，把自己那件沾满香水的衣服绕手腕上一揪，才跟徐进走。 宗城退半步，给他让了道。 徐进对宗城说：“没事儿，我来处理，你先回去。” 宗城说：“谢谢老师。” 林迁西回头盯他。 “你那什么眼神？”徐进留意着他呢：“快跟我走！” 林迁西用眼神刚过了宗城才转头走人。 到了办公室里，徐进在椅子上一坐，指指自己旁边：“你就给我在这儿站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走。” 林迁西迈脚：“我错了，我走了。” “站住！”徐进拍桌子：“有没有点儿诚意了！” 林迁西说：“我还有事儿，诚意先放一放。” “你能有什么事儿？” “大事儿，期末考试不是就剩二十天了？”要不是宗城忽然来这出，他还在想办法呢，反击一下还半路杀出个拦路虎来，哪有空在这儿耗。 徐进说：“你拉倒吧，剩两天你都不在乎，还二十天。你必须站着反省，不然我还得告诉老周。” “我操，”林迁西忍不住说：“你明摆着看到宗城压着我呢，别装傻啊。” “那也肯定是你的问题，人家成绩这么好，会欺负你吗？” “成绩好就干什么都对啊？” 徐进想一下，点头：“是啊。” “……” 徐进看他一脸无语，又拍桌子：“我跟你讲，别不服，在学校就是用分说话，你知道宗城成绩有多好吗？” “知道，”林迁西回：“好鱼的好。” “好到你无法想象的好！”徐进哼哼两声，骄傲得很，跟在炫耀自己儿子成绩似的，打开抽屉，从一份文件夹里抽出张纸来：“来，别的我不给你看，就给你看他在以前学校的排名吧，顺便说一下，人家以前那学校可是大城市的省重点啊。” 他把那张纸拿出来放桌上，手指点了点：“你看看，他的世界有别的数字没有？” 林迁西看了一眼，一排的“1”。 “他的世界就只有1，第一的一，懂吧？那可是干掉一个省重点的第一，几千号学生呢！你呢？”徐进没好气地哼一声，把纸一把塞回抽屉：“你的分全加起来都没有人家一个零头多！你要成绩好，你也能干什么都对，现在就是你欺负他！” 林迁西被那一排“1”震到了，其实他瞥到了一眼后面的分数，就看到两三科，乍一眼都是一百四往上，没记错的话满分好像一百五。 他摸下脸，知道宗城成绩好，对那好的认知也就停留在试卷上那三大题，没想到好得这么逆天，这他妈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吗？ 他分不如人，无话可说。 徐进觉得打击到他了，才放话：“警告你这回，那就是八中的标杆，别再有下次了啊。” 林迁西逮着机会了，扭头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办公室。 “我让你走了吗！”徐进远远喊。 林迁西不走不行了，他都快被那一串的“1”给弄焦虑了，走到教室那儿，全身都是“1”的某人拎着书包从九班教室里走了出来。 “你干嘛？”林迁西停下看着他。 “被你打伤了，我要请假。”宗城说。 “我他妈……你还要不要脸？”林迁西动手解手腕上缠着的“香衣”，差点要给他再来一下。 “借你个理由。”宗城越过他：“九班今天自习多，我要回去自己学。” 林迁西听到他说要自己学，目光追着他背影转过了身，脱口问：“怎么学？” 宗城回头看他一眼：“用脑子学。”说完走了，腿长步大的，很快就走出去一大截。 “你……”林迁西觉得他等于没说。 他把手腕上缠着的衣服解下来，烦闷地抓成一团，进了八班教室，一把塞进桌肚子里，又看一眼教室前面那个挂着“20”天的牌子。 出操的同学都陆续回来了，陶雪回到座位，拿了张试卷过来：“林迁西，我话给你带到了吧？”是说替他叫宗城那事儿。 林迁西回神：“啊，带到了，谢了。” 陶雪把手里的试卷给他：“这是今天的作业，章晓江要我给你的。” 不敢不给了，章晓江怕再被他叫去厕所。 她说完小声补一句：“以后作业都由我给你吧。” “行。”林迁西心不在焉的，拿了试卷，忽然问她：“你知道期末考试要复习哪些吗？” 陶雪最近老听他问这些跟学习有关的问题，居然都有些习惯了，想了想说：“老周说没有范围，学的都要考。” “日……”林迁西就怕听到这种话，他不就是以前没学才想缩小点儿范围。“没事儿，我随便问问。”他在座位上坐下来，拿书出来从头看。 陶雪走了。 张任回了位上就在瞄他，听到他刚才跟陶雪说的话了，嘴贱地笑两声：“为了拿我头当球踢也不能这么拼啊西哥。” “你算个屁。”林迁西冷着脸：“老子没空理你，你他妈洗干净脖子等着就行了。” 他打开语文书，翻到要背诵的课文那儿。 心里很清楚，光靠自己是没可能了，这些天试过了，没多大用，只能走别的路子。 什么路子，一整天的课余时间都在想这个了。 下午时候起，林迁西的手机振了好几次，他都没看，直到放学时候又振，他才拿出来，王肖给他发微信说在校门口等他。 林迁西现在脑子里盘桓的都是“20”，没其他心思，没回就下了教学楼。 王肖果然在校门口等着，薛盛和孙凯一人一边儿站他后面，三个人跟保镖似的，看到林迁西出来就一叠声叫：“西哥。” 林迁西脚步没停：“别叫了，今天也不玩儿。” 王肖跟上他：“不是快考试了吗，我们仨就快跟你一个班了，是不是得庆祝？” 林迁西脚一停，都气笑了，看在交情的份上，忍耐着没发作：“你们就没人想待在好班里吗？” 王肖黑不溜秋的脸上笑出来：“谁不想待好班啊，那也得看成绩啊。” “还没考你怎么知道一定好不了？”林迁西说：“回去复习啊！” 孙凯拨开王肖挤过来：“我操西哥，你是想留在好班里面啊？” 薛盛说：“这也太有理想了。” “我他妈不是理想，是一定要留。”林迁西转头说：“都回去吧，我找路子去了。” 剩下三个人傻站着，没明白他说什么路子。 王肖愣半天说：“我算看出来了，西哥真是变了。” 林迁西沿着学校院墙走，看到路边有人在派小卡片，派的人肩膀上插个旗子，蓝底的旗面儿上印刷着几行白字：“xx教育机构，多位名师，一对一辅导，助你门门高分不是梦想。” xx那个名字因为旗卷边儿了，没看清。 林迁西以前见过这种发小卡片的，都是在学校附近出没，但以前他那样儿，发卡片的都绕着他走，一看他就不可能是潜在客户。 今天他是了！ 林迁西几步过去，伸手：“给我张。” 对方一中年大叔，戴眼镜，看着挺有知识，见他主动要，两手呈上卡片：“同学你来的时机太对了，我们搞优惠呢，现在加入最划算。” 林迁西看了眼卡片：“有给高二补课的吗？” 大叔说：“有有有。”伸手指了个方向，“我们学校就在那儿，你去现场报名吧，这卡片儿上有我名儿，里面的老师看到就会给你打折。” 林迁西把卡片揣兜里，往他指的方向走。 指一下是很方便，走却花了老半天。 后来林迁西终于在一栋看起来快拆的老楼上看到了跟那大叔身上一样的旗子，飘在大概五层的某扇窗户上。 他低头进去，也没电梯，一层层爬了楼梯，找到了地方，迎面的玻璃门上就贴着那教育机构的标牌。 门口站着的也是个中年大叔，胖乎乎的，同样戴眼镜，看着比先前那个派卡片的还有知识。 一看到林迁西，胖大叔就热情打招呼：“同学，来报名吗？” 林迁西把兜里卡片递给他：“有没有辅导高二的，二十天速成的那种。” 胖大叔看一眼卡片，脸上笑容堆出好几层，眼睛快成一条缝：“原来是张特级老师介绍来的，那就是我们的内定会员了，来来，进来说。” “……”林迁西还是第一次听到“张特级老师”这种称呼。 “张特级老师”每天看样子能派个八百张小卡片，他们家的内定会员真不少。 他忍下吐槽，跟着进去。 玻璃门像模像样的，里面也就坐了三四个男的，都是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没看到学生。 胖大叔把林迁西一直领到最里面那间，在办公桌后面一坐，脸色就沉重了：“同学，你这个情况很难啊，高二都要结束了，还要二十天速成，这……” 林迁西说：“你们不是有‘特级老师’吗？” “有，就是贵点儿。”胖大叔拿了旁边的计算器过来算账：“咱们特教费用高，我给你找个最好的，二十天包你成学霸的那种，算一下，一共一万八，看你是张特级老师介绍来的，给个优惠，一万五吧。” 林迁西拖了个凳子在桌旁坐下来：“多少？” “一万五啊。” 林迁西打量一圈周围，说：“你们有成功的例子吗？拿给我看看。给我安排的哪个老师，资格证书有没有？” 胖大叔说：“放心吧同学，这还能蒙你？” 林迁西不跟他废话，一万五对他来说是他妈天价，是随口一报就能给的吗？他站起来：“拿不出来算了。” “你别走！”胖大叔喊：“先把定金交了。” 原本在外面坐着的那三四个男的忽然站起来，齐刷刷到了这房间门口，把门给堵死了。 林迁西这一天都在想出路，真心实意过来的，结果遇上一群骗子，肺都要气炸了，转头拿了桌上一个花瓶就往桌上一砸。 “啪”的一声，他握着块碎片指胖大叔：“你他妈看我姓什么，姓傻吗？” 胖大叔看他打扮挺普通的，以为就是一普通学生，没想到是个狠的，脸吓白了，没动弹。 林迁西捏着碎片出门，那几个挡门儿的也没吱声，眼睁睁看他走了。 “**的！”临走他还踹了脚那玻璃门，顺带把门外头的机构贴牌也给扯了。 天黑的时候，杨锐从杂货店的屋转到隔壁屋，发现麻将桌的后面又坐着林迁西。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又来我这儿写作业？” 林迁西面前摊着白天拿到的试卷，笔夹耳朵上，坐那儿不吱声。 杨锐看他身后，那墙壁上飞镖盘的红心都插满飞镖了，瞅他一眼：“怎么着，今天加油也没用？” 林迁西说：“妈的，没油了。” “惨。”杨锐表示同情。 外面开来一辆旧货车，一直开到门口才停。 杨锐看到货车上下来的男人，跟林迁西说：“路峰来接我了，我走了。” 路峰已经进门，看到了坐那儿的林迁西：“你小子在这儿。” 林迁西抬头。 路峰剃站桩头，跟杨锐一样穿黑背心，一条胳膊上纹了个烂大街的青龙，左脸还有个疤，看着挺吓人。他打量林迁西的穿着和头发：“很久没见你了，变人样儿了。” “见不到我了，”林迁西说：“我学好了。” 路峰看看他面前的试卷：“学好有这么简单？” 林迁西不吭声了。 “走了。”杨锐催路峰，掏了钥匙丢麻将桌上：“我改天给你在这儿安个床好了，你真跟那酷哥说的一样要住这儿了。” 路峰出去开车，俩人一起走了。 林迁西被他话一带，又想起宗城。 他看着试卷，想着上次那轻轻巧巧的一道线，还有徐进发现他做对时那声惊叹的“嚯”。 章晓江说半天都听不明白，那人手上一画就让他做对了，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 “妈的，他是真的会……”林迁西抓了抓头发，满脑子都是那天宗城站这儿随口几句教他的情景。 学好哪有这么简单，可是他没退路了。 老路不能走，兄弟没了，不学好连亲妈都嫌弃，他眼前就这一条道，哪怕是死路也得硬钻出条出路来。 林迁西抹把脸，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吐出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得豁出去了。” 第二天早上，宗城和平时一样，早读课的铃声都敲过了才到学校。 进了校门，去教学楼的路上，耳里忽然听到一声：“过来。” 他扭头，看向院墙角落，拎着书包走过去，一眼看见林迁西坐在那儿的院墙上，嘴里叼着根烟。 宗城看着他：“堵我？” “对。”林迁西爬这么高当然是堵他的，等半小时了。 宗城活动一下手腕，以为还是昨天的事儿：“还要再来一次？” 林迁西没说话，吐出口烟，捻灭扔了，脚底下的草丛里躺着好几根烟头，都是他刚坐这儿抽的，已经很久没抽过了。 他手一撑，从墙上跳下来，拍两下身上，想把烟味散了，抬头看着宗城，看了四五秒，冷不丁开口：“我还是忘不了那天的感觉。” 宗城断眉动一下，看他表情又不像是玩笑。 林迁西说：“教我道题。” 第23章 叫爸爸。 话说完他停顿一下,又说：“不对，不是一道,我是想让你以后都教我做题。” 宗城看着他，一脸平静地听完，转身走人。 林迁西脚一跨，挡前面拦住了路：“什么意思啊？” 宗城停下说：“你别玩儿我。” 林迁西指自己：“我他妈哪个字在玩儿你？” “每个字。” “我操……”林迁西才发现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说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补作业，那难道还能是假的？” 宗城想了一下：“嗯，真的。” “那你……” “不教。” “为什么？”林迁西脱口问。 “麻烦，”宗城说：“我也没那么闲。” “……”林迁西抓一下头发,还没理由反驳,看着他：“不能商量一下？” 宗城把书包搭到肩上，朝他身后看：“你去跟那儿商量。” 林迁西一回头，教务楼那儿过来了个检查的老师：“那边的同学，干什么呢！大早上堵人吗！” “操！”他再转过头来,宗城已经先走了,往前进了教学楼。 他追过去。 没追上,宗城上楼就进了九班。 “妈的……”林迁西泄气，没想到刚开口就被拒绝了。 季彩说得对，这人是真无情,半点儿情面儿都不讲。 铃声响了，早读都下课了，林迁西只能先回八班。 班上的同学拿着书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 他刚坐下，陶雪回头小声提醒：“林迁西,今天的化学课还是去实验教室上,化学老师要集中给大家讲考试重点。” 林迁西抬头：“还是跟九班一起？” 陶雪“嗯”一声。 林迁西忽然笑了，那人总不至于课都不上吧？ 他找出化学书，起身出了教室,一阵风似的从窗外过去了。 丁杰听到要跟九班一起上就不想动，没办法，今天章晓江通知了都得去，看到林迁西跑这么快，简直莫名其妙：“我日，林影帝今天打的什么鸡血。” 张任说：“打什么鸡血都没用，妈的这次就是如来佛祖都保不了他留下！” 实验教室里人快坐满时，宗城才走进去。 他习惯性往最后走，到上次坐过的座位，眼一掀，看见位上已经有人。 林迁西坐在那儿，眼睛早就盯着他，一只手朝自己身边空着的座位拍了拍，意思是来坐，位子给你留好了。 姜皓跟在宗城后面，看他不动，探头看：“怎么了？” 宗城跟林迁西默默对视两眼，走到他前排坐下，放下手里的书。 姜皓看了眼后排的林迁西，和宗城坐在了一起，小声问：“你俩有事儿？” “没事儿。”宗城翻开化学书，没表情地转了转手上的笔。 林迁西在后面盯着他后脑勺，离这么近，都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头发丝儿，可惜话没机会说。 他想拿笔戳一下他背，手还没伸出去，宗城往前坐了点儿，肩背挺直，离了一大截。 这他妈……林迁西把笔放下了，服气。 最后丁杰磨磨蹭蹭地坐来了他旁边，主要这儿没人敢随便坐，其他地方也没座位了。 化学老师来了，教室里安静下来。 “期末考试关系你们的分班啊，好好记笔记，考砸了可没机会重来。” 上面开始讲重点。 下面的人唰唰记着笔记。 宗城一直没回头，虽然听的是自己早就记住的东西，还是维持着认真听讲的姿态。 旁边姜皓忽然低低说：“靠，他居然在记笔记。” 宗城瞄了眼姜皓看的方向，在自己身后，说的是林迁西。 他手上笔又转一下，稍微往后偏了下头，扫到一眼林迁西漆黑的头顶，是真的。 整整一节课，宗城往后看过几眼，林迁西都在记笔记。 直到老师宣布下课。 他拿着书站起来，立即要走，发现姜皓座位这儿的路被堵了。 姜皓没能挪动凳子才发现，回头看。 是丁杰，他趴桌上睡觉，半边桌子挪得靠前，人就趴个桌边，脚伸老长，直接一只脚死死踩着姜皓的凳脚，睡熟了一样，纹丝不动。 姜皓叫他：“醒醒，下课了还睡，拦什么路啊。” 丁杰不动。 “丁杰，”林迁西忽然开口：“你他妈给人让路。” 上面化学老师还没走，林迁西知道丁杰是仗着有老师在故意搞的花样，这种小学生招数也就他还玩儿。 “听到没有？”他踢一脚丁杰小腿：“收腿。” 丁杰还是不动。 林迁西叫不动他，直接伸手扯着他后领往后用力一拽。 丁杰连人带凳子往后退一大截，连忙两手扒着桌子才没摔着，脚一下缩回来了，瞪着无比清醒的两只眼睛看林迁西。 林迁西松开他，对宗城说：“你过。” 宗城看他一眼，一手拿书，走出座位，跟姜皓一起走了。 丁杰没好气：“操，林迁西你胳膊肘朝外拐，你跟谁一个班啊？” 林迁西收书走人：“跟对我有用的人一个班。你他妈是被打轻了，还想让他把你腿打断了才舒服。” 丁杰可能是回忆起了宗城的恐怖，没吱声，就是死要面子，还瞪他。 林迁西哪儿理他，匆匆走出教室，晚了一步，宗城早走了。 姜皓走到九班门口，才问宗城：“林迁西刚才干什么，帮你忙啊？” 宗城睁着眼睛说瞎话：“同学间互帮互助。” “我操，这话怎么可能在林迁西身上体现，搞笑呢。”姜皓真被弄笑了。 化学课后就没有两个班的大课了，林迁西再没逮到宗城。 下课时候他特地在九班门口徘徊了几次都没逮到，这人也太他妈硬了，不教就是不教。 林迁西上课烦考试，下课烦宗城，脑袋挤得疼。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 他收起手机，拿了书包，迅速离开教室。 经过九班的时候他瞄了一眼，太贼了，果然又走了。 宗城走在路上，手机响了一声。 他一只手在肩上书包里掏了掏，摸出来，点开，微信默认头像，名字就是西哥。 林迁西发来了消息。 能不能给个机会？ 宗城一手收在裤兜里，一手懒洋洋地打字。 能不能去找别人？ 林迁西回复很快。 不能。 别人都没你好用。 宗城不自觉压低眉峰，手指点了三个问号出去。 林迁西又回复过来。 这是在夸你。 宗城心想：我谢谢你。 “酷哥！”有人喊。 宗城转头。 杨锐又在他那小店门口站着，穿个背心，踩双人字拖，手里拽着个东西，叫他：“帮个忙。” 宗城收了手机走过去，看他在搬的是张折叠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有点儿旧了，伸手帮忙抓了一角，往放台球桌的那间屋里送。 杨锐嘴里叼个牙签，边走边说：“我给林迁西准备的。” 宗城多看了一眼那折叠床：“他要住这儿？” 杨锐笑了：“这不是你说的话吗？他最近老来我这儿写作业，我看不下去了，怕他哪天要么睡台球桌，要么睡麻将桌了。” 宗城帮他把床靠墙放了，平时根本不会开口，今天还是问了句：“他以前就这样？” “以前？”杨锐拿了嘴里的牙签：“你说林迁西以前啊？怎么可能，他以前就是个混球，从来不写作业，连学校都爱去不去，你去三教九流的地方找一找，他准在。这阵子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变样儿了。” 宗城记起了手机上收到的林迁西第一条微信—— 我以后都不混了，我学乖了，我八中乖仔。 杨锐看看他：“我还以为你俩很熟，你都知道他的事儿呢。” “他有什么事儿？”宗城问地很顺口，虽然觉得自己该走了。 杨锐说：“也没什么，差不多有家等于没家吧。” 宗城没再问了。 “对了，”杨锐想起来问：“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宗城。” “哦，记住了。”他出去了。 宗城在台球桌边站着，手机又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他拿出来，手指划开看。 果不其然还是林迁西。 在哪儿，咱俩面谈。 林迁西蹲在那几栋老楼外面，看一眼擦黑的天，又想抓头发，手指摸到头发，忍住了，伸进兜里掏了手机出来看。 没新消息来，只有明晃晃的时间在提示他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抬眼看天，看到两颗星星，心想这玩意儿能许愿吗？ 要能许愿，他就许愿让宗城赶紧被他攻克，妈的他快急吐血了。 手机忽然一振。 林迁西拿手机的手都跟电了一下似的，立即点开看。 不是宗城发来的，是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花猫，备注写着：西哥，我终于把你加回来了！ 林迁西想起这是谁了，马上点了通过。 微信的对话框里弹出消息。 西哥，还好我把你微信号回忆出来了，可算加上了。 没把我忘了吧，顾阳啊。 林迁西怎么能把他给忘了呢，手指飞快敲字。 见外了弟弟，叫什么西哥，叫哥哥就好。 顾阳发出一个惊悚的表情。 你不是不让我叫哥哥吗，今天又让啦？ 林迁西打字更快了。 让，以后我就是你哥。 就是有个事儿。 能不能让你亲哥多帮帮你新哥啊…… 顾阳结束聊天，帮他游说亲哥去了。 林迁西蹲久了，站起来，活动一下酸涩的腿，看一眼那几栋老楼，没看到几盏灯，抄抄头发。 “妈的，我这辈子的耐心都交代在这儿了……” 没等到宗城，他只能走了。 快晃到杨锐小店那儿时，前面有人站着。 林迁西抬头，看见宗城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嘴里简短地回复着：“嗯，嗯……” 眼睛已经看住他。 林迁西叹气：“我他妈望穿秋水。” 宗城挂了电话：“有你的，拿顾阳来给我打感情牌。” 林迁西说：“是，我无耻，请你以后教我，让我做个好人吧。” 宗城盯着他。 林迁西也盯着他。 两个人在街上隔了一米互相看，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终于，宗城先转开目光，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了两下手机，收进兜里，重新看向他：“你真想要我教你？” 林迁西说：“对。” 宗城点了下头，嘴角若有似无地往上一扯，脸上风平浪静：“一道题一声爸爸。” “？”林迁西看着他。 宗城说：“叫爸爸。” 林迁西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珠动了动，没作声。 宗城拎着书包越过他身边，知道他叫不出口，终于不用再扯皮了。 “爸爸。” 宗城回头：“……” 林迁西两手插兜站那儿，冲他挑挑眉：“说话算话，教我。” 第24章 林迁西现在走得近的好像…… 宗城就是抱着不教的心才说这话的,本来以为林迁西绝对不可能叫出口，没想到他不仅叫了,还叫得又快又顺。 简直刷新了他对林迁西脸皮的认知。 不，这人就没脸没皮。 “走啊。”林迁西书包都背上肩膀了：“我都准备好了，你别想反悔啊，反悔我追你到天涯海角，你看我眼神是不是玩笑。” 他指指自己眼睛，一本正经。 宗城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有一会儿,书包搭回肩上,嘴里冷淡地吐出个字：“操……” 五分钟后，杨锐那间小店里又多出了两位熟客。 宗城斜坐在台球桌边，一条腿靠桌屈着，另一条腿伸着,绷得修长笔直。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烟盒在往外抽一支烟,嘴里漫不经心地问：“哪题？” 林迁西拖个凳子坐他旁边，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没做完的试卷作业，看他：“真就一声一题？” 宗城说：“后悔了就说,不讲价。” “操，开业大酬宾没有吗？”林迁西说：“叫三声送五题那样儿的。” 宗城抬头，把烟塞嘴里，盯着他：“谁想开这个业？” 林迁西嘴角提起来,“我,我想让你开的，行了吧？”知道他这会儿大概还有点儿不爽，见好就收,不提了，把试卷翻到最后一大题，递过去：“这个。” 第一声“爸爸”已经叫了，不能亏，要问就问最难的。 宗城看了两眼，又是数学试卷，连卷子都没接，叼着烟，伸手从书包里拿了本题册，翻开到某页，折了一道，按台球桌上：“我折的那道题跟这一模一样，就语句和数字换了换，上面有我的解题过程，自己看。” 林迁西将信将疑地拿起题册。 宗城拿了打火机，起身出去了。 结果两道题还真是类似的。 林迁西把凳子拖近点儿，趴桌上看他的解题过程。 宗城这人解题其实并不细，真要讲也绝对不可能像章晓江那样一讲七八分钟，但是他写的都是关键，辅助线、公式，怎么去怎么来，简洁清晰。 林迁西看了个大概，没能全搞明白，只能一步步地从头看，忽然旁边探出个身影来。 “日……”他太入神了，被吓了一跳，扭头瞪过去：“干嘛呀。” 杨锐站在旁边，看了看他，指一下墙角的小床：“看来我安床还不够，还得再给你装个亮点儿的灯呗？” “你弄个台灯也行。”林迁西说。 “美不死你。”杨锐朝外面努努嘴：“怎么回事儿啊，他刚教你呢？” 林迁西拿起笔，在书包里翻找草稿纸：“是啊。” “他肯啊？看着就不是爱管闲事儿的人。”杨锐看人眼睛是很毒的。 林迁西停一下，指指自己鼻子：“我他妈付出巨大，还撬不动他？” “什么付出？” “……”林迁西找到纸了，眼睛看题：“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也不容易。” 都叫“爸爸”了，还是一题一声的那种，付出能不巨大吗？ 不过林迁西也不在乎，是真不在乎，本来就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来找他的，有什么不能叫的。 宗城这么说的时候，他甚至在想：就这？ 叫就叫，多大事儿。 能改命的事儿，谁还在乎一点儿脸，痞子的脸又不值钱。 他叹口气，对杨锐发表感慨：“你知道吧，这世上能干成大事儿的，都不要脸。” 杨锐说：“那你一定能干出一番惊天伟业。” “操，卖你的东西去吧，我做题了。” 杨锐不闹他了，踩着人字拖去了隔壁。 这边人刚走，林迁西的手机又响了。 “妈的。”他一把扔下笔去掏手机，要看看是谁打扰他。 拿出来点开，是顾阳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我哥答应了吧？ 林迁西看是他就不说什么了，这是功臣。 好弟弟，军功章必须有你的一半。 顾阳发了一串龇牙笑的小人脸儿。 放心吧，我哥对我特别好，我开口求他的事儿，他不情愿也不会不管的。 林迁西挺意外，手指打字。 是吗？ 明明那么不讲情面的一个人，又冷又硬，想不到他还是个好哥哥啊。 顾阳神速回复。 真的。 不骗你，我哥真的特好。 林迁西看着“特好”两个字，在研究哪儿好。 顾阳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先不打扰你了，你肯定在请我哥帮忙了，等你完事儿再说。 林迁西回了个“行”，收起手机。 顾阳这孩子懂事儿又机灵，都不用他提，自己先撤了。 他接着看题。 宗城从外面回来了，离了几米远就是一股烟味。 林迁西看过去，他一只手上下翻手机，垂着眼，看不清脸，利落的短发被门外的路灯逆照着，周身都描了层昏黄的边，把他的酷劲儿都给淡化了，看起来居然多了点儿神秘的味道。 翻完了手机，他抬起头，眼睛看过来：“还没好？” 林迁西撞上他视线，指了指他的解题过程：“这儿，还有这儿，这两步我需要深入指导。” 宗城走过来，对着那两步看了看：“你只需要看书。” 林迁西一愣：“书上有？”他从书包里找出数学书。 宗城看了眼那书，几乎还是本新的，封皮都还带着新书的光泽，看他一眼：“这就是乖仔的书？” 林迁西严肃说：“它很快就会旧的。” “哦。”宗城从他手里拿过新书，翻开到地方，按他面前：“公式就在这儿。” 林迁西低头去啃了。 宗城转身走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又看林迁西。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 林迁西像是感觉到了他眼神，一下抬起头，想起这茬了：“我操，你吃饭了吗？” 宗城收起手机：“我有操守。” “什么操守？” “当一题的爹就做一题的事儿。”他说：“等你写完这题我再回去吃。” 林迁西心想你他妈占起老子便宜来好轻巧啊，笑了声：“那我要写不完你就不吃？” 宗城面无表情地说：“这叫弑父。” “……” 杨锐在隔壁问：“你俩说什么呢？” 林迁西忍住了反击的话，怕被听见，用笔指他一下：“我现在贼尊重你，真的。” 谁叫他对自己有用呢。 宗城眉头轻微地一动，还以为林迁西会忍不住的，可能还会直接翻脸，那不用教了。 没想到他忍住了。 一瓶桂花香水就忍不了的人，这会儿居然这么能忍了。 “杨锐！”林迁西忽然喊一声。 “干嘛？”杨锐在那头应。 “有饭吃吗？”林迁西摇着笔说：“赊账的那种。” 杨锐回：“做了土豆烧鸡，待会儿分你点儿。” 林迁西看一眼宗城：“分俩，我带着一个呢。” 宗城不想麻烦别人，过来台球桌拿书包，打算直接走了。 “别走，我还没写完。”林迁西趴桌上继续看题去了。 他拿书包的手只好松开，拿了烟出来，转头又出了屋子。 林迁西啃完了解题过程，啃完了书，终于有点儿明白了，脑子里像有个进度条，“呲呲”地载入到了百分之六七十。 他拿着笔去做试卷上的那题，磕磕巴巴。 那也得做，边想边做。 过十来分钟，杨锐喊：“吃饭了！” 林迁西搁下笔，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撞上回来的宗城。 他问：“这回写完了？” 林迁西说：“反正是按你的方法写出来了，就是不知道答案对不对。” 宗城看了眼时间，忽然说：“三十六分钟。” “挺快了吧？”林迁西觉得这次算快的了，他今天都没投飞镖加油就做出来了。 “顾阳今年初一。”宗城忽然说。 “？”林迁西莫名其妙看着他。 他接着说完：“我教他的话，顶多半小时。” “我操？”林迁西盯着他，善意提醒：“题做完了啊。” 你不是爹了，注意言辞。 杨锐又叫了：“吃不吃啊？” 宗城看看他，转身去了隔壁。 林迁西跟过去，那边一张小饭桌上果然摆了土豆烧鸡，杨锐在桌边摆了三张小板凳。 他看看那装土豆烧鸡的外卖盒子，下面还压着外卖的纸条，问杨锐：“你说这是你做的啊？” “是啊，我嫌淡，多加了两勺盐，可不就成我做的了。”杨锐理直气壮说。 “行吧。”吃人的嘴短。林迁西把凳子往外拖了拖，看一眼站着的宗城，说：“坐，你习惯一下，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 宗城抿住唇，脚勾开一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杨锐“吧嗒吧嗒”踩着拖鞋过来，在俩人面前一人放了一碗饭，忽然朝外看了一眼：“那不是冬子吗？” 宗城刚拿了筷子，旁边的林迁西忽然站起来就跑了，快得都在他旁边带出一阵风。 他盯着那阵风跑出去的门口。 外面街上，两三个男生骑着自行车经过，穿着蓝白间色的五中校服，其中一个停了下来，自行车在路边一放，朝这儿走过来。 “锐哥。”他一进门，宗城就认出来了。 那个当时把林迁西揍得脸都白了的，虽然林迁西不承认。 杨锐朝他点下头：“好一阵儿不见，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了。” “有事儿。”秦一冬看了眼坐着吃饭的宗城，问杨锐：“这是你亲戚？” 杨锐笑：“你去问林迁西。” 秦一冬脸色不好看了：“我跟他绝交了，以后别提他了。” “绝交了？”杨锐不太信。 “真的，绝交了，我不是来找他的，来买东西。”秦一冬在货架那儿站了一会儿，最后拿了盒口香糖，看着好像就是随便挑了样东西。 他拿了东西要走，又看了看宗城：“你认识林迁西？” 宗城说：“同校。” 秦一冬看到了他旁边的另一碗饭，还有筷子，怀疑地看周围：“他在这儿？” 杨锐没吭声。 宗城也没说话。 秦一冬走到隔壁看了看，很快走回来，“认错了，那儿放着书和作业呢，不是他。”接着又对杨锐说：“还好不是，下回再来我先问你，他要在这儿我就不来了，有他没我。” 说完他去路上推了自行车走了。 他走了，剩下的两个人就都很沉默，感觉突如其来吃了林迁西一个大瓜，当事人还跑得无影无踪了。 杨锐坐凳子上说：“我真没想到这俩人都能绝交。” 他知道宗城不认识，拿筷子指指门外人刚走的方向：“那叫秦一冬，林迁西的发小，俩人一起长大的。” 宗城说：“那他绝交什么。” “谁知道他。”杨锐看看他：“林迁西现在走得近的好像也就你了。” 第25章 等爸爸。 林迁西没跑多远。 他知道秦一冬只是经过,跑到附近街上就不跑了。 其实绝交了也没必要躲，但这回不一样,是在熟人的地儿，回忆往事一大堆，是怕秦一冬在老地方看见他会膈应。 一个人在那街上溜达了二十多分钟，他估摸着秦一冬应该走了，才又回到了小店。 杨锐正在收拾小饭桌，看到他回来，指指剩下的饭菜：“给你留了,赶紧吃,都凉透了。” 林迁西只看见他在，转头看了看周围，没看到人，又退到门口朝隔壁看。 “别看了,”杨锐说：“人酷哥早走了。” 林迁西问：“就这么走了？” “你自己一溜烟就跑了,人家不得走啊,还坐这儿傻等你？”杨锐出去丢垃圾了。 林迁西心想也是，宗城肯定觉得他这人挺莫名其妙的。 想到这儿，忍不住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坐下来，干脆拿了筷子大口扒饭。 杨锐很快回来，到这会儿才问：“跟冬子掰了？” 林迁西低头扒着饭，含糊不清地“嗯”一声。 “算了,你自己的事儿,自己不后悔就行了。” 林迁西专心扒饭，没做声。 杨锐是真不管，连原因都不问,转身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林迁西吃太急了，停下缓了缓。 跟秦一冬的事儿没后悔，后悔都留在前尘里了，绝交就是为了不再后悔。 不想了，他去想试卷，一想顿时又吃快了，几口吃完了剩下的，站起来就去了隔壁。 杨锐从货架那儿扭头看他，嘀咕：“中邪了。” 刚才还因为秦一冬不吱声，这会儿又来了劲头。 试卷还在台球桌上摊着。 林迁西过去，拿起来看自己写完的那题，本来是想再看一遍，忽然发现上面被人用铅笔圈出了三个地方，旁边分别写着：72页，58页，91页。 最后还有几个字：看完重做。 那笔锋一看就是宗城的。他脱口而出一句：“我操！” 杨锐从隔壁伸头出来：“被电了？” 林迁西已经背上书包小跑出门，半边嘴角都是扬着的：“老子果然没找错人。” 宗城居然给他做了检查，还把他不对的地方该看什么都标出来了，他要赶紧回去看书重做了。 他忽然发现宗城的好了。 这人是又冷又硬，但是负责啊，要么不教，教了就会教好。 没看走眼，林迁西想，真他妈好用，好用极了。 …… 宗城看着微信。 上午八点不到，学校刚敲完第一节下课铃，他才进九班的教室不久，这条微信就进来了。 一张试卷题目的照片。 发信人西哥，下面紧跟一句。 再看看？ 他点开照片。 林迁西拍了他重写过的解题过程，有点儿乱，好几个地方涂改过，可能重做了还不止一次。 宗城还以为他遇到那个秦一冬跑了，也不会有心情再做题了，没想到他回去还是写了。 试卷是拿在手里拍的，林迁西的一只手入了镜头，手指细长白净。 “哎。”姜皓忽然回头叫他一声。 宗城手一点，图片缩小回去，抬头问：“怎么了？” “放学约一局啊？”姜皓做了个压杆的姿势：“好久没打了，手痒，反正你这水平也不用准备考试。” 宗城垂眼看微信，那上面刚进来了新消息。 放学等你。 当着姜皓面，他只动了下手指，发过去个问号。 林迁西的回复“嗖”地弹出来。 什么都别说了，我懂。 爸爸。 宗城目光扫到的瞬间，手指迅速一抓，拢住屏幕，防止姜皓看见。 “去吗？”姜皓还在等他回复。 “不去了吧，”宗城说：“你留着精力复习，等考完试再说。” “好吧。”姜皓就是好说话，头转过去了，又回头问：“你打台球挺久了吧，有过对手吗？” 宗城手还牢牢抓着手机：“以前没有。” “那就是现在有了？”姜皓笑着说：“下次叫出来，我跟他切磋一下。” 宗城点头：“下次。” 现在肯定不行，那位忙着呢，正在叫他爸爸。 姜皓头转过去了。 宗城松开手指，林迁西那一声“爸爸”还在上面。 可能是他一直没回，下面又追问了句。 人呢？？？ 宗城盯着他发来的话，手指在按键那儿点啊点，莫名其妙的，嘴角动了动，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的赤诚感动了，手上打了几个字出去。 等爸爸。 林迁西等着呢。 一直等到下午，最后两节课之前，他已经提前把自己的试卷和作业都收拾好了，就等一放学去跟宗城碰头。 不会的还有很多，时间一点点变少，他现在身上像装了根发条。 下午有两节课对调了一下，最后这节课变成了体育课。 八班不爱运动出了名的，班上的同学树懒似的往外走。 林迁西东西收拾好了，看一眼快空了的班级，自言自语一句：“麻烦。” 他以前喜欢体育课，因为不用干坐在教室里，现在却巴不得哪个老师来抢了这课才好，就是上自习也行啊。 都要考试了，还上什么体育课，浪费时间。 最后还是站起来，踢开凳子去操场。 走到门口，听见跟后面的丁杰骂：“真几把烦，又是跟九班一起。” 林迁西一听，马上回头，从桌肚子里拿了份卷子折了折，塞口袋里。 去操场的路上果然看到了几个九班的人，八班的懒鬼们都在半道的小超市里买水。 林迁西也去了一下小超市，里外都特地看了一下，没看到宗城，又接着去操场。 体育老师他算熟的，也就知道个名字叫吴川，别看是教体育的，长得很瘦，不是那种孔武有力型，又黑又瘦，绰号黑竹竿儿。 黑竹竿儿在操场上含个哨子猛吹，催大家，还是嫌人来的慢，一口吐了哨子用嘴喊：“快点儿！今天考试，体育就不重要了啊？” 难怪两个班一起上，原来是这学期最后一节体育课，用来集中考试的。 林迁西站在操场上，转着头找来找去，终于看到九班的大部队来了。 宗城身高优势，人群之中太显眼，短发干净利落，穿着灰色短袖t恤，黑色休闲裤，老远走来出挑得很，想不看见都不行。 离得还有十几米远，他眼睛一转，精准地朝林迁西这儿看了过来。 林迁西冲他挑挑眉，还眨了个眼，眼神跟打暗语似的，听见姜皓在那儿问：“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宗城一手收进裤兜，盯着林迁西的目光收回去，若无其事一样转过头。 吴川把男生和女生分开排队，根据学号来。 林迁西时刻关注宗城，他姓z打头，站在最后，离他一大截，低着头像在看手机。 “嘟”一声，口袋里手机振了。 林迁西摸出来，点开微信，灯塔头像发来了简洁有力的两个字。 上课。 “？”林迁西瞄他，上着呢，怎么上个体育课还不准东张西望啊。 “考试了！”吴川喊一声：“800米和1000米用上个月跑的成绩，今天考4x100啊。” 一般高中体育考试，女生跑800米，男生跑1000米。 吴川不是，他不仅要跑这些，还喜欢搞团队协作，硬是多加了一项4x100的接力跑，算加分项。 八班的懒鬼们在哀嚎。 哀嚎也没用，男生女生们分开，已经开始组人了。 林迁西找到机会，悄悄溜达到了最后边儿。 宗城在那儿站着，忽然感觉自己后腰被什么东西轻轻捅了两下，伸手一抓，抓到瓶水，还带着冰气，扭过头。 林迁西勾着唇角在后面看他，把那瓶水塞他手里，动动口型：“讲一下题？” 来的时候去小超市特地买的，够意思了。 宗城看一眼手里的水，瞄了瞄左右，低声说：“不是叫你上课。” “谁等的急啊。”林迁西说。 可惜被吴川打断了：“男生们也准备了……干嘛呢你，跑那么后面溜达！” “干……”林迁西被逮到了，只好又回到原位。 宗城手里还拿着那瓶水，没处放，先收进裤兜里。 姜皓在前面回头，惊讶地问：“他来找你的？” 宗城说：“来组队的。”一边把裤兜里那瓶水按了按，扯一下t裇盖住。 姜皓又问：“你同意了？” 宗城随口答：“听老师安排吧。” 结果吴川安排的很随便，林迁西被他叫回去，直接拉了三个八班的就凑了个组。 三个队友，一个丁杰，一个张任，一个章晓江。 林迁西看着三人说：“杀了我。” 丁杰和张任是搅屎棍，章晓江是弱鸡，他一拖三，想死。 吴川没听清：“你说什么？跑不跑啊？” 林迁西问：“不跑影响期末考试的总分吗？” “不影响，影响我对你的好感。”吴川实在人。 林迁西指自己：“我林迁西，老师你对我有没有好感？” 吴川好久没见他，这下才认出来了：“靠，是你！” “没有是吧？”林迁西从他口气里都听出来了：“那不跑了。” 他直接坐跑道外边去了，从口袋里掏出了试卷。 吴川不管他，回头朝那三个摆下手：“算了，你们重组吧。” 姜皓看见，回头对宗城说：“不愧是林痞，拽上天了。” 宗城早看到林迁西手里的试卷了，知道他在干什么，看姜皓一眼：“要跑了，别总议论他了。” 姜皓意外地看他一眼，不说了，转头去问老师组人。 林迁西坐跑道外边儿，一个人把体育课上成了自习课。 要不是指望宗城早点儿完事儿来教他，也早走了。 他做了试卷上几道选择题，也不知道对不对，抬头去看宗城进行到哪一步了。 宗城正在做准备，把自己的手机，连同他给的那瓶水都放在了跑道边的临时收纳盒里。 九班班长刘心瑜领着一群女生在围观，连八班好几个女生都在。 吴川安排好了，让宗城接最后一棒。 林迁西看了一眼宗城的队友，顿时无语：“真他妈绝了……” 除了姜皓，另外俩队友一个丁杰，一个张任。 可见八班也没人组他俩，吴川直接给安排到宗城这儿了。 四个人就位，吴川发令，开跑。 林迁西看着，姜皓第一棒还行，后面两棒不用说了，一塌糊涂。 早猜到是这个结果。 张任没那么讨厌宗城，但他根本体育不行，行也不会好好跑，丁杰不仅不会好好跑，还讨厌宗城，这队简直是来谋杀宗城的。 最后宗城站在最后一棒，都没有动脚的机会。 吴川喊停，过去朝宗城招招手：“你新转来的是吧？以前的体育成绩都没有，再来一次吧，这把要是跑的好我就直接算你过，跑得不好也没关系，下课补个千米，我一样算你过了。” 宗城看一眼那边坐地上的丁杰和张任，眼神有点儿沉：“行。” 林迁西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什么玩意儿，下课还要补一千米？下课的时间他已经预订了好吧！ 重新开始。 宗城朝最后一棒走，脸冷着，很明显。 连姜皓都看得出来他被针对了。 宗城冷着脸，走到丁杰身边，停一下：“我就说一次，好好跑。” 丁杰可不想再被堵厕所，梗着脖子说：“我也想，没办法，就这水平啊。” “那你他妈就超水平一回。”宗城冷冷说完，朝最后一棒的位置走了。 吴川还以为他们是在磨合，喊了声：“跑吧。” 姜皓第一个冲了出去，把接力棒递给张任。 张任接挺好，就是跑得不上心，纯粹敷衍，半点儿没有紧迫感，一个人能耗总时的一半。 快到丁杰那儿，接力棒也是爱递不递的往前送。 忽然身边一阵风似的冲出道人影，劈手夺了他的接力棒，直接越过丁杰跑了过去。 跑道边围观的人都看愣了。 陶雪先出声：“林迁西啊！” 林迁西抢了第三棒，风一样跑向宗城。 宗城也没想到，盯着他冲到跟前，眼神还定在他脸上。 林迁西把接力棒塞他手里：“跑啊！” “操。”宗城转头就跑了出去。 第26章 现在乖了？ 吴川一把按下计时器。 跑完了。 他看看时间,又抬头看看前面刚跑过终点的宗城，还有点儿不可思议,然后想起了关键，扭头去看那个半道杀入的程咬金。 “林迁西，你干什么呢？哪有这样跑接力的啊？” 林迁西这一跑实在太快了，返回时还在小跑着减速，痞笑说：“报告老师，我还是想让你对我有点儿好感，决心来拿个成绩,反正有的人不想跑,你也没说不可以这么跑啊。” 吴川质问：“你早干嘛去了？” “过了？”话被打断了，是宗城远远问了句。 他从终点往回走，胸口因为刚刚的疾跑还在起伏，眼睛看着这里。 吴川又看一眼计时器,冲他点了下头：“过了,肯定过了,光你俩把速度拉回来了。” “那就不用补一千米了是吧？”林迁西放心了，没白跑。他指一下那边被甩在跑道上还傻站着的丁杰：“老师你看那个才是真不会跑接力，要不给他补个一千米吧,成绩没了怪可惜的。” “卧槽，林迁西！”丁杰在那边嚷嚷。 吴川看丁杰：“你叫什么叫，过去，等会儿就去跑。” 丁杰脸都要绿了,瞪着林迁西,不甘不愿地去了操场边上。 林迁西往他那儿小跑几步，快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下来，一下冷了脸,低声说：“我知道你他妈是仗着快分班了各种搞事情，但是别惹宗城，他现在被我瞄着呢，你给老子懂点事儿，以后再坏我事情我饶不了你。” 丁杰一愣：“林迁西你他妈护他？” 林迁西说：“我不护他，我就送你去厕所跟他碰，你自己选。” 丁杰知道刚不过他，眼睁睁看着他从旁边走了，小声骂一句，跟前又来了另一个。 宗城经过这儿，脸上没有表情地看着他：“想上厕所吗？” “你他妈，你俩……”丁杰转头就跑了。 宗城看他怂成这幅鬼样，懒得去追。 姜皓喘着气跟上来，小声问：“林迁西怎么会冲过来？” 宗城说：“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他刚才看到林迁西飞一样奔向他的时候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种景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迁西的身影像风又像箭，自由，充满了少年锐气，在那个瞬间，任谁的眼里都只能注意到他。 “我操，没想到他跑步这么快。”姜皓朝林迁西走远的背影看了一眼：“是真快。” 宗城知道林迁西跑得有多快，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昨晚还刚因为秦一冬见过一回。 “你现在见识到了。” 林迁西回到跑道外边儿，坐下来缓了缓，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脖子，就感觉不太对劲。 “我操。”他低低骂一句，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直接往操场外面走。 一群女生从旁边过去，都在瞄他，走后面的陶雪还冲他笑了笑。 林迁西心想今天可能是一不小心出风头了，没想出的。 他找了一下，宗城还在跑道那儿拿自己的东西，低头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灯塔头像，给他发了条微信过去。 校门外面等你。 “林迁西！”吴川脖子上挂着口哨，手里拿着计时器，追了过来。 林迁西回头，无奈说：“我下次不这样儿了行吗？跑个接力还跑错了我。” “谁要跟你说那个，我找你为别的事儿。”吴川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你体能不错，要不要进校队啊？” “什么校队？” “田径队、篮球队，各种大球小球的，随便，反正你会玩儿的也多，我早听说了。” 林迁西问：“进了给期末考试加分吗？” “做梦呢，当然不加。” “哦，那不进。”他转身就走。 吴川还想追问，刚好看到要补一千米的丁杰想跑，又回头截他去了：“别跑！” 林迁西趁机走了。 谁要进什么校队，耽误他学习。 先回教室拿了书包，再出教学楼，一路又是上楼又是下楼，等到了学校外面，林迁西就在路边上站着不动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嘴里不耐烦地“啧”一声。 下课铃到这会儿才响了。 林迁西抬头，怀里正好被塞了一瓶水，一把接住。 宗城单肩背着书包，已经出来，之前送他的那瓶水，现在又还回来了。 “怎么样？”林迁西晃一下那瓶水，咧嘴笑笑：“我今天这速度，是不是快得没话说了？” 宗城说：“嗯，当然是你快。” 林迁西一下回味过来：“你不要这时候跟我嘴骚啊，男人不能说快。” “你自己别骚就行了。”宗城一脸淡定，转身走人：“还去杨锐那儿？” “嗯啊。”林迁西把水随手塞进书包，跟他后面。 宗城回头看他一眼，忽然看一眼他脚：“你干什么？” “走路啊。”林迁西说：“怎么了？” 宗城又看一眼他脚，走近过来，忽然拿脚踢了一下他右脚踝。 “我！操！”林迁西一下弹起来似的，拎起右脚，金鸡独立地瞪着他：“干嘛啊你！” 宗城指一下他右脚：“提起来看一下。” 林迁西被他踢这下还疼着，有点儿没好气：“我知道，肯定是跑之前没活动，跑太快给拉了一下，待会儿去杨锐那儿找个膏药贴一下就完了。”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一只手提起裤脚去看，弯下腰的时候忽然脚脖子绷得一痛，跟被几根钢针一下扎进去了似的，“嘶”一声，比刚才被宗城踢那一下还痛，紧接着就看到了脚脖的景象。 “操？这么严重？”居然肿高了一大块，馒头似的，又青又紫。 宗城看他一眼：“就这你还觉得没什么？” 林迁西放下裤脚，皱着眉，他这不是赶时间么，居然没感觉到。 “你上次骑的那摩托呢？”宗城忽然问。 林迁西说：“那是问王肖借的。” “那就再问他借一次。”宗城指他那脚：“你这样走不了。” 林迁西只好往路边的小花坛挪了挪，拿出手机给王肖发微信。 王肖的微信很快回复过来。他看完了，指校门右边儿：“车在那儿，他这车经常借人，后备箱下面粘着把备用钥匙。” 宗城过去了。 林迁西看见校门里陆续出来了好几个班上的熟面孔，不想叫他们看见自己前一秒飞人，这一刻就折了翼，拖着右脚离校门走远点儿。 宗城很快骑着摩托过来，“吱”一声刹在他旁边：“走了。” 林迁西上下看他一眼，他刚跑完步，额头上还有一层汗，短发往上抄，额头完全露出来，那条断眉更显眼，坐在车上，两条长腿撑着地，突然给人感觉特别有型。 “行吧，再让你当回司机。”林迁西欣赏地挑挑眉，想抬脚跨上去。 宗城看了一眼：“侧坐，你脚别抬了。” 林迁西看看他，僵住了：“侧坐？那他妈是女人坐的姿势！” 宗城从车上转身，胳膊搭把手上看他：“那你就伤脚踩地，抬左脚跨过来；或者左脚踩地，抬你的伤脚跨过来，只要你不嫌疼。” 林迁西站在原地思想挣扎了一瞬，发现两样都疼，还是决定不浪费时间了，低声说：“算老子倒霉。” 他把书包背好，拖着脚，侧坐到后座上。 宗城踩了油门：“坐稳。” 没给他适应时间，摩托就开出去了。 林迁西伤脚不敢受力，半搭在脚踏板上，正好抵着宗城的小腿，为了稳住重心，一只手抓在后座，身体往前移，就像靠着宗城的背。 他忽然感觉不太自在，这姿势给人感觉好他妈羞耻，仿佛他就是小鸟依人的小鸟。 “还没到？”他忍不住催，盯着宗城的后脑勺。 宗城瞄了眼后视镜，看到他表情，嘴边提了一下：“走大路好了，人多，还能多走二十分钟。” 林迁西两根手指顶住他背：“我这是把刀你信不信？” 宗城脚下淡定地加速：“动手吧，去找个新爹教你。” “操。”林迁西说：“你再这样我跳车了。” 宗城良心发现了，不说了，很快就减速刹车：“到了。” 林迁西才发现他并没有绕路，旁边是那几栋老楼。 不等宗城打起撑脚，他已经一只脚跳到地上，往去杨锐小店的方向看了看：“还去不去了？” 宗城锁了车，把钥匙扔给他，拿了自己的书包：“你这脚不是张膏药就能解决的，还能不能爬楼？” 林迁西听他这么问才回味过来，这是要他跟进楼的意思，稍微动了一下脚说：“大概行的吧。” 宗城先往前带路。 林迁西跟在后面慢吞吞地爬了几层楼，到了他住的地方。 宗城在前面掏钥匙开了门，先进屋里掀亮了灯，回头把门拉开了点儿。 林迁西跟进去，打量一下里面，屋子不大，一个人住正好，家具也不多，空了很久的样子，有股樟脑丸的味道。 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只很大的拉杆箱，大概是宗城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就那么放着。 宗城把那拉杆箱往边上一挪，朝窗边的椅子那儿偏下头：“去那儿。” 林迁西挪到椅子那儿坐下。 感觉有点儿微妙。他以前跟秦一冬关系那么铁都没去过秦一冬的家，这还是第一回去别人家里，还没别人，就俩人。 窗户是飘窗，很大，能看见外面傍晚的天，没几个人的街道。 窗台也就他小腿的高度，下面堆着的全是书，一本一本直接堆到了椅子腿的下边儿。 旁边一张小桌子，跟窗台齐平的高度，桌上压着一沓纸，几支笔，一本摊开着的题册。 林迁西看了两眼就知道这肯定就是宗城平时写作业的地方，还以为像他这样的学霸，学习的环境一定都很严肃，没想到这么随意，就这么一张小桌，书也到处放。 这样就做到世界里只有“1”了？ 他随便看了看，把书包放小桌上，转头去看宗城。 一转头差点撞上宗城的脸，他愣一下，往后靠上椅背。 宗城就在旁边，低着头，手上拿着什么，“滋”地朝着他的脚脖子喷下去。 林迁西脚脖子一凉，顿时倒抽口冷气，跟被打了一拳一样，疼得变了脸，脚一动，腿被按住了。 宗城按着他腿说：“别动，没好。” 林迁西眉毛都拧起来了：“操，这什么！” “喷雾。”宗城摁着他腿继续喷：“顶多半小时就见效，不然就一直疼。” 林迁西将信将疑：“你家里还准备这个？” “嗯。” 林迁西被刺激地受不了，来拨他手：“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宗城按着不放，干脆腿一抬，拿膝盖压住他小腿，腾出手来挡住他那只不安分的手，继续喷药：“你八中乖仔？喷个药都要动手。” 林迁西被他控制地明明白白，靠椅子上嘶着气说：“我是真的乖，不然你家现在已经被我掀了。” 宗城还是坚持喷够了量才松开他，站直看他一眼：“现在乖了？” “……”林迁西有气无力，先缓一缓再说。 宗城把盖子一盖，回头放喷雾去了。 林迁西看看自己被喷的**的脚脖子，小心挪到一边架着，忍着水深火热的药物反应，伸手进书包去拿试卷。 他还没忘了正事儿。 宗城转头看到，问：“今天哪题？” 林迁西拿着试卷说：“快来吧，我等一天了。” 宗城走过来，看了眼，物理试卷。 他把小桌往两人跟前拖了拖，从桌下面拿了个垫子随手往地上一扔，坐下来，看了那题，十几秒的事儿，拿了物理书出来：“给你标页码，自己看，看完再做。” 根本很多基础都不牢固，宗城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坚持让他教，没几个人能在一片茫然里坚持太久。 林迁西这会儿很认真，笔已经拿在手里了：“行。” 他做题的时候宗城都不打扰，又走开了。 林迁西姿势诡异，一条腿伸着，架着脚脖子，土财主似的，上半身却趴小桌上在看书做笔记。 差不多快看完的时候，手机响了。 不是林迁西的手机铃声。 他循着声在旁边宗城的书包下面找到了声音来源。 宗城的手机。 宗城从阳台进来，拿了手机，看了手机屏幕一眼，又看一眼林迁西：“你写，不用管我。” 林迁西朝他手里还在响的电话抬抬下巴：“你不接？” “接。”宗城说着按下了接听键，放到耳朵边，人往门口走。 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嘴里说：“来了。” 林迁西觉得他这一声说得有点儿冷，停笔看一眼。 宗城一手拿手机，一手在门背后摸了根棒球棍在手里，轻轻掂一下，开门出去了。 林迁西忽然觉得这感觉无比的熟悉，像在哪儿见到过。 算了，做题。 他埋头写题，快有十几分钟，忽然听见门被“哐”一声撞响，错愕地转头。 忽然反应过来了，宗城出去可能没走远，就在外面。 林迁西把笔一放，慢吞吞地带着自己的伤脚过去，一把拉开门。 一个人随着开门摔进来，倒在他脚边，挺眼熟，是那个光头小青年，没想到他又出现了。 可能是看到有人出现，光头忽然嗓子眼里喊出一句：“宗城！你他妈还钱！” 还钱？林迁西抬头往楼道里看，好几个人杵楼梯那儿，没敢上来。 宗城拖着棒球棍挡那儿，回头看了一眼，眼里还压着一股狠劲儿，看到了开门看出来的林迁西，目光动一下：“说了不用管我，你写你的。” “……”林迁西看他好几秒，说：“哦，行。” 那只好脚把光头往外一踹，门又给他合上了。 第27章 没他我学不好啊。 林迁西不仅关上门回去了,回去后还坐下来继续做起了题。 刚开始没注意到还好说，现在已经知道外面的情形了,动静就忽视不掉了。 “铿”一声，不知道是砸到了什么的声音，隔着门送到他耳朵里。 林迁西猜，外面应该是动手了。 一阵很乱的脚步声，夹杂闷哼和咒骂，像是在爬楼，又像是刚爬上来就被踹下去了。老楼里没其他动静,这些声音就像是闷在了这里,怎么都传不出去一样。 他看着题目上的伏安、电阻，手指夹着笔晃了晃，干脆人往窗户边上挪了挪，离门远点儿。 没什么用,外面的响动照样听得明明白白。那个光头小青年的声音最响亮,他在骂宗城,满口生殖器官乱喷，脏得没法儿听。 但紧接着他就一声杀猪似的嚎叫起来，骂不了了。 然后是其他人的喝骂,更乱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啪”一声粉碎。 从头到尾没听见宗城说过半个字。 应该没事儿吧？林迁西不自觉咬了下笔头。 外面那群人他了解，看着就是街头混混,光头小青年这种的来一个肯定是没问题,宗城能打的很，但是这回明显来得有点儿多。 算了，接着写。 “哐！”又是巨大的一声撞门响。 林迁西刚写几笔,手一拖，差点把纸给戳破了，皱着眉去看门，一把扔下笔：“这他妈的……” 不行！他还是不放心，可别把宗城打坏了，万一打坏了他上哪儿找个这么好用的来教他，不允许！ 林迁西扶着小桌站了起来，门一下被推开了。 宗城走了进来，手里的棒球棍随便朝地上一扔，敲在地板上“咚”地一声响。 林迁西留心看了眼他身后，光头小青年躺在门口的地上，捂着嘴，手指缝里都是血，旁边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只看的到脚的。 宗城一把甩上门，垂着眼，拇指抹过嘴角，搓了一下，那儿破了一块。 “你别以为躲得了！”光头在门外尖着嗓子骂：“不还钱就还带人来，听到没有？我**的！快还顾志强的钱！老子们人多的是，还干不过你！” 宗城忽然又捡了那根棒球棍，回头一把拉开门：“来，让他自己来问我要！” 光头一下爬起来，逃也似的跑了。 其余的人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跟在光头后面往楼下跑，蹭蹭踩着楼梯的脚步声像一步赶不及一步，一连串地跑下去了。 林迁西盯着宗城拉开门的背影，眼光上下扫视地检查一遍，还好，除了嘴角破了点儿皮，没打坏。 宗城又把门关上，扔了棒球棍，转过身来，看他一眼：“你已经见过了，找事儿的。” 林迁西说：“这种事儿不止一回了吧？光那小光头我都看到过几次了。” “嗯。”宗城站桌子那儿，拿了个杯子，倒了杯水，灌了一大口下去，才又说：“以前都在外面，这回第一次上门。” 第一次上门就叫他撞上了。 林迁西知道不该问，犹豫了一下，看这情况都明晃晃摆在眼前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不是说是你爸找你麻烦吗？怎么那光头又叫你还钱，你欠那个顾志强的钱啊？” 宗城端着杯子，忽然扯了下嘴角，看他一眼：“没明白吗？顾志强就是我爸。” 林迁西愣一下，顾志强，顾阳，对，都姓顾。 “我操，你爸找你麻烦，就是为了让你还钱啊？” “没人欠他钱。”宗城放下杯子，低着头，扯一下自己身上被拉皱的t恤，没半点儿情绪起伏地说：“他就是想要钱。” “问你要？”林迁西打量他：“你很有钱？” 这他妈是不是搞反了？老子问儿子要钱？ “我没钱。”宗城抬头，“我妈有。”顿一下，又说：“以前有。” 林迁西想起来了，季彩说过她上大学都是他妈资助的，那说明他妈可能真是很有钱。 以前有什么意思，是说现在没了？ “那你爸也不该追着你要钱啊。”林迁西觉得这里面逻辑不对：“他就是真想要钱，也该去问你妈要吧？” “那他就做不到了，”宗城说：“我妈去世了。” 林迁西一下没声儿了。 “好几年了。”他淡淡补充。 “……”林迁西摸一下鼻尖，忽然觉得不该问，果然还是不该多事儿，听到这儿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宗城像没事儿人一样，转头又倒杯水，仰着头一口喝干了，放下杯子，走过来，看小桌上的试卷：“你题做完了？” 林迁西顺着他目光看一眼题，正好跳过刚才的话：“嗯啊，还差点儿吧，刚才外面太吵了。” 宗城拿了题看一遍，又拿了物理书：“还是不行，你这样可能今天做不出来了，还得再看，我再给你标几页。” “行。”林迁西盯着他垂着的眼，心想他怎么还能做到淡定地跟他讲题的，又看到他嘴角，那儿现在青起来了，伸手指一下：“你这儿，得处理一下吧。” 宗城把要看的书页给他折起来了，抛小桌上，又拿拇指按一下：“那光头拿胳膊肘撞的，没事儿，家里有药。” 林迁西忽然想到他家里为什么有那喷雾了，不止有喷雾吧，这是一早准备好了的。 “算了，我回去做吧。”他忽然说。 宗城看他：“不在这儿做了？” 林迁西是想让他教题，看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太方便，他还挂着彩呢，刚又提了他家里的事情，再让他没事儿一样教，会觉得自己是个禽兽。 他动手收拾：“还是回去写吧，你这儿今天有暴力活动，不适合待。” “太暴力了，不适合‘乖仔’。”宗城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就是脸上还是没表情，顺便又看一眼他脚：“要送你吗？你这能走？” 林迁西活动一下右脚脖子，喷雾确实有效，到现在还真没那么疼了：“能，我自己骑摩托走，你这会儿最好别冒头了。” 混混还能没帮手？至少今天晚上别出门溜达了。 宗城点一下头：“回去不懂的再微信问好了，这题的爹总得教完。” 林迁西看他一眼，忽然很佩服这人的心理素质，难怪能万年第一。 “我写完再找你。” 他背着书包走到门口，拉开门就被外面的景象给震撼了一下，一塌糊涂，地上还砸碎了好几只花盆，都不知道是哪家的，土洒了一地。 “走了啊。”他回过头说。 “嗯。”宗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上了烟，正在低头点烟，没有看他。 林迁西挑着地儿跨出去，顺手把门给带上了，隔住了宗城站屋里的身影。 慢慢下了楼梯，一离开那栋楼，他就忍不住低骂了句：“我去他妈的！” 长这么大没听过这种奇闻，当爸的居然跟儿子要钱，还要动混混来上门闹事地要。 什么人啊，真他妈绝了。连带他等了一天等教题的大事儿也给打断了。 林迁西想想都有气，都不知道是在替宗城气，还是替自己气。 他把书包搭上摩托，左脚踩响了油门才坐上去，抬头要走，远远的，看到前面路上有几个人在晃，伸着头朝这儿张望。 林迁西又回头看一眼那栋老楼，这个角度看不见宗城家里的灯光。 他把摩托开出去，故意从那儿经过，扫了眼那几个人，都蹲在路边儿抽烟，嘴里骂骂咧咧的，浑身写满“不务正业”，脸上身上都不干净，被打的痕迹都还留着呢。 妈的居然还没走。 林迁西想还好没让宗城送，看到这群货他更有气，就他们害的他题没做完就走了。 他加速开过去，转了个向，直接开去杨锐那儿。 杂货店里亮着灯。 林迁西直接骑着摩托冲到门口，喊：“杨锐！” 杨锐熟悉的拖鞋声“吧嗒吧嗒”传过来，很快出来：“干嘛？这么拽，骑摩托上不下来？” 林迁西说：“我现在脚不方便，路峰来了吗，我有个事儿要找他。” “没来。”杨锐问：“你找他干嘛？” “有点急事儿。”林迁西坐摩托上不耐烦：“你找找他，就你叫的动他。” “等着。”杨锐掏手机，拨了个号出去，按了免提，一秒就通了：“哎，你来一下。” 路峰那边有点吵：“在吃烧烤。” “你就说来不来吧？”杨锐没好气。 路峰说：“来了。” “我操，”林迁西插话：“没必要跑来，电话里说就行了。” 多耽误时间，他还要回去做题呢。 杨锐又对电话说：“行，那你不用来了。” 路峰那边离开吵的地方了：“我车钥匙都拿了。” “放回去呗，别来，又不是我找你，林迁西找你，就电话里说。” “那算了，不来了。”路峰回。 杨锐把手机递给林迁西。 林迁西拿了，把免提按了，放到耳边：“路哥，几个混混，街头上的，请你解决一下行不行。” 路峰问：“怎么解决？” “随便，叫他们以后别再来烦宗城就行了。”林迁西知道他有路子，路峰不混街头，但是他就是有路子，比很多混的还强。 “行，叫什么，再说一遍。” “宗城。” “好，记住了。”路峰挂了电话。 林迁西把手机还给杨锐。 杨锐打量他：“酷哥得罪人了？你不学好了吗，怎么又替他张罗呢？” 林迁西都转了车把要走了，坐摩托上停一下，回头说：“那不一样，没他我学不好啊，现在谁动他都妨碍我！” 说完摩托一窜就出去了，飞一样走了。 第28章 让爸爸进来。 路峰办事是很高效的。 当晚林迁西回到家后草草吃了个晚饭,一头钻房间里看书写题，差不多也就过了两三个小时,刚刚放下笔，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居然会给我打电话？”他故作惊讶地喊一句。 路峰平常只给杨锐电话，别人想找都找不到他。 “事情办妥了，来告诉你一声。” 林迁西往床上一坐，对着电话回：“谢了啊路哥。” “别客套了，你也就有事儿才叫我哥。” 他“嘿”地笑一声。 路峰忽然问：“你跟那个宗城走很近？” “近啊。”林迁西说完奇怪：“怎么了？” “他挺绝的。”路峰在电话那头停顿一下：“我也是去疏通才听说，他带着他弟跟他爸决裂了,他爸那边去找他的人每次都被打地很凶,这回就花钱找了一群街上的去对付他。” 林迁西听着没做声，不知道他这个“绝”是夸是贬。 路峰说：“才一个高中生，不仅绝，还狠。” 林迁西这下听出来了,是贬。他想起宗城那儿见到的场景,就挺不爽的,觉得这说法有点儿过了：“那不一定，他爸有问题。” 路峰笑了声：“你还挺维护他。” “我……” 电话挂了。 “操？”林迁西盯着手机，还没说完呢,想说他亲眼看到的啊，这种上门要钱的爸，不决裂才怪了。 他坐了一会儿，看看手机,又想一遍路峰的话。 决裂了,意思就是他一个人带着顾阳过？ 难怪顾阳现在跟着季彩。 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林迁西仔细想想，忽然有点儿佩服宗城了,这人做事儿也太他妈有魄力了，连家也不要了？ 宗城叼着烟，就坐在林迁西写过作业的那张小桌边。 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的声音。 他拿起来看见顾阳的名字，摸一下自己挂了彩的嘴角，按了挂断。 顾阳的消息很快跳出来，这次发了微信。 哥，怎么不接我视频？ 不是说好一个礼拜至少视频一回？ 宗城低头从椅子下面拿了本题册，翻了翻，还没做完，正好，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在做题，没空，打字说吧。 顾阳发了个笑嘻嘻的表情。 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呢，就怕有混混再去找你麻烦。 那我可就真要去找西哥了。 宗城看着他发来的表情，默默叼着烟，手指敲字。 没麻烦，放心好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顾阳接着给他发来几张照片，都是日常拿手机拍的，自己上学的教室，做的作业，甚至还有一张是碗里的早饭，黄乎乎的煎鸡蛋盖在两根烤肠上，又鲜又嫩。 你看，我在彩姐这儿过得多滋润。 老师同学都对我很好。 最近也很少打游戏啦，怕被你骂。 宗城手指一张张划着看，烟雾缭绕在眼前，全都看完了才回。 很好。 顾阳很快回复。 要是能跟你在一起就更好了。 你一个人在那儿，爸那个人……我担心你。 他停一下，又发出一句。 挺想你的哥，真的。 宗城吐出口烟。 少肉麻，快滚，我做题了。 顾阳发了个撞墙的表情过来。 无情学霸，弟弟心碎，再见！ 宗城看他的确没消息再来了，才退出对话框，点出季彩的微信。 谢谢。 发了个转账过去。 这个月顾阳的生活费。 季彩回过来。 又是这么多？每次都这样，你自己不过了啊？ 难怪你爸总想要你的钱。 宗城嘴角冷冷扯了一下，拿开嘴里的烟，夹在手指里打字。 他一分都别想要到。 发完手机随手抛在小桌上。 一支烟抽到了尾，手机又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宗城扫了一眼，以为还是季彩，重新拿过来，点开，默认的微信头像，西哥的名字弹出来。 我写完了，能不能营业？ 下面一张物理试卷的照片，果然写完了。 宗城被这说法弄得笑了下，手指快速点了几下。 能，挂牌了。 说完把烟捻灭了，坐正，点开照片看。 林迁西的消息紧跟着就发过来。 错了的告诉我，我再改。 你要是不想现在给我讲，再找时间也行，我善良得很。 宗城已经迅速地看完了，打字。 你写对了。 林迁西那边停一下，显示正在输入，消息才出来。 ？ 真的假的？ 宗城提着嘴角，这人平时挺狂的，这会儿没自信了。 爸爸还能骗你？ 那边“嗖”地发来条语音，他点开。 林迁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愉悦：“我这题做对了，说明了什么？” 宗城把手机举到嘴边回：“说明这题不难。” 对话框上蹦出一串“。。。。。。”。 林迁西：“给你个机会，快说我有潜力。” 宗城：“爸爸要睡了。” 林迁西不回了。 宗城想生气了？应该不至于。 林迁西欣赏自己试卷呢。 他瞄一眼手机，心想白帮你了，连句好话都不会说。转头对着房间里的灯把试卷又看一遍，他一头倒在床上，咧嘴笑起来：“嘿，我们西哥就是棒！” 房间里飘起久违的哼歌声。 以前哪儿知道写对一道题就能让人这么高兴啊，现在知道了。 早上，宗城出门比平常早。 出了那栋老楼，他往路上看了一遍，没看到有混混的踪影。 那光头被揍的时候放了话要继续，他以为他们肯定会留人在这儿蹲着堵他，现在却没看到。 他拎着书包走出去，经过杨锐的小店外面，看到路边停着辆旧货车，一个剃站桩头，穿黑背心，左脸有疤的男人正坐在杂货店门口的小板凳上吃早饭，一条胳膊上还纹了个青龙。 杨锐端着碗从店里出来，看到了他，指一下他嘴角：“弄这样了？难怪林迁西昨晚赶得那么急。” 宗城嘴角破的地方擦了药，贴了个创可贴，透明的，但他这脸酷劲儿太足，多个这种东西太显眼了，还是能一眼看到。他伸手摸一下：“没事儿，你刚说林迁西怎么？” “他昨晚来给你打点了，”杨锐指坐门口的那位：“请路峰出了面，现在没小混混再找你事儿了吧？” 宗城第一反应是顾阳找的林迁西，但是顾阳根本不知道他这事儿，那就是林迁西自己帮他的。他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看了眼坐那儿吃饭的路峰：“没人找事儿了，谢了。” 路峰正在打量他：“林迁西开的口，别人的事儿我一般不搭手。” 宗城点点头：“我记住了，还是谢了。” 走出去时，听见杨锐跟路峰小声说：“看到没，我说是个酷哥。” 路峰说：“帅逼，还能一打一群。” 宗城走远了，没再听见后话。 进学校的时候，刚好碰到姜皓，他也一眼看到了他嘴角的创可贴：“你这儿怎么了？” 宗城说：“发炎了，肿了一块。” 姜皓完全没有经验，半点儿没看出来他是胡说，还关心了一下：“那你注意点儿，得吃药。” “嗯。”宗城进了教学楼，经过八班外面，朝里面看了一眼，没看见林迁西。 他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里西哥的聊天对话框。 还没想好要不要发消息过去，出奇的巧，对话框里有消息先一步蹦了出来。 爸爸！ 宗城往前看一眼走路的姜皓，单手打字。 在哪儿？ 林迁西秒回。 东边厕所最后一间。 姜皓已经进了教室，忽然察觉后面宗城没跟上，回头问：“不走吗？” “去一下厕所。”宗城往厕所走了。 林迁西在男厕的最后一间里打草稿，打到第三遍的时候，门“咔哒”一声，被推了一把。 他左脚伸过去，抵住门。 外面有人轻轻踢了一下他左脚：“让爸爸进来。” “你早说啊。”林迁西一把拉开门。 宗城侧身闪进来，门又关上了。 他看看林迁西：“躲这儿干什么？” “那能去哪儿？我临时遇到个难题，找不到地方，反正马上要上课了，没人来。”林迁西把手里的题册递给他：“这儿，这道！” 宗城拿了，看一眼他右脚：“你脚不疼了？” 林迁西说：“没什么感觉了，你那喷雾确实挺神的。” 宗城于是放心用胳膊抵他一下：“那让开点儿。” 太挤了，他个儿高，林迁西也不矮，两个人缩这一平米不到的地方，就只能挨在一起。 “还能怎么让？”林迁西还得让脚下一个坑，在边上退点儿，就贴着隔间的墙了：“将就点儿吧你。” 宗城只能贴着墙站，半边胳膊跟他挤在一起，低头看题。 林迁西歪着头一起看，不自觉地往他这儿凑。 宗城感觉手里题册上的阴影重了才察觉，一抬头，鼻尖刮过林迁西的头发，闻到一股洗发水的味道，有点儿像薄荷味儿。 他看了看眼前黑漆漆的头发，转过头，把题册也拿开了点儿。 林迁西目光还追着题册，反应过来，抬头看他：“干嘛，讲啊。” “就讲一遍，能记住吗？”宗城问。 “能，你先讲吧。” 宗城刚要说话，忽然打住了，林迁西也一下没了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看着门。 厕所里安安静静，顶多两三秒，宗城忽然把题册往林迁西怀里一塞，拨着他肩朝墙上一按，自己挡在前面，一把拉开道门缝。 外面丁杰正在疑惑地张望，正好对上他眼睛，张口就是一句：“操！我还以为谁在里面呢。” “我。”宗城扶着门，冷冷说：“等你呢，终于肯来上厕所了？” “妈的……”丁杰又跑了。 第29章 爸爸有安排。 宗城看他跑了,等厕所没了动静，把门一关,回过头：“你还说没人会来？” “我操……”林迁西正盯着他，动一下被他按墙上的背，觉得都给磕疼了，小声说：“谁知道丁傻子今天抽的什么风，他妈的以前就没这么早来过学校。” 就是不乐意被丁杰他们知道，他才躲着的。 不然当他是个演员事小，被人知道了他私底下厚颜无耻地叫宗城爸爸,可就太他妈掉份儿了。 那不管是西哥还是乖仔,八中都没法儿待了。 宗城心里有数，瞄着他，有点儿想笑，没表现出来,低声说：“先出去,万一再有人来。” “麻烦。”林迁西没办法,拿着题册从他跟前挤出去，都快贴着他胸口，忽然觉得不太对劲,瞄了瞄他，又退回去一点儿：“你先。” 宗城又闻到他头发上那阵淡淡的薄荷味，眼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转头说：“下次选个好地方。” 林迁西在后面看看自己肩说：“下次你轻点儿。” 隔间的门拉开,宗城走出来,到现在书包都还在肩上搭着，关上拉门，出了厕所。 外面没人,大家都在班上准备早读。 他低头拿手机发了个微信。 出来吧。 进了九班教室，姜皓回头看他：“怎么一个厕所上到现在？” “肠胃不太舒服。”他放下书包说。 “太惨了，快考试了，怎么不是发炎就是肠胃不舒服。”姜皓看他脸色：“你身体这么好，不应该啊。” 宗城坐下来：“是挺惨的，就今天特别弱。” 话刚说完，窗户外面，林迁西从厕所那儿过来了，两手插兜，腋下夹着题册，一路目不斜视，直直走去了八班。 丁杰居然真跑了，教室里他的位子是空的。 最后排只有张任坐着，盯着林迁西进的门，古里古怪地问：“林迁西，你是不是去厕所了？” 林迁西把腋下的题册扔桌上：“你厕所保洁员啊，赶着去打扫？上来就问人有没有去过厕所。” 张任吃了一瘪：“我日，丁杰在微信上说的，说听见你声音在厕所呢，和某人一起。” 林迁西就知道丁搅屎棍要嘴碎，没想到还真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了，眼睛斜睨过去：“哪个厕所？他看见我了？和哪个某人？你把丁杰叫来跟我当面对质。” “你他妈吃炮仗了吧！”张任扭过头去了。 林迁西心里骂一句丁杰，坐下来，掏出手机，点开宗城的微信，上面还有他刚才发的那句“出来吧”，他现在又发来了一条。 等放学再说。 林迁西看看题册。 我等不到放学，时间越来越少，我急。 宗城的消息跳出来，跟他的人一样无情。 爸爸让你等。 “操……”林迁西抓了下头发，一转头，张任正看着他。 “你肯定去厕所了。”他说，眼里冒出探究的光。 林迁西招手：“来，咱俩详细说说。” 张任拿本书往头上一盖，装睡觉去了：“我他妈还就不想说了。” “你他妈神经病……”林迁西懒得理他，翻开题册，自己先去埋头钻研。 丁杰被宗城那一恐吓，一直没回来，肯定是趁机逃课了。 快考试了，提前放弃的多的是，下午第二节课后，张任也逃了。 结果到了放学的点，最后一排坐着的人居然只剩下了林迁西。 他拿着到最后也没能钻研出结果的题册，随便收拾了一下书包就出教室。 刚出门，迎头差点撞上个人。 “西哥！”王肖正好走到门口。 薛盛和孙凯跟在他后面，三个人一起来的。 八班仅剩几个还没走的人一看到这三个人连林迁西聚在教室的后门口，就全都溜光了。 “干嘛？”林迁西看着他们。 王肖一张黑脸板着，朝九班门口看一眼：“你跟宗城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来帮你跟他算账，新账旧账一起算。” 林迁西没明白：“什么东西？” 王肖说：“丁杰说了，他今天早上去厕所，听见你声音闷在隔间里，还看到宗城在，你现在不是不打架了吗，妈的在他面前肯定是吃了亏，这事儿咱们知道了就不能光看着，肯定要搞他，不能随便过去。” 林迁西听明白了：“我操，你们想到哪儿去了？” 薛盛说：“放心吧西哥，你不打架了也不能受这种气，今天咱们就是搞不过他也得搞他。” 林迁西摸一下鼻子，都给弄笑了：“行吧，你们都这么讲义气了，我就跟你们说句实话好了。”他指指自己，“我跟他在厕所里不是被他欺负，是在学习。” 三个人一时沉默。 王肖说：“没关系的西哥，你不想说不用说，反正咱们一定是站你这边儿。” “别他妈傻了！”林迁西没好气：“我真是在学习，八中能有人欺负得了我吗？你们也别动宗城，都给我对他客气点儿啊，不然我翻脸。” 王肖还是不太相信：“真是学习？去厕所学习？” “怎么了？快考试了不知道啊！” 孙凯忽然想起来了：“卧槽，原来西哥你上次说想留在好班，已经行动了啊？” 林迁西说：“太好了，总算有个人脑子转过弯来了。” 王肖伸头看一眼他们班黑板旁边挂着的倒计时牌子：“就这些天了，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林迁西实话实说：“但这次老周说的是要把理科班里倒数的摘出去，重组一个三不管的新班对吧？” 王肖回：“对。” “来，我给你们分析一下好了。” 宗城从九班的教室里出来，就看见林迁西站在八班的后门口，正在给面前的三个人算账。 “高二一共四个理科班，按一个班六十个人算，那最后一个班就会被摘出去十五个来组成那个新班，对不对？” 王肖回：“对。” 林迁西笑一声：“所以你以为我靠这些天还能爬到前面吗，我他妈就指望干掉八班的那倒数十五个，抓着尾巴先留下来就行了！” 王肖想了想，“擦，好像有点儿道理啊。”紧接着又说：“就还是难。” “滚蛋，我不知道难啊！”林迁西不耐烦地说。 宗城看着林迁西，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地要自己教他，原来是为了分班。 还不是说说的，他是真做过分析和规划。 “回去吧。”林迁西催三人：“闲得慌就去复习，别来了！” 说完一转头，正好看见宗城。 他单肩背着包，倚在九班的门口，两手插兜，嘴角贴着个创可贴，没表情地看着这里。 王肖见了宗城脸色就不好，毕竟挨打的经历还在，眼神不太友善地扫视他一遍，朝九班的反方向走了。 薛盛和孙凯什么也没说，跟着王肖一起走了。 林迁西几步走过来：“快走吧。” 宗城站直，跟上他：“不想被踢去新班？” “废话，”林迁西说：“谁想去那破班。” “那就剩差不多半个月了。”宗城问：“你有什么计划？” 林迁西停下：“什么计划？” 宗城看着他：“哦，你没有。” “？” 宗城走到了他前面，一边下教学楼一边说：“那道题先不讲了。” 林迁西在后面跟着：“什么玩意儿，怎么说不讲就不讲了啊。” 宗城边走边说：“爸爸有安排。” “你……”林迁西忍住了。 出了校门，宗城问：“杨锐他们有喜欢的饭店吗？” 林迁西愣一下：“问这干嘛？他就不爱下馆子。” “知道了。”宗城在路上拦了辆车，坐进去时对司机说：“去超市。” 林迁西在车门口看着他：“你要去买东西？” “嗯，”宗城给他让个位子：“进来。” 林迁西莫名其妙地跟着他坐进车里。 车开到市中心的超市，宗城下车进去。 林迁西跟到超市门口，面前就被他塞了个购物车：“你进去买点儿菜，就买你们爱吃的。” “我们？”林迁西问：“哪个我们？” “你、杨锐，还有路峰。” “为什么？” “请你们吃。”宗城说：“去吧，我在收银台等你。” 林迁西提醒他：“我不用你请吃饭，就等着你讲题。” “那你就快点儿。” “……”林迁西无语地推着购物车进去了。 最多花了十几分钟，扫荡似的，他用最快的速度买了一堆吃的回到收银台。 宗城正在那儿低头刷手机，看到他过来，把车拉过去结账，干脆地买了单，自己拎了一方便袋菜，还有一方便袋留给他：“你拎着。” 林迁西拎着跟上他：“悠着点儿，我可不是拎包小弟啊。” “快点儿，你不赶时间了？”宗城迈着长腿走在前面。 “我他妈……”忍了。林迁西继续跟上。 快到公交站的时候，宗城忽然想起什么：“那个路峰喝不喝酒？” “不知道。”林迁西已经有情绪了。 宗城往路边一家便利店走，走了几步停下看他：“你不来？” 林迁西停了下来，看着那家便利店，转过头说：“你自己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宗城看了看他，转身进去了。 店里一个女柜员，宗城过去说：“要瓶白酒。” “你还没成年吧？” 宗城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正好看到她胸口的名牌，写着“林慧丽”，又打量一下她脸，是张上了年龄也很漂亮的脸，林迁西长得很像她。 宗城瞬间就明白了，往店门外面瞄一眼。 林迁西站得远远的，背对着这里，拎着一方便袋菜，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 他回头说：“不是我喝，请人吃饭用的。” 林慧丽看看他：“很多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子都这么说。” 宗城又瞄一眼林迁西的身影，说：“那算了，不用了。” 转头要走，听见另一个年轻的女柜员在问：“慧丽姐，你今天也夜班啊，就白天回家？” “嗯。” “那你们家儿子不得混疯了，家都不用回了。” 林慧丽说：“随便他。” 宗城走了出去，林迁西已经在那儿不耐烦地用脚蹭地了。 “走了。”他说。 林迁西抬起头：“妈的，我耐心真耗光了，你知道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吗？” 宗城转头走出去，到路上去拦车：“说了爸爸有安排。” “你最好别耍我，我现在心情不好，会炸。”林迁西压压情绪，又跟上。 到杨锐那间小店里时，天已经有点儿擦黑了。 宗城把两袋吃的送去杨锐面前，他看着笑起来：“行啊酷哥，这么客气，还人情啊？” 宗城说：“应该的，我的事儿麻烦你们了。” “我去打电话叫路峰。”杨锐提着去厨房，一边说：“就我掌勺，不好吃别怪我。” 林迁西站在门口，这会儿才知道宗城是干什么。 “我操，那好歹也是我开的口搭的桥，你他妈指挥我半天干这干那，把我的事儿给搁一边儿！” 宗城转身去了隔壁，书包在台球桌上一放，拿了张纸出来，又摸出支笔，拧开，站那儿开始写字。 林迁西追过去：“别装聋啊，我今天那声儿白叫了啊！” 宗城说：“急什么。” 林迁西是真的急，每天看到天黑，新的一天快来就特别急，这种感觉没人能懂。 他看见宗城还在写，就很来气，觉得放学到现在被他耍了几小时，沉着脸说：“你能不能先把我的事儿解决了？” 宗城继续写：“解决着呢。” “你……”林迁西上去一把就抓了他写字的手腕：“我他妈真有火了啊。” 宗城拿着那张纸一抽：“你不是不打架了吗？” 林迁西一愣，手松了点儿，宗城反手就抓了他手腕往台球桌上一按，另一手迅速拨过他背，连他人也按台球桌上，腿在他膝弯里一抵。 “操！你他妈阴我！”林迁西脸对着桌面。 “别还手，还手就是打架。”宗城说。 “松开！”林迁西一动，背上压了张纸。 宗城把他按那儿，就在他背上接着写：“别动！” 林迁西不可能不动，看准了时机一个扭头，就要挣开他，忽然眼前拍下来一张纸。 宗城把刚写完的东西拍在他脸边：“给你做了计划。” “？”林迁西昂头看他：“什么计划？” “应付期末考试的计划。”宗城松开了他。 林迁西站起来拿了，看见上面写着每一门要写什么要看什么，列了一排。 宗城斜坐在台球桌边：“算是谢你的。” 林迁西拿着那张纸，上下看他：“你早不说，故意玩儿我？” “我说了爸爸有安排。” 林迁西盯着他的侧脸，在心里说：一定就是玩儿他的。 小事儿，不生气，以后少不了有让你也叫我爸爸的时候…… 宗城的脸转过来：“看什么？” 林迁西挑下眉，痞笑：“没什么。” 第30章 学，爸爸看着你。 正好,说要掌勺的杨锐端着个铜锅过来了，直接就放在了麻将桌上,看了看台球桌边的俩人：“你俩刚才什么动静？” 宗城说：“爸爸打儿子。” 林迁西痞笑一收，顿时瞪他。 “什么？”杨锐擦一下手，还看着他俩。 “一个视频。”宗城扫一眼林迁西：“已经叫他别看了。” “你今天不做作业了？”杨锐问林迁西：“有闲心看那些玩意儿。” “我转换一下心情。”林迁西冲宗城咬着字说。 宗城迎着他视线：“转换好了？” 林迁西嘴角又咧起来，扬一下手里那张写满计划的纸：“好了。” 没那么焦躁了。 杨锐在那儿摆弄铜锅，往里面加木炭：“好了就给我帮忙拿碗拿筷子去，别看什么沙雕视频了。” “行，没问题。”林迁西把手里的纸折一下,收进裤兜里,抓抓头发，哼着歌出去了。 宗城看着他出门去了隔壁，忽然觉得这人其实也挺好哄的，前面急躁成那样,一份计划做出来,又露笑了。 杨锐抬头看到他眼神,以为他听林迁西哼歌呢，笑着问：“他唱挺好的吧？” 宗城回头：“什么挺好的？” “林迁西啊，”杨锐指指麻将桌,示意他过来帮忙挪一下，接着说：“其实他挺聪明的，就学习不好，打台球、飞镖,玩儿什么都厉害,唱歌也好听。”说完忽然高声喊：“林迁西！” “别急呀，还没拿好！”林迁西的声音从杂货店后边的厨房里传过来。 杨锐大声说：“点你首歌，免你两笔赊账！” 林迁西回：“说吧！老板想听什么？” “随你便！” “好的,下面有请知名歌手林迁西先生为大家带来一首经典老歌——《爱拼才会赢》！谢谢大家！” 说完自己还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离了十几米远，歌声从角落里钻出来，往这间屋子里飘——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 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那通失去希望， 每日醉茫茫……” 宗城刚帮杨锐挪了一下桌子，转头，目光往那边一扫。 “怎么样，没骗你吧？”杨锐笑着说。 “嗯。”宗城知道林迁西声音挺好听，歌还是第一回听见，没想到真唱得挺不错的，唱歌的时候声音都是痞痞的劲头，连闽南语的音调都咬出了味道。 外面开来了辆旧货车，噪音轰隆地停下，盖过了歌声。 路峰走进来，看着麻将桌上的铜锅：“要煮火锅吃？” 杨锐点点头：“对，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宗城太客气了，买了一大堆吃的来，我一道道做的话得到半夜了。” 路峰看了眼宗城：“不想欠人情是吧？” 宗城看他一眼，没说话。 路峰也没说什么，心知肚明的模样，低头摸了烟出来，倒出一根，抛给他。 宗城接了，冲他点个头，在手里拿着，没抽。 路峰又掏了一支，塞自己嘴里，看了看周围：“林迁西没来？” “厨房里。”杨锐说：“刚还在唱歌呢。” 歌声已经没了。 杨锐对宗城说：“这儿我来吧，你去看看那小子在干嘛。” 宗城朝门口看了看，往那儿走。 进了隔壁的杂货店，刚绕过货架，看见林迁西一手拿着把筷子，怀里抱着一摞碗，站在墙那儿盯着什么看。 宗城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墙上贴着几张照片，几张杨锐的单人照，还有一张是合影。 一个七彩头、打耳钉，一脸痞笑的男孩儿和另一个穿校服的男孩儿一起站在店门口被抓拍下来的合影。 宗城起初没认出来，先看出那个穿校服的是秦一冬，才意识到那个七彩头滑稽造型的就是林迁西。 难怪他不唱歌了，在这儿看照片。 林迁西盯着墙上照片看了一会儿，腾出只手揭了下来，转头发现面前罩着一片阴影，差一步就撞了上去。 “操，吓我一跳！”他后退一步，盯着宗城：“干嘛不说话啊你？” “你这是在怀念还是在自恋？”宗城问：“拿这么久，在这儿看照片？” “我不怀念也不自恋。”林迁西把筷子塞给他：“走吧，吃完我还要继续学习。” 宗城侧身让他先出去，看见他一只手把那照片塞进裤兜里去了。 “来了吗？”杨锐催。 “来了！”林迁西进去，把碗放下，从兜里摸出那张照片在手里晃一下：“这照片我拿下来了，不留了啊。” 宗城正好回来，听见杨锐说：“你跟冬子以前在这儿拍的那张是吧？不留也好，我还担心他下回再来看到了会生气。” “嗯。”林迁西拖了凳子坐下来：“我也是怕他看了生气。” “你自找的。”杨锐派着碗说。 林迁西勾着嘴角，吊儿郎当的，回了一声笑，忽然把那张照片一撕，直接开了铜锅下面装炭的小门，扔了进去。 杨锐伸头看一眼：“这么绝？” “都说不留了。”林迁西把小门合上，往后坐点儿，转开头说：“太丑了，那上面我那样子就不能看，这他妈是黑历史，不能留，影响我八中乖仔的声誉。” 宗城把筷子放下来，拉了张凳子坐了，一言不发，主要这事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路峰坐他对面，又在掏烟，看着林迁西：“秦一冬是吧？那小子斯文，本来就不该跟你混一块儿。” 林迁西头转回来，笑笑：“可不是。” “你身边不是狠人都待不住。”路峰又说。 宗城忽然感觉自己脸上多了两道目光，一掀眼，林迁西正盯着他。 “来啊狠人，”林迁西拖着凳子过来，挨着他坐，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纸：“你跟我详细讲讲这个吧。” 路峰抽了根烟要扔，停住说：“林迁西，你可真会岔话题。” 林迁西看向他说：“我要专心学习了，其他的事儿不说了，烟也别给我。” “我就看你能学多好出来。”路峰把烟给了杨锐。 宗城终于开口：“有什么疑问？” 林迁西抖开那纸，指那上面列着要做的东西：“写的我都看明白了，就是不知道要从哪一步开始，你给我个头绪。” “吃完再说。”宗城拿起筷子。 林迁西只好先折上纸：“那快吃。” 杨锐给他递双筷子：“吃吧，吃了这顿带着你黑历史的火锅。” “……”林迁西拿过筷子，看他。 杨锐点两下头：“行行，不说了。” 火锅其实没有吃完，路峰手上还有货要送，吃了一半就走了。 林迁西看他走了，自己就不吃了，那纸又掏了出来：“快说吧，我今晚先干什么？” 宗城放下筷子：“你搞错了，没有先做后做，这上面每一门每一项，你每天都要做。” 林迁西愣了一下：“那我时间来不来得及？” 宗城想了想：“最后这半个月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林迁西嘴里轻轻吐出一句：“操……” 宗城看他：“你行吗？” “是男人不能说不行。”林迁西重重点头，一边看着那纸一边说：“必须行。” 忽然听见“咔嚓”一声，手机快门的响声。 林迁西转过头，杨锐在对面举着手机正对着他这儿。 “你干嘛？” 杨锐抬头：“偷拍。” “……有你这么理直气壮偷拍的吗？” “以前你跟冬子那张照片不也是我这样拍出来的。”杨锐把手机翻过来，擦一下镜头，问他：“要不要洗出来？回头把这张新的贴墙上去，就当揭过你的黑历史了。” “不要。”林迁西一口拒绝，皱了皱眉。 “也对，”杨锐说：“给冬子看见了更不高兴，回头发你吧。” 趁他俩说话，宗城站了起来，去台球桌边拿了书包。 林迁西看见，不跟杨锐闲扯了，跟着站起来：“我也得走了，我得实施计划去了。” 杨锐低头看照片：“去吧，好好学。” 宗城临走又对杨锐说一句：“下回见到路峰，替我再谢他一回，他刚才走得急。” 杨锐点头：“行。” 说完看着他出了门，跟落在后面的林迁西说：“年轻人太有骨气了，还是没融进来。” 林迁西看一眼宗城离去的门口，回头说：“人为什么要跟你融进来？” “算了，你真是有点儿向着他了，快走吧。”杨锐抬一下穿着拖鞋的脚，作势要踹他。 林迁西话刚说完就跑出门去了。 宗城走得太快，他也没赶上，最后想想赶上他干嘛，还是赶紧回去学习要紧。 等他回到家，又过了半小时。 林迁西数着时间似的，进房间，开灯，掏出那张写着计划的纸，展开又看一遍。 宗城带着笔锋的字就跟自带紧迫特效一样，尖利地催促他抓紧时间。 他干脆又找了胶带出来，把纸贴在了床头上。 手机微信响了。 林迁西叼着笔，拿着刚按计划表上找出来的习题，在书包里摸了摸，才摸出手机来。 杨锐发来的，一张照片。 下面还有他一句感慨。 真帅，年轻真好，这张偷拍我很满意。 林迁西点开，嘴里的笔都掉了，一把用手兜住：“我操？” 他还以为杨锐拍的是他，照片里居然是两个人，是他和宗城坐一起的照片。 宗城回去后洗了把脸，觉得还了个人情，了了桩事，才坐到小桌边开始做自己的题。 路峰没说错，他的确不想欠人情，有就得还掉。 屋里没有声音，只有他一个人写题的下笔声。 微信响了一声，接着又是一声。 宗城直觉就是林迁西，猜他肯定又是卡在哪一步了，右手还在写，左手已经拿了过来，扫了一眼。 对话框里是张照片。 杨锐偷拍的，有你。 宗城点开。 照片的中心是林迁西，手里拿着那张纸，侧着脸在跟他说话，嘴角的弧度微微往上，他的脸稍微偏过来，像在看林迁西。 头顶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林迁西的脸上多了种微妙的朦胧感。 他点出去，看见林迁西后面发来的话。 拍得挺帅的，发你一份，不客气。 宗城又点开那照片，看了好几眼，微微扯了嘴角，下了个p图软件，把照片导进去。 现学现用，在上面压了行字，又给林迁西发回去。 林迁西还在进行计划里的第一项，给手机调了静音，等注意到屏幕亮了才拿过来，看到灯塔头像发过来的微信。 这次不是黑历史了？ 下面一张照片。 林迁西点开，还是他发过去的那张照片，不过稍微多了点儿光晕，下面还多了行字。 他两指放大，看清楚了，好笑地骂了句：“操，这也行？” 上面的字写着：学，爸爸看着你。 第31章 这样喊真就贼羞耻。 宗城是故意的,照片发出去，自己也觉得挺中二,放以前根本不会这么干。 最近可能是被林迁西给带坏了。 他又把那张照片原片点出来，林迁西的脸被手机像素造成的朦胧感恰到好处，自己垂眼看着他的角度也莫名的和谐，仿佛所有眼神和注意力都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宗城手指点一下，弹出了删除的选项，再看一眼，还是没删。 其实林迁西没说错,这张拍得确实挺帅的,把他们俩的侧脸都拍得挺帅。 删了有点儿可惜，还是留着好了。宗城点掉图片，放下手机，起身去倒水。 还没拿到杯子,手机铃声响了。 他以为是林迁西的回击来了,返回来拿手机时都提起了嘴角,等看到屏幕上面一串没有名字的号码，那点笑瞬间全无，按下接听时脸已经冷了。 “宗城！是不是你在听！”电话里顾志强的声音跟以前一样高了几个度,简直炸耳。 “不用叫，是我。”宗城回。 “行，是你就行。”顾志强说：“你可真厉害啊，什么样的法子都弄不动你了,才去那儿多久,连街上的都动不了你了是吧，你就非得这么绝情是吧？” “你不觉得这话有问题？”宗城冷声：“麻烦你自己别挑事儿。” “我挑事儿？”顾志强声音又高一个度：“什么叫我挑事儿？我是你爸！你凭什么带着顾阳不认我啊，我还没老呢就把我给踹了,有你这样的儿子吗？我跟你说城儿，你再怎么也改变不了是我儿子的事实，你这样是要被雷劈的知不知道？” “别这么叫我，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宗城说：“等雷下来，我俩站一起，你看劈的会是谁。” “你……”顾志强被气到了，在手机里喘着气：“当老子的不跟你废话，你还没成年，摆脱不了我，你妈走了，这家里就得我说了算。” “成年也就几个月的事儿，快得很。别把要钱说得这么好听。”宗城打断他：“这笔钱是留着给我和顾阳读书的，不是你的你别想，一分都别想要到。” 顾志强气地音调都尖起来了：“明天是你妈忌日，你就这么对你老子？” 宗城直接冷笑了声：“我妈忌日还用得着你提醒我？我妈忌日前两天你还叫人上了我的门，也不赖。” “宗……” 电话被他掐断了。 宗城站着，想起顾阳，低头在手机上点开他的微信，想问他有没有被顾志强找上。 看了眼时间，又觉得太晚了，估计顾阳已经睡了，他退出对话框，把消息发给了季彩。 季彩还没睡，很快回过来。 你爸不可能找顾阳，知道钱都在你这儿管着呢，何况还有我。 他是不是又找你了？ 宗城坐回椅子上，屈起双腿。 找了，找也是白找。 季彩直接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宗城接了。 “怎么样啊城儿，你那边儿要帮忙吗？”季彩声音很低，可能是怕吵到顾阳。 宗城往后靠上椅背：“不用，没混混找我麻烦了。” “解决了？”季彩问：“有人帮你啊？” “嗯，一个叫路峰的，帮我疏通了一下。”宗城该说林迁西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季彩跟前就没提。 “嗨，有朋友帮你就行。”季彩笑了声，像活跃气氛一样：“可怜我们城儿了，本来也该是做大少爷的命，真不容易哈。” 宗城配合地跟着笑了一声，但声音低得约等于无：“没那个命。” 季彩说：“你放心，我一个搞体育的，身边都是练家子，你那个爹不敢到我跟前找顾阳。” 宗城就是知道这点才把顾阳交给她的，沉着声音说：“顾阳没事儿就行，你帮我照顾好他，等以后我再接他过来。” “知道了，说多少回了你。”季彩声音放柔了：“早点儿睡吧城儿，别太辛苦了。” 宗城什么也没说，就“嗯”了一声。 季彩可能是听出他没再说的意思了，按了挂断。 一般这个时间他都还在做题、学习，熟悉他的都知道他的作息，不会多打扰。 宗城默默划出对话框，一只手已经伸出去拿到了笔，眼里发现了一条未读消息。 早在他看照片的时候，林迁西就回了话过来。 我！学！着！呢！ 这感叹号，简直掷地有声。 宗城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猜他可能还在学，嘴角轻轻牵一下，被顾志强弄坏的心情都给盖过去了。 没想到他还挺听话的。 林迁西是真听话的学了。 晚上最多睡了三个多小时，早上六点半就起了床。 起床后他先回头看一眼床头上贴着的计划表，马上踩着拖鞋冲进洗手间去洗漱。 等他出门的时候，嘴里叼着块面包，手里还拿了本语文必背手册，一边下楼一边支吾不清地嘀咕背着文言文。 这也是计划表上的。 今天赶时间，他出了小区也没遇上骑摩托经过的王肖，就爬上了个公交车。 林迁西在车门那儿嚼面包，一边在心里背课文，以前完全没背过，这会儿就是硬往下记，比嘴里的面包还难吃。 间关莺语花底滑……滑，幽咽……水流，不是，幽咽泉流冰下难。 下一句什么来着？ 忽然听见旁边座位上有孩子的声音在背古诗词，林迁西看过去，一个扎小辫儿的小女孩儿在自己奶奶怀里摇头晃脑，奶声奶气地背“故人西辞黄鹤楼”，后面的几句一口气就背出来了。 奶奶拍着孩子小手说：“乖乖真棒！” 旁边的乘客夸：“这宝宝真聪明。” 林迁西一口面包默默咽下去，决定下次不坐这班车了，受刺激了，搞得他还不如一个半大孩子似的。 还好很快到学校了。 林迁西下了车，一个箭步冲向校门。 他背着书包半点儿没耽误，小跑着爬上教学楼，转过拐角的时候看见后面上来了背着书包的姜皓，脚步停一下，叫他：“哎！宗城来了吗？” 姜皓抬头，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有事儿吗？” “我找他。”林迁西抓着扶手追问：“来没来？” “没来，”姜皓盯着他：“你找他干什么？” 林迁西觉得他看自己眼神挺不友好的，这话说得也不客气，好像他这样的人不该找宗城一样，勾起嘴角笑：“我就乐意找他，你有什么意见？” 说完都没甩他一眼，匆匆上去了。 今天确实来得早，教室里人就来了一半，丁杰和张任都还没来，后排就到了林迁西一个。 他那篇文言文才背一半，书拿出来，接着奋战。 忽然有个人站到了他旁边。 林迁西一扭头，吃一惊：“操，干嘛？” 周学明背着双手，刚从后门进来，正瞅着他。 “怎么着啊老周？” 周学明瞅瞅他，又瞅了眼他面前的书，也没回答要怎么着，保持惯常的淡定，背着手去了讲台上，手里的茶杯一放，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通知。 写完了，老周放下粉笔，拍拍手，回头说：“今天下午休课，高二集体召开家长会，大家各自通知一下家长，等其他同学到了也互相告诉一下，还是关于期末考试分班的事儿。” 林迁西两只脚踏到前桌的板凳腿儿上，上半身不自觉地晃了一下，嘴里“啧”一声。 期末考试前叫家长，好像是应该的，就是对他来说有点儿措手不及。 老周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眼睛看着他这里：“一定要叫来，不要以为还能跟以前一样蒙混过关，这是关系高三的事儿。家长没来的，下午自己也不用待了。” 说完了把茶杯一拿，出去了。 林迁西以前就是那个蒙混过关的，老周这话明摆着是说给他听的。 章晓江上去把刚才老周的话写在了黑板上面，方便通知新到的同学。 班上的同学已经有不少都出去联系家长了。 林迁西把书翻过来一盖，站起来，离开座位。 经过陶雪座位，她抬头小声问：“林迁西，你也要去通知家长了吗？” 林迁西就笑了笑，没回答，走出教室，去了走廊上，掏出手机。 他妈的号码其实早都记住了，在手机里很快就划出来，但是彼此通话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林迁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电话过去，是怕他妈这会儿才下夜班，打电话不方便。 最后对着那号码看了半分钟，还是拨下了号码。 一直是未接通的忙音，在耳朵里响了一声又一声，直到林迁西都以为要自动挂断了，电话通了。 “什么事儿？”林慧丽的声音问。 林迁西听到这一句才想起从那天吵了一架，他们好几天都没说过话了，那天在便利店外面，其实看见宗城在她跟前买东西了，也当做没看见。 他压着声说：“今天下午你有空吗？学校通知要开家长会。” 林慧丽在那头像是忙着什么，窸窸窣窣的：“你以前从没有哪次提过要开家长会的。” 她停顿一下，问：“是有什么别的事儿吧？这次是打了架还是别的事情，你们老师叫我过去是要赔医药费吗？” 林迁西沉默了一下，说：“是开家长会。” “我没时间，给你多转点儿生活费吧，如果真是要赔钱就自己赔。”林慧丽不咸不淡地说：“那天我也有责任，不该跟你吵，你别因为这就出去惹事儿，省点儿心吧林迁西。” 电话里有人叫她：“走吗慧丽姐？难得有假，就等你了。” 林慧丽说：“我有事儿先走了，挂了。” 林迁西听见挂断的声音，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拿着手机在眼前看了看，咧了咧嘴，重复一句：“省点儿心吧林迁西……” 大概也能猜到，他妈怎么可能把家长会这种事情跟他联系在一起，完全没可能，所以就是有假也不会来。 他拿着手机回教室，刚坐下，手机里跳出了转账的消息。 他妈居然真给他多转了几百的生活费。 林迁西没收，等它自己退回去，手机一把扔进书包，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其他人的通知明显就顺利多了，上午几节课结束，刚中午放学，已经有不少积极的家长到了。 丁杰和张任一上午没来，有俩家长直接就进来坐在了他们的座位上。 班上闹哄哄的，林迁西被这些积极的家长夹在中间，看着章晓江已经上了讲台开始准备点名了，书包拿出来，站起来就离开了教室。 一个家长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如回去自己学习。 …… 宗城在偏僻的十字路口边上站起来，面前是一堆焚化了的纸钱。 人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连要给去世亲人的忌日纪念一下都没地方。 他拍了两下身上，沾上的烟火味道还是没散，转身往回走。 经过熟悉的街上，杨锐从杂货店里伸出头问：“你今天没去学校啊？都这个点了。” 宗城看了看他：“嗯，有点事儿。” “那一定是重要的事儿吧，”杨锐笑了声：“我看林迁西这几天那样儿，跟明天就要考试了似的，都急死了。” 宗城没说话，边走边掏出手机，林迁西今天居然没发消息过来，再翻了翻，姜皓倒是给他发了两条短消息过来。 今天下午有家长会，都得通知家长。 你今天请假请得也太是时候了吧，这就完美闪避了。 宗城没回，边走边收起手机。 他转来的时候就跟老师说过自己情况，家长会肯定没法参加，老师是点过头的。 今天天气不是太好，有点儿阴。 宗城走到自己住的老楼外面，还没往里走，突然脚边飘来一小块面包屑，他顺着方向看，发现是从侧面花坛那儿飘出来的，好像有人在那儿。 老楼外面种了一片花花草草，花坛也修得有点年头了，一个人手臂搭着膝盖蹲在那边上，脚边放着书包，明显是刚从学校过来的。 是林迁西。 他手里拿着袋刚开了口的面包，眼睛盯着脚边：“这么巧，你也一个人啊？” 宗城走过去看见这幕，莫名其妙，他在跟谁说话？ “我也一个人，来聊会儿吧，聊五块钱的。”林迁西手上撕着面包，一边撕一边说：“就聊五块钱的啊，我别的时间没有，还得学习呢。”说着捏着块面包碎往边上一抛，“来，汤姆，出来吧。” 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从花丛里一下扑出来，叼住了。 宗城才知道他是在跟只狗说话。 为什么叫汤姆？汤姆和杰瑞的汤姆？那不是只猫吗？ “没人管你啊？”林迁西问小狗：“你也没伴儿？” 小狗不耐烦地对着他叫一声，急着要吃的。 “操，脾气还挺燥。”林迁西又抛一块，往对面的树干那儿抛，嘴里说：“别不高兴了，谁不是呢，大家都一样。” 小狗往那儿划着小腿扑，去抢了吃了。 宗城盯着林迁西，看他一小块一小块地抛面包碎，不知道他这种自言自语的习惯是从哪儿养成的，是没人跟他说话的缘故？ 很快他就喂完了一整块面包，从口袋里掏了掏，居然又掏出几颗花生米来，剥了继续丢给小狗，故意往树那儿丢，惹得小狗蹦蹦跳跳，每一颗都能很精准地砸到对面的树叶上，还是同一片。 “看，汤姆，哥哥厉不厉害？”林迁西勾着嘴角说。 宗城眉毛动一下，抽什么风，这就已经跟狗称兄道弟了。 “来，再给你表演个林氏独门秘技。” 林迁西手里捏着最后一颗花生米，朝树干一丢，砸到了树身上，一弹，落花坛一棵芭蕉的大叶子上，再弹到花坛砖头边沿，最后飞射出去，落地上，滚进了下水道里的砖缝里。 “啧！”林迁西皱眉：“没计算好距离，不然最后该直接飞进去，怎么是滚进去的……” 他转头伸手，一手一只抓住眼巴巴看着他的小狗的狗爪，在一起鼓掌似的拍两下，捏着嗓子说：“西哥真棒！西哥帅爆了！” 又松开一只狗爪，单手握着它一条前腿上下晃了晃：“见笑了汤姆，下次一定让你见识我真正的实力。” 宗城知道他为什么打台球好了，确实有这方面的头脑，看来抛物线肯定能学好。 就是现在像是喝多了，先是跟狗称兄道弟，再是人狗分饰两角，再过几分钟不知道会不会人狗合一。 “再见吧汤姆，五块钱的聊完了。”林迁西终于放开了小狗，拍拍空了的口袋：“下次再带十块钱的来找你。” 小狗“汪汪”叫两声，又钻回了树丛里。 林迁西依依不舍似的盯着那儿，还不太想走的样子。 宗城转头走人，免得打扰了他的雅兴。 “谁啊！”林迁西已经发现有人了，追了出来。 宗城走出去一截，还是被他追上了，插着兜转过身。 “我路过。” “你路过什么啊，”林迁西追上来：“我在这儿等你呢！” “你逃课了？”宗城忽然问。 林迁西被问的一愣：“没有。” 宗城打量他，不是逃课，那就是家长会没去。忽然想起便利店里见过的他妈，还有杨锐说的那句他差不多有家等于没家，多少有数了。 是没地方去吧。 宗城转身朝老楼走：“我今天请假了，也不去学校。” “怪不得没见到你。”林迁西跟上他。 一路跟进他家门，宗城把小桌先拖出来，顺手从柜子里翻出了个新坐垫，扔给他：“这给你用。” 林迁西拿起来看了眼，上面一只米老鼠：“我操，这么卡通？你倒是给我买个酷的啊！” “谁给你买的？”宗城说：“我给顾阳买的。” 林迁西笑一声：“行吧，下次我自己买个酷的过来。” “随你。”宗城问：“吃饭吗？” “吃饭的时候能讲题吗？”林迁西拿着坐垫一放，在小桌那儿坐下来。 宗城说：“你能叫爸爸就能讲。” 林迁西低头翻题册：“你等等，计划表上的内容太多，我要看看攒了多少题了。” 宗城在旁边拖了坐垫坐下来，掏出手机点外卖，想起了照片的事儿，无声笑了下：“你今天可以就叫一声，当面叫就行了。” 林迁西抬头：“你他妈也太……” “太什么？”宗城截断他的话。 林迁西想说也太会玩儿了，看看自己面前一堆等着教的题，还是忍了，歪头看着他侧脸。 宗城低头在那儿选外卖，手指随便点了几样，刚想问他要吃什么，感觉林迁西的身影接近了，转过头。 “爸爸……” 宗城看着他，耳朵上还留着他语气刮过的一点痒，他声音低的时候直往耳膜里钻。 林迁西刚想小声搞个突袭就完事儿，没想到他一下转过头来，瞬间彼此对望。 两个人四只眼，一时没了声儿。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提示选餐服务的声音，林迁西一下回味过来了，低声说了句：“操，丢人……” 这样喊真就贼羞耻。 宗城低头，又点两下手机，没看出脸上有什么变化，递给他：“吃什么，自己选吧。” 林迁西接过手机，不放心似的，抬头问他：“我叫的怎么样，能教了吗？” “听见了，”宗城看他一眼：“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