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苏亚的战旌》 0001:肯恩·布维尔 嘶,好冷。 流浪者在毛绒被褥上蜷缩得更紧。 他左臂缠绕着绷带,上面被殷红浸润。 壁炉里的炭焰发暗,照出他那张南方都城骑士般的脸。 棱角分明,俊朗坚毅。 但上面布满冷汗,他似乎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他做了场梦。 黑暗森林,篝火架起月色。 赤目霏狼群嘴角流涎地向他扑来。 “嗬呀!” 流浪者猛然睁开眼睛。 【你在北境荒原里苏醒,这里是剑与魔法的奥苏亚大陆。】 炉火在他视线里形成一圈光晕。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木屋阻挡,强风在缝隙缺口处发出哀鸣,荒原的夜晚似乎从未平静。 “琼,他醒了。” “旧神保佑,你还活着。” 流浪者微微愣神,他听见了交谈声,有人快步走向床沿,哭腔中带着惊喜,像是糟糕的生活里终于有了件好事。 他茫然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文字注解。 【营养不良的少女】 【态度:忧心忡忡】 苏醒的流浪者猛甩了一下头,确认那注解并非幻觉。 他感觉到,一只冰凉纤弱的手掌贴在了自己额角上。 “你还在吗?”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吟,透着难掩的焦虑。 她听村庄祭祀说过,灵魂会早于肉体先死,萨满和咒术师喜欢窃取重伤者的灵魂。 荒原里苏醒的,不一定是人。 “我没事。” 面对那张脸,他想不出其它回答。 名叫琼的女孩瘫坐下去,微笑着揩掉眼泪,她面容很憔悴,身上的旧袄并不合身。 流浪者头脑发胀。 冻雨在墙壁间渗流,一柄骨矛捅进壁炉里,昏暗的房屋顿时星火飞舞,暖意更甚。 他顺势转头看过去。 嘎吱作响的木椅里躺着位伤者。 他穿着厚重的织物,用暗色戒环把胡须束在下巴,散发出混着血腥的药味,甚至在床上都能闻到。 【身受重伤的猎户】 【态度:不安】 “醒了,好极啦。” 猎户笑容牵强,声音有气无力。 “罕姆辛。”他自我介绍道,“两天前,我在森林里把你救了回来。” 流浪者微微愣神,旋即点头表示感谢。 老猎人笑容慈祥地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 此时,屋外闪过惊芒。 水幕汇聚滴落在铁火笼上,发出滋滋声,盛接雨水的破陶罐顷刻间哗啦作响。 流浪者额角胀痛。 雷声持续连绵,让他头皮发麻,木质床铺砍伐得不够精细,手指不断用力,嵌进了缝里。 【你遗忘了过去,命运捉弄愚夫,称颂勇者,内心深处的强大才是永恒。】 备注浮现,痛感渐弱。 “肯恩·布维尔。” 他反复呻吟着这个名字,像是抓住理智的稻草,竭力不让精神崩溃。 琼上前搀扶。 她在肯恩肌肉虬结的臂弯里摸到一层冷汗。 也许是错觉…… 似乎,屋外咆哮的风声也逐渐消停了。 “好啦,没事的。”罕姆辛出声安慰。“经历这种事,想不起来也正常。” 因为他的苏醒,屋子里原本那股压抑被冲淡了。 夜幕深沉。 几个人围着壁炉取暖,分食鱼粥。 琼缩抱在床沿,轻轻闭上了眼睛。 睡眠充足才能干活,早点日出就不会感到太饿。 肯恩低着头。 脚下是片草地,湿润的泥土间夹杂碎石,带有明显的颗粒感。 他陷入沉思。 虽然想起不来经历,却依稀记得些常识。 奥苏亚大陆。 旧神开始活跃,剑与魔法已经成为最后的依仗。 王国争霸,城邦林立。 海浪里隐去黑影,古卷上箴言蒙尘,铁铠森森的骑兵沾染鲜血,魔兽鼓动着巨翅冲破浓烟。 矮人最辉煌的时代,曾经留下七座烘炉遗产,其中之一便是永冻高墙。 它的北面,也就是自己足下这片广袤的冻土,叫做帕洛图斯比。 亦称,北境。 广袤的土地流传着旧神传说,部落战争不断,兵戈起源无外乎食物和贸易。 但就算是山口酒馆的醉鬼,都不敢讲统一北境这种蠢话。 “荒原么?” 肯恩想到这,不由抖起冷颤,空气中的凉意使周围环境变得真实。 噼啪! 碳火跳动,像是梦语呢喃。 肯恩从发呆中回过神。 他把床铺还给辛大叔,再轻轻把琼抱到躺椅上,只是拿个毯子的功夫,这姑娘又环住肩膀蜷缩起来。 “她很害怕。” 罕姆辛伤口疼得睡不着,由肯恩陪着,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 从年轻时在货马里捡到一个弃婴,并取名为琼,再到村庄是如何被野兽,魔物以及亡灵限制了发展。 罕姆辛是地道的桑顿卡亚人。 他们部落的先祖建立了这座村庄,它位于帕洛图斯比中部,背靠着常年冰封的海岸线。 位置偏远,农业和畜牧业很难发展,人口较为稳定。 战乱常常擦肩而过,却不会被波及得太惨。 没有红枫高地的残暴,也不似尖霊冰湾般柔情,这个部落本着朴素且踏实的品性为人称道。 “冬天格外难熬。” 他深深叹了口气。 村子前段时间被盗匪洗劫过,对方来势汹汹,奋起反抗和躲避不及的人被杀得七零八碎。 粮食被席卷一空,幸存者面黄肌瘦。 冰面冻得太厚,捕鱼人没法放网,浆果地也被糟蹋得面目全非。 “村里现在饿急啦,只能顶着风雪出猎。” 罕姆辛闭上了眼,感慨每天拥别家人,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森林回来的绝望。 肯恩默认不语。 他脑中闪过高大赤目的霏狼,这些变种狼群经历了漫长严冬的饥饿,春天临近,正是最渴望血肉的阶段。 【晨光洒在伤痕累累的村庄上,雨水一夜之间结成了冰。】 肯恩在壁炉边惊醒,身上盖着被毯。 闷燃的红炭覆着灰,琼不见了踪影,罕姆辛呼吸沉重地睡着了。 他踉跄起身,看向门帘上厚实的图腾,沉默片刻,慢慢地伸手去掀开…… 他在寻求某种验证,以期能够平复心底的不安。 世界被放大的白色笼罩。 雪地上反射出的光芒十分刺眼,等眼部的瘙痒缓解,就只剩劲风剐蹭单衣,兽粪味和人声充斥着感官。 他望见鳞次栉比的木屋,雪地上遍布凹痕。 琼从身前走过。 她把宽大的袖子卷上胳膊,双手拎着木桶,清洗残渣废墟里干涸的血迹。 侧耳聆听。 有翻动木头的动静,以及若有若无地叹息声。 【你站在洗劫后的村庄中间,村民们双眼无神地看着你。】 肯恩有片刻失神。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空气,冰冷刺鼻,炭火混着木香,再睁开时,眼中的失落转瞬即逝。 【这是事实,你没有死亡,欢迎来到帕洛图斯比。】 他捂住心脏,感受到血液在胸腔内鼓动。 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反而像是场更为真实且庞大的梦境。 “伤口还痛的话,就先休息吧。”在他身后,琼对着冻紫的手掌呼出一串霜雾,她小声问道。 “能再告诉我一遍您的名字吗?” 年轻人侧过头,眼帘低垂,琥珀色瞳孔里闪过迟疑。 “肯恩。”他说,“我叫肯恩·布维尔。” 0002:出猎 “我再说一次,出猎非常危险。” 罕姆辛递过旧包裹,又继续劝说起来。 琼蹲在壁炉边照料炭火,慢慢往里面增加自己新砍的柴,同时听着两人的对话。 “晚饭吃什么?” “冻鱼还剩……” “明天呢?” 肯恩头也不回地追问。 他身后传来长久的静默,反对的声音在窘迫的现实困境前难以启齿。 他眯起眼睛,确认那不是幻觉。 【装备:去饰旧袄】 【品质:野货】 【耐久度:67%】 记忆当中,北境人喜欢把猎物某部分作为最自豪的装饰,并在死后取下合葬。 真遗憾,看来原主人已经过世。 肯恩谨慎地穿好,避免牵动伤口,衣服非常干净但略微宽松,以至于需要把皮束腰往里进两个销槽。 他一定非常魁梧。 【武器:钢刃短匕】 【品质:精良】 【耐久度:77%】 刃口是产自南疆的铎仑钢,骨柄质地细密,皮绑带没有浸染过任何猎物的鲜血。 这是老猎户目前最能拿出手的东西。 【任务:收集食物】 【进度:剩余4d】 【描述:历尽磨难的村庄陷入粮食危机,你担起了责任,想办法获取尽量多的口粮。】 备注弹出任务,收拢在余光当中,随时能够调动。 “您可以去村口看看。”琼依旧蹲在地上,她脸上沾着草木灰。“坦尼森太太说,出猎的男人都聚在那儿领东西。” 肯恩点头应下,没说什么,走出木屋时顺手带上了门。 帕洛图斯比最西端边界上的村庄,桑顿卡亚,刚刚经历过刀剑洗礼,骑着雪蜥蜴的盗匪们毁掉了绝大部分建筑。 【磨坊(损毁,可修复)】 【铁匠铺(损毁,可修复)】 百户规模的村子,房屋被焚毁过半,幸存的竟然只有四十来人。 岗哨上站着斥候,年轻的部落战士注视自己走过,对方手缠绷带,眼眶附近还留有青肿痕迹。 表情悲戚的村妇低声交谈,许多目光落在肯恩身上。 他点头作为回应,加快步伐。 村头前方有座广场,视野开阔,残留的焦黑和血迹也是最多。 肯恩驻足抬高视线,【晒鱼场】空空荡荡,冰封的湖面上站着垂头丧气的捕鱼者。 木制栅栏艰难地沿着村庄南侧延伸,时断时续,随处可见缺口和折断的箭镞。 几位猎户聚集在村口,他们面前堆放着打扫战场和收集来的装备。 东西不多,货架只有两排。 结果比想象中还要失望,入目可见的铁锈,就连骨甲都风蚀得厉害,备注闪过【野货】,个别甚至还是【残破】。 耐久度普遍在【20%】以下。 “他就是罕姆辛救回来的人吗?” “那伤口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冬母保佑,好得可真利索。” …… 肯恩背后响起交谈声,他没回头,蹲在原地换了双泥泞沾血的鞋。 【装备:祁山冬靴】 【品质:精良】 【耐久度:80%】 不错,尺码合适又暖和,精敲出的鞋底肯定能耐得住户外雪地。 【装备:短骨肋甲】 骨甲差强人意,塞在旧袄里面有点膈应,但莫名增加了些许安全感。 有人轻拍他的后背。 “来这里。” 肯恩是出猎队伍中唯一的南疆面孔,他没有纹身和油彩,个子更高、肌肉更匀称、也比其他人年纪更小 他知恩图报,敢于顶着荒原的威胁出猎,桑顿卡亚的村民们对此表示赞赏。 【声望+5】 人群把封好的箱子又搬出来,里面卡着好几件武器,有弓有矛,双手斧和钉头锤垫在下层。 但最惹眼的,还属躺在当中的那柄长剑。 男人总有属于自己的浪漫。 比如它,刃口饱满锋锐,钢材用料上乘,工艺说不上考究,但是锻造师肯定对得起这个行当,这握柄怎么拿都觉得爽利。 【装备:标准剑】 【品质:精良】 【耐久度:83%】 肯恩抖抖手腕,雪地间阳光倾斜,剑身印出那张脸——棱角分明,双眼深邃又略显疲惫。 日头越过树杈两指,桑顿卡亚的猎队离开了村口。 他们互相告别,沿着既定路线进发,肯恩跟随的队伍避开主干道,挑选了更为崎岖的山路。 尽管如此,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伙游荡的劫掠者盯上他们,海登犬的吠声远远缀在后面。 肯恩当即做出决定,由他制造动静把追兵引走! 猎户们被感动的同时也爆发出成片的反对声。 他却淡然自若地抬手按压道:“如果你们打到猎物,给辛大叔送一份。” 说完,他借着人群沉默的间隙转头离开了。 【声望+10】 【村庄·桑顿卡亚:态度友善】 沉寂了整个严冬的劫掠者们才刚复苏,他们主要的饭碗是那些春季进山的商旅和小股军队。 猎户们只是用来启封刀口的祭品罢了。 肯恩闷头跑到力衰,停下休息的间隙里,赶紧把【不明兽粪】抹在身上。 海登犬的鼻子还没结束冬眠。 他并非鲁莽逞能,而是在测试备注。 【翻过沟壑死角,尸臭能掩盖踪迹。】 就是这个! 肯恩照做了,他攀过一处不高的峭壁后抱头滚进灌木当中,横死还未异变的尸体在他脚下散发出腐臭味。 脚步和咒骂声逐渐远去。 沉闷的低吠也彻底消失。 肯恩长吁一口气,踩着发软糜烂的尸体,露出了内涵丰富的微笑。 他有点小自豪。 自己似乎比想象中要坚强,这具身躯的体能也差强人意。 在荒原里苏醒,剑与魔法的世界在等待自己闯荡,一个能保持冷静的脑子,比什么都有安全感。 他如此想着,心情愈发愉悦。 【荒原危机四伏,你得尽快拥有自保的能力。】 肯恩赶紧翻出死人堆,又点燃草根驱散掉蚊蝇,星芒闪耀过后,又蹦出新的东西。 【任务:尝试】 【进度:不限时】 【描述:适当做些什么,你身上藏满秘密。】 我,秘密? 肯恩环视周围,气急败坏的劫掠者很可能会返回。 “哎,太被动了。” 肯恩稍作休整,决定避开主干道,向更荒僻的野外进发。 猎户们组队搜刮了半个冬季,稍微近一点的地方都没有探索价值。 自己首先要先摆脱追杀。 然后就是好好研究那些备注,如果【任务:尝试】有进展,说不定就能打破僵局。 他思路是清晰的。 但荒原瞬息万变的天气,让这场野外奔袭的难度徒然上升。 0003:剑与流浪者 【黎明,你在冻雨里前行,视线昏暗,耳边只有狂风嘶吼。】 肯恩从斗篷里抬头,他嘴唇冻得发紫,已经分不清落在脸上的是雨水还冰碴。 北境冬季最后那点余威爆发。 风雪虽然利于掩盖行踪,但自己也不好过,现在头痛得厉害。 他转过身。 在夜色里依稀能看见一排歪斜的脚印,不久就会消失。 【对岸有个洞穴,现在庇护所和篝火比什么都重要。】 好吧,肯恩咬着牙。 他时不时睁开眼寻准方向,几乎是蒙头莽过了冰封的河面,腿脚脱力一软,就栽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土洞里。 耳边清净,冻雨没有继续砸在脸上。 他握紧钢剑爬了爬,颇为狼狈地把身子也挪进来。 【别停,赶紧检查包裹,如果你现在失去意识,可能就是长眠。】 “呼~好吧,嘶。” 肯恩体力枯竭。 斗篷被雨浸透了,甚至有结冰发硬的迹象。 荒原实在可怕。 他把手伸进兜里,早些时候摸尸,有些随身物品也保留了几件。 我记得是有的,哎,找到了。 【物品:火匣】 火药其实属于秘术,虽然港口国家和海盗们会热衷于把它制成武器,但奥苏亚大陆还是以冷兵器和魔法对冲为主。 两片铁块蹭过,夹缝窜出的火苗随风湮灭。 啧,不靠谱。 帕洛图斯比有种黑壳,很多地摊都有卖,佣兵们把它像铃铛那样拴在腰部,里面放着碎熔石,倒出来就能引燃干柴。 比这东西方便多了! 如果我活着回到桑顿卡亚,一定要讨个随身带着,还得吃饱喝足,用温水泡个澡…… 肯恩想象着暖炉以及绒毯。 就在他即将昏迷的时候,碎布终于开始发光,伴生着热浪慢慢扭动。 洞穴随之清晰起来。 这是猎户们挖的临时住所。 空间不大,万幸,还有木柴和火坑。 【天快亮了,饥渴的魔物永远比你起得早。】 肯恩靠在墙壁上喘息。 他把剑当拐杖拄着,火苗照亮侧脸,眼皮非常沉重。 洞穴入口把微光送进黑夜。 雨停了,雪花悠悠地落下来。 这意味着,日出时分出来觅食的生物会更多。 他似乎听到了窸窣声,野地里有东西在擦碰树枝。 必须尽快把洞穴遮盖起来,可浑身骨头都在求饶,连夜奔逃已经到达极限。 怎么办? 突然,有东西在阴影里落下。 紧接着,越来越多,地面开始轻微震动——雪盖塌方! 肯恩握着剑,琥珀色瞳孔被血丝包围,他死死盯住那个两米高的洞口,黑夜在摇晃,土块裹挟着碎石如同瀑布般倾斜而下。 雪雾冲向了洞穴深处。 火焰被压得趴在地上,斗篷被掀飞了,旧袄凌乱不堪。 肯恩没动,他咬牙握着剑柄,黑影奔涌而来,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头银毛狒狒正拍打着胸膛向自己猛扑。 荒原想杀了我,那来吧!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钢剑竖起来,狠插进地面。 【如果有后人挖开废墟,会通过骸骨判断出,你至死都没有向命运低头。】 碎石砸在额角,雪花灌进领口。 两步,一步。 塌方停止在脚边。 烟尘散去,红点试探着蹦出星火,然后暖光再次充满这片山洞。 它绝大部分区域已经被堵塞。 肯恩抬起脑袋,血从耳根流下去,他被石块砸伤了,但现在只觉得血液温暖舒适。 洞口没有被彻底堵死,约莫有两个拳头的空隙保证通畅。 “呵,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自嘲,笑声愈发放肆。 不用想办法堵住洞口了,杂物和雪堆不但成为了天然保护,而且等睡醒后也容易挖出去。 【运气不错,你……】 肯恩彻底昏迷。 劫后余生的喜悦使神经放松,他瞬间沉沉地睡去,只有那柄剑仍竖在篝火旁,默默守夜。 许久,无梦。 阳光从缝隙里穿过,照在血迹干涸的脸上。 肯恩蜷缩着撇过头,篝火已无余温,备注明晃晃地浮在眼前。 【难忘的夜晚,你醒得恰到好处,在它彻底爬出来之前最好做点什么。】 咔嗒,嗬,呷…… 睡眠让感官变得灵敏,那些动静在小空间里格外刺耳。 什么东西! 肯恩翻身拔剑,对准洞口方向,心跳短暂停滞后瞬间加速。 他眼前有个黑影正在奋力蠕动,轮廓像个人,喉咙里发出怪叫,阳关照亮它后脑勺,能看见糜烂的碎肉贴在骷髅上。 【敌对:死灵骷髅x1】 【等级:f】 【他死了,灵魂不知归处,肉体被‘狩堕’侵染,没有指令时会被血气所吸引。】 熬冬的炉户会说,荒原有三种危险。 随时翻脸的云层,破土而出的死灵,居心叵测的人类。 肯恩看见死灵骷髅前方的地面上全是抓痕,这东西嗓音沙哑,眼睛里燃烧着幽幽的蓝光。 他视野里不仅有注解,骷髅的头顶还浮出一条细长的红框。 【血条象征着生命力,并不饱满,看来塌方对它造成了伤害。】 蹭! 肯恩拔出钢剑砍在它锁骨附近,白茬子蹦出腐肉,骷髅头顶的血条骤然向里缩去一截。 “你还挺耐打。” 他换个姿势,重新抡起了武器,这时候尽管全力往下劈。 【你这具身体不复当年骁勇,顶多算个身手不凡的冒险家。】 好吧,难怪不管我怎么尝试,都跟记忆中的手感不同。 但为什么会变弱呢,难道胳膊这点伤,给我造成了某些不可逆转的暗疾? 没等他想明白,刀头瞬间一顿。 死灵的头颅扑通落地。 它眼中的火焰彻底寂灭了。 【战斗结束:受伤无,战利品无。】 肯恩正要舒口气,突然有道淡绿色光芒从尸体上浮起,直冲冲地飞向他眉心,钢剑也无法阻挡! 糟糕,竟然有后招。 魔法还是诅咒? 肯恩感觉到那些萤火在身体里消融,很温和,没有痛苦,就连肌肉酸痛都缓解不少。 他把肩膀对准光源,试探着把绷带揭开。 血污之下,创口正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 这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备注忽然闪现。 【任务:尝试】 【进度:已完成】 肯恩耳边只有呼吸。 世界归于虚无。 他的身体向后瘫倒,灵魂变得浓稠沉重,随着那股能量的引导,顺水而下。 0004:恩赐 思维落地,眼前备注格外清晰。 【你做出了尝试,面纱轻轻揭开,至于这份谜底是恩赐还是诅咒,请遵从你的意愿。】 肯恩现在没有实体,睁开眼就是在内窥自己的精神世界。 语言无法描述那种场景,但只要意识到达,备注就会将其具象化出来。 【人物:肯恩·布维尔】 【身份:流浪者】 【等级:d】 原本那片躁动的彩芒已经彻底与自己融合。 肯恩思考着。 所谓“尝试”,应该就是用那个绿色光点来激活这个过程。 他在精神世界徜徉,身体每寸肌理都能感知。 肉体与灵魂彻底契合。 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备注,【历史】【人物】【物品】等,在这里也都能调出查看。 它们分门别类,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只有自己所知的部分亮起。 肯恩又试着去追寻刚才钻入身体的能量。 意识被引导向中央,自己的血条浮现,能看出身体正在慢慢康复,除此之外,有两项最瞩目的属性。 【资质:1.7 智慧:2.0】 肯恩心中闪过某种明悟。 【资质】是综合了体能,反应力,驾驭坐骑,以及单双手各种武器熟练度后得出的数值。 同样,【智慧】不仅是灵魂韧度…… 魔法亲和,商才,阅历,以及机敏程度也包括其中。 那些绿色能量就是经验值,储备在精神世界里,可以通过消耗它来治愈身体,或者提升某些属性。 他想伸手去碰。 虽然没有实体,但那些光点竟然四散而逃,远远照出一片空地,肯恩恍惚间觉得那里人影绰绰,仔细看去时,却尽是虚影。 当他注意到此处,备注再次闪出。 【任务:招募】 【进度:0/5】 【描述:谁都知道不能在荒原里落单,尽快找到愿意跟随你的人。】 肯恩又做了些其它尝试,然后想象着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他瞬间感受到重量,身体还保持倾倒状态——精神世界时间独立,现实几乎静止。 嗯,这是什么? 肯恩想象着将经验值导入瞳孔,眼中世界瞬间发生变化。 他的目光直接透过了土层。 整体是黑白滤镜… 潜藏于雪堆里的死灵和毒蛇异虫都散发着红色,而草药和野果都泛起蓝光。 很奇妙的体验。 灰白色世界只有轮廓,范围也有限,大概十步的半径。 但重要的东西都会高亮显示。 嘶,疼! 肯恩捂住脑袋,眼前依旧是昏暗的洞穴,他再想展开灰色视界时才发现,那所剩无几的经验值已经用完。 好吧,下次再说。 肯恩又将注意力转回眼前。 他用剑鞘敲在死灵尸体上。 蓝焰消失以后,它们脆得像是冰渣。 【骨粉x3】 这些混杂了腐肉的膏状物还算值钱,可以加工成药,或者直接作为魔法耗材。 肯恩收起来,起身扩开缝隙。 他费劲地从土堆里爬了出去,放肆地舒展四肢,感觉午后清风是如此惬意。 回望山坡。 雪崩后裸露出了些许褐色地面,他又把刚才看见的【草果】【羌树根】都收入囊中。 埋葬于废墟当中的死灵不止一个。 肯恩没放过。 他现在精力充沛,用剑鞘作为工具开始挖掘。 没多久,一只死灵生物被生气吸引,枯槁的胳膊破土而出,抓得他脚腕生疼。 骷髅脑袋紧跟着出现,眼眶中蓝火摇曳,像是刚刚睡醒。 肯恩没有傻等,双手握紧钢剑从头顶将其刺穿,动作流畅自然。 他经过经验值洗刷,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流浪者。 呵,稍微有点手感。 得到的经验值不多,无法引起什么质变,看来刚才那波提升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完成了任务。 至于招募随从,那得要找村庄或者营地。 看来短时间内搞不定了,等【任务:收集粮食】结束再说吧。 他仰头寻找太阳,回到桑顿卡亚需要一天,自己剩余捕猎的时间也只剩一天。 没再多想。 他趁着阳光亮度还够,继续开始翻找死灵。 它们现在很虚弱,雇佣兵经常做这种委托,但没有特殊手段的话,只能翻土瞎找。 肯恩不用碰运气。 他直接把经验值作为投资,灰色视界展开以后,隐藏于地表浅层的死灵就暴露在眼前。 钢剑不断穿透颅骨。 【击杀累计:死灵骷髅x4】 他略微停顿。 【剑术】和【体力】都略有涨幅,经验值满足升级所需,消耗以后,属性再次获得了提升。 【资质:1.8】。 我在变强,这条路走得通! 但死灵数量不多了,更深的地方没必要挖,经验流入的速度变慢。 他开始急躁,坡地上遍布坑洞,像是路标。 哪儿,我要挖下去! 他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某种癫狂之中,有时候甚至会手脚并用地刨地,指甲缝里除了雪籽就是土渣。 咦,好像有些不对劲。 肯恩状似疯魔,他继续榨干剩余经验来回扫视,瞳孔变得有些猩红,神态越来越激动! 忽然,他举起剑往坡地跑,灰色视界显示这里有个“大家伙”。 【敌对:死灵獾x1】 【等级:e】 它埋藏在泥土下的身体壮得像头牛犊。 估计已经变异好几年,至今还没有被击杀。 肯恩扑在雪堆里,很快挖出了半颗兽形头颅,毛发蹭在剑鞘上像是硬刷扫过。 他举起钢剑,略微迟疑后还是狠狠插进那颗灰色眼珠里,连着穿过好几层软硬不同的组织,触感很奇怪。 伴随着搅动,恶臭铺面而来,但经验值还是不见踪影。 【死灵生物的弱点并不相通,要仔细寻找。】 肯恩体力不济地喘息。 他现在腿脚虚浮,就算再傻,也能觉察到事情开始失控。 【状态:狩堕侵染46%】 他强行压住嗜血的冲动,短暂恢复理智后拉开自己的健康状况——血条已经不足一半! 【狩堕不仅会感染尸体,生灵也会慢慢被侵蚀。】 肯恩来不及多想,他马上调动经验值。 但先是提升属性,然后又不加节制地挥霍,现在的存储量不足以治愈身体。 狩堕侵染不断加重,眼前危机尚未化解。 肯恩隐去备注,把目标转向这只【死灵獾】,剑柄轻微颤抖。 刚才还寂静如尸的亡灵生物,突然猛然爆发出能量,蓝色火焰从破损的头颅冲出,攀着剑刃像是幽魂般盘旋向上。 唰! 肯恩急忙抽出钢剑向后退。 那只畸变的爪子擦过脖子,瞬间破了表皮。 肯恩压低重心,他感觉汗毛竖直,刚才自己与死亡仅一线之隔。 眼前这头怪物筋肉发紫,浑身缠绕着黑气,蓝色火焰像岩浆那样从破损眼眶里汩汩直流。 如果换个佣兵在此,不琢磨着逃跑,也得捂着伤口惨叫几声…… 肯恩不同,就算逃跑也躲不掉【狩堕侵染】状态。 他格外平静,或者说已经没了退路,眼光中闪过决绝——今天他和它,必有一个会长眠。 巨爪还在疯狂挥舞。 雪沫迸射,死灵獾下半身的冻土已经开裂。 肯恩把钢剑砍出去试了试力道,自己提升过的力量能略微压制对方。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 他冲了出去! 0005:鹿,野猪 噌啷! 铁盔厚的指甲崩在钢剑上。 肯恩抓住脑中闪过的机会,精准地踩住一只爪子,那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抬起来…… 而死灵獾竟然借着这股劲,顺势挣脱了束缚! 它张开巨口,渴望血肉的吼声从喉咙里传出,舌根深处的黑洞不断放大。 肯恩没有再克制。 他任由狩堕的黑气去侵染自己的情绪。 害怕消失了。 颤抖消失了。 反应力瞬间突破极限! 他上身不退反进,举起双手,用尽所有力气把剑刃送进它的喉咙。 他感觉钢剑顺延着进入了对方身体,直至刺穿心脏,破裂感传导到指腹,污浊浓稠的血液顺着手腕激射而出。 蓝色火焰开始消失。 经验值浮动飞来。 【战斗结束,重伤x1,毛皮(残破)x1,骨爪x4,兽油x2】 肯恩拨开尸体。 他松开钢剑,跪倒在地,双手反复捶打着雪盖。 【状态:狩堕侵染84%】 猩红随时要吞没自己的意识。 他的表情在不断变换,左边瞳孔昏暗无光,右边还保留着琥珀色。 时而低吼,时而咬牙。 每个清醒的瞬间,他都会尽快消耗经验值,人也慢慢恢复正常。 【狩堕没有吞没你,这件事如果暴露的话,谁都会觊觎你这份力量。】 肯恩彻底恢复理智后立刻把血条,调成了余光可见的状态。 他伸手抚摸脖颈上的伤。 些许刺痛,但是不打紧。 心底涌起劫后余生的快乐。 【智慧:2.0】 肯恩悍不畏死,但并不意味着鲁莽。 相反,他心思格外缜密,当危机解除以后,便开始谋划着解决猎物问题。 今天是个好天气,觅食的野兽很多。 粮食危机笼罩着整个桑顿卡亚部落,猎户们并不藏私,早些还没走散的时候,他们倾其所能地分享了各种技巧。 但由于时间紧迫,肯恩只记得些许皮毛。 【限时任务:狩猎】 【荒原等级:f】 【初出茅庐者的尝试,往往从布置陷阱和诱饵开始。】 肯恩撇撇嘴,不过自己这种水准,对于备注给予的评价也没什么好争辩的。 他取出从死灵獾身上剥取的【兽油】。 再将之前采集到的【草果】【羌树根】放在破斗篷里面碾压捣碎,最终成品像是混入了碎骨头的土豆泥。 【饵料:素·简易】 肯恩弯折雪松苗,做了个简易陷阱。 它的使命仅仅是拖延和困住猎物,到时候,自己将从侧翼完成击杀。 这种捕猎方式,对于经验老道的北境土著而言,顶多算是睡前无聊的游戏罢了,永远不要觉得自己跟荒原对赌还能撞大运。 肯恩背靠坡地隐下去。 他不喜欢铜腥味,用积雪清洗过口腔,静静等待着。 松枝旁边有只鸟,在它把嘴巴咧成三瓣、露出细密尖牙之前,他一度认为那是只普通乌鸦。 应该等了很久吧,期待感模糊了时间的流逝。 他觉得日头已经快吻到最矮的那节树杈,就连自己的体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有东西循着你的诱饵走来,即将进入陷阱中。】 肯恩眯起眼睛,远远瞄见冰封的河面上行来一团黑影。 【苔背吊角鹿】 它的形体比南疆森林里的同类要壮实许多,皮毛厚实且呈现出暗绿色。 肯恩更在意这玩意的体型,目测自己只到它的下巴,身子比战马还多半蹄。 他兴奋地缩回去。 “啧啧,运气真好,这得够吃多少顿?” 帕洛图斯比不只是冻土硬石,地表笔画粗犷,树林里更是生机勃发,色彩斑斓的惊鸟时不时就从他头顶掠过。 “呦唔——” 吼声从平原上传开。 肯恩闭着眼睛轻点头颅,像是宫廷导师听到了想要的和弦,这条路线可是他废了不少经验值精心挑选出的。 树拌成功栓住了吊角鹿用来发力的后蹄。 雪堆开始剥落,骷髅从其中爬出来。 肯恩并不莽撞,能在荒原恶劣气候下生存的动物,哪怕吃素的也不能小觑。 鹿鸣从愤怒到慌乱。 它的后蹄在不断挣扎,前蹄一边刨地一边阻挡死灵骷髅的侵袭,但战况急转而下,死灵生物对血肉的渴望超乎想象。 肯恩默默等待,估算着陷阱的耐久度。 自己精心设计过的捕猎流程,肯定不能让到手的食物变成【死灵鹿】。 他隔着几十步,听见雪松树枝断裂的声音,便知道吊角鹿已经挣脱束缚。 它没有犹豫,迈腿往自己这个方向跑来。 四只蹄子哒哒哒跑得飞快,庞大且带有分叉的巨角冲破了一丛丛的灌木。 肯恩呼出肺里的空气。 他敲打着节奏计算距离,提前将藤蔓机关松开,地面上顿时多出一道逐渐清晰的雪痕…… 哗啦啦,呦唔,砰! 各种动静惊飞了成片的鸟。 两棵雪松像烧烤架那样把这头成年雄鹿高高抬起,巨大的惯性让树杆发出崩裂的咿呀声。 肯恩从旁边扑出,钢剑在空中剖开血肉。 苔背鹿受伤挣扎,蹄子胡乱蹬踹。 肯恩很灵活,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抽手在对方腿筋的位置勾出一篷鲜血。 湿哒哒的血迹蔓延出去。 肯恩翻滚着爬起来,带着自信的表情有条不紊地向前压进,没多久,对方身后的雪盖坍塌。 他向前递剑,雪块跌落下去,这里已经是山腰。 苔背鹿不愧是荒原里的动物,竟然在如此境地下还避开了要害! 它腾跃而起,踩着肯恩的肩膀窜进了树林里。 糟糕,这竟然给跑了! 肯恩再次从地面爬起,吐了口雪渣子,他倒不是很紧张,血迹将引导自己找到一只精肉饱满的肥鹿。 他舞起剑花甩掉上面的血,仔细看向树林…… 只见枝干晃动,但是落雪的方向却朝着自己? 脚步声飞速靠近,刚才那头逃走鹿,竟然被丛林给“吐”了回来,青蚌大的鹿眼里满是惊恐与绝望。 “什么情况,竟然还往回跑?” 呦唔,呦唔! 肯恩被它的哀嚎搅得心乱,正准备举剑结束这次狩猎,却惊讶的发现吊角鹿的右后蹄竟然断了! 逆向翻折,拳头粗的骨头直接断成了茬。 那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冲撞造成的! “这么点时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限时任务:争夺】 【荒原等级:c】 【有其它东西觊觎你的猎物,你可以适当地放弃,或者勇敢地反击。】 树林里传来新的动静。 那种颤抖来源于脚下的土地。 雪松的积雪被撞落,庞大的黑影像是攻城锤破开钉板门,很随意地清空了这片灌木。 肯恩只觉得眼前闯进一阵疾风,然后所有多余的植物都消失了, 【巴门罗野猪】 呼~ 对方鼻孔开合,呼出带着恶臭的白霜。 他心尖颤抖地抬起头,那东西足足有两个自己那么高,完全不成比例的獠牙跟腿一般粗细。 “呵,反击?我要怎么做……” 0006:奎玛 它全身披着尖冰。 没错,不是鬃毛,而是货真价实的冰荆棘。 它额头布满伤疤,最显眼的是左边的獠牙已经折断,还有一只撅起来的、短粗的鼻子。 “好吧,它是你的了。” 肯恩默默让出半个身位。 但离谱的是,对方竟然也横移了一步。 【饥饿的肉食者,不愿放过任何能入口的东西。】 “好吧,但我觉得,现在大家最好都别乱动。” 肯恩试图进行交流。 他胡言乱语,慌张地注视着野猪的一举一动。 这处悬崖可是镂空的! 成年苔背鹿已经是自己捕猎计划中的极限。 眼前这个遮天蔽日,重达五厢的怪物,也要把蹄子踩上来? 哼哧,哼哧! “哦不不,啊,你这个该死的蠢货!” 呦唔,呦! 肯恩边惊叫边后退,那头鹿也疯狂嘶鸣。 饥肠辘辘的巴门罗野猪撒开蹄子,当它整个身位拱上悬崖时,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破碎。 【躲,现在。】 备注竟然被逼得主动示警。 肯恩脚下开始失衡,找不到发力点,但看到备注的瞬间任然竭力扭转自己的身躯。 他感觉像是有把长矛擦过自己的肋骨,身体被迫腾空,撞向了吊角鹿。 两头动物加个人,一起往悬崖外围飞去。 如果视线拉远…… 可以看见【巴门罗野猪】的冲撞掀起了雪浪。 三个阴影混杂在白雾之中。 肯恩喉头发甜,他抑制住可怕的失重感,在翻身跌落的过程中找准方向,尽全力把钢剑插进石缝。 他感到虎口发麻。 空中爆出了砰的一声,那把【标准剑】直接被磕断。 他眼前闪过【品质:残破】,转瞬之间便只剩黑暗。 悬崖下方是个很长的斜坡,所有东西都天翻地覆,在雪被上滚出了深深的沟壑,转瞬,一个圆圆的庞然大物跳出平面。 那是颗大得离谱的雪球,起码得有一座木屋那么高。 轰隆隆! 雪球到达终点,它庞大的体积甚至堵死了一个天然洞穴的缺口。 而混在其中的人和动物都被“喷”出来,落进洞窟深处,在碎石子的小道上又翻滚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滴答,滴答。 【水珠落在你脸上,脑浆摇得很匀。】 肯恩处在濒死昏迷之中,他唯一的残念就是催动经验值。 好在吊角鹿已经死亡,【限时任务:狩猎】完成,丰厚的经验值被收入囊中,转瞬间又被消耗在了治疗上。 这幅身体再次死里逃生。 肯恩逐渐恢复意识,却感觉到手腕传来了凉意,某种滑腻的物体掠过自己的皮肤,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东西在上面游曳。 向右侧翻,用身体把那东西按在胳膊底部! 他驱动经验值,灰色视界展开,备注浮现在一条蜷缩挣扎的黑影上。 【敌人:苍厝蛇·年幼】 【等级:f】 这东西足足有手腕粗,备注显示的瞬间,立马有什么东西勒紧了自己的脖子,并且在逐渐收紧,慢慢窒息的滋味很不好受。 肯恩尝试着掰开,却使不上劲,立马把手伸进旧袄内侧。 他摸索几下,抽出了罕姆辛送他的那把【钢刃短匕】,靠直觉扎进肋骨下方——那里有颗蛇头。 脖子上的压力先增后减。 肯恩继续捅刺! 每次遭遇危险,不管是差点在睡梦中被死灵骷髅扑杀,还是刚才跌落悬崖…… 他从不放弃求生,也不会放弃补刀。 肯恩按住千疮百孔的蛇头,握紧匕首的骨柄顺延向右,铎仑钢刃沿着蛇骨游离,像是分解布匹那样把它给剖开了。 【战斗结束:受伤x1 残破蛇尸x1】 “呼,呼呼。” 肯恩瘫跪在地。 他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接连不断的高压状态使人虚脱。 漆黑的山洞里面,血液冷却后糊住了眼睛,听觉被放大,除去喘息和风声,似乎只有水珠滴落的动静。 【仔细听,这个山洞远比想象中要热闹。】 还有啊? 肯恩现在真的很想念木屋。 这两天凄风苦雨,波折不断,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他展开灰界在石壁夹缝间扫视,很快就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摊肉块。 【苔背吊角鹿】 它垫在肯恩身后,抵挡了绝大部分冲击和磕碰。 血肉模糊,死相极惨,那对漂亮的角不知磕飞到哪儿去了,现在只剩沾染殷红的根部。 【巴门罗野猪】 肯恩掀开衣角,从旧袄里拿出几块【短骨肋甲】的碎片,就是这东西拨开了它的獠牙,否则还没跌落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野猪那堪比旋转水车的身躯刚好落在石尖上。 尽管它的血已经淌成溪流,但鼻孔里竟然还有微风。 肯恩用匕首划破皮层和脂肪,端臂用力捅进心脏,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限时任务:争夺】 【状态:完成】 【战利品:鹿尸体x1 野猪尸体x1】 还没来记得整理经验值,黑暗里又传来呻吟,很模糊,通过墙壁回荡后才浓缩成一句简单的乌玛语。 “救,救命。” 肯恩腾起身子,展开灰色视界,沿着墙壁找到了声音来源。 那是个重伤垂死的人,地面有拖拽状的血迹,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刚才能说话简直是个奇迹。 “名字。” 肯恩靠近蹲下,用火匣点燃破布照明。 他在探索备注的使用方法,似乎只有得到名字,才会触发更多东西。 否则,只能是疑似身份,比如【猎户】【劫掠者】。 对方微微愣神,失血过多有点恍惚。 【人物:奎玛】 【态度:警惕】 【身份:部落矛手】 【悲催的落难者,魔物的晚餐。】 他野性十足的皮甲已经破损,裸露的脖颈布满纹身,毫无疑问,这是个北境当地人。 奎玛现在很紧张。 他甚至分不清这是梦,还是自己回光返照的幻觉。 出猎发生意外,同伴们已经惨死,自己带伤跑进了死胡同。 不久之前,他望着洞穴上方的缺口痛哭,涕泪横流地向旧神祷告,但心底其实已经认命。 许是神明眷顾他,地面开始颤动。 没多久,光源被堵住了,竟然有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还能爬起来——他刚开始都没联想到人类。 肯恩伸手歪过对方脖子,眯眼思考片刻。 奎玛身子在抖。 他想干什么,血裔还是咒术师,要折磨我的灵魂吗? 虽然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但自己心里还是无法遏制地涌出恐惧。 “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奎玛听着,感觉懂了,又似乎没理解。 “你很幸运。” 肯恩没追问,他把手轻轻抬起,尝试着把经验值具象化后导入对方身体,并且做出治疗命令。 奎玛感觉到某种联系。 很快,原本失去知觉的四肢又重新获得了痛感。 “咳咳。” 他忍不住咯血,但伤势的确在好转。 “你是术士还是神明?” 碎布燃烧得很快,火焰开始熄灭,两个人的表情逐渐隐于黑暗。 肯恩就地坐下。 “神明也许能救你,但我目前只能做这么多。” 经验值不能乱用,但这个尝试的价值不言而喻。 避免对方多想,他补充道:“不是萨满、行者或者混血种,就是普通人类罢了。” 奎玛不相信。 他现在看不清东西,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只能试探着出声。 “你,哦不,您为什么帮我?” “纹身,准确来说是图腾。”肯恩回答道。“你应该是桑顿卡亚人吧。” 奎玛点头承认。 而这,就是肯恩愿意尝试的原因。 “休息吧,我去探探路,”他站起身子拍拍灰。“我明天要回去,放心,绝对带上你。” 奎玛沉默许久。 他升起的希望统统化作一声叹息。 “哎,你,你快跑吧,这洞穴里有个东西……唔唔!” “嘘!” 肯恩捂住他的嘴,厉声呵断。 此刻,水珠的嘀嗒声已经消失,似乎有东西正缠绕在溶洞顶端。 “不管你指的是什么,它来了。” 0007:苍厝蛇 【头顶盘旋着死亡,对方异常愤怒,这场考验对你来说过于严苛。】 洞穴里针落可闻,沙沙声格外刺耳。 肯恩垫着步子,握住【钢刃短匕】以蹲姿慢慢向后挪移,可怕的是,那种声音竟然追过来了。 看来黑暗对它没有影响。 哗啦,噗。 溶洞顶端的石壁缺口处,堵塞的雪球开始松动,雪块簌簌地落下。 阳光擦着峡谷射入,周遭清晰了许多。 肯恩抬高视线。 他看见一颗南瓜大小的蛇头猛然后缩,对方似乎很惧怕阳光,这是个细节。 【敌人:苍厝蛇·蜕皮】 【等级:c】 【蜕皮意味着成长,外貌异变的同时也在积攒下可怕的力量。】 巨蛇脑袋很宽。 蛇口末端还有腮翼和鬃毛,四大两小总共六只竖瞳在阴影里泛光。 它游曳着穿过钟乳石群,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扑杀角度。 为什么不直接攻击? 害怕? 不可能,这没道理,那应该就是忌惮! 我身边可能有什么东西。 肯恩抄起石块砸向缺口,更多阳光透进来,洞穴里变得灰蒙蒙的。 苍厝蛇发出沙哑难听的嘶吼,明明是威胁的样子,但它长长的身体却在向后蜷缩。 蛇信带着唾液落下,有股馊味, 肯恩不敢耽误,借着光线迅速环视周围。 遍地都是骸骨杂物,在蒙尘的铠甲间,躺着几个头盔大小的暗色“石头”。 【物品:苍厝蛇蛋】 数量很多,一眼扫见十几颗。 头顶的怪物开始躁动,它的竖瞳在阴影里掠出流光,满含怒火,张开巨嘴吐出秽物,浓稠的液体在地面发出滋滋声。 奎玛没有被吞食,是因为苍厝蛇害怕那些阳光。 而它不扑杀肯恩,是因为怕伤到蛇蛋,奎玛原本也是留给幼蛇的营养餐点。 突然,眼前的蛋壳开始颤动。 肯恩脑中闪过自己跌落后击杀的那条幼蛇。 他眼疾手快,钢刃猛然刺进去,四周归于寂静。 唰,呷! 头顶那只巨蛇暴怒了。 它俯冲而下,身体起码有十五步长,轻松地在尸骨间犁出一道沟壑,头颅耸动着就要撕咬。 肯恩翻滚躲闪,藏在石头后面。 他看见那些阳光灼烧在蛇身上,暗纹纵横的皮肤被烫得发皱。 嘶,手臂吃痛。 不知从哪儿射来的毒液沾到了衣服。 肯恩从肩膀部位切开旧袄,扯掉以后迅速闪躲,又避开一记冲击。 这些攻击愈发紧密,看来对方真的很愤怒。 奎玛在墙壁边瑟瑟发抖。 老战士都懂,这种生物惹不起,每次蜕皮都意味着实力精进,吞食过奎玛的同伴们刚好达到蜕皮的程度。 等过程结束,这东西会更加恐怖。 不过现在也是最好的机会,处于蜕皮中的苍厝蛇相当虚弱。 肯恩现在只顾逃命。 如果他知道这条蛇最虚弱的时候也有【等级:c】,可能会当场臭骂几句。 啪,咔嚓。 正在躲闪之间,暗处抽来的尾巴就打在了身上。 他整个人顺着力道飞出去。 不用怀疑,肋骨绝对断了。 蛇身在阴影里时隐时现,那颗头颅高高扬起,它的六只眼睛里溢满鄙夷和愤怒。 肯恩啐了口血沫,又用刀继续捅杀了两颗即将孵化的蛇蛋。 轰隆! 苍厝蛇彻底狂暴,眼睛猩红欲滴,动作更加迅猛。 肯恩在烟尘里被拱飞。 他毁坏蛇蛋是为了获取经验值,那些东西相当于固定治疗点,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体能和血条去周旋。 这场拉锯战惊心动魄,一颗颗蛇蛋不断破裂。 苍厝蛇是最残忍的猎者。 它如果还保持着理智,只需要堵住唯一出口,等待日落之后再直接暗杀就是稳赢。 肯恩也能猜到这点,所以尝试并且成功激怒了对方。 蛇身肆意毁坏身前的一切。 沉积多年的尸骨被推开砸断,原本死寂的洞窟顷刻间变成了狂乱的斗兽场。 缺口还在继续拓开,阳光好奇地探进来。 苍厝蛇被烫伤得越来越严重,六只瞳孔也撞瞎一只,剩下的全都红得发亮。 肯恩抵在石壁上喘息。 他继续捅破蛇蛋,可对方已经不再那么冲动。 【蛇收起攻势,但它无时无刻不在谋划最致命的一击。】 双方缩在洞穴两侧,形成了短暂对峙。 奎玛瑟瑟发抖。 他主动降低呼吸,眯起眼睛旁观。 【日头西斜,如果再不能破局,你将会横死野外。】 肯恩冷静下来。 他随着对方改变位置,也贴靠墙壁移动,又陆续捅破两颗蛇蛋。 蛇头俯低,信子发出摄魂之音。 肯恩催动刚刚获得的经验值,灰色视界把眼前阴影扫空,那些被忽视的细节全部高亮显示。 他的视线被某个东西吸引。 那把断开的【标准剑】,没想到也滚到洞穴里了。 【剑柄被卡在岩石缝隙中,刃口断得很齐,如果利用得当,这会是个极好的陷阱。】 肯恩决定试试。 他起身装作逃跑,蛇窝已毁,对方不可能会仍由自己离开。 果然,耳边传来逐渐放大的的轰鸣声。 苍厝蛇撕开血盆大口,带齿下颚展露出了绝对狰狞的一面。 啊! 肯恩痛呼出声,小腿躲闪不及被剐了层肉,伤口深可见骨。 他躲掉了这发突袭,而代替他承受攻击的石块已经粉碎。 现在猎物移动受限。 巨蛇的下一击,将不惜一切代价! 肯恩向后爬行,冷汗浸透了脖颈,他咬牙看着对方,余光却在瞥它身下的那堆碎石。 灰尘里慢慢升高一个影子。 腮翼扑腾,血雾喷薄。 “呼,来吧。” 苍厝蛇积累的愤怒彻底爆发。 它凝聚了全身力量用来扑杀,只为了发泄,只为了撕碎这个人类! 肯恩猛地跺脚,健全的右腿蹬碎了石头。 他整个人往外滑动一截。 蛇头极力扭转,但是巨大的惯性还是没有让它触及猎物。 腐蚀性汁液溅在肯恩腿上,他不仅被掀飞,自己那双靴子应该也彻底毁了。 蛇身像开闸的洪水,宛若一道银链,直直地从他身前掠过。 嘭! 他撞到墙壁才停止滚动,憋着气等待战斗结束。 但备注没有弹出来。 这场用命的对赌,自己输了吗? 苍厝蛇摇摆着重新起身,它立得很高,但似乎已经失去捕猎的兴趣,蛇头攀附住钟乳石,想要继续向上…… 蛇眼往下瞥,瞳孔里带着说不出的憎恨。 哗啦啦! 那个声音,肯恩死都不会忘记,就像在腐烂的泥沼里不断爬行,咕噜噜的粘稠感伴随着某种汁液喷溅。 伤口从蛇头下部开始,徐徐展开了它骇人的面貌。 顿时,洞内下起了血水和内脏的大雨! 【战斗结束:重伤x1 苍厝蛇尸体x1 声望x15】 0008:荒原趟脚夫 人,荒原,野兽和魔物…… 考验接踵而至。 但自己不仅成功存活,而且愈发强大。 肯恩瘫在地上闷哼两声,随着绿光暗淡,腿骨开始修正位置,血肉和经络都自动缠绕愈合。 【资质:2.0】 他略感意外,竟然直接攀升两个点。 不过也合理。 苍厝蛇对自己而言,算是初入荒原最大的考验。 它和摔死的巴门罗野猪都是【等级:c】,比自己还要高,这场战斗光是用来治疗的经验值都不是小数。 “你,你还活着吗?” 奎玛仍缩在角落,他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缺口处的夕阳消失,浮起了苍白的月色,就连鼻子都开始适应空气中那股恶臭。 终于,对方从那摊血肉模糊的内脏里爬起来,发出了湿漉粘稠的声音。 呼,奎玛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苍厝蛇蛋x6】 这就是全部的收获了。 肯恩并不计较,属性提高才是最大的底气,就是有点可惜装备。 目前为止,【标准剑】【祁山冬靴】【短骨肋甲】已经全部报废,身上那件旧袄仅剩【耐久度:20%】还断了袖子。 【钢刃短匕】 【耐久度:32%】 唯一的武器也在崩坏边缘。 肯恩挠挠头,血污在头发间发粘,让人很难受。 他在通道里发现了几具尸体。 从穿着来看,似乎是奎玛的同伴。 他们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物品和装备也完全没法用了。 确认过没有其它威胁。 肯恩回去把奎玛搀扶出来,又给予了些经验值。 洞口在坡面上,月华初升,银色轻纱的荒原开始躁动。 柴堆升起令人心安的火焰,对他俩来说,过去这几天都刻骨铭心。 他们在洞穴里搜到一个还能用的破陶罐,便架在篝火上,煮开的雪发出咕咚声。 奎玛用水壶盛了点,放凉以后抿了几口,感觉浑身都通透了许多。 肯恩等他弄完,往陶罐里又丢了几捧雪,融化中和成温水,端起来照头往下浇,粗暴地洗了个痛快。 “教我生存的叔叔说过,在荒原里过分讲究会死不瞑目。” “不,适当地追求仪式感。”肯恩头也不抬地回答。“这会激励我活下去。” “哦对了,我叫肯恩,肯恩·布维尔。” 奎玛默默记下。 教他道理的叔叔已经死于苍厝蛇。 而眼前的陌生人,把那条苍厝蛇给肢解了。 奎玛看见肯恩展开包裹,取出了一块不规则的棱晶,他记得这东西原本长在蛇头下颚。 肯恩用匕首末端将其砸碎,碾磨成粉后丢进木头堆中。 柴火顿时爆燃。 焰芯饥渴地往上涨,若有若无的白雾从洞穴口徐徐飘向远方。 “这是种暗语。” 肯恩收好剩下的晶体,像是回忆,又像是在解答。 “雇佣兵们的战利品,有时候会很麻烦,所以要找专业的人来运输。” 南疆诸国和海面上,都有各自的暗号。 夜色中神秘的组织能接收到这些特定信息,然后权衡着要不要来接单生意。 奎玛暗暗吃惊。 他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这种技巧起码也是战旌和萨满的直系才会懂。 “您,从哪儿学到的?” “我忘了。”肯恩盯着篝火,用食指敲敲额头。“从我苏醒以后,这些信息就在我脑子里。” “苏醒?” 奎玛更迷茫了,他越想去了解对方,越会被震惊到。 肯恩向后躺倒,背靠墙壁凹处伸展四肢,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 从北境荒原里醒来,那名叫桑顿卡亚的村子。 劫掠者们驱赶海登犬,风雨交加的夜晚又遇雪崩。 苔背吊角鹿和巴门罗野猪,陪他一起跌入悬崖,竟然正好落进蛇窝里,赶上人家蜕皮。 为了缓解心理压力。 为了排遣漫漫长夜的枯燥。 除开备注和经验值,肯恩详谈了这段时间的经历,感觉自己有点话多,他又把话题抛给奎玛。 “当然啦,你们世代生存于此,荒原经历肯定比我丰富得多。” 奎玛悚然一惊。 他额角渗出冷汗,心想该怎么委婉地解释,其实桑顿卡亚这种小部落,村民大半辈子都在浆果地和捕鱼场里度过。 放牧和围猎算不算冒险? 奎玛想起小时候,那位已故的叔叔带自己跋涉一周,去红枫高地参加春祭。 部落战士们骑着骇人的魔物。 小孩围坐在篝火边,吃着从没见过的兽腿听故事,那些荒原里经年累月的战争和奇遇…… “他们来了。” “啊,谁?您认识他们么。” 奎玛回过神,看见肯恩摇了摇头,便顺着他的视线往夜色里看。 几个幽幽的瞳孔迅速消失。 森林中惊起一群飞禽,蹄声四下一组的砸地,还伴随着争吵和货框摇晃的声音。 “冬母在上,那玩意儿是啥!” 短咆兽往雪坡奔驰而来,它有临时营帐那么大,银色的毛皮在月夜里熠熠生辉。 咚!咚!咚! 巨兽在洞穴前方停下,跺跺脚,打了个臭烘烘带雾气的响鼻。 奎玛看向革制座鞍,一只小爪子篡着缰绳,“车夫”正对着后面车厢里的“货物”破口大骂。 “舒卡波恰!” 它竟然就比水桶高点儿,尖牙尖耳朵,秋狐模样的脸上全是棕毛。 【长毛族,兽人最矮小的分支。】 “狗娘养的东西。” 它个子不高但是老气横秋,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火气,扯了把皮外套,径直走到篝火旁。 “我是翰奇的翰,荒原趟脚夫为您服务。” 它语气傲慢,竟然当着两人的面解开了裤裆。 一泡腥黄的热尿冲进火堆,发出滋滋声。 奎玛当即就转过头,好家伙,他现在也想用雪水浇头,洗干净自己的眼睛。 肯恩则挑挑眉毛。 【对方在改变信号,以此告诉荒原里的同行们,这单子被人接走了。】 “你俩也是带把儿的,怎么吓成这样。”他还是骂骂咧咧,“运什么货,块头大吗?” 肯恩微笑点头,捡起一边火把,歪头示意洞穴深处。 翰吹了个口哨。 奎玛看见,车厢动了,那个默不吭声的“货物”走下来,竟然是个巨裔。 他面相憨厚,摸着脑袋对着众人傻笑,避开篝火走进洞穴。 “蠢货,动作麻利点!”翰的嘴巴依旧恶毒,不耐烦地说。“他是翰奇的奇,走吧,看东西,谈价钱!” 原来,翰奇,是两搭档。 众人推着带轮的板车,来到刚才那个坑洞。 翰从耳根后面掏出羽毛笔,站在脚踝深的内脏池子里碎碎念。 “苍厝蛇,哦,蜕皮的啊,那得半价。”他丝毫不畏惧这些庞然大物。“成年的巴门罗,还有只苔背。” 说话间,那个名叫奇的巨裔解下绳索。 他用怪力把苍厝蛇蜷成团,又给其它两只动物垫上轮子,动作麻利干脆,非常细心,甚至还从旮旯里找回了折断的鹿角。 肯恩看得出神。 啪! 一块写有数字的木板甩到了自己身上。 长毛族兽人,翰,正叼着羽毛笔冲自己伸出爪子,他用不容商讨的语气恶狠狠地吼道: “交钱!” 0009:追随者,部队 钱有很多种。 珠宝,金银币,魔法水晶,稀有奇诡的材料…… 肯恩一样也没有。 翰负着胳膊,眯起略带鄙夷的兽瞳。 他的后方,奇木讷地站着不动,等待自己的搭档拿主意。 “荒原趟脚夫,”肯恩默念这个名字。“诸国货道里,我不记得这个名号,它分属于哪个商会?” “别瞎打听。” 翰摆摆手,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膛。 “它会成为北境最值得信赖的商会。” 奇在旁边坚定地点头,他心想着:虽然这商会目前只有两个人。 但这话不能说! 因为翰会跳起来打他,并且不吝词汇地辱骂好几天。 肯恩心下了然,不置可否地微笑道:“那这种庞大的商会,肯定愿意接受以物抵价。” “什么意思?” 翰嗅到机会。 他隐约觉得有利可图,但面前这个人类似乎比自己还精明。 “苍厝蛇这种魔物,肯定很有市场,不管是骨头还是血液,军队都会花大价钱收购的,当然,只需要微不足道的加工费。” 肯恩大手一挥。 “拿去吧,作为交换,你需要把我们送到桑顿卡亚村。” “好啊,能赚不少钱!” 奇下意识惊呼,又立刻用糙手捂住嘴巴。 翰拍打自己的脑门,恶狠狠地扑到奇身上乱拍,他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 “蠢货,我说过谈生意的时候你要闭嘴,该死利润跟你有仇是么?趟脚夫的名号什么时候才能传遍北境!” 肯恩耸耸肩膀,稍等了片刻。 翰气喘吁吁地瞪着奇,巨裔委屈巴巴地收回绳索,长毛族小个子拽过皮外套,用指甲划去了木牌上的数字。 “算了,就这样吧。” “明智的决定。” 肯恩蹲下身子,轻轻握住对方的小爪子。 永冻高墙隔绝风雪,跟帕洛图斯比接壤的城邦,都无法清晰地感知这片土地的变化。 但商贩们总是例外。 风干整季的兽皮、术士们追捧的血液、军队急缺的骨粉和矿藏,各种稀罕物件都能换到金币。 谁能拒绝这些小玩意呢? 翰奇兄弟俩属于私人买卖中的运输行业。 他们替佣兵、官商和民商们承运货物,饲养着一头荤素不忌的短咆兽,驰骋在终年不化的雪道上挣糊口钱。 肯恩扶着奎玛攀入货箱,空间显得有些逼仄,但总比雪洞来得舒坦。 【名称:荒原趟脚夫】 【商会等级:小打小闹】 “噗嗤。” 他眼前浮出商会等级,忍不住笑出声。 奇安然自若,熟练地蜷起身子,伪装成一件“货物”。 这个巨裔没有继承血脉里骇人的肌肉和脾气。 他作为商会股东和一半的劳力,丝毫不感到寒碜,如同路边长苔的石块,似乎随时能落下瓢虫或者蝴蝶来。 “放尊重点儿!” 翰却是很在意肯恩的笑声,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 他拽紧缰绳,又拍拍座鞍。 “拿出点本事给他们开开眼界。” 短咆兽闻言迈开蹄跨,它是剩下那一半劳力。 哐啷声伴着均匀的震动远远荡开,如它来时那样,带着众人融入夜色。 肯恩撑起手肘看向洞穴,焰色懒惰的篝火在视野里缩小。 货车很快便离开雪坡转入大道,光点也被树林挡住不见,周围就只剩月绒笼住了静谧。 货箱尾端横着死鹿。 巴门罗野猪用轮板车挂在后面拖拽。 歪扭或者折断的雪松从眼前闪过,黑暗深处的树影就缓慢许多,林地里遍布虫蛇,攀援的,匍匐的,长着几个脑袋的生物活跃在暮色里。 肯恩收回目光,揉了揉额角。 经验值能恢复体力和伤势,但精神压力却无法缓解。 他把胳膊收叠在胸前,调整角度想眯上一会儿,却瞥见奎玛昂首端坐着,口中念念有词,眼里流露出茫然和哀伤。 那动作,那神情,简直跟罕姆辛哀叹命运的时候如出一辙。 “冬母能听见吗?” 肯恩盯着奎玛脖颈上的那处图腾纹身,它线条细腻,每个针脚都能透着虔诚和美感。 奎玛腰背打直,像是刚被喊回魂魄。 “能听见的。”他以此为荣,语气也格外坚定。“我亲眼见过冬母赐福,但那也意味着绝境,意味着桑顿卡亚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 【态度:感伤】 他颓得要命,接连叹出白雾,似乎这个话题勾起了更沉重的回忆。 “肯恩先生,您之前是不是问我,愿不愿意追随您?” “嗯,”肯恩没想到奎玛会突然提到这个,又表示出疑惑。“没问题吗?你信奉冬母,却效忠其他人。” 奎玛闭目摇摇头,摆脱萎靡后露出荒原汉子的血性。 “老萨满还活着的时候说过,价值观决定信仰,神明能帮助不同的部落团结在一起。冬母掌丰饶,恕戟斯好战争,希恩比奥手握智慧……” 肯恩边听边想,意识到这是北境旧神们的名讳。 【历史:似乎在永冻高墙修建之前,在矮人繁荣之前,甚至巨兽和魔物称霸海陆之前,有个人神共存的辉煌时代。】 旧神们设立秩序,却不再亲自干预世俗。 “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抉择。相反,部落有很多年轻人外出冒险,佣兵队伍远赴荒漠,巨兽帆船顺着洋流往南。” 奎玛想起很多幼时相熟的面孔,如今已经散布在天南海北。 他轻叹出一捧霜雾。 “我亲眼见识过您的神奇和勇敢,追随您或许会让我成长起来,如果再经历这种……这种事……” 肯恩瞥见了奎玛收在腹部的拳头。 “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种经历能让你走得更加坚定。” 他拍了拍奎玛的肩膀,这个【部落矛手】身体硬朗,能够死里逃生,说明运气也是极好的。 奎玛感受到鼓励,重新挺直了腰背。 【任务:招募】 【进度:1/5】 肯恩吸入凌冽的冷风,胸腔随之鼓胀到极限,松口劲,呼出一片白芒。 眼前凝结的霜晶停止不动,万籁无声,月华都瞬间暗淡。 他意识向内急坠,再次内窥精神世界。 【招募首位追随者,你能将其培养成得力助手,也能从他身上获取力量和知识。】 肯恩顺着指引,注意到上次空白的区域。 原本这里徘徊着虚幻重叠的影子,现在出现了具体且清晰的轮廓,没有面庞,但这个身形和气质,毫无疑问就是奎玛。 【人物:奎玛】 备注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当奎玛决意接受邀请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构筑起了无形的联系,更多详细的信息也能查阅。 【资质:1.2 智慧:1.0】 中规中矩的数据,无论心智还是战斗技巧,都差强人意。 肯恩注意到:奎玛的虚影站位略微靠前,很明显地和身后的空地区别开来。 他试探着将意识转移到空地上。 【部队数量:1】 肯恩又继续去感受,看到了各种分支和进阶,但具体信息都无法查看。 唯一明显高亮的部分,就是奎玛所属的【部落矛手】,它也延伸向远方,被某种强大的屏障阻挡着。 【兵种进阶:鹰隼射手】 【资质要求:2.0(未达成)】 【智慧要求:1.5(未达成)】 【物资要求:弓箭(精良,未达成)】 0010:火光 肯恩眼前是奎玛的成长路线。 如果不是追随者,普通的部队也能升级吧? “虽然现在还没招募到。” 他把注意力放在那片空地上,散开意识,延伸,延伸,继续延伸…… 竟然感受不到边界。 肯恩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这里全是自己招募的队伍,那会是多少人,是怎样庞大的力量? 仔细想想,【任务】似乎就是在把自己往某个方向推。 它想让我干什么? 肯恩嗅到些许命运的味道。 他打算回归现实,意识升腾,却在即将苏醒之前突然停止了。 某种感召在提醒自己。 奎玛的虚影泛起微光,又迅速暗淡,循环往复。 肯恩再度检查,发现了自己忽略的部分。 【技能:冬母献祭】 【描述:以血肉残躯,承载旧神伟力。】 桑顿卡亚部落侍奉冬母,这是源自他们血脉传承里的天赋。 肯恩仅通过观察就判断出:奎玛目前还不够成熟,技能颜色暗淡,明显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或者信念去激活它。 嗯?什么! 原本盘踞于精神中央的绿色萤火开始躁动。 而在这万籁无声的奇幻空间之内,竟然突兀地响起了吼声。 北风正穿过自己的脑子! 仔细听,又像是清冽遥远的呼号…… 带着寂寞,带着哀伤。 恍惚中视野被斑驳的雪白覆盖,劲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依稀看见有座宏伟的冰雕正转过身来。 “谁在那儿!” 肯恩拼命地想表达。 这股信念驱散了异象。 精神再度稳定,力量却迎来了一波涨潮。 【资质:2.2 智慧:2.1】 经验值没有消耗,但各项属性飙升,尤其是【体质】和【意志力】的增长格外明显。 更意外的是,在词条下方,竟然也多出了一项! 【技能:冬母献祭】 【等级:lv1】 原来备注提到能从追随者身上学习东西,不局限于交谈,而是直接能掌握对方的某项技能。 “这回馈也太丰厚了吧!” 肯恩嘀咕几句,解除沉浸状态,感觉像是穿过了古老的矿坑,眼前豁然开朗。 嘴里呼出的雪霜消散。 夜风里那股冷劲变得不再熬人。 是因为体质提升,还是获得了“冬”相关的技能?也可能两个原因都有。 “肯恩先生,您…” 奎玛神情激动,又忽然醒悟,捂住嘴环视周围,这些秘密并不适合公开讨论。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那种联系。 体内正涌出澎湃的力量,而他只能不断握拳和扭动关节来反复体悟。 巨裔还是安安静静的。 翰回头往货箱内瞟了一眼,以为年轻人经不住奔波,给睡落枕了。 肯恩抬手下压,示意对方淡定些。 他用经验值把奎玛的【资质】提升到了1.5,以此感谢对方为自己带来了新技能和额外属性。 数据越高,需求越大。 再提升,就不划算了… 他看向远方,雪峰顶端已经出现轮廓,苔原上空的飞禽和巨鹰发出嘹亮悠远的啼鸣。 天快亮了,思维开始发散。 经验值是自己的底牌和保命措施,得留些库存以备不时之需。 刚才激动之余,他也想过把翰奇兄弟招入麾下。 这样一来,招募进度完成过半不说,如果再学到点技能,简直比什么探险都划算。 但他闭起眼睛,放缓呼吸,头脑稍稍冷静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奎玛是自己亲手救的。 而且桑顿卡亚的村庄在这,属于知根知底又建立过信任。 翰奇兄弟则是纯生意关系。 现在底气不足,万事以谨慎为主,别随意把背景不明的人招募进来。 如果过早地暴露底牌,又没有合理的解释,万一吸引到其它古老势力的目光,很可能会被扼杀在萌芽里。 荒原那句老话,最大的三样威胁里,最后那个叫…… 人心。 肯恩适应了那种凌冽,寒风轻抚皮肤,柔和又规律的吹拂舒缓了每寸筋肉。 精神稍微顿了那么一下,就睡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 眼皮随着货箱摇晃出缝隙,晨光落进视线里。 腰背发出骨爆声,压迫的肺部得到舒展,呼吸声随之加重。 肯恩在挣脱困意。 他感觉后背和腿弯之类蜷缩起来的地方还略微潮润,而残破旧袄的其它部分,已经被风吹得干硬。 “嘶,什么味道?” 他抬手打算捏捏鼻梁,刚碰到眉心下部,立马睁开眼睛。 肯恩又嗅了嗅。 血腥,草木灰的焦味,还有诡异恶心的肉香。 “起来!” 他捶醒奎玛,掀开挡雪布,在货箱里腾地站直身子。 奇也被惊动,揉着睡眼,抬起自己圆润的灰脑袋。 “哎哟,吵什么,你……” 翰用树皮罩住眼睛,原本正仰躺在座鞍上小憩,短咆兽沿着主干道会自己跑,不需要操心。 他稳住差点跌落的身子。 刚要破口大骂,突然有东西糊在自己脸上。 他拿在手里,是块亚麻内衬,沾着血迹,边缘焦黑。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高视线,晨曦始终没有散开,天边浓烟滚滚,穿过旷野的火光遥遥可见。 灰烬像野草,像蒲公英,像盘旋嚎哭的无数冤魂。 肆意,飘荡着。 “那里是……额。” 翰手握缰绳,稍稍判断了下方向。 当他意识到火光和惨剧爆发的中心在哪儿,这个嘴巴毒辣的家伙也没开口。 “桑顿卡亚……哦不,不不不……” 奎玛瞪着眼睛,呼吸急促地呢喃。 他从小在这长大,知道哪条路通往家园。 “冬母在上,快,快回村子!” 翰丢掉树皮,沉默地勒紧缰绳。 短咆兽蹄跨摆动的幅度放缓,慢慢停下了脚步。 “你在干什么?快回去,你看不见吗……”奎玛神情激动,他按住车沿的手指隐隐发颤。“该死!” 肯恩抬手横在他胸前,却是稳稳拦住。 翰转过头,瞥了眼旁边的部落矛手说道:“毛毛躁躁的,你想送死就跳车吧。” 他和肯恩对视上,对方脸上只有平静,蕴藏于湖心冰盖下的那种平静。 “如您所见,前面并不好走。” 【烈火正焚烧着尸体和建筑,侧耳聆听,很遗憾,竟然连哭嚎都没有。】 翰跳到地面,走到林地里观察,破碎的木屑上留有三道一组的抓痕,这种印记说明——对方极可能是悍匪,有狼人。 肯恩默不作声,翻身下车,然后抬眼望向远方。 余烬的帷幔还在徐徐飘荡, 【双方势力悬殊,你如果插手,随时都会丢掉性命。】 奎玛紧跟着肯恩下去。 他脑子发蒙,除了回去寻死报仇,没有其它任何主意。 翰奇两兄弟靠在车尾。 肯恩走到他们身边,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 【返回,还是离开,货车往南会到达营地,那里有无数机遇和全新的开始。】 肯恩默不作声地伏下身子,在货物间翻找着什么。 蹭! 崭新的【缂纹钢剑】爆发出寒芒,雪地里依旧没有传来说话声。 奎玛平复呼吸,他稳稳接过一把【犀角斧】,看见肯恩那张沉稳冷静的脸上掠过杀意。 “鹿也是你俩的了。” 他摸向林地,突然停住,转头又对着翰奇兄弟说道: “如果明天没动静,那头野猪也是你们的了。” 0011:漆冰使徒 清晨,桑顿卡亚东北角的木屋。 琼在睡前已经续好炭火,给罕姆辛大叔覆换过草药,他恢复得很快,今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她窝在躺椅上,习惯性地蜷缩起身子。 村庄的清洁任务已经接近尾声,坦尼森夫人组织大家明天去附近林地里找野果。 半睡半醒之际,她又想到今天归来的猎户。 出猎并不顺利,食物勉强够糊口,而且有什么东西跟在他们后面,大家都担心这事儿。 “我叫肯恩·布维尔。” 琼的脑海里浮起这句话。 猎户们赞叹那位年轻的先生是如何英勇,也唏嘘着表示那是最后一次见面。 琼缩得更紧。 这个冬天,死了太多人。 清晨,曙光还不清晰,猫头鹰都还在咕咕作响。 夜岗发出示警。 有怪物撞碎了村庄围栏,它高大的身躯布满鬃毛,瞳孔猩红欲滴,如同鬼魅般跃上房顶,轻松扒碎了烟囱。 更多人从后面冒出来,拎着武器,挨个踹开木门。 “醒醒,我的孩子。”罕姆辛往窗外看,“糟糕,是漆冰使徒。”他说着,赶紧把人藏进床底下。 琼颤浑身发抖,她记得这个名字。 漆冰使徒信奉死亡。 他们的行径与悍匪无异,以劫掠为生,还会将所到之处的生灵献给旧神,以换取更残暴的力量。 罕姆辛把两根床腿卸下。 他用陶罐和木箱把缝隙挨个遮挡住,再胡乱泼洒些兽血,营造出一种已经被洗劫过,无人生还藏匿的迹象。 琼从缺口处抓住了他的手,眼睛满是惊恐,低声询问道,“您要去哪儿?” 她感觉有双粗糙的手正抚摸自己的脸庞。 “孩子,听着。我得去祭坛,冬母会保佑你活下去。” “不,您别去。” 桑顿卡亚部落侍奉冬母,每当生死存亡之际,就会有长者前往祭坛,请求旧神伟力。 但他们除了鲜血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嘘,藏起来。”罕姆辛也露出不舍,做了个潦草的祷告动作。“愿冬母庇佑你的余生。” 洞口被遮挡住,人影消失。 她不敢大声挽留,只能捂紧嘴巴哽咽。 外面传来由远及近的喊声,屋顶被什么重物踩过,落下灰来。 两周之前也是这样。 盗匪们抢走了熬冬用的粮食。 现在,又招惹了漆冰使徒,他们比硕鬣狗还要残忍,毫无人性,享受屠戮。 四十来人的幸存者,今夜过后,还会剩下谁呢? 窗外,橘红闪过。 琼努力往后藏了藏,直到贴紧墙壁,潮湿的泥土已经糊住头发。 喊杀声逐渐喧腾,野兽般的咆哮在村庄里炸响。 光芒变得摇曳,焦黑的灰烬浮上夜空,火焰越来越大,噼啪的响动混杂着浓烟荡开一层层热浪。 木门被用力踹开。 一个魁梧高大的黑影提着战斧走进来,呼吸吹动鼻毛。 他环顾四周,眼睛里透着冷酷,委身匍匐在土坑前,像野兽那样啃食地上的冷粥。 奇怪的咀嚼声回荡在房间里。 漆冰使徒们都是穷苦部落出生,他们生活的环境相当恶劣,不愿意浪费任何能利用的物资。 他发出巨大的吞咽声,缓缓拿起斧头走向床铺。 咚!刃口陷进木头里。 琼浑身战栗,深吸一口气,捂紧了嘴巴。 哗,刺啦—— 厚实的毛毯被扯开。 漆冰使徒卷起自己身上破旧的内衬,恶臭瞬间弥漫在屋子里,他又把新毯子围上胴体。 武器蹭地被拔出。 琼只感觉手脚冰凉,木屑落在眼前,她透过缝隙看见对方向门外走去。 呼—— 白雾颤巍巍地呼出。 那只按在门框上手随之一顿,一张凶悍的脸从门外缩回来,蓝钴色的眼睛瞪得溜圆。 咚,咚,咚! 他龇牙咧嘴,快步走近,高高举起那柄战斧,轰然将床铺劈开。 少女的尖叫声从破洞处传进夜风里。 但除了火焰升腾,什么回应也得不到。 漆冰使徒眼眶里镀上血红,某种强烈的冲动占据他的脑海。 琼感觉小腿像是被猎夹钳住,低头看见上面多了只黢黑沾血的手,一股巨力将她从泥里硬生生拖出来。 挥打,嘶吼,尖叫。 喉咙突然被掐住,她像是风中一支麦秆,随意就要折断。 “唔,啊——” 漆冰使徒突然叫出声,洪钟般的巨响仿佛要掀开房顶。 琼感觉喉咙上的压力顿减。 她睁开眼,看见一道寒光横在头顶,直到血珠滴在脸颊,她才意识到——那是把穿肩而过的剑。 刃口剜着肉被抽出! 漆冰使徒长大嘴巴,目眦尽裂,他的脚筋已经被挑断,一只手从后方张开,伸进他嘴里,用力一提。 “咳,咔咔。” 壮汉呜咽着,执剑者在火光和月色下露出全貌。 肯恩和琼对上视线,他像是俯视一只雏鸟般露出哀怜,万幸什么都还没发生,只听他平静地说:“把眼睛闭上。” 琼在这句话里感觉到了温度,感觉到能压下战栗和恐惧的力量。 她蜷缩起来,慢慢闭上眼睛。 “唔,你,杂碎。” 漆冰使徒的说话声呛在喉咙里。 如同悬在空气里的游鱼,稀碎地发出咒骂。 琼感觉温度变得真实,直到手指发粘,才意识到这暖烘烘的东西是喷溅出的血液。 紧接着,有人轻轻搂抱住自己,并盖上薄毯。 肯恩拥着她向外走去。 房间里,漆冰使徒跪倒在地,随后浑身瘫软,双手无法阻止被割开的喉咙渗出殷红。 奎玛已经守在门口。 借助肯恩的灰色视界,他们避开火光摸进夜色,在村庄捕鱼场附近找到用来避难的坑洞。 【声望+20】 名叫【坦尼森·席维】的妇人将琼抱在怀里。 妇孺孩童们齐齐发出啜泣声,放眼望去,寥寥数人都面露凄色。 奎玛在人群中哽咽。 他的探险队是半个月前出发的,没想到自己逃亡归来,村庄已经两度遭受劫难。 各种苦楚交织,把洞穴内的气压降到冰点。 “肯恩先生。”琼这句呼唤,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向那个年轻的执剑者。“辛大叔他们,去祭坛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 对方没有这个义务,以救命之恩来说,肯恩已经做得足够多。 主动吸引劫掠者。 救助并且带回失散的族人。 现在又冒着生死危险把自己带出来。 桑顿卡亚人本性淳朴,几双眼睛都望向他,但谁也没有开口去请求他的帮助。 肯恩平静地说:“呆在这,我去看看。” 奎玛擦干眼泪追上来,他握紧斧头,表现出浓厚的战意。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进度:存活8/8】 【击杀:敌方4/15】 【描述:漆冰使徒的前哨在部落里破坏,找到并击杀他们,同时尽可能保住还能战斗的力量。】 0012:无法规避的威胁 肯恩和奎玛在火光热浪里前行。 他们背靠墙壁,探头观察对面木屋,里面正传出格斗搏杀的声音。 奎玛想要闷头往里冲,却被肯恩伸手制止,并且冷冷呵斥了一声:“你太鲁莽。” 奎玛虽然焦急,还是服从了。 木窗被洞开。 一个【猎户】翻滚着落到地面上,另一个【部落战士】用长柄刀挡开生路,掩护同伴往外撤退。 墙壁裂口被继续破开。 两个漆冰使徒手握铁锤和战斧,宛若凶神般走出废墟。 奎玛又想上前,下意识看了眼肯恩,发现他的眼眸泛起微光,神情格外专注。 【敌对:漆冰使徒】 【等级:d】 【被暴戾和原始冲动驱使的人类,追求死亡和战争。】 肯恩没有追过去,双眼依旧紧盯着木屋,伸出手,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把犀角斧给我。” 他接过掂了掂,将其高高举过了头顶。 奎玛后退两步,看着那把双手斧“呼”地被猛掷向黑乎乎的缺口。 猎猎火光中掠过一轮微光。 奎玛脖颈发麻,听见有东西开裂的声音,没多想,跟着肯恩迅速摸进木屋。 目光逐渐适应黑暗,他看见一个头颅被劈中的壮汉仰靠在墙壁上。 【击杀:敌方5/15】 最后这位漆冰使徒似乎正打算走出房门,鲜血和白浆在橘色火光里淌遍他的脸,眼珠里溢出不甘和错愕。 奎玛喉头鼓动,盯着尸体直发呆。 那柄斧头被拔出,放回自己手里。 啪! 一记不重的巴掌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 肯恩眼里平静得有些冷漠,只是微微蹙眉就击溃了这个【部落矛手】反驳的勇气。 “不要迷茫,你如果拿不稳它,就回到洞穴里去。” “抱歉。” 奎玛头颅低垂,扒下尸体上的【锁链护臂】和【铁板甲】,还有几样能用的东西。 肯恩在身前带路。 他看着眼前的背影,先是羡慕,又迅速变得平静。 【态度:尊敬】 【追随者忠诚度提升】 肯恩半侧过脸,没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感觉奎玛顺从了许多,言行也没那么浮躁了。 他们追到村庄中央,脚步在烟灰覆盖的街道上留下泥印。 血液和刀痕几乎指出了一条残忍暴虐的路径。 木梁倒塌下去,战场就在前方。 肯恩远远展开灰色视界,能看出村庄猎户重伤,在这场对拼里开始拖后腿。 在他们附近,两个漆冰使徒徐步向前。 四个人的血条都已经过半,显然这场鏖战已经接近尾声。 这种时候,就算是肯恩也钢剑在握,但前脚刚踩上碎石堆,后方的奎玛就再度被他按进阴影里。 奎玛肋骨生疼,搞不懂为什么又要躲! 肯恩的手指隐隐发力,他冲杀时展开了灰色视界,几乎是在界限边缘,那道激射而来的红光令他感觉到危险。 嗷呜—— 他先是看到一只灰黑色的猛兽,然后才听见了从废墟边缘回荡过来的吼声。 肯恩感觉得到奎玛也听到了那个声音,部落矛手颤抖起来,斧头震动着磕到了石头,发出类似牙齿打颤的连串脆响。 战场中央的四人都在快步后退。 “啊,冬母保……” 猎户抬起胳膊,表情惊恐。 红色流光迅速逼近,然后露出两排银白,紧接着暗红色的血光就喷溅在了空气中。 余下那位部落战士恍然微顿。 液体溅在他脸上,同伴的残躯被拖向远方。 那头狼人似乎只是随意路过,顺便碾死挡在路中央的臭虫,甚至都连回头的兴趣都没有。 两个漆冰使徒也面露骇色,回过神,又提着武器步步逼近。 部落战士彻底绝望,他已经丧失战意,瘫坐着举起自己那把树筋勒紧的长刀。 利斧轻轻一挥,把长刀打飞了。 战锤紧随其后地抡了半圆,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部落战士紧闭眼睛,所有汗毛都在跳动,但是武器一直没有落下。 他抬起头,有位年轻的矛手挡在自己身前,他自下而上地挥舞一把犀角斧,背影可谓勇敢! 嘎拉! 奎玛手腕发出骨裂,巨大的冲击不是那么好缓解的。 从两人角逐力量的缝隙间,另外的漆冰使徒也强加进来,他怒吼一声,再次举起了战斧。 双手高过头顶,作势要用纵劈把面前的人分尸! “快跑,离开这儿。” 部落战士狼狈地爬起来,但奎玛依然专注于角力,对旁边的攻击不为所动。 来不及了! 他想要用身体去阻挡,却发现有人比自己更快。 那一瞬间,他看见那柄钢剑是如何体面地拉出银弧,格杀砍进对方脖颈的动作是何等的正派! 漆冰使徒身中数剑,最后那击甚至捅进了心脏。 果然,尸体倒下以后,露出一张骑士般的南方面孔,表情沉稳到容易让人忽略对方的年轻。 “你……你是那个……” 部落战士有些语塞,话到嘴边,死活叫不出名字。 “抱歉,肯恩先生,我还是不够果断。” 对,就是这个,他心想着。 就在他心理活动的几个呼吸内,肯恩已经配合奎玛把剩下那个漆冰使徒也击杀。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进度:存活7/8】 【击杀:敌方7/15】 他伸手捏住奎玛的手腕,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却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再挪开,脱臼变形的骨头已经复位。 “冬母在上,您居然是位萨满。”部落战士惊呆了,但肯恩不置可否地转身走开,弄得他怀疑自己说错了话。 “我,我的意思是,您身手强大得不像是那种魔力澎湃的人。” 肯恩还是没有回答。 刚才那只【狼人】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这不是蜕皮中的苍厝蛇,它不仅等级高达【b】,而且搏杀迅速,没有周旋的余地。 换言之,就算自己榨干经验值,也没有获胜的可能! “你是,奎玛?天呐,我们都以为你遇难了,瞧瞧,成长了不少呢!你叔叔肯定骄傲坏了。” 部落战士把话头转移,在火光冲天的夜里,这种相遇显得如此悲哀。 他们寒暄几句,又赶紧分析目前的局面。 闯进村里的漆冰使徒们层层屠戮,现在正逼向最中央的祭坛,村民躲藏在各处,能够拿起武器的也只活下七八个了。 部落战士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伸手去捡长刀,视线中却递进一把斧头,它原属于漆冰使徒,上面图腾黢黑,沾着斑驳的油脂和血块。 肯恩不由分说地将其放进对方怀里。 “比起单手刀,你更适合双手的大家伙,而且从品质而言,它比你自制的更可靠些。” 部落战士有些发懵,奎玛也冲自己点点头,但是…… “您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吧,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肯恩没有听见他的嘀咕。 【任务:招募】 【进度:2/5】 从备注浮现时,他就迅速扫了对方的具体数值:只是个普通人,算不上追随者,那些单双手数据平平无奇。 当然,这些事没人知道。 所以【部落战士】莫名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感到敬畏! 0013:祭坛 【祭坛lv1】 【散发着奇诡气息的建筑群,已经很久没有萨满激活过它,信仰坚定的人能来此向旧神请求力量。】 几块大小各异的菱形浮石组成主体,各自悬停在离地面几尺高的空气里。 脚下是块苍老斑驳的暗青色石头。 整体呈现出一个带有缺口的圆环,层层叠扣,凿刻出桑顿卡亚随处可见的【冬母图腾】。 部分线条在北境的朔风和冻雨折腾下已经模糊不清。 但现在,它们被紫光完整勾勒出来,愈发明亮,几处内环星芒闪烁,盈满而出的流光在几块浮石之间折射,最后汇聚成光柱。 肯恩他们赶到时,那光柱正好冲天而起,仿佛穿透了云层,连接着群星。 奎玛和部落战士当即单膝跪地。 各自比划出传承已久的祷告动作,嘴里低颂起冬母的赞诗。 村庄所有战斗力现在都汇聚于此。 肯恩注意到: 祭坛里有三位经验最丰富的战士,他们三角站位,高举并且划开自己手臂,鲜血染红了胸膛上的纹身。 而正中间还有位“祭品”,不是别人,备注显示【罕姆辛】! 他表情坚定且虔诚,张开怀抱迎接那从苍穹降临的神力,每寸肌肤都在发生变化,有澎湃的魔力正升腾于人类躯壳之中。 这股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风暴。 它不断掠起积雪,撩动火焰,形成的旋涡最终凝聚成保护罩,隐隐笼住了整个桑顿卡亚村。 地面上泛起冰晶,寒气刺骨,不断向外延伸出去。 所有【漆冰使徒】还有那只正试图冲进祭坛的【狼人】都被限制了动作。 当冰霜掠过自己脚下,肯恩感觉心底发痒。 他似乎被群山之巅的眼睛注视着,那种感觉和在精神幻境非常相似,【冬母献祭】的技能也开始回应这股力量。 肯恩明白了,眼前应该就是这个技能真正的样子。 风暴开始收束,几位主持这场召唤的部落战士瘫倒在地,而最中央的罕姆辛则站了起来。 他变得异常高大,甚至能够平视狼人。 罕姆辛浑身鼓胀变形,皮肤皲裂,缝隙里面不见血肉,而是闪着雪地才能反射出的光。 两头怪物就这样相对而立。 一个发出野兽般嗜血的嚎叫声,另外那个则呼出一声尖细嘹亮的哀鸣。 【罕姆辛(冬母献祭)】 众人落下眼泪。 之前那三位战士都曾做出过尝试,但只有轮到罕姆辛,祭坛才收到冬母的回应。 所以大家都拼命拖延入侵者,等待这场仪式结束,现在能做的,估计只有见证神力对抗异变的狼人了。 砰! 场地中央,双方碰撞接触。 力量不相上下,吼声也远远荡开。 肯恩最先醒悟,他踹起身旁的两个人,赶紧向祭坛冲杀。 那些聚集于此的【漆冰使徒】们还虎视眈眈呢,神力并不能震慑这些信奉死亡的暴徒,战斗一触即发,而狼人那边的对杀也变得焦灼又血腥。 现在手里还握着武器,处于包围圈中央的,总计有两位【猎户】一个【部落战士】。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存活:7/8】 七个人当中有三个倒在祭坛,虽然活着,却已经失去战斗力。 肯恩和奎玛属于外来力量,罕姆辛成为祭品不算在内, 现在的局面是己方六位战斗经验并不丰富的队伍,要迎击七个全副武装,手里沾满鲜血的漆冰使徒。 肯恩转瞬之间想到了破局的方法! 他高高举起自己那把【缂纹钢剑】,用尽全部力量大声呼喊着:“报出你们的名字,跟着我守卫祭坛,冬母在上!” 奎玛微微愣神,似乎想到什么。 他最先举起自己的战斧,高呼名字,向冬母表达敬意。 在这种背水一战的气氛里,所有人都心有所感,他们纷纷举起自己手头的武器,振臂高呼! “伍尔夫,冬母在上!” “庇佑桑顿卡亚,巴特!” “莫尔!” “劳埃德!” …… 随着备注点出他们的信息,众人的步伐都不约同地向肯恩靠拢。 【任务:招募】 【进度:5/5(完成)】 绿色流光钻入肯恩体内,但掠过祭坛的部分似乎被阻挠,虽然没有减少,但群星之上的那位旧神,可能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肯恩现在没有心思细想。 【部队:8】 他分散所有的经验值,把场地中央那三位重伤在地的人给治愈。 但他也发现一个问题:经验值只能给追随者提升属性,队伍里的普通人只能治疗,索性自己就当一回移动血库。 肯恩居中指挥,带领队伍八人,稍微呈现出人数优势,但丝毫不敢大意。 领头的漆冰使徒率先举起战矛。 肯恩身旁的奎玛拎起斧头格挡出去。 人群开始交错,鲜血和着剑戟碰撞的响声开始迸发,吼声回荡在桑顿卡亚的夜里,火光成为了最悲壮的背景。 漆冰使徒们感到困惑。 他们作为前哨,屠戮过很多村庄。 普通部落的战士竟然能够展示出如此韧性,而不久之前,这些家伙还脆弱得发抖。 他们现在不仅悍不畏死,连刀斧制造的伤口都能转瞬愈合。 敌人开始慌张,己方队伍战得起劲,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没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只是把那莫名的勇气统统归结于冬母。 队伍随着肯恩剑指的方向不断腾挪。 他们灵活站位,把人骗进来集中围杀,那些抵御在外的人反复被治愈。 【击杀:10/15】 漆冰使徒们挨个躺倒下去。 战况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远处尘埃里冲出黑影,咆哮声此起彼伏,罕姆辛化身的怪物稳稳处于上风,狼人的血条不断跌落。 但令肯恩感到不安的是: 罕姆辛的血条呈现出一种并不正常的灰色,稳定地在减少,并不因为身上增加的伤痕而加快或者减慢。 砰! 肯恩突然向后仰躺。 在他分心的瞬间,失去指挥者的队伍暴露出缺陷,而嗜血暴徒们早就习惯了在绝境里抓到战机,几只重武器劈开人群,随意就杀了进来! 铁打的战锤猛然抡起! 仅敲中肯恩下颚,就将其击昏过去,血液开始渗流。 此时,那神奇的治疗术中断了,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个问题,而战斗还没有结束! 0014:剑刃对着黑夜 肯恩眼前落满深红,他半颗眼球里充着浓血。 【你被漆冰使徒击昏,队伍士气减弱。】 “挡住这里,掩护他!” 奎玛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让其它人能够听得进命令。 可所有人都落了魂儿。 漆冰使徒对绝境感到亲切,部落战士们连年也见不到几次战争,双方士气瞬间逆转。 尤其是那些斧头再次能够剜肉放血以后…… “呼啊——” 侵略者们的双眼燃烧着火山的光芒,他们齐声壮势,摆出自然形成的冲撞,像是霜熊破开牢笼般,撕碎了防御。 【队伍溃不成军,他们需要合适的领导者。】 肯恩躺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没有声音,他看见奎玛在摇晃自己,尝试无果以后,奋力拖拽着避开冲锋。 远处,罕姆辛坐在狼人身上。 他扬起没有瞳孔的头颅,似乎正关注着这边的战局,桑顿卡亚之血正在浸润大地。 狼人口舌歪斜地喘息着。 它破碎的眼睑猛然开合,那对黄疸色瞳孔快速挪移,掠过一丝狠厉的神色,整个上肢爆发出怪力! 狼人用它能够撕开树干的利爪捅进罕姆辛腹部。 原本还是人类形态时,罕姆辛就腰缠纱布,接受旧神伟力以后,那里皲裂的痕迹也更大,成为一个弱点。 勾爪在体内开合,凄厉的哀嚎声远远荡开! 狼人趁势又猛扑上去,张口咬在对方臂膀下端,就算对战的是个巨裔,它的力量也足以剖开筋膜。 肯恩处在半昏迷中。 他感觉到,制造出罕姆辛异变的魔力正在像波浪一样涌动。 呼—— 世界安静下来。 苍穹之上,力量源源不断地冲刷祭坛。 某个传说里的存在正迫切地想要降临于世,它散开神识,寻找任何能够用上的载体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感觉得到某种强烈的情感,又是那霜雪天地间的孤独与无奈,但没有任何人能够听到这个声音。 部落战士们身上的图腾挨个亮起,又挨个落下。 肯恩默默看着,应该说,在场的人里,只有他能够发现这个现象,那感觉就像是:某个无助的人,正在来回奔走,屡屡碰壁却只能流着热泪继续尝试。 那股力量汇聚在奎玛附近,因为在座所有桑顿卡亚血脉里,只有他最为强大。 “你,是谁?” 肯恩没有开口,但意思传达了出去。 “无形存在”停顿住,它更像是情感聚合体,此时正表现出“错愕”和“惊喜”。 几乎同时,肯恩【冬母献祭】的技能开始闪烁。 就在那股力量正要撕开虚无,强行争夺这具肉体的时候,肯恩体内竟然凭空荡开一股波纹。 神秘备注的本源被触发。 浪潮没入泥沙。 黑鲸无声吞进海水。 没有对抗,没有挣扎,就这么轻松“驳回”,让技能瞬间变得暗淡。 【你的生命绝对自由,不允许献祭给任何旧神。】 肯恩没想到,刚才这声呼唤,竟然成功对话到旧神这种传说里都不敢确认的存在。 恍惚之间,头颅滚到脚边。 有位部落战士身首异处,混乱与绝望正在队伍中弥漫。 【部队:7】 远处的罕姆辛已经被扯断右臂,流光四射,金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滴落,融于雪地间凝结成白霜。 刻不容缓。 肯恩刚打算结束这种“冥想”,又察觉到一股无比强烈的“无助”和“悲伤”。 他望向眼前空气。 刚才那位旧神想要强占自己的肉体,但对方似乎只是“急昏了头”。 从情感角度来说,它比起自己,对桑顿卡亚有着更深的执著。 “哎,我会尽力而为。”肯恩叹口气,虽然无法接触,但还是把手伸向眼前的虚无,“你拥有我的承诺。” 他熟练地回归意识。 在即将抽离之前,掌心传来针刺般的痛感,一颗雪花落在精神世界里,六瓣的冰晶清晰通透。 备注荡开涟漪,灰色的部分重新亮起。 【技能:冬母赐福】 【等级:lv2】 骨骼碎裂的声音让奎玛龇牙,他挡在肯恩身前用斧柄支撑,不让自己另外的膝盖着地。 如果说,现在混战里还能指望谁。 经历过这个夜晚,他只能想到肯恩先生那神奇的力量,还有非人的意志力。 “愚蠢的家伙,滚开。” 漆冰使徒居高临下,没有得到回应的他举起了自己那柄粘着血浆的战锤。 突然,所有人都扬起头。 祭坛中央的护罩开始萎缩,那股旋涡状的光柱开始慢慢退回云层。 淡紫色流光暗淡,灰尘从浮石上簌簌落下,战场又被火焰给烫得橘红,侵略者蜷曲的胡须镀上摇曳的阴影。 “居于安逸的弱者,看看,你们已经被旧神抛弃!” 他唾液横飞,涌起癫狂。 奎玛露出愤恨不甘的表情,眼角却泛起泪水,他们向往和平,但这个世界对善良似乎过分苛责。 哭声开始回荡。 信仰在盗匪和屠村惨剧里崩塌。 “我们谁都没有招惹你,为什么啊,所有人都死了,大家到底有什么错?” 奎玛脸色酱红,涕泪横流地开始哭诉。 “如此软弱,死亡才是永恒。” 漆冰使徒挡住所有光线,把战锤朝眼前抡去。 刺啦—— 奎玛感觉喉咙发紧,有人抓住自己的铁板甲向后猛拉,让他几乎无法喘气儿。 咚! 他视线后移,攻击落在脚边,捶裂了泥砖地板。 半只赤脚踩在锤头上,显得那么穷酸,落魄,但又那么坚定勇敢。 钢剑从头顶呼啸而过,两撮头发糊在脸颊。 但奎玛舍不得眨眼,那背影如此熟悉,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就曾无数次见证他倒下又爬起…… 漆冰使徒身躯发颤,仅一抖,那颗头颅就飞了。 血液飙出小股喷泉,战锤钝端落下。 肯恩单手拎起奎玛,握拳锤在他心脏位置,既是鼓励,也是用经验值在治疗伤势。 【击杀:11/15】 他甩掉鲜血,把剑高高举起,发出一声咆哮。 那是来自不屈的灵魂深处的声音,如同北风过境,如同云巅之上的清冽,掠过所有人的心底。 令生者敬畏,令黑夜胆怯。 【冬母赐福】的力量贯彻全身,【力量】和【敏捷】都在暴涨,技能升级改变以后,时间有限,幅度也没有罕姆辛那么夸张。 肯恩保持着人类形态,没有丝毫变化。 奎玛止住落泪和下跪的冲动,匍匐在地的部落战士们仿佛看见晨曦,而那些堕落于杀戮的使徒们纷纷侧目。 肯恩无所畏惧,他端剑竖于脑侧,摆出传统骑士的姿态。 向黑夜冲去! 0015:曙光 奎玛始终无法移开目光,可能他永远都忘不掉,但他确确实实的动摇了。 脑海里的旧神和眼前的背影开始重叠、比较。 坎坷没有磨钝他的刀锋。 肯恩眼中的火光变得剧烈,用钢剑的灵活去压制双手武器的威力,逼得对方快步后退。 伐木般扫过,让壮汉松开了握柄。 随后是精准且迅速地突刺,眼前那位捂住喉咙,瞪着眼睛踉跄跌倒。 肯恩侧身转头,羊角带横槽的战斧擦着胸膛落下,他顺势抓紧尾端握柄,小臂绷紧发力。 漆冰使徒鬃毛竖立,压低往后,竟然拔不出来! 他提起双肩猛然往外坠,却看见一只脚在眼前放大,颈椎生疼,飙着鼻血和碎牙就躺倒了。 几个被欺压的部落战士立马围上来…… 当啷! 钢剑被丢在地面上。 【装备:海塔战斧】 【品质:精良】 【耐久度:92%】 肯恩握紧用雪纹壳打磨过的双手斧,气势雄浑地向另一个敌人走去,而对方用嘶吼驱除胆怯,举起同款斧子胡乱挥砍。 攻击毫无章法。 但肯恩动作也不花哨,借着【冬母赐福】带来的属性碾压,他粗暴地正面迎接! 两把同等质地的斧头在空气中相碰。 【耐久度:61%】 肯恩原地顿住,继续迈开步子,他赤脚踩在泥砖上,能够留下脚趾印。 漆冰使徒向后急退,武器崩开一块缺口,碎片划伤指头扎进了大腿里面,红黑色的血液裹起尘土。 “冬母在等待你的灵魂。” 肯恩说话时咬牙切齿,他手心浮起雪花图样,耳边传来尖啸,像是北境朔风穿过自己喉咙。 “愿,你的灵魂,” 他也举起武器,恶狠狠地俯视这个家伙。 “永不安息。” 随着一声混杂了奇怪声响的纵劈,斧柄,牛角盔挨个崩坏。 奎玛打了个寒颤。 他回过神,听见一声脆响,仿佛回到儿童时期,村民们用柴刀砍开塱瓜的声音。 脑子里浮起红壤混着白浆,汁水遍地流淌的画面。 肯恩平复呼吸,他皱起眉头环顾四周,部落战士们都双目无光地看向自己。 最后那位入侵者手持双刀。 但他的呼吸很快就憋住了,因为肯恩单手持斧对准了自己。 “你们得自己动手,看看周围,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旧神无法替你们在这世界上挣扎。” 奎玛从背后走出,更多人举起武器,他们表情冰冷。 谁都幻想过田园牧歌,但这个冬天,世界把这群淳朴的村民扔进了地狱。 有人照进光明,现在该是自己往外爬的时候了。 肯恩说着,胸膛起伏吞咽。 【技能:冬母赐福lv2】 等所有人走到自己前方,他颤抖着垂下了手臂,力量消退,每寸肌肉都开始求饶。 原本这个技能,应该是以生命纯度为代价。 但备注阻挡过后,那位旧神,或者应该称其为“冬母”,似乎做出了某些决定。 它更改了这种自上而下的契约,将其变成交换。 现在驱动这个技能的,正是冬母留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那颗雪花,此时它已经融化凋零,六瓣分支全无,仅剩冰核在缓慢恢复当中。 【魔力不足】 抬头看向已经暗淡的祭坛,还有徐徐散开的云层。 那位旧神不知付出了什么代价,将这份嘱托交付给自己,竟然被逼得神迹消亡,连好不容易连通的意识都被驱赶了。 “嗷呜——” 肯恩转过身,罕姆辛和狼人的战场早已拉远。 他沐浴过经验值,呼出积压已久的臭气,脚步重新轻快起来,开始向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里跑动。 没多久,凌乱的石块开始滚落到脚下。 罕姆辛狼狈极了。 冬母被驱逐,神力无以为继的他,身躯已经开始萎缩,虽然仍然像人类般挥砸战斗,但身上布满了暗淡的肿块。 他只有一只手。 裂纹不再透出光亮,愈发干涸,随着每一次攻击都会有部分脱落。 那头狼人更惨。 肯恩离着十步就踩到了它的血,到处都散落着沾皮带血的毛发,而它所有外突的骨骼已经被打到凹陷。 “辛,罕姆辛,辛大叔!” 他快步跑上前,不管怎么呼唤,都没有得到回应。 曾经慈祥善良的那位长者,现在体无完肤,脸庞已经糜烂开裂,眼眶里仅剩空洞。 他,不对,它只剩下某种执念。 仍然不断挥舞残肢,一下,又一下地捶打! 肯恩抬手上前,搭在对方肩膀上,但经验值仅仅只是浮在空气里,似乎找不到能够转移的目标。 【肉体已被献祭,从那时起,他就注定要燃烧殆尽。】 “他还能动,该死,回应我啊!罕姆辛,想想琼,她要怎么办!” 啪嗒。 他的另一只手也落下去,横截面发黑带红,竟然发出焦臭味,这种非人的献祭到了尾声,他全凭执念在驱动。 肯恩眼底发痒。 那个残躯竟然还慢慢挪动,最终倒在狼人身上,把它压在下面。 呼哧…… 狼人微微痉挛,这种变异魔物非常耐受,竟然还留有残余气息,从已经粉碎的嘴巴里慢慢溜出微风来。 “你,怎么能活着。” 肯恩喘匀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罕姆辛的遗体搬开。 废墟里开始响起抡砸声,还有低声的咒骂,些许哽咽难明的动静。 【战斗结束:死亡34,重伤2,战利品若干】 …… 清晨的微光擦过焦黑的废土。 奎玛他们早已将剩下那位处刑完毕,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往这边聚集过来。 众人就看见肯恩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捶断的握柄,对着一摊肉糜在静静发呆,眼神里透着无力和疲惫。 很快,有人注意到旁边的躯壳。 献祭这种事,在每次生死关头都会发生,众人并不感到意外。 桑顿卡亚人都保持着坚定的信仰,他们不仅仅是侍奉冬母,更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园和族人,只要在这种情况下,谁都愿意跪倒在祭坛中央。 或许,当纹身落在胸膛的那刻。 他们就是抱着这种觉悟,对群星之上的冬母,许下了沉重的愿望。 …… 洞穴里,琼缩抱着不动。 彻夜未眠。 0016:前路未卜 哗啦—— 村民用水泼在最后一个火点上,烧到碳化的房梁噗嗤一声,蒸腾起略微刺鼻的白烟。 不过,比起周围浓重的血腥味儿…… 刺鼻与否,也就无所谓了。 漆冰使徒的暴行已经结束,幸存者们重新聚集在祭坛附近,伤者几乎没有,因为肯恩先生用“秘术”给全部治愈了。 冷风吹起毛皮和耳挂。 成排的尸体被摆在冬松上,柴堆呈现出某种图形,据说能引导死者的灵魂去冬母怀中。 村民取下死者身上的服饰。 桑顿卡亚人的旧俗,会将其和骨灰一起,埋进山脚边的坟塚。 奎玛双目无神地坐在原地,武器被撂在身侧,撑起一条腿,再把手肘搭在上面,就这样呆呆地望着。 巨大的葬礼上,燃起了蓬勃有力的火。 焰心汇聚成龙卷,盘旋着伸向高空,热浪荡涤着空气拂过所有人,光芒甚至隐隐压过冬末的太阳,在人们疲惫的脸上变幻出阴影。 随着袭击结束,村民们本该开始重建清扫。 不过现在,聚集于此的桑顿卡亚人已经不足二十,周围也再看不见完整的屋子。 迁徙…… 避难…… 永远离开…… 踏上逃亡之旅…… 各种声音传进耳中,奎玛想回避,但心情愈发沉重,以至于连呼吸都要主动去驱使肺部。 哒,哒,哒。 短咆兽满载着货物,沿着已经破损不堪的村道奔来。 翰奇兄弟依次下了车,嘴巴毒辣的长毛族看清了场合,并没有发表些人神共愤的偏激言辞,还适当地表示出遗憾。 人群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相当敏感,这种恐慌不止是对陌生人,还有对未来的茫然。 部落战士起身上前,夫人们下意识后退拥抱。 “没关系,”奎玛挡住人潮,他带着翰奇兄弟离开时,心底莫名有种逃离的解脱感,苦笑着道。“我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了。” “哦天,你这话可真刺耳。荒原趟脚夫一直是个诚实守信的大商会。” 翰远离葬礼后又恢复本性。 村民们虽然远离货箱,但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那名叫“奇”的巨裔身上。 准确来说,他们都眼巴巴地看向那头巴门罗野猪的尸体。 妇孺和孩童面露饥色,所有人肚子里都刮不出多少油水,在如此高压恐怖的夜晚过后,饥饿就成了摆在面前的恶魔。 两名部落战士靠近奎玛,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这,这份猎物……咕咚。” 他说到一半,不争气的口水差点淌出来,装作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地回过了头。 这几位都是奎玛的长辈。 “先把它卸下来,但请先不要动它。”奎玛开口说道,“我老实讲,这份猎物属于肯恩先生,包括那头鹿,还有该死的苍厝蛇……” 旁听的村民们表情惊骇。 几位战士和猎户想到肯恩昨夜的悍勇无畏,又觉得能够理解,心底很快便只剩下敬畏。 翰默不吭声。 除了躲在大人腿后的孩子,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相较而言,还是憨厚老实的奇比较惹眼。 他扫了眼人群,出声问道:“我怎么没看见那位肯恩先生?” …… 桑顿卡亚村南侧,捕鱼场附近。 肯恩坐在洞穴门口,晨风在冰封多年的海面上拂起雪沙,入海口的悬崖掩映在终年不散的雾气里。 海鸟和飞行魔物时不时投下阴影。 “葬礼快结束了。” 他闭眼抬头,语气平淡地说着。 风更大了,发梢飞舞。 肯恩身后不远处,琼靠坐在墙壁上,她泛红的眼睛黯淡无光,听到这话以后,再度变得潮润。 她见过祭坛献身后的尸体。 但无论如何,摆在木柴最中央那堆“残骸”,还是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琼,听着。”肯恩继续说道。“我相信,那些太太们肯定跟你提过,这个村庄应该要彻底废弃了。” 他顿了顿,听到后面传来动静。 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得出,琼埋头环抱住自己的样子。 “必须走吗?” 她声音藏在衣服里,有些沉闷,已经努力使人能够听清了。 “也许吧。” 肯恩看向远方,点点头,目光深深扎进雪雾里。 地平线之下,看不见的海面上可能正酝酿起风暴。 “村里人口不足,连修缮的劳动力都不够。”他语气还是很平静,似乎从未在人前情绪激动过。 “昨晚只是前哨,还不知道这支漆冰使徒有多少人,等对方发现问题,随时会沿着路线扫荡过来。” 他转述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困难。 每句话都像一把尖矛,堵死桑顿卡亚的未来,背井离乡的压力如雪崩般落下,谁都喘不过气。 “每次,都挺过来了。” 琼小声说话,不是反驳,更像是自言自语。 “桑顿卡亚部落,已经没有能够完成献祭的人。” 冬母似乎也失去了降临在此的权利。 这是肯恩自己感觉到的,在信仰复杂的帕洛图斯比,如果旧神无法回应祷声,这里就彻底成为了“无主之地”。 “琼。” 他侧转过身,琥珀色瞳孔里不见喜悲。 “你不是北境人,如果真踏上迁徙,这种南疆脸庞并不是很受待见。” 肯恩似乎早就考虑清楚。 “现在村里有个车夫,我能带你前往高墙下的营地,并且谋份能持久的活计。” 他说得稍微遥远些,想给这个可怜孩子些许希望。 “你定居在那儿也好,想继续南下前往诸国也罢,都会比留在北境更加合适。” “那您呢?我是说,您有什么打算。” 琼抬头表示出尊敬,但脸色真是差极了,她笑容疲惫地问道:“您想去哪儿,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背负起怎样的人生?” 肯恩被问得有些语塞。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如此平静的理由——他没有牵绊,没有回忆,没有负担和目标。 “我还没想好。” “好吧,但那肯定会很棒的,您很勇敢,但我不同……”琼语气也变得平静,伸手拨开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粗糙的头发。 她拍打着农夫裙边的泥浆,喃喃自语道:“我衷心祝愿您有份好前程。” “但我会留在这。” 0017:战旌 肯恩回头看向洞内。 琼闭起眼睛,摇晃脑袋哼起冬谣,那些词句在乌玛语的语境里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曲谱收集:桑顿卡亚之诗】 【品质:c】 【效果:愉悦,平复,传唱可降低居民戾气。】 “雪屋联排,每根烟囱都会吐出灰,整框的浆果和冻梨就摆在网架旁边,那些沙纹和条脊啊,好多鱼挂在屋檐下面。” 琼眼睛没有睁开,眉目飞扬,脸上带着幸福的神色。 “每个季末,都会有商队路过歇脚。我们招待他们,交换香料和皮草,听见各种稀奇故事,拿打酒的赏钱,还会吃到南疆的糕点。” 呼~ 她呵出霜花,肯恩在那片朦胧里,似乎也能看见:日落和巡猎的季节里,战旌会领着部落的勇者们凯旋。 孩子们又惊又喜地围在旁边。 长辈俯身抱起,把她放在那只霜熊上面,鬃毛很长,但伸到脖颈里面,会摸到温暖柔软的细绒…… 所有景物和欢笑散去。 稚嫩的脸庞和眼前青涩胆小的姑娘重叠在一起。 肯恩沉思良久,然后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起身走到琼的身旁半蹲下来,敲敲这个小脑壳。 “我相信,它比我想象中更美。” 琼眨眨眼睛,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想离开这儿。” “那就不走啦!” 肯恩抓起她的手腕,太瘦了,像捏着草杆儿,随便用力就要握断了似的。 琼感觉自己被拖着站起来,走出洞穴,走进阳光的切面里,清冽的风吹得人脚步虚浮。 走过倒塌的哨岗。 走过沾血泥泞的广场。 走过成排倒塌焚毁的屋子。 琼踩到一把断刀,浑身泛起奇怪的寒战,但只要看向眼前的背影,就会感觉好受许多。 “肯,肯恩先生,您要带我去哪儿?” “去祭坛,去送罕姆辛。” 琼眼中又泛起落寞。 很快,她听见肯恩的声音响起:“我会为了自己的目标拼尽全力,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之前,只想活下去,但现在,我觉得这个目标会更有意思些。” 他看见肯恩转过头,琥珀色瞳孔里平静似冰,但那么清亮,那么坚定。 “我要去试试,还原想象中那个桑顿卡亚。” 琼愣在原地。 脑子里想起一段唱诗: 霜花落在地上,本该融化的冰晶被捧起来,往天空撒,变成了连年不化的大雪。 “到了。” 她回过神,火焰正烧到最旺盛的时刻。 眼前站满了人,但对于这块曾经举行过“千人迎春节”的泥砖空地来说,显得是那么寂寞。 翰奇兄弟从货箱里望过来。 奎玛拄着战斧,在他身后,部落战士和猎户分散在村民中间。 火焰被吹得猎猎歪斜,灰头土脸和蓬头垢面的人群,此刻都变得无比安静。 肯恩独自走向祭坛。 【任务:火光里的桑顿卡亚】 【进度:已完成】 原来任务奖励并非都是当场结算的,也不是在颁布时就决定好内容,它会根据实际发生过的情况,再给出相应的报酬。 肯恩调整好呼吸,迈步向前的同时,让钢剑缓缓出鞘。 缂纹钢有浅色灰印,领主和国王们在极具仪式感的场合,经常会拿一把这种材料的佩剑,用来增添威仪。 簌! 剑刃斜切,干净利落。 肯恩缓缓站定,将其举过头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其上。 他掌心那朵雪花开始浮现。 与此同时,祭坛上空所有浮石开始躁动,苔藓和绿植都被抖落,露出刻痕清晰的原色。 雪花开始绽放光华,那种熟悉又神圣的朔风向四周吹开。 桑顿卡亚部落的子民已经感觉到那种联系,他们心悦诚服地单膝跪地,用诚挚且激动的目光注视着那个人。 肯恩感觉到灼热,力量在争夺自己的剑。 随着这种对抗逐渐变得激烈,他的右臂以雪花为中心,开始向外延展出黑色的,粗细不一的线条。 它们生动鲜活,重叠交错着不断延伸,慢慢将半个小臂勾勒完全。 砰! 最小的那颗浮石炸裂了,后方传来惊呼,谁都没有见过这种异象,只能继续瞪着眼睛注视着。 砰!砰!砰! 悬浮在祭坛上空百余年的石头,魔力彻底枯竭,挨个炸成齑粉。 肯恩指缝间不断闪烁,力量慢慢滋润到身体各处,那股蓝光冲天而起,并不持久,只是钻入云层再也不见。 如果让他自己来形容。 应该将【冬母】残留在此地的力量被彻底驱逐。 人群的呼声达到高潮,他们并不理解其中内涵,只知道——肯恩独自就激活了祭坛,创造出冬母之息。 “看,他的手臂!” 不知谁喊了一句。 迷路的目光再次找到焦点,只见光华散尽,那朵冰花消失了,但缠绕其上的黑色纹身无比清晰。 【声望+70】 那是桑顿卡亚的标志! 传承自祖辈,世代刻在战旌身上的标志! 奎玛眼睛都蹬直了。 “可,可他甚至,都不是帕洛图斯比人啊!” 有人提出疑惑,不是质疑,只是表达出震撼。 【战旌之证】 【部落最高权职,仅赐予能够扛起足够尊敬和责任的人。】 肯恩呼吸有些急促。 他皱眉看着盘踞在手心的纹路,风变得更加柔和,能听见积雪融化的声音,这是来自这片土地的认可。 【资质:3.0 智慧 2.7】 那股澎湃的伟力彻底转换为属性。 但他也发现,【冬母献祭】的技能消失了,体内那颗冰花还在,如果足够安静,能感觉到波纹一样的魔力在里面慢慢回荡。 这也意味着,他跨越了魔法的门槛,有了能够学习各种秘术的基础! 【人物:肯恩·布维尔】 【身份:战旌】 【等级:c】 某种意义上,战旌是部落领导者,对全部臣民负责,却不受制于信仰。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e】 【居民数量:11】 【部队数量:8】 肯恩摒弃杂念,专注于自己的刻纹,想象着把力量汇聚在剑刃上。 他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爆燃出一道没有温度的蓝色火焰,缠绕在剑刃两端。 那瞬间,就连冲天而起的篝火,都要微微避让。 人群里的讨论消失了。 大家静静站着,等待战旌指出自己今后的去路。 0018:部队升级 夕阳吻别残破的屋顶。 桑顿卡亚的居民们交谈往来,男人扛起木材,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把物资集中利用。 老猎物手持断面齐整的短刀划开猪皮。 咚!咚! 两人一组的小伙子用斧头劈砍腿骨,浓汤已经架在炭火堆里了,土灶是村妇们用泥新夯的。 往年祭祀才会用到的铁锅也搬了出来。 很大,足足有三个。 猪骨浓汤香味勾人,噼啪作响的柴火堆上串起烤肉。 草料籽是后山采摘的。 香料则是翰奇提供的。 碾磨稀碎,往汤头和油花上一撒…… 啧啧,吞咽和咕噜噜的声音从傍晚开始就没停过。 但人们的重建的激情并没有因此消退,挥汗如雨的口号和面露喜色的交谈持续了整个白天。 终于,日落了。 【简易木屋x4(已修复)】 【遮风挡雨的好去处,住所能使人安居乐业,增加臣民的幸福感。】 村庄重建是从村口开始的。 经过整日奋斗,在场十几号人也算有个睡觉的地方,岗哨被重新立起,预示着今天的任务接近尾声。 桑顿卡亚人本就淳朴勤快。 之所以能走出阴影,燃起重建的热情,是因为这个衰败已久的部落迎来了新任“战旌”。 夜色开始浓重。 众人洋溢在食物的幸福之中,但比起饱腹感,真正令人踏实和感到希望的,是肯恩宣布的事情: 重建桑顿卡亚。 作为氏族灵魂人物,没人会在亲眼目睹神迹后对这个身份提出异议。 肯恩也确实展示出了令人信服的领导力。 今日所有工程安排,以及夜班岗哨,包括今后所有大致的奋斗方向,都粗略地进行过公示。 这种摆在台面的目标,比起神职们自己决定要更加亲切。 琼把烤肉和浓汤分给劳工。 奎玛擦干汗水致谢,他们几人取过打包好,作为夜间巡逻的能量补充。 琼走里忙外。 最后实在找不到活干,才坐回篝火旁边。 她接住坦尼森太太递过的陶碗,轻轻咬食里面的嫩肉。 巴门罗野猪,出了名的劲道肥美。 即便是如此丰沛的汁水,也没有让她彻底收下心来,默默蹲在谈笑的村妇之间,侧目远望篝火外围的那个身影。 她惦记着。 他还没吃。 肯恩捏了捏鼻梁看向村庄,除了近处这几间木屋,绝大部分建筑都静默在漆黑的夜色里。 物资俨然成为了重建最大的阻碍。 “两度遭劫,失去了太多工具。”肯恩对翰奇兄弟说,“这件事只能劳烦你们,算是跟商会订购了,荒原趟脚夫肯要去营地清货,到时候,按照清单帮我弄些回来。” 他从身旁部落战士那取过钱袋,半蹲下来,以持平的视线交付到长毛族手中。 【货币:72g】 部落战士们清扫过战场,比起滋润的盗匪,漆冰使徒们都是穷苦之辈,但都喜欢把家当随身携带。 整合起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翰用爪子掂了掂,斜着眼睛看向对方,说道:“抽成和路费都是小事,但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会携款潜逃。” 身后那几位部落战士低下头。 这些担忧是他们之前的话题,没想到被人家给听到了。 肯恩倒是无所谓,笑容自然地摊开双手,起身回答道:“不会的,荒原趟脚夫是个诚实守信的大商会。” 名叫“奇”的巨裔憨憨地点起了头。 “有眼光。”翰被夸得喜笑颜开,跳上货箱后又回头看过来。“但工具数量会不会太多,说实在的,你们人手可不太够。” 肯恩抿嘴表示赞同。 但又左右摇了摇,居民数量是未来规划中最重要的部分,重建并非是靠着目前这点人口能够实现的。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居民增长0/50】 【描述:让桑顿卡亚重新恢复生气,达到各项日程工作能正常开展的人口水平。】 “我知道,漆冰使徒和盗匪有大概路线。” 肯恩神情严肃地看向正北方向。 翰奇兄弟觉得这个年轻人的目光有着远超其年龄的深邃感,那种气质,跟上周挑货的那个氏族武祭有些相似。 但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部落,而这位新任战旌不过几位子民。 只听他继续分析着: “我……能想象到,桑顿卡亚绝非个例,那些遭遇灾祸、即将踏上迁徙,谋求生路的人,我会亲自去迎接他们。” 翰不置可否地点头。 四海为家的货运者,听过太多传奇的故事。 但每个想做蠢事的英雄背后,总是有无数责难和挑战,被命运捉弄的愚夫,直到横死的那刻,才会明白自己并非天选之人。 肯恩目光很平静。 他气质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既不狂热也不焦虑。 或许,会很有意思。 翰什么也没说,翻身跨过鞍,等奇重新捆好苔背鹿,短咆兽就哒哒哒地奔跑起来。 【订单:荒原趟脚夫】 【剩余送达时间:15d】 “战旌。” 围坐在篝火旁的战士们缓缓起身,目光透着敬意,几个人闪身让开,把温暖舒服的主位给腾出。 肯恩抬手压下,刚坐稳,温度正好的浓汤就送到手边。 琼用青皮叶盛好肉片,始终处在他的影子里,忙活完用手递到前方,默默退了回去。 动作太轻巧,稍远的几个战士都没注意到她。 肯恩收回余光,参与到话题当中,实际上,他正把注意力放在【部队】上面。 【追随者:奎玛】 “肯恩先生,这些食物还能撑上几天。”他如此说着,眼里满是崇敬,是在场人里忠诚度最高的。 “另外,那些收拾上来的装备,基本都在这了。” “好,你们几个过来。” 肯恩点点头,招手带大家走到向篝火旁边的武器架,他只是简单看上几眼,而被盯着的人会不自觉地屏息站直。 “这把斧头归你了。” 部落战士愣愣地接过,反应过来后才想起致谢,但已经轮到下一位。 “你用双手剑,嘶,有点瘦弱,那把锁甲也披着。” “向您致意,战旌。” …… 【队伍中的“部落战士”x4,升级为“武夫”。】 众人都兴奋地交头接耳,备注也适时地跳出来,祝贺这支队伍的成长,但也列出清单。 【消耗:战斧x2,双手阔剑x1,战锤x1】 “看来装备,是队伍升级的一种途径。” 肯恩琢磨着,重新调出备注。 【武夫】 【数量:4】 【基本战斗单位,天赋平平,但成长方向丰富。】 自从桑顿卡亚落寞以后,人均战斗力愈发不足,他们也就比农夫们可靠那么一点。 战利品数量有限,大部分都毁在了战斗当中。 铁匠铺还没有人才来重建,也就无法修复战损品,免不了的,有些人就只能保持原样。 【猎户】 【数量:2】 【身手矫健,习惯各自为战,熟悉野外环境。】 奎玛这个【部落矛手】也没捞到好东西,他唯一的变化,也就是取了根用钢材和兽骨制成的矛。 肯恩招手把他叫过来,不动声色地调用经验值,把属性直接拉到上限。 【兵种进阶:鹰隼射手】 【资质要求:2.0(已达成)】 【智慧要求:1.5(已达成)】 【物资要求:弓箭(精良,未达成)】 “为您赴死,战旌。” 奎玛能感受到。 他掩饰住激动,沉声宣誓,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多谈。 桑顿卡亚所有战斗力都已经在这。 肯恩扫过这支队伍。 如果要保卫村庄,这点明显是不够的,经验值目前库存还足,但无法用来提升普通士兵。 0019:霏狼 “对了,战旌,还有样东西您得来看看。” 猎户们搬出另外的箱子。 入侵者的随身物品都在这,骨头皮毛装饰物,造型奇特的铁艺,还有各种瓷瓶布包。 【土制药剂】 【品质:普通】 【原材料随处可见,疗效也不敢奢望。】 肯恩分发下去,让部队随身带着。 同时给老猎户们参考一下,结合桑顿卡亚的土法子,看看能不能做点更好用的出来。 再刨一刨。 他嘴角露出微笑,拿出几颗球状挂坠。 【物品:火壳】 这可是户外生火的好东西。 当初在冻雨里跋涉的时候,肯恩就想着这个玩意儿。 他拿在手心晃一晃,里面传来碰撞感。 碎熔石还在。 这种石头取自各处火山口,可以常年不熄,算是个稀罕物件。 肯恩挂在腰上,剩下的递给了奎玛。 “嗯?这几根是什么……” 他在杂物里拿出几根兽骨,从质地来看,没有秘术磨损的痕迹,应该是取自强大的野兽而非魔物。 包浆圆润,平时肯定不常离手。 【物品:骨哨】 这东西竟然是哨子? 肯恩换个视角看看,确实找到几个做工隐蔽的圆孔。 “应该没有毒吧……” 他嘀咕着,心想备注也没提示,简单用清水过两道就放在了唇边。 哔—— 音色不是特别亮,但能传出好远,附近树林里顿时掠起一片夜鸦。 肯恩放下来,正打算换一根试试,却发现周围出奇的安静。 咕噜噜,啪。 村妇们手里的陶罐滚落,碗碟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他们眼里露出恐惧,武夫握紧战斧,下意识吞咽口水。 “谁能,给我个解释?” 肯恩举起这玩意晃了晃。 猎户围过来,他舔舔嘴唇组织语言。 “这个声音,我们听过,漆冰使徒和劫掠者们进攻的号角。” 另外走来一位年长的武夫。 “这会不会是羁绊物?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桑顿卡亚的上任战旌还活着,他曾驯服过一头霜熊,取了它的牙挂在脖子上。” 几个人经过讨论,觉得这种说法最合理。 肯恩听完他们说的话,思考片刻,决定用最粗暴的办法去寻求验证。 他挨个拿起骨哨,找准气孔就吹了上去。 篝火还在燃烧,人群全都闭嘴了,紧张地环顾四周,胆小的人已经缩起了脖子,生怕哪里突然蹿出一群疯子。 哔—— 咻—— …… 音色有所差异,看来这东西还挺私人化。 肯恩刚吹响最后一枚,但很快,他就把它取下来,和其余所有骨哨放在一处。 【任务:高傲的兽性】 【进度:不限时】 【在漆冰使徒来袭的方向,还存有他们的遗产,但只有成功征服,那才能称之为战利品。】 人群静静等待着,直到战旌转身向他们高声询问:“谁知道漆冰使徒入侵的方向?“ 半晌,举起一只手,最年轻的那位武夫走出人群。 肯恩认出了对方,这是那个站在哨岗上的年轻战士,没想到也幸存下来了。 “出村路往南,没到主干道,我记得树林那边当时那里有鸦群迁巢,还没多想,也没听见哨子,人就到村口了。” 他回忆起那个夜晚,面露不忍。 肯恩拍拍他的肩,命令队伍准备好首次巡夜,同时指派了留守人员。 安顿完毕,即刻启程。 肯恩转身去篝火旁取剑。 琼就站在自己原本的座位后面,递过重新温好的汤。 他接过快速吞咽,然后顿住,低头看见她抱起剑别进自己的腰套,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把嘴里那口汤给吞下。 肯恩取走用青叶捆扎的干粮。 还没想好跟琼道谢,抬头就看见她已经走远,在忙其它事情了。 队伍集结于村口。 人数不多,但都跃跃欲试——战旌亲自带队的首次外出。 火把照亮前路。 众人走出不久便看见了足迹,那些侵略者们从未想过掩饰行踪,似乎这种残破的村子本就是献给死亡的餐点。 猎户们和战旌交换眼神。 他们发现周围安静得有些离谱,没有死灵和野兽活动的声音。 【荒原里,只有危险的东西,周围才是空旷的。】 众人走进一块草地,这里脚印密集,几乎没什么积雪,枯黄潮润的土面被翻出来。 从残留的废弃物来看,应该是漆冰使徒们临时歇脚的地方。 肯恩抬起手,极其缓慢地做出指令。 奎玛快步走到他身侧,武夫和猎户们打起精神,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某些声音被放大。 或者说,它从未被掩饰过。 肯恩眼里泛起微光,灰色视界展开的瞬间,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抬肘打在身旁那人的手腕上,火把顿时被举高,在光亮最远的位置,一双眼睛极其疲倦地睁开。 它趴在那儿。 跟苔背鹿一般高大,爪子轻易就能拍碎骷髅,浑身长着暗灰色的长毛。 【霏狼(无主)】 【认可度:0%】 它搭着两条前腿,匍匐在草地上,有恃无恐,显然休息被打扰,瞳孔里满溢而出的都是轻蔑。 刚才空气里的声音,是它的鼻息在吹动雪沫。 队伍开始合拢,他们武器朝外地凑在一起,低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狼群从阴影里徐步走出,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把众人包围在中间,个头虽然不大,但足有十来只。 【敌对:霏狼】 【等级:d】 【服从于狼王的从属,比起野生亚种,要更强悍一些。】 这些狼的脖子上都套有钢制项圈,内部藏着尖刺,从腋窝处的磨损来看,漆冰使徒应该骑着它们征战过。 为什么没有用来进攻桑顿卡亚? 应该是轻敌。 但当他看向最远处那头狼王时,又想到另一种答案,那就是不屑。 备注没有为它标注等级。 自己的属性增长不少,却还是对其感到一种深深的忌惮。 于是,他明白了。 领导者是狼王,而控制狼王的,是那头恐怖的狼人。 漆冰使徒们顶多只能算是合作者,根本入不了狼王的法眼,双方是契约关系,而没有主仆羁绊。 肯恩走出人群。 他抓起那把骨哨,举高,本就躁动的树林顿时变得更加危险。 月华藏进云层,黑暗摇曳着要入侵火光。 霏狼站起来,俯视眼前这个人类。 “这些是禁锢你子民的枷锁,作为王,你想把它们拿回去。” 肯恩说着,迈步走到包围圈正中央。 霏狼咧开嘴角,闷雷般的低吠撼得人腿肚发软,它眼睛里已经染上血色,随时都在暴起的边缘。 0020:野心蒸腾的夜 肯恩把骨哨撂在脚边。 【你深入漆冰使徒的营地,对霏狼王发出了挑衅,血与肉的厮杀已经在所难免。】 他还没有看见霏狼行动,先感觉到了它的威慑。 因为这可以忽略不计的迟缓,导致第一次猛扑没有完全规避,狼爪很轻易地划开了自己的上衣。 肯恩低头躲避撕咬,拽住霏狼的前蹄,感觉背上多了一座毛绒绒的山峰。 他爆发出低吼,后腿蹬地发力,在众人的抽吸惊呼声中,把它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霏狼翻滚侧身,血条几乎没有动静。 它眼睑不断抽搐,毛发变得蓬松了许多,这头野兽中的王者,此时肉眼可见的愤怒了。 “斧头。” 肯恩对着空气伸手。 队伍微微发愣,他们之中,谁都没有勇气面对霏狼王,隔了半拍才有人猛然丢出一柄【平背双手斧】。 刺啦—— 肯恩动作灵巧地转了个半圈。 但衣襟被彻底扯开,血条子清晰地烙在肌肉上。 他始终盯紧狼王,【力量】和【双手熟练度】的数值不容小觑,只是简单伸伸手,就接住了分量十足的斧子。 “小心嘴巴。” 他垫步上前,沉重的双手斧蓄力划出半圆。 砰! “嘶——” 所有人都龇牙后仰,看着那头庞然大物被斧头的钝端锤得倒飞出去。 嗷呜,嗷呜。 狼崽子们焦急地徘徊。 它们不敢吠吼,更不能上前帮忙,这种灵性十足的生物也有着自己的规则和尊严。 肯恩撕掉攀附在身上的碎布。 虬结的肌肉在火光里显得力量十足,均匀细小的伤疤是极佳的装饰品,而手臂上的战旌之证又彰显出野性。 他啐出血沫,没有乘势偷袭,摆出正面迎接的标准架势。 霏狼半边下颚已经骨折,牙齿和眼神中的杀意有增无减,混合了唾液的浓稠血液从它嘴里淌出来。 【对方开始认真厮杀,你获得了认可,也面临着威胁。】 狼王迈步前进,脚步轻得离谱,周身变成宁静的风眼。 肯恩横下一条心,他在猛扑而来的霏狼面前保持冷静,脸上没有畏惧,而是闪过了狂热的光芒。 尖牙在眼前放大。 肯恩刚做好抵挡动作,狼头却突然消失了。 它迅猛的扭动姿态下,那个恐怖的爪子已经撕开了胸膛。 血肉沫被扯在地面上。 肯恩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剧痛,下意识调动起经验值,脸上又是一黑,在阴影之中只有红光闪过。 砰! 他眼前的景物开始交替,蜷缩护头,在草地上滚出几步远。 霏狼实在太过敏捷,追着撕咬不放,血盆大口直接嵌入胳膊里,骨裂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虽然被咬住的手已经没有知觉…… 但肯恩没有犹豫,借着翻滚的助力,用右臂拽着对方下颚处的软毛,顺势一扭。 身体成了绊脚石。 霏狼前蹄踩空,头着地,顺势倾倒。 它的后背落在巨石上,砸出一摊血痕。 肯恩血肉模糊的胳膊开始恢复,筋肉纵横连接,竟然有液体挤压的声音,但自己除了阵痛就只剩诡异的酸麻感。 他有些许后怕。 如果刚才有半点犹豫,等整条手臂被扯下来,那就连恢复的基本条件都没有了。 霏狼的低吼变得沉重。 它摇头晃脑的准备翻身站起来,却看到那个人类竟然已经扑到自己面前。 肯恩顺手捡起武器,斧头在地上划出一道槽。 他越上对方的后背,把黑纹岩做成的握柄伸进对方脖子下方,双臂发力,嘶吼着向后锁紧! 这个喊声回荡在火光当中。 试图围观的飞禽怪鸟,还有远处觅食的爬行动物,都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狼群熄声,它们的包围圈出现明显漏洞。 队伍里所有人都呼吸急促,就算火把上的松油烫到手腕,也没人敢乱动,他们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就随着战局不断扭曲着。 【你鼓舞了队伍。】 桑顿卡亚的臣民感觉到血液沸腾,战旌的勇猛和坚毅深深影响着他们。 这幅画面会永远刻在脑海里,并由晚辈们流传下去。 霏狼之王的眼睛上翻,它身体扭曲,没有发力点能够站直。 肯恩抵他肩上,把头仰到身后。 他健硕的体魄紧绷,红得发亮,脸已经憋到极限,暴起的筋脉从咬紧的牙关延伸到手腕上。 嘶吼像雷霆,从他嗓子里传出。 嗷呜,嗷。 离得近的狼群开始后退,从刚才的气势凌人变得畏惧。 肯恩眼里充血,肺里干燥得生疼,死死盯着眼前的血条缓缓落下去,在对方濒死之前,才松开了手。 巨兽无力地瘫在地面上,嘴角流涎。 肯恩靠在它略硬的毛皮上喘息,经验值从刚才开始就在飞速消耗。 【战斗结束:受伤x1 ,战利品无,声望+30】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开始灌注经验值用来治疗霏狼。 血条又肉眼可见地增长回去。 在刚刚过半的时候,霏狼一骨碌爬了起来,摇着脑袋想要恢复视力。 【认可度:57%】 嗷呜—— 狼王昂首长啸。 它的随从也纷纷应和,音浪将这片树林里所有恶意都肃清。 说实话,已经没有战意。 人群终于敢低声交谈,群狼四散走开,把通路让出来。 狼王已经能够理解,原先那群漆冰使徒应该死了,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人类干的。 虽然他的队伍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自己的随从们可以考虑为其效力。 狼王心思活泛,觉得自己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奖励,却看到他又走过来,目光低沉似冰,眼里透露出强烈的征服欲! 怒火又腾地燃起来。 肯恩抄起斧头,用开刃的那端猛劈下去! 他是认真的,攻击划开了爪子,碰撞和战斗重新爆发。 队伍和狼群都被这突发的状况搞得发懵。 什么情况,不是打完了吗,战旌在为什么又要发起攻击? “呸。” 肯恩吐出一口血痰。 “我对你很感兴趣,继续,来。” 他把战斧握在手里,与霏狼王那对猩红的目光相对,活动了一下肩膀。 它的森森利齿之间再度溢出血液,四肢变得发紧,这个场景似乎曾经发生过…… 那是很多年前,也是深夜。 年轻的它在鲜血和尸骸组成的圈中走出,向自己的族长发起挑战,也是如临大敌,也是拼尽全力。 在这一刻,战斗变成了本能。 它用冷酷的眼神看着他慢慢靠近,似乎能感觉到: 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远超自己的强悍与野心。 0021:与狼伍 肯恩独自鏖战霏狼王。 他曾有好几次差点被咬断脖子,或者扯掉四肢,但都凭借向死而生的果断反败为胜。 火把在霏狼第六次被治愈的时候彻底熄灭。 树林间灰蒙蒙的。 “天快亮了。” 有人低声说,没有人回答他。 奎玛保持着祭祀时才会有的专注。 腰背挺直,盘坐在地。 他眼神炽热,眼前这个男人满足他对于战旌的所有幻想。 光线昏暗,这里变成了狼王的主场。 它游走袭扰,从气势汹汹到谨慎试探,不断驱散退缩的念头,间隔许久才会主动攻击。 咚,当啷。 霏狼的敏捷始终占上风,这发谋划已久的猛突成功击碎了防御。 【耐久度:5%】 以坚固著称的黑纹岩握柄,被狼爪硬生生打断,碎片和斧头磕在石子上,敲出的声音像是最后进攻的暗号。 结束了,结束了! 霏狼四肢兴奋得抽搐,按捺住激动,不断加速挪移。 它精神被压迫到了极点,低伏于猎物视线的盲区——自己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谨慎过了。 银灰划破空气,赤红掠成流光! 然而,下一刻,就在嘴巴完全张开之前…… 肯恩右手为源头升腾起耀眼的蓝焰,光明撕碎所有阴霾,把进攻者暴露在空气之中。 霏狼已经无法回头。 它看见他转过身,眼睛里还是平静且专注,像一把稳稳的钢剑,从未迷茫过,就这样深深扎进自己心脏。 战旌之证爆发。 那一拳,直接打断了脊椎。 它原地抽搐。 那个人类又走过来,又是半蹲屈膝,又抚摸着自己沾血的毛发,温润的力量又浸透血肉…… 疼痛消失。 狼王站直身体,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空白的,自打成为氏族王者开始,从未如此迷茫过。 那个人类起身,右脚往前迈。 霏狼顿时汗毛竖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它瞬间懊恼不已地僵在原地,闪电在脑子里肆虐,狼崽子们呆呆地望着自己。 就是这半步…… 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轰然破碎了。 【认可度:95%】 肯恩屈膝,缓缓跪在血迹斑驳的地面上,目光坚毅平静,他透露出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还不够,可以继续,自己不会有丝毫犹豫和动摇。 霏狼慢慢靠过来。 狼崽子们聚集成群,似乎下一刻就要暴动。 但战斗真的结束了,牙齿藏进嘴里,毛发变得顺服,高傲的狼首凑到肯恩面前。 双方闭上眼睛,额头碰在一起。 他把手搭在它的脖子上,战旌之证的火焰弥漫开。 没有温度。 却能够将灵魂熔铸在一起。 【契约:霏狼王】 【等级:c】 肯恩感受到双方建立起联系。 甚至延伸出去,那十来只幼狼随从也被纳入其中。 这种契约,远比命令或者胁迫要来得可靠,更像是一种人与兽之间的誓言。 【血脉:狼之灵】 【荒原塚进度:1/13】 模糊的狼灵盘踞于精神世界,带着孤傲,带着令人胆寒的兽性。 【传闻:荒原塚】 【奥苏亚旧神历中,恕戟斯曾给死于手中的野兽们修建安息之地。】 肯恩脑中浮起注解。 这东西无法调用,看来是个很长期的收集任务。 “过来,勇士。”肯恩站起来,扶着狼王静静地说。“自己挑。” 奎玛服从命令,他伸手在草地间捡起一支骨哨,在战旌的眼神示意下轻轻将其吹响。 于此同时,狼群里走出一只白毛翻纹的亚种。 它听到召唤,低头走到奎玛身边,强悍的野兽此刻变得乖伏,像只齐腰高的大狗。 “让它陪你成长,而不是奴役你的战友。” 肯恩现在心怀狼灵,对自然充满敬畏。 他能够读出野兽散发出的担忧情绪,以及曾经发生在它们身上的悲惨过往。 奎玛郑重地点头。 他和兽瞳对视,听见低吠和喘息,感觉自己活在梦里。 幼时的幻想,现在正变成现实。 他动作轻巧的抚摸项圈,在生锈变形的夹缝里找到了锁孔,把骨哨插进去,啪嗒一声给打开。 “这就行了,没事。” 呢喃着,低语着,双方建立起羁绊。 肯恩表示认同。 他举手向后方示意,队伍里的人依次走出,骨哨在晨风里悠悠地传出老远。 声音很温柔,不是命令,而是呼唤。 灰蒙变成白清,晨曦压垮松间的积雪,树林里早已感受不到杀气。 【队伍中的“武夫”x4升级为“狼骑手”】 【队伍中的“猎户”x2升级为“游刃者”】 草地上传来欢声笑语。 他们士气高涨,和自己的新搭档相处愉快,并且热情地拿出干粮投喂。 肯恩还是赤膊。 尽管他不畏寒风,但霏狼还是盘踞在身后,用毛皮将他包裹起来。 肯恩能调动的血条有两根。 除了自己,还有【坐骑:霏狼王】,详细信息主要是【速度】【战斗力】两个方面。 【契约】还没有好好研究过,下次可以不局限于坐骑,其它东西也可以试着签订。 他从残衣里捡起青叶,把冰冷发硬的烤肉塞进嘴里,剩余的递向旁边的狼头。 这种熟食只能算是点心。 家大业大压力大。 现在凭空增增加了这么多张嘴,还有些没有主人的狼崽也要饲养起来…… “哎,返回村庄前,得先组织一波围猎。” 【任务:高傲的兽性】 【进度:已完成】 每次任务完成,总会激活些杂项,顺带补贴一笔客观的经验值。 经过整夜的激战,自己的【体力】和【双手武器】等数据都有所提升。 综合起来,又是个进步。 【资质:3.1 智慧:2.7】 目前为止,经验值绝对够用,却称不上富裕。 属性增加到三开头,用经验值去提升的话,消耗实在巨大,根本就不划算,唯一的追随者【奎玛】到达上限,普通部队又不允许分配…… “嗯?” 他突然看向旁边的狼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把经验值灌注进去。 霏狼睁大眼睛,毛发顿时油亮柔顺,强壮有力的蹄爪似乎变得更加坚硬锋利了。 嗷呜—— 嚎叫声又远远的传出去。 其它狼崽子都跟长了虱子似的开始乱挠翻滚。 骑手们紧张极了,但仔细观察后才发现:狼崽们常年佩戴项圈导致的疤痕竟然开始脱落,新肉恢复,毛发蹭蹭蹭地往外冒。 肯恩收回手,剩下的经验值是保险。 霏狼王抖抖长毛,眼神凌厉,它的氏族成员们因为自己的提升而得到了好处。 【认可度:100%】 0022:遇难者 曙光穿过云层,在苔原上巡视。 光斑飘过雪坡,像只俯瞰地面的眼睛。 【盘羊群x6】 头羊警惕性最高,它从融冰汇聚的溪流间抬起头。 它们长着短且笔直的蹄子,胸肌和脖颈粗大,看起来有些“头重脚轻”,内旋的螺纹角锋锐又坚硬。 “小心,那东西能挑开来袭者的肚子,或者撞开灌木逃生。” “我怎么感觉,它听得见我们说话?” 林地隐蔽处,传来细碎的对话。 肯恩向声音的来源丢去一颗树叶搓成的球,这支猎队就再度安静下来。 【头羊放弃进食,开始全神贯注的警戒。】 他继续盯紧对方,沿着来路追赶了半天,总算是找到这支迁徙觅食中的羊群。 【限时任务:狩猎】 【荒原等级:f】 【当猎物不再落单,比拼的将是双方的经验,速度,力量,以及领导者的判断。】 肯恩一如既往地有耐心。 队伍中也有经验丰富的猎户,他们共同制定过路线,只需要静静等待那个信号。 霏狼王的氏族成员们正在隐蔽行进。 双方中间隔着一片裸露的山地,呈掎角之势把盘羊们堵在其中。 头羊变得急躁,它预感到某种威胁,迈腿腾跃,动作轻巧地来到视野最开阔的石头上。 “不能等,现在。” 猎杀与逃亡的赌局正式展开。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从树林中闪出,他们像苔原上荡开的波纹,没有任何言语地冲过去。 肯恩拽着霏狼的颈毛,翻身上背,骑上它带队冲刺,在人墙中成为离弦之箭。 羊群也随之奔逃。 它们垂直有力的蹄跨在斜坡上如履平地。 乍眼看去,像是鱼群出水,又像是万箭齐发,一道道棕色身影正在远离自己的队伍。 “呜——!” 随着嚎叫,前方坡地后面,又突然蹿出十来只狼。 羊群陷入了前后夹击的慌乱,竭力减速下还发生了小规模碰撞。 肯恩眯起眼睛,发现猎物的骚乱缓解了,羊群竟然转过来,朝着自己这边反向逃生。 它们相较之下,还是觉得人类更好突破些。 头羊压低脑袋,硕角如同战车,直挺挺地在肯恩视线中放大。 霏狼爆发出嘶吼,速度不降反增,以惊人的力量接下了头羊的对撞。 肯恩飞起来,感觉自己被震得发懵,低头看见狼王已经翻起身,扑上去用利爪和尖牙撕咬猎物。 “举矛,回避!” 肯恩落地后爬起,朝身后的队伍发出指令。 他们听到命令,马上跳进了刺骨的溪流里,同时把尖矛,战斧都竖插进地面,躲闪不及时的几只盘羊当即开了膛。 后续的羊群腾跃而起,如灰色云朵越过溪流。 骨哨在溪流中被吹响。 骑手和游刃者湿漉漉地爬出来,狼群迎接各自的主人,横跨的动作有些生涩,但还算整齐。 追逐继续,猎队各自散开。 肯恩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身,头羊在狼王身下已经气若游丝,他用钢剑精准地进出要害,这场战斗就算结束了。 【限时任务:狩猎】 【状态:已完成】 日落之前,狼骑手们拖回了足以扛过这段日子的食物。 队伍士气再度高涨。 这是他们出猎的第二天了,早先捕捉到的灰兔和弗鼠已经差人送回【桑顿卡亚】。 肯恩升起火堆。 这种杂事本不应当让战旌来做,但骑手们看他很感兴趣,也就没多说什么。 碎熔石很轻易就点燃了干柴,肯恩似乎也完成了什么执念。 奎玛带队割开藤蔓。 有人捆扎猎物,有人在溪水里插鱼,树枝架起湿漉漉的冬衣,用篝火的温度将其烘干。 嬉闹着用过午餐,队伍重新返回主干道。 他们昂首挺胸,满载而归,自打熬冬开始以后,部落就没什么人来过这里。 帕洛图斯比的风景,几乎不怎么变化。 此时,朔风不再凌冽,沿途也能发现新鲜的粪便和车辙。 【北境逐渐热闹,商队往来密集,部落冲突变多,军队和劫掠者们频繁进出山路。】 奎玛拍着坐骑赶上来,狼崽很自觉地落后半步并行。 “战旌……” “等等,还是以前的称呼好听。” 肯恩微笑着打断,见他还想反驳,便补充道: “至少在外面要养成隐瞒身份的好习惯,高墙以南,有很多心思诡异的野心家,以后免不了要打交道。” 奎玛面露恍然,想象不出战旌的规划到了哪一步。 “嗯,所以有什么事?” “哦对,战……肯恩先生,这外套还是先穿上吧。” 他的旧袄已经破损,今天基本都是赤膊上阵,看着有几分晃眼,不过对于北境部落来说,倒也常见。 奎玛作为帕洛图斯比当地人,但单论体质而言,远不如自己抗冻。 看他身上那层单衣,还是算了吧。 肯恩摇摇头,直接拒绝,正好听见道路尽头的喊杀声。 他指挥队伍向林地间隐蔽,狼群身手矫健,载着货物和人几个腾跃就消失在灌木丛里。 马蹄声? 这种坐骑在北境并不常见,雪蜥蜴和长毛巨兽才是人们的首选。 几辆近乎散架的马车闯进视野里,门板上插满箭镞,男女老少约莫十来个。 他们中有身穿束袍的学者,也有粗麻内衬的脚夫。 “杀了他们,女人可以留下来。” 粗犷的笑声和下流的语言,不用说也知道——这队倒霉的家伙遇到了劫掠者。 海登犬的叫声远远传来,在经过密林前方的时候似乎有些忌惮。 领头者甩出石绊,绳网和石头卡进车轮里,马匹嘶鸣着被带偏方向,几个车箱发成侧翻,碰撞在一起后横在路中央,彻底断了退路。 【劫掠者正在做生意,你可以什么也不做的离开,或者遵从内心的选择。】 奎玛在等待命令。 他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小伙子。 肯恩轻笑着,心想就当检验队伍的成长吧,索性也就挥挥手。 狼群从林地里蹿出去,几只海登犬当即就缩起了尾巴,劫掠者们被扑翻在地,鲜血横流。 劫掠者的头领是个光头巨汉,身材魁梧,肩跨宽阔,手臂壮得有些离谱,只见他迅速整理好自己的队伍,然后仰头看向坡地。 那里站着只巨大的霏狼。 在那之上,是个赤裸着臂膀,神情冷漠的年轻人。 0023:鹰隼射手 “你看起来真嫩。” 巨汉说话时,眼睑不断抽搐。 早年的一次沼泽探险,让他被毒虫毁了脸部神经,从那以后的岁月里,每次撂狠话时都会显得更加阴险。 肯恩没回答。 霏狼载着他慢悠悠地走到土路上。 奎玛竖起长矛,狼骑手和游刃者们重新整理好队伍,把道路的另一端给堵死。 尖牙森森,血液滴溅。 劫掠者有些胆寒,座下的山猫们露出恐惧,不断踱步,随时准备逃离现场。 “不要怕,把这群雏儿宰了,我们回去吃狼肉。” 巨汉开始讲话,没什么气色,他不得已抽出腰间的鞭子又重复了一遍,这才稳住了队伍士气。 【敌对:劫掠者】 【数量:7】 【等级:c】 【肮脏的勾当,可耻的野心,不过是群欺软怕硬的蠢货。】 嗖—— 什么东西划破空气,紧接着,一支箭悬在了奎玛眼前。 肯恩伸手抓住了它。 单论敏捷的话,他可以碾压在座的任何人。 “机灵点,拿回那把弓。” 他说话声音很轻,透着兴奋,人群里那个放箭偷袭的蠢货感觉后背发凉。 “给我杀光!” 巨汉咆哮着扑向了肯恩。 他胯下那只山猫很老,瞎了一只眼睛,皮肤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 劫掠者们紧随其后。 肯恩指挥队伍冷静应敌。 奎玛也压低了长矛,灰色亚种狼载着他像闪电一样穿过人群。 他盯紧那个卑鄙的弓箭手。 胸膛擂起战鼓,心中满是渴望。 既然肯恩先生点名要这把弓,那他就会去取回来。 数月前,这群人只是没见过世面的部落战士,哨岗可能还没有浆果地里的稻草人有用。 如果人手不足的话,见到劫掠者基本都是绕道走的。 这个冬天,见惯了死亡。 “幸存者”险些变成“流浪者”,连日积压的悲愤给予他们正视敌人的勇气。 此时面对刀剑,竟然生不出太多恐惧。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他们能够获得坐骑,能够在血液和碰撞间反击,并不是连日狩猎野兽获得的信心…… 而是因为【桑顿卡亚】拥有了新任战旌。 肯恩跃向高空,钢剑悬在头顶,蓝焰包裹着匀称的肌肉。 他先是纵劈,再一脚把对方踹下坐骑,自己紧跟着跳了下去,任由两只猛兽在身后互相撕咬。 霏狼王被利爪划破了皮肤。 它眼中闪过决绝,迎着攻击咬住了山猫的脖子,蛮横的四肢欺身而上,山路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劫掠者的喽啰们挥舞猎刀扑上来。 肯恩用钢剑架开,抓住其中一个家伙的脖子,然后直挺挺地在人群里杀出几步远。 【你鼓舞了队伍,敌方被你的悍勇所震慑。】 奎玛冲到后方,两个袭扰的弓箭手射歪了方向,狼骑手也适时地前来助攻,对方饲养的海登犬和山猫,在场地里没头脑的乱跑。 “如果想要分一杯羹,大可以好好谈谈。” 巨汉甩起脸上的肉颊,抽搐的眼角看不出谈判的诚意。 肯恩松开昏死的喽啰,钢剑牢牢在握,语气平淡地说:“我只想要你这件内衬。” “等你死后……”巨汉感觉到羞辱,他抽出钢棒反击,并且恶狠狠地咒骂道。“我会把它挂在你的尸体上!” 肯恩回退,让过一记爆头的抡砸。 那柄武器有浓烈的北境风格,骨棒和钢材毫无艺术感地揉在一起,铁扣上留有没磨彻底的纹章。 巨汉的攻击漏洞百出。 他还没从熬冬里苏醒,横肉缺乏锻炼,比起始终在绝境里捶打的漆冰使徒要弱上几分。 肯恩抽动手腕,用刃口划断对方的手指。 他皱眉收起格挡动作,觉得没必要浪费钢剑的耐久度,转而贴近去肉搏,两肘轰在面门上,再灵巧地踹飞那根古怪的棒子。 “哦不,别弄脏它。” 肯恩一边抓起巨汉的手堵住对方的嘴,一边反过钢剑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远处,刀锋和战斧相碰。 等到日头西斜,这支劫掠者已经溃不成军。 【战斗结束:受伤x3,声望x30。】 肯恩瞥了一眼远处,趴在车厢里的人缩回了脑袋。 他抿嘴浅笑,并不急着过去。 这件卡其色的【压襟内衬】,穿在巨汉身上时是“开衫”装,在自己身上倒略显宽松,再重新套好马甲和剑扣。 优雅的举止,沉稳的表情。 一位来自南疆的骑士就诞生了! 但肯恩并不跨马,而是骑狼,手下有一群北境战士,他们正挨个向自己报上战利品。 但战旌褒奖一番以后,只取了双鞋。 【郫斯顿克军靴】 【品质:精良】 【耐久度:86%】 奎玛走向这里,脸上沾着血液,有他自己的,大部分是敌人的。 “肯恩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把弓挺不赖的,六股弦,起码能拉两百步。” “听起来你对它还挺在行?” 部落矛手有些尴尬,他思索着回答道:“我学过掷矛和拉弓,前辈们说我准头还不错。” 肯恩并不在意这把武器,只是扫一眼,确认过是【品质:精良】,说道:“留下它,练练箭术。” 他眼神变得专注。 经验值卷起旋涡,泄洪般消失一大截,原本还算富足的库存,顷刻间见了底。 【追随者:奎玛(已进阶)】 【身份:鹰隼射手】 【态度:敬畏】 【资质:2.5 智慧:1.8】 奎玛单膝跪地,用部落里礼节从战旌手中重新接过武器。 他闭起眼睛,接受了一段装神弄鬼、其实是为了掩盖灌注经验值的“祈福”。 当他重新起身…… 身形变得更匀称,眼神中也隐去些许浮躁,变得更加冷静和克制。 但不变的,是他看向战旌时表现出的向往。 围观的队伍发起一阵欢呼。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羡慕但不嫉妒,只是对未来又充满了期待,收拾战场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 肯恩穿戴整齐,负手走向车队,敲敲门梁,朝着里面瑟瑟发抖的人群问话:“领队的蛇头,或者带路的向导,随便哪个,只要能说得上话的都行。” 他回头扫视战场,状似无意地补充一句。 “我们没有恶意,如果没人愿意搭腔,那就自己想办法跑路吧,我会带人离开这儿。” 奎玛背过身抿嘴偷笑。 留在这群家伙在荒原户外过夜,几乎就是等死。 不过这也很解气,冒着危险救下这群人,连句“感谢”都还没听到。 半晌,角落里站起个人。 “尊,尊敬的先生,您会伤害我们吗?” 0024:流民和学者 【倒霉的蛇头】 【态度:惊心胆战】 他衣服是粗麻的,外套里是棉花,从破损的领口能看见蜂毒纹身。 肯恩和奎玛交换眼神——这个人糊口的手段并不光彩。 “饶命,我们是去红枫高地的车队。”他口音很重,确是北境人无疑。“这些人都是我的乘客,遭了难,求求给条活路。” 肯恩没有回答。 他扶着车架探头进去扫了一圈,这个车厢比较简陋,里面的人骨瘦如柴。 “你带他们去红枫高地做什么?” “这些都是高墙下的难民,流亡的,没处去了,正巧有几个大部落缺劳动力,我帮着介绍。” 蛇头讲述了一些关于神迹的传闻。 【弗伦冈铎】,那位信仰恕戟斯的战旌。 他新征服了一处遗址,发现了某些有趣的线索。 这个古板的老头竟然破天荒的将那里开放了出来。 周围部落已经派出使团,而高墙下的几个王国也准备发兵,赏金猎人蜂拥而至,学者和术士们也颇感兴趣…… 据说,这处遗迹很庞大。 他们出钱雇佣劳动力,吸引了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 肯恩皱起眉,刻意地捏了捏耳朵,奎玛会意,以清点物资为名把蛇头给带走了。 流民们似乎松了口气。 “有什么补充吗?” “他是人渣。”说话的人脸上有道疤,鞭子打的,结痂了,他低声控诉道:“他收钱的时候没提部落,只说是营地里面,路上打骂不断,而且还用活人挡箭给自己逃命!” 角落里,有个女人晕了过去。 肯恩迈步走进车厢,人群让开通道,她丈夫还挡在自己面前,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发抖。 【极寒交迫的流民】 【态度:心如死灰】 “我能让她活下去,至少现在还能。” 肯恩解释完,抬个手就给拨开了,略微检查过后眯起了眼睛。“她多久没吃东西了?” 附近的流民纷纷附和。 “蛇头只在乎钱,食物全是给隔壁那群大爷的,我们就算饿死也没人在乎。” 肯恩抬手晃了个暗号,就有人把装有温汤的水壶送过来。 两口灌下去,人就悠悠醒了,但她双眼还是无神,不断呢喃着某个名字。 男人面露痛苦,说那是自己的孩子。 “在哪儿?” “被……蛇头带走了,说工作完就给我们线索。” 肯恩没说话,转身出去比出剑指向上。 奎玛收回目光,一个下踢把蛇头撂倒,抽出藤绳给倒吊了起来,几通老拳下肚,再威逼几句,这畜生就把事儿给交代全了。 他面色凝重地回到货箱边,附耳转述给战旌。 肯恩点点头,眼里先是流露出遗憾,再是狠厉,平静地吩咐道:“不要处理得太快。” 等奎玛出去,他站起身看向这批人。 “我问,你们回答,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他清清嗓子。“你们还有其它地方可以去吗?” 人群沉默了,纷纷晃了晃脑袋。 “有人了解帕洛图斯比吗?” 大多数都一脸茫然,还是不知道的居多。 “有人想去红枫高地做活吗?” 流民们陷入纠结,他们觉得前路未卜,生活已经没有了希望。 “最后一个,”肯恩顿了顿。“我治下有处村庄,按劳分配的工作,暖烘烘的屋子,填饱肚子的食物……没意见的点头。” 最饥饿的那几个率先点头。 零零散散的交流过后,又多了几位,最终,在从众心理和现实压力下,所有人都表示认可。 【流民x9加入你的队伍。】 “食物,水。”肯恩吩咐下去,又指着道路前端说。“先把车修好,那几匹马我会治疗的。” 他拍拍肩膀,侧头看了眼远处——蛇头已经半死不活。 没多想,转身进了隔壁。 【摇摇欲坠的马车车厢】 敦木做的梁架,兽皮拉成的棚顶,有窗有门,还设置了可以横躺的隔间。 “他过来了。” 有人在嘀咕。 肯恩走进去的时候,几位学者举起了刀,皮肤白嫩,没什么肌肉。 【诺林图书馆学者】 【态度:战战兢兢】 “您,您想做什么?”领头的用了敬语,他和搭档似乎是教师,把几个男女学生保护在后面。 “在你说这句话之前,我还什么都不想。” 肯恩挥了一巴掌,把刀子拍到了木板里。 “等等,先生,听我说……”后座跑出一位女孩,束袍有两朵郁金香,看来学业有成。 肯恩走过去,盯着对方手里的精致餐刀——她眉目清秀,坚定的眼神,染血的唇齿。 “我在听。” “呼,我们可以付钱,红枫高地有诺林王国的军帐,那会是笔相当丰厚的赎金。”女人想到蛇头看向自己时的笑容,又把餐刀对准自己。“比起尸体,我觉得生意对您更划算。” 肯恩露出微笑,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我是麦格·列尔波塔。” 她挺直腰背,目光没有挪移,骨子里透着不屈。 “我会考虑这笔交易,但恐怕得先回到村子,我没兴趣伤害你们,但也不会伺候得太勤快。” 这时候,狼骑手端着喷香的烤羊肉走来。 “赶紧吃饱,我们有好一段路要赶。” 肯恩扶着车辕说完就打算离开,见义勇为的事情要点到为止,这些学者就当结个善缘吧。 【声望+50】 【王国·诺林:态度友善】 麦格面露审视,这是个谨小慎微的聪明女人。 “食物,有肉啊……” 但很显然,他的同伴并不矜持,饥饿和连日奔逃让他们变得像是恶鬼,接二连三地往外扑腾,全然不顾摇摇欲坠的货箱。 轰隆,车轮的主轴断开,整车人马齐齐向地面栽倒。 麦格面露骇色,她心脏骤停了片刻,像是闪电击中了头皮那样感到恐慌——那把餐刀正对准自己。 她皱眉闭紧了眼睛。 然而,急促的呼吸过后,自己并没有感受到疼痛。 肯恩拎着束袍的后颈,把这个女人放在地上。 他正眼花缭乱地舞动那柄镀金刻纹的刀子,流畅收尾过后,刀柄朝内的递还给对方。 …… 等到天色擦黑,树林里阴风阵阵,死灵骷髅和各种怪物们活跃起来。 壮大过的车队继续向桑顿卡亚驶去,流民们裹着披毯不敢入睡,对未来还是充满担忧。 麦格和两个女学者共用隔间。 她听见外面在讨论那个神奇的年轻人。 0025:品格 学者们争论的焦点在于:他到底是萨满还是术士? 肯恩治疗马匹的手段极为高明,任何魔力的波纹都没有,但实打实地恢复了伤口,速度和疗效都是顶尖的。 “听说他是这个部落的战旌?” 如此年轻,又是南方血统,竟然能成为北境部落的战旌,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麦格掀开隔板,学者们纷纷噤声。 …… 肯恩骑着霏狼王行在队伍前端。 他仰头看了眼昏暗的天空,云层不知什么时候加重了,雪花正簌簌地往下落。 “先生,有个女学者找你。” “问过什么事情吗?”他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回头。“如果是无理取闹,就当没听见。” 奎玛摇摇头,驱狼上前,递过一个丝绸袋子,又退后两步。 肯恩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紫绀色矿石。 【材料:弥锵矿】 【品质:珍品】 【产自南疆诸国的罕见材料,王国战略物资,少量流通于黑市,学者和名匠们也会持有。】 “让她来前面找我。” “额。” 奎玛看了看外面的风雪,心想战旌对异性好像不太体贴,他没反驳,回去跟女学者转述了原话。 麦格并不介意,她撩开碎发,跳上了狼背。 奎玛就比较青涩了。 北境偏僻地方的穷小伙,在王国都城女性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他下地步行,拍拍自己的坐骑。 霏狼几步小跑,就来到了队伍前方。 “呼,“麦格嘴里吐雾,牙关冻得发颤,“看来您识货。” 肯恩侧过头,表情还是不见喜悲,他冷漠的原因很简单——这群人和流民同行,境地却天差地别,从情感上感到失望。 他愿意搭话,是因为这个叫【麦格·列尔波塔】的女人并不矫情。 “你怎么不带那把餐刀了?” “呼~您,您说过不会伤害我们。”她在风雪里回话。“再说,您本来,就,随时能夺走它。” 肯恩举起丝绸袋子,让对方表明来意。 “您比那些劫掠者要有见识,这个东西还挺贵重的,我希望用它来让您帮个忙。” “什么事?” “救人。” 【任务:凭手艺活命】 【进度:不限时】 【诺林图书馆的首席工程师被绑架,现在生死未卜,她的学生麦格请求你救回他。】 肯恩本不想再节外生枝,但备注让他陷入犹豫。 每个任务都会带来些新东西,从结果来看,倒是都对自己有利。 麦格手指冰凉,她看见这位年轻的战旌蹙起眉头。 劫掠者袭击他们以后,原本要派人去诺林国王的军帐要赎金,后来蛇头找到机会才夺了两辆马车逃出来。 她的同伴们,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坦然里…… 谁也没提过那些没逃出来的人。 如果自己也不争取,等回到诺林,王上会亲自书写悼词,学院再象征性地举行默哀,自己的老师也就永远的去世了。 麦格陷入沉默,身旁突然传来问话声。 “你怎么确定,他没被杀掉?” 语气还是那样平淡,却让她升起一股希望。 “不会的,劫掠者有求于他,不会随便动手的。” 麦格头顶雪花,说自己的老师在古代建筑和城防事业上浸淫多年,这也是为什么王国会排遣他前往红枫高地的原因。 劫掠者在山地间有处藏身地。 他们听蛇头说了这个老头的本事,就胁迫他替自己的窝点做规划,到时候就不用再担心部落清算或者军队征伐了。 听到这,肯恩突然来了兴趣。 桑顿卡亚的防御工事形同虚设,它急需一份有远见的改造方案。 “老师被单独带走,所以没跟上我们,说起来,逃亡的路线还是老师悄悄指导的。” “但只有你,跟我提起这件事。” 肯恩用尖刻的话语在试探她:“看来,你的同伴们忘恩负义,但你,麦克·列尔波塔,好像更高尚些。” “人性并不高尚。” 女学者没有被揭穿的愠怒,也没有顺势表现出自满,她说道:“我既会自私,也会取悦自己的良知。” 交流到此结束。 狼骑副手举起火把。 车队拐进平坦的河谷里,游刃者靠前探路,寻找能够临时扎营的地方。 肯恩只打算带奎玛和两个游刃者前去,从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对方数量不多,属于小本买卖,如果只是救人的话,不需要太大的动作。 再说,车队也需要看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部队数量太少,回头要想办法继续扩招。 他注意到一件事。 搭建临时营地的时候,有流民向麦格致意,在一群学者当中,只有她的人缘很好。 从旁听来的信息来看:她似乎经常分发食物,在蛇头仍活着的时候,就帮助过不少流民。 这让肯恩有些改观,自己的尖酸态度,似乎对她不太公平,但对方也不曾反驳过…… 嗯,印象又加了几分。 此时,麦格正坐在车辕边烤火。 她也在细观察肯恩这帮人,他们没有北境部落的野蛮,相反,在纪律和执行力方面,有南疆诸国的味道。 麦格曾在帝国书库里读过一段注解。 强大的队伍都有特异性,或重视荣誉,或不择手段,或善良正派,或嗜血好杀…… 而这,很大程度上是受指挥者的影响。 肯恩是个很有领导力的人,至少从下属的言行来看是这样。 巡逻的狼骑手提醒麦格休息。 在帕洛图斯比的野外,任何一点体力都是弥足珍贵的,他们必须做好随时能够逃命的准备。 夜深人静,雪花落得很大。 麦格半睡半醒之间,听见了车厢外的动静,应该是营救老师的队伍正式出发了。 她翻过身,开始好奇。 “肯恩·布维尔,你,到底是谁?” …… 同一片夜幕。 霜雪落进了位于【碎布山口】的木屋。 冰锥悬在兽皮屋檐下,寒气被屋内的炉火给隔绝在外,水滴落在窗沿上,搅得人心烦乱。 书桌前方,学徒第六次放下羽毛笔。 他欲哭无泪,根本无心完成作图,脑子里全是那两辆马车离去时的场景,心里充满不甘。 “哎,我俩怎么还在这儿!” 没有人回应,半晌,身后竟然还传来哼唱声。 “老师,现在不是您练习和弦的时候,想想这是哪儿,狼窝啊,我们还落着难呢!” 哎—— “让屋外的先生进来添柴,这么潮湿,墨水都要晕开了。”满地图纸之中,有位长者取下金丝眼镜。“孩子,我们是靠手艺活命的,要牢牢记住这点。” 他须发皆白,笑容和煦,体态有些发福,透着一股平和气。 0026:靠手艺活命 他叫伯克·巴特莱,诺林王国首席工程师。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举止优雅的女仆,而是粗皮黑脸的壮汉,他们给火盆添过柴,同时取走一份矮墙设计图纸。 伯克此时并没有坐在诺林王国那幢金碧辉煌的图书馆里。 而是帕洛图斯比,荒原边角,劫掠者们的兽皮三角屋。 他的学生们已经逃跑,外出追捕的队伍至今没有返回。 这是个好消息。 伯克抿了一口浓茶,东西是自己带的,他笑着看向自己的助手,那孩子总是毛毛躁躁,不会静下心来做学问,所以至今没考上学者。 “拜托,让我死吧,又来了。” 助手用手挡住嘴巴说了一段唇语,竟然跟身后伯克说的话一模一样,内容是:“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不能在乎环境之类的外在因素。” 老伯克撇撇嘴,没有斥责助手的不耐烦。 实际上,他从不跟批评别人,也从不参与争吵。 劫掠者们将其反锁在铁笼里的时候。 他很平静地指出了哪块木桩并不合理,哪个锁扣一踹就坏,学生们记住并且做了尝试,成功逃掉了。 蛇头出卖伯克换取生存的时候。 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主动接过了纸笔,并泡了自己喜欢的浓茶。 只要内心安静下来,眼前就只有学问和工作,这会令他舒适,也能享受到挑战和乐趣。 至于雇主是谁,又何必在意呢? “你瞧,我们有手艺,所以坏蛋不会伤害我们,食物里有香料,住处也暖和得冒汗,多幸福啊。” 助手听着这些话,已经快要抓狂。 “老师,您真的不明白吗?等工作结束,要死人的!” 伯克·巴特莱再次抿了口浓茶,啧啧摇头,智慧仿佛穿透了喉咙,变成一段话:“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 …… 【劫掠者驻地】 【态度:敌对】 【部队数量:13】 肯恩掀起斗篷的边角,重新在缓坡里蹲下。 他一个深呼吸,在冷风里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灰色视界随着自己【精神力】提升已经变得更开阔。 这是一处凹地。 岗哨设置在高坡树木的顶端,有三个哨兵形成交叉视野。 “拿来,示范给你看看。” 肯恩接过那柄【缚筋长弓】,缓缓拉开弓弦,周围的风声慢慢归于虚无,这种异象不是因为专注,而是他又进入了精神世界。 自从属性达到【资质:3.0】以后,经验值就很难满足一次性提升的消耗了,但是可以用来提升更细致的属性。 比如现在,肯恩把从劫掠者身上获取的经验值,全部灌注到【弓箭】条目里。 “呼~” 弓弦趋于平稳,触感愈发柔和。 一支铁制带倒刺的箭镞穿过松针间的缝隙,在深蓝发黑的夜幕里静静飞行。 高台上的哨兵正好回过头。 哗啦,蹭! 箭镞扎进喉咙。 他双目圆睁地被钉在了树干上。 “你瞧,这挺简单的,快试试。” 肯恩把弓箭还给奎玛,丝毫不觉得自己卑鄙。 对方眨眨眼,沉默了片刻。 奎玛在战旌的指引下对准了另外的两个目标,近处那个还算顺利,稍远一点的就有些吃力了。 他没计算好尸体倒下的方向。 轰隆一声,那人直接跌进了木柴堆里。 围着篝火吹牛的劫掠者回过头,领头的吹出暗号,森林里没有人回应,紧接着一串慌忙的脚步声就靠了过去。 “抱歉。” 奎玛有些自责。 游刃者们却觉得这个道歉有点吹毛求疵了。 肯恩拍拍他的肩,几个人按照备用计划从坡地上消失。 没过多久,营地里传来了骚乱。 …… 伯克·巴特莱端起见底的茶杯。 他把羽毛笔重新插回墨水瓶,然后将几样绘图用的工具收回匣中,又哼起了那支交谊小调。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几个劫掠者叫嚷着走进来,不由分说地架起两人往外走。 “大爷,别杀我们,图还没画完呢。” 学徒的两条腿在雪地里犁出两道槽。 他们没被吊死,也没被喂山猫,而是被关进了主屋深处的囚室。 伯克理了理衣服,把擦拭过的眼镜重新戴好,对自己的学徒有些失望,心想——他或许真的不适合做学问。 “老师,我们死到临头啦!” 这孩子真悲观。 伯克环视周围,这间屋子是根据自己的图纸改造的。 “瞧瞧,做工和细节完成得多好,可惜啊,他们有工作了,不然我真想招收到学院里来。” “老师啊!”学徒崩溃大哭。“您能别老想着设计嘛?” 他多想反驳一句,就是因为这群劫掠者的“工作”,他们才沦落至此,随时可能丧命。 伯克还是轻轻摇头,嘴唇和两层下巴都在上扬。 他伸出胖手,沿着囚笼里的主梁继续摸,绕过两处关键的受力结构,然后轻轻那么一推…… 咿呀,砰! 整栋屋子轰然倒塌,而他们站立的地方,刚好是废墟里唯一的安全区。 伯克拍了拍灰尘,转身看见小学徒已经呆滞。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于是苦口婆心地教育:“要记住,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 营地外围。 两个壮汉在挖坑抛尸,旁边摆着两桶引火用的油膏。 尸体都要经过处理,不然被狩堕侵染以后,说不准哪个夜晚就爬出来了。 “嗯,什么动静?” 他们放下工具回头,发现自家主楼竟然塌了,好几个同伴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一支燃烧的箭镞落进油膏里。 热浪伴着剧痛汇聚成龙卷,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他俩给送走了。 劫掠者们发现了火光。 “入侵者在外面,”他们拿起武器飞奔而来。“别让他们跑了!” 然而此时,肯恩和奎玛几人早就趁乱来到了房区。 但谁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感官敏锐的肯恩发现了异常,他带队翻过残垣断壁,来到了侧面的小广场。 兽笼和囚笼叠放,吊杆上还悬了具尸体。 风干的骷髅下方,有两个人正静静地在等待,年轻的那个【学徒】缩在后面,颤颤巍巍的,没什么骨气。 年长的那位抱着木匣,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工程师伯克·巴特莱】 【态度:平静】 “我们本来要走的。”伯克的银发落了层雪绒,他面带微笑地说。“后来听到骚动,觉得您应该是来救我们的,所以等在这儿。” 肯恩有些发愣。 即便是他,也花了些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人都在这里了,大家也只能原路返回。 肯恩他们唤来坐骑,拿出麦格留下的信物自证身份。 确认无误,他们奔进夜色里,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学徒在狼背上瑟瑟发抖。 伯克却照旧云淡风轻。 肯恩实在忍不住,转身问道:“向您请教,这种冷静的秘诀是什么?” “大概是手艺吧,那些图纸就是我的本钱。所以劫掠者们不会杀我,你应该也有工作要交给我,对吧?” 伯克戳穿了肯恩的真实目的。 他摆摆手,没有听具体的解释,继续说道:“没关系,会答应的,我喜欢工作,毕竟…… 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 0027:返程 帕洛图斯比,北境的山路上,这里已经很接近桑顿卡亚。 肯恩又一次见到了麦格·列尔波塔。 她依旧穿着纹有两朵郁金香的束袍,显得干练又典雅,即便在人杰地灵的诺林雄都,也会是位气质极佳的才女。 “老师,荣光庇佑,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麦格附上一躬,眼角带有真诚的泪花。 听到这句熟悉的问候,刚翻下霏狼的伯格宽慰地揉了揉肚皮:“我也很高兴看到,诺林最聪明的女孩依旧还活着。” 【声望+40】 【王国·诺林:态度友善】 围观已久的学者们蜂拥而上,但他们口中的“惦念”和“担忧”有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 【任务:凭手艺活命】 【进度:已完成】 【伯格·巴特莱对你心怀感激,他将不吝才华地为你出谋划策,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热络的氛围持续到正午。 浩浩荡荡的队伍围在篝火旁边,席间有几个流民绕过去向伯格表示了感激。 他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容,摆摆手并不接受恭维。 一顿热闹非凡的午饭。 肯恩和众人商讨路线,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们决定放弃主干道,走更为荒僻的古道返回。 群狼迈步,马蹄声密集,车轱辘悠悠转动。 队伍沿小道穿过了【洛浚山谷】,在视野开阔的苔原上又远望了一会儿【永冻瀑布】。 雄峰穿云直上,巨鹰在结成冰层的水帘前盘旋。 南疆来的学者们探头探脑,在伯克的讲解下露出向往的神情——他阅历丰富,知晓北境每处地标背后的历史。 桑顿卡亚的原住民们,骑着霏狼,听到那些赞叹也会觉得与有荣焉。 麦格把窗口让给了两位女伴,她刚坐回去,就透过另一边的窗户看见了肯恩。 他竟然也被这片壮美的苔原所吸引。 “你能成为战旌,应该在北境呆了很久吧。” 女学者抛出话题,老师能平安归来,她对肯恩是心怀感激的。 所以,即便对方不待见自己,麦格依旧发出了感慨:“每天看见这等景色,谁都会敬畏自然。” “我其实没呆多久,嗯……这个故事很复杂,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会了解的。” 麦格很意外,肯恩竟然接话了,没有讥讽,语气也很诚恳。 “我为之前的偏见道歉”肯恩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她,轻轻点头说道:“是我有点先入为主了,你确实有令人敬佩的品质。” “额,您,您也令人称奇!” 麦格尴尬地回以赞美,点头致意后,把窗帘给合上了。 霏狼几步就回归了队伍前方。 肯恩没有非分之想,他为自己的言行道歉,无愧于心,便再也没有靠近过车厢。 光束穿透森林的倾角逐渐缩小。 道路变得泥泞又狭窄,桑顿卡亚这座村庄仿佛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显得无比空旷,依旧是伤痕累累的样子。 狼骑手提前返回通知。 所以肯恩的队伍徐徐走近时,全体村民都已经翘首以盼地聚集在广场上。 【你走进桑顿卡亚,臣民们热切地看向你。】 队伍原地解散,骑手们结束了连续几日的奔波,赶忙拥向各自的家人。 他们洋溢着笑容。 不再有“活着归来就是万幸”的想法,兴奋地分享沿途见闻,跟同伴炫耀霏狼坐骑,讲得眉飞色舞。 广场响起了愉快的声音。 流民们很容易便接受了破旧的房屋,听到修复完成后就会属于自己,更是露出满足的微笑。 他们这一路颠沛流离,能遮风挡雨已经是幸运。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居民增长9/50】 学者们也很平静。 虽然跟想象中“恬静怡人的村落”有点差距,但谁都没有抱怨。 毕竟,领教过蛇头的阴险卑鄙,见识了劫掠者的残忍暴虐以后,这群桑顿卡亚的居民显得多么可靠、友善! 这些破落的小木屋,是那么温暖,舒适。 他们早就受不了只能靠睡的车厢了,有时候道路颠簸,磕得脑瓜子嗡嗡响。 学者们只想找个干草垛躺一会儿! 在这种情绪督促下,这群文绉绉的家伙相当有干劲,很主动地搬运材料,参与到房屋修复的工作中。 因为做不了什么重活,所以女士们很自然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临时厨房。 她们口齿伶俐,能来北境的,也都会说乌玛语。 坦尼森太太是个自来熟。 她欢迎这些孩子打下手,反正要摘的蔬果也不少,几个话题抛出,众人就热络地畅聊起来。 麦格性子刚强,主动走向了肉类处理区。 她在血水盆边撩起袖子问道:“我能帮忙吗?” 出乎她的意料,当那个瘦小的背影转过来——竟然是个南疆面孔。 “嘿,你好,我是麦格。没关系的,我不怕脏和累。” 那女孩展颜微笑,挪出一个宽松的身位来。 “我是琼。” 她轻轻回答,能够交流的音量,却不会惊动任何人。 麦格很喜欢这种勤劳的姑娘,两个人聊得很开心,当她听到对方竟然从小在帕洛图斯比长大,更是来了兴趣。 一个描述南疆的繁荣。 一个细数北境的恬淡。 身后传来惊叹声,妇人们听说战旌击杀劫掠者的壮举,不知道谁提了一嘴肯恩当时没穿上衣,话题就变得欢愉了起来。 “你听得很认真啊。” 麦格眨眨眼,她用肘部碰了碰琼,热切地询问:“快聊聊,我对他很好奇。” “嗯……肯恩先生救了我们。” “然后呢?” 琼摇摇头,清瘦的脸庞始终带笑,却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了。 麦格套不出话,叹口气,也不执著追问,双手在血泊里搅动,把分拣好的肉处理干净。 她的“好奇”并不夹带私货。 而是一种学术上的,对特殊案例的重视,类似的文献有很多,南疆诸国对北境的研究从没有停下过。 麦格想到这里,抬头寻找话题的主角。 他看见伯克和肯恩站在村口,两人时不时会对着围墙比划,似乎是在进行激烈的讨论。 “咦,奇怪。” 没过多久,麦格又抬起头确认了一遍。 按照她对老师的了解,这个表情和动作…… 难道,诺林的首席工程师,在向对方请教问题? 0028:远见 “精彩至极,您的见解应该被写在踎艮纸上,用镶金的书封装订成册。” 伯克不吝赞美之词。 “这不行,”肯恩笑着摇头。“王国谋士们会说我野心勃勃,并把您送上绞刑架。” “哎,你要没有工作,可以来诺林讲学。” 他此时相当兴奋。 作为一名浸淫“城镇规划”多年的专家,伯克·巴特莱设计过许多要塞和城池,也研究过精灵和矮人们的建筑风格,深谙这份工作中最体现水平的地方。 那就是“发展性”! 随着时间推移,人口和经济增长,原本的规划可能会更改甚至推翻,放在现实中就是无数建筑的拆毁和扩张。 浪费资源。 王国分封城邦时,在同行参谋团里,肯定会有位设计师。 他们竭尽所学,能够让领主的要塞变成核心,周围房屋的拓宽方向不会影响格局,道路能根据繁荣程度不断向外延伸。 耗材和水源的供给,街道和军营的距离。 最关键的是,如果建筑物升级改造以后,还能不能维持原来的平衡,这其中预留多少空间才最合适? “或许,我太自大了,竟然跟您提出这种草率的方案。” 伯克端起胸前的金标,摆出智者之间才用的尊礼。 他原本的方案,是给这个小村庄划一道防线,以林地为原材料,不需要过多搬运就能开展工程。 但是! 肯恩当即指出了问题: 这个方案直接扼杀了村庄发展的可能性,桑顿卡亚永远无法超越鼎盛时期的规模。 然后他提出了另一种想法,不固定防御,以灵活性和可修复性为主,能方便军队出入,被破坏后也能及时堵住漏洞。 肯恩指着图纸,把设计范围不断延伸…… “如果人口破千,住房数量不够,就拆掉原有的部分,设计第二层防御,并且可以升级成石墙,如果继续扩张,甚至能变成钢铁城墙!” 伯克从眼镜上部看向对方,确认这不是玩笑话。 肯恩继续在简笔地图上指指点点。 他的道路线条,永远不会删改,不论人口膨胀到什么地步,都能继续延展下去。 一个个地方被圈出来。 “土地,集市,住宅,行政区,救护所,秘术研究院,畜牧养殖场……” 层层递进,条理清晰。 每个发展阶段新增的建筑,会用到的资源,它们的来路和运输方向,全都说得头头是道。 甚至,他还计划轰开冰面,建立一个港口! 难怪会说他野心勃勃…… 这个男人的远见超越了时代,他站在这处废墟里,谋划了一个影响北境的庞然大物,凭空勾勒出一个宏伟王国的框架。 伯克激动地踱步。 参与这样的设计,即便无法实现,也会令人激动难眠。 “肯恩先生,您必须告诉我,这种想法是参考了哪个古代王国,还是箴言节选?” “唔……” 肯恩无法理解他的激动,挠挠头,目光深远地回忆道: “说不清楚,它只存在于我的梦境,在一个人口超乎想象的国度里,这种基础规划都是几十万居民起步的。” 伯克·巴特莱扬了扬手臂。 通读过历史文献的他断言道:“绝不可能,哪个种族能创造这种奇迹?” …… 入夜以后,伯克的木屋被人敲响。 “老师,您还没休息吗?” 头发潮湿的麦格推门进来,她路过这里,发现灯火还亮着,就知道老师又开始了新的设计。 “希望没有打扰您工作。” “怎么会,诺林的郁金香,让我借用你下这颗机灵的脑袋,来看看,我敢说,这里面很多理念是要载入史册的。” 伯克让出座位,桌上满杯的浓茶一口没动。 麦格撩开头发凑过去,这一看就入了迷,即便有心理准备,其中的周密程度还是惊艳到了她。 “唔,老师,这是住宅样稿吗?真漂亮。” 伯克点了点头,甚至还有具体的预留空间和排水渠,卫生和艺术感都有亮点。 “我觉得在他的治理下,桑顿卡亚会成为北境最有趣的村庄。” 麦格捏了捏湿润的头发说道。 肯恩在住宅区两端设置了公共浴室,在霜雪天里,蒸汽源源不断,热水在室内随意取用。 女士们没有想到,能在荒原里有这种享受。 “老师,您要写信?”她看见了放在桌角的信笺,还有秘术烧制的蜡油和火漆。 瞥了眼抬头,上面赫然几个大字:乔休尔王上。 “没错,我要向王国引荐这位人才,所有学者和术士都该来涨涨见识。” 伯克露出思考的神色。 “他不适合呆在帕洛图斯比。” 麦格也支持这个观点,毕竟从现有信息来看,这位穷困潦倒的战旌野心勃勃。 桑顿卡亚迟早要进入大部落的视野。 高墙划定的,不仅仅是帕洛图斯比的边界,还有南疆和北境的文化传统,宗教信仰,魔法体系,以及…… “旧神。” 如果让某些偏激传统的人知道,竟然有南方面孔成为了一个部落的战旌,那他将会被钉在矛盾的中心,经受两边势力的对冲。 麦格和她的老师之所以来这儿。 是因为红枫高地的“遗迹传闻”,此等盛事吸引了许多王国和势力,人潮蜂拥而至,带动了周边地区的繁荣。 而这件事背后,是个站在北境顶端的男人——弗伦冈铎。 他是个半兽人老头,古板残忍,侍奉恕戟斯,以雷霆手段征服了红枫高地周边,执掌领土最为广阔的部落。 “肯恩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建立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 房间里陷入沉默。 “天呐,”麦格拍拍自己的脑袋,边摇头边自嘲道:“我在想什么,他现在手底下的士兵都不到十个啊。” 伯克眨眨眼,恍然一惊,自己也陷入那种怪圈了。 “哎,想多了,想多了。” 他上前把信纸和火漆收好,幸好自己没有写,否则要怎么向诺林的国王解释——王上,他一穷二白,但是要创造神迹。 对方会觉得自己中了诅咒,或者被巫师毒坏了脑子! “我们要呆一段时间,等整顿完毕,再前往红枫高地吧,反正具体开放时间在下个月。” 伯克如是说道,这份设计需要时间去考察。 他抬头看向自己最聪明的学生,恍然大悟似地问道:“对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麦格面露无奈,指了指窗外。 “您听听看?” 隔着两道房门,那些衣冠楚楚的学者睡在街对面,呼噜声不仅传进这里,还回荡在整个桑顿卡亚上空。 0029:冰眼 桑顿卡亚背靠海岸线。 但村庄里没有任何一艘船。 因为谁都不知道,这片海域到底冰封了多少年。 你如果在雪雾散尽的时候看向地平线,能看到由两座巨大阴影组成的入海口,但那不是悬崖或者陡坡,而是冰山,形状像是从海底腾跃而起的野牛的角。 村民得划着冰橇走上两天两夜,才能到达那对“牛角”下方,到达冰盖的尽头。 明明海岸线被冰盖占据,但山上的融雪却能正常流淌。 奎玛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疑惑,祭司和族内长辈们总是用旧神糊弄过去——传说冬母用冰盖隐藏海里的宝藏,神力使它终年不化。 “没人说这是假的。” “也没人相信这是真的。” 帕洛图斯比的早晨,寒冷清冽。 肯恩旁听了一段聊天。 他穿着军靴,在冰面上跺跺脚,感觉比冻土还硬。 战旌原本是打算去监督围墙的重建工作,走到半路,被捕鱼人叫到这里,说是邀请他去看看【冰眼】。 等到准备完成,人群拖着雪橇向冰面外步行。 他们踩着冰碴走了许久,直到桑顿卡亚在身后变得模糊。 率先进入视线的是几根刻满图腾的石柱,歪歪斜斜地插进冰面里,上面用锁链相互连出圆环,钢铁在朔风里冻得梆硬,根本发不出声响。 走近以后,一个直径足有十步的深坑出现在眼前。 它像是一处火山口,边沿全是开凿出来的痕迹,据说桑顿卡亚的先民耗费了数年时间,才挖开并且维持住这么点空间。 肯恩手扶石柱,往坑底下看去。 一眼看到底部,凹凸不平的冰碴像是被瞬间冻住的海浪,依稀还能分辨出波纹和层次。 【冰眼】 【永封的海面之下,蕴藏无数的资源,它开放的时间并不固定,因为当前手段有限,只能打捞到最浅层的游鱼。】 “战旌,您先等等。” 捕鱼人递过暖炉,他吐气成霜,在胡须上结出白点,搓了搓手,和同伴把数十米深的渔网从雪橇上卸下来。 准备工作并不复杂。 日头又升高两指,突然听见有人高呼。 远方的地平线上划过一道紫光,灰蒙蒙的天空泛起涟漪,云层不断波动,朝这边缓缓地荡过来。 肯恩驻足仰望。 捕鱼人们倒是见怪不怪。 这种异象每月都会发生,数百年如此。 北境也有人去探索过异变的源头,没听到什么靠谱的传闻,只知道在【终劫之海】的方向。 桑顿卡亚位置偏僻,因为背靠海岸线,所以能够看到这种景色的末尾。 波纹分为三次。 捕鱼人如果早起时看到第一次,就会拖着装有渔网的雪橇出发,眼前就是第二次荡开波纹。 肯恩没感觉到风。 但有冷气穿透冬衣,从自己踝骨里往上窜,脚底下那原本坚如磐石的冰盖开始颤抖。 【冰眼】里的碴子不断崩碎。 从上面看,像是有无形的巨掌捏碎了一块糕点,碎屑被洋流带走,咸湿的海风从黑黢黢的空洞里吹出,紧接着,汩汩的水流往上涌,渗到众人脚边。 浑浊的水面之下,似乎有黑影闪过。 桑顿卡亚人高呼冬母,同时感谢自然的馈赠。 他们心思单纯,面带微笑地放网架梁,在石柱上固定好粗绳和绞盘,开始胡乱下注,赌今天能够带回的鱼获。 肯恩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后脊发凉,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冰眼】揭开面纱,海水不断拍打边沿。 它像是一口深井,又像是世界的尽头,无数远古的传说和辛秘都藏在深渊之下。 …… 等待十分漫长。 捕鱼人团团围坐,用干柴把篝火喂得饱饱的。 “鱼季刚开,往年还会搭建雪屋来遮风挡雨。”说话的人给战旌指明方向,顺势看去,只有几块看不出原型的冰坨坨。 肯恩接过食物,饮品,倾听着旧时的捕鱼趣闻。 他这才知道,第三次波纹可能要等到数周以后才会到来,到时候冰面眨眼间就会凝固,目前能够动用的工具是绝对凿不开的。 捕鱼人会轮流住在【冰眼】附近,每天收网,放网,利用雪橇把鱼获运回村子。 “严冬快结束了,等到山道解冻,商队就会频繁路过。” 吃不完的鱼卖给他们,换取生活所需和少量财物,攒下些家底可以翻山去享受“春祭盛典”。 【冰眼】 【产量:+150食物/天】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他心下松了口气,除了狩猎以外,也算多出一项稳定的食物来源,当前阶段还能做的,应该只剩下重建【浆果地】了。 至于规划中的【放牧区】,得等到部队数量足够多才能考虑。 捕鱼人开始敲碎海面上的冰柱,打磨出大块的冰砖,手法相当熟练,赶在第一网能够收获之前,【守鱼者的冰屋】就已经成型。 几位壮汉握紧绞盘。 他们埋头发力,呼喊着令人振奋的号子。 哗啦啦—— 渔网被逐渐抬高,传来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 肯恩加入进去,和自己的臣民一起,用毛钩抓取重如冰砖的鱼,将它们丢在远处,只需要等待收网结束,寒风就会把鱼身上的积水吹成冰壳,既能保鲜又方便运输。 个顶个的肥美,就是长得比较随意。 皮肤发黑带紫的,或者露出半口尖牙的,腮部带有细绒的…… 雪橇比来时要变得沉重不少,他们没有雪蜥蜴,所以只能用人力将其拉回,好在底板打磨得十分光滑,拉起来并不是很难受。 “不光是能吃,”捕鱼者憨笑着跟战旌解释。 “它们身上有很多宝贝,比如某些内脏和结晶,都算是魔法的基础耗材,每季都有人来村庄里收。” 肯恩点点头,他和众人又聊起其它村庄往事。 借助不同人的回忆,去丰富自己脑中那个桑顿卡亚。 沿着来路返回,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巡逻轮岗的狼骑兵发现了他们,街道上很快就有村民跑出来接收鱼获。 “战旌,您辛苦。” 众人纷纷向肯恩致意,围观的学者也对其尊重有加。 他回以一个群体性的点头,取下棉手套和耐磨的披肩,抬脚向村庄外围走去。 还没临近,此起彼伏的砰砰声就传进耳朵。 从今早开始,不论部队还是居民,都被分配了工作。 其中,也包括那群学者。 地位最高的伯克·巴特莱以身作则,须发皆白的他都会亲自参与改建工作,剩下的人也不好多言,权当是弥补学习期间缺失的锻炼了。 0030:重建之路 肯恩踩着深及脚踝的雪向上。 伯克身穿棉服,兜帽环有一圈细绒。 他向战旌点点头,但肯恩只看见一副眼镜和一张往外呼出热气的嘴巴,以及…… 摞成三角锥的原木,石头压住纸笔,还有半杯失去余温的浓茶。 这是部队返回营地后的第五天,一面简易的围栏将村庄粗略地包围起来,到处都是伐木场,随处可见卖力干活的人。 学者们已经完美融入村庄,尤其是换上了统一的,更方便干活的简装以后,根本分不清是谁。 他们用到的工具是清扫战场得到的武器。 奥苏亚大陆上的工匠们,在设计武器时,会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将实用性摆在首位。 肯恩记忆当中: 南疆诸国的骑士团战矛,金属尾端可以展开变成撑杖,方便部队行军时穿过多雨泥泞的山路,或者潮湿粘稠的沼泽。 沿海港口和海盗们,最喜欢把枪管弄长。 这样当他们遭遇沉船或者海战以后,还能用它绑块碎木板,当成浆来划水。 帕洛图斯比也是一样的。 尤其是这片四季积雪的土地,工具往往比武器更有安全感。 漆冰使徒们四处流浪,过惯了艰苦日子,他们的战斧大部分时间是在劈砍木柴而不是人头。 斧柄上随时绑着【雪纹壳】,扎营时拿出来打磨刃口。 在武器的钝端,往往会弄出羊角锥和方头槽,这样的设计就是在战前准备的时候,拿来完成镐子或者锄头的工作。 桑顿卡亚被密林包围。 村前主干道连着【咖祁本山路】,春季人流量还算巨大,它两侧被山崖和冬松覆盖,层层叠叠,压着满枝的积雪。 砍伐进行得很顺利,但是没有精加工的器械,刨子和拉条都在战斗中破坏或者遗失了。 肯恩计较着,得找个机会把【铁匠铺】修复起来。 冬松数量充足,【原木】码放整齐,完全能够满足村庄重建的需求。 他站上木材堆,四下望了一遍,好几处【临时伐木场】都忙得热火朝天。 村民们干劲十足,男学者憋着较劲。 进度还不错。 【产量:+127木材/天】 桑顿卡亚背部的永冻海面宽阔而平整,一处哨岗就能让敌人忌惮,没法偷偷溜过来。 除此以外,敌人唯一能够进攻的方向,就是村庄正前方。 肯恩命令大家把眼前的木头全部砍光,让原来的浆果地也暴露在视线内,减少防御的压力。 【防御:木制围墙】 【等级:c】 【粗暴简单的防御建筑,用料并不昂贵,但精巧的设计理念让它变得非常实用。】 伯克结合肯恩的思路,把原来一体化的围墙,分解成了无数模块。 只要提前准备好能够契合的部份,坏哪儿修哪儿,战场效率瞬间拉满不说,就算遇到火攻,也能直接替换这个部分,甚至都省去了扑灭火焰的时间。 为了进一步拓出战场…… 肯恩让部队在围栏前方挖出几道平行壕沟,削尖木头长杆朝着外面。 虽然这无法抵御【雷鹰】和【长翅龙】,但能够降低【雪蜥蜴】或者【霜熊】的进攻效率。 奎玛站直腰背,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前方有许多人横起长杆,丈量土坑之间的距离,看看能不能防住一次跳跃。 大家工作得相当认真。 桑顿卡亚两度遭劫,虽然现在勉强恢复了正常,但战旌反复告诫过,那些漆冰使徒们肯定还会卷土重来。 不说这个,根据过往的回忆。 北境的春季往往被冲突与暴乱主导,往年再过不久,就会看到成批的难民走在迁徙之路上。 桑顿卡亚已经几十年没有选出过“战旌”了。 所有人都把希望凝聚在肯恩的剑上,经历过灭村惨状,整个部落刚刚从绝境里爬起来,谁也不想流离失所,谁也不想再任人宰割。 淳朴憨厚的桑顿卡亚,已经被命运调教出了兽性。 奎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高处的肯恩,视线里还有那位诺林王国的老头,他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只是从战旌的态度和交谈里,能感觉到对方充满智慧且地位很高。 “真稀奇,”部落里的老人撑着木杆说,“南疆的大人物也来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干活。” 奎玛淡淡地说:“肯恩先生救过他。” “我们真的不需要付钱吗?”老者岔开话题,“你记不记得两冬前的那个商贩,对,卖银油和治疗药剂的小胡子。” 奎玛点点头,这些人会带来南方的百货和传闻。 “他赚得算是盆满钵满了吧,可人家自己都承认,南疆研习魔法的学徒,以及钻研知识的学者,随便哪位拿出点本事来,王公贵族们都愿意掏大把的赏钱。” 原本单调的坑道里,开始响起谈话声。 奎玛笑而不语,翻出壕沟的雪壁。 类似的故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北境青年走出高墙,或者踏上南下巨船的甲板。 他也曾向往过,但早就不执著于此了。 肯恩把围墙走向做了微调,并且根据自己的设计,把岗哨分为明暗两个部分,增设一些巡逻用的临时驻地。 他毫无顾忌地提出想法。 这也是伯克希望得到的。 肯恩从没有提过报酬或者感谢,但对方甘之如饴,依然每天盯紧城防建筑的进度。 原因很简单: 包括那个“模块化”的创意在内,这些灵感和设计统统可以用在诺林王国的防御工事上。 它可不是桑顿卡亚这点肉眼可见的土地,而是雄踞一方,疆域辽阔且拥有无数附属城邦的国家。 等伯克·巴特莱返回诺林,让建筑院征派出劳役,再用更为坚固的材料将图纸还原升级,配合上原本就拥有的魔法和军队…… 最终成品,足以让周遭的反对势力熄声,在外交谈判上也会变得更有底气。 肯恩并不担心。 他自己掌握了核心理念,而且山高路远,双方别说矛盾,连交集都很难产生。 此时,巡逻的狼骑兵匆匆赶来,他翻下坐骑,快步向这边跑动。 脚步由远及近,谈话被迫打断。 “先生,抱歉得打扰了。”他还算机灵,等到伯克起身走远,才继续说道。“有流民往村子来了,大家都是冬母的侍从,也被漆冰使徒光顾过。” 肯恩点点头说道: “我都欢迎,原本也是打算把受害者们都接来的,现在人家主动找上门,你们按照流程安顿就是。” 狼骑手低头应允,但没有立即离去。 “另外,他们听说了以后,很想见见桑顿卡亚新的战旌。” 0031:北境上空的冬谣 耶茨·席维感到疲惫不堪。 来到桑顿卡亚的这个傍晚让她体会到一种奇怪的情绪,很熟悉的残破景象,重建家园的人往来其间,让她想起自己生活的村庄,也一次次在战火中掩盖被屠戮过的伤疤。 战乱和部落冲突,夺走了最后一口气。 谁也没有勇气留在原地等待了,那种刀子随时要落在脖子上的惊悚,让她在最近迁徙的夜里常常惊醒。 她晃晃脑袋,看向自己的丈夫。 一个四肢粗壮的老实庄稼汉,平平无奇,没拿过斧刀和矛戟,现在是自己最大的寄托。 他有个叫坦尼森·席维的弟媳妇,就住在桑顿卡亚。 突然,余光看见有人向这里走来,她心尖抽痛地想要起身逃跑,但是饥饿让四肢变得无力,差一点没站稳,是丈夫扶住了她。 但他们因此落在后面。 流民们涌了上去,耶茨这才反应过来——没有劫掠者和强盗,她们不需要逃跑。 “不要着急,食物很充足。” 游刃者翻身下狼,阻挡住流民,他们用胳膊围起铁锅,防止滚烫的肉汤被人给撞翻糟蹋。 耶茨闻到了肉味。 她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拦住了丈夫,人太多了,挤进去容易受伤,她不想再看见唯一的亲人流血。 嗷呜—— 包括耶茨在内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然后流民纷纷退让了出去,清出一片能够喘息的空地。 一只纹有桑顿卡亚印记的手臂稳稳放下。 “无奈之举,抱歉。” 他身材结实匀称,脸上带有不符合年龄的稳重,说话的语气很自然,让人感觉不到压迫,也不会生出插嘴的念头。 “我……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我不会说感同身受这种愚蠢的话,但都结束了,你们可以分享桑顿卡亚的粮食和保护。 想想走投无路是什么感觉吧。 所以,不要再争抢,不要让任何无辜之人受到伤害。” 演讲简短而有力,人群平静了下来。 饿殍眼中依然带有狂热,但都慢慢排成队伍,用陶碗盛接鱼羹和蒸肉,各自散开狼吞虎咽起来。 耶茨的丈夫护住妻子,走在队伍末端。 已经有吃完的人排在自己后面,准备领取第二份。 士兵没有阻拦,不仅如此,他们还按照命令收起了全部武器。 流民体会到了温饱。 在食物和秩序之下,谁都升不起反抗捣乱的心思。 因为大家害怕引起对方的不满,害怕被驱逐,害怕危机四伏的荒原和如影随形的死亡。 一头巨狼从林地里走出。 它比在场所有坐骑都要威猛,面露不屑,静静蹲伏在那个年轻人后面。 这时流民们才敢望向他,强壮,冷静,穿着内衬和马甲,冬袄外套露出半截剑扣,从周围人的举止和目光来看——他就是战旌。 轮到耶茨了。 她端不住碗,只能由丈夫帮忙领取食物。 那个年轻人皱起眉头,他用略带疑惑的目光打量这对夫妻,然后不假思索地朝这边走来。 耶茨觉得自己的脉搏加速,脑子变得更加沉重了。 “头疼?” 那个人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透着力量。 耶茨缩进丈夫怀里,他们袒护着彼此,而年轻人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 场地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这里,谁都等着事态进一步发展,观察起这位神秘战旌的言行举止。 耶茨点点头,脑子一沉,感觉有些反胃。 但这次没过多久,难受肿胀的痛感便减轻了,思维变得清醒,腹中再次传来饥饿的感觉。 她睁开眼,看到一只手从自己眼前移开。 这位战旌竟然会魔法,并且不像萨满那样配置苦药,也不用吟唱什么奇怪的咒语。 “你打算留在桑顿卡亚吗?” 年轻人负起双手,语气里没有期待,也没有嫌恶,只是很平淡,很尊重地在询问。 “慷慨的……战旌,冬母保佑,希望您能收留我们。” 他的丈夫站出来,对自己没有发现妻子的异常感到自责,同时表达了脑海里最真实的想法。 周围人眼神热切,谁都不希望这是最后一顿饭。 “桑顿卡亚欢迎你们,”年轻人淡淡微笑,然后露出右臂的纹身。“记住你们战旌的名讳。 肯恩·布维尔。 冬母无法庇佑的领土,我会用剑刃和鲜血去捍卫,献上你们的勤劳和忠诚,我必回以安稳和繁荣。” 【流民x15加入你的队伍。】 往后每个来重复领取食物的人,都会对肯恩致意,他们往往会多看一眼,想要寻到宽慰与力量。 肯恩不负众望。 他站着又等了一轮,每次遇到负伤或者生病的流民,都会慷慨地施展神力。 【居民忠诚度上升】 耶茨夫妇倒没有马上离去,他们等到肯恩空闲下来,即将离开时又赶上去表达了一次感谢。 他们低头捶心,单膝往下蹲,准备行祭祀才会对冬母使用的礼节。 肯恩用手背拦住耶茨,没有其余肢体接触地说道:“别剧烈运动。” “还有其它疾病么?”她的丈夫立马就慌乱了起来,“伟大的战旌,请您帮帮我们。” “你觉得她生病了?” 肯恩皱眉反问,嘴角还带有轻松的笑意,声音平和,语气温柔。 耶茨和丈夫相视摇头,表示无法理解。 肯恩摆摆手说道: “你们去村里找一位叫琼的姑娘,让她吩咐厨房,每天给你准备点合适的食物,那些浓粥和烤肉太油腻了。” 他假装转身,偷偷笑了一会儿,然后转过来说: “恭喜你们,生活的希望即将降生,您的太太怀孕了。” 耶茨先是一愣。 然后嘴巴张大地想要尖叫,她下意识用手捂住,感觉心脏受到了撞击,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丈夫更加无法矜持。 这个男人想要拥抱,又不敢用力,靠近又后退又立马贴上去,眼睛里噙满泪花。 肯恩站在旁边,分享了片刻幸福。 他不声不响地转身走远,这件事情,对桑顿卡亚来说是个好兆头。 傍晚,月轮圆润。 村庄里又开始新的欢迎宴会。 学者们颂了两首赞诗,效果平平,诺林来的几位女士联手展现了一段宫廷舞蹈,这才扳回场子。 捕鱼人兴致勃勃地踏上冰冻的海面。 他会把好消息带给留守冰眼的同伴们,轮岗休息的哨兵也悉数归来,愉悦之情在欢呼之中高涨。 有人起哄着要看其它才艺。 坦尼森太太把琼给推了出来。 她害羞地缩回原位,但是又不忍心泼人冷水,便清清嗓子开始唱歌。 肯恩耳朵一清。 这曲子他在洞穴里听过,就是罕姆辛去世的当天。 随着周遭的人群自发变得安静,那段歌声变得愈发清晰,火光随之摇曳,伴着哼唱飘荡在空气中。 尾段进入重复。 周围有人主动和声,起了头,哼唱的人越来越多,汇聚成音浪。 【曲谱收集:桑顿卡亚之诗】 【品质:c】 【效果:愉悦,平复,传唱可降低居民戾气。】 0032:庄稼汉的勇气 【居民数量:35】 宴会结束的第二天,几乎所有流民都投入到了重建工作中。 捕鱼人队伍增添了新的成员,厨房里多出几双勤劳的手,拿起斧头的壮汉成群结队。 【简易木屋(已修复)】 原本焦黑的建筑在这段时间已经拆除得差不多了,能够二次利用的材料都已经投入进去,建成了一排新旧参半的房屋,满足了目前的住宅需求。 学者们派上了用场。 伯克在保留北境风格的基础上,设计出了全新的【坚固木屋】,防风能力和抗雨能力加强。 不仅如此,就连后续的升级方案,石头和红砖版本的进阶款式和钢铁建筑图纸,都一并奉上。 肯恩表示很赞同,下令按照图纸修建。 毕竟潮湿冰冷的屋子,偶尔还会穿插些风泣般的哀鸣,住着一点都不温馨。 等到桑顿卡亚能够开采【石料】,能用熔炉烧制【钢铁】的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用场,让偏远部落的居住条件,直逼北境最繁华的城池。 伯克的学生们,这段时间和村民相处得十分愉快。 不仅能够参与体力劳动,还能为他们讲解图纸上比较复杂的部分,双方通力合作,效率提高了不止一成。 耶茨开启了养胎计划。 她成了村庄里的焦点,邻居们常来探望,捎些水果或者土配方熬煮的魔药,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家园般的温馨。 对于流民来说,肯恩提供了一座安全的庇护所。 大家竭尽所能地工作,既是为了回馈战旌的恩情,也是为自己的家园谋取福利。 恰巧这个时候,肯恩宣布征兵。 他在村口准备了一个简易【校场】,作为桑顿卡亚的报名点。 村庄目前还是配给制,在没有其它激励措施的辅助下,参军全凭一腔热血和勇气。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纷纷入伍了。 耶茨的丈夫也踊跃参与,他的妻子备受大家照顾,这个勤劳的庄稼汉无法允许自己无所作为。 等他来到场地边,发现已经围了一圈人。 大家议论纷纷,时不时还会传来惊呼和掌声。 “借过,谢谢,劳烦让一让。” 他挤进去,踩中薄冰滑倒,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跑桩、假人草木靶,还有模拟山地奔袭的人造角坡。 “名字。” 奎玛手拿记录板走过来,但他发现这个人身上没有丝毫戾气,显得过于温柔了,便不确定地说道: “你如果只是来看看,就往后些,免得被误伤到。” “不,我要参军,请您在这里记上托络比·席维。” “是你啊,”奎玛露出恍然的表情,“您太太知道吗?毕竟这很危险,想想您那没出生的孩子。” 托络比憨憨地点头。 “冬母在上,你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会甘心什么都不做吗?” 他指向坐在木堆高处的肯恩,对方披着冬袄,钢剑在侧,能给每个臣民足够的安全感。 奎玛刷刷落笔,毕竟自己最懂那种仰慕。 此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有个小伙子跃出角坡,挥起一把钢刀纵身竖劈,将木制假人的头颅斩落。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场地中央,捡起一柄骨哨。 众人凝神屏气,哨音悠悠地传开,随后一只幼狼冲出队伍,它刚才也亲眼看到了这个小伙的表现。 霏狼快步疾驰,龇牙咧嘴,忽地猛扑而来。 他放下武器,按照之前的流程那样,闭眼张开双臂,忐忑地迎接最后的勇气考验。 幼狼没有伤害对方。 他被扑倒在松软的泥地上,感受到湿润带有细刺的舌头在舔舐自己脸庞——这就是被认可的表现。 人群振臂高呼,爆发出令人神往的赞美声。 奎玛带着他去挑选合适的武器,然后去战旌身旁归队,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如你们所见,这里还剩下最后一只霏狼。” 人群里交头接耳,赌谁能分到这只坐骑。 后续又上去了两个流民,但一个因为平衡太差从站桩上跌落,另一个力量不足导致无法翻过角坡。 轮到托络比了。 庄稼汉的身体素质比较尴尬,他空有些体力,但是跑动技巧十分笨重,拿着武器的架势完全错误,只切开了一处边角,还差点剁掉自己的脚指头。 众人尴尬地围观,仿佛看到了自己。 毕竟他们大多数人其实都不够参军资格。 霏狼脚步轻快,它跑到场地中央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因为托络比被吓得抱头鼠窜,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他的表现令人叹息,除了一个人。 “受伤了吗?” 托络比摇摇头,当他看见战旌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一股无法言说的羞愤传遍全身。 “我很抱歉。” “这没什么可自责的,说实话,我在你身上看到一条比参军更有意义的道路。” 肯恩眼中闪过微芒。 世界变得安静,直到远处的讨论也被虚无吞没。 他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前方空地上已经有不少人影等候。 【部队数量:14】 【详细:狼骑手x12 游刃者x2 】 奎玛依旧站在最前端,他的虚影也背着那柄【精良】品质的弓箭,整个人俊朗挺拔,褪去了当初的青涩,显得沉稳且强大。 【追随者:奎玛】 【身份:鹰隼射手】 自从升级以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自己的前进方向,经过连日的训练和沉淀,此时已经摸到了门槛。 【兵种进阶:冰锋拨弦者】 【资质要求:3.0(未达成)】 【智慧要求:1.8(未达成)】 【能力要求:元素亲和(未达成)】 果不其然,在肉体能力某个阶段以后,除了技巧和装备的提升以外,肯定要涉及魔力的。 这种诡秘的力量才是奥苏亚大陆最显著的特征。 肯恩感慨一番,没有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他抬起头,在部队之上的漆黑里,滚滚薄雾之间,已经有零星的微光在闪耀。 它们的亮度比经验值要低。 显得沉重且深邃,每个斑驳的小点,都藏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有无尽的才能和丰富多彩的命运。 【那是你的臣民,生命汇聚成星海,而你是他们所向往的光源。】 0033:人尽其才 肯恩把注意力集中于那片星河。 他感觉到一群跳动的萤火虫,桑顿卡亚的臣民在眼前闪过,飘远,更替,又飘远。 随后一颗璀璨的光点留在空中。 这就是托络比的象征。 肯恩操纵备注的本源力量,深入其中进行窥探,感受到了对方那种朴素的感情。 光点在跃动,似乎渴望被点成火焰。 他听到了呼唤,并且慷慨地将经验值送了进去,随后一缕热浪爆燃,带着它回到了星海之中。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对方祖辈都是耕作者,田间管理才能突出,由他悉心照料的作物全都长势良好。】 肯恩的意识回归校场。 托络比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他头颅低垂,依旧感到无法言说的惭愧。 “你似乎很愿意为桑顿卡亚付出。” “当然,”他昂起头,又落下去。“可我是个粗人,没有勇气,也没有才华。” 肯恩摇摇头,严肃地问道:“我们的浆果地被毁了,如果我给你时间和人手,你愿不愿意替我恢复它。部落是要不断发展的,在更文明的文化里面,我们不愿意掠夺就只能靠双手果腹。” 托络比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当然!”他感到兴奋,似乎找到了实现自我价值的路径,赶紧点头答应下来,怕战旌不放心,还补充道:“没有人比我更懂北境的土壤。” 肯恩拍拍他的肩膀,备注适时地弹出。 【任务:耕作者】 【进度:沉降石 0/1 种子 0/30】 【描述:想要得到一片良好的田地,你需要些材料和种子,获得后交给托络比,他不会让你失望。】 人群里传来呼声,有两个学者面面相觑,然后主动走出来。 “肯恩先生。” 他们高声的叫唤引起了围观群众的不满,直言名讳在这个场合显得不够尊重。 “咳,请恕罪,战旌。” 他的同伴赶紧救场,然后将准备好的说辞脱出。 “我们的体能也无法通过考验,但是如果真的上战场,我们或许也能贡献出力量!” 肯恩表现出好奇,他确实很想见识下。 两个学者相视点头,然后从人群里拉出一个人,他刚才也参加了征兵,但弱小的力量让战斧嵌在了木桩上。 几个人耳语一番。 村民重新站在了木桩前,双手握住了战斧。 两个学者清清嗓子,他们的表情变得虔诚,瞳孔逐渐褪色泛白,似乎灵魂接引到了某些启示。 围观者纷纷后退,像是看到了被狩堕侵染的人。 肯恩没有动,他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那种狂暴的戾气,而是一股纯粹的精神力量正在蓄势待发。 嘹亮的词句从嗓子眼里荡出。 他们的声音慢慢交汇,融合成更为响亮清晰的曲调,踩着特定的节奏,音节不断攀升。 明明只有两个人。 但声音却不加损耗地传递出去,即便是站在最外围的村民,也像是在身旁侧耳聆听一样。 肯恩感觉心率加速,肌肉里涌出力量。 他展开灰色视界,周围的景物失去光亮,但是却有一股股叠浪般的魔力从学者脚底荡出,每个被波及的人都能收到增益。 【曲谱收集:英勇赞诗】 【品质:b】 【效果:激昂,鼓舞,短暂提升队伍力量,效果随颂唱者数量提升。】 学者们目视前方,从举止来看,似乎并未失去理智,这种神奇的能力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村民收到信号,他吐气雄浑,抡起战斧一下将木桩对半劈开了! “天呐,我通过了!” 他高兴地蹦起来,但迅速恢复了理智,刚才那句话不过是自嘲罢了,这种虚无的力量不是随时都有的。 奎玛上前拍拍他的肩,询问具体的感受。 肯恩则看向了两位学者,正式同意了他们的请求,但无法分配霏狼,所以得让他们学会骑马。 “另外,还要征得伯克的同意。” “我们参加选拔前,已经问过老师了,只要不影响下个月去红枫高地,随便怎样都行!” 两个学者露出强烈的冒险欲。 【颂唱者x2加入你的队伍。】 他们本就是被带出来丰富阅历的,蛇头的欺骗和劫掠者的威胁并没有磨平年轻人的勇气,他们并不满足于村庄改建的体力劳动,反而对刀剑与远征心怀向往。 【颂唱者】 【数量:2】 【基本辅助单位,体质较弱,精神力和魔法天赋突出。】 肯恩原本想再多问两句,看看学者队伍里有没有这样的人才,但结果却有些失望,这种颂唱技能是他俩翘课后跟王国术士偷学的,而且只有少数几个人学会。 而学者和术士两个团体的关系,有些微妙,在王国议会上不是很待见彼此。 肯恩不再作打算,这两个已经是意外收获了! 村庄人口不多,选拔到此也圆满结束。 除了,最后那只狼。 它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呜咽着四处踱步,只能在村庄周围巡逻,有点郁郁寡欢的意思。 肯恩发现了经验值的其它用法——点亮平民的才华。 经验值的重要程度再次提升,只要有它,桑顿卡亚人尽其才,综合实力将突飞猛进。 但这东西入不敷出,必须留有足以保命的库存才行。 现在只能想想……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24/50】 肯恩深深地知道,自己身上的力量需要成长,目前这点规模还远不成气候。 他询问了耶茨夫妇在内的流民,综合各种信息后得到了一条远征路径,这次旅程将要耗费十天左右,起码经过四个村庄和一处险地。 部队开始修整。 制备干粮,打磨武器,确认留守的人员。 入夜,肯恩在自己设计的【桑拿浴场】里舒舒服服地躺下,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我直说了,战旌,”狼骑手们感慨道。“虽然您不记得,但您之前肯定是个都城里的老爷,或者说有钱的贵族。” “是啊,我在冰雪地里长这么大,从没觉得洗澡是件这么痛快的事情。” “我感觉自己像是蒸锅里的熊肉,骨头都快炖烂了。” 肯恩笑而不语。 他不着痕迹地挪到了单独的木桶里面,虽然享受不到蒸汽,但是至少空间是独立的,气氛没那么焦灼。 【部队数量:16】 【详细:狼骑手x12 游刃者x2 颂唱者x2 】 肯恩隐去备注,慢慢调理身心,反手摸到了装在防水皮袋子里的衣物,竟然已经清洗烘干过了。 挺贴心啊,这是谁弄的? 0034:强势 帕洛图斯比山路交错。 它们分布在陡坡和苔原之间,擦着冰川而过,偶尔会被溪流阻隔。 土路,而且大都崎岖。 只有人口密集,贸易频繁,冲突不断的地方,才会修建出宽阔的大道。 从下午开始,日光就变得暗淡。 肯恩在霏狼背上揭开斗篷,头顶的乌云已经尾随许久,看来要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对自己的部队发难。 “冻雨要落了。” 他这次出门几乎没在桑顿卡亚留部队,只安排了几个哨兵,日夜轮岗地在附近巡逻。 命令很简单:避免所有的正面冲突,有异常就骑狼回村通知,舍弃一切物资,将人保下来。 啪嗒嗒的雨声,打断了回忆。 肯恩回头,在呼啸的风里看见一支埋头挺进的队伍。 【部队数量:10】 【详细:狼骑手x6 游刃者x2 颂唱者x2】 除此之外,就是肯恩自己,还有他忠诚的追随者奎玛。 狼群压着脚步,彼此靠近,用皮毛保护骑手们的腿肚子,它们控制速度来将就身后的马车。 两个颂唱者坐在驾驶位执掌方向。 改装后的货箱里装着大部分干粮、必要的干柴和一些杂物。 黑夜盖住山路上的众人,紧接着,暴雨闷头盖下来,浇透了冬松和斗篷,座下的霏狼已经开始抖冷劲。 肯恩来到后方,用经验值稳住了要跌倒的马匹。 “听着,按照时间,我们即将到达【克厄】,村庄里会有适合扎营的地方。” 队伍前方传来回应,大部分声音被山风吹下了悬崖。 等到夜色深沉,冻雨已经变成了簌簌的雪花。 风还在嚎叫,随时要变成白色的龙息,摧毁每个还没有找到归宿的旅人。 队伍停在路边,名叫【克厄】的村庄就在脚下。 双方中间隔着一面陡峭的斜坡,被黑夜和灰色的积雪阻隔,荒原气候多变,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从蜿蜒盘旋的土路上慢慢跋涉。 奎玛把目光从斜坡转向战旌。 “我们该怎么办?” 他问道,部队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改道,就从这走!”肯恩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目光紧盯着这面积雪,还有树立在其中的冬松。“卸绑带,做成迫降绳网,下去!” …… 克厄村中,刚举行完葬礼。 它的地理位置偏南,如果袭击桑顿卡亚的【漆冰使徒】没有被杀,就会来屠戮这里。 命运的劫难总是丰富多样的。 克厄也没有逃脱盗匪的袭扰,自冬末开始,各种部队都来这里打秋风。 几只霜熊拆掉了村门,尽管拼死抵抗,但大部分物资被掳,房屋被焚毁,十室九空,现在已经失去了留守的意义。 男战士跪在篝火前。 身后是数个同样脸上涂满彩漆的青年,伤痕累累,面露疲态,连日的征战令人绝望。 村长在说话。 一个用血鸦羽毛做头饰的老者。 “冬母听不见回应,她的赐福消失了,我们即便献出血肉也无法得到力量,或许是多年没有经历过绝境,我们的心性已经不再虔诚。” 男战士眯起眼睛。 他在火光里咬紧口腔内壁。 此时盗匪们的队伍依然驻扎在河对岸,每天都有被俘虏的同胞遭到屠戮,尸体顺着河水飘走,可自己没有收尸的勇气。 “我应该更强势一些,这样才能说服大家杀过那座桥。” 男战士想要起身反驳,但是被村长和众人齐声的高呼压下去,冬母在上,在云端之巅,却不在这里。 他退缩了,他不够强势,他开始怀疑…… 即便自己能够说服大家不要放弃村落,带着十个不到的战士和射手,又怎么敢反抗穷凶极恶的盗匪们? 但盗匪也是人,他们照样会在大部落和军队面前夹着尾巴逃跑。 然后来克厄这样的村子里抢夺食物和毛皮。 “我们的性格太软弱了,如果更强势些,就可以让人不敢招惹!” 男战士愤懑地想着,但篝火被风吹得歪斜,热浪在寒夜里让人清醒——他们反抗了,死了人,丢了魂,只剩祈祷和逃跑。 为什么? 大概是不够吧,即便反抗也不够,没有那种应有的魄力,那种强势! 周围的人抬起了手。 他这才反应过来‘要祈祷了’,随后他也做出同样的动作,视线越过柴堆上燃烧的尸体,看向祭坛上空的浮石。 “旧神在上,如果冬母真的仁慈,就请带给克厄一丝希望吧!” 但还没等众人念完祷词,村民的哭喊声就从身后传来。 他们七嘴八舌,大呼小叫,凌乱的词句完全毁了这场祭祀。 男战士失望地看见村长跌在石阶上,和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没什么区别。 他让众人冷静,好半天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从雪坡冲下来了,浩浩荡荡,是带着野兽的部队! 他的手立刻握紧了战矛。 因为村庄有河流天险,哨兵都分配在前段,谁也没想到,贪生怕死的盗匪竟然会铤而走险。 克厄村所有人都聚集在这。 前有狼,后有虎,谁都不懂往哪儿跑。 男战士竟然生出一股委屈,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强势一点,于是大吼了一声安静,稀拉拉的哭喊终于消停了。 对,就是这样。 他吞咽口水,带着剩余的几个战士迈步摆出应敌架势。 但还没等战前动员,一队人马就从主干道上走了过来,风雪闯进夜里,所有人都被寒冷包裹。 人影在火光边缘停下。 十来个人,带头的是个高个子青年,翻毛冬袄向右侧摆荡,头顶盖了一层雪花,用冷静且犀利的眼神看向众人。 “我叫肯恩·布维尔,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领头者出来说话。“ 男战士有些懵。 他没听懂战旌和这张南方脸孔有什么联系。 周围人在听到领头者的时候,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 他口干舌燥,不敢承认,赶紧用视线去寻找村长,却又听见对方说。 “我们需要住处,火焰,还有热水。” 依旧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害怕得要命。 肯恩点点头,没有继续等待下去,而是主动向前走,军靴踩在石砖台阶上,发出了叩向祭坛的响声。 0035:正式接管 他从哪儿来? 男战士皱紧的眉头在发颤。 祭坛四周,大家全都闭嘴了,紧张地盯着这个年轻人。 肯恩自以为不用多言,因为空气里的血腥和恐惧,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你闯入克厄村的葬礼,村民们心惊胆战地看向你。】 即便如此,在最后一节台阶前,士兵们依旧用破绽百出的战阵挡住了他。 “你们信仰谁?” 肯恩冷声问道,平静的语气下,是不加停顿的步伐。 战矛在逼近喉咙的时候移开了,谁都没有勇气出手,因为他身后的队伍齐齐走进了火光里,来人全是骑狼的战士,武器握在手上,只差一个命令罢了。 肯恩站在祭坛前,啧了一声。 男战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满,几乎下意识开口道:“我们侍奉冬母,向旧神请求丰饶。” 肯恩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很沉稳,带着隐隐的赞许,还有身居高位的压迫。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便掀开冬袄,把右臂的战旌之证举高,在不断升腾的蓝色火焰之中,围观者纷纷退下了平台。 各种各样的惊呼声。 老者,孩童,妇孺,战士,民夫…… 祭坛在众人的注视下被蓝光点燃,火焰组成了一朵晶瓣清晰雪花。 浮石变得通透明亮。以肯恩为中心不断旋转,它引导出的伟力如同堤坝决口,洪水泛滥,淹没了在场所有人。 但人群没有窒息,反而很安逸。 冬母的双手抚平了他们心中的不安,夜幕里嚎哭的风暴被驯服,空中的雪花都在泛出温柔的光,如同繁星坠落。 【声望+80】 【村庄·克厄:态度友善】 肯恩的五根手指握成拳头。 光华破碎,祭坛停止转动,冷风重新灌进来,雪花慢悠悠地落在众人头顶,而葬礼点燃的篝火依旧在猎猎燃烧着,照亮在座每一个人的表情。 “冬母在上。” 有个老头开口,然后率领两位神职跪伏下去。 【难以服众的村长】 【态度:心存敬畏】 肯恩看到自己面前乌泱泱跪着一片人,他们大多数是被吓坏了,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战争和信仰反复蹂躏,使人变得麻木。 生存本能在驱使他们的行为。 从众心理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都站起来,统计好幸存者的数量,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人到我这儿集结。” 肯恩沉声开始吩咐。 他的命令来得那么直接,毫不委婉,落在人群心中就是力量。 “可是……” 一声质疑。 大家又停住了动作。 依旧是那位瘦巴巴的村长,他开口说道:“您至少得告诉我们,到底是如何沟通冬母的,我们作为北境人,也想听到旧神的声音。这里是克厄,而非桑顿卡亚,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男战士握紧长矛,咬牙闭上了眼。 在这个瞬间,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耻辱,每次都是这样,在有人做出决定的时候,总会传来质疑或者反对的声音。 他抬头盯着那个年轻人,在心底呐喊。 不要妥协,不要犹豫,强势些! 只见肯恩转过身,居高临下的影子压过了他,冷冷的问话砸向地面:“刚才的力量,是你侍奉的旧神吗?” 村长口舌发麻。 “是……” 他想扯开话题,想反驳,想从来访者身上拿到应有的尊重。 肯恩往前走了半步。 钢剑的金属握柄闪过一缕寒光。 村长佯装咳嗽,从祭坛上跑了下去。 “祈祷和哀伤到此为止了。”肯恩转身面对众人。“外面还有敌人,我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点清楚人,拿好武器,我带你们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肯恩的声音震撼着石砖地面。 男战士的感觉不会有错,这就是他期待的强势语气,想拥有的无与伦比的魄力。 “住处,火焰,还有热水。” 他小声嘀咕着,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朝着对方的队伍走去。 奎玛掀开车厢,颂唱者被冻得有些凄惨,眼神飘忽地颤抖不止。 队伍进行了修整,找到几件屋顶完整的住处,然后各自生火打点,纪律严明,秩序井然,让克厄村的队伍感到惊奇。 “食物。” 听到这句话,男战士低下了头。 “跟我来,”奎玛笑着拍打对方肩膀。“你误会了。” 然后他们从车厢里搬出了两头腌制过的鹿肉。 “这是什么意思?” “食物,所有人的。” 有人把消息传出去,饥寒交迫的村民们露出笑颜。 肯恩环视周围,克厄村仅存的战斗力簇拥着自己,没有太多交谈声,点点幸存者的数量,再重新整理好武器。 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做,只是今晚变得格外有秩序。 【部落战士x7 民兵x5 弓箭手x6 加入你的队伍。】 “奎玛!” 他大喊。 背着【缚筋长弓】的人应声跑来。 “这几名射手交给你,天亮之前找个高坡,做些能够利用的陷阱。” 肯恩审视着刚刚遭受重挫的克厄队伍,虽然作战人数是桑顿卡亚的两倍,但无论是基本素质,还是战斗经验都略显不足。 他们缺少领导者,每次迎敌都是死里逃生。 两支队伍正式融合。 霏狼们围趴在篝火边,野兽的呼吸能够带偏火苗,而漆冰使徒和劫掠者们的武器,也要比村庄标配要好上许多。 狼骑手,游刃者,静静闭目养神。 散发出老兵应有的气场。 克厄的队伍惨杂其中,就像是【朗姆巨鸟】里混入了几只鸡,弱得显眼。 肯恩沿途检查村庄,村民们低声感谢他的食物。 【地点:克厄村】 【繁荣程度:d】 【居民数量:32】 【部队数量:28】 他陪着哨兵爬上最高的瞭望塔,居高临下的俯瞰整座村庄,入目所见只有漆黑的废墟轮廓,以及踩成疙瘩的田埂。 雪花还在继续落,冷风刺鼻,带有湿润的水汽。 【卢卑克河】在寒夜里静静流淌。 十步宽的桥横越其上,用粗木和石块搭建而成,有几处明显的缺口,缝隙里插满看不清的箭镞。 肯恩返回地面,回忆河对岸的灯火,帐篷间的人影。 他向等待已久的队伍下达今夜最后的命令:打磨武器,赶紧入睡,日出的时候,让罪孽深重的人血债血偿! 0036:河岸两端 盗匪的哨兵睡眼朦胧地醒来。 他醉醺醺的,身边全是酒瓶子,如果不是腹部胀痛,还能再窝上半天。 首领非要放哨,不然还能去帐篷里烤火。 他一边回想着那群瑟瑟发抖的村民,一边走向雪坡后方,摸索着想要把战刀解下来。 天黑了? 当他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蹲了只巨兽,风里静悄悄的,巡逻兵特有的脚步声消失了。 哨兵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首领的坐骑——膘肥体壮的巴门罗野猪。 但转念一想,没有看到尖牙和座鞍,漆黑的披甲也不对劲。 嗷呜! 哨兵消失了,灌木丛开始骚动,奇怪的撕咬声没持续多久,血水淌进了周围的脚印里。 森林藏满尸体。 血腥味被乌糟的臭气给掩盖。 但海登犬的鼻子还算灵敏,野兽的低吼和不断落下的血鸦都在预示着什么。 终于有人发现异常! 负责另一端的巡逻小队冲了过来,沿途掀开了几处暖窝,里面全是被暗杀的盗匪哨兵。 领队的胡须在发抖,蓝色兽瞳在来回扫视。 他并不知道,罪魁祸首此时也在观察着他。 肯恩靠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侧过头颅,比划手势,让所有人随时准备突围。 【盗匪临时营地】 【态度:敌对】 【部队数量:50+9(俘虏)】 能够在天亮之前带队潜伏进来,必须要仔细规划好每一处脚步,计算清楚所有人的视线,还得按顺序击杀掉敌对目标。 肯恩借着夜色趟过了冰冷的河水。 然后展开灰色视界,精准而又稳健地肃清这片区域。 身后的部队毫无怨言,桑顿卡亚老兵已经敬佩得五体投地,而克厄的新兵蛋子像是见了鬼似的。 盗匪们睡着觉,吹着牛,遛着弯儿。 刷—— 剑刃和箭镞穿过要害,死得干脆利落。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对距离的把控超过【半人马】,对黑夜的适应力堪比【血裔】,对哨兵的心理拿捏入微,简直像是读心的【巫师】。 民兵和部落战士面面相觑。 他们在想,回村以后,有多少人会相信自己的见闻呢? “森林里面有人!” 巡逻领队高声呼喊,所有敌人都注意到此处,开始冲杀过来! 肯恩抽出钢剑,向右侧翻滚,两支箭矢落在了他原本的位置,还没等对方靠近,就拍了拍坐骑。 霏狼王猛地蹿出! 人群紧随其后,他们冲散了巡逻队,在混乱之中又砍死不少人。 肯恩抓住颈毛跃上狼背,钢剑伴随着腾挪不断挑起血花,好几个雇佣兵和流寇都被斩杀。 即便如此,人还是太多了。 他高声指挥部队,掩护那些没有坐骑的步兵们退回到桥面上。 然后率领着自己的【狼骑手】,又返身冲进人堆里,巡逻兵们被野兽的吼声弄得晕头转向,在雪地里摔倒打滚,不断传来呼号。 远处的【兽桩】被打开。 营地没有围栏,那些【雪蜥蜴】鱼贯而出,身穿黑甲的【猎骑】发出怪叫,他们皮肤覆盖着斑纹,长着一副令人生畏的嘴脸。 长矛森森,直指桥面。 肯恩率队从侧面阻挠。 狼群像是横穿手臂的长枪,把队伍硬生生截断了。 两把带有豁口的战斧向他抡过来,擦着冬袄,砍向了空气。 肯恩挥动右拳,蓝色火焰爆燃,狠厉的拳风稳稳落在对方头上,战盔凹陷了进去,血液流满了对方怪异的皮肤。 “你们排队等着送死,明白吗?” 狼骑手高声嘲讽。 霏狼凭借敏捷的优势往来其中,拉满仇恨以后,随着战旌一起退回了桥梁的那头。 队伍在前面跑,弓箭和标枪在后面追。 肯恩来到克厄村村口,挺直腰杆,面露鄙夷地转身遥望。 【敌对:盗匪】 【等级:b】 【略有规模的犯罪团队,被欲望团结在一起,纪律不够,但野性还算充足。】 猎骑们果然紧随其后。 他们毫无纪律,全凭狠厉和悍勇,属于最难缠的对手。 当最后一只雪蜥蜴踏上石桥,埋伏在废墟后方的弓箭手发出齐射,弓箭像是蜂群,利箭组成细网,拦住了前段的士兵。 雪蜥蜴没有了主人,闷头跑进了房屋当中。 后面的猎骑想逃跑,但是部落战士和游刃者已经隔绝了去路,每个人都准备好了武器。 包围圈合上嘴巴,吞灭了所有敌人。 【击杀:22】 连夜暗杀,冲撞突围,设计收尾。 肯恩主持着【克厄村】的战局,几番操作下来,竟然在没有阵亡的前提下重创敌军。 平日里待宰的羔羊突然还嘴! 一股雷霆般的怒火正在盗匪中间酝酿,双方摆开对阵的架势,让出两个领导者隔河喊话。 【敌人:盗匪头领】 【等级:c】 【残暴的掠夺者,贪婪且易怒,容不得半点侮辱。】 一头成年的巴门罗野猪迈步走出。 它跟霏狼王的个头差不多,但要比自己当初狩猎到的那只要小一圈,身上疤痕无数,在四只蹄子上附着坚冰。 “弱小的卑贱之人,呈上你们的死亡!” 盗匪头领发出咆哮。 他皮肤呈现出黑棕色,虬结的两只胳膊,一手擎着圆盾,一手拿起短斧。 光秃斑驳的头颅,突出嘴唇的尖牙。 【兽人,智慧程度不高,但狡诈和凶狠却不输任何对手。】 盗匪们列队摆阵,爆发出咒骂和诋毁。 这群卑鄙的家伙竟然把俘虏们牵了出来,绳索捆在每个人手腕上,沿着河岸依次跪排。 “你想让他们中的谁死,替你的愚蠢行径买单?” 头领用沙哑的吼声叫嚣。 奎玛把所有克厄的士兵都叫到缓坡下面,神情严肃地扫过众人,战旌已经料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所以提前嘱咐过对策。 他拔出弓箭说道: “不论听到什么对话,谁都不许探头出去。这件事情,你们必须要信任战旌,否则所有俘虏都会死。” 肯恩驱狼上前,脸上冷漠得可怕。 他用钢剑挑起脚边的一根长矛,拿在手里掂了掂,迅速投掷出去,直直扎向俘虏们! 但是准头偏失,一个负责看押的盗匪被刺穿胸膛。 头领被惊得语无伦次,他不敢置信地看过去,竟然在那个年轻人脸上看到了“可惜”的表情? “你不是克厄村的人!” “旧神在上,你竟然现在才发现。”肯恩平静地回答对方,然后眼里流露出鄙夷。“我对这些俘虏不感兴趣,相反,我很意外,你这个蠢货竟然如此的懦弱。” 0037:决斗者 【兽人的怒火已经无法遏制,他向你发出挑战,你如果失败,将严重影响队伍士气。】 双方隔着【卢卑克河】展开对峙。 肯恩手持钢剑踏上了桥面,霏狼的每一步都留下苍白的划痕,用低吠来表达自己的战意。 巴门罗野猪庞大的身躯让石砖求饶。 兽人头领的短斧不断敲打盾牌,钢铁摩擦产生了细小的火花。 他的杀意不断外露。 “南方来的小东西。” 兽人双腿夹紧,野猪轰砸石桥,迈步向前冲锋,獠牙对准了前方。 霏狼毫不畏惧,它踏在桥梁石栏上,灰毛变成了流光,咆哮声都追不上掠过的影子。 双方不断拉近距离。 这是雷霆和山岳之间的较量。 “小心脑袋,你不过是只臭虫。”兽人不断狞笑着,口水四溢,把对方的躲闪当做畏惧。“你最好永远别挨上它。” 他的坐骑依然神勇,将面前的所有东西肃清。 兽人挥舞自己的圆盾,钢片刮出一阵飓风,而藏在后面的斧头才是劈开头颅的利器。 肯恩驱使着霏狼,在腾挪之间躲避了冲击。 钢剑在夹缝里拉出圆弧,砍向对方的护手,锁子护臂迸射出火花,在眨眼之间完成了一次对拼。 狼王轻盈迅猛,扑在野猪身上,锋利的爪子穿透了它的皮肤。 肯恩破不开兽人的防御,索性把钢剑插进了野猪身上的伤口,换来一声凄厉的嘶吼。 他像是被海浪掀翻的船只。 连人带狼,被拱飞到了后方,双方的位置交换。 盗匪们的助威声难听至极,而且并不齐整,雪蜥蜴被勒住无法上前,跃跃欲试的喽啰在敲打金属。 肯恩慢慢调整位置。 好几轮惊险无比地交错,霏狼终于在一次跳跃过后咬住了野猪的脖颈,四肢贴合上去,尖牙死死嵌入肉体,利爪再反复剥开皮肤。 肯恩用蓝色火焰覆盖全身。 他扑到对方的鞍座上,装作抢夺缰绳,抬脚躲过一记挥砍,用剑横抵着,把人给推了出去。 两个人影滚落在石桥上,积雪和泥土裹满全身。 肯恩没来得及爬起,盾牌就在自己眼前放大,只感觉骨头生疼,周围就变得天旋地转了。 “面对我!” 兽人高喊着乘胜追击。 肯恩竖起剑,插进地面减速,拉开了一条深深的划痕,他侧身躲过攻击,又切入了对方的空当,钢刃的风暴撕开防御。 “你还不赖!” 兽人的斧头在双方中间划出一段距离。 肯恩握紧剑柄。 他能感觉到剑身因为摩擦而变得发烫,正要继续交手突破,后背悚然一凉。 嗖—— 两支角度刁钻的利箭从后方飞过来。 因为距离太近,其中一支堪堪避过,另外那根擦过了自己大腿。 “卑鄙,这是亵渎一场战斗,旧神以你们为耻!” 奎玛破口大骂。 他站起身也想拉开弓弦,但兽人已经紧紧贴了过去,没有合适的角度能支援。 肯恩确实没有想到,对方竟然骚扰单挑。 【临阵挑战关乎士气,作风卑劣的队伍会因为下流的手段而兴奋,崇尚荣誉的队伍会受到磊落行径的鼓舞。】 “有破绽!” 他耳边传来炸雷般的吼声,然后腹部抽痛,一记冲撞将自己顶飞了出去。 兽人快步追赶向前! 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圆盾,整个人侧着砸了下去。 肯恩右臂传来了清晰无比的骨裂声,握着武器的手指也疲软的松开了。 盗匪阵营里在哄笑呐喊,他们享受暴虐的画面,热爱卑鄙的手段,也会在对手身处绝境的时候澎湃高呼。 克厄村的狼群已经按捺不住…… 士兵们又急又气,所有人眼中都夹带怒火。 “你如此嘴硬。” 兽人用膝盖抵住肯恩的胸口,同时踩住他另一只健全的手臂,这样的处决动作,能极大地增加死者的恐惧感。 但眼前这个人类就是不愿痛哼,既不求饶,也不咒骂。 “我杀过很多像你一样的硬汉,太无趣了,我喜欢听那些人求饶,然后,就像这样……” 兽人背对太阳,整张脸阴沉得可怕,他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斧头。 “咳,你知道么……” 肯恩躺在地上,侧头啐出血沫。 “很多东西都曾试图杀了我。” 他转过来的时候脸上依旧平静,死亡这种事情是可以习惯的。 他悍不畏死,也不屈服于任何考验。 兽人眼角跳动了一下,那种憋屈的感觉促使自己听下去,听听这个将死之人到底有什么遗言。 结果,只有轻飘飘的冷哼,还有淡淡的嘲讽。 “你不会是成功的那一个,但确实是话最多的那一个。” “杂碎,你给我死!” 兽人彻底震怒,他厚重的眼帘里面噙满血丝,斧头作势就要剁下去! 然而,多年征战下来的警觉,让他顿住了动作。 肯恩原本被骨折脱臼的右臂竟然已经恢复,钢剑像是清冷的一道闪电,在对方脸上掠过,半晌,血液组成的线条穿过眼睛,带来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可惜啊,如果对方不停顿,原本能直接封喉。 肯恩腰腹发力,脱出腿脚用力把兽人给踹了下去。 嗷—— 霏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这边,直接将视线受阻的兽人给扑倒在地,利爪划破皮革护具,尖牙已经贴在喉咙上方,深深没入,血液汩汩地涌了出来。 巴门罗野猪就追在后面…… 它身上也是鲜血淋漓,此时发了疯想要撞死所有人。 肯恩从阴影里闪出,和霏狼几乎是交错而过,他动作果断干脆,火焰顺着右臂蔓延到整把钢剑上。 残缺的锋刃穿透空气,抵在了野猪脑袋前。 他感觉到一丝阻隔,穿过了韧度极高的皮层,从薄弱且没有骨头的地方刺进了软组织里。 自己几乎没动,而是巨大的惯性把猎物送到了剑上! 肯恩松开手,庞大的巴门罗野猪猛甩头颅,脚步踉跄,像是一辆侧翻的战车轰然滚落,直接压在兽人的尸体上,它的四肢抽搐了片刻,和自己的主人一起长眠于血泊之中。 【战斗结束,声望x120,受伤x1,战利品若干。】 0038:命运的涟漪 【你鼓舞了队伍,敌人因你的悍勇而胆寒,此时你可以坐镇指挥,或者亲自率队进攻。】 肯恩扯掉了冬袄。 他随手将斧头从血泊中捡起,高举过后斩下了兽人的头颅。 紧接着,克厄村爆发出一声咆哮,所有躲藏在废墟中的战士立刻加入了战场,向侵略者们发泄着心中的悲愤。 肯恩站在桥面上,箭镞落在自己脚边。 鲜血从上到下把他浇透,气喘吁吁当中,似乎有什么风暴正在聚集。 桥面的石砖在颤抖。 狗急跳墙的盗匪们依旧占据人数优势。 敌人乌泱泱地向自己冲过来,但那些喧嚣和叫喊是那么遥远。 他能看得出: 对方不是为了给头领复仇,而是单纯地想要趁势击杀自己,建立起微不足道的威信,以期望在分割部队时占据优势。 卑劣,自私,野心。 肯恩仿佛不是在面对雪蜥蜴或者盔甲武器,而是一道道浓重的灰雾,里面挣扎着无穷的贪欲。 他很平静,就站在原地,最近的标枪擦过自己耳边。 阳光在云层间切下斜面。 盗匪已经来到面前,战刀和丑恶的嘴脸都已经贴近,但一支箭刺穿了他的喉咙。 奎玛骑着狼呼啸着越过自己。 他反复腾挪,在石护栏上耍得雪蜥蜴团团转,抬手搭箭的水准比平时都高,怒火和战意令他发挥超常。 狼群也从视线的边角蹿出来,直直冲杀,挡在了自己前方。 肯恩感觉很奇妙,这种团队战斗的体验还是第一次,那些人在自己的激励下变得神勇。 更多人,跑着步,拿着刀剑。 克厄的步兵争前恐后,他们情绪最激动,因为身后就是村庄,周围就是坟塚,眼前是屠戮了自己家园的死敌。 队伍先是在桥头相撞,缠斗过后,狼群和雪蜥蜴拉开了战场。 刀斧相碰,众人挥舞手中的武器,直到肌肉胀痛,血液染红了土地,积雪反射出的光芒被镀上殷红和暗边。 颂唱者来到前段。 他们站在弓箭射程之外,诵起令人振奋的赞歌。 队伍因此猛地向前挺进了一截,那些侵略者最开始的气焰已经被按灭,没有人能够接替指挥。 当第一个逃兵返回营地里偷东西离开的时候…… 这支盗匪队伍解散了。 自己的士兵凝聚成一股风暴,在营地和石桥中间来回肆虐,直到可控范围内再也没有能够交手的敌军。 “啊——” 吼叫远远荡开,像是火焰,灼烧着每个逃跑者的背影。 【战斗结束,阵亡x1,受伤x13,击杀x21,逃跑x7。】 肯恩回来的时候,俘虏已经被解救了,涕泪纵横的村民们跑过石桥,扑到了自己家人怀里。 【你让俘虏回归了家园。】 【村庄·克厄:生死与共】 他收回目光看向北面,山坡上还能看见盗匪逃亡的背影,无主的马匹和蜥蜴,这些活口将会把事情传递出去,让自己的名字流传在帕洛图斯比的土地上。 【声望:470】 声望到现在也累计了不少。 它增加的数值取决于观众,场合,事件,难度等一系列因素,而直到现在为止,也才刚刚派上用场。 云层散尽,阳光又松垮垮地照下来。 疲惫的人群各有体悟,或嘶声力竭,或颓然就坐,他们经历了一场颇为艰难的战役,肯恩的名字和今天的事情将永远刻在心中。 存活的村民,散去的盗匪。 还有,返回以后将要前往红枫高地的学者们。 每一张嘴,每一个记忆。 肯恩的声望将真正扩散在北境的苔原之上,山口酒馆迟早要聊起桑顿卡亚的战旌。 【从这场战役开始,命运激荡起了涟漪,随着你的影响力不断提升,奥苏亚大陆将或重或轻地刻下你的名字。】 盗匪们围攻克厄已经数日了。 没想到,肯恩的到来直接逆转了双方局势,最终结束得竟然如此干脆利落。 经验值已经暴涨,治疗完所有部队和村民也还有大量剩余。 【资质:3.5 智慧 2.9】 属性提升不多,但都是凭借生死战斗,还有审时度势得到的,算得上是一笔收获。 日头西斜,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卢卑克河】的两岸只剩下自己人。 篝火熊熊燃烧,士兵们还在帐篷之间摸索搜刮。 村庄里直接举办盛宴。 牛羊肉类,还有些许果脯,粮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这伙盗匪造下了各种人神共愤的罪孽,现在他们留下的遗产,将成为肯恩部队开拔的根基。 【食物:冬草酒】 【效果:少量增加队伍士气,提高抗寒能力。】 在这其中,竟然还有些小惊喜,不是所有的食物都能够带来增益的,只有用心制作,并且用了些秘术手段,才能得到这种效果。 肯恩站在桥头。 他面前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从【野货】到【精良】不等,奎玛和狼骑手们正在分类摆放,以便能让自己一眼扫到。 克厄的队伍在自己面前排好。 他们轮流走上来,单膝蹲伏,宣誓归顺桑顿卡亚,让冬母见证自己对战旌的忠诚。 肯恩大都点头略过,然后就是分配护甲和武器。 毕竟所有人的属性在自己面前一览无余,现在是发展初期,人数不多,可以像这样亲力亲为,挨个挑选适配的装备。 【队伍中的“部落战士”x7,升级为“蜥蜴骑兵”】 能够追回来的坐骑有不少,但真正会驾驭的人却不多,马匹也是一样的,按需分配,总之先把行军速度给提上来。 【队伍中的“民兵”x4,升级为“冬马骑手”。】 克厄村原本就发展过畜牧业,能够驰骋的好手有很多,因此马匹是最好解决的问题,再搭配些武器装备,另一支机动部队就初具规模了。 【队伍中的“弓箭手”x6,升级为“冬马射手”。】 【消耗战刀x8,双手斧x3,战弓箭x6】 “看来以后你要带队伍了啊。” “战旌在上。” 肯恩拿奎玛打趣。 但自己确实也是这样想的,追随者独自领军指挥是迟早的事情,自己必须早做打算,把远程火力给拉起来,下次再面对这种对阵的时候才不会吃亏。 0039:更换行头 【货币:714g】 盗匪喽啰逃跑匆忙,东西撒得遍地都是。 大大小小的临时营帐,款式各不相同,士兵拆卸以后打包捆好,以后户外行军就不用再害怕风雨了。 战利品有很多,村民们阅历不够,大都只能胡乱塞在一起。 肯恩虽然有备注,但现在不是停下来细细盘算的时候,大部分的东西还是得交给【克厄村】的村民来收拾。 他们的部队随时要开拔,前往下面的村庄。 不能不急,桑顿卡亚现在防守空虚,随便来几个敌人都无法应付。 他必须尽快完成这次外出,把人口和物资全部带回去。 接下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会在克厄村留下基本的防守力量,然后继续开拔,村民们在这段时间内收拾好所有物品,等主力部队返回以后,举村迁徙,前往下面的地点,最终抵达桑顿卡亚。 肯恩让人去跟村民们宣布这件事。 他自己则呆在盗匪的营帐里,踩在主卧厚实的地毯上环视周围,有祈福用的水晶,两箱财宝,以及各种珍贵的药剂。 帕洛图斯比争端不断,不管是谁,都会懂一点战场规矩。 即便你是新兵蛋子,庄稼汉,这辈子都没有拿过刀剑斧矛,那也可以问问周围,看别人怎么做,自己照着来就行。 清扫战场的时候,装备可以替换。 【布匹】【钢铁】【魔法耗材】【秘术原料】之类的东西,则都是默认充公的。 这些东西吧,你藏起来也没有意义。 一个人带不走多少,也不方便加工,还不如简单整合归纳,提交给【军需官】换成【军功】来得踏实方便。 肯恩的部队目前没有设立,只能让奎玛代劳。 他拉了几个克厄村的老实农夫,又从队伍里抽调了两名【游刃者】负责看守。 而特殊一点的东西…… 比如稀有武器和防具,珍贵财宝,理论上是不允许私自藏匿的。 肯恩作为队伍的掌权者,有权利去占据和分配这些资源。 但实际上,北境大部分的部落里,如果纪律不够严明,管理者比较仁慈,士兵都只是象征性地给出一部分,然后自己保留余下的东西。 【士兵对于‘军税’的态度,能够反映出队伍的纪律性,也代表着大家对你的认可。】 肯恩从没严令要求过,但所有人都自觉遵守。 战旌的言行和气魄众人有目共睹,他没有拯救别人的义务,但从不放弃任何生命,带队伍一视同仁,身居高位却从不贪图享乐。 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部队和桑顿卡亚。 这样的领导者,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的。 肯恩面对满屋子的装备和武器,心底也有点自豪和感慨,领导者大公无私,队伍的整体风气也都是正的。 他换掉了沾血的内衬,从物品堆中选了件【精良】的装备。 【装备:艾伯特战甲】 【品质:精良】 【耐久度:98%】 盗匪有时候会打劫小股军队。 这种铤而走险的生意,能拿到不少好装备,细纹青钢的防具比粗糙的骨头要耐用得多。 这件黑色的修身甲胄很简约。 作为一件“赃物”,它肯定要做点处理,标志性的钢印和刻纹已经被抹去了,看不出来原本属于哪个国家。 盗匪会把这些东西卖给北境的黑市。 规模较小的部落,独立冒险家或者临时佣兵们都会去买,据说还挺抢手的。 至于大部落,或者说正式营地,基本都有自己的铁匠铺。 他们物资充足,自产自销,甚至还会联络到高墙外面的小国家,跟某些城邦达成贸易。 “哎,这个有点意思。” 肯恩在珠宝箱里看到一副手套,颜色漆黑如墨,在烛光里泛起皮革的光泽。 【装备:庇古的行刑手套】 【品质:珍品】 【耐久度:100%】 它应该是兽人头领的珍宝之一,说不准是从哪里得到的,但至今都没有舍得出售。 手套从未被人使用过,至于原因…… 肯恩嘴角微微上扬,回忆起兽人宽厚粗糙的手掌,恐怕根本塞不进去吧。 它似乎是由某种魔物的皮革制成的,在夹层中嵌入了稀有钢材,防御力还算有保障。 【增益:魔力效率】 【效果:魔力消耗减少15%】 肯恩暗自咋舌。 他从未见过【珍品】级别的装备,也是头次遇到这种备注。 自己没有研习过魔法,索性激活了战旌之证。 每次使用这项能力的时候,心底那朵雪花总是飞速溶解,火焰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 转瞬之间,均匀的蓝焰就覆盖其上。 肯恩来回翻转查看,手套上面的铭文和暗花逐个亮起,整体绚丽了许多。 兽人头领的品味不佳,藏起来的好东西倒是不少。 他脱掉脏乱破旧的冬袄,把一件暗色的【络绒翻毛斗篷】披在身上,排扣锁紧,钢剑侧挂于腰际。 隔间的门板被敲响。 奎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战旌,外面有人找你,是克厄村的村长。” 肯恩的军靴夺人眼球,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有威严了,外套微微摇摆,高大的身形步态平稳。 他们来到门口,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 “晚上好,桑顿卡亚的战旌。”说话的是村长,那个有些瘦弱的老头,陪他前来的还有几位神职。“为什么一定要抛弃克厄村呢?” 肯恩料到了这个问题,便耐心地解释道。 “村子已经毁灭了,重建它,需要大量的物资和时间。” “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脸上流露出少许眷恋,毕竟世代生活于此。 “但敌人不会,”肯恩闭眼摇了摇头。“防守力量太薄弱了,你们撑不过开春的战乱,即时,死灵潮或者漆冰使徒们照例屠戮,克厄会死无葬生之地,到时候连流亡的机会都没有。” 桑顿卡亚就是前车之鉴。 帕洛图斯比是片动荡不断的土地,恶魔们不会因为你们刚经历过盗匪就放下屠刀。 崇拜死亡的队伍。 掠夺为生的部落。 他们从不停歇,也从不会怜悯。 村长彻底放弃了挣扎,他酝酿片刻,表明了今晚真正的来意。 “我们其实还有别的选择……” “你是指?” “往北越过尖霊冰湾,有个信仰希恩比奥的大部落,他们有克厄的亲眷在,会愿意接纳我们。” 0040:旅途中的插曲 周围短暂地陷入了安静。 “战旌拯救了克厄。”奎玛眯起眼睛,用下巴对准那个老头,冷哼道。“而你却不知感恩,宁可投靠其它部落?” 村长皱起了眉头。 身后的神职们眨眨眼睛,显然谁都不愿意接这个话茬。 奎玛一言不发地立于战旌身后,瞟了他一眼,希望能看到某些含蓄的命令,自己就会瞬间拿下对方,用拳头让他懂得感恩,让他明白出生入死,单挑兽人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但肯恩先生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好像从没有人令他意外过,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嗯,当然可以。” “慷慨的决定,我们会替桑顿卡亚祈福,并传唱您的恩德。” 村长赶紧回话,生怕对方会反悔。 神职们哑口无言,准备好的谈话思路根本没派上用场,他们悻悻而归,并且在心底里记住了这位非同寻常的战旌。 肯恩目送对方远去。 帐篷周围还有士兵在练习驾驭雪蜥蜴,射手们的靶场上也灯火通明,这群跟自己上过战场的人应该不会选择离开。 村长是位自尊心极强的人。 他的突然告别其实也在自己意料之中。 奎玛看着那几个远去的背影,鼻息重重哼了一声,又谦卑地询问道:“先生,我始终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看待人类的?” 肯恩倒是释然地笑出声,边转身回帐篷,边摆手答道: “复杂而又真实的动物。” 帕洛图斯比是信仰杂乱的荒原,没有绝对的秩序和规则,所有人都只是想好好生存罢了。 肯恩决定出来吸纳人口,招募队伍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很顺利,目前的局面已经远超自己的预期了。 北境人更迷信大部落。 他们愿意去投靠对方的粮食和城墙,这又有什么过错呢? 【昨夜,有8个人在村长的带领下离开了。】 干燥清冷的早晨,卢卑克河河岸。 帐篷已经被打包整齐,几辆马车拖着军需,齐整的出征编队正在做最后的清点。 肯恩在克厄村留了十个战士。 田间地头,废墟内外,到处都有人在忙碌。 他们的工作量也很庞大,后面还要整理物资和组装马车。 山地间的冷风依旧凌冽。 肯恩前往下个村庄要走过【丹智帕峡谷】和【西贝湾】,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队伍时不时停下打猎,这种消遣能够增进大家的友情。 说到这个,还有些插曲。 熬冬结束的山民们这几天也要捕猎了。 部队行进途中,有时候会遇到受伤的,或者被魔物追杀的猎户。 肯恩都会派人去帮忙,并且亲手治疗伤口。 如果不凑巧,大家同时盯上了同一群野兽,那他们会协助埋伏,然后把战利品送出去。 “慷慨的战旌。” “桑顿卡亚的巫师。” “会魔法的南疆面孔。” …… 总之,收到了很多感谢,这支队伍的名号也传播了出去。 肯恩给了猎户们村庄的坐标,并且表示会欢迎任何无家可归的流民前来生活。 雨幕稀疏,队伍在旷野里扎起帐篷。 肯恩来到前方巡视,远远能够看见迷蒙的水雾,本就崎岖的山路被浇了个通透,货马和商队在蜿蜒的古道上前行。 【荒原气候多变,有人正往你这个方向赶来,希望能够分得温暖的火焰。】 巡逻的蜥蜴骑兵止住脚步。 他们看见战旌突然驻足望向远方,此时,狼群也开始警惕,似乎正在戒备着什么。 薄雾里凝聚出黑影。 轮廓渐渐清晰,哐啷声慢慢放大。 十几匹马在营地前往停住脚步,不论车夫怎么抽打,就是不愿意再继续往前,恐惧的嘶鸣此起彼伏。 无奈,对方只能下马。 肯恩静静等在原地,直到一位清瘦的商贩闯入视野。 他穿着质量上乘的细绒棉袄,已经被雨水浸透,从头发到靴子都沾着泥巴,好像刚从哪个沟里爬出来。 【勤勤恳恳的商贩】 【态度:忐忑】 他身后有位佣兵,是个精灵族男子,高俊瘦削的脸颊两侧长着尖耳,瞳孔里是深邃和孤傲,长刃细剑收在了剑鞘里,故意朝这边亮出半截银纹握柄。 “生意人,想跟我兜售什么?” 肯恩率先开口,他语气轻松,开了个小玩笑。 “这个天气可不适合出货。”对面那位当即松下劲来,苦涩地摆了摆头。“南方来的先生,我是【伊夫商会】的成员,雨湿路滑,车厢翻到了坡下面。” 他认真地描述,还侧身面向众人。 肯恩看到了更大面积的泥土,还有些许剐蹭状的血迹。 “能不能发发善心,让我们蹭两笼炭火,只要天晴以后把轮毂重新摆正,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传闻:伊夫商会】 【郫斯顿克的国有商会,经营南部三路为主,近年来逐步向北境深处开展业务。】 “可以,我们会帮你扎新的帐篷,还会有干柴和热汤。” 肯恩先是展示出友好。 “但得说清楚,不允许踏入我们的区域,同样,我们也不会去打扰。” 继而又摆出自己的原则。 这样的谈话方式可以说直接又清晰,双方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精灵也暗暗点头。 作为护卫队,他们深知路途之险恶,如果有人不讲原则的盲目欢迎你,那么自己晚上十有八九是要遭遇夜袭的。 基本的警惕,反而容易增加信任。 很快,狼骑手们就动作麻利地支起了帐篷,有人从货箱里取出干柴,浓汤连着整个陶罐都送了过去。 至于对方有没有试毒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肯恩没有过多关注,他确实按照自己说的那样,只提供了最基本,最实际的帮助,其它的事情一概不问。 隔天清晨,就在哨兵们开始轮岗的时候。 商队老板带着两名仆从前来造访。 【你恪守原则,没有对财物生出什么歹念,伊夫商会友善度增加,并且送来了礼物。】 精灵依旧跟在后面,他端出一个木盒,在桌上打开。 【材料:月轮树液】 【品质:珍品】 【奥苏亚南部密林的特产,铁匠铺求购的宝物,是锻造附魔的重要材料。】 0041:关于锻造那些事 随着盖子打开,青色的细颈玻璃瓶露出全貌,静静卧在细绒里,从防护措施就能看出它的珍贵。 肯恩拿出一个丝绸布包,将它们并排放在桌面上。 【材料:弥锵矿】 “嘶,尊敬的先生,能允许我看看吗?” 商人看到绸布纹路,就已经猜出这东西的价值,往敞口处瞥了一眼,更是好奇得无法自持。 肯恩伸手示意。 精灵佣兵离得近,他认识这种稀有的矿石,不着痕迹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似乎刷新了自己的印象。 商贩很懂行,他虽然上前的步伐很大。 但真正来到桌边的时候,却表现得专业且矜持,隔着丝绸将东西给捧起来,用附魔过的单边眼镜仔细对焦。 肯恩侧过去观察,透过那个奇怪的工具,能看见矿石中的纹理和蕴藏的魔法晶核。 “确实质量上乘,您考虑出手吗?” 商贩依旧在端详,职业性地问价,不放过任何生意机会。 “抱歉。” 肯恩微笑回绝 对方也不追问,仿佛就是随口聊聊,并不强求的样子。 “礼物我很喜欢,或者说,非常合心意。”肯恩把话题扯远,“实不相瞒,我一直没有趁手的武器。” 商贩闻言把矿石放下,做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诸国商道上往来的领队,待人接物方面做得很好,他们的言行举止会令人相当舒服。 这才是做生意的料。 “恕我直言,”精灵抱着胳膊在旁听,此时也说道。“你这两份材料做出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凡品。” “问题就在这儿。” 肯恩在桌面上摊开双手,材料就在掌心中间。 “我找不到加工的地方,按照原来的设想,我将要在部落里修一间铁匠铺,作为试验,为自己定制一把像样的钢剑。” 商贩听得瞪大了眼睛。 他愣了许久,转头看向同伴,精灵佣兵震惊得直摇头,甚至想把东西给收回来。 月轮树液很珍贵,弥锵矿更是不可多得! “额,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商贩斟酌语句,尽量说得委婉。 肯恩示意他畅所欲言,毕竟自己确实有知识盲区,还是要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 对方把单边眼镜握在手里,神情变得认真且诚恳: “伊夫商会每年都会经手大量的装备和武器,因此对其中的门道也略懂一二。您或许了解,铁匠铺的炉子是要喂养的,长年累月,用数量庞大的石灵核心去滋养夯实,才能承受住更稀有的火焰。” 他抬手指向肯恩的腰际。 “比如这把缂纹钢剑,应该是出自某个部落,铁匠铺建成不过两冬,石灵喂养得很少,用的熔石附魔很低劣,淬火可能也只是普通山泉。” 肯恩默默点头。 他确实不明白其中的门道,原本以为只是修建一间屋子,然后招募几个匠人就行的。 商贩看出了他的心思。 “通常情况下,小部落只需要最简单的铁匠铺,没有什么要求,学徒也能好好打造工具,修补战损的武器盔甲。” 他等肯恩慢慢理解,然后咳嗽几句,继续说道: “但您这两份材料吧,过于,怎么说呢,贵重了!新修建的炉子,甚至都没法融化它,一定要找专业的匠人,别轻易做决定啊。” 商贩忍得很辛苦,多年行走各地培养的素养,令他表达得足够委婉,但还是差点就脱口而出“暴殄天物”这种话。 “或者,我给您拿把好剑,再贴点钱,材料转给我吧。” 如果说他刚才是不夺人所爱,现在则是真的在保护资源。 肯恩表情严肃,感谢对方的建议,也深刻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当,同时,也惊讶于诺林王国的底气,随手给的稀有材料,能让一个大商会的负责人如此在意。 “多谢您的好意,我会认真考虑的,但这份材料真的不会选择出售。” “好吧……” 商贩叹息着点了点头。 职业习惯令他瞬间考虑了很多东西,肯恩能够拿出这种材料,言谈气度,部队的纪律性,都令人印象深刻。 要结交一下! “沿着弗林古道往下,会抵达杜瓦村,那里的锻造技艺还算出色,应该能满足你的需求。” “有‘炉镇’之称的杜瓦部落吗?” 肯恩目光深邃地反问道。 他们行程的下一站就在那里,北境有很多古老庞大的部落,在旧时的公约里面,以锻造闻名的【杜瓦村】被划为非战区,居无定所的流民也会在那找苦力活,久而久之,成为了附近比较大的聚集地。 “是的,但好的炉子都有预约,匠人们都要在弗伦冈铎手底下服劳役。” 商贩思索良久,笑意玩味地提醒道。 “您这样的材料,恐怕佣金和人选都不会太简单。” 言下之意,这会花很多钱,还得有足够的人脉才行。 肯恩两样东西都没有。 但对方既然这样说,必然有后续准备在等着,索性顺着话题,适当地表现出困扰。 “不如这样。” 商贩从下属手里接过采买清单,在整齐的信笺中取出一张羊皮纸摊在桌面上,抬手比划着说道: “我们原本有份订单,需要大量哑石,如果您愿意的话,帮我们去这儿搞定它,到时候会获得大量石灵核心,对你们在杜瓦村会有很大的帮助。” 【临时任务:灵动】 【进度:0/30】 【私人委托,跟商会进行贸易或者提供帮助,能增加双方的友谊,既能获得便利,也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肯恩拿起这张羊皮纸,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上面用娟秀的梵以亚文字誊抄过,有【郫斯顿克王国】的纹章,纸张制作的工艺很考究,尾端落款是一份军印。 军事性质的委托,通常是王室签署,然后经由商队带到北境的驻地。 骑士们指派部队去完成,再将货物给捎回雄都。 肯恩看向眼前的商贩。 对方始终笑容和煦,恐怕也并不简单,能独自带队的人,在商会中很有话语权,决定一份军事委托的去向,显然是有结交自己的念头。 “这份订单我很感兴趣,如果你们留下来,明早就能把货物给带走。” “没问题,”商贩转动手里的眼镜,像是在把玩一枚金币。“修理马车需要点时间,我们等得起。” 0042:非自然生命 阳光很好,营地里脚步杂乱。 商贩手拿账册,挨个核对细目,精灵监督佣兵们打磨武器,有好几辆马车都被掀翻在前方空地上,劳工围在旁边,七手八脚地修复轮毅。 肯恩留下了大量的部队。 名义上是为商队提供帮助,实则是看管好自己的军需,在战旌离开的情况下,互相提防才是最理想的平衡。 他带上奎玛,领着【冬马骑手】和【冬马射手】出发。 两头狼和十匹马,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了白雪罩顶的山脉,沿着【里东维古道】向南走了小半日。 肯恩来到了一片河谷,坐骑的脚步声在两侧崖壁之间回荡。 积雪时不时会落下,在遍布鹅卵石的河滩上融化成水,清浅的溪流不断蜿蜒,似乎在引导众人继续向前走去。 肯恩骑狼带队,在右侧转角处发现了异样。 他展开灰色视界,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头上浮现出光斑,有人用某种特殊的药剂在上面涂出了【郫斯顿克】的纹章。 “斥候们真是辛苦。” 高墙南部的国家,会经常排遣特殊的斥候部队前往北境,在混乱无序的大地上,替王国搜寻各种资源。 肯恩拿出委托。 他这才发现羊皮纸上面有块熠熠闪光的【八分角标】。 奥苏亚大陆的秘术成果分布在日常生活中,其中就包括了指引方向的技法,术士能够通过法阵让墨水具有活性,不断朝着特定角度转动,最终抵达设置好的坐标。 肯恩让队伍做好准备。 当他们依次穿过狭窄的缝隙,面前豁然开朗,数个分叉的终点,溪流互相碰撞汇聚成瀑布,从对面的开口处奔涌而下。 河滩很宽敞,三面环山。 马匹上的士兵纷纷抬头仰望:崖壁顶端覆盖着苔藓,依稀能看见树冠的边沿,各种鸟兽穿过缝隙,生机蓬勃的样子,偶尔还能听见奇怪的鸣叫声。 阳光没法完全投下来,虽然水流声巨大,但还是显得过于寂静空旷了。 肯恩皱起眉头,自从进来以后,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拥挤感,仿佛遍地都是人,河滩明明很空旷,就是会感觉“难以落脚”。 他再度展开灰色视界,心跳瞬间慢了半拍。 “后退!所有人,全部后撤防御!” 霏狼和战马闻言迈开蹄跨,仓促杂乱的嘶鸣声回荡在周围,部队以最快的速度撤出了河滩,聚拢在那个狭小的入口处。 肯恩眼中: 河滩变得灰蒙,只剩下粗浅的轮廓和残影,但地面上到处都是涌动的红色。 他们的动静很大,似乎吵醒了什么东西。 地面开始震动,原本安静的石头从土里飞出来,好几颗聚拢在一处,拼凑出简单的人形。 【敌对:石灵】 【等级:f】 【河流蕴藏的能量汇聚于此,经年累月之下,形成了这种非自然的生命体。】 它们四肢粗糙,石块之间没有接触,最中央的位置有浅蓝色的流光,絮状的线条不断交织徘徊。 【石灵核心】 肯恩心下了然,看来就是这些东西了。 他指挥队伍摆好了战阵,弓箭手试探性地进行了一波齐射,那些铁制箭镞只能在石头上擦出划痕。 最中间的核心被穿透以后会变得暗淡,石灵也会变得迟缓。 “弱点在中间的光球上,齐射!” 肯恩继续指挥,经过训练的【冬马射手】们准头进步很大,这种移动靶算是个练手的难度,七七八八也能命中几个。 石灵已经站起来很多了,河滩上变得有些拥挤。 它们层层叠叠,正脚步稳健地向人群冲来,光球被彻底射暴以后,会变成坚固的黑疙瘩,石灵的四肢也会散架,重新变回几块石头。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个石灵被消灭。 【进度:4/30】 对方数量不断变多,目标之间互相遮挡,箭镞就变得愈发鸡肋起来。 肯恩骑着狼群迎敌,拔出钢剑不断招架上去。 他感觉石灵比普通石头要坚硬一些,表面很光滑,像是在击打钝器,从力量上来说,这东西能跟凶狠的盗匪有得一比。 笨重的体态可能是它们最致命的弱点。 “下马,迎敌!” 他发出命令,弓箭手迅速后撤,而拿着盾牌的骑手们成批地往前顶,石头砸在钢铁上发出了沉闷的锤击声。 后续的人马见缝插针,互相配合,从中间捅向光球。 部队恢复冷静,又迅速地夺下一片阵地,前方的战士撤掉盾牌,把战利品们抱回来,后方射手齐齐射出弓箭,又阻挡了一波推进。 【进度:9/30】 “循环,循环!动作要再麻利一点,力量要到位,跟你的搭档掌握好节奏,你们未来的敌人可不是蠢石头!” 肯恩在后方督阵。 石灵的评级不高,这种成批的靶子最适合练兵,偶尔被石头砸几下,也最多青肿骨折,队伍退回来的时候成批治疗就行。 【进度:14/30】 战刀都卷刃了好几把,索性进度还算快。 肯恩喊得有些疲惫,翻身下来,拿起一个“黑疙瘩”仔细观察。 它原本流动的絮状光线彻底消失了,密度很大,握在手心里有点膈应。 【材料:石灵核心】 这些东西会在杜瓦部落派上用场。 铁匠们收集各种东西来温养自己的炉膛,以便能够耐住更高的火焰,熔炼更为稀有的材料。 奎玛召集人手,把收集来核心装在驮袋上。 肯恩又捡起几块散落的“四肢”,散架后的石块上面会浮现出纵横交错的花纹,像是纂刻了图腾的信物。 【材料:哑石】 “商贩要的就是它。” 队伍来之前已经准备了材料,士兵动作麻利地组装出一辆辆简易板车,保证能够从夹缝里面穿行。 成批的哑石被装车打包,实在太重了,很快就要装满。 【进度:25/30】 肯恩突然感觉到奇怪的波动。 他猛然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一个士兵口吐鲜血地被打飞。 “啊,防御,这个不太一样!” “小心点,来这边。” …… 队伍骚乱起来。 石灵当中突然莽出一只高大威猛的家伙,两根手臂硕大,布满泥垢和苔藓,比其它同伴要迅捷许多。 【敌对:石灵精英】 【等级:d】 它抡起拳头,把面前的盾牌砸到凹陷,骨折的士兵倒地呻吟,眼前是不断放大的阴影。 砰! 石头在空中被砸碎。 肯恩手持燃烧着蓝焰的战锤出现在旁边,他把双手武器抡出风声,轰然命中那颗核心。 蓝色光球被砸飞了出去。 石块松垮垮地散落了一地,但还没完,周围又有跟它一样庞大的东西站了起来。 肯恩这才意识到: 这片河滩上的危险程度是随着时间递增的。 0043:曼底 喧闹的河滩不断震动。 泥块从周围三面悬崖上抖落下来,弄得部队灰头土脸。 肯恩点燃火焰的时候,立刻就围过来几个人,他们重新组成了更为紧密的战阵,通过互相支持把石灵挡在外围。 抱团,治疗,后退。 肯恩独自组成一角,直面敌人,钢剑被他收了起来,士兵都掏出了双手武器或者长柄武器。 团队右手边,有个强壮的冬马骑手开始举盾。 他狩猎过霜熊,所以握持很有技巧,知道怎么抗住沉重的攻击。 队伍里多出几个突刺手,在每次攻击的间隙里,都会齐刷刷地捅出去,将眼前的石灵给放倒。 肯恩负责指挥,大家边抵抗,边往后方转移。 他们找到了熟悉的节奏,队伍开始磨合,每个人都在战斗中有了自己的定位,期间还能把掉落的战利品给带出去。 【任务:灵动】 【进度:已完成】 奎玛拍打坐骑,霏狼带着队伍往外走。 每匹马的驮袋都装满石灵核心,后面拖拽的板车当中,叠放着大大小小的哑石。 队伍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 肯恩和几个强壮的骑手举盾抵抗,死死守住那个狭小的隘口,过了片刻,队伍完全撤退出去,弓箭手们攀上高处射击,缓解先头部队的压力。 笨重的石灵把高大的精英挡在了后面。 肯恩换过战锤,战旌之证迸发出烈焰,蓝光闪耀之中,一块块石头排着队上来被打散。 黑色的行刑手套确实有用。 肯恩感觉得出来,上面点亮的芒星具有牵引作用,让魔力转换为火焰的过程变得稳定,确实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浪费。 河滩上的石灵变得稀疏,精英怪被卡住活动不开。 但他没有放松,还是不断催促部队向后撤离,犯不着为了一点材料搭上人命,这些石头要是不经意地砸在脑袋上,自己是完全来不及抢救的。 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 石灵的等级应该稳步增加,慢慢出现越来越强悍的东西。 但战旌之证的火焰开始燃烧以后,这片河谷给人的压力就徒然攀升,层层递进的感觉消失了,大地坚石里的东西被吸引,想要提前降临于世。 【旧神伟力会牵动荒原的神经。】 突然浮现的备注似乎在证实肯恩的想法。 他突然想起来: 战旌之证最开始的原型,是从奎玛身上学到的一个技能,但因为某些原因,自己的灵魂无法被献祭给旧神,所以根本不能像“罕姆辛”那样使用它。 冬母施展伟力,用【战旌之证】的方式保留了力量。 而备注的本源也将【冬母献祭】这个技能给彻底移除,这么说起来的话,这苍蓝色的火焰,确实跟旧神脱不开干系。 肯恩摇头打断思考。 队伍也开始紧张,他们也依稀感觉到了压力,用最快的速度从隘口处鱼贯而出,没有丝毫的留恋。 肯恩骑狼断后。 一种深深的敬畏之情在心中悬起。 当他回过头,惊奇地发现两侧山崖正在迅速靠近,缝隙如同巨人合拢的嘴巴,转瞬之间就并在一起,甚至因为挤压而落下崩石。 如果刚才稍有犹豫,现在已经困死在内了。 诡异且短暂的停顿之后…… 大地开始剧烈的震动,那是山崩地裂般的响声,四周轰鸣如雷,浅溪两侧的鹅卵石密密麻麻,不断跳动。 霏狼王化为灰影,载着主人,几步就跟上部队。 肯恩伸手拽住了一匹惊马的缰绳,稍微稳定以后,拔剑斩断了后面的拖车,来不及安抚骑手,只能拍打催促,一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队伍拼了命地冲出河滩。 士兵中没有人交谈,但究竟是巨响掩盖了呐喊,还是震动令人失声,谁都说不清楚。 他们来到了河谷的另一侧。 山脉的融雪就是在这里汇聚成溪,然后慢慢地向刚才那片河滩淌过去。 肯恩举起钢剑示意停下。 这时候众人才惊讶的发现: 身后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应该说是笼罩在了漫天的烟尘当中,棕白交织的浓雾遮天蔽日,阳光被彻底遮掩,大地震动的幅度正在减弱。 “清点人数,报告伤亡情况,随时准备救援和返程。” 肯恩的喊声盖过了风雪,几个人应声跑动起来,震动的地面让坐骑们感到不安,来回踱步,踩出一蓬蓬水花。 这里怎么会有积水? 肯恩警觉地四下扫视,看见流水正在浸润干燥的土地。 他顺着波纹的方向回头,突然意识到刚才那片河谷已经高高隆起,导致许多鹅卵石滚落到自己脚边,溪水也倒灌了回来,静静淹没在道路当中。 灰蒙的迷雾还在滚滚翻涌。 水流倒灌,地势高低的逆转,可能是某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了,或者更糟糕…… 那东西,就是土地的一部分。 雪雾开始消散,震动慢慢缓解。 阳光透过网纱般的朦胧印出对方的影子,然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包括呼吸。 人们屏息瞩目,缓缓张开了嘴巴。 不可一世的霏狼在退缩,它的喉咙里发出狗一样的呜鸣,但所有人都无法转移目光,完全锁定住那个庞大,高耸,宛若山岳的东西。 肯恩眼皮轻颤,备注的信息因为情绪波动而紊乱,好半天才稳定清晰。 【你触发了石之心,一片被魔法浸润了千百年的土地,于沉睡之中苏醒。】 他面对的是一座站起来的丘陵,刚才河谷两侧的悬崖只能到达它类似人形的腰部。 这距离还不够远,导致对方仅仅站在那儿,就挡住了太阳,硕大的阴影铺在地面上,把渺小的牲畜和人类囊括其中。 【传说:曼底】 【等级:a】 【团队征伐的目标,不论出于什么目的,现在的你并不适合靠近对方。】 它浑身包裹着翻新湿润的泥土,植被繁茂的脑袋上还流淌着溪水,两颗不太规则的巨石组成瞳孔,正在注视着天空。 【曼底】站着不动,目光伸向群星。 这种人类难以触及的生命层次,是否能够进行思考,而那种意识又包裹着怎样浩瀚、无法解读的智慧? 【声望+200】 【意志力提升】 【精神韧性提升】 “战旌,我们……” 奎玛已经陷入迷茫,他下意识寻找依靠。 他周围所有人都是这样,四肢颤抖,脸色苍白,如果不是骑在马背上,恐怕早就跪成了一片。 0044:躁动的野心 奎玛注意到了战旌的表情。 肯恩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此时他呼吸有些急促,嘴角有一抹弯起的,危险的弧度,琥珀色的双瞳熠熠闪光,正盯着远处的那个石头巨人。 他搜索记忆里的常识。 曼底,在乌玛语中,跟大地比较接近,念起来会让人有种古老、恢弘、高不可攀的沧桑感。 “呼——” 什么声音,好吵,哦,是自己的心跳。 肯恩最开始确实被震撼到了,但紧接着,骨子里的兴奋却怎么也按捺不住…… 这可是活生生的巨怪! 奥苏亚大陆之上,数不尽的魔物和死灵,类似曼底的传说还有多少,繁杂诡异的秘术有多神奇,旧神伟力的原本面貌有怎样的威力,人类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想去见识,想去了解,甚至想去征服! 奎玛他们世代生活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祖辈传承教育,潜意识里面刻下了对神明的敬畏,对信仰的虔诚,因此在神迹隐退的时代里,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 肯恩不同。 他孑然一身地苏醒,没有刻板概念,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他所拥有的,是悍不畏死的勇气,是审人如炬的冷静,是窥探世界的好奇,还有实现梦想的野心。 即便肯恩没有备注…… 他大概也会成为一个流浪的佣兵,把记忆里的大陆游历完全。 但既然上天给了便利,命运的安排落在了掌心,自己的人生只会变得更加恣意纵横。 肯恩深深望了一眼曼底。 也许是错觉,对方虽然面朝天空,好像也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 【不要使用战旌之证。】 备注瞬间弹出,似乎想阻止某个惨剧发生。 “我又不傻。” 肯恩嘀咕两句,转过头来。 战马和士兵们齐齐往后缩了一截,连奎玛都害怕到不敢和战旌对视,更不敢承接他眼中的炽热。 肯恩面色如常,驱狼走到了人群中央,清点完货物和人数。 “走吧,我们回去。” 他重新领起队伍,走出了那片阴影。 背景是暗淡的太阳,弧线起伏的地平线,还有保持静默的奇怪巨人。 士兵脑子里是空的。 他们是乡下小部落出生,此时被惊得无以复加,恍惚之中感觉到了召唤,身体下意识行动,像是幽魂般缀在战旌身后。 …… 弗林古道起点侧面,临时营地。 坐在桌前的商贩,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他面带微笑,用羽毛笔在账本上不断书写。 车马重新准备完,精灵佣兵在帐篷里静默片刻,似乎在等待启程的命令,因为他清楚那份委托的难度。 “离开吧,他可能死了。” 精灵血统能够感知自然,不久之前,风里传来了躁动,平原里的不少生物都被吓坏了。 商贩摇摇头,他放下羽毛笔,摩挲着自己的附魔眼镜。 精灵眯起眼睛,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你总是用利益去试探别人,逞能的,贪心的,都死在你的任务里。” 商贩领队竖起一根指头。 他自顾自地从账册上撕下一页,在油灯旁边烤了烤,简陋破损的纸张慢慢变得凝实,变得做工考究,变得手感极佳,仿佛这才是它原本的面貌。 “利益不好吗?” 商贩语气平和,从怀里掏出一枚火漆。 “在利益的面前啊,迎接挑战的勇气,审时度势的谋略,夹缝求生的能力,见好就收的分寸……” 商贩边说,边在刚才的羊皮纸上印下落款。 蜡油被钢印按出形状,剑盾交错的【郫斯顿克】军印就完成了,整份羊皮纸委托,和交付给肯恩的非常相似。 “有谁能够同时考核出这些内容呢?当然是利益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会看得一清二楚。” 商贩把羊皮纸夹进信笺,和那份沉重古朴的账本一起收好。 他做完这一切,又继续把玩手中的单边眼镜,仿佛那是一枚经历丰富,辗转了多手的金币。 “这是第几个了?”精灵佣兵抱着胳膊。“他身上又有什么?” “南方面孔,”商贩答道。“北境部落的领导者,听称呼,似乎是位战旌?” 他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不太正常的友善脸。 “我觉得这人做事的方法很有趣,带队风格也和帝国里那些蠢材不同,说实话,我愿意替郫斯顿克引荐一位人才,当然啦,前提是他能表现出相应的能力才行。” 夜色最浓重的时候,肯恩率队回到营地。 战利品相当有分量,队伍比离开之前臃肿了许多,士兵将板车卸在正门口,口干舌燥的马匹和霏狼被带去了后方。 肯恩阔步走过,在营地外围看到了规整的马车队伍。 仆从和劳力靠睡在附近,静悄悄的,没有人赌博,没有人吹牛,甚至没有人拿出偷藏的假酒。 队伍能体现领导者水准。 他走回自己的营帐,远远看见了等候在此的商贩和精灵佣兵,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小觑了那个家伙。 “您真是为卓越的领导者,我们商队的订单这下算是解决了。”身穿朴素棉外套的商贩笑容和煦,似乎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反而是开口吐槽。“您是不知道啊,军营里那些长官们,做事情的效率可能比不上驮马,我们每年的货期都压得很紧……不过现在好啦!” 【王国·郫斯顿克:表示欢迎】 “坦白地讲,我才是受益方。” 肯恩没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接开口问道:“那座山一样的石头,曼底,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商贩眨眨眼,表示出真实的茫然感,在对方仔细描述事情经过以后,才皱眉开始思考。 “嘶,肯恩先生,您竟然遇到一只传奇生物。” 他表现出普通商贩应有的激动,反复强调这会是怎样一个机遇,帝国将要动用多少武力来远征它,其中能够获得的材料具备怎样的价值。 肯恩却眼前一亮,抬手打断对方。 他眼中寂灭了一路的火焰又再度燃起,野心令他难以保持该有的冷静,几乎是脱口而出:“人类可以战胜传说生物?” 商贩长长的嘶了一声。 末了,对方点点头。 他看向肯恩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的话,这条路是能走得通的。” 0045:随浓雾离开 【名称:伊夫】 【商会等级:国家命脉】 肯恩看到了备注。 这是他除了【荒原趟脚夫】以外,遇到的第二个商会,双方的等级几乎是两个极端,一个是私人性质的【小打小闹】,另一个可是关乎到整个国家的经济体系。 【郫斯顿克】接壤帕洛图斯比,是【永冻高墙】附近最强悍的帝国,它的军事规划和外交风格亦是远近闻名的强硬。 伊夫商会作为其命脉,即便是普通领队也不容小觑。 肯恩能意识到商贩对自己“很感兴趣”,潜在的各种言行也是以交好试探为主,他寂寂无名,却能得到对方的青睐,其实算是个不错的机会。 如果换成其他“识时务”的人,直接带队效忠帝国,也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前程。 但肯恩不想寄人篱下。 他明白机会和危险是并存的,对伊夫商会的好感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桑顿卡亚】是发展初期,双方实力如此之悬殊,能够保持好感、相互合作就足够了。 万一将来变成敌人,军队兵临城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交付了委托,商队好感度提升,对方愿意为你提供适当的帮助。】 人类上限是相当高的,通过魔法还是其它途径获取力量后击败传奇生物,应该有很多案例存在。 肯恩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商贩暗示得很清楚——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归顺,能提供一条捷径。 但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不如自己借助【备注】去慢慢摸索,至少目前为止,它的引导都顺应自己的想法。 肯恩重新坐下,手肘撑着桌面,漆黑手套下的十指相互交错。 “我现在拿到了石灵核心,到杜瓦村以后该怎么做?” 商贩笑着摊开双手,又轻轻将它们合在一起,表示出遗憾的情绪,他已经明白了肯恩的决定,但心底却觉得更有意思了。 杜瓦村相当特殊。 它处在【永冻瀑布】和【祈愿峰】之间,地理位置不算优越,但却是几个古老部落的交汇之地。 战旌们共同向旧神宣誓,将那里划定为非战区。 所有胆敢冒犯的人,都将遭受追杀,几乎不可能从帕洛图斯比活着离开。 远古传承下来的三个炉子,算是北境共同的秘宝,它们每隔十年左右,才会产出三把神器,交付给北境最强悍的几位领导者。 杜瓦部落的繁荣,虽然是以三个炉子作为起点,但它真正的发展,却是依赖那些慕名而来的人…… 铁匠、学徒、商贩。 军队、流民、佣兵。 新炉子被不断架起,优劣不等的货物被锻造出来,销往北境各地。 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人,会聚集在杜瓦村,如果哪个前来采购的部落缺人,就跟着离开,找个能够安顿的家园。 每年开春,各大港口破冰启航,也会到那里招募劳动力。 “像您这种客人,估计只能拜托二流的工坊,找手艺还算成熟的匠人去做活。”商贩语气平稳,陈述事实。“或许您那两件稀有材料,能吸引到个别有能耐的老头,但您想想看,真正有本事的人,会缺少这些材料吗?大把的订单早就堆满日期啦。” 肯恩点头表示赞同。 商贩欲扬先抑的套路频频落空。 他见不到更多期待,也就不继续卖关子,转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杜瓦部落,有郫斯顿克帝国的订单,其中有位炉主是我的老朋友,这份礼物劳烦您捎给他,到时候让那老头把自己的宝贝炉子给您用。” 【任务:故交之礼】 【进度:不限时】 【将东西带给杜瓦村的‘马伦古’,他会替你解决锻造问题。】 商贩说得云淡风轻。 精灵佣兵将身后的木箱放在桌面上。 “我到底该怎么称呼您?” 肯恩眯起眼睛,令他不安的事情发生了,备注竟然会改变,从【勤勤恳恳的商贩】到【身份神秘的怪人】。 【态度:颇有兴趣】 这给肯恩提了个醒:只有不断深入地了解,备注才能给出更准确的信息。 商贩摇了摇头,微笑着起身,但最终还是没有透露身份。 他的队伍早就修整完毕,留下来就是在等肯恩,现在既然已经谈完,也该继续启程,等这趟回到郫斯顿克以后,可能很久都不来北境。 心高气傲的精灵佣兵为他将帐篷打开。 商贩沉思几秒,还是觉得不要留遗憾,他转身说:“很少有人能见我第二次,如果有幸能够再次与您相遇,我将好好介绍自己。” “我很期待。” “我也是,肯恩先生,祝您在杜瓦村呆得愉快。” 房间内再度变得安静。 木箱还放在桌上,四四方方,边缘大概有一臂左右的长度。 肯恩没有打开,掂量以后发现它并不是很重,从摇晃的手感来看,里面似乎放着些瓶瓶罐罐,从木箱正面能够看见【郫斯顿克的国徽】,角落里还夹着一份纸质文件。 他眼力很好。 订单上的蜡油未干,军印是不久前刚刚加盖上去的,再联想到之前那份委托上的落款…… 莫非,这家伙随身带着一枚重要的火漆? 肯恩还在思索,帐篷突然开始摇晃,清冷的寒风从缝隙里涌进来,隐约还听得见雷鸣、雨声、士兵的惊呼。 他冲出门去,细密的水滴落在脸上。 夜风开始呼啸,不知从哪儿涌来的云层罩在营地上方,磅礴的大雾把群山遮蔽,仿佛身处荒岛,被世界所遗弃。 商队已经启程,最后几辆马车正缓缓驶入朦胧之中。 不论是车夫还是士兵,都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对这种异象相当习惯,队伍静悄悄地离开,就像两天前,他们凭空出现那样。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淡淡的魔法余韵被附上色彩。 商贩的身份肯定很特殊。 他是要用这种行动,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人类确实具备能够改变天地的力量? 还是要展示郫斯顿克帝国的实力,让肯恩知道不加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 也有可能,只是想掩盖踪迹,注重隐私,不想被不知死活的蠢货给尾随呢? 肯恩深呼吸,把种种无法考证的想法压下去。 他又扬起嘴角,向周围的士兵们高声宣布:“天亮就出发,目的地,杜瓦部落!” 0046:杜瓦村 弗林古道非常漫长。 它是在矮人鼎盛时期修建的,从年龄来说,跟帕洛图斯比边缘的【永冻高墙】是同个时代的产物。 曾经,它是连接【尖霊冰湾】和【银霜平原】唯一的路径。 但自从数个部落因战争而消失或者更迭以后,它就变成了一条崎岖的、海拔起伏过大的、不便商队通行的偏僻古道。 杜瓦村后方的土路上行来一支队伍,劳工纷纷侧目——竟然会有人从这个方向赶来。 【你来到杜瓦部落,村庄里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旅客没有过多关注你。】 肯恩驱赶霏狼,带着部队向这里走来。 他们离得老远的时候,就看见了熔炉升起的浓烟。 火山的岩浆从地底涌起,三个山口被改建成了工坊,每间都是一座高耸的巨塔,外面雕着的硕大开裂的纹章,岁月斑驳,遍布生锈断裂的铁锁,还有泥垢和奇怪的藤蔓。 关于纹章,有人说是旧神希恩比奥的象征,也有人说是矮人王国几位宗师的私印。 无数岁月温养出的炉膛,每年都会侵吞大量珍贵的耗材,远远能够感受到它的威严,轰鸣声阵阵,宛若苍老巨神的叹息。 【地点:杜瓦村】 【繁荣程度:c】 【居民数量:4622】 【部队数量:不详】 肯恩远远感受到那种温度,虽然不至于感到炎热,但严冬似乎在这片土地里消失了,只有远方的【永冻瀑布】还时不时会吹来凉风,提醒这里依旧是北境。 深埋于地底的岩浆,终年不化的冰山,竟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 神奇的自然,令人向往的工艺。 村庄里面有水渠引入的流动井,供应居民们日常起居做饭,还有旅客商队们的饮马所需,外围的河流附近也会蹲着不少人。 嬉闹的孩童,忙碌的劳工,对于肯恩他们,所有人只是侧目看上一眼,就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情。 道路非常宽阔,黑砖粗纹,布满泥泞的车辙,却看不见破损。 远远有片松林,专门有负责种植的农户,用魔法和秘术照料这些“顶级柴火”,但从泥缝里的碎末来看,工坊大部分的炉膛里,还是用煤矿在作为燃料的。 临近村口的位置,拦马挡住去路。 负责站岗的民兵赤着长蹼的双脚,手指格外的粗短,人长得有些黑胖。 【杜瓦部落原住民】 他伸出穿戴护臂的右手,把队伍给拦下。 “部队不允许进入杜瓦村。” 肯恩顺着对方的指引看向外侧,附近有片大大的平原,没有任何田埂,空地上面有陈旧的篝火,以及扎营落脚的痕迹。 部队都得驻扎在村外。 三大战旌起誓担保,就算是弗伦冈铎这样的好战之徒,都愿意遵循古老的旧约,哪个不长眼睛的蠢货敢侵犯【非战区】呢? 杜瓦村永远中立,匠人能安心锻造。 肯恩折返回去。 他带队伍去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搭建帐篷,安排好了各项事宜,又叮嘱哨兵们留意远处的其他人。 临时营地有不少。 大都隔得很远,能看出风格迥异的建造方式,以及油漆斑驳的各类图腾。 还没开春,等商贩开始频繁走货以后,会变得更加热闹。 肯恩最后带了奎玛,两名想见世面的【颂唱者】,还有两位身强力壮的骑手负责搬运货物……以及打杂。 哨兵没有再靠近。 他坐在石凳上,手拿圆头锤,专注地研究眼前的一个钢铁把件。 杜瓦村最主要的建筑物就是铁匠铺,以工坊形式存在,其余商铺、住宅、以及仓库和杂料间都依着它建造。 各种牲畜和坐骑都被拉上街。 货马、驼兽,甚至还有鬃毛结成绺子的吊角鹿。 铁匠铺炉膛通红、排起长队,野兽们都钉过新掌,套好了鞍。 肯恩让一个学者和骑手去打听消息,如果自己的【货币:714g】还足够,就给队伍的坐骑都置办起来。 杜瓦村给人的感觉很热闹,好像谁都在忙碌。 “看好你家牲口,混球,它如果再拉一次,我就砍掉它的蹄子!” 商户嘴脸刻薄,他举起剁刀冲着隔壁摊位叫嚷。 “食物包裹呢?兔崽子,熏肉可是用来换路费的!” 肯恩旁观争吵,腰部被一个髋骨高的孩子撞开,对方匆匆回头,然后消失在人流里。 猎户在跟自己道歉,也追赶离去。 “站住,小杂种!” “没得商量,营地现在的粮食只进不出,春天乱得很。” “那头霜熊梆硬,好家伙,肯定值大价钱,等我重新招募队伍,或者买批流民来用!” …… 北境的繁荣不是依靠当地人的。 旅客,赏金猎,投机者,官商和民商都聚集于此。 肯恩这张南方脸孔并不起眼,他保持足够的低调,然后默默观察周围。 营地里的人都喜欢蒙面。 当地人多用兽骨,饰以鬃毛再绘上图腾。 他们裸露的皮肤大都用纹身覆盖。 有些老兵或者战士会把头盔夹在腋下,三五成群,站姿大开大合地还价。 毕竟谁都不想浪费用命换来的钱粮。 术士或者注重隐私的冒险者,衣领会高过嘴巴,斗篷帽檐能盖住眉头。 晦气,阴恻恻的。 谁都不愿靠近他们,总感觉跟亡灵或者某种奇诡事件有关联。 商贩的衣服布料很精致,苦力们穿戴的皮护具大都是用粗羊毛和棉花作为填充的。 肯恩停止观察。 他挺直腰背抬头,遥望扬起雪尘的北方主干道。 名为【笪坷】的巨兽伏在地面上,它跟帐篷一样高大,至少要六个脚户才能驾驭它。 四只蹄子撼起雪尘,传出遥远的震动。 它身后的货箱叠得老高,用来固定的筋绳都编织成网了,周围有很多人,步行或者骑着雪蜥蜴跟随。 这其中有离开的商队、北上迁徙的小部族、接受委托的佣兵团队,甚至通缉犯。 杜瓦部落里有人经营黑市。 虽然村庄是安全区,但离开这片范围,各有各的行当。 流民们挤在最破旧的矮屋里,那甚至都称不上是家,只能通过白天干苦力活的方式去换取食物。 杜瓦村不允许流民常住,人数超过一定数量就会驱逐。 村庄工坊的职位和学徒名额,都有严格的规定,所以没法赖在这里。 肯恩站上高处,把目光投向远方。 村庄道路尽头,可以看见更多驻扎的队伍,流民们围拢在附近,乞求得到工作或者收留,冬末食物短缺,谁都渴望有个归宿。 0047:铁匠工坊 肯恩拿出两枚钱币捏在指缝间。 街上的几个流民看过来,犹豫片刻后选择了等待。 他突然冒出个有意思的想法,把钱收好,让奎玛取出两块【军粮糕】,这种混合了肉块的面食口感不错,是从盗匪仓库里找到的。 两个齐腰高的孩子穿过人群。 他们是兄妹,衣衫破旧且宽大,互相牵着脏兮兮的手,瞪大眼睛望向年轻人手中的粮食,毫不掩饰自己的饥饿。 “你们谁能带我找到马伦古先生,他是位铁匠。” 男孩摇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不是铁匠,他是炉主,马伦古先生手底下那些人才叫铁匠,铁匠下面还有学徒,劳工,谈生意的大人。” 肯恩示意对方带路,并且在交递食物的时候多拿了一小瓶果蜜。 男孩并不矫情。 他当众撕开包裹,将肉糕撕成条交给妹妹,自己也猛地咬上一口,再把剩余的部分塞进衣服里,然后边吃边带路。 “食物比钱好用。” 肯恩随口说道,他的余光在观察周围。 两个小家伙沉默地走在人群中,女孩儿一手拿着食物在嘴里啃食,一手牵住哥哥的衣襟,仿佛这就是生活的方向。 他们走过两条街。 工作区比集市要显得安静,流民也更少,除了少量正式的劳工和订货的商贩,基本就是在职的匠人。 此时,男孩才突然说话,像是在回答刚才的问题。 “钱更好。但我要保护利利,食物能够当场吃掉,钱会被抢走,甚至会被偷。” 他声音很沙哑,语气平淡地讲述着世界的残酷。 “哦,有人会盯住你们吗?” 肯恩说话的音调很顺滑,跟平日里的语气有所不同。 奎玛闻言,瞥了一眼战旌,似乎读懂了什么。 男孩回过头,四下张望片刻,抬起头说:“经常有人来搜我们的兜,我原本有几个朋友,听说都被南疆跑货的大人们给带走了。” 【传闻:奴隶贸易】 【奴隶贩子会买下战场中的俘虏,中转交易给需要的人,或者转运至南疆边界,谁也不清楚,这条产业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孤儿的。】 肯恩抬起手,比划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这是他很早就教给部队的东西。 奎玛摆正长弓,脱离队伍后隐入了市井,在没有人的地方爬上了石墙,很快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跟在后面——地痞流氓的形象,没带什么武器,从颈部的纹身图样来看,做的生意并不光彩。 偏僻的巷子里,很快就传来打斗声。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透过人潮和建筑,能看见朦胧的轮廓,还有清晰的血条。 追随者进步非常明显,鹰隼射手的战斗力能碾压平民。 他通过虚影,判断出奎玛正踩着一个家伙,还单手捏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似乎正在询问什么信息。 “很好,年轻人做事情逐渐变得靠谱了。” 但实际上,奎玛要比他年长许多。 肯恩没说话,悄悄俯下身子,把两枚金币塞进了小女孩兜里,同时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沿着工作区转了几圈。 马伦古的工坊坐落在村镇中央,从地位来,除去三大远古熔炉以外,应该是相当有名望的铺子。 兄妹俩只能带路到这里。 肯恩让骑手照看他们离开,自己和抱起木箱的颂唱者共同走进了铺面当中。 杜瓦村的建筑是灰蒙蒙的,黑棕暗色调为主,多用金属和石砖作为装饰,但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很厚的灰尘,似乎到处都在燃烧,歪斜的牌匾上刻着复杂且古老的文字:专注于火焰,专注于灵魂。 进店以后,先是布满划痕的门厅,还有堆满的武器——半成品,成品都有。 空气中弥散着铁水的味道。 他看见了很多不知名的工具,学徒和劳工们穿行在空旷硕大的工作台之间,粗布短褂是这里的标配,而汗水和深色的肌肉是主要的风景。 管理员是个矮小强壮的当地人,正在雕刻一把战锤的纹路,店里所有人都专注于工作,没有人空出来搭理客人。 他很无奈地放下工具,然后快步走过来。 “订单要去正面,如果取货得到后巷,走走走,快离开这儿。” 【焦头烂额的管理员】 【态度:不耐烦】 “我找马伦古先生,他的一位老朋友托我们带点礼物,顺便还有份请求。” 周围听到这个名字的匠人都抬起了头。 管理员放下了饮水的陶罐,用看不出原色的布匹擦干汗液,然后接过了对方手中的订单,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叫上学徒,一起走进了更深处的大门。 肯恩在原地等了片刻。 很快,有人过来领路,跨过凌乱但有序的工作台,沿着通红的炉膛走向了那个依山而建的门洞。 那股铁水味变得更重了。 肯恩听到了风箱鼓动的巨响,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热浪。 这里是山脉的一道夹缝,熔炉就镶嵌在崖壁上面,能在这里忙碌的都是有资历的匠人,放在外面,也是手艺顶好的老家伙。 一路向深处走去。 地砖非常坚实,乌黑深沉,覆盖着更深的灰。 肯恩在峡谷里走了很远,颂唱者都有些端不住木箱了,景色只有一成不变的“黑”和“亮黄”,两侧的展架上摆满各种【精良】品质的武器。 “炉主在前面等你们。” 肯恩沿着盘旋的台阶向上,更为沉重的敲击声传来,锤击的节奏撼人心魄,似乎正在锻造灵魂。 他来到一片开阔地。 与其说是铁匠铺,倒不如说是祭坛,规整的地砖上刻着繁杂的纹路,四座喷着火焰的巨炉闪烁着黄光。 扑通。 颂唱者跌坐在地,木箱被眼疾手快的战旌给接住。 肯恩单手托举,侧过头,看见一丛蜷曲的白毛站起来: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圆环,还有无数仓促打出的死结,盖着厚厚的炉灰,像是废弃仓库里拿出的毯子。 但这是头发。 它的主人缓缓挺直腰背,身形拔高到人类的两倍,宛若巨松的胳膊,壮如房梁的大腿,还有洪钟般咆哮的声音: “小心,孩子,那东西比你的命还珍贵。” 0048:问话 【人物:马伦古】 【态度:审慎】 【身份:工坊炉主】 【强悍的巨裔,凭手艺和威严管控着工坊内部的一切。】 马伦古已经来到眼前。 他脸上遍布皱纹,浓密的胡须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眼眶里只有两个浑浊的球状物,但他绝不是瞎子,相反,这对眼睛似乎能直接窥探到人的内心。 “给我。” 马伦古就站在这,声音却好像是从四周崖壁回荡过来似的。 肯恩皱了下眉。 他似乎能想象得出来,铁匠们平时是如何在令人耳鸣的捶打声里进行交谈的。 木箱被递过去。 马伦古捏起它,像是山口酒馆里的醉鬼那样,单手就把木盖给撬开了,铁扣和内梢钉被迫屈服于那股怪力。 他跺跺脚,崖壁抖落了灰尘。 花纹繁杂的地砖陷下一块,同时升起了一张乌黑的长条石桌。 马伦古将木箱放好,把盖子上的订单扯到手中仔细查看,那两颗白色的眼球微微颤动,末了,把手伸进了箱子内部。 【材料:雷岩】 【品质:传说】 【魔法凝结而成的石块,蕴藏着相当巨大的能量。】 “他们杀了一头龙。” 马伦古叹息着,眉头皱紧又松开,粗糙的指甲划过石头,爆发出阵阵电弧,在他黑蓝色的皮肤上不断跳动。 “龙?” 肯恩抓住关键词,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马伦古没有回答。 他侧目瞟了年轻人一眼,似乎在确认对方和那位神秘人的关系,然后才慢悠悠地把石头放回去,又从里面拿出几个镶银的黑色瓶子。 “精巧的小玩意,南方人很细心,这算是炼金术的巅峰之作啦。” 他自顾自地端详着,不断变换角度,比起里面盛接的液体,似乎更在意容器本身的工艺。 【材料:亚龙之血】 【品质:珍品】 【南疆山脉里的龙裔,它们的血液是极其珍贵的耗材。】 肯恩透过备注得到了答案。 亚龙其实并不稀有,也不是南方特产,帕洛图斯比上空飞过的魔物里,基本都有巨龙的血脉,这个喜欢跨物种培养感情的生物,留下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子嗣。 但血脉纯粹的亚龙还是相当难得。 它们几乎已经绝迹,每次出现都能掀起一场不亚于战争的热潮,而眼前这个玻璃瓶,竟然能够盛装亚龙的血液,郫斯顿克帝国的炼金术也是相当顶尖了。 “东西很好,你想要什么?” 马伦古转过来。 他站在几座年岁悠久的熔炉中间,身躯高大强壮,仅仅只是俯视,就能压垮所有人——颂唱者现在还瘫坐在地面上,双腿颤抖发软。 “一把趁手的剑。” “嗯,你带了什么?”马伦古很平静,似乎这才是对等的交易。“我看看,诺林产的弥锵矿,成色不错。月轮树液啊,呵呵,这会变得相当有意思。” 肯恩把材料给出去。 他看见马伦古又跺了跺脚,自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这块祭坛一样的巨大圆盘,恐怕就是匠人们储物的格子,要是不小心被弹飞,就有意思了。 这次出现的柜子很大,塞了好几层的材料。 对方在【珍品】区里面挑挑捡捡,把两块上等的钢材放在手里掂量,又取了几件合适的材料。 “你身上有魔法的味道。” 马伦古边说边转过身。 他把这堆东西撂在矮架上,然后抱起胳膊盯住这个年轻的人类说道: “别糟蹋东西,量身打造意味着你得把底子亮出来。” 肯恩眯起眼睛,说实话,他犹豫了,底牌关乎自己的生死,而如果对方是个保守的北境老头,可能会当场爆发,把自己碾死。 不用怀疑,也不需要备注提示。 马伦古绝对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挑战的对手,对方身体里面,不断奔涌着极为澎湃的力量。 他觉察到了年轻人的心思,笑起来,皱纹很难看。 “你如果被诅咒,会对救你的巫医们隐瞒吗?别矫情,孩子,你要知道,每次到了神锻之日,即便是弗伦冈铎,也不会藏着掖着。我不需要知道你其它手段,只是得有个方向。” 马伦古按住那些材料,神情严肃地说。 “武器是有灵魂的,你依赖它活下去,至少得尊重它,对它坦诚,器物带着某种使命降临于世,铁匠得给它指明道路。” “我想知道弗伦冈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肯恩不着急。 他这一路上已经听过很多次这个名字,北境最强悍的战旌,自己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马伦古的嘴角撑开浓密蜷曲的胡子,他朗声大笑: “我和其余几位炉主,都曾使用过远古熔炉,每隔十年都会有强悍的战旌来到杜瓦部落。弗伦冈铎,他已经连续来了三次,每次都会变得更加可怕,身上背负的血债也愈发深厚。我无法跟你透露那令人生畏的怪物,但谁都知道,他已经手握三件神器,是红枫高地史上最传奇的人物。” 肯恩默默记下,这是他无法想象的层次。 既然弗伦冈铎都愿意展现,那自己也不需要太过隐瞒,铁匠们应该有最基本的准则在。 而且,每次战斗,这份力量都是要使用的。 肯恩坦然地点头,然后默默取下了右手的手套,他的右臂被纹身覆盖,那个图案古老又神秘。 马伦古见多识广,浑浊的眼睛瞪大,瞬间往前走了两步。 但他还没靠近仔细辨认,一股苍蓝色的火焰笼罩住了祭坛,它似乎被周围的古老熔炉所吸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活跃。 蓝焰慢慢收拢。 肯恩就默默站在原地,火光的映照下,坚毅的脸庞上写满专注。 马伦古突然一惊,他意识到这股力量完全依附于眼前的年轻人,火舌舔舐着那只手臂,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山谷里凭空传来风声。 杜瓦村此时正经历着异象,远处的古老熔炉被影响,狂风从高大的炉膛内涌出,积灰被卷起,整个部落被灰蒙覆盖,所有在街上的食物都遭了殃。 异象消失得很快,就像是火山打了个喷嚏。 “如你所见。” 肯恩将手套戴回去,抬头看向眼前陷入深思的巨裔。 0049:不打武器的铁匠 “报上身份,旧神伟力的承载者。” 马伦古声音还是那般恢宏有力,此时语调更是变得相当严肃。 他想象过,对方展示出精湛的剑术,或者某种久远的战技,也可能是魔法或者秘术…… “南疆来的孩子,你如何得到了旧神的信任?” “抱歉,我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 肯恩理解对方的惊讶,但至少,对方没有敌意,看来不是思想传统的北境人。 “我叫肯恩·布维尔,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 “果然。” 马伦古神情肃穆地点头。 他刚才就看见了那个图案,只是不敢相信,还以为哪个该死的纹身学徒犯了忌讳。 “你值得拥有一把好武器,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信任你,而是信任旧神的眼光,冬母是位慈爱的神明,启温的遗孤应当传承下去。” 炉主注视着对方的手,比划了一个潦草的祷告动作。 肯恩回以相应的礼节。 【历史:据说旧神时代,冬母曾现身参与启温战役,存活的人类选择侍奉她,成为最早的臣民,信仰冬母的北境人被称作‘启温的遗孤’。】 马伦古收起轻蔑。 他摊开霍普产的高档纸,用自制的粗笔勾勒线稿,并且参考肯恩的意见,这一问,又挑起了眉头,对方在审美方面颇有造诣。 肯恩的风格,兼具南疆的典雅精致,又有北境的狂野激情。 “我以后做东西,可能会参考你的一些灵感,你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武器盔甲,大可吹嘘一波。” 马伦古开了个玩笑,他心情不错,又鼓励了一下对方。 “北境很辽阔,好好施展你的拳脚,也许到时候,该感到自豪的会是我。” 肯恩再度欠身回礼。 这位匠人很有气场,而且对自己的作品相当负责。 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周围四座巨炉慢慢变得平静,最角落的那个彻底暗淡,似乎已经完成了工作,有位强壮的中年人走出来。 肯恩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是私人工作间,真正的炉膛恐怕还在更深处。 【性格偏执的铁匠】 【态度:心如死灰】 他是杜瓦村当地人,四肢粗短,强壮但也还在人类的范畴,头发脱落得差不多了,胡须却很茂盛,用特殊圆环束成三段。 他瞥了几人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收好工具离开。 没过多久,其余几间巨炉里也走出几位铁匠,他们的手腕或者头发上,也都装饰着那种圆环,似乎是某种身份的象征,从三枚到六枚不等。 大家围拢过来,礼貌地闭嘴观察,并不会打扰。 肯恩回头看向旁边的马伦古,对方身后毯子一样的白毛上面,缀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环,不论从身份还是技艺上,应该都是碾压的。 “我什么时候能够拿到它?” “半年。” 肯恩有些愣住,开口询问道:“即便是您,也需要耗时这么久?”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这些材料虽然稀少,但远不算顶尖,看看刚才那颗石头,还有那几瓶亚龙的血,都珍贵非凡。 “别质疑炉主的效率。” 有位铁匠忍不住开口。 马伦古瞪了回去,所有人噤声后退了半步。 他没有过多解释,毕竟这涉及肯恩的隐私,而战旌在帕洛图斯比是受人尊敬的存在。 他闭上了浑浊的白色双瞳,缓缓开口道: “锻造需要耗费很多东西,我半年前就已经停止握锤了,要为远古熔炉的开启做准备。真正负责这把武器的,应该是在座的几位匠人,他们手艺顶天,是工坊里最有本事的家伙。” 众人齐齐向炉主致意。 他们抬起头以后脸上也充满了虔诚和严肃,毕竟能交付到自己手里的,都是相当重要的物件。 同时,大家也开始打量这个年轻人,暗暗猜测他的身份和来历。 马伦古直起腰杆。 他的身高是肯恩的两倍有余,双目扫过几间巨炉,语气平稳地说: “先来后到,你也看得见,每位持有者都很忙碌,这订单得排队才行。” 肯恩默默地环视周围,两侧漆黑的崖壁上,四间高炉宏伟壮观,都透着橘黄色的微光,似乎正在工作,除了…… 最开始离开的那位。 他的那座炉子在最角落里面,此时安安静静,像是蜷伏的巨怪,张开等待食物的嘴巴。 “那间呢?” 周围的匠人们纷纷咳嗽。 他们有的摇头,有的叹息,虽然没有埋怨但都透着深深的遗憾。 马伦古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叫沃契尔,是个灵匠,没法接你的任务。” 【常识:灵匠是铁匠行业中的分支,旧神希恩比奥有专门锻造工具的门徒,他们的生命中几乎不会锻造武器。】 “工坊里两环的匠人也不少,你从裂缝的那头过来,应该能看见,群山里的匠人很多,只要有人能超越三环,就会接替那间炉子。” 有人抬头望向远处。 其它工匠们没有在背后评论沃契尔,每个人的信仰不同,他们只追求技艺的顶峰。 “不锻造武器,他的学徒名额只有一个。” “那个小孩?我有点印象,天赋还算不错,经常来这里等自己的老师回家,最近却没怎么见到了。” “听说是受伤了,很重,沃切尔在四处请人。” “他为什么不请我们帮忙,这个家伙嘴笨,又是个灵匠,哪儿来的人脉和资源去求到药剂。” 马伦古似乎想到什么,他冷不防地提了一嘴。 “灵匠是可以锻造武器的。” 他跺跺脚,炉主权限非常高,可以打开手底铁匠们的储备。 沃切尔的展台非常穷酸,在一堆陈旧的材料里面,有两块顶级钢材,被摆在特别显眼的位置,但至今没有加工过。 “他想要违反誓约?这东西肯定是武器委托!” 大家都是手艺人,一眼就能看穿物品的用途。 马伦古眉头锁紧,他的心情似乎变得非常沉重,继续说道:“灵匠锻造的武器很特别,但自己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沃契尔为了救徒弟,要做到这步,到底是什么病症?” 肯恩原本站在外围旁听。 工坊内部的私事,自己不应当越界去过问,但突然…… 【系列任务:钢铁的心事(一)】 【进度:2d】 【描述:沃契尔为了求医不惜一切代价,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那可怜的徒弟会在两天后死去。】 0050:百物架 “这是,让我救人?” 在一群议论的匠人背后,肯恩也默默皱起了眉头。 “沃契尔的徒弟,到底得了什么病?” 肯恩的问题吸引了众人。 铁匠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沃契尔性格内向且偏执,平日里是个极其难以相处的老头,别指望他会主动跟你唠什么家常。 “我是从学徒那里听说的。” “他似乎有意在遮掩。” 马伦古俯视肯恩,朗声问道:“你有这方面的人脉或资源吗?酬劳由工坊负担,你尽管开价。” 匠人们还是惺惺相惜的,只是沃契尔不懂得去表达,不懂得寻求帮助。 肯恩遗憾地摇头说道:“尽力而为。” 他问不出什么信息,跟众人告别,拎起腿软发颤的颂唱者离开。 再一次经过狭长的山脉。 两侧崖壁上开出一间间闪烁着黄光的洞。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都是独立工作间,里面的匠人比学徒要厉害得多,但跟马伦古手下那四名铁匠相比,又逊色一些。 肯恩默默走过,也在不断思考: 杜瓦村产业健全。 作为数千常住居民的部落,各种设施也还算完备,其中就有能够治疗伤病的地方。 形形色色的人汇聚于此,有能解除诅咒的巫祭,能贡献出药剂的秘术师,亲和自然的精灵,掌握治愈魔法的旅者…… 肯恩越想越奇怪。 他能用经验值,无非效率高了一点,如果上述那群人都束手无策,自己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难道,任务是抢占先机,比别人更早出手? 肯恩穿过门洞,走过拥挤但有序的工作台,跟管理员打过招呼,最后步出工坊的侧门。 骑手站在街对面的铺子边。 他隔空摊开手,摇了摇头,旁边是那对兄妹,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吃东西,似乎食物只有进到肚子里才安全。 “怎么了?” 肯恩走近问话。 男孩站起来,喘着气,他吃得很狼狈,摊开放有两枚金币的掌心,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善良的先生,大可不必,我们留不住它的。” 肯恩半蹲下来,投以赞许的目光。 “刚才被人骚扰了吗?” “没有,”男孩摇摇头,把妹妹护在后面。“但早晚会发生的。” 肯恩环顾四周,虽然没看到奴隶贩子,但佣兵、强盗、诈骗犯也不在少数。 这座开放式的村庄不会爆发战争,却严重缺乏管制,并不适合孤儿成长,或者说,他们很难活到长大。 “要不要跟我走?” “去南疆,跟我的朋友一样?” 肯恩摇摇头,莫名感觉自己被冠上了人贩子的罪名,开口解释道:“不是去高墙外面,我的村庄在傀朗山道的尽头,叫桑顿卡亚……” 有些部落和港口会来克厄村招人。 但他们主要的对象是劳动力或者战士,孩子则是不必要的负担,生存压力之下,北境的道德要求并不高。 他感觉到兄妹俩动摇了,于是继续补充道: “安全温暖的屋子,顿顿饱的食物,东西可以慢慢吃。” 哥哥却突然愣了愣,孩子毕竟天真,他疑惑地问道:“可那些南疆的大人,也是这样说的啊!” 骑手背过身去,颂唱者假装咳嗽。 肯恩闭眼捏了捏鼻梁,心想为什么要多嘴,这台词确实跟人贩子没啥两样。 “不着急,你慢慢考虑。” 他整理好情绪,说道:“钱你留下吧,我的驻地在村庄后门的营区,没地方住就去那里,如果被欺负了也可以来,报肯恩·布维尔的名字。” 男孩有些犹豫。 他小小年纪,却已经深知钱的危险性,但想到妹妹衣服和鞋,脏兮兮的手心不自觉地握了握。 “对了,你认识沃契尔先生吗?他应该刚离开不久。” “我知道,他还有个徒弟叫阿瑟,沃契尔先生每天都会去百物架找人。” 男孩牵着妹妹,跑到前面带路,小家伙对工作非常认真。 奎玛重新回归队伍,除了肯恩,没人发现他从哪里出来的,只听他低声地转述从奴隶贩子口中套出的消息: 百物架是杜瓦村地下黑市,非正式的交易都能在这找到。 几个人直接走到了杜瓦村也有祭坛广场,锻造声到这里基本就销声了,结束工作的匠人,中转往来的旅者,都会来此处消遣。 周围鱼龙混杂。 肯恩让两个孩子靠近自己。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有魔力波纹荡开,擦肩而过的小偷已经有三个,但他只是避免,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 众人在孩子的带领下,转身背过繁华的街市,来到一处巷子。 两侧的墙边站了不少人,大都在低声交谈些什么,时不时会有人看看他们。 肯恩穿着暗色的【络绒翻毛斗篷】,漆黑简约的战甲,靴子扣在石砖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脆的响声。 他眼中闪过微芒,钢剑推出半指,往角落里瞥了一眼。 正在施展窥探秘术的家伙顿时低头,他轻声跟同伴解释道:“小孩是带路的,四个人,六把武器,可以放行,但不要随便招惹他们。” 肯恩走到前方,转过巷子拐角,哄闹声迎面而来。 【有人用秘术隔绝了这里的动静,黑市里相当混乱,大部分有能耐的家伙,其实都是骗子。】 场地很开阔,成批的展架被贴墙摆放。 长街尽头分出左右,实际还有更大的空间,建筑里传来妩媚动人的歌声,欢呼一浪高过一浪。 商贩凑到肯恩跟前。 他带着【粘羽面具】,胸前的木箱里摆着一瓶瓶神秘液体,标签用乌玛语书写着“快乐”“温柔”“无畏”“强大”等词汇。 价格和介绍都不堪入目。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充斥着笑声和嘶吼,人们遮掩了身份,如同游魂般歪斜扭动,谁身上都飘出放荡和诡异的气息。 “这要怎么找,问问看么?” 奎玛回过头,骑手和颂唱者也露出茫然。 肯恩思考片刻:既然备注能给出任务,就肯定存在引导,现在还没有提示,就只能试试老办法了。 灰色视界展开,喧嚣全无,失去色彩的行人更像深渊中的鬼魅了。 0051:钢铁的心事 肯恩环顾四周。 高亮显示的部分有很多,都是些值得注意的人物或者物品。 他仔细观察,顺着别人无法关注到的蛛丝马迹往前走。 大家跟在战旌身后,把两个孩子保护在中间。 互相打通的店铺,纸醉金迷的场所,绝对有黑幕的假拳擂台。 他们路过了输红眼的赌徒,兜售毒虫秘药的怪胎,带有动物特征的兽人…… 最终走进一间酒馆的大厅。 交付完委托的佣兵们在等待买醉。 临窗的桌子边坐了几个低声谈话的小部族,他们肤色暗淡,脸部有显眼且怪异的特征。 肯恩的视线越过所有顾客,看到了角落里正在交谈的几个人。 百物架里面,几乎谁都会做点遮掩,敢大摇大摆走在黑市里的,也就以下这几类: 肯恩这种是初来乍到,不知道隐藏。 沃契尔性格偏执,不愿意隐藏;他左手边的中介,熟悉各种门道,不需要隐藏;他右手边的阔佬,神情倨傲,不屑于隐藏。 “最后一份。” 中介把药剂摆在桌面上,搓手静静等待,视线焦点不断在雇主和铁匠之间来回。 沃契尔没有接,反而推出一袋钱币。 他表情纠结,正常交流似乎非常困难,尤其是这种求人帮忙的事情,声音瓮瓮的,还不断干咳:“这是我所有的钱。” 雇主摇了摇头。 他皱起眉头说道:“你觉得我缺少财富么,我要的是一把灵匠制作的武器,仅此而已,我能给你足够养老的钱,再把你和徒弟接去都城生活。” “我不想。”沃契尔脸色很差。“我不希望他离开北境。” 雇主彻底愤怒了。 这段时间付出的药剂和耐心,已经足够展现自己的慷慨。 “你什么都想要!” 他拍着桌子站起来,又在周围的目光里咬牙坐下。 中介抬起两只胳膊往下压,先跟主顾赔笑道歉,然后转过来劝说沃契尔: “即便你是杜瓦部落最优秀的灵匠,未免也太贪心了点,想想阿瑟,离这最近的神徒在埃尔伟的军营里,你今天再做不出决定,他甚至来不及赶到红枫高地,会病死在古道上。” 沃契尔静默许久,苍老的手臂缓缓伸向药剂。 主顾和中介叹口气,折腾这么久,终于说动这个老家伙了。 突然,一只漆黑的手套闯进众人视野,径直取走了玻璃瓶。 “已经来不及了。” 肯恩边解开华贵的外套边说道。 奎玛上前用右臂接住,然后退回后方,几个起身逼近的铁卫被骑手们组成的人墙挡住。 肯恩皱起眉头,脑中传来刺痛。 【状态:混乱无序43%】 军靴下方的地砖展开一轮法阵,浅浅的火舌正在酝酿。 【魔法:闪点烈焰】 他激活战旌之证。 苍蓝的烈炎如同一只细蟒,顺着大腿盘旋直下,眨眼间就把魔法给震碎了。 魔法师吟唱过半,弓箭手蓄势待发。 肯恩一手捏着药剂,一手握住腰间的钢剑,手指缓缓贴在皮革绑带上,用极其平静且冰冷的语气说道: “我只是来谈话的,谁再乱动一步,他就再也不需要保护了。” 雇主眼皮直跳。 他叫伊凡,是埃尔伟城邦领主的儿子。 不久之前,他曾亲口要求侍卫们:“保持一个不会听到谈话的距离”. 谁能想到呢,突然就出现了意外,现在钢剑就在身前,连划痕都看得见,手底下的人已经没法保护自己了。 他心里暗道后悔。 除非领主直系的骑士在场,否则谁也没有把握在这个距离内救人。 伊凡愤愤不甘地问道。 “要多少赎金?” 【城邦·埃尔伟:略有隔阂】 肯恩摇头笑了笑。 他松开了手,伊凡也松了口气。 肯恩拉开椅子坐下,补全了方桌的最后一个空位,并不理会三人的目光,反而先仔细查看了手里的玻璃瓶。 【药剂:真灵萃取剂】 【品质:精良】 【驱除狂暴状态的药水,能使人恢复神智,对死灵诅咒有压制效果。】 跟那瓶亚龙之血相比,容器的质感要差一点,里面的液体也更稀薄。 “为什么来不及?” 沃契尔在工坊里见过肯恩,转眼又在这里相遇,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是炉主有什么想法? “他许诺你去红枫高地的军营。” 肯恩指向那位衣衫华贵的雇主,然后继续说道:“这至少需要一周时间,但你的徒弟能活过两天吗?” 前半句是众所周知的,后半句源于备注的判断。 中介咳嗽两声,他觉得自己应该插个嘴,斟酌着说道:“伊凡先生是骑着巨鹰来的,应该……” 可不管他说什么,沃契尔的表情都没变化,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 【态度:心如乱麻】 肯恩能看出铁匠的纠结,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我能试试。” “你?” 伊凡和沃契尔同时发出疑问。 中介挑挑眉头,礼貌而不失尴尬地藏起微笑,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人确实存在,但不论哪个职业,都不会是肯恩这幅样子。 “你了解阿瑟的情况吗?” “也许呢。” 肯恩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通过这瓶药剂,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纠结的可就是自己了。 沃契尔坐在原地,需要点时间消化。 “你的徒弟只有两天时间,非要去红枫高地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启程,如果改变主意的话,马伦古先生知道怎么联系我。” 肯恩把椅子推回去。 他抛光过的暗色盔甲上,映照出三张扭曲纠结的人脸。 奎玛走上前,把翻毛外套披在战旌肩上,队伍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出了酒馆。 沃契尔是个偏执的家伙。 他性格有缺陷,耐心解释和好言相劝是没用的,只有用压力去逼迫他思考,才能迅速权衡利弊,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肯恩把兄妹俩送到百物架的入口,把几人身上带的干粮都给了他们。 “先生。” 奎玛还记得叮嘱,没有在外面随意叫出战旌,他转述了从奴隶贩子口中得到的消息,包括杜瓦村的黑市和基本情况。 几人商量着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肯恩却突然听到了从后方追来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到了气势雄浑的沃契尔,对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圆环束缚的胡子在胸口剐蹭。 “跟我走,让你试试,我相信炉主。” 这是肯恩自己的主意,和马伦古先生没有关系。 当然,他没说话,不置可否地跟在后面,向老铁匠位于东区的屋子走去。 0052:条件 “你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 肯恩开口问道。 毕竟那个伊凡看起来十分倨傲,如果铁匠和他有某个契约在,后面的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我还了东西。” 沃契尔讲话很闷,有时候需要倾听者去思考才能理解: 伊凡曾经给过他几次药剂,作为交换,铁匠也打造了几件特殊的的工具,以证明自己灵匠的身份,以及顶尖的手艺。 “互不相欠是最好的。” 沃契尔在杜瓦村的房屋是一栋两层带阁楼和工作间的砖屋。 街道上开有店铺,客人稀疏,以经营杂物和原材料为主,围栏上会用黄铜和熟铁做出装饰,砖块刻满图腾,以展示杜瓦部落的信仰。 铁匠推开嵌着钢条的房门。 温暖的火光照亮了门栏,跃出屋外,显出来客们的样貌。 肯恩率先走上石阶,众人紧随其后,然后大家都愣在了原地,不继续往内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沃契尔的屋子里没有客厅。 进门后能直接看到工作间里面的炉膛。 墙壁被打通了,满满当当的置物架上面,从原材料到最终成品都有。 恍惚之间,仿佛进入了某个仓库。 沃契尔显然也察觉到了问题,他挠挠秃头上的疙瘩,踩了踩壁炉前面的石砖,随着熟悉的晃动,两张精致的石桌就升了上来。 “冬母啊,神奇的工艺。” 没有去过工坊深处的人发出赞叹声。 肯恩颇有兴致地走上前,他戴着漆黑的手套,拂过桌面上各种规格的刻度。 它们用铜纹分出精雕区和返工区,能同时加工木头、石料和金属,暗格里的工具数量恐怕比酒馆厨房的勺子还多。 “这本来就属于灵匠的范畴,我们做的器物,比武器更有意义。” 沃契尔负起手,眼睛圆瞪,像是在生气,其实只是不习惯家里突然多出来几个人。 他吹动胡须走近墙壁,从凹槽里取出各种杯子。 它们虽然没有【锅碗匠】和【修补匠】做得好看,但都有独到之处,要么材料很特别,要么造型和功能很有趣,比如倒进茶包和凉水,就能自己烹煮的圆肚杯。 沃契尔跟其余几个顶尖铁匠相比,日子过得要清贫许多。 灵匠们不碰武器,似乎性格里面天生带了孤僻,不怎么出没于繁华热闹的市井,也不去肉欲纵横的享乐场所。 骑手和学者们围观墙壁,啧啧称奇,即便不能上手,也兴致高昂的样子。 肯恩则放下茶杯,起身来到楼梯边,早就站在这里的沃契尔表情纠结,他犹豫了几次都没开口,闷着头走在前面带路。 阶梯被鞋底磨得光亮,不常踩的角落里积满潮湿的污垢。 这座屋子里的木制结构,已经多年不曾维护和清理过了,但任何一级踩上去,都没有听到吃力的“咿呀”声。 沃契尔面色凝重地转入拐角。 走廊很短,尽头挂着面黄铜圆盘,铁片下方有灯盏,烛光把两扇房门染上昏黄。 他握住右侧的把手,顿了顿,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年轻人。 【铁匠拉开了徒弟的房门,里面充塞的黑暗和药味泄出来,似乎还有金属碰撞的动静。】 肯恩表情不变,却隐隐叹了口气。 哗啦—— 铁链被绷直了。 沃契尔呼吸沉重地点燃烛台,火焰摇晃得很厉害,一道挣扎的人影被拓印在布满血痕的墙壁上,两侧是被封住的窗户。 肯恩终于见到了阿瑟。 对方的一双眼不断闪烁,里面没有灵动,只有血丝和癫狂,嘴里含着保护舌齿的护具,整个人被锁在床边,正不断挣扎扭动。 【人物:阿瑟】 【态度:(狩堕侵染71%)】 【身份:铁匠】 【被死灵生物重伤,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很难活过两天。】 沃契尔眼睑深沉,面朝徒弟发了会儿呆。 狩堕是整个奥苏亚大陆最令人忌讳的东西,程度较轻的话,服用药剂就能够康复,但严重到一定地步,就只能拜托特定的职业帮忙。 每个大部落都会培养这种人才。 沃契尔是个灵匠,认识的顾客都没有话语权。 北境熬冬期间,大部落深居简出,他们的城镇山高路远,短时间内根本没法赶过去求助。 他不安地看向右侧,只求能够有点希望。 肯恩的靴子跨过发黑霉变的饭菜,踩在一处泛白的划痕上,来到阿瑟的面前。 狰狞的面庞,浑浊的唾液。 “请您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我……好。” 沃契尔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没有害怕,语气平静且笃定,透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还没说自己的条件。” 铁匠刚扶住木门,又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如果阿瑟康复,我希望带他走,这件事情不强迫,后面可以再商量。” 肯恩蹲在原地,从背影看不出情绪。 他的想法很简单,桑顿卡亚肯定要修建铁匠铺,本来就需要人手,自己能够治疗【狩堕状态】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举两得。 沃契尔在门口的暖光里站了许久,并没有回答,缓缓将门给带上了。 缝隙合拢,四周寂静。 肯恩抬起自己手臂,这一路征程下来,经验值的积累还算充足,清理负面状态很困难,所造成的消耗,也比普通治疗多出几倍。 他指间溢出绿光。 当然,只有自己能够看见。 经验值的细流分散开来,从阿瑟眼眶和耳朵里进入,片刻之后,阿瑟身上浮起了若隐若现的线条,沿着脉络遍布四肢。 他右脚有抓痕。 此时已经发黑溃烂,飘散出腐臭味,荧光聚集在上面,把黑色的烟雾往外赶,甚至有滋滋的响动。 “唔,唔唔。” 阿瑟紧闭双眼,瘫在地板上抽搐。 他嘴里不断发出呜咽,损毁的肌肉重组勾连,带来的疼痛是难以想象的。 肯恩经历过很多次,也不敢说完全适应。 沃契尔的秃头抵住木门,他握住门把的右臂不断颤抖,心里满满都是悔恨,如果早点接受伊凡的提议,或许早就解决了。 狩堕是困扰整个大陆的难题。 肯恩实在太年轻,或许,本就不该进行无谓的尝试,万一把本就脆弱的身体给弄坏了呢? 他慌了。 不再犹豫,推开了房门。 0053:武器的意义 阿瑟侧躺在地。 他安安静静的,没有像往常那样挣扎。 沃契尔心底凉了半截,他快步走向自己徒弟,不管撕咬也好,发疯也罢,只要有口呼吸都是好事。 “我……好疼,你是谁,我的老师呢?” 房间里传来一声闷哼,还有护具和锁链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系列任务:钢铁的心事(一)】 【状态:已完成】 肯恩有些疑惑。 按照以往的任务来说,首先是经验值进账,然后会根据任务内容,得到物质上的奖励,或者某些提升和帮助。 怎么什么都没有? 自己是第一次接到【系列任务】,这东西,可能要全部完成才会结算吧。 后续在哪儿? 肯恩转过头,看到了神情激动的铁匠,于是主动把空间给让了出来。 “阿瑟,你感觉怎样,能说话吗。” “老师……” 沃契尔走到自己徒弟面前,能看得出,这个性格偏执的老头外冷内热。 肯恩观察了一会儿:阿瑟有点神志不清,虚弱的原因在于被侵染的这几天没有正常进食,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这是自己治疗的第一个狩堕案例。 他转身离开,把空间留给师徒两人,自己走下楼梯,加入到对各种工具的研究当中。 颂唱者泡了红茶。 肯恩和奎玛聊起征集流民的事情。 杜瓦部落的贫民窟里满满当当,虽然桑顿卡亚没有知名度,但只要提供食物和保护,还是能吸引来不少人的。 他们要返回【克厄】,集合队伍,再向下面两个村庄进发。 粮食倒是小问题,但部队的规模有限,流民数量必须严格控制,在讨论以后,决定招募百来个人就够了。 奎玛提到了另一件有趣的事情。 奴隶贩子那里可以买战斗力,他们是冲突结束后的俘虏,屠戮劫掠的幸存者…… 能够交付赎金的都被领走了,剩下的人即将拍卖。 “他们怎么心甘情愿?” “各种手段,”奎玛顿了顿。“对待普通的劳动力,通常是灌喂毒药,买去只能做奴仆,对那种能拿武器战斗的人,奴隶贩子里有专门的咒术师负责控制,让他们无法反抗雇主的命令。” 肯恩的手指轻扣桌面。 【招募奴隶能迅速得到即时战力,但忠诚度难以保证,队伍的核心凝聚力会因此下降。】 缺人,也缺钱。 “从盗匪那缴获的战利品,无法辨识的都保留,我们用不上的全部拿到百物架去甩掉,能换来多少钱,就买多少人吧。” 奎玛点点头,营地里有不少战利品,克厄村里也还有一批。 咚,咚,咚。 脚步声从楼顶传来,众人的讨论声慢慢收拢。 铁匠背着自己大病初愈的徒弟来到前厅,他笨拙地向众人表达了感谢。 虚弱的阿瑟也欠身行礼。 他身上带伤,没法自如地行走,但性命绝对是保住了。 奎玛站在墙边,默不作声地看了眼战旌。 他知道肯恩先生完全可以治疗这点小伤,但既然没有,肯定还有其它考虑,除了谨慎以外,或许是还不够信任。 肯恩始终不说话,他往杯中倒入开水,蒸汽徐徐上升,令房间里有些尴尬。 “我恳求您,别把他带去南疆。” 沃契尔的身体逐渐紧绷,但还是努力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阿瑟出生的村庄,被南疆来的部队血洗了,战争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没有人能管住自己的贪欲,武器是最残酷的器物,我不希望阿瑟被仇恨淹没……” 肯恩没有端杯,而是摘去手套,露出右臂,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向人展示自己的身份。 阿瑟没看清,但沃契尔已经面露骇色。 “您,您是位战旌?” “是的,桑顿卡亚。” 骑手抢先回答道。 他们是纯正地道的北境人,纹图腾,饰兽骨,挺直腰背,恭敬地站在肯恩身后,仿佛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当铁骑沾满你的同胞的鲜血,” 肯恩十指相抵,撑住下巴,他的声音从容淡定,如鹰般的视线穿过了房间。 阿瑟抬起头,视线对上,如同被按死的猎物。 “部落里奋起抵抗的人,挡在你身前的人,想想看,他们手里的武器是不是也充满罪孽?” 阿瑟的呼吸急促起来。 肯恩移开令人窒息的视线,转而对准沃契尔。 “我不会离开北境,我的铁匠铺需要人手,工坊里面会为学徒投入多少资源?我整个部落正在发展,所有材料都会砸进阿瑟手里,那些东西,能让他尽快成长。” 铁匠眉头锁死,手艺人都追求技术的巅峰。 自己在工坊里尴尬的地位,确实会限制徒弟的天赋。 “哎,最关键的是……” 肯恩顿了顿,瞬间拔出武器,寒芒闪过,钢剑出鞘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沃契尔先是慌乱,然后想要阻止。 他靠近武器的时候脸上充满了嫌恶,那是刻进骨子里的反感。 剑尖悬在阿瑟鼻尖。 年轻的工坊学徒竟然没有害怕,他屏息凝视着锋锐的刃口,流露出专注和审视之情。 肯恩在空中挥舞两下,重新收回武器。 “您是位灵匠,”他语气平淡地说道。“但您的徒弟,是位颇有天赋的锻匠。” 房间里归于平静。 阿瑟低头不语。 “我知道。” 沃契尔松了劲。 这件事情其实不是秘密,阿瑟通过工坊考试的时候,自己也是在场的,但被陌生人说出心结,还是令他瞬间苍老了许多。 “所以,现在就是他是否愿意了。” 肯恩起身准备离开,留给他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虽然自己表现得很霸道,但并不会勉强任何人。 临出门的时候,他转身补充道。 “狩堕的事情,相当敏感,我不希望透露出去。当然啦,如果有人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你们就说……服用了非常罕见的药水。” 阿瑟点点头,很乖顺的样子。 沃契尔嘴巴很严,他倒是更在意后半句话,转瞬明白过来,对方是怕伊凡寻衅报复,用卑鄙的手段询问信息。 肯恩带队离开屋子。 天色昏暗,几人按原路出了村庄,往营地里走。 人心难测,暴露底牌终究会不安,最坏的打算就是——办完事情就离开,大不了半年后再抽空来杜瓦部落取剑。 0054:门道 隔天清早。 肯恩在夜里把战利品简单过了一遍。 劫匪的赃物里有很多品质不等的材料,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名贵但鸡肋的古董,罕见的古代遗物,令人头皮发麻的魔法试剂。 他安排人手重新分类打包,熬了个通宵,把还算值钱的东西都整理出来。 “回头全部卖到百物架去。” 奎玛在驾驶座沉思片刻,提出自己的顾虑:“我们不懂行情,很容易吃亏。” “所以,要找专业人士,替我们操持这批货物。”肯恩笑着说。“走主干道,在商业街停,然后转去马伦古的工坊。” 奎玛挥动鞭子。 车队的轱辘开始转动,几名狼骑手跟在后方当护卫。 肯恩靠睡在副驾上,用假寐来缓解紧绷的神经,甚至动用经验值去修复熬夜的劳损——作为队伍领导者,自己要尽量避免虚弱状态,免得在鱼龙混杂的地盘被人暗算。 四周变得喧闹,数个商队擦肩而过。 空气中开始弥散出酒气和香味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肯恩揉揉睡眼翻身下去,绕过醉醺醺的酒鬼和嫖客,拐进暗道。 肯恩在百物架的门口等了一会儿。 熟悉的秘术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他径直走向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位赌徒,把黑色手套搭在对方肩膀上。 赌徒轻轻颤抖,还在装模作样地思考烂牌。 “马伦古先生要出一批货,让人去工坊谈价格。” 肯恩说完,提了提华贵的暗色外套,无视周围所有异样的目光,转身离开。 赌徒半侧脑袋,看着年轻人走出巷子,货箱晃荡的声音远去。 他叹了口气,把牌摔在桌面上,拧着自己的鼻梁嘟囔道:“该死,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我这次甚至背对这家伙……” …… 正午稍过,工坊侧门。 一辆漆黑带暗花的马车徐徐驶来。 它身后缀着两辆并不起眼的货车,短腿驼兽放慢脚步,在距离门洞稍远的巷口,缓缓停下。 身穿马甲的中介走出车厢。 他用小指蘸取了银瓶中的液体,抹在自己上唇,眼里闪过些许迷离,又迅速变得冷静尖锐,脸上也多出了谄媚的笑意。 奎玛抱起胳膊,靠在工坊门口。 中介走进去之前,还脱下翻角帽行了个礼,似乎在提醒对方——他们曾经见过。 没错,这位就是当初接待【伊凡】的中介。 对于杜瓦部落炉主的订单,百物架那边,自然也派出了最靠谱的人选。 他挺直腰背,熟练地和负责人寒暄,同时用余光扫过学徒工作台,暗暗记住人数和新面孔,这些可都是资料。 当他的视线挪到门洞的时候,瞳孔瞬间微缩,眼睛也眯了起来。 高大强壮的马伦古先生正站在那里,而工坊炉主的对面,就是身穿黑色修身战甲的肯恩,听不清具体的交谈内容,似乎正在委托什么。 马伦古沉声道:“他来了。” “感谢您帮忙,”肯恩露出微笑,“我初来乍到,只能借助您的名气。” 高大的炉主摇摇头,抛开对方战旌身份不说,今早工坊里讨论最多的,就是沃契尔四处表扬自己的恩人。 偏执的怪老头如此主动,算是件值得关注的事情。 马伦古转身离去。 他没有亲口承认过,就算这次交易造成了什么麻烦,也影响不到自己身上。 “您好,肯恩先生。” 中介高挑,纤瘦,藏了两颗细牙。 【血裔,古老而精明的种族,自视甚高,最喜欢研究人的思维和情绪。】 “真厉害。” 肯恩由衷地赞叹。 他初来乍到,对方竟然能打听到自己的名字,这点确实值得惊讶。 “我跟你上一位雇主闹得并不愉快,这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合作吗?” “您是说埃尔伟领主的儿子?没关系。” 中介卖了条信息,以示友好。 “杜瓦部落才是我们的根基,马伦古先生的手艺是繁荣的关键,这才是我们最关心的事情。” 奎玛在门口和对方带来的侍卫互相瞪眼。 此时,自家战旌和对方老板却有说有笑地走出来,场面诡异至极。 侍从掀开货箱上的布盖: 两副南疆诸国流传的皇室画作,一件古老部落传出的珍贵器皿,几颗罕见的宝石…… 以及其它杂物。 中介带上附魔眼镜。 他双眼微眯,匆匆扫了一遍,又迅速取下,面带微笑地竖起左手食指,把拇指按在第一个指腹上。 【常识:黑市暗语,意味凑整取1000g。】 肯恩觉得很合理,双方握手言笑。 随行的黑皮姑娘捧出钱袋,交付到奎玛手中——客人如果自己碰钱,会显得相当没有品味,货款通常由下人转交清点。 “感谢你专程来一趟。” “不会的,”中介摇摇头,“我刚收了批货,顺路罢了,您有兴趣可以来看看。” 肯恩欣然点头。 百物架的劳工们正在把货物转移到自己的车架上。 双方雇主一起来到窄巷,侍从把后面的箱盖打开,露出里面摆放的东西。 中介退半步,躬身划出右手。 他听说这个年轻人凭感知就抓出了门口的暗哨,也想见识下对方的洞察力。 肯恩没有拿出附魔镜片,也不使用魔法,就很慢、很平常地扫了过去。 中介心底泛起嘀咕。 莫非是谣传,还是说对方根本没动真格? “嗤,呵呵。” 他听到声音,眯眼,皱起眉头,疑惑地开口提醒:“似乎,不太礼貌。” 这批货是自己鉴定过的,马上要送进拍卖行,列入下周商品的清单里,怎么会有次品存在。 肯恩用手指抹掉嘴角的弧度,抬手示意:我能随便评论? “当然。” 中介点点头说:“这是一次请教。” 肯恩上身贴近挡板,伸手在镂空的板条架里面,抽出两个花纹诡异的陶罐,又拎了几箱包装古旧的酒,还有一瓶散发出不详气息的药剂。 中介皱起眉头,想问具体的理由,但对方胸有成竹,却不肯道破。 莫非,是遇到了专业人士? 他稳住自己的表情,又仔细检查两遍,抛弃了附魔镜片,纯肉眼仔细观察比较,又对照重量和细节…… 肯恩在旁边笑而不语。 他没有技巧,备注相当粗暴,在一堆【材料】【物品】当中仔细标注出了品质。 唯独这几件,被打上了【劣等】【赝品】的字样。 肯恩突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郫斯顿克商贩,对方竟然能通过扮演一种性格来瞒过备注,隐藏起自己的身份…… 啧啧。 人心比死物要难测。 0055:良心和遗孤 真是精致的……假货! 中介眯起眼睛,笑弧相当危险。 他在脑子里的刺杀清单上,不断增添名字。 这是一次针对自己的暗算,百物架……或者说北境黑市,充满了明争暗斗,如果这批货被送到拍卖行,会影响到往后几冬的生意。 中介深呼吸,取出银瓶,在上唇涂抹秘药。 他转过来的时候,眼中没有杀气,而是深邃和敬畏,似乎有种“同道中人”的认同感。 “重新认识下,您好,我叫斯蒂芬·凯利。” 肯恩不清楚对方的心理过程。 但就在刚才,他通过灰色视界,看到了蒸腾的黑炎,还有猩红的鬼眼。 【人物:斯蒂芬·凯利】 【态度:谨慎,好奇】 【身份:黑市头目】 【精明的血裔,非常危险的家伙,骄傲且自负,常常用虚伪的谄媚去哄骗陌生人。】 斯蒂芬抬起纤细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温顺的黑皮女仆又适时地出现,恭敬地呈上一方漆黑的木盒,她将卡扣打开——柔软的丝绸中央睡了枚金币。 “感谢您的指教,或者说,您无足轻重的小忙,却挽救了我们商会……” 斯蒂芬鞠躬行礼。 他戴上翻角帽,走向了领头那辆最华贵的马车。 【声望:+50】 【黑市知名度提升。】 肯恩将金币拈在指尖。 【物品:血印金币】 【描述:在黑市里面,你能用它发布悬赏,买下昂贵的货物,或者某人的头颅。】 马车在他面前停下,面料昂贵的窗帘被掀开。 斯蒂芬的脸藏在黑暗里,瞳孔镀了一圈殷红,这个仰角显然经过设计,能让马车里的人在说话的时候始终俯视,光影效果加持下,显示出高贵且神秘的气质。 “昨天您来我们酒馆,有两个孩子,嗯,好像是对兄妹?” 斯蒂芬边想边说,果然引起了肯恩的注意。 他露出微笑,合拢窗帘的同时,很随意地补充了一句: “现在只剩妹妹了,小姑娘躲在凄风餐馆的巷子里,粗俗的野汉们,却听不见女士的哭泣……” 马车驶出窄巷,满当当的货车紧随其后。 【任务:遗孤】 【进度:剩余3h】 【描述:名叫“利利”的女孩正在哭泣,她知道人贩子到底去了哪里。】 时间紧迫。 肯恩手擎钢剑,阔步往外走,靴子的声音很清脆,惊醒了沉浸在发财喜悦中的骑手们。 工坊负责人倚在门板上擦汗。 他手里的陶罐震出水纹,看见身穿黑甲的先生一骑绝尘,身后的是几头凶悍威猛的霏狼。 学徒们探出脑袋,看到了卸下来的车架和货箱。 “嘶,走得很匆忙啊,喂喂,去几个人把东西收进后巷,等那位先生回来取,炉主的客人嘛,要招待好。” 负责人扯下毛巾,踹了旁边的学徒一脚。 …… 午后的街道依旧热闹。 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呼声此起彼伏。 街上都是些在大陆上历练多年的老油条,熟悉各种紧急情况,所以各自避让,也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野兽坐骑并不稀罕。 奥苏亚的街巷非常宽阔,毕竟要预留空间给【笪坷】那种巨兽行走,飞行魔物和灵活的野兽,也有专门停歇饲喂的地方。 商业街的转角。 立在屋顶的怪鸟被惊起,铁索勾连的门牌“咿呀呀”地摇晃,木板上用乌玛语写了“凄风”和“食物”。 它残破老旧,下半截被醺出了腻子。 马厩里传来嘶鸣。 野兽和魔物们躁动不安。 餐馆中央的拳手们还在征战,呐喊和助威声此起彼伏,餐具碎片被摔得遍地都是…… 肯恩在门口勒马。 他翻身离开,径直往后巷深处走去。 军靴踩在湿软泥泞的土地上,越过肮脏的沟槽,在各种奇怪的垃圾中间,找到了堆放过期食物的位置。 【简陋的庇护所】 肯恩眼里闪动微芒,单手掀开隔板,把隐藏的空间暴露出来。 入目所见,是一个挖掘出来的坑洞,勉强能遮风挡雨,很少的食物中有没吃完的军粮糕,破棉烂布的“床上”缩着个泪眼婆娑、却不敢大声哭喊的小女孩。 【落单的孤儿】 【态度:伤心无助】 “利利,记得我吗?” 肯恩喊出备注提到的名字,脑中闪过的,是她牵着哥哥的小手,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奎玛他们刚刚赶到,勒着霏狼在店铺门口踱步。 醉酒的赌徒趴在窗沿上叫嚣,被惊吓的路人愤愤地咒骂,不怀好意的佣兵和流氓正斜眼看过来。 眼前只有战旌留下的马。 片刻后,肯恩从旁边走出来。 他解下斗篷裹住女孩,将其环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用单手跨上了马背,率领队伍往村外赶去。 “你的哥哥,是不是被南疆的大人给抢走了?” 女孩点点头。 原来利利是个哑巴,难怪之前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 “别害怕,你肯定知道那些人往哪里走了,你要学会勇敢,指出方向,我们去接你哥哥。” 肯恩没有特意温柔。 他只是尽量放慢语速,轻声、清晰地说着话。 利利从黑色斗篷里腾出手,慢慢对准了村庄另一个大门。 队伍兵分两路,有一位狼骑手返回营地,去集结部队再赶过来,毕竟对方可是奴隶贩子,总会有些阴狠毒辣的手段。 肯恩皱眉不语。 他将经验值分配给【骑术】,不断提升战马的速度。 任务既然给出了倒计时,说明时间是紧迫的,要么会丢失对方的踪迹,要么孩子可能会死亡…… 奎玛打听过: 南部诸国有很多权贵会购买北境的孩子,激活他们血脉里的天赋,养成死忠于家族的战士。 某些邪恶的祈愿术,或者献祭魔法,也需要儿童作为耗材。 【传闻:《帕洛图斯比旧约》】 【北境战旌签署宣誓,不允许战争遗孤被带出永冻高墙。】 无数岁月过去,古老的公约被遗忘,在北境秩序混乱的年月里,道德准则不断模糊,灰色的产业还是被利益推动了。 野蛮的帕洛图斯比。 不会有人认同这项贸易的存在,也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反对。 谁又不是在苟且挣扎着度过每一天呢? 命运的苛责,从来不因为年龄和身份区别对待,某种意义上,这才是公平的——每个生命都要经受锤炼。 肯恩不断叩问自己的内心: 为什么会愤怒,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他突然想到了【麦格·列尔波塔】。 那个有着“诺林郁金香”之称的女学者。 对方出身高贵,却主动帮助流民,用珍贵的材料求肯恩解救自己的老师。 “人性并不高尚。” “我既会自私,也会取悦自己的良知。” 0056:无需多言 杜瓦村侧面的山地里种满树木。 【声息密林】是其中最密,占地最广,也最容易隐瞒行踪和丑恶交易的地方。 最开始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木。 劳工们定期照料,按季砍伐,劈成条块送进各个炉膛里。 声名显赫的秘术师们翻阅古籍,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祈愿术,从那以后,树木就像野草般疯长,种子落地就发芽。 杜瓦村的煤矿交易一度因此废弃。 所有人都觉得:这片树再也砍不完了,负责照料林地的工人们再也没有浇过水,施过肥。 直到某天…… 有人在里面失踪,而搜寻的队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这片林海已经茂密如渊,似乎永远找不到尽头。 浓雾会在夜里弥漫。 穿林而过的商队频频失踪,奇怪的虫子和野兽开始出没,醉鬼听见了癫狂的耳语,赌徒被抽走灵魂,落在树枝间的雪花呈现出殷红。 奇诡的传闻,让炉主们重新推动了煤矿订单。 【声息密林】的砍伐则交给了专门的职业,称为“守林者”,他们能倾听自然的呢喃,会选择性地砍伐木柴,那种燃料喂成明火,器物品质也会上升。 “不管怎样,道路终究是荒僻了。” 佣兵给新来的讲故事,他身侧围满了好奇的脸。 坐骑被磕碰得有些烦躁,它的两颗头颅伸向左右,把旁边的海登犬和雪蜥蜴吓个半死。 “哈哈,乖,我的宝贝儿。” 他拍了拍坐骑脖颈上的鳞片,盖满疤痕的脸颊看向前方。 这条路行人稀少,通往各种静谧的古道,蜿蜒的山路,突然闪现的断崖,还有令人头晕目眩的茫茫雪原…… “杜瓦有很多大部落的眼线,想想战旌们,弗伦冈铎和霍叟可都是明令禁止这种生意的。” “我们马上就会销声匿迹,谁也找不着。” 队伍里传来附和的笑声。 佣兵就是以试探规则为乐,挣的赏钱必须要粘点荤腥才够意思,他们四散开,把几辆柚米式箱车护在中间。 车夫双目泛白,黑色的纹路在皮肤表面散开。 佣兵头领叫卢弗,是个南疆的通缉犯,护送了一批赃物来到杜瓦部落,现在又要把这批“荤种子”带出永冻高墙。 雇主是位咒术师,本体藏在其中一个乌黑的箱子里。 尖嘴猴腮的人贩子们,在货箱里喝得烂醉如泥,那辆马车是从一个哥理搵商贩手中劫来的。 队伍刚进【声息密林】。 如果后面跟了尾巴,现在是对方最后出手的机会。 卢弗很残忍,但也很专业。 他松开自己的缰绳,把脑子放空,最先听到的是野兽和魔物,泥土下抽动的死灵,还有急促的蹄声…… “旧神盯上了我们的财富,该怎么做呢?” 卢弗勒紧缰绳,脸上的疤痕似乎变得更加恐怖了。 “掀翻祂,掳走祂的赐福!” 佣兵们控停坐骑,握紧武器的柄端,发出渗人的高呼。 法师戴上秘银的戒指,在残缺的兜帽里嘟囔,用纹满密语的嘴唇朝后方吹了一口气。 薄雾被驱赶,树林里动物也纷纷退开。 他们看见一匹战马像黑影似地破开寒风,身后跟了寥寥数人,双方隔着树木间的缝隙看见彼此,距离还在不断拉近。 “南方人?几头狼,好嫩的队伍啊。” 佣兵们抽出折拐刀,长枪利矛寒芒森森,夹缝里还有漆黑的血斑,脑子里共同的想法就是: 他来送死! 肯恩看得出,眼前这伙人相当自信。 他把裹住利利的斗篷放在盘错的树根之间,慢慢驱马前进,骑手和颂唱者堪堪赶到,霏狼和海登犬的低吠遥相呼应。 【敌对:职业佣兵】 【等级:b】 【数量:5】 【走南闯北的狠厉之徒,渴望冒险,眼中只有生意和筹码,从不考虑人性和道德。】 人齐了,没什么好聊的。 魔法师脸上长满肉丁,正隐匿于夹缝间,暗搓搓地吟唱。 他突然听到旁边的树林深处有动静,偏转过头,一颗银点撩起树叶,然后自己的视野突然变换,灰蒙的天空,漆黑的尾杆。 嗖—— 卢弗背过身,钢甲弹开了箭镞。 魔法师的尸体倒在旁边,流淌的血液绕开了圆瞪的双目。 他侧面又传来一声吃力的闷哼,还有马匹和雪蜥蜴相撞的巨响。 “别乱,西瓦哺,去抓弓箭手!” 驾驭苔獾的“执矛者”扎进灌木,里面传来了狼吼和兽鸣,一场追逐和骑射的较量在【声息密林】里展开。 卢弗的坐骑抬起脑袋,尖牙利齿,瞬间咬断了一匹惊马的腿。 他在血雾之间,瞥见了被揍翻在地的同伴,应该是巴哈提,新来的家伙也就这点水平了,看身下的血迹,估计活不久了吧。 “抓到你啦!” 卢弗的听觉相当敏锐,在杂乱的战场上,还是听到了身边的脚步声。 他用钢铁拳套上的尖钉挥砸空气,在一件漆黑修身的战甲上划出火星,把藏在视野盲区的家伙给逼了出来。 肯恩侧头避过攻击。 佣兵坐骑的左边脑袋还在咀嚼战马,右侧的脑袋正朝自己张开嘴巴,暗红的舌根不断蠕动。 他抽出钢剑,用棱形的剑柄尾端敲断了獠牙。 还没完,剑刃划开了它的嘴巴,然后握紧的拳头自下而上,把布满疙瘩的头颅给打得后仰升天。 卢弗感觉自己坐在海里。 他还没稳住平衡,坐骑的头颅就来到了脸前,血水和唾液横飞,短时间内糊住了眼睛。 肯恩正打算上前把人给扯下来! 【躲,会死。】 备注和呼啸的黑风几乎是同时出现。 他整个人绷直,往后拉开半步,深绿的兽瞳在转动,另外一颗头刚才就擦着鼻尖而过,如果贸然前进,已经被啃掉脑袋了。 咚!咚!咚! 巨兽开始跺脚,四根粗壮带硬壳的蹄子砸在土路上,尘土不断颤动,而周围的人群纷纷倾倒,似乎根本站不稳。 肯恩也觉得脚底无法发力,只能迅速后撤半个身位。 颂唱者的赞歌响起,获得加持的骑手才勉强和佣兵们打得不相上下。 【怒火中烧的通缉犯】 卢弗抽出自己的裸背砍刀,在腕部的磨石上哗啦一声蹭过,然后驱使坐骑朝肯恩杀来! 0057:万物有灵 【你的朋友,在路上,我把雾气散啦,但是,还得等一会儿。】 肯恩精神紧绷。 他脚步虚浮,只能慌乱地躲闪,最后干脆跑进灌木里,松软的泥土无法震动,这才勉强能够稳住身形。 “你到底是谁?” “我,取走你性命的屠夫,命运里避不开的刀子!” 卢弗狞笑着,似乎嗅到了畏惧。 【真的哎,他听得见,南方人,是守林者吗,不太像……】 肯恩并不是在问通缉犯。 从刚才那个躲避开始,令人抓狂的耳语就出现在耳边。 备注不断摇晃,将声音转化成语言,很模糊,耳语消失,文字也会同时破灭。 备注能即时翻译? 刺耳的呢喃,像是钢针扎进了大脑。 你越仔细聆听,越会陷入某种可怕的癫狂,视野摇晃,对色彩的辨识会出现偏差。 肯恩习惯地去深入思考,结果差点晕过去,恍惚间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棵植物。 【我太吵了吗?他很难受。】 “闭嘴!” 他用钢剑卸力,折刀落在了肩膀上,带出殷红的血液。 卢弗听不见那些声音。 他以为对方在挑衅自己,恶狠狠地蹬出一脚,把这个年轻人给踹到了树干上。 “嘘,听着,我刚才可能有点凶。” 肯恩吐了半口血,骨头有些损伤,却在给空气作解释。 “我们,后面可以好好聊……” 他轻声呢喃。 脑子里鼓胀消失了,感官恢复清净,真正的备注才落在眼前,字迹稳定。 【灵正在关注你。】 肯恩有种不好的念头,他手撑在土地里,感觉越来越松软,好像有东西正在倾覆。 卢弗骑着巨兽,正气势雄浑地撞开灌木。 他突然看见那个年轻人向旁边翻滚,身上被尖刺划伤也在不停下,敏锐的直觉让他抬起头…… 一棵苍老的古树轰然砸下! 哗啦啦。 轰隆隆。 巨响惊起乌泱泱的鸟群。 混乱的战场都为之一顿,他们都很惊讶,没想到双方头领的交手竟会如此激烈! 肯恩从枝叶里爬起来。 他后颈冰凉,像是被人摸了一下,转身挥剑却只划开了空气,凉意流淌往下。 “原来是积雪。” …… “小畜生!” 卢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从泥泞里冲出,举起折刀砍向对方的黑甲。 “不得不说,真是令人意外的手段啊!但你弄残了我的巨兽,臭小子,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他不断咒骂,刀影交错。 肯恩用精湛的剑术回击了他的怒火。 卢弗被逼得退开,钢剑挑开了片甲,胸骨侧面被划出一道伤,殷红的血液染透了保暖用的隔层。 他反手盖去一刀,双方拉开距离。 正在此时。 【咒术:残损之躯】 肯恩突然感觉到异样,他单膝跪地,意识到自己被加持了某种负面状态,耳边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颂唱者的赞歌被迫中断。 骑手们瞬间被重伤。 他们的皮肤开始发红,嘴里不断吐出黑色黏液。 肯恩赶紧驱动经验值疗伤。 卢弗是个阅历相当丰富的恶徒,他知道,这是雇主在发动能力。 咒术需要媒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但这种关键时刻,远程干扰就能逆转局势。 倒塌的树干被拱起。 残废的巨兽露出怪异的皮肤,树枝贯穿了它另一颗脑袋,现在才刚刚挣脱出来! 肯恩蓄好了力,正打算迎接一记野蛮的冲撞。 突然,银色的风暴越过头顶,猩红的眼眸让佣兵仓促躲避。 霏狼王! 它一个蹬腿,踏断了枝杈,张口咬住巨兽的脖子。 扭转力让两只坐骑在荆棘之间翻滚,狼毛和鳞甲被勾开,血液溅在泥土里面。 【你的援军加入战斗,队伍士气上升。】 箭雨如幕,顷刻间刺穿了几个佣兵。 狼骑手和冬马骑手火速杀到,战斧和长矛刺穿了余下的敌人,援兵如狂风过境,把残局碾压得明明白白。 肯恩拔剑张望才发现:看清局势的佣兵头领窜到路边,拽了匹雪蜥蜴,已经逃跑了。 奎玛捂着胳膊从树林里出来。 他脸上有血痕,整条右臂被鲜红浸透,还在一滴滴落进土里,变成深色的点。 “干得不错,你这次的偷袭和决断都很漂亮。” 肯恩褒奖道。 追随者的数据稳步提升,这是个好事,回头把魔法搞到手,再进阶一次兵种,奎玛就能独立带队,为桑顿卡亚培养远程战斗力了。 奎玛咧嘴发笑,让战旌帮忙治疗伤势。 他视线飘忽,余光观察周围,凑近后轻声说道: “我在林地里很容易隐蔽,但对方的射手总是被植物给阻挡,很巧合,一片树叶把箭给拨歪了,不然的话,恐怕您只能找到我插着箭的尸体。” 肯恩暗示他慎言。 霏狼站起身,冲着死尸低吠,它的牙齿上沾满了巨兽的血。 肯恩翻上坐骑,把清扫战场交给了部队,自己朝刚才咒术施展的方向赶去。 覆盖冰霜的土路,车辙正肉眼可见地消失。 迷雾朦胧,【柚米式箱车】的轮廓慢慢变得清晰。 “啊,唔唔——” 肯恩五感超群,能够听见模糊的挣扎声。 他远远看见,有什么人被拖进了黑暗的密林之中,至于是一根藤蔓,还是一条触须,或者是某种幻觉…… 并不清楚。 肯恩静候片刻,等骑手们赶到,薄雾也渐渐散去,这才上前去查看。 驮马、人贩子,统统消失不见了。 缰绳被粗暴地拽断,车厢四周遍布血痕。 其中一个漆黑货箱被破开! 肯恩在里面发现了不少食物,两本邪恶的古籍,以及少量的药水和耗材。 【曾经有位咒术师藏身于此,但被灵给放逐回自然了。】 他眼前出现备注。 “放逐”两个字轻描淡写,但过程……似乎相当残忍啊。 肯恩来到后方的货箱。 “战旌,”骑手们轻声呼唤。“您得来看看这个。” 众人合力撬开了挡板,里面蜷缩着许多陷入昏迷的孩子,他们身上被粘稠的黑线缠绕,像是一颗颗茧。 【战争遗孤】 【状态:深眠·诅咒】 肯恩认出了利利的哥哥,在抱出对方的时候,他在旁边的木板上看见一段文字。 【索科尼斯语,旧神时代的古老语种,已经被奥苏亚大陆所遗忘。】 这段文字没有凿刻的痕迹,似乎原本就长在木纹上。 【“他做了个令人心碎的梦。”】 不久之后。 肯恩回到老地方。 利利在温暖的黑色斗篷里入眠,各种争斗杀戮,竟然没有吵醒她。 露水自然地顺着茎叶流淌,滴落在哑女唇间,似乎是“灵”对于她的一种照顾。 肯恩从树根中把利利抱起。 他在斗篷下方,也看到了一段索科尼斯语。 【“她很有意思。”】 奇怪的声音始终没有再出现,但各种诡异的现象,让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匆匆收拾好东西,清点人数,队伍逃跑似地返回了驻地。 息声密林在身后拉远。 它的雾气很淡,若隐若现,像是假寐的妖精…… 你猜不透对方到底是醒着…… 还是在等你靠近。 0058:话题里的勇者 肯恩带着遗孤们回到了杜瓦部落。 原本想要找到马伦古解开他们身上的咒术,但消息灵通的【斯蒂芬·凯利】早早截在村庄门口,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忙。 “百物架愿意处理这个麻烦,我们会好好照料他们,送到各个声名远播的大部落去。” 血裔的獠牙藏在微笑里,他说: “相信我,染指这桩生意的人,绝对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心情不错,行礼过后,乘上那辆华贵的马车,消失在庞杂的人流当中,似乎正赶着去操办某些事情。 “他看起来可不善良。” 奎玛不放心地说道,也很奇怪对方为什么突然积极。 “有人用假货暗算了斯蒂芬,”肯恩却相当通透。“现在他要拿这些遗孤和《北境旧约》做文章,把死对头给压回去。” 肯恩要培养追随者,所以耐心地给奎玛解释其中的利益纠葛。 “百物架之所以要把遗孤送去大部落,是因为北境强悍的战旌们,比如弗伦冈铎和霍叟,都禁止这种灰色贸易,只需要几位实力拔群的战祭,就足以令宵小之徒们闻风丧胆。借助他们的手段,能打压黑市里的劲敌,” 说起来非常讽刺: 明明制造冲突的是战旌们,让遗孤越来越多的是他们,遵守旧约,将孩子留在北境长大的还是他们! 肯恩现在层次太低。 猜一下斯蒂芬的心思还行,古老部落的想法,还是看不透,但他隐约觉得,这其中的博弈,会非常复杂。 他们骑着狼在街市上踱步。 霏狼王的气度压过周围的野兽,也吸引了不少旅客的目光。 此时,行进的队伍旁边,突然涌出来几个人,他们快步追赶坐骑,脸上露出希冀的目光。 战旌抬手示意,骑手们停下脚步。 对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几个人围在一起,鼓起勇气问道: “请问您是肯恩·布维尔吗?听说您的领地在帕洛图斯比境内,还缺乏劳动力,能不能带上我们。” 【难民打听到了你的名字,走投无路的人,开始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肯恩沉思良久,在街角的阴影里看到了许多双眼睛,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都跟我走吧。” 【流民x7加入你的队伍。】 他骑狼往营地里赶,行进速度很慢,越来越多的人尾随其后,队伍慢慢变得冗长,拖家带口,各种杂物…… 肯恩目光深沉,这群难民预示着另一件事情: 春季将临,战争已经重启! 尖霊冰湾的狩猎争夺愈发激烈,血霜矿山的资源冲突也很频繁,小部落之间的厮杀,盗匪流寇的集结,新仇旧恨,利益驱使,鲜红浸透了北境的大地。 留给桑顿卡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肯恩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不仅来自于伺机报复的【漆冰使徒】,还因为自己实力太弱,不能保障生存空间和抢夺发展资源。 “我们要带走两百个!” 他把计划中的招募数量直接翻倍。 奎玛听得心惊肉跳,【部队数量:18】护送如此庞大的人群,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们粮食很充足,但流民不是来多少养多少,那完全是疯了。” 肯恩宣布招募规则: 能够提供劳动力的,发放适量的食物,能够拿起武器战斗的,给予双倍的物资,任何人,能够活着迁徙到桑顿卡亚,重建的住房免费赠予,不征收税款。 条款被张贴在营帐正门。 想钻空子的无赖走掉不少,剩下那些,是真的决心要踏上远征的人。 奎玛指挥搭建了简易的【校场】,用来吸纳能够战斗的力量,并且教授他们用简易的材料制作武器,同时,培训石块之类的投掷技巧。 【声望:720】 杜瓦部落的偏门,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站岗的卫兵几乎没时间去钻研铁艺,开始议论起那片营帐,猜测对方是什么来头。 “你不知道吗?肯恩·布维尔。” 肤色诡异的勾镰者惊叹道,“最近百物架都在宣传他!” “掀了某个领主儿子的生意,啧啧,”偷闲的巡逻队凑过来,“那群纨绔,总算有人触他们霉头啦!” “肯恩是南方人吧,南方人互相撕咬,最好不过。” “不,不,不。” 苍皮鬼连说了三个否定词,把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自己身前,然后才压低脑袋,神秘地说: “肯恩身份很尊贵,听说马伦古先生与其交好,那是谁,部落里威望最高的炉主之一啊。” “具体的是?” 苍皮鬼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如果肯恩的“战旌”身份暴露,在杜瓦会掀起更大的波澜,古老部落们的眼线会把消息带出去,试探和围攻将接踵而至,桑顿卡亚永远无法安静发展。 好在,马伦古和沃契尔嘴巴很严。 昨天街上有人骑马闯闹市,根据可靠的线索,当事人就是肯恩,他阻止了一桩令人不齿的“荤种子”贸易,南疆面孔,去解救北境遗孤,这让很多流民萌生出好感。 短时间内…… 繁华街巷的酒馆里,有赏金猎人提到了不远处的【克厄村】。 他们早就听说,有盗匪围攻村庄,但佣兵和部落还没出手,就已经被人给屠了个干净。 根据少许几个余孽的供词: 对方竟然只有寥寥数人,带着吓破胆的部落战士,以少胜多,硬生生杀死了“野猪兽隆”,那个作恶多端的盗匪头领。 “猜猜看,对方长什么样?” 此刻,假拳擂台都安静了,醉鬼和赌徒们竖起耳朵…… “南疆面孔,骑了头狼,带一把浅印薄纹的钢剑,就在克厄村的石头桥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兽人的头给剁掉了!” 酒徒们举杯高呼。 拳手们心潮澎湃,把假赛打得跟真的一样,这种勇者传闻许久没有更新过了。 最关键的是,以上所有特征,肯恩全部吻合! …… 杜瓦部落沸腾了起来,流言四起,把某支寒酸弱小的队伍给捧上了天。 好事者只想凑热闹和找话题。 但流民听者有意,仿佛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在港口苦工和部落劳役之间,多了一个选择。 临时营地开始变得拥挤。 虽然设置了条件,但招募异常顺利,相信要不了几天就能重新上路。 0059:要一杯烈酒 杜瓦部落的巷子里,藏着独一无一二的黑市“百物架”。 秘术将所有的欢呼、咒骂、挑衅、哭泣都隐藏了起来,隔壁就是商业街,但要论寻欢作乐,还是得进到这里…… 商队南来北往,金币周转翻滚。 追猎者,赏金犯,猫和老鼠的关系,却能坐在同一张酒桌或者赌桌上。 面具之下,藏起的是身份,解开的,是欲望。 “啧啧啧,我们见面太频繁了些。” 昏暗的密室里,黑市头目【斯蒂芬·凯利】,正在品鉴一块顶好的肉排,据说来自于荒原里某种很难猎杀的猛兽。 黑皮女佣拉开他对面的高背椅。 肯恩点头坐下,靠在松软舒适的椅背上,开始享用自己面前的肉块,刀叉用得有些生涩,自己苏醒以来,还未吃过如此精致的餐点。 “我要在部落里养厨子,用餐,果然还是要有仪式感,否则只能称之为果腹。” “我赞同。”斯蒂芬用银色餐巾沾了沾嘴角,然后问道。“您的驻地在哪儿,我有机会定要去造访的。” “呵。” 肯恩往旁边嗤笑了一声。 “明知故问,桑顿卡亚的名字,你早就打听清楚了,外面那些议论和赞美,全都是你在推波助澜。” 他举起透明的玻璃杯,抿了口酒。 “谢谢。” 【状态:良液增益】 【描述:顶级饮品的加成,负面情绪减少,力量微弱加成。】 酒的口感很好,古法酿制,按照血裔的性格,恐怕用了不能外传的秘方。 斯蒂芬笑而不语。 他不需要承认,也不接受感谢,而是用指尖划过杯底的圆弧,询问对方的来意。 肯恩从脚边拎起一袋钱,放在餐桌边缘。 很眼熟,两天前的交易款,连绑口用的裸色编织绳都没动过。 整整一千g,全数在此。 “奴隶拍卖,”肯恩直接开口。“拍卖不够准确,对你们来说,应该只是挂牌出售一批货物,我这里能买多少,就要多少,对了,人我得自己挑,你把毒药和咒术都解掉。” 百物架的决策很果断。 奴隶贩子们被乱棍打死,不管有没有染指【遗孤贸易】,都被连根拔掉,包括奴隶拍卖在内的生意被全部接管。 “俘虏?呵呵,那秘术还是留着吧,有个别……不太听话。” “没关系,队伍缺乏战斗力,我已经饥不择食了,先拿到手里,再慢慢训练就行。” 肯恩浑不在意。 他用煮过的蔬菜沾起汤汁,送进了嘴里。 斯蒂芬轻轻点头,女佣把钱袋收走,屋顶的照明水晶范围有限,留够相当部分的阴影,让保镖和侍从们可以在视线外往来。 “明晚,酒馆,别再打扰我用餐。” “没问题,”肯恩抿起嘴角。“你这么有钱,就不能多装两盏灯吗,看着怪穷酸的。” 斯蒂芬本那张白皙的脸,瞬间有了血色。 …… 肯恩离开百物架,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苍老严肃的脸,有疙瘩的秃顶,由三块铁环束缚的白色胡须。 【人物:沃契尔】 【态度:郁郁寡欢】 【身份:灵匠】 老铁匠脸色阴沉,皱纹都堆在一起,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停步张望,脚步虚浮,脑子里的杂念堆积成山。 肯恩靠在墙边,眼睁睁地看他从面前走过。 对方竟然没有发现,而且前进的方向,好像是要去商业街,繁华的闹市,突然多出个平日里清心寡欲的灵匠? 【系列任务:积郁成疾(二)】 【进度:14h】 【描述:沃契尔今天心事重重,破天荒地想要一杯烈酒,你得令他吐露自己的心结。】 酒馆前门被推开。 没睡醒的铜铃只响了一声。 打盹儿的侍者心底嘀咕,怎么会有人来得这么早,如果是饿了或者寻乐子,应该推开其它门。 他擦擦眼角,为了赏钱,只能堆出笑脸。 “看看,您需要点什么?” 然而,侍者瞬间失望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古板沉闷,这种人没经验,也舍不得给赏钱。 果不其然…… 沃契尔盯着写满文字的木板,死活不开口。 侍者很懂偏执老头的想法,如果自己贸然插嘴,兴许会讨来一顿臭骂,而对方胡须上的圆环很亮,铁匠身份,在杜瓦部落相当尊贵。 他顿时陷入了纠结,只能杵在原地。 叮铃—— 新来的客人打破了僵局。 侍者赶紧掏出餐巾,殷勤的擦拭吧台,欠身询问道:“年轻的先生,您需要来点什么?” 肯恩思索片刻。 “大杯的祁山冰啤,给这位手艺非凡的匠人,来一杯你们这儿最烈、最贵的酒。” 侍者愣了片刻,然后恭顺地退到后方。 沃契尔此时才侧过头,看清对方长相后,似笑非笑地点头,抬脚坐上了圆凳。 “哎,没想到会遇见你。” 老铁匠的叹息,比北境最厚的雪盖还要沉重。 “晚上好,沃契尔先生。” 肯恩招招手,把红色的啤酒端到面前,吹开白沫,吞了一大口。 “嘶,呼~这东西相当带劲,如果能搞到配方,我也得酿起来,配刚才那份烤肉刚刚好。” 沃契尔并不接茬。 他面前的酒杯小巧玲珑,精致的双层隔雕,能锁住里面最致幻的秘药,还能增添口感,从握柄的铭文来看,似乎是行家的手笔。 “真漂亮。” 沃契尔怜惜地抚摸,仰头将其闷进嘴里,任由炸裂的腥辣液体穿喉入肚,再继续搅动自己的胃袋。 侍者眼睛都瞪圆了,险些手滑把擦拭中的器皿打破。 “会,会死……” 肯恩面带微笑,示意对方不要紧张,另一只手拍在灵匠背部,缓缓将经验值注入进去,把血条给拉得满满的,根本不会出人命。 沃契尔确实没有买醉的经验。 他扶着吧台咳嗽不止。 难受窒息的感觉转瞬即逝,只剩下悠悠的绵长,还有开始混乱的思维。 “哦对,我该告诉你……” 沃契尔眼眶湿润,苍老粗糙的手,指向眼前的年轻人。 “阿瑟同意了,他想跟你离开,我们大吵了一架,你不明白,我最难过的事情是什么,是根本没有东西教给他!” “哎,别这样想,马伦古先生曾说他很有天赋。” 肯恩继续吹开酒沫,对着冒泡的红水吻了下去,咕咚一声过后继续说道。 “虽然他以后做不了灵匠,但目前为止,您给他打下了非常坚实的基础,这绝对很有意义,会影响他的人生……” “你他娘的根本不懂!” 沃契尔的泪水滑过通红的脸颊。 他彻底醉了,也彻底释怀了,不断拍打自己心脏,几乎是咆哮着说道:“阿瑟的知识,根本不是我教的!” 0060:矮人历史 沃契尔。 小老头,固执偏激,清浅节欲,从不袒露心扉。 他站在酒馆的吧台前,破口大骂,崩溃的心房不断倾泻积郁。 侍者很懂事。 他收起餐布,走到了l形吧台的另一侧,照顾其它闲散的客人。 其实谁都不会在意他。 酒吧嘛,本来就是买醉,买勇气,买解脱的地方,情绪失控是这里的常态。 【系列任务:积郁成疾(二)】 【进度:已完成】 沃契尔啰嗦的胡话里面,大半都是关于阿瑟的成长,从贫民窟骨瘦如柴的遗孤,再到工坊里最勤快懂事的学徒。 数个冬天过去。 孤独的灵匠,终于有人陪伴,他心思简单,除了对工艺的追求,只剩下对阿瑟的关怀。 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父子。 不善言谈的沃契尔,性格内敛的阿瑟,双方都有自己的固执和秘密。 肯恩放下空酒杯,看向旁边不断倾诉的灵匠。 他的徒弟重伤意外,焦头烂额,甚至不惜触碰武器订单。 谁能想到呢? 阿瑟被侵染的时候,基本处于疯癫状态,没有任何记忆,沃契尔也不是健谈的性格,所以阿瑟根本不知道其中曲折,更不明白老师的付出和决断。 青春期的孩子想外出闯荡,任性胡闹的鬼话,伤到了“老父亲”的心。 “阿瑟在哪儿,我或许,可以替您跟他谈谈。” 沃契尔抽泣着,泪水里满满都是失落和无奈,竟然还有些许自责——不能教导阿瑟,作为老师,作为追求手艺的匠人,简直是致命的心结。 “他在永冻瀑布,我没进去过,但教授阿瑟的家伙就在那里。” …… 晌午刚过。 商业街还算安静。 肯恩扶着醉倒的沃契尔离开酒馆,最烈的酒果然名不虚传,万幸,尝试的人不是自己。 他原本想把沃契尔送去工坊。 但想到,对方大白天出来买醉,肯定不需要工作,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订单。 肯恩将沃契尔送回了砖屋。 他在灵匠兜里摸出铁环钥匙,把强壮的醉老头背上楼,放在床上,这才长吁一口气。 【系列任务:阿瑟的老师(三)】 【进度:不限时】 【描述:前往永冻瀑布,劝说阿瑟回到杜瓦部落,跟自己的师傅和解。】 肯恩出村走回营地,把主持征兵工作的奎玛叫走,两人骑着霏狼,向远处遥遥在望的雄峰疾驰而去。 初来乍到的时候,他就曾惊讶过自然的神奇。 杜瓦部落的三座远古熔炉,是用地底火山改建的,与这座山脉相连的就是【永冻瀑布】,终年不化的坚冰还保持浪花激射的原貌。 肯恩骑狼飞奔。 回忆起第一次遥望它时的景象,那时候刚接回伯克,自己还为偏见向麦格道歉。 永冻瀑布隔开了【桑顿卡亚】和【杜瓦村】。 这是一座步行无法横跨的尖峰,霜雾笼罩其上,冰刀似的顶端没有落脚之处。 他根据沃契尔的介绍,在某个鲜为人知的岔路口转向,敲开看似绝壁的冰墙,就出现了又可以前进的小道。 里面空间很广阔,道路崎岖,魔物和飞禽在空中盘旋。 这里还有人活动的迹象。 松软的土块被翻起,里面的死灵似乎早已苏醒,干涸的血迹,破碎的衣物,能想象得出阿瑟当初遭遇了什么。 “运气真好,还能捡回半条命活着到家。” 沃契尔没进来过。 线索断开。 肯恩只能展开灰色视界,借助残留的痕迹,对比新旧不一的脚印,慢慢找到一个破裂的冰口。 坐骑留在此处看守。 他和奎玛跳进去,在弯折的隧道里爬行,感觉在向瀑布的深处走。 “这个方向是……逐渐向下?” 肯恩深呼吸,发现氧气很充足,尽头根本不闭塞。 他和奎玛谨慎地摸索,从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冰道里走出来的时候,都有种解脱的庆幸感。 他们面前,是巨大如宫殿的溶洞。 这里深入地下,风口就在顶部裂痕之中,周围除了坚冰就是漆黑坚硬的土层,斑驳的墙体上竟然有严重侵蚀过的刻痕。 【地点:远古工坊遗址】 肯恩和奎玛对视片刻,保持安静,慢慢走向深处。 冰晶将不知从哪儿投来的光亮不断反射,让周围蒙上昏暗的蓝色滤镜。 能有大概轮廓,却无法看清细节。 人造痕迹越来越多。 肯恩手扶边缘,摸到了残损的断柱,脚底是花纹繁杂的地砖,不论工艺还是图样,都和杜瓦村完全不同。 【你所看见的东西,属于一个早已落寞的时代。】 他展开灰色视界,仰起头: 巨大的机关和钩锁,像是心脏的脉络,在土层和冰块之间纵横交错。 容器和炉膛早已废弃损坏,坚冰上有刻痕,组成不完整的铭文和法阵,它们合在一起,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祭坛,不知曾汲取过什么恐怖的力量。 “冬母在上,远古熔炉都没这么震撼,到底是谁,能建造和使用它们?” “矮人。” 肯恩面色凝重地回答。 根据他的记忆和备注普及: 在矮人最辉煌的时代,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技艺,整合全族的力量和智慧,在奥苏亚大陆上留下了七个据说能征服岁月的作品——烘炉遗产。 而划定【帕洛图斯比】疆域的【永冻高墙】,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该感到敬畏,这里,可能曾经建造过高墙的某个部分。” “冬母保佑。” 奎玛头皮发麻。 他做了个简单的祷告。 “旧神时代”甚至比“矮人时代”还要久远,而自己是冬母的信奉者,如此想来,才堪堪压住心底的渺小感。 肯恩阔步向前。 他发现甬道尽头散出火光。 而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的图案越来越鲜活,空荡荡的窟窿里面,曾经镶嵌着无数华美珍贵的宝石。 他们走过转角,迈进残缺的大门。 微光被顶端雪花状的穹顶扩散开,朦胧和亮点笼住整个矩形大厅。 高耸的工匠雕塑,环绕一周,绝大部分已经被损毁,有小部分被冻在冰块里逃过一劫,地面上的方砖坚硬无比,如果能敲下来,也是非常强悍的制敌武器。 遗迹中央,圆形喷泉的废墟里燃着篝火。 阿瑟就坐在台阶中央,静静地看向入口处的两人,他旁边的行李箱中,还有没用完的木柴。 肯恩阔步走向前,眼里露出冷漠和不满。 阿瑟绷不住,心虚地避开视线,在双方仅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仓促地开口问道:“您,您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说话没有底气。 “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关于这里的秘密。” 这句话像是在对谁解释。 肯恩继续向前,一把将他给拨开,粗暴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一个不知感恩、任性自大的孩子。 阿瑟滚下台阶,将身后的黑影暴露出来。 那摊脏乱的阴影“咯咯”地笑了,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咀嚼声,似乎是某个水果在口中变成了碎屑。 低沉沧桑的嗓音,回荡在昏暗空旷的大厅里。 “听说你治好了狩堕?” 0061:冬母的名讳 咔,咔,咔。 巨大的咀嚼声从墨绿色瞳孔下方传出。 肯恩感到些许困惑,他正在猜测这摊阴影的身份,奎玛从柴堆里抽出火把,高举着把对方照亮。 “哇,照顾点老人家,臭小子,我可不太适应。” 【神秘的矮人铁匠】 【态度:平静】 【某个被诅咒的怪人,他背负着罪孽,被赋予了永生,却要永远困在此地。】 光明铺开,把模糊的轮廓变成具体细节。 铁匠身材矮小粗壮,蓬头垢面,已经看不出原肤色。 他身上穿着年代久远的古老战甲,易侵蚀的部分早已化成齑粉,此时仅有几条金属线和不知材质的筋绳串联整体,挂着几块晃荡的铁片,幸好有件还算新的衣服,否则根本无法直视,那应该是阿瑟带来的。 肯恩收起备注。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应该是矮人时代的见证者,已经成为了某种特殊的存在,被宿命和诅咒折磨得面目全非。 “真好,热闹,哎?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真的,你治好了狩堕?” 矮人好奇地探头眯眼。 他想要在火光里看清客人的模样。 “大概吧。” 肯恩回答得模棱两可。 他不喜欢对陌生人暴露过多,尤其对方还是个“活化石”,这很可能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哈哈哈,真是有趣。” 矮人的情绪很复杂,脸颊时不时抽搐,悠久而孤单的岁月,似乎让他失去了正确的情感反馈。 “南疆面孔,竟然和启温搭在一起。” 【态度:好奇】 “你是指冬母吗?” 奎玛试探性地问道。 肯恩则陷入了深思,这个名字,他是第二次听到。 马伦古曾提及:桑顿卡亚是“启温的遗孤”,而备注解释过,传闻冬母现身过“启温战役”,当时的幸存者,成为了她最初的信徒。 启温。 旧神的名讳,还是战役的别称? 肯恩向矮人寻求答案。 他其实不在乎古老时代的真相,只是想借此试探,从另一个方向来验证对方的身份,免得又出现备注与当事人不符的情况。 矮人靠在残柱上。 他的双手被斩断,并且被漆黑的铁片完全包裹住,似乎是某种仪式感极强的古老刑罚。 这对一位工匠而言,比死亡还要残酷。 “你们是如何评价冬母的?” 矮人反问道,他很享受每句交谈,跟活人对话令他无比满足,甚至把铁片之间的水果都放下了。 “掌管丰饶,慈爱,怜悯的……” “胡扯!” 矮人突然愤怒了。 【态度:激动难抑】 他胸腔鼓动,呼吸急促,疯子般的情绪变化,令奎玛有些语塞。 “启温是杀神,她是北境严冬的化身,鲜血涂满了尊贵的王座,是所有北境旧神里最令人仰望的存在!” 矮人说得唾液飞溅,表情惊悚。 肯恩眉头微蹙,因为对方漆黑的铁片指向了自己,上面刻着古老的铭文,像是某种诅咒,又像是神赐的刻痕。 “启温战役?” 矮人工匠的一只眼睛瞪得溜圆,另一只半睁半闭,眼皮不断颤抖。 “历史旧闻里,可曾记载了对手是谁?没有,因为就是她自己啊!启温曾在祈愿峰的顶端,用星辰剥离了自己的暴虐,然后又率领臣民将其击败……” 矮人立起身。 他腿脚畸形萎缩,用断臂在空气中划出波浪,叙述得抑扬顿挫,就像亲眼所见一般。 “从此往后,漫长的岁月里~她都在为自己的血债忏悔!” “我们都背负着罪孽。” 他突然跪地,用钢铁锤击头颅。 “神明,人类,死灵,永远都不会停息的斗争。” …… 矮人已经彻底陷入狂乱的泥沼里,再也寻不回半刻理智。 他纵身跃入篝火,转瞬之间被烧成飞灰,速度快得诡异。 “天呐!?” 奎玛惊叫出声。 肯恩赶紧向前查探,但爆燃的火焰收拢如初,什么异常都没有,仿佛刚才所见都是幻觉一般。 他展开灰色视界,在角落里看到一摊没有体积的阴影。 再联想到备注提到的“永生”。 看来,矮人是在用这种方式,对抗自己失控的情绪。 肯恩泛起些许动容,任谁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独活,都会举止怪异的。 【历史真相:冬母的名讳】 【奥苏亚大陆漫长的岁月里,历史对后人来说,总是斑驳褪色的,解读和流传的内容难免会有误差,有人追寻真相,有人刻意隐瞒。】 旧神时代,是帕洛图斯比最鼎盛的时期。 当时,在漫天飘雪的北境,矮人还未起势,永冻之墙没有被建造,诸神的余威可以震慑整个奥苏亚大陆。 南疆诸国也有底牌。 远古巨龙和传说魔兽恣意纵横。 水面之上的风暴,深海里面的阴影。 统统都已经远去…… 备注提到了历史真相。 分散在大陆各地的壁画和古卷,会藏有远古时代的残篇,反复被后人揣摩,越强悍的帝国越重视历史,甚至会设立专门的学院用来研究。 甚至,还有执迷于历史的组织。 他们掌握了很多辛秘,不知在古老岁月里追寻什么。 虽然这类组织的成员数量极少,但每一位,都是神秘且强大的怪物,各自都有被人议论的传奇事迹。 【你知道了冬母的名讳,在将来的某个时刻,这份信息或许会帮助到你。】 肯恩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备注给出提示,说明对自己有用,再不济,也增加了阅历,如果运气不错的话,或许能找到变强的途径,能够尽早地自保。 他散掉杂乱无章的思绪,转过身看向台阶之下。 “你还知道自己被狩堕侵染?” 矮人工匠主动提及,只可能是阿瑟转述的。 对方既然知道沃契尔的付出,竟然还不识好歹,任性出逃,把灵匠的心彻底伤透。 “嗯,我被死灵抓伤以后,都记得的。” 说这话时,阿瑟觉得舌头打结,牙齿都无法干脆地分开,几乎是把话从嘴巴里挤出去。 “我记得,很多事情。“ 【态度:悔恨】 肯恩的质问,让他有了反思的动力。 阿瑟脑中浮现起还没失去理智前,为自己打开的房门,生病期间往来照料的身影,清醒康复以后,老师脸上的焦急和憔悴。 阿瑟颓丧地坐在地面上。 他轻声说道: “工坊里的学徒,都会拿老师开玩笑。虽然马伦古炉主会照拂老师,但这可是北境啊,灵匠的地位太尴尬……” “大部落倒还好,有耕种和建设的需求,可这里是杜瓦,远古熔炉,锻造神器的杜瓦部落啊!” 肯恩也坐于台阶之上。 他撑起胳膊,表情放松,俯视下方这位年轻力壮的锻匠。 0062:材料,建议 “我得学会独立。” 阿瑟或许继承了沃契尔的偏执。 他的想法有很多荒唐和自以为是的部分。 很久之前,他意外地发现了矮人铁匠,决定拜师学习,并借此通过了考核,当时工坊的所有人,都称赞沃契尔教导有方…… 灵匠心知肚明,却闭口不语。 从那个时候开始,这对师徒就在锻造一把刺向彼此的武器。 阿瑟想闯荡,想让老师更骄傲。 他陷入了某种自我满足的怪圈,甚至不惜伤害最亲近的人,只为了获得能够独自成长的机会。 肯恩缓缓地说道。 “沃契尔一直都知道,你的知识是别人教的。” 他不加任何情感地阐述事实,让对方自己思考,这比任何劝解都有用。 阿瑟头颅低垂。 “果然,从考核那天起,老师就开始让我自己学习领悟了……” 他似乎也早就明白,只是两人从未把话说开。 作为匠人,谁能忍受如此侮辱: 自己无法教导学生,只能让他偷学别人的技艺来获取进步! 更何况是沃契尔这种,自尊心极强,性格又偏执的古板老头呢?所以,这么多年,他始终都在忍受内心的刺痛。 阿瑟对他的意义,远超徒弟和传承。 沃契尔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心碎,他清楚自己是位灵匠,既珍惜“师徒”这份羁绊,又不愿影响阿瑟在锻匠道路上的成长。 “希恩比奥的智慧啊……” 阿瑟想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向霜花状的穹顶,通红的眼眶噙满泪水。 “我究竟做了什么?” 他越想越自责。 如果用这种方式告别,一腔热血散尽,只会剩下难以愈合的伤痛,还有伴随终生的懊悔。 肯恩的语气依旧平淡,他说: “沃契尔接了一份武器订单,他向埃尔伟领主的儿子讨要一个神徒净化的机会。” 阿瑟惊讶地望过来。 肯恩眯起眼睛和他对视,让“自责”的情绪生根发芽。 “他这么做,只为了清除你身上的狩堕侵染。啧,想想看,灵匠有多厌恶武器,他如果真的兑现承诺,又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喷泉残骸里的火光依旧闪耀。 阿瑟边摇头,边恳求对方别说下去,他不是质疑老师的决心,而是害怕,害怕这件事情真的会发生。 灵匠能够增益器物。 如果这种东西加持在武器上,最终造成的反噬会让锻造者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肯恩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讲出来。 阿瑟静静地听。 他瘫坐在台阶下方,一言不发,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最后对叛逆和责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正在自我反省。 好在,都来得及。 肯恩看得出来,只要等阿瑟缓过这股劲,就会乖乖地回去跟灵匠和解。 【系列任务:阿瑟的老师(三)】 【进度:已完成】 备注也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 肯恩莫名感到有些焦虑,隐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突然,在自己侧后方的阴影里,突然传来距离很近的说话声。 “不要钢剑。” “嗬!” 奎玛吓得踩住台阶。 他的手已经摸向短刃和弓柄,随时做好“先拉开距离,再射箭输出”的准备。 肯恩侧过头看向对方。 矮人工匠已经复活,他看起来相当平静,就像最开始见到的状态。 唯一的区别是: 包裹他双手的铁片,此时延伸出了锁链的虚影,似乎果断时间就会消失。 矮人把锁链绷直,语气平淡地解释道: “别好奇,我每次苏醒,或者妄图踏出矩形大厅的时候,它都要提醒我自己犯下的罪孽。” 【禁锢灵魂,被迫永生,他要继续忏悔。】 肯恩很想问对方,到底做错了什么…… 但他怕铁匠情绪失控,酝酿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阿瑟。” 矮人冲着台阶下方叫喊。 “把你画的第四百一十一份样稿拿出来,还有我当时教你辨认的材料。” 阿瑟从发呆中回过神。 他熟练地在地砖上摸索,找到相应的触发机关。 这种暗格几乎是铁匠们的标配。 但矮人做得更精巧,他们设计的储物空间是立体交错、能够随意拼接的,操作台上面的附魔强度更高,能刻画更复杂深奥的铭文。 “真可惜。” 肯恩暗叹一声。 石桌严重损毁,原本的特殊功能已经全部消失,此时的它,不过是供学徒作图的普通器物。 “我这里虽然简陋,但也留了点东西。” 铁匠手中的锁链已经消失。 他用铁片夹起阿瑟带来的果子,边吃边说道:“每次遇到客人,我都要赠送点什么,这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知识,而你……” 【对方旁听了全部内容,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铁匠停顿了片刻。 他突然想到很多东西,眼前这个年轻人很特殊,冬母不会无缘无故地信任一张南疆面孔,是迫不得已,还是旧神的博弈? 肯恩见他迟迟不说,还以为他又要失控,便试探性问道: “你要送我什么?” 矮人涣散的视线焦点重新聚焦在肯恩身上。 “一份材料,一个建议。” 他丢掉果核,两块铁片相互敲击,被催促的阿瑟赶紧把东西和稿纸送了过来。 【材料:冷枢握柄】 【品质:传说】 【锻造半成品,框架已经成型的配件,只有特定种类的武器能够使用它。】 肯恩在看到品质的瞬间,难以掩饰地露出了些许激动。 他不由得仔细观察: 这份材料呈长柄状,主体带有不明显的波浪形弧度,骨架初具雏形,并且勾勒出了“打击部”的轮廓。 嘶,这形状,像什么武器来着? 阿瑟此时摊开图纸,答案瞬间揭晓——那上面是一柄仪态威严的冬日战斧! 古老的款式,带有矮人时代的狂放特征。 【物品:冥稿·晨昏】 【相当高明的武器设计图,它用特殊技艺暗藏了锻造和熔铸的过程,只有顶尖的锻造,才会用上这种“冥稿”。】 矮人工匠端起双臂。 “这张图纸就是建议。” 他像是朝圣的信徒,正在回望自己的来路,脸上平静且深邃,虽然身高只到肯恩的肋骨,但他此时的气场却非常的强。 匠人,在自己的领域,要有绝对的自信。 矮人盯着肯恩的黑色手套,似乎窥见了其下的纹身,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要钢剑,你得拿一把战斧。” 0063:厚望与罪孽 北境流行双手武器。 重型战斧,巨刃阔刀,造型奇特的钉锤…… 每一种都极具野性,搏杀屠戮之间,诠释暴力美学。 “帕洛图斯比的自然条件,啧啧,你应该领教过,相当折腾人啊,战争又频繁,势力还杂乱,生存在此的种族大都强壮且凶猛。你要面对的是巨兽的猛扑,厚重的铁甲,如果武器太过薄弱的话,会相当吃亏。“ 但要是能发挥出单手武器的灵活性,就能弥补这种差距。 肯恩就是代表。 他苏醒的时候,这幅身最熟悉的就是剑术,但从【桑顿卡亚】到【杜瓦部落】,一路走来,对矮人说的话深有体会。 肯恩数次因为体积和力量的差距,要避免和敌人硬碰硬,他经常在生死边缘徘徊,艰难地寻找翻盘机会,被双手武器压制得相当难受。 这把名为【晟昏】的战斧,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别人要熟悉一类武器,需要时间的磨练和积累。 肯恩不用。 他只需要在日后,把经验值全部投入到【双手武器】就行,随着部队扩招,挑战和机遇变多,这种成长会更加迅速。 肯恩目前认为:纯粹熟练度提升,应该还是有上限的吧。 “我听说,有很多南疆诸国的狠人会现身北境,对他们而言,这种武器压制也会存在吗?” 他说出自己的疑惑。 “不会。南疆王国的骑士,声名远播的佣兵,甚至臭名昭著的罪犯,这群家伙早已脱离常规,有各自的底牌和手段,武器种类对实力的提升,都不能按常理去解释。” 矮人回答。 “这就是我要讲的另一部分。” 他举起自己残损的双臂,说道:“以钢剑为例,很多人都认为它只具备仪式感,却少了实用性……但要是能够加持雷霆,或者附上火焰呢?再或者,能够激发某种嗜血的天赋呢?武器本身蕴藏强大的力量呢?” 层次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矮人眼中流露出回忆的神色: “时间太久远啦,矮人时代的每个工匠都听说过,奥苏亚大陆最重要的武器,就是一柄剑!” 他看向眼前这位身着黑甲,体型匀称的年轻人。 “我这么说,是希望你知道,如果足够强悍,武器种类的区别会变得非常模糊,实力提升也有各种途径。” 肯恩点头不语。 他是能够理解的,毕竟自己每次加持【战旌之证】,蓝焰既能提升实力,又能保护脆弱的刃口。 “铁匠定制武器,会结合自己的观察。” 矮人说到这里顿了顿。 肯恩回忆起,之前拜托马伦古锻造的时候,对方也提出过要查看力量源泉。 耳边继续传来说话声: “根据观察,我认为,一柄规格不低的战斧,能够帮你度过成长的弱势期,嘶,我给你的礼物,应该……还算贵重吧……好好利用,在北境活下去!” “还有呢?” 肯恩盯住对方。 礼物过于贵重,有两种情况。 比如麦格赠送【弥锵矿】,是因为诺林帝国底蕴丰厚,而对方只是个远古时代的残魂,如此热心,肯定有其它事情要委托给自己。 “没错,”矮人并不遮掩,他说。“如果你以后足够强大,我想请你,把七座烘炉遗产毁掉。” 肯恩原本认为,矮人是要让自己帮他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匪夷所思的委托,不过看得出来,他能说出这种话,至少他相信肯恩能够成长到足以撼动北境的地步。 但另一方面。 作为赎罪的矮人工匠…… 他为什么想要摧毁“矮人时代”最辉煌、最杰出、传世最久的作品呢? 【罪孽:烘炉遗产】 【进度:0/7】 备注给予提示,和当初的【荒原塚】类似,都是非常艰难的收集任务,一个是旧神时代的传闻,一个是矮人时代的谜团。 【救赎之路】 【烘炉遗产并非世人歌颂的那般伟大,你要获取其中的辛秘,再做出相应的抉择。】 阿瑟脸上已经恢复神采。 他终于跟自己达成和解,想要主动回去面对沃契尔,把自己的顾虑和理想都说清楚。 肯恩露出微笑,表示赞同。 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了【系列任务】的特殊性:它比常规任务更复杂,需要一定的运气,而且会随着事情的发展而变化。 从奖励的角度来说。 肯恩虽然没有获得任何一点经验值,甚至还因为【狩堕】给出去不少,但只要能换到这位铁匠追随者,就绝对不亏。 阿瑟的理论基础,是矮人王国的残魂亲自教授的。 他还学会了不少失落的技法,比如冥图的绘制,也辨认过不少珍贵的材料,阅历可以说相当丰富。 年轻,有野性,天赋极佳。 “你以后的成长相当令人期待。” 肯恩通过帮助沃契尔,获得了工坊铁匠们的好感,以后桑顿卡亚开展贸易,能从中获得不少帮助。 他又因为阿瑟,结识了远古时代的残魂。 从矮人工匠口中,获取了【冬母的名讳】,连备注都说,它以后可能对自己有所帮助。 至于实质上的奖励。 肯恩得到一件【品质:传说】的配件,还有名为【晟昏】的战斧图纸,只要把它锻造出来,自己的实力将获得巨大提升。 他对远征的后半段,乃至解决桑顿卡亚的危机,都会更有信心一些。 突然,头顶的光芒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雪花状的穹顶之上,是【永冻瀑布】终年不化的坚冰,它此时不断闪烁,众人感到心悸——什么样的异象,能影响到这座深埋于地底下的古老遗迹!? “嘶,你说过,那位灵匠是叫‘沃契尔’对吧。” 矮人看向阿瑟。 他脸上泛起崇敬之情,作为熟知锻造秘闻的远古遗老,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轻声说道:“我会记住这个名字。” 阿瑟露出迷茫,但矮人已经开始催促众人离开。 肯恩之前一直有种预感,此时应验了,杜瓦部落绝对有情况,不再犹豫,他赶紧带上奎玛和阿瑟离开遗址。 待他们走远…… 矮人挥手熄灭篝火。 他在余烬的灰烟里保持静默,昂起脑袋去感受,空气中那令人怀念的捶打声。 此时。 肯恩已经穿过冰道迷宫,翻上狼王背部,他让阿瑟坐在自己身后,全速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 夜色深沉,天边却泛起诡异的极光。 远古熔炉产生共鸣,浓重的云层像是积攒了无数岁月的炉灰,堆积在杜瓦部落上空。 【系列任务:仅有一次的教导(终)】 【进度:14h】 【最沉重的给予叫“传承”,灵匠面对徒弟的任性,最后一次选择了包容。】 0064:仅有一次的课 雷霆盘踞于头顶。 北境朔风舞起雪花,在闪耀的白光里不断翻涌,极光穿过地平线,弧线狭长,炫丽唯美,像晶天使垂落的翅膀。 阿瑟缩在肯恩身后。 他双手被冷风抽得生疼,轰鸣的雷声盖过一切,这令他想起很多事情——沃契尔坐在微弱的烛光里,一边用小火苗弯折银丝,一边严肃地讲起远古熔炉,百年盛况,战旌云集,令大地生畏的异象是何等壮观。 阿瑟在狼背上睁开眼,惊雷正好勾勒出杜瓦部落的轮廓。 “大概就是这样吧。” 他心想。 此时,众生被压制在地面上。 远古熔炉的共鸣令所有山体都在震动。 霏狼王窜进村庄大门。 阿瑟侧头,看见哨岗的巡夜者们杵在原地,街道两侧的窗户挤出脑袋,旅客正四处躲避,匠人们正在和商贩争吵。 “今晚没有订单!” “所有武器必须回膛,这没得谈,杜瓦部落今夜只能有一把武器出炉。” 强壮的铁匠们叉腰站在风雪里。 学徒和劳工一起忙碌,他们把锤击中的半成品,以及刚刚抛光完毕、正待上油装车的武器…… 统统丢进了炉膛! 乌云笼罩,雷霆和风雪交加。 杜瓦部落每间工坊都在忙碌,无数的武器被熔铸成铁水,火星从窗台,从烟囱,从各式各样的门洞里溅落。 “他们在做什么?” 肯恩问道。 阿瑟突然想起数冬之前的一杯暖茶,想起噼啪的炭火,想起某位眼神吓人的怪老头…… 一个沉闷的叙述声在脑中响起: “完美的锻造,会出现异象,它会勾连周围所有的熔炉,如果你以后遇到这种难得的机会,要把手边的作品丢进火里。东西越多,锻造出的作品越珍贵,而这份惊世著作,将有你的一份功劳。” 回忆奔涌,如此清晰。 阿瑟张开颤抖的嘴唇,无声低语,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时问道:“为什么要帮忙?别人的武器,我却得毁掉自己的作品!” 桌边的老头摘下破旧的秘纹眼镜。 他扭动桌椅转过来,撩动白花花的胡须,伸手摸了摸三个象征技艺的圆环,然后严肃地解释道:“这是份荣誉,希恩比奥会记得所有付出,旧神将保佑你今后的成功率……” 回忆散尽,狼背上传来抽泣声。 阿瑟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就是控制不住泪水,沃契尔少有的几次训话浮上心头,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着: “阿瑟,锻造是神圣的,你得虔诚。” ………… 街口被倾覆的马车给堵死。 佣兵和商贩围起在马伦古的工坊门口叫嚷,负责人和对方争得面红耳赤,两拨人马似乎要动起手来。 肯恩稍做决断,直接骑狼跳上杂物。 他们在货箱和砍断的绳索间腾挪,化成一道残影,当跃到高处的时候,更容易感知到稀薄的魔力,还有类似“战旌之证”的涟漪。 【旧神伟力,降临于此。】 肯恩落在地面上,凶狠的狼嚎短暂地压过一切。 他看见争吵拉扯的人都望了过来,佣兵架起圆盾观望,风雪中有人报出自己的名字,情况似乎更加复杂了。 没有人看见过程。 一具尸体从工坊里飞出来,血肉模糊,像恶心的糊状物被甩在地面上。 漆黑的石砖传来颤抖,空气中有焦臭味,以及浓重的喘气声,火山般的克制,高俊巍峨,但谁都心知肚明,里面已经蓄满力量和愤怒。 咔嚓。 巨掌捏住侧门的撑梁,顶级盾料木留下了清晰的裂痕。 马伦古走出来,他重新展开自己魁梧高大的身躯,怒目扫过眼前的蝼蚁,似乎在等待解放杀戮的最后一根稻草。 工坊成员站成了人墙,大家都亮出象征身份的圆环。 他们首先是崇尚技艺的铁匠,其次才是商人,在古训和罕见的锻造面前,任何利益都得往后让步。 怂恿暴乱的商贩吓坏了。 他从没看过炉主离开锻造深谷,应该说除了神锻之日,谁也没有见过。 此时,已经不是一单生意的问题了…… 大家都识趣地退走。 肯恩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是来源于尸体,而是某种刺鼻的,具有强大的力量的血气。 他首先想到那瓶【亚龙之血】,果不其然,在马伦古浑浊的白色眼球里,看到了微弱的雷光——魔法还未彻底消化的外溢表现。 炉主俯瞰众人,自然也发现了他。 学徒们撤掉阻拦,齐齐让出通路,无需多言,已经是在催促两人进去。 阿瑟夺路冲撞。 他知道自己不具备进入【锻造深谷】的资格,一边擦泪,一边朝崖壁狂奔,动作鲁莽,被散落的铁器划出好几道伤。 肯恩追进去的时候,学徒们还在往炉膛里塞东西。 他穿过山谷,两侧空荡荡的,这里正在被清空,大家放下手里的工作,恭敬地退了出去。 尽头的台阶上,散落着几块残片。 【物品:铁谕圆环】 【工匠们用来标榜身份和技艺的装饰物。】 它们被暴力拆解,丢弃,宣告着原主人的决绝,也预示着某种悲惨的结果。 肯恩冲到底,被热浪灼得倒退半步。 阿瑟发出惨叫,火焰燎弯了他的头发,裸露在外的双臂通红发暗,不一会儿就出现了水泡。 肯恩眼疾手快,赶紧把人拖出圆形石块的范围,藏进转角处,无形的热量喷薄而出,地砖之间的杂质像黄油一样被融化掉。 “让我,进去,老师……” 阿瑟推开对方,手臂在黑甲上擦出血痕。 致命的热浪被收束起来,似乎正好酝酿完毕,马伦古工坊内最昂贵的四座高炉全部洞开,火焰汇聚成了虚影。 祂立于雷霆和乌云之间。 杜瓦部落的三座远古熔炉,呈现出掎角之势,把希恩比奥的映射围在中间。 “你回来了?” 旧神的影子没有开口,是祭坛中间跪伏的人在说话。 须发散乱的沃契尔转过头。 他的声音很疲惫,语言笨拙,能看出喜悦和宽慰。 沃契尔看向阿瑟,张张嘴,想训斥,想教导,最后只是沉声说道:“很久没在你面前锻造了,放心,这次是你喜欢的武器。 哎,抱歉,我的好孩子,你的老师是个灵匠…… 这么多年,没有办法好好教你,让你独自承受学习技艺的苦闷和艰难。” 阿瑟嘶吼着。 他摇头地痛苦,却始终无法穿过波浪状的空气。 难以言喻的高温挡在两人中间。 沃契尔站在祈祷礼节中的“祭品位”,但扭曲的热浪并没有伤到他,反而是不断经过他的双手,把材料融化、提纯、晋升、并和神启产生共鸣。 “我想了很久。” 沃契尔露出难看的笑容。 “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也只有一点小事,记住每个细节,这会对你的锻造帮助很大的。” 不善言辞的父亲,正在给即将远行的孩子,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堂课。 阿瑟跪倒在地。 他悔恨的吼声撕心裂肺,泪水被蒸发,周围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 0065:阿瑟的考验 阿瑟脸色发暗。 作为奴卡曼达的遗孤,他天生有张麦色的脸,此时被高温抽榨,油脂和皮层的色度下降,短短几刻之后,就变得如同杜瓦人一般黢黑。 变得,和沃契尔一样。 阿瑟瘫跪在地,弓背塌身,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浑身被严重灼伤,却不再感觉到疼痛,也不去反抗火焰,哪怕嘴唇裂出殷红,眼睛仍然死死盯住材料,拼命用残余的思维去记下锻造中的变化。 “老师有没有在自己面前锻造过?” 阿瑟脑中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 他在难民营的第五个夜晚,因为饥饿偷吃,在工坊后巷被打断了腿,往炉膛的火光爬行时,有个老头正在用细麻擦拭器物。 沃契尔专注地轻抚每个棱角,对遗孤充耳不闻。 阿瑟趴在门栏边,从缝隙里看着对方加工,不呻吟,也不求助,把这当成人生最后的记忆。 器物被搁在铁匣中。 他看完最后一个步骤,彻底昏死,恍惚间听到了脚步声…… …… “老师,您看,我的用废料做的战刃,把他们的作业全砍断了,铁匠们得训死那群自大的蠢蛋,呸,就这样还敢自称工坊学徒!” 阿瑟举起自己豁口卷刃的武器。 沃契尔皱皱眉,用铜茶匙拨开它,然后一声不吭地检查起徒弟的伤痕。 北境巫医的药膏很野,即便再严重的创面,阿瑟都不会哭闹,但那群高龄学徒嘲笑沃契尔“没用”的时候,他真实地感觉到了心口的刺痛。 “老师,您什么时候教我锻造武器?” 年迈偏执的老头,此时却没有反驳或者臭骂。 他拧起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老师,我错了么……” “不,当然不,你的路很长,也很精彩,我只是有点遗憾。” 巨掌轻抚自己脑袋的时候,阿瑟并未理解落那份重量,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些。 …… 呼—— 阿瑟颤抖着放下锻锤,他的双臂不断颤抖。 既是力竭,也是激动。 那个古怪的矮人没有欺骗自己,这种锻造方法虽然难,但真的很厉害,至少同届学徒里没人能够超越,连对比的例子都找不出! 工坊四周传来喝彩。 其余考生都眼巴巴地望过来。 马伦古先生轻点下颚,资历高的匠人都急着去跟沃契尔道喜。 但自己的老师……看上去好疲惫,他张张嘴,闭上眼睛,背影是如此落寞。 阿瑟面色自然。 他没有炫耀,也不急着被列进工坊名单,而是在谋划更遥远的东西。 沃契尔早就是三环铁匠。 隔天,他放弃和徒弟呆在一起的工作位,搬进了锻造深谷,只有在每次下工的时候,大家才会看见阿瑟陪自己的老师离开。 风雨无阻,但不怎么见他俩交谈。 曾几何时,“在杜瓦部落扬名”,是某个遗孤的梦想。 但当阿瑟站在马伦古工作间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舞台可以更宽阔,他想让北境,甚至奥苏亚大陆,都称赞自己的技艺! 至于老师,作为灵匠,可能无法理解吧。 阿瑟从没想过解释,也肆无忌惮地去学技术,他偏执地幻想自己辉煌的那天,或许沃契尔先生能为自己的成就展颜微笑。 这就足够了。 …… 肯恩解开战甲,内衬被汗液浸润。 【状态:灼伤16%】 【火焰抗性提升,意志力提升,魔力上限提升。】 肯恩单手扶着阿瑟,不断用经验值治疗两人的伤势,即便如此,也始终无法清除【灼烧】状态。 “说话,回答我,你还清醒吗?” 他顶着乱流呼喊。 阿瑟跪坐在地,没有回答,双眼可能瞎了吧,但始终没有闭上。 他呼吸微弱,似乎陷入了昏迷,被困在回忆和现实的走马灯里…… 反复沉沦。 至于远处的沃契尔,他四肢膨胀,肌肉被魔法充斥着,也早已失去自我意识,他将身体化作枢纽,维持着旧神伟力对材料的加工。 雷霆凝聚成锤,呼啸的朔风拨弄乌云。 一道波纹被撑开,周围的热浪被阻挡在外。 肯恩四肢疲软,用手臂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瘫倒下去。 他从舌头到肺部都已经半熟,只能靠经验值续命。 阿瑟则彻底变成“干尸”,肤色发暗,烧伤严重,连肌肉都缩水不少。 “他如果能撑过去,以后会是个很好的铁匠,听说你会带他离开,要好好培养起来啊,我觉得,他是有机会继承远古熔炉的。” 洪钟般的说话声。 肯恩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站着【马伦古】。 此时,四周漂浮着大大小小的【铁谕圆环】,无论是数量,还是对温度的掌控能力,都尽显炉主该有的气魄。 肯恩也察觉到了经验值的流速变化。 他试探性地把手移开。 阿瑟最后那点血条瞬间回落一截,但在生死关头,却被某种力量保护住,堪堪剩下一丝,让这具身体在反复摧残中重塑,在火焰里寻找自我。 “我不用说,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吧,那颗淬炼出的液态球就是你的材料。” 马伦古抱起胳膊。 “沃契尔今晚早些时候找到我,说要承接你的订单。” 他毯子般的白发此时失去了圆环的束缚,像厚厚的雪盖披在身上,肌肉虬结,筋脉鼓胀,能抗住北境最严酷的寒冬。 “我拒绝了,报恩,并不至于。” 马伦古没有隐瞒。 他继续说道:“沃契尔摘掉圆环,说他的徒弟长大了,他想造一样足够好的东西,足够让他学习的东西。” 雪花被蒸发成滚烫的气流,不断刷洗山谷两侧的崖壁。 【锻造进入瓶颈,材料纯度过高,没有能够束缚其中力量的框架。】 沃契尔的身体开始出现损伤。 灵匠制造武器的后果很惨。 从过程来说,虽然不像“冬母献祭”那样直接被抽干生命,但用肉体转化旧神伟力,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你的剑……恐怕会毁掉。” 马伦古呼吸沉重。 远古熔炉即将开启,杜瓦部落最罕见的图纸都被封存,连带着许多配件也被带去准备“神锻之日”。 就在炉主犹豫要不要闯进祭祀地的时候…… 肯恩突然站起身。 他勉强稳住平衡,然后奋力向前垫出半步,把矮人给予的两份礼物,全部扔向空中那颗光球! 0066:晨昏 工坊老资历的匠人,都知道沃契尔的手艺不错。 但谁也没有幻想过灵匠用赐福去锻造武器,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因为这种想象不道德,所以谁都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马伦古随手勾勒的图纸,在火焰还没凝聚之前就焚毁了。 那种常规的锻造规则,无法套用在如此高端的熔铸上。 杜瓦部落的炉膛里塞满了钢铁。 工匠们投入在作品上的铸造之力,被旧神的虚影牵引、汇聚于这颗小小的光球。 它变得剔透空灵,像一颗沸腾的班祖宝石。 即便是马伦古,此时都已经无法估量这把武器的成长性。 但那都是后话,如果再没有束缚物,片刻之后,沃契尔的生命透支,它就会随着崩坏的仪式穿透云层,先成为荒原里最灿烂的一颗流星…… 再炸成齑粉! 肯恩抛出了那把【传说】品质的【冷枢握柄】,古朴的握柄像一把普通黄铜镐,包裹它的兽皮在空中徐徐展开…… 此时,峡谷内的三座炉膛通红。 喷涌的热流如同沙噬魔法,摧毁任何飘过的杂质。 旧神虚影掌控的熔铸之力,竟然都没有令这张“远古巨兽的背皮”发生丁点儿卷曲。 【物品:冥稿·晨昏】 【相当高明的武器设计图,它用一种已经不再流传的特殊技艺,将锻造和熔铸的过程藏在其中,只有顶尖的锻造,才会用上这种“冥稿”。】 兽皮完全舒展,露出秘术阵法。 冥稿开始分解,这场锻造,已经达到了让它生效的标准。 稀碎的光点随热流分散到峡谷里的每一处,慢慢接管熔铸之力,失控边缘的锻造仪式,竟然被一张图稿给稳定了下来…… 沃契尔身上的压力骤减。 他从仪式里再度苏醒,看见空中浮动的墨痕,绘图者的思路正在指出锻造方向…… “字迹,好熟悉。” 沃契尔如此想着,已经开始操作。 硫磺和岩浆从开裂的山崖里喷上高空,远古熔炉的残念被勾动,似乎要帮助他完成最后的步骤。 尘埃和震动笼罩世界。 他的耳边却只能听闻呼吸,从某个瞬间开始,这种呼吸的节奏变成了另一个人。 然后沃契尔就看见: 昏暗的巨型长厅,稚嫩的工匠学徒正在绘制,他忍受着孤独和清冷,在压抑到令人发疯的地底深处,借助微弱的火光反复提笔,冥图的制作相当复杂,一个魔法溅出的辉粒没有控住,就要重头来过…… 他脸上写满坚毅,慢慢长大,眼底的火焰从未熄灭,手里过了不知百张还是千张图稿。 “阿瑟……” 沃契尔虚弱地抬起头。 漫天星芒,如同浩瀚的沙海,将自己包围。 他眼眶湿润,苍老的脸颊微微颤抖,感觉又骄傲又心疼——阿瑟这些年熬过的苦难,并不比自己少。 冥图引导,光球在【冷枢握柄】上慢慢凝结出主体。 弥锵矿融化提纯后的精华熔铸成斧面,月轮树液沿着纹饰铺设出魔法的通路。 从前到后,从灰暗过渡到深黑,矮人辉煌时期的线稿,古老的款式还残留着旧神时代的风格,种种要素加持下…… 让它自带俯视整个奥苏亚大陆的威仪! 呼啸的朔风卷起雪沫,雷霆在不断压低的云层里浮动,它似乎在酝酿,黑夜好像被压缩在了杜瓦部落的头顶。 工匠们站在街道上,向希恩比奥的虚影祷告。 从未见过世面的学徒们挤在角落里,这是除“神锻之日”之外,他们此生少有的经历,锻造的种子开始扎根。 商贩们已经放弃没有意义的争吵,转而和佣兵、劳工们一起,等待武器的降临。 古老部落的眼线们被惊动,树林里,窄巷中,昏暗的隔间,还有隐蔽的街角,兜帽和面具下的人神色各异。 “灵匠,武器……” 无数个被加密的信息被传开。 帕洛图斯比的冻土轻颤,深邃恐怖的视线正看向此处,他们首先关注的是宿敌,其次是周遭盟友,深怕对方会是持有者。 黑市里的各种信息被买卖。 百物架里热闹纷呈,就连最不好惹的几个人都开始活跃。 斯蒂芬谄媚地打开密室大门。 谁要是被他脸上的笑容欺骗,谁就要被慢慢引导,最终被侵吞得一干二净。 今夜的客人很重要,黑皮女佣都上不了台面,房间里全是北境活着的传说,谁都想得到最准确的线索。 马伦古提前打过招呼,所以百物架把价格抬得很高,雇主们的每一个猜测都被摇头否决,但最终,所有人都只能在密函的末尾留下疑惑。 她是谁? 斯蒂芬抬起脑袋,越过争执不休的谈判桌,和角落里的一个人对上视线。 那人恍然地点点头,薄唇轻启,想说什么,但是没讲,抿成一道温柔的弧线,把兜帽罩住半张脸,从暗道里提前离开了。 …… 马伦古在忐忑中守到天色微明。 “还不够,它还没到降临的时刻。” 肯恩并不着急。 他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柄战斧悬在空中,在炽热的浪涌里缓缓翻转,似乎在凝视在场所有人,任何的毛躁和焦急,都会被它捕捉到。 【万物有灵,你绝不能轻视自己的武器。】 某一刻,周围的亮度骤然升高。 肯恩猛地站起身,他抬起头,看向两侧峡谷中间的天空: 晨曦吹开了整夜不散的乌云,破开阴霾,扫荡万物,北境残忍而蛮荒的土地,此刻被轻轻拂过…… 极光被轰散。 希恩比奥的虚影在微芒里淡去,祂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落下重锤,把沃契尔砸倒在地,将某种类似“神格”的东西彻底击碎,毁掉了凡人登峰造极的道路。 这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周围沸腾的空气慢慢平静。 名为【晨昏】的战斧沉稳落下,它好像斩断了某种偏见和固执,深深撼入坚实的石砖当中,清晰的裂痕蔓延到肯恩脚下。 他迈开步子,踩着细碎如伤的碎片,沉默地来到跟前。 “桑顿卡亚的战旌,肯恩·布维尔。” 他很郑重地介绍自己。 安静的雪花簌簌落下,北境刺骨的寒风重新穿过峡谷,清晰起来的阳光斜穿过云层,像是无数斩开迷惘的利剑。 战斧的尾戟不停闪耀。 肯恩调整呼吸,摘下漆黑的手套,胳膊伸过去的同时蹿出丝丝火弧…… 锻造深谷,微光向寂暗过渡,两者交错混合。 南疆面孔的年轻人立于交线之间,蓝色的烈焰暴涨,打破光明和黑暗的所有界限,独立而高傲地燃烧着。 巧合,宿命? 理所当然,好像本就该拥有。 他伸手握紧了那把……名为【晨昏】的战斧。 0067:光影和空间 一条用药泡过的兽皮,穿过战斧的尾戟空洞,把它整个握柄紧紧缠绕起来,既是隐藏铭文,也是方便挥舞。 北境常见的做法。 对于杜瓦部落来说,昨夜很难有人睡着,天没亮就已经谣言满天飞。 “瞒不住,就算我能让学徒闭嘴也不够,有太多人看见你进来了,迟早会怀疑到你身上。” “没关系。” 马伦古叹口气,俯身查看阿瑟,让他继续睡在炉灰里,皱眉说道:“稳定了,恢复伤口需要时间。” 肯恩转过来,在旁边蹲下,经验值灌注进去。 阿瑟烧焦的表壳开始脱落,健康的皮肤正在不断扩大边界,但已经回不去原来的麦色,变得像是冻土稀释后的泥浆。 “如何?” 他问。 马伦古神情复杂地再次检查,他确定,阿瑟随时都会苏醒,所以两人的目光又聚集到沃契尔身上。 “他会怎样?” “不乐观。”马伦古站定后咕哝两句,像是祈福,又像是默哀。“各种意义上,他都毁了。” 沃契尔原本还算结实的身体,此时只剩下干瘪的皮囊包裹住骨架。 银发失去光泽,皮肤发皱拧巴。 他无法催动秘术,做不成修补匠或者炼铸师,也没有力量去继续握持铁锤,病痛和衰弱将如同梦魇般折磨着他时日无多的人生。 “拜托您照顾他们吧,如果阿瑟醒来以后想要留下,请告诉他我已经同意了,毕竟,这些事情过去,好处却都落进我手里,不管怎样,已经没有资格要求他做出选择。” 肯恩摘下钢剑,插进缝隙里。 备注经常会弹出些古训,帕洛图斯比有很多具有仪式感的传统,这种替换,可以理解为器物间的传承。 他终于收拾完毕,穿戴起新的装备。 这里是杜瓦部落最著名的铁匠工坊,一件黑岩莽皮缝制的背扣,还是拿得出手的。 交汇处用精美的铜雕做了装饰。 【武器:晨昏】 【品质:传说】 【耐久度:】 肯恩发现这把战斧几乎不会磨损,一柄传说级别的武器,可以在战斗中获得温养,这倒是方便至极。 【增益:古老技艺】 【效果:肌肉会记起失传已久的战技,双手武器熟练度增加25%。】 他也问过马伦古。 但很可惜,即便是【晨昏】,和神器还是有差距的,传说之上,还有更加难以理解的层次。 肯恩用右臂拎着战斧,感受它的重量,任其自然下垂。 皮革护具连到他的腰际,几颗兽牙垂落,艾伯特战甲在奔波和战斗中留下划痕,被秘油擦拭保养过后,简约之中又带有力量美。 马伦古感觉: 初次见面的时候,肯恩是南疆骑士的形象,经过替换,慢慢有了北境勇者的味道,现在的装束和配备,才更匹配他“战旌”的身份! “你还没说呢,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外面可热闹得很啊。” “其实谁都不知道,具体锻造出了什么武器,您只要闭口不言,再不经意间透露点什么,大家的注意力会聚焦于大部落,我做事低调些,等好奇心过去,百物架的情报网再派上点用场……” 斯蒂芬能猜到武器落在自己手上。 血裔喜欢掌握重要信息,他视肯恩为同类,在控制欲和玩味心理的驱动下,会去误导那些试图套取信息的家伙。 渡鸦和环颈巨鹰掠过峡谷。 “只要一天。” 他收回视线,转身说道:“明早我就会带队离开,水越浑浊,我越安全。” 两人又交代些其它事情,然后就此互相告别,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相见了。 马伦古是巨裔。 他宽阔结实的双肩一边一个,扛起阿瑟和沃契尔阔步离开。 肯恩等脚步声离去,低头深呼吸,两只手握紧战斧,似乎在勾动魔力。 【技能:影隙】 【描述:破开桎梏,穿梭于光和影的交汇之处。】 晨昏自带技能。 从备注的介绍来看,似乎是某种移动手段? 希望能奏效。 肯恩握紧柄上的皮革,肌肉被引导,无师自通地以某个角度将武器举高。 他心底的霜花开始溶解。 魔力的风暴顷刻间穿过【庇古的行刑手套】,【晨昏】的铭文亮起,微芒像湍急的溪流涌入斧面。 肯恩刻意让每个过程都足够缓慢,以便能够更清晰地体会这种力量。 恍惚之间,灰色视界自动展开,而且范围比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马伦古步出峡谷的背影,他肩膀上伤者的喘息,落石,飞灰…… 每缕光,每寸影,咫尺可达。 霜花的晶瓣消逝如沙,瞬间被抽干三分之一,即便通过手套降低耗能,这个技能所需要的魔力还是太多了。 肯恩预感到力量即将失控。 他吸了口气,声音和感官被剥离,和浸入内心世界时有些类似,转瞬之间就闪跃到了崖壁顶端。 阳光笼罩天地。 被掀起的寒风吹拂下方的碎土,焦黑坚固的科匹岩裸露在外。 肯恩滞空,保持着举起斧头的动作。 他发现此时手臂涌起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角度和距离相当完美,如同弓弩手蓄满了弦,每一丝理智都在怂恿自己…… 砍下去! 【使用“影隙”位移之后,能爆发出最致命的攻击。】 深灰色的战斧斩向地面! 科匹岩是令所有采石匠头疼的东西。 它是群山的甲胄,冻土的城墙,寻常武器蹭上去,轻则卷刃,重则崩断,只有经年累月的朔风才能将其慢慢磨损掉。 肯恩双臂微顿。 战斧竟然将巨石破开,很干脆地扩出通路,连带着三分之一的握柄都陷了进去。 簌! 他拔出来,喘息阵阵,自己还不能完全驾驭。 空气中传来嘹亮的哨音。 峡谷之上坑坑洼洼,到处都能藏人,远处的密林长在悬崖边,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谁会等在这种崎岖荒僻的地方? 肯恩感觉到压力,他握紧战斧转过身体,仔细打量来客。 对方没有遮掩身形,大大方方地翘脚坐在巨石顶部,昂贵的兜帽外套拢住双肩,衣着可谓优雅华贵至极。 女人,南疆诸国的面孔,戴着单边耳饰。 她手里衔着一支燃烧过半的烟,露出的五指纤长白皙。 她嘴角带着笑意,似乎早就等在此处。 0068:揭罔者 “不错的斧头,跟你很配,嘶,寇恩,还是肯恩来着?” 她先抿起双唇,随后偏过头呼出一串淡淡的烟雾,笑容并不妩媚,反而有种不容小觑的克制,这会让酒馆和舞池里的男人一眼就看得出——她很难得手。 “怎么称呼?” “啧啧,不绅士。” 她用燃烧的烟头隔空轻轻点了两下,像是贵族小姐的嗔怒,脸上却显露出开玩笑的表情。 “你这种聊天方式,第一支舞只能跟女仆跳,不过……把脸蛋擦干净的话,还是很讨皇室小姐喜欢的,嗯,放荡桀骜的野性风格?“ 她调侃道。 肯恩毫无反应。 他抬高视野,看见一只巨鹰掠过,落下棕色的羽毛。 灰色视界展开,没发现埋伏,周围有几只死灵、少量的岩虫,都构不成威胁。 他将战斧别在了身后,平静地回答: “帝国雄都才讲究礼节,女士,欢迎来到帕洛图斯比,体面很难,活得下去,才会有机会介绍自己。”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斧头收起来呢……” 她弹掉烟尾巴,将手优雅地合在翘起的膝盖上。 “还是说,我看起来不够危险。” 她的气质和谈吐都很礼貌,像是游吟诗人唱赞的古典美物。 “我需要用到武器?” 肯恩反问。 “嗯,应该不。”她脸上带着思考,像是婉拒一场邀约。“我没有看见起冲突的可能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看见?” 肯恩抓住关键词,进一步质询对方的身份。 “席琳娜,历史真相的信徒,奥苏亚极光。” 她边自我介绍,边穿好外套,攀登山路带来的热量已经散尽,冷风吹得人脑袋生疼。 【身份:揭罔者】 肯恩看见她拨弄了一下耳边的晶饰。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他不知道席琳娜是不是故意在展示它。 试探自己的眼力? 如果没有备注,人们恐怕只会赞叹它的精美绝伦,很难想象到这竟然是【传说】级别的饰品。 【技能:洞悉·预见】 只有名字,尚未占据,纯粹的观察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态度:友好】 应该不会爆发什么冲突。 “它是我从家族继承来的,能让我看见别人身上经历过的、我感兴趣的片段。” 席琳娜发觉了他的视线,轻笑着解释道: “我从红枫高地南下,途径了很多地方,这跟我其它旅程相比不算漫长……啊,说多了。总之,我在一个黑市头目的记忆中看见了你,觉得很有意思,所以等在这儿。” 她穿过巨石阵,藏进阴影,似乎在避开空中鸟兽的视线。 肯恩跟着席琳娜离开山崖,对方没有恶意,自己目前也没有其它离开此处的办法。 树木歪扭漆黑,逐渐茂密高大,枝干光秃秃的,没有叶片,只有【火山地衣】和【梨荆棘】在野蛮地生长。 席琳娜穿行在裂缝和窄路中间,偶尔停下思考,她站在稀碎的阳光里,抬头看了一眼——渡鸦正扑腾着离开,巨鹰的啼叫久久回荡。 她露出微笑,用手指在崖壁的积灰上画出法阵。 科匹岩发出隆隆巨响,灰尘落如雨幕,随着暗门挪开,暴露出了嵌在四周的铁艺灯盏,暖光令人炫目,围绕着一架古老的载人箱室。 【旅雾仆役】从阴影中走出。 他浑身藏在漆黑残破的斗篷里,就连打开车门的时候,手都会用衣物遮盖,似乎里面根本没有肉体。 席琳娜礼貌地问候,她用手指在额前划出一个弧度,轻抬右脚走了进去。 肯恩残留的记忆里有许多传闻,其中就包括“神秘的远行服务”,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亲自体验。 【女士带头,你得识趣些,没人希望自己的邀约对象是个胆小怯懦之徒。】 肯恩的靴子踩住脚凳,仰头才发现:整个货箱挂在某只巨兽的肚子上。 【生物:狼毫巨蛛】 【非自然生命,由晶核驱动,因为缺乏战斗力,一直被判定为献祭术的无用产物,直到人们将其应用在运输上。】 这里不是山体内部,而是某种扭曲空间后的交汇点,类似古老祭坛的冥想世界。 车门关好,旅雾仆役消失在黑烟中,肯恩猜他应该是去驾驭巨兽了,因为货箱正在缓缓升高,灯火摇晃,照出庞大到令人失色的坚固细腿。 咚咚。 席琳娜轻敲清漆的桌面。 “竟然让女士等待。” 肯恩没理会对方的吐槽,他在暗红色的皮质长凳上坐下,拿起眼前的咖啡抿了半口。 【饮品:白银树茶】 【效果:思维敏锐度提升10%。】 桌椅都是清漆好木,铺了一张白底金蕾丝的餐布。 “我建议直接一些。” 肯恩说到这顿了顿,瞪了一眼席琳娜——对方正抱起胳膊,露出浮夸的表情,仿佛自己提出了某种不太礼貌的要求。 “呵呵,好吧,不开玩笑。” 她摆摆手,恢复端庄的坐姿,把视线投向窗外,透过迷雾和黑暗。 “不久前,北境最强悍的战旌,弗伦冈铎,他公开了一处遗迹,吸引了许多王国内有智慧、有阅历的人才。” 肯恩已经数次听闻这件事。 没想到,对方继续说道: “我有位朋友,是诺林王国的金徽学者,从她最后一封启程的书信日期来算,半个月前就应该抵达了。但是,失踪了,我沿着路线‘看’过去,在无数片段的指引下,昨天刚到杜瓦部落。” 肯恩缓缓放下瓷杯,把微苦的茶水咽下去。 原本以为席琳娜是冲着【晨昏】来的,没想到竟是寻人,有目的地找到自己,很可能,那位朋友叫做【麦格·列尔波塔】。 “诺林的郁金香。” 她转过来,下巴放在交叠的十指上。 “耳熟吗?” 两人对视,然后不约而同的展开笑意。 席琳娜已经通过【托姆巴耶的遗物】看到了很多事情,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友好。 肯恩总算放下部分戒心。 从相遇到坐进巨型蜘蛛,他始终忌惮这位【揭罔者】。 毕竟,对方持有最少一件【传说】装备,掌握的魔法,隐藏的底牌,结交的人脉……都无法想象。 “啧啧,哎,没想到,竟然连话题都要女士来找。” 席琳娜又开始吐槽。 肯恩摆摆手,这次没有忽视。 他把自己和麦格的相遇,包括伯克目前在桑顿卡亚的工作都说了出来。 0069:席琳娜的劝告 “要不要提前带她们走?我不介意,我的队伍正要返回桑顿卡亚,只是路途遥远了些。” 席琳娜用茶匙搅动茶水。 她倾听时保持微笑,听到建议却表示拒绝。 “麦格安全就好,她有自己的判断,不用着急,反正遗迹内围要下个月才开启,我们会在红枫高地相遇的。” “席琳娜小姐是诺林王国的学者?” 肯恩问道。 对方继续摇了摇头。 “我跟麦格的友谊,是纯私人关系,不掺杂任何团体利益。实际上,我归属于‘揭罔者’,是独立于南疆诸国的一个组织,我们致力于追寻历史的真相。” 叮。 茶匙靠在杯盏上。 “永冻冰川底部的遗迹,有一位矮人工匠的亡魂。”席琳娜在肯恩眼里看到了光,“果然,我猜得没错,这柄战斧应该跟他有关系吧。” 她坐姿优雅,茶杯里荡起旋涡。 “我所在做的,就是寻找这种遗迹,并且从中得到历史的真相,揭罔者很早就接触过他,并且至今还在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肯恩沉默不语。 他所掌握的备注词条中,有一条叫做【历史真相】。 【奥苏亚大陆漫长的岁月里,历史对后人来说,总是斑驳褪色的,解读和流传的内容难免会有误差,有人追寻真相,有人刻意隐瞒。】 想在历史中挖掘力量的人不计其数。 席琳娜所属的【揭罔者】就是其中一个古老组织,她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要不要加入?” “理由。” “这种规格的出行,与之相匹的财富、力量。”席琳娜摊开手,展示货箱内部。“听说你执掌桑顿卡亚部落?冬母的直系遗民之一,呵呵,揭罔者扶持过很多政权,那些城邦和王国的力量,也会反哺给组织。” 席琳娜直接开出条件。 肯恩的成长很有趣,从初步接触来看,是个值得招募观察的个体,只要他加入,各种渠道会相应地对桑顿卡亚开放。 “应该没有强硬的选项吧?那容我拒绝。” 北境不止是大部落雄踞各方,还有很多神秘组织、帝国势力插手其中,桑顿卡亚发展的初期,不能贸然做出任何阵营选择,等有了足以谈判的力量,才能够去考虑各方的建议。 席琳娜并未强求,也没问原因。 她掀开窗帘,杜瓦部落的轮廓尽在脚下。 奔走的【狼毫巨蛛】没有惊动任何人,它周遭弥漫着大雾,透过朦胧,所有建筑和人群都失去了色彩。 肯恩心想:和灰色视界有些相似。 他发现自己的状态正处于【维度:岚雾】,已经身处另一层世界,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现实”是水面之上,那巨兽正穿梭于深海中,透过波纹看清位置,再重新跃出。 旅雾仆役掌握了进入和离开【岚雾】的力量。 “偷渡者”坐在被秘术笼罩的货箱中,通过这种手段来隐藏踪迹地转移。 “你需要注意,算是我对你的提醒。” 席琳娜竖起两只纤长的手指,说道: “首先,春季第一次亡灵潮即将来袭,它是人为的,目的不明,到时候北境的将疲于应对,你惹的那点风头,瞬间会被盖下去。” 肯恩牢牢记下。 【亡灵潮】最恐怖的地方,不是疯狂的死灵生物,而是“狩堕”的侵袭和传染。 他必须尽快返回桑顿卡亚,提前做好准备,短期不再制定外出计划。 席琳娜瞟了一眼窗外,即将到达终点,她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说道:“历史需要尊重,是隐瞒,还是纠正,希望你好好考虑,我不清楚矮人工匠拜托了你什么,但任何决定都要慎重。” “仅此而已?” 肯恩问道。 席琳娜保持微笑点点头。 对方还未加入组织,不能透露过多,但这个帅气的年轻人肯定会迅速成长,即时,揭罔者难免要再次接触他,只希望……别变成敌对关系。 狼毫巨蛛停下脚步。 它的几只长腿扎进了周围建筑当中保持平衡。 茶水晃了晃,没有溢出来。 旅雾仆役的服务确实到位,他又出现在门口,烟雾从缝隙里溢出,敲击窗框的轻响传到室内。 弧线平滑的箱门缝隙被拉开。 肯恩步下脚凳,重新落在地面上,身旁的旅雾仆役欠身行礼。 眼前的街巷空空荡荡,四周万籁无声,果然跟灰色视界展开的时候非常相似,只是少了几抹鲜亮醒目的颜色罢了。 “再见,肯恩先生。” 席琳娜的声音在身后想响起。 他转过来,却只看见一面斑驳的墙壁,布满污渍和划痕,从废弃旧物流出的脏水已经结冰。 后退两步。 残留的烟雾散尽,什么异常都没有,好像本来就如此。 肯恩从阴影里走出窄巷,世界重新被染上颜色。 赌徒和酒鬼高声喧哗,沾染风尘的旅客,面色凶恶的佣兵…… 他再次穿行于市井之中,竟然莫名涌起隐隐的期待感,此时仔细观察路人,以前没有注意到的:藏在斗篷里的畸形身躯,奇怪又罕见的特殊物品,莫名其妙的波纹,看似温顺的凶猛魔物。 奥苏亚大陆,随处可窥神奇。 【地点:黑市交易区】 “嘶,我记得,自己没说过想要去哪儿吧。” 肯恩脑中又浮起席琳娜吐槽时的笑脸,这个女人的读心技能到底有没有限制? 她美丽端庄,偶尔俏皮,如果仔细回忆,涌起的全是后怕。 …… 百物架的酒馆依旧满客。 叼着粗烟卷的富商,穷凶极恶的悍匪,野蛮冷漠的小部落战旌,港口集散区的劳工负责人…… 每个圆桌都像洋流里漂浮的孤岛。 补兽船们互相忌惮,窗台,角落,阁楼,所有客人都在胸前别了紫色的洛花,转达着他们的财富和实力,以及今天来到此处的目的。 肯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本就压抑的店铺瞬间沉默,各种目光扎过来,伴随着细小微弱的讨论声。 “他不在马伦古的工坊?” “猜错了么。” “看那把战斧,嘶,会不会就是……” “不可能,如果是你,难道不赶紧跑?还带出来招摇过市,简直求别人动手去抢!” 大部分人都只是在猜测闲聊。 但个别心狠手辣之辈,是真动了试试看的心思,他们交换眼神,却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负责接待的黑皮女仆低头走出来。 参与奴隶拍卖的客人都知道,她是百物架管理层在外面的传话者,代表着帕洛图斯比其中一条黑市链条的态度。 她的出现分掉了部分视线。 但很快,众人的关注点,又汇聚在了一起。 黑皮女佣走向肯恩,沉默地行礼,然后带着他进到身后的暗道,留下思绪杂乱的宾客们。 0070:良善之辈 走入暗道。 咿呀作响的铁栏杆在身后关闭。 自由和希望被隔离,冰冷和压抑扑面而来。 负责迎接的,是两位神情冷漠的【地牢守备】,扎起怪辫,裸露的肌肉遍布纹身。 “我还以为会看见斯蒂芬。” 守备没有回答。 他只是提醒肯恩要注意安全,便一言不发地闷头带路,作为百物架的雇佣兵,他不愿透露,更不敢去猜测头领的行踪。 暗道尽头吹来的风里全是恶臭。 墙壁每隔几步就会在囚犯够不着的高处钉一盏铁烛台。 年久失修,几乎全是歪斜的,偶有缺损,斑驳的石砖沾染血迹,时断时续的火光照出空荡荡的长廊。 “好吧,斯蒂芬确实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肯恩走在队伍中间。 由山体开凿出的建筑并不平整,食物残渣和排泄物肆意流淌在缝隙中,囚室紧紧地抠进石缝里,奇形怪状的栅栏将其分割开来。 “战俘都会被关在这种地方?房间大小随机,全凭雇主的心情和运气么。” “也凭实力。” 守备回答道。 他捶了旁边的房间一拳,里面的囚徒伸出沾血带指甲的手掌还击,嘶吼声暴露了自己兽人的血统。 “瞧,杀掉室友,你就能拥有单间。” 黑皮女佣走上来,抬起头,当她要说话的时候,两个守备都识趣地转头闭嘴。 “会做荤种子交易的家伙基本都上不了台面,看管条件很差,斯蒂芬先生已经在物色专业人士,百物架将会全面接管这里。” 黑皮女佣淡淡地叙述。 当然,这些话,都是她那位血裔主人授意的。 斯蒂芬从解救遗孤,善待铁匠的举动判断出——肯恩是个很感性的人。 奴隶贸易很灰暗,某些……不太善良的画面,可能会影响到双方的友谊,所以特意叮嘱下属多解释几句。 “战争在北境不可避免。” 黑皮女佣没有感情地转述。 “俘虏能够交易的话,反而可以拯救更多生命,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肯恩回以微笑,并没有表现出不适。 他见过尸体和鲜血,也深知这类能从战争中存活,甚至还保留战斗力的家伙,绝对不会简单。 在暴徒中挑挑拣拣,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 没办法,缺人。 “百物架会为客人们提供服务,“黑皮女佣提起一盏冷色火焰的提灯。“下面的奴隶很危险,有一位能从光源里汲取力量,照明得用它代替,请跟我来。” 走廊尽头是回旋楼梯。 墙壁有滑槽,奴隶转运的时候,一路上来都不需要解绑,即便他们击倒守备,解开锁链的钥匙也会在最顶层。 黑皮女佣手擎提灯。 “俘虏来自于各种战争,我们筛选出了其中的‘良善之辈’,大都是命运凄惨的可怜人,屠村幸存者,战至力竭的北境勇士……” 他们沿着漆黑的环形石阶向下。 帕洛图斯比的冻土被挖穿,也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遗址,在成为囚牢之前又用来做过什么。 队伍仿佛正走进深海。 “按您的要求,灌喂过解药,咒术也已经全部消除。” 黑皮女佣交出一串钥匙:“您尽情挑选,如果失控的话,我会带您离开这儿。” 体型壮硕的守备站在台阶尽头。 他们沉默地充当背景,没有反驳,脸上更没有异议。 肯恩接过哗啦作响的铜钥匙,看着黑皮女佣低头退后,忍不住猜测她的实力。 提灯落在台座上。 繁杂的图腾在脚底和头顶同时亮起,四周的栅栏传来锁链声,囚徒们在蜂窝状的单间里凑到跟前。 肯恩环绕场地走了一圈。 钥匙在腰际哗哗作响,栅栏很粗壮,说不清到底是钢铁还是兽骨,目测徒手很难将其破坏。 阴影中的眼睛,就是黑皮女佣所说的良善之辈。 【囚笼里的俘虏们正在观察你,你可以很轻易地招募他们,但忠诚度并不高,队伍的风格会受到影响。】 雇主的巡视即将结束。 终于,肯恩期待的事情发生了,在路过一间菱形囚笼时,里面的俘虏向自己腰间伸出了手。 他很随意地按住袭击者。 这条胳膊上纹了霜熊的图腾,肮脏的五根手指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即便如此,它的主人还在用力,肌肉想要突破防守,想触碰眼前的铜柄钥匙。 肯恩在心底暗暗称赞——很好,还渴望自由。 队伍即将踏上征程,没有时间安抚失去斗志的行尸走肉。 永冻瀑布的遭遇令肯恩印象深刻。 当时,矮人亡魂恢复身体,转瞬就出现在自己周围。 所以肯恩后来用大量经验值去提升了【敏捷】词条,其中【感知】和【反应力】的数据极高,凭这群饥寒交迫的俘虏,不可能偷袭自己。 斯蒂芬和黑皮女佣低估了他的成长速度。 系列任务完结,结算了丰厚的经验值,传说级别的武器意义非凡,除了固定技能以外,灵匠加持,还获得了其他被动。 【增益:古老记忆】 【效果:肌肉会记起失传已久的战技,双手武器熟练度增加25%。】 其中包括近距离擒杀的技巧。 “你就这点能耐?” 肯恩略微用力,漆黑的手套捏出骨响,俨然一位残暴的狠角色。 在北境,没有实力,仁慈会被唾弃。 囚笼里传来痛哼声,另一只手也窜出来,快如闪电,磨薄的铁片直直戳向肯恩的眼窝。 他镇静地闪过,黑甲欺身压在伸出的胳膊上,轻松将其折断。 “没错,自由不会从天而降,你还有反抗的勇气。” 肯恩嘴上称赞,却伸手抓住了阴影里的脖子,把对方拉近,抵在栅栏的缝隙之间。 “呋嘶……” 北境小部落的战士。 他剃光了半边头发,暗彩纹身覆盖其上,充血的双眼正紧盯着肯恩。 “呋嘶,呋嘶。” 他咬牙切齿,没有喊疼,没有求饶。 血沫和唾液随着急促的呼吸从牙缝里喷出,沾在灰色栅栏上。 “知道么,即便你全盛状态,我也能轻易杀掉你。” 肯恩手里的劲道不轻不重。 他周围是北境凶悍的战俘,如果不展现实力和手段,是绝对镇压不住的。 时间紧迫,忠诚度的培养,必须从现在开始。 0071:野兽和野心 守备眼皮直跳。 他俩很早就跟着斯蒂芬,见过世面,也心智成熟,知道肯恩是在整顿自己的队伍。 “你怎么想?” “又狠又熟练,像军队的手段,但说话的方式……” 斯蒂芬要求下属谨言慎行。 因此,另一个守备抱起胳膊,默契地对上视线,他俩心领神会,却没有说出来。 站在角落的女佣旁听了全部谈话。 她突然开口。 “像战旌。” 守备们不敢接茬,咳嗽两声,重新变回雕像。 百物架整理信息的时候,就有消息称:肯恩是位北境某部落的掌权者,疑似战旌。 如此年轻,南疆面孔。 现在没有证据,但“肯恩·布维尔”这个名字会划上重点,连带着,也要时刻注意“桑顿卡亚”的动向。 黑市嘛,掌握信息,转化为资源。 女佣继续观察,她想收集足够的资料,回去报告给斯蒂芬。 【心有不甘的领矛手】 肯恩看见了他心底的怒火,苟活的疲惫,还有渴望复仇的决心,种种情绪交织,让这个领矛手咬紧牙关,没有向自己求饶。 “来,杀了……我。” “非得要这样?”肯恩松开手,蹲下来,看着对方去抓那根铁片。“谁造成了你的苦难?盗匪,雇佣兵,王国军队,敌对部落……漆冰使徒?” 说到这个词汇的时候…… 他抓住刃口的手指瞬间紧绷,血液从缝隙里溢出来,被灰尘裹住,无法散开。 “嘿,你。” 肯恩后方传来呼喊。 他转过身,发现所有囚徒都手扶栅栏,视线汇聚于此。 这群人确实不同,他们压抑怒火,背负血债,战败的耻辱和家破人亡的惨况没有完全扭曲意志。 正前方的栅栏被猛烈拍击。 那间囚室很大,里面的俘虏块头也不小。 肯恩瞥了眼墙壁上的编号,取下对应的铜钥匙丢过去。 俘虏鼻翼扇动,喘息阵阵,他粗壮的手指在地上刨了两下才将钥匙捏起来,一边瞪着肯恩,一边笨手笨脚地撬开栅栏。 “哪个杂碎想买下老子?” 他是北方偏远地带的巨裔,深蓝发灰的皮肤,乱发披散在脑后。 “欺负小个子算什么,你如果干架能赢我,你将收编一头库伦博纳的野兽,要是输了,就把整串钥匙放下,以及……” 巨裔的目光飘上肯恩的肩头。 “这柄斧头有半厢重吗?它,我也要!允许你打架的时候先用着!” 楼梯前的守备呼吸急促。 他们的心跳很快,来了,来了,预料之中的情况,没有毒药和咒术约束,想驯服队伍,就必须要面对质疑和反抗。 观众的目光变得炽热。 肯恩放弃领矛手,向巨裔走去,始终保持面无表情,抬手将【晟昏】从背部取下……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肯恩把武器往右下方甩动,然后抡起胳膊,像赏赐一件物品,把战斧抛向了对手! 巨裔吼出一句粗话。 他迎向斧面的寒芒,晨间的清冷,黄昏的肃杀,各种幻觉如同帕洛图斯比的大雪,铺天盖地地朝自己压下来。 唔,重! 战斧落入掌心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奇怪的重量。 巨裔半边身子朝斧面那一侧矮下去,他想用臂力强行控制,却把武器用得乱七八糟,连基本的握持都很别扭。 肯恩脚步沉稳地来到面前。 巨裔举起武器劈砍,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下一刻就要剁开盔甲,把血肉轰炸到四周…… 观众心头发紧。 然后,他们看见:握柄处的皮革竟然散开了,斧头打滑,刃口诡异地在空中偏移。 巨裔声势浩大,却只贡献了一记蹩脚的打击。 斧头剁在地板上,造成些许划痕,他甚至还被反震弄伤了手腕。 【永远别小觑自己的武器,晨昏出自灵匠,成长性和特殊性都非比寻常,它有自己的骄傲,不是谁都能够驾驭的。】 肯恩没有等巨裔站起。 蓝焰透过手套,改变了镀在监牢上的灯色。 重拳像是裸露于荒原冻土上的岩石,狠狠打在巨裔的左侧第二根肋骨上,这块皮肤下方是他最小的肺。 【古老记忆】 肯恩脑中增加的不仅是肌肉记忆,还有战斗经验,其中包括了北境许多种族的弱点。 巨裔瞪眼张嘴,空气在他肚皮里乱窜。 痛苦使他迅速弯腰下,呼呼乱扇的丑鼻子正好撞在肯恩膝盖的护甲上,清脆的骨裂声,血浆爆开,铁块在深蓝色皮肤上留下印记。 巨裔松开武器,捂住口鼻向后躺倒。 肯恩没有等待,直接扑在对方宽厚结实的胸膛上不断锤击。 他其实压力很大,自己才刚刚提升过数据,配合【战旌之证】爆发,用【古老记忆】找准时机,瞄好弱点,如此蓄满优势的全力轰击——竟然没有让对手昏死过去? 霜花在溶解,魔力有限,必须乘胜追击。 巨裔呛着血沫,他口鼻受伤,肺部传来剧痛,呼吸受到了严重阻碍,每次睁眼寻找机会的时候,却只能看见拳头。 肯恩心底的震撼不断叠加。 巨裔,种族防御力实在太高了! 他见好就收,如果再打下去,对方生命会受到威胁,到时候变成困兽之争就糟糕了。 “啊,啊啊!” 巨裔狂吼着想要起身,却看见肯恩手握武器,蓝焰覆盖在暗色战斧上,刃口透着极度危险气息…… 这记斩击绝对不会落空。 巨裔心想。 “野兽,”肯恩目光冰冷,沉声逼迫道。“效忠于我的野心。” 噗,呸。 他呼出鼻腔里的鲜血,颓丧又无力地宣布认输。 “听你的。” 宣誓效忠是俘虏挑战失败后的传统。 “库伦博纳,沉岩部落,瓜鄂提多姆·朗兹。” 巨裔报上氏族和名讳。 他用拳头沾染自己的血液,弯腰低头,重重捶打眼前的地砖。 【既然雇主接受了‘商品’的赌约,认可对方的尊严,自然也要在胜利后收获忠诚和宣誓。】 通常情况下,只有北境人才会尊重这项规矩,来买俘虏的南疆雇主,常常把“挑战”变成杀鸡儆猴的表演。 肯恩根据备注提示,抬手拂过巨裔毛糙粗硬的头发。 “桑顿卡亚。” 他按住在对方的脑袋,沉声宣布: “肯恩·布维尔。” 0072:漆黑的纹章 【巨裔加入你的队伍。】 “朗兹,把牢房打开。” 肯恩把哗啦作响的铜钥匙递给对方。 他才不会傻乎乎地去叫巨裔的名,库伦博纳很偏僻,原始部落的名讳基本都靠传承,奇怪的发音,转译成乌玛语以后,变得更加拗口。 “想挑战的人排队,我全部接受,但动作得麻利些,现在可没时间在这片鬼地方耽搁。” 肯恩把战斧拎起来,铁寒落入阴影里,谁都不敢吱声。 他见无人应战,又走回到领矛手身旁。 冷汗已经浸润对方的粗麻衣襟,他整个人被灰尘裹成一颗灰球。 “不至于,老大。” 巨裔想要求情,他比较单纯,透着股憨厚劲儿。 “消消气儿吧,等小个子养好,还能多个抗负重的劳动力。” 领矛手没有吭声,剧烈的痛苦令其面目涨红,他把手臂压在身下,似乎还有点冲动想要再打一轮。 肯恩拎起对方,经验值灌注进去。 领矛手四肢健全地重新站立,他攥紧铁片,刚有所动作,就被巨裔狠狠地按在了囚笼栅栏上。 “濛,够了。” 雇主的实力和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楚。 领矛手无法挣脱。 他想怒视对手,却正对上肯恩平静且冷漠的眼睛,自己的心思瞬间被看穿,拳头颤抖,愤怒却在不断消退。 “不甘心?对我,还是对漆冰使徒……” “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肯恩缓步向台阶,语气平缓,却砸进每个囚徒心底。 “失败,低谷,软弱。” 战靴扣响石砖,拾级而上。 “按照惯例,你们是我买来的俘虏,那作为雇主,我要求你们将一群人护送到桑顿卡亚部落。” 肯恩站得足够高,转身俯视包括巨裔在内的所有人。 黑皮女佣和守备贴墙让路,保证每一个从栅栏里爬出的家伙,都能立刻看清说话者的样貌。 “我保证!” 他突然暴喝,像落于荒原的惊雷。 “这会是你们此生最艰难的任务,长路漫漫,而守护的对象只是流民,他们饥饿、疲惫、弱小……就像你们曾经被屠戮殆尽的兄弟姐妹一样!” 地牢昏暗压抑,囚徒眼中映出火光 “同样的村庄,同样的生活,同样的敌人即将来犯。” 肯恩对着低头的囚犯们嘶吼。 “感恩吧,并非所有人都有弥补遗憾的机会。” 每句话都在撕开心底的结痂,但他必须这样做——只有流血的人,会痛的人,才会更珍惜地活下去。 守备噤若寒蝉,奇怪的氛围让他俩骨头发麻。 女佣心底暗暗吃惊,她发现: 这群俘虏正在酝酿一股可怕至极的力量,如同焖红的炭火,而站在高处宣讲的肯恩,就是最炽热的烈焰。 这个年轻人比她见过的任何雇主都有领导力! 只听他继续说道。 “荒原冻醒的亡魂,回想起血液和悔恨,回想起深夜入梦时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在,外面这群流民忐忑不安,他们生存的希望将压在诸位肩头……” 肯恩长呼一口气。 囚徒攥住锁链,似乎感觉到了虚无的责任,与此同时,心底也涌起庞杂的情绪,两种力量交织,随时要把颓丧的皮囊给扯破。 “希望是流民的,对于你们来说,前方的征程只有冰渣和救赎!” 肯恩语气平静下来,话里的力量却丝毫不减。 “我清楚,你们不都是自愿面对战争的,但自由,本身就需要代价,经历这么多非人的苦难…… 这次,别再输了。“ 天花板和地砖上的图腾闪耀,暗淡的光线,让地牢如同幻境中的炼狱。 许久,听不见其它声响。 不知是谁的眼泪先滚入尘土,也不知道是谁的哽咽打破了僵局。 随后,囚徒们动起来,低头排成长队。 “狠厉干脆的手段,精彩至极的演讲。” 黑皮女佣回过神,她向肯恩鞠躬致意,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赞叹。 守备打开墙壁的柜锁,从里面拿出各种铁器。 他俩绕过肯恩的时候,下意识把头低了下去,跟刚进暗道的时候截然不同,心底那点跟随斯蒂芬带来的小小优越感……被粉碎得一干二净。 惹不起。 俘虏们被转卖过很多次,耳濡目染之下,深谙购买交易的流程,他们既然主动排好队伍,说明已经愿意接受雇主的标识。 守备选出几块冷色的金属,扣进卡槽内,再锁紧,将其组成一个整体。 它们的形状被制作成北境的一种古老语言,经过缩写、象征、转译,刚好代表了“肯恩·布维尔”的身份。 黑皮女佣拿起桌面上的瓷瓶。 她把各种复杂的药剂混合,调配出一种特殊的液体,再涂抹到金属文字的表面。 “这只手,别盖住原来的部分。” 排在队伍前端的俘虏边说话,边侧深让出右臂。 【帕洛图斯比的纹身有讲究,它代表着每个人的身份,曾经的事迹,还有坚定的信仰。】 肯恩坐在台阶上,一眼就被对方的右臂所吸引——这是一位启温的遗孤,信奉冬母的战士。 他是部落战旌,手套下面就是桑顿卡亚世代流传的纹章,刚才殴打巨裔的时候,蓝焰带出的旧神伟力似乎被对方感受到了。 但战士什么都没说,只是带头排起队,最早选择了归顺。 涂抹过药剂的铁块亲吻他的皮肤,毒液和秘术带来些许刺痛,当东西移开的时候,已经在相应的位置留下了纹章。 漆黑,清晰,代表忠诚。 战士转身走到旁边安静等待,他向肯恩遥遥比出一礼,既是冲着自己的雇主,也是致意心底的旧神。 守备压力很大。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奴隶交易场景: 旁边没有全副武装的打手,囚犯们老实且顺从,听不见叹息和交流声,所有人只是低头注视着枷锁,检查伤痕,借此回望自己过去的人生。 漆黑的纹章,仿佛有巨大的吸引力。 囚犯们主动往上凑,郑重地将其留在胳膊,手背,甚至胸膛和脖颈上,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抗拒。 【你凭借自己的魅力,成功收拢到一批心悦诚服的勇士。】 肯恩眼前跳出备注。 他按照以往的经验,猜测自己又要解锁新权限了。 【作为北境天资卓越的战旌,你可以为亲手组建的队伍命名,方便约束培养,也增加归属感。】 0073:黑菈,阿瑟 “奇怪的搭配,呵。” 肯恩坐在台阶上吐槽自己的队伍,作为领导者,他自嘲地摇摇头,角落里传来几声附和的、不太熟练的笑声。 “囚徒?不行。你们的新身份是‘黑菈’,别骄傲,你们要记住,自己是桑顿卡亚最凶狠的刀,要用来抵抗最丧心病狂的敌人。” 【菈】在乌玛语里面,是形容火焰升腾的形状。 漆冰使徒是无情的坚冰,追求死亡的疯子,冰能够穿透火焰,也会被复仇的意志燃烧融化! 【成功组建首支编队,命名为“黑菈”,请投入适当的资源进行培养。】 【领导者:肯恩·布维尔】 【队伍规模:10】 楼梯前方挤满了盖过纹章的黑菈,每个人都非比寻常:善水的捕鱼者,悍勇的战士,强壮的巨裔,佝偻的驯兽人…… 肯恩看到了来自大小部落,不同职业的家伙。 他们经历过坎坷的命运,不论在气质还是实力上,都不能用普通士兵来作比较,单独组成一支小规模队伍,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狼骑手】他们是循序渐进,慢慢打磨的钢剑。 那黑菈,就是野蛮生长的半成品,是出奇制胜的妖刀。 肯恩在等待过程中,忍不住望向地牢的深处。 那里依旧是环形台阶,能够下到更深的地底,入口处被石砖封掉一半,散落的残骸上面似乎还有血迹斑斑的秘术阵法。 他能想象出: 建造者心惊胆战,手忙脚乱地想要堵死建筑,似乎害怕某些东西爬上来。 【你凝视着地牢尽头,里面漆黑无光,没有任何生气。】 “抱歉,里面过于危险,连百物架也没有探索完。” 黑皮女佣适当地提醒道。 她鞠躬行礼,用手指向台面上的古老提灯,似乎在暗示对方——那个能从火焰里汲取力量的家伙就住在下面。 肯恩点点头,收起了冒险试探的心思。 席琳娜曾说过,亡灵潮即将来袭,自己必须尽快返回桑顿卡亚。 …… 过去许久,提灯照亮回转石梯。 首先是脚步轻柔细碎的女仆,紧接着是肯恩,在他身后,影子密密麻麻,黑菈们缓步尾随,从寂静昏暗的监牢里走出来。 人群穿过通道。 关在两侧的俘虏,呆呆地望着队伍,他们眼睛里的情绪相当复杂,毒药令绝大部分人心如死灰,而咒术又时刻控制着囚徒的情绪。 “继续走,别被影响。” 肯恩丝毫没有动摇。 他有自己的善恶观和行事准则。 既不会感性到对谁都报以同情,也不会绝对的心狠手辣。 黑菈们努力使自己不要去和那些怨毒、嫉妒、绝望的眼神对视,低头向前走,感受着新纹章残留的刺痛。 守备负责引路,他们要走百物架的其它暗道。 “从这儿离开的话,能最快到达村庄后方,您的驻地最近可是相当热闹,路上小心,另外,请允许我转达斯蒂芬先生的祝福。” 黑皮女佣躬身点腿,行了个南疆诸国的礼节。 “再见,肯恩先生,期待下次相遇。” 守备在左右两侧站定,同时把特殊钥匙插进卡槽,暗道的大门这才完全敞开。 肯恩回以致意,率先迈步前行。 等所有人都进入,大门也在身后锁死,他才认真地观察四周:砂岩做的坚固方砖,松垮的墙体令人担忧,生怕它随灰尘一起砸在自己头上。 “唔,老大,我想要点东西。” 暗道里面看不清人形,但这种别扭的嗓音,只有巨裔才会发出来。 “说。” “给我把武器,我抢东西还给你,库伦博纳的传统是一根夹铜的粗棍,但我要求不高,足够重的家伙都行。” “听着,” 肯恩转过来,在昏暗的环境里一拳击中他的要害。 “你要是敢随便抢劫,我保证,你连块石头都没有!” 黑菈们眨眨眼,就感觉旁边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隐隐的痛呼声随后响起。 “干活,得有东西。” 领矛手语气冷漠地说道:“有武器,我们才能杀人,才能保护人。” 肯恩记得,他好像叫【濛】。 “有贡献,就会有资源,雇主不会吝啬的,但是现在,以我们的身份,真的有资格要求这么多吗?” 暗道里传来第四个声音。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发现是那个信仰冬母的战士在说话。 濛攥紧自己的小铁片,深深吸了一口灰尘弥漫的空气,将自己的动静完全隐藏,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他像野兽一样死死盯住对方的脖子,仿佛随时要出手。 “试试看。” 肯恩严厉地警告。 暗道里绝大部分人都没懂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没有灰色视界,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到了。” 肯恩说着,转过隐蔽的拐角,从杜瓦村荒废多年的田埂里走出。 晨光温柔又迷蒙,最早的商队才启程不久,水车附近的劳工刚准备开始干活。 时间过得飞快。 肯恩从马伦古的锻造深谷离开后,随席琳娜赶到百物架,又在地牢里面呆了整整一夜。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想争夺【晨昏】的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 “也该是时候了,”他说。“走吧,我们离开这。” 长期的囚禁令黑菈们不太适应阳光,好多人俯身去抓积雪,用寒冷来压制额角和双目的胀痛。 “他是谁?” 驯兽人年纪最大,却率先恢复过来,他指向远处低声问道。 肯恩望穿【息声密林】飘出的薄雾,在路边看到一块凸起的巨型货箱,在清冷的北风里,竟然有人坐在旁边,似乎在等待。 【人物:阿瑟】 【身份:战争锻匠】 【炉火的温养者,天赋卓绝,才华和毅力兼备的手艺人。】 肯恩和黑菈们走过去。 阿瑟沉默地起身,他和昨天早晨截然不同,眼里已经祛尽浮躁,似乎随时都能专注到一件器物,一缕火焰中去。 “短短一天,就宛若新生?” 肯恩注意到了阿瑟手臂和脖颈处的绷带,肤色整体下降了两个度。 “伤口应该很难受吧,抱歉,情况紧急,你是走是留,必须现在做出决定,我不强迫你,如果……” “嗯,启程吧。” 阿瑟打断肯恩的话。 他婉拒了巨裔的帮助,自己把体积庞大的包裹背起来,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怨言,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招募到追随者,一位传奇的匠人,会为你的发展助力良多。】 0074:编队启程 “谁能介绍下这个怪胎?” 黑菈里个头最高的家伙朝阿瑟努嘴。 “别这么刻薄,波易雷。”老态龙钟的驯兽人出声道。 他穿着棕色旧袄,如果只看半边完整的脸,还算慈祥,但他另一半被野兽抓伤过,留下了疤痕和一颗畸形的眼球。“瞧,人家都没理你,就冲这,我觉得他不赖。” 肯恩在村口土路上转过身。 他看见黑菈们停止了交谈,都在等待自己发话,阿瑟也停下脚步,背着包把头低下去——这小子刚才在盯着【晟昏】。 “让我介绍下,这位是桑顿卡亚的铁匠,谁想要趁手的武器,就好好巴结阿瑟。我会定期向他询问材料的清单,当然啦,你们自己想办法凑齐材料最好。” “他有这个能耐?” 果然,出现了质疑声。 肯恩等待片刻,见阿瑟没有反驳的意思,便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我和你们一样期待。” 黑菈们不再多言。 实际上,这群人也不习惯交谈。 临时营帐刚出现在视野里,肯恩就听到了喧闹声,他刚开始没太在意,毕竟作为村庄主干道,又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热闹点也正常。 但他逐渐意识到,人群沸腾的中心,是自己的营帐。 各种肮脏破旧的简易庇护所扎在附近,大大小小,像是刚组建起来的集散地,许多面露凄色的流民堵住外围,以至于原来的营地被完全挡住,差点就没认出来。 肯恩拥有【狼之灵】,霏狼王早就在此等候自己的主人。 流民慌里慌张地让开道路,面黄肌瘦,忐忑不安,他们不敢多吭声,连远处校场上的选拔都暂时停止。 狼骑手和游刃者们列队相迎。 “没必要,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等等,让奎玛过来找我。” 肯恩驱散了毫无必要的仪仗,现在离开杜瓦部落才是当务之急,他面色凝重地回过头,看向聚集在身后的人群。 【流民x207加入你的队伍。】 “肯恩先生,招满了,比我们预估的要早好几天。” 奎玛迅速赶来。 他相信战旌能够脱身,没有傻傻等在马伦古的工坊门口。 两天时间里,奎玛主持营地内部的招募工作,他先安抚躁动的队伍,只对那些从【克厄村】一起走来的老兵下命令,狼骑手威风凛凛,指挥新招募的民兵去完成杂事。 虽然流民数量众多,还是稳稳地撑到了战旌返回。 “干得不错。” 肯恩由衷赞叹,不枉费自己苦心培养,奎玛已经从懵懂冲动变得有勇有谋,就连言谈举止都稳重了许多。 “能拿起武器的有多少?” 【民兵x34加入你的队伍。】 简陋的校场安安静静,来不及筑造围栏。 流民们站在用石头和泥土分割出的边界线外,看向场地中央的队伍。 那是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 肯恩平静地扫过去,眼前这群民兵站得不够整齐,手里的武器也只是农具和木棍之类的东西。 “我们库存里还有些能用的家伙。” 奎玛负手站立,他低声向战旌汇报:武器数量很少,平分是做不到的,就算我们回到克厄,把剩余的装备掏出来,也没法人均……” “用不着,先凑合着,像样的武器装备,优先交给我带回来的十个人。” 资源最大化。 民兵队伍还需要训练和成长,某种意义上,他们只是“不太需要保护的流民”罢了。 “优势集中起来,竭力保障这次远征。” 肯恩做出决策。 “时间紧迫,回到部落再训练农夫是来不及的,我们接下来的旅程里,必须要让他们也成长起来,后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阿瑟,你见过的,现在是自己人了。”肯恩开口介绍,又转向另一侧继续说道。“奎玛,顶尖的射手,即将带队的人。” 两位追随者,不冷不淡地打过招呼。 肯恩揉捏自己的眼角,意识沉入心底,果然看见阿瑟的虚影出现在空地前方,和奎玛并排站立。 【追随者成长中,属于他的天赋还未完全觉醒。】 空间中的阿瑟更强壮。 他没解锁技能,目前还需要点时间,让他从沃契尔的事情中走出来。 “就是不清楚这种精神状态,会不会影响他的能力。” 另一边。 奎玛的虚影昂首挺胸,他握持战弓,似乎随时能够抽出一记雷霆般的射击。 【兵种进阶:冰锋拨弦者】 【资质要求:3.0(已达成)】 【智慧要求:1.8(已达成)】 【能力要求:元素亲和(未达成)】 肯恩用经验值补齐了数据要求。 系列任务收获颇丰,返程在即,追随者厉害点也好,没必要吝啬资源。 但肯恩没搞懂【元素亲和】是什么意思,他隐隐猜测,肯定跟秘术和魔法有关。 奎玛感觉到熟悉的力量。 他没有多言,只是简单致意,但他很快发现,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在关注自己的动作。 奎玛点头看过去吗,皱起眉,眼皮抽动: 十来个人,避开流民,沉默地在角落里扎堆,他们互相之间都在提防,神色难明,仿佛来自最惨烈的梦魇。 “新编队,黑菈,我亲自带。“ 肯恩露出满意的微笑,解释道:“他也信仰冬母。” 这群囚犯会躲开,不是怕生,而是流民们真的让黑菈们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亲友。 “部队要开始划编,就从现在开始……从你开始。” “您的意思是?” 奎玛略感困惑。 肯恩指向另一批单独遴选出来的人。 【投石兵x11加入你的队伍。】 这群人在招募过程中表现出了足够的天赋。 “拉弓,掷矛都试过,近距离格斗比较疲软,但准度拿捏得还算到位,可以培养成射手。” 奎玛向战旌汇报。 “远程火力归你带,军需方面再等等,别害怕,决策和指挥我来兜着。” “荣幸至极。” 奎玛表情凝重,脸上写满坚定,他从苍厝蛇的洞窟中幸存,几经辗转来到杜瓦部落,一路上对肯恩的崇拜有增无减。 越学习,越敬畏,以至于谦逊过头。 【成功组建编队,未达到命名标准。】 【领导者:奎玛】 【队伍规模:17(冬马射手x6 投石兵x11)】 【编队倾向为“火力覆盖”,基本素养、硬件装备、组成数量等方面,都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0075:路途 朔风凌冽,雪花缓缓落在流民头顶。 【你和你的队伍在弗林古道上艰难跋涉,饥饿和寒冷在劝说每个意志不足的肉体倒下去,队伍士气低迷,你必须做点什么。】 “万幸,还没开始下雨,让狼骑手把食物拖到山谷去。” 肯恩指向目光尽头的一处缓地入口说道。 “队伍今晚在那里扎营,只有把脚迈进去,才不会被冷风冻死,告诉大家,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奎玛让狼骑手护送食物。 他没有乘骑,而且和麾下的编队一起步行。 流民苦不堪言——推着家当,在弗林古道如同冰渣般的山道上迈步,谁也不敢停下。 但穿梭于其中的某些人却若无其事。 他们从离开杜瓦部落开始,就经常帮助状况百出的流民,性格古怪,不愿意接受感谢,个别甚至拒绝交流。 巨裔【朗兹】是黑菈中稍显外向的。 他高大,强壮,没法迅速降低存在感,虬结的肌肉充满爆发力,轻易就能把翻倒在路边的马车抱回原位。 “希望我也能跟你一样强壮。” 流民表示感谢后羡慕地说道。“如果我不这么瘦,应该能活着到达桑顿卡亚。” “你会的,喝掉它。” 朗兹把冬草酒甩给周围人。 他喜欢辣嗓子的纯酿,而不是这种药味儿浓重的尿液。 这些东西是肯恩在【克厄村】击败盗匪时缴获的,数量有限,连带着其它装备,都分发给了【黑菈】们。 证明自己的价值,就能享有更多的资源。 所有人都明白这点,比如你能够在天黑前砍到足够的柴火,那入夜以后,就会有浓汤送到手中。 肯恩是位言出必行的领导者,只要你足够坚强,足够勤劳,他就会兑现自己的承诺,让你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里继续生存下去。 流民们连滚带爬地进入山谷。 他们用行李堆出挡风墙,缩在火堆旁边取暖,偶尔会有人哈着气,搓着手,把目光投向高处。 民兵们正在跑动集结,队伍中最显眼的狼王背上,可以看见肯恩·布维尔本人——漆黑的战甲,比冻土还坚毅的脸,暗色战斧在他背上散出威严。 “抱歉,荒原没有给我们休息时间。如果你累得不行,就把武器和食物交给身边的人。” 肯恩气势雄浑,在狂风里大喊,无论哪一岗哨兵,都没有见他休息过。 黑菈们提供了很多获取食物的途径。 他们在荒原里找到了巨兽的新鲜粪便,能够食用的浆果,可能藏有怪鱼的溪流暗涧…… 【发现资源,你可以派遣人手去完成工作。】 肯恩下达命令,事情不少,民兵和流民都有事情去做。 “风暴即将来临,你的兄弟姐妹们需要足够的补给,去翻过那座山!” 不知何时,他脸上长出了粗短的黑色胡须,肤色加深,盔甲也多出了划痕和泥点,看起来更加可靠,一眼就愿意去信赖。 【你鼓舞了队伍。】 “如果冻雨落下之前,我们没有到达克厄村,在场将近一半的人都会被永远困在山道上,成为腐尸,化作死灵……与其让荒原吃掉我们,还不如死死咬住它的脖子!” 【增益:绝境压迫】 【效果:队伍士气上升,采集效率加成16%。】 山谷成为了天然的避风口,少量雪花从缝隙中飘落下来。 驯兽人抬起头,可以看见几只盘旋不散的飞行魔物。 “还在,从杜瓦追到这儿,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黑菈们望向肯恩,而他却只是往空中冷冷瞥了一眼。 “不清楚它身后是谁,部落、王国都有可能,搞不好是想追到桑顿卡亚,然后再派部队来掀起战争。” 他想起席琳娜在离开前频繁地抬头张望,她猜透了,却没有发出提醒——【揭罔者】也在观察自己。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性格。” 肯恩转身望向弗林古道尽头的高峰:归途中海拔最高,道路最险的地段,无法扎营修整,没有补给,队伍目前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翻过这座雪峰。 “我们就在那里,干掉它。” “只要它离我足够近,我保证那玩意儿再也飞不起来。” 濛坐在角落里说道。 他把铁片磨成了吊坠套在脖子上,作为领矛手,他曾飞身投杀过鳞蝰,有底气说出这种话。 肯恩没有表态。 既然魔物是人为操纵的,不会轻易给出偷袭机会,问题的难点是拉近距离。 “别担心,等抵达了雪峰,我有个好主意,”驯兽人扭曲着半张可怕的脸,“到时候你别失手就行。” 濛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临时任务:猎者】 【进度:2d】 【黑菈们天赋异禀,只要有机会,他们会拿出令你满意的本事。】 肯恩心底微动,没想到会触发任务。 “老实讲,我很期待。” 这句话有双重含义。 驯兽人只听出了其中的赞许和鼓励,向首领微微鞠躬,依旧自信非凡。“必将为您呈上一份好肉,厚翅鹰的味道可是相当不错。” 山岩附近传来了轻飘飘的说话声。 “尸体。” 众人的目光汇到角落。 阿瑟坐在自己的包裹旁边,他这一路很少主动讲话,所以每个字都容易引起注意。 “厚翅鹰的尸体,肉随意,我要骨架。” “拿来干嘛,磨牙么?” 波易雷讨厌阿瑟这种不露喜悲的性格,不吝啬任何嘲讽,但这次却没人附和。 谁都想知道,队伍里的铁匠,到底有多少本事。 阿瑟果然没有理睬对方。 他疲惫地闭上眼,平静地呢喃道:“造点……有趣的东西,想知道是什么,处理尸体的时候就得小心些。” 肯恩微笑不语。 他突然意识到:黑菈都是专业人士,阅历和知识面很广,趁此机会,把以前不懂的东西全部问清楚。 【任务:耕作者】 【进度:沉降石 0/1 种子 0/30】 桑顿还有位叫【托络比】的村民,满足任务需求,能促进部落的耕作发展。 “沉降石要怎么弄到?” 肯恩抛出疑问,驯兽人没来得及卖弄知识,捕鱼者率先给解答了。 “这材料需要找一种罕见的石灵,抓它比较麻烦,还是巨鹰处理起来更简单。” 0076:猎者 “分开行动吧。“ 肯恩从部队里挑出一匹健壮且精神的战马,然后把寻找石灵的任务交给捕鱼者,又转回来对众人说。 “我们没有时间了,搞定它!” 黑菈们齐齐抬头,如同山谷中蜷缩的苍厝蛇,正吐信凝视着猎物,一道道视线越过漫天的雪花。 厚翅鹰升入高空。 凌冽的朔风载着它升高,却无法穿透厚实的黑色长羽,也吹不散脖颈和眼窝处的黑烟。 这只壮如牛犊的飞行魔物正紧盯着流民。 它背后的操纵者是隶属于埃尔伟的秘术师团队。 伊凡,那位领主之子,自从在酒馆里被肯恩威胁,并且失去了谋取灵匠武器的机会后,始终怀恨在心。 埃尔伟是接壤永冻高墙的小城邦。 郫斯顿克曾将其纳入领土,后来黑理铁骑掀起政变,有血谋之称的“帝国彗星”选择辅佐新王,郫斯顿克的疆域就纷争不断。 埃尔伟趁机于混乱中宣布独立。 伊凡的父亲,一位垂暮的领主,没有心力抓住这个机遇发展城邦,还纵容家臣们的明争暗斗。 “没有武器,就失去了拉拢北境部落的筹码,该死!” 伊凡在属于自己的简帐里踱步大骂。 他被糜烂的贵族生活给宠坏了,狭窄的眼界,被嫉妒占据的脑袋,导致他在权利争夺中并不出彩。 属下们心知肚明,就连佣兵都不愿去附和雇主频繁的怨言。 修补匠眼皮跳动,憋着火,看伊凡摔坏一份又一份餐盘,还要听他无意义的嘶吼。 “肯恩,对吧,等我联络到霍兰塔部落,北境的战旌迟早要碾死这只臭虫,到时候,村庄将跪地求饶、引颈就戮!” 伊凡愤恨不甘地咒骂。 谁都清楚“霍兰塔”是帕洛图斯比最古老的部落之一,是能制衡弗伦冈铎的存在,又怎么会赐予友谊给“埃尔伟”这种小城邦呢? 不过是谣言被放大,当局者的自我麻痹罢了。 秘术师专心地引导魔法,少许意识链接到北境的上空,厚翅鹰扇动翅膀,斑驳的瞳孔微微转动,在地面寻找流民移动的踪迹。 突然,数根角度刁钻的利箭激射而来! 就在攻击即将命中的关头…… 厚翅鹰的四肢竟然分离了,偷袭的钢镞从它身躯的缝隙中穿过,激荡的魔力震开落雪。 它重新组合翅膀,飞向了高空。 “搞砸了。” 奎玛掀开遮挡物,亮出一架组装过的巨弩。 他指挥自己麾下的编队,用地藓中的藤蔓搓出弓弦,按照阿瑟的图纸建造了这种对空武器。 “我们的手段有限,追不上人家转向的速度。” 奎玛瞥见驯兽人的笑容,颇有怨言地说道。 “你该提醒我它还有这种本事,而不是事后窃笑,把我弄得像个蠢货一样!” 驯兽人扭过毁坏的半张脸。 “不打紧,东西到手了。” 他在雪地里捡起两支飘落的黑色羽毛,把它凑到鼻尖,顿时嗅到了浓郁的野兽味,用手指揉捻根部,确认上面还残留着薄薄的皮囊。 奎玛期待这老头吃瘪。 在后方雪坡背面,他麾下的投石兵哈气成雾。 远征的磨练让农夫变得更坚韧,他们动作麻利地在拆卸装备,配合默契但还不够,否则,刚才绝对能毙掉厚翅鹰。 部队于清晨开拔。 车轮上被缠绕了野荆条,马车和驼兽埋头打出响鼻,流民推着家当在结冰打滑的冰渣上前行。 肯恩率领斥候去探路。 他和最强壮的那批人一起,在齐腰深的雪盖里拓出空间。 领导者硬撼荒原的气魄鼓舞了队伍。 所有怨言都被咬进牙缝。 流民们忽然都相信了桑顿卡亚的幸福生活,没人敢反悔,退路只有死亡,他们只能榨干身体最后的力量,为了生存不断前行。 队伍如同雨雪侵蚀过的残布。 狭长,杂乱,随风飘荡,似乎要把山道缠绕起来。 眼前这座雪峰的名字叫欧珈。 它是弗林古道上的一个节点,用某位逝去的战旌命名,在野蛮人和老祭祀的口中流传下来。 次峰山崖上。 【朗兹】背靠坚冰,寒冷无法穿透巨裔厚实的皮肤。 濛助跑两段,踩中他的肩膀高高跃起,攀过几个还算简单的凸起,扑到毫无保护的崖壁上。 他堪堪抓住一块极其狭小的冰疙瘩。 围观的黑菈们不为所动,自己的队伍没有减员,只是淡淡地点头,似乎省去了收尸的麻烦。 濛要用四根手指支撑身体,像一根摇摇欲坠的冰锥。 驯兽人扩起嘴巴,高声催促道:“动作麻利点,如果巢穴的主人提前返回,你就把手松开吧,至少死得没那么痛苦。” 濛没有理会。 顶尖的猎者要学会排除干扰。 他伸手在随身的腰包里摸出厚翅鹰的羽毛,努力拉起上肢,把它放进了崖壁顶端的洞穴内。 呼吸,平衡,摸索。 濛的左臂被冰块冻得通红,足下的深渊却不允许自己颤抖,他没法抬头去看,无视野地在空间里摸索。 他小心地吐出空气,把找到的两枚兽蛋揣入包中。 “小心头顶。” 信奉冬母的战士突然出声。 黑菈们也瞥见了由远而近的黑影,嘲讽和玩笑瞬间消失,人群隐蔽起来,却都在默默关注崖壁。 濛实在太年轻,也太冲动。 他知道时间紧迫,直接一脚蹬直,宛如山地间折跃的盘羊。 “疯子。” 驯兽人嘀咕一句。 黑菈们皱眉看着他和安全区的距离,好在,这小子足够强壮和敏捷,已经摸到了石块。 但是,下一秒! 他冻僵的指间不够灵活,竟然直接擦过去,整个上身撞断了冰锥,然后朝着悬崖急速坠落! 好几个人都迈步向前。 肯恩下达过死命令,不允队伍成员因为这种任务丧生,必要时,宁可抛弃所有资源。 濛爆发出一股狠劲。 他拽断脖子上的铁片,握紧后扎进冰块缝隙里,在空中诡异地找准了平衡,借此改变方向。 他陷进雪盖,几颗兽牙从颈绳里散落,坠入冰冷寂暗的深渊。 巨裔两步踏开雪花,像拎羊羔一样,把悬崖边缘的同伴给拖回来。 濛藏进掩体,开口就是斥责。 “你动静再大点,就能直接送我下去了!蠢,咳,咳咳……” 战士抬肘轰击濛的肋骨,然后冲着巨裔说道:“我想,他要表达的意思是,谢谢。” 算上地牢那次,朗兹已经是第二次为濛出头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受到任何责备。 濛想反击。 驯兽人挥手制止,他用眼神示意噤声。 0077:临空一斧 冰锋轰然断裂,雪雾磅礴,弥漫到藏匿点附近。 呷! 魂鸦展开漆黑的羽翼。 它长有三颗脑袋,全部昂起,发出嘶吼声,密密麻麻的牙齿嵌在喙内,唾液把冰碴喷溅到周围的雪地上。 黑菈们收紧四肢,把呼吸降到最低。 巨裔身材庞大,挪动了许久,还在慢慢往里收拢。 他们脚边掉落的冰碴里混杂了肉糜,再蠢的人也知道——这种鸟是吃肉的,它能撞断冰锋,就能冲开头颅。 魂鸦相当有灵性。 帕洛图斯比的萨满和巫祭们研究它,学习它,甚至变成它,几乎每个氏族都会饲养几只。 驯兽人侧过耳朵,仔细聆听那悲痛欲绝的嘶鸣。 没多久,魂鸦变得激动,翅膀频繁剐蹭,稀碎难听的磨牙声穿过冰窟。 黑菈们感觉有东西在咀嚼自己的脑髓。 很快,魂鸦从洞穴急速飞了出去,它朝天空尖叫一声,展开翅膀不断折返,像是在寻找入侵者的踪迹。 沙沙沙。 待它走远,驯兽人踩进雪地里。 他看向那根……从厚翅鹰身上掉下来,又被放进魂鸦洞穴,此时正缓缓飘向冰渊的羽毛。 “我只要求了一颗蛋,请你把另一枚放回去。” “这不好笑!” 濛捏着铁片走出来。 他胳膊上的擦伤和通红还没消失。 自己冒死取回的东西,应该算超额完成任务,竟然要归还? “接纳同伴,敬畏自然。” 驯兽人轻声念着北境古训,严肃地看过来,他的性格就跟脸一样,时而慈祥,时而毒辣,站在不同的方向,就有不同的认识。 “你夺走了它全部的希望。” “呵呵,别忘了,是你让我爬上这该死的崖壁,胆小之徒,卑鄙阴险,有什么资格谈论道德?” 濛破口反击。 “魂鸦每次产蛋,只能存活一只幼崽!” 【传闻中,魂鸦的智慧被嫉妒,某位执掌天空的旧神降下诅咒,限制了这种动物的繁荣。】 北境牲性的氏族,世代流传着这个故事。 他们也发现,只要把蛋分开照料,里面的魂鸦都能存活,于是某些部落就把“爬悬崖取蛋“作为驯兽人的成年礼。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即将发生冲突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打起来,死在这。“ 黑菈们悚然一惊,后退半步,不敢插话,皮肤上的纹章提醒着双方的身份。 肯恩从雪坡下面走上来。 他把【晨昏】撂在中间,仿佛决斗用的界标。 驯兽人和濛欠身致意,雇主的言行,他们打心底敬佩。 “今天,斥候冻晕了六个,围猎山查兽的时候,民兵的鲜血把土地都染红了……” 肯恩能用经验值驱散劳损,却无法缓解压力,只要还在路上,只要还有人受伤死去,领导者的肩膀就永远不会轻松。 “你们身上穿着好的盔甲,用着锋利的武器,有没有在为队伍做出贡献呢?” 肯恩抓起一把积雪,擦拭自己脏乱磨损的护具。 他等双方的眼神落定,才开口说道: “沟通没那么困难,桑顿卡亚人绝不内讧,黑菈这个名字,是让你们守护他人,保护彼此。” 濛看见那柄黑亮的斧头从雪地里被拔出来。 他沉默半晌,转身开始攀爬,这次没有借助巨裔的肩膀,动作却格外地快。 黑菈们看着那颗蛋被放回原位。 肯恩没再多说些什么,背起战斧,带领众人沿老路走下雪坡。 迁徙的部队像黑线那样画出欧珈的山道,持盾的战士们都站在前方,流民和军队散在后面,每个人都时不时地抬头,盯着空中那两道交错的影子。 【厚翅鹰和魂鸦发生争斗,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驯兽人原本想渔翁得利:利用魂鸦牵制,再组织偷袭,而负责爆出最后一击的,就是濛。 莽撞的家伙容易坏事儿。 他看了一眼濛。 对方把胳膊藏在身后,上面应该还残留着淤青和疮疤,无法保证最后的击杀。 “奎玛,你的巨弩如何?” “这武器不能扭头,周围藏不住,它看见了也不会靠近,抖抖翅膀擦过去,就没戏了。” 驯兽人感觉到了严峻。 他担心自己没法交代,皱眉深呼吸,不着痕迹地看了首领一眼。 肯恩就站在前面,近在咫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围绕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的疲惫消失了,他变得格外专注,没有紧张,没有犹豫,只是简单地想要杀掉空中的怪物。 黑菈们轻吞唾液,升不起别的念头。 埃尔伟的秘术师们压力更大。 厚翅鹰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刺穿了腿骨,黑鸦划破长空,弧线如同漆黑的惊雷,让人猝不及防。 谁惹到它了? 魂鸦只有半个厚翅鹰大,但它的急速和力量,令所有生物畏惧,三颗脑袋,细密锋锐的牙齿,诡异地搅碎了厚翅鹰的血肉。 秘术师们尝试着摆脱困局。 魔法闪耀,黑色的烟雾从巨鹰的皮毛间渗出。 它整个身躯猛地闪出一截,狂暴的魔力在原地炸开,轰得魂鸦羽毛翻飞,惊叫连连。 没想到魂鸦竟拼着受伤的身躯,再度激射而来,这次甚至是生死搏杀! 厚翅鹰迅速分离所有肢体,降低面积,缓解躲避压力,几经腾挪却还是被搅穿了腹腔,淋漓的鲜血撒落在流民们头顶。 “我们还没失去它,快牵引咒术!” 有个声音在催促。 魂鸦倾尽力量地加速到极限,却突然失去了意识。 它像一根掷出的长矛,从高处滑落,所幸及时恢复过来,才没有摔死在地面上。 四周空荡荡,失去了厚翅鹰的踪迹。 呷—— 秘术师们闭眼感应,听到了一声不甘的兽鸣,纷纷松了口气。 厚翅鹰身受重伤,预留的魔法已经耗尽。 它隐匿身形,顺着流云和朔风,在欧珈的山峰之间盘旋,寻找能够停靠修复的地方。 “真不容易。” 突然,远程秘术受到了影响。 操作者们感觉到些许异样,紧接着额角发紧,像是有风暴在头顶汇聚。 不知道是谁调转了用来成像的魔镜。 包括伊凡在内,简帐里的所有人,都看见了肯恩·布维尔——他俯视着厚翅鹰,高擎战斧,如此完美的角度,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不可能,这可是欧珈雪峰的高空! 面前的景象匪夷所思,紧接着,链接切断了,只剩下纯粹的杀意,碾压了所有的思维。 0078:晨昏的配件 流民中也发现了逃遁的厚翅鹰。 他们察觉到不安,纷纷驻足抬头,望向欧珈雪峰的上空。 周围的空间仿佛陷入了泥沼。 所有动作都被放慢,一点点刻进围观者的记忆中。 肯恩宛如掠取生命的杀神,表情冷漠,忽然就出现在了高空中,他手中的战斧如同神罚,重重地劈砍下去! 厚翅鹰像受惊的家畜,慌忙扇动着翅膀, 流民和黑菈们震惊无比,嘴巴缓缓张开,似乎听到了破裂声,在这个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 但谁都没有挪开目光,就看见: 厚翅鹰略微顿住,挣扎被打断,像一摊被丢弃的腐肉,从高空缓缓坠向山道。 【临时任务:猎者】 【进度:已完成】 砰,砰砰! 厚翅鹰沉重的翅膀,被砍成两半的脑袋,以及伤痕累累的躯干……都落在地面上。 雪花被撞出坑洞,脏器和血水溅射开来。 流民们吓得尖叫逃散,野兽的尸体周围瞬间清空,残损的羽毛像树叶般落下,其中一片缓缓盖在了它充血的眼球上。 轰隆隆! 山道附近又传来巨响。 肯恩从漫天雪雾里阔步走出,他身后是【晨昏】砸出的深坑,冻土翻出了新鲜的泥块。 他背起战斧,回应流民的问候。 没多久,队伍继续沿着弗林古道进发,最后的梯队也进入了最崎岖的五里坡地。 一切都回归正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包括黑菈在内…… 所有人都对领导者产生了敬畏。 在北境这片残暴血腥的荒原上,强悍的实力,能加深子民的依赖和忠诚。 肯恩使用了两段【影隙】。 一段击杀。 一段落地。 他感受着心底融化过半的霜花,对提升【魔力上限】这件事,目前还毫无头绪。 …… 晚霞没有出现。 云海翻滚着挡住了阳光,喘息的朔风开始酝酿,预示着一场夺人性命的冻雨。 今晚也没有星星。 阿瑟如此想着。 他闭上眼睛靠在行李箱上,里面是沃契尔留给徒弟的礼物,每次回想起自己的老师,皮肤下的炽痛就会驱散冷意。 “智者,找到自己的路了吗?” 驯兽人走进营地。 阿瑟所处的位置,属于前端梯队。 他周围有几个健壮的士兵负责搬运杂物——两座拼装式的工作台,盛装铁器的容器,就地取材的配件。 如果载具损坏,或者有装备需要维修,都会被送到这里。 阿瑟没有理会对方的调侃。 他静静地看着驯兽人卸下肩膀上的重物,闻到了隔空飘来的腥味。 哗啦—— 绑带散落。 露出一副新鲜剔出来的野兽骨架。 “别皱眉头,尽力了,肋骨是被魂鸦撞断的,至于脑袋么,你得跟老大抱怨,他用斧头把厚翅鹰从天上砍了下来!” “嗯。” 阿瑟没有多说。 他蹲下来,从腰后掏出铁锤,麻利地开始拆卸需要的部分。 驯兽人抱起胳膊旁观。 他很喜欢这位铁匠,做事情利落干脆,“沉淀下来,叩问内心。”对年轻人来说,这是最难的课程。 学习得越早,就受益得越久。 阿瑟从拆解中抬起头。 夜幕降临,果然没有星星。 他周围的篝火被点燃,负责看管临时熔炉的哨兵昏昏欲睡,但驯兽人没有离开,反而盘腿坐在原地,似乎也在忙碌。 阿瑟走近才看见: 驯兽人用颜料在自己脸上画满图案,他手持药剂,反复淋洗面前的一颗兽蛋,口中念念有词,像个深夜里独自祈祷的萨满。 这种感觉很熟悉。 让阿瑟想起在杜瓦部落的童年。 他和沃契尔先生在工坊里熬夜,炉火安详,暮色静谧,一切都专注而温馨。 “借用你的场地,这里有仪式所需的氛围。” “可以。” 阿瑟没有拒绝,转身走进帐篷里。 反正拆解已经完成,只差最后的步骤了。 他架好工作台,点了一盏由兽油供应的灵灯,佩戴上一副略显老旧的单边眼镜,开始像珠宝匠那样耐心雕琢,把魔力刻进细密繁杂的阵法里。 屋外的驯兽人感应到时断时续的涟漪。 这种温润的感觉,如同水湾里的清溪,根本不像一位职业的锻匠,反而像是位灵匠? …… 清晨,大雾朦胧,部队继续前进。 如果他们昨晚没翻过欧珈雪峰,现在绝对会迷失在道路上。 荒原很守时,你不争分夺秒,就会被剥夺生存权利。 驯兽人等到天色微亮都没有看见阿瑟从帐篷里出来,魔力的余韵整夜不休,看来对方熬了个通宵。 此时,处理完杂务的肯恩来到了铁匠营地。 他身旁站着奎玛,似乎正准备去狩猎,顺路过来看看。 肯恩先注意到了那颗【魂鸦蛋】。 “它怎样了?” “小家伙很活泼,能回应我的呼唤。“驯兽人语气骄傲。”大概再有几天就能破壳了,到时候斥候们能轻松许多,而我们,会得到一双来自天空的眼睛。” 肯恩也表示期待。 桑顿卡亚还留着好几颗【苍厝蛇蛋】,希望都能派上用场。 帐篷被掀开。 彻夜未眠的阿瑟阔步走来。 他闷头向肯恩伸出手,说道:“把……把晨昏给我。” 驯兽人感到有些错愕,向来沉稳的阿瑟怎么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请求? 北境部落的古训十分强调尊重,查看领导者武器这种事,在哪里都会被视为冒犯。 但肯恩却没有动怒的意思。 “没关系。” 他解下战斧,怕对方拿不稳,还特意慢慢地递过去。 “图纸是你画的,铸造是由你老师完成的,你有权利查看它” 阿瑟眼中闪过星点。 他还没触碰,先感受到了其中的力量和灵魂,这种共鸣本该是灵匠才会有的,但自己竟也学会了。 肯恩看见阿瑟手里握着几个圆环。 【配件:云回】 【品质:精良】 【定制配件可以强化装备,它能让武器获得特殊能力。】 阿瑟把其中两枚套进握柄后锁死。 设计出自同一个人,所以结构完美契合,嵌上去浑然一体,纹路和色泽都没有违和感。 “戴起来,试试。” 阿瑟把最后一枚圆环递向了肯恩。 0079:返回克厄 银色的骨质手镯,一根指头的长度。 肯恩毫不犹豫地将其戴在右腕上,他重新接过自己的战斧,向空地前方迈出两步——晨昏传出的冲动更强烈了,它和肯恩之间的呼应变得更加具象化,好似有无形的锁链互相勾连。 山谷传来惊叫声。 雪雾朦胧的弗林古道上,斥候部队惊动了雪盖下方的死灵,暴起的山猫尸体庞大且强悍,顷刻间已经撞伤好几个士兵。 它毁灭了缓冲营地,木板碎屑和辎重被掀飞。 盾兵被山猫玩弄,掷矛手也无法击中如此灵活的怪物,远征的队伍惊慌失措,惨叫和血液开始蔓延。 【恐惧正在滋生,你必须做点什么。】 黑菈们闻讯赶来,凌厉的攻击稍稍阻碍了它的行动。 山猫是死灵,它渴望新鲜血肉的欲望如风暴般强烈,竟然顶着长矛利箭,直接速冲向了流民。 羸弱的脚夫跌在雪地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怪物逼近,手脚并用,边哭喊边向后爬,恐惧从身上的每个毛孔往外渗出。 山猫腾跃而起,张开黄褐色的獠牙。 脚夫彻底绝望了,他眼睛瞪大,颤抖着涌出眼泪,沙哑凄厉的嚎叫远远传开。 “啊——” 想象中鲜血没有出现。 从他的角度看去,山猫突然“折断”,挂满腐肉的肋骨发出巨大的碎裂声。 怪物的脸都变得狰狞扭曲。 当它整个身躯都被撞开以后,才暴露出一节灰白色的握柄,斧面已经狠狠地从侧面剁了进去。 所有围观者都看到了经过。 刚才从高处划过的流光,就像是晨昏交界时的地平线。 它撕开了猛兽的防御,给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山猫身体里的异变核心被斩碎,污浊的血液飘散出腐臭味。 尸体突然颤抖! 人群轻呼着往后退开一圈,却看见那柄战斧“蹭”地从创口处脱出,沿着月牙般的弧线,不断加速地飞回高地。 流民和士兵都齐齐抬起脑袋。 肯恩抓住了斧子——单手,毫不费力,稳稳钳住握柄,就像是武器自己往上贴,任由他放进背后的卡扣里。 【流民忠诚度上升。】 “令人心悸的一击。” 驯兽人伏下脑袋,面容严肃的称赞道。 黑菈们就驻扎在部队最前方。 他们虽然震撼,手脚却没有停,组织几个人去处理伤患,在狩堕侵染之前把诅咒消除掉,又放起一把大火,将山猫尸体焚了个干净。 濛凝视着山坡上那位身穿黑甲的年轻人。 他感到莫名的压力,埋藏于心底深处的刺痛,还有用来掩饰伤痕的骄傲,种种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自尊心。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三: 强者之心,庇佑手足兄弟,无法超越并取代领导者,就成为他手中最坚硬的盾,最锋利的刃。 他移动视线,盯住山坡上的奎玛。 【黑菈,濛,忠诚度上升。】 【团队中的濛和奎玛关系恶化。】 肯恩收到备注,往山道附近瞟了一眼。 手缠绷带的年轻人正牵马远离队伍,像一头独自狩猎的野兽。 “嗯……” 他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追随者。 奎玛神情严肃地站直,然后他听见战旌说道:“你最近离濛远一点,尽量不要独处,他有点极端。” “额,哦好。” 他愣了一下,点头答应,却想不通里面的逻辑关系。 肯恩抬起右臂,转身笑着对阿瑟说道: “很强大的配件,而且做得相当精致。多亏你,我总算有点北境风格的装饰品了,哎,出来的这段时间,谁第一眼看见我,都会下意识认为我来自南疆。” 他身上唯一有北境特征的装饰,就是黑岩莽皮缝制的背扣。 那上面镶嵌了铜扣,环腰部分还挂着兽牙。 除此以外,无论盔甲还是战靴,统统都是南疆诸国的风格。 “匠人尊重器物,也会满足顾客的需求。” 阿瑟疲惫地抬了下嘴角,就当是笑过了,他看向【晨昏】的眼神相当复杂,但内心的聒噪却平静了许多。 “我要睡到夜里再起来干活,希望会有星星。” 他呢喃着走向货车。 脚夫会驾驭货马,驮着值夜班的哨兵前进。 前往【克厄村】的旅程耗费了整三天,令肯恩感到疲惫和欣慰的是,流民在迁徙途中获得了成长。 风雪和跋涉让所有人变得坚韧。 他每天最繁杂的工作,就是把足够有挑战的任务分配给每个人,让他们经历过磨练和血肉。 部队围猎猛兽,击杀死灵,偶尔也会涉足一些险地去收集耗材。 经验值空前高涨。 即便耗费了许多用来治疗伤患,库存依旧超过了最巅峰的时期。 肯恩隐约有种预感:回到桑顿卡亚,交付掉任务,会开启全新的阶段,迎来更巨大的挑战。 第四天傍晚。 队伍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原,损毁的田埂全部收拾完毕,连一颗遗落的种子都没留下。 【卢卑克河】静静流淌,带有湿气的寒风吹过疲惫的人群。 “扎营,警戒!” 黑菈和蜥蜴骑手奔走通知,各式各样的帐篷被支撑起来,忙碌的气氛感染了所有人。 威武的狼王标志着领导者的位置。 它慵懒地俯在地面上,却令每只从旁路过的野兽感到胆寒。 肯恩沿着宽阔的石桥迈步,周围还残留着战斗过的痕迹,兽人头领用武器砍断了木栏,巴门罗野猪撞碎的石墩还未清理。 他的靴子踩过干涸的血迹。 不清楚是自己的,还是哪位敌人的。 村民们早就等候在此,最前方是留在克厄村的十个士兵,严阵以待地恭候战旌归来。 他们吞咽口水,不敢直视肯恩的眼睛。 哨兵通知大家有部队围拢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出门,毕竟谁也想不到,那位年轻的先生,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数量庞大的人群。 部落战士向前迈步,然后顺从的停下行礼。 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先接受现实的人,毕竟肯恩初到克厄村的夜晚,所言所行,强势的做法令其印象深刻。 “清点所有辎重和人员,最多两天,我们立刻启程返回桑顿卡亚。” 0080:梦启示(片段,非正文) 帕洛图斯比的夜,寒冷且危险。 冻雨如松针般坚硬粗大,不断轰击着皮革拉出的帐篷,即便如此,也吵不醒疲惫的流民,嘈杂的水声里甚至传出轻鼾。 盗匪们用来过冬的炭火,让远征队伍做了一场舒服的美梦。 肯恩在绒毯铺设出的床榻上浅睡,兽人头领留下的遗产确实丰厚,他终于有机会享受一波,借此缓解精神上的疲惫。 翻身,入梦。 周围升起了浓雾,处在朦胧灰暗的世界中,不知从哪儿透来的青光均匀地镀在烟霭上。 四面低语,浪涌如风般吹过。 散开的部分露出漆黑的轮廓,高大威严的身躯像山岳般静静耸立着,隔空传来彻骨的冷意,凌冽刮痛皮肤的触感相当真实。 肯恩低头发现自己变成了赤脚,正踩在暗色的冰砖上。 冻雨出现在梦境当中。 水珠砸在脸颊和伸出的双臂上。 他借助微朦的青光观察,液体似乎很粘稠,心底冒出这种想法的瞬间,雨水似乎开始改变,越来越像…… “血。” 肯恩感到一阵寒颤。 雾气猛然扑向自己,像是激荡的浪花,争前恐后地拍在远离海岸的礁石上! 阴冷,窒息,生者的灵魂。 他睁开双眼,看见迷雾后方迅速隐去的轮廓,不止一位,奇形怪状,令人升起敬畏和恐惧,种种狂乱野蛮的幻想冲进脑海! “停止,远离我,你们是谁!” 肯恩在营帐里迈开半步,晨昏离开置架,直接把储物箱劈成废品,横飞的木屑令闯入营帐的奎玛吓了一跳。 “先生,敌人在哪儿?” 紧接着,黑菈,巡夜岗,蜥蜴骑手,都汇聚于此,将帐篷拱卫在中央。 雨夜里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 “都离开这里,噩梦罢了。” 肯恩笑着说。 “我紧张过度了,夜里很危险,巡逻的卫队翻倍,所有人都要警惕秘术和诅咒,有异常必须通报!” 他喘息连连,似乎还没从惊悸里恢复过来。 黑菈中有个炼药的虻医。 他掏出刻过法阵的水晶帮肯恩敷额角,点起两根颜色奇怪的蜡烛,开口嘟囔着古怪的咒语,各种招数齐出,帐篷里变得宁静且安逸,离得稍近些的人都感觉压力舒缓了不少。 备注通常会对异象进行解释。 但这次却不为所动。 有两种可能,首先就是普通的噩梦,连日奔袭的高强度指挥,确实容易神经衰弱。 或者,噩梦和备注,是同一个源头。 肯恩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床榻上,撑起胳膊,竭力回忆梦中的一切细节,包括转瞬即逝的灵感,还有避而不见的黑影。 冻雨稀稀拉拉,没有了前半夜的疯狂。 安静的帐篷让他忍不住想起苏醒的那天,桑顿卡亚的村庄里,部落战士的破旧小屋。 “哎。” 可惜,来不及报答,罕姆辛就献祭了自己。 肯恩豁然起身。 “对啊。” 寒冷朦胧的幻象,高不可攀的神秘黑影,这不就是旧神吗! 难道刚才梦境中那些,层层叠叠,将自己围在中央的古怪家伙,就是帕洛图斯比最巅峰的时代…… 那些存于传说中的神明? 0081:抓捕? 肯恩并不迷信神明。 北境的每一分荒凉和残酷,都被生存于此的人民所饱尝,古老的传说,坚定的信仰,并不能使孩童免于厄运,也不能让流民毁灭的家园失而复得。 他还没想明白梦境的启示,帐篷外面就传来了马蹄声,除狼王以外,野兽是不允许靠近领导者居所的。 脚步声急促,说明了事情很重要。 门帘被捕鱼者掀开。 他被冻雨浇透了,嘴唇青紫,在见到肯恩的瞬间表现得格外激动。 “我找到了,”他说。“妮妲尓伊的种子!” 帕洛图斯比很早之前有棵树,据说它遮天蔽日,树冠之下撑起了北境中仅有的春天,荒原塚埋下的兽灵先祖就是在那里孕育的。 狩堕侵蚀了巨树的根须。 旧神们砍伐了它一半的躯干,制作成木棺,由海兽拖进了【轮回重洋】,将奥秘的源头永远封存于漆黑的海底。 随后的矮人时代里,还未绝迹的雪灵们将巨树称之为“妮妲尔伊”。 寓意是“孕育非自然生命的人。” 巨树的另一半在这个时期被砍倒。 伐木的工程,从初代矮人皇开始,直到“思尔德林”即位才结束。 【妮妲尔伊】坚如磐石,连岁月都无法撼动。 矮人们以征服了巨树为荣,世代传颂,并倾尽整个时代的智慧,将巨树作为骨架,建造了奥苏亚大陆上影响最深远的建筑。 “对,你猜着了。” 驯兽人挖出一堆土,喘了口气才把故事讲完。 “那座建筑就是,呼,帕洛图斯比,的界标,永冻高墙。” 这里是远离克厄村平原的平原,卢卑克河的下游,黑菈们正在准备一场奇怪的狩猎。 淅沥沥的冻雨令人头疼。 肯恩亲力亲为,陪自己的部队挖坑。 根据捕鱼者的说法,这是陷阱必要的组成部分。 朗兹站在坑底,大洞已经能完全容纳这只巨裔,即便他不蹲下也不低头,只要观察者离开几步远,照样看不见脑袋。 泥潭泥泞不堪,积水淹没了朗兹的小腿。 众人合力将其拖出来,然后集体缩在临时避风口烤火, 虻医调配了几瓶防冻的药剂。 有人接受,有人拒绝,有人拿出冬草酒互相分享。 捕鱼者往深坑里倒入了两袋粘稠的膏体。 “这是什么?” 朗兹问道。 “鱼油熬的秘药,瞧着,现在这里就是片海洋,喂,别靠太近了,跌进去是会溺死的。” 队伍里有人嗤笑。 他们亲手挖出的土洞,知根知底,能扭伤脚腕都算是奇迹了,怎么可能致命呢? 【陷阱泥涡】 【传出魔法涟漪的深坑,跌入其中的家伙会陷入混乱,仿佛置身于海底,极难逃脱,最终被困死在内。】 “他是对的。” 肯恩出声警告。 谁也没见过雇主开玩笑,众人这才收起嬉笑的态度,意识到了危险性。 体力活完成,接下来便是等待。 奎玛碰了碰驯兽人,问起刚才的故事:“妮妲尔伊的躯干被砍走,根须和木桩去哪儿了?” “无处不在,石灵,魔物,巨兽,都可以说是它的某部分。” 奎玛笑而不答,心底却认定对方在胡扯。 北境很多传说都是杜撰的,篝火架起来,猎队里的老者都能讲几个玄乎的故事。 雨水不再落下。 但云层低矮,预示着事情还没完,果然,转瞬间又刮起了冷风,巴掌大的雪花被搅得漫天飞舞。 “时机正好,谁都不许再乱动啦。” 捕鱼者出声吩咐。 他撬开了另一个陶罐,令人窒息的恶臭瞬间飘出,腐烂发腻的鱼肉上面还有蠕虫。 肯恩站在上风口,那股怪味开始蔓延,顷刻间就能让十箭以外的人闻到。 “整个库伦博纳都找不到这种诱饵!” 朗兹拧住鼻翼吐槽道。 “这可不是我们的诱饵。” 捕鱼人随口回答,不断环视,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丛灌木在蠕动。 它试探过周围环境后,突然长出了蜘蛛状的多足,飞快爬行着朝陶罐跑了过去。 【钳子花】 【它是北境罕见的魔物,靠消化动物的残肢过活,算是会动的清道夫。】 肯恩看见这东西用树干般粗糙的爪子拨弄容器。 臭鱼深受食用腐肉怪物的欢迎,浓烈的气味,很容易就勾引到饥肠辘辘的家伙。 黑菈中有人开始碎碎念。 “天呐,这花一样的嘴巴真恶心,嘶,还能伸出来,我要吐了,冬母保佑啊,别再发出这该死的吮吸声了!” 钳子花正通过最粗鲁的方式进餐。 不少人转向别处的同时,尽力保持喉咙的平静。 雪花组成白色的纱帘,天色阴沉,凄风苦雨,谁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离开巢穴。 远处的景象变得更加朦胧,但更为明显的波纹在远处传来,一浪浪地叠加,到最后。就连对魔法最不敏感的【朗兹】也察觉到了异样。 “把兽血泼在身上。” 捕鱼人对巨裔说道,语气非常急促,似乎猎物即将登场。 朗兹手脚麻利地照做了,迁徙路上狩猎不断,几桶新鲜兽血算不得什么稀罕物资。 他忍不住泛起嘀咕: “不是来抓石头的么,目前为止,做的事情好像根本就不沾边啊。“ 嘘—— 肯恩抬手示意众人停止动作,某个东西在朦胧中缓缓逼近。 它嵌在地面上,无声地向前推进,砂砾和苔藓让开道路。 “就这玩意?” 朗兹难以置信。 所有人冒雨折腾,就为了对付如此普通的猎物? 他所说的玩意,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看起来和冻土上任何一块【科匹岩】没什么不同。 除了会缓慢蠕动以外,没有特别之处。 嘭! 巨大的碰撞声在他们眼前爆发——钳子花在眨眼间变成了肉糊,像是被随手拍死的臭虫,浆液和碎壳就是它全部的遗体。 他们眨眨眼睛,在原来陶罐摆放的位置上,看见…… 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 黑菈们全都闭嘴后退。 这种难以捕捉的极速,令人绝望的撞击力道,简直就是一架蓄满绞盘的攻城弩。 “呋啦瓜……” 朗兹怒骂了几句土话。 随后,他惊讶地发现只有自己乖乖涂抹了兽血,某种预感浮在脑袋里,还没想明白,就看见同伴们都转身盯住自己。 大家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你们这群混球!” 0082:惩戒石 “我身板儿最壮,但这可不算借口,我……我迟早要把你们拍成鸟粪!” 朗兹正在痛斥黑菈们的冷酷无情。 “别这样,我们商量了很久。” 捕鱼者露出认真的神情,可信度却不高,大家见识过“怪石”撞碎钳子花以后,谁心里都发憷。 “瞧瞧周围,谁更适合当诱饵呢?” “放心,事后绝对要补偿你,喏,只要你配合我们逮住它,铁匠阿瑟会锻造出你梦寐以求的武器。” …… 黑菈们七嘴八舌,讲道理,开出条件,把巨裔唬得头脑发热。 其实他在地下挖坑的时候,上面的同伴也没有闲着,大家在周围准备了很多保障措施。 众人眼神交流,默契地配合,纯粹是拿朗兹开涮而已。 肯恩没有参与其中,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石块上。 【敌对:惩戒石·破碎】 【等级:c】 【受到妮妲尔伊残缺根须的影响,它变成了一块缺乏智慧的石灵,被大地眷顾,能汲取异变的力量。】 钳子花的身躯被撞成浆糊,浓稠发绿的血水还粘附在石块上面,没多久,原本呈现爆炸状的血迹,线条慢慢变得柔和,似乎被吮吸掉了多余的部分。 肯恩远远望去: 汁液组成了一副并不完整图腾,抽象诡秘的纹路,像是一张邪恶祭祀的面具,罅隙勾边的眼睛,正在观察着自己。 “它在移动。” 肯恩往后退步。 他摆出应对重骑冲撞的架势,双手握持战斧,肌肉逐渐放松,得益于极高的【敏捷】数值,他能够看见惩戒石完全转了过来——血迹被吸收,粘在上面的魔物晶体碎片变成了齑粉,抖落下来。 “围捕它的秘诀在于脚下!” 捕鱼者高声提醒同伴。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果然看见了一股岩浆状的魔力在冻土中延伸,已经相当接近朗兹。 “别管石头,看我手势行动!” 他冲着黑菈们挥舞手掌,于狂风暴雪中拽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惩戒石的闪现并非毫无征兆,否则的话,凭借这种无息杀人的撞击,威胁评价不可能才到【等级:c】。 地底下的魔法才是关键! 它像是午夜梦回时【勾魂恶灵】的魔爪,只要能够完全缠住,就可以瞬间毁灭他的躯体。 巨裔紧张地喘息,举着一面从骑兵手里借来的盾牌。 肯恩紧紧盯住他的脚下,看到那股魔力凝聚成团,已经开始锁定巨裔的位置,粘稠的轮廓慢慢开始合拢…… “等等,准备,现在!” 惩戒石破风而来,如同蓄满弓弦的猎龙巨弩。 它和巨裔中间的雪花都被冲开,顷刻间出现了一条清晰无比的通路! 黑菈们闻声而动,好几双手同时用力,一张由老藤和兽筋编织而成的网从朗兹脚底掀起! 惩戒石的残影留在空中。 它好似撞上了一张正在扬起的兽皮巨帆。 黑色的土层泼洒,封禁用的秘术启动。 砰,咔! 两个声响同时传进众人的耳中。 幸好巨裔洗澡并不仔细,积攒多年的污垢保护了他的耳膜。 即便如此,朗兹还是被巨大的撞击声震得脑袋发胀。 “噗,咳嗯。” 他手中的钢铁盾牌完全变形了,血水顺着喉头翻涌上来,从歪斜的牙缝间滋出去,血沫溅在变形的胳膊上、盾牌上、冻土上。 巨裔蓝色的皮肤鼓出好几处恐怖的包,里面撞断的骨头将肌肉给顶了起来。 “战斗,瓜鄂提多姆!” 朗兹血脉里奔腾的兽性被激活。 他张开血盆大口,高呼自己的名讳,然后抡起另一只拳头狠狠轰在盾牌背部。 防具的凹陷被打了回去! 他巨大的拳头破铁而出,【野货】品质的装备不太可靠,但这一击确实也足够骇人! 肯恩看见【惩戒石】被揍得腾空后退。 网兜已经完全将其缠绕住。 绳子末端的黑菈们还没从巨大的冲撞中缓过来,绳索已经划破众人的皮肤,即便如此,大家都还闭眼咬牙地坚持着。 谁也没有留意到巨裔的反攻! 因为他们不敢懈怠,不敢东张西望,谁都害怕玩笑成真,害怕巨石的轰击把同伴给当场撞死! 肯恩原本就盯着朗兹的位置。 他在巨裔挥拳的瞬间就松开了自己的绳索,一边跑去堵死【惩戒石】的退路,一边把【晨昏】从身旁抽进掌心。 黑菈们所站的位置已经做过处理。 冻土下方被埋了一层刷过鱼油的布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已经隔绝了地面,任何大地的眷顾都会被切断。 【石灵感到危险,它将不惜一切代价地逃离此地,快阻止!】 备注闪出。 肯恩的脑子却还在处理他眼前看到的东西。 “你是个什么怪物?” 【惩戒石】并非完整的一颗石头。 它常年接触土地的下端,竟然长着扭曲的、如同触手般的长条,此时正狂乱的挥舞着,像鞭子一样抽打周围的土块和空气,拼命想要甩掉附着其上的鱼油。 【汲取扭曲的力量,本身也会得黑暗奇诡。】 肯恩来不及感慨。 他手中的晨昏劈出沉重且锋锐的斩击,像剁到一条由沙子和烂泥凝聚成的蛇。 沙,沙,沙。 从触感上来说,和砍在韧性极高的藤蔓上类似。 0083:一块石头 惩戒石落在网兜里,像只搁浅的游鱼。 魔力汇聚成的触手向外延伸,偶尔有几根碰到坚实的土地,便扎进去,饥渴地索取力量。 歘,歘,歘! 肯恩手擎战斧,舞起钢铁的旋风,在混乱中沉默地挥砍。 黑菈们高声嘶吼,飘到嘴边的雪花被呼出的白雾吹走。 他们的手在流血,却仍然用力将绳网拉紧。 惩戒石开始高频率冲撞。 它榨干魔法,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挣扎,做最后的抗争。 肯恩的斧头愈发狠厉,他腾挪攻击,总觉得这怪物不太对劲,但又想不通——触手汲取的力量已经见底,没有血肉供应,它又能做什么呢? “呋噜噜……” 朗兹甩了甩脑袋,终于从眩晕中恢复。 他忍住骨折的疼痛,赶紧上前帮忙,匆忙拉起最近的一截绳头就往后拽。 兜网扯动,原本隐蔽的一角被掀开。 驯兽人往暴露出的位置看过去:有两根藏在泥土里的触手,竟然击穿了木料,已经深深扎入地底。 他瞳孔微缩,大吼道:“快跑,朗兹,赶紧离开那儿!” 肯恩听到了呼喊声,惊觉不妙,他在混战中展开灰色视界,却正好看见岩浆锁死进攻目标。 巨裔有点懵。 他怔怔地退了几步,呢喃着问道:“发生了什……” 【惩戒石】积攒已久的魔力对着藤网爆发。 黑菈们痛呼连连,要么扭脱了胳膊,要么被扯到空中又摔在地上,不可思议的力量拽动所有人向后倒去! 朗兹眼前一黑。 他被撞得失去意识,向后翻滚,身上不知断了多少骨头。 捕网陷阱彻底被突破了。 贪婪的触手一根根扎进土层里。 肯恩循着混乱看过去:惩戒石疯狂颤抖着,魔力涌向了重伤的朗兹,似乎想要用下一次撞击杀了他,然后通汲取巨裔的血肉来恢复力量。 【你很清楚,这记攻击威力十足,巨裔的生命即将迎来终点。】 跌倒在地的人争先恐后地爬起来。 他们都扑向重伤昏厥的朗兹,同时心底忍不住懊悔,那该死的玩笑可能要应验了,这个憨厚的大个子随时要毙命! 凌冽的寒风搅动雪花。 突然,惩戒石顿在原地,残留的触手开始抽搐,竟然强行扭转了方向。 众人的身后被照亮。 一股明艳的、苍蓝的、非比寻常的火焰升腾而起。 肯恩激活【战旌之证】,自从见过【曼底】以后,他就很少在空旷的野外使用这股力量。 但巨裔危在旦夕,这个决定不需要犹豫。 顷刻之间,浓郁的旧神伟力喷涌而出,牢牢套住了【惩戒石】,那股令人着迷的力量,让荒原里的很多魔物都欲罢不能。 “做个了断,来吧。” 肯恩握好战斧,瞥见脚底掠过一抹残影,还没看清楚具体,巨石就已经闪至眼前了。 战斧漆黑锋利的刃口被撞歪,握柄被顶回胸膛,耳畔听到了盔甲之下的骨头发出哀鸣,凹陷的铁块和错位的肌肉撞在一起。 砰! 短暂相碰,他倒飞了出去。 刷! 肯恩将【晨昏】砍进土地,战斧犁出一道沟壑,却强行卸掉了冲击的力道。 他含住血液,挣扎着从地面站起来,凭借强大的意志,支撑近乎散架的身躯,迅速调动经验值去治疗身体的损伤。 【敌人陷入疯狂,你必须争分夺秒。】 地底之下,魔法暴动。 原本岩浆状的轮廓,现在几乎延伸成了一条细线,【惩戒石】以舍弃力量为代价,换取最快的反应速度。 夺命的危险就在脚底。 肯恩中止治疗,调度起【古老记忆】,全心浸在“直觉“当中,就在敌人的魔法闯进来的瞬间…… 他催动霜花,使用了【影隙】。 荒原野地里的光线被扭转,景物开始变换,受伤的双臂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手中的战斧渴望着斩击! 肯恩摆好架势,闪现在【惩戒石】半步之外。 它晃动着,上面还带着钳子花的汁液,图腾被剐蹭得只剩几抹杂乱的线条。 此时,【惩戒石】传递出某种类似“人”的情绪——它的敌人消失了,此时正陷入短暂的迷茫。 肯恩抡出一道蓄满力量的弧线,仿佛轰鸣的雷霆迫降在土地上,匪夷所思的能量击中了图腾正中央。 【晨昏】砸出裂缝,斧面陷进其中! 扎根于冻土的触手,在击打的惯性下被连根拔起。 肯恩毫不留力,迈开一步,像是陷阵的重甲士兵抡起【链锤】,把嵌在武器上的石头甩起来,在空中画出一了个完整的圆环。 腰腹发力,战斧脱手! 惩戒石被带着离开地面,又随着自重不断下沉,向远处一个巨大的深坑坠去。 片刻过后,水花四溅,传来一声幻听般的凄鸣。 笼罩在此的压迫感消散了,雪花簌簌落下,平静地融化在地面上。 肯恩抬起胳膊。 晨昏从坑洞里飞转回他的手中。 【战斗结束,受伤x6,死亡无,声望x50,沉降石x1。】 “额,嘶——” 朗兹握着脑袋坐直,身上哪里都疼得离谱,一只带有黑色手套的巴掌从眼前挪开,穿着黑甲的人影变得清晰。 “我这是晕过去了?怪物呢,您干掉它了么!” “没有,是它撞得太轻,把你弄睡着了。” 肯恩伸出手,把巨裔拉起来,又指向远处的深坑说道:“诺,怪物在那里呢,去给它弄上来,我们离开这鬼地方。” 朗兹燃起干劲。 他拨开放网的黑菈,在众人的玩笑声中抓住绳结,雄赳赳地往后踏步。 湿漉漉的藤蔓兜着巨石浮出水面。 肯恩没有说话,疲惫的他抱起胳膊旁观——惩戒石的触手变成了皮囊,像水草一样粘连垂落,泥浆正哗啦啦地往下淌。 【沉降石】 【浸润魔法多年,能够将奇诡的能量转化为养分,善于耕作的部落则将其用于农业。】 “捞那块有图腾的石头就够了,剩下这块石头是多余的,你捞上来干嘛?” 捕鱼者指着网兜下方说道。 朗兹却左右手交替,几下就收完了绳索,然后向在场所有人吼道: “谁说没用?让阿瑟给我造个武器。” 他得意至极,昂首拍打胸脯,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亲口保,证,的!” 0084:争强好胜 “当然。” 黑菈们看见朗兹恢复精神,都表情轻松地笑了。 接下来,肯恩和他们将战利品拖回了【克厄村】,来到临时营地,把【沉降石】和辎重绑在一起。 耽误行程的冻雨在午后终于停止。 流民们也在这段时间内缓解了部分压力,浑身轻松,面带笑意,充足的食物和即将结束的旅程令人心情愉悦。 肯恩来到军营。 他将存放的武器全部分发,投石兵们终于有了像样的弓,箭镞的话,可以用碎铁和木杆制作,自己动手就能解决。 【投石兵x9升级为弓箭手。】 目前的条件下,只能这样凑合渡过。 “窘迫的阶段,正好可以锻炼士兵,等他们足够强大,肯定能拥有与之相匹配的武器。” 肯恩如是说道。 奎玛点头赞同,深谙练兵的重要性。 大家原本都是淳朴的村民,但桑顿卡亚的人最早跟随肯恩,也最早接受锻炼。 他们在远征队伍中格外显眼,无论是意志力还是战斗力,都甩开流民一大截。 奎玛这段时间又沉稳了许多,他跟自己麾下的编队共同生活。 一起徒步挨冻,一起狩猎猛兽,一起训练成长。 帕洛图斯比最早的友谊源自“猎队”,他们视自己的成员为兄弟姐妹,这项传统保留至今。 【队伍中的投石兵x3合并为一组重弩手。】 当初,为了击杀【厚翅鹰】,阿瑟打造了一种巨弩。 它是矮人军队的战场武器,制造简单,材料廉价,但笨重也成为了明显且致命的缺陷。 肯恩舍不得巨弩的威力。 他花费额外的材料为巨弩打造了有轮的底座,让手无寸铁的士兵一起伺候这台“大家伙“。 “分到重弩手的,都是轮不上武器的人。” 奎玛说完,看向了有些失落的士兵。 肯恩笑着说道: “别灰心啊,你听说过诺林王国的钢铁重炮吗,对,一击轰碎黑理铁骑的东西。哈哈,别忘了,诺林的首席工程师就在桑顿卡亚。” 【伯克·巴特莱】是个冷静且漠视政治的人,凭借双方的好感度,索要一份武器图纸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锻造…… 别忘了还有个阿瑟,他的制器才华值得期待。 桑顿卡亚的熔炉会提上日程,等它建造完毕,就能为军队生产出更加厉害的东西。 “告诉重弩手,只要他们展现出足够的能力,我就许诺一台漂亮的三十磅重炮。“ 肯恩和奎玛笑起来。 憧憬未来是件相当幸福的事情,尤其是配上北境残酷的生存环境,这种憧憬甚至可以说相当奢侈。 此时,一阵难听的怪吼传来。 “哦,洛布甘达。瓜鄂提多姆,哈哈哈——” 声音由远到近,奇怪的语句、豪爽的笑声令营地里的人纷纷侧头。 巨裔朗兹手舞足蹈地乱跑。 他个头属实显眼,蓝色出皮肤被简易的板甲所覆盖——黑菈们信守承诺,把自己辛苦收集的装备奖励给了他。 “啧啧,那根棒子是什么?” 奎玛笑着摇摇头,射手的视力能让他一眼穿过杂物和人群,看见对方手里多出的东西。 “阿瑟做的武器,用沉降石碎掉的部分做出来的。” 肯恩解释道。 与此同时,正在到处分享喜悦的朗兹也发现了他们,于是他挥舞手中紧密结实的石棒,兴致勃勃地冲过来。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士兵都在逃命似的躲闪,离得近的流民甚至丢掉了手里的东西。 肯恩笑了,这种单纯的心思,鲁莽又令人亲近。 “我瞧瞧。” 【武器:板渍石棍】 【品质:精良】 【耐久度:98%】 它的密度比想象中要大许多,榨取魔物的东西,肯定要比科匹岩更加稀有坚固。 “很符合你的口味,粗壮且沉重,嗯,我是指武器。” 奎玛在旁打趣道。 他本就是部落出生,和黑菈们熟悉以后,也喜欢拿巨裔开玩笑,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它可是个宝贝,我保证,比您的斧头好用得多啦,您的武器滑手,耍着不自在。” 朗兹兴奋得胡言乱语,嚷嚷着数落【晨昏】的坏处,要不是伤没好全,心底没底,恐怕已经拉开场地,跟老大再过上几招了。 肯恩倒是不甚在意,却感觉腰背莫名一沉,身后的战斧似乎有些躁动。 灵匠制作的【传说】武器,确实有自己的尊严。 “嘶,我记得你不是想要铜棒的吗?我如果找阿瑟造一根,你要不要换?” 奎玛岔开话题,让巨裔又陷入新的一轮纠结。 他正打算继续开口,视线的焦点迅速抖动,发现了从远处徐徐走来的另一个人。 “哦?我先去看看今天切出来的木杆。” 奎玛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朗兹挥手跟他道别,却不理解对方为何匆匆离去,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还没想明白,低头看见肯恩也是神色认真的模样。 巨裔转过头,归来的人已经走到眼前。 巡逻的士兵愣在原地,捆扎辎重的车夫停住绳索,过往的人群让开一条道路。 0085:躯壳 “传闻是真的吗?” 濛喘息着问道。 他站在原地,左手拖着一只魔物的尸体,右手套着战马的缰绳,坐骑身上伤痕累累,他裸露的躯体上也鲜血淋漓,看来是经历了一番血战。 他穿着简陋残损的盔甲,一把卷刃的骨柄刀收在髋部的鞘中。 肯恩和奎玛同时同时发现了濛。 奎玛谨记战旌的嘱咐,主动避免接触,所以提前离开了。 肯恩平静地看着对方穿过军营的建筑,大步走向自己。 濛的动作很僵硬,带着微弱的颤抖,浑身遍布血污,扎紧的发鞭被挑散了几处。 他左眼淤肿,勉强睁开了右眼看路,你能从中窥见的只有倔强。 “你指的传闻是什么?” 肯恩依旧严肃,但欣赏之情已经溢出嘴角。 “我在洛浚苔原打死了它。” 濛说着丢出一具尸体,一只健壮的成年【景岚兽】,虬结的身躯皮开肉绽。 “管粮食的人不敢收,我又拿给军需处,那里的人讲,打死魔物能定制一把武器……是不是真的?” 朗兹嘿嘿笑起来,抢着回答道。 “你得去找阿瑟,他手艺很好,动作还快,两顿饱饭的功夫就能给你弄出好东西!” 濛看了巨裔一眼,注意力却停在对方手中的石棍上。 他听完这句话,转身就想要离开。 肯恩突然开口叫住。 “朗兹,把马牵走,东西也带上。” 他上前拎起【景岚兽】的尸体,把它甩上巨裔的肩膀,示意领矛手跟随自己。 濛照做了。 “你打算要把什么武器?边走边聊,我正好要找阿瑟。” “战刀。” 濛虚弱但郑重地回答道。 他在肯恩的眼神下躲闪,害怕对方会指出自己的冲动,揭穿争强好胜的事实。 “你的斗志,在北境是种相当宝贵的财富。” 肯恩讲乌玛语的时候有种来自南疆的优雅腔调,这种口音配合北境凌冽的寒风,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们即将返回家园,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他将手放在濛的肩膀上,把惨不忍睹的血条微微回升。 濛把头转向另一侧,往雪地里啐了一口血,忍受着伤口愈合的疼痛说道:“意味着即将面对漆冰使徒,冬犄格部落的血债,终于能够偿还!” “对。” 肯恩眉宇间露出沉痛。 濛看着他,眼中带有期待,他钦佩这个男人的强大和坚韧,但他至今都没想通,自己想要从对方身上学到什么? “很不幸……” 肯恩望着空中熟悉的雪花,平静地问道:“漆冰使徒是杀不完的,你迟早会死,变成荒原里一具冰冷的尸体,然后呢?” 他十分冷静地看过来,问道。 “濛,除了复仇,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说聪明话的人,除了神棍,就是懦夫,勇敢者从不回避战斗!” 濛激动地反驳,目光炯炯,透着狠厉。 “勇敢的你,为什么要回避问题,我很好奇,这具伤痕累累的皮囊之下,到底还剩了点什么?” 肯恩说完摆摆手,没有继续听对方的回答,仿佛刚才所有的话都是自己的思考。 两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气氛缓和下来。 他们俩转去了辎重营地,在盗匪遗留的耗材里面,挑了几块最好的钢铁,一根晶化的变异猛犸的骨头。 阿瑟为濛打造了一把约莫三羽长度的部落战刀。 “我需要点时间,等抵达桑顿卡亚的时候才能做出来。” 濛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武器,还是在期待未知的村庄。 肯恩早就去队伍前方了。 铁匠阿瑟也不喜欢交谈,周围沉默下来,他偶尔凝视临时熔炉的火焰,偶尔抬起脑袋,似乎想在白天寻找星星。 濛也仰起头。 北境的阳光温柔似纱,雪花突然就消失了,冷风吹拂着浩浩荡荡的队伍。 流民们怀着对这片土地的敬畏开始启程。 克厄村绕行到桑顿卡亚,需要经过【洛浚山谷】外开阔的苔原,游荡的盗匪们不敢袭扰,猎户和商队也是远远观望。 他们往南,再往西部前进。 第二天正午,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松软,林地和鸟兽变得丰富。 熟悉的村庄坦途遥遥在望,放哨的士兵匍匐在山头,站起来,却又不敢靠近,只是震惊地盯住队伍前方,仔细辨认带队者的样貌。 肯恩掀开黑色翻毛的斗篷。 他身穿战甲,握着霏狼王的座鞍,短须和泥泞都显出一路风尘的艰难。 “战旌。” 狼骑手行至跟前,俯身行礼,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肯恩从旁边经过,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踏入了进村的小道,他举起一只胳膊振奋地高呼: “兄弟姐妹们,回家了。” 该怎样跟一群失去过家园的人解释幸福呢,其实很简单,熟悉的冬日木屋,齐整规则的城墙,充足温暖的食物。 桑顿卡亚的居民们围在门口。 他们兴奋地欢迎战旌归来,诺林王国的学者们也站在崭新的瞭望塔上挥手,队伍中的【颂唱者】举起胳膊甩动作为回应。 “旅行如何?” “哦,天呐,棒极啦!” “瞎说,你出门没几天就差点冻死,嘿嘿,我也一样,但这趟是真棒啊……” 两位诺林王国的学者兴奋无比,他们跟好奇的听众去复述这一路来的艰难险阻,还有战旌那些骇人听闻的壮举。 克厄村的血战,杜瓦部落的盛况,遮天蔽日的曼底,宛如末日的雷霆…… 听众聚集起来,其中包括了许多桑顿卡亚的居民。 村庄大门彻底敞开。 伯克和麦格站在村口指挥,他们负责疏导拥挤的人群,将木屋分配给需要的家庭,并且组织起能够干活的人,共同操持今夜的宴会。 人数越来越多。 房屋不够住了,宽敞的仓库也被挤满。 麦格陷入沉默,诺林王国的都城是见不到这种场景的: 流民们的眼中泛着泪光,干瘪的身躯,还有苍白的脸颊,所有绝望的灵魂此时都被希望浸润着。 “呼~老师,那封写给王上的信还在吗?” 麦格看向身旁的伯克。 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只是微笑不语。 他看向桑顿卡亚的前方,考虑着要不要将道路改造提前,毕竟人实在是太多了,长队如河,汇聚在这处小小的村庄里。 0086:家园的夜晚 许多人都曾担心肯恩去而不返。 桑顿卡亚部落刚凝聚起来的信心,在过去渺无音讯的两周内消磨殆尽,所有人都强迫自己去工作,用劳累排解恐慌,几乎没有人敢去想象——战旌能带回来如此多的流民。 伯克丰富的阅人经验告诉他: 即便困难重重,肯恩都不会轻易死在外面。 现在,拥挤的居民将房屋塞满,这是盗匪光临以后的第一次,能够在桑顿卡亚看见如此多的笑容。 升腾的篝火照亮了往来忙碌的人群。 流民们忙起来毫不心疼力气,大家搬运货物的时候,前一刻还在擦汗,忽然间就落下泪来,身旁的人会自觉上前安抚。 琼抱着衣服沿着火光最边缘行走。 她记忆中的上一次的热闹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桑顿卡亚的老战旌还未逝世,罕姆辛会跟猎队的叔叔们介绍自己,欢庆的筵席总会进行到日出时分。 通过食物和火焰,人们得以忘却痛苦,在发泄以后更坚强地生活。 不过这次,罕姆辛也不在了,他死在了冬母祭坛之上,死在了抵御漆冰使徒前锋的战斗中。 “听说他是战旌。” “现在起,我们属于桑顿卡亚,他也是我们的战旌。” 烧汤和锯木的流民正在聊天。 琼快步走过,一路上,几乎所有话题都围绕着肯恩先生,就连那十个身负纹章、凶神恶煞,被称为“黑菈”的战士,都对战旌心悦诚服。 她熟练地搬开公共浴室的侧门。 时间尚早,除了清洁的村妇,不会有人提前来这里。 肯恩设计建造的浴室相当温暖,湿润的热气令人呼吸急促,只要在这待的够久,所有的疲乏都能被泡得一干二净。 琼将烘干的衣物塞进防水皮袋子里,放在独立浴桶触手可及的位置。 她停留了片刻。 独处是最煎熬的,安静的环境会逼着人去直视自己的内心,过去这段时间的担忧,会无法抑制地涌上来。 “呼~一切都好,回来了,就好。”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告诉他,从漂亮的霜花到连成排的围墙。 她有太多事情想要询问他,从路途的艰辛到未愈合的伤痕。 但首先,战旌是桑顿卡亚的,返回家园的首个夜晚,有更多的人需要肯恩·布维尔。 琼从侧门退出来。 筵席的声浪此起彼伏,每个角落里都飘荡着食物的香味,接到通知的捕鱼队伍刚刚离开冰面,望着热闹非凡的村庄惊叹连连。 所有值得高兴的事情已经集齐…… 该笑起来了。 “嘿,你在这儿呢,坦尼森太太刚才正找你。” 麦格从旁经过。 她很少看见琼绽放出微笑,这种干净清澈的表情,能够在北境的寒风里给人慰藉。 两个女孩并肩走向欢呼升起的地方。 远处,桑顿卡亚的积雪变成淡灰色,星朗云舒的景色宁静又迷人,阿瑟抱着一瓶用仓木塞紧的烈酒,躺在行李上静静发呆。 “星星,美。” 他避开篝火的光线,享受最纯粹的夜空。 永冻瀑布下暗无天日,漫长且枯燥的学艺过程中,矮人工匠无数次叨念起旧时代的月华,漫天都是瑰丽炫目的奇景,强悍庞大的怪物能遮挡住星星。 “越美的东西,破坏起来,就越容易心碎。” 濛在旁边冷冷地说着。 除了在篝火前大快朵颐的朗兹,黑菈里的其他人都不喜欢热闹,村庄居民的欢笑会令他们沉默,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会撕开心口的结痂。 阿瑟闭起眼睛没有说话。 濛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回手中,一把晶骨柄的钢刀,纹了冬犄格部落的熊印。 他仔细端详了片刻,将东西纳入鞘中。 轮岗的哨兵已经返程,如此盛大的筵席,谁会忍心错过呢? 而且,部队集结,意味着防御收拢到最紧凑的状态,战旌坐镇的村庄不畏惧任何挑战。 濛扫兴地离开了。 他不允许自己感受到温暖,记忆中每个惨死的同伴都在尖叫,残缺的冤魂在催促自己复仇。 桑顿卡亚周围都是修建工地。 远处的阴影里插着几个假人,碎布在风中摇曳,似乎在挑衅落单的野兽。 嗖—— 濛用脚勾起旁边的尖叉,精准地掷中了其中一个。 他看到这种草靶,就想起训练的弓兵,自然地联想到,被肯恩信任,能够独自掌握一支编队的奎玛。 冬犄格部落崇尚独立。 濛自幼就被灌输了竞争的意识,战士的骄傲不会去坑害队友,但他会逼迫自己去努力,去超越身边所有的人。 “强者才配得到尊重。” 他胸膛里再度感到燥热,雪地踩起来沙沙作响,这里已经偏离村庄主干道,处于森林的边缘地带。 濛调整好呼吸,仔细倾听风中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他下午打听到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肯恩骑着的那头霏狼王是个氏族的领袖,跟其同群的狼崽有十多只,在桑顿卡亚组建狼骑手的时候,因为士兵稀缺,所以还剩了最后一头霏狼。 它被散养在野外,巡逻的哨兵偶尔能发现踪迹。 濛听到消息的时候,当场逼问对方更多的细节,他发誓要比任何人都先得到这只霏狼,将其变成自己的坐骑。 草叶被吹动,积雪被压成薄冰。 濛的胸膛起伏,血液在沸腾,思路和感官却出奇地清晰——野兽来到了这里。 新建书友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roushuwu&quo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roushuwu&lt;&gt;" target="_blank">https://roushuwu&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087:起舞者 熊熊的篝火恣意摇曳,温暖的光芒照亮周围轻歌的居民。 肯恩坐在欢呼声的中央,他身旁依旧是最忠诚的追随者奎玛。 从狼骑兵到冬马射手,聚集于此的士兵感到了肩上的重担,桑顿卡亚的土地与其紧密相连,家园特有的归属感和责任感从胸膛满溢而出。 流民们来自帕洛图斯比的各个村庄。 桑顿卡亚的原住民们陷入一种奇怪的幸福感,他们绝对欢迎这批兄弟姐妹,也有决心去维护幸福与和平,但总有人忍不住去想——这种跨越了信仰的团结,究竟是因为背井离乡的无可奈何,还是领导者的超乎寻常的个人魅力? 肯恩听到有人赞颂自己的名字。 他喝完罐中不到一半的肉汤,看见有巫祭传统的【彼司唯仑】人正在起舞,高抛的手臂划出弧线,撒落萤火粉的同时带起一串爆燃的烈焰。 居民们的部落传承不同,信仰不同,虽然众人无法理解祈灵舞的内涵,但在肯恩面前,都保持着基本尊重,纷纷端坐起来,神情肃穆地注视着。 “嘶,这调子让我后背发麻,怪诡异的。他们信奉一个没名气的旧神,叫阿基拉,是只烟雾里的鬼。” “鬼?我只看见一副盘羊头骨做的面具。” 肯恩无视耳旁稀啦啦的讨论声。 此时他只感觉四壁清净,起舞者的动作出现残影,某种扭曲的力量隔空锁定了自己,不论他怎么深呼吸,都无法驱散这种奇怪的注视感。 咔,咔。 明明是骨头敲击的动作,却在耳中变得越来越清晰,像是兽蹄踩碎了冰块,清脆的响声扣人心弦。 【你庇佑了阿基拉的子民,获得旧神赐福,彼司维仑人对你的好感上升,魔力上限提升,声望增加20。】 肯恩恍然苏醒,异样全部消散,他隐约间只记得和一双锗色的瞳孔对视了一眼。 【曲谱收集:猎魂的阿基拉】 【品质:c】 【效果:赞颂对象获得永久增益,注意,虔诚的祭祀者一生仅有两次起舞的机会。】 漫长且诡异的舞蹈结束了。 几位流民疲惫地瘫软在地,每个动作都表现出深深的疲惫感,但每个人都虔诚地跪直身体,朝篝火最高的地方摆出祈祷动作,像是在感谢旧神倾听自己的呼唤。 肯恩则遥遥点头,出于尊重,他此时还不能做些什么。 流民回应了战旌的目光,他们被救助,心怀感激,即便这支舞会影响终生,众人也毫不怜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肯恩的作为,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个部落的流民。 篝火还在熊熊燃烧,星空之下,所有人都在尽情享受自由与希望,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身穿黑甲的年轻人,歌唱和舞蹈都消失了,气氛有些奇怪。 【你的臣民正注视着你,身为领导者,最好是说点什么。】 肯恩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 “抱歉诸位,我本不应该扫兴,但实话实说,北境现在危机四伏,凄冰使徒的队伍应该就要抵达,亡灵潮紧随其后。” 他睁开眼睛,把掩在黑羽披风下的战斧亮出来。 “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在北境,和平短暂得如同霜花,融化后是会冻死人的,所以我恳求诸位,磨好刀锋,别抱有侥幸,陪我一起期待日出,长久地……在这片荒原上生存下去。” 战旌目光沉重地站起来,扫过每个注视他的人。 0088:日出之前 居民们在重建的村庄空地上,在燃烧的篝火之下,听见了战旌所说的致辞。 简短而又令人印象深刻。 肯恩从来不会用虚假的安慰去掩盖困难,他是位诚实的领导者,会将危险摆在众人面前,然后指明一条布满荆棘,向死而生的出路。 宴会结束得有些仓促。 但居民们并没有感觉到热闹结束后的失落,相反,每个人的眼神都更加坚定。 被战争碾压的亡者不计其数,被境绝大部分死去的流民都是麻木且悲哀的。 因为肯恩·布维尔的诚实,桑顿卡亚的居民更清醒,也更想活下去。 凌晨,独栋木屋中。 伯克放下一杯浓茶,拨开了手边层层叠叠的图纸说道:“昨天的信上说,尖霊冰湾的狩猎争夺暂停了?” 麦格点头称是。 北境商道会流通一些重要传闻,这是南疆诸国的重要信息来源,地下市场和表面贸易都有各自的传信手段。 麦格捻开两页浅纹纸,又轻放在膝盖上,她读不进去,皱眉呢喃着两个名字。 “霍叟,弗伦冈铎……” 这是红枫高地最令人敬畏的两个战旌,诺林王国有大批的资源都用来研究这二位的成长轨迹。 这很正常,永冻高墙以南,有无数势力想要插手帕洛图斯比。 “肯恩·布维尔,嘶,跟他们完全不同。” 麦格露出微笑。 她并不打算将其记录下来,也不想让这位年轻战旌的事迹过早地传到南疆诸国的耳朵里。 “如果非北境血统的人也能领导一个部落崛起,他将会学术上最珍贵的活案例,说真的,我很期待桑顿卡亚的未来。老师你觉得呢?” 麦格侧头询问,却发现伯克心不在焉地发呆。 他轻敲杯沿旁的握柄,向自己的学生道歉,然后边抿一口浓茶,边感慨地说道:“你很适合图书馆,但我更喜欢工坊,今天我注意到一个小家伙,准确的说,我先看到了几件令人惊讶的作品。” 伯克舒服地瘫下去,轻巧向麦格介绍。 “我打听到他叫阿瑟,是肯恩从克厄村招募来的铁匠。” 房间里传来讨论声。 桑顿卡亚保持清醒的人还有不少,同一片夜幕之下,领矛手,濛,正在雪地中奔跑。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 黎明的微光已经出现,但距离晨曦喷薄还有一段时间,天色昏暗,给追踪者蒙上阴暗的灰色。 濛呼出白雾,警惕地回头观察。 他本以为自己才是狩猎者,但当他发现这头霏狼的状况时,双方身份就突然逆转了——它病了,正处于发疯的边缘。 树林里躲藏的地方很多。 这片刺手的草根上铺了层薄薄的雪毯,泥泞和碎石之间布满了血迹,凌乱的蹄印转述了这里曾爆发过何等血腥的撕咬。 紧张的氛围,反而让濛冷静下来。 他失业中闪过一道灰影,于是俯低身子,握紧战刀,像是一根根紧绷的粗藤般静止不动却又蓄势待发。 灌木的传来低吠,月华抚去霏狼眼中的猩红。 它诡异地抽搐几下,又疾步迈进雪地里,肋下有几道明显的、溃烂的伤疤,浑身散出来的黑烟像是祭祀口中常说的死兆。 0089:野兽和狼 【编队“黑菈”中的濛受到诅咒。】 肯恩从接到了备注提示就开始动身,此时,霏狼正越过村前岗哨,巡逻士兵组织起队伍跟上去,但只有奎玛的骑术能够勉强缀在后面。 太阳终于破云而出。 金色的晨曦覆上雪盖和枝丫,林地间对峙的双方已经精疲力尽,冷风吹过,带来浓重的血腥味。 肯恩最先赶到,他眼眸里的微芒收敛起来——灰色视界标出了濛的行进路线。 一声疯狂的狼吠。 肯恩抬头,看见濛和霏狼撞开灌木,在雪地间翻滚。 【技能:影隙】 他从座鞍上闪现到跟前,用战斧的阔面把野兽拍开。 霏狼弓着背,向后飞出几步远,然后躺在地上抽搐,时不时露出狰狞的嘴脸。 “这是什么情况?” 肯恩没有去追,立刻低头检查濛的伤势: 他身上布满抓痕,从额头到小臂都有青筋鼓起,瞳孔上围了一圈红色,似乎处在情绪失控的边缘。 【人物:濛】 【身份:黑菈】 【资质:3.1 智慧:2.0】 【状态:狩堕侵染21%】 濛的症状属于沾染诅咒的前期,因为搏杀耗费了太多血气,需要立刻处理。 周围没有其它人,肯恩使用经验值也毫无顾忌。 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几乎谁都有点疗伤手段,可如果涉及到【狩堕】,就会是另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轻度还好,特殊药剂或者神圣魔法也能凑合,重度的话,如比当初阿瑟那种情况,放眼整个奥苏亚大陆,只有神职能够处理。 肯恩驱除狩堕的手段的比较特殊,是经验值的另一种用法。 他将绿色荧光理解为“经验值”,却想不通它为什么能够治愈伤势,甚至驱除深入灵魂的诅咒。 【资质:4.5 智慧:4.0】 初入北境的时候,经验值能够提升数据,是最可靠的保命手段。 肯恩现在也尝试过用它去提升属性,可无论是单一的【弓箭】【骑术】,还直接用在【资质】或者【智慧】上都如同溪流入海,很难引起变化,实际消耗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咳,唔。” 濛的痛哼打断了肯恩的思考。 年轻的领矛手翻过身,黑烟从他身上溃烂的血肉里飘出,带来巨大的痛苦的和刺鼻的气味。 片刻后,奎玛抵达,却停留在警戒范围外。 濛仅仅看了他一眼,心底膨胀的嫉妒就转变为了杀意,他抓紧去握刀的手,然后用嘴咬住,猩红的血珠滴落在薄冰上。 【狩堕会扭曲人的思维,只有足够坚韧的人才能守住底线。】 濛虽然性格偏激,却不愿意玷污部落领矛手的荣誉,坑害同伴这种事情是绝对不愿意发生的! 肯恩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挣扎的霏狼。 他表情严峻,不知道经验值对野兽是否有用,在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后,轻轻触碰了它银色的毛皮,将绿色荧光导入进去。 “嗷——” 低吠转为嚎叫,瞬间亮出泛黄的尖牙。 【运气不错,这只野兽诚心归附,如果能活下来的话会获得成长。】 “不行,如果可以……啊,别,别杀死它!” 濛满头大汗地喊道。 他刚说完,抽搐着弓起身子,咬牙抗住了血肉重组的痛感。 肯恩拥有【狼之灵】。 他皱起眉,模糊地感应到一些东西: 这只霏狼被破土而出的死灵划伤好几天了,当它发觉自己不对劲以后,就开始远离村庄,在隐蔽的谷地和森林间流窜。 【它强烈的反抗意识和狩堕诅咒僵持不下。】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紧接着,他突然有种明悟,就像是第一次提升属性那样,经验值突然消耗,顺着双方链接的通路被抽走。 【队伍中的“霏狼”x1异变为洳狼。】 它开始剧烈抽搐,嘴里的涎液飞溅,四肢开始嘎吱作响。 狩堕的黑烟变得凝实,已经将伤口完全包裹住,就像是一块块腐烂的血痂。 肯恩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保险起见,他示意奎玛赶紧往后退开,并且阻止后方赶到的部队靠近,免得破坏掉什么重要的仪式。 濛已经恢复过来,正仰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息。 从他的角度看去:所有人都在远离。 按过往记忆来判断,显然是要放弃这头野兽,任由其自生自灭,或者从安全距离外彻底杀死它。 “不行……” 濛摇摇欲坠地站起来。 “我不怕你,狼崽子,狩堕已经毁掉了你的意志,而我,现在可是要认真打架了。” 他拔出武器,握住猛犸腿骨做的刀柄,走起猎祭决斗才会用到的步伐,双眼紧盯住自己的敌人,随时准备将生命交付在此地。 肯恩旁观战局,轻易就读出了黑菈的想法。 他抬手示意噤声,让部队分散开来,故意没有解释状况,反而模棱两可地说道:“把它(他)交给你了。” 嗷呜—— 霏狼王挺直腰背,冲着灿烂的晨曦发出嘹亮的嚎叫。 0090:繁荣起点 肯恩是濛宣誓效忠的战旌。 霏狼王是这支氏族的领导者。 他俩的身份满足见证者的条件,同时,也确保了这场仪式的神圣与严肃。 狼嚎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祛除狩堕的痛苦让濛和洳狼都血液沸腾,他们转瞬就撕打在一起,利爪和钢铁的碰撞声震撼着一旁围观的士兵。 众人保持静默,心底惊叹连连。 濛在成为黑菈之前,是冬犄格部落的领矛手。 他的经验和力量足以应对一场艰难的狩猎。 他先起势对拼,再有节奏地拉扯,最后互相欺压,试探对方的底线。 濛用战刀抵挡利爪。 洳狼的力量令他的胳膊猛地钝痛了一下。 肯恩旁观战局,他的感觉是对的:野兽坐骑都需要一个驯服认可的过程,就像当初在校场上做的那样。 狼骑手要展示出足够的能力,再通过勇气的考验,双方才能变得亲密起来,成为最重要的伙伴。 【北境的狼更高大,更骄傲,洳狼残留的狩堕被转变成野性,它会随着战斗变得更加凶悍。】 “看仔细点。” 肯恩抱着胳膊,朝身后的众人说道。 士兵们挺直腰背,继续沉浸在激烈的对抗之中。 “它更厉害,也更难低头,对么?” 肯恩感慨地问道,霏狼王的肺部传来轰鸣,算是承认这句话,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他俩战斗过的痕迹可能都还没有完全消失。 濛的劈砍已经用尽全力。 他头脑昏涨,没有觉察到这是一场仪式,他爆发出凶狠的低吼,用战刀的骨柄抵住冲击,像野兽那样欺身翻滚,刃口毫不迟疑地划开了血肉。 洳狼留在原地,龇牙咧嘴,一爪子刨开沾血的土地。 濛刚完成一记狠辣的进攻,正起身准备观察情况,黑影却已经杀至眼前,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他胸前的的骨甲就散成了条块状…… 人和狼鲜血交叠,但谁都没有畏惧。 战刀自下而上地袭来,利爪对准头颅挥下,观众们紧闭双眼,但两败俱伤的场景没有出现。 众人看过去…… 肯恩把【晨昏】架在肩膀,拿斧面当角盾,从洳狼肋下将其顶开。 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濛的手腕,像捏住一条垂头丧气的苍厝蛇,轻轻推出去,就把战刀给甩飞了。 “已经足够了。” 肯恩在事态发展为死斗之前出手制止。 濛喘息着,眼皮抽搐,还没有完全缓过神,他看向前方——洳狼从雪地上站起来,伤口正在愈合。 它甩了甩脑袋,毛发蓬松,威风凛凛的样子。 “这头狼是我的,无论生死,它都该是我的!” 那一瞬间,肯恩看出濛的坚定,回过头,也瞥见了洳狼的眼中流露出热切。 野兽轻吼着缓缓走向眼前的战士。 肯恩招手叫来士兵,接过并打开一个方盒,里面仅剩最后一枚骨哨,显得有些空旷。 “信任你的同伴,就像信任你自己的刀。” 他说道。 濛表情虔诚地比了个简礼,伸出双手接过骨哨,将其挂在脖颈上,曾经,他在部落里也是有坐骑的,但那头哈努虫死在一场雪夜的突袭之中。 他的手在颤抖,跪坐好,把额头抵在狼头上。 “我请求你的力量,让旧神开眼,让仇敌死亡,如果我在战争中死去,你就重获自由了。” 濛呢喃着北境古训。 突然,洳狼感觉到了他的痛苦,愤怒——对袭击村庄的漆冰使徒,对自己的弱小。 它用带有浅刺的舌头舔掉濛脖颈处的血,尖牙紧贴着动脉过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颤抖。 仪式简短,却比任何狼骑手做过的都要神圣。 肯恩让濛去车架上休息,洳狼就贴着车辕行走,它异变以后不仅更强大,也更加通晓人性,兽形之下,是个独立且坚韧的灵魂。 当队伍进入村庄大门的时候,濛已经彻底睡着了。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已完成】 肯恩此时才有空提起这项早已完成的任务。 晨曦照亮了层层堆叠的木料,围墙的底座和区块已经划分完成。 他可以看见有居民在废弃的冬屋上扯兽皮,烹煮食物的炊烟在后方浮动蔓延,那是琼和村妇们在操持午餐,冰眼和狩猎带来了足够的食物。 居民数量暴涨,很多生活用品要重新制作。 远处,有人在用阿瑟做好的模具压制容器,虻医改进了陶土配方,而伯克绘制了一套精美的花纹,最终做出来的成品相当惊艳。 “北境的土质很特殊,捧着都觉得肃杀冰冷。” 肯恩捏起一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东西能够批量生产,工艺和材料要求不高,如果销往南疆诸国的话,应该能小小赚上一笔。 钱不重要,借此了解商道才是关键。 【任务:耕作者】 【进度:已完成】 托络比是最早加入桑顿卡亚的流民。 他的太太耶茨·席维怀有身孕,不方便参与村庄的建设,所以托络比干活相当卖力,算是连带着自己太太的那一份努力。 “翻土的工程基本结束了。” 汇报的士兵如是说道。 他穿了件无领的内衬,浑身泥泞地站在坡地上。 肯恩离开之前,就在桑顿卡亚的侧面划出了耕地的位置,面积相当大,跟原来的浆果地连接在一起,规模完全能够满足目前的需求。 “当然啦,食物还需要等待。” 托络比擦掉汗水。 他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自豪与幸福,指向远处刚刚架设好的【水车】说道: “您带回来的种子已经播种过了,沉降石就埋在灌溉源头,如果以后有魔物的血液或者残渣,都可以扔进池子里,它们会被转化成养分,促进庄稼的生长,让我们尽早吃上粮食。”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托络比的家族世代都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研究耕作,他的天赋被点亮,由他照料的作物全都长势良好。 协助开垦的战士正在倾倒路途中收集的兽血。 腥臭的粘稠液体中还有部分魔物的残渣,储水池顷刻间便被染成了殷红色。 【设施:沉降石】 【效果:当前作物生长时间缩短25%】 肯恩扫过成片的田埂,呼吸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产量:+4970食物/月】 “我将桑顿卡亚的土地交由你经管,拜托了,你养活的人越多,我们面对的战争就越少。” 肯恩深深地看向托络比。 北境的每一份资源都伴随着掠夺和守护,想要抗住挑战,将村庄发展起来,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后勤保障。 托络比吞了口口水,感觉到了战旌交付的任务有多么沉重。 0091:捕鱼者 耕地提供的食物需要等待。 桑顿卡亚目前的食物来源主要依赖【冰眼】提供的鱼获,还有队伍外出进行采集和狩猎。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d】 【居民数量:254】 【部队数量:93】 部落现在有士兵,如果再遇见【盗匪】或者【劫掠者】,完全可以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他们来,他们留下,他们贡献资源。” 肯恩表达了自己态度。 全新的桑顿卡亚不再抗拒战争,校场上每天都有训练的士兵,侦查的斥候如果发现敌人据点,会收集好情报,回来制定围剿方案。 采集浆果的村民不用再提心吊胆。 猎队探索的区域也变得更广,野兽魔物开始活跃,村庄的晾肉架上每天都有会增加新鲜的肉块。 路过的流民可能会闻到风中传来的食物气味,还有冬松燃烧后的焦香,若有若无,却能勾起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居民增加:1人/天】 肯恩安排的哨兵,每天都能接到前来投靠的流民。 【声望:790】 他从克厄到杜瓦的远行,算是闯出了点名堂。 等桑顿卡亚彻底发展之后,声望会起作用,会有更多的人顺着商道和传闻寻找过来。 人口意味着劳动力,意味着繁荣的基石。 北境的战争季节已经到来,今年只是因为【红枫高地】的休战,而稍微显得和平一些。 部落的冲突不会消失。 盗匪和漆冰使徒的步伐也不会停止。 “我们没有时间去浪费。” 肯恩正在前往【冰眼】的路上,他说话的同时,战靴踩碎了一块冰渣。 “桑顿卡亚需要你们每个人的付出。” 捕鱼者顶着寒风点头。 他的胡须上缀满了白点,身后还有十来个居民,每个人拖着一架雪橇,上面是新织出来的渔网,以及其它杂物。 “能为村庄出力,荣幸至极。” 捕鱼者说道。 “我的童年几乎都泡在冰面下,草杆和梓鱼泡是最熟悉的东西,毫不谦虚地说,距离冰眼关闭,应该还有个把月,我能让大家吃遍北境最常见的鱼种。” 他说的话顺着飘荡的白烟传到后方众人的耳朵里。 大家听到以后纷纷点头,会心地笑出来,确切地讲,他们享受的是这种充满干劲的氛围。 肯恩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瞄了一眼天空,判断着时间,还有赶往目的地的距离。 寒风里,谁都无法安心思考。 队伍麻木地前行,没多久就看见了几根冰柱的轮廓。 留守的人正在接近。 他们身穿厚重的衣物,手里握着提灯和尖杖,大家先向战旌行了礼,才一起来到冰眼旁边。 肯恩扶住铁索,寒冷的触感穿透了【庇古的行刑手套】。 他感觉到了微弱的魔力在涌动。 “它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 “额,您指什么?最近的鱼倒是挺肥美的。” 村民有些懵。 肯恩摆摆手,提醒众人注意安全,并没有过多解释。 冰眼的窟窿依旧漆黑如渊,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和朔风不同,是一种直接穿透躯体,由内而外的冷。 捕鱼者走上前来。 他脱去厚袄,露出轻便的甲胄,然后在皮肤上涂抹秘术熬煮出的油。 肯恩沾取了一部分放在手背上擦拭,很快便感觉到了热量,身处冰面之上,竟然还隐隐发烫。 【捕鱼者是北境传承已久的职业,他们不是单纯的渔夫,而是一群掌握了鱼油秘术的巫术师。】 肯恩好奇地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他看见对方正在祈祷,抬手在纹身上来回轻点,那些线条之下的皮肤紧密且突出,像流线状的鳞片。 “我在兽帆船上长大,每次出海或者捕鱼之前,都要有人试水。” 捕鱼者目光严肃,看向水面上刚刚凝结起来的薄冰。 “这个洞跟我所见过的都不一样,我能听见它的叹息,就从脚底这片深洋之下传来,我要去看看,塞撒会保佑我平安归来。” 言罢,他咬住两颗梓鱼泡,纵身跃了出去。 肯恩尚在思考要不要阻止,就看见对方精准地从避开尖锥,没入了漆黑的水流之中。 “天呐。” 村民惊呼着包围过来。 肯恩神情专注,展开灰色视界,企图在岸上寻找手下的踪迹。 “战旌,别担心,北境捕鱼者是不会被淹死的。” 队伍里有熟悉的人出声。 他来自北面的一处海港,知道这种职业的厉害之处。 肯恩点了点头。 他除了浅层的游鱼,看不见任何东西,似乎有无形的帷幔飘在海里,把所有外界的探查都掩盖住了。 时间不长,却格外煎熬。 “喝,噗。” 一个扎着发辫的头颅浮出来。 捕鱼者没碰网,而是从甲胄里掏出尖凿,沿着冰壁爬了上来。 “战旌,让您担心了。” 他先是致歉,随后从尾袋里摸出一只生猛的巨虾,将其丢回了窟窿里面,并且虔诚地说道:“塞撒在上,以灵换我性命。” 海底的宝藏无穷无尽,越是信仰坚定的人,越能在漆黑的洋流里寻找到神明的启示。 “给您看看礼物。” 捕鱼者拽出一根绳子,将【冰眼】下方的一个箱子给提了上来。 它被海水泡透了,即便是珍贵的黑须木也已经腐朽不堪,几块奇怪的海藻附着在上面。 【探索·冰眼】 【捕鱼者能够进入冰眼进行探索,他们会及时地调整渔网方向,增加产量,有时候也会遇到海洋的馈赠。】 “偶尔会遇见宝藏,但绝大部分是垃圾。” 他耸了耸肩膀。 “平安归来就好,这种活动还是太过危险了,不要让其它人随便尝试。” 肯恩嘱咐道。 他将冰眼的管理正式交付给了捕鱼者,随后和士兵们撬开铁箍…… 大家都很兴奋,有种在山口酒馆里赌钱的感觉。 【镶嵌宝石的腰扣】 【损坏的兽齿项链】 “还不赖,商贩会花大价钱收购的,北境有很多宝藏会通过海面卖往南疆诸国,如果遇到危险把船给毁了,东西就会沉入海底,被塞撒送给我们。” 0092:漆黑的国度 捕鱼者开始穿厚袄。 他是黑菈中最先接触部落管理的人,冰眼远离村庄,不用频繁与人接触,算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壮汉们握紧绞盘,伴随着振奋人心的号子,石柱上的锁链开始咔咔作响。 捕鱼者用涂料标出调整的幅度。 他记得划过皮肤的水流,也看见了鱼群行动的方向,只要按照经验去调整渔网,就能把收获翻个倍。 “您很厉害,我们刚才都在说,终于有懂行的专家能常驻在此了。” 放网的村民由衷赞叹道。 “我从孩童时期起就在冰洞附近玩耍,我见过开码头之前的冻港,套着蹄铁的笪坷拉动粗绳,把海浪一样绵长的巨网给拖上来……” 捕鱼者说着,吸引了周围劳工的注意力。 他们的娱乐方式相当匮乏,平时除了干活,就只能缩在【冰屋】里面守着提灯,等消耗完了话题,大家就只剩下沉默。 “别着急,往后的日子里,我能教你们使用鱼油,这会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忙碌的壮汉们都欢呼起来。 肯恩把玩了一会儿从冰面捞出来的宝藏,就把它们丢在了雪橇上。 他侧头看向捕鱼者,眼中露出思考。 风停了,寒冷被屏退。 他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汇聚成河的经验值照亮四周,前方空地上人影绰绰,宣誓效忠的士兵们都有各自的虚影。 片刻后,肯恩找到了捕鱼者的位置。 “如果他的这身本事算一种技能,我是否也能掌握它?” 他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就驱使着备注的力量将其展开——虚影被锁定,它的周身泛起了微光。 “对,果然能行。” 【技能:洋之息】 【描述:能在危险的冰面下滞留,发现藏于其中的宝藏。】 肯恩想象着去获取这份力量,精神却很难集中起来,在耗费了巨量的经验值以后,才成功将其掌握。 “看来学习是需要代价的,没必要的话,还是别浪费资源了。” 他催动经验值去提升【洋之息】,但恐怖的消耗,让他很快就停止了动作。 …… 捕鱼者正在重做绳结,听见耳边传来冰渣碎裂的声音,于是转声看去——肯恩突然踏进了石柱围成的圈内。 他踢开战靴,卷起裤腿,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秘术熬制出的油。 “战旌,您该不会是想……” 捕鱼者木讷地摇了摇头。“即便是您,这种尝试也太危险了。” “我只是看看。” 肯恩脸上看不出逞能。 他面容严肃,赤脚在覆盖白霜的冰面上绕行,扫视着薄冰和水流,寻找适合跃入的地方。 捕鱼者的话无法劝动他。 居民们都停下动作。 他们对战旌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且可靠,但只有最早的追随者奎玛才知道,战旌的血液里,流淌着狂野和勇气。 “我理解您的冒险精神,或许,我先花上一周教您最基础的呼吸方式。” 捕鱼者松掉绳结,快步走上前,举起双臂叫喊道:“冰面下危机四伏,塞撒绝不会纵容莽夫,除非您……” 他刚一开口,发现肯恩抬头看了眼自己,对方露出自信的笑容。 “除非我也会。” 肯恩说完以后猛地跃起,冰眼灌上来的风把内衬卷起,露出了结实且匀称的肌肉。 他伸手把梓鱼泡捂在嘴边,感受了一会儿滞空的微妙体验。 密集的脚步声,失声的尖叫,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噗,咕噜噜—— 肯恩全身都扎进漆黑的海水里,穿过冰面的时候有些阻碍,但冰冷和明显的阻力瞬间就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温差抽痛了一下。 海水像行刑官的手掌,从某个方向不停地推搡他,像是在催促着他飘进深处。 【技能:洋之息】 肯恩回头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蓝色的圆圈,那是冰眼入口,旁边是张牙舞爪的巨网,像是恶灵被吹动的斗篷。 他从没想过,渔网在海底是这种骇人的模样。 周围确实伸手不见五指。 最初的紧张让鱼泡里的空气消耗迅速。 它取自某种魔物的器官,能滤出水流中的空气,吸进嘴里有种微苦的腥味。 肯恩调整好状态,鼓足勇气继续向海洋深处游动。 现在完全没有光亮了,水压和黑影疯狂上涌,有好几次,他差点被渔网的末端纠缠,又险些被冰块撞晕,脑子绷得紧紧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葬在水里。 “你在哪儿?” 肯恩一边下潜,一边环顾四周。 他之所以拼命地深入黑暗,是因为从刚才开始,就有感受到下方有东西在呼唤自己。 “也许我是疯了。” 肯恩感觉自己中了陷阱,他像是被诱饵勾引的猎物,傻乎乎地扎进来,退路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依旧盲目地去相信幻想。 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展开了灰色视界,又调用了战旌之力。 右臂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并且向身体的其它部分流动,火焰没有燃烧起来,却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爆炸,将身侧清空,暴露出足够的视野来。 周围浮动的微生物像是云层一样厚重,原本漆黑的海水,顷刻间变得厚重粘稠,灰蒙蒙的,还有颜色更重的黑影从旁边闪掠过去。 肯恩游到一根巨型的海草旁边。 他凑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块残破的兽皮帆,不知道被海底的什么东西缠住,而它的另一端栓着一个布包,像是被人绑上去的。 肯恩抽出短匕首,费劲地将其划断,然后捧着和自己脑袋一样大的布包向上浮。 “我真是个蠢货。” 他在心底默默咒骂了自己,把东西套在腰扣上,直接手脚并用地向上扑腾,动作狼狈至极。 【你越界了,快跑,有东西正在搜寻你的踪迹。】 无数海蛇像是闻着味道,从四面八方涌向肯恩施展了战旌之证的位置。 它们只是普通的海洋生物,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黑色帷幔从底部“抹”了过去,在绕行了好几圈以后,似乎把注意力朝向了上方。 传说生物会被【旧神伟力】所吸引。 它们分布在世界各地,曼底能从山谷里破土而出,那谁又能保证,不会有奇怪的东西,从漆黑的冰面之下钻出来呢? 0093:塞撒的礼物 肯恩心跳加速。 头顶的冰盖厚薄不匀,像淡蓝色的棺椁,把自己封死在漆黑冰冷、令人窒息的水流之中。 一股如有实质的视线扫上来。 肯恩瞬间感觉肌肉发紧,有巨物在搅动脚底的水流,他咬破鱼泡,借助腥呛的味道使脑袋变得清醒,但还是被水流推出一箭的距离。 漆黑粘滑的东西不断撞过来。 “唔……” 肯恩被一条矛鳍划开了内衬,鲜血像烟雾般融入海水之中。 【深海里的传说生物正在苏醒,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抬起头确认方向,依然能看见张牙舞爪的巨网,密密麻麻的鱼群点缀在上面。 它们费力挣扎,引起不小的动静。 此时,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一块漆黑的轮廓突然掠过渔网,紧贴着冰层游动,体型足以称得上是座小山,冻港里最庞大的兽帆巨船都得在这玩意儿面前退让。 黑影看起来移动缓慢,能够遮住透过冰面的蓝色微光,像一块移动的乌云,或者说…… 它便是穹顶本身。 肯恩不敢乱动,挥动胳膊,假装自己只是一片浮游生物,然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没入深处。 “咳。” 他不再等待,竭力冲向早就盯好的方向。 【残破的梓鱼泡】再难过滤空气。 肯恩每次抽吸,都会往肚子里灌进涩口难咽的海水,肺和胃同时传来痛感。 肯恩竭力冲向【冰眼】。 海里的难熬之处在于,即便是近在眼前的目标,你也得花费在陆地上数倍的力气去抵达。 冰水会糊住你的眼睛,失温和恐惧如影随形。 片刻后,肯恩抓到网格边缘,一尾鱼被挤了出去。 它逃出生天,兴奋得差点甩了他几个嘴巴子。 【传闻:以灵换命】 【帕洛图斯比的海洋归塞撒掌管,冰面之下,都是祂的属地,任何踏入其中的人,都要放走一个生灵,以此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肯恩感觉缠绕在身上的“凝重”消失了,他攀附渔网,借力拔高位置,在泅溺的边缘,突然被光亮给晃了眼…… 他闭紧双目,破开薄冰,猛地呼入一口干净清爽的空气。 “嗬~呼,噗噗。” 肯恩喘息连连,浑身轻松地看了眼阳光,踩水游到岸边,借助捕鱼者抛下来的锥子爬上冰壁。 【你的臣民们俯在冰眼旁等待,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你给拽了上去。】 紧张的众人凑上来。 他们端来药物,掀开战旌染血的内衬,却没有找到伤口。 肯恩笑着摆手说道:“我没事,把网收起来吧。” 战旌的命令已经下达,劳工们推倒计时用的绒杆,开始竭力转动绞盘,振奋人心的呼号声再次响起。 “您有没有抓到东西,哪怕是个苗子也行。”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肯恩回头,看见捕鱼者忧心忡忡的样子,随后便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以灵换命】的事情。 “应该算是吧。” 他说了自己在水下的遭遇,并且说自己曾触碰掉了网兜上的一尾鱼。 “嗨呀,我把东西落下了!” 肯恩突然懊恼地呼喊起来,他被撞飞以后,就只想着逃命,结果这下什么收获都没有了,单纯玩命体验了一把刺激。 此时,收网的壮汉们也大声吼道:“有东西浮上来了。” 肯恩和捕鱼者走过去,看见一个布包在【冰眼】的缺口处跌跌撞撞。 他突然又感觉到了某种注视,脊背发凉的同时,眼前也浮现出提示。 【你通过了塞撒对你的考验,旧神从不食言,这份礼物你得收下。】 果然,有东西在诱惑自己潜入深海。 “所以说啊,事情都是有预谋的,这不能怪我莽撞。” 肯恩没头没脑地自嘲了一句,拔出短刀,将布料给划开。 0094:潮涌结晶 尖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腐烂的布匹。 绳结因为浸泡了过久的海水,已经附着上一层滑腻的藻类生物。 “哦天,我刚才还咬过它。” 肯恩看见上面的齿印,胃里泛起一阵恶寒。 【材料:潮涌结晶】 【品质:珍品】 【用海水温养一块遗迹石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原主葬身于风暴之中,只留下了它。】 “塞撒在上,慷慨的旧神啊!” 捕鱼者念起祷词。 他们的职业会用秘术熬煮鱼油,由部落巫祭世代传承,自然也会收集和学习很多魔法知识。 布包是用特殊材料缝制的。 从这么久都没彻底腐烂,也能看得出原主人对它投入的心血。 “兽帆巨船上,经常会载一些南疆来的秘术师,他们或穷酸刻薄,或华贵优雅,这群人喜欢去浪头最高的航线上,用‘器皿’收集风暴的余威以及旋涡旁的激流。” 捕鱼者讲起奥苏亚大陆上常见的仪式。 凡人除了血脉传承以外,想获得超越寻常的力量,就得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 肯恩皱起眉,把淡黄色的晶体捻在手中。 阳光穿过它棱角分明的外形,把藏着激流的絮状投影覆盖在冰面上。 “我们能否使用它?” 肯恩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 他曾为杜瓦部落的马伦古炉主送过一份【雷岩】,却没有亲眼见到对方是如何吸收其中力量的。 “当然可以!只需要借助些手段,谁都能从这玩意里面汲取好处,正因为它实在太过于‘方便’,所以才会引来嫉妒和仇杀,利益纷争嘛,在北境实在是太常见啦!” 捕鱼者开始讲述他在冻港看过的案例: 痕烬部落追杀至海湾口,在掌印的秩序官眼皮底下,捅死了所有披斗篷的南方人。 “咳,话说回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这块魔法结晶拿到祭坛去,那些复杂的刻纹,可不只是用来装饰的。“ 捕鱼者给了个最有用的建议。 他在【冰眼】旁边建造了一座款式别致的冰屋,用雪橇支起雨棚,再扯上几块巨大的兽皮…… 冰屋对北境在冰面上做活的人来说,不仅仅是守鱼时用来睡觉的地方,这是家园,这是避风港,这是午夜里能够庇护肉体的居所。 【产量:+377食物/天】 肯恩等待收网结束。 确实如备注所言,捕鱼者的本事相当厉害,经过他的调整,产量瞬间翻倍不说,满网的间隔也大大缩短。 他暂时不打算返回【桑顿卡亚】,而是趁着冰眼开放,继续留在这里监督,教授劳工们熬煮鱼油,同时也尽可能多地为战旌收集探险寻宝。 按照目前获取食物的速度,是能够撑到土地里长出粮食来的。 肯恩确认没有其它遗漏,就陪同这批鱼获返程,他离开之前,捕鱼者还特地嘱咐过——这块晶体饱尝海浪的冲刷,是块潜力不错的宝贝。 从遇见【曼底】开始…… 肯恩就深知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原是何等恐怖,有太多潜藏在阴影里的怪物,还有不曾注视过自己的庞大势力。 霍叟,弗伦冈铎,诺林和郫斯顿克…… 任何一个人,或者国家,都有能够击溃【传奇生物】的手段。 它们插手帕洛图斯比的纷争,以后很可能会发生冲突,到时候,自己又能依赖谁呢?是揭罔者,还是黑市,呵,想想就觉得可笑。 生存的最大依仗,从来只有自己——肯恩,桑顿卡亚。 即便是旧神,也不会无故眷顾蝼蚁般的凡人,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肯恩也依稀猜到,旧神大概是被驱离了奥苏亚大陆,至少,也是被严格限制的! 冬母赐予肯恩【战旌之力】,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部落的呼唤。 他曾经跟同行的流民确认过这一点。 从漆冰使徒的前哨袭击了桑顿卡亚的那夜开始,就再也没有哪个启温的遗孤,能够成功触发【冬母献祭】。 旧神息声了。 这片土地的信仰,又该何去何从? 肯恩是位战旌,部落最高权职,但他从心底里对旧神有种抵触情绪,这群被臣民信奉的家伙,只是高高在上地拨弄命运,却没有切实地帮助他们摆脱苦难。 “奎玛在哪里?” 他离开冰面,重新踏上桑顿卡亚落雪的土地,就第一时间跟士兵询问追随者的去向。 这块结晶,会被赏赐给勇士。 “奎玛抽走了他麾下所有的射手,带去围攻洛浚山脉的盗匪据点。” “嗯。” 肯恩点点头。 这种军事行动是获得了自己同意的,为达到练兵要求又不造成额外伤亡,他还派遣了几位狼骑手前去助威,就连最兴奋的【朗兹】也一并跟着去凑热闹。 0095:冰锋拨弦者 入夜之前,奎玛骑狼出现在桑顿卡亚的村口。 兽蹄踏在和平的土地上,周围忙碌的劳工,晚归的捕鱼队,都纷纷侧过头来,兴奋得挥手致意。 伯克亲自设计了一种泥砖,在北境特殊的冷风下,干硬坚固,廉价的材料却将主干道扩建得宽敞气派。 “它真漂亮,和骡君集市一样整洁。” 朗滋肩抗巨棍,穿了件拼凑出来的板甲,他边说,边在刻印了花纹的地砖上磨了磨自己的赤脚。 “是啊,很美。” 奎玛也露出微笑,拍拍坐骑的银毛,让饲官将其带走。 他麾下的队伍风尘仆仆,泥泞和血迹布满每个人的斗篷。 士兵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哀叹了,训练和征伐,让他们的眼神变得深邃凌厉。 狼骑手开路,身后紧跟着一架重弩,步兵将各种款式的弓弩跨在背后,用肩膀扛起散装的战利品——大都是装备、食物、还有钢铁之类的材料。 巨裔朗兹看了奎玛一眼,咳嗽着劝慰道: “请节哀,死亡对于战士来说,是件无法避免的事儿,我父亲没喝醉的时候也会蹦出些像样的话,比如,有雪的地方,就会有血……“ 队伍中央,有两副用树藤裹起来的兽皮,里面是逝者。 负隅顽抗的盗匪,有个用巫术的邪祭祀,他藏在战车后面,甩了队伍一记蓄满的冰法爆。 “额,我嘴笨,总的来说,这事情不赖你。” 朗兹抿了抿宽厚的嘴唇,这已经是竭尽口才的安慰了,换个身份,他能感动自己,却奎玛依旧闭目叹息,缓缓说道。 “我会跟战旌忏悔的。” “这又和老大有什么关系?” 奎玛睁眼瞥向旁边。 濛正抬胳膊坐在树荫间的石块上,他背后匍匐着一头威武的洳狼,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脸色真难看,呵,那等着我的,多半会是好事情。” “你俩到底怎么结下的梁子?” 巨裔的追问无人解答,他跟在奎玛后面补充道:“濛其实没你想得那么糟,在地牢里,他经常为奴隶跟守备们打架,落下浑身的伤,不然老大也没那么容易擒住这小子。” 奎玛按照指示来到祭坛,却看见了齐整的队伍。 骑兵们站成两排,摆出迎接凯旋的通路,霏狼和雪蜥蜴们都匍匐在焰色里——已经燃起了一圈小火,祭坛最中央的柴塘里,横纵交错地放满了殉木。 “回家了,安息。”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肯恩套着最庄重的那件黑色翻毛斗篷,黑色的艾伯特战甲已经伤痕累累,可那双眼睛却在一路的风尘中变得越发坚毅。 战旌这句话,不是跟活人说的。 奎玛俯身蹲跪。 北境古训里明确要求,归来的仪式,要让逝者先行,这是对家园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安慰。 奎玛按照部落传统,站在首个祈祷位,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火葬。 黑色的余烬随着冷风飘向远方。 肯恩结束了默哀。 他驱散心底的悲痛,转过身来。 祭坛的最外围,桑顿卡亚的居民已经聚拢于此,他们中并非都信仰冬母,却依然尊重仪式的传统,满眼希冀的望向战旌所在的台阶。 “我们无法令死者复生,悲痛是必然的,可我们必须为了生者,去变得更加坚强。” 肯恩拔出【晨昏】,接引战旌之力,让祭坛充盈着炫目的光芒,浮空的石块开始隆隆作响,它们盘旋向上,扩散开来,绕着中央的火塘缓缓转动。 【祭坛能够激活魔法容器,活跃的灵,会将蕴藏其中的力量,送到被选定的人身上。】 “我很惭愧。” 奎玛跪坐在台阶上,身板笔挺,头颅低垂,蓄起的胡须透着股沧桑劲。 “偷袭的敌人就在我面前,我拉开弓,却晚了一步,爆炸掀飞了箭镞,我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他们死去,我们的同胞……就,在我面前……” 他唇齿干涩,咬紧了牙关,却没有落下泪。 肯恩将晨昏的斧面落在奎玛残损肩甲上,这一幕从外围看来,像是处刑前的威吓,但在帕洛图斯比的祭礼中,这是褒奖前的仪式感。 鹰隼射手的拳头紧握着,上面用绷带缠住了磨损的指节。 每寸殷红的布条,都浸透着浓浓的不甘。 “这是我对你的许诺,收下它,守护更多人。” 这是一枚通体透亮的水晶。 奎玛用双手将其接过,同时,战旌的利斧划破了空气,清脆的破裂声在眼前响起。 砰—— 碎末消散的余音回荡在耳畔。 奎玛惊讶得张开了嘴,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从伤口的处涌入,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咳啊,唔。” 他痛苦地咳嗽起来,随着剧烈的喘息,似乎每寸肌肉都在颤抖,又迅速平复,如果非要形容地话,就像是自己体内刚刚形成了一场风暴,庞大的力量从每个毛孔里满溢了出去。 0096:驻地 肯恩面色凝重地站在台阶上。 随后备注当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经验值倾泻而出,沿着盔甲、手套、战斧的刃口凝结成丝状,飞快地涌进奎玛身体里。 【追随者:奎玛】 【身份:冰锋拨弦者】 【态度:奉若神明】 【资质:3.5 智慧:2.2】 【魔法亲和:激流】 霏狼传出兴奋的吼叫,士兵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弓箭手们更是与有荣焉。 【你鼓舞了队伍,居民忠诚度上升。】 进阶结束了。 奎玛在喘息中平静下来。 他似乎更精壮了,肌肉线条匀称且紧密,但令人在意的,是那双通透清亮的眼睛,当它专注地凝视某物的时候,有激流般的微芒涌现。 “还好么?” 肯恩轻声询问道。 “你可是我最信赖的同伴,如果这块结晶有问题,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切正常,为您效忠,荣幸至极。” 奎玛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真诚地在台阶上躬身行礼,向战旌宣誓道:“我愿为桑顿卡亚赴死。” 【战斧指向前路,箭镞必将封喉。】 肯恩抬头看了看翘首以盼的军队。 “试试看?” 奎玛点了下头,他取过【精良】品质的【缚筋长弓】,粗钢箭镞转瞬搭在弦上。 这把武器是之前进阶时用的,力量和准度都不错,战痕累累,弓臂已经发脆,是把严重磨损过的武器。 他皱起眉,瞳孔里酝酿起涡旋,轻轻松开了指腹…… 肯恩下意识后偏。 奎玛眼中的异象消散了,周身散发的气场瞬间消散,但那股强悍的力量却激射而出,凝聚在箭镞顶端,顷刻间划过了众人的头顶。 一枚悬挂在哨搂顶端的骨风铃。 嘭! 瞬间炸成了碎片。 “嘶,瞧瞧,他就轻轻拽了一下吧,这得有多少步?” 朗兹挠了挠头顶的疙瘩。 他参与了围剿盗匪的战役,也很清楚奎玛在一天之前是怎样的实力。 “一百五十步。” 巨裔转过身,看见濛仰躺在洳狼的毛发里,他抬手垫在脑后,正看着哨岗上的风铃碎片沉思。 部落领矛手需要判断野兽扑杀的时机,所以对距离格外敏感。 “干脆利落,他确实蜕变了。” 濛竟然会夸奖奎玛!? 朗兹听着对方平静且诡异的语气,感觉粗麻内衬下的后背有些刺痒。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二: 尊重厚积薄发取得的进步,正视你的对手,绝不要降低对自己要求,目标越强大,挑战者就越幸福。 庆祝凯旋的宴会照常举行。 濛依旧没有参加,他骑着洳狼在月亮清晰之前奔出了村庄,融入了寂寞的雪夜,座鞍侧面挂着骨柄的战刀,像野兽外露的爪子。 …… 桑顿卡亚的第一座砖屋,在今夜正式竣工。 它坐落在村庄的西北角,精致且牢靠,由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伯克·巴特莱亲自设计,结合了使用者的要求,让劳工们加紧建造的。 【设施:铁匠铺】 【等级:c】 【使用者:阿瑟】 【部落工坊的雏形,虽然简陋至极,学徒不多,但执掌铁锤的匠人手艺拔群。】 肯恩推开镶嵌了乌铜的实心门。 地砖是耐热的哈艮迪勒岩,是斥候们在洛浚山谷里发现的,产量不多,打磨以后堪堪能够铺满整间屋子。 【设施能够完善部落的业态,会根据实际的效能,以及使用者的水平来划定等级。】 通透的开窗设计,墙边摆满了展架,上面是粗略处理过的籽料。 几个强壮的学徒在忙着摆放工具,他们有的是流民里做过苦力的脚夫,还有的是军队中力气最足的盾手。 “战旌。” “忙吧,以后这件屋子就靠你们操持了。” 肯恩回应了学徒的致意。 他在铺子里踱步,用双腿丈量尺寸,并且露出满意的笑容。 “确实很宽敞,但还差点意思,我看过伯克的图纸,他留有了足够的扩展空间,等以后部落繁荣起来,我会参照杜瓦村的规格给你造一间工坊。” “没必要。” 阿瑟蹲跪在炉膛前,语气平淡地回应道,他没有回头,稍等片刻以后才解释道:“杜瓦部落的建筑不够合理,相比之下,我更习惯矮人工作间的布局。” 肯恩微笑着点头,又叹息着说道:“真是难得啊。” “什么?” “你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 阿瑟不再啃声,看起来像是赌气。 实际上,他正在忙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赋予这件精美的铁匠铺一个足够重要的核心。 肯恩沉默着后退。 他看见阿瑟把自己背了一路的行李拿了出来,摆在房间正中央。 0097:铁匠阿瑟 动手之前,他先虔诚地注视了它很久。 箱体上有杜瓦部落的徽记:抽象的三座远古熔炉,基础秘纹图形,一柄斑驳古朴的巨锤。 “希恩比奥在上,我是怒卡曼达的遗孤。” 肯恩听见阿瑟低声念起祷词。 “请求你开放登神的山径,让凡人瞻仰技艺的巅峰.” 按照传统,他要向旧神报上血脉,并且提及自己的老师——杰出的灵匠沃契尔,还有那位矮人工匠0的残魂。 阿瑟面撬断了铁扣。 木箱的顶盖被揭开,暴露出里面银色的“膏状物”。 如果朗兹站在这里,绝对会将里面塞得满当当的东西认成泥土! 但阿瑟怎么会背着一堆废品长途跋涉呢? 【材料:炉泥】 【品质:传说】 【用来制作熔炉内壁的材料,被温养多年,是成色顶尖的基胚。】 肯恩暗自咋舌。 他没想到,清贫的沃契尔,竟然会留给徒弟如此丰厚的家当,罕见的传说材料啊,应该是老灵匠的毕生积蓄了。 阿瑟面露沉痛,俯身将额头抵在【炉泥】上。 肯恩向马伦古打听过: 沃契尔因为锻造【晨昏】被旧神剥去了匠魂,现在的他,成了个残废的老头子,工坊会照料他的起居,但最大的伤害并非是肉体上的。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提出来,收拾好心情,去替你的老师攀登那座技艺的高峰。” 肯恩出声安慰。 他既然握着【晨昏】,就绝不会忘记许下的承诺。 铁匠铺配了间【仓库】,里面堆放着目前积累的锻造材料,石屋窗外的货道可以直通军营,所有缴获来的战利品都会对其开放。 阿瑟终于重新振作起来,随后点燃了一颗【碎熔石】。 橘色的暖光缓缓摇曳,像是祈愿峰上的朝圣者,举起了一支兽油浸润过的火把。 肯恩留在原地观看。 阿瑟用【羽纹刀】划出一块完整的【炉泥】,然后转身走进去,将银色泥块糊在熔炉内壁上,刮抹整齐后再回到原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简直像个修补匠。” 木箱里的银色膏体被挖取过半,羽纹刀再次挥动,却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肯恩从裂缝里看见一块硬物,应该是故意镶嵌在中间的。 阿瑟把它撬出来,发现是一柄胳膊长短的重锤,上面刻着马伦古工坊的私印,握柄处还有落款:牢记初心,选择你的路。 “原来在这。” 阿瑟一眼就认出了它。 【常识:归职仪式】 【当某人宣誓成为灵匠的时候,除了会获得象征技艺的“铁谕圆环”以外,还会获赐一套专属工具。】 阿瑟露出微笑,在他的记忆里,老师基本只用过雕刻法阵的细刀。 “按照杜瓦部落传统,还应该有一柄崭新的锻锤才对,我问过老师,他说早就不见了,呵呵,果然是骗我的。” 他将东西放在铁砧上,伸手抚摸握柄上的文字,然后用蘸过秘油的藤蔓把它缠绕起来。 【追随者阿瑟获得特殊物品“锻锤”。】 “我脑子里的图纸很多,理论上,只要您能提供材料,我就能造出您想要的东西。如果铁匠铺闲下来,我会带着学徒们把部落里缺损的工具补全,多做些杂活,能磨练他们的手艺。” 阿瑟又说了许多话。 “等您招募到更多人,我们再聊扩建的事情。” 肯恩将这些事情记下。 阿瑟又取出了一瓶药剂,淋在锻锤的纹章上。 他表情严肃地撸起袖子,将湿漉漉的锤头贴紧自己麦色的皮肤。 滋,滋,滋。 肯恩在百物架的地牢里见过这种做法。 果不其然,锻锤移开以后,留下了一块完整清晰的黑色烙印。 “我不贪恋您的资源。” 阿瑟说完,又拿出早就雕刻好的铁片。 肯恩对这个图形就相当熟悉了,他的右手上就有,因为这是桑顿卡亚的徽记。 “战旌,我要的是您永不停下脚步。” 【追随者忠诚度提高。】 阿瑟单膝蹲跪,在肯恩的见证下,将徽记留在另一只胳膊上。 【年轻的工坊学徒,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路。】 他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随着部队迁徙,身体变得强壮,已经显露出老练匠人的气质。 涂抹炉泥的工作需要不少时间。 肯恩没有多留。 他问了最近紧缺的材料,就离开了石屋。 铁匠铺生产力有限,起码要达到工坊规模,才能赶上军队的节奏。 【任务:开采】 【进度:不限时】 【部落发展需要资源,采石和勘矿必须尽快安排起来。】 “呵呵,我说什么来着?” 备注突然浮现,不停催促着村庄发展。 肯恩朝天呼出一口白雾。 桑顿卡亚重建后的街道宽敞整洁,冬屋在夜色里亮起灯火,那是他的臣民——荒原里各个部落的幸存者们。 雪花静静地落下来,增加了白毯的厚度。 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保护的,无论是盗匪、死灵潮、漆冰使徒,还是尚未谋面的古老部落,谁都有可能杀过来! “战旌。” 巡逻的哨兵下马行礼。 他们身后的建筑物互相临靠,像紧紧拥抱的兄弟。 肯恩心底泛起一阵宽慰,幸好,桑顿卡亚现在有很多人,大家不需要再孤军奋战了。 他的视线透过簌簌落下的雪,看向几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于是改变方向,朝着部落正后方走去。 桑顿卡亚的祭坛年代久远,风雪侵蚀过的石砖早已斑驳不清,此时还残留着焚烧逝者的飞灰。 驯兽人轻声呢喃,盘腿坐在最巨大的浮石下方。 “小家伙,快些长大。” 他穿着厚实的兜帽斗篷,借此遮住烧毁的半张脸,在如此寒冷的夜里,模糊的交谈声像是恶灵的勾魂低语。 “战旌,您来了。” “哦,被发现了么,呵呵,我已经很收敛脚步了。” 肯恩走上台阶,听见对方露出轻笑时的鼻息,还有羽毛扇动的声响。 “我其实没有发觉,是小家伙告诉我的,它很聪明,放鹰的斥候看见了都会嫉妒。” 驯兽人依旧没有回头。 一只黑色的【魂鸦】飞上他的肩膀,侧过三个小脑袋,看向身后缓步走来的人。 “确实乖巧漂亮。” 肯恩逗弄了一会儿,接过肉绒往中间那张嘴巴里饲喂。 0098:随军萨满 “它还是只雏儿,但潜力很大。” 肯恩的视线投向他身后,在漆黑的火塘里,看到几颗接受淋洗的【苍厝蛇】蛋。 “魔物很坚强,这里微弱的涟漪很适合孵化。” 驯兽人的脸藏在兜帽里。 他此时的穿着很像南疆来的魔法师,数个浮石透出的微弱光芒勾勒出他和魂鸦的影子。 “你不必如此辛苦,非等到半夜才来做事情。” 肯恩说。 “我们是一路走来的同胞,黑菈们不用刻意冷漠,敞开心扉就好,再说了,大家见过尸体和鲜血,没人会在意这点小伤疤。” “感谢您的体贴,这伤疤有它存在的意义。” 驯兽人的微笑扯动了两边截然不同的脸,他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拒绝地摆了摆手。 “我就是怪物的模样,这没什么好避讳的,远离人群也能做到很多事情。” 魂鸦扑腾了两下翅膀,三颗脑袋互相碰撞,落下几片黑绒,像是在为自己的主人辩解。 驯兽人伸出两指,就安抚了躁动的小家伙。 孵化和驯养是门相当深奥的学问,只有牲性的氏族,才会世代浸淫在与之相关的知识当中。 他将掌心伸向浮石,紫光流转,魔法开始活跃,往蛇蛋里涌入了更多能量。 “您的战旌身份是冬母赐予的对吗?” “是的,在不久前的一次屠杀里。” 肯恩挥动右臂,驱散了所有异象,证明了部落最高的权柄就掌握在他手中。 “啧啧,正统的领导者啊,已经很少啦。” 领导者诞生的方式有很多,现在的帕洛图斯比,不少战旌都是传承或自封的,逃亡路上的流民将希望寄托于某位强壮的战士,他就有资格做出决定。 “我听说,您给其它人定了职位?” 驯兽人试探性地问道。 捕鱼者在冰眼,阿瑟管理铁匠铺,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奎玛的资历最老,也是职业明确的顶尖射手,所以也只有他能够领导远程火力编队。 肯恩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请求,转过身,看见一张平稳如冰的脸,完好的脸。 驯兽人也看向了他。 “古老部落的战旌,都会需要一位深谙世事的萨满,我渴望这份荣誉,并愿意为之倾注心血。” 肯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人。 他是黑菈当中最年长的一位,据说来自浅霜部落的分支,喜欢跟牲口为伍,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懂事。 恰好相反……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存”和“失去”的意义。 “从野兽的视角,其实能看见更多东西,我接触过魔法和秘术,在北境这片荒原上也赖着活了好些岁月,听闻或者亲眼目睹的事件也不少啦。” 驯兽人流露出回忆往昔的神色。 肯恩第一次遇到自荐的下属,他招募黑菈的初衷,本就是想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于是他认真地问道:“你请求些什么?” “祭坛的权力,这是孵化和驯养的前提。” “容我想想。” 肯恩沉默地望向悬浮的巨石。 他并非担心属下造反。 这点东西是掀不起波澜的,整片土地都与自己紧密相连,祭坛只是其中一个节点而已。 肯恩之所以犹豫,是为了激活对方的天赋。 肯恩向自己的内心沉浸,没入精神世界里那条熟悉的星河,在经验值组成的波涛当中,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位桑顿卡亚的臣民。 他集中注意力,在涟漪中搜寻到了“驯兽人”的象征。 经验值化成线条,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绕着它交错流转,然后全部灌注进去,直到光点爆燃而起,沿着来路重新飞回河流。 【特长:牲之灵】 【效果:孵化时长减少15%】 【他知晓魔物和野兽的种种习性,飞鸟是他的双眼,虎豹是他的武器,他会给予每个即将出生的幼崽最恰当的照顾。】 肯恩的意识回归现实。 激活天赋是无感的,它只会在实际应用时才有体现,而不像治疗或者提升数据那样会被察觉。 驯兽人正好抬起头,战旌的犹豫令他有些失落,于是他开口补充道: “我所指的萨满,并非那种装神弄鬼的蠢货,而是能够随军开拔的辅助者。” 他眼神热切,真诚地说。 “只要您施舍一份信任,我会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会在您开疆拓土的路上,成为有力的臂膀。” 肯恩依旧平静,当听到这句话,却直接挑起了眉头。 驯兽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却看见战旌抬手往下压,笑着解释道:“如果让濛听见这句话,会朝你龇出獠牙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魂鸦在他肩头跳动了两步,调整了爪子的落点,它也能察觉到氛围开始缓和。 【队伍中的“驯兽人”升级为“随队萨满”。】 “为您效忠,我荣幸至极。” 他展露出自己烧毁后狰狞的面孔,郑重地递过一张笔迹工整的纸条。 肯恩将其展开,上面是驯兽人在浅霜部落时的名讳。 “它存在,但别呼唤。” 萨满拉下斗篷,重新罩住脸庞,获得新的身份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森了。 “萨满难免要接触诅咒和密语,北境有些疯子试图通过名字去侵入意识,而且有成功案例,我不得不谨慎,现在起,应该只有您知道它了!”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想起了【席琳娜】,揭罔者组织成员,一位能够窥探内心的女子。 肯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纸条揉捻撕碎,最后将其扔进闷燃的红炭里烧成蜷曲的灰烬。 “嘶,等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个职位?” 肯恩突然想到: 在漫长的迁徙途中,无数次狩猎和采集,都没有听对方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很早,”萨满承认道。“大概是在地牢的时候?您的讲话令人印象深刻,我会在剩余不多的人生里牢记它。” “你果然是只聪明的猎物。” “承蒙您的夸赞。” 【设施:祭坛】 【等级:d】 【使用者:随军萨满】 肯恩看着头顶旋转的浮石发呆。 它们正通过萨满的控制,汲取着土地里蕴藏的力量,不断洒下帷幔状的紫色雾霭。 苍厝蛇蛋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泛光,也在相应的轻晃。 【你领导的部落正在发展,队伍配置也逐渐完善,接下来还需要一条顺畅的贸易路线。】 0099:生死追杀 这天晚上,濛彻夜难眠。 他在缓缓落雪的夜幕中奔袭,寻找着任何建立功绩的机会,或者正在逼近村庄的威胁。 桑顿卡亚现在是半警戒状态,出村的道路上,随处可以看见明暗岗哨。 肯恩说的“死灵潮”已经初见端倪,最近的狩猎报告里频繁出现“翻开的冻土”,还有骷髅移动的路线记录。 “我怎么遇不到……” 濛嘀咕着。 洳狼毛发油亮,脚步轻盈,战胜狩堕后的它变得更加强大了。 它同样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他们从桑顿卡亚的主路走到坵鸣古道的山口,途中遇到过北境猎户,初春接赏金的冒险者,落单的南疆轻步兵…… 很遗憾,一个合适的目标都没有。 他们悻悻地来到支路的尽头,就在准备放弃返程的时候,洳狼突然警觉地竖起了毛发,并且目光凶狠地朝向灌木外围。 濛伏在阴影里,用刀尖拨开面前的草叶。 晨曦微亮,景物被覆上了深蓝泛白的滤镜。 他听见视野之外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明显是板条箱在飞奔中颠簸的动静…… “有人在被追赶。” 蹄声沉稳有力,车前应该是一头成年的魔物。 “哦,短咆兽。” 货车的轮廓出现在他面前:挂满杂物,用料寒酸。 濛判断出对方是拉货的商贩,而且是没什么名气的那种,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粗鲁的挑衅。 “舒卡波恰!” 濛眯起眼睛,才发现座鞍前端有个毛绒绒的阴影。 它是兽人族里的分支,矮小带毛,穿着明显改过的皮外套,整个身体都站在短咆兽的脖颈上。 紧接着,是连串不停的咒骂,而且凶悍至极,完全不像是在追杀中逃命的那一方。 “你胆敢惹荒原趟脚夫,翰奇兄弟迟早要让你付出代价,狗娘养的,蠢货,慢得像只蛆……” 他一边咒骂,一边撅起自己的后腰。 濛听到了气体压缩后喷薄而出的声音。 他彻底被逗笑了,饶有兴致地继续观望,却完全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闲暇之余,甚至还抽手抚顺了洳狼的颈毛。 商会之间敌对很正常,如果是仇杀或者悬赏,那外人是不好插手的。 濛放下两片叶子,避免被发现。 他原本只想看清追逐者的模样就走,但当追逐的双方靠近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两只成年陆螈上面都骑着一个壮汉。 他们的眼神冰冷如夜,闪过危险的寒芒,盔甲由兽皮和钢铁制成,东拼西凑,显得杂乱不堪,而且脏到几乎看不出原色。 他们的眼神冰冷如夜,闪过危险的寒芒,其中一个人的脸上纹着夸张的图腾,另一个则被茂密的胡须覆盖。 濛仍然隐藏在朦胧的黑暗中,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对方的身份。 他感觉自己凝固的血液开始沸腾,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了,作为顶级猎者,他的呼吸节奏却乱得一塌糊涂…… 濛咬紧牙,饱含恨意地沉声念道: “漆冰使徒。” 这群荒原里崇拜死亡的异类,屠戮冬犄格部落的元凶,跟他的记忆深处的仇敌几乎一模一样。 兽人族小个子握紧缰绳。 他保持着咒骂的水准和音量,冲进了山道入口。 漆冰使徒再也克制不住愤怒,图腾脸率先抄起陆螈旁边的尖矛,朝着前方,拉开手臂猛掷了出去。 嗖—— 濛借助这声巨响,隐藏了跨过巨石的动静,同时借助山体斜坡来卡住视野,在更高的那层山道上,保持着与货箱平行的方向疾驰。 他低头看过去: 锋利的钢矛刺穿了后挡板,卡在一桶谷物中间。 就在此时,货箱里有块静默的“石头”突然动了起来——他展开高大的身躯,举起木桶抛向了追逐的敌人。 “蠢货,你该把武器拔下来再丢!” 小个子转过身,愤怒地吼了一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蠢货又要拿东西扎你屁股啦!” 他的嘴似乎从不积德,即便现在是紧急时刻,却还是连着同伴一起骂。 木桶砸偏了两步,被山岩磕到崩散。 络腮胡扯动缰绳避开杂物。 图腾脸俯身穿过雨幕般的稻谷,抬手从飞溅的残渣里取回了尖矛,他夹腿加速,似乎在武器上动了点手脚,等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再次掷了出去! 砰! 钢铁穿透了松脆的木板,这次卡得很紧,而且更糟糕的是——它后面挂了根绳索。 “谁都无法逃脱死亡!” 络腮胡咆哮着,在他看来,结局已经注定,取走他俩的头颅只是时间问题。 濛往山坡下探身瞄了一眼。 他把战刀换握到右手,拽着洳狼的颈毛跃向空中,巨大的阴影惊到了山道上的四个人。 漆冰使徒瞳孔放大,文满图腾慌乱地去找武器。 黑影像是乌云般闷头罩在他身上,刀光闪掠,如同奔涌的雷霆在倾泻着愤怒,杂乱的碰撞声,湿淋淋的鲜血…… 陆螈被突如其来的坠击压弯了脊椎。 它的前蹄在混乱中被扭断,随着一声凄厉的哀鸣,整个身体扑腾着撞在了地面上。 嗖—— 座鞍被扯断,绳索绷直后划开了尘埃。 洳狼没什么大碍,灵巧地调整好重心,在山道上继续跑动。 濛从影子里爬起来,崩飞的铜扣在他的额角上开出了一道口子,但他只是冷漠地擦掉血液,甩在脚边那具变形的尸体上。 视角拉远。 绳索扯起了整个货箱,短咆兽的前蹄被带着离地。 兽人,巨裔,还有堆积的货物,全部都劈头盖脸地砸在漆冰使徒身上! 络腮胡惊叫着用手臂格挡,缰绳脱手,胯下的坐骑呲溜一下,加速蹿走了。 陆螈想逃。 洳狼避开杂物,飞身蹬在崖壁上,几步反超到它的面前,蹄子刹出道道烟尘,张开了唾液四溅的嘴巴! 野兽和魔物撕咬在一起。 濛没有去管废墟,快步过来支援,抬手就是两刀,将这头成年的陆螈给砍翻在地。 他脑子里闪过冬犄格部落的末日: 陆螈啃食亡者的尸骨,踩过汇聚成洼的血池,还有狼人的嚎叫此起彼伏,无数凶恶的屠夫在进行着非人的杀戮。 “啊——” 濛伸手将其按在路边,他余光里的碎石正簌簌地落下山崖,但他心里已经被血仇充盈。 洳狼意识到威胁,吠吼一声想要阻拦,却来不及了。 络腮胡从尘埃里冲了出来。 漆冰使徒嘶吼着,从后面抱住濛,速度不减,用体重带着他跃出了斜坡,想要同归于尽! “糟糕!” 濛感觉到了懊恼,可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从环抱里挣脱。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殒命的瞬间,抬起能动的脚,把离开道路的洳狼给踹了回去,就因为这一蹬的距离,算是彻底没活路了…… 0100:翰奇两兄弟 洳狼歪过身子落回山道。 濛握在空中紧了战刀的骨柄。 他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把死亡的恐惧都给冲散了。 他现在只想让漆冰使徒付出更多代价,哪怕再多砍一刀也好! 濛眼前的景物开始向上:荒坡,枯草灌木,山顶落着雪,流云层层镀金。 他视野中有东西闪过,但失重感让他来不及调整视角去看。 “哦——” 紧接着,一串怪吼由远及近,比擦过脸庞的风声还刺耳。 “让路~商队进道,小心撵着脚咯——” 兽人族小个子出现在空中。 他叫翰,是这支商队的老板,此时的他正拽着拖货用的筋网,像个在树枝间摆荡的游侠那样飞出悬崖。 动作潇洒,皮衣猎猎作响。 如果忽略掉长毛族矮小的身材的话,确实有些帅气。 他划出一道圆弧,急速靠近坠崖的濛,然后将带活扣的绳结套进了对方的脚。 “抓到你啦!” 山道废墟里,荒原趟脚夫商会的主要劳动力,奇,正拽着绳网的另一端。 巨裔稳稳受住了几个人的重量。 他的表情很认真,却不痛苦,就像拽着两箱运往营地的货物一样,稀松平常。 濛被绳索拉住,漆冰使徒的重量转化为撕裂般的疼痛,他持刀的右臂也被紧紧地箍着,根本抽不出来。 “咳,唔。” 他被甩到斜坡上,猛烈的撞击碰掉了许多松散的碎石。 “超载,给我下去,该死的家伙!” 翰踩在最上端。 他像个优雅的击剑骑士,挥动尖叉,朝着漆冰使徒乱蹬的双腿一顿猛扎。 络腮胡气得脸色酱红。 他吊在末尾,用钢铁似的双臂紧紧勒住了濛的脖子,即便自己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把新鲜的生命献祭给死亡, “认命吧,无需抗拒。” 漆冰使徒在耳边蛊惑着,手臂像岩蟒一样蜷缩,臂甲蹭过皮肤,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濛已经意识模糊了。 他在走马灯似的记忆残片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畜生。” 濛的右臂突然发力,青筋毕露,被禁锢的骨柄战刀不停颤抖。 漆冰使徒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上面。 濛趁机用左手从胸前摘下一块铁吊坠。 这东西从地牢里出来以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 他偏过脑袋,竭尽全力,将带角的顶端捅向自己耳边,就听见“噗嗤”一声,紧接着,有稠热的液体喷溅到了脸上。 “啊——” 络腮胡凄惨地叫起来。 濛感到禁锢自己的力量稍有松动。 他立刻挣脱出战刀,全力朝斜坡下面勾了一圈。 漆冰使徒的胡子被削去了一半,而另一半,浸着浓稠的血污,粘在了他开口的喉咙上。 “唔,噗……” 他眼角抽搐,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然后带着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的表情,拥抱了他所向往的死亡。 濛喘息着倒吊在斜坡上。 他看着仇敌坠下悬崖,但脏跳动的频率却没有因此减少。 突然,他的腿部感觉到拉扯,随后身体一顿一顿地开始上升。 巨裔将他俩拽回山道,不声不响地开始收拾残骸,而翰的表情则要悲伤许多——两具陆螈的尸体完全无法弥补今日的损失。 兽人族小个子感慨地说道:“老天开眼,你也还活着呢,否则买卖赔大了。” 奇用粗糙的手摸了摸短咆兽的下颚。 濛看了他一眼,这个巨裔给人的感觉很微妙,显得既温柔又憨厚,跟朗兹那家伙完全不一样。 他跨上洳狼的座鞍,调转方向径直离开。 “站住,陌生人。” 翰抱起胳膊,双脚大开地挡在面前,他嘴里还叼着废墟里捡来的草药根。 “你竟然不打算留下来帮忙?” “我替你撂倒了追杀的敌人,两个。” 濛皱起眉头。 “哦,是么?凭我们的速度,这俩蠢货得追到明年开春才行!” 翰直接跳起来。 他忽视被绳矛击中的细节,死咬着开始耍无赖。 “偏偏是你从天而降,把一切都给毁了,好好想想,是谁把你拖上来,避免了陪葬的命运!” 濛愤怒地瞪着眼前矮小的兽人。 他不擅长反驳,但是又没有理由动刀子,只能不甘心地呼出一口气,翻身下去帮忙收拾。 “这就对啦~” 翰不依不饶地在身后打趣,这张嘴永远都是那么讨厌。 濛和洳狼同时转头,龇出獠牙,却只看见了小个子的背影——翰攀上冬松的枝条,想要从高处找到前进的方向。 “找机会,打他一顿。” 濛用右拳捶向左掌,一边恨恨地吐槽,一边去帮奇收拾东西。 货物洒落一地:丰富的种子,建造用的工具,崭新成捆的布匹,还有大量的南疆调料…… 濛捆扎东西的时候,对身旁的巨裔说道: “荒原里,材料和武器盔甲才是最紧俏的东西。” 奇只是憨厚地笑笑,拼凑修补过的车箱很快就放满了,他将几条纳棉捆在了短咆兽的座鞍旁边。 “荒原趟脚夫商会将牢记您的付出,顺带一提,进货和售卖通常由老子负责。” 翰翘腿儿躺在原木桶上。 “喂,接着。”他抛给濛一瓶酒。“伦达酒,有股酸味,但总体还是不赖的。” 说罢,他拧开酒塞,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这两兄弟的生意如此惨淡,肯定跟这张嘴逃不脱干系。 收拾完毕,整队出发。 巨裔失去了货箱上的特等席,所以只能跟在旁边步行,像一尊移动的小雕塑,或者某种智商不高的石灵。 濛没有喝那瓶酒。 他骑着洳狼跟在后方,频频回头,希望能遇到更多的漆冰使徒。 到了坵鸣古道的分叉口,商队的车辙清晰交错,旅者和佣兵们时不时从旁边经过。 “径直往北,放牧和种地的部落很多,会有人买的。” 濛善意的提醒。 他静默片刻,又试探性地问道。 “或者,卖给我们?” “恐怕都不行,虽然这些玩意儿不怎么值钱,但有位大爷已经付过定金啦。” 翰直接拒绝,双方在山口分道扬镳,互相消失在视野里。 濛在暗处盯着对方走远,然后迅速折回山道,沿着隐蔽的小路奔向桑顿卡亚。 他虽然易怒,却保留着足够的谨慎,不接受食物饮品,也不贸然泄露身份,在饶了很大一圈、确保没人跟踪以后,才拐进村的主干道。 0101:给怒意添柴 天气晴朗。 桑顿卡亚重建后很漂亮。 劳工们依旧在“梆,梆,挷”地敲打木桩,村庄的工程似乎从未停下过。 濛整理好斗篷,绕过拦马,避开瞭望塔的视野,刚要从木制围墙的边角溜进去,就听见了咳嗽。 他抽刀转过身,刃口对准了隐秘处的暗哨。 “我说……” 朗兹扛着棒子走出来,挠了挠头。 “咱是有大门的,兄弟。” 肯恩很重视村庄防御。 谁也不清楚,战旌究竟是从哪儿学到的方法,但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着军规,因为他们知道,这种管理手段能保障桑顿卡亚的安全。 濛和朗兹避开了街道,并排走进村庄内部。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老大把那几条能偷溜的路都安排了暗哨,我就是被派来检查的,刚巧撞见你。” “啧。” 濛略显烦躁,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哎,别活得那么累嘛,对啦,还记得有个毁了半边脸的老头吗?就是地牢里面,关在我隔壁的俘虏。” “浅霜部落的驯兽人?” 濛皱眉问道。 朗兹拍打脑袋,兴奋地吼起来:“对,你肯定记得,你还替他掏过蛋。” “魂鸦的蛋,在悬崖上!” 濛捶了朗兹一拳,他觉得同样是巨裔,翰奇兄弟里的那个是如此顺眼,至少人家不会开口乱讲话。 “嘶,怪疼的,你别冲我发火啊,他都当上萨满了,就是抗旗子在战斗前跳舞的那种,嘿嘿嘿。” “战旌任命的?” “是啊,你比我想得要冷静啊。” 朗兹俯下身去观察对方的表情。 “马上要开战了。” 濛冷着脸将巨裔推开。 “我今早遇到了漆冰使徒的斥候。” 他一边说,一边阔步走向村庄中央,沿途看着脚底新铺的地砖。 泥制品,修饰得很漂亮。 朗兹鼓动胳膊上的肌肉,库伦博纳的土著似乎满脑子都在想着争斗,和自然,敌人,野兽,甚至和同伴们争斗。 濛的表情则要沉重得多。 他终于有机会杀死折磨自己的梦魇了,但同时,肯恩说过的话也开始在他脑中回响——除了复仇,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濛不敢去细想。 在他身后,朗兹兴奋得直跺脚。 “这件事要让士兵们也知道!” 石砖间的材料将力量给缓冲掉了,但缝隙里的碎屑却被挤了出来。 濛眨眨眼,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熟的东西。 “这是……西塱瓜的种子?” “啊?” 朗兹看见领矛手蹲在地上,他也低下头去观察,却只能看见两条不太清晰的车辙。 “刚才来了辆车,兴许是从货物掉出来的。” 巨裔耸了耸肩膀。 “两个脚夫?”濛抬头问。“一高一矮,带着头短咆兽?” “我离得远,”朗兹眯起眼睛,“但好像是的。” 濛把种子摔在地上,飙了一句脏话。 他担心引狼入室,还特意绕行好大一圈,没想到,这两个机灵鬼也在防范自己,从他视野里消失以后,竟然提前摸到了村庄? 朗兹看得出濛的心情确实糟糕,他告别离开,去军营里通知漆冰使徒的事情去了。 濛顺着车辙,走向了肯恩所在的建筑。 …… 村庄中央的主楼。 它是初代战旌时期修建的,曾经还被划为神职们的居所,自从桑顿卡亚落没以后,这里就始终残破不堪,直到十多年以后的今天…… 肯恩·布维尔成为战旌,为桑顿卡亚带来了新的人口,也担起了臣民们的希望。 图纸是由【伯克·巴特莱】绘制的,铁匠【阿瑟】罗列了材料,斥候们日夜勘探、砍伐、挖掘,很快就凑齐了清单上的东西。 劳工们仅用数日就重建出了一栋更气派的冬屋。 …… 濛示意洳狼隐蔽。 他脚步飞快,踩在堆叠的石料上,轻松越过围栏,借助兽皮和木桩的遮掩,慢慢靠过去,直到能够听见谈话声,这才探出头…… 肯恩往火笼里添了一根柴,他的视线穿过飞舞的火星,不着痕迹地瞥向角落。 濛的心脏猛抽,果然,战旌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但同时,他也认出了围在肯恩旁边的几位。 讨厌的奎玛。 诺林王国的女学者。 正在说话的就是“翰奇兄弟”中的翰,荒原里最令人恼火的长毛族兽人。 真是巧合,房间里刚好在讨论今早的相遇。 翰描述了漆冰使徒们是何等凶残,他驾着短咆兽躲过了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攻击,直到某个“鲁莽”的战士从天而降,不仅毁了货物,还差点坠落悬崖。 “幸好是本大爷在场,用绳网给他捞了上来,我想着,这种人看着就是个麻烦,所以在来村庄之前,我就把他给甩掉啦!” 巨裔微笑着蹲在火笼前。 大厅四周,围观者们全都保持沉默,纷纷在心里猜测真实的情况。 “您发展得真快,我靠近部落的时候,可完全没认出来!” 翰讲得眉飞色舞,话题不停转换,眼睛却始终盯着麦格,这种自带学术气息的女生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咳咳,别光顾着美女啊,聊聊漆冰使徒的事情。” 奎玛轻吹了一声口哨,把翰的视线从麦格身上拉回来,房间里传来稀拉拉的哄笑声。 肯恩忍住笑意,转头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麦格来到外面,解脱似地长吁一口气,随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濛,他捏碎手边的木板,仰头喝了一整瓶的达伦酒。 “肯恩先生让我来问,那个长毛族兽人说的家伙……是不是你。” 濛的眼角跳了一下。 “有什么指教吗?” “看来是了。” 麦格·列尔波塔的语气很冷漠。 “肯恩先生说,你如果想打他一顿,战旌允许了。” 她想起翰故意靠近的举动,还有吹嘘时不加掩饰的目光,咬着牙说道:“下手重一点。” 濛露表情疑惑地抬起头。 “这句也是肯恩先生说的?” “不,是我说的。” 麦格气呼呼地离开了,甚至还抖起恶寒。 濛靠墙坐在原地,战旌的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就足够了,他摇摇头,动作轻松地起身起来,看来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 翰的嘴巴虽然很气人,但救命之恩是事实的。 如果他真去动手,会显得很没有格局。 肯恩故意怂恿,其实是想让濛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抿心自问——至于么? 0102:桑顿卡亚的货马 肯恩在地牢里第一次见到的濛的时候,他就很欣赏对方身上那种坚韧不屈的性格,还有凌厉如芒的战意。 同时,濛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太容易愤怒了。 【称号任务:离鞘之刃】 【持有者:濛】 【描述: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肯恩对属下的培养,并不是单纯提升战斗力,而是引导他们去学会思考,学会克制…… 这样才是由内而外的强大。 【北境部落的繁荣,从来都不是依赖个体的勇猛无敌。】 麦格离开,翰也失去了吹嘘的兴致,前厅变得冷清起来。 货车停在辎重营地里。 负责耕种的托络比去领取种子,听说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庄稼汉的幸福简单且纯粹。 【订单:荒原趟脚夫】 【状态:已送达】 【你完成了订单,商会好感度上升,频繁合作可以增加收益。】 翰奇兄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们离开的时候,桑顿卡亚还是满目疮痍。 而现在,崭新的围墙,清爽的伐木营地,田埂旁边修起了水车,猎队们将魔物残渣倒进沉降石所在的池子里…… 肯恩轻咳一声,说道:“木匠告诉我,你们的货箱没法修了。” “该死,我还抱有过幻想。” 翰皱眉坐在原地,显得有些苦恼。 他的兄弟静静地在发呆,似乎对此并不操心。 “哎,就这样吧。” 翰抖了抖皮外套,对漆冰使徒们咒骂了几句。 长毛族虽然个子矮小,内心却很强大。 这点打击根本没有让翰消沉多久,在他的嘴里,脏话永远比抱怨要多。 肯恩知道对方的性格,所以才开了个玩笑,他看见对方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嚣张、暴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荒原趟脚夫,哈哈,你们的确有成为顶级商会的潜质。” “当然!”翰拍着胸脯站起身,变得和坐在旁边的肯恩一样高。“要不是这该死的破运气……对啦,你们还有活儿吗?” 肯恩点点头。 民兵们将两个箱子搬进前厅。 翰用小爪子从【陶制品】中拿起一只碗。 他知道北境的泥土能烧出优质器皿,但那些东西大都粗糙不堪,而自己手中这枚却精致漂亮。 “你们使用的模具是定制的吧,匠人手艺不赖啊。” 翰表现出商人的一面。 他摩挲着上面极具特色的花纹,像是在欣赏北境遗迹里的壁画。 “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设计的,懂我意思吗?” 肯恩提了一嘴。 “有赚头。” 翰瞬间领会。 他摸了摸自己脸颊两侧的毛,低头又看见了一箱打包封油的鱼。 “食物也膘肥肉美,您想往哪里卖?” 肯恩喝了口浓汤,同时竖起一根手指。 “南边。” 北境即将迎来最动荡的季节,什么生意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帕洛图斯比的特色产品,在南疆市场也会更受欢迎一些。 “啊哈,我们又有工作了。” 奇满足地笑起来,这个巨裔永远都是憨厚单纯的样子。 “甚至比这更棒。” 肯恩微笑着打断他,说道:“桑顿卡亚需要自己的贸易团队,而我相信荒原趟脚夫的潜力,准确地说,我相信你俩的本事。” “您是想?” 翰嗅到一笔不错的买卖。 “我们合作,你负责操办部落的贸易路线,我会提供商品,保护,还有可观的提成。” “好啊,之前好多部落都拒绝了我们。” 巨裔心直口快,当即就拍起手掌,刚转头就接到了翰的拳头,虽然伤害不足,但谩骂声才是主要输出。 “谈生意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别拆台!” 翰泄愤似地给奇“挠痒痒”,巨裔委屈巴巴地蹲回了火笼边。 “咳,您眼光不错。” 他扯了扯自己的皮衣,神气不凡的样子,为表现出合作者应该有的善意,他主动提醒道。 “我必须要说,如果桑顿卡亚这个名字出现在诸国货道上,那您可就藏不住咯,北境部落的老爷们迟早要来拜访,他们要是看见围墙后面是张南疆面孔……” 翰没把话说完。 他那对哑石色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火笼边的年轻人,希望对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肯恩淡定地喝完了浓汤,觉得蔬菜和肉类比例更合理了,看来猎队跟负责采集的村民还算顺利。 “我知道,所以按照老规矩来。” 他慢悠悠地说着,还停下来咂摸品鉴,暗赞了一下琼的手艺,然后才转头面对翰。 “如果有一天,你听说桑顿卡亚毁灭在了战火中,那所有在运的东西都归你,不管它值多少钱,擦掉徽记,换身行头,继续发展你的商会就行了。” 翰下意识轻笑了一声。 这话跟开玩笑一样,但他知道肯恩是认真的,桑顿卡亚被屠戮的那天清晨,肯恩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还不是战旌。 “您太悲观啦,下订单跟交代后事一样。” “悲观吗?”肯恩摇摇头,“生存不易,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漆冰使徒已经靠近,桑顿卡亚即将成为战场,商队要提前派出去。 肯恩要求几位熟练的工匠,使用整理好的板材重新打造了商队用的货车。 部落里除了【铁匠铺】,还有专门的【建造营地】。 流民中有不少会做杂活的苦力,只要给他们图纸和思路,总能把东西折腾出来。 肯恩给他们配备了三辆载具,主车最庞大,消耗的材料也最多,原木色,带兽形拱角,侧面涂了桑顿卡亚的徽记。 宽敞的货箱能运载更多东西,不浪费短咆兽提供的动力。 “舒服极了,还有窗!” 货车带顶,不用再遭受风吹雨淋,而且有软垫可以坐。 翰检查过驾驶位,也是相当满意,他觉得只有这种规格的兽鞍才配得上自己的技术。 “那是什么?” 他抬了抬自己长毛的下巴。 两个骑着驮马的士兵静默着,他们身后各自配着一辆货车,但尺寸要小得多。 “旅程很遥远,总会需要些人手的,他们能保障你和货物的安全,如果你以后招募了杂工或者学徒,薪酬由部落来支付。” 肯恩很重视商道的开拓,他凑过去,轻声介绍两人的身份。 “这两个是从我的直系部队调出来的,是黑菈的成员。” 翰认真地点点头。 他看向两架副车,思考着自己有多大把握能像使唤奇一样使唤他们两位。 为了生意,也为了“大商会”的梦想…… “这笔买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名称:荒原趟脚夫】 【商会等级:发展雏形】 肯恩站在瞭望台上目送商队离开,随着短咆兽的蹄声逐渐远去,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贸易:路线开拓】 【成功概率:74%】 【剩余时间:30d】 “战旌,接下来去哪儿?” 奎玛问道。 肯恩摇摇头,转身眺望着忙碌热闹的桑顿卡亚,语气沉重地说道: “我所能想到的规划都布置过了。” 他移动视线,看向自己的追随者。 “现在,我们要保护它。” 0103:染血的冰 图斩瓦疲惫至极,力竭的身体于浅睡之中突然开始抽筋。 冷风灌进冬屋,他醒了,冻醒的。 兽皮和厚袄没能保住一场梦。 但图斩瓦不介意,因为梦里只有黑暗和诅咒。 他握紧了变形的钉头斧,一把很奇怪的武器,是征服某个部落的战利品。 漆冰使徒们将生活称为一场殉道的苦旅,要么得到解脱,要么于血腥混沌里继续挣扎。 “旅途遥远,你还没有抛弃我。” 图斩瓦握紧皮绑带,用尽力气,直到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稠液。 他就望着这一滴滴的液体出神。 漆冰使徒们的信仰很杂乱,最开始是几位残暴的旧神,后来又扯上秘术和诅咒,争议就更大了,现在比较统一的结论是,他们信奉死亡。 但不论如何,只要战争和苦难没有从帕洛图斯比消失,漆冰使徒的队伍就会永远存在。 他们是失去家园的恶鬼,被命运折磨的罪徒,这群人抛弃了幻想,认为只要沉浸在战斗和杀戮之中,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因为他们就是痛苦本身。 “冥想结束了么,诗人。” 冬屋的木门已经破损,厚帘被掀开。 灌进来的冷风里裹挟了太多东西,除了雪花,还有尖叫、哭喊、砍杀声……全都一股脑地抽在图斩瓦的脸上。 “我找到两双靴子,这里是庄稼汉的部落,很少有能容纳你这对蹄子的鞋。” 门帘关闭,隔绝了屠杀的动静。 说话的是卑勒·铁牙,只有这位强壮的漆冰使徒才敢如此放肆,毕竟他是除了钉头斧以外,陪伴图斩瓦最久的东西。 只能算东西…… 人是脆弱且有良知的生物,而漆冰使徒里没有人。 卑勒递给他一双鹿皮靴,然后开始解掉自己腿部的绑带和图腾铁索。 这份礼物并不代表着友情。 而是卑勒·铁牙知道,图斩瓦会杀死任何白蹭炉火的家伙。 破城手是最强壮、最能打的,而他是破城手的老大,所以谁都不敢擅闯这间冬屋。 据说图斩瓦曾是霍叟的战祭,抵抗过弗伦冈铎的冰原狮,还猎杀了好几头成年巨璞虫。 现在大家都一样,都是残忍的怪物。 昨天傍晚,这群无情的劫掠者冲进了这座村庄,抵抗部队在黎明前就被狼人们撕破了防御。 随后,几位祈灵师唤出改变风暴的魔法,从她们被杀死到现在,空气中都还残留着古老的力量。 再接着…… 巫祭们选择了求饶,并愿意奉献所有的物资。 但他们还是过于天真了…… 应该说,从事耕种或幻想着躲避战争的部落都太懦弱! 曾经的图斩瓦也是一样的,直到南疆铁骑不由分说地踏平了村庄,他才明白: 在北境,活着,需要代价。 漆冰使徒从不接受投降,也很少保留俘虏,他们不仅掠夺物资,还献祭生命。 村庄里留下的资源,不足以养活部队在内的所有人,所以一场惨烈的屠杀正在进行。 图斩瓦率领的梯队就在狼人后面。 他最先杀进冬屋,所以能在柴薪紧缺的情况下,享受到壁炉和火笼。 卑勒·铁牙表情沉重,他的战靴被村民饲养的骜犬给咬穿了,此时右足已经冻得梆硬,如果再晚一点,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两根脚趾。 这会影响到旅程,也不利于战斗,按照以往的经验,最多也活不过两冬。 “我们派往洛浚山谷的前锋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卑勒一边说,一边涂抹冻伤用的油膏。 “昨天去坵鸣古道的探子也没回来。” 卑勒用力扎紧绑带,铁图腾哗哗作响,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完全没在听自己讲话。 图斩瓦在发呆,这种情况很少见。 “您听见神祈了?” 卑勒出声询问,图斩瓦这才移动视线看了他一眼。 漆冰使徒们是殉道者,他们多半都是思想癫狂的疯子,喜欢将种种迹象解读成启示或者预兆。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东西在等着我。” “在哪儿?” “前路,就是你刚才提及,而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 漆冰使徒的前锋是用来送死的,如果谁没有回来,那么主力部队就会往那个方向开拔,顺带毁灭沿途的一切。 图斩瓦的发辫已经散开。 他在飘荡的白发里感慨了一下岁月无情,更换甲胄的时候,满身伤疤都在证明着这些年经历过的杀戮。 卑勒·铁牙从怀里掏出一把草药球。 这是以前的战利品,北境巫医很喜欢制作各种令人放松或者致幻的东西,用来放大祈祷者心中的想象。 他将东西全部扔进火笼。 绑藤很快就被烧断了,干燥易燃的内芯泛红后瞬间破裂,刺鼻的气味挤掉了新鲜的空气,蒸腾而起的浓烟将图斩瓦彻底笼罩。 短暂的晕眩后,出现了一个失去家园的孤儿。 图斩瓦皱起眉头,意识到这是他自己。 北境古老部落之一的战旌,霍叟,在讨伐传说巨蟒的归途中遇到了即将冻死的图斩瓦。 萨满都想不通,帕洛图斯比的天气,竟然会在野外留下一条鲜活的生命。 霍叟想着:收养他吧,算是好运。 于是图斩瓦宣誓加入部落,他不负众望,在成年后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天赋,这更加印证了战旌的猜想。 突然,烟雾卷动,变得像雪花一样寒冷。 图斩瓦仍然能想起那个强悍到令人心悸的家伙,弗伦冈铎,一个征服了红枫高地的冰原狮群的兽人。 部落输了,但他的英勇表现得到了肯定。 霍叟当众宣布,要将他作为最年轻的战祭来培养。 可惜,事与愿违。 信念崩塌的开端,是在某次集会上。 彼时,部落需要贸易,他眼睁睁地看见曾经摧毁自己家园的铁骑出现在北境土地上。 包括战旌在内的所有人都劝他放弃复仇。 “你能杀掉多少敌人,又会树立多少新的敌人?而贸易,能养活多少族人?” 图斩瓦迷茫了。 他曾提醒战旌,不要低估南方帝国的阴险,但没有多少人将话放在心上。 事情还是发生了。 利益冲突的焦点是一批珍贵的矿藏。 那是郫斯顿克政变的前夕,黑理铁骑混在商队里骗过岗哨,他们偷渡积累了上千人,对着防守空虚的部落守备发起冲锋! 没法守,只有屠杀。 霍叟率领军队赶到的时候,储存的物资已经被搬空,他们在血泊里找到了图斩瓦……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他承受了如此多的攻击,却还残留着一口气。 图斩瓦苏醒后就保持着沉默。 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沾满了敌人和同伴的血液,在北境寒冷的朔风里…… 凝结成了冰。 0104:积压的阴云 唰—— 图斩瓦用钉头斧划破烟雾。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卑勒·铁牙服用过解药,没有产生幻觉,正因如此,他刚才清楚地感觉到了掠过自己鼻尖的刀锋。 他低头看去,斧面已经吃进石砖内部,锤形部分轰出了一个溅射状的深坑。 “您窥见了什么?” 卑勒凑上前,急切地问道。 “我自己。”图斩瓦拔出武器,“还有回忆,一些几乎要被遗忘的东西。” 卑勒思索片刻,开始喃喃自语,这个迷信的家伙正握着铁制的图腾祷告。 图斩瓦侧耳去听,冬屋外的喊杀声开始减弱,这意味着一个部落已经被摧毁。 不知道是因为睡眠还是幻境,图斩瓦现在格外清醒,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去重复那些诡异的仪式,反而开始审视自己,思考积累孽债的意义。 巫医的草药里似乎有毒。 他恍惚之间,总是能看见一团阴云在眼前堆积,浓重如浪,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旧神选择了您,破城手们会在您的带领下蜕变!” 卑勒·铁牙根据老大的描述,编撰了一套说辞,并且成功蛊惑了自己。 他扯动缰绳,却不能完全驾驭胯下的雄墩羊。 漆冰使徒很难选出领导者。 他们只会组成梯队,各自为战,越靠前越悍勇,地位也越高。 图斩瓦率领的破城手紧跟着狼人和野兽,他们最先发起冲锋,也最先挑选战利品。 “漆黑的血液,不朽的灵魂!” 图斩瓦身后传来阵阵高呼,那些分散在四周的破城手们在呐喊。 众人眼神炽热地望着自己的老大。 背景是焚毁的房屋,还有遍地瘫倒的尸体,就连呼进肺里空气都是淡红色的。 ”我们,即是厄运!” 他们对神启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也正是因为这个精神支柱,才能在惨绝人寰的屠杀中没有崩溃掉。 图斩瓦没有回应属下的恭维,沉默地拍了拍鬓毛粗硬的坐骑,一头强壮威武的荒原霜熊。 对于幻境中的画面,他有自己的解读: 谁会突然间回忆起人生呢? 将死之人。 强风吹起雪花,焦黑的部落旧址在风雪里变得朦胧,余烬劈啪作响,无数尸体在此归于沉寂。 盘踞于头顶的阴云似乎更重了,甚至聚集成某种粘稠的液体。 图斩瓦被一滴冻雨惊醒。 他摘下皮甲外的铁图腾,注视良久,将它栓在了钉头斧的握柄尾端。 没多久,队伍开始朝着古道前进,不论命运如何安排,图斩瓦都时刻准备着迎接自己的死亡。 …… 漆冰使徒的野兽群在漫天飞雪里奔跑,啃食着任何因为绝望或者力竭而掉队的人类。 逃亡的队伍很庞大。 他们有数个部落的伤员和幸存者,以及卷入战乱的旅人、商队、冒险家。 山道苔原之间,骤降的气温熬倒了不少人,深及膝盖的雪会突然坍塌,暴露出巨大的荒原裂缝,顷刻之间,就吞掉了好几架雪橇。 流民们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在山道里前进。 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走路,饥寒交迫,依然执着地向北,最终进入了坵鸣古道的范围。 流民里哭泣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绝望的麻木。 吃饱的陆螈又追赶上来。 山猫墨绿色的瞳孔折射出贪婪的光。 ”冬灵,暖雨,旧神之音……” 人群颤颤巍巍,残破的斗篷下是一张张冻紫的嘴,正在呢喃着各式各样的祷词。 野兽的咆哮响彻四周,咀嚼骨肉的声音穿插在说话声里。 谁都充耳不闻,谁都视而不见,大家只是盲目地往前走。 叱头鸟穿过树冠顶端,它张开巨爪,刺透几个流民并带上天,他们最终会变成曝晒在崖壁上的尸骨。 鲜血淅沥沥地滴落在流民头顶。 ”啊——” 有位衣衫褴褛的猎户彻底崩溃,他跪地咆哮着。 ”我们到底在往哪儿走,部落被毁啦,没有希望啦!” 流民们被这撕心裂肺的吼声给叫醒,纷纷驻足观望,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停下脚步,然后谁都没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野兽们更活跃了,各种低吠,折磨着濒临崩溃的流民。 未知的前方,有什么在等待? 猎户举起双臂,想做出一个向旧神祈祷的动作,但掌心的裂痕已经发紫,让他无法合拢。 一片阴影盖住了猎户。 他缓缓抬高视线,正对上一头成年的陆螈,这畜生嘴里还叼着半只血淋淋的胳膊。 猎户绝望地抽笑一声,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滚。 呼,咔嚓! 荒原突然沉默了片刻,紧接着,诡异的断裂声响彻四周,滚烫的兽血灼烧着活人的皮肤。 猎户浑身僵直,他看见: 陆螈的脑袋被整个剁了下来,肌肉虬结的躯体迅速失去生机,随着鲜血汩汩地涌出,轰然瘫倒在雪地上。 沙,沙。 肯恩穿着黑甲,脚步沉稳地从远处走近。 【黑白红交杂的地面上,伏着许多人,他们颠沛流离,彻底绝望,此时正六神无主地望着你。】 猎户离得最近,他看见: 对方伸出右掌,寒光逼人的战斧从尸骸里浮起,被漆黑的手套轻松握住。 ”起来。” 肯恩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猎户正望着这张南疆面孔出神,听到熟悉的乌玛语,他冻僵的双腿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支起身体。 “您…您是…” 他虚弱地问道。 肯恩没有回应,他俯身捡起残肢并取下绑带里的刀子,握柄朝外地将其递给猎户。 他眼神坚定得可怕,留着阴影般的胡须,对周围聚集起来的野兽视而不见。 猎户颤巍巍地接过武器,尝试着从雪地里挪出双脚。 肯恩没有等待。 他收起目光望向前路,面容坚毅,明明只有一个人,握着战斧的手却稳若磐石。 他逆着流民们逃亡的方向,带着愤怒和杀意,迈开了步伐。 野兽们从捕食的怠倦里惊醒,纷纷警惕地望着这个男人,龇牙咧嘴,低吼和怪叫声汇聚成浪潮。 轰隆! 一只叱头鸟坠落在流民们面前,它四肢抽搐,胸膛里插着箭镞。 紧接着,一位骑狼的射手疾驰而过,眨眼之间,鸟尸上的箭镞就被重新射了出去。 坵鸣古道被军队踩出震动。 肯恩握紧战斧,像礁石那样站在流民和野兽之间,在他后方,还有更多人正在赶来…… 0105:痛击 一头成年陆螈咆哮着冲过来! 它油亮的皮毛泛着光,踏破雪盖,歪扭着头颅,张开了獠牙森森的巨口。 流民们心里紧张到极点。 即便是北境部落的猎队,都不会在荒原里随意招惹这种野兽。 那庞大的身躯,尖牙利爪,谁看了都要害怕! 但肯恩眼里的坚定丝毫没有动摇。 他站在雪地里,却能保持着超高的反应力,向侧面委身,轻松躲掉了致命的撕咬。 陆螈强壮的蹄爪在空中往下踏,却被战斧表面阻挡。 肯恩并不瘦弱。 他扛着沉重的兽蹄,没有被攻击拍在地面上,反而咬牙暴吼着挺直腰背,破坏了它的平衡…… 陆螈狼狈地翻倒在雪地里,兽性在疯狂示警,它开始拼命扑腾,想要尽快爬起来! 肯恩毫不犹豫地抡起【晨昏】,砍出令人心悸的一发斩击。 动作粗暴,直截了当。 陆螈的胸骨被剖开,热气腾腾的血液溅落在古道上。 一条殷红的粗线横穿肯恩的脸颊,随后向下流淌。 流民们惊呼起来,农妇捂住嘴不敢出声。 野兽群向这个南疆面孔的年轻人冲过来,在四周爆发出惊悚的吼声。 肯恩擦去血迹,眼中的怒火却没有平息,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面对袭杀的兽群没有尝试逃跑,而且握紧战斧严阵以待。 他来回扫视,却暴露了自己的后背。 一头山猫瞅准机会猛扑过去,人类依然没有回头,这仿佛是天赐的机会。 然而…… 它刚离开掩体,就被笼罩在了更大的阴影之中,兽瞳剧烈颤抖,惊恐地想要后退。 晚了。 强壮威武的霏狼王凭空杀出,像一团昏暗的雷暴云,转眼之间就将山猫裹杀在雪地里,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 紧接着,奎玛骑狼杀入包围。 他手中射出的弓箭比长矛的破坏力都要强,轻易就能点杀妄图偷袭的怪鸟,那些在林地间捡漏的毒虫小兽,更是像标本一样被他挨个钉在地面上。 这把弓叫【肃修】,是铁匠阿瑟参照精灵游骑兵的标准制作而成的,一根能绞杀敌人的弓弦被绷在铜扣上,能够更快速地拉动,革制兽皮绑带包裹着握柄,最显眼的地方雕刻了桑顿卡亚的徽记…… 那是奎玛出生的部落,他正追随着战旌,保护自己的家园。 【追随者:奎玛】 【身份:冰锋拨弦者】 【魔法亲和:激流】 他瞳孔里酝酿着涡旋,骑着的霏狼四处奔走,没有被触碰过,一边保持着高速移动,一边攻击试图偷袭的野兽。 肯恩掷出晨昏。 高速旋转的战斧破空前进,劈开兽骨和毛皮,伴随着惨烈的叫声,又重新飞回他手中。 嗷呜—— 狼骑手们悍然杀至,无需任何交流,从流民中间疾驰而过,飞跃他们的雪橇,轻巧地绕开尸体,然后冲入包围圈中,随着战斧的方向冲破黑压压的兽群。 肯恩伸手抓向空气,握住闪过的座鞍翻上狼背,架着他的坐骑向阴影中跑去。 他通过灰色视界中发现了某些异样,这群怪物是有指挥者的。 藏在雪松林地里的家伙似乎有些震惊,随后,对方没有逃跑或者调动保护,这种做法确实有漆冰使徒的风格。 肯恩听到流民队伍尖叫连连,皱紧眉头,露出恼怒的表情。 【对方做好了死斗的准备,但在此之前,它将藏起来的力量用来收割生命。】 哞—— 如果要从帕洛图斯比荒原挑出一种最适合战场冲杀的野兽,那么【巴门罗野猪】将是最佳选择。 它的毛皮厚如城墙,脊背异变出了可恢复的冰晶,力量庞大如渊,载着最强壮的兽人也能征战数日不用休息,非常值得当成坐骑来培养。 轰隆隆…! 坵鸣古道在颤抖着求饶。 流民们的脸上失去血色,还没来得及爬出交战区,一只双目猩红的巴门罗野猪就冲出了林地。 它犁出一道宽阔的深沟,冬松和灌木在它雪崩般的力量前没有什么区别。 雪橇被拱飞,最近的村民被碾成肉泥。 肯恩啧了一声,没有回去救场,而且夹紧双腿驱策着霏狼,无视任何剐蹭,更快速地杀了进林地深处。 他领教过这种野兽的恐怖,但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荒原里独自狩猎的流浪者了。 【你选择信任属下,队伍磨合度上升。】 嗖—— 灰色钢箭穿过战场。 它笔直且粗长,不仅涂抹过药剂,还雕刻了秘术法阵,数量不多,是阿瑟为奎玛集合资源做出来的特制武器。 箭头噗嗤一声扎进野兽的眼窝,组织破裂后爆出了腥臭的浆液。 耶—— 巴门罗野猪顿时痛苦地惨叫起来,凄厉的声音折磨着周围人的耳朵。 它疯狂摇摆脑袋,像巨石一样在雪地里翻滚,却也应此避开了紧随其后的攻击。 箭镞落在身躯上,只是刮开了浅口,或者崩断了冰锥。 ”救命,啊——” 野猪碾碎了求救声,被杂物压着腿的流民变成了废墟里的肉糜。 空中的怪鸟们似乎也收到指示。 它们趁着奎玛分神,开始疯狂袭扰狼骑手,几次尝试,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就在战局似乎开始扭转的时候,空气中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士兵们压力骤减,他们抬起头,发现叱头鸟群变得晕头转向,又听见了粗狂如雷的脏话,便知道桑顿卡亚的增援赶到了。 ”战斗,瓜鄂提多姆!” 巨裔朗兹迈步跃起,从上一层山道上跳到战场中央,他身上拼凑起来的铁甲哐啷作响,门板似的巨盾坠落在野猪身上。 轰隆隆… 盾牌凹陷报废,野猪也被冲击弄得发懵,暂时停止了翻滚。 两头山猫突然窜出来。 它们似乎被彻底控制,带着非比寻常的智慧,一个骚扰朗兹,迎头承受了【板渍石棍】的锤打。 朗兹挥动武器动作大开大合,却在灵敏的野兽面前暴露了破绽。 另一头山猫趁机朝着他的脖颈扑去! 突然,黑影闪过,洳狼带着猩红的流光划破了山猫柔软的肚皮。 巨裔毫发无损,就是被血水淋得有些难受。 濛才是屏息到最后的猎者。 他反转战刀,捅进野猪面颊处的伤口,利用翻滚身体的惯性扩大创面。 呼—— 朗兹嘶吼着甩动棍棒,他越打劲道越足,眼窝出的骨头慢慢塌陷下去,而陷入昏迷的巴门罗野猪…… 再也没有苏醒。 0106:烟傀狼人 【队伍击杀了野兽精英,敌方士气受挫,幕后指挥对你感到愤怒。】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在林地间驰骋,就在刚才,他觉察到周遭氛围突变,不管是谁在指挥野兽,现在那家伙正把注意力落回自己身上。 他一边搜寻痕迹,一边改变前进的方向。 霏狼王步伐轻巧,能够在湿滑的苔藓和石块上保持高速,但它也属于野兽,某种讯息正在尝试侵入它的意识,对方攻不破【狼之灵】缔结的羁绊,但还是令霏狼王感到急躁不安。 坵鸣古道的林地无路可循。 肯恩时不时需要砍断拦路的藤蔓才能前进,覆盖在枝干上的苔藓深绿似水,盘错交替的树根和造型特别的石块构成了某种秘术法阵。 砍杀声被甩在身后,四周静谧得可怕。 肯恩勒住缰绳,警惕地扫视每个角落,冬末春初的季节里竟然听不到虫鸟声。 他仿佛回到了【杜瓦村】,在【声息密林】里步步为营,这感觉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窥探的目光如同寒气般透过盔甲,直入骨髓。 灰色视界洞彻虚妄。 肯恩在仅剩轮廓的世界里抓到一缕急闪而过的红光。 他装作没有觉察,在平缓的呼吸里纹丝未动,又瞥见它消失在视野边际中。 【敌对:烟傀狼人x1】 【等级:c】 这是狼人种群中最具智慧的分支,他们舍弃了人类的外表,用野兽的身躯承载着阴森奇诡的力量。 一团黑烟在林地高处凝聚成型。 无声无息。 它猩红的双眼微微荡漾,锋利如刀的爪子贴着冬松枝干下移,像阵人畜无害的微风般游曳而下。 背部偷袭最难防御……但也最好猜。 肯恩环顾四周都没有搜到踪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对方正潜伏在自己脑后上部的空间中。 嗖,呼—— 【夺命之影闪过你的脖颈,你毫不迟疑地闪身避开。】 他向后拉扯,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团烟雾,只有最前端凝聚出纤瘦的狼人模样。 它的前肢修长干瘪,利爪漆黑油亮,一双红眼在交错之后的回眸里透着怨毒。 肯恩毫不犹豫地甩动晨昏,但战斧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就像搅动寻常烟雾一样穿体而过。 【你意识到这是个幻影,对方没有被你蒙骗,在最初的偷袭里藏着试探,真正的杀招恐怕要紧随而至。】 黑雾化作细线,张牙舞爪地钻进霏狼王体内。 嗷呜—— 狼嚎声远远荡开。 肯恩和它之间的契约受到了重创,精神世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雪崩,他还没彻底回过神来,突然感觉到座鞍升降,视野变换,他就被掀到了空中。 “该死!” 肯恩惊呼一声,感到脊背发凉。 冬松枝干处的黑影迅速凝结,瞬间摆荡到了他的身后,飘散的烟雾里传出阴恻恻的呼吸声。 恶意令人心悸! 它蓄满魔法的爪子划破林间空气,但指尖只扑到了一束阳光,在地面留下几道滋滋作响的毒液。 猎物不见了。 烟傀狼人保持着滞空状态。 它抽动鼻翼,却没嗅到恐惧的气味儿,周遭的空间粘稠得如同泥沼,它甚至能看见冷风吹落了积雪,白块正缓缓向下坠落…… 熟悉的味道。 恐惧的味道。 源于它自己。 肯恩高擎战斧,出现在狼人背后,他眼中透着狠厉,巨大的压迫感汇集在【晨昏】的锋刃上! “你好,再见,卑鄙的家伙。” 他说着,用劲风和鲜血斩断了林间的阳光。 …… 坵鸣古道上。 野兽群在桑顿卡亚军队的进攻下四散而逃。 积压的云层露出缝隙,却没有完全消失,它酝酿着更可怕的力量,在不久的将来,会落下更厚重的雪花。 阳光暂时穿透树冠,在横尸遍野的山道上镀金。 肯恩拨开枝杈,从林地间缓步走出。 他背着【晨昏】,漆黑的战甲上多出几处泥泞和暗色斑点,右手提着一颗畸形沾血的狼人首级。 【战斗结束,受伤x5,死亡x1,战利品若干。】 返回桑顿卡亚的路途并不遥远,但遭受劫难的人群始终注视着这位年轻的领导者,他们相信这位先生能带来希望。 【声望x100】 【流民x15,商户x7,加入你的队伍。】 呷! 一只魂鸦在空中盘旋,然后急速射向返程的队伍,落在一件乌黑厚重的斗篷上面。 随军萨满立刻催马跟上去。 “小家伙在上面看见了什么?” 肯恩的问题言简意赅。 “野兽落荒而逃,但这群畜生还会再来的,洛浚平原的战斗刚才也结束了,有人受了很重的重伤,正在部落里等待您的恩赐。” 萨满掀开兜帽。 他在眼角处纹了魂鸦的羽号,穿的这件衣服是用翰奇兄弟从南疆带来的织物做成的,配色暗淡奇诡,正好符合他的身份。 “如果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抵达,恐怕野兽数量会翻倍上升。” 萨满压低声音,提醒战旌目前的困境,他的言下之意是不要再招惹麻烦,况且小部落根本就没有拯救流民的义务。 “药烟是你做出来的?” 奎玛回想起那股迷晕叱头鸟的味道,不由得出声询问,他和黑菈都知道——萨满曾经是浅霜部落的驯兽人。 对方转过完好的半张脸,微笑算是回应。 “效果非常不错。” 奎玛认真地称赞道。 “谢谢,但是……”萨满收起笑容,“这东西数量不多,效果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可靠,哎,我们需要一件更厉害的武器来应对兽潮。” 萨满曾经提及过,只是不知道战旌有没有将这事情记在心里,于是他将目光落在了霏狼王的座鞍之上。 肯恩对窥探很敏感。 他放缓行军速度,终于把准备好的皮袋子递给对方,里面放着好几种猛兽的骨粉,还有【烟傀狼人】湿淋淋的首级。 “战旌,感谢信任,劳您费心了。” 萨满欣慰地鞠躬致意。 他害怕肯恩毫无节制地救助难民,但他更加害怕……这位背负着希望的战旌是个不听劝阻,也不重视意见的独裁者。 【萨满忠诚度提高,你的细心令下属折服。】 肯恩看见备注,感觉一阵无语,也不知道这群家伙都见过些什么奇怪的雇主。 他转过身,故意提高音量,因为这句话是说给队伍里所有人听的。 “听着,桑顿卡亚部落是我们的家园,你愿意为其付出,那它就值得我们所有人抛洒热血。” 窃窃私语的队伍陷入沉默。 “谁都没资格浪费你们的付出,包括我。” 战旌说道。 0107:旅程中的过客 穿云而过的光束斜照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 桑顿卡亚部落围墙崭新齐整,通道里摆满了箩筐,全都用藤蔓牢牢地和木桩扎在一起,里面摆放着是锻造好的箭头,士兵们正手脚利落地将其组装在箭杆上。 流民们不能随意进入桑顿卡亚,他们暂居于拦马间的帐篷里,驻足眺望,看到了很多武器装备。 长矛,战刀,卷刃斧。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修补的必要了,只能在短兵相接之前扔出去,造成微乎其微的伤亡。 士兵往来,挖掘壕沟,积雪里全都是密集的黑色脚印。 “他们想打。”有个家伙失神地说道。“他们想和漆冰使徒们血拼到底。” 肯恩就站在不远处,指挥士兵们继续完善村庄防御设施。 他清楚地听见了说话声,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这群难民,即便不用备注标记出【态度:惊恐不安】,他也能感知到那片笼罩在北境上空的阴霾——夺命之冰,无情地封冻着一切生灵。 “不行的,会死。” 另一个男子喃喃自语着,狼人屠戮了他全家,他苟延残喘地逃出来。 在穿行苔原的途中已经见过了尸骸遍地,焦臭黑烟,现在他整个人已经神志不清,只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完全没有北境男人该有的勇气。 “漆冰使徒也会受伤。” 肯恩走到他身前,顺便皱眉扫了一圈。 “那些被毁灭的部落里并不缺乏勇者,他们不会引颈就戮,就算被杀,也会在敌人身上咬下肉来。” 他将自己戴着手套的手放在他肩膀上,希望能够让对方想起自己战士的身份,语气沉重地说道: “能让你们活着来到这里,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漫长的征程,敌人们也精疲力竭了,你们难道打算就这么逃下去吗?坚强点,我们别无选择,帕洛图斯比的生存机会,永远是要靠自己” 避风棚内所有的流民都不说话了。 失去家园的痛苦已经深深扎入心底,直面抵御的恐惧和麻木求存的不甘交织着…… 他们只能保持沉默。 【想要消除这种负面情绪非常困难,但因为你的言行,这群人得到了安抚,恢复的过程已经开始。】 肯恩点点头,安静地离开了这片空间,转进旁边的另一处临时安置所。 他掀开门帘的动作打断了里面的谈话声。 这群人从桌子和角落里起身,静静地站在火笼后方,他们穿得更好一些,除了棉袄和兽皮,还会用到南疆的细绒毛。 【走散的商队】 【态度:紧张】 “您希望我们做些什么,”为首的中年人询问道。“我们是无辜的,不会使用武器,我……我觉得……” 肯恩抬起手掌打断。 他的动作让周围所有商贩和脚夫们都慌了,佣兵们走近靠在一起,预防着随时可能冲进来的部队。 “我要是想伤害你们,何必救回来?” 肯恩笑着说。 “我不会将你们强行留下的,但是作为报酬,我希望将物资留下来,这段时间里,我们缴获了不少轻便些的财物,可以作为交换。” “您想要付钱给我们?” 角落里有人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肯恩认真地回答道:“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帕洛图斯比相当野蛮,见义勇为这种事情通常不会发生在商贩身上,因为他们这群家伙往来于南疆诸国和北境,赚的是不同信仰的钱。 北境当地人比较纠结。 他们一方面会依赖的商道来交换货物、贸易发展,而另一方面,他们在心底里,却已经不再认为这群人是自己的同胞,也拒绝承认诸国商道上的家伙是旧神虔诚的信徒。 很快,士兵们就将各种东西搬了进来,码放罗列在空地中央。 这里绝大部分是战利品,其余一小部分则是探险收集,还有【捕鱼者】在【冰眼】里摸取的宝藏。 数量不多,目标也不大,很适合在这种非常时期抛售甩卖。 雇佣兵们露出纠结的表情。 队长的视线在一袋袋钱和陈旧的珠宝间游移不定,想要思考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阴谋。 【事件:紧急贸易】 【命运总是惊喜和意外交织,商队在路途中经常会遇到紧急情况,当你面对这些捡漏的机会时,你可以狠心地赚上一笔,也可以公正地进行交换。】 “我们用这些东西买下你们的武器装备和日用物资,食物保留了足够抵达贸易部落的分量。” 负责接待的士兵向商贩们做最后总结。 佣兵队长仔细检查了修复后的货车,他们终于确认了,这个南疆面孔的部落领导者,是一位善良的先生。 “我们羞愧难当。” 众人堵在村道口,没有立刻离去。 肯恩感受到这群人的警惕放松了,说话的语气也从试探变得诚恳了许多。 【你收获了几位商贩散户的尊敬。】 “肯恩先生,我们会在帕洛图斯比传诵您的事迹,等到纷乱结束,我们愿意和桑顿卡亚部落结成生意的伙伴。” “期待至极,启程吧,祝你们好运。” 肯恩点头与他们告别。 “也衷心祈祷你们能够平安。” 商贩们双眼放光地离开了,继续他们风餐露宿的商旅生活,这次相遇是旅途中值得回忆和转述的亮点,是个具备热血和温情的篝火故事。 肯恩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几串挂穗。 佣兵们离开之前,将自己铠甲上暗藏私人标记的装饰品给取了下来,特意送到了他的手中。 “您是位值得尊敬的人,很遗憾,我们必须即刻启程,完成这份委托。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希望能在您手底下做一份活,不管是押运货物也好,涉险探宝也罢,您随意差遣就行!” 讲话的家伙拍了拍脚盆大的胸甲,他的笑容非常灿烂,两颗牙齿甚至能够反射阳光。 【物品:佣兵饰物】 【北境中象征着友谊与尊敬的物品之一,能够佣兵组织或者山口酒馆里使用,那些强壮的勇士们会对你更加友善,开价更低。】 0108:回来 肯恩轻蹙眉头,盯了一会儿这份真诚的礼物,然后将它们收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些愧对这群豪爽粗犷的勇士。 “您似乎有些困扰?” 随军萨满向战旌靠过来。 他藏在兜帽下方的眼睛似乎永远都在观察,时刻提防着想要袭扰的敌人,也在窥探着众人细微表情下藏起来的情感。 肯恩没有必要隐瞒。 “这群佣兵很坦诚,但我对他们的安排却带有目的,这种感觉令我感到有些惭愧罢了。” 他说完,又开始处理军营里的事务: 分配装备,调整兵力,清点和计算食物。 “您是指什么?” 萨满等到汇报的斥候离开,才转身继续问道,他牵过自己的马匹,和战旌一起等待霏狼王结束例行的巡视任务。 “我们救助过的流民都吓坏了,他们会离开这片土地,并且把桑顿卡亚的情况给带出去。” 肯恩现在是战旌,肩挑着许多人的希望和性命,他考虑问题也会更加复杂且长远。 随军萨满似乎领悟到了他的意思,正自细想,就看见他转过来问了个似乎并不相干的问题。 “我们迎击漆冰使徒的优势是什么?” 萨满以为这是在考教自己,所以认真回答道: “这群畜生在频繁的侵略中被消耗惨了,现在他们的部队数量不到集结之初的一半,而且每场战役之间修整的时间很短……” “没错!” 肯恩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皱起眉头继续说道:“流民们会把我们的情况带出去,很快,帕洛图斯比尖霊冰湾以南的村庄港口都会知道,这里有个迎接漆冰使徒的部落。” 他想到埃尔伟,想到一些正在打探情报的古老部落。 “我们没有盟友,却有潜在的敌人,等桑顿卡亚熬过这次危机,那我们的情况就会跟漆冰使徒们一样了,没有时间修整,却要面对未知的威胁。” 随军萨满陷入沉默。 他在北境生活了很多年,对于战旌口中的威胁,他知道得更加详细,甚至在早些年的时候,他曾亲眼见过好几个部落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毁灭。 “您……啊,您的远见总是令我惊叹。” 萨满由衷地赞美道。 帕洛图斯比环境恶劣,生存于此的人民流淌着暴烈的血液,所以挑起争端的时候,通常只会考虑到“信仰”和“情感”。 【部落崛起得很快,消散得也很快。】 “我们……不怎么会像南方人那样缜密地去计算和考量,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所有繁荣的部落,都有个深谋远虑的领导者!” 萨满暗自提醒自己,在往后的生活里,他要放下年龄和阅历带来的自满,更加谦虚地去向战旌学习,比如现在,他问道: “我没弄懂,商贩和佣兵们的友谊能做什么?” “他们行走在山道上,有自己的信息网络,这群家伙会在旅途中分享故事,获取他们的友谊,能够改善我们在故事里的形象。” 积极正面的流言能够应对古老部落的审视,北境平民中的声望能够制造出一种朋友和支持者众多的假象,令宵小之辈忌惮。 肯恩不是烂好人。 他在荒原里苏醒的前几天,就濒死数次,做起决定来也慢慢变成成熟。 救助流民,做些好事,能够让居民们精神健康,产生出更加积极的情绪。 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能培养部队价值观,他们会主动去做,然后不断积累起声望,不断增加新的友谊,这些都能对部落的长远发展产生微弱的帮助,积累起来,就能产生质变。 肯恩没有将问题说透。 他叹了口气,觉得更加疲惫了,越深入地剖析,越容易陷入利弊权衡的怪圈里面。 “哎,我都开始怀疑自己做决定时候的初衷了。” “您是位正直善良的领导者,这点是谁都没法反驳的,算计和安排能够装出来,但最终结果,和您内心的良知,都会很明确地告诉你。” 【传闻:荒原祷词(节选)】 【随冰本意,不愧于心。】 肯恩点头没有回答,他们还没等到霏狼王返回,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和车轮的轰隆声,就像一串急切的求救声。 几个呼吸之后,马车就顺着村道进入军营的救护所。 肯恩阔步赶到对应的棚区之中,洛浚平原的斥候们返回了。 他们日夜兼程,超过主力部队抵达了部落,在重伤员死亡之前将其带到了战旌面前。 肯恩看到地面上昏迷的几个人,他们几乎都带着狰狞可怖的伤口,有些勉强止住了血,另外几位甚至开始溃烂。 “野兽和漆冰使徒的探子干的,我们遭遇了小股部队,虽然杀了个干净,但还是……” 营帐里的众人都咬牙切齿地咒骂着那群畜生。 萨满看见了战旌的表情,他心领神会地将斥候们带了出去,这群人身上也带着轻伤,都需要好好处理才行。 最重要的是,肯恩的治疗手段比较特殊! 黑菈们是有幸见过的,队伍里的士兵们也都听说过那种神奇的手段,但是,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难保会出些什么茬子。 萨满故意散播了一些神奇诡异的讯息,把战旌的力量往旧神冬母身上引,效果也是有的,最起码大家不会妄自猜测,后面操作起来也会简单许多。 没多久,帐篷里传来痛呼声。 对于经历过洛浚平原战役的士兵而言,这种声音就以为着生存,意味着这人还有得救! 瞧瞧这充满生机的惨叫! 倒是旁边如同惊弓之鸟的流民们,看见这群斥候脸上宽慰的表情,再听着空气里传来的哀嚎,心底瞬间就迷茫了。 没多久,肯恩走出来。 “你带路。”他说着,跳上了霏狼王的座鞍,它的体型比同类大一倍,跟巴门罗野猪。 他们一起骑行下山,沿途的战士们正在把圆木扎成漂流筏。他随着克婕尔克沿河前进,直到两人的坐骑都已经汗流浃背。 山道四周传来奇怪的敲打声。 0109:兽号角 士兵门们向肯恩致敬。 部落里的人口不多,才刚刚热闹起来,几乎每个村民都被分配了工作。 萨满在他们当中挑选了几个接触过秘术的人,带到了后方山坡上,似乎是在建造某种奇怪的秘术武器。 肯恩还没有抽出时间视察过这里。 他最近忙于处理桑顿卡亚周围的野兽群。 那群漆冰使徒豢养的畜生,像冰锥那样拔掉又长,根本杀不完,他有时候还得亲自率队战斗。 士兵们守在周围几条深入北地的路线上,保障部落安全,救助逃亡的流民,同时也能得到不同的程度的锻炼。 帕洛图斯比古训曾言:磨难和战斗是男人最快的成长途径。 事实也是如此。 这群从杜瓦部落踏上迁徙的农夫,已经能在战场上冷静地挥动武器了,有时候甚至能在混乱之中创造出精彩的反杀。 【队伍里的民兵x25升级为“北地勇士”。】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这支从【洛浚平原】归来的队伍经历了一场苦战。 他用意识隐藏掉信息,专心地跨过山地中一座由木桩搭建出来的栈道。 “你挑的地方还挺隐蔽。” 这里不仅沿途设防,最后的路段甚至无法让军队通过,即便有敌人突破至此,也会被架设在周围的重弩威胁。 “谨慎为好,秘术营地向来都是每个部落重点保护的区域。” 萨满收起斗篷说道。 “接下来只能步行了。” 肯恩闻言翻下座鞍。 霏狼王负责探路,它几步窜进了雪坡林地里,这种带浅草和苔石的泥土非常适合它奔行。 “呼,终于到啦。” 萨满歉然地向战旌说道。 他转头看去,才发现山地跋涉似乎对肯恩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战旌的体能和身体素质一直都是迷。 肯恩顺着萨满手指的方向前行。 他拨开掩体,感觉到一股细弱的魔法波动,和【百物架】的隐藏秘术有些类似,但双者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原来如此,我说附近怎么连只大点的虫子都没看见。” 肯恩不着急前进,他从枝叶和落雪间的敞口向山坡下观望了片刻。 这里正好能看见桑顿卡亚的【集会广场】。 他曾在那儿接受旧神赐福,获得了战旌的身份。 祭坛现在已经完全交付给萨满打理,此时,几颗浮石没有像以往那样缓缓旋转,而是悬停在空中,按照阶梯状排列。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看见土地里蕴藏的魔法正在汇聚,能量被引导着涌向了山坡上的这处建筑当中。 【地点:秘术工事遗址】 拨开遮掩物,一座石砌建筑出现在他俩面前。 墙壁上面用鲜血画着各种动物组成的图腾,辅助支架已经被拆除,看来东西已经制作完成了。 一张兽皮铺在桌面上,撑出模糊的轮廓,那下面就是成品。 “这就是你说的武器?” 肯恩说出自己的猜测,随后看向萨满。 对方掀开兜帽,一脸的虔诚,他先做了个洒灵的动作,才将兽皮取下来。 【防御工事:兽号角】 【品质:精良】 【耐久度:95%】 它敞口细尾,像一只肥美的藻螺。 “如果用霜皮犀牛的角来制作,效果会截然不同,现在材料有限,只能拜托阿瑟用乌铁代替了。” 萨满介绍道。 肯恩凑近观察:颜色深沉的主体部分确实是金属的,图腾非常复杂,用血液勾勒出了线条。 他嗅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想到了林地里的那个【烟傀狼人】。 他摘掉手套,用指尖轻轻触碰,果然,毒液有腐蚀性。 “真好,材料都用上了嘛。” 肯恩站起身,绕着半人高的号角仔细观察。 它侧面开出两排孔洞,用各种收集来的兽骨封堵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像是自然生长出来似的。 “如果不是遇到野兽群,想要收集这么多种材料可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萨满指向吹奏的位置。 “啊,尤其是这里。” 它的嘴部是用整块晶体雕刻而成的,收敛边角,自然地镶嵌在前端。 【苍厝蛇晶核】 他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用细布擦拭着。 驯兽人都知道:【苍厝蛇】性情暴烈,能凝聚出这么大的晶核,必须要经过数次蜕皮。 捕猎这种魔物非常危险,很多材料都会在战斗中破碎损掉,所以收益很低,只有大部落才有需求,也才有底蕴去捕杀。 肯恩露出回忆的神色。 他运气不错,正好遇到苍厝蛇最虚弱的阶段,联想到那漫天喷溅的血水和内脏,还是会忍不住泛起恶寒。 “万物有灵,我们与野兽结伴,而不是奴役和操控它们!” 萨满愤怒地说着。 【常识:牲性氏族以荒原冢为精神归宿,对北境的每一个生灵都带着敬畏之心,所以十分痛恨漆冰使徒的行为。】 肯恩点点头。 他处理兽潮的底气就是这位随军萨满——对方来自浅霜部落。那里是北境驯兽人的发源地。 “我很期待它的表现。” 肯恩抚摸着【兽号角】,越看越喜欢。 它用的材料如此野蛮,却没有给人血腥残暴的感觉,而是透着一种威严,再仔细观察,还能品味出花纹之间古老的沉淀感。 这件武器的款式和造型都参考了【伯克·巴特莱】的意见。 独特的设计让它体积更小,效果更佳,在随军移动和城防战斗方面都更具优势。 萨满见过无数只【兽号角】,是绝对的行家,但即便如此,当他第一次见到蓝图时,仍然倍感震撼。 “伯克他…他厉害得,让人有些心惊。” “呵,这是应该的。” 肯恩没有介绍过,所以只有少数人知道伯克是【诺林王国】首席工程师。 这个人思维敏锐,建造知识渊博,而且冷静得可怕。 他是这场保卫战的底牌之一。 伯克让桑顿卡亚的防御力翻了数倍不止,他埋设陷阱,制定城防策略,规划了交战区,设计出防御工事,从偷袭到巷战都有所考虑。 北境部落的糙汉子哪见过这种思路? 除了战旌,没人能找到他规划中的漏洞,甚至连提出意见都做不到。 “我回来以后,好像没见过他。” 肯恩问道。 萨满回忆着说:“他去验收村外的一座哨楼了。” 0110:夜里适合饮茶 半天转瞬即逝,入夜,桑顿卡亚村口哨楼内部。 咿呀,咿呀。 一盏铜扣提灯在房间里亮起,底部扣进挂座里面,满出来的光线刚好能够照亮书桌上的纸笔。 “那个战旌中午就上山去啦,这都入夜了,还没回来。” 学徒嘟囔着。 他抬手给茶杯里蓄了热水,又将陶罐放回坑笼上方,让它继续接受火舌的舔舐。 对学徒来说,这个夜晚显得危机四伏。 “呼~” 伯克·巴特莱对着自己深爱的浓茶吹出波纹,随后微笑着望向窗外——荒原里的温度令人思维敏锐,夜色自带的神秘感和掠过星空的奇异光束都很适合发呆。 “不错的夜晚。” “老师,我说,您何必亲自跑到外面来检查哨搂呢?村庄里也能喝茶看星星,派个士兵来验收不行么。” 学徒望着黑暗的地方碎碎念。 “我们负责画图,外出验收的事情交给劳工或者士兵,况且……” 他的声音弱下去,像是怕惊扰到夜色里蜷伏的东西。 “外面实在是太危险啦,您见过他们拖回来的战利品吗,血肉模糊,全是凶残的野兽,啊,我一刻都不愿离开围墙。” 伯克只是遗憾地摇头,他说: “要尊重手艺,孩子。画图远远不够,你得见到成品。” 他伸手去摸那几根最主要的木桩,用力试了试。 “工匠们很认真,木料吻合得相当不错,这座哨搂最少能抗住两厢重的铁……哎。” 伯克突然沉默,把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 “铁什么?老师。” 学徒闻声望过来,满脸都是疑惑。 窗外传来奇怪的倒塌声,像是夜里坠落的积雪,正常人根本就不会留意到。 伯克抿嘴摊开手,拿起厚实的棉外套穿戴起来。 “哎,回去吧。” “真的吗?快,走走走!” 学徒激动得蹦起来。 他用暴风般的速度收拾自己的衣服,生怕老师反悔。 伯克在窗前擦拭着眼镜。 突然,一只山猫扑上横台。 它才刚呲开血红的獠牙,窗台上部的机关就被触动,“唰”地落下了一把铡刀。 唔。 “嗯?” 学徒听见动静转过身。 伯克缓缓合上窗户,似乎还碰掉了什么东西,他若无其事地取回羽毛笔头,并悠闲地端起余下半杯浓茶。 学徒取下灯盏,拉开门,嚎哭的寒风瞬间灌进脖子,吹得他闭眼抖了两下。 两支尖锐的木矛破土而出,扎穿了匍匐在门沿上方的寒血虫,汁液迸飞,却没有溅到屋内的两人。 “嘶,真冷啊。” 学徒感慨一句。 他迈步走出,刚想回头,却被老师完全挡住了视野。 学徒心想,这个老头竟然拿自己挡风?太过分啦! “你好像总是在意环境,计较得失。” “啊,您倒是不忘记数落我。” 师生二人,像打猎回家的爷孙俩,边走边聊,氛围倒也融洽。 提灯在村口道路上缓缓移动,像一颗暖人心魄的光球,在这非比寻常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黑影闪掠。 一只烟傀狼人紧盯着他们。 它尾随着洛浚平原的部队而来,现在还操纵着十几只猛兽,已经将他们两人包围。 “当然得计较,谁不怕死呢?我去图书馆打杂就是希望能学到保命的本事。谁知道……被您抓走当仆从用到现在。” 学徒高声回应老师的问题。 “你泡茶确实不错,但我不相信你只学到了这些,别转头,看着前面,我问问你……” 伯克抿了口浓茶,他指着宽敞的村道说。 “部落巷战里的城防陷阱。” “好啦,您又要念叨木锥,吊网,勾盘索,拦马桩跟突刺,这些都要根据材料来决定。” 他边走边说,讲到激动时还会扬起手来,动作很大,提灯微微晃动了一下,光影变化之间,野兽已经踏着积雪而来。 藏在土里的藤蔓像毒蛇一样抽动。 野兽们拼命地向前冲,结果牵扯出更巨大的网,还没等它们挣脱,一块穹顶似的针板轰然砸落。 两相碰撞,血液四溅。 “你学得不赖。” “您别夸,我只是想学点真正有用的本事,找个贵族,让我衣食无忧地老死在雄都里。” 学徒还是耍赖偷懒的表情。 他浑然不知,就在他刚才指过的位置上,现在已经多出好几具新鲜的尸体。 “呼~” 伯克突然站住,吹了口杯中微热的浓茶说道:“可我们这群人,就是靠着手艺活下去的啊。” 学徒无奈地停下脚步,语气哀怨地吐槽: “您可放过我的耳朵把,这话,骗骗那群学者还差不多。” 一只漆黑的陆螈无声地扑向他的后背。 唰! 它碰到了枝叶。 一块蓄满力道的角铁划出圆弧,像甩动的鱼钩那样精准地嵌入它的嘴里,瞬息之间,就将陆螈扯了回去! “好吵,是不是有毛兔子?” 学徒转过身,眯眼观望: 黑黢黢的密林里似乎有东西在摆荡,兴许是猴子,他想着,但北境的猴类很少啊…… “美味的浓茶。” 伯克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朝着围墙走去。 学徒提灯跟上,继续聊天。 “我知道,那群学生瞧不上仆役徒工,就因为我们不是在雄都出生的。” “然后呢?” 伯克面带微笑,摆出倾听的模样。 他偏转身体,用圆润的肚皮挡住了一处壕沟。 “至少我不虚伪,能坦率地承认自己很懦弱,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假惺惺。嘁,老师,您是不是该锻炼身体了。” 学徒凑上去,想隔着棉袄听见里面的水声。 伯克没有介意他的玩笑,举起茶杯,趁其不备浇在了提灯的送风口上。 光源噗嗤一声消失了。 “天呐,这玩意儿坏啦!您稍等,我修一下。” 学徒找了处避风的土坡坡,他摸黑捡起一块石头,哐哐哐地砸在防风扣上。 伯克原地不动,像是在欣赏北境的风景。 视线的那头,是今夜来袭的第九只野兽,这是一头强壮的短角兽,它竖起头顶的刀骨,正向伯克他们猛冲而来! 咚,咚,咚。 哐,哐,哐。 冷风呼啸,分不清敲击声和脚步声。 此时,从围墙上伸出了两根黑黢黢的东西,寒芒一闪,巨弩射出的钢箭已经穿过短角兽的脖颈。 噗,噗! 紧接着,又是两支。 野兽倒地抽搐,它灌满血液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0111:即将落雪 烟傀狼人躲在壕沟间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它生于帕洛图斯比的荒原,却从未见过如此阴险的陷阱,这种布置手段,恐怕就连奇穆莱的猎人都会遭殃。 野兽眨眼间就折损大半,但连部落的围墙都还没碰到。 烟傀狼人变成一团烟雾,猩红的流光游曳在哨塔的盲区之间,它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体态臃肿的男人值得自己出手。 学徒从土坡后面站起来,他手中的提灯重新散发出温暖的光。 “可能是受潮了,我换了根灯芯。” 伯克接过那根被自己浸透的竖梓绳,他涂了些油脂,将其重新点燃。 “老师,我怎么没见过这种油?” “我帮捕鱼者改造了绞盘,他们送了我好几种秘术配方,很神奇吧,听说能防住冰面上的朔风。” 伯克放下灯芯,一边唠叨,一边推着对方离开。 “所以啊,你不能老呆着不动,我们是靠手艺活下去的,要不断旅行,不断学习……” 学徒并不想让伯克唠叨下去,他转头指着燃烧的灯芯说道: “我们不用熄灭它吗?” 他觉得北境气候干冷,木质围墙会被引燃。 “放着吧,总会熄灭的,等等,我没有教过你怎么调配防火涂料吗?正好有时间,回去给你上课。” “天呐!” 学徒哀嚎着被带走了。 他经过门岗下方,看见猎队正在收拾一头短角兽。 北境勇士们收起武器,热情地和伯克打起招呼,哨兵撑着围栏,一边装填钢制弩箭,一边向下面的两人招手。 学徒的乌玛语不够好,也听不懂夹着口音的部落方言。 但他能感受到,伯克一如既往地受欢迎,但这种好感很少是因为身份,而是他温和的笑容,丰富的知识,还有从不争论的处事哲学。 “您就是太逆来顺受,才会被贵族们打压。” “我不喜欢去争夺,当然啦,也不喜欢受到伤害。”伯克摇摇头,“所以我钻研防守的艺术。” 学徒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想起和伯克一起的危险旅行,很多心怀不轨的恶徒,最后无一例外地放弃了追杀。 而且,那些面孔再也没出现过。 伯克拍拍他的肩膀,在进入大门前回望了一眼土坡。 阴影之中,竖梓绳还在燃烧。 一团烟雾剧烈地晃动,然后慢慢平静下来,凝结出厚实的毛皮,纤瘦细长的四肢。 漆冰使徒从不逃跑,但是会畏惧。 烟傀狼人现在无法移动,它的意识却在海浪里翻滚——四周埋下了巨量的秘术鱼油,膏体连接成网,不断侵蚀着异化的身躯。 寒风凌冽,火光被来回撕扯,但就是不肯熄灭,饥渴的火苗不断往底部延伸,像是催魂的诅咒在呢喃。 烟傀狼人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灯芯燃烧会触发秘油中的魔法,破除诅咒的烈火将焚尽任何被古老神力扭曲过的灵魂。 烟傀狼人艰难地伸出利爪,这对武器似乎屠戮过无数生命,此刻却无法触及桑顿卡亚的围墙。 它想不通。 眼前的部落只有百来人,怎么会建立如此严密的防御,甚至在最不被重视的角落里,耗费物资去铺设魔法陷阱。 噗嗤。 一声扑灭火焰的轻响。 爆闪的光芒照亮了桑顿卡亚东南角。 烟傀狼人双眼猩红,变成一条被拉长的影子,永远消散在了夜色里。 【陷阱泥涡(触发)】 【战斗结束:伤亡无,兽骨x13,兽皮(破损)x11,食物x25。】 肯恩刚从山坡上下来,他眼中就浮现出了备注,落雪里蕴藏的魔法在躁动,嚎哭的寒风之中还夹着微弱的腥气。 桑顿卡亚正在遭受袭击。 烟傀狼人追着洛浚平原的部队返回,最终被伯克的陷阱给弄得全军覆没,但它只是个开端,真正的杀戮即将到来。 斥候们骑着战马和雪蜥蜴冲向村道。 临时帐篷旁挤满了流民,他们不知所措,只能迷茫地望向部落围墙,密集杂乱的蹄声扣在心上,仿佛在催促这群失去家园的人做出选择。 继续逃亡,还是留守。 肯恩骑着狼,在村庄和流民之间缓缓停下,他认出其中一个猎户,这个倒霉的男人曾绝望地跪倒在自己面前。 肯恩和他对视,然后开口道:“你们可以逃,往北的路线暂时是安全的。” 猎户愣住了,但是又迅速恢复平静。 【北境居民不喜欢南疆面孔,流民别无选择,下意识依附于你,这并不意味着忠诚。】 北境环境恶劣,居民们生来悍勇,逃亡队伍里更是鱼龙混杂,如果不加筛选就带进部落,会成为不小的隐患。 肯恩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说道。 “漆冰使徒之后还有一场亡灵潮,你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别轻易停下脚步,去找一个营地,或者围墙足够高的部落。” 流民们纷纷低下头。 恐惧正在弥漫,片刻后,有人选择离开。 他们脚步踉跄,跑得很狼狈,离开村道以后,表情变得迷茫起来。 【声望:890】 【有人听说过你的事迹,21个人加入了你的部落,居民们的天赋和才华需要你去发掘。】 桑顿卡亚现在的领导者就是肯恩·布维尔。 他在罕姆辛的葬礼上宣誓成为战旌,决对不允许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挥起战斧指向拦马后方的箭塔,将流民们安排在比较靠后的战场上。 兽皮包裹住的握柄触感沉稳,也宣誓着肯恩守卫到底的决心。 狼骑奔袭而来,肯恩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没有回头就猜到来人是谁,毕竟面对漆冰使徒,队伍中只有一个人感觉不到畏惧。 “我要做祭骑。” 濛语气决绝地说道。 【常识:祭骑】 【部落死战中的特殊队伍,为了向敌人表达自己战斗到底的决心,他们会杀向敌方,直至身死或者敌人退却,是北境的一项旧礼。】 “你想做什么?” “我想复仇,亡魂们需要个答复。” “你去送死就是答复?”肯恩厉声呵斥。“我不会安排任何人做没有意义地冲锋,就为了向旧神展现自己的决心。” 0112:扭曲的灵魂 濛云握紧战刀,没有开口反驳。 “连我都看得出,你想做傻事。” 朗兹走向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雇役纹章,仿佛在提醒濛——黑菈们宣誓效忠于肯恩,以血肉,以灵魂。 “想怎样?” “你如果自作主张,”朗兹凑近,竖起手掌挡在嘴边。“老大会把你打到不能行动,然后丢在兽棚里,像鸡雏一样保护起来。” 濛的战刀颤抖了。 朗兹平静地承受着濛的怒视,很显然,他的内心和皮肤一样粗糙耐受,很难泛起什么波澜。 “跟我走。” 肯恩带着濛离开街道,向村庄角落走去。 “我们要在这里干什么?” 濛皱起眉头环视周围,看见一条已经被堵死的小道。 他稍加回忆,意识到这里已经临近围墙,山崖就贴在自己的脊背上,如果漆冰使徒来袭,简直就是战场最边角。 肯恩命令道:“我要你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 “这儿?“濛甩开胳膊退后,“你在侮辱一个冬犄格部落的领矛手!” “侮辱?不,这是你的救赎!” 肯恩逼上一步,表情变得严肃,居高临下地望着濛。 “你给我听着,我和伯克讨论过很多次,这里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如果你守不住,会死很多人。” 濛沉默了,洳狼伏在他后方,静立不语。 肯恩没有理会,他也不清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索性转过头,向集合地走去。 【部队数量:90】 远程火力已经被奎玛调配到各处,所以在此等着的是一群民兵和北境勇士,军帐前方还有几位骑手。 他们身穿厚袄和兽皮,配着款式各异的枪、刀、带柄战斧或者缺损的石锤。 武器大部分是战利品,其余则是过往商贩的物资。 肯恩望着自己的部队: 他们沉默地待在风里,伴随着北境沉寂肃杀的雪花开始祈祷,因为信仰各异,所以有人握着耳垂,有人双手合十,有人跪伏在积雪里,有人亲吻着造型别致的饰物…… “旧神真的会听见吗?” 肯恩问。 附近的几个蜥蜴骑手听到这话,对视片刻,把兽骨图印收了起来。 奎玛闭口不言。 北境居民是活在信仰当中的,南疆人讲这种话会被认为是种冒犯,是恶劣的挑衅,如果在赌场或者酒馆,甚至会被逼上角斗台。 但这里是桑顿卡亚,说话的人是部落战旌,是旧神指定的掌权者。 肯恩等着最后一位骑手结束了祈祷。 此刻,众人收起虔诚的心,在充满血腥气味的寒风里回归现实,他们沉默地望向远方,迈开步伐,随着某个男人前行。 他带着队伍,走过崎岖成环的山路,又越过草浅松稀的树林。 天空是灰色的,云层厚重,飞掠头顶的魔物都收紧了尾骨。 呷—— 一只魂鸦穿透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它发出直入脑海的尖叫,惊飞了几头【尸翎】,这群怪鸟叼着的残肢掉下来,落到了队伍附近。 肯恩骑在狼背上,侧头看着魂鸦钻进随军萨满的斗篷里。 他把目光投向身后,坐骑的蹄子在雪地里刻印出漆黑的冻土,北境勇士们沉着脸,几十人的长队,在山道上艰难跋涉。 【你的队伍感到不安。】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们不守在村庄里,而要往外面走。 “部落是我们最后的防线,被漆冰使徒屠戮的村庄,大都是选择蜷缩在围栏后面,退无可退,只能被包围、进攻、侵蚀防御。” 肯恩背着【晨昏】,铠甲齐整,他用坚定的表情给予属下们勇气。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趁着这群畜生没缓过来之前,把他们搅碎在荒原里。” 肯恩看向厚斗篷下的萨满,魂鸦带来了敌人进攻的方位,他骑狼在前,朝着邱鸣古道外围的隘口行进。 这里是从南部前往桑顿卡亚的必经之路,入目所见,开阔的地面上黑白交织,积雪和岩石,还有裸露的冻土。 诸国商道穿过眼前的平原,往年春季到来,北境商贩往来穿梭,将这里作为漫长旅途中的一个落脚点。 【人们贩卖驼兽,补给物资,围着篝火取暖作乐,交换时事秘闻,讲几段自认为足够奇诡的故事。】 肯恩希望自己能够亲眼见到这种景象——贸易和人流量增加,意味着繁荣,意味着桑顿卡亚能迅速发展。 现在,更紧急,更严峻的情况摆在面前。 肯恩闻到一股血腥味。 流民、佣兵、战士和劫掠者的尸体曝晒在荒原之上,成为魔物和野兽的美餐。 漆冰使徒从不手软。 肯恩带着队伍靠近,他看见沟壑和阴影中有活物在动。 成批的叱头鸟齐刷刷扭过脖子。 它们冲着骑兵们煽动翅膀,张开尖嘴,露出破碎如渣的细牙。 寒风掠过积雪,碎布被吹向高空。 从地面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颤颤巍巍的样子,像是想抓住意识里最后的不甘。 肯恩立刻甩出武器,战斧划开了魔物群。 锋锐的刃口斩断血肉,一片尖叫之中,只留下遍地的血肉和残肢。 肯恩翻下霏狼王,又顿在原地,他的视线穿过备注,看见一个肤色暗淡的姑娘,年纪跟琼差不多大。 【很遗憾,她已经死了。】 “冬母在上。” 狼骑手们追随而来,望着遍地尸骸,陷入震撼与愤怒当中。 奎玛心里也有些害怕。 他靠近战旌,发现肯恩的表情也十分沉重,桑顿卡亚被屠戮的夜晚,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叱头鸟们盘旋在空中,暗斑鹫扇动刀片一样的骨头,咿呀叫唤。 整片厚重无边的乌云闷在头顶,雪花和冷风都凌乱地落下来。 魔物和野兽们的动静连接成片,那些匍匐在暗处啃食尸体的东西都蹭蹭冒出头…… 苔原变得更加恐怖阴森了。 肯恩感觉到一股视线,这种纯粹的恶意总是令人清醒。 矮沟里站起来一个人。 他穿着破袄和铁甲,浑身脏乱不堪,双眼是冷漠如冰的幽蓝色。 双方隔着两箭远的距离对视。 肯恩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头魔物,他看一眼就知道,绝对无法沟通,甚至会从心底翻涌出厌恶。 “呼,终于……” 0113章:兽潮 肯恩紧握着【晨昏】,手套和皮革相互摩擦,发出嘎吱的声响。 骑手们的坐骑在风雪里嘶鸣,他们勒紧缰绳,等待着一轮冲锋。 朗兹拍打胸甲,咆哮着踩碎了地面上的薄冰,就在他即将跨出凹沟的时候,却被战旌阻拦了下来。 肯恩摇摇头。 他作为领导者,肩负着无数人的生死,不仅要控制自己的愤怒,还要时刻审视战场情况。 “列队,保持警惕!” 骑手和步兵迅速散开,在苔原里的高坡上组成战阵。 北境土著们很难做到如此齐整,这种磨炼出来的纪律性,在过往的几次战斗中避免了许多伤亡,因此大家变得更愿意服从。 肯恩站在队伍最前方。 朗兹紧靠着战旌的狼,他感觉周围慢慢变得灰蒙蒙的,对面山头上的光线似乎被某些东西挡住了。 起初大家都以为那是一群匍匐前进的野兽。 但随着距离逐渐拉近,才发现竟然是一群缓缓走来的活人。 他们动作粗鲁,霸道且野蛮,就像是一池满溢而出的、肮脏无比的泥沼。 【敌对:漆冰使徒前锋】 【数量:47】 【等级:a】 【这支编队由前哨和破城手组成,他们是侍奉死亡的罪徒,游荡在荒原之上的噩梦。】 他们冲进开阔平坦的地段,形成双方对峙的局面。 肯恩高擎战斧,【重弩手】们推着战车走出来,射手们将各种样式的弓举起,韧劲十足的弦发出了逼近极限的声音。 勇士们的手臂颤抖了。 他们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是北境活着的诅咒,谁都听过、见过那些惨绝人寰的故事! 怪物发出嚎叫。 嗷呜—— 【敌对:狼人】 【等级:b】 【失控的力量剥夺了他们人类的外衣。】 朗兹抡起石棍活动肌肉。 他库伦博纳的血脉感受到一种冲动,很显然,这群家伙会是相当强劲的对手。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漆冰使徒中大概有三四只狼人,比预计的少了很多,灰棕色的毛皮,比盾兵还要高半个身子。 它们手脚并用地跑动,猩红的流光在失去色彩的轮廓里格外显眼。 【诅咒:狂灵】 狼人经过的地方,野兽和魔物都变得躁动,纷纷抛弃了尸骸大餐,转而尾随在后面,向严阵以待的队伍席卷而来。 一头凶狠的【朗姆巨鸟】露出了它的利爪。 “钉死它!” 奎玛下令。 一枚钢制弩箭呼啸着洞穿了它的肉块,羽毛和黑紫色的血液迸射开来。 盾兵在前方阻挡兽潮,重弩手将经绳复位,绞盘在“嘎吱,嘎吱”地旋转着…… 狼人和成群的野兽闯进来,喊杀声瞬间遮盖了嚎哭的风雪。 军阵被冲得歪斜扭曲,追随者和黑菈们死守在重要的节点上,这才没有全线崩溃。 “守住,我们需要点时间!” 肯恩握紧座鞍,从糊脸的鸟群里腾跃而起,他狂吼着,战斧甩动出恐怖的风暴,将周围清出一圈轮廓。 紧接着,他冲出缺口,沿着阵线外延开始奔跑驰援。 “保护好你身边的人。” 肯恩一边斩杀攀附在盾牌上的野兽,一边命令士兵们靠在一起相互照应。 兽潮涌上防线,视野里几乎全是影子。 士兵们强忍着疼痛反击抵抗,往往还没看清楚状况,袄子就被划破了,稍有不慎便会皮开肉绽,沦为混战的牺牲品! 霏狼王即便再强壮,也很难继续前进。 它发出令人胆寒的吠吼,用骨子里的孤傲震撼着这群甘为傀儡的畜生,这种压迫感,甚至影响到了狼人对兽群的控制。 但远远不够…… 高坡上冲来更多的野兽,锋利的爪子纷纷向肯恩伸去。 他挥动【晨昏】,表情冰冷,周围响起斩断脊骨的脆响。 山猫和陆螈们都下意识避让着刃口,传说品质的武器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杀伤力。 战况变得焦灼。 魔物的头颅被斩下,巨鸟的翅膀遭受矛击和箭雨。 “吼!” 朗兹抡起石棍,像是拨开荆棘那样穿梭在兽潮当中。 他朝着一头被早就盯好的狼人阔步走去,那饥渴的模样,将库伦博纳的民风展露无遗。 奎玛在不远处拨动了【肃修】,箭镞闪掠,击杀了一只逼近战旌脑袋的瘟蝠,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躺地翻滚,避开两记爪击,翻上坐骑开始游走。 袭击失败的狼人挥开烟尘,龇出獠牙,迅速追了过去。 肯恩瞥了眼奎玛离去的方向,又赶忙收回视线,因为他正用斧柄勒着一头想要偷袭的山猫,他咬牙发力,干脆地扭断了它脖子。 肯恩扯掉外套,扫视周围,又望向远方: 黑色的浪潮之后,还有成群的漆冰使徒正在奔袭而来,双方之间已经能够望见彼此的装束。 “萨满!” 肯恩甩动胳膊发出命令。 他手套上沾染的血液,变成一根散落的线珠飞了出去。 呜——嘟—— 一阵沉闷的号声响起。 【防御工事:兽号角】 野兽们浑身颤抖地顿在原地,空中的肉食巨鸟瞬间失去动作,轰然砸落在平原之上。 部队散开,暴露出一位正在吹奏的萨满。 他的动作像是在安抚受惊的【毛浮球】,随着指腹在图腾间来回游移,号角外壁上的红色线条也如呼吸般明暗交替。 这是牲性氏族中流传已久的魔法,号角声远远荡开,一股无形的烈火在灼烧它们的灵魂。 “让你们刀子也来点儿作用!” 肯恩按着座鞍,挥舞着战斧高声呵斥,唤醒部落里那些发呆的民兵。 骑手和北境勇士们挥动武器,野兽的哀鸣和盔甲摩擦的动静交织,士兵们暴呵着,将面前的敌人或撞或踹地弄下高坡。 【这些野兽已经摆脱了控制,它们会限制漆冰使徒的进攻。】 在下方的坡地当中,强壮的破城手们正在行进。 野兽临阵出现状况,并没有影响这群疯子的脚步,他们本来就不依赖任何同伴,唯一保留的念头就是碾碎活物,破开防御,唤起北境最原始的恐惧。 肯恩握着战斧,就在这短暂的恍惚之中,他的视野里闪出一头龇牙咧嘴的狼人,灰色魁梧的身躯几乎将他罩在阴影当中。 它强壮得简直不像话,瞳孔里黑色的部分像一圈扩散状的草籽。 肯恩才刚意识到这头怪物是兽群的领导者,下一刻,狼人恐怖的爪击就撕碎了肯恩胸前的铠甲,直接将他从坐骑上拍飞了出去。 0114:不属于北境的力量 霏狼王奋起反抗,却只能勉强阻止对方的追杀,它也很快就被失控的野兽给围攻吞没。 肯恩翻转身体,将【晨昏】砍进地面之中。 他握紧斧柄,整整划出三步远,才卡住一块科匹岩停下来。 【敌对:血枫狼人】 【等级:b】 嗷—— 狼人发出吼叫,宣告着屠杀正式开始,每个涉坡而上的漆冰使徒都加快了脚步。 它那对诡异的眼睛来回瞪视。 以往这个时候,总会有惊叫的声音,但现在既没有人逃窜,也没有人愤怒地朝自己扑过来。 桑顿卡亚部队陷入了短暂的慌乱,却没有崩散的迹象。 【流民】成长到【北境勇士】,他们亲眼目睹肯恩是如何在一次次危险的战斗中身先士卒,遭受重创…… 谁都不相信战旌会就此倒下。 肯恩锤着地面站起来,往雪地上啐了一口殷红的唾沫。 【耐久度:71%】 他身上的战甲留有三道向内凹陷的破损,骨头出现断裂,对方这记偷袭非常狠辣。 自己如果反应再慢些,恐怕就会暴露出咽喉,被当场血封。 “你知道么,我很期待这一刻。” 肯恩紧紧盯着对方,语调平和地说着,他记得罕姆辛染血的胸膛,遍地尸骸的村庄,琼在山洞中环抱自己等天亮的模样…… 那夜踩过围墙的梦魇,此时就立在自己面前。 “你听着,桑顿卡亚的战旌,现在要征用你的首级。” 肯恩抬手收回战斧,眼中闪过狠厉,咬紧牙关不再开口。 他的战靴迈过自己划出的裂痕,每一步都在碾碎荒原上的冰渣。 狼人感到些许困惑,但立刻迎了上去。 它的爪子崩起冻土,腾身飞跃,在空中完全展开躯体! 双方之间的距离瞬间消失。 砰,唰。 肯恩用战斧缓解冲击,顺着这股力道,让【晨昏】翻过自己,从身前转到后背,并且冷不防地砍进毛皮之中。 他双手抓住握柄。 【晨昏】猛地后退了一掌的距离,钩状斧刃紧紧嵌进了狼人的血肉当中。 “啊——” 肯恩怒吼一声,双手抓着斧头发狠用力,硬生生将这头成年的纯种狼裔扛起来,过肩摔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狼人嚎叫着横抓。 肯恩抬脚避过,随后朝着对方的脖颈处全力踹去,在飞溅的血水当中将战斧给抽了出来。 狼人想要爬起却失败了。 它甩动脑袋,血浆顺着毛皮流淌,伤口却在肉眼可见地愈合。 肯恩提着【晟昏】阔步上前。 他还要应对漆冰使徒的破城手,没有时间享受复仇决斗的仪式感。 受伤的狼人并没有逃窜。 它再次扑腾而起,朝着肯恩挥舞那双锋利如镰的爪子。 肯恩贴得很近,却每次都能避开要害。 他在入侵开始之前,就已经把所有能提升的属性拉到上限,但也出现了跟之前一样的情况,到达某个阶段,经验值的消耗量就庞大得令人窒息。 这不禁让肯恩思考: 这份力量的源头到底是什么,他是否掌握了正确的使用方法? 肯恩的【感知】和【反应力】占据优势。 他用战斧的顶端直冲狼人的下颚,鲜血和碎牙立刻就迸了出来。 它咧嘴退开,利用兽化的体型反复拖延,想要趁机恢复伤口。 【敌对:血枫狼人】 肯恩基本奠定了胜局,他也大概能够理解了:【等级:b】是根据两方面来进行评定的,它既代表着对自己的威胁程度,也会根据敌人的实力来变化。 狼人匍匐在地,不断挣扎,像一个等待处刑的囚徒。 肯恩却突然顿住不动。 【你觉察到它的动作有些浮夸,悚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狼人是接受诅咒后异变的魔物,耐受度高得离谱,怎么会如此脆弱! 他来不及多想,高举战斧砍落在它的脊背上。 狼人的背脊遭受了重创,猩红的血液却没有流动,反而凝结为丝绸状,将破损的筋骨全部都连接了起来。 呼—— 肯恩握着晨昏退后了好几步,感觉扑面而来的吐息都有些燥热。 怪物就在他面前慢慢高大挺拔了起来,所有伤口都在滋啦作响,被火焰般升腾的气血所覆盖。 【诅咒中暗藏的魔法开始展露出真实的模样。】 “战旌,快退后,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随军萨满高声呐喊,同时挥手驱散那些想要上前帮忙的骑兵。 这只狼人展现出来的力量,谁都没有见过! 它眼中草籽状的黑块开始涣散,炽热的血雾将毛皮吹鼓得鼓胀了数倍,荒原里的积雪被溶解成水,然后…… 这个怪物扭转头颅,盯向了距离最近的、手持战斧的人类。 肯恩感觉它逐渐符合了【等级:b】的评价,然后下意识架起战斧,几乎是同时,握柄上多了一只漆黑的爪子! 他感觉双臂被震得生疼,眼睛被紧随而至的热浪给吹得闭了起来。 狼人的指甲油量发黑。 它爆发前推,将其刺入了【艾伯特战甲】之中,随后一手钳住武器,另一只手带着致命的力量兜上来! 肯恩咬牙后撤,伴随着铠甲擦出的火星,连退几步拉开距离。 【制造出这个怪物的魔法不属于北境。】 “这有区别么,反正都危险得要命。” 他抚摸着铠甲的缺损处,钢铁边缘很烫手,幸好周围还在不断落雪,温度下降得很快,否则只能将这件装备脱掉。 “您说什么?” 奎玛骑狼靠过来。 他五感极佳,却没听懂战旌的话,追杀他的那头狼人就很正常,此刻已经快被射成了刺猬。 嗷呜—— 怪物嘶吼起来。 它甩开爪子,把战斧甩进冻土间的裂缝里,随后上前疾冲。 奎玛附魔过的利箭并没有任何作用。 “快走,专注于坡下。” 肯恩沉声说道,随后他听见霏狼毫不犹豫地跑开了——奎玛似乎从很早之前开始,就没有再怀疑过自己的命令。 随着实力提升,追随者们更加沉稳,不再浮躁和跳脱。 肯恩面不改色地看着怪物。 他手腕上的【配件·云回】在轻颤,【晨昏】挣脱碎石向自己飞来,把怪物夹在了中间。 三个点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 0115:破城手的首领 唰,轰隆—— 冻土被破开,交错的六道裂痕里喷涌出血色雾霭。 【技能:影隙】 肯恩避开攻击,同时和怪物交换了位置,双方背靠着背。 他伸手握住飞来的战斧,整个人在空中扭转过来! 晨昏的宽刃劈开了猩红色的气状护甲。 怪物嘶吼着,血液流淌,又爆发出能量将武器给震开,它后足蹬出深坑,借力猛朴向前,再次贴近了自己的目标。 魔法在燃烧生命,异变狼人也撑不了太久。 肯恩架起武器格挡,双手斧在他手中竟然非常灵巧,恍惚之中,仿佛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在相互配合。 山坡之下,漆冰使徒前进的脚步也被阻挠。 野兽们被【兽号角】唤回了神智,控制它们的秘术短期内失去了效果,有些已经跑了,但性情凶猛的家伙选择报复回去! 桑顿卡亚的战士不敢放松警惕。 有一部分漆冰使徒已经突破野兽,双方在小范围内开始接触。 这群人确实悍勇无畏,但不会配合,始终无法搅乱北境勇士和狼骑兵们的防线。 “嗷,噗——” 后方战场上,不甘的哀嚎声传遍了平原。 肯恩挥舞【晨昏】,拦腰劈砍在怪物的身上。 它口中喷出血块,诡异的魔法榨干了这幅躯体仅有的能量,后继无力的皮囊迅速软塌下去。 怪物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肯恩拽着它的头颅,那手感就像是提着一件松垮黏腻的袄裙,他用战斧抵在它的脖颈上,咬牙痛斥着: “谁都没资格宽恕你的灵魂!” 他绷紧肌肉发力,锋利的刃口割开了皮肉,在骨头上稍稍停顿,伴着喷涌的血液,将这颗首级给斩落了下来。 【创造怪物的家伙,为你准备了一个陷阱。】 肯恩没有料想到这件事情。 他感觉喉咙紧绷,原本应该呼进空气,却连着肺部都开始抽痛。 咔,咔咔。 怪物脖颈处的血液完全变成黑色,然后迅速蔓延开来,直到包裹住整个身躯,随后连带着骨头和皮肉,被积压成一团带棱角的肉球。 肯恩周围的魔力陷入混乱。 他用【技能:影隙】瞬移逃脱,但在融入光影的最后一刻,还是感觉到了被剥离的痛楚。 轰隆,翁—— 剧烈的爆炸暂时盖过了风雪,魔法荡涤出一圈浅红色的波浪。 山坡上下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阵波动。 漆冰使徒在攀登冲锋,打算突破眼前的桑顿卡亚部队。 图斩瓦也在其列。 他作为破城手的领袖,永远顶在骑兵梯队的最前方,但这一次,卑勒·铁牙已经开始锤砸敌人的盾牌,而他自己却被数头反水的野兽给拖在了山脚。 “呵,如果你再也挥不动武器,就把钉头斧和老大的位置让出来。” 说话的人叫锣卡铎·内诎,骑兵队伍里野心最大的莽夫。 他留下来扫清挡路的野兽,此时正驾着自己的苔獾,朝这边举刀嘲讽。 “我永远在这儿,来拿。” 图斩瓦将武器反握,向下猛地剁下去,砸碎了一只山猫的脑袋。 锣卡铎冷笑着没有上前,转头冲向了高坡,他是真正享受战斗的家伙,是那种最纯粹的嗜血之徒。 图斩瓦环顾四周,手下的人依旧残暴地清理着去路。 他胯下的荒原霜熊开始刨地,这个家伙似乎并不甘于嘲讽,同时也是对主人的拖延感到不满。 “安静。” 图斩瓦勒紧缰绳,项圈里的倒刺令坐骑重新安分,但这只是表象,这头巨熊肯定积攒着怒火,等待着一会儿的屠杀。 “都没脑子,事情明显不太正常。” 他臭骂着,抬头看向高坡: 漆冰使徒沿途前进,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形成战阵的军队了,这意味着对方有个领导者,而且调教得非常出色,竟然能够让流民抵挡住破城手。 图斩瓦曾是霍叟的战祭,归属于北境最古老的部落之一。 他即便抛弃了道德和希望,也不会是纯粹的莽夫,经过一阵子的回忆,他认为周围应该不存在能驻扎的村庄。 骑跨魔物的斥候也印证了图斩瓦的猜想。 “这支部队是从坵鸣古道赶来的。” “谁的旗帜?” 图斩瓦问道。 斥候摇了摇头,他黢黑的脸上也露出疑惑。 漆冰使徒们只是感兴趣,却绝对不会在乎,部落崛起得很快,战乱容易催生出勇者,就连遗孤都可能拉起一支队伍。 他们不会因为“来头不小”就投鼠忌器。 也不会因为“手无寸铁”就心生怜悯。 “他们的领导者很聪明,抛弃防守,主动出击,让我们抓不到弱点和突破口,只能在这种不利的地形上被动挨打。” 图斩瓦说话间,随手拨掉了几支射来的弓箭。 心底那阵迷雾又开始翻涌躁动了。 他顾不上野兽,命令霜熊开始向上攀登,刚才传来的爆炸绝对不会错,狼人首领被对方给干掉了! 漆冰使徒都期待自己的死亡。 图斩瓦也不例外。 他愈发兴奋,恨不得抓住两头朗姆巨鸟飞上去,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命运给自己安排了什么样的终点。 “千万别死,等着我。” 他抓紧钉头锤,嘶吼着将拦路者全部锤死,冒着撕咬和箭镞,硬生生开拓出一条上山途径。 霜熊闯进盾兵中央,厚重的巨爪把盾牌都砸得凹陷下去。 重弩手调转方向,齐射而来! 钢制箭镞勉强击穿了霜熊的护甲,它雷霆般的咆哮声轰炸着士兵们的耳朵。 霜熊人立而起,硬接其余两枚钢箭,却显得更加狂躁,接连打死了好几头靠近的战马。 图斩瓦抓着座鞍,自上而下地俯瞰人群。 他还没看清那些恐惧的表情,就被两支附魔过的箭给擦中了脸颊,皮肤划开,血液顺流又迅速止住。 “小机灵鬼。” 图斩瓦冷哼着,扭身躲掉其余攻击,他面上带着不屑,最后甚至瞪着眼睛抓住了一支,当众拧断并丢了回去。 北境勇士们接连退后,恐惧感弥漫在众人心底。 “来吧,你们就这点本事吗?” “吼——” 他听见怒吼,侧头看见队伍中央冲出一位巨裔,身上披挂着拼凑起来的板甲,正举起石头做的武器向自己杀来。 奎玛还在袭扰,远程火力接到指令齐齐调转方向。 图斩瓦眼前出现稀松的箭雨,但这场面跟弗伦冈铎的矛队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嗖,咚咚,嗖嗖嗖。 他从霜熊身侧拿出圆盾遮挡,各种武器掠过自己身旁,坐骑有毛皮和铠甲保护,并不需要操心。 砰! 弓箭手们的攻击稍作停歇。 图斩瓦感觉到坐骑正在立起身躯,紧接着,整头霜熊和某个巨物进行了对拼,被撞得向后倾斜,随时要躺倒下去。 朗兹腾身而起的冲撞似乎有效。 图斩瓦眯起眼睛,却没有丝毫慌乱,即便身后是碎石嶙峋的陡坡在等待着自己。 0116:恨意苏醒 “去死吧!” 图斩瓦在坠落之前听见一声咒骂。 他斜过眼睛,看见一个身穿厚袄的矛手正在发抖,这个家伙才刚成年,腿脚都站不稳,只敢在局势倾覆的时候过过嘴瘾。 图斩瓦没有嘲笑,没有愤怒。 他也曾如此脆弱。 记不清是多少个冬天之前的事情了,甚至比遇到霍叟还早,那时他还拥有部落,一个温馨富足的家园,里面全是兄弟姐妹。 打不赢的架,哭鼻子找巫妈撑腰。 磕破的伤口,会有女教祭敷药糜。 有一天,战旌和那群经常贸易的南疆人爆发了争吵,没过多久,某个清冷的黄昏,黑理铁骑撞开了部落的围墙…… 他早已淡忘负伤濒死的疼痛,却始终不敢回忆,在血海中独自爬起来时看到的景象。 图斩瓦很少去感慨。 因为他下定决心抛弃情感,如果沉溺在回忆里,迎接死亡时就不够纯粹,多年征伐乱战,在帕洛图斯比到处屠戮,只为了证明一件事情。 “所谓守护,不过是弱者的抱团取暖。” 漆冰使徒们是荒原上最悲惨的人,含恨成鬼,誓要戳穿旧神给予的谎言,将这群沉醉在“信仰”和“美好”中的蠢货叫醒! 图斩瓦知道自己罪行累累,也安心等待着天谴。 但有的时候,他看见手下的人屠戮后畅快发笑,也会抿心自问——自己还有没有遗憾,有没有恨意? 思考慢慢停止,风雪继续嚎哭。 图斩瓦即将从座鞍上跌落,他在失去平衡的前一刻,把手按在了坐骑脖颈中间的长毛上。 霜熊庞大的身躯突然下坠,像是被猛地推了回来。 朗兹眼前发黑,视野被倒下的巨兽所覆盖,一圈绳索套住了他的上半身并且向后拉拽,勉强避开。 砰! 巨熊蹄下出现一个坑,雪雾随着蛛网状的裂纹延伸出去,几个冬马骑手被震落,没跑开的民兵也歪七扭八地倒下去。 图斩瓦早年曾杀过雪峰顶端的山怪。 那场战斗让他掌握了魔法,一种能在小范围能改变力量大小和方向的天赋。 朗兹甩动脑袋。 他没注意到脚边的绳索被抽走收回,更没意识到有人救了他的性命。 黑菈当中有位信奉冬母的战士,他曾经生活的部落位于一处长满冰锥的崖壁之上,出行方式只有荡绳和攀网。 奎玛继续抽动【肃修】,箭镞经过【魔法亲和:激流】的加成,却还是无法对图斩瓦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这名漆冰使徒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足以睥睨这群初出茅庐的雏儿。 “可怜的小家伙们,谁是领头的?” 图斩瓦的冬靴沉入雪沫。 他迈步走向巨裔,石灰色的眼睛四处扫视,像是在提前寻找下一个处决对象。 朗兹咒骂几句,抡起石棍挥砸。 图斩瓦俯视着他,干脆利落地避开攻击,抬起右脚猛地踹过去,将还未完全起身的巨裔踩在地上。 他掌握的力量竟然能够令一头库伦博纳的野兽无法动弹。 骑兵们整队冲锋,重新振作的北境勇士持盾包围过来,重弩手和弓箭手将准心对准了圈中央。 “把,脚,移,开。” 奎玛咬牙警告道,他握持的【肃修】被拉拽到极限,眼里凝聚的漩涡几乎要失控。 图斩瓦咳笑一声,没有回答,随后露出狠厉的表情。 他迅速扬起钉头锤,继而全力砸下,却偏离半掌的距离,轰碎了冻土。 冬母战士的套索拴住了图斩瓦的胳膊。 他拼尽全力,手掌撕裂后流出了血,也只能勉强拉开武器,根本没法让这个家伙挪动半步。 “幼稚。” 图斩瓦身上肌肉虬结,即便隔着披甲和束袄也能撑起轮廓。 他怒哼一声,将套索另一端的家伙拽到面前。 利箭落在他和冬母战士身上。 “快住手!” 远程攻击被迫叫停,一片混乱之中,只有图斩瓦掌握着局面。 冬母战士嘴角溢血,被举着离开地面,攻击刺穿了他的肩膀,而面前的家伙却能够抖掉皮肤表层的箭镞。 “瞧瞧,抱有幻想,就会犹豫不决,在战场上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让更多人跟你陪葬!” “咳唔。” 冬母战士脸色酱红,露出嘲弄的笑容。 图斩瓦手臂一痛。 冬母战士往他胳膊上刺入了一把匕首,上面没有淬毒,捅杀的角度和力道都差得老远。 “这没有任何意义,将死之人,才会有用不完的勇气。” 图斩瓦面不改色地说着。 他脑中闪过各种击杀方式,最终决定震慑一下这群心存侥幸的家伙,于是他将手中的战士举高,又摔砸在巨裔身上。 “我杀了你!” 奎玛驱狼向前,却被放倒在地。 随军萨满用圆杖捅了一下霏狼,就成功拦下了奎玛。 他阅历丰富,沉得住气,抬起下巴示意前方。 霜熊暴起狂吼,活活将靠近的雪蜥蜴和骑手当众打死。 它嘴角流出粘稠的湿涎,用蛮横的撞击清理空地,而后方斜坡当中,更多漆冰使徒冲了上来。 “很遗憾,你们终结不了我的命运。” 图斩瓦踩着重伤的巨裔和冬母战士,他的声音融入风雪,高举钉头锤挥砸了下去! 桑顿卡亚的士兵们瞪大了眼睛。 “那我呢?” 一个声音传来。 图斩瓦感觉肩膀变得紧绷。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能够格挡自己劈砍的对手了,这位漆冰使徒的心底升腾出无法言说的喜悦。 “狼人是你杀……” 图斩瓦话音未落,就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不动,就连通向心脏的血管都紧缩起来,它释放出数十倍的浓雾,把所有和命运有关的启示都掩盖在虚幻当中。 肯恩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看自己。 村民和士兵们都将战旌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的盔甲被炸得开裂,现在的形象如同一位逃难来的落魄骑士,泥泞和血水无法掩盖那张标志性的脸。 “怎么可能……” “咳。” 肯恩手中的【晨昏】开始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使用了【影隙】和【远古战技】的情况下,竟然没有轰飞对方。 “命运让你来取我性命?” 图斩瓦喃喃自语,一对瞪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癫狂。 咔嚓! 肯恩亲耳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不得不改变姿势,用双臂带动全身,才能勉强抵挡这股可怕的力量。 更加无法理解的是…… 伴随着骨骼积压的声音,这种压制力竟然还在不断增强。 0117:否定命运之人 图斩瓦的瞳孔在颤抖。 他握紧武器,狂吼着将肯恩按在地面上,悲愤地喊道: “我的终点,怎么能是一个南方人!” 肯恩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他还未从爆炸中完全恢复,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抵抗,用自己的身躯保护手下。 一阵苍蓝色的烈焰升腾而起。 肯恩激活【战旌之证】,倾身撞向了【晨昏】的斧面,两柄紧贴的武器获得了些许空隙。 他迅速扭转手腕,用猛烈的攻击还以颜色。 “奎玛!” 肯恩高声呼唤追随者的名字。 一匹霏狼腾跃而出,眨眼间穿过战场。 奎玛提前松手,滑铲减速,来到战旌身边,他先费力地将朗兹搬上坐骑,再带着昏迷的冬母战士不断远离。 肯恩拖住了图斩瓦,但那头【荒原霜熊】却在人群中肆虐。 高坡上赫然竖起一个黑影,它随手掀翻雪蜥蜴,两锤就能打烂崭新的盔甲。 几支钢箭从后方射来,全部扎进霜熊体内,重弩手用上了专门为巨兽准备的秘油,没多久,巨兽的动作就开始变得迟钝。 奎玛吹响口哨,霏狼驮着朗兹从挥动的熊爪间溜了过去! 荒原霜熊彻底愤怒! 它拍断裸露在外的小枝,用嘴咬着肩胛处的钢镞,将箭头猛拽了出来。 伤口顿时鲜血横流。 它伸出爪子撕碎了能触碰到的步兵,散落的皮甲遮住了一位路过的狼骑手,下一刻,他和坐骑就被锤进了地面里。 巨兽转过身躯,横在了高坡中央。 奎玛抬头仰视着足有三个人高的霜熊,此时,他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就这样直勾勾地瞪着它,不为所动,抓紧了同伴的胳膊。 呜—— 一段诡异的号角声开始回荡。 荒原霜熊变得浑身瘫软,它不甘倒下,仍然咆哮着捶打胸膛。 狼骑手和北境勇士抓住机会,在它恢复之前,齐齐举起武器围杀了过去。 桑顿卡亚部队没有退缩。 他们许多人都见识过漆冰使徒的残暴,大家也都明白,留下来抵抗会死很多人,但如果有机会,谁又想向命运低头呢? “杀了他们!” 图斩瓦饱经风霜的脸上暗红交替,他解开铁图腾,将钉头锤的握柄牢牢绑在自己手中。 “旧神之棺,死亡之吻!” 卑勒·铁牙率先吼出战争誓词,被鼓动的漆冰使徒开始癫狂地嚎叫起来。 “饮其血!” 锣卡铎·内诎和他的簇拥也发出炸耳的狂吼,即便他再不喜欢图斩瓦,也知道用图腾绑住武器意味着什么——不留活口,死战到底! 两边队伍开始交错搏杀,鲜血和尸体不断浸润着落雪的苔原。 图斩瓦和肯恩之间留出了能够单打独斗的空间。 【这是对你们的尊重,同时,这场决斗关乎着战局走向,还有部队的士气。】 “渺小的家伙,竟敢对殉道者拔刀,你们考虑过代价么?” 图斩瓦发出威吓。 这群流民却没有放弃抵抗。 他们咬着牙,用呐喊给自己壮胆,但就是不肯崩溃,甚至有几个懦夫已经淌出泪水,却还是努力地挥动长矛。 图斩瓦很疑惑。 漆冰使徒的远征遇到过无数次反抗,但那要么是成熟的部落,要么是自信的莽夫,眼前这支队伍只是由流民和野汉组成,没有完整的装备,也没有名声大噪的英雄…… 他们被某种莫名的信念支撑着,竟然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韧性和战斗力。 图斩瓦还没开始指挥,肯恩又站了起来。 他咒骂几句,咬着牙转过头,看见眼前这个年轻人撕碎了铠甲上的毛皮,把任何干扰行动的服饰都清理干净。 “你还没杀了我。” 肯恩握着战斧,眼睛像利剑似地盯着图斩瓦。 他的表情里没有犹豫,没有迷茫,甚至都没有愤怒,只留下一种最纯粹的情绪——无畏,勇敢,直面命运。 桑顿卡亚的战士们发出欢呼,久久没有平复,许多人的眼里都再无恐惧。 “原来如此,你就是关键,你带来了渺茫的希望。” 图斩瓦顿时就愤怒了。 “可怜的家伙,我会剖开每一具尸体,让冷风把臭味吹到山路那头,让所有人明白,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他俩用最快的速度接近对方,然后竭力挥动着武器,钉头锤和战斧碰撞、抽离、再次咬合! “正视我,虚伪的家伙!” 图斩瓦瞪着眼睛,一边劈砍,一边发出吼声。 他觉得南疆人都是卑鄙无耻之徒——肯恩召集如此多的北境人民,绝对是在盘算某些利益。 砰! 两柄武器重新咬在一起。 图斩瓦运用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来施加压力,双目如鹰,想要在他眼里找到心虚和愧疚。 “呵,你在害怕?” 肯恩发出轻笑。 他脸上糊满了血液和泥土,雪花还在不断增加白点。 图斩瓦感觉愤怒快要撑破头皮,这种难受超越了任何一次受伤。 “你,你是不是,开始担心……” 肯恩再次握紧战斧,用力前压,从手套里流出了鲜血。 “担心打不过我?” 图斩瓦眼皮狂跳,却只能咬牙听着。 肯恩骨子里高傲深深刺痛了他:这个年轻人同样不怕死,但两者截然不同。 漆冰使徒是病态地追求死亡,追求虚无缥缈的解脱,而肯恩却是光明磊落,蔑视挑战,甚至蔑视死亡本身。 肯恩知道目的达成了,说实话,图斩瓦展现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压迫感。 他是个可怕的战争怪物,不论攻防都滴水不漏,如果没有晨昏自带的【古老战技】,肯恩早就在搏杀中变成尸体了。 【你的语言令敌人情绪波动。】 “我是破城手的领袖!我从未战败!” 图斩瓦明显暴躁起来。 他咆哮着反复锤砸,动作变得毫无章法,只求发泄出心中不断喷涌的积郁。 “我是漆黑的诅咒,染血之冰!南疆来的杂碎,我见证过你们犯下的罪孽……” “如果你真的从未失败过,那又在逃避什么?” 肯恩每一句回应,都是无情的挑衅。 “啊——” 图斩瓦崩溃了,这头野兽竟然哭喊起来,他心底的伤口开始疼痛,回忆里的尸骸遍地,梦魇中的森森铁骑,现在全部都变得清晰可见。 突然,钉头锤竟然失控偏离了方向。 肯恩遍体鳞伤,却笑出了声,他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 他没有犹豫,迈开步伐闯进去,战斧自下而上,破开了皮肤。 图斩瓦瞬间愣住。 心底浓雾弥漫,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幡然醒悟,或许,命运真的给自己安排了死期,就是此时,此地,此人…… 0118:苟且 “你不配……” 图斩瓦捂紧胸膛,用钉头锤杵着蹲伏,他灰色的瞳孔轻颤抖动,恐惧正无法遏制地从伤口处涌出。 “不行,不能死在这儿!” 那股浓雾再次聚集起来,先是占据心口,紧接着蒙住了双眼。 图斩瓦陷入幻觉,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本能地松开武器,勾着双手避免伤口开裂,风雪带来的寒意正不断覆盖在背上。 喊杀声大作,许多脚步声飞速靠近。 决斗结果已经出来,士气瞬间逆转,桑顿卡亚部队和漆冰使徒交错在一起,箭镞如雨幕般倾泻而下,骑手们的坐骑踩得高坡颤抖。 “南疆人,”图斩瓦绝望地说,“不能杀死我。” 随着一声暴呵,他眼前的雾气散掉了,然后整个人愣住——面前全是漆冰使徒,破城手们跑过身边,都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 “我……我在逃跑?” 图斩瓦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挪动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转身的,但信仰崩塌的滋味让灵魂都开始疼痛。 漆冰使徒们蛮横地撞开他。 从这家伙试图逃离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失去了破城手老大的身份,而他的名字也将永远被人唾弃。 “不是,我没有背叛誓言,我只是不能死在他手中!” 图斩瓦刚要继续辩驳,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们不惧,不选,不避……”卑勒·铁牙失魂落魄地翻下雄墩羊。“命运选择了你,为什么?” 图斩瓦无法回答,沧桑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南……疆人,不行。”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短语。 此时,昭示命运的浓雾尽数褪去,怒火正在升腾——不甘,愤恨,暴戾。 图斩瓦似乎重新感觉到了能量,他本以为,自己的这些情绪早已在无数次屠戮中被消磨殆尽。 “懦夫,接受审判!” 他听到了如雷的咆哮,于是怔怔地转过头去,见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 锣卡铎·内诎。 北境臭名昭著的盗匪,胯下的苔獾是一次打劫【寂谷驯兽团】的战利品,他从为破城手的那天起,就期待着成为领导者。 “如你所愿,我现在来取了!” 锣卡铎疾驰而过的同时,猛然挥动了手中那柄沾染血肉的长刀。 “啊——” 图斩瓦昂头倒下。 他的右眼瞬间被殷红覆盖,骇人的伤口延伸到头皮,在完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浑身上下都开始受到攻击。 锣卡铎·内诎的簇拥们,正从这位前任领袖的身上踩过去。 图斩瓦咬牙匍匐在地,胸膛前被战斧划出的伤口开始发凉,汩汩鲜血将周围的泥土都浸透了。 “别挣扎啦!” 卑勒·铁牙的眼角在颤抖,他从图斩瓦离开霍叟的时候就开始追随,脑海中全都是老大悍不畏死的英姿。 “我求求你,放弃吧!” 他实在无法接受,印象中那个男人,竟然苟且偷生地蜷缩在地上。 “不……不行。” 有个虚弱的声音传来。 “不能是他!” 图斩瓦艰难地挪过脑袋,一只淤血的眼睛,隔着战场,望向了那个手持战斧的年轻人。 【任务:领袖】 【进度:0/1】 【这支漆冰使徒如同一盘散沙,在他们完全凝聚起来之前,击杀掉他们的领导者。】 肯恩刚接到任务,就看到一个壮汉骑着苔獾从士兵尸体上跳进战场中央。 “诸位,享受狂欢,面对你们的死亡!” 锣卡铎·内诎状若疯癫地挥舞砍刀,布满尖锥的铁甲保护着他,漆冰使徒们也开始往这个方向靠拢,似乎要重新发起攻势! 肯恩甩出【晨昏】,替狼骑手裆下致命的攻击。 他伸手拉起【朗兹】和【冬母战士】,时间紧迫,来不及将属下的伤势完全治愈,但每救起一个黑菈,就能稳住一个战阵的节点。 锣卡铎举起砍刀,跨着苔獾向这边冲来了! 肯恩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劫掠者的气质,但这个疯子是不是【领袖】,有资格执掌一整个编队吗? 他不禁望向远处: 图斩瓦卧在泥泞中,落雪仿佛是对他最后的安慰。 经验值和备注都没有跳出来,但那种程度的伤势,应该足以毙命了。 “我们应该能挡住冲锋。” 奎玛说。 “先等等,”肯恩眼中掠过一丝担忧。“把那个人补掉,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 “您说的对。” 奎玛是帕洛图斯比当地人,从小听着各种传闻长大。 “兄弟们之前都被吓坏了,但现在,我们遇到一个逃跑的漆冰使徒,这能消除队伍里的恐惧。” 随后,肯恩下达命令。 冬母战士率领狼骑手前去阻挡【锣卡铎·内诎】。 朗兹则握着石棍,杀向了倒地不起的【图斩瓦】。 就在这个时候,高坡被一声怒吼给覆盖了,轰炸耳膜的巨响令所有人都抱头皱眉。 【秘术:血吼】 荒原霜熊暴动冲撞,背着数支箭镞挡在了主人面前。 它的伤口迅速凝固结痂,本就庞大的躯体还在不断膨胀,这种非自然的魔法外现,血气升腾的样子和之前的狼人如出一辙。 “到底是谁在制造怪物?” 肯恩放弃指挥,咬牙上前,和朗兹一起阻挡失控的野兽。 砰,砰! 霜熊的爪子轰砸在变形的盾牌上,朗兹的胳膊顿时发出骨裂的声音,他闷哼着咬牙后撤,用【板渍石棍】将巨兽的指节也捶到凹陷。 肯恩明白,短时间内很难突破这道关卡,于是他抽出战斧,轮圆后冲向了怪物——几名游刃者趁着这个机会绕过了它。 他们避过几个漆冰使徒,丝毫没有缠斗的意思。 图斩瓦咬紧牙关,却没能在麻木的身躯里搜到一丝反抗的力量。 他眼睁睁地看着长矛刺向自己。 叮! 混乱中伸出一根猎钩,钢铁的尖顶在颤抖。 图斩瓦听见雄墩羊在嘶鸣,出乎意料的,卑勒·铁牙挡在了自己面前,这位最迷信的追随者,最后却动摇了。 游刃者失手后迅速扯紧战马掉头。 他们是桑顿卡亚幸存的村民,凭借多年的默契,成为了肯恩队伍中最灵活多变的战士。 这个漆冰使徒也不简单——猎钩是种很少见的武器,卑勒·铁牙掌握得很好,并且能够以少敌多,但在高频率的交手中,他那略显笨拙的骑术也暴露了出来。 两根长矛交错着插进了雄墩羊蹄跨之间。 卑勒·铁牙瞬间失衡,在剧烈的抖动中飞出了坐骑,重重跌落在荒原冻土之上。 0019:向死而生 游刃者们勒紧缰绳,战矛上的钢铁泛着寒光。 卑勒·铁牙在遍布碎石的地面上翻滚,积雪被染上殷红,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小花,随着猎钩扫过,又被搅成一片泥泞。 “该死,都小心。” “啊!” 律律,轰。 两匹战马被绊倒,连带着骑手也跌倒在地。 漆冰使徒都悍勇无比,卑勒·铁牙更是其中的代表,他调整姿势不是为了缓冲,而是要以伤换命,将对手也置于险地。 咔嚓! 他的猎钩在这危险的操作中折断了。 漆冰使徒们听见动静,纷纷侧目,有几个离得较近的,举起双手斧和战锤狂奔而来。 混战还在继续。 图斩瓦得以喘息了几刻,但是肯恩的“抬砍”掠过了胸膛,生命正迅速地抛弃这具躯体。 一张张面孔开始浮现在脑海里。 他在这片风雪呼啸的荒原上征战了许多年,无数条鲜活的生命都被这双手给熄灭。 最开始都是狰狞可怖的脸。 那时候,图斩瓦还没有抛弃荣誉,作为部落战祭,一次又一次保护家园,借此弥补曾经的遗憾。 霍叟低估了南方王国的卑鄙,也掐死了图斩瓦的幻想。 他宣誓成为漆冰使徒,开始了漫长的屠戮生涯,农夫、猎户甚至妇孺和儿童……都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因为这群家伙与南疆贸易,被金钱和物资懵逼了双眼。 北境如果沉浸于安逸当中,就会失去抗争的动力和勇气,帕洛斯比一旦失去了血性,南疆人就会毫不留情地侵吞掉这里。 “甘心成鬼,责难普降众生。” 漆冰使徒流传最广的誓言,也是他所信奉的准则。 图斩瓦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他从不筛选对手,沿路迁徙,走过广袤的北境,也曾遭遇过部落战士,钢甲猛犸,南疆帝国军,甚至弗洛冈铎的雪狱重骑…… 这支漆冰使徒存在了很多个冬天。 最多的时候达到过上千人,最少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小卒。 图斩瓦每次都是最不幸的家伙,死亡之神从未对其敞开过怀抱。 谁杀掉自己都行。 他想过会是曾经部落的同胞,偏远的种族,无名的匪患,甚至战至力竭时遇到的孩子…… 但命运做出了最残忍的选择。 “南疆人……” 图斩瓦最后的遗言,可能谁都没有听见。 他回顾完了人生,依旧没法动弹,喊杀声渐远,双眼也开始模糊,甚至连呼吸牵动肌肉带来的疼痛都越来越少。 远处,奎玛眯起眼睛。 他调动魔力将【激流】引导至极限,对准图斩瓦松开了弓弦。 嗖—— 箭镞掠过挥动的战斧,霜熊的毛皮,嘶鸣的坐骑…… 最后没入铁甲,洞穿血肉,从另一面伸出头! “唔,咳。” 图斩瓦眼前漆黑。 他感到庆幸,自己最后似乎死在了某个射手的偷袭当中,但这种情绪转瞬即逝,因为粘稠温热的鲜血溅落在了他脸上。 “我,我知道你……呕唔,咳……” 卑勒·铁牙的声音响在耳边。 “你跟疯子不同,咳,命运有它的道理。” 图斩瓦瞪大眼睛,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翻起,卑勒颤抖着从怀中掏出沾血的药剂——这个属下喜欢收集秘术成果,大都是些致幻物。 但这支玻璃瓶和以往的垃圾不同。 不知道是他重伤后的错觉,还是光线太暗,药剂在不断涌动。 “你该给我家人陪葬!” 游刃者没有等待,几支战矛瞬间扎进了漆冰使徒的身体,远处的敌人已经赶到,他们从伤口中抽出武器,又继续奋战。 “噗。” 卑勒·铁牙喷出鲜血,一言不发,他沉默地接受了咒骂。 图斩瓦被完全侧翻了过来,温热的药物倒在伤口上。 叮! 玻璃瓶掉落,磕到了铠甲。 “这是我的结局啦……” 卑勒·铁牙的两臂垂了下来,后背在不断增加箭镞,他望着自己追随的首领,轻轻摇晃了脑袋。 “但还不是你的,啊——” 他咬牙咆哮,榨干残躯最后的力量,将强壮的图斩瓦推出了浅坑,目送着对方从高坡上滚落。 奎玛的利箭只钉住了一块破布。 他骑狼赶到,顺着山坡往下瞧,沟壑遍地,根本找不到任何目标。 野兽们来回踱步,受伤的敌人倒地呻吟。 奎玛刚想继续寻找,却猛然看向远方,他的眼睛瞬间就瞪直了——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已经从其余战场赶过来。 “天呐,冬母在上。” 一大群强壮凶恶的壮汉从地平线上冒头。 他们身上的铁图腾哗哗作响,冬袄和铠甲全都沾染鲜血,手持各式武器,宛若传说中的恶鬼。 奎玛慌忙转过身。 他抽动【肃修】对准了卑勒·铁牙,然而刚才还在嘶吼爆发的战士,已经颓然变成一具尸体,轻轻触碰,便倒在了血水里。 奎玛收回弓弦,骑狼朝着远处的战场赶去。 荒原霜熊还在战场上暴动,它像滚石那样挥动巨爪,碾碎任何高于积雪的事物,那双通红鼓胀的眼睛,似乎早已不残存任何意识。 肯恩收回斧头。 他蓄力挡住爪击,和朗兹交替着分摊伤害,时不时重重地劈砍几下。 奎玛率领重弩手前来支援。 肯恩抽身离开,转头指挥北境勇士和骑兵们反击。 锣卡铎·内诎并非理智的领导者。 他骨子里流淌着狂野,所有僵持不下的地方,都会被他的苔獾和战刀打破平衡。 “战旌……” 奎玛面露忧色,但还没开口,就听见肯恩说。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漆冰使徒的主力即将抵达,野外正面抗衡只会全军覆没,你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肯恩脸色阴沉。 此时,混乱中传出一个令人心悸的吼声。 “来吧,血还不够!” 伴随着坐骑倒地的哀鸣,锣卡铎·内诎隔着霜熊和肯恩对视。 “看你的表情,我们的后续部队应该抵达了。” 他束起乱发,咧开嘴角,幽蓝色的眼睛里黑絮狂舞。 “嘶,等待,你见过狼人梯队了吗?虽然你干掉了血枫首领,但梯队里的其它狼人,会去哪儿了呢……” “给我闭嘴!” 奎玛抽动弓弦,可惜射在了失控的霜熊身上。 锣卡铎·内诎昂首瞪眼,他骑着苔獾张开双臂,用最大的声音喊道:“绝望吧,你们的部落,早已尸横遍野!” 0120:断后 【桑顿卡亚正在遭受袭击。】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他握紧战斧,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自己和伯克制定的作战计划。 漆冰使徒会受到各方势力的牵制。 桑顿卡亚没有坐以待毙,抓住机会主动出击,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和配合紧密的战阵来消耗对方的力量。 【你几乎倾巢而出,守备空虚得要命。】 肯恩被刺激到了软肋,他咬住牙,抬头对上锣卡铎的视线,怒意在心底升腾。 “你最好在部落里留足了人手,否则可喂不饱那群怪物。” 锣卡铎·内诎叫嚣着。 他看到桑顿卡亚部队里浮现出一张张惊恐无措的脸,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奎玛握紧弓弦,做好了死战到底的准备。 黑菈们也都摩拳擦掌,分散开来,成为战阵当中的枢纽,他们竖起耳朵,听见随军萨满向战旌请示道:“我们一起去面见旧神。” 【魅力:绝境挽歌】 【效果:己方士气上升】 【你征服了这支初具规模的军队,他们愿意随你赴死。】 “额,嗯。” 肯恩想说点什么,却被属下突如其来的效忠弄得有些错愕。 他又一次成为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也逐渐理解了——战旌对于北境部落来说,意味着依赖和信任。 【你皱眉不语的模样,让属下感觉已经到了绝路。】 “我是桑顿卡亚的战旌!” 肯恩高举战斧。 “我发誓保护在座的每一个人,部落里的亲友在等待着你们凯旋,打起精神来,谁都不许长眠!” 周围的战士爆发欢呼,唾液溅在胡渣上,直到嗓音逐渐变得沙哑。 锣卡铎·内诎远远地观望着一切,他对簇拥们说:“如果那个南疆娃娃想跑,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截杀他。” 漆冰使徒闻讯而动,开始结成防线。 锣卡铎皱眉冷哼,他们只要坚持到主力抵达,就能形成压制,到时候有足够的时间将眼前的队伍屠戮殆尽。 高坡上的战况趋于缓和,但凶险程度却在不断增加。 “吼——” 只有那头【荒原霜熊】还在满含愤恨的咆哮! 它已经完全失眠,孤零零地横在两个势力中间,成为活的分界线,不断摔砸触手可及的尸骸。 【任务:驰援】 【进度:不限时】 【在敌方主力抵达前,想办法带队伍突破漆冰使徒的纠缠,顺利返回桑顿卡亚。】 肯恩用转头看向坵鸣古道。 经过漫长的混战,他们来时隘口已经从“后方”变成了“右方”,锣卡铎·内诎虎视眈眈地盯着,想要抽身谈何容易! 就算队伍动作够快,能够率先进入古道。 如果漆冰使徒尾随纠缠,那就相当于引狼入室,让本就遭受攻击的部落雪上加霜。 肯恩将黑菈和仅存的狼骑手召集至跟前,他说:“还记得在杜瓦部落那场夜袭吗?我们把盗匪溜得团团转。” 队伍里传出零星几个的笑声。 骑手们想起了那场以少敌多、格外畅快的战斗,又听见战旌继续说道:“现在我要各位再做一次!” 嗷呜。 霏狼王龇出獠牙,它也记得。 “我们也没法抵挡山坡下面的敌人,必须带着大家撤退,而敌人则会拖住我们” 肯恩严肃地命令道:“当我冲向那头霜熊的时候,我要诸位掩护步兵,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隘口!” “没问题。” 朗兹拍着胸脯,气势雄浑地离开了。 他虽然没有参与过杜瓦战役,但保护兄弟姐妹这种事情,绝对不在话下! 奎玛等到众人走远,才轻声问出心中的疑惑: “战旌,您怎么办?” “相信我,”时间紧迫,肯恩没法将计划讲得太详细,他只能再三强调。“不论情况如何,绝对不要回头驰援。” 奎玛猜到战旌打算独自断后,他说:“我在隘口等您,先生。” 肯恩目送追随者离去,然后放空大脑,感受意识深处那片雪花,经过漫长的肉搏修整,魔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装备:庇古的行刑手套】 【品质:珍品】 【耐久度:46%】 【效果:魔力消耗减少15%】 肯恩抬起胳膊,虽然手套已经破损,但效果还在,他结合这些信息,构思了一下自己该如何搭配技能。 霏狼发出嚎叫。 成片的怪鸟从高坡下方惊掠而起。肯恩不需要亲自去看也知道,漆冰使徒的主力部队已经开始攀登。 他翻上坐骑,朝着荒原霜熊的方向飞奔。 “拦住这群家伙!” 锣卡铎·内诎高声下令,黑压压的荒原恶魔们开始围追堵截。 肯恩从余光中看见,队伍已经向右方有序撤离,骑兵开始袭扰拖延。 霏狼拼尽全力地奔跑,尽量让自己和主人远离同伴。 箭镞和长矛落在自己周围,甚至还能看见短柄飞斧,这种小玩意儿根本碰不到衣角。 很快,就有敌人挡住去路。 肯恩甩出武器,精准地砍中对方的脑袋,他疾驰而过的同时,抽出一条红白相间的汁液。 锣卡铎·内诎勒紧坐骑看着: 对方果然开始撤退,但领头的年轻人却远离了队伍,簇拥们上前堵截却被杀得七零八落。 锣卡铎当即下令:“听着,别追啦,回来堵死他!” 缀在桑顿卡亚部队身后的敌人越来越少。 漆冰使徒都围拢了过来,形成一张逐渐收拢的圈套,将人围在中央,如果能擒住领导者,或者留下尸体,能在破村的时候发挥不小的作用。 肯恩朝着侧面挥舞【晨昏】,利斧旋转着弄伤了一片敌人。 眼看着够驰骋的范围越来越小,他伸手拍了拍霏狼脖颈处的银毛说道:“你也跑吧。” 肯恩腾出双脚踩住座鞍,随后终身一跃跳到了地上,他不断翻滚着减少伤害,随后迅速起身,收回武器的同时,拼尽全力地开始奔跑! 包括锣卡铎在内的人都很疑惑。 肯恩是背对着撤退的方向,霏狼王竟然也抛下主人,从创造出来的缝隙里扬长而去。 “吼!” 荒原霜熊虽然已经失明,但它察觉到有东西侵入领地,于是猛然挥动巨爪开始攻击。 肯恩抬起【晨昏】勉强挡住,借助尸体不断闪躲游走。 他回过头,看到属下们正在通过隘口,骑手们驱散袭扰的追兵,整个过程进行的很顺利。 渐渐地,看不见了。 0121:黄昏的巨响 漆冰使徒们围拢过来,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凶神恶煞壮汉瞪着幽蓝色的眼睛,胡须茂密,杀气腾腾,但谁都不敢靠近霜熊。 锣卡铎·内诎分开队伍走出。 他脸色阴沉,骑着苔獾居高临下地说:“想当英雄?没问题,我会留下几个活口,让流民在逃亡路上缅怀你的故事。” “喂,”肯恩抬起头。“过来说话!” 锣卡铎的眼角跳动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肯恩,看向发狂咆哮的荒原霜熊——它鼓胀的躯体足足有两架战车那么高。 肯恩紧握战斧,躲闪着怪物摧枯拉朽的挥打,看到这个举动,围堵的敌人都暗自咋舌。 最危险的区域,竟然成了避风港。 “蠢货,我要杀了你,然后追到你的部落去。” 锣卡铎举起砍刀,让漆冰使徒们准备好飞斧和长矛,只要远程攻击足够密集,随便都能干掉这个男人。 “我们该结束了,说实话,你的死亡简直乏味。” 他开始感到厌烦,有种被跳梁小丑愚弄的愤怒——即便在这种时候,这个年轻人都没有正视自己。 肯恩的眼睛不断瞥向高坡边缘,右手始终紧握着【晨昏】。 风雪已经停止嚎哭了,厚重的云层突然间裂出几条缝隙,烫金色的夕阳倾泻而出,洒在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地平线上升起黑影。 漆冰使徒将一把把武器砍入冻土,翻上高坡,像是不断迫近的长夜。 锣卡铎放下战刀,调转方向,他正打算率队追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轻蔑的嘲笑。 “你没有成为领袖的资格。” 肯恩拄着斧头,双掌交叠在握柄尾端,像是国王那样昂首挺立着,他身后的怪物开始倒地呕血,已经被诅咒榨干了生命。 他看见那个疯子转过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杀意,于是继续挑衅。 “我愚弄你,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 这种人的心理实在太好琢磨了,只要稍加刺激,就会放弃乱箭齐发,转而想要用单挑证明自己的力量。 砰,呼~ 荒原霜熊轰然倒地。 它身上的血色气浪掀起微风,像是一群四散而逃的鬼魅。 “保护伞没了,机灵鬼,现在我将赏赐你死亡!” 锣卡铎·内诎翻下苔獾,手中战刀向前挥出致命的斩击,刃口刷地划破空气,贴着肯恩快速弯折出了几道弧线。 簇拥们徒发出怪叫,而新来的漆冰使徒陆续加入围观。 肯恩没有退缩。 战斧和骨刀反复碰撞,随着时间增加,存活的机会看似愈发渺茫,他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心底却在仔细盘算着。 锣卡铎也是善战之徒。 “去死!” 他抓住一个走神的间隙,怒吼着猛撞上去,带锥的铁甲击断了对方的肋骨,将其整个人直接撞飞出去! “抬起头,看看天空。”锣卡铎抬手指向残阳,对着肯恩咆哮道“这是你最后能看见的光景!” 漆冰使徒竖起尖矛,将肯恩和霜熊围在中间。 他捂着胸口踉跄着站起来,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苍凉的余晖仿佛在昭示这位年轻领袖的结局,即便再反抗,也只是稍微拖延死局。 “跪地乞求,”锣卡铎说,“我能让你跑,去赶上自己的人马。” 他是认真的,现在主力部队抵达,漆冰使徒们完全可以尾随其后,将整个部落屠戮殆尽。 肯恩仰望着黄昏的天空,表情异常平静。 锣卡铎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挥手收紧包围圈,确保连只雪沙虫都跑不出去,这才提刀上前,准备了解对手的性命。 肯恩突然高高举起战斧,就在所有人都警惕防御的时候,他却狠狠地砍在了【荒原霜熊】身上。 【晨昏】陷入了怪物的脖颈。 浓稠的黑血准备喷涌,肯恩脚踩着毛皮用力后撤,将武器给整个拔了出来。 锣卡铎·内诎顿住了,汁液溅在他脸上,竟然滚烫得有些刺痛。 肯恩的战斧又突然向他飞来,但这名经验丰富的匪首闪身躲过了飞旋的刃口。 晨昏划出悠长的弧线越过包围圈,击中了一名重锤手。 锣卡铎用余光观察落点,竟然看到肯恩出现了那个位置,他此时正凌空抓住握柄,又一次竭力仍向了远方! “啊。” “消失了,是魔法!” 漆冰使徒们开始叫嚷。 锣卡铎心底的不安却丝毫未减。 他猛然转过头,包围圈内果然已经空空如也,不仅如此,霜熊尸体周围的气浪正在沸腾! 黑色的血液瞬间裹紧了怪物肿胀的身躯。 咔,咔咔,咕噜噜。 伴随着怪异的声响,霜熊被揉捻成肉团,同时散发出了一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它暴戾、野蛮、古老,而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 锣卡铎甩了自己一巴掌,勉强从惊愕中清醒,他扯过铁衔翻上坐骑,两步跃过盾牌,朝着往高坡狂奔。 锣卡铎怒吼道:“赶紧滚开!” 肯恩也刚刚结束第二次【影隙】,趁着这个机会立刻回头张望,看到的是重叠的人相因为秘术凝聚而扭曲。 “真是可怕!”他叹道。 肯恩手中闪过蓝焰,他利用爆发甩出战斧,【配件:云回】加上最后一次【技能:影隙】,算是彻底榨干了魔法。 坵鸣古道近在咫尺。 早就等候的霏狼王从巨石后蹿出,它接住虚脱的主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往狭窄的隘口。 轰,翁—— 荒原上传来巨响,任何动静在它面前都归于沉寂,积雪和尸体以霜熊为中心向四周粉碎喷溅。 肯恩将脸埋入狼毛,完全不敢偷窥分毫。 与此同时,这种极度强悍的力量席卷着高坡上的一切,就连攀登中的漆冰使徒都感觉到头皮紧绷发胀。 锣卡铎·内诎整个人跌出了悬崖。 爆炸肃清着荒原,漆黑的地面裸露出来,并且在不断蔓延,而动物和人类的体液被殷红色的光膜推开,即将变成倾泻而下的暴雨。 【击杀:59】 漆冰使徒前哨全军覆没,而随后登顶的部分主力也死于非命。 【战斗结束:受伤x22,阵亡x18,战利品若干。】 “嗷呜。” 霏狼哀鸣了几声,接应部队近在眼前,它也逐渐放慢了脚步。 肯恩趴伏在银色毛发之间,悲伤如倒刺般扎进这位年轻领袖的心底,敌人死掉多少,都换不回一条同胞的生命。 难过被强压,但没有完全消散。 奎玛赶来的时候,他看到的,又是那位——沉稳平静,足以担起所有人希望的强大战旌。 “走吧,我们回家。”肯恩说。“事情还没完。” 0122:领矛手和陷阱 滋啦。 濛撕碎衣服缠绕在渗血的右臂上,他刚杀了一只翻过围墙的狼人。 处理完伤口,这个年轻的领矛手就只能发呆,因为漏过来的猎物少之又少。 肯恩几乎带走了部落中所有的战士,前去阻挡坵鸣古道外来犯的漆冰使徒,留下的守备力量只有寥寥几位射手和民兵。 “还不如带上我!” 濛吐出含在嘴里的草根,心怀不满地抱怨着。 这里是桑顿卡亚的最边角。 背靠山,直面墙,没有铺设陷阱的空间,更没有多余的人手设置岗哨,除了濛和洳狼——肯恩命令他驻守在此。 雪花无声地落在冬松上,寒风吹摆,像是不断叠加的积郁。 濛很讨厌无所事事的安静,因为四壁清净的时候,过往的画面就会浮现出来,幸好,旁边还有能分享的同伴。 他抚摸着洳狼的毛发,骄傲地说: “我的祭礼是个霜牙族人,他认为部落最重要的武器有两把,首先是领矛,也就是冲在最前面的……而我,曾经就是个领矛手!” 濛以前很讨厌神职口中的戒语。 但现在,时过境迁,他自己也会主动回想起那些古训箴言。 冬犄格部落的战士都极具好胜心,在每次竞猎和应敌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冲在最前面,夺取勇者的最高荣誉! “一把是领矛,另一把武器是……” 话到嘴边,却突然语塞。 濛闭上眼睛,收起了微笑,美好转瞬即逝,熟悉的疼痛奔涌而来。 洳狼心有所感,立起身子望向主人。 它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了。 濛的眼前被黑暗覆盖,浑身开始发腻,像是沾满了血液 他先是冷,感觉身后缀满冤魂,那些鬼影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不断拉扯着他,想要冲到他耳边逼问。 濛从不敢转头,也不敢去听那些呢喃。 洳狼作为朝夕相处的同伴,却只能默默将其环绕起来,希望能给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一丝慰藉。 许久之后。 濛才吐出一口气,说道:“好多了,兄弟。” 狼毛让他感觉身上微暖,头疼也慢慢淡去。 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渐渐的,濛在精神折磨下变得暴躁易怒,难以相处…… 他枕着自己的手掌,仰望漫天飞雪,耳畔回荡着各种咒骂。 “偏激,疯子。” “野狗不配拥有同伴。” “你就是个单枪匹马的莽夫!” …… 濛在流浪途中的风评很差,孤身难立,他最终被丢进了奴隶囚笼。 冬犄格领矛手的骄傲,以及血海深仇,都让他成为了最桀骜不驯的商品,就连问价的人都越来越少。 濛本以为他会死在囚笼里。 直到…… 肯恩·布维尔出现,在杜瓦部落招募了他,并且纳入麾下,成为直系部队“黑菈”中的一员。 濛浑身带着倒刺,早已不适应群体生活。 他对新的部落始终有种疏离感,即便经历了艰难的迁徙,整个桑顿卡亚,愿意主动靠近他的…也只有巨裔朗兹。 “呵,这样也好,没什么责任和负担。”濛自嘲地笑了。“我终究是要复仇的,随时可能曝尸荒野。” 洳狼没有呜鸣,只是甩开了尾巴。 哔—— 突然,耕地北面又传来了哨音。 濛翻起身,顶着落雪攀上冬松高处,在视野开阔的位置拨开枝丫。 他足下的围墙被撞得震动,隐约可以看见被尖刺挡住的怪物:凶狠的狼人,成群结队,又开始疯狂地进攻。 它们的爪子一碰到木头,就被湿润的秘药烧得滋啦作响。 濛听说过相关的故事: 出卖灵魂,身负诅咒,被强悍畸变的力量抹去了意识。 它们会在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出现,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用各种狠毒的方法收割生命。 桑顿卡亚周围的古道四通八达,漆冰使徒又喜欢在整个帕洛图斯比惹麻烦,所以谁都不清楚来袭的怪物到底是从哪儿出现的! 万幸,暂时还没人死亡。 事情发生的时候,村民和落难者早已蜷缩在了房屋里。 桑顿卡亚正门前面的村道上暗藏玄机,劳工们赶制了很多触发型拦马,奔腾而来的怪物没有提防,当即被钉死了好几只。 随后,箭镞和钢刺会从四面八方射过来,上面都涂抹过烈性秘药,捕鱼者贡献出来的配方都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濛抬起头。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哨塔上面站着一个人。 伯克·巴特莱。 他居高临下,纵观全局,此时正指挥着诺林王国的学者们操作拉杆,在机关牵动之下,即便是麦格这样瘦弱的女士,都拥有了弄伤怪物的能力。 狼人终究是强悍且狡猾的。 它们在损失几名成员之后,开始在各种古怪的陷阱中乱窜,发出狂躁的怒嚎。 嗷呜—— 哗,轰隆。 濛看见村道前面变得坑坑洼洼,壕沟里躺着好几头精壮的尸体。 伯克将怪物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他的陷阱布置几乎从不落空,精准无比,干脆利落,几乎没有浪费。 “诺林来的老头很厉害。”濛由衷地发出赞叹,他是猎者,对陷阱布置的水准,懂,却不完全懂。 肯恩在离开之前,将城防交给了伯克。 他在哨塔上席地而坐,下面传来欢呼和呐喊,利用陷阱击退怪物的喜悦似乎点燃了这群学者的激情。 学徒将铜壶放回取暖用的挂炉上。 他沏了杯诺林乡间的浓茶,问:“老师,情况并不乐观,对么?” 伯克不加掩饰地点了点头。 他扶着圆润的肚子,伸手端起滚烫的茶水吹出一口雾气,然后看着学徒心想——这孩子极具天赋,就是太懒惰和怕死。 学徒喉头涌动。 在见过下面那群狼人以后,谁能不着急? “怪物能杀完么?”他问。 “当然不能。”伯克边喝边说,从容淡定。“实际上陷阱已经快用完了。” 学徒当即跳起来,他感慨自己的破运气,怎么每次都遇上意外,但他又满怀希望地望向自己老师:“我们为什么不跑?” “没地方跑。” 伯克放下瓷杯,摊开手双手对着外面说:“我们只要撑到部落战旌回来就行。” 0123:隔绝 学者们时不时会紧张地大叫起来,诺林雄都的繁荣惯坏了居民,北境凶残的怪物则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濛靠着冬松主干,觉得眼前这一幕多少有些诡异——南疆王国的人,竟然在死守北境部落的村庄? 但转念一想,连战旌都是南方人。 他摇摇头,转过视线,此时而最不安的人群,应该是蜷缩在后方雪屋当中的村民。 洳狼站在树下,龇牙瞪着另一个方向,它能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濛翻下冬松,抚摸着同伴说道:“我俩得做点什么。” 此时,整个桑顿卡亚都在遭受进攻,唯独这里没有情况,荒原地裂制造出了碎齿般的崖壁,围墙在这里收尾,木桩和铁护勾嵌在石块当中。 作为战场的最边角,这里安逸得像是庇护所。 濛不甘心龟缩在这,现在要出去猎杀落单的怪物,他已经做了好几次,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就是擅离职守的证据。 他掩埋染血的布条,清洁战刀。 濛认为自己并不算完全违背命令,他每次都不会离开太远,而且会在固定的时间内返回。 濛记住了周围的每处细节,哪怕有任何微小的改变,他都会知道。 洳狼一路飞奔,见到了破损的围墙,好几根黑色烟柱在外面缠绕混合,形成雾状的,一大团的阴云。 狼人尸体触发了魔法陷阱,秘油燃烧带来的焦臭令人作呕。 濛皱起眉头,他很清楚这群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狼人皮糙肉厚,打算硬抗部分伤害,等到陷阱全部触发,就开始全面突破围墙。 嗷呜—— 亮光爆闪而过,随后橘色的火焰开始缠上木桩。 伯克·巴特莱的设计可以说滴水不漏,他费心调配出来的防火涂料立了大功,围墙在火舌里巍然不动,急得怪物们龇牙乱叫。 可在扭曲的力量面前,物理防御并不安全。 濛越靠近村庄正面,见到的破损就越严重,个别地方已经被撞出豁口,急速掠过的黑影似乎愈发饥渴。 狼人数量众多,分散在各个地方。 骇人的嚎叫仿佛生锈的锯子在木头上反复剐蹭,轰鸣的噪音回荡在整个桑顿卡亚上空,守备们惊慌失措,拼命地把怪物阻挡在外面。 “赶紧换上,来不及啦,跑!” 前方传来喊声。 濛毫不犹豫地骑狼冲去,即便这样做略微超出了巡逻范围,但人命肯定要比规矩重要得多。 但他还是来晚了一些。 围墙被高大强壮的怪物撞断了顶柱。 这畜生比其它同伙要高大得多,兴许在异变之前,是个强壮的雇佣兵,或者身材魁梧的恶棍也说不定。 总之,守备们显然是想要将整块围墙给拆卸替换下来。 伯克和肯恩设计的结构,是可以在小范围内更换组件的,这样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围墙的完整性,即便没有充足的劳工前来抢修,也能在城防作战当中抢到时间优势。 南疆学者们并不清楚,狼人是多么的狡诈且耐揍。 他们可能以为躺在地上不动弹就是彻底死亡,然后便草率地卸下了防御,直到“尸体”睁开了眼睛,可更换配件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桑顿卡亚城门大开,简直就是个致死的错误! 嗷呜—— 狼人钳住一个男人的喉咙举高,他的同伴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轻举妄动。 它果然保留了智慧,甚至能拿捏人性中的软弱。 声音远远传开,那些潜藏于山野沟壑中的狼人纷纷探出脑袋,积压许久的戾气几乎要凝聚成实体,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聚满怪物。 突然,空中掠过一道红光。 洳狼折跃几步,张口咬在敌人的喉咙附近,尖牙森森,直接带着毛皮撕掉整块血肉。 “小心脚下。”濛说。 他藏在同伴的阴影里,挥舞【骨柄战刀】劈向狼人的胳膊,猛犸象骨握起来很顺手,澎湃的力量从肌肉里爆发。 唰,哗啦—— 学者和断臂从空中同时掉落,幸好有提醒,他才没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歪了脚,这家伙哭喊几句,便连滚带爬地滚回了围墙内。 濛挥起武器,在狭窄的缺口处和狼人搏杀。 他眼里闪过的是恨意和执著,论战斗力,领矛手绝对是部落中的翘楚,本就重伤的怪物很快就在乱刀里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喂,快进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濛抽出武器转头去看,发现是那个名叫“麦格”的女人,他俩因为翰奇兄弟的事情,有过非常短暂的交流。 麦格眼中带着难能可贵的清醒,竟然没有在如此血腥视觉冲击下感到迷茫。 “赶紧啊,来不及啦!”她大喊道。 守备们正在手忙脚乱地安装围墙。 学者们则开始翻找还没有拆封的秘油,将各种液体倾倒在装满箭镞的木桶当中。 黑色烟雾开始逼近。 恶臭覆盖的怪物像巨大的虫子那样飞速奔驰,它们从壕沟里腾跃而起,想要在最后的机会突破防御。 濛没有回答。 他很清楚,如果狼人进入围墙,面对的将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们——冬齐格部落的惨案将会重演。 唰! 濛突然暴起,向麦格挥动了手中的武器! 女学者咬牙闭紧了双眼,但是战刀“顿”地一声,陷入了木头当中,略微后退半指的距离,在自己漂亮的头发前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没有吭声。 狼人竟然已经逼到面前,它的血盆大口几乎要吞掉自己的脑袋,幸好被战刀阻拦,留下了湿哒哒的唾液和脓血。 “锁门。” 濛只留下短暂的词语,随后飞起一记膝击,将怪物踹出了围墙。 洳狼也龇牙嚎叫着,它被狩堕侵染过,展现出来的暴戾和杀戮欲望,丝毫不输给这群异变的家伙。 毕竟,狼人是诅咒扭曲的产物。 洳狼却是经历过诅咒,拼命抵抗,最终用意志力掌握了力量的种群,高傲从每根毛发里满溢而出,就站在主人身边,居高临下的怒视着它们! 濛将缠满布条的手伸进防火涂料,秘术调配出来的药剂刺痛着尚未愈合的伤疤。 他不在乎,又从另一个学者手中夺过对抗诅咒的鱼油。 哗啦啦—— 骨柄战刀上面的血迹被冲洗干净。 濛最后望了围墙内的人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挥动武器砍断了借口处的机关,在木锥合拢之前滑了出去。 蹭! 他的战刀砍在铁销上,火焰瞬间覆盖在钢制刃口上。 “来吧,畜生们,我们有得聊。” 0124:独木难支 围墙前方的壕沟里黑影蹿动,猩红的眼睛交替掩映着,稍等片刻,就会有雪白的獠牙在脸上不断放大。 “死!” 濛挥舞战刀破开皮肉,烈焰缠上了怪物。 他暴呵着踹开几件障碍物,骑着洳狼开始飞奔,如果留在原地被包围,肯定会被分食得干干净净。 嗷呜—— 一头精瘦的怪物从焦黑的尸体中扑出来,毛皮脱落,长满褐色斑块,它的四肢修长且纤细,流涎的嘴巴里咕哝着恶语。 只听见一声惨烈的哀嚎。 挡路的怪物还没伸出前掌,就被一只更锋利的爪子给破开了胸膛, 洳狼迈开蹄跨一路飞奔,留下几个逐渐模糊的血印。 “漂亮。” 濛抓紧座鞍,在仓促迎敌当中还不忘简短地夸赞同伴,他俩现在完全成了被抛进冰眼里的饵料,后面缀着密密麻麻的鱼群——它们都争先恐后,想要立刻吞掉猎物。 几个黑影腾跃而起,继而扑杀挥爪,但都被闪避或者格挡开。 濛是荒原里长大的猎手,反应力和心理素质绝对能经得起考验。 桑顿卡亚的很多食物,都是他单枪匹马去搞回来的。 濛遇到前后包截,就落地开始翻滚。 洳狼向上咬牙扑杀,而他则从下方砍断怪物的角落,腾身而起的时候还不忘挑向怪物的两腿之间。 荒原经常折磨落单者,没点能耐的家伙,根本撑不住漫长的独行。 濛手中掌控着燃烧的战刀,仿佛一个不断蔓延的诅咒,被触摸的家伙总得嗷嗷嚎叫几声,然后扑灭那蚀骨的火焰。 四周无数的怪物不停向他袭击过来,各种混乱的血肉渐渐模糊了视线。 “啊,都给我让开!” 濛的战刀轮圆画圈,在黑色的、有实体的雾气中劈开一片净土。 狼人如潮,又迅速填补了空缺。 濛欺身翻滚,在包围合拢之前冲了出去,他抓紧座鞍,任由坐骑的力量带着自己远离。 落雪化成水,浸润着冰冷的土地。 他在黄黑色的泥泞当中拖行,挥刀砍掉了腿边几条不甘的爪子,这才重新扭动身躯,回到洳狼的背上。 “来吧!” 嘶吼响彻城墙内外。 学者们脊背发寒,握着弩箭的手微微颤抖,守备推着沉重的货车往来奔走——濛争取了时间,必须抓紧修补漏洞。 插销彻底被卡死。 麦格喘息着松开手,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诺林王国的贵族荣誉浮现在心底。 “彼之荣光,绝不负于怯弱。” 麦格·列尔波塔喃喃自语着,她将短匕首插进腰间的鞘套,又抽出木桶里的长弓,双目坚定地望向围墙延伸出去的方向。 “学者,您要干嘛?” 同伴们都被她接二连三的动作给吓到了。 “救人啊,”麦格理所当然地回骂道,“你们本该死了,就在刚才草率的时候……” 说话的学者噤若寒蝉。 他佩服诺林郁金香的飒爽果敢,却始终控制不了颤抖的双腿,人性的弱点此刻暴露无遗,沉默蔓延开来,谁都不愿表态。 “守在围墙里,已经是……是极限啦!” 有人藏在后方咕哝着。 他们是南疆王国的学者,是雄都里享受赞誉的知识分子,谁都没有理由去死守村庄,或者为了一个冷面的北境土著丢弃性命。 这本不该被苛责…… 但麦格却偏偏推开了人群,她的金发已经盘扎在头顶,此时正愤怒地瞪过去。 “懦夫!” 麦格不屑于触碰失去荣耀的人,所以她用弓臂的另一端抵住那人的喉咙,宫廷护卫传授的本事派上用场,这家伙果然只能昂着脖子听候训诫。 “那更早之前,你们就该死在盗匪的据点里。” 她说:“如果没有老师,你们谁连抛弃同伴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没有肯恩·布维尔,你们会被开膛破肚,或者卖到集市上当成奴隶!” 荣誉需要捍卫。 列尔波塔家族的光辉,此刻普照在了这位叛逆的次女身上。 她眉目中的鄙夷不加掩饰,任何激素正常的男性,都无法在这种眼神下忍气吞声。 “我们走,他还活着。” 麦格的语气缓和下来,脚步却变得更加坚定,被激起血性的学者们缀在后面。 有两个人扛起了转折形的木板。 他俩是【颂唱者】,曾跟随肯恩·布维尔踏上远行,抵达杜瓦部落又返回的经历,给予了两人勇气和胆识。 麦格无暇称赞,只能尽力迈开步伐,祈祷着外面那个人一定要撑住。 呼啸的狼人梯队涌上了围墙。 它们张牙舞爪,追捕着拼命逃窜的家伙,有些怪物带着被陷阱弄出来的伤口,有些则散发着火焰撩拨过的焦臭。 死亡如影随形。 濛能够猜得出来,这群狼人都是最低等的,战斗力不算恐怖,也没有特殊种群在其中指挥,至于首领级别的精英……更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希望围墙已经修补好了。 濛心想着。 他面对黑压压的怪物也会感到害怕,但却轻蔑地笑出声,毕竟这种程度的压迫感,和折磨自己的冤魂相去甚远。 “伙计,我俩该怎么回去呢?” 濛将伸手伸进坐骑的脖颈之间,借助厚实的狼毛温暖被朔风冻紫的手掌。 突然,围墙上有人大喊一声:“快趴下!” 濛抬起头,看见麦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抄捷径赶到了自己前方,她脸色如冻果,呼吸急促得就像是刚翻过雪峰。 他还没看清,女学者就埋下头去。 紧接着,黑洞洞的钢弩就被抬上来,这东西原本被安置在配有马匹的战车上。 此时,几个守备正合力将其校准。 学者们在钢制箭头上捆绑木桶,随后点燃了塞口旁边的布条,绷紧的绞索竭力抽射,整块木墙都为之轻轻颤抖。 “躲闪。” 濛埋着脑袋,洳狼如折跃的闪电般向侧方偏移。 钢弩带着燃烧的炸弹呼啸而来,沉重的攻击没有飞太远,勉强能够落入狼人组成的浪潮当中! 爆炸声震耳欲聋,烈焰伴着哀嚎交织升腾。 碎屑和泥土四溅而开,断裂的肢体散落各地,毛皮随风飞舞,在余烬里蜷曲殆尽。 濛抓着鞍把停步,他甩掉耳鸣,回头张望: 狼人们带着橘黄色的光亮,像迸溅的火星那样四散而逃。 0125:失守 死了好几头怪物。 它们或许不理解漆冰使徒所宣扬的理念,但渴血弑杀的本性却深深扎根于心中,一双双腥红的眼睛在黑烟里拔高身形,龇着流淌唾液的尖牙遥望过来。 濛心底暗道糟糕。 他正打算继续奔逃,却发现学者们又弄出新动静,有块木板横挂着挡住了尖刺,在逆角度的屋檐中创造出可以搭靠的平台。 “机灵鬼。” 濛抹掉脸上的汗液和灰烬,他立刻夹紧了坐骑。 洳狼呜鸣一声,开始急速冲刺,凭借超越怪物的敏捷和力量在石块中借力辗转,最后踩断一裁燃烧着的木头飞向了目标。 糟糕,不够! 濛对距离很敏感,他预判的结果不容乐观。 围墙建造之初,就已经清理掉了附近的障碍物,这一跳已经是竭尽所能,如果失败。就只能继续逃命! 洳狼前脚掌勉强搭在木板上,后半身却无法遏制地往下坠。 濛当即跳出去减轻重量,也并排悬吊着,后方追逐而来的狼人发生恐怖的嚎叫,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愤怒。 “快,嗯……上来!” 围墙平台后的人都急促地叫喊着。 守备探步前伸,他们照料过部落里骑兵们的坐骑,所以并不害怕洳狼,几个壮汉各自搭伙,就将这头猛兽给拽了上来! 学者们也想帮助,却被濛眼中的戾气给吓退。 麦格抽射几箭,几乎没有造成什么阻拦,木头上面浸润的秘药能够让重伤的怪物痛不欲生,但这并不意味绝对安全。 “啊!” 濛的右腿被跃起的狼人咬住。 很快,已经有好几头怪物缀在下面,它们要么拖着他往上爬,要么就拽下来分食殆尽。 麦格当机立断,抽刀划断了弓弦。 她将弓臂前面的铁钩嵌进缝隙,把另一端丢向了面前的北境人,随后,又指挥周围的几个男人拔出长矛来干扰! 噗嗤,嗷—— 有个学者误打误撞地,将铁尖刺进了怪物的眼窝,浓稠的体液迸射而出,狼人惨烈的嚎叫一声,松开嘴巴向后坠落。 “啊。” 濛咬牙拽紧弓臂,借着力道直接滚过了站人的平台,直接掉到地面上。 他勉强翻过身,内脏传来阵痛,仰躺着喘息不断。 学者们收回木板,心有余悸地俯视着城墙外,扭曲的怪物用怨毒的眼神望向高处的人类,随后四散离开,回归到阴影中。 “你还好吗?” 诺林王国里的人靠近濛,想要搀扶。 守备张口想要阻止,他们一路从杜瓦部落迁徙而来,知道黑菈们大都不愿意和人亲近。 果然…… “让开,”原本皱眉喘息的濛突然睁眼,立刻打掉靠近的手掌站起来。“别碰我。” 学者被抽得生疼,龇牙后退着大喊:“嘿,我们刚救了你!” 洳狼跃到主人面前,亮出獠牙怒视,都不需要咆哮,就把这群白净的崽子给唬在原地。 濛捂着胳膊,踉跄地翻上坐骑,他冷漠地回答道: “我也救了你,扯平。” 学者还没来得及上前逼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桑顿卡亚部落的守备们围过来拉架。 濛沉默地转过头。 但诺林王国的学者却都被这个举动给惹火,唯独两位【颂唱者】叹气摇头,他们的同伴没有经历过迁徙,不知道这个年轻的领矛手曾经保护过多少人。 “安静!” 麦格的声音按灭了所有意见。 她看得见,濛的腿肚还在滴血,手边被火焰燎出的伤痕也还通红油亮。 围墙内的这方空间里变得安静。 “怪物们跑了。”最后一个下来的守备说道,他的语气也不够自信。 随家都竖起耳朵倾听,果然没有再听见什么躁动。 就在所有人都长吁一口的时候,急促的哨音在整个桑顿卡亚回荡,此时,围墙周围的滑轮都飞速转动,木头之间被彻底锁死,防御强度倍增的同时,也没有办法再进行更替! 麦格惊恐地看向高处的哨塔。 她很清楚这种种迹象代表着什么——狼人突破了围墙。 伯克·巴特莱面无表情地看过来,但仔细对比就会发现,这位首席工程师的目光,是落在那个北境领矛手身上。 “天呐,快,我们得躲到祭坛去!” “那里有秘术法阵可以坚守,跑吧!” “走,记得点火。” ……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响起,大家脚步杂乱地拼命奔走,村道上的门户都被打开…… 流民和落难者都鱼贯而出,相约朝着固定的地方跑去。 火焰腾腾燃烧着,那是负责断后的居民,将秘术法阵给点燃,借助秘药的力量,来抵御这群被诅咒的怪物。 顷刻之间,原本寂寥空荡的桑顿卡亚,就被尖叫声和杂乱的碰撞声所覆盖。 空气中传来阵阵热浪。 麦格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濛顿在原地: 他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被阵阵负面情绪洗刷着,有种难以想象的沉重感正加持在这位年轻的领矛手身上。 “喂,你……” 麦格原本以为是自己人语气太重,搓伤了对方的心灵,但紧接着她就看见——濛攥紧战刀,咬牙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你去哪儿?” “来不及啦,”学者们推搡着将麦格给带走。“别管他啦。” …… 濛的胸腔欺负,嘴巴大张,但那种强烈的窒息感就是无法散去。 他知道,如果整个围墙都被修补完毕,而狼人又偏偏进入到部落内部,就只能说明怪物已经摸到了围墙尽头,攀过了那崎岖难行的绝壁,然后从内到外,打开了一处能够释放更多同伴的口子。 整个桑顿卡亚,符合这个描述的地方只有一处。 那就是肯恩·布维尔命令他驻扎的位置! “这是你的救赎!” “如果你守不住,会死很多人。” 战旌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更多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敢去细想,只能不但催促着胯下的坐骑加速。 洳狼奔驰如风,但还是不太够。 “啊——” 濛痛苦地嘶吼着,他感觉背后开始发汗,重重鬼影又一次压到在他的肩膀上。 与此同时,冬犄格部落曾经发生过的惨剧。 那些同胞的断肢血肉,那滔天火海,都在这滚滚热浪里变得更加真实…… 0126:后撤的步伐 村民和落难者都开始在祭坛前的广场上聚集。 琼和坦尼森太太被裹挟在其中,尖叫和倾倒声混杂交替,头顶的浮石在静静旋转,而火焰已经在村道各处升起…… 热浪燎人,焦臭弥漫。 狼嚎回荡在村道四周,那种毛骨悚然的声响源自荒原里流传已久的恐惧,每个帕洛图斯比人,都或多或少听过类似的故事。 桑顿卡亚的幸存者们更加可怜。 因为,他们在不久之前的夜晚,曾经亲眼见识过。 “没关系,会过去的。” “冬母在上,乞求您的庇佑。” “愿战旌平安凯旋,救救我们……” 大家互相依偎着,有人喃喃低语,有人轻声祷告。 琼在混乱当中听见了肯恩先生的名讳,她转过头去,只看见了各种哭丧的表情。 那些被救助的流民也混杂在其中。 各式各样的声音都有。 肯恩很早就宣布过,所有人都可以在村门紧闭之前逃亡,离开的人也不在少数,而留下来的,大都已经在颠簸和家园毁灭的打击当中失去了求生的斗志。 麦格·列尔波塔在摆荡的阴影里寻找。 她果然没有看见那位领矛手,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蜷缩发抖的女孩儿。 “琼,到我这儿来。” 她上前牵过那只细瘦的手,将对方从混乱无序的难民队伍里拽出, “你要小心些,不同部落之间容易敌对。” “抱歉,我和坦尼森太太走丢了。” 麦格耐心告诫,却看到琼露出了感激又惹怜的微笑,她这才想起来——这位南方面孔的姑娘,可是从小在北境长大的。 学者们自发形成人墙,将两位女士保护在中央。 麦格抱着琼,回望这混乱的场面,即便在如此危机的关头,她身位学者的敏锐也没有淡去。 “我恐怕很难在其它地方再经历这种事情了。” 她闭上眼睛,耳边除了密集杂乱的乌玛语,还有很多小种族的语言,在同一个祭坛面前,阵阵祷词当中,竟然出现了典籍可考的数位旧神。 信仰不同的人,可以相互依靠吗? 麦格想不到答案。 她希望灾难赶紧结束,期待肯恩·布维尔能给北境一个结果。 琼感觉环抱自己的双手略微发紧,于是她藏起了自己的不安,想要安慰,又觉得麦格肯定比自己坚强。 这种景象以前也有过。 琼的记忆当中,自从前任战旌去世以后,桑顿卡亚就逐渐开始落寞,北境生存条件极其苛刻,想要在兵荒马乱里独善其身又怎么会顺利呢? 实际上,盗匪每个季节都会关顾。 周围部落之间的联系也逐年减少,那些曾经有过隔阂的敌人妄图占领整个村庄,虽然被击退了,但也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琼毫无血色的脸蛋望向前路。 夕阳已无光华,只剩夜幕渐浓,寒意更深…… “别害怕……”村民惊叫起来。“哦天呐,那是什么?” 守备们举起火把,正慌里慌张地逃向祭坛,他们才刚刚点燃几个范围最大的法阵,但狼人已经逼至跟前,有个倒霉的家伙脚底打滑,在转弯的时候摔在原地。 他伸出了手,满脸惊恐绝望。 强壮的男人们刚迈出几步想要上前,火焰就已经腾地升起,熊熊燃烧的火墙将大家保护在中央,蕴藏其中的秘油能够抵挡诅咒物的进攻。 但同时,也隔绝了退路。 村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摔倒的家伙还在往前爬行,但紧随其后的阴影却将其彻底覆盖,猩红色的眼睛亮起,带着深深的怨毒和疯狂…… “啊。” 利爪穿胸而过,惨叫声转瞬即逝。 怪物们人立而起,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片广场,漆黑的毛皮和锋利修长的四肢,都令人胸膛起伏,感到窒息。 村庄里面,机关响动,火焰噼啪的声音还在继续。 守备们也陆续赶了回来,他们要负责点燃每个方向的法阵,相当于关闭祭坛周围的大门。 时间紧迫,死亡在追赶。 桑顿卡亚的边角刚刚出现在视野当中,濛就听到了诡异的摩擦声,他眯起眼睛急速靠近,才发现那是狼人们从破损处钻出时发剐蹭的动静。 “该死的家伙!” 他心底的愤怒已经叠满,那种熟悉的崩溃感正在让自己失去理智。 “嗷呜。” 洳狼发出低喘,用声音唤醒主人, “呼,清醒些。” 濛已经不止一次因为莽撞和失控而付出代价,他强迫自己去思考,后续自己怎样都行,现在必须想想办法…… 现在局势已经倾覆,必须有什么手段制止它们。 他已经很久没有向旧神祷告了,但如此紧急的情况,他脑子里也蹦不出任何成句的祷词。 谁能让自己冷静? 濛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背影,继而联想到,如果战旌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呼~” 冬齐格部落的领矛手从不屈服。 濛咬破嘴里的肉,将唾液和铁锈味儿的鲜血吞下去,他怒吼着吸引怪物们的注意,然后向前猛冲。 黑影纷纷抬头回望。 有几只因为他而受伤的狼人,顿时龇出獠牙,更多的家伙只是干看着,因为怪物数量太多,就连分食的肉不够。 濛冲进黑色浪潮当中,他的坐骑似乎也读懂了主人的心意,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怯懦。 狼因不屈而孤傲。 它面前的怪物,只是外形和自己相似,实质上,都是些被扭曲了灵魂的蠢货。 濛蓄力挥动战刀,急速闪掠之间,却逐渐深入腹地。 他这种自杀式的举动,其实就是要闯进来看看,但结果却更加令人绝望——围墙洞口已经破损,短时间内无法堵塞修补。 “该死。” 濛身上已经被血痕覆盖,皮袄破损,战甲上全都是划痕。 他却在即将赴死的关头带着坐骑后退,惊险地避开几发致命的挥击后,重新离开包围圈,转而开始迈上村道,头也不回地离开。 狼人甚至都被弄得发愣。 它们尚存的战斗智慧有些想不通,这个从头莽到尾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开始后撤? 但这种画面倒是很熟悉。 漆冰使徒们经常会看到人后悔,看到人逃跑,看到他们从满怀希望,斗志满满,变得颓丧绝望…… 结局是注定的。 仿佛嗅到了恐惧的怪物们,都接二连三地追了过去。 0127:名为守护的懦弱 桑顿卡亚的夜色中。 濛拖着残损的躯体在奔驰。 追逐他的狼人梯队不断增加,甚至变成了锥形,宽的那头连接着黑暗,仿佛要扯起一张覆盖整个村庄的、死亡的帷幔。 洳狼踉跄了几步。 “嗷——” 它怒嚎着爆发出更快的速度,身上的毛发开始粗糙,从皮肤里开始渗出刺鼻的雾气。 这是从狩堕中提取的力量,也是它曾经战胜诅咒的证据。 “抱歉,我不配成为你最后的主人。” 濛身上的伤其实更重,他趴俯在坐骑身上,感受着这头猛兽心中的决绝。 他最开始驯服洳狼,其实是想要跟奎玛较劲。 但现在落得这个下场,还不如将其拱手让给那个射箭的家伙,至少对方比自己能打,即便死在战场上,也应该更辉煌些,而不是要跟自己这种人陪葬。 嗷呜—— 狼人们被激怒,也开始加速狂奔,个别甚至抄捷径破窗而入,从冬屋的另一头撞出来。 濛强撑着坐起来,回头观察数量。 他望着黑压压的怪物群,只是轻蔑地冷笑了两声:“来得还不够多嘛!”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九: 如果以少敌多,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敌人的数量将不再令你感到恐惧。 他神情坚定,目标近在眼前。 肯恩在设计村庄布局的时候,将桑顿卡亚划成了数个区域,如果顺利发展的话,能够层层叠加,随着繁荣程度扩建。 同时,如果遭遇强敌,也可以步步退守。 围墙作为目前最外侧的防线,已经彻底失去了作用,随着时间推移,所有来袭的怪物都会涌进来。 濛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本以为和新部落有疏离感,但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记住了桑顿卡亚的布局和构造。 伯克·巴特莱在制定防御方案的时候,就在每个区域内囤积了相当数量的军用物资。 濛睁眼看向远处。 火焰像是发光的线条,将桑顿卡亚的核心部位勾勒得清清楚楚…… 唯独有一个屋子沉寂在黑夜当中。 因为那周围禁止出现明火——里面囤积着从盗匪手中缴获的秘术炸弹,还有储备的战略鱼油。 濛义无反顾地朝那里冲去。 他已经不再考虑自己的复仇计划,只有将桑顿卡亚保下来,他才能安然接受鬼魂们的索命。 刺啦! 濛手中爆燃出飞溅的星点,随后他将整个火匣连同里面的碎熔石都扔进了窗洞之中。 他仿佛看见了迅速冷却的光点落向敞口的木桶。 洳狼突然爆发出急速,开始向前不要命地飞奔,即便每一步都在使剧痛叠加,也还是不断猛冲! “嘿,怎么……” 濛顿时后仰,幸好抓住了座鞍才没有倾覆,他不知道洳狼到底在想什么,但却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求生欲。 他们朝夕相伴,却从未真正分摊过彼此的痛苦。 洳狼不知道,也没办法驱散那纠缠于主人心底的鬼魅,但在这种时刻,它希望这家伙活下去。 轰隆,翁—— 濛身后传来兽皮房顶撕裂的声音,还有横梁与碎石崩碎的巨响,被抛上夜空的碎片像落雨般砸在自己身上。 嗷呜,嗷,吼…… 怪物们发出沙哑杂乱的哀嚎声,紧随的黑影被倒塌的房屋所覆盖,爆炸产生的威力杀死了好几头狼人。 但真正产生作用的是: 房屋是互相依靠着修建起来的,它们彼此支撑勾连,形成更为坚固的堤坝,将山体泥石都牢牢堆挡在上面。 轰隆隆…… 狼人们在混乱里抬头张望,恐怖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像是滚滚雷霆即将轰砸荒原,顷刻之间,小半块山峰就开始滑塌…… 沙土,泥石,还有树枝灌木。 数不清的东西裹挟在一起,汇聚成无可抵挡的洪流,几乎在眨眼的时间内就吞没了整个街道。 咔嚓。 洳狼被飞来到钢铁击中后腿,它倾斜跌落,和濛一起在地面上翻滚减速。 浑身传来剧痛,眼前灰蒙蒙的。 直到那些东西落在身上,才发现那不是积雪和冻雨,而是埋藏在荒原多年的泥土。 “咳,咳咳。” 濛撑着胳膊,他的战刀已经消失,空落落的手掌胡乱摸索,直至碰到洳狼的毛发才停下。 起伏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呼,万幸。”濛放下心来。“我背负的鬼魂已经足够多了,你可不要加入进去。” 濛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将重伤昏迷的洳狼藏在掩体中。 他回望残破不堪的桑顿卡亚: 街道寂静,火焰噼啪,建筑还在坍塌跌落,异响都已经消失,怪物们似乎已经被彻底阻拦在外。 “现在,”濛拄着从旁边扯来的火把。“该解决里面了。” 祭坛里的浮石发出微光。 村民和落难者们聚集起来,不安地向四周远望。 刚才村庄中央传来了巨响,谁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山体崩塌带来的震撼就足以令恐惧加深。 守备都拼死逃了回来。 他们要感谢刚才的动静,怪物们都被吸引,这才有机会点燃法阵,并且在最后冲进祭坛附近。 现在广场周围的火墙即将合拢。 到时候,所有人都将和怪物们隔火相望,直到战旌率领部队返回,或者燃料耗尽,大家一起经受屠杀,直至血流成河。 “那,那里……” 这种想象被说话声打破。 众人循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火墙还有最后的边角没有合拢,而负责的守备正瘸着腿向这边逃窜。 他张张嘴,似乎想要求助,脸上的恐惧无以复加。 狼人已经冲出转角,疾驰而来,街道上的泥砖被扣响,每一个脚步都仿佛踩在众人心上。 “冬母在上,天呐!” 村妇捂住眼睛,落难者们甚至直接掉下眼泪。 狼人四肢着地,在废墟和建筑间折跃前行,最后直接一记猛扑,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守备的喉咙。 咔嚓,噗通。 伴随着骨骼破碎的脆响,那人整个脑袋都被拧掉,手中的火把也轱辘辘地滚落在地。 狼人站起而起,龇牙向缺口处走来。 它眼中藏匿的杀戮几乎要满溢而出,某种最原始的兽性在人群种传播,就在即将爆发惨剧的那一刻…… 阵法还是被点燃了。 火焰像是利箭那样沿着固定的线条蹿动,最后反超怪物,升起一面希望之墙。 众人隔着扭曲的光线向外看。 空旷的街道上面,只有一个遍体鳞伤,摇摇欲坠的人影。 他是冬犄格部落惨案的幸存者。 也是最后一个,领矛手。 0128:夜色终点 狼人不甘心地伸出爪子。 它想要强闯火墙,但是灼热的烈焰似乎能够穿透毛,瞬间滋啦作响,散发出不同于毛发烧灼的恶臭味。 嗷呜—— 怪物发出嚎叫声,却无法再将恐惧传递进去。 这堵完全升起、严丝合缝的火墙,已经宣告了防守战的胜利。 接下来,只能交给时间和命运。 村民和落难者在原地静默,他们的视线被热浪扭曲,而稀碎的祷告中也不约而同地多了一项——为眼前这个男人祈福。 残留在村庄里的怪物开始聚集。 成群的狼人瞪着通红的眼睛,它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发泄性的破坏之后,有的家伙已经开始啃食尸体。 一道道黑色的阴影人立而起。 它们将濛围在中央,瞳孔里透着贪婪,愤怒和暴虐的情绪随唾液湿哒哒地滴落在泥砖上。 新鲜血肉有更值得抢食! 濛平静地站在原地,他疲惫的双眼微眯着,丢掉了火把,然后将手伸进残破的衣物内,从胸前摸出一片金属。 爆炸和滑坡造成的视线模糊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看见火浪在翻飞,橘色背景前是重叠的黑影,伤口在隐隐作痛,鲜血滴答,惹得狼人们发出饥渴的低吠。 仅剩的猎物在前,还是如此活跃的佳肴。 怪物互相忌惮,又不甘放弃地摸索靠近,时不时还要用利爪抓挠地砖作为警告。 濛仰望着夜空,虚弱地说道:“结束了,带走我吧。” 纠结于心底的鬼魅开始凝聚,细碎急迫的呢喃开始在耳边轻语,似乎在提醒他曾经历过的苦难,以及作为幸存者,应该背负的枷锁和命运。 但濛现在只能看见黑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濛觉得自己是有罪的,因为还没来得及复仇,就要死在狼人的围攻当中。 他身后怨念森森,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见证自己的终点,但那些鬼影……竟然在热浪里带来了舒爽的凉意。 北境的夜空,浓云压顶,重如棺镈。 伯克望着漆黑如墨的天幕发呆,他一边用手指在哨塔的木板上轻敲,一边端起最后的浓茶小抿。 学徒蜷缩在隔板旁边颤抖。 从塌方开始,桑顿卡亚周遭的动静就逐渐消失,但越是安静,他就越觉得害怕,不停地问道: “老师,现在部落里面、外面全都有怪物……” “我们等了多久?” “哎?” 学徒感到错愕,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老师头一次搭理自己。 他稍加回忆后说道:“它们从午后就开始进攻,直到刚才都没有停下过啊。” “不是,”伯克喝完浓茶,看着空杯继续问。“我说,部落战旌离开多久了?” 学徒抱着胳膊坐好,他只记得是雪花落得最大的时候。 当然,伯克没有指望这家伙会记得,他稍微向后靠在木板上,听着夜风里传来的动静。 啪嗒。 学徒听见了非常清脆且细小的断裂声,随后,他看见老师夹在哨塔顶端的东西掉了下来。 “一块木片?” 他拿在手中端详,却看不出门道,他感觉旁边又闪过了什么奇怪的生物。 呷! 鸟类的声音。 学徒惊慌失措地丢掉木片,转而扒在木制围栏上观察:地面上还是空旷寂寥,但夜幕里似乎有道若隐若现的黑线在闪烁。 他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是一只魂鸦。 伯克捡起了木片,用指尖揉捻掉上面的刻纹,然后他淡淡地说道:“我们走吧。” 学徒的表情很茫然,但每次遇到无法理解的时候,他就会选择放弃思考,全凭老师做决定,这次也是一样。 他老老实实地放下攀爬梯,先去探路,然后扶着体态臃肿的伯克爬下来。 两人经过好几个平台,才重新回到地面上。 学徒望着桑顿卡亚的正门,感觉恍若隔世,在帕洛图斯比的寒风里防御狼人进攻确实危险,有好几个瞬间,他都仿佛能够看见,怪物将自己拖出防御,跟同类大快朵颐。 伯克沉默地走上前,伸手在交错锁死的机关里摸索。 他肥硕的身躯反复顶撞,似乎用了不小的力气,最后又叫来学徒,两个人的胳膊同时发力,才将枢纽掰回中间。 轰隆隆,咿呀~ 阿瑟光倾尽部落一周的木头产量,才用钢铁合铸出的大门,此时正自动打开着,在整整一天的鏖战当中,它是第一次以开放的姿态冲着外面。 “您,您怎么……”学徒慌了神,他根本没想到这机关的作用竟然是打开大门。“外面可是有怪物啊!” “嘘,看看。” 伯克平静地望向远方。 树林交叠的村道尽头,似乎能够看见震动的树冠,还有被撼起数米高的积雪。 肯恩率领部队即将返回。 他带着所有骑兵抛弃了大部队,用最快的速度开道驰援。 那些被滑坡阻挠、在外沿伺机而动的狼人围拢上去,本以为能遇到战败逃亡的队伍,没想到迎接它们的,却是箭镞和刀斧。 学徒眼巴巴地盼望着。 终于,肯恩出现在拦马面前,霏狼腾身跃起,凭借恐怖的弹跳力竟然直接跨过了坑洞障碍。 学徒觉得前方沙石漫天。 他抬手遮掩面庞,感觉泥点和巨力接踵而至,像是有一阵飓风呼啸而过。 …… 噗。 濛落在狼人的足下,刚吐出鲜血,又被另一头怪物抢夺而去,它们在火墙前撕打碰撞,而猎物就在肉搏中渐渐失去呼吸。 “老天啊,他如此年轻。” 坦尼森太太捂住嘴巴,她身旁的围观者们也都泪眼婆娑,这个人沉默地面对死亡,却将希望送给别人。 “谁都行,快救救他。” 麦格抱紧琼,不忍地转过了脸。 学者们纷纷挪开视线,尤其是才爆发过争论的人,心中泛起的愧疚更是无以复加。 噗通。 濛掉在了地上。 他视线模糊,胸前被血液浸透,只需要最后一点碰撞,就能够结束自己孤单可悲的人生。 琼浑身战栗,她想到了罕姆辛,更深的痛苦涌上来。 曾经,也是在祭坛前方。 那个用性命守护桑顿卡亚的部落战士,难道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吗? 最强壮的那头狼人发出咆哮。 它终于用战斗吓退了觊觎猎物的同伴们,此时匍匐在地,嗅着美味的血腥气息,张开了獠牙! 0129:化雪的落雨 麦格感觉怀里一沉。 琼彻底被吓到瘫软,口中发出绝望地轻喊,她在这个瞬间,仿佛回到桑顿卡亚最黑暗的那个夜里。 她仿佛,亲眼看见,怪物正在处刑【罕姆辛】! 琼乞求着,哪怕一次也好,旧神们能听见祷告声,动用伟力快救救眼前这个人吧…… 她泪腺酸涩,瞬间失语,就在眼眶被朦胧覆盖的时候,突然看见黑暗中闯出一道光。 琼捂着嘴瘫倒,终于有勇气哭出声。 从黑暗里赶来的,不是神明,而是骑狼归来的肯恩·布维尔,光芒不是错觉,火焰映照在漆黑的战甲上反射而出。 “啊!” “天呐。” 麦格顾不得骚乱,赶紧去搀扶琼,她感觉这姑娘心中紧绷的心弦终于绷断,像是绵羊归家,有了倾泻情感的勇气。 她随着围观者们站起来,看向远处。 龇牙咧嘴的狼人已经被洞穿脑壳,抽搐地挂在一柄武器上。 肯恩很少情绪化,但荒原里接踵而来的责难,一次次令他怒火中烧,想要发泄和咆哮。 他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战斧,勾着怪物的嘴巴,环视周围。 “谁给你们的胆子?” 肯恩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 他目光凶狠得如同野兽,展现出的杀伐气息,竟然不逊色于任何一个漆冰使徒。 危险的味道。 咔,咕噜噜~ 晨昏锋利的刃口突然扭转,狼人的脑袋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喉管内壁里交错的棱形全都开始涌血。 怪物的双臂彻底垂落。 围观者也都吓得后退,虽然龇牙咧嘴,手脚绷直,但都变成了受惊的野狗崽子,根本不敢出声。 【狼之灵】 【效果:狼族威慑力增加15%】 肯恩此时根本不需要这种加持。 他身后的霏狼王怒视着敌人,它背着光,瞳孔中的亮点像是开膛的刀,寒气逼人。 哒,哒哒。 箭镞落在房顶周围。 随后,狼人像是涨潮一样开始涌来,数量多得惊人,顷刻之间就将整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袭击桑顿卡亚的怪物此时已经近在眼前。】 肯恩周围这几只狼人很识趣,用最快的速度远离,然后加到大部队当中,以多敌少,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安全感。 因为箭镞落得越来越密集。 它们汇聚起来不是要做最后的进攻,相反,而是被桑顿卡亚后续的狼骑手,还有数量庞大的步兵给围剿…… 是被“逼”到了村庄中央! 肯恩面色凝重地蹲下来,将手抚在一处鲜血直流的伤口上,他并非故意,而是这具身体早已遍体鳞伤,没有合适的地方触碰。 经验值奔涌如潮。 他从战场上归来,虽然救助了很多士兵,但最后借助霜熊诅咒的尸爆,也获得了相当数量的经验值。 肯恩的视野当中,绿色荧光几乎汇聚成了旋涡。 除了他自己濒死数次以外,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人,需要自己付出这么多的数量。 “你伤得有些离谱啊。” 肯恩轻声说道。 他并不心疼,语气中带着褒奖,也带着庆幸——这种伤势,放眼整个北境,能够救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肯恩头一次感谢那未知的力量。 不管它是魔法也好,秘术也罢,甚至是诅咒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让自己做点什么,少一些后悔和遗憾。 “律——” 奎玛率领轻骑最先抵达。 步兵们为了跟上速度,此时也是精疲力尽,纷纷拄着武器喘息不断,他们隔着黑压压的怪物,甚至看不清对面的情形。 狼人们警惕地戒备着! 双方对峙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战旌在高声呼喊。 “桑顿卡亚的战士们!” 肯恩向来做事果断,从旧神手中抢回了自己的下属,就立刻翻上坐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战斧! “我许诺你们全新的生活,充足的食物。”他说:“我很抱歉,它们撕碎了城墙,让你们的手足兄弟曝尸荒野……” 众人喘匀呼吸,眉头开始紧锁。 桑顿卡亚部队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摩擦声,随后,那数十双眼睛,都全神贯注地盯上了眼前的黑潮。 肯恩心底升腾起的怒气打断了发言。 霏狼王躁动不安,街道另一头的狼骑兵们都感觉到坐骑开始愤怒,数头霏狼竟然同时展现出超越平时的血性。 肯恩握紧晨昏,手套在斧柄上嘎吱作响。 “如果它们不择手段,”他发出最后的咆哮,“那就让这群畜生知道,什么叫做,死的勇气!” 嗷呜—— 桑顿卡亚的上空又一次回荡起狼嚎。 但这是从霏狼的喉咙里发出来的,而那群欺软怕硬的怪物,在这团无法消散的怒火下瞬间熄声。 肯恩目眦尽裂,率先杀了进去。 他手中的晨昏舞动起钢铁般的飓风,把眼前所有的怪物都绞杀殆尽。 士兵们刚从战场上下来。 失去同伴的伤痛还未痊愈,直面漆冰使徒的恐惧还没消弭,在种种复杂的情绪下也,选择用冲锋来发泄怒火! 他们才刚刚往前推进,就感觉脸上在下雨。 随后,毛皮和骨头混杂着粘稠的血液,全都一股脑地盖了上来…… 等到尘埃落定。 肯恩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冷漠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士兵们吞咽着口水后退。 战旌沉默地掉了个头,从尸骸堆中收回战斧,又奔了出去。 【领导者的言行举止,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部队,最终形成截然不同的风格。】 【队伍士气上升。】 血性,沸腾,愤怒! 桑顿卡亚部队大都是流民,他们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丢失的勇气,在命运面前逆来顺受太久,难得涌起了反抗的欲望! 肯恩无需多言。 他率领着众人向狼人走去,这场保卫战的收尾是一次血腥无比的屠杀。 火墙内的民众纷纷保持静默。 他们脸上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有怅然若失的麻木,更多人终于从长久的压抑中得到释放,选择跪地痛苦。 哗啦啦—— 琼感觉到冷意,她抬头接到了冻雨。 荒原气候从来不讲规则,雨水由缓到急,落在火焰上发出噗嗤声,液体混在嘶吼的战场中,落在刀斧和毛皮身上…… 雨水汇聚,融化了积雪。 众人在这场自然的洗礼中各怀心思,但大家都贪恋此刻的喧嚣,因为等雨停了以后,生活将开始全新的篇章。 0130:回望恐惧之源 雨后天晴的村庄,晨曦轻薄,像是发呆者的沉默。 濛脑脑海中翻腾着黑影,地面冰冷刺骨,鬼影似乎没有消散,各种沉重的负担落在肩膀上,低语呢喃。 冰锥融化,蓄水滴落下来,惊醒了这位领矛手。 濛浑身战栗,他痛苦地睁开了眼睛。 阳光略微晃眼,木板绷着兽皮,潮湿的毡被证明了一场停止不久的冻雨…… 他经常负伤,所以立刻就猜出,这里是临时营帐的棚顶。 自己竟然还活着? “对,你醒了。”肯恩说,他光看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这里没有旧神。” 他将双手搭在膝盖上,整个人靠着墙壁,【晨昏】置于脚边,抵住泥砖,泛起令人敬畏的寒芒。 濛不太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甚至不想活着。 在后方的村庄中,桑顿卡亚的居民正在重建,保卫战的胜利并不意味着结束。 斥候马不停蹄,魂鸦连夜疾飞。 根据情报,漆冰使徒遭遇了围剿,这种事情每个季节都会发生,参战的队伍包括,冰港附近的部落以及数支雇佣兵。 而现在,他们已经全部聚集于肯恩撤离的平原。 漆冰使徒残存势力略微修养过后,似乎决定朝着桑顿卡亚发起最后的进攻——包括近百名重骑兵、阔斧(锤)步兵、钢矛手以及冰瀑法师。 肯恩望向村庄。 他麾下的部队正在做战前准备,民兵清理战壕,劳工修补破损的围墙,村妇端着融雪在清洗血迹,桑顿卡亚所有的容器当中,将近一大半都在熬煮鱼油…… 濛依稀能够感觉到战争将至。 他闭上眼睛,眼前还是会闪过狼人梯队越过围墙的样子,便虚弱地问道:“我杀了多少?” 濛迫切地想知道战绩,希望能得到一个压过自责的数量。 “嗯,十只,或者二十只。” 肯恩微笑着回答: “甚至更多?但要记住,这可不是在荒原里猎狼,你杀掉的,可是诅咒异变出来的怪物。” 他说这话的时候,清扫战场的士兵都点头附和。 肯恩拥有备注,通过对比数值后发现,这场屠戮报废掉的武器,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讨伐或者围猎。 【晨昏】是【传说】品质。 它能够在战斗中自动修复,除非瞬间产生了无可挽回的破损,否则是不会轻易坏掉的。 肯恩看向濛,对方头顶显示出的血条勉强过半。 他尝试过好几次,都无法再灌注经验值,就像在山洞里遇到奎玛的时候一样,这种恢复能力在短时间内,对同一个人是有限制的。 如果伤势过重,就没办法瞬间恢复健康,剩下的部分,要等上一段时间,或者用药物调养。 但是治疗自己的时候,就没有这种限制。 濛强迫自己瘫坐起来,他捂着沉重的脑袋,低头说道:“我很抱歉……” 肯恩挑挑眉,而旁边的朗兹直接脱口而出:“见鬼咯。” 大家相处这么长时间,谁都没有见过濛低声下气的样子,尤其是从这家伙嘴里说出道歉,你传到队伍里,别人会摆手说你吹牛! 濛眼袋深沉,语气虚弱且诚恳:“我擅离职守了,最终突破围墙是我的错,我本该死守在那里。” 肯恩听到这话也抹去了表情。 他闯进村庄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能够猜到大致的经过。 桑顿卡亚部队数量实在太少啦,在做了最必要的安排以后,实在抽调不出人手去填补空缺,出现意外是在所难免的情况。 如果非要追究的话,责任在战旌自己。 在于,弱小。 肯恩沉默地望向远方,不知道怎么回答。 濛听见了战旌的叹息,眼中竟然变得朦胧,荒原里多年流浪听过的咒骂,都没有这一声叹息来得沉重。 “在地牢里见到您的时候,我就知道。” 濛攥紧了缠满绷带的拳头,血液从指间浸润而出,他说道: “我没有您那么强大,扛不起如此多的责任,我曾妄想过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可实际上,还是辜负了太多的人,又害死那么多的同胞,我既配不上信任,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杀敌……” 他失控地咆哮着,多年来,从未倾吐过的心事破口而出。 命运总会无情地施加责难,连串打击之下,这个仅仅十来冬大小的孩子,彻底崩溃了。 他从嚎啕大哭到挠头自责,泪水混着血水不断滴落。 肯恩在这哭声中感觉到了无比沉重的情感,他很早就觉得——濛有种疏离世界的冷漠。 但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孩子内心的倒刺早已扎进心脏,令他无法喘息。 濛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他手指开始抓挠地砖,眼前被沉重的黑暗所掩盖,在痛哭发泄之后,那伴随自己多年的心魔又来了…… 嗷呜~ 洳狼心有所感,它从兽棚跑来,踉跄着跌在主人身边。 肯恩立刻上前查看,又沉入精神世界去观察濛的虚影,在彻底排除了【诅咒】和【中毒】之后,才放下心来。 【称号任务:离鞘之刃】 【持有者:濛】 【描述: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肯恩才想起来,备注中还有个专属任务。 他又一次检查,发现濛似乎沉浸在幻觉当中,这种痛苦源于长久的负面情绪积累。 “你相信我吗?” 肯恩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感觉到一丝颤抖,但没有反抗。 “是的。” 濛轻声回答,他眼前已经被黑暗笼罩,在鬼魅冰冷的雾气中,勉强能感觉到掌心的温暖。 “听着,我从未对你失望过。”肯恩轻声说道。“我不需要你苛责自己,相反,我和桑顿卡亚,都需要你的支持和帮助。” 他真诚地解释,继续引导:“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不!” 濛痛苦地闷哼起来,他说:“我身后全都是鬼影,那是我罪孽,我永远都逃避不了的,让我死吧,求求了!” 肯恩赶紧拽住他的手,避免这家伙在崩溃中误伤自己。 濛还在继续描述。 这种恐怖的心魔似乎源于冬犄格部落的惨案,漆冰使徒留下的阴影多年来都未曾被治愈。 重重叠叠的鬼魅,稀碎如咒语的呢喃。 “呼~”肯恩略微代入都觉得有些窒息,但他沉默片刻后坚定地说道:“我要你起码再最后相信我一次。” 濛头疼得浑身开始战栗,但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肯恩说:“现在,回头去直面它们,去好好看看,那些纠缠着你,令你害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0131:领袖 濛自诩勇敢无畏,但在这一刻却本能地想要退缩,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始终在逃避。 泪水模糊的眼睛在他面前凝聚出光斑。 濛盯着它,令自己逐渐平静,随着注意力集中,脑海中难以忍受的剧痛似乎也开始消失。 叮铃铃~ 繁纹铜铃栓在兽角顶,轻响,罗占布格达的凯旋曲在整个部落回荡,猎队高歌,火焰温暖,祭礼将牙骨磨钝之后送给了自己。 “这是,我的家。” 濛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情感。 那种寒冷又要袭来,但仔细去感受,才发现是连续不断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正缓缓靠近自己。 “那些鬼魅……又回来啦!” 濛没办法保持专注,抱着头蜷缩在地上。 “别怕,”肯恩拍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别逃避,再等等。” 一阵寒冷让这位领矛手感到窒息。 战旌的声音、桑顿卡亚的噪音,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见,某种由内而外的寂静占据了他整个心灵。 濛清晰地感觉到,有东西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他战战兢兢地接受了,直到那股力量落到实处,在最开始的沉重之后,竟然莫名有种异样的温暖。 只有他才能感受到,而且越来越多,直至覆盖了整个后背。 紧随其后的是稀碎的呢喃。 濛同样选择了倾听。 千百种情感混杂在一起,源自很多人,这声音乍听之下似乎诡异恐怖,但却饱含着思念、担忧、心疼、宽慰、鼓励…… 濛听不见具体的话语。 他张口却不敢回答,那些声音是他的同胞,是无数个冬夜里把酒欢笑的族人。 在北境,温暖和依赖…… 是最珍贵、最不敢随意翻阅的回忆。 “原谅你自己吧,我们感到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死亡,而是留下你独自去经历这这一切。” 啊—— 濛长大了嘴巴,却没有传出任何哭泣声。 他知道,这次以后,那些疼痛再也不会出现了,亲友们凝聚而成的鬼魅将永远安静。 温暖开始消散,冰冷的寒风又吹了过来。 濛疯狂地捶打地面,想要在记忆里翻找那些珍贵的东西,为了能够不再孤独一人,他愿意承受任何代价。 “还不够,你们还不能抛下我,我只杀了十来只狼人,还没有给你们报仇呢……” 他哭得撕心裂肺,但终于,像个孩子。 肯恩蹲伏在身旁,手肘撑着膝盖,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濛选择逃避,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去面对亡魂。 【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濛,”肯恩说。“回头看看。” 领矛手喘息着,他脸上接连因为失血和宣泄而变得苍白无比,此时正茫然地看着战旌,似乎感到困惑。 “你只记得自己杀了多少敌人,但是……” 肯恩将两只都搭在濛的肩膀上,帮助这个虚弱的孩子调转方向,晨曦变成耀眼的光,令两个人都眯起了眼。 他说:“你从来没有数过,自己救了多少人。” 桑顿卡亚此刻变得安静。 村民和落难者握着工具,清理食物,大家都早已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满脸担忧地看向了这边。 濛对这种关切的目光感到不知所措。 他的视线开始逃避和游离,似乎无法坦然地接受关怀。 “我曾经说过,”肯恩站起身,拾起了手边的战斧。“希望是流民们的,留给黑菈的只有苦痛与救赎。” 包括朗兹、随军萨满在内的人都专注且严肃。 这位战旌是个真正的领导者,沉稳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任何承诺落在心底,便能够转变为力量。 居民们面露微笑,躲藏于阴影里的【黑菈】开始接受注视。 “我认可你们付出的鲜血,捍卫的荣誉,守护的生命,”肯恩朝着祭坛高举战斧。“桑顿卡亚待你们如家人,它需要你们每个人拼尽全力地去守护。” 人们微笑着,将话记在了心里。 琼藏在村妇中央,她能感觉到大家又燃起了希望,死亡的阴霾似乎被扫去了许多。 肯恩建立了全新的桑顿卡亚,这个部落汇聚了信仰繁杂的流民,它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谁也说不好。 肯恩休息够了。 他转身离开,将濛留给朗兹照料,没指望多贴心,只求巨裔天生的幽默感能够让伤员们不太无聊就行。 伯克·巴特莱在此次防御中功不可没。 肯恩见到他时,这位工程师依旧是微笑和蔼的模样,见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却没有任何波动…… “诺林王国肯定很强大。” “理由是……?”伯克问。 肯恩看着桌上的图稿,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你在。” “嗯?得您的赞美实在荣幸,我其实很想将肯恩先生引荐给王上,但听过刚才的发言,我明白这件事绝无可能了。” 伯克自嘲地叹了口气,他敲敲瓷杯,催促学徒上来添茶。 肯恩知道这句话其实还是在示好。 诺林王国距离【永冻之墙】很远,它开疆拓土的主要方向是南方,所以,除了贸易,和北境几乎没有往来。 肯恩思考片刻,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漆冰使徒要跟我们死磕到底,这场决战才是最终考验,目前的防守能吃得消吗?” “问题不大,城防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人。” 伯克吹开重新倒满的茶水,然后轻轻对准面前的年轻人,继续说道:“而我对您有信心。” 肯恩没有接受恭维。 他其实很在意另一件事,昨晚自己突然返回桑顿卡亚,伯克似乎早就有所预警,而且整个部落的陷阱数量,竟然刚好能够承受狼人梯队的进攻。 “恕我冒昧,你,是不是能掌握荒原里的敌情?” 肯恩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房间里陷入安静,伯克的背影没有丝毫摇摆,但沉默仿佛是种无形的证据,即便他真的知情不报,也不需要接受任何苛责,因为本来就没有那个义务。 肯恩也没有追问,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桑顿卡亚现在确实也很需要他。 “如果您带着部落迁往诺林,我愿意告诉您。”伯克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他挑起另一个话题。“有件事,我同样很疑惑。” 肯恩看见对方转过头盯着自己。 伯克面带微笑的脸上藏了些许不解,他是真的没有想通:“荒原上,围剿漆冰使徒的势力那么多,现在残兵败将聚集起来,为什么,偏偏选择进攻桑顿卡亚……” 他顿了顿。 “或者说,是谁在领导漆冰使徒……进攻你?” 肯恩眼前浮出备注,他额角轻跳。 【任务:领袖】 【进度:失败】 0132:苏醒的战祭 糊在脸上的泥土湿哒哒的。 图斩瓦睁开了双眼,面前是淅沥沥的冻雨,刺骨的水滴砸在瞳孔上,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左边眼睛已经完全瞎掉了。 他还记得,是锣卡铎·内诎用战刀挑开了它。 图斩瓦表情麻木地立起身子,平原上最新鲜的泥土从他虬结的肌肉上滑落,黑色土块里混杂着血液,既粘又臭,像某种腐烂的苔藓。 这里是坵鸣古道外的平原。 急促的兽蹄声由远及近,附近的漆冰使徒以为尸体里有漏网之鱼,他们刚想要补刀,却惊讶地发现,之前昏迷在这里的竟然是破城手的老大。 头戴牛角盔的重骑瞬间失语,正害怕地望向他。 图斩瓦是个凶狠老练、令人闻风丧胆的战士,他一边更新自己的战绩,一边从无数次围剿中存活下来。 大家都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图斩瓦沉默地坐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思考,他胸口那道疤痕皮肉新鲜、创面愈合得相当迅速。 他盯着伤痕,借此想起了很多事情:卑勒·铁牙以命换命,保住了图斩瓦,包括破城手在内的所有先锋部队,似乎都已经死在爆炸当中。 很快,食物被端到图斩瓦面前,是热腾腾的肉汤。 他在漆冰使徒当中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尤其在这个冬春交替的季节里,部队刚刚在各处吃了败仗,重新聚集起来的队伍总得有个人指明前进的方向。 没有谁敢吭声,大家都在等待图斩瓦拿主意。 如果要从这支嗜血疯狂的队伍里挑出一个领袖,由他指挥来完成最后的殉道之旅,那么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图斩瓦。 他强壮的身躯、丰富的经验,都非常值得托付。 他活着就有种坚实的力量,这种执著在漆冰使徒里非常少见,因为大多数都已经在杀戮中变得麻木,轻浮得像是野兽。 只有图斩瓦例外。 他总会变得专注且坚韧,谁都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从何而来,但漆冰使徒们又奢望……奢望他能够将这种恩赐分享给大家。 图斩瓦静坐良久。 他在等所有漆冰使徒的残存部队抵达。 “他在哪里,那个该死的懦夫!” 混乱中传来另一个声音。 图斩瓦皱紧眉头,皮肤牵动受伤的眼眶,传来些许抓心挠肺的刺痛,瞬间就点起了怒火。 他望着拨开人潮的壮汉。 几步之外,锣卡铎·内诎正昂首阔步地走来。 他身上的盔甲同样破烂不堪,沾满发黑的泥点,明显跟自己一样从山坡滚了下去。 那种表情很明显…… 带着愤怒,带着暴虐,还有不可一世地倨傲! “竟然有人舔着脸享用食物。” 锣卡铎手腕猛甩,动作干脆利落,钉头斧瞬间将陶器轰成了碎渣。 漆冰使徒们围拢过来,时刻准备欢呼。 “看看他,”锣卡铎张开双臂向人墙高喊,“背叛死亡信条的人,我们亲眼看到他败于某个无名小卒,并且像畜生一样逃跑,躺在地上乞怜求存,最后依靠着下属送命,才勉强活到现在。” 围观者发出难以置信地嘘声。 他们急不可耐地朝着图斩瓦挥动武器,期待着他站起来反驳,控诉,然后用实力打破谣言。 “杀了他,杀了他!” 不只是谁脱口而出,紧接着,声音连接成片。 图斩瓦望着锣卡铎手中的钉头斧。 这柄武器是自己的,尾端挂着的铁图腾还在哗啦作响,像是巫师的摇铃。 图斩瓦没有被影响。 他刚刚经历了重生,内心获得了超然的平静,这种感觉仿佛回到霍叟战祭的时代,那种最巅峰的心境。 锣卡铎没有听见对方还嘴。 他感到某种失落,继而演变为不满。 这种不愿意吭声的废物,就算当场杀掉,也不足以收获足够多的支持,也不能借此统领漆冰使徒队伍! “可惜,我很后悔。”他说。“没有在你最强的时候发起挑战。” 围观者听见这话都唏嘘不已。 或许,曾经那位声名显赫的破城手老大,已经死在了某个地方。 图斩瓦此时抬起了头。 他没有观众想象中的愤怒,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告诉我,你杀戮是为了什么?支撑你的恨意源自哪里?” 锣卡铎眯起眼睛,选择闭口不答。 “你很空虚,”图斩瓦继续说,“你没有支撑的信念。” 他指了指自己裸露的胸膛,像个宣布遗言的老者,但那句话听起来却格外的孤傲,他说: “所以你永远无法打赢我,也永远没法变得更强大。一个人,如果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没有找到,又怎么能够在死亡里……寻得命运昭示的真理呢?” 锣卡铎气得口鼻歪斜。 他根本不会去细想对方口中的话,但围观者愤怒的音浪慢慢降低,有人开始抿心自问,这是锣卡铎绝对不允许的! 他扬起了钉头锤。 这次没有花哨的动作,而是直接取向对方的头颅! 哒,哒哒。 图斩瓦挡住了钉头斧,而且是空手,他用强状如钳的指头卡死了宽刃,仅仅被划破了表皮。 锣卡铎血液上涌,嘴里发出一声怒吼。 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整条胳膊就被拧成了麻绳,骨茬刺出血肉,白森森地暴露在空气中。 “啊,该死。” 他跪在原地,而对手自始至终都没站起来。 等这位曾经的悍匪终于停止痛呼,图斩瓦才开口说道:“你即将要去面见死亡之神。” “呵呵。” 锣卡铎冷汗直冒,却发出戏谑的笑声。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在这种时刻,也不能仍其羞辱,于是反驳道:“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拒绝自己的死期。” “那请你替我向神明转告……” 图斩瓦眼中平静如水,语气却坚定如冰,他说:“我从未忘记仇恨,也不想屈服于命运,想要我死,至少祂得亲自来。” “啊——” 锣卡铎被丢弃在地上。 图斩瓦掰开对方绛紫色的指节,将钉头斧重新握持在手中,缓缓说道:“另外,这是我的武器。” 他扬起双臂,铁图腾哗啦作响。 这位曾经的战祭,展现出了作为老大应该有的狠辣与果断。 他将挑战者的脑袋砸得粉碎。 围观的漆冰使徒们瞬间陷入疯狂。 0133:杀戮还是征伐 图斩瓦剥下了锣卡铎的装备。 铠甲太过秀气,所以他只将翻毛绒袄套在身上。 粮食和衣物在北境战场上是相当珍贵的。 但漆冰使徒们已经沿着固定路线前进了很久,积攒下来的东西,可以供上百人毫无节制地享用,在发起最后的决战之前,将物资挥霍一空,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漆冰使徒的队伍聚集于此。 饥渴的啃食声此起彼伏,没有把酒言欢,更没有载歌载舞,所有人都收着圈定的篝火,用嫉恨的余光瞥向同伴。 他们身后…… 平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野兽要跟巨鸟争抢食物,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那些走过的壮汉,这群人说不准就会加入争夺,并且挥刀将它们都变成食物。 图斩瓦理所当然地端坐在主位。 哨骑兵升起了一面用血液画出来的角巾,用它在开阔的平原上标注出领袖的位置。 战败归来的队伍一眼就能看得见。 他们要走过来,汇报人数,同时辨认一下领袖的身份。 如果有谁感到不服气,就可以在角巾下发起挑战,用实力来争夺话语权。 这支漆冰使徒遵循了古训的传统。 图斩瓦用钉头斧破开了一名重骑头领的胸甲,他掌控的力量深如沟壑,在交战几轮过后,就将对方的脑袋砸成了稀泥。 聚集起来的队伍越庞大,他面临的挑战也越来越多。 起先是不知死活的跳梁小丑,后面开始对上几个身手不错的前佣兵,到后面,名声响亮的漆冰使徒也迈入挑战区。 图斩瓦始终保持沉默。 他遭遇的杀招数不胜数,但无论怎样的恶徒,都不能将其杀死,那种“命不该绝”的气势开始在他身上堆砌。 荒原上,漆冰使徒堆积成群。 图斩瓦等待雨停,等到夜幕深沉,等到晨曦微明……很遗憾,没有任何人能够赐予自己死亡。 他环顾四周,眼神所到之处,漆冰使徒们无不紧张拘束。 哒,哒,哒。 图斩瓦的战靴在深及脚裸的血水里踩踏。 挑战区周围用尸体堆积出了拦水坝,积雪被溶解,又重新在冷风中凝结出粉红色的薄冰。 这些想要夺取指挥权的家伙,很多都曾经是漆冰使徒某个分支梯队的领袖,就像图斩瓦一样。 战败的原因五花八门。 有的人在进攻村庄的时候遭遇了偷袭,雇佣兵团队们喜欢趁乱攻打漆冰使徒,一方面是赚取在北境的声望,另一方面…… 漆冰使徒的赏金很可观,谁都想要试试运气。 当然啦,他们最大的威胁还是部落。 每年开春,北境都会有很多战士都会参与到对漆冰使徒的围杀中,据说【铁图腾】能够在北境很多营地里领取赏钱,不少狠角色,会在春贸变得繁荣之际,攒下一笔不菲的酬金。 但到了最终决战。 漆冰使徒会聚集起来,选拔出领袖,最终发起一场直至死亡的殉道战役! 这时,谁都不会去触霉头。 帕洛图斯比稍有经验的猎人都懂一个道理,濒死的动物才是最具备攻击性的,尤其这群畜生,本来就嗜血疯狂。 最早的一缕晨曦穿破浓云。 图斩瓦知道时间到了,于是他踩着尸体堆砌出来的台阶,居高临下地望着众人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夺取指挥权,然后复仇雪耻。” 他眼前的漆冰使徒们分成好几拨。 虽然都静静地呆着,听候训话,但每一拨士兵面前,都有个昂首挺立的家伙, 纹身,皮肤黢黑,瞳孔发蓝,散发着怒意。 他们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图斩瓦,只要这个领袖稍微露怯,就会有成批的野狗将其扯下王座。 图斩瓦没有。 他语气平和,眼神坚定地说:“你们曾散播过我的故事,想要知晓我力量的源泉。” 更多漆冰使徒昂起了脖子。 “我预感到前方就是我的终点,所以我现在将这股力量分享给你们。”图斩瓦说着。 南疆铁骑踩碎同胞的尸骨时,他无能为力。 王国雄狮挑拨部落的信任时,他哑口无言。 鲜血淋漓的噩梦再次重演时,他倍感绝望。 图斩瓦平静地揭开了自己的伤疤,这种示弱的行为,竟然透着股决绝的勇气。 在场不少人都被其中的语句所触动。 漆冰使徒都是疯子没错。 但生来嗜血的家伙毕竟是少数,很多人都是逐渐放弃了希望之后,选择用屠戮来宣泄,用疼痛和虚妄的教条来麻痹自己。 “你们都忘了……” 图斩瓦说。“你们恨意的源头,究竟是什么,驱使你们步入深渊的推手,究竟是谁?” “我记得。” 图斩瓦仅剩的右眼微微颤抖。 “我仍然能回忆起那盾剑交错的徽记,还有南疆人戏谑的笑声,谁都可以给我画下终点,唯独,南疆人,不行!” 他咬着牙,血沫从缝隙里飞溅而出,含恨地吼道: “我不甘心!” 图斩瓦举起钉头斧指向了坵鸣古道的隘口。 那群戴着兽形头盔的壮汉纷纷调转方向,他们收拢缰绳,踩灭了篝火余烬,一张张布满胡须和血迹的脸上缀着幽蓝色的眼睛——效忠死亡得到的赐福。 图斩瓦眼里却恢复了曾经的锗色。 他拒绝了既定的归宿,选择用自己的力量去掀翻命运,哪怕这一次仍旧葬身于斧底,他也要砍开南疆人虚伪的面具。 “前方,有个非常特殊的部落……战旌竟然是个南方人!” 图斩瓦将事情全盘托出。 漆冰使徒们表情各异,有人和图斩瓦一样,曾经收到过南疆诸国的入侵,甚至于,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南疆军帐里当过奴隶,饱受折磨和摧残。 体会过南北文化差异的人才会明白:那群心机颇深的家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侵吞北境。 “我绝对不能容忍,有南方人,在帕洛图斯比的土地上领导冰雪的儿女,即便旧神唾弃我们的灵魂,也要将这种家伙碾碎在殉道的路上!” 图斩瓦终于完成了演说。 这是他第一次,像真正的领导者那样,给漆冰使徒做战前动员,周围这群疯子对这种熟悉又陌生仪式感到蠢蠢欲动。 野性被挑起,杀意沸腾,部队正式开拔。 漆冰使徒心底,竟然头一次,在杀戮的迷狂中,夹杂了征伐的责任感。 0134:肯恩的软弱 肯恩摘下手套,用指尖触碰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强壮的北境勇士龇牙咧嘴——伤口愈合带来刺骨的痛痒感。 “运气不错,离开吧。”肯恩说。 士兵们躬身致谢,请求冬母庇佑自己的领袖。 当,当,当。 一阵清脆的捶打声在耳边炸响,炉膛里吞吐着橘红色的火焰,铁砧上面摆放着一件残破的【艾伯特战甲】。 阿瑟挥起锻锤,正在用部落里最好的材料修补它。 肯恩早就清空了临时营帐里的伤员,但有些劳工和受了轻伤的士兵仍旧会追寻过来,请求战旌的恩赐。 哗啦。 掩映的门板被推开,铜制横扣反射出屋外的亮光。 肯恩平静地侧过视线,发现来者并不是伤患,而是自己最忠诚的追随者。 奎玛心里有话,但他犹豫半天,只是说道:“清扫结束了,队伍正在赶制箭镞,削尖木锥。” “铁制陷阱全都已经回收了吗?” “没错,”奎玛答道,“伯克带人在布置陷阱,进度相当快,我们能在敌人抵达之前做足准备。” 肯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穿着简单的旧袄,坐在台面上支起左腿,又将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盯着那件饱受捶打的战甲。 【特长:精锻】 【效果:修补强化增幅20%】 【对方锻造天赋极佳,同时掌握了灵匠和锻匠的的技术知识,能把盔甲和武器修补得完好如初,甚至能变得更加坚固、锋锐。】 阿瑟是个好匠人,年轻力壮,却沉稳得像个老物件,是个能潜心追求技艺巅峰的追随者。 但即便是他,却没法修补【庇古的行刑手套】。 肯恩经过最近几次战斗,逐渐意识到了技能的重要性,而目前的魔力储备量不够多,就只能从节约消耗的角度去想办法。 阿瑟却告诉他: “这种魔法装备,必须要有坚固的锻造空间才能制作,材料消耗也完全不同。” 马伦古高贵的炉主身份,不仅仅取决于手艺,还因为他执掌整个【锻造深谷】,这种绝佳的锻造场合,能够承载足够强悍的力量乱流,也才能熔铸、打造出更珍贵的装备。 肯恩思考片刻,却没再表态。 阿瑟将盔甲置于炉膛最边缘的位置,然后盯着沉思的战旌,他觉察到这位领袖似乎有些不太乐观的想法,于是竟然主动说道:“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列份材料清单,铁匠铺背面的空地很宽敞,足以再建造一间工作室。” 奎玛没有离开,抱着胳膊待在角落。 他听到阿瑟的这句话,也主动抬头看向战旌——这位领导者平日里仅有的爱好,就是去建造各种设施,他似乎有种执念,想让部落都变得完美无缺。 肯恩轻笑两声,嘴角虽然还上扬着,但喜悦感却转瞬即逝。 “我不绕弯子,”他说,“等盔甲修补结束,你可以选择离开,带着它回到杜瓦部落。” 【物品:血印金币】 【描述:在黑市里面,你能用它发布悬赏,买下昂贵的货物,或者某人的性命。】 当初在马伦古的工坊时,肯恩用备注帮【斯蒂芬·凯利】解决了一点生意上的小麻烦,那位精明的血裔临走之前,将这枚金币交给了肯恩。 从信息来看,它在黑市应该相当珍贵。 铁匠铺里只有炉膛在喷吐烈焰,房间里的人都互相信任,没有必要支支吾吾,但就是没有人接这个话茬儿。 肯恩说:“百物架里,有很多古老部落的眼线。” 他将金币丢在桌上。 硬币沿着划线前进,它跳跃、滚动、倾倒、剧烈地摇晃之后,躺在了阿瑟和奎玛面前。 肯恩继续说:“拿着它,找点关系,换个能够发挥你才能的地方……” 咚! 阿瑟将锻锤砸进桌子里。 疹木瞬间开裂,露出下面作为支撑的钢铁,硬币咯噔几声掉进缝隙里面。 “我之所以追随你,是看到了一股珍贵的火焰,”他说:“你向我承诺过,它会熊熊燃烧,直到您的野心足以容纳整个北境!” 肯恩平静地回应:“我同样承诺过,要保证你能将两位老师的手艺传承下去。” 阿瑟露出恍然地表情,夸张地抬起下巴,他蓄须不久,没有沃契尔那么浓密,此时像针毡一样冲着战旌说:“你退缩、怯懦了?” 部落里没人敢这么跟肯恩说话。 阿瑟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领袖,坦言道:“我曾亲眼见证,你手持战斧,带着两百多个手无寸铁地流民迁徙。要知道,每个冬天,都有数不尽的人要因为风雪和饥饿死去,你做的事情相当伟大。” 阿瑟扶着炉膛,语气中带着坚决:“每次锻造都是赌博,好的匠人,要信任自己选择的材料和工艺。” 叮~ 他转身将金币用力抛回去,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肯恩将东西接在手中,眼里依旧是说不清的平静,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似乎想要离开。 角落里的奎玛高声说道:“你下一个打算去找谁?” 肯恩的脚步顿住,然后转过来,略感意外地看向自己的追随者。 “濛,朗兹,还是琼?” 奎玛一边说,一边抬起头,迎上战旌的目光说道:“他们都会拒绝的,您也知道答案,就别再麻烦了。” 肯恩将沉重的木门合上。 他沉默不语,将风声阻挡在外面,整个人呆在阴影当中,看起来竟有些疲惫不堪。 良久,才开口道:“你知道么,很难。” 肯恩说完这句话,皱眉闭眼拧着鼻梁,整个人随着一声沉重地叹息向后倒,他依靠着门坐到地上,再也没有意志去硬撑。 冬袄宽松散乱,露出他虬结的肌肉。 谁都知道…… 战旌拥有旧神的赐福,但那种治疗并非是万能的,如果伤势过重,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疤。 奎玛和阿瑟都哑口无言。 肯恩的身躯上,没有任何绷带和血迹,却遍布着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痕。 可想而知,这段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短暂的静默当中…… 肯恩·布维尔,终于卸下他神话般的面具,展露出作为人类应该有的那面软弱。 0135:迁徙真相 奎玛抱着胳膊呆在角落里。 “您辛苦了。” 他的声音低沉如沙。 虽然这位【冰锋拨弦者】沉默寡言,但他的实力和品性却传遍了部队,是令人敬畏的弓箭手。 而在桑顿卡亚,即便是临时停留的落难者都知道——这个人是肯恩毫无争议的心腹。 奎玛对战旌的命令言听计从,绝无异议。 此时的铁匠铺当中…… 奎玛也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人,他亲眼见证了桑顿卡亚的兴衰,直到成为部落矛手,也始终没有见过广阔的天地,还差点实在苍厝蛇的洞穴里。 “我当时无比震撼。” 奎玛偏过头,露出脖颈,图腾纹身当中藏着一道疤痕,记录着他与战旌的相遇。 肯恩静静地听着,眯着眼睛,似乎疲惫不堪。 他也想起那条危险的苍厝蛇,多少次擦肩而过的致命攻击,纠缠拉扯,最后绝地反击,劈头盖脸的血水啊…… “啧啧。” 肯恩咂摸着回忆。 他说道:“我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当初那个的时候,无所畏惧,就算随时都要丢掉性命,我也能坦然面对。” “您现在也是!” 奎玛抬手打断他,言之凿凿地说道:“您虽然劝阻我们离开,但您绝对会留到最后,然后无所畏惧地赴死!” 战旌没有回应。 肯恩脸色复杂地抬起头,他原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为此,他无时无刻收敛着情绪,深怕属下热血上头,做出些愚蠢的决定。 就像现在这样。 肯恩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的?” “从您不加节制地使用治疗能力开始。” 奎玛回答道,他竟然笑了起来,然后露出泛黄的牙齿说道:“其实我现在如此信任您,是因为您先选择信任了我。” 苍厝蛇洞的时候。 奎玛的同伴全部被魔物杀死,他绝望地向旧神祈祷,没想到肯恩从天而降,而对方根本就没有拯救自己的义务,却坦然地展示了自己强大的力量。 这种治愈方式,没有巫师萨满的神秘感,既不需要手舞足蹈,也不需要默念咒语,甚至连秘术和药物辅助都不需要。 彼时的帕洛图斯比早已不复旧神时代的强悍。 种种神奇的能力在不断消失,治疗水平急速下降,每个古老部落就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保护起来,避免被别人觊觎。 在这种情况下…… 淳朴的桑顿卡亚人深知,绝对不要去乞求别人无私的帮助,因为对方没有这样的义务。 况且,肯恩是南疆面孔。 奎玛当初在山洞里面,其实没有抱任何希望,当他看清肯恩的模样时,内心其实有一个念头,就是装晕过去,然后默默地死在那里。 “您帮助了我,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震撼与感激。” 他说。 肯恩第一次对陌生人施展了这种能力。 这个举动意义非凡,不仅是单纯地救活了一个人,而且在跨越文化、信仰的情况下,暴露出了自己最重要的能力。 “您知道,救我,有多危险吗?” 奎玛笑着看向战旌,他每次回忆起来,都涌起无限的敬意,然后对战旌的命令从来没有怀疑过。 后来,从杜瓦部落迁徙回来的途中。 流民们最开始经历考验的时候:北境野外的天气、藏于雪盖之下的危险地形,短缺的物资,伺机而动的异变魔物与猛兽。 每天都在死人。 个别心智不够坚强的,就开始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奎玛曾经亲耳听见一个脚夫对同伴说——南疆人不能信任,这个年轻的家伙心思险恶,可能要把流民当成奴隶,甚至,会是某种古老魔法的祭品。 最愚蠢的是,还有人相信了这种说法。 流民出言不逊,但肯恩从未改变过前进的脚步,昼夜不停地跟斥候开拓道路,探明方向,每次战斗都身先士卒。 他的行为击破了谣言。 但再强悍的领导者,也无法扶起早已被玷污的心,恶劣的环境,毫无希望的远征,终究是将人逼疯了。 失去动力的家伙,开始自暴自弃,然后就冒出些邪恶的想法。 某天,奎玛照例巡视落在尾端的队伍。 他动作很轻巧,在肯恩的帮助和锻炼下,已经能够碾压这群饥寒交迫的民兵。 所以,那群在夹缝里密谋的家伙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奎玛带着霏狼,在漫天风雪里静静地听着。 他身后的帐篷当中,说出了无数肮脏无比的话,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武器,想要在夜色深沉的时候,发起反抗,夺取肯恩的领导权。 奎玛心情沉重地听完了整场密谋。 这群人分析得很清楚,肯恩手底下真正能打的士兵只有十来个,只要能够掀起群众负面的情绪,应该就能借着混乱,做出足够倾覆领导权的事情。 “我跟在您身边,看到了最高贵的品质,博爱,坚毅,勇敢正直……” 奎玛叙述到一半,抬头看向肯恩说道。 “直到我听见那些蠢话的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资格接受您的救赎,人是卑鄙的,我们只能要求自己,却无法改变别人的想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沉重。 肯恩眼中重新出现审视,他觉察到,自己当时只顾着将流民带出去,反而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他问道:“你做了什么?” 阿瑟也望过来,因为起义和反抗并没有发生过,迁徙格外顺利,过程虽然曲折,但大家都相互鼓励,氛围格外地好,因此现在的桑顿卡亚才如此团结强大。 炉膛桔黄色的火光,照亮了奎玛的侧脸。 现在大门紧闭,他半个身子都藏在暗处,影子随着火焰在不断跳动折跃。 “我杀了他们。” 奎玛陷入回忆,帐篷里全都是求饶和哭喊,浓稠的血液不断喷溅而出。 阿瑟眼皮跳动,吞咽着口水。 奎玛在众人心目当中,简直就是战旌的翻版,坚毅勇敢,正直宽容,谁能想到,他曾对着流民挥动武器? 肯恩皱起眉头。 他想到一个更令人后背发凉的事实,奎玛从某天开始,就将巡逻时间改到了日落到清晨。 “每天夜里,我都骑着狼向队伍最末端走去。” 奎玛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只有坚持不住,缀在后面的家伙,才最容易动摇,最容易毁掉大家拼命维护的信心……” 他深呼吸,咬着牙说。 “但这种家伙,都死了。” 0136:完整的人性 “旧神在上,你都做了些什么?” 阿瑟从内心深处感到震撼,他从未想过,奎玛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如果流民只是单纯放弃抗争,或者离队走向其它方向,我绝对不会动手!甚至有时候,我会遇到冻死、饿死的家伙,还会停下来,用积雪帮忙掩盖,免得他们被虫子鸟兽吃得面目全非。” 奎玛抱着胳膊,他靠在墙边缓缓回忆。 “但要让我遇见,有谁敢大放厥词,动摇其他人的信心,或者想要做点蠢事的话……我也绝不留情。” 他表情麻木,眼睛聚焦于空气。 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弗林古道】的旅途当中。 奎玛独自走在寒冷的黑夜里,面对着一具具沉默、僵硬的尸骸…… 阿瑟静默不语。 旅途能够如此顺利,他其实也很震惊。 因为幼时流浪的关系,他比奎玛这种在部落里安然长到成年的家伙更懂得什么叫做人性。 北境民风彪悍,谁都不甘心送死,所以难免会产生意外。 这也是为什么…… 很多强悍的大部落,即便资源再充沛,也绝对不会轻易插手拯救流民的事情,跟战争相比,真正令人感到“无能为力”的……是人心。 阿瑟沉默不语。 他稍微度过最初的惊讶之后,打心底里开始接受,但想要认同这种做法,并且付诸实践,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意志。 奎玛冷漠地说:“你很清楚,我必须这么做。” 阿瑟无法反驳。 他越回忆那段路程,越口干舌燥。 奎玛松开胳膊,长长了吐出深埋的积郁,有种卸下防备的轻松浮现在脸上,他语气里带着释然地说道: “如果这件事败露,影响到大家的心情或者对部落的忠诚,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我做的,与您无关。” 北境荒原气候多变,迁徙本就充满了各种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信念,是绝对撑不过那么遥远的路程的。 肯恩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不论是狩猎还是开拓,他都身先士卒,曾经踩空滚落过雪坡,也曾骑狼飞跃裂缝,独自抵挡猛兽,固定吊桥的木桩…… 肯恩以为自己兑现了承诺,没有辜负流民。 但他全然不知,奎玛在背后做了多么沉重的决定,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那沾沾自喜的成就感,是如此虚浮! “我没有资格责备你,当然,我也不需要你为此负责。” 【你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的追随者,曾经朴素胆怯的部落矛手,在这段旅途当中,似乎成长得超过了你的想象。】 虽然,这种蜕变是沉重且血腥的。 但在帕洛图斯比,又有谁能够轻松地生存,又有谁能够不背负东西地走下去? 肯恩此刻也开始释然了,某些积郁正慢慢消退。 他看着对方,只是淡淡地说道:“辛苦了。” 奎玛呆在炉火的阴影里,缓缓闭上眼睛,而阿瑟则收起表情,也没有说话,在这一刻,他们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默契。 那就是让这件事情永远成为秘密。 “听了这件事情,您现在感觉如何?”奎玛问。“人类都是复杂的,呵,瞧瞧,我竟然都可以讲出带点哲学味道的话。” 房间里传来附和的轻笑声。 “或许,我去找随军萨满学两招,要是以后被驱逐出部落,兴许还能当个游吟诗人也说不定。” 笑声更大了。 压抑的气氛瞬间清扫一空,大家袒露秘密之后,似乎又能够积极地去面对生活。 “战旌,您努力做到完美,我们都看在眼里。” 奎玛再次开口,此时眼里满是真诚。 “但现在的桑顿卡亚并不需要一个完美无缺的旧神。”他说,“我们渴望、期待、追随一位品质高贵的人类。” 阿瑟认同地点头。 其实每个人都对肯恩心服口服,他的付出,大家都有目共睹,但谁都不敢上前去劝他轻松些。 仰慕,尊重,信赖。 有时候反而造成了隔阂,让双方都变得更加偏激,久而久之,臣民更加不敢对着领袖叙说担忧,而肯恩也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逼得越来越紧,最后畏首畏尾,险些自我怀疑。 “您当然可以疲惫、担忧、甚至害怕和软弱。” 奎玛认真地说道,“这样才更像个人类,您才更加真实,也更令人有信服感,踏实感。” 听到这话,肯恩看向两位追随者,不禁苦涩地摇头微笑。 而对面的两个人,也假装没有看到战旌舒展的眉头,逐渐喘匀的呼吸。 肯恩重新站起来,思考片刻,又问奎玛: “我陷入自己的牛角尖太久了,但我也很想知道,部落里的诸位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熟悉您的人都很担忧,但是,头脑简单的人都很亢奋!”奎玛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我没说朗兹,咳咳,我指的是其它战士们也很激动,到处宣传您的强大。” “怎么说?” “我刚才讲了呀,您开始毫不掩饰地使用力量,这种感觉,就像是临终交代遗言,似乎毫无顾忌了。” “行吧,反正能提升士气就好。” 肯恩撇撇嘴角,似乎并不在意这种谣言的后果。 阿瑟和奎玛相视一笑。 战旌现在这种自信满满的样子,才是他们最熟悉的肯恩·布维尔——运筹帷幄,做事有自己的考虑,对于事态恶化的结果,有着充足的底气。 但同时,奎玛也表示很担忧:“您现在真的不用再掩饰了吗?啧啧,旧神在上,这股力量实在太惊世骇俗啦!” 肯恩摇了摇头。 曾经,在杜瓦部落。 他为了掩饰身份,让奎玛在外面称呼自己为“先生”,以此伪装成南疆佣兵首领的形象。 但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说道:“桑顿卡亚现在需要力量,需要勇气,我们面临的可是生死考验,如果没有点超越现实的力量作为信心源头,士兵们根本撑不下去。” 阿瑟叹口气,眉头直抽抽。 他在杜瓦部落生活得最久,曾经见过【戟枭】,也就是北境最强大战旌撒出来的眼线。 阿瑟担忧地说道:“您也不怕吓着北境各地的老东西,到时候谁都来凑热闹,要是大家跑来桑顿卡亚撒野的话,我们可是麻烦得很。” 0137:魔法,转机? “前提是,我们得活到那个时候。” 肯恩褪去夹袄,将内衬收拾整齐后重新穿上,“我必须得说,这次……” “好啦,” 奎玛表情诚恳,他蹲跪于肯恩面前,比手在空气中划出祭节才用的拐点。 “握好您的利斧,战旌。” 他没有再说话,推开沉重的房门,阔步走向寒冷。 肯恩望着追随者的背影沉思良久,也想开了,既然事情进入僵局,那就唯有孤注一掷。 顿,滋啦。 阿瑟把盔甲从炉膛里取出,又简单地进行了收尾,他最后的工序是要用魔法冷却装备,并且在表面形成镀层。 肯恩盯着铁匠的动作。 他皱起眉头,感觉心底泛起一股强烈的刺痒感,似乎有个灵感转瞬即逝,亦或者,有某些转机近在眼前。 “你动作慢些,我看看。” “额,行吧。”阿瑟照做了,“但我得说,这种魔法只能用于装备。伯克也确认过,这玩意儿对陷阱没有任何意义,而且成本很高,有些材料还是我从矮人老师那里带来的。” 肯恩点头没有回答,示意对方继续。 铁匠表示无奈,只能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他用【疹冰晶】在泥灰夯筑的地笼里勾画法阵,然后开始碾磨秘术材料,随着空气扭曲抖动,滋啦啦的火苗开始凭空蹿出,又饥渴地舔舐着粉末。 “魔法,”肯恩惊呼。“你会魔法?” 铁匠看了战旌一眼,随后无可奈何地摇头:“算是,但很微弱,基本的加工方法,跟正经的雷霆火焰完全不可比。” 他将手指伸进火焰,又拿出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肯恩有些失望。 他开始检索自己脑中关于魔法知识的一切,在辽阔的帕洛图斯比,蕴藏着庞大的力量,明明应该有各种强大的战士和诡异的法师,但自己目前接触到的人物当中,却觉得魔力很匮乏。 阿瑟端起木桶,用水把火焰浇灭。 地笼里面蓄起积水,秘术粉末被冲成泥浆,正沿着并不规则的泥壁缓缓流淌,随后,液体竟然迅速凝固…… 滋,滋,滋。 冰晶凝结之后发出微弱细碎的声响。 阿瑟用锻锤架着【艾伯特铠甲】,将其放在地笼正中央,仍由凭空飞起的蓝色流光缠绕包裹。 【魔法:清养】 【锻匠们入门的手段,不需要魔力基础,整个过程的消耗基本来自于材料本身。】 肯恩摇了摇头。 他又仔细回忆细节,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让自己心神不宁。 “你这一路,都是这样修补我的装备的吗?”肯恩问,“我确实忽略了很多事情啊,竟然是第一次亲眼观看这个过程。” 阿瑟却竖起指头,抿起嘴,轻轻摇摆锻锤。 “南疆来的那群学者可不简单,他们把北境研究得相当透彻,我原本掌握的清养魔法很难操作,这份全新的材料是他们主动交给我的,试了试,相当厉害啊。” 铁匠摇头叹息,他是手艺人,最懂其中门道。 北境对于魔法的利用远远不止在战争方面,生活处处有秘术和魔法的痕迹,巫祭本身天赋異稟除外,甚至很多平民,也能像阿瑟刚才做的那样,通过特殊的仪式,还有蕴藏力量的材料,就能够使用些简单高效的招数。 阿瑟的矮人老师教过他很多高深古老的锻造魔法。 但受限于材料,他目前还处于死记硬背,没有实操经验的阶段,对于这次尝试,他自己也是相当惊喜兴奋。 “真厉害,撰写配方的人,在魔法方面造诣非凡啊。” 阿瑟随口感慨。 肯恩转过头来问道,“谁写的?” “不清楚,那个叫麦格的姑娘随身带的草稿里有这份东西,她说是自己从诺林王国就随身带着的,原作者的身份她却没有细说,应该也是雄都里某位声名显赫的高手。” 铁匠回忆道。 他越说越兴奋,这种家伙,对于每个领域里登峰造极的天才,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向往和敬畏。 这就是追随技艺的人,经常患有的通病。 肯恩却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种奇怪的心里波动,似乎是提醒着什么,正在想,备注却弹了出来。 【你猛然意识到,距离自己寻找的转折越来越近了。】 …… 砰! 木门被用力推开,铁扣撞在墙壁上回弹,发出沉闷的巨响。 铁匠铺附近的守备都纷纷侧目,部落刚遭受袭击,大家都精神紧绷。 肯恩昂首阔步地走出来,他身上穿着崭新乌黑的战甲,铜坠悬于腰胯,战斧就收在他的身后,阳光折射之下,还能看见反射出来的寒芒。 嗷呜~ 霏狼王感应到主人的召唤,立刻从远处飞奔而来。 肯恩翻上座鞍,用最快的速度疾驰而去,他禁止众人跟随,自己则冲上了桑顿卡亚的后山,朝着那片最隐蔽的角落疾驰。 “呼,呼~” 肯恩越过狭窄的吊桥。 他跳出去,在泥地和荆棘丛中翻滚,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松林当中,又往前走了许久,直到回望身后只剩下寒风,最近的喧闹声都模糊得若有若无。 “席琳娜!” 肯恩朝着松林放声呼喊,积雪从枝丫间抖落,怪鸟和动物都被吓到了,顿时,周围传出来沙沙的响动,那是无数生物离开的声音。 他面前只有掠起的黑影,于是转过身又喊道:“我们可以谈谈看……” “嘘!” 肯恩后背发凉,在听见嘘声的瞬间回过头去。 原本空荡荡的枝干上面竟然多出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士,她身后的景物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扭曲。 【你看了自己的转机。】 “如此,吵闹!”她笑容揶揄,用夹着烟草的纤细手指挡在嘴唇中间,“很不错,肯恩先生,您比上次要自觉,在见女士之前确实应该换身衣服。” “下来,漆冰使徒可留给我的时间可不多。” 肯恩阔步上前,语气毫不客气,因为他心底很清楚,这女人恐怖的读心手段还有举手投足间施展的魔法,都是远超自己理解的强大…… 席琳娜佯装生气,将烟草尾端弹出去,变成了流窜的火星消失无踪。 她说话的态度却从容不迫:“我收回赞美,您还是没有丝毫变化,怎么说呢,舞会上绝对没人接受这种应邀!” 0138:命运向何处偏倚 肯恩始终用面对强敌的谨慎来对待席琳娜。 他保持合适地距离,表情凝重地等在树下,灰色视界里没有任何异常,但某种源自内心深处的直觉在阻碍着脚步前进。 席琳娜摊手表示无奈,然后从树杈上缓缓落地——不动身躯,保持坐姿地挪移到了林间平坦的石块上面。 肯恩面前的空气在颤抖,像是火焰尾端才会出现的扭曲。 他第一次遇见【席琳娜】的时候,对方曾经带自己见过【旅雾仆役】,这种人能够在灰色的【维度:岚雾】里面旅行穿梭。 那头巨大无声的【狼毫巨蛛】令人印象深刻。 【传闻:岚雾】 【在魔法之源混乱的奥苏亚大陆上,探索奇诡力量的人群总会对空间带有敬畏之心,因为无论是疯狂的术士,还是虔诚的学徒,都知道有片人类难以涉足的领域,它似乎难以寻觅,又好似无处不在。】 席琳娜恢复端庄地坐姿。 她身后的波纹若有若无,但在扭曲的空气当中,似乎有只淡淡的、遍布绒毛、带着漆黑瞳孔的怪物正缓缓收回手臂。 “咳咳,” 席琳娜用咳嗽提醒对方。“绅士些,你这样的视线相当粗鲁,会把氛围弄得很尴尬。” “我需要的帮助……” 肯恩直言不讳,面上带着坦然与真诚。 虽然不久之前……在杜瓦部落,肯恩还意正言辞地拒绝过这个邀请,但没想到现在竟然主动请求对方的帮助,无论怎么看,都显得粗鲁无礼、狂妄自大。 席琳娜不疾不徐地点头,像是位温柔的宫廷礼教聆听别人的倾诉。 她没有急着回答表态,而是打算先问清楚:“肯恩先生,我知道您现在迫切地需要解决桑顿卡亚的危机,但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快就放下矜持呢?” “责任。” 肯恩没有回避,更没有撒谎。 当初在杜瓦部落,他顶多就算个勇敢的冒险者,但见到流民们渴望生存的眼神后,自己也在一点点地被改变。 那群人家破人亡,无处可去,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肯恩的肩膀,逐渐担起了沉甸甸地责任,整个部落的性命就在自己简单地决策之间。 迎战漆冰使徒,在荒原里重新建设家园…… “我最开始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美好,但是,在我面前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我才明白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无论你追求什么,在这片冰天雪地的荒原里,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他说。 “如果我是个冒险家,那我所有的任性,都可以称之为个性,不论我多么冒失,多在乎名誉,都可以过得很潇洒……但我不是,我是战旌,我必须肩负起众人的希望,还有他们的性命。” 肯恩想起奎玛在迁徙途中所做的一切。 “荒原很残酷,我的追随者们,似乎比我要更懂事、更坚强。” 他脸上闪过惭愧,继续说道。 “重建桑顿卡亚,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我的追随者能都够做出如此艰难的决定……我作为领导者,有什么资格去犹豫呢?我请求你的力量,请求揭罔者帮助桑顿卡亚部落。” 席琳娜嘴角保持着微笑。 她的目光随着肯恩说出来的话,逐渐从揶揄逗弄,变得冷静且透彻。 事情比预期的结果还要顺利。 席琳娜归属于某个从历史中探索知识,拨乱反正的组织【揭罔者】。 她是组织的骨干成员,古老魔法的掌控者,连接【岚雾】的高等探秘人员,就连耳垂上面佩戴的水晶耳坠都不是简单的东西。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技能:洞悉·预见】 肯恩通过备注又继续观察对方。 他之前听席琳娜自己介绍过,这件强大的魔法物品似乎取自家族传承,是一件能够窥见“过去之事”的秘术装备。 肯恩对这个女人实在太过于谨慎了,心底忍不住猜测,席琳娜可能是某个家族的掌权者? 他表面上却不得不强装镇定,一边回顾自己刚才的言辞是否得体,一边静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复。 沉默得太久了。 肯恩忍不住开口试探:“你为何来此,是要带走麦格么,可你自己说过,这件事并不着急?” “唔,怎么说呢。”席琳娜笑着挑开话题。“女士永远都是善变的,我们经常会做出些令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她眨眨眼故弄玄虚,其实心底也不平静。 揭罔者成员来自奥苏亚大陆各地,除了定期召开的会议之外,基本都奔波在各个遗迹或者能导致权势更替的重大奇诡事件之间…… 席琳娜原本应该在【红枫高地】,偷偷研究弗伦冈铎挖掘出来的远古图腾。 但就在两天之前,揭罔者里地位最高的【全知】,却突然用“灵示”的方式来联络自己,安排她前往某个名为【桑顿卡亚】的村庄,解决某些麻烦。 但是,含糊不清的梦境,还有混乱无序的占卜,都无法得到具体答案。 席琳娜正式抵达这里之前,也只能勉强推导出两种可能性——要么解决这支漆冰使徒,要么解决眼前这位,身世成谜,南疆面孔的部落领袖…… “先生,揭罔者,很少去改变某些结果。你得做好心里准备。” 席琳娜站了起来,微笑已经不复存在,她继续说道:“毕竟,来见我也许是个糟糕的决定,万一桑顿卡亚立刻失去它的领袖,该怎么办呢?” “说明命运是无趣的,它并不喜欢波澜。” 肯恩同样以目光审视地看向对方,眼神中没有怯懦,似乎不打算躲避。 【阿瑟手中的配方,是安排在命运当中的细线,你无意中拨动了它,通过自己的智慧成功找到了刚刚抵达的席琳娜。】 他眼前浮现出备注。 果然啊…… 任务安排自己遇到落难的学者,又通过麦格接触到【伯克·巴特莱】。 肯恩心中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是达到了顶峰,他似乎察觉到了,整个帕洛图斯比正在按着既定的轨迹在前进…… 自己的出现,像是落进织布当中的刀。 【你划开了另一条,原本不应该存在的破洞,只要你活得越久,这个破洞就会继续被扩大。】 0139:谁选择了你? 【现在,你站在了命运的拐点上,曾经做出的任何决定,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将决定今天的事情的发展。】 肯恩喘匀呼吸。 他感觉到了某种压迫感,尝试着想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但任何尝试都已经变成了徒劳,对方似乎打算动手了。 “我该解决你的麻烦,还是直接解决你?” 席琳娜的提问印证了肯恩心中最后的猜测。 “我就知道……”他叹息着说道。“如果我破坏了某人安排的事物,那对方很有可能会派出某些东西,来提前解决掉我这个麻烦。” 他闭上眼睛,平静且从容,似乎等着接受命运的审判。 席琳娜站在肯恩的面前。 魔法流光在她身后凝聚压缩,某种带有毁灭性质的力量淹没了周围所有生物的意识。 揭罔者常年流转于世界各地的遗迹,逐字解读每份古卷上的箴言,潜心研究暗藏规律的壁画……可以说,于历史相关的线索,都是他们需要去研究的东西。 奥苏亚大陆亘古久远。 旧神时代之前的历史早已无证可考,但经过某些事情之后,旧神淡出视野,北境开始落寞、矮人开始创造全新的传说、最终北境最后一次爆发战争至今,已经日薄西山,再也无法和南疆诸国正式抗衡…… 揭罔者们游走于这片经历过兴衰的荒原,在残存的线索当中,也找到过很多能够利用的东西。 席琳娜就曾经在某个古老的遗迹里有过奇遇,她掌握的力量非常特殊,所以在揭罔者当中也是特别神秘的存在。 有人说,她能够毁灭城邦。 也有人说,她破译了旧神隐退的秘密,所以无法在大陆上长久逗留。 肯恩挑动眉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席琳娜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压制住即将决堤的力量,转而用清凉如雨的声音问道:“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最好直接讲出来,毕竟在这种东西面前留下遗言的机会可不多。” 肯恩没有睁眼,而是凭借着感觉,抬起右臂,指向了席琳娜背后的地方。 “我的部落遭遇了漆冰使徒。” “这件事可不是秘密……”席琳娜催促道,她身后的力量已经绚烂得有些晃眼,似乎再不寻找到释放的空间,就会彻底失控掉! “有人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狼人,霜熊,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类。” 肯恩感觉胸闷疼痛,席琳娜使用的魔法过于恐怖。 周围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松正在无声地扭曲干瘪,甚至连泥土都开始浮到脚边,随着慢慢凝实的乱流开始飞舞。 “快说,哪里感觉熟悉!” 席琳娜头一次表现出急促的模样,她掌握着恐怖的力量,却也被这股力量所牵制。 她之所以加入【揭罔者】,除了因为信念相符合以外,还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揭开家族最深的秘密,并且从这股力量的限制当中彻底解脱。 面前的威压令肯恩胸腔痛得像是在被烈火焚烧。 他知道古老魔法的威力,却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亲自面对这种东西,纯正的魔法到了某种境界,根本就没有浮夸炫丽的外表,最纯粹的压迫力面前,任何存在都是同样的层级…… “那些……那些东西死亡后会彻底爆炸,跟这种东西……啊,很……相似。” 肯恩抬手捂住自己的胸甲。 他跌坐在燥热的尘土当中,横下一条心,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引起对方的兴趣,说不定能够给自己和桑顿卡亚带来一线生机。 良久,没有异常,又像是只过了眨眼的时间。 肯恩失去了五感,甚至不清楚,对方到底有没有真的动手,这种宁静的感觉非常熟悉,自己回到了精神世界,但其实没有…… 时间、空间,失去意义以后。 他脑海里便只有意识本身。 肯恩尝试着去调动备注。 机会难得。 如果这是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很想知道,陪伴了自己这一路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它的存在和意义能否被人类所理解? 【常识:秘术瞬息】 【长久以来,每一位钻研【冥想】和【启示】的秘术师们,只要达到过这种绝对专注的境界,就会产生“时间静止”的错误,但其实只是灵感敏锐到某种程度,从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但是,浮现出来的内容依旧迅速清晰。 肯恩尝试着去理解。 他恍然大悟,这是因为自己的层次实在太低,即便在【秘术瞬息】的加持之下,也没有达到能够深入其力量之源的地步。 【你开始思考命运本身,这非常重要。】 肯恩眼前又出现全新的东西,意识似乎站在了更高的视角上,去回顾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吗,从而推导今天这件事的结果。 席琳娜通过传说级饰品,观察过肯恩从【克厄村】到【杜瓦村】之间的事情。 【善意:+10】 席琳娜通过百物架的线索,提前在锻造深谷的山顶上等待,初次接触谈论过后,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心思缜密,为人正直,是个值得拉拢的招募对象。 【善意:+15】 席琳娜在离开杜瓦村之前,还特意留意过肯恩的事情,她发现肯恩正带着流民开始一场伟大的迁徙,对此感到欣赏。 【善意:+10】 肯恩很快回过神来,他刚才似乎在看到了事情的发展,这种如同神明的“全知”非常恐怖,它带来的震撼也无以复加。 【你的言行举止,做出的决定,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你的命运,比如这一次,席琳娜会结合之前的因素,最终选择放过你。】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那么一刻,肯恩脑中冒出了这种强烈的欲望,想要去了解真相的欲望! 【你果然不安于命运本身,我们正是因此选择了你。】 肯恩重新获得了思考能力,感官从麻木中解脱,身体也回归了大脑的掌控。 他面前是无穷的黑暗,而身后,寒冷正在不断堆积,像是落不尽的雪花在凝聚成风暴,而某种更为坚固永恒的存在,就立于其中。 “我们,是旧神。” 那个声音如是说道。 0140:虚无的神灵 肯恩疲惫地转过身,尽量昂头挺立。 刚才窥探事物发展的“全知能力”几乎耗尽了他的精神。 凡人体会过神明的全知,可能会陷入疯狂,陷入嫉妒,沉沦其中亦或者敬而远之,但不论哪一种体验,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深深的“震撼”。 最重要的是,这种体验是旧神赐予的。 而祂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肯恩曾经见过旧神,只是当初并不确定,那是在第一次发现备注的时候,沉入自己的内心世界,随后感觉到了那阵严寒,还有风雪飘飞当中的祂。 “你是冬母?” 宏伟的雕塑极其古老。 昏暗当中,没有回应,也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形象。 祂呆在这片无尽的虚无当中太久了。 刚才那声“我们是旧神”的呼唤,仿佛要穿过重重阻挠,最终才能变成人类所能理解的声音,来到肯恩的心中。 旧神,从未自由过。 祂们背负的责任,干系着整个奥苏亚大陆。 但在这种长久的寂寞和荒芜之中,就连最本质的情感都会被消磨殆尽,连最基本的表达都无法传递到大陆上,又如何回应信徒的呼唤呢? “天呐,”肯恩怔怔地望着,“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简直无法想象,在这片虚无当中变成宏伟的雕塑,静静地注视着大陆,冷风卷成旋涡,在四周无情地嚎哭着,直到永远…… 【旧神有很多名讳,牠靠近了你,却得不到回应。】 肯恩沿着清冷无光的地面向前迈步。 浓雾向后推散,又迅速席卷而来,最终被更为强烈的风暴阻挠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他举起双臂抵挡,想要在突破,却实在做不到。 肯恩心中悬起一股强烈的疑惑,他是个极其坚强的人,最初的震撼消退之后,他便开始思考起周围的一切。 这片黑暗的虚无,应该是困住旧神们的桎梏。 冬母曾经在桑顿卡亚回应过信徒祈祷,甚至将【战旌之证】交付给肯恩,但代价也相当惨重,以至于往后的旅程当中,再也没有旧神的传闻…… 直至今天。 桑顿卡亚最危急的时刻,肯恩作为战旌,却要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冬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在肯恩进入【秘术瞬息】的时候,将他的意识拉扯到了这片虚无,想要进行沟通,却被卡在了最后一道屏障面前。 【你意识到,自己和旧神之间,缺少一个连接双方的点,而你似乎得到过,却没有想起来。】 肯恩对于信仰这种东西,保持着冷静且客观的态度。 他一言不发,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毕竟冬母如此迫切而,自己得到过对方的恩赐,总得要做点什么,内心才没有愧疚感。 没错,只有愧疚感。 肯恩并不对这种召唤感到“荣幸”。 他漠视陈规,只对人性中美好高贵的部分感到认可,如果旧神冷漠,他并不会像北境其它的居民那样,盲目地跪倒于教条之下…… 比如漆冰使徒,就是迷失在了死亡的启示当中。 肯恩沉浸在回忆里,寻找备注所说的【连接】,他手底下的人很多,几乎每一位都有自己信奉的旧神,日常举止,还有行为对话当中,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不对,换个思路。” 肯恩现在处在精神世界当中,任何思考,都会变成对话响彻在周围。 “我周围最神秘的家伙是谁?” 伯克,不行,他是南方人。 阿瑟,他是铁匠,只懂得魔法基础。 捕鱼者,精通秘术,但对旧神的了解却并不多。 随军萨满…… “对,就是他!” 肯恩恍然地点头,然后开始在脑中回忆那位牲姓氏族的传承者。 他是一位来自【浅霜部落】的驯兽人,曾经因为意外,仅剩下半张完好无损的脸,神神秘秘的,对整个北境的生灵和信仰都保持着敬畏。 最有趣的事情是…… 他听说黑菈开始接受部落职务的时候,竟然毛遂自荐,想要获得认可,这才被战旌赐予了【随军萨满】的职务。 嗯?等等…… 肯恩想起一件事情。 他脑中闪过好几副画面,旋转的浮石,古老的祭坛,随军萨满掩映在兜帽之中,将纸条交代肯恩的手中,并且嘱咐道…… “它存在,但别呼唤。” “萨满会接触诅咒和密语,北境有些疯子试图通过名字去侵入意识,而且有成功案例,我不得不谨慎,现在起,应该只有您知道它了!” 肯恩回忆着当时的对话,脑中像是被闪电击中。 “对,就是名字!” 浓雾翻滚得更加剧烈了,开始散发出一种缥缈的微光,勾勒出云层和雪花的轮廓。 肯恩迅速提取脑海当中的词条,在【任务】和【旧闻】当中深入寻找,他记得在【永冻瀑布】的迷宫当中,矮人曾经揭露过远古时期的秘密,当时有一条就是…… 【历史真相:冬母的名讳】 肯恩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在昏暗的地板上挺起胸膛,用最庄重正式地态度,朝着远方呼唤。 “启温,我是桑顿卡亚的战旌,应邀而来。” 黑暗当中透着朦胧的微光。 肯恩能够感觉到有东西穿透了重重迷雾,像一缕扎破午夜的晨曦,透过了天幕的屏障,传到了另一端。 【你开口呼唤,而被困在虚无当中的旧神正在苏醒。】 他可以感觉到桎梏正在减弱,有东西顺着那个名字,像是泅溺者拽到了坚固的绳子,正在咬牙向上攀援,祂本身就是伟岸强悍的存在,以至于这种波动,能够让整个空间摇摇欲坠。 所有事物就在翻腾的浓雾里沉浮…… 意识无法延伸出去太远,像是一场宏伟壮观、却又透着虚无的梦境。 【旧闻:神灵居所】 【群星之上,便是旧神居所,有人说那里能俯瞰奥苏亚大陆,也有人说那里只有无尽的寂寞和神灵轮回,信仰汇聚成的流光,能冲天直上,汇聚成繁星。】 肯恩眼前竟然还能够出现备注。 “我为什么还能看见它,你不是说是你们选择了我吗?” 穿行于浓雾中的清冷寒风变得更加强烈了,冰晶开始破碎,那座宛如山岳的雕塑微微地有了移动,似乎想要穿透遮天蔽日的虚妄来看清面前的凡人。 0141:启温 “我可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当面问个清楚了!” 肯恩呆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他凝望着宏伟的雕塑,只能依稀看光滑的外轮廓。 那是风雪经年累月雕琢出来的痕迹,整体看过去,像是立体版的壁画,全都是黑蓝色的,宛若一块远古遗留下来的坚冰。 【旧闻:咏叹神灵】 【祂就在面前,凡人却不知凝望何处,冰造就了辽阔的帕洛图斯比,但风雪的儿女,却不懂得如何去接近祂,理解祂。】 肯恩感觉到,这座山能够看透他,穿透迷雾以后,想要引导他,潜入意识深处。 他没有选择拒绝,这种体验曾经也有过,在【声息密林】,那些游荡在四周的【灵】曾经也改变过备注,并且将它作为工具来和自己交流。 【备注……你要如此称呼它吗?】 旧神冬母,或者应该说是启温,正在跟自己交流。 这种连接很微弱,勉强从狭窄的缝隙里伸出手,两个人之前依旧隔着无法翻越的障碍。 【我并不曾见过它原木的模样,只知道,这东西能够改变奥苏亚大陆的命运。】 根据启温的描述。 它是旧神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才得到的一个机会,但谁都不清楚它能做些什么,就连掌握智慧的“希恩比奥”都无法理解清楚。 恕戟斯认为,它是一把能倾覆大陆的神器。 但冬母却觉得,它是能够融化坚冰的火焰。 …… 不同的人得到它,就会有不同的体悟。 旧神们交流传阅过很久,即便度过了最初的数万年,直到矮人王朝没落,帕洛图斯比在长久的混乱和战争当中无法喘息。 祂们还是没有参透清楚。 但北境的现状,已经不允许旧神们等待下去了,只能将这东西赐给一个人,把希望都压在它的身上,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这么说,你们并非大陆的神明,只眷顾北境?只在乎帕洛图斯比的兴衰。” 【旧神,源于北境,只属于北境。】 启温解释道,旧神本就只分管奥苏亚大陆的最北端,甚至在祂们还没失去躯体之前,也曾经用人类的姿态行走在大地上。 祂强调,北境对奥苏亚至关重要,是必须捍卫的土地。 “那为什么选择我,”肯恩抱起胳膊,他对大陆辛秘并不感兴趣。“你们为什么不亲自使用它,既然这份礼物如此强大,何必多此一举,交给一个完全无法掌控的个体,甚至还是个凡人!” 【我们没有自由,也没有能够行走于人间的躯体。】 “抢一个。”、 肯恩像是在挑衅,他比出一个扼住脖颈的动作。 “帕洛图斯比活在信仰当中,肯定有无数的凡人愿意为了旧神的事业牺牲自己,况且,你口中的理由还如此高尚,竟然关乎整个大陆的命运。” 【……】 启温,或者说旧神,竟然在这个回答后陷入了短暂的困惑。 【你侍奉杀戮?还是说,喜欢不择手段,真奇怪,我没有看见狩堕,也不曾在你的命运里预见黑暗的王座,亦或是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 这下,轮到肯恩头皮发麻了。 他说这种话,原本是想试探旧神的心性。 毕竟,根据过去的种种迹象来看,旧神还是保留了最基本的性情的,比如启温,就曾在桑顿卡亚遭受屠戮时,表现出了强烈的痛苦和遗憾。 肯恩没有意料到,启温竟然能够直接查阅自己过去的经历? 他猛地拍打自己的脑袋,突然才想起来人家本来就能做到——旧神刚刚还赐予过自己【全知】的能力,短暂地体验了一下,窥见席琳娜与自己的相遇,推导出事件的结果。 【你现在感到了恍然,懊恼,为什么?】 启温继续追问,祂似乎对这个人类充满好奇,像位絮叨的长辈,明明有着难以跨越的隔阂,却还是想要了解清楚。 “别管了,当我没说。”肯恩拧着眉头挥手,“你该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无法使用,更无法插手,这是得到它,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旧神并非全能,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全知。 他们的管辖区域局限于北境,至于奥苏亚大陆辽阔的南边区域,南疆诸国又另外有向上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南方人和北境人经常爆发冲突。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仅仅的文化和利益,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在旧神时代,双方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势力,各自有着归属。 启温说道,祂们已经无法影响大陆,所以只能选择一个承载“备注”的容器。 肯恩沉思良久,问道:“那为什么是我?” 【你干净,没有过去,未来成迷,谁都无法占据你,影响你,这是约定过的。】 启温说,旧神们压上全部,想要赌帕洛图斯比的未来。 但在契约当中,明确的规定了,旧神无法亲自干涉,所以北境土著被排除在外,他们在信仰中熏陶成长,对于北境有牵绊,对神明有盲从,算不上绝对的自由。 当然,更不可以选择南疆人,他们归属不同,避免被其它存在插手影响。 肯恩静静地听着。 他闭上眼睛,终于等到了这一点,于是抬头看向那座宏伟的雕塑,问道: “那,我,是谁?” 【……】 浓雾翻滚,有东西在影响着启温。 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更加微弱,这个问题仿佛带着禁忌,成为契约当中的一部分,不允许被提及。 肯恩从北境荒原中醒来,身处辽阔的帕洛图斯比,从孑然一身,到部落战旌,身后出现无数追随者,还有相信自己、依托了性命的臣民。 但他始终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自哪里? 仅从相貌来看,南疆人,可他对于那片更为辽阔,完全陌生的疆域,根本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他什么都没有,确实如旧神所言,他干净纯粹,可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或者说,我到底是不是人类?” 【你当然是,我们挑选的灵魂,奥苏亚大陆之外的灵魂。】 启温重新出现在意识当中,但这份回答已经非常微弱,祂被警告了,这次交流即将结束。 【旧神,请求于你,救救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 “如果我做不到呢?” 启温沉默片刻,最终用祂见过的那句话作为回答。 “那说明,命运不喜欢意外。” 0142:揭罔者组织 【诸神赌局:启温会晤】 【旧神与你正式相谈,你明白了自己肩负着北境旧神的希望,但你并不清楚,帕洛图斯比究竟需要你做些什么?】 肯恩眼前出现了全新的词条。 他现在得到的长线收集任务已经很多了。 【荒原塚】【历史真相】,现在又出现了【诸神赌局】。 备注确实是凌驾于旧神之上。 肯恩得到了它,从帕洛图斯比醒来,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出现的原因,可未来究竟要做些什么? 他没有想法。 “算了,顾好眼前,野蛮生长吧。” 肯恩摆摆手,没有继续浪费脑力去思考。 强风吹拂着黑蓝色的浓雾,微光镀出白边,那些翻涌出旋涡的轮廓又重新掩盖了巍峨的冰山。 启温始终保持静默。 祂表达了请求,再次回归到无尽的虚无之中。 肯恩静静体会着周围发生的变化,尝试着代入进去,体会旧神正在忍受的寂寞,等到连接彻底消失,启温斩断了原本属于祂的一部分。 这些“恩赐”,顺着他们之间的回到了凡人体内。 一阵胸痛让肯恩喘不上气来。 浓雾瞬间消散,掌心变得凝实,心中的雪花迅速融化,而流淌出来的液体又重新聚集成一枚冰晶。 【你获得了启温的祝福。】 【魔法上限提升,精神力提升。】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 他还弄清楚了另一件事情,即便是旧神,也无法占据自己的躯体。 所以在杜瓦部落的时候…… 肯恩面对【埃尔伟】领主之子,曾经被他的守卫用魔法攻击过,而备注竟然能够将【灵魂控制魔法】给直接镇压回去,应该也是同样的理由。 这也就解释了: 在更早之前,【技能:冬母献祭】为什么会使用失败? 因为启温无法降临在肯恩的身上,只能赐予【战旌之证】。 冬母也因此被认定为干涉凡人的事务,从此以后,便彻底息声,再也没有回应过信徒们的祈祷。 肯恩还没来得及仔细检查,周围的景物就开始变得泛白,急速褪色之后又重新染上鲜活。 他回归了现实,正捂着胸膛拼命喘息。 席琳娜周围带着涟漪状的波纹。 她掌控的力量就像传说中的飓风,毁灭相互叠加,制造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恐惧感,随后这种极其诡异、不自然的力量,就被她扔进了【岚雾】空间当中。 山坡已经面目全非。 “搞什么……” 肯恩抬起支撑用的手臂,发现了粘稠的膏状物。 他发现,原本隐藏在地底的杂草树根,此时全都碎成了锯末状,糊在泥泞当中。 冬松像是被烘干了水分,朝着同样的方向萎缩扭曲,积雪也已经彻底融化,跟冻土混在一起,变成了湿乎乎的泥潭。 肯恩站起身,将战斧翻转到身前,仔细检查。 席琳娜就坐在原位,所有毁灭的痕迹,都是以她为圆心,富有魅力的女人往往优雅而致命。 她静静等待着,眼眸中不明喜怒。 肯恩也没有回答,径直转身,似乎要马上离开。 这下弄得席琳娜哭笑不得,为什么弄得如此费劲,最后却什么都不说? “不辞而别,容易惹女士生气。” 席琳娜心中的不满,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嗔怒严重得多。 她很喜欢拿捏别人的心思,尤其是那种带着点小智慧的男人,但肯恩出乎意料的举动太多了,不会因为外貌有丝毫的委婉的余地。 她说:“尤其这位女士,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我们不会发生战斗,”肯恩迈步向前走,“这点我们心知肚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哦?” 席琳娜眯起漂亮的眼眸,把尾音拉长,仿佛在问——你确定? “哎,”肯恩长叹道,“我已预见过结局。” 旧神和启温的事情,当然不能向揭罔者透露。 席琳娜也很识趣地笑而不语,并没有在对这种含糊其辞的说法追问到底,她伸手划出涟漪,在被她弄得干裂的崖壁上召唤了一道魔法刻纹。 石壁随之震动,露出了供人行走的空间。 肯恩经历过,知道这是通往【狼毫巨蛛】的通道,却不清楚席琳娜要带自己去哪儿。 他站在旁边,用目光示意对方先行。 “我得表扬您,至少还懂得女士优先。” “哦,并不,我只是担心里面会有应付不来的麻烦。”肯恩反唇相讥,“你对自己的描述倒是很贴切,危险!” 席琳娜抿起嘴角,率先坐进那架古朴的马车。 旅雾仆役恭敬地伸手拉开门沿,放置脚架,静静地等到肯恩在桌面的另一端相向而坐。 狼毫巨蛛升起硕大细长的四肢。 石门缓缓合拢,将毁坏殆尽的山坡阻挡在外,岚雾里灰暗寂静,静默的桑顿卡亚在它们足下远去。 【霜果茶】 【效果:魔力恢复速度提升5%】 肯恩感到惊奇,心底暗叹揭罔者组织的底蕴之丰厚。 “岚雾,茶点,我该怎么获得?” “等你正式出席会议。”席琳娜微抿杯沿,“并且做出相应的成就之后。” 她刚刚使用过远古魔法,处于亏空状态。 肯恩也端起瓷杯,直接饮下,冬母提高了他的魔力上限,正好可以借此补充。 【历史如渊,晦暗艰涩,谁在隐去历史,谁又崇拜死亡?】 【你正式加入揭罔者,与相关势力好感度降至负数,从此刻开始,某些组织将和你敌对到底,不死不休。】 肯恩视野中出现备注。 【组织:揭罔者】 【当前等级:时砾】 他自从苏醒以来,第一次正式站边,如果对方不要求自己做些违背本意的事情,倒也影响不大。 借此解决桑顿卡亚的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不需要有人同意吗?”肯恩问道,“比如组织的首领。” 席琳娜摇摇头,回答了她的疑惑:“揭罔者不同于异教,我们是合作,而非从属,相同的历史观,使我们团结在一起,共同守护奥苏亚大陆的秘密。” 她眼中的使命感转瞬即逝,又浮现出揶揄,说道: “悄悄说,我地位不低,招募一位成员的决定,还是不需要其它人同意的。“ 席琳娜轻敲桌沿,随后提及:“至于你说的首领,是‘全知’,一位智慧的集合,在组织创立之初就存在。” 她说:“正是那位,派我来桑顿卡亚。” 0143:阴谋初现 肯恩点头不语,默默地听着。 他刚才体会过的【全知】,是旧神才具备的能力,而揭罔者领袖应该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物。 两者并不相同。 也许,揭罔者领袖也曾窥探过神迹,从中获得了某种类似的能力,以【全知】命名…… 表达了对旧神的向往? 或者以神自居? 席琳娜介绍完,却没有从肯恩脸上发现任何崇敬。 她问道:“你刚刚还迫切地请求我们的帮助,现在又表现得如此平静……” 肯恩心中确实没有波澜。 他面见过旧神、体会过那股磅礴的力量,也见识到了虚无浓雾当中的孤寂。 【你见过神,便不再对俗世的点滴感到惊慌。】 肯恩歉然地摆手不语,。 总不能说,自己眼界已经拔高了吧? 而且,旧神息声,他必须依赖揭罔者的力量。 席琳娜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到了桑顿卡亚?” 洛浚平原在窗外被镀上了灰色的色彩。 肯恩此时已经向后躺倒,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他说自己从坵鸣古道返回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解决危机的办法。 陷阱,军队,魔法。 桑顿卡亚已经竭尽所能,但还是胜算渺茫。 肯恩听说南疆学者随身带有魔法配方,而且还是【麦格·列尔波塔】,他自然会联想到麦格那位能够读心的朋友…… “我觉得,这是你故意埋下的线索。” 他说。 “随后就赌一把,猜想你来到了桑顿卡亚,那我正好可以向揭罔者寻求帮助。” 席琳娜时不时点头,认真倾听。 她不知道肯恩又备注提示,只是惊异于对方心思缜密,能够推导出某些事情,这种能力很适合【揭罔者】。 “你猜错了,那份配方,是其它人留给麦格的,诺林郁金香,在王国雄都里可是大受欢迎。” 席琳娜说着,撩开了耳边的发尾。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技能:洞悉·预见】 “我能窥探过去,”她说,“但不能预见未来,如果配方真的有问题,那说明,我们都是某个计划中的环节。” 席琳娜心知肚明。 “揭罔者成员分为两种,像我们这种孑然一身、掌握辛秘和力量的人,是不允许随意出手的。” 她将茶匙转向对面,继续说道:“你执掌部落,属于对外人员,可以随意改写自己的命运,只是在关乎历史的决策上,必须要跟我们保持一致。” 前往坵鸣古道之外的路很漫长。 但是狼毫巨蛛穿梭于岚雾之间,远比部队奔袭的速度要快,应该能提前窥见漆冰使徒的行进路线。 肯恩总觉得席琳娜没有说清楚,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噗,呵呵。” 席琳娜为耗尽肯恩的耐心感到发笑。 “漆冰使徒有自己的命运,我不会动手帮你清理部队,”她说,“但根据你的描述,有其他人插手了这场战役,我会解决掉多余的力量,达到平衡。” 肯恩点头表示理解。 无功不受禄,也不能指望她们做得更多。 虽然席琳娜讲得很冷漠,但麦格还在部落里面,真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她总不好坐视不管的。 正在交谈之际。 狼毫巨蛛翻过一道山脊,在即将越过地裂的时候遭遇了阻挡,整个轿厢也随之剧烈震动起来。 茶杯倾覆,水流泼洒。 旅雾仆役从高空落下,像一团随风鼓动的破布,四肢和样貌都藏在斗篷当中,轻敲窗沿,对席琳娜耳语了什么。 她的表情变得微妙。 肯恩的目光沿着稳定后的车厢向外望去,可以看到【岚雾】世界里的的地裂,远比现实中要长得多,黑紫色的流光像火山蒸汽那样从深渊中飘起来,连接成魔法的屏障,横亘在雪峰中间。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即将到来的亡灵潮是人为的。” 席琳娜端坐着,从轿厢侧沿拿出一方精致的饰品盒。 肯恩望着那做工繁杂的包装,竟然感觉到了头疼,某些古老且神秘的力量就藏在里面,可惜被挡住了,不能窥见真容。 他当然记得席琳娜的警告。 但漆冰使徒的进攻都还没有撑住,哪儿来的机会去考虑未来的亡灵潮呢? “这次应该也是对方的手笔。” 她说,“他们队伍中的魔物跟野兽,应该身负了某种诅咒,就是你砍死的霜熊,还有干掉的血枫狼人,爆炸就是陷阱!” 席琳娜挥舞纤细的指节。 她眉眼清冷,动作优雅,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副白底蕾丝的手套,最中央用【苍辉金】锻打出凹槽,镶嵌了一枚品相极佳的【伦多比红宝石】。 肯恩收回目光。 这种底蕴,谁看了都容易嫉妒。 岚雾空间似乎收到了影响,斑驳昏暗的环境开始和现实交叠,色彩最先的地方似乎有某些黑色物体洒落。 轰隆隆—— 原本寂静的环境当中,突然传来了清晰且真实的惊雷。 席琳娜已经完全沉浸在魔法里,她摊开了双臂,像一位正在授洗的教皇,金发顺着涟漪在鼓动,双眼里尽是金光和余白。 雷霆轰击着【岚雾】和现实的交界。 席琳娜指节崩紧,表情却格外傲居,那是掌管远古魔法的使徒,本身应该捍卫的尊严。 雷霆转瞬直接突破了云雾。 粗如梁柱的白光在空气中折跃向下,径直劈向了地裂当中,耀眼的光斑令肯恩无法直视。 他抬起胳膊遮挡。 余光瞥见,碎石擦碰都会崩飞,成块的冻土在雷霆中泯灭。 席琳娜也很惊讶,对方竟然会留下如此严密的防守,幸好提前发现,否则,还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她也确信了。 “全知派我来的目的,应该是就是处理它。” “而你却差点以为,是要干掉我?” 肯恩表示无语,他现在亲眼见识了席琳娜的厉害,为刚才自己的坦然感到后怕,这种力量,难怪不允许随便插手…… 席琳娜已经不是改变别人的命运了。 她的层次,完全可以抹杀别人的命运。 【幕后操作者想要利用这支漆冰使徒达到某种目的,但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更没想到,你会招来揭罔者。】 0144:仆役,北境,南疆人 窗外已被雷霆和闪电覆盖,吊箱内部明暗交替,像是个在风暴里过夜的水手。 肯恩没有害怕,相反,甚至涌出令人发笑的安全感。 席琳娜举手投足间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夸张了,如果【曼底】那种传说生物出现在面前,恐怕都招架不住这毁灭性的魔法。 肯恩用手挡住强光。 随着对方展露出更多实力,备注也解读出了她的信息,似乎跟某段古老的历史相关。 【人物:席琳娜】 【身份:箴言守护者】 郫斯顿克的神秘人说得对。 传说生物绝非高不可攀,人类这个种族,具备在奥苏亚大陆上持续繁荣的潜力。 席琳娜蹙眉长吁了一口气。 她像是刚拒绝了某位陌生男子的示好,此时正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让【晨星】级别的揭罔者感到棘手,漆冰使徒幕后的推手也不简单。 对方涉足北境,或许有更大的图谋。 肯恩问:“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验证对方的身份,”席琳娜做出判断,“漆冰使徒中被人藏了箴言诅咒,这种东西,源自北境最古老的魔法。” “所以……?” 肯恩把右手从抱着的胳膊中取出,比向对方,示意她讲下去,最关键的是,揭罔者发现之后,能否做点什么。 “我会搞定的,你们放心厮杀。” “这话说的。” 肯恩揉了揉眉头。 席琳娜则恢复了优雅的坐姿。 旅雾仆役穿透车厢,它们和【岚雾】世界一样,能够在虚妄和现实中穿行。 清扫茶渍,更换杯碟。 哗啦啦~ 伴随着悦耳的水流声,霜果在金边瓷杯中沉浮旋转,慢慢将藏匿的功效浸润出来。 “北境,还是缺乏仪式感。” 肯恩随口感慨道。 他最开始萌生出这种念头,是在【百物架】认识【斯蒂芬·凯利】的时候,对方身旁的黑皮女佣就很精明能干,是个相当得力的助手。 当然,他也很清楚——应该先保证稳固,才能去苛求细节。 席琳娜向【旅雾仆役】点头示意,待对方离开之后,才故作神秘地问道:“你很羡慕?” “别随意读心,这会破坏我们之间仅存的信任。” 肯恩眯起眼睛警告。 但席琳娜笑着摇头说道:“并没有,窥探过往画面是受到限制的,我只是从你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情感。” 她肘部撑在上桌,将【传说】品质的手套摘取下来,重新放回了那个精致的方盒当中,收进车厢的隔板里。 窗外雷霆消退,魔法结界逐渐分崩离析。 这片刻时光,正好可以用来闲谈。 “仆役,是份值得尊重的职业。”席琳娜介绍道,“非人类的话,岚民、精灵、塞壬或者魂妖都是不错的选择。” 【常识:仆役职业】 【仆役并非奴隶或者佣人,他们在兼具常备技能的同时,还需要掌握足够特殊的能力或者天赋,是非常罕见的职业。】 “南疆诸国的贵族,也会重金聘请和培养仆役,如果有机会的话,肯恩先生可以去诺林王国走走。” 席琳娜笑着说道。“那才叫魅力。” 肯恩还没回答,岚雾当中传来了巨大的响声,这片离奇诡异的空间正在重组,渗透进来的色彩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他看见窗外重新变得灰蒙。 狼毫巨蛛继续迈步翻越山脉,坵鸣古道遥遥在望,这片土地遍布尸体,嘶吼和火焰成为了全部。 山道附近的树林全都只剩焦黑的枯干。 “漆冰使徒本该穿过这里,是谁在阻挡他们?” 肯恩疑惑地问道。 他望向窗外,灰色的【岚雾】空旷扭曲,只有模糊的人形在飘荡,这群人组成战阵,勇敢地抗争着! “她们是北境其它部落。”席琳娜答道。 肯恩皱眉沉思,他又问:“漆冰使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释放,疯狂,偏激的理由很多,冲突和战争总能令人精神崩溃,而死亡和混乱的神明,吸引着这群家伙。” 席琳娜尽量说得客观。 “北境混乱无序很多年了,但为什么南疆诸国却迟迟无法占据这片土地?“席琳娜露出奇怪的表情。 她指向窗外,郑重地对肯恩说道:“以弗伦冈铎为首的战旌,实力变得愈发庞大,古老部落的存在,成为帕洛图斯比抵御入侵的底牌。” “另外,”她顿了顿。“漆冰使徒从不挑选敌人,除了袭击村庄,有很多支队伍会游荡在永冻之墙附近,把王国军队的野心扼杀在风雪当中。” 肯恩表示无法理解。 他似乎体会到了启温的悲哀——旧神们要眼睁睁地目睹子民互相残杀,在北境势弱的时代里,依旧内耗不断。 “团结,发展,这么困难吗?” “这得问你自己,”席琳娜端坐行礼,“年轻的先生。” 肯恩无奈地摇头。 命运是公平的。 他虽然拥有备注,但却是南疆面孔,帕洛图斯比崛起,就要跟南疆诸国抗衡,这张脸的尴尬,简直无法想象。 席琳娜放下茶杯,看出了对方的苦恼。 狼毫巨蛛走向战场边角,它的脚步在岚雾当中留下了圆形的足迹,风雪在现实中飘荡,但货箱周围却平静且温暖。 旅雾仆役拉开车门。 跟上次一样,席琳娜不需要询问,将他带往应该去的地方。 肯恩整理好战斧,脚步坚定,货箱向外倾斜,岚雾里只有光阴在交错流转。 “肯恩·布维尔。”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 席琳娜却注视着瓷杯里涡旋的茶水,仿佛这句呼唤和接下来的话都是喃喃自语:“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一副华而不实的皮囊,还是无数人的希望?” 肯恩移开视线,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席琳娜衣袍华美地坐在原位,腰背挺直,双手交叠于膝上,她将头瞥向了窗外——战争背后的阴谋需要有人去处理。 狼毫巨蛛开始行走,空间晃荡,灰白被彩色侵袭。 货箱车门缓缓合拢。 席琳娜语气平和地说道: “您是桑顿卡亚的战旌,这个部落需要接受考验,揭罔者会解决影响平衡的部分,而生存的机会,需要您去争取。” 肯恩理好盔甲转过了身,低声说: “这就足够了。” 0145:战场 坵鸣古道隘口,苏盆络谷地。 空骨部落的持盾部队严阵以待,他们用武器击打盾牌,发出怪吼。 这群人剃光了头发,皮肤被蓝黑色的图腾覆盖。 山纹部落骑着【刀尾猫】穿梭于古道附近,他们借助复杂的掩体,不断向敌人抛矛射箭; 漆冰使徒突破了山谷入口。 他们手中的武器让部落方的弓箭手们成为了摆设,野兽奔袭,扰乱了原本牢固的战阵。 冰魔法改变天气,车轮大的冰锥从压得很低的浓云中簌簌落下! “小心,靠过来!” “这帮杂碎有魔法师,该死!” 几位领导者坐镇指挥,他们感觉到了战局吃紧,只能召集同胞们聚集在自己身边。 在这群人当中,身穿兽袄、头戴战盔的冰环部落,成为了主要的步兵队伍。 他们来来自于风暴更密集的地方,肌肉虬结,额宽手粗,是支擅长近身搏杀的队伍。 还有更多人…… 更多部落的队伍集结于此。 他们装束各异,甚至明显能区分出截然不同的信仰,这支联军在各自的属地里成功抵挡了侵袭,现在团结起来,想要将漆冰使徒截杀在西南方。 “这里最起码有六个战旌。” 一个身批雪被、头戴斗篷的斥候匍匐在悬崖边缘。 “全是小部落,”他的同伴补充道,“虽然非常勇敢,但敌人实在太恐怖了,比跟我们交手的时候还要残暴。” 一头【刺枭】尖叫着擦过山崖。 它身上扎了一根黑红尾羽的利箭,整个身躯失控撞向冰锥,最后坠向地面。 猛兽踏碎了它的尸体。 漆冰使徒的冲击如雪崩般连绵不绝,战局瞬息万变,这群疯子竟然拥有了统一的调度和指挥,抓住部落联军配合的漏洞,成功向内部突进。 隐蔽处的两名斥候想要做点什么,但势单力薄,实在无能为力。 肯恩从后面悄无声息地靠近,伸手按在他俩的肩膀上,两个行踪隐蔽的壮汉,突然就像雪兔一样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短弓和匕首瞬间亮出来! 肯恩将手指竖在嘴前,用一声呵斥让他们安静了下来。 “战旌…” 两个人恭敬地点头行礼,虽然声音低微,但是脸上都带着惊喜和惶恐,纷纷将武器收拢到身后。 他们掀开斗篷,露出清瘦的脸庞,肤色迥异,带的骨饰、纹的图腾都不相同,但是在胸膛和脖颈处,都有个最新留下的徽记——桑顿卡亚。 肯恩示意隐蔽,然后亲自上前观察情况。 两位经验丰富的斥候像学徒一样乖乖缀在后面,心想:战旌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们探查和隐蔽的本事,本来就是当初迁移途中,跟着战旌开拓探路学到的! 肯恩压住遮挡视线的雪。 怪鸟惊掠而起,猎鹰和驯服过的齿斑鸠追逐撕咬。 破碎的羽毛,沾血的毛皮纷纷扬扬。 肯恩和斥候隐蔽在崖壁缝隙当中,像根攀岩藤一样镶嵌在阴影当中。 他冷静地看向山坡下: 漆冰使徒的残兵聚集起来,竟然也有上百人,最令人震惊的是,原本鲁莽野蛮的队伍,竟然出现了秩序。 他们按照兵种分成梯队,在统一的指挥下调度配合,竟然能够利用自身的优势将联军压制在山谷内部。 肯恩眯起眼睛。 灰色视界展开,几位战旌的位置被标注出来,原本各具特色的军阵,在漆冰使徒的打压之下节节败退,蜷缩在角落当中胡乱抵抗。 【原本紧握的拳头,变成了一盘散沙。】 “他们想摆好陷阱,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肯恩起身观察周围的地形,瞬间做出了判断,这里像个敞开的捕兽夹,峭崖绝壁,中间是逐渐闭塞的山谷…… 漆冰使徒在荒原里行军,原本不该挑选这种易守难攻的路线。 但肯恩稍微望向远方… 坵鸣古道近在咫尺,只要穿过这里,就可以绕过崎岖的群山,直插桑顿卡亚的咽喉。 强行突破,攻势猛烈。 “很典型的北境部落战法,而且……”肯恩回过头,在敌人当中搜寻着什么。“伯克说的对,这支部队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斥候面面相觑,虽然不清楚战旌的意思,却能感觉到某种莫名的压迫感。 肯恩还在寻找…… 漆冰使徒最前端依旧是凶悍的野兽,这群畜生再次被秘术夺走了心智,只能成为别人随意驱驰的武器。 随后,是重骑兵,诡异强悍的魔物高高昂首,古怪的鳞片,厚实的蹄爪…… 能够驾驭这种东西的,几乎都是漆冰使徒中比较厉害的存在,如果能够问到名讳,说不定还是北境某些地区传说的主角,是不愿被提及的梦魇。 他们高声呼喊,向死亡之神袒露心声,在鲜血中绽放自己的信仰。 【部落联军感到恐惧。】 而他们的敌人变得更加嗜血狂野,直接松开缰绳,任由胯下的魔物奔驰,而他们自己则手握武器,在人群中砍出一条鲜血淋漓的路径…… 紧随其后的漆冰使徒受到鼓舞,狂喜着冲上来,踩着残肢断臂,尽情在部落联军中冲杀。 当然,战旌们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都有各自的本事,但势单力薄,又缺乏默契,只能在漆冰使徒的进攻当中畏手畏脚。 肯恩突然抬起头望向山谷顶端。 云层始终在翻滚,那些不自然的烟雾显然来自于某种诡异至极的魔法,至于幕后操纵的家伙,正是那几个躲藏在骑兵和步兵后方的秘术师…… 他们佝偻身躯,举起双臂,像是在风雪当中呼唤着什么,天空给予回应,时不时会有雷霆闪烁。 寒冷,恐惧,压迫感。 两个斥候吞咽着口水,他们刚才见过那些粗壮恐怖的冰锥,那是战场利器,能够碾压杀戮成片的军队,这种魔法简直令人绝望…… 秘术师们还在酝酿,似乎需要足够长的准备才能制造出那种毁天灭地的效果。 肯恩却格外冷静。 他刚见过了席琳娜,见识过了什么叫做远古魔法。 但是,该怎么解决呢? 骑兵在山谷里来回奔驰,野兽和魔物混杂其中,崖壁中间还有巨鸟在来回飞驰,让射向其中的阳光斑驳不清…… 0146:陌生人 斥候瞄了一眼肯恩的侧脸。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己的同伴,对方也颇有默契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同款的疑惑。 作为桑顿卡亚之眼……至少部队当中是这样称呼斥候的。 他们确实要保留足够的警惕心,不仅仅是对待事物、痕迹、当然还有人。 从征战荒原的第一堂课开始,肯恩就要求斥候们学会提防未知的威胁,也正是这种培养,让他们在后续的探索当中规避了许多的危险。 斥候们很厉害。 他们避开部落联军的防线,悄悄潜藏在这里观察,猎鹰盘旋,步兵巡逻交替,但谁都没有发现这两个人。 斥候心底有点自豪。 但没想到,战旌竟然凭空出现,能够摸到自己身后,这就有些细思极恐了,因为现在局势比当初更加混乱,想要重新来到这个位置简直难如登天。 斥候面面相觑,山路上的积雪毫无痕迹,但战旌确实是活生生存的人,而且就在自己面前。 两人同时在心里想:除非……他会飞? 肯恩还在观察战场,时不时皱眉沉思。 斥候却在心里嘀咕另一件事情——他们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战旌愁容满面,连日征伐和同胞死亡令其疲惫不堪。 但才多久? 他就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没带任何部队,就连追随者奎玛都不见踪影,而且从精神状况来说…… 眼前这位斗志昂扬,目光坚毅。 仿佛回到了刚刚离开杜瓦部落的时候,那种掌控全局,绝不服输的气派,令人产生敬畏之心。 “战旌,”他说,“我很高兴您能燃起斗志……” “您是怎么来的?” 斥候眼巴巴地问,但从站位上,却能看出某种提防。 【你培养出的士兵警惕性很高,即便在危险的战场上,他们也想验证你的身份。】 “你们……好吧。” 肯恩有些错愕,但转念又觉得合理,自己的部队能够摆脱虚无的崇拜,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仔细看。” 肯恩伸出自己的右手。 斥候眯起眼睛,脑袋却向后躲,佯装借助阳光在仔细观察,虽然黑色的手套看不出任何蹊跷。 肯恩看见对方的反应,却露出了微笑。 【态度:警惕】 他现在十分清楚对方心里有多么的不自在,但这种习惯,必须要在斥候当中传承下去。 桑顿卡亚要面临的危险还很多。 现在古老魔法已经出现,难保会有更加阴暗是手段会逼近部落,勾魂女巫,夜语术士,甚至某些恶毒的巫术…… 蛊惑人心,伪造样貌的手段肯定会有! 斥候等了片刻。 “恕我冒犯,您,想让我们看什么?” 他嘴上在说,却将手伸向了后方——那里有把涂过秘油的刀,应该能够破除诅咒。 肯恩面不改色,右掌展开。 呼~ 一缕蓝色火焰在黑色的手套上升腾而起,幽幽的光线在隐蔽处如同闪跃的雷霆,如此激烈、迅猛,却没有任何温度,就连缝隙中的积雪都没有丝毫融化。 稳稳当当。 斥候接受到了某种召唤。 他们胸膛里涌出熟悉的归属感,桑顿卡亚的徽记散发出温暖的错觉,却将两人心中的疑惑彻底打消。 “战旌,以您为矛。” 斥候恭顺地蹲伏下去。 他们闭上眼睛,将匕首亮在前段,面庞上已经再无任何的惊讶或者警惕。 “表现得不错,这种习惯能够保护你们自己。” “向您致歉,”斥候没有抬头。“请勿怀疑我们的忠诚,桑顿卡亚之眼,永远有为您赴死的勇气。” 肯恩收起火焰,表情严峻地往下山坡下方。 他说:“我敢断定,如果我们抛下这群人不管,只需要等到明天清晨,这片山谷就会被尸体填满,谁都躲不过漆冰使徒的围剿屠杀。” 斥候眨了眨眼,慢慢皱起眉头。 肯恩纹:“我想知道,你们希望如何?” 左边的男人欲言又止。 严格来讲,作为探路部队,斥候在战旌面前应当言听计从,绝对没有随意提供意见的资格。 但在死板的部落等级面前…… 内心的良知,让他忍不住想要开口。 但有种更残酷的现实就是:如果牺牲掉这批陌生人,桑顿卡亚即将面临的威胁会大幅减少,坚守抵抗的话,说不定能够度过危机。 【队伍会根据指挥官的言行产生变化。】 【斥候成熟度提升。】 肯恩对斥候的沉默表示满意。 这表明,这两个人学会了思考,没有热血上头,更没有冷漠地表示拒绝…… 善良和冷静。 这就是战旌希望在自己队伍身上看见的东西。 肯恩也很清楚目前的局势,陌生人和自己的部落如何抉择,利益冲突,生死权衡。 这些问题必须要让更多人去思考,否则北境会变得越来越麻木。 山谷下方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 这位斥候,艾力切,是因为不善搏杀才加入探路部队的。 他胳膊上的图腾已经斑驳,看起来曾经有过家园,后来却不得不流浪。 “我想救,”他皱紧眉头。“即便是陌生人。” 肯恩继续问:“你知道这个决定的意义吗?漆冰使徒数量过百,你会死,也可能杯水车薪,部落丧失了一次度过难关的机会……” 艾力切咬牙不语。 正当他无法反驳的时候,蹲跪在身旁的同伴却突然开口:“那请将这件事永远隐瞒下去,这个机会,我们的存活,将建立在无数尸骸之上,这种痛苦,让我两个背负就好。” 肯恩瞄了一眼。 他能够慢慢训练斥候,心底自然一个计划,但这是需要勇气的,结果也很显然,自己的士兵拥有足够坚韧的意志。 “那就尽力而为吧。” 肯恩说,“算上我,只有三个人,你俩得做些什么。” “听您吩咐,战旌!” “那就动起来吧,”肯恩说,“漆冰使徒没有斥候,野兽是他们的工具,而不是眼睛,所以山谷两侧的悬崖,就是你们表演的舞台。” 艾力切咧嘴笑出来。 虽然这份任务肯定异常艰巨,但战旌的自信,还有能够救人的自豪,成为支撑他的勇气。 “遵命!” 斥候昂首回答。 他们现在必须要立刻赶往山谷尽头,因为两个人的坐骑还栓在溶洞里面,接下来的事情,需要跑起来…… 0147:咬紧的牙齿 斥候取回坐骑,根据肯恩的指挥在悬崖两侧奔驰。 他们胯下的战马正拖着一头死獾的尸体,在乱石嶙峋、蓄满积雪的悬崖上制造出尘土。 怪鸟和魔物则在旁边急速闪掠,在他们上方张开尖嘴和利爪,不断扑腾而来…… 危险的攻击掠过两位飞奔中的骑手。 艾力切取下身上的藤蔓,绳索尾端连接着一种小勾,是斥候们用来破冰垂钓,或者绑扎作结用的工具。 呷—— “呼,畜生。” 艾力切低声咒骂。 他侧头躲掉一发致命的攻击,脸颊感到温热,或许被蹭破了皮肤,但他来不及多想,眼疾手快地抛出绳索,勾住坠落在附近的怪鸟尸体。 死相惨状的叱头鸟被拖拽在后面。 战马还在奔驰,骑手一边躲避攻击,一边抛出藤蔓,钩锁兜住尸体,坠在后面…… 如此往复,渐渐的,后面的雪尘变得纷纷扬扬。 斥候用完了藤蔓,他用兜帽将自己完全裹住,然后压低重心,眨眼之间就接近了战场,然后在悬崖上制造出漫天尘土,并且不断朝着漆冰使徒的方向迫近。 …… 此时,乌云压顶。 雪已经在【休姆·霍尔】的靴子里融化成水,每上前跨出一步,他都能感觉到粘稠液体从兽皮缝隙里挤出。 “干掉这群杂碎!” 休姆抡起战锤,横档在漆冰使徒行进的路上,重骑兵驱使着魔物,速度思考不减地碾压而来。 “杂碎,给我停下来!” 他张开巨口咆哮着,同时举起手中的巨锤,整个人昂首挺立的同时甚至将上身包裹的简袄都撕裂了! 棕色的虬结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一张不断张开的嘴巴,想要喷出愤怒。 休姆是【冰环部落】的战旌。 也是联军当中唯一的少数部落,他更高大,手臂更加粗壮,而且覆盖着一种类似结晶的皮肤。 “吼!” 疾冲而来的,是一头【灰苪】,生长在冰川当中的巨型魔物,厚重的蹄跨能够踩碎拦马,是最适合攻破部落防御的重骑配置,当然,也很适合碾压步兵。 休姆毫不怯懦。 他直至黑影覆盖了自己全身,才将手中蓄满力道的战锤狠狠地砸落下去。 惨白色的【沉冰岩】带着可怕的威势撞上了【灰苪】! 战锤在空气当中凝结出了恣意生长的冰块,宛如雪崩的攻击将这头成年魔物给打得当场晕厥,巨大的身躯向后仰躺,四肢在无力地扑腾…… 漆冰使徒也被震得吐血。 但他幽蓝色的眼中只有癫狂,那是死亡之神赐福的象征,凭借这股狠劲。 “迎接你的命运!” 他想要唤醒坐骑,没有成功,于是便整个人向前扑,想要让昏迷的巨兽压下去! 休姆战锤上的冰块崩碎脱落。 他握着武器,皮肤上奇怪的鳞片在闪闪发光,像是晶体折射后撤产生的亮光。 战锤似乎得到了某种补充。 它上面凝结出更多的冰锥,将本就泛白发暗,沉重无比的锤头,装饰得更加庞大恐怖,每一处棱角都光滑带霜,给人一种坚不可摧的感觉! “迎接你他娘,杂碎,给我死!” 休姆带着恨意,将锤子继续轰在魔物的胸膛上。 他向前迈步,鹿皮靴子都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步伐,在崩裂声中,竟然将乌黑的脚趾也暴露了出来。 灰苪在疯狂的攻击中摇摇欲坠。 枯黄色的毛皮凹陷下去,白色的骨茬穿胸而出,随后是内脏和汁水,弄得到处都是。 漆冰使徒想要挥动战戟搏杀,却因为坐骑昏迷而掌握不好平衡,始终处于被动抵挡的状态。 “来吧!” 休姆势不可挡,脚上带着残破的靴子,跨步上前捶打! 冰晶破碎绷断,发出清脆的声音,当然,沉重的武器陷入肉体,自然也伴随着搅动和咕哝声。 战锤变成暗红色。 嘭! 休姆一记重捅,将对方的战戟硬生生打断。 “啊,”骑手在咆哮,“死亡将要……” “将你个狼肚子!” 休姆破口大骂。 眼前这头【灰苪】早已彻底死亡,只是因为接连不断的攻击始终保持着站姿,踉踉跄跄,顿在空中。 休姆喷出鼻腔里的杂物。 他握紧战锤,向后猛地踏了一步,另一只靴子也因此报废。 08.19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148:一箭之地 羊齿部落的战旌在山谷中奔跑。 咻哔—— 他咬住嘴唇发出尖锐的哨音。 随即,在乌云密布的高空当中,一只飞禽回应了他的呼唤,它盘旋疾掠,跟悬崖平行着快速划过。 桑顿卡亚的斥候在悬崖上飞奔。 魔物翻飞激斗,时不时会对两人发起攻击。 两匹战马步伐急促,座鞍拴着藤蔓缠绕出来的绳子,向后延伸,拖拽着数头死尸,在这片白色的地毯上掀起漫天雪尘。 黎鹰的瞳孔带着涡旋。 它盘旋上升,将景象传递给主人。 苏盆络谷地当中的战旌眨了眨眼睛,当他重新睁开时,眼中充满了疑惑。 他将自己所看见的画面分享给了周围的人。 空谷部落的战旌很失望。 他用盾牌捶向崖壁,仿佛是将死之人想要推开棺镈,朗声骂道:“该死,我还以为是老头们动手驰援了,空欢喜一场!” 众人显得有些颓丧。 漆冰使徒还在稳步推进当中。 冰环部落只能稍微抵挡对方的工事,盾兵如果被消耗殆尽,大家都得玩完,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 轰隆~ 云层当中酝酿着雷霆和寒意。 有人说荒原里的闪电是旧神们的哀叹。 锡蒂本不相信这种说辞,但现在,她倒希望那是真的,而不是敌人的法师,用那诡异的魔法,将雷霆变成部落的葬礼。 “旧神,我该怎么做?” 她喃喃自语,却恍然发现,敌人似乎正在撤退。 漆冰使徒也注意到了雪尘。 幕后指挥谨慎且细心,他下令让队伍迅速后撤,谨防未知的偷袭,并且固守在法师前方,形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怎么回事儿,怂包!” 休姆破口大骂。 冰环部落的壮汉们也跟在后面叫嚷,即便这群人早已疲惫不堪,也不能在气势上落了下风。 “狼肚子,没有血性。” 休姆骂骂咧咧,他拎起战锤,赤膊赤脚地阔步走回来,部落联军终于在漫长的拉扯当中赢得了片刻喘息。 锡蒂皱起眉头。 她的眼睛凌厉如冰,视线在敌人和悬崖上来回挪移,目光炯炯,仿佛洞察了战场上的一切。 她说:“不太对劲。” “是啊,”休姆将战锤剁在地上,“这次的杂碎鬼精得很,如果换成其它漆冰使徒,听见我们这么骂,早就过来拼命啦,还撤退保护,弄得真让人窝火。” “他们这次有指挥。” 空谷部落的战旌沉声回应,表情十分严峻:“而且是很厉害的指挥官。” “那我们有什么?” 休姆问道。 众人同时将目光望向旁边的女战旌——锡蒂·艾萨妮,山纹部落的领导者。 近几周里,锡蒂一直奋战在抵抗漆冰使徒的前线。 她率领部族勇士,骑着刀尾猫,奔走在南部各地的部落之间,想要串联起一道枪墙,将敌人歼灭在荒原上。 羊齿部落有人问:“他们为什么撤退?” “我知道了,”锡蒂说,“漆冰使徒没有斥候,以为悬崖上面有援军,想要把战线拉回去,再重新包过来!” 休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 他不擅长思考,只是觉得有些惊奇,区区两个斥候,竟然让悍不畏死的莽夫们后撤。 “有人加入了战斗,帮部落联军赢得了片刻喘息。” 锡蒂很确信,她说,“只是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计划,又躲藏在哪里。” 突然,前方传来嘶吼声。 战旌们握紧武器,他们以为敌人开始反扑了。 苏盆络谷地的入口处,部落联军和漆冰使徒正在解除交汇,就在双方即将完全分开的时候…… 莫名有一把战斧飞出来,砍死了两名落单的步兵。 场面陷入混乱,大家又不得不抄起武器,互相厮杀着保持后退,随后斧头又飞出来偷袭,弄得漆冰使徒人心惶惶,咬牙切齿,又缠斗了片刻。 “不是我们的人。” 羊齿部落的战旌做出判断,他升起【黎鹰】,在山谷中寻找那柄神秘的战斧。 “跟悬崖上那两个人是一伙儿的!” 锡蒂很肯定,又有些疑惑:“他想做什么,还是说,要提醒我们什么?” 轰隆! 雷鸣声变得更响亮。 “遭啦!” 锡蒂惊叫着抬起头,眼里透着恐惧,云层比想象中压得还低,像是一场黑色的雪崩,伸手就能触及。 “全部压上去,不能分开!” 她驱驰着【刀尾猫】,杂乱密集的辫子在身后飘荡,穿过狭长的山谷,挥舞折镰砍死了一名步兵。 战旌们互相信任,部落联军又重新跟敌人缠斗在一起。 “嘿,锡蒂。” 休姆没有坐骑,他跑上来锤死两头豹子,高声向女战旌询问,“不休息了吗?又要打架!” “抬头看看,蠢货!” 羊齿部落从旁闪过,众人都注意到了头顶的魔法。 漆冰使徒如果完全撤出山谷,那么冰锥就会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到时候联军横尸遍野,甚至连清缴的环节都能省略。 “他在提醒我们,不论如何,继续压,朝着魔法师的位置冲过去!” 锡蒂高声呼喊。 嗖—— 锋锐的长矛迎面袭来,即便刀尾猫摆尾腾挪,也没有完全避开,她的铠甲上出现了长长的划痕。 “要死一起死!” 锡蒂扔出手中的折镰,然后抄起尸体上的长矛压了上去,这位来自【尖霊冰湾】的女战旌并非弱者。 漆冰使徒们组成军阵。 战场局势扭转,进攻方竟然变成了防守方,但悬在联军头顶的危险却只增不减。 锡蒂和其中一位首领对视,露出挑衅般的怒容。 “弱者,根本没带种。” “你!”对方拉开刀盾,就要骑着魔兽冲出去,“我会碾碎你的尸体,臭女人!” 一道火光闪过,如同催命之箭。 那位头领只能不甘心地咒骂,却还是乖乖按住坐骑,没有破坏完整的堡垒。 弓弩手放下武器。 他是漆冰使徒中的另一位首领,面容阴冷,手段却很毒辣,面对不断嘲讽的锡蒂,只是嘲弄地回答道:“你们突破不了,安心等待死亡吧。” 休姆发出怒吼,所有步兵行动起来。 空谷部落以盾为墙,冰环部落顶在后面爆发出体内的魔力,将盾牌弄得坚硬带霜,联军们拼死抵抗,想要逃离! “距离还不够!” 锡蒂呼唤着。 她手中的战矛已经断了,却只能继续顶上去,这面血墙之后就是魔法师,明明触手可及,只有一箭之地…… “不管你是谁,总该做点什么了吧!” 她希望那位神秘人,真的有改变局势的本事。 0149:最后的攻击 “呼~” 肯恩握紧【晨昏】,在崖壁石缝间潜伏。 他利用灰色视界一路摸索到这里,尽力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越过漆冰使徒组成的盾墙,魔法师们在高声吟唱,似在沟通穹顶之上的神灵。 肯恩皱眉望过去。 【那里只有毁灭和嫉恨。】 部落联军拼死前行。 喊杀声惊动了高举双臂的魔法师,他们破口大骂,咬牙切齿,像是要将乌云完全扯到地面上。 部落联军后方,冰环部落正在搭建人梯。 休姆踩着战士们的膝盖越上盾牌,沉重的战锤紧握在手中,冰霜沿着石制的平面开始恣意生长。 难忍的怒火让晶片状的皮肤熠熠生辉。 “给我停止!” 休姆腾身而起,箭镞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他的皮肤,当他以为自己能够越过去的时候,两名重骑兵竟然凭空出现在前方! 漆冰使徒早就准备。 轰隆。 “噗,该死的畜生。” 休姆被撞倒在地,更多人想要冲过来,空谷部落的盾兵撕开裂缝,羊齿部落和山纹部落趁虚而入…… “碾碎希望,死亡将临!” 老巫师狂放地大笑起来,无数【石灵】拔地而起,它们是溢出的力量创造出的魔物,被漆冰使徒给控制了。 肯恩额头发紧。 他觉察到一股很熟悉的力量,莫名有种难言的恐慌感。 部落联军的惨叫唤醒了他,所有人都在拼命,但【石灵】数量太多,而且是敏捷型的【利肢石灵】,能够很好的阻拦步兵。 休姆撑着战锤站起来。 战旌们纷纷感叹,休姆虽然鲁莽,但确实是个勇敢无畏的真男人。 他双眼完全发白。 “呼~” 休姆咧嘴咬牙,霜雾从缝隙间喷薄而出,本就宽厚的肩膀在晶片支撑下持续鼓胀,似乎在酝酿一场风暴。 “蠢货,你想干嘛!” 锡蒂想要制止,但她瞥见高空中的云层,里面甚至出现了大面积的冰块。 “天呐,来不及了吗……” 她倍感绝望,回过头时,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只能呆呆地看向对方。 休姆身上出现箭镞。 空谷部落冲过来想要阻挡,更多士兵前赴后继,甚至不惜用身体抗住钉锤。 “豁——呀——” 休姆的咆哮大过雷声,他挥起巨锤砸在漆冰使徒最后一层防线上,所有的盾兵在这股强悍的力量面前陷入停顿。 寒风呼啸而过。 白色的浪潮淹没了兽骑兵,几只魔物变成冰雕,就连鬃毛都凝固在空气当中,保持着即将飘扬的姿态。 这是,最后的机会。 场面肃清,陷入短暂的寂静,漆冰使徒们抵挡住了联军的殊死反扑,但即便在这最后的时刻,双方仍旧僵持不下。 老巫师率先从地面爬起来。 他左边身体已经变成冰块,嘴角抽搐着,颤颤巍巍地举起右臂画出秘仪,石灵们震碎束缚,开始行动…… “咳,终究是,差了一点。” 他咳嗽着,露出难看的笑容。 锡蒂身中一刀,滑跪在地,附近的同胞也无力为继。 她看着不远处的魔法师们,内心充满不甘,只有这最后的几步却少了最后一份力量。 轰隆! 云层夺取了最后的光明。 冰锥在昏暗之中探出头,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条【苏盆络谷地】。 霜雾弥漫。 休姆僵直瘫倒在军阵当中。 老巫师站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带笑,他的鼻翼大大地张开,想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但是…… 有东西搅乱了气流。 他的瞳孔却开始颤抖——霜雾之中,黑暗深处,某个庞然大物呼啸而来,带着碾压万物的威势。 一只黑色的手套穿破雪白。 “你……是……” 巫师呢喃着,僵在原地。 肯恩整个身躯悬浮在空中,完全暴露出来,眼中带着冷漠和决然,高高擎起的战斧紧随其后! “我是你的命运。” 他说。 咔—— 老巫师眼皮颤抖了一下,整个视野开始飘忽颠倒,感觉自己在接近云层,仿佛是飞了起来。 他感觉不到四肢,视野开始回落。 紧接着,看见了地面上清晰明亮的法阵,几个站在节点上的魔法师被接二连三地砍杀。 咦? 他看见被冰冻了一半的长袍,还有僵直在原地的尸体。 紧接着,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扑通。 头颅掉在了地上。 肯恩向右挥动【晨昏】,鲜血溅落山谷的泥泞当中,他冷漠的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漆冰使徒。 脚下,横尸几具。 【你杀掉了漆冰使徒的魔法师,冰锥风暴后继无力,从某种意义上保住了联军。】 锡蒂捂着流血的伤口。 她看见霜雾弥漫的战场中央,赫然站着一位手持战斧的家伙,周围那些漆冰使徒怒目圆瞪,对方却没有丝毫怯懦。 锡蒂身旁的同胞怯生生地说着:“战旌,您,看天上……” 她闻言抬起头。 云层像黑色的海浪一样翻涌,里面的冰锥轰然碎裂,脑袋大的渣茬倾泻而下。 “盾牌!” 锡蒂强忍着剧痛站起身。 她身旁的同胞支起兽皮绷住的盾牌,盖住刀尾猫和士兵。 远处,闻讯而动的战旌们纷纷寻找掩护,冰环部落将昏迷的休姆拖回来,然后和空谷部落的盾兵支撑起厚实的屏障,庇佑着大部分联军。 锡蒂被人群保护在中央。 雨水般的冰渣散落在山谷里面,所有人都咬牙硬撑,但顶多是一场更剧烈的雨水罢了。 他们感到后怕: 如果最终形成【冰爆术】砸下来,那就不是盾牌能够抵挡的了,幸好施法在最后关头被打断…… 锡蒂想到这里,开始搜寻战旌们,众人隔着老远交换眼神。 随后,大家一起看向远方。 肯恩在人潮中挥舞着战斧,看不清面庞,但他实在太勇猛了,甚至能形成一个漆黑的旋涡,卷起了阵阵血水。 漆冰使徒无法冲到冰渣里,转而开始围攻他。 “轮到我们去救他了!” 锡蒂果断下令,战旌们调派人手,很快,一支由数个部落组成的队伍冲进了敌阵。 他们在漆冰使徒重振旗鼓之前,将这位“神秘人”给捞了出来。 锡蒂没有参战。 她捂着伤口上前,正打算跟众人准备撤退,就听见了惊呼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怎么回事?” 锡蒂问道。 空谷部落和羊齿部落纷纷让开。 她也呆在原地,愣愣地问道:“怎么,会是个南疆人?” 8.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150:对视 “朋友,你是哪儿来的?” 锡蒂向前走的同时,始终捂着腰间的伤,虽然大家对南疆人不够信任,但她的语气还算友好。 雇佣兵和赏金猎人也会讨伐漆冰使徒。 而且,不少南疆来的冒险家也会结交北境部落的朋友,彼此伸出援手、交换物资的事情时有发生。 肯恩收起战斧,看着面前这位站姿洒脱的女士。 【人物:锡蒂·艾萨妮】 【态度:友好】 【山纹部落的领导者,性格直爽,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女战士。】 “肯恩·布维尔,来自桑顿卡亚,冬母庇佑的土地。” 肯恩平静地说道。 他迎向锡蒂伸出了手,在足够安全的距离内调动自己的经验值。 山纹部落的侍卫拔出折镰呵斥道:“站住,南疆来的莽夫,给我放尊重些!” 锡蒂并不需要保护。 她刚眯起眼睛想要动手,伤口却传来一阵酥痒,她伸手捂住,竟然没有感觉到那种撕裂般的疼痛。 “萨满达。” 两位战旌脱口而出。 这是北境祭祀文化中对天赋异禀之人的统称。 “你,你……”锡蒂抬起头,“这是祝福还是治疗魔法?” 肯恩轻笑了一声,摆手道:“看你怎么理解吧,不过现在我们得考虑怎么完全撤退出去。” 他的【艾伯特铠甲】在一片风格粗犷的北境铠甲当中格外显眼。 肯恩本就高壮挺拔,自带威严,步伐稳健干脆,走在人群当中,很自然地就吸引了许多的目光。 他蹲在【休姆·霍尔】面前。 备注解析出具体的状况。 【这位强壮的霜之战士并无大碍。】 肯恩说:“他陷入昏迷,只是因为魔法枯竭遭受了反噬。” 部落联军眼巴巴地看着,倍感惊奇。 战旌们缄口不语。 荒原里不要随便探查彼此的身份,对方也没有义务对你坦白到底。 大家都彼此尊重隐私的时候,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喂,年轻人。” 说话的人是空谷部落的战旌。 “你得给我个信任你的理由。”他茂密的胡须完全遮住了嘴巴,眼神犀利,冲着肯恩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很古板,我的部落在撤退的时候,不可能把背后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南疆人。” 肯恩站在原地没有回答。 两侧崖壁中间站满了人,空谷部落的盾兵们持盾傲立。 【常识:氏族站姿】 【除非能够确保对方是朋友,否则,不能在战场上移开防具和武器。】 肯恩没有完全得到联军的信任。 他知道,即便现在透露自己【战旌】的身份,也只能增加队伍中的不安,对于撤退没有任何帮助。 “我觉得他没问题。” 锡蒂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空谷部落的战旌摇摇头说道:“你不能因为他帮你治疗,就放松警惕,我们对南疆必须更谨慎些。” “不是因为这个。” 锡蒂的表情变得格外凝重。 她朝肯恩努了努嘴巴,随后转头望向了某处。 大胡子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他发现: 肯恩已经握住了战斧,也怔怔地望向远方,他眼中翻涌的决然令人头皮发麻。 讨论戛然而止。 战旌们的视线汇聚在【苏盆络谷地】的一端。 寒风刮过沉默的军阵,就在敌人张牙舞爪的魔物和冷漠幽蓝的瞳孔后方,有一个人与众不同。 图斩瓦没有穿戴头盔。 他披散着乌黑的乱发,那双清醒无比的眼睛回望过来,视线越过如此遥远的距离,稳稳落在肯恩身上。 “图斩瓦……” 锡蒂喃喃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她来自【尖霊冰湾】,传闻中,那位前任战祭是个冷酷且经验丰富的战士,是漆冰使徒中令人忌惮的存在。 “有人说,他迷失了?” 羊齿部落的战旌说道。 漆冰使徒是群疯子,如果他们被死亡的信仰给蛊惑,眼睛就会变成幽蓝色,愈发暴戾的同时,也会变得更加骁勇善战。 图斩瓦强壮高大的身影正坐在一架战车上。 他动作沉稳,气势凌人,并没有“迷失”的浮躁感,每个动作和指令都条理清晰。 “我敢肯定,传闻是真的,他确实迷失过。” 空谷部落的大胡子皱眉观察。 他数年前在【乌霜港口】遇到过一次图斩瓦,当时这个人骑着强壮的野兽,完全沉浸在杀戮的快感当中。 “虽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大胡子说,“我没看见霜熊,但很明显,图斩瓦现在已经摆脱了蛊惑。” “这可不妙啊,感觉他现在变得更加危险了,瞧,周围这群疯子全都听他的,哪里发生过这种事!” 战旌们讨论着对手。 这个人霸占过北境酒馆的话题,就凭“霍叟的前战祭”这一条身份,就足以令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雪花纷扬,气氛压抑。 漆冰使徒的队伍都勒紧缰绳,等待他们的首领给出冲锋的命令,桑顿卡亚斥候制造出来的动静已经暴露,接下来,只会是更加血腥的拼杀。 图斩瓦站起身。 他手中拎着【钉头斧】,像是行刑官终于遇到了感兴趣的囚徒,跃跃欲试地想要下场搏斗。 部落联军这边。 空谷部落的战旌问锡蒂:“撤退要带上他吗?” “你还看不出来吗?”她说。“图斩瓦跟他肯定有过血债,看着架势,两边不死不休的关系。” 在北境,仇恨会缔结新的联盟。 战旌们不再多言,大家组织起剩余的队伍,重新编排好阵型,准备从山谷另一端突围出去。 锡蒂翻上【刀尾猫】。 她头脑很清晰,想到了另一件事: 部落联军跟漆冰使徒僵持了很久,图斩瓦身居幕后,指挥这场战役游刃有余,甚至都不需要露脸。 肯恩刚出现就破解了【冰锥风暴】,还引得图斩瓦亲自下场作战,从架势来看,恐怕并不简单啊。 “你是什么身份?。” 她问。 “先离开吧,”肯恩言简意赅,“我现在说,你也不会相信的。” 锡蒂没有追问。 呷—— 一只黎鹰掠过高空。 它收回翅膀,落在部落联军的中央。 羊齿部落的战旌表情严峻: “山谷后方已经被漆冰使徒堵死,应该能够冲出去,但要是甩不掉追兵的话,还是会损失惨重。” 0151:向前走 【任务:撤离】 【进度:不限时】 【描述:协助部落联军放回桑顿卡亚,在那里摆开阵型,迎接最后的决战。】 肯恩收回崖壁上的目光。 他的斥候已经完成任务踏上归途。 风雪洒落在山谷当中,漆冰使徒跟部落联军就在身旁厮杀。 肯恩调整自己紧促的呼吸,专注于灵魂深处,借助【狼之灵】的链接,他似乎能够和霏狼王心意相通。 “做好准备,伙计。” 他睁开眼睛,轻声道。 一个年迈的战士从队伍里转过头,穿着兽皮做底的板甲。 羊齿部落的战旌。 “我是牲姓氏族的成员,”他捂着额头高声询问,“你刚才在跟谁沟通?” 肯恩用战斧拍开一个步兵,没有理会,迈步向前突围。 但羊齿部落的怪老头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吹动哨子,让【黎鹰】协同作战,恬不知耻地贴过来追问:“古卷箴言,还是启灵秘宝,你对荒原塚了解多少?” “我以为逃出去才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 肯恩用怒吼表达了态度。 他倒是对【荒原塚】略有兴趣,但架不住形势危急,根本抽不出空闲来跟怪老头仔细探讨。 图斩瓦已经率军前进,而自己的部队还远在桑顿卡亚呢! “我们闯不过去了!” 队伍正前方,那个女战旌扭过头来向众人传达情况,她挥舞折镰在骑兵里搏杀,“想想办法!” 肯恩还没看清敌人,先感受到了冲击。 他展开灰色视界,那种熟悉的轮廓,象征生命的颜色,还有山谷两侧崖壁带来的恐惧…… 在部落联军前方。 形状古怪的【石灵】咿呀扭动,奔跑撞击。 它们是灵活的战车,组成肢体的石块比锤子还沉重,由诡异的法阵呼应连接,抡砸在盾牌和肉体上,传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这是一群非自然的生命。 召唤它们的是漆冰使徒埋伏的【冰暴法师】。 【几个藏在兜帽下的家伙,用古老的祭祀魔法控制了周围外溢的力量。】 “不,不不。” 肯恩嘴里念叨着。 他紧握【晨昏】环顾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外溢的力量有源头,肯定有东西藏在附近!” 图斩瓦率领重骑步步紧逼,就像呼啸的寒风即将笼罩荒野。 锡蒂和战旌们在指挥部队。 大家始终不敢放开手脚,在石灵上要是拼尽了力气,就没办法迎接图斩瓦的屠刀。 羊齿部落的战旌有些奇怪。 这老头在百忙之中频频回头,阻挡一些试图靠近肯恩的士兵——牲性氏族敬畏生灵,肯恩身上有他在意的答案。 锡蒂的注意力也被吸引。 她回过头,看见那个年轻人站在远处,似乎在盯着石灵后方的崖壁。 “再发呆,就要送命啦,想想办法离开这!” 锡蒂的吼声似乎惊醒了他。 肯恩眉头紧皱,甚至淌出了汗珠,他刚才将灰色视界扩展到了极限,却没有在崖壁里发现任何沙虫。 【万物静默,能量如溪。】 “别管追兵,全力突破,只要能够跨过那个裂缝,漆冰使徒就再也追不上我们。” 肯恩高声呼唤,然后挥舞战斧砍死了从旁边跑过的骑兵。 战旌们看着那个年轻人夺下马匹,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入【石灵】堆中,呼啸的攻击擦过他的身体,看得人胆战心惊。 “真够刺激的……” 空谷部落的战旌惊呼连连,他身旁的盾兵看得瞠目结舌。 一个精瘦的人影闪过。 羊齿部落的怪老头正在全速疾驰,他率领麾下战士沿着肯恩闯出的路线行进,显然已经不顾一切地在突围。 锡蒂咬牙唾骂:“狗杂碎,没办法啦,信他一次吧!” 她做出决定也不再犹豫,跟着剩余的战旌集合联军,正式向石灵突围。 休姆仍在昏迷。 冰环部落的壮汉们却一马当先,利用霜冻魔法减缓石灵的速度,为众人争取时间,原本这点魔力是要保留给图斩瓦的。 肯恩压低身子。 他凭借着超高的【反应力】和【骑术】,率先突破重围,成功来到【苏盆络谷地】的出口。 漆冰使徒的法师们躲藏在召唤物中间。 他们知道这个神秘人拥有位移瞬杀的本事,根本不愿意招惹,放他通过,将精力用来拖延部落联军。 律—— 战马仰首跺脚。 肯恩没有自顾自地逃跑。 他停在出口缝隙前,将自己变成界标,一面阻挡落单的石灵,一面盯着图斩瓦的部队。 战旌们似乎放心了。 “这家伙还算有良心。” 大胡子嘟囔着,抬起盾牌示意大家跟紧突破。 锡蒂的【山纹部落】饲养刀尾猫,这种生物动作轻巧迅速,所以她麾下的士兵最早突破成功。 肯恩默默等待。 他在锡蒂开口之前,就严肃地嘱咐道:“继续跑,不要停止,不要靠近。” “你有办法阻拦追兵?” “没错。” 肯恩回答得迅速且坚定,但额角还是渗出了汗液。 锡蒂注视了他片刻,然后率领联军继续逃命,她就是大家的旌旗,也是混乱中最好的向标。 很快,羊齿部落突出重围。 冰环部落跟空谷部落也紧随其后。 大胡子战旌的盾牌已经凹陷,他吼着:“都走,盾兵抵挡不了多久的!” 肯恩没有理会。 他就呆在裂缝下方,目光穿过密集的石灵,死盯着图斩瓦的位置不放。 大胡子劝不动。 他看看锡蒂,没办法,只好放弃抵抗,带着剩余的步兵迅速跟主力汇集了。 漆冰使徒的法师举起双手。 他们手中的魔杖和戒指熠熠生辉,石灵闻讯而动,一大群高大的怪物迎面走来,踩得大地震撼,而后方,漆冰使徒才是最大的威胁。 部落联军很疲惫,低着头咬牙向前走。 锡蒂回过头。 肯恩坐在马上,缰绳勒在胳膊当中,坐骑即便在害怕,也只能原地踱步,像是一个被按在壕沟里的逃兵。 他握着战斧…… 锡蒂守在原地,等待对方跟上来。 她冒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该死,他难道是想要送命,以为自己能换我们生存?” 如此高尚的精神略显荒唐。 但这番景象,众人实在想不通更好的解释。 锡蒂咬住皮绑带,刚打算上前救人,却看到肯恩的那柄战斧被甩了起来,随后…… 一股耀眼的蓝色光芒,凝聚在了上面。 那恣意生长的能量,还有绚烂奔放的形状,宛若凛冬深处绽放凝固的霜花! 0152:崖壁里的怪物 “呼~” 肯恩喘匀呼吸,注视着崖壁,确保自己在安全范围内。 帕洛图斯比蕴藏着极其庞大的古老魔法,【苏盆络谷地】的形成,肯定也有一段精彩的传说。 肯恩无从考证。 他展开灰色视界,只能看见虚无,随即脑中便浮现出了一个能够阻挡追兵的计划。 肯恩知道崖壁里面有什么。 因为他在不久之前曾遇到过同样的情形。 战旌之证熊熊燃烧。 漆冰使徒的魔法师们纷纷攥紧手腕,就在刚才,周围溢出的力量开始活跃,险些要超出这群人的掌控。 锡蒂离得远。 她眯起眼睛,看见【石灵】在烈焰前稍微停顿,然后以一种更为扭曲的姿态继续移动。 “那是什么?” “火焰亲和么。” “绝对不是,恕戟斯在上,我从未见过这种魔法。” 很显然,锡蒂和周围几个领袖一样,对于【战旌之证】,只在传说故事和祭祀壁画中了解过。 对于如此纯正的旧神伟力,众人心中只有震撼。 图斩瓦握紧拳头,绷带撕裂,眼中闪过警惕。 他控制住了想要撕碎肯恩的冲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要的是胜利,而非发泄。” 他喃喃自语,勒令军队暂停前进,但杀疯了漆冰使徒并未做到令行禁止。 部落的连番挑衅和坚守,消磨掉了部分疯子的耐心。 “啐,如此怯懦。” 骑兵中的一位领袖唾弃道。 他看向自己周围,野兽魔物们蓄势待发,士气正旺,怎么能看着疲惫不堪的敌人逃跑? “我们去重拾自己的信仰!” 他举起武器高呼。 有人响应,更多人则选择依附在领袖战车旁边,等待具体的指令。 图斩瓦还是有威望的。 他点了点。 狂风吹拂,整个谷地被卷起的雪籽淹没。 他看着【石灵】后面的肯恩,感到心中泛起难言的刺痒,无论这个人是谁,他们之间的命运算是彻底交汇了,即时,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下去…… “不着急。” 图斩瓦摆摆手,像一块冰那样保持缄默。 漆冰使徒的重骑兵冲出去一大部分,他们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在接近,饥渴的屠刀已经高高扬起! 风雪变得更加猛烈。 “唔,”战旌们用盾牌掩面,“这天气不对劲,提防魔法!” 冰锥风暴吓坏了部落联军。 大家感觉到这股风的异常,纷纷警惕起来。 锡蒂咬牙睁开眼睛。 她看见肯恩已经被【石灵】包围,像是被一块海浪淹没的礁石。 即便如此…… 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回头。 【它嗅到了旧神的力量,苏醒了。】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 他环顾四周,石灵已经将光线遮挡过半,昏暗之中,只有寒风在不断地挤进来。 更奇怪的是…… 怪物们没有暴起攻击。 远处,冰暴法师甩动法杖,挥舞戒指,但人类那丁点儿魔力,全都被崖壁两侧吞吃殆尽,像是有某种东西,深深了吸了一口气…… 石灵身上的法阵明暗交替。 它们动作呆滞,从行走的战车变成静默的雕塑,纷纷垂丧着头颅,如同一架架被抽干的水车,只能笨拙地扭动。 随后是一场愈演愈烈的震动。 最开始是轻微的,像是军队集体走动那样,然后,石子开始密密麻麻地跳,雪花跟碎渣翻炒在一起,步兵们渐渐地开始站不住…… 律—— “该死,”肯恩咬牙松开缰绳。“你走吧。” 战马倾倒。 它在地上疯狂挣扎,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即便连蹄子都踩不实,也要拼了命地远离山谷。 肯恩压低重心。 他周围的石灵彻底沉寂。 轰隆! 雪花猛地灌进山谷,将失去力量的石头吹倒。 漆冰使徒里跑出来的重骑全部遭殃,风暴让一整群魔兽瞬间停顿,直至它们爪子嵌入泥土,拉开长长的缝隙…… 肯恩顺势卧倒。 石灵成为了掩体,将杂物和风暴阻挡在外。 啊,啊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魔法师被掀飞到了空中,像叶片那样飘荡,如果不幸撞上崖壁,就会变成一摊殷红。 “后撤!” 图斩瓦身旁的士官在高呼。 战车载着象征领袖的角巾移动,漆冰使徒也迅速退出山谷。 他们都强壮勇敢,经历过残酷的战役,并没有过度惊慌。 那些提前跑进去的重骑兵,已经变成了风暴中的砂砾,时不时有断肢飞回来。 即便活人落在地上,也是口吐鲜血,骨头碎裂,在漆冰使徒的队伍中,根本没有抢救的必要。 部落联军远远观望。 锡蒂的嘴巴张开,她身旁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站在寒风当中,愣愣地看着。 仿佛是幻觉…… 好像整个【苏盆络谷地】正在苏醒。 雪被已经完全掀开,露出黑黄色的泥土。 “看那,裂缝后面一箭距离,”锡蒂指过去,“在我们刚才停歇的地方,看到了吗?” “哪儿?” 战旌们听不清,边喊边看。 风声剥夺了众人的听觉,交谈声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渺小无比。 【苏盆络谷地】左悬崖轰然坍塌,整片坚固的岩层被拱了起来,随后整座山峰变成了碎末。 战旌们彻底愣住。 一个磅礴巨大的东西正在翻滚扭动,就像群峰在荒原上勾出的影子。 锡蒂仿佛在做梦。 她不敢相信,刚才容纳数百人鏖战的场地,竟然顷刻之间变成了废墟。 战旌们抬高视线。 无数颗脑袋整齐地抬起。 人群感到眼鼻一酸,心中泛起恐慌和渺小的感觉,无论遮挡天空的东西是什么,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古老之物。 肯恩扶着【石灵】站起身。 山体悬崖在他面前崩塌,但声音已经达到上限,所以除了持续的耳鸣之外,什么都听不见。 一头巨大的蠕虫…… 从泥土里冲到空中。 肯恩感到窒息,在他的左边,原本高不可攀的崖壁,变成了破碎的废墟。 【传说:痕虫】 【等级:a】 【沉睡的怪物,地裂深渊中行走的传说,它们缓慢前行,不断更改帕洛图斯比的地貌。】 痕虫在空中还未展露出完整的身躯,就已经连成了一条横跨左右崖壁的帷幕。 它硕大的头颅扎进崖壁,伴随着地动山摇,慢慢淹没在飞扬的泥土当中。 轰隆隆—— 肯恩在和震撼对抗。 他望着【痕虫】暗如地幔的皮肤,尝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而属性也随之增长…… 【声望+500】 【意志力提升】 【精神韧性提升】 0153:临时坐骑 图斩瓦坐在战车上一言不发。 他望着痕虫腾跃而起,又轰然入土,如此壮观的景象稍微撩拨了这位前任战祭的心境。 霍叟的部落非常古老,能够征伐传说生物的战士有好几位,就连霍叟本人,都会在狩猎季的时候亲自动手,以获取足够珍贵的材料。 战车旁边。 几个重甲厚盔的领袖也对着【痕虫】议论纷纷。 “它出现的时机……可真巧。” “这东西挡着路了,”另一位呕吼起来,“绕行需要整整一天。” 漆冰使徒的领袖们都活得足够久。 他们和图斩瓦一样,曾经或者现在,领导着破城手和刀斧队,有许多疯狂嗜血的家伙愿意献上尊敬和忠诚。 在北境,年龄和伤疤,也是阅历的象征。 那位颧骨明显的领袖眯眼思考,他提醒图斩瓦和其他士兵:“痕虫苏醒会引来雇佣兵,恐怕王国军队和大部落也会围过来。” “哼,一群苍蝇。” 说话的人耸了耸肩膀。 他将脸上的【野猪骨盔】扶正,似乎对部落围剿并不感到害怕。 图斩瓦的执缰者想起来:“不久之前,丹智帕峡谷出现了一只曼底。” “熬冬结束,北境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漆冰使徒们沉声回应。 传说生物的出现往往能够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所以大家都略有耳闻。 图斩瓦始终沉默。 他呼出炽热的鼻息,摆手示意,战车随之转身继续行进。 领袖们带着麾下的漆冰使徒离开,浩浩荡荡的部队纷纷跟紧图斩瓦的行动,骑兵扭过魔物笨重的头,开始退出峡谷绕到【坵鸣古道】的路上,从另一个方向朝桑顿卡亚进攻。 图斩瓦驻足回望痕虫。 漫天尘土,山摇地动,峡谷被破坏得面目全非,荒原上酝酿着风暴,巨物在其中若隐若现地翻滚。 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没死。 风雪依旧嚎哭不止,肯恩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锡蒂的不安愈发强烈。 “我们得去找他!” “不,”空谷部落的大胡子摇摇头,“这个人实在太危险,即便是萨满达,也做不到召唤传说生物。” “应该不是肯恩做的,他是南疆人,怎么会掌握北境的古老魔法,谁又能解读箴言秘语到这种程度?” 锡蒂耸了耸肩膀。 她对于战旌们的争论感到头疼,于是说道:“别瞎猜,或许只是巧合,我们谁也不确定,这是否跟他有关……” 战旌们点了点头。 一个俊拔的身影依稀可见,就像雪天的祷告者,又像是穿越风暴的佣兵。 肯恩拄着【晨昏】,翻越废墟,来到众人面前。 战旌们现在才注意到,这柄战斧是标准的北境风格,上面从刻纹的仪仗规格,再到拓写的文字,都符合【帕洛图斯比顶尖工匠】的水准。 部落联军翘首以盼。 无论这个南疆人是谁,此人英勇冲锋、独自断后的勇气都令人钦佩。 看着那人沉默地走向前方。 部落联军知道,自己该走啦,前往一个最终的应战之地。 “给他匹马。” “得了吧。”肯恩轻笑回答,“战马速度太慢。” 他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逃出来的野兽或者魔物,漆冰使徒留下来的坐骑,往往都更加剽悍强壮,素质也更好些。 灰色视界展开,有只野狼匍匐在翻起的冻土后面。 “就它吧。” 肯恩说着向它走去。 战旌们皱起眉头。 虽然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不错,但北境的狼是种很高傲的生物,更何况还是敌人控制过的,很显然,这个年轻人缺乏最基本的驯猎常识。 肯恩听见了细碎的交谈声。 紧接着,他眼前出现备注。 某个沉寂已久的词条突然浮现,并且在原有内容后方,更新出更多信息。 【旧闻:荒原塚(更新)】 【奥苏亚旧神历中,恕戟斯曾给死于手中的十二只野兽修建安息之地。】 【其中,狼族之王,死于格尔达战役,最早被埋葬。】 肯恩眉头轻蹙。 他才刚刚见过【启温】,从交流中能感觉到,旧神是北境守护者——既然如此,恕戟斯为什么要杀死野兽们的王? 或许,旧神历有误。 肯恩放下杂念,专注于眼前的野狼。 它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在混乱的风雪中,没有随其它野兽逃跑,反而留在军队旁边,伺机观望…… 周围的北境土著们旁观着。 联军中有很多老猎人,他们估计,如果野狼觉察到这个南疆人的话,现在应该会扑上来或者离开了,但是都没有。 它就警惕地呆在原地。 肯恩的距离已久足够分辨出它的体态外貌,现在他可以确认是只黑色亚种霏狼。 【氏族招募】 【你心存狼之灵,并且与一头狼王缔结契约。这会让你吸引到野生、落单的狼族,如果成功驯服,就能够招至氏族当中。】 肯恩尝试靠近。 他做了件非常危险事情,那就是用手挡住眼睛转过脑袋,然后慢慢向前伸出另一只胳膊。 “哦哟,疯了啊?” 联军里传来惊呼声。 老猎人却饶有兴致地笑出声,他们昂首挺胸,展示出自己身上的骨头和纹身装饰,证明自己的荒原驯猎经验。 肯恩这个动作,是种试探。 野狼流浪了很久,它是异化亚种,拥有霏狼般的智慧,如果并不接受邀约,可以转身逃离,也可以发起进攻。 肯恩也很忐忑。 他的呼吸被压得很稳,随后,他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一丛略微发硬的毛发,继而是强壮的肌肉。 部落联军们看得津津有味,讨论声都很克制。 “先是接触,然后是驯服。” “我很期待他的方式,北境老猎人们都有绝活儿,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学了哪个部落。” 众目睽睽之中,黑色的手套隐入了毛发。 野狼在犹豫。 它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但没想到,颈部却被牢牢抓住了,恐慌弥漫,眼前的人类却带着微笑转过头来。 部落联军情绪高涨。 但是,片刻之后,众人的笑容和欢呼纷纷凝固。 肯恩欺身而上,避开了它的撕咬,然后用最野蛮的动作开始近距离厮打摔砸。 野狼身材高大。 它的异化亚种,成年狼的体积能够匹敌战马,各方面的素质也绝非普通野兽能够比拟。 肯恩却管不着。 他急着回村庄,也没有学过驯养策略,只能遵循最古老的传统,将它当做霏狼王那种性格来对待了…… 0154:争执 战旌们很懵。 按理说,肯恩这种南疆人,或许,会更温柔些? 猎户们眼角抽搐,听着砰砰入肉的摔打声,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些什么。 野狼估计更迷茫。 它流浪了很久,原本只是想要寻找一个能够栖身的部落,或者足够稳定强悍的氏族。 砰,呜。 肯恩撇撇嘴将其放倒在地,庞大的体积,沉重的手感,确实非常耗费精力,但总体来说——这头黑野狼略胖,也没有足够强烈的战斗意志。 【认可度:100%】 伴随着涓涓细流般的经验值,野狼苏醒了。 它的头被一片阴影覆盖。 肯恩蹲伏在旁边,抚摸着毛皮中的缺损处,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着看似温柔的话:“抱歉,我没有用武力胁迫的意思,就是……嗯,我以为你会更强硬些,而且我急着赶路。” 【异化野狼加入你的队伍。】 肯恩跨坐上去、 野兽没有座鞍的话,对骑术要求会比较高,所以他又调动经验值拉高了一点相应的数值。 锡蒂摇了摇头。 她看不懂驯猎,也不打算追问。 与此同时。 冰环部落的战旌,休姆·霍尔,也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的视线缓缓聚焦:周围仅有几个亲信贴身保护,即便如此,这几个人的目光都齐齐望着某处,似乎在旁观打架,证据就是,耳边不断有摔打声。 休姆捂着脑袋坐起来。 兽皮毯子滑落,露出他肌肉虬结的上身。 黑色乌鳞状的皮肤略微发暗,似乎是因为魔法消耗剧烈,还没有完全恢复。 锡蒂抱着胳膊。 她瞥了一眼,又迅速转过头来,说道:“哟,醒啦,这样最好,能帮我们减轻负重。” 他环顾四周,愣神片刻,试探地问道:“漆冰使徒呢?” “诺,那里。” 锡蒂抬了抬下巴。 休姆摇了摇头,望着漫天雪尘,仿佛置身于古老祭祀中的风暴,雄伟壮观的峡谷此时依稀能看见废墟。 “怎么,回事?我们竟然逃出来了……” 休姆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紧接着,他才想起锡蒂口中的神秘人,抬头便想要追问,女战旌挑眉微笑,又缓缓点头。 锡蒂弹了个响指,对准部落联军前方。 肯恩驱狼前行,众人充满好奇地看着他——在队伍前端,靠近中央的位置留了一个显眼的空隙。 【这是为你准备的。】 空谷部落的战说道:“我们走吧。” “呵。” 肯恩转头看着空谷部落的大胡子。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他的表情很玩味,但心底清楚得很。 随军萨满曾经跟他说过。 【队伍在行进过程当中,位置是相当有讲究的。】 斥候应该在哪儿。 指挥官应该在哪儿。 传信兵又应该在哪儿…… 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说难听些,是押送犯人,或者让不被信任家伙带路用的。 肯恩只能控制大致方向。 他没有办法逃脱,也不好临时改变主意。 再加上,周围全都是精兵悍将,如果遇到陷阱埋伏,可以当场将其处决掉,脱身的机会非常渺茫。 “怎么了?” 大胡子装糊涂,表情略显强硬。 他是战旌,见过很多狡诈的南疆人,空谷部落也因此损失过许多同胞,那些血泪史简直无法忘怀。 他完全有理由提防肯恩,催促道:“你在害怕?” “听着,”肯恩腰背笔挺,丝毫没有怯懦。 “漆冰使徒需要绕路,我现在要去最终的决战之地,你如果不信任我,就跑,带着军队离开,我丝毫不介意……” “你……” 大胡子佯装强硬。 “闭嘴!” 肯恩抽出战斧,直接转头爆呵,。 谷部落的战士们端起武器,转瞬之间,数十柄长矛和刀斧就对准了这个年轻人。 肯恩毫不在意。 他自始至终都盯着大胡子,脸上带着怒意,那股气势,仿佛是他将这群人给包围了一样。 肯恩说: “该死的良心让我伸出援手,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羞辱我,我明说了,漆冰使徒就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你不想帮助一个南疆人,就给我滚开,忘掉我搭救你的事情。” 哗咔。 肯恩先收起战斧,再收起锐利如剑的眼神,骑狼向着队伍最前端走去…… 所有人自觉地让路,谁都不敢阻拦。 空谷部落的大胡子面色沉重,片刻之后,他长叹一声,示意众人放下警惕。 南疆人确实狡猾。 但这个年轻的家伙,带着股浑然天成的领袖气质,而且眼睛和言行都是干净的,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避讳。 队伍在前进,背景是泥黄色的风暴。 漆冰使徒之所以选择【苏盆络谷地】,是因为这条路能够绕开坵鸣古道,几乎是直插【桑顿卡亚】的腰腹。 现在【痕虫】断绝了退路。 漆冰使徒只能重新绕回去,这耽搁的时间,就是联军做好准备的倒计时,大家都很紧迫。 在一片熙攘的蹄铁声中。 锡蒂骑着【刀尾猫】靠近大胡子,她说:“我觉得你该道歉。” “我会的,只要这件事儿顺利结束。” 大胡子坦然地回答,他来自两河交界,空谷部落传承下来的正直,就像他们的盾牌一样雪白坚实。 肯恩骑狼奔驰,动作洒脱自然。 休姆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这个南疆人很厉害,像是山口酒馆里的佣兵,透着股野性,又带着某种克制。 “妮子,他很复杂,你知道他是干啥的吗?” 休姆骑着【拱地兽】,转头问道。 锡蒂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又拍了怕羊齿部落的战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黎鹰在高空盘旋。 瘦老头回过神,面对几位战旌,他神秘地说道:“这个年轻人身上,可能有荒原塚的线索。” 肯恩在峡谷里,似乎牵触动过狼灵。 “扯淡!” 休姆大手一挥,直接戳穿:“这都是牲性氏族流出来的传说,根本没人寻到过,再说了,秘术和魔法而已,根本不稀奇!” 战旌们交流起来。 队伍穿过苔原,又翻越两个连接的丘陵,一望无际的冰原出现在队伍侧面。 黎鹰落下来。 羊齿部落的战旌说,前面有个非常不错的村庄,看图腾样式,应该是侍奉冬母的部落。 “肯恩应该就来自那里。” “走吧,我们去看看,他到底是谁……” 0155:加入 【你回到桑顿卡亚,潜伏于四周的斥候纷纷退去。】 肯恩之所以如此暴怒,甚至拔出武器威胁,是因为——他也是战旌,是桑顿卡亚人民的希望。 如果臣民们看见自己的首领,像囚犯一样被押解回来…… 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黑菈们必然沉默不语,奎玛说不定会在暗地里动刀,朗兹……好吧,他没这个脑子,意识不到这种事情,但如果随军萨满解释给他听,这个暴躁的巨裔会当场抡起棒子跟大胡子理论。 冬松挺翘,积雪齐整。 伐木工地规规矩矩地排列着,但一个工人都没有,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见极易忽略的战斗痕迹。 部落联军大摇大摆地穿过去。 唯独羊齿部落的战旌频频回头,他是牲性氏族,擅长陷阱和驯兽,这条平淡无奇的村道给他一种非常独特的感觉。 “有陷阱,而且很多、很致命。” 瘦老头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某种源自猎人的直觉一直在警告他。 随着部落联军走过森林,开阔的坦途暴露在众人面前,村道规模绝对是帕洛图斯比中颇有牌面的程度,令诸位战旌都感到眼前一亮。 围墙和大门都保持了传统,就连哨塔上面的角标和图腾骨挂都做得很到位。 锡蒂仔细观察。 她很容易就能够看出,这种北境风格的表象之下,还有更为精细的改造,比如围墙的结构其实穿插着南疆风格的设计,还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改良手法。 桑顿卡亚的军队安安静静。 他们没有看向部落联军,甚至对连队伍中央最气派的几位领袖都视而不见,他们看着肯恩所在的位置。 如果战旌此时给出暗号。 这群桑顿卡亚的战士们,甚至会当场跟部落联军翻脸,即便双方在人数上并不占据优势。 但为了肯恩,他们会这样做的。 肯恩取下自己的战斧,脱离部落联军,骑狼走向大家,现在他保持着战旌应有的仪度,所以也不过分热络,仅仅翻身下马,在簇拥和无数视线当中回到自己的村庄。 【你返回了桑顿卡亚,臣民们满怀希冀地看着你。】 锡蒂等数位领袖跨着坐骑上前。 他们面色凝重,有种奇怪的想法正在脑海中萌发,并且愈发地不可阻挡。 “这……也太奇怪了。” “我想是的。” “我从未想象过,会是这样一群人,在吸引、抵挡着漆冰使徒的战刀。” 【你有权代表桑顿卡亚加入部落联军。】 大家议论纷纷。 肯恩站在完全敞开的部落大门前,他背着手转过身,尽量让目光扫过所有人,毕竟恶战在即,而桑顿卡亚从未聚集过如此多的部队。 【联军:7个部落】 【桑顿卡亚军队数量:68】 【部落联军数量:217】 肯恩知道,大家也在期待自己的态度,并且,联军当中也有还没弄清现状的莽夫。 他将凝视的目光从黑菈们移到锡蒂。 【这个女人,是联军暂定的指挥官。】 周围低估的声音渐渐减弱。 肯恩褪去右边手套,一幅古老沧桑的纹图逐渐暴露。 它描绘着只有神明才能解读的语言,对于北境众人来说,这个徽章意味着统一和安定,意味着一个部落的生生不息和沉重的责任,更加意味着…… “战旌。” 锡蒂脱口而出。 她面色凝重,屏住呼吸,比以往任何一次扩大联军的时候都要心情复杂。 “啧啧,南疆人,北境战旌。” 其余部落的领袖们都各自沉思。 “我没有意见,肯恩·布维尔,你的胆识和身手大家有目共睹,但我不确定的是……” 锡蒂凝望着他,说出了众人心中的困惑:“你是否真的能够代表桑顿卡亚?” 她的怀疑不无道理。 桑顿卡亚的军队就在眼前,但诸位战旌都在荒原里摸爬滚打多年,大家一眼就能看出——着绝对不是自然发展的部落。 他们的肤色有偏差,长相和身形各异。 如果战旌们仔细观察的话甚至能够发现,很多战士身上还保留着其他部落的信仰装饰。 眼前这个桑顿卡亚,是用流民拼凑起来的。 “妮子,注意你的嘴巴。” 朗兹一脚踏出队伍,几名黑菈拽住了他的铠甲,离得近的人听到这番质问,都没有露出好脸色。 当气氛变得愈发紧张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声高呼。 “肯恩!” “战旌,战旌!” 声浪迅速膨胀,淹没了部落联军的战马。 桑顿卡亚的臣民们激情澎湃,在这种即将迎战强敌的时刻,所有人心底都憋着一股劲儿,至此,欢呼声彻底爆发! 【常识:齐声高呼】 【帕洛图斯比最常见的群体行为,当某些答案呼之欲出时,众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增加认同感和表达强烈的情绪。】 肯恩微笑地听着臣民们呼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手,喧闹声戛然而止,然后他冲着以锡蒂为首的战旌们说道: “如你所见,北境各处的同胞聚集于此,而我为他们的生存奔波,这就是我的目的,旧神在上,谁都可以考验我的这份承诺。” 奎玛瞬间侧目。 他站在军队前端,能够看清肯恩风雕雪蚀般的侧脸,这是奎玛印象中……肯恩第一次用旧神来担保誓言。 “我无话可说。” 部落联军里有人开始表态。 锡蒂心中暗自苦笑,因为说话的人,就是空谷部落的战旌——持盾者·荆胡·托弥欧。 他虽然和肯恩有争执,但部落子民的选择才是众望所归。 空谷部落的战旌率先举起白盾,随后是冰环部落的休姆也高擎战锤,再接着,羊齿部落,雪海部落…… 锡蒂环顾四周,看见了除自己以外的六把武器。 【常识:联军表决】 【北境部落的联盟,在接纳新势力时,往往用高举武器的方式来投票,战旌握持,象征着权力和态度。】 锡蒂也举起手中的折镰,全票同意肯恩·布维尔率领他的勇士加入联军,共同抵御凶恶残暴的漆冰使徒。 喧闹的部落互相融合。 战士们分享食物、见闻、以及各自拿手的绝活和武艺。 大家抵御外敌的信心变得更大,似乎眨眼之间,就能够把图斩瓦按死在荒原的冻土里。 0156:战争接触 桑顿卡亚的黎明,火光摇摇欲坠,像是在描绘着昨夜盛典的热络与饱足。 图斩瓦率领队伍,离开了坵鸣古道。 冬松轰然倒塌,惊醒了这位沉思中的指挥官。 图斩瓦平静地站起身,遥望雪枝缝隙当中露出的围墙边角,他高壮挺拔的身躯,足以俯瞰军队,手里握持着一柄血迹斑驳的【钉头斧】。 低垂的刃口预示着战争的惨烈。 前方村道中,头戴铁盔的重骑部队正在行进,沿途掠夺让这群恶魔们吞吃了数个村庄的资源,现在所有魔物都披着甲胄,就连骑兵们握着缰绳的双手都戴着尖钉护具。 图斩瓦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领袖。 他麾下有百余名步战手,手持各式武器,由原本的领袖带队指挥,但最终的命令由图斩瓦下达。 除此之外,重骑兵几十名,魔物和野兽若干。 部队前进的同时,还有冰爆法师点缀在其中,样貌隐藏在斗篷之下,饰品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图斩瓦起身观察。 执缰者停住战车,眼睛通红的野兽展露出獠牙,粘稠的唾液顺着毛皮滴溅在泥泞的土地上。 “停止!” 漆冰使徒随着命令停止,盔甲哗啦作响,木质的攻伐器械发出咯咯的响声。 嗷—— 重骑兵当中,有头四肢宽厚的【杰格兽】。 它发出奇怪的吼声,筋脉膨胀,像是受到了某种侵蚀。 “驯兽师,怎么回事儿!” 领队用强硬的手段控制住了它,随后转身去呵斥队伍里的驯兽师,这群人用秘术影响着漆冰使徒所有的野兽和魔物。 然而,头戴兽盔,画满油彩的家伙摇了摇头。 “该死,别盯着我,我什么都没做,秘术还是稳稳地牵引着所有小东西。” 他很无辜,语气急躁地回答道:“除非,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在影响它们。” 领袖拽紧缰绳。 他觉得战争氛围可能感染到了它,希望项圈里隐藏的倒刺能够令其安静下来。 “喂,怎么啦!” “该死的,坐骑失控了。” 前排重骑兵率先发觉异常。 领袖很快就看见周围的巨獾和野猪们开始烦躁地踱步,各种令人不安的鼻哼声此起彼伏。 他嗅到一丝不安。 确实是嗅到。 他醒悟过来,这个味道是切实存在的,飘散在空气当中,浓度非常高,即便是人类都能够分辨得出来。 而“不安”,是源于心底的。 “呜——” 桑顿卡亚的城墙后方。 随军萨满抚摸着【兽号角】,图腾斑驳,明暗交替,带有魔法的沉闷巨响从前端喷出,像无形且壮观的涟漪那样肆意叠荡,形成声势浩大的音浪覆盖了整片森林。 重骑兵领袖脸色惨白起来。 他知道这是北境最著名的战争武器,但他没有意料到,在这种偏远部落的小村庄里面,竟然隐藏着牲性氏族的成员。 魔物们哀鸣的声音大过骑手的惊呼。 鞭子如雨般抽打在这群皮糙肉厚的巨兽身上,仅仅片刻之后,就有头野猪率先冲了出去。 附近的魔物也开始挣脱束缚,迈开蹄跨,肆意奔腾起来。 【部落联军使用兽号角,破坏了敌方重骑的纪律性。】 桑顿卡亚围墙后方。 随军萨满骄傲地笑起来,他毁掉的半张脸露出斗篷,惊得几个射手踉跄跌坐。 羊齿部落的战旌却挑起眉头。 他也是牲性氏族的成员,荒原塚的追随者,以兽为灵,追寻风雪里的真理。 “看这情况,我们也不用比较了。” 瘦老头非常高兴,他说:“等战斗结束,我把秘药的配方给你。” 这种职业能够在北境繁荣下去,离不开驯兽人们的交流和慷慨。 羊齿部落的成员们一惊,不禁面面相觑。 瘦老头严肃地瞪着他们,指挥几个年轻的学徒将黎鹰收回来,免得被射手针对,或者解药失效,被兽号角给影响到。 图斩瓦将钉头斧指向冰爆法师。 漆冰使徒的队伍里升起数枚巨大的紫色光球,絮状的能量互相勾连,形成了一个足以抵抗秘术的巨阵。 兽号角是北境常见的战场武器。 它的破解方法除了解药之外,当然也有很多应急措施,保护、对冲、扰乱等手段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 重骑兵们及时刹车。 领袖控制得最好,没有跑出去多远,胯下的【杰格兽】瞬间乖伏,喘着粗气,脖颈间流出黑红色的血液。 但更多的魔物已经蹿出去。 桑顿卡亚前方的土地塌陷,重新挖掘的壕沟坑杀了好几只跳跃力不强的野兽。 枝槎粗的钢矛从雪地里飞射而出,防御力差一些的被直接洞穿,细密的箭阵也没有落下。 它们的优势不仅在于数量多,还包括上面涂抹的东西。 整整八个部落的物资储备,其中包括的药剂数不胜数,致幻的药物、麻醉的药物、带有剧毒和影响情绪的…… 各式各样。 漆冰使徒的重骑兵和他们胯下的坐骑在箭雨和陷阱中吃尽苦头,惨叫声此起彼伏。 哗啦啦。 茶水倒满,锈色的液体微微荡漾。 围墙最远端。 伯克躲在这里,漆冰使徒来势凶猛,对方也不是疯癫无序的狼人,所以这次他并没有带着学徒躲在哨塔里学习。 至少,他认为这是学习。 学徒腿脚打颤,这家伙会给自己渲染出恐惧感,所以房间里战争氛围很浓厚,唯一能使人安心的,只有摇晃的炭火还有不断烹煮的茶水。 “推进!” 漆冰使徒迈开沉重的步伐。 冰爆法师们的阵法也随之移动,几颗硕大的光球像是支柱,撑起一张隔绝混乱的巨网,囊括进来的野兽们纷纷恢复理智。 “发射!” 投石车掷出巨石,木质陷阱的连锁机关被一个个砸断。 重骑兵领袖咬牙切齿,他承认自己低估了这群人的本事,但接下来,才要找回自己的主场。 漆冰使徒是个很重视战斗力的群体。 这也是为什么,图斩瓦作为破城手的老大会威望极高,因为破城手是在最前端的。 而现在,重新组合的漆冰使徒…… 重骑兵被排在了最前面。 领袖扣好盔甲的绑带,把缰绳缠绕在臂弯当中,双眼闪烁着死亡赐予的幽蓝,用极具威慑力的嗓音指挥自己的属下。 “冲锋!” 0157:目标是大门 漆冰使徒的重骑兵开始冲阵,轰鸣的蹄声宛如滚滚闷雷,当这恐怖的声音响起,地面也随之颤抖。 野兽们沿着村道前进。 路上一个个深坑被尸体填满,重骑兵汇聚成风暴,铁甲阻挡着箭镞侵袭。 钢矛被坚盾拦截。 土块碎裂,一束束黑色的影子瞬间绷直,埋藏于其中的拌索像是枯藤那样被连根拔起,直至挣断。 轰隆隆。 桑顿卡亚前方的木质拦马,在沉重的兽蹄和有规律的践踏中变成破烂,陷阱纷纷触发,却无法阻挡这群怪物分毫。 “全都是疯子。” 锡蒂唾骂道。 重骑开道的方式有很多,漆冰使徒却能将暴戾演绎到极致,但这种看似无理的战术,其实也有很多技巧。 他们驯服的野兽皮肉厚实,能抵挡最基本的火力覆盖。 骑手们身经百战,在致命威胁逼近时,能够拉扯抵挡,用盾牌或者钢铁的披甲来承受攻击。 【敌对:重骑兵领袖】 【战争天赋:领骑】 【效果:率队冲锋时能鼓舞士气,血肉获得强化,伤口恢复速度提升,队伍骑术上升。】 肯恩一言不发地观察着。 他眼中闪烁着微芒,灰色视界之下,漆冰使徒的重骑兵纷纷顶着鲜红的血条向自己逼近。 野兽和魔物趟过陷阱。 损伤是无法完全规避的,有好几名漆冰使徒断绝了呼吸,在同伴的铁骑之下沦为肉酱。 “我们即是梦魇,不畏死亡!” 领袖的呼声盖过一切。 他确实是位悍勇的战士,即便头盔破损,也要顶着满脸的鲜血咆哮。 奎玛抽出【肃修】,在围墙站台上甩出一箭。 钢制箭头触碰枢纽,原本被投石器砸断的机关重新启动,两张巨网迎面盖下来。 他说:“做决定吧,战旌。” 肯恩摇摇头,说不着急,他看着巨网在铁蹄间缠绕,绊倒的野兽掀起局部的混乱。 重骑兵迫至眼前。 领袖握着缰绳。 他的【杰格兽】冲出雪尘,只需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够撞在围墙上。 肯恩皱起眉,不太情愿的举起右手。 朗兹看见信号,抡起早就准备好的斧头,仅仅一下呼吸的时间,就将粗壮的撑杆伐倒。 【城防陷阱:沟壑(触发)】 桑顿卡亚围墙前方,原本平整的地面轰然崩塌,暴露出早就已经掏空的沟壑,时间仓促,里面洒满了锋利的铁屑,易伤却不够致命。 它足足有五步宽! “动手,”冰环部落的战旌呼喊道。“拿出力气来,小伙子们!” 休姆站在围墙的阴影里怒吼。 他依旧裸露着上身,鳞甲丰满油亮,象征着恢复完全的魔力,还有重新蓄满的热情。 休姆腾手抡满,石质锤面以摧枯拉朽之势砸断了撑杆。 围墙之外的土地随之塌陷。 “吼——” 冰环部落的战士齐声回应。 他们保持着恰当的间距,沿着围墙后面的撑柱排列,同时抡起手中的重型武器,狠狠砸了下去! 机关连接,土地崩塌。 桑顿卡亚面前的村道瞬间面目全非,地陷造成的混乱甚至比触发陷阱还要壮观。 黎鹰带回了消息。 部落联军很早就知道,漆冰使徒有一支装备精良、凶悍无畏的重骑兵。 伯克浸淫古建筑和城防多年。 据他所说,南疆诸国的很多小城邦,明知道无法抵抗王国铁骑,就直接挖掘出难以逾越的深沟,将围墙变成遥不可及的彼岸。 部落联军奋斗整夜,也只能勉强挖出这点距离。 肯恩面色凝重地观察,他呢喃道:“希望够用吧。” 沟壑前方。 重骑兵的领袖咬牙切齿,他舔了口淌到嘴边的血液,然后怒目瞪着围墙上的年轻人。 “南疆的爪牙……” 他眼中闪烁着幽蓝,死亡赐福之下,所有漆冰使徒都强壮善战,各项素质都有不同幅度地提升。 肯恩被领袖吸引,双方隔着轰隆作响的沟壑对视。 他看见一名骑手竖起了【单手圆盾】,但很快,飞射的钢矛就破开了木板,露出一只被癫狂侵占的眼睛。 领袖甩动缰绳,松了几圈。 他舒展手臂的肌肉,然后把头埋进【杰格兽】肥厚的耳朵之间。 野兽承受了猛烈的箭雨,在生命垂危之际,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一次腾跃。 领袖在最高点跳了出去,翻腾之后落在了裂缝的另一边。 围墙上的众人惊呼不已,有人伏在站台上向下看,但防止攀登的横檐却阻挡了视线。 重骑兵领袖就这样跨了过来。 有人催促弓箭手寻找击杀角度,也有人安慰道:“没用的,大门紧闭,他根本砸不开。”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一根不足半的血条。 敌人就在自己脚下,那家伙甩掉了破损的圆盾,然后伸手按在厚重的大门上。 【秘术:牵引铁索】 “所有人,”肯恩警觉不妙。“远离那里!” 围墙之外。 重骑兵领袖咧嘴微笑。 漆冰使徒缴获的物资当中,有很多致命野蛮的道具,其中就包括用来破壁的东西。 他将一枚造型阴森的铁钉砸在门上。 尖锐的部分陷进木头,随后隔层破损,漆黑的烟雾凝聚成团,并且开始燃烧。 它随着寒风呼啸摆动,像是一团显眼的信标。 呼~ 一根铁索穿破雪雾,从裂缝的另一边飞过来,竟然精准地扎进了木门,在两端架起连接。 呼,呼呼! 紧接着,又是数根铁索,从正在奔跑或者已经死亡的野兽身上飞出来,这些东西,早就装备在了重骑兵的披甲当中。 “天哪,这是什么?” “快散开,都小心一点。” 围墙内部。 部落联军们退后几步,众人提防着大门上深浅不一的尖钉。 重骑兵领袖看着铁索凿进木门,露出满意的微笑。 他回望混乱的战场,看着骑兵们在裂缝前后挣扎,能够越过来的人寥寥无几。 甚至有麾下的战士勉强越过来,却重伤昏死,完全无法行动。 “还不够。” 他表情冷漠地呢喃着,然后走向抽搐的野兽,想要摸出另一枚铁索信标。 “桑顿卡亚的孬种都蜷缩在围墙里,后悔吧,都盲目地相信沟壑战术,现在没有人能阻挡我。” 他疯狂地叙说着,完全没有觉察到有人靠近。 阴影覆盖了这位领袖。 他愣住,想要翻身回击,却迎来了一把锋锐无比的【晶骨战刀】。 濛等了一会儿,开始擦拭武器上的积血。 0158:翻越而来的梦魇 肯恩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濛虽然年轻,但战斗能力和胆识却很充足,他直面恐惧之后变得更加沉稳,所以才被允许留在围墙外面清缴。 锡蒂抬脚踩在站台的边缘上。 “搞什么,”她疑惑地问道,“敌人就指望这几根玩意儿扎穿防御?” 重骑兵领袖已经死亡。 他带来的增益效果消失,委顿的骑手们没有越过沟壑的勇气,或者早就殒命在各种飞来的攻击当中。 战场逐渐恢复秩序。 几十名重骑兵的冒死试探,将陷阱给消耗殆尽,投石机也从未停歇,在轰隆隆的抛投之中,钩锁机关也被弄得破损失效。 平坦大道已经变得坑坑洼洼。 哗啦啦。 铁索横在尸体和废墟之上。 它们互相摆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尸语者吹凑的残响。 肯恩皱眉沉思。 现在联军已经在数量上取得微弱优势,但单体素质无法跟敌人抗衡。 所以只能慢慢消耗,尽量将贴身决战的时刻向后拖延。 【北境的梦魇近在眼前,命运正紧盯着你。】 肯恩眉头轻跳。 突然浮现出的备注显得有点没头没尾。 但没还等他想清楚锁链的用处,雪尘就已经在寒风吹拂中完全散去了。 冬松林被完全推平,随风暴露的军阵密密麻麻,上百人的规模。 战车由野兽牵引。 强壮的指挥官坐在上面,他用胳膊撑着下巴,足足两人的身高,握持着边缘起伏的武器。 钉头斧颜色深重,泛着血光。 晨昏传导出战意,跃跃欲试。 “图斩瓦。” 肯恩认出了横亘在对方胸膛之上的一道浅浅的伤疤。 图斩瓦刚才就坐在那里,看着重骑兵展示出应有的果决,他等到尘埃落定,站了起来。 他个子高大,身形威武,披肩的银发打结成团。 “做的好。” 图斩瓦语气平静地点头。 他看着飘荡在空中的铁索,像是感召到命运的牵引一样,顺着它看见了厚重的门扉,还有围墙之上的那位……显眼的年轻人。 肯恩发现了他。 【他变了。】 虽然距离遥远,但那种明显的幽蓝消失了,图斩瓦变得更加沉稳、内收,隐藏于心底的怒火被完全克制。 呷—— 黎鹰仓皇逃回。 “咳咳。”羊齿部落的老头感到不适。“很危险。” 他透过黎鹰的视角,看见了图斩瓦清晰尖锐的双眼——这个人确实已经摆脱了死亡蛊惑。 但老头却不能够长久地看向那双眼睛。 图斩瓦血战出来的压迫感,仿佛承载着北境荒原里的深沉,稍微凝视,就如同冰川轰然倾覆。 “你看到了什么?” 休姆问道。 羊齿部落的老头不想助长敌人的声势,又不知怎么回答。 他发现战旌们都在看着自己。 唯独肯恩,隔着战场,和图斩瓦对视良久。 “哎。” 老头瞬间明白了他和肯恩之间的差距,于是郑重地警告周围所有人:“要么我们一起杀了他,要么离得远远的,想活命,就要打起全部的精神。” 轰隆! 乌云密布。 桑顿卡亚的建筑里传来尖叫声,探头观望的村民都缩回了脑袋。 他们即便再傻,也能明白那云层不是荒原多变的天气,而是敌人酝酿当中的魔法。 锡蒂组织士兵防御。 部落联军瞬间支起无数盾牌,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他们在苏盆络谷地遭遇过冰锥风暴。 锡蒂奔走指挥。 她披上毛皮罩的同时,撇头看见肯恩正望着天空发呆,于是喊道:“干什么,想变成蜂窝吗?” “不对劲。” 肯恩的声音很沉重,他说话时伴随着喘息。 “不是冰锥风暴。” 【冰魔法:通桥(79%)】 两种魔法完全不同,而且准备时间非常快。 锡蒂距离较近。 她能觉察到这个男人逐渐变得紧张,刚向前迈出一步,想要仔细询问,却被他高声吓退。 “不准靠近扶手!” 肯恩发疯似地呼喊。 他全力甩出【晨昏】,朝着勾连的锁链飞去,因为指挥站位比较远,伤害不足,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做。 战斧仅仅割断两根就后继无力,只能折回。 围墙上的联军全都懵了。 桑顿卡亚的士兵令行禁止,他们下意识相信战旌,不仅自己远离边缘,还带着陌生的同伴后退。 远处。 图斩瓦竖起钉头斧,在野兽的咆哮声中,战车开始奔驰。 桑顿卡亚的村道崎岖难行,就算最平坦的地方也遍布巨石,沟壑足足有五步宽,里面铺满铁屑。 别说军队冲锋,就连独自跨越都要耗费些功夫。 乌云翻滚,寒风从北而来。 图斩瓦的战车正在前进。 漆冰使徒们早就恭候在废墟前方,瞬间,数枚蓄满魔法的武器被高高举起。 军阵中隐藏的法师暴露了出来。 他们眼中全白,幽蓝色的雾霭眼角飘荡,沉重的兽皮斗篷不断鼓动,图腾铁挂之类的装饰全都哗啦作响。 “寒冷之拥,铸造冰之桥梁。” 数名冰爆法师异口同声地吟唱。 他们仰望苍穹,用双臂迎接浓云,就在图斩瓦即将抵达之际,他们将魔法鼓动到极限,齐齐呼唤: “跨越生存与死亡的两岸。” 寒意凝结,令在场所有人喉头紧绷,好像连唾液都被瞬间冰封了一样。 霜白铺满了杂乱的废墟。 图斩瓦头发散乱,肌肉紧绷,随着他的呐喊,所有漆冰使徒开始迈开步伐。 坚冰出现在他们的脚下。 不断延伸,延伸,再延伸,速度越来越快。 雪白色的霜冻爬上铁索,那些滋啦啦的冰晶凝结声仿佛是催命的前奏,像是一双双深渊里伸来的爪子,抓向泅溺的可怜鬼。 没有人能跟上它生长的速度。 部落联军仓皇逃窜,当第一朵霜花触碰到木门,延展出来的冰晶很快就变得通透又清晰。 空谷部落的战旌掩护自己的战士撤退。 他转过头,才发现桥梁已经顺延至脚下,围墙肉眼可见地变成了白色。 “大门,没用了。” 冰在延伸,围墙折檐在扭曲。 砰! 木屑横飞。 托弥欧竖起雪白的盾牌,感觉有尖锐的东西抵在上面,将他不断向后推的同时,还发出折断的脆响。 唰! 他觉得喉头发凉。 “遭了。” 他想着。 冰锥从下方而来,肆意生长的晶体像是一柄长矛,直直冲向了他的咽喉。 砰! 托弥欧瞳孔颤抖,却听见了碎裂声。 他看见: 肯恩·布维尔闪到身旁,挥舞着漆黑的拳头,将冰块轰然击碎,即便如此,护臂的铁块缝隙间,还是溅出了血沫。 0159:盾与荣耀 “感谢。” 托弥欧转向肯恩表示感激,然后将盾牌从围墙卸下来。 冰锥破裂,白烟弥漫。 “天哪,这魔法可真迅猛,如果你没提醒,恐怕所有人都要变成冰雕了。” 他说着话,左右环顾了一下。 桑顿卡亚的围墙变成了白色,硕大的冰锥在边缘突出来,像是一圈荆棘状的防御工事。 “感谢旧神吧,你至少还能呼吸。” 肯恩边说边握紧拳头,用经验值给划伤的部分止血。 部落联军已经撤到村庄里面,摆好了迎敌的阵仗,但托弥欧和肯恩因为断后的缘故,被留在了围墙上面。 “你的属下怎么办,我是说,裂缝旁边的家伙。” 托弥欧面貌粗犷,但为人正直体贴,漆冰使徒来势凶猛,战场扩张这么快,他担心同胞们的伤亡。 “濛绝对比你想得坚强。” 肯恩很放心。 冰面扩张成桥梁,成为了敌人进攻的道路,但同时也变成一面屏障,将留在外面清缴的濛给保护了起来。 托弥欧用盾牌砸开冰锥。 他们俩在茫茫白雾中寻找方向,同时避开那些响彻耳畔的喊杀声,听动静,部落联军应该已经和漆冰使徒开始接触。 “南疆人说话都挺有一套的。” 托弥欧很诚恳,他语气平静,头也不回地说:“我也曾信任属下的能力,结果却害他面对死亡。” 肯恩心里有数。 他相信濛的实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作为指挥官来说,他必须是战场中最坚定的人。 “濛很熟悉部落周围的暗道,比起他,我们更应该担心自己,毕竟……” 话音未落,吠吼响起。 “有畜生,小心。” 托弥欧竖起雪白色的盾牌。 朦胧的雾气当中,寒潮如浪袭来,混乱的吼叫声听着像是一群排列起来的猛兽,它们速度非常快,气流被搅动,出现了好几双猩红的眼睛。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下一秒,他拍打着托弥欧的肩膀催促道:“收盾牌,闪开。” 两个人向左右飞扑。 野兽闯入他们中间的空隙,龇开的獠牙如同屠刀,排在最旁边的两只各自扭头撕咬,却没有碰到,只能不甘心地飞跃到地面上。 肯恩翻滚侧身,从围墙上也落回地面。 他抽身回头观望,看见这群野兽身上都套着缰绳,绳索连接到浓雾当中。 呼—— 一架战车呼啸而来。 图斩瓦如同雕塑般踩在车辕上。 领缰手早就跳车离开,此时只有他一个人,单手握着獠牙状的绳结,另一手提拎着【钉头斧】。 轰隆! 钢铁包裹的轮毂砸在泥砖上。 图斩瓦身形稳健,战车发出了巨大的断裂声,铺着兽皮的座椅塌陷扯断,残损的部分向前拖拽,又是连串的摩擦声。 “何等荣幸,能面对霍叟的战祭。” 托弥欧站起来说道,他故意高声以吸引注意力,如果肯恩趁着这个机会逃跑,或许能够跟其他人汇合,然后再回来…… 回来给自己收尸。 没错,托弥欧没有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够战胜图斩瓦。 “嘘,休提这个名讳。” 图斩瓦的声音低沉有力。 他背对着两人,模糊的影子映出他坚实的宽阔的背肌。 托弥欧心跳极快,额角渗出汗液。 眼前这个正从白烟中走下战车残骸的家伙,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仿佛一个照面,就会被摧毁掉。 “你好像更坚定了,怎么着,不再害怕和逃避了吗?” 肯恩阔步走出,靴子扣响在泥砖上。 托弥欧听到这话,后背都开始发麻,这家伙不仅没跑,竟然还在用语言激怒对方。 “喂,”托弥欧咕哝道。“你该走的,为什么要浪费我创造的机会!” 肯恩欠身表示感谢,他说:“抱歉,我也是战旌,我也习惯留下来断后,就跟你一样。” “南疆人的油嘴滑舌。” 托弥欧笑着回答,事到如今,也只能握紧盾牌。 图斩瓦高大的身躯撞开了白烟,肌肉在鼓动,强壮的胳膊缓缓抡出弧线,像是在进行某种热身。 【任务:孤立无援】 【进度:20min】 【描述:你撤退的路径被图斩瓦阻隔,配合托弥欧,避免他死亡,坚持到部落联军突破重围。】 肯恩的视线沿着图斩瓦的胸膛移动,看到了一道醒目的伤疤,晨昏锋锐无比,那绝对是致命伤。 “我有个追随者叫卑勒·铁牙,” 图斩瓦走过来,他拍了拍泛白的伤痕,“他在生命的最后的关头,把最珍贵的药剂用在我身上。” 令他重获新生的并非是药水。 而是他心底里对命运的痛恨,对死亡的质疑。 “既然你摆脱了蛊惑,应该重拾荣誉,而不是继续跟着漆冰使徒造孽。”托弥欧哼哼地说。 砰! 他没反应过来,就看见: 一只硕大的脚掌踩在面前的泥砖上面,鹿皮靴子紧绷,依稀显示出脚趾的轮廓。 图斩瓦这记踩踏绝对用足了力气。 他迈开胯部,伴随着泥砖崩裂的声音跃至前方,厚重的钉头斧紧随其后,轰然锤在雪白的盾牌上。 【你的队友遭到攻击。】 肯恩的视线移动,他没想到敌人速度这么快。 图斩瓦与之前的状态完全不同,他已经抛弃了漆冰使徒的癫狂,所有的战斗技巧斗源自经年累月的历练。 托弥欧手臂抽痛。 他的盾牌被砸得竖起来,像是被掀开的龟壳。 图斩瓦冷漠地注视着,又提起鹿皮靴子,踹在盾牌的边缘,空气中瞬间传来清脆的骨裂声。 “啊——” 托弥欧的惨叫远远荡开。 他翻滚出几步之外,如果不是顺势而动,这条胳膊恐怕就在强力的扭转中被撕裂开了。 晨昏划破雾霭。 图斩瓦甩动武器将其磕飞,又转过头俯视着眼前的执盾者:“你还年轻,要学会谨言慎行。” 他瞥了眼盾牌上的徽记,继续说道。 “空谷部落,难怪,你的前辈确实重视荣誉,但你们这些崛起的分支,却妄想和南疆人友好相处?他们才是罪孽,而你们这种丧失血性,沉迷于和谐愿景中的弱者,才应该铲除。” 托弥欧竭尽全力翻过身。 他咬牙怒视,却险些抬不起胳膊,眼中闪耀着决然,回击到:“那你该去面对王国军,而不是对着部落挥刀……” 0160:鏖战 图斩瓦停下脚步。 他调转方向,用技巧磕停战斧,用自己的武器当支撑,把晨昏给嵌到了墙壁中。 “王国军?” 图斩瓦站到了托弥欧身旁。 他本身就很强壮,足足有两人高,这种俯瞰的角度像是在屠宰一头健壮的羊羔。 “孩子,记得我刚才说的名字吗,卑勒·铁牙。” 图斩瓦拎起他的胸甲,用平视的目光审讯托弥欧,一阵寒风吹过来,将银色的乱发舞乱。 “漆冰使徒从不挑选敌人。” 他说。 “我和他曾在永冻之墙下迎战王国的军阵,郫斯顿克的黑理铁骑、诺林的光辉剑士,我们用龙裔的咆哮点起篝火,在精灵的箭雨中入眠。” 图斩瓦说着话,逐渐变得愤怒。 他拳头紧握,托弥欧的盔甲发出扭曲的声音。 “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北境之所以无法崛起,就是因为你们背叛了这片土地。太多部落跟南疆贸易、结交,活在虚幻的梦里。” 托弥欧眼角抽搐,却在暗自攥紧拳头。 “我无法认同,”他说,“你们入侵,那我们就反击和保护!” 雪白的盾牌冲上来。 图斩瓦瞥见盾尖朝着自己的脑袋,他没有歪头,而是抬肘卡住托弥欧的胳膊,顺势向地面砸过去。 “咳啊。” 托弥欧咳出血液,他背后的泥砖扩散出蛛网般的裂痕。 图斩瓦挥起钉头斧,做出处决动作,他掌握着增强力量的赐福,随意就能造成重伤,这记斩杀足以分割一头成年的野猪。 他听到风里有声音。 同一瞬间,一道寒芒裹挟着白烟闪过,战斧飞行的角度极其刁钻。 “啧。” 图斩瓦眯眼改变方向,想要把这把碍事的斧头给打断。 突然,烟雾破开。 肯恩闪烁到【晨昏】所在的位置,单手高擎着战斧,用迅猛的斩击抢先一拍。 图斩瓦向前迎击。 他不是那种笨拙的傻大个,而是位经验丰富的战士,饱经风霜的脸上出现一丝狰狞,吼道:“偏要抢着送死!” 烟雾被劈成两片,被寒风卷起带走,露出了远处正在交战的军队。 肯恩再次消失。 他再度触发【影隙】到了图斩瓦身后,想要就地翻滚,带着人撤到战场之外。 【你低估了对手。】 “呵。” 冷哼传来。 肯恩刚扶好托弥欧,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的战斗直觉很明锐,此时,某种危机感被推到顶峰。 仿佛身后就是无尽的深渊。 恐惧感冲到头顶,脊背抽紧,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 图斩瓦挥空之后没有停顿,他整个人转了一圈,由手臂引导出强大的力量,锋锐沉重的钉头斧直接扫开了肯恩的盔甲。 “咳。” 肯恩眼睛充血。 尽管视野中全都是猩红色,血条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和托弥欧一样脆弱。 他带着人顺势向前,在力竭之际,又将人给抛了出去。 托弥欧惊恐地目睹了一切,刚才那记挥砍,直接挑开了肯恩的背甲,肋骨断裂,鲜血都被钉刺给划了出来。 尽管如此。 肯恩在咬牙逃离的过程中,一直在用经验值治疗托弥欧,就连抛出去墙角都位于战斗的边缘,有足够的时间来给他喘息。 “喂,你!” 他想要劝阻,却看见肯恩瞪着眼睛咳血不止。 所有语言都堵塞在心中,作为执盾者,托弥欧保护过无数同胞,继承战旌武器【峰盾】之后,更是活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都快忘记了,被保护的感觉。 荣耀是不分势力的,眼前这位年轻的南疆人,展现出了坚定的意志力,还有过人胆识和担当。 “呆着……别,别动。” 肯恩瘫跪在地,用染血的手指向围墙角落的托弥欧。 他手腕上的【云回】配件在闪烁,【晨昏】破空飞来,将围墙折檐上突出的冰锥尽数砍断,巨大的冰块失去支撑,翻滚倒塌下来,刚好将伤者给保护起来。 托弥欧长大嘴巴,看着冰块阻挡了视线。 唰,砰! 钉头斧从远处飞来,差了几寸,沉重的钉刺扎进了肯恩的胳膊当中。 肯恩咬牙埋头,强忍着袭来的剧痛。 图斩瓦摆手挥开烟雾,脸上并没有松懈半点,他是报着面对强敌的态度来的。 “需要保护的执盾者,还得成长才行,可惜,他还没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图斩瓦继续说:“但好歹安静了。” 他迅速跑动,冲向倒地不起的肯恩——这个年轻人尚且握着底牌,不容有失,自己必须毫不留情。 白烟却瞬间浓重起来。 图斩瓦保持警惕,他感觉到呼吸有些受阻,空气流动的方向被改变了,紧接着,某种蓝色的光芒折射在迷雾当中。 “就是这个。” 他抬胳膊做阻挡,闯了进去。 肯恩周围传来呼啸的风吟,还有烈焰升腾的动静,瞬息之间,蓝色的光芒就将聚集起来的白烟尽数驱散。 图斩瓦被迫后退。 他觉得这股火焰有强烈的熟悉感,如同灵魂深处传来的低吟,跟当初困在自己心中那阵浓雾一模一样。 呼—— 战斧飞旋而来。 肯恩感觉自己浑身剧痛,几乎要丧失行动能力,他不得不使用【战旌之证】给自己一丝喘息的空间。 武器重新紧握。 他没有耽搁,第三次使用【影隙】,将自己拉开距离。 升腾的烈焰随之鼓动,像是隐去的神迹,白烟又重新围了上来,霜雾似乎都在眷顾这位年轻人,想要急着去保护他。 图斩瓦踩着残留的血迹。 他俯视着碎裂的泥砖,这种出血量,即便再强悍的治疗术也没得修养许久。 肯恩在坵鸣古道外的平原和他交手过。 图斩瓦见识过这个人的瞬移能力。 “蓝色的火焰……” 他喃喃自语,这力量跟上次的比起来,变得更加纯粹强悍,给人的增幅也更加巨大。 “到底是从何而来?命运啊,你在安排些什么……” 图斩瓦眉头紧皱。 他提起钉头斧,握着自己胸前的铁图腾,刚才那股烈焰升腾的时候,某些东西被勾连了起来。 他开始怀疑。 那股纠缠于心的浓雾其实并没有消失。 他经受的苦难,不管是背叛部落,还是加入漆冰使徒,就连最后摆脱死亡蛊惑…… 种种行为。 “难道真是我自己的选择吗?” 0161:片刻喘息 图斩瓦将残破的战车拎到肩膀上。 野兽们吠吼挣扎,却没有一只敢回头去啃咬。 他割断了缰绳,看着几只畜生仓皇逃进白烟里,远处还有交战的喊杀声。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图斩瓦环顾四周。 他将战车残骸丢向角落,白烟被驱散,暴露出一具靠在墙角的尸体,是一个死于弓箭的漆冰使徒。 他袒露胸膛,鹿皮靴迈出的每一步都沉重地扣响泥砖。 肯恩伏在暗处喘息,他后背的伤口正在迅速止血恢复,被划破的骨肉重新连接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他的额角汗珠密集,攥着【晨昏】没有发出声音。 寒潮到了尾声,白烟即将消散。 【任务:孤立无援】 【进度:5min】 肯恩望着白雾的另一头,灰色视界能够看见正在交战的双方,部落联军已经扛住了步兵们的冲击,开始尝试压缩战线,向这里突破。 图斩瓦也是位优秀的指挥官。 他暂时离场的这段时间里,漆冰使徒又恢复了那种莽撞无序的战斗状态,面对团结配合的部落联军,必然会落到下风。 “你在拖延,”他说,“那好吧,祝这位执盾者好运。” 肯恩躲在暗处,时间仓促,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他唾骂道:“该死!” 图斩瓦则阔步离开,两串铁图腾在胸前摆荡。 托弥欧当然也听见了声音。 他面前是一堵冰墙,每一块都沉重无比,堆叠起来,从上到下完全盖得严严实实。 图斩瓦来到围墙角落,看到这堵墙壁,眯起了眼睛。 他早年宰杀过雪峰顶端的山怪,获得了能够增幅力量的魔法,这种虚夸夸的冰墙根本形同虚设。 砰! 沉重的钉头斧砸在上面,瞬间破开了巨大的缺口。 托弥欧贴着围墙,将盾牌竖了起来。 他感觉空间变得更加狭小,光线从坑坑洼洼的缝隙里照射进来,似乎有怪物在外面破门。 砰! 托弥欧屏住了呼吸。 冰墙上的薄弱处出现了缺口。 图斩瓦恐怖的眼睛望了进来,如同冰海深处的呼吸,他举起硕大的拳头,鼓足劲,轰然打进了缺口当中。 托弥欧瞳孔微缩,遍布疤痕的指节差几寸就能令他失明。 图斩瓦收了回去,将拳头变成巴掌,从内到外扒住冰墙,随着一声骇人心魄的咆哮,将整个“庇护所”给拽塌了。 死亡降临。 托弥欧心脏狂跳,握紧的盾牌没有给他安全感,他站在残损的冰块当中,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是冲着我来的。” 肯恩握着斧头站出来,他瞪着骄傲的眼睛,挺直脊梁,背部惨不忍睹的伤口似乎都愈合了。 “终于出来了,小家伙。” 图斩瓦说。 他用掌上的茧块握住钉头斧,拇指摸索到适合发力的位置。 喊杀阵阵,部落联军即将抵达。 “这就是你拖延的原因?我告诉你,娃娃,真正的搏杀往往只在须臾之间,拖延毫无意义。” “试试看。” 肯恩右臂再度升腾起火焰。 他用【晨昏】挡住了图斩瓦的第一下劈砍,钢铁碰撞出星火,沉重的力量似乎要砸开冻土。 肯恩勉强拨开,迎来的却是更为致命的拳脚,敌人的经验和技巧要胜过他。 【增益:古老战技】 肯恩拼尽全力的搏杀,可是斧头始终无法抗衡。 图斩瓦发出野兽般的呼吸声,低声爆呵,抽动武器创造空隙,反手就用肘部击中了他的胸膛。 剧痛令肯恩难以呼吸。 他强迫自己不要转移视线,这才避开了一招几乎要擦开喉咙的挑砍。 图斩瓦扭动胳膊,上前将钉头锤砸满。 砰! 两柄武器互相僵持在一起。 他表情有些扭曲,又带着点出乎意料,说道:“你从哪儿学到的技巧?南疆崽子,这是帕洛图斯比的古老宝藏,你不配拥有它!” 肯恩咬牙抵抗武器上传来的怪力,他不甘心的还击道:“好啊,你可以试试收走它。” 图斩瓦吼着掀起了他。 【进度:1min】 肯恩手臂酸胀,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击至关重要。 图斩瓦再次举起钉头斧,双手高过头顶,踩踏作势要纵劈而来。 那一瞬间。 肯恩突发奇想,将经验值猛地灌注到【反应力】当中。 他觉察到对方肌肉扭动的位置略有偏差,于是假装抬起抵抗,身体却向后又迅速退开一截。 图斩瓦的劈砍是虚假的。 他浅浅划开之后,用粗壮的右脚踢踹了过去,没想到竟然会被避开,接下来的攻击没法紧随其后了。 “啧。” 没关系,还有机会。 肯恩避开之后,却突然呼喊起来:“动手,就现在!” 托弥欧一声咆哮,雪白的盾牌撞开残损的冰墙,双方距离很近,再加上图斩瓦此时后继无力,没办法躲避。 他的声音蕴藏着山脉的力量,还有屈辱、怒火,如同穷途末路之人的尽情发泄。 他吼着,向敌人竖起盾牌。 图斩瓦发现了他的意图,却没有挪动半个身位,只能放弃抵抗,交叉双臂,迎来一记沉重的撞击。 砰。 图斩瓦微微停顿,随后向着墙角飞出一段下坠的弧线。 【任务:孤立无援】 【进度:已完成】 箭镞破空而来,犀利的钢制箭头洞穿白烟,簌簌地飞向图斩瓦所在的角落,似乎能听见皮肉破裂的声音。 肯恩回过神来。 喊杀声已经迫至眼前。 锡蒂和诸位战旌们率领着队伍赶来帮忙,他们没有等到肯恩和托弥欧,没有继续鏖战,而是反复突围,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落单的两个人。 霏狼冲出棉杂的交战区。 它吐掉敌人的残肢,踩着扭曲的铠甲奔腾而来,直至肯恩身旁,才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 嗷呜—— 村庄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 远在各处的队伍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桑顿卡亚部落不能没有战旌在场。 联军们有了目标。 锡蒂的折镰见血封喉,矫健的身姿像头荒原里的豹子,竟然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 “快,干掉他!” 托弥欧指着墙角。 他竖起盾牌阻挡赶来的漆冰使徒,为团队补刀创造更好的空间。 “啧,来不及,我们走吧。” 肯恩饱含遗憾地说道。 他视野最清晰,也最冷静,突围总是暂时的,对方的后劲还没有完全爆发,如果多贪恋片刻,恐怕局势就会瞬间逆转。 0162:诅咒和浓雾 托弥欧觉得肯恩有些多虑,他的愤怒已经战胜了恐惧,空谷部落的荣誉刚才被图斩瓦侮辱得不值一文。 “峰盾之民咽不下这口气。” 他望向黑黢黢的角落,房屋垮塌了下来。 肯恩没有多言,直接拽着他翻上狼背,轻轻拍打它的脖颈,就直接蹿了出去。 【魔法:冰锥风暴】 轰隆! 伴随着滚滚雷霆,白烟当中的众人才惊觉地抬起视线,他们沉浸在交战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天空的变化。 部落联军回过神来。 他们看着硕大的冰锥轰在泥砖地面上,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凉气,刚才如果继续突进,绝对会损失惨重的。 托弥欧也在轰鸣声中冷静下来。 肯恩的声音响起,他说:“有个女人告诉我,你的名讳和荣誉,取决于你的言行,而不是别人的偏见和侮辱。” 托弥欧沉默地接受了教诲。 房屋轰然倒塌,挡住了图斩瓦的视线。 他躺在废墟当中大口喘息,这种程度的伤害当然要不了他的性命,但某些更恐怖的东西令他动弹不得。 黑暗弥漫,毫无光亮。 图斩瓦胸膛起伏,落在周围的冰块都开始融化,黑雾顺着他的眼睛、耳朵、嘴巴开始肆意弥漫。 太多回忆、人、惨况围绕着他。 那些过往碎片全都在他的脑海中喧嚣,折磨着每一根神经,就在模糊的画面当中。 他终于想起来: 自己为什么从永冻之墙离开,转而向北境深处发起迁徙。 漆冰使徒的部队原本在杜瓦隆港口停歇。 某天夜里,探险归来的狼船停靠在营地附近的码头,大家一如既往地开始围攻洗劫,将这些从南疆贸易来的装备收缴分发,再继续分配食物。 过程异常顺利。 他记得,有雷霆在篝火里跳跃,还有陌生且危险的魔法味道,随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当中。 图斩瓦意志力最强。 他撑着钉头斧抵抗强烈的困意,身体却虚弱得无法动弹,就想说活在一场噩梦当中。 有人掀开了斗篷。 他在缝隙里瞥见,自己的霜熊,血枫狼人,都被血红色的藤蔓所蚕食。 “瞧,我发现了什么?” 有个东西在说话,绝对不是人类,声音沙哑得像含着木屑,篝火照出来的轮廓朦胧晦暗。 图斩瓦想起了很多传说。 包括海面上的冤魂,北境古迹里的黑影,还有箴言古卷的守护者,月灵树荫之间的精灵鬼怪…… 总之,他彻底昏迷。 “你想要去哪儿?你的命运在北面,往那儿走,不要停歇,你的生命将成为历史的枢纽。” 细碎刺耳的呢喃。 隔天,图斩瓦在晨露中苏醒,周围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大家都很惊讶破城手的老大竟然也有嗜睡的一天。 图斩瓦心有困惑, 他看着狼人梯队和自己的荒原霜熊,也以为这都是自己过于疲惫导致的幻觉。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卑勒·铁牙。 漆冰使徒之间迅速流传开了某种启示,原本并不和睦的几位领袖竟然都有种想要向北的冲动,于是队伍开拔,踏上了凛冬之后,第一场面对北境部落的清缴迁徙。 “啊!” 图斩瓦从回忆里挣脱。 他想起来,在坵鸣古道外的平原,第一次跟肯恩交手的时候,血枫狼人竟然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后来,自己的霜熊也莫名惨死。 “到底,是谁,你想要做些什么?” 黑雾开始沸腾。 图斩瓦的身躯开始不断膨胀,黑色线条向浑身各处流淌延伸,将每处关节都覆盖起来,像是一片奇怪的纹身,又似乎是某种保护措施,用来抵御毁灭的魔法。 如果肯恩看到这一切,绝对能够认得出来,这不就是【战旌之证】形成的纹路吗? 他身体里另一股力量开始升腾。 图斩瓦心中的浓雾又出现了,一双奇怪的眼睛似乎在盯着他,古老且神圣,带着某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赌了你的命运,但很遗憾,你似乎被其他东西入侵了,生命即将结束,作为补偿,我可以救你一次,但我想知道,霜雪的儿女,图斩瓦,你是否还有活下去的意志?” 浓雾中的双眼在等待回答。 图斩瓦极度痛苦,两种力量在身体里交织,他低吼着,口水流淌,突然,他瞪大了双眼。 “肯恩……布维尔,让我面对他!” 浓雾中的双眼得到了想要的回应。 它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将即将失控的诅咒归于平静,然后离开了。 远处,桑顿卡亚中央。 居民开始撤退到更深的地方,战场扩张得很快,惨烈的景象爆发在村庄各处。 部落联军将队伍沿着村道组成掎角之势。 重新归来的托弥欧率领空谷部落的盾兵们抵御远程攻击,冰环部落的休姆准备好了重武器,等着漆冰使徒的到来,众人敲打盾牌,齐声呼喊,传达着必胜的信念。 两名【颂唱者】分散在队伍末端。 他们摊手迎接着寒风,面目虔诚地开始颂唱着【英勇赞诗】,无形的涟漪在人群中流转,部落联军们亢奋不已,即便离的再远,也能清晰地听见声音。 战士们的气势变得更加雄浑了。 联军最前方,肯恩骑着霏狼王,周围是数个部落的战旌,这几位绝对的领导者,做好了迎接决战的准备。 “他果然没死。” 沉重杂乱的脚步席卷了一切。 漆冰使徒从坍倒的废墟中沉默地走了出来,他们的兽皮和盔甲都蒙上灰尘,头发肮脏杂乱,有些人佩戴着款式粗野的头盔。 他们都是信奉死亡的殉道者。 一双双幽蓝的眼睛,接受了死亡的赐福,获得了非比寻常的力量与生命,也抛弃了怜悯和仁慈。 乌云还在翻涌。 残留的骑兵分开,漆冰使徒的领袖阔步走出,他是来自北境的传说,曾经是位战祭,现在已经身披血孽,癫狂的样子早已失去了人类的模样。 “天哪,这是什么东西。” “图斩瓦……” 肯恩咬紧牙关,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图斩瓦背负的诅咒触发,他作为献祭的中枢,开始燃烧周围的生命。】 0163:箴言诅咒 图斩瓦周围的积雪全部融化,黑红色的血气开始在这位领袖体外沸腾,恐怖的魔法沿着每寸肌肉流过他的全身。 他不再保留人类的模样。 肯恩看到了一只长着虚无兽角,皮肤发紫的怪物,澎湃的力量在这具身体中汇聚压缩,就跟之前遇到的【血枫狼人】【荒原霜熊】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 图斩瓦没有失控爆炸。 他的伤口甚至都愈合了,断开的箭镞甚至还镶嵌在肌肉里,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狂乱的气流中臌胀。 “战旌,您看见了吗?” 奎玛张着嘴巴,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问道。 “是的……” 肯恩回答。 图斩瓦已经变得足足有两人多高,紫色发暗的皮肤上面还覆盖着漆黑的纹路,这东西散发出来的力量将肌肉重组,让骨骼稳定。 肯恩感觉得到。 保护他生命的力量,绝对来自于某位旧神。 “北境不需要南疆血脉的战旌,让我看看,你虚伪的面目之下,究竟有多少能耐可以称量……” 图斩瓦的声音回荡在桑顿卡亚上空。 他手中原本坚硬硕大的【钉头斧】,此时却像是一把略显娇小的短臂猎刀。 漆冰使徒们乱吼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这群士兵已经彻底陷入疯狂,诅咒蔓延在空气当中,不断从漆冰使徒身上抽取生命源泉,以维持那种非人类的强化。 “峰盾之民!” 托弥欧站起来举盾,他呼唤空谷部落的战士,面对着更加强大的敌人,立下誓言:“竖起山峦之怒,迎接虚妄之敌!” “吼!” 盾牌挺立,连接成雪白的盾墙。 漆冰使徒的进攻像是粘稠的岩浆,炽热的呼吸甚至能够形成热浪,他们撞上来,如同流淌过程中遇到了岩石,双方纠缠在一起。 部落联军们知道。 如果此时松懈下来,就等于是引颈就戮,敌人绝不会再给任何喘息的时间。 图斩瓦站在原地没动。 漆冰使徒源源不断地从他身旁发起冲锋,直到桑顿卡亚的街巷再也没有平静的角落。 他缓缓抬起头,带起惊呼,所有目光都再度汇聚于此。 “聒噪的蝼蚁。” 图斩瓦手臂端起来,头顶虚幻的兽角变得凝时,那些飘荡在漆冰使徒附近的气流迅速向部落联军延伸。 速度之快,宛如呼啸而来的浪潮。 “啊!” 骑兵们僵在座鞍上,浑身散发出剧痛,敌人的砍刀并没有停歇,但更恐怖的是——如果被气流沾染的话,生命也会跟着迅速流逝,直到变成干瘪的尸骸。 每个部落联军死亡。 周围的漆冰使徒就会得到滋养,龇牙咧嘴,肌肉臌胀,就连瞳孔中的幽蓝似乎都在泛光。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休姆破口大骂。 周围的联军在红色浪潮的逼迫下节节败退,气流飘荡的速度极快,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隔,眼看着就要吞没所有人。 【秘术:箴言诅咒】 【北境最古老的死灵咒术,榨取生命,滋养躯壳,澎湃血性的战斗之后,只会留下遍地荒芜。】 “是诅咒!” 肯恩说着,将几位战旌召集起来,用经验值勉强抵抗生命的流逝。 “你有更加具体的信息吗?”锡蒂问。 “箴言诅咒,谁听说过么……” “箴言,”随军萨满惊恐地回过头。“遭啦。” 众人将目光汇聚在这个举止阴森的怪老头身上,又转头去看羊齿部落的战旌。 两个熟悉北境秘术的人,却都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箴言诅咒只存在于传说,被触碰的人只有必死的结局,”他说,“我们本可以逃出去一部分,可现在已经太迟啦……” 几个人愣在原地。 战旌们心系臣民,纷纷抬首环顾四周,却看见红色的浪潮无边无际,落在人的身上,发出惊悚的滋啦声,把血肉榨成枯枝,这个过程很慢,却很痛苦。 “太迟啦……” 羊齿部落的战旌率先颓丧。 “什么迟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响在战场中央。 锡蒂最为警惕,她竖起折镰,却被闪耀的光斑给刺激到眯眼躲避。 光斑凝聚之地,豁开虚妄之门。 席琳娜穿着隆重得体的法袍,从【岚雾】当中走出,她披拂的光华不断收敛,桑顿卡亚的泥砖被抹去缝隙,狂风环绕着席琳娜旋转,而她的足尖却没有触碰地面。 休姆瞪着眼珠子,“旧神啊,你可没说过,潜入凡间的使者会这么漂亮……” 周围的漆冰使徒被力量压制得不敢上前。 部落联军们却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好像被窃取的生命力在回归,即便再仇视南疆人,也无法在这种神迹面前动怒。 席琳娜面容虔诚。 她是箴言守护者,掌握远古魔法,揭惘者成员,五位奥苏亚的晨星之一…… 任何传说中的故事,都无法描绘她此时的容貌。 这种纯粹的碾压本身就是一种震撼,除了休姆和朗兹那种粗神经之外,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会忽略掉性别和外表,转而跪伏于人类顶级层次的力量。 “你该早点来的,我们死了很多战士!” 肯恩却是毫不留情,他毕竟是亲自跟旧神交流过的人,没有偏远部落的那种局促感。 众人听着这种苛责,只觉得头皮发麻,胸口堵闷。 “肯恩先生,你知道轰开箴言诅咒和禁忌之墙有多难吗?我只是来处理诅咒,没义务肩负生死。” 席琳娜皱眉回答。 肯恩端起战斧摆手离开,他没有说话,就当表达了歉意,同时,他注意到对方【传说】级别的手套上染了尘埃,似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发生过非常震撼的画面。 奎玛没见过席琳娜。 他握着弓箭,却抬不起胳膊,生怕这个女人一个不满意,将战旌从世界上抹杀了。 席琳娜悬浮在空中。 岚雾的灰蒙夺取了战场中的色彩,就连鲜血和黢黑都一并变得黯淡无光,那些蒸腾的气血被剥离,摆脱侵蚀的部落联军重新跟敌人战斗在一起。 0164:最后,亦是片刻 “为了桑顿卡亚!” 肯恩振臂高呼,黑菈们率先冲出盾墙展开反攻,没有什么比战旌亲自带队冲锋更加鼓舞人心的了。 【部落联军士气高涨。】 “箴言的侍从,归于历史尘埃的低语……” 席琳娜的声音传来。 锡蒂跨上刀尾猫之前回过头,她看见这位神秘的法师正在缓缓攀升,试图将漆冰使徒身上的诅咒也一并带去。 “霜雪中的神啊,我祈求生命的平衡,拨正不规则的混沌,您何不施舍怜悯……” 席琳娜尝试沟通死亡。 她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哀怜,像是为上百条迷路的灵魂感到可惜。 “你在救漆冰使徒?”锡蒂勒紧缰绳问道。 席琳娜看着这位女猎手的眼睛,耳垂的【托姆巴耶的遗物】轻轻晃动,似乎窥探到了有趣的画面。 她说:“我在解救人类,北境的猎女。” “他们是入侵者,死有余辜,而且你似乎没有成功?” 锡蒂言辞激烈,似乎带有伤痛。 席琳娜抿嘴点头,揭惘者是站在种族兴衰和时代的角度去看待事物的,组织成员要学会抛弃偏见,才会走得更远。 不过,席琳娜没有反驳,比较谁都有仇恨的权利。 她只回答了另一个问题,说道:“没错,漆冰使徒追寻死亡的启示,祂并没有同意收回诅咒,似乎要迎接这批新鲜的灵魂。” “我会加速这个过程。” 锡蒂放下折镰,麻利地转身,杀进了敌军当中。 暗红吞没了漆冰使徒的队伍,部落联军像是新生的潮汐,反涌到最为灰暗的地带,展开一场殊死搏杀。 图斩瓦庞大的体积成为战场中最显现的目标。 他挥动钉头斧,就能硬生生打死战马,践踏冲撞,就能掀开盾墙,无数血肉在周围抛洒,内脏混杂成雨滴落下来。 数位漆冰使徒的领袖也肆意屠戮。 他们被杀戮给彻底激活了,徜徉在混乱无序的鏖战之中,似乎永远不会疲惫。 “我们归于寂灭!” 图斩瓦展开身躯,他握着被鲜血染红的武器,直指战场后方的席琳娜。 突然,坚盾带风,瞬间砸了过来。 托弥欧顶着【峰盾】,用竭尽全力的冲击,勉强打乱了他的平衡…… 图斩瓦踉跄半步。 坚冰轰碎泥砖,霜白蔓延至脚底。 休姆挥舞沉重的战锤,率领数位冰环部落的战士,一起用魔法困阻他的双脚。 黎鹰扑腾着翅膀,带着尖锐刺耳的长音破空而来。 图斩瓦愤怒地挥舞战斧,血雾强化了他的躯体,却也模糊他的意识,那些冷静毒辣的招数不复存在。 钉头斧挥空,只撩到几根羽毛。 呷—— 魂鸦从缝隙里闪过,作为攻击的后手,竟然成功划开了图斩瓦的眼角,鲜血汩汩,又瞬间蒸发。 朦胧当中,只剩下一颗漆黑带红的珠子。 肯恩咆哮着闪到他的身旁,只有【晨昏】自带的技能才能在这种强壮的体魄面前创造出斩首的契机。 他竭力挥舞战斧,抓住视野盲区,爆发出全力的劈砍。 图斩瓦被沉重的攻击打到歪斜,传说级别的武器,加上配合默契的绝佳攻势,直接将蒸腾的气血打到亏空。 “这层诅咒太碍事了。” 休姆唾骂起来,他抱着战锤上前追杀,其余的几位战旌也疯狂展开攻击。 血雾升腾,不断闪烁,也只能勉强保护要害。 图斩瓦口中咆哮,但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声音,随着节节败退,周围几个漆冰使徒也被榨干了气血。 肯恩注意到了这一点。 “所有人,”他指挥黑菈,就相当于指挥全体部队。“把漆冰使徒赶走,孤立这头怪物!” 奎玛骑狼奔驰。 重新回到部落的濛配合朗兹,一起碾开了行进的道路,桑顿卡亚的北境勇士们调转攻势,配合其他部落的士兵将周围给肃清出一圈空地。 气血在减少,甚至能看到成片的暗红色出现空洞。 图斩瓦左顾右盼。 他周围再也没有身中诅咒的家伙来提供生命,那层碍事的铠甲似乎也在迅速消失。 “杀了他!” 托弥欧用盾牌凹槽卡紧了钉头斧,禁锢对方的器械,也是执盾者必须精研的课程。 肯恩骑狼飞扑。 战旌们竖起各种武器,转瞬之间,就破开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图斩瓦竭尽全力地暴起。 他伤痕累累,口中奇怪是声音似乎也夹杂着痛苦,膨胀的身躯摇摇欲坠,浓稠深黑的血液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 猩红褪去。 【诅咒失去了维继的源泉。】 图斩瓦额头的兽角消失了。 他的肌肉也不再硕大紫黑,又变回了那个白发苍苍,饱经风霜的战士,就像刚开始攻打桑顿卡亚时的样子。 “最终的时刻了,权利交给你。” 锡蒂对着肯恩说道,然后用眼神征询其余战旌的意见。 众人点头同意。 “当然,”休姆扛起战锤,“这是你的部落,你有这个理由去处决入侵者。” 肯恩上前,伸手收回投掷出去的战斧。 图斩瓦跪地喘息,捂着心脏处的伤口,那些漆黑的线条似乎变得更加凝实了,古老的线条无比鲜活,像是要浮到空气当中。 【诸神赌局:扭曲的冰】 【你遇到了命运之子,对方误入歧途,却依旧是被旧神下注的人类,由你来亲自处决,能够宣布结局。】 “小心,肯恩!” 锡蒂尖叫起来,但一切都晚了。 黑暗从线条中迸发,将所有人都给掀飞出去,砖瓦和建筑如同砂砾般被抹去。 席琳娜眉头紧蹙。 她没有感应到任何诅咒和魔法,但即便自己再怎么去尝试沟通,都不能够侵入屏障分毫。 她想要调动远古魔法来解救肯恩。 但是,岚雾竟然开始摇晃,所有灵和力量都不再回应呼唤,似乎被某种更为强大的权柄给警告了。 黑色的屏障当中。 肯恩却毫发未损,图斩瓦撑着钉头斧站起来,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完全没有胜利的可能。 “你……知道么……” 他说:“混沌的尽头,我祈求苟活下去,就是为了再度面对你,南疆来的卑劣之徒……” “哎。” 肯恩叹息着,脸上只有沉重和哀鸣。 他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何谈卑劣,你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北境的偏见实在是太多了,我没有办法解释和证明给每一个人看。” 9.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165:理由 图斩瓦喘息着,瞪着仅剩一只的眼睛。 黑色的屏障笼罩着他们二人,漆黑的纹路像是熬煮出来的尸油那样在屏障上弥漫,两种迥然不同的线条在相互交错。 图斩瓦胡乱挥舞钉头斧。 他嘶吼的声音显得那么狼狈落魄,濒死之人的残响回荡在这片寂静又空旷的角斗场内,就连拓印在地面上的影子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该死的家伙,南疆人,滚出北境!” 图斩瓦随口谩骂,胡乱攻击,幅度越来越小,但眼中的恨意却不断加剧。 肯恩脸上带着绝对的认真……还有悲悯。 他说:“你的恨意并非来源于我,而是无法抛弃的回忆和执念。” “你……必须……死。”图斩瓦说。 “然后呢?”肯恩摇摇头。“霍叟的战祭,北境的传说,但勇敢程度却还不如一个孩子。” 桑顿卡亚的战争尚未结束。 村道被鲜血染红,拼命搏杀的人群当中,骑着洳狼的濛突然回过了头,望向中央那块漆黑的屏障。 …… 图斩瓦精疲力尽。 “满嘴谎言,”他脚步踉跄,身形虚晃,“否则,你回答我,这片荒原于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信仰,同胞,荣誉……” 图斩瓦瞪着眼,血液淌过脸颊,让他的表情更加狰狞了。 “这些我根本毫不在意。” 肯恩表情坦然地回答。 “我就知道,你对北境毫无牵挂,这一切都是阴谋,战旌的身份不过是掩盖卑劣的幌子……” 图斩瓦满脸激动,牙缝间溢出血液。 “呵呵。” 肯恩抽笑着打断了这无端的控诉。 “这些蠢事的源头,不过是因为一个失去家园的姑娘唱了首冬谣,而我相信,那是北境残存的美好。” 他将【晨昏】垂放在腿边,似乎在连日的奔命劳碌之后,终于有片与世隔绝的地方,可以让他放松身心。 图斩瓦向前走了两步。 说实话。 南疆面孔的战旌。 这个“矛盾的身份”刺激了他这么久,但直到此刻,他都从未好好观察过这个年轻人。 肯恩表情坦然,目光纯粹且坚毅。 图斩瓦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看了许久,凭借征战多年的阅历,却没法发现一丝胆怯、阴谋。 肯恩没有理会敌人的靠近。 他仰望斑斓汇聚的穹顶,想要在繁杂交汇的纹路中剥离出桑顿卡亚的徽记,同时,口中喃喃自语,带着股回忆的语气说道: “但是啊,路越走越远,人越聚越多,有些你们在意的身份或者使命……呵,其实都是自己跑上门的。” 图斩瓦在心里反复搜索自己的愤怒。 他想要呵斥,想要反驳,却根本张不开嘴巴,事到如今,对方根本没有撒谎的理由。 肯恩转过头。 他面对高大的图斩瓦,看着对方饱经风霜的脸,冷静地说道:“你越想,越没有挥动武器的理由,你内心深处其实什么都懂,只是逃避太久了……” “狡诈的语言,别想欺骗我!” 图斩瓦闷头爆呵,唾液飞溅,毫无体面可言。 “我没骗你,”肯恩目光下移,盯着对方的武器说,“你想清楚之后,还能坦然地举起它么?” 羞愤让图斩瓦面红耳赤,浑身战栗。 他胸前的两枚铁图腾叮当作响,碰撞得像是一串刺耳的风铃。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紧握的拳头。 “瞧,是吧。” 肯恩说道。 他仰着头露出疲惫的微笑,说道:“我想守护一份美好,但黑暗却环顾四周,那份希冀像烛光一样柔弱,很多人却都视其为珍宝。” 屏障隔绝声音。 桑顿卡亚血光冲天,部落联军在忍着疼痛,勇敢地面对漆冰使徒的武器。 谁都想活下去。 信仰繁杂的人们,因为一场入侵团结起来。 肯恩恢复平视,向前缓缓迈出一步,说:“我们不愿妥协,便只能选择抗争。” 战靴在赤裸的冻土上踩出浅痕。 肯恩亮出战斧,表情随之变得冰冷沉重,眼神中的温馨、感慨也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 是沉重的枷锁。 是累累血债的愤怒。 是绝境压力下的反抗。 图斩瓦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想要反击,但双腿却像是冰块一样不听使唤,颤抖的拳头无法驱动武器。 肯恩眼神坚定,像审判的晨曦。 他高举战斧,迈步咬牙,砍出了饱含愤怒的弧线。 就在最后一刻,图斩瓦的潜意识抬起了手,钉头斧横立而起,正好挡在挥砍的路径上。 晨昏陷入钢铁。 锋锐的刃口,将严重战损的握柄一刀两断,钉头斧沉重的击打部分脱落,旋转着,嵌入了不远处的土地当中。 图斩瓦没有倒下。 他满脸茫然地看着完全敞开的胸膛,鲜血让瞳孔失去的焦距。 “我有杀你的理由!” 肯恩提起晨昏,划破空气的阻力,用尽全身力气斩下了图斩瓦的首级。 图腾破碎,回忆涌来。 肯恩眼中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意识坠入了沉重的梦境当中。 画面从雪地里的奔跑开始。 身体的主人跌在冰面上,印照出一个天真的北境孩童,随着寒风长至成熟,又倒在血泊之中。 肯恩听见了铁蹄声,还有马匹的嘶鸣。 【兵种:黑理铁骑】 他冷静地观看着图斩瓦的回忆碎片,黑理铁骑似乎简直成为了对方的梦魇。 “这支恐怖的部队,来自郫斯顿克王国。” 肯恩想起来,在迁徙途中遇到过【郫斯顿克商队】,还有能够欺骗备注的神秘。 这个王国靠近永冻之墙,跟【诺林】相比,更有可能发生接触,所以要留意相关信息。 画面还在继续。 肯恩也知道了图斩瓦对部落失去信心的原因——霍叟对南疆的纵容,又一次重演了他曾经的悲剧。 “哦?竟然会有他。” 肯恩在碎片里看到了一个家伙。 【战旌:弗伦冈铎】 【种族:兽人】 图斩瓦与之相遇,是因为霍叟对【红枫高地】权利的争夺,弗伦冈铎在画面中是数十年前的模样,却依旧强悍到无法阻挡的地步。 “杜瓦部落十年一把神器……” 肯恩眉头轻蹙,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席琳娜口中——弗伦冈铎是北境武力的象征,是南疆诸国不敢全面入侵的理由之一。 0166:诸神赌局的棋子 弗伦冈铎肌肉澎湃,面目凶狠,眼神给人的窒息感比冰面那头传说生物还要深。 肯恩只能希望,这位战旌不要是保守之辈。 图斩瓦的记忆碎片开始清晰,他离开【永冻高墙】之前,似乎被某种奇怪的东西施加了箴言诅咒。 “这就是席琳娜在意的敌人?” 肯恩感觉到了压力。 他觉得这份诅咒绝对不是冲自己来的,而是有更重要的安排,只是很可惜,桑顿卡亚重建,碰巧挡在了漆冰使徒前进的路上,而且双方意外结下血仇。 “顺着北方前进……越过尖霊冰湾之后……” 肯恩在脑海中拼凑帕洛图斯比的地图。 他苏醒这么久,自带了很多常识,加上备注提示和日常交流学习,勉强能够知道北境的大致版图。 “不对,换个思路。” 肯恩喃喃自语。 对方是跟【揭惘者】抗衡的组织,是能够接触箴言诅咒的层次,所有谋划必然关乎某个大事件。 在这种冬末春初的季节…… 对方不仅施加诅咒于【诸神赌局的棋子】,还掀起【亡灵潮】,如果有什么事件,跟这些事情同一个时期的话…… 肯恩调用备注中的【传闻】。 他迅速检索了最近常听到的各路信息,包括佣兵和商贩,以及流民口中带来的杂闻。 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弗伦冈铎。 诺林王国的学者之所以来到北境,各路势力蠢蠢欲动,郫斯顿克王国派遣神秘人,各种信息汇聚在一个点上。 弗伦冈铎挖掘出北境一处遗迹。 这位暴戾的战旌,竟然破天荒地敞开了秘宝,允许南疆诸国和各路冒险者前来观察,并且承诺建立非战区,保证敌对的部落之间不会引起冲突。 “没错了。” 肯恩眯起眼睛,推敲出了施咒者的目的。 帕洛图斯比往北到底,绝对无法忽视的地方,就是【红枫高地】,图斩瓦的本事,原本可以聚集起更多漆冰使徒,然后随着【亡灵潮】一起袭击那里。 画面以头颅受创、视野飞旋结束。 肯恩的意识重新回归,虽然这些碎片闪掠只是瞬息之间,但他还是疲惫地揉了揉鼻梁。 桑顿卡亚破坏了对方的阴谋,说不定会遭到报复。 肯恩此时觉得,自己加入【揭惘者】是个正确的决定,至少在组织势力方面,能够有互相抗衡的底气。 否则…… 再来一次箴言诅咒,或者别的手段。 没有揭惘者能够依赖的话,桑顿卡亚将会被彻底抹去。 肯恩叹了口气。 他站在漆黑的屏障中吐槽道:“北境要乱起来了,希望,哎,能稍微让我清静一些吧,别再卷入各种奇怪的纷争当中。” 【恐怕不行。】 轰鸣的话语声直入脑海,备注浮现出颤抖的文字。 肯恩握着【晨昏】摆好架势,目光警惕的环顾四周——图斩瓦早已暴毙,尸首就横躺在土地上。 他身上的黑色纹章已经消失。 屏障浮现出来的图案精简干脆,原本相互交汇的两种力量只剩其一,是桑顿卡亚徽记,冬母赐予的战旌样式。 肯恩昂起了头,看见远处有团浓重的迷雾。 它翻滚沸腾到了极限,然后豁然睁开一双眼睛,与此同时,寂静无风的决斗场内,所有碎屑都在无故震动。 肯恩难受得无法呼吸,但他依旧握紧了刀。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自己输了,图斩瓦本该是背负沉重使命的人,却倒在了迷惘之中。】 肯恩用胳膊遮挡,强撑着看了一眼对方。 黑雾中的双眼没有回避,短暂对视之后,恐怖的压迫感逐渐散去,转而升起一种若有若无的风。 带着寂寥、肃穆、沉重且孤独的伟大。 肯恩放弃抵抗,恢复站姿吼收起了【晨昏】,武器在祂面前毫无意义。 【凡人,你是在怜悯一位旧神吗?】 备注转换出信息。 祂的声音比启温要深沉,似乎带着神明该有的倨傲和审视,并不怎么喜欢眼前的人类,只是出于好奇才降临于此。 “是的。” 肯恩实话实说,表情冰冷平静。 烟雾没有丝毫变化,这片空间沉寂了许久,直到那位神明重新发话,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语气竟柔和些。 【启温赌了个有趣的人类,你要珍惜这份礼物。】 肯恩并未表态。 祂的这句话透露了很多信息,似乎旧神们各自都有不同的“棋子”,也就是命运昭示之人。 肯恩拥有【备注】,是旧神们众所周知的事情。 “既然你都现身了,能否解答我的疑惑?” 肯恩问道,他没有等待,继续说:“您的图腾所在,信奉何种信仰,霜雪儿女,又如何称呼你?” 【不再重要了。】 祂没有回答。 肯恩从言语和压迫感来判断,对方可能是某些偏僻部落的旧神,和【希恩比奥】、【恕戟斯】、【启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下注之人死亡,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归于沉寂。】 肯恩双眼瞪得巨大,他控制住身体的冲动,指向图斩瓦的尸首急切地问道:“我刚才毁灭了一片信仰?” 【哦?哈哈哈,并不。】 浓雾中的旧神笑了起来,整个屏障摇摇欲坠,似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信仰是凡人的,与神无关。】 祂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似乎带着某种感慨。 肯恩这才放下心来,他没有追问,而是想起关于【启温】的事情。 冬母熄声许久。 但桑顿卡亚依旧生机勃勃,那些启温的遗孤,各种部落,似乎也有条不紊地在繁衍生息。 【凡人,你很有趣,按照赌约,我把奖励送给你。】 肯恩对北境发展的担忧,似乎得到了旧神的好感,祂言辞更加和善,也带着某种即将消亡的感慨,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急躁。 浓雾中的双眼消失了。 翻腾的黑烟,渐渐凝聚成一头雄壮的山怪形象。 它拔高身形,在无声地进行咆哮,然后用眼睛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了肯恩。 【继续活下去,你空闲不了的,北境需要你们来掀起波澜,将枷锁打破!】 9.10重要决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167:我知道 山怪穿过肯恩的身体,变成烟霭消散。 屏障彻底寂静,角斗场已经分出胜负,这片空间的崩溃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已。 【技能:重峦】 【描述:流淌于荒原的力量,汇聚成绵延的、沉默的弧线,成为冰雪之叹。】 肯恩望着自己漆黑的手套。 他眼中充满疲惫,手指虚握的时候,依稀能够体会到某种涌动的力量。 这是个被动技能。 图斩瓦击败山怪,夺得了一项改变力量的赐福,但他至死都不清楚——这其实是诸神赌局的奖赏。 作用确实不小。 肯恩觉得自己拥有了几分底气。 经验值提升数据终究是有限制的,在达到某一个阶段之后,能力增幅只能依靠其他办法。 他皱眉看向屏障上繁杂的刻纹。 透过漆黑游动的线条,似乎能够回到那片静默许久的空间,启温恢宏的雕塑默默注视着帕洛图斯比…… 【群星之上,亦是神邸。】 “冬母,你是否在利用人类?”肯恩朝着屏障呼喊。 没有任何回应。 旧神们将要陨落,诸神赌局的真相究竟为何,天选之人们的宿命是否早已注定? 肯恩想问的太多。 图斩瓦死亡,透露出了某些神明才知晓的辛秘——北境还有很多神秘的家伙,拥有卓绝的天赋,或许早就踏上了崛起的征程。 “棋子死亡,旧神便会陨落。” 肯恩喃喃自语。 旧神们被限制在虚无之中。 “打破枷锁……” 祂们会不会是想利用棋子,来摆脱这种禁锢,想要重新降临北境? 肯恩摇摇头。 旧神们的言谈举止似乎都很坦荡,或许,没有那么多阴谋…… 信息还是太少,真相扑朔迷离,但目前能确定的是:冬母信任肯恩,并且将【桑顿卡亚】在内的属地,以及北境的命运都交付给了他。 肯恩稍作思考,得出结论:“即便有利益,我们也是一条线上的。” “但是,这场赌局,究竟是为了神明重返人间,还是……为了北境整体的存亡呢?” 他能感觉到【启温】内心留存着对于子民的挂念,不然的话,没必要在那种长久的孤独中,对桑顿卡亚的命运如此激动。 “算了,终究会得出答案的。” 肯恩从沉思中解脱。 他冲着漆黑的穹顶伸出胳膊,闭上双眼,感觉空间摇摇欲坠,维系这片竞技场的力量彻底中断。 砰,呼—— 它破碎的时候,带起了凌冽的寒风。 跟它凭空出现时一样,巨大的气浪,将周围所有人和物都掀飞了出去。 席琳娜法袍飞舞,握着镶嵌晶石的腕链退去。 她抵抗冲击的过程中仍然关注着屏障里的一切,发现肯恩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落在一块泥砖上面。 “嚯呀,娘嘞~” 朗兹靠得最近,飞得最远,栽到废墟堆里扑腾了老半天。 肯恩感觉到了许多目光。 他环顾四周,发现全都是部落联军,桑顿卡亚战士更是将这片屏障给保护了起来。 “漆冰使徒必亡,冬母在上!”奎玛朝着图斩瓦的尸体大吼。 部落联军再度咆哮起来。 他们气势膨胀到顶峰,眼中再无顾虑,肌肉、武器、皮甲坐骑……似乎都做足了准备。 肯恩摆出进攻姿势。 但没等到他挥动战斧,部落联军就已奔袭而出,迎向残留的入侵者们。 “死亡永恒,谁要逃避命运?” 漆冰使徒的领袖们并未因此退缩,转而抹掉鲜血,重新指挥起自己麾下的军队。 正如传说中描绘的那样…… 他们从不挑选对手,这群人是疯子,从不逃避死亡,他们是荒里“混乱”和“无序”的象征,是阻挡南疆王国侵略北境的一道防线。 但无论如何: 他们确实作恶多端,跟死亡之神做了交易,用意识换取力量,转而对无辜者也施加杀戮。 绝对称不上是英雄! 漆冰使徒们举起武器,在血泊和泥泞中瞪大了幽蓝色的眼睛,一边向前奔跑,一边做出回答。 “死亡即是终点!” …… 寒风凌冽。 肯恩提着战斧走过村庄大门的废墟。 这座冰魔法架起来的大桥已经轰然坍塌,巨大的冰块还有溶解的积水让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他周围所有人的身上都遍布污浊。 【建筑:冬屋(破损,可修复)】 【工事:哨塔(破损)】 …… 肯恩辛苦重建的村庄,损失了近半的建筑物,劈啪作响的炭火当中,只有焦黑的骨梁,还有石砌的残骸。 士兵们跑过身旁。 肯恩顺着脚步声看过去: 重重叠叠的人群当中,显露出最后几个漆冰使徒的余孽,他们用缺口卷刃的武器做抵抗。 部落联军们包围了他们。 款式繁杂的刀斧对准了入侵者,数个部落的战歌高声回荡在尸体上方,人们将漆冰使徒们逼向陷阱,剩余的敌人想要做困兽之斗,但等待他们的只有战锤和死亡。 肯恩转过身离开。 他走上街道,一队士兵正在互相包扎伤口,那人咬紧绑带,看向肯恩,然后行了个撒灵礼。紧接着,几个扑灭火焰的年轻人从废墟里探出头,纷纷举手致意。 肯恩注目回应。 这是他看到的第一批战后人员。 漆冰使徒失去指挥官,黑菈率队发起最后清缴,锡蒂指挥部落联军紧随其后。 直到现在。 肯恩也没有适应浸透衣襟的粘稠感。 他甚至失去了开口讲话的欲望,将注意力全部用来抵抗那些泥泞,还有脑中挥之不去的喊杀声,每位战死的同胞都闪过脑海…… 备注会标出每个人的名字。 肯恩踏上街巷,走过倾倒的尖碑,来到一片扎好兽皮帐篷的广场上,祭坛的紫色流光依旧神秘且迷人。 在不断增加的尸体当中…… 肯恩看见沉默站立的士兵、惊魂未定的居民、还有痛哭过后的伤者。 他走到广场中央。 联军后勤正在清点牺牲者,写满名讳的兽皮上,全都是刺眼的殷红。 “我能看看吗?” 肯恩开口问道,唇边的皮肤破开,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尸体堆中祷告的人群的纷纷抬头,这位桑顿卡亚的战旌,无疑是这场战役里最为瞩目的存在。 他翻开兽皮,看见后面一片空白。 “统计还在继续……”后勤指挥官解释道,声音带着哽咽“而且,好多人都面目全非,认不出来啦。” 或许是肯恩展现出的意志征服了群众。 泅溺之人,依赖浮草。 桑顿卡亚的居民,还有从各部落聚集而来的战士,都带着悲伤的表情望向了他。 “我记得……” “您在说什么?”后勤官问。 肯恩解下盔甲,垫在石阶上坐下来,他望着火光里沉默的尸体,静静地说道: “我说,你写,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0168:联盟 锡蒂和其余战旌听到风声,赶来的时候,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谁带来的巫祭,在做祷告?” “放屁,我手底下全是糙汉子,哪有神职人员。” “别看我,锡蒂,”托弥欧说。“我们部落,就连集会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广场边缘垂头啜泣的人发现了战旌们。 锡蒂本不想打扰,眼见大家让开了路,也只能挥手致意,从分开的通道中间走向悬浮的水晶。 没几步,她就看到了台阶上的肯恩。 “你又做了些什么?” 锡蒂问。 “稍等,没几个了。”肯恩平静地回答,然后继续对着后勤官说下一个名字。“赛意扑,矛手,来自……” 休姆立刻站出来,他问:“你认识我麾下的战士?” “不仅如此,”广场中围观的人解释道,“肯恩先生正在帮助我们安抚亡魂,他并非尸语者,却能记起所有战死的同胞……” “是啊,巫祭都无法做到。” 围观者七嘴八舌地补充。 肯恩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目光疲惫,叙说着那些闪过眼前的名字,还有他们原本归属的土地。 战旌们听到这样的描述表情复杂,甚至锡蒂的眼里也闪过惊讶的光,他们见证过诸多神迹,但眼前的事情依旧令他们感到震撼。 肯恩拎着盔甲从台阶上离开。 【声望:+160】 【冰环部落好感度提升,羊齿部落好感度提升,空谷部落好感度提升……】 远处起伏的祷告声飘散在火光里。 肯恩停下脚步。 他眼前出现一只沾满污黑的手,是个流民,对方眼中放出了渴望的光。 【常识:战争收容】 【因为战争而滞留在部落中的流民,等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只有获得领导者的同意,才被允许继续留下来。】 “收留我们,伟大的战旌。” …… 肯恩尚在犹豫,面前的道路就伸出了更多的手。 即便战士们把守住了纪律,但那些人依旧眼巴巴地望着。 他们饱经风霜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渴望的目光穿透了阻挡,落在肯恩的身上。 这群人,无家可归,闻到了希望的味道。 【声望澎湃】 【你开创了自己的传奇,北境声望达到某个阶段,流民们争相赶来,恳求你施舍怜悯。】 肯恩开口,温柔又不失威严地说:“呼,走投无路的人都先安顿下来吧,想待在桑顿卡亚,就必须付出劳动、善意、真诚。” 这个命令高尚且严肃。 流民们绽放笑容,纷纷放下心来,但伸出去的手,依旧保持着张开的动作。 即便是稍稍触碰到肯恩走过时带动的风,似乎都能分享到这位战旌骨子里的勇气。 锡蒂和其他人空出位置。 肯恩走到中央,轻轻点头,几个人抱着头盔、拎着铠甲和武器离开了部落广场。 漆冰使徒的法师全部毙命。 阴云停止翻滚。 长夜到达尽头,晨曦将至,流云像晕开的库伦博纳老酒,渐渐散去浮沫,露出纯澈的底色。 数位战旌,立于战场高处。 部落联军全都忙于清理,居民离开庇护所,配合劳工们做起善后。 地平线上似乎酝酿着力量,蠢蠢欲动,直到晨曦穿透云层。 肯恩看上去很疲惫。 锡蒂没有打扰他的发呆,休姆和托弥欧旁观,没多久,他们等到了自己的副官——队伍需要分配战利品,这是件尴尬而严肃的事情,北境甚至专门有《旧约》作为联盟分配的准则。 “听着,肯恩,我们认为你得拿得多一点才行。” 锡蒂摊开手掌说道。 肯恩转过身,扫视众人,即便没有备注提醒,他也能感觉到大家很尊重自己——而且是绝对真诚的。 “嗯,那边的几位。” 他叫了叫联军的军需官们。 “您说,肯恩先生。” 一群穿兽皮厚袄,脸上纹满图案的壮汉瞬间变得恭敬起来,说话之间,还用目光去观察这位南疆战旌。 他看起来很平和,个子高大,身体健硕。 举手投足之间,干练而不急促,看上去像是一位佣兵团的头目,瞳孔是琥珀色的,敏锐且坦然。 肯恩说:“桑顿卡亚接受了你们的庇护,我没有资格索取更多,相反,这趟颠簸,你们总得需要些补偿才能勉强挽回损失……” 托弥欧抬手打断:“峰峦之民对朋友一向都很真诚,我承诺过,要为自己冒失的言行跟你道歉。” 他让自己的军需官收好修补装备的耗材,然后将其余值钱的东西全都运到桑顿卡亚的营帐当中。 肯恩笑着摇头:“大可不必。” “除非,”托弥欧抿起嘴,茂密的胡须拱起,“你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友谊?” “哈哈哈!” 诸位战旌都仰头笑起来。 那是漆冰使徒败亡后的第一天,桑顿卡亚陷入了胜利的狂欢当中,军需官们建起了十来顶囤放物资的帐篷。 铁匠铺拥挤不堪。 战旌们抽出所有随军的匠人交给【阿瑟】指挥,新夯筑的临时炉膛里闪烁着桔黄色的光。 “你底下的人手艺真不赖。” 休姆赞叹连连。 阿瑟把他的战锤保养得锃光瓦亮,甚至还将磨平的花纹给重新篆刻清晰,就连引导力量的法阵,都一同修缮了。 “我要谢谢你们,”肯恩回答,“要是全交给我们自己处理,恐怕忙上半个月也搞不定。” “搭把手的事情罢了,山里人手糙,铁匠技术精湛的家伙都聚集在大部落里。” 托弥欧摆手示意。 篝火熊熊燃烧,食物勾引着每个饥肠辘辘的胃。 锡蒂靠在盔甲和【刀尾猫】身上,递过满满一木杯的酒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盟友,部落之间互相交流、帮助,能够让我们战胜更加强大的敌人。” “谢谢,伙计们。” 肯恩接过酒,和几位战旌碰杯,听着铁箍发出清脆的声音,仰头吞下辛辣的琼酿。 【部落联盟能得到更多资源,继续巩固和扩大你的声望,发展你的盟友,让桑顿卡亚拥有更多可以依靠的力量,尽快成长起来。】 羊齿部落的战旌继续说道: “不介意的话,肯恩先生,请让我们多呆一段时间,有些东西可以教教你。” “别觉得这个老家伙狂妄。” 锡蒂继续说,“羊齿部落传承已久,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战旌,经验方面还是要保持谦逊才行。” 她眨眨眼,又干掉一杯,忍着反上舌根的酒气,发出畅快的声音。 0169:部落里的姑娘 部落联军的清扫了整整一天。 临到傍晚,篝火架起焰色,坐骑穿梭于街巷兽棚之间,人声鼎沸的村庄里开启了欢庆的盛宴。 这是席琳娜留宿桑顿卡亚的第一晚。 麦格向她展示那精致漂亮的北境骨饰时,琼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笑看着。 席琳娜体会到一种很温馨的氛围,有些许奇怪,却又让她无法去质疑这种自然且美好的感觉。 帕洛图斯比辽阔的荒原,夺走了太多生命,也夺走了名为“和平”的美好愿望。 但绝境求生的氛围在桑顿卡亚减弱了。 篝火照印着欢笑的面庞,舞者在祭坛广场前踩中冬谣的鼓点。 桑顿卡亚部落才初具规模。 但却比许多严肃冷漠的城邦还要令人安心,晚风吹来食物的芬芳,兽皮冬屋外面全是夹杂欢笑的脚步。 “很温馨,对吧。”麦格挽起金发说道。 “确实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席琳娜说,“聚集在这的部落种类也太多了,跟自由港似的。” 琼突然问道:“什么是自由港?” 席琳娜笑着转过来,却看见眼前这位干净纯粹的姑娘露出了青涩的表情,于是解释道:“北境土著和南疆人混杂的地方。” 她一眼就看得出: 琼肯定是在桑顿卡亚长大的,没有去到过太远的地方。 想来也对。 南疆面孔的姑娘,怎么放心她深入北境? 席琳娜是箴言守护者,常年触碰古老魔法。 她举手投足间仪态标准,动作优雅,再加上精雕细琢般的面庞,很容易让人产生“自惭形秽”的疏离感。 琼则是另一种风格,单纯内向,却不卑微。 她是个细心且勤劳,从第一次为肯恩收拾衣物的时候,就被麦格注意到了。 麦格对席琳娜说:“娜,你知道么,肯恩是琼救回来的。” 这件事桑顿卡亚人都知道。 “别别……别。” 琼上来打断,她向来是不愿意跟别人讨论战旌的,生怕自己说错什么,泄露了重要信息。 席琳娜撑起下巴。 “好乖的姑娘,”她嘴角带起揶揄,“嘘,让我看看。” 【人物:席琳娜】 【身份:揭罔者】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席琳娜不经意地抚过耳旁的晶饰,传说等级的道具将琼身上发生过的画面传入她的脑海。 只有些许片段,但会汲取最在意的事情。 席琳娜瞳孔中有微芒在折射,很快,她看见了肯恩从荒原里苏醒的画面。 她了解到了肯恩是如何逐渐成为琼的心灵依靠的。 ”啧啧啧,该死的魅力。” 席琳娜抿嘴微笑起来。 “啊?” 琼有些懵,不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麦格看见席琳娜的表情,就明白她又使用了那种能力,于是叹了口气,跟琼聊起了其它事情。 没多久。 ”嗯,抱歉,我得先离开了。” 琼听见外面传来散乱的脚步,随即起身跟两位女士道别,随后略显匆忙地离开了房间。 “嗯,害羞了吗?” 席琳娜问道。 她倒是觉得这姑娘很有趣,还想再多聊一会儿。 ”不不不。” 麦格摇晃手指。 席琳娜是她多年的朋友,两个人交换眼神,聊起下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 村道附近的篝火被调整至微弱,睡醒的哨兵前来享受美食,换岗的队伍骑着野兽离开,踏上了夜巡的道路。 肯恩也拖着脚步走向浴场。 他的【艾伯特战甲】和【晨昏】都已经交给阿瑟修复保养,此时身上只穿着污浊不堪的内衬,还有一枚套在腕部的【云回】。 咿呀—— 墩木的大门被推开。 蒸汽缭绕,令人呼出疲乏。 温暖的空间在北境非常珍贵。 肯恩脱掉重了好几倍的衣服,用水将自己洗干净。 碎熔石融化积雪,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 夜深人静,盛宴末尾。 疲惫的战士们早就已经来过浴场,现在可能已经坠入梦乡,打起畅快的呼噜。 桑顿卡亚对浴场的清扫很重视。 一开始,粗糙的北境居民并不习惯这种享受的洗澡方式,日常打理只是因为这座建筑是战旌亲手设计的。 后来,亲身体验过的人多啦…… 大家对浴场的重视也不断加强,甚至进行了扩建,臣民的观念改变,就连备注对它描述也随之更改。 【一座能为灵魂消去负担的建筑。】 “噗,咳咳。” 肯恩看见备注上的文字,险些被冲来的温水给呛到。 北境缺乏娱乐活动,资源既丰富又紧缺,每个人都处于生存的压力之下,并不会刻意去追求生活质量。 肯恩是个奇怪的人。 他对生活是积极的,把发展和改善当做乐趣。 “嘿,肯恩先生。” 角落里传来一阵慵懒的呼唤。 肯恩原本以为这个时间应该已经没人留在浴场了,当他转过去时,才发现云雾尽头里还躺着一摊肉。 准确来说,是诺林王国工程师【伯克·巴特莱】。 “您好,肯恩先生。” 他身旁的人也略显局促地打招呼,是伯克的学徒,一位极度胆小的乡下穷小子。 肯恩跟两位打过招呼,正打算走向水温正好的区域…… 此时门开了。 托弥欧和休姆风风火火的闯进来。 “娘嘞,这地方可真带劲,嘿,肯恩,你也在这里啊……” “我也要在部落里建一个。” 两位肌肉壮硕的战旌很快就卸下甲胄。 肯恩愣愣地回了几句。 他瞥见颜色奇怪的水渍从地上慢慢逼近自己…… 托弥欧和休姆是北境当地人。 他们坦然自在,互相攀比肌肉和伤疤,粗犷的嗓音像是要把房顶掀开似的。 肯恩默默转身,继续迈步走向选中的区域。 轰,嗒嗒嗒。 冰环部落和空谷部落的壮汉们鱼贯而入,熟悉的赞叹声又再次响起,脏乱的衣物很快就堆成尖锥,哗哗的污水一浪一浪地打过来…… 肯恩看着逐渐拥挤的浴场,又望了望区域中发出怪声的肌肉猛男…… 他放弃了公共区域,走到独立的浴桶旁,安安静静地泡了进去。 “嗯?” 肯恩撇过头。 他看见一套干净的衣物放在防水的兽皮袋里,位置离自己不远,而且从款式跟尺码来看…… “给我准备的?是谁在做的。” 他喃喃地问道,没想到旁边真的传来了回答声。 “琼。” 肯恩把头侧向另一边。 濛就窝在不远处的浴桶里。 他头上扎起的细辫子已经放开,剃光的半边脑袋上除了纹章就是水汽。 他直面心结以后变得更加开朗,对肯恩也更加信任,话自然也多了起来。 濛说:“我守夜的时候发现的,您的衣服和食物基本都由琼在负责,就算你泡到后半夜,她也会在你走之后来取换洗的东西,然后天亮之前给你烘干……” “每次都是?” “每次都是。” 0170:琼的奖励 流云挡不住月光,深蓝色的穹顶掠过飞行魔物,雾莹溶解成雪,留下斑斓的光点。 浴场的后门。 琼坐在货箱上仰望夜幕。 负责清扫的居民早已歇下,席维太太将门锁钥匙留给了这位守夜的姑娘。 琼朝街道呼了一口雾气,望着暖色的篝火余光露出微笑。 她缩紧冬袄,想唱歌,又忍住,最后抿起了嘴,转头看向浴场背面的石墙。 部落联军很辛苦。 他们征战结束后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收拾清扫了一整天,现在才轮到享受温暖的水浴。 琼听着里面减弱的交谈声,估算众人离去的时间。 浴场中既有南疆学者,也有其他部落的战旌、步兵、粮草官和守夜人,还有桑顿卡亚的领导者…… 琼最在意的那位先生。 “等着很无聊吧,而且那么冷。” “嗯~”琼抿嘴摇摇头,“没关系,他们很累了,应该就要离……” 她说到一半,才缩起脖子捂住嘴。 村庄守备充足,肯定不会有敌人,再加上部落今夜非常热闹,所以琼也就放松了警惕。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深夜会有勾魂女巫,还不睡觉吗?” 说话的人是肯恩·布维尔,战旌,重建桑顿卡亚之人,他从夜幕里走出,身材壮硕高挑,步伐稳健如山。 “晚上好,先生。” 琼笑着问候。 她握着手掌低头,暗自高兴——对方穿着自己洗好烘干的衣物。 “你其实不必如此辛苦。” 肯恩走过去靠着货箱,用她刚才的角度去仰望暮色,却没有欣赏到美景,反而是在思考荒原的广袤与潜藏的危险。 “没有。” 琼向前迈出一步,她没有坐回货箱上面,而是站在战旌身旁,她说:“月光撒在雪地上的时候,桑顿卡亚是最漂亮的。” “是吗?它还会更美的。” 肯恩露出微笑。 “对了,”他说,“我们救助的那些商贩,留下了很多漂亮有趣的东西,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去挑。” 琼点了点脑袋,仰头看天的微笑似乎更温柔了。 肯恩其实看得出来,即便自己这样说,她也不会主动去讨要什么,于是补充道:“不如带着麦格一起,她更开朗,眼光也更好,肯定能帮你挑个心仪的礼物。” “我会的。” 琼答道,语气里透着愉悦。 晚风吹动了她包巾旁的碎发,弄得眼角发痒,她抬手拨开,像是抹起了一撇浅浅的银弧。 肯恩看着她的侧脸。 【美好的人或者事物,才是生命中最应该珍视的东西。】 备注适时地解读。 他换了个方向看着,架起胳膊,用身体挡住吹来的冷风——两个人就在如此静谧的夜色里仰头望着月亮。 过了许久……好吧,或许是片刻。 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肯恩自从成为了战旌,他俩就再也没有如此长久地独处过。 上一次,是村庄遭遇狼人袭击,罕姆辛去世。 肯恩在避难的洞穴门口,从夜里守到中午,听着琼唱起《桑顿卡亚冬谣》,然后决定重塑那个美好的梦境。 浴场里传来交谈声。 最后一批使用者打着哈欠离开了水池,敦木门被关上,夜灯熄灭…… 黎明前最安静的时段来临了。 琼侧头看着肯恩的臂膀。 她略微有些心疼。 虽然跟初遇时相比,肯恩看起来更加强壮了,但脖颈间暴露的皮肤上遍布细碎的伤痕,肤色变得更暗,下巴也出现了浅黑色的胡须…… 琼心里有些难过,想把脑袋靠上去。 她鼓励自己: 前任战旌在世的时候,或者罕姆辛打猎归来的时候,自己都可以这样做的,只要像一片落雪那样,轻轻地……轻轻地把头靠上去…… “在看什么?” “啊。” 琼被惊醒。 她眨眨眼抬起头,看见肯恩平静地望过来。 “我很抱歉,战旌。” “额,”肯恩有些懵,他说:“为什么道歉,怎么了?我是看你已经开始发呆了,就在想,或许休息才是你最需要的。” 琼点点头,连忙退走,又转回来指着货箱。 肯恩顺着她指的方向转身,看见了一个【防水的兽皮袋】,这是他刚才离开浴场的时候,换下来的脏衣服。 琼说:“交给我吧。” “可以,”肯恩回答,“但你必须先休息,明天再处理它。” 琼同意了,接过衣服,熟练地卷在胳膊上。 肯恩看着她轻盈的脚步,心底微暖,他叫住对方:“琼,还有个东西也给你。” 他拿出准备好的礼物。 一盒包装精致的【茶点】,水栖纸包裹着可口的甜食,是南疆诸国的宫廷中比较珍贵的一类商品。 “哇,它看起来真华美。” 琼瞬间就被茶点精致的外包装给吸引了。 “是的,”肯恩说,“我保证它的味道超过你的期待,辛苦了,你应该得到奖励。” 琼笑着离开了,她脚步轻快,像要和寒风起舞一样。 肯恩目送琼的背影消失在街巷转角。 这份东西是从【席琳娜】那里得到的。 肯恩作为揭惘者的新晋成员,自然会有些物资上的份额。 别看它只是一份茶点。 【效果:精力恢复速度提升10%】 肯恩不需要这种东西,经验值完全能够弥补劳损。 他赠送出去也并非为了取悦琼,或者增加琼对自己的好感,而是想要做到某种“公平”。 战争对于部落而言是场沉重的灾难,每个人都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了许多。 他们需要安慰,需要鼓励,只有享受过生活中的美好,才会有生存下去的动力与勇气。 琼是个心地善良,勤劳能干的姑娘。 她不仅负责肯恩的衣食,在后勤方面也绝不吝啬自己的力气,这样的人值得一份肯定和奖赏。 肯恩没有接触女孩子的经验。 他也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只能按照实用的原则,尽可能地送些东西。 “老师,我们在……” “嘘!” 角落当中。 伯克·巴特莱示意学徒安静。 他俩是最后离开浴场的,本想从后门抄近路返回住处,没想到撞见了刚才的场景。 “品德高尚的首席工程师,我必须提醒您,这样的行为并不道德。” 学徒讲话时带着虚假的正义。 “你说的对,去跟肯恩先生道个歉吧。” 伯克说平静地说:“濛或者奎玛要是听说这件事,可能会来找你,让你永远、安静地躺在某片雪地里……” 学徒打了个寒战。 他意识到,万一造成了误会,别人会觉得自己是在刻意窥探战旌的秘密,以肯恩目前的威望,绝对会有大批人来收拾自己。 于是,学徒决定,将这件事给彻底忘掉。 0171:邦交贸易开启 肯恩抚过【晨昏】的刃口,将它稳稳地放进背扣。 捕鱼者的脚步和晃荡的货马声唤醒了桑顿卡亚的清晨。 他离开精致牢固的冬屋。 “战旌。” “冬母保佑,先生。” 巡逻的卫队、拎着盔甲的联军都跟他打招呼,村庄居民也恭敬地点头示意,同时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随军萨满从街巷阴影里走出。 他靠近战旌,说道:”冰眼的鱼获非常丰厚,我们的食物完全能撑到地里长出粮食,关于仓库里的存货,其它部落的首领想跟您谈谈。” 【贸易:盟友资源】 【货马容量:2】 【收益:d】 【额外奖励:声望提升20/次,好感度提升,繁荣度提升。】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显然是一桩还不错的生意,他说:“走吧,我们去看看。” 桑顿卡亚目前的贸易路线只有一条,而且尚未开通。 翰奇兄弟和两名黑菈组成的商队正在南下的路上,短时间内不会返回。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能够打通一条串联营地、村庄、城邦的贸易路线,为以后的发展做好准备。 【商道如同河床,冰川即便再宏伟,只有当溶水流淌起来,才能繁衍生息。】 桑顿卡亚目前能提供的货物有限。 其中占比最大的是【冰眼】产出的鱼。 它们不仅是量大质优的食材,也是某些药剂或者仪式的消耗品,个别稀有品种的鱼,甚至能单独卖出高价。 【冰眼】是会随时关闭的,但肯恩还没弄清楚它的秘密。 这个奇观并非居民口中的“荒原恩赐”那么简单,在进一步探索之前,不宜让外面的人知道得太多。 【捕鱼者】每天都会进行一次探索。 他潜入海水,根据经验调整渔网,保证收益足够大,同时,【以灵换命】的仪式也不能忘记,海里的神明会赏赐礼物。 那些礼物当中,并没有再出现蕴藏魔力的宝藏,反倒是沉船珠宝或者遗失古董之类的东西更多一些。 而这,就是桑顿卡亚的第二类货物。 至于最后一种商品,则是【陶瓷器皿】,这些篆刻了图腾花纹的容器非常精美。 原材料取自帕洛图斯比蕴藏魔力的冻土,伯克和阿瑟改良工艺达到量产,再加上如此漂亮的图案设计…… 恐怕连最疯的巫师,都要忍不住掏出【郎祖的失落金币】,买上一大批,用来盛装他们调配出的致命魔药。 这次想要交流的人是托弥欧。 随军萨满将肯恩带到了部落联军所在的营帐当中,桑顿卡亚目前能够提供的住房是有限的,所以大家都很自觉地在外面搭起了临时用的帐篷。 不仅如此,联军甚至每天都会参与到村庄重建的工作当中。 肯恩对此既感激又愧疚。 他吩咐后勤,将仓储里食物全数拿出来招待,那些新鲜美味的渔获就这样搬上了宴会的餐桌。 托弥欧就是这样被吸引的。 雪白色的【霜石营帐】旁,正在说话的军需官抬头示意。 托弥欧便过身来,他笑着对走来的肯恩说道:“好兄弟,我必须跟你谈一笔生意。” “你想干什么?”肯恩问。 “还用说嘛,当然是你那些美味可口的鱼群,这东西以往只会出现在节庆集市上,可把我馋坏啦!” “哦?说说看。” 肯恩将手别在胸前,笑着跟托弥欧聊了起来。 随军萨满跟军需官对上眼神,他们才是撮合起这桩生意的幕后者——部落当中,需要有人悍勇无畏,也需要有人细心操持。 托弥欧是【空谷部落】的战旌。 他们的村庄在遥远的雪峰之底,深入北境内陆,融雪浇灌作物,旷野滋生猛兽,主要的食物来源全都仰仗土地赐予。 空谷部落只有浅河能够捕捞,基本吃不到海鱼。 “兄弟!” 托弥欧讲话时大胡子一耸一耸的,从手脚的动作能够看出,他早已将肯恩当成了自己人。 他说:“我们那儿的鱼都没劲,想要尝好的,只能去冰港或者集市上买,昂贵量小还不新鲜……” “没问题,我们的仓库已经满了,正愁没地方处理。而且我保证,在你离开的时候,让你的辎重车超载。” 肯恩锤着托弥欧的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棒极啦,”托弥欧笑起来,“我回去之后,会尽快派出商队,山民没有钱财,但我们有矿藏。” 肯恩尴尬一笑,露出惭愧的神色。 盾兵是空谷部落的骄傲,而他们用来打造盾牌的原材料,就是雄峰之下蕴藏的【白霜矿】。 托弥欧搭上肯恩肩膀说:“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觊觎好久了?” “老实讲,是的。”肯恩摊开手。 “哦,哈哈,我喜欢你的坦诚!”托弥欧继续说,“我们之间是朋友,可以交易,但是必须记住,霍叟和弗伦冈铎规定,荒原里的矿藏永远不许离开永冻高墙……” 【部落·空谷:联盟邦交】 备注显示出双方目前的好感程度。 【外交权限:交换战略资源情报】 肯恩逐渐明白,当双方的交流进一步加深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会逐渐的开放。 托弥欧和自己经历过生死,说话时毫无顾忌。 【持盾者·荆胡·托弥欧】 肯恩看着眼前更新出来的称呼,略显感慨地说:“看来联盟是个正确的决定,你拥有我的承诺,托弥欧,联盟的其他人也是一样,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发展壮大,一起面对强敌。” “为了解决图斩瓦,我自己差点也死掉。” 托弥欧皱起眉头,茂密的胡须略显严肃,继续说:“利用好我们的矿藏,我觉得你带出来的战士都很特别!” “我会的。”肯恩说。 桑顿卡亚经此一役,军队力量更加精简。 【部队数量:61】 肯恩自己指挥的编队是【黑菈】——他们由濛、朗兹、随军萨满等七位组成,数量少,但全都是精英,承担着战场指挥和部落日常运作的重任。 奎玛是追随者。 他已经进阶为【冰锋拨弦者】,除了统筹,还要负责训练部落中的射手。 “哦对了,”托弥欧说,“军营那边有点活动,感兴趣吗?” 肯恩语气愉悦地回答道: “朋友,你刚打算送我一批珍贵的矿石,现在你让我去哪儿,我都会答应的…… 但没走几步,他又补充道: “浴场除外。” 0172:温柔与竞技 肯恩和托弥欧走到军营入口。 驯兽师正在用缰绳拖拽强壮的魔物,他们来自【羊齿部落】,负责训化那些被漆冰使徒控制过的野兽。 肯恩远远就看见了锡蒂。 她正站在【碱池】旁边,手里衔着一根烟,不同于北境常见的卷货,更不是佣兵喜欢的口味。 这支烟很精致,清爽细长,红点明灭迅速。 托弥欧挠挠头,嘀咕道:“哪儿来的烟,妮子之前可没有这个习惯。” 肯恩心头也有同样的困惑。 但当锡蒂身旁的人转过身,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席琳娜。 揭惘者成员,传说级法师,以及……优雅的烟鬼。 “我错过了什么?” 肯恩走上前问道:“我可不记得你俩的关系有这么亲密。” “嗯哼,”席琳娜说,“女士的友谊总是易于建立的。” 托弥欧显得有些拘谨。 他茂密的胡须掩盖了表情中的敬畏,随后点点头,就当是打过招呼了——席琳娜的姿色令北境糙汉子自惭形秽。 肯恩却能够忽视席琳娜的脸庞,他内心深处,早已将这个女人当成怪物来看待。 锡蒂拿开细烟,朦胧的雾气掩盖了眼角的涂鸦,她现在已经熟悉那种熏呛和窒息感了。 “嘿,肯恩,你来啦!”她说。 “不论你想说什么……” 肯恩用手套挡住了她的脸,说道:“把这玩意儿拿开,我并不喜欢这种气味。” 锡蒂的表情非常迷惑。 “南疆顶级货,”她试图介绍,“北境的烟草只有在库伦博纳的平原才会生长,平时能有支劣质品都得珍惜,相信我,一般人可抽不起我手里的东西。” 锡蒂又抿了一口,继续说: “生活艰难,兄弟,能有点消遣可是非常难得的。” 肯恩却依旧保持了距离。 他甚至站在上风口,避免闻到气味,说道:“相信我,这东西会缩短你当战旌的时间,” 锡蒂用舌头抵住牙,皱眉思索了许久。 她看看手里的“稀罕货”,又无法反驳肯恩的话,转头还看见席琳娜挡着嘴在暗地嘲笑。 “瞧瞧!” 锡蒂叫起来,“为什么你不说娜娜?” “娜……” 肯恩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他的后半句是——你怎么能对怪物用昵称。 “肯恩先生,你总是如此无礼。” 席琳娜露出无辜的表情,又挑衅似地抿了一口烟草。 肯恩没有理会,他凑近锡蒂,小声说道: “如果你的身体也能够扛住箴言诅咒,那拥有什么不良嗜好都行,但很显然,你终归是个人类。” 他用余光看了眼席琳娜:“别跟她比,人家也许活了数百年也不一定……” “咳咳。” 当肯恩说话的音量降到最低时,席琳娜看了过来,并且用眼神表现出嗔怒,她说: “我确定自己跟你是同个种族,另外,别猜测一位女士的年龄,这样真的很粗鲁!” 肯恩依旧没有悔改的打算。 锡蒂撇撇嘴,细想了一会儿,将烟给丢掉了。 席琳娜也觉得没意思,抬抬手,用火焰将两支“珍品”烧成了灰烬。 “差不多行啦,朋友们。” 托弥欧拍了拍手,率先和锡蒂一起走向军营中央。 肯恩紧随其后。 席琳娜则缀在旁边,低声说道:“你知道刚才烧掉的是什么吗?” 【物品:月轮烟草】 【品质:精良】 【效果:祛除诅咒副作用,精神韧性提升。】 肯恩看着锡蒂的背影,保持好能够窃窃私语的距离,说道:“当她吸进第一口,功效就已经产生了,剩下的都没有意义。” “那为什么要阻止?” “有益的烟草极少,但要命的习惯有很多,我记得作为揭惘者,首先要学会避免影响别人的生活……即便是善意的。” “是。” 席琳娜抿嘴偷笑,“肯恩先生,您的温柔是会融化冰雪的。” “什么意思,你又窥探到了什么片段?” 席琳娜点点头却没有解释。 她跟上锡蒂的脚步,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 兽角帐篷刚出现在视野里,肯恩就听见了欢呼声。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因为训练当中有摔跤格斗,北境壮汉们喜欢释放骨子里的野性。 但当他看见围观人群中混杂着各式盔甲时,他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了。 部落联军从各自的阵营里抽调战士,站在临时划出的圈子里互相较量。 他们显然已经进行过好几轮选拔,现在还保留资格的家伙,都是强壮且身手了得之辈。 “战旌。” 角斗场周围的问候声连成一片。 肯恩看到各部落的壮汉们都带着汗,每个人都骄傲地亮出自己的图腾,还有象征身份与故事的纹章。 他认出其中一个人。 代表桑顿卡亚出战的,是【黑菈】中一位信奉冬母的战士,早在杜瓦部落地牢的时候,这个人就对肯恩表现出尊敬。 “顺利吗?” 对方摇摇头,指指对面,然后无奈地摊开手。 肯恩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边调动经验值,一边转过来观察。 冬母战士的决斗对象正在喊话,他展开胳膊,跳着极具特色的舞步:“呼,呼,呼,就这点本事吗?” 【获胜者在调动情绪,观众们甩着战盔应和。】 起初肯恩以为会是个强壮如牛的强敌,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不过是个瘦弱且驼背的赤足小子。 只是这家伙移动的速度很快,穿着用苇蟒皮做成的裤子,举了一把锋锐无比的齿刃。 【身份:烛行者】 【描述:北境罕见兵种,能够用巫术强化身体。】 “有意思,你打不赢?” 肯恩来了兴趣。 冬母战士尴尬地点头。 肯恩没有责怪,他看见竞技场周围点起了【魔物油】做成的蜡烛,闻上去令人恍惚…… 但烛行者似乎通过这种仪式,获得了某些加持。 “额,战旌。” 冬母战士名为【洛嘉】。 他注意到了肯恩的视线,所以提醒道: “决斗是交替进行的,现在是对方的主场,必须按照他们的规矩来,秘术加持是被允许的。” “这样啊,抱歉,那就是我的问题。” “额,”洛嘉愣住,“您没有理由自责……” 肯恩笑着转过来,眼神中藏着某些暗示,同时用手指掐住洛嘉的肩胛,引来一阵皱眉和痛哼。 【资质:3.0 智慧:2.0】 经验值涌入了对方体内。 但是,这种提升很快就结束了——洛嘉的上限并不高,天赋和基础会影响到这个过程。 比如濛和奎玛。 他俩骁勇善战,打下的基础很扎实,经验值就能弥补中间的偏差,拔高很大一截数值。 肯恩露出自信的微笑,偏头暗示竞技场的另一端。 洛嘉点头开始活动肌肉。 他感觉疲乏已经完全消退,原本不够充足的力量似乎也得到补充。 烛行者注意到某人再次踏进了自己的场地。 他摆好匕首,和烛火之间形成连接,然后划出一道奔驰的残影,扑向了对方。 “来吧,再试试。” 洛嘉眼神坚定地露出笑容,抬手架起了猎刀。 0173:洛嘉的波动 烛行者根本没有把摆好架势的洛嘉放在眼里。 这片他刚刚占领的竞技场围满了人,其中不乏各部落的副官或者领骑,欢呼的声浪带着鼓励和野性,任何胜利都伴随着无尽的荣誉。 洛嘉使用的猎刀很长。 他并非【濛】那种灵巧型的士兵,而是一位稳扎稳打的步战手,握持的武器有一根皮制绑带和一截尾棒,让他在迎接猛兽扑咬的时候更具优势。 烛行者迅猛的攻击,竟然全都被招架住。 他落在地面上,带着疑惑的表情回头——短短的休息过后,对方竟然跟上了自己的速度? 烛行者环顾四周。 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站在场边的人,是肯恩·布维尔。 “难怪,现在问题变得棘手了。”他自嘲道。 洛嘉将武器插进冻土里缓解冲击,随后重新面对敌人。 他的心脏扑通直跳,享受着力量充盈带来的爽感。 洛嘉这才明白濛和奎玛突飞猛进的秘密,紧接着,他产生出一种渴望向上的冲动。 “你们战旌很强大。” 烛行者笑着说。 “是的,我的选择没错,冬母在上,这场竞技我必须赢!” “来,试试。” 烛行者神色严峻,速度和力量再次提升。 洛嘉拔出猎刀,包裹握柄的【仓喙兽】的皮革发出嘎吱声,连带着锋锐的刃口挑向了敌人。 他们绕着竞技场搏斗,变换步伐,就像是北境荒原里两头觅食的野狼。 烛行者的秘术很重要。 蜡油燃烧升起的渺渺细烟,其实藏着某种祭祀仪式,汲取荒原中不为人知的力量,化身成寒风里最奇诡的武器。 洛嘉听说过这些秘密。 但他原本的实力,并不足以突破防御,去切断敌人与烛火间的联系…… 现在不同了。 洛嘉得到了战旌赐予的提升。 他享受到了力量的充沛感,因此他必须要赢,不负【黑菈】的荣誉,继续追随肯恩。 烛行者又一轮突进。 他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变成无数把,恍惚之间,肢体的每个拐角都变成了锋利的刃口,带着令人畏惧的破风声席卷而来。 洛嘉早就看穿了意图。 他向旁边避开一部分攻击,忍着肩膀传来的剧痛,狼狈地翻滚起来,随后迅速跳起,将自己的猎刀甩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弧线。 围观的人群看见鲜血泼洒在泥砖上。 洛嘉负伤了。 观众惊呼连连,发现一把猎刀正朝着他们飞过来,几位战旌都眯起眼睛,迈出一步之后,并没有继续上前。 烛行者回过身。 他看见洛嘉的武器飞向场边,刷地切开了烛光,兽油和融化的蜡一起流淌,奇怪的味道四下弥漫,引得人阵阵头痛。 “啊,该死。” 烛行者跪倒在地。 他急于求成,却忽视了防守,没多久就瘫倒下去,似乎精神遭受了难以承受的重创,只能摆手投降。 洛嘉先朝着肯恩深鞠一躬。 他跑回去将对手扶起来,然后举手向欢呼的人群示意。 部落联军尖叫连连。 他们都是荒原里摸爬滚打的勇者,刚才造成损伤的一刀其实非常惊险,但就是这种危机感和决然才能刺激大家的神经。 气氛很热烈。 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洛嘉】带来想要的成就感。 他扶着烛行者回过头,看见高举的兽角盔和拳头,寒风、积雪、欢呼似乎都失去声响…… 唯独场外的那个人愈发清晰。 肯恩·布维尔。 他似乎永远都能掌握全局,对心理和力量拿捏到位,甚至连这片荒芜的土地和落寞的部落,都在他手里重获生机。 祭司和赞盟将胜利者的【羽纹】环过洛嘉的脖子。 战士们围着竞技场交谈呐喊,讨论起其他竞技场的胜者,这次较量是友谊大于胜负,没有最终的角逐,大家享受的是交流。 呐喊助威的声音互相覆盖,众人的信仰各不相同。 这声音让洛嘉感到心中惊慌,就像是无法满足的欲望。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看着手腕上的冬母纹章皱眉,其实桑顿卡亚里的很多人都有共同的想法——执掌丰饶,赐予和平的,并非是神,而是人,是肯恩·布维尔。 “打得不错。” 烛行者身旁的同伴称赞道。 他们并没有记恨洛嘉,毕竟巫术决定了这个职业的优势与缺陷,而且还是自己的主场,遵循自己的规则,胜利是坦坦荡荡的,不需要吝啬褒奖之词。 洛嘉回过神来,看见数名战旌走向了肯恩,围观者聚集过去,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他也收起武器,上前围观。 洛嘉知道,只有自己足够有潜力,战旌才会带领他冲锋陷阵,也只有靠得足够近,成为追随者,才能继续变得更加强大。 他没想过,变强的理由是什么,只是力量本身的味道,就足够令人迷恋的了,而眼前这位领导者,绝对有这个本事。 【称号任务:澎湃之心】 【持有者:洛嘉】 【描述:力量的味道令人陶醉,帮助这个动摇信仰的人巩固本心。】 肯恩抱着胳膊,靠在霏狼王身上。 他眼前浮现出备注,但围观的人群已经挡住了洛嘉的身影。 这是第二个【称号任务】。 肯恩帮助帮助濛直面内心的梦魇,让那个年轻人获得了【离鞘之刃】的称号。 现在濛的气质和性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实力也突飞猛进,潜力方面绝对跟奎玛有得一比。 但是洛嘉……平日里并不活跃。 他中规中矩,不惹人瞩目,温柔体贴又不过分亲密。 在粗犷的北境,这种“内向”反而显得有些诡异。 “好吧,以后要关注一下他。” 肯恩喃喃自语,仰头倒进霏狼王的毛发当中。 锡蒂带着数位战旌走了过来,她的【刀尾猫】非常警惕,野兽之间的敏感让它对狼王产生某种不安。 战旌们抚摸自己的坐骑,同时对肯恩身后的猛兽投去目光。 霏狼王肌肉健硕,毛发飘逸,成长到现在,已经有两人高,重如野猪。 它那对瞳孔扫过人群,围观者们都会发出惊叹的呼声。 嗷呜—— 咆哮带着震慑。 肯恩躺在暖和的毛发间,发出满足的笑声,这群发呆的家伙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在围观者的最前方。 锡蒂挥手甩出一张绣着【羽纹】的角旗,对着还在偷笑的肯恩发出挑战,她说:“嘿,这狼确实足够威武,但你是不是也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0174:三选一 锡蒂看上去自信非凡,她身旁是【冰环部落】的休姆和【空谷部落】的托弥欧。 【任务:三选一】 【进度:不限时】 【描述:漆冰使徒战役让你跟盟友们培养了深厚的友谊,这场决斗至关重要,请谨慎地做出你的选择。】 “我的朋友……” 肯恩站起来,拔出身后的战斧,威武精致,纹路古朴。“你们是认真的吗?” “当然。”锡蒂答道。“但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托弥欧向前迈出一步,接过副官递过来的陶壶,往两个空罐子里倒了液体,紧接着,又有披着羽巾、画满图腾的巫师来勾画法阵。 肯恩凑过去看了一眼。 【物品:撤灵水】 围观者们兴致勃勃。 联军中的副官们都整理好妆容,弄得极具仪式感,甚至有人去把桑顿卡亚的士兵们都叫了过来。 肯恩和诸位战旌静静地等待巫师完成操作。 此时,奎玛和濛出现在外围,似乎是匆匆赶来,担心战旌遇到麻烦。 肯恩抬起下巴示意,又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肯恩,我们愿意在旧神的注视下,与你结成同盟。” “我知道。” “这场仪式,是对你的欢迎,也是褒奖,挑选你的对手吧,只要你获胜,就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锡蒂说。 巫师们弄好陶罐,拄着图案繁杂的骨杖退了下去。 锡蒂、休姆、托弥欧分别走到自己预备的位置。 他们身后是各自部落的精英,每位副官都仪态端庄,兽盔皮甲,显得很有压迫感。 肯恩听见脚步声。 他回过头,发现不知何时,桑顿卡亚的军队也来了大半。 奎玛没有骑狼,而是和黑菈们背手挺立,给战旌撑起足够的声势。 “时间到了。” 锡蒂插起胳膊,用眼神暗示。 【选择你要挑战的战旌,只要战胜对方,就能获得相对应的奖励,谨慎些,机会只有一次。】 他心中产生明悟。 从漆冰使徒进攻以来,每次任务给的经验值都是杯水车薪,原来是等到现在才一次性结算。 肯恩心底很踏实。 他跟诸位战旌并肩作战过,自认为,单纯的竞技,应该不会失败才对…… “没自信吗?肯恩,选个对手纠结这么久,这不像你。” 锡蒂挑衅的言辞打断了他的思考。 肯恩没有理睬对方眼中的暗示,反而是认真看向三位战旌。 托弥欧已经和自己达成贸易,【白霜矿】即将收入囊中。 锡蒂和休姆二选一。 “我可不想在竞技场上欺负你。”肯恩对锡蒂说。 “啧,”锡蒂脸上的遗憾不加掩饰,她叹口气,释然地挺起胸脯,“并不,你清楚我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女人,逃避跟我的战斗并不丢脸。” “哈哈哈,算你说得对吧……” 肯恩没有反驳,坦然地笑起来。 锡蒂是部落联军的领袖。 她来自【尖霊冰湾】,山纹部落的战旌,头上戴的骨箍和辫子搭配出一种极具野性的美感。 荆胡·托弥欧笑着退后。 休姆·霍尔拍打胸脯,兴致勃勃地走上来,嘴里还吼着:“妮子,快让让,你钟意的娃娃选择了我,哈哈哈,祈祷我不要伤着他的脸蛋吧。” 这番话出口…… 锡蒂立刻皱眉捏起了鼻梁。 她是位干脆利落的女战旌,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好感,所以很容易就能在酒后套出她的心里话。 部落联军里传出哄笑。 锡蒂甩出自己的折镰,用握柄抽了一下休姆的肩膀。 但她脸上却丝毫没有嗔怒或者害羞,甚至还意犹未尽地看着肯恩摇头。 “嘶,你们这些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啊。” 肯恩好奇地问,“如果我战胜锡蒂,会得到什么……” 休姆笑得更开心了。 他吼道:“没得反悔,等你赢下这场战斗,我就告诉你,你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围观的人群看见出列的两位战旌,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头,每个人都兴致高昂,呼吸急促,期待一场足够精彩的对决。 锡蒂站到两人中间。 分成两份的【撤灵水】被放置在木桩上。 “起誓吧,”她说,“向着神灵。” 休姆·霍尔清理嗓子,抛弃嬉笑,恢复虔诚后说道:“冰封的哈纳蕾德,我是您的信徒,请您见证一场神圣公平的决斗,赏赐胜者荣耀,鼓励败者精进……” 他俩面对面站着,签署契约,邀请见证。 撤灵水是为了平衡双方的实力,保证竞技足够公平。 它会成为媒介,建立起一个通道,联通双方的魔法和力量,而这就需要双方发自内心的认可,所以才会有起誓这个环节。 肯恩沉默地听着。 法阵似乎启动了,有些力量顺着无形的连接蔓延过来。 冰环部落的魔法,让肯恩感觉到了久未的寒意。 “轮到你了。”锡蒂示意。 肯恩点点头。 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于是按照以往的经验说道:“冬母,我是肯恩·布维尔……” 他只是开了个头,陶罐就有了反应。 围观的人群看见【撤灵水】底部的法阵发出晨曦一般的光芒,不约而同地抽了口冷气。 谁都没想到肯恩的祷告如此简短…… “怎么会,你甚至都没对旧神使用敬语。” 锡蒂瞪着眼睛,表情有些呆滞。 休姆也才回过神来。 他才刚听见了两句蹩脚的悼词,对方的仪式便结束了,紧接着,一股强悍的力量搅动空气,那一瞬间,甚至让他有些窒息。 锡蒂点头离开,临走前,她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一下肯恩。 休姆向自己的对手行礼示意,端起陶罐,闷头将里面的魔药饮下。 他上身和膝盖以下都是赤裸的,细密的纹章明暗交替,体内的魔法似乎开始躁动。 肯恩听见围观者在窃窃私语。 仪式结束的一瞬间,他心里就已经明白了:所谓起誓,不过是向归属的信仰请求权柄,从而达成契约。 获胜者要付出力量,而这种东西,需要旧神同意才能名正言顺。 肯恩的战旌身份源于冬母。 启温早就将权柄下放给他,甚至连所谓仪式都不需要,那他乱说的两句悼词,也根本传递不到冬母的那片虚无。 肯恩回以礼节,可就在他将手伸向陶罐的时候,却被人给制止了。 休姆急忙说道:“哎,等等,兄弟,既然你选择我作为对手,就要按冰环部落的决斗规则来!” “我需要做什么?”肯恩问。 休姆把胳膊插在赤裸的胸膛前,他身后的壮汉们摆出相似的动作,异口同声地吼道: “脱掉衣物!” 0175:姑娘和魔法 桑顿卡亚的村道上,席维太太差点被两个疯跑的人给撞倒。 “哦~小心些,姑娘们。” “抱歉,席维太太,啊……” 琼被席琳娜拖着跑过街巷。 她伸手拽着朴素的裙摆,另一只手被席琳娜捏得死死的。 两个人脚步不停,离开村前广场,又穿过正跑进军营里。 就在琼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对方才松开自己的手。 她扶着一堆货箱喘息连连。 耳旁全都是战士们的呼声,还有盔甲磕碰的响动。 “还行,我们赶上啦。” 席琳娜迈步前行,这场奔跑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等……等等我,您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琼快步跟上,贴在席琳娜的阴影里,用谨慎的目光环顾四周。 “我跟锡蒂聊天的时候,听说今天会有一场有趣的决斗……” 席琳娜说话间,优雅地踩上杂物,像是登上台阶一样缓步上升,她来到视野开阔的高处,又转过身来,向琼伸出手。 琼搭上对方雪白色的手套,提裙子攀了上去,却没法像对方一样站得轻松得体。 席琳娜搂住这个可爱的姑娘。 她跟锡蒂聊了很久,所以把决斗规则都弄得清清楚楚,此时看向场地中央笑着说道: “啊,有趣,竟然选择了休姆,不过一样有看头。” 琼听到了盔甲的碰撞声,和一阵强有力的欢呼。 “脱掉衣物!”冰环部落的士兵们声若雷霆。 围观者高举武器,兴致高昂,场地中央的两位战旌已经分别饮下【撤灵水】,此时遥遥传来两声闷响——是战锤和战斧被扔出了场外。 席琳娜抿嘴偷偷观察旁边的姑娘。 琼的视线越过重重叠叠的人墙,她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轻轻踮起脚尖。 肯恩卸掉艾伯特战甲,掀起贴身衣物。 围观者们的呐喊都快要引起雪崩了。 锡蒂舔了舔双唇,毫不顾忌地拍手叫好,然后继续用目光打量着褪去战靴,将裤腿挽起的肯恩。 他身材魁梧,肩膀宽阔,但是四肢和肌肉分布很合理,从头到脚都透着种雕琢过的和谐感。 一阵口哨穿过竞技场。 部落联军中的女兵们翘脚坐在营帐顶端,带着毫不遮掩的猜想,用眼神去勾勒他的外形。 琼却隔着老远叹了口气: 战旌身上的伤痕太多,让她对一个被封为英雄的男人泛起了心疼的情绪。 “要不要靠近些,大饱眼福哦。”席琳娜在怂恿。 琼下意识后退,笑着摇了摇头。 “别这样,看见锡蒂了么,她就丝毫不掩饰情感,”席琳娜说,“肯恩确实有魅力,有竞争者,你会不会紧张担心?” 琼顺着目光,看见了场边加油呐喊的锡蒂:“她很潇洒,我很羡慕这种勇气……” “嘿,亲爱的,你也是个很棒的姑娘。” 席琳娜搂紧了她,轻声地鼓励起来。 琼却笑出了声,表情非常坦然。 她没有丝毫自卑或者怯懦,甚至能直视席琳娜的目光说道:“您感受过晨曦的温暖吗?我有过,但我并不会因此想要得到太阳。” “嗯~” 席琳娜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了。 肯恩放松肩膀上的肌肉。 他原本并不需要这样做,但【撤灵水】均衡了双方的力量和魔法,他感觉身体充斥着一股极寒的能量,就连挥舞拳头的动作都被减弱了几分。 “呵呀!” 休姆·霍尔发起进攻。 他身上的纹章熠熠生辉,并且手足间的力气强壮得足以跟野猪角里,可惜招式过于平淡。 肯恩侧身躲过第一拳,抬起胳膊挡住手肘的时候,却感觉到刺骨的凉意穿过骨头。 冰霜覆盖了他的小臂。 但令肯恩感到吃力的是休姆澎湃的战斗欲望,冰环部落都是强壮悍勇的战士,生长在村庄附近的都是巨形野兽。 休姆咧嘴嗤笑。 肯恩感觉右手有些发麻,紧接着,一串凶狠的拳脚从各处袭来,肌肉紧绷的撞击,沾着身体的冰霜魔法! “哈哈哈,年轻人,你分享的力量着实强大,我很久没体验过这种畅快的滋味啦!” 休姆的攻击不停,而且愈发迅猛,甚至咆哮起来。 他用冰霜延缓了肯恩动作,在所有攻击停顿之后,狠狠一拳轰在了他的小腹上…… “咳啊。” 肯恩蜷缩后退,痛苦地喘气。 他伸手在自己肋骨下方摸到一块冰凉的皮肤,还有薄薄的渣子,就连内脏似乎都被魔法给穿透了。 “这就不行了吗?”休姆拍打胸膛上的鳞状纹身,“力量是公平的,你该试试我给你的礼物。” “我只是想看看你有多少能耐而已……” 肯恩说着,闷着气重新站起来,他体内的力量被分走了很多,虚弱的感非常严重,更别说还有股在体内乱窜的魔法。 休姆猛然一蹲,让过了肯恩的攻击。 他此时展现出一种违和的灵巧,而这些身体素质,都是通过【撤灵水】均衡到的。 休姆双手的纹章开始发亮,透着股深蓝色。 他对魔法的掌握绝对要超越敌人,所以几次贴身搏斗之间,就再度延缓了对方的速度,然后顶上去,将对方给掀到了半空。 肯恩重重的跌在地上。 【决斗的力量已经均衡,获胜的关键在于技巧的运用和魔法的掌握。】 “振作点,肯恩,拿出能耐来!” 锡蒂拍手鼓劲,观众们的情绪也被进一步调动。 肯恩憋着气,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他呼出一口气,瞬间,喧闹的竞技场寂静无比,所有注意力都回归本心,沉入精神世界。 “撤灵水再神奇,也不可能影响到备注,这东西可是连旧神都无法占据。” 意识被经验值包围。 它在积累到一定数量以后,似乎变得更加纯粹鲜艳了。 肯恩没有理会,而且专心去寻找流窜在自己体内的能量。 休姆传导过来的冰魔法非常抗拒,它似乎带有意识,或者说力量的源头并不喜欢这个环境,反复挣扎逃窜,弄得他非常狼狈,在决斗过程中处于下风。 肯恩在精神世界里,意识的控制权是绝对的,很轻易就捕捉成功。 当他触碰到那股能量团的时候… 【技能:霜语者】 备注瞬间涌入,强行分解了这股力量,并且非常蛮狠地将其融合到周围。 “嘶,嗯?” 休姆还在跟观众互动,他其实是想给肯恩足够的休息时间,但就在刚才,体内传来一阵强烈的不安和空虚感。 观众觉查到了他的神色变化。 另一边,肯恩站起来,虽然脸上布满冷汗和尘土,但眼神却非常坚定,带着爽朗的笑容重新摆好了架势。 0176:霜语者 “眼神不错,肯恩。” 休姆耸了一下肩膀,肌肉鼓动,皮肤上的纹章散发出一种压迫感,战旌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 “等你倒下的时候,我也会这样夸赞你的。”肯恩打断了他的赞美。 “哈哈哈,我这不是来了吗?” 休姆将带着寒气的拳头继续抡在对手的身上,稍微带着点动作,都能听见淡淡的冰晶凝结声。 肯恩下意识偏移,拳头就落了个空。 他将自己的胳膊轻轻抬起,随后挡住了藏在后面的一记重拳。 控制住乱流的魔法,他的身体恢复了往日的灵巧,再也没有之前的阻塞感。 “哦豁,”休姆惊叹道,“我很意外。” 肯恩听得出,对手的惊讶是真实的,但语气当中丝毫没有感觉到压力,似乎还没拿出全力。 果然…… 休姆狂笑着提起膝盖。 砰! 肢体接触的地方爆出一片霜雾,细碎的冰块在拳拳到肉的攻击中四处迸射。 “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也要动真格的啦!”休姆说道。 肯恩看得出来:休姆依旧觉得自己稳操胜券——这位战旌并非泛泛之辈,运用魔法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你尽管来,否则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我的好兄弟!” 肯恩摆好了架势。 休姆炸裂的一记飞膝,但只是造成了击退效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嘴硬呢?” 休姆说着缓缓逼近。 他身上的纹章瞬间暗淡,线条交汇的地方散发出冷气,澎湃的冰霜魔法再搭配上敏捷和力量…… 恐怖的对手。 锡蒂看出他动了真格,于是抬起下巴叫道:“嘿,循序渐进,他是第一次体验撤灵水的决斗。” “这话等他倒下再说。” 休姆打断了锡蒂的话。 他的瞳孔里裹挟着风暴,赤裸的双脚在泥砖上踩出薄冰,垫步横冲,照着头就是一记猛踹! 肯恩没有躲。 锡蒂和托弥欧吓坏了。 他们都觉得应该避其锋芒,这记踢踹的力量,足以击倒一头成年的苔獾。 【冰环部落】坐落于两川以西。 它被凶猛的野兽包围,魔物肆虐,霜雪的力量浸透到作物和每一个生灵的体内,养育出很多悍勇的战士。 休姆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他的战斗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值得全力以赴。 肯恩冷静地迎接。 他现在已经不受魔力乱窜的影响,【反应力】重回巅峰,早就在休姆有所动作之前捕捉到了进攻的路线。 【技能:霜语者】 场地中出现了另一股白色的雾气。 休姆觉得是自己魔法的外泄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攻击也丝毫没有手软。 “哦天——” 围观者们惊叫起来。 两人碰撞,场地中爆发出一阵寒风,并且卷起了霜雾,观众纷纷向后退出一截。 锡蒂抬起胳膊,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 一阵沉重的碰撞,像是两块裹了兽皮的钢铁抡在一起。 周围全是冷气,爆炸的余威依然在肆虐当中。 休姆的声音率先响起:“啊哈,我就知道!” 同时迷雾散去,露出两个僵持的人影。 锡蒂眯眼看向中间,大概能看见肯恩抬起胳膊的动作——肯恩用肘部挡住了一发致命的踹击。 “真奇怪,这怎么挡得下来呢?”托弥欧很疑惑。“休姆的霜魔法应该威力巨大才对啊,而且你发现没有,肯恩已经不再变得迟缓了……” “注意看肯恩手臂的皮肤,他现在也散发着雾气。” “这家伙,适应得这么快?” 砰! 交谈间,场地中搏斗不断。 休姆的拳头再也没有仁慈,每一下都像要砸死野兽。 肯恩转过来,攻击交错在一起,试着接下几招,然后竟然开始反抗回去! 【增益:古老战技】 他作为晨昏的持有者,即便没有握着斧头,也能够享受到增幅。 荒原里积累下来的技巧,在这场力量均衡的决斗中非常有用。 前方传来一声闷哼,还有休姆的咆哮。 肯恩已经完成绞杀动作,休姆正在用小臂作为支撑,双方僵持在一起,寒意从脚底弥漫开来,将泥砖都冻住了。 这场战斗,进入胶着。 “谁能告诉我,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托弥欧问道。 他看清了肯恩的臂膀,覆盖着一片浅霜,强壮的肌肉散发出森森冷气,像一块沉默多年的坚冰。 “霜语者,嘶,掌握得很稳啊。” 锡蒂皱眉嘀咕。 肯恩最大的本事,就是刷新周围人对于天赋的理解。 这位年轻的战旌似乎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刚才还因为魔法乱流弄得狼狈不堪,现在就已经驾驭了它,甚至能跟休姆对抗。 肯恩咬紧牙关。 他的胳膊其实非常疼,但对手就像是桀骜不驯的怪物,不容许自己松懈。 “兄弟,给你个建议,放弃认输如何?” “呼,”休姆笑着吐出一口气,“这话我可以等你倒下再说,还是太年轻啦,肯恩!” 休姆往前挪出几寸,在劣势中取得些许间隙,沉重的拳头积蓄起体内的魔法。 他冒着被勒断脖子的风险抽出胳膊,朝着后面肘击下去! 轰! 炸裂声伴随着冰霜凝结的动静。 肯恩不得不松开逃跑,刚才的站立的位置出现几根冰锥,而且周围的土地已经在双方搏斗的时候变成了雪白色。 休姆开始蒸发魔力。 观众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这场战斗已经到了决胜阶段。 休姆向前走的同时,冰霜和晶体会顺着四肢落在地面上,激起一阵雪尘…… 这种状态持续不久的。 “吼!” 他拽紧拳头,就连空气都被冻住,朝着肯恩隔空挥出一发重拳。 哗啦啦—— 冰锥拔地而起,像是横生的藤蔓,向前飞跃。 观众们尖叫着避开。 肯恩向侧面翻滚出去,还没逼近几步,就看见休姆咆哮着升起另一个拳头。 又是一片冰锥,几乎是擦着肯恩过去,在交错之后轰然破碎。 “到我说啦,你认输吧!” 休姆握紧拳头蓄力,在是最后的技能之前,还不忘嘲讽。 肯恩没有理会,反而趁着这个机会扑上来。 呼啸的寒风汇聚在竞技场中央,部落联军们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 休姆同时挥舞双拳,榨干体内的魔法。 冰锥变成扇形! 这次的冲击最为夸张,完全封闭了面前的土地,根本没有落脚的空间。 肯恩把力量积蓄在四肢,将澎湃的魔法逼到手掌当中,魔力消耗,心底那片霜花迅速分解。 虽然技能不够熟练,但备注分解出的结构很有条理。 他看着冰锥席卷而来,拼着最后一股劲将手掌砸在泥砖上。 “什么!?” “旧神啊,这是……” 冰环部落的壮汉们惊叫出声,随后瞪大了双眼——只见厚重的冰墙拔地而起,像堤坝一样挡住了冰锥。 0177:媒介 冰锥攀上了墙体,逐渐破碎,但也洞穿出一个缺口。 肯恩的身影在缺口处一闪而过。 休姆愣在原地。 冰面被踩出清脆的响声,惊醒了这位霜语者,他口中发出惊呼,还没来得及反应,硕大的拳头就碰到了脸颊。 砰! 休姆皮肉凹陷,双脚离地,后仰飞了出去。 奎玛骄傲地欢呼起来,桑顿卡亚军队掀起获胜的战吼。 在震耳欲聋的喊声当中,冰环部落的壮汉们面面相觑,在场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并非觉得休姆战无不胜,相反,更多人相信肯恩的实力。 但现在这种情况,就连锡蒂都表情复杂。 围观者中副官以上的战士,或者荒原阅历丰富的长辈,此时都看向了竞技场当中那面逐渐崩散的冰墙…… 撤灵水的作用是均衡双方的硬性实力。 就拿休姆来说,他也只是获得了肯恩的【力量】和【速度】,并没有继承到【古老战技】或者【战旌之力】。 霜语者的天赋是源自冰环部落的血脉。 所以,按道理来说,肯恩只会获得一堆乱窜的魔力。 他刚开始也确实很狼狈。 但几个休息之后,肯恩不仅平息了乱流,甚至能够引导出类似的魔法外溢,用来抵抗休姆的拳头! 这都还算合理…… 但眼前这堵冰墙,却怎么都解释不清楚。 远处,席琳娜皱起眉头。 琼不懂魔法,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大家会惊讶?” “疏通和掌握,两者完全不同。” 席琳娜伸手在空气中捏出一块冰,然后放在琼的掌心,然后展开对方的手指,将手掌贴在琼的脸上。 席琳娜解释道:“你看,休姆传递的力量就像这块冰,你的皮肤会变凉,你感觉到疼痛,你忍住这种寒冷,都是可以理解的……” 她再次从空气中抓出一块冰,放在琼的面前,“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创造它!” 琼点点头,似懂非懂地看向竞技场中央。 休姆在地上摆摆手。 他嘴角溢出鲜血,表情中夹杂着错愕。 肯恩现在附近,他也拼尽了足够一丝魔力,此时每一次喘息都变成了白雾。 【任务:三选一】 【进度:休姆1/1】 他视野中产生了片刻朦胧,紧接着浑身疲乏,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原地。 休姆也一动不动,流窜的魔力也物归原主,鳞状纹章重新变得油光发亮。 寒意四散,给竞技场镀上了一层霜白。 休姆躺在地上沉思,撤灵水失效之后,他才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如果没有冰霜魔法弥补的话,这场战斗会结束得更快。 一阵魔法的波动。 休姆立刻惊觉地坐起身子。 他看见肯恩赤裸的臂膀上浮现出了纹章,像是霜语者掌握力量时的表现。 “怎么会?撤灵水失效了啊。” 有人说魔法并非源自旧神恩赐,休姆不太喜欢这种论调,但他现在宁可信其有,否则根本没法解释。 肯恩盯着自己的双掌。 他感触更深一些,刚才撤灵水失效,确实有一股力量消失,但备注解析出来的技能,依旧完整地保留在了意识深处。 【技能:霜语者】 【描述:哈纳蕾德的吐息,繁衍出霜雪的儿女,它可以凝结战争与鲜血,也能流淌出繁荣与和平。】 冰环部落身上的鳞状纹身,其实是【哈纳蕾德】的赐福,让这个部落能够更加顺利地掌握魔法。 冰环部落的士兵们走上前去,这群人都想要看清肯恩身上浮动的纹理。 一群人气势雄浑地走上来,弄得像是要混战似的。 奎玛和朗兹看见对方这个架势,瞬间就误会了,他们赶紧上前保护战旌。 桑顿卡亚的士兵以为对方不服气,也纷纷迈开步子。 锡蒂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她拉着托弥欧上前劝架,结果这一迈步,两个部落跟上,联军几乎都碰在了一起…… 肯恩站在风暴的中央却浑然不觉。 他闭目沉思,顺着冰霜魔法的踪迹溯源。 北境最纯粹的力量都被旧神掌管,祂们埋下权柄,用来帮助信仰自己的部落领悟魔法。 肯恩检查了一番,这种纹章当中,没有控制的手段。 【诸神赌局】规定,任何旧神都无法占据自己的身心,只要没有感觉到异常,就对了。 肯恩在闭目思索的时候…… 冰环部落的副官已经来到跟前,身旁还有巫祭和领旌。 休姆爬起来,他也拨开人群凑过去瞧。 正常情况下的纹章,会是鳞状、细密的,如同一层甲胄。 但众人的目光顺着肯恩的肌肉只看到一串生长、连贯的线条,直到它变成图腾的样式,休姆的表情才严峻起来。 “哈纳蕾德的标志。” 肯恩身上的图案开始清晰、闪烁,在勾勒完成的瞬间,又突然崩溃消失。 备注已经彻底取代了纹章,成为魔法媒介,沟通魔力和技能。 【现在你掌握的霜语者,将会是整片帕洛图斯比独一无二的魔法。】 肯恩疲惫地叹了口气。 启温才刚刚给他提升过的魔力,现在又要捉襟见肘了。 他消耗掉内心最后一片霜花,将魔法按照自己的意志随意塑造,倾泄在自己的脚底! “快跑,有危险。” “哈纳蕾德保佑,这有怪物!” “娘嘞……” 肯恩耳边响起尖叫声。 他皱着眉头睁开眼,发现竞技场里……准确来说是自己周围,此时挤满了围观者。 他站立的位置扩散出一圈冰冠。 片刻后,竞技场恢复平静,休姆也接受了这个现实——肯恩现在使用的冰霜魔法,再也没有哈纳蕾德的涟漪。 “所以我无法确认,这份力量是否跟我同源,荒原里的冰系魔法很多,也许,你只是顿悟了其中一种……” 休姆如此安慰自己。 但他又头疼起来:“这样的话,我准备的竞技奖品,对你而言就毫无意义了。” 肯恩问道:“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冰环部落的副官小心翼翼地捧来一方皮盒。 休姆掀开带毛的盖子,拿出一瓶寒气森森的液体,里面的水声带着清脆细密,像是一瓶冰沙。 0178:霜猛犸的血液 【材料:霜猛犸的血液】 【品质:传说】 【描述:异化猛兽的材料,只能保存在特制兽皮中,对于冰霜魔法的领悟具有特殊效果。】 肯恩伸手接过,下意识摇晃了一下。 休姆几人被这奇怪的举动给吓坏了,赶忙劝阻:“嘿,兄弟,小心些,这东西可珍贵得很。” 锡蒂看着瓶中的液体暗自咋舌。 她曾经在猎季迁徙时见过几只成年【霜猛犸】。 那种东西四肢站立的时候,足足有两座冬屋叠起来那么高! 成年后的霜猛犸皮糙肉厚,简直是一座座移动的山峰,而且跟同样巨大的素食驼兽【笪坷】完全不同,它们性格暴躁,是一种凶悍至极的巨型猛兽。 “你们部落还剩多少霜兽的血液?” 锡蒂走上前去问道。“霜猛犸这种顶级货色,啧啧,很难狩猎吧!” “熬冬以后……”休姆叹了口气,“老实说,已经用得差不多啦,最后的储量基本都在这里。” “没事,以后会拿到更多的。” 锡蒂似乎很肯定。 熬冬结束,春季也是最早的一次猎季,部落会派出人手去围剿猛兽和魔物。 这不仅是为了储备粮食,也是为了获取材料,供应部落发展。 北境势力动荡,盟友反复。 锡蒂借着“抵御漆冰使徒”的契机,重新组建起了一个联盟。 休姆会在接下来的猎季中得到盟友们的帮助,聚集起更加强大的力量,前往资源更丰厚的地方进行围猎。 今年的霜兽血液产量会翻倍。 “我们是兄弟,”锡蒂说,“每个部落的围墙会更加高大,仓库会被塞满,材料和粮食将源源不断……” 诸位战旌对未来充满期待。 部落联军的战士们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大家都对桑顿卡亚的“包容”印象深刻——这个信仰繁杂的大家庭总是能透露出温暖。 入夜,宴会按时开启。 羊齿部落作为荒原的老猎人,天天带着奎玛他们熟悉周围的野兽踪迹,也为宴会提供了主要的食物来源。 “让我们感谢朋友的慷慨!” 肯恩率先抬手。 无数个木桶和瓶子被举过脑袋,众人沐浴在酒水的雨幕当中,闻着诱人的肉香,一起载歌载舞,夜夜欢庆的日子总是欢愉的。 羊齿部落的战旌,叫【乌森布】。 他是一位干瘦的老者,养着一头成年黎鹰。 他喜欢跟同是牲性氏族的【随军萨满】聊天,偶尔会带点调配食物,去喂给对方肩膀上的【魂鸦】。 乌森布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族人学习狩猎。 他在荒原里摸爬滚打多年,任何飞禽野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哪怕是路边一根断裂的枯枝,他都能猜出是什么种类的家伙从这走过。 乌森布跨过两个筵席,端着一盘烤熟的肉来到肯恩面前。 【食物:糜浮腰】 【品质:精良】 【效果:平息魔力乱流,增加繁衍能力。】 肯恩挑起眉头,看着备注的后半句陷入了沉思,眼前这盘冒着热气的烤肉确实诱人,但这个功效属实有些迷惑…… 他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吃掉。 乌森布满意地笑了。 这个老头很想跟肯恩交流【狼之灵】和荒原塚的事情,但碍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而且这个话题属于秘密,他自认没有资格要求肯恩说实话。 但他欣赏这个勇敢的小伙子,所以将狩猎知识倾囊相授,用真诚的态度来表示好感。 肯恩除了面对女人,其他时候情商并不低。 他能体会到对方欲言又止的态度,所以主动套起近乎,甚至将休姆给的【霜猛犸血液】拿出来一起研究。 乌森布问他:“你为什么还没喝掉?” “不必。”肯恩回答。 他伸手拂过自己的木杯,里面的酒水结出薄冰,霜语者的技能在备注的分解引导下非常稳定,几乎不需要适应时间。 “哦?哈哈,你以为这瓶血只能让你获得霜魔法吗?来吧,喝掉它,你要相信我。” 乌森布笑出声,郑重地看向对方。 肯恩仔细想了想,还是拔出了瓶塞,里面没有腥臭味,甚至有股微弱的冷风。 霜猛犸的血液是微苦的,口感很奇怪,从嗓子坠到肚子里又消失不见。 肯恩疑惑的晃了晃空瓶,还以为自己没有喝进去。 【魔力上限提升。】 液体返涌上来的舒适感传遍全身,精神世界的那片霜花彻底丰满,甚至会轻轻旋转起来,似乎达到了丰沛的状态。 肯恩依赖技能以后,魔力限制就成为了最窘迫的情况,所以对他来讲,这瓶血液的价值等同于面见一次旧神。 他闭目养神,像是在消化血液的残余力量。 乌森布露出微笑,他回过身来,将空酒杯放在脚边,就着眼前的篝火开始制作别的食物,而原材料来自今早的一次狩猎。 此时,有人走过。 一篮子新炭放在了脚边,还有用叶片陶碗盛装的香料。 乌森布抬起头,看见一个清秀的姑娘,是个南疆面孔的好孩子,年纪跟自己的最小的女儿差不多大。 他招招手,将山间最甘甜的果子塞进了她的手掌。 琼向乌森布鞠了一躬,但后者却只是慈祥的笑着,这个表情令她想起了罕姆辛,那是份美好的记忆。 肯恩回过神来的时候,琼已经离开了。 这姑娘像是战旌的影子,或者森林传说中的灵怪,仿佛没有什么存在感,准确的拿捏消失的时机,却总在默默操持些琐碎的事情。 “这是第几杯了?”休姆气势汹汹的走过来,“还不够,兄弟,我们得喝得天翻地覆才够意思。” 他蹲在篝火边,拿起烤到一半的肉片大快朵颐。 锡蒂才刚刚走到,和乌森布对了个视线,并没有阻止——野兽的肉块如果没有处理好,很容易出现问题。 肯恩挑起眉头,看见休姆的血条在颤抖,缩短又补充,似乎是一种慢性疾病在跟恢复能力抗争。 【状态:腹泻12%】 “啊这,我们是不是该……” 他看向旁边的乌森布,但羊齿部落的怪老头不为所动。 这家伙对肯恩以外的人都比较刻薄。 锡蒂在休姆背后打手势,示意不要提醒,这家伙粗糙惯了,需要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才能长记性。 肯恩叹了口气。 休姆却突然抬起头,擦了擦油腻的嘴巴,又抹在胸口上,兴致高昂地说:“兄弟,你不是想知道,竞技的其他奖励是什么吗?” 0179:血盟眷侣 “等等,我自己讲清楚……” 锡蒂打断了正要说话的休姆,洒脱是这位女战旌最显著的标志。 她说:“别误会,肯恩,说实话,我觉得你非常不错,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令我反感的地方。” 托弥欧抹了把胡子调侃道:“旧神在上,这绝对是荒原最感人的表白了,我想……山怪应该会答应你的求偶。” “你再插嘴,我保证会把你的胡子烧个干净。” 锡蒂开口威胁。 “是么,”托弥欧耸了耸肩膀,“那你继续说,我保证一声不吭。” 他放下酒杯,摆出凝重的表情,像是在听副官汇报一场关于贼寇的围剿战报。 乌森布和休姆也都沉默地看向锡蒂。 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吨,吨吨,呼~” 肯恩靠坐在篝火中间,喝着酿酒,左顾右盼,似乎话题跟自己毫无关系。 锡蒂支支吾吾的。 柴木劈啪作响,临近的几个筵席都停止了交谈。 他们纷纷伸长脖子,想要看看战旌们都在干些什么。 锡蒂此时站在了视线中央,让本就混乱的心境更加崩碎,她纠结酝酿了很久,终究是没有开口。 她叹了口气,转头给了休姆一脚。 休姆被踹得踉跄。 肉块掉进了火堆里沾满了尘土,边缘被火舌烧得焦黑萎缩,失去了作为食物的资格。 他抱怨着:“哎嘿,关我什么事情,可惜了这么好的肉啊!” 诸位战旌都笑了起来。 托弥欧他们没有锡蒂的天赋,部落联军的重要决策都要仰仗这个来自【建霊冰湾】的女人——她拥有坚毅的意志和担起责任的决心,所以也备受大家信赖。 不过,这个局面即将被改变。 肯恩·布维尔展示出来的才华,丝毫不逊色于锡蒂,而在建立村庄、维护信仰平衡等方面的成就更是惊艳。 “从今往后,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会越来越多。” 托弥欧撑着围栏和肯恩互碰酒杯,然后继续说道,“所以,你千万别客气,趁着兄弟们都在,尽管提要求。” “哦,说到这个,”乌森布恍然地抬起头,“肯恩,我最近忙着狩猎,倒是忘记跟你谈谈商队的事情……” 贸易能够带动繁荣。 托弥欧领导的【空谷部落】已经答应和桑顿卡亚交易【白霜矿】。 乌森布老头的【羊齿部落】是牲性氏族,他们愿意提供珍贵的野兽耗材,还会派遣巫祭来帮助肯恩发展秘术。 【贸易:羊齿部落】 【货马容量:6】 【额外收益:声望提升60/趟,野兽耗材,秘术研究进程提升。】 休姆和锡蒂也纷纷加入商讨。 筵席尚未结束,【桑顿卡亚】就已经跟联盟的7个部落达成贸易。 【贸易路线:7】 但除了锡蒂等人以外的几个部落都很弱小,货马容量只有“1”,也就说每次只能来往一车的商品。 量小势微,甚至还有可能亏本。 战旌们都很不好意思了,肯恩却并不嫌弃。 【贸易:冰环部落】 【货马容量:4】 【额外收益:声望提升40/趟,兽皮兽骨,少量霜兽血液。】 休姆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对食物的需求较少,也不追求上等鱼肉的鲜美,他们更喜欢生猛的野味。 【贸易:山纹部落】 【货马容量:10】 【额外收益:声望提升100/趟,北境杂货,野兽幼崽。】 肯恩被锡蒂提出的贸易量给惊呆了。 他这才知道:山纹部落是尖霊冰湾最古老的部落之一,世代参与猎季竞争,始终保持联盟的发展模式。 锡蒂说起身份时带着强烈的自豪感。 “虽然我们被战争重创,早已不负当年的繁荣,但底蕴和人脉还是有的!” 托弥欧等人也点头承认,毕竟,锡蒂最初召集众人对抗漆冰使徒,也是仰仗了部落本身的威望,然后才是强烈的个人魅力。 山纹部落的商队规格非常高。 商人、领骑手、佣兵团队、散货劳工,甚至有专门饲喂和驾驭驼兽的脚夫。 脂满膏肥,顶级营地配置。 肯恩的开心溢于言表,这种贸易绝对是天大的便宜,几乎是山纹部落拉着桑顿卡亚奔跑式发展。 “哈哈,”锡蒂提着酒杯大笑,“我们又不是没赚头,别这么感激。” 托弥欧觉得,尴尬的氛围已经完全消失。 他这才主动给肯恩讲起了部落联姻的事情。“其实你原本有更大的便宜可以占。” 肯恩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托弥欧继续说:“如果你竞技的时候选择了锡蒂并且获胜,就可以做她的血盟眷侣。” “嗯?什么意思!” 肯恩警觉地放下手中的酒杯。 “没错,”休姆突然出声,“就是当妮子的丈夫。” 肯恩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情,难道不需要提前商量的吗,一场战旌之间的婚姻竟然能通过竞技来决定? 锡蒂叹了口气,遗憾地望向肯恩,发出啧啧声。 托弥欧平静地喝了口酒,继续说:“联姻很正常,而且对于桑顿卡亚这种新崛起的小势力来说,能绑上山纹部落的战车,绝对是件举族欢庆的事情。” “拒绝,”肯恩拧着眉头,“难道不考虑个人情感?” 托弥欧咧嘴着看向他,又转过来扫视诸位战旌的表情,大家都摇头带着笑意,似乎并没有丝毫的凝重感。 乌森布年纪最长,阅历最丰富。 他解释道:“联姻只是仪式,臣民们相信血盟之间的羁绊和信任,这会将两个部落紧紧联系在一起。” 锡蒂问他:“怪老头,你上次见你的血盟眷侣是什么时候?” “五年,”乌森布回答,“或许十年,我快忘记那位姑娘长什么样子啦。” 肯恩彻底炸锅。 他甚至坐直了身子说:“那你们这场婚姻有何意义?” “放轻松,孩子,血盟眷侣只是身为战旌的责任罢了,至于你们是否有感情,或者是否发生一些应该发生的事情……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乌森布神色怅然,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大家在意的,是对着旧神宣誓时,双方内心的真诚,两个部落在喜庆或者严肃的氛围里正式融合,生死依靠……” 他转过来看向肯恩。 “难道这种情感不值得尊重吗?” 0180:请求 “然后呢?”肯恩荒唐地笑起来,“如果遇到真爱,该怎么办?” “当然是做你该做的事情。” 托弥欧摊开手掌。 肯恩看着几位战旌的表情,慢慢冷静下来,他逐渐明白了,【血盟眷侣】似乎对情感没有束缚。 “臣民当然希望血盟双方情投意合,但他们也会理解,这种关系,更多的是一份责任而已。” 乌森布说话间,拿出脖子上的铜饰轻吻。 “我的夫人不是我的血盟,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深深记挂彼此、互相依赖着生活在一起。” 【联姻:血盟眷侣】 【描述:部落战旌间的仪式性结合,外交等级上升至最高,双方生死与共,结为最亲密的关系。】 “别沮丧,兄弟,”休姆自顾自地说,“妮子难道不好看吗?” 肯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锡蒂身穿修身的皮甲,四肢比例和谐,是个灵巧的女猎手。 她头上扎着细密的发辫,两鬓清爽干净,肤色介于白皙和黢黑中间,是非常健康的麦色。 “确实好看,”肯恩说,“仿佛是一只充满活力的山猫。” 休姆继续问:“然后呢?” 肯恩摇摇头说:“没了,我只是觉得无论从审美还是性格,锡蒂都是个很好的盟友。” “你那玩意儿还管用吗?” 休姆问了个讨打的问题。 肯恩抬起手从他的面前挥过,新鲜出炉的烤肉瞬间变成冰疙瘩,他吸收了【霜猛犸的血液】之后,魔法流转效率似乎更高了。 “嘿,又来!” 休姆不爽地摊开手掌,叫着:“你也说啦,妮子确实不赖,你要是成为了她的血盟眷侣,名正言顺地做点啥,难道不是件美事?” 尴尬,极度尴尬。 锡蒂皱紧眉头,她虽然洒脱,但也是要脸的。 休姆显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女人有什么情绪变化,反而得寸进尺地说: “北境部落的战旌,谁还没有点风流事?血盟又不限制你寻找挚爱,凭借你俩的才华和样貌,以后各自生活,有几个情人也是在所难免……” 愤怒,羞赧,无语。 锡蒂抽出折镰,缓缓放在了休姆的肩头。 她刚才就该一脚踹死这个蠢货。 休姆停下取肉的动作,非常配合地张开十指:“喂喂喂,我的错,好吧。” 锡蒂语气冷漠地说:“嗯哼?风流,情人,你是把我跟北方的那几个女野兽相提并论了是么……” 休姆感觉到刀刃正在掻弄自己的胡渣。 他这才反应过来,锡蒂可是联盟的领袖,自己刚才的言论,无疑是对其最大的冒犯。 “恕罪,妮子,看肯恩的面子上……他可是我的好兄弟。” 休姆清奇的狡辩方式令锡蒂转怒为笑。 “哈哈哈,兄弟。” 肯恩也适时地举起酒杯,和休姆碰在一起。 托弥欧从围栏后面绕开,邀请乌森布和锡蒂一起加入,临近的筵席遥相呼应,热闹且美好。 几杯美酒下肚…… 锡蒂不再介意这个玩笑,血盟眷侣的事情也告一段落。 她心想,估计再也没有提起的机会了。 肯恩也半开玩笑的问过乌森布:“为什么必须要三选一,比如我现在挨个发起挑战,难道不可以吗?” 乌森布说:“撤灵水的竞技,是件神圣的事情。各位战旌拿出来的奖励都关乎部落发展,旧神如果不授意,那竞技本身就不会得到臣民认可。” 乌森布说完,站起身,将烤好的肉块包好,向众人告别。 “嘿,老家伙,你怎么能放弃这么好的宴会呢。 休姆刚腹泻完回来,就撞见了离开的乌森布,“最靓的姑娘还没开始跳舞呢。” “明天要狩猎,”乌森布说,“所以今晚不能畅饮了,猎者至少要比野兽清醒才行。”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转身离开军营,走向羊齿部落的营帐。 休姆转过身,看见肯恩也站了起来,“别吧,兄弟,你也要弃我不顾吗?你不在的话,锡蒂会杀了我的。” “杀了他,”托弥欧喝得微醺,“谁让他胡言乱语。” 肯恩笑着附和几句,还是转身离开了。 战旌们其实都有分寸,大家共同经历过生死,关系足够好,所以才能开一些比较过分的玩笑。 肯恩的目标,是羊齿部落的怪老头。 乌森布发觉了身后有人追来,索性就等在军营门口。 黎鹰立在他肩膀上,羽翼完全收敛。 一老一兽,飞禽与枯枝,静默在黑夜里。 肯恩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随着距离缩短,他能觉察到对方的谨慎——那是顶级猎者的直觉,还有牲性氏族的气质。 【人物:乌森布】 【身份:战旌】 备注闪出信息,双方没有敌意,不会评估出威胁等级。 “肯恩,怎么了?” 乌森布操着北地口音,语气温和,像是面对着族内一个令他欣赏的晚辈。 肯恩说:“明天要狩猎,能不能带上我?” 他保持了一定距离,这样双方似乎更自然一些。 “嗯,我没问题,”乌森布偏了偏头,示意边走边聊。“但你好像很忙的样子,有时间陪我们折腾么?” “现在稳定下来了,事情都有人操办,”肯恩跟上,试探性地问道,“说实话,我也想跟你好好学习狩猎。” “你我心知肚明,学习没错,但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乌森布说着,逗弄了一下肩膀上的黎鹰。 肯恩尴尬地敲了敲头。 “啊这,好吧,我确实有事情拜托你……” 乌森布笑起来:“哈哈哈,肯恩,你知道我有多期待和你好好谈谈吗?有些线索,我好奇很久啦。” 他们停在村道交叉口,双方再往前走,就不同路了。 乌森布说: “我是牲性氏族的长辈,而你身上,有狼灵浮息,你需要什我都能给,只要你愿意开口谈谈荒原塚。” 肯恩感觉到了对方的郑重。 羊齿部落最近一直在带着【黑菈】和【狼骑手】狩猎,他们将珍贵的荒原知识对桑顿卡亚士兵倾囊相授。 乌森布本人更是诚恳且慷慨。 肯恩说:“谈谈无妨,我也对荒原塚很好奇。” 乌森布缓缓点头。 这位老者的表情里透着欣慰。 他的忙碌没有白费,真诚得到回应是件愉悦的事情。 “你想要什么,随便提。” 肯恩说,“我想要野兽,一批强壮威猛的大家伙。” 0181:羊齿部落的老头 漆冰使徒进攻,带来了成群的野兽。 肯恩看见了北境生物的多样性,而这种天然的资源不去利用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桑顿卡亚缺乏驮兽,耕地资源充沛却没有劳力,就连部落里的战士都缺乏合适的坐骑!” 乌森布没有吭声。 他静静地听取着每个需求,沉思良久之后点了点头,离开前他嘱咐肯恩:“带好必需品,我们得赶很长一段路。” 桑顿卡亚位于帕洛图斯比中段西侧的海岸线上。 第二天,他们启程向东,再往北去。 乌森布只带着羊齿部落的几位副官,他说:“这趟旅程主要是教会桑顿卡亚一些技能,所以我们连扎帐篷和生火都不会插手,只负责指挥和示范。” “没问题,这样最好。” 肯恩穿着重新修整过的战甲,一把锋锐的战斧别在身后。 奎玛和濛骑着狼跟在几步远的后面,坐骑的蹄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嘎吱作响。 除此之外,就只有几位狼骑手随队远行。 肯恩调出备注,查看了【部队】信息。 【狼骑手8,游刃者2,蜥蜴骑兵5,冬马骑手3,冬马射手6】 桑顿卡亚战后剩下的骑兵数量很少,而且坐骑种类也不多。 乌森布转过脑袋,他的脸庞笼罩在皮斗篷的阴影里,说道: “你们目前的骑兵还不成规模,建筑需求不高,但随着野兽魔物的数量增加,还是需要修建一个功能更加完善的兽栏。” 肯恩放缓霏狼王的脚步,仔细地听着…… 黎鹰穿过荒原上空,它在暗淡苍白的背景下展翅,用特殊的叫声驱散碍事的飞禽,侦察野兽路线,预防潜在的危险。 两个人低声交谈间,乌森布递过来一卷羊皮纸。 【图纸:兽栏】 【品质:珍品】 【功能性建筑,随着不断升级完善,能够增加野兽魔物的容纳数量,降低混乱值,增加恢复速度,提高孵化成功率。】 肯恩意识到,这份图纸上需要的耗材会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乌森布却告诉他:“别发愁,我建议你把狩猎当做训练,一边扩队伍,一边收集资源。” 【建设项目:兽栏】 【材料搜集进度:13%】 肯恩得到启发,说话都用上了敬语:“请您说得详细些。” 乌森布便继续向他传授部落发展的经验。 这段漫长的旅途,就是在类似的学习中度过的,等他们停下来扎营时,就轮到骑手们听课了。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挑选了一片场地。 因为战旌的命令,谁都没有亲自干活,只做了最简单的示范。 肯恩和乌森布站在外围,听其中一个剃光头发的战士在讲解。 “行军和围猎都要注意篝火,追寻野兽痕迹的同时也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痕迹,回风口朝着反方向,因为人烟会惊走你的目标,如果在歇息的时候和猎物拉开距离,那你赶路的艰辛就白费了……” 肯恩发现羊齿部落的人总是表情冷漠。 他又联想到随军萨满,似乎……牲性氏族的成员都是这样孤僻严肃。 这群人对自然充满敬畏,在和野兽博弈的过程中总是格外虔诚,不会因为需求去肆意劫掠和捕获,一言一行,透露着人类与自然相互平衡的哲学。 乌森布说了许多,肯恩悟性又好,教学双方都很舒心。 乌森布兴致越来越高昂,即便现在休息,他还是没忍住,看向桑顿卡亚的士兵们,然后迅速注意到了其中一个小伙子。 “这孩子不错,手脚利落,少言多做。” “谁?” 肯恩顺着看过去。 濛正在独自操持一顶帐篷。 他剃掉了剩下的发辫,头顶半边纹身,半边短发,虽然年轻,但是眼神犀利,有种雅痞不羁的味道。 【称号:离鞘之刃】 【资质:4.1 智慧:2.8】 肯恩又偏头看向自己的追随者【奎玛】。 【资质:4.8智慧:3.0】 他正协助几位狼骑手一起支起大帐,面容坚毅,棱角分明,下颚的纹身已经被细密的胡茬覆盖。 濛跟奎玛的关系似乎没有得到多少改善,他似乎还是在暗自较劲,为了成为肯恩的左膀右臂,这孩子咬牙努力着。 濛面对心魔后确实蜕变不少。 他从一个偏激的娃娃,变成了一把藏锋的猎刀,心境逐渐沉稳,多年独自历险收获的东西慢慢酝酿发酵。 乌森布很喜欢这种年轻人。 “他适合做个领骑手,你可试着培养一下,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我们部落联姻。” “濛是个孩子。” 肯恩委婉拒绝,他不想包办属下婚姻。 乌森布笑起来,皱纹向外舒展,说道:“我最小的女儿年纪也不大,都等着吧,未来是你们这种年轻人的。” 往后的旅程当中,交流更加顺畅。 狼骑手们学东西很认真。 大家经历过迁徙和漆冰使徒之后,知道求生技能的重要性,羊齿部落积累的经验,是荒原不可多得的财富。 肯恩能够感觉到,和之前的旅程相比,北境变得更加热闹了。 但乌森布在教授大家隐匿踪迹,所以大家都避开人烟,更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他们离陌生人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藏在灌木中偷窥一只歇脚的商队。 他们将其想象成部落的劲敌,在没有打扰的情况下侦查一番后便离开了。 前往苔原密林耗费了两天时间。 肯恩他们走在一片没有路径可循的林地当中,奇怪的蕨类横生在雪地里。 “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奎玛压低灌木,发出询问,他知道身后的骑手们都很想知道答案,只是碍于羊齿部落老头的威压不敢吭声罢了。 “嘘,看着。” 乌森布的回答很简短。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这片茂密的雪林当中,到处都是野兽的踪迹。 霏狼王跟他心灵相通。 他能感觉到老伙计很兴奋,这种荒原郊外的山脉令它很有归属感,野兽悸动在匀称压抑的呼吸中逐渐膨胀。 肯恩跟羊齿部落的战旌聊过关于坐骑的故事。 乌森布听了啧啧称奇,据他所说,霏狼王血统纯洁高贵,能驯服成功算是运气。 漆冰使徒诡异残忍的控制手段,令它早就产生了不满,当肯恩出现的时候,这个男人意志和实力都不错,最关键的是…… 打得它心服口服。 0182:狼群氏族 灌木中传来一声轻响。 匍匐在周围的众人都警觉起来,一只【异化野狼】在责备的目光中伏低了身子。 这狼体形硕大,毛发丰满。 它是肯恩在【苏盆络谷地】收获的临时坐骑,是一只脱离氏族已久的独行者,还没有适应在林地间团体行动。 【氏族招募】 【你心存狼之灵,并且与一头狼王缔结契约。这会让你吸引到野生、落单的狼族,如果成功驯服,就能够招至氏族当中。】 林中传来其他动静。 一群凶狠的野狼露出了森森獠牙,也许是空气中微弱的兽腥引起了它们的注意,此时这群家伙都保持着战斗的警惕。 “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肯恩压低声音,示意奎玛和濛带着骑手们分开。 正如乌森布徐所说,霏狼王血统高贵,它有能力和资格领导一个庞大的氏族。 这次围猎行动,就是要筛选合适的狼类成员,组建一支桑顿卡亚狼骑兵。 肯恩纹丝未动,即便野兽的呼吸已经清晰可闻。 【限时任务:扩充氏族】 【荒原等级:b】 【你想吞并这支狼群,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 老实说,现在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 野狼是种很有威胁性的生物,它们会异化出很多亚类,带着奇特的能力或天赋。 肯恩他们现在就伏在对方进攻范围之内。 然而此次同伴数量太少,面对几十只凶神恶煞的野狼,难保不会出现些伤亡。 【你选择了静静地等待。】 狼群不是瞎子,而是羊齿部落调配的药物迷惑了它们的神经,把这些人类当成了肉食性植物,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 濛和奎玛的额角渗出汗液。 周围传来的腥臭不断挑动着他们的神经。 乌森布和几位副官却静得像两具尸体,老猎人的部落带出来的人,终归是有过人的胆识。 肯恩也有些紧张。 他担心底下的狼骑手有人经不住考验——现在周围起码有几十只野狼,贴得很近,每头都有半人高。 【如果有人乱动,队伍将瞬间处在撕咬风暴的中央。】 窸窸窣窣的灌木中传来一阵压迫感。 肯恩立刻警觉起来……这群野兽的首领终于出现了。 【敌对:黑岩狼】 【等级:c】 【荒原罕见的异化狼王,魔力蒸腾,强壮且凶狠,是一种集防御力和破坏力于一身的怪物。】 它已经步入中年,随着力量积累,深灰色的毛发出现黑色渐变,像是一架布满荆棘的战车。 “我们……要动手吗?” 奎玛在围剿盗匪的时候遇到过【黑岩狼】,这东西的毛发像是干硬的陶土,能够规避大部分远程火力。 他紧皱眉头,握着【肃修】犹豫不决。 “当然!” 肯恩回答的时候,身体已经越出灌木,他握着【晨昏】爆发出一阵绚烂的血光。 “掩护围袭,拉开自由场地!” 奎玛抽弦击退了几只野兽,他多说了一句命令,让狼骑手们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羊齿部落的众人点燃熏香,浸润秘油的草捆发出阵阵浓烟,林地间升起了浓雾,周遭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缭绕的梦境。 白烟能让野兽迷失方向感,将大家保护在中间。 霏狼们服用过解药,不受影响。 肯恩甩起战斧,却很难造成击杀,这群狼的难缠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抓住机会砍死其中一头,用备注去探查情况。 【敌对:角狼】 【增益:兽性满溢】 【描述:狼王被动效果,氏族内的成员获得额外勇气与恢复能力,对异常状况产生抗体。】 肯恩这才明白,是敌方首领的光环增益。 黑岩狼沉默地立在外围。 它咧齿注视,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能成为如此庞大兽群的领袖,确实拥有非凡的智慧和强悍的实力。 “不错,可惜,无法驯服。” 乌森布说着,冷漠地转过了头。 散开的狼群终于都聚齐了,它们接二连三地发起进攻,密密麻麻的黑影穿过灌木、踩碎草蕨,林木被撞得簌簌作响,落下碎屑和积雪。 “小心!” 肯恩的吼声盖过了狼嚎。 一片坚固的冰墙拔地而起,将侧面来袭的猛兽阻挡在外,冰浪打断了进攻节奏,野兽们撞得头破血流,渣沫四溅,森森獠牙和猩红的兽瞳不断交替闪现着。 嗷呜—— 一声沉重有力的嚎叫席卷了林间空气。 濛眼前的野狼瞬间发疯,即便它被自己弄得血流成河,也还在拼命地甩头撕咬…… 肯恩离得近,他觉察到异样之后调开备注,查看狼群的信息,不出所料——黑岩狼王刚才的嚎叫其实是一项技能。 【技能:血腾】 【黑岩狼王的咆哮能够刺激氏族成员的野性。】 “安息。” 濛抽出猎刀,转身透过烟雾和树木间的缝隙看见了狼王。 “怎么处理?” 他低声询问战旌,只要对方给他个眼神,这孩子就敢冲进野兽堆里找狼王拼命。 “那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情。” 肯恩在纷飞的血肉间露出笑容。 晨昏甩出一条宽阔、迂回的曲线,勾勒出一片令野狼止步的角斗场。 巨大的黑岩狼王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圈内。 它能看出肯恩是这群人类的领袖。 它喘着粗气,呼出腥臭带沫的浊气,蹄子撼动了林间地面,丝毫没有狼族的轻盈感,反而像是横冲直撞的战车。 没走几步远,另一头猛兽阻挡在前。 “嗷……” 霏狼王的利爪毫不留情地划过。 后退的黑岩狼王摇了摇头,缓缓眯起了眼睛,致命的爪击命中它的脑袋,竟然只是破开毛皮。 两头猛兽疯狂地喘息。 所有野狼都不再围攻,像是被无形的气浪给远远推开,当王相碰的时候,兵卒皆为蝼蚁。 肯恩下达命令。 “都别乱动,慢慢离开这片地方,动作轻一点!” 林地中央爆发出咆哮。两头野兽翻滚着撞断了树木。 只不过黑岩的体型要庞大许多,它油亮的毛皮失去颜色,像是一根根松针,又像是干涸后的冻土,奔跑起来沙沙作响,如同套着细密的铁甲骑兵。 霏狼用利爪和尖牙撕打敌人。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全力以赴,即便疼得像是挠在带毛边的钢材上似的。 黑岩狼王的身上很快就浸透了鲜血。 嚎叫声响彻林地,每次拉开距离,这声音都会更加巨大,掠起的飞禽都振翅逃离。 0183:王与血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乌森布说。 这句话有两种意思,要么肯恩放弃招募这群野狼,要么就得眼睁睁地看着霏狼王丢掉性命。 从这头【黑岩狼王】露面开始,他就暗示肯恩撤退。 “搞不定的,老实讲,我看不到获胜希望。” 乌森布断言道,他跟肯恩分析起来:“黑岩狼外面那层毛皮跟石块一样硬,它的冲撞比巨型刺猬还狠,而你的坐骑有什么?霏狼的珍贵性在于血统压制,但你饲养的这头,很明显没有任何异化,除了速度占据优势……” “行吧。” 肯恩自顾自地摇头。“好歹你还说了,有一点优势。” 【敌对:黑岩狼王】 【等级:a(霏狼王,慎重插手)】 他看见备注给出的评价,只有一丝渺茫的胜率。 “道理讲给你听了,带着队伍冲上去吧,要么弄死那头黑岩狼,要么把你的坐骑给捞回来。” 乌森布把选择权交给肯恩。 但他却只是沉默地看向场地中央,没有任何的表态。 狼是一种非常骄傲的生物,如果想要招募氏族,必须通过一场被认可的决斗,征服它们的王! 肯恩不能同时和两只狼王缔结契约。 “这场战斗只能靠它自己,如果我们插手,就意味着认输,意味着落荒而逃。” 他将战斧轻轻一甩,斩断了老树的根须。 晨昏嵌入冻土当中,血迹未干,震慑着那些围在旁边低吠的狼群——这条就是分界线,谁都不许插手。 霏狼王瞪大了眼睛。 一击沉重的撞击落在了它身上,光听见那清脆的骨裂声就知道伤势有多重。 它视线开始模糊,昏迷之前,听见一声呼唤。 “我对你很感兴趣,继续,来!” 那句呼唤,自信又强大。 霏狼王的爪子颤颤巍巍,它的视线一片血红,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桑顿卡亚的雪林。 那也是一片带着枯草的土地,彼时,肯恩才刚刚成为战旌,他穿着冬袄,站在它的面前。 霏狼很清楚: 它是王的坐骑,未来愈发凶险,自己必须拥有足够庞大的氏族,才能跟上肯恩的脚步。 “嗷……” 狼嚎声响彻周遭。 黑岩狼王的心脏在狂跳,它抖动毛皮,把粘稠的血液甩到四周。 霏狼王龇牙咧嘴,双眼盯着每一处能够撕开的裂缝。 它接下来要不断去尝试,直到破开敌人的防御,或者……死在原地。 【坐骑是最忠诚的下属之一,它们最容易受到主人的影响,塑造出不同的性格。】 肯恩眼前出现备注。 “你想让它死在你面前吗?”乌森布盯着霏狼王,“它确实很有毅力,但你应该阻止它,救救它!” 肯恩当然明白。 一阵疯狂的请求正在轰击他的脑海。 肯恩和霏狼王缔结契约,他拥有狼之灵,双方心意相通,此时他的坐骑正在请求自己——不要插手。 在他的注视当中,霏狼无数次挥舞利爪,扑在庞大的敌人身上。 “会赢的。” 那一刻肯恩理解了它的骄傲和尊严。 乌森布心里很清楚,他在自欺欺人。 一片殷红的土地中,霏狼的毛皮已经被撕扯得惨不忍睹,它浑身鲜血淋漓,像是传说中走出的恶鬼,亦或深渊里浮起的鬼魅……就那样死死地扑在黑岩狼王的身上。 乌森布呼出一口气。“它会死。” 肯恩咬着牙低吼了一声。“就看着,别再说了!” “你——” 乌森布想再说什么,但是肯恩那个瞬间的侧脸凝重无比,他仿佛产生了幻觉,看见一人一狼正碰触着额头。 砰! 林地里传来了令人心悸的摔打声。 霏狼王又一次被重重的撞倒。 羊齿部落的好几个副官都别过了头,围观的野狼不敢吭声,骑手们也是露出不忍的神色。 这场战斗绝对称得上惨烈。 “它是怎么承受得住这种攻击的?做点什么,战旌还没有表示吗。” “哦,快看,竟然还要站起来么……” 霏狼王整个头颅变成了黑红色,它的獠牙和面皮被划得千疮百孔,但是那双眼睛却浸透着纯粹的兽性。 “嗷呜——” 黑岩狼王发出警告。 它的力量在消退,针刺状的毛皮似乎就要达到极限,血性冲撞也足足爆发过两次! 它想不通,为什么敌人还能站起来。 乌森布额角渗出汗水,饶是行走荒原多年的他,也很少会对野兽的决斗感到如此深刻的敬畏! 他确确实实能在霏狼王身上看见肯恩的影子。 这头野兽跟它的主人一样,骨子里倨傲且坚韧,哪怕一息尚存,也要把最后的呼吸吐在敌人脸上。 乌森布看见了肯恩凝重的表情,视线往下,又看见他藏起来的拳头。 羊齿部落的老头转身看了看周围,众人都沉默且严肃地望着场地中央,就连躁动的野狼也在血腥气里平静下来。 王的决斗,望而生畏。 飘散在风中的嚎叫更加悲壮了,霏狼的爪子打在黑岩狼的身上,破损的毛皮和湿哒哒的血液交错在一起。 这场本该毫无悬念的战斗,似乎也迎来的转机。 黑岩狼王的护甲,不知何时已经疲软,可霏狼王白骨森森的爪子却不依不饶地尝试着每一个突破点。 它感觉到了畏惧,但又无力使用冲撞,只能凭借蛮力将这头疯了的野兽甩开。 霏狼王第无数次翻滚在地上。 它尝试着站起来的时候,传来了一声更加骇人的脆响,前蹄不堪重负骨折了。 这一幕,惊呆了羊齿部落的副官们。 “这头野兽是没有痛觉么,这完全疯了!” “并不是,”奎玛插着胳膊,视线越过肯恩的肩膀,看向场地中近乎残废的霏狼。“你有见过,痛哭流涕的王吗?” 嗷呜—— 一阵壮烈的哀嚎穿透林地。 霏狼王的侍从们昂头发出齐呼,它们数量不多,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令数倍于己的敌人沉默。 黑岩狼王喘息阵阵。 它看见霏狼王即便残废,也还在原地紧紧盯着自己,沉默又冷静,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如同全神贯注的猎者,紧紧锁死了猎物。 黑岩狼王的喉咙瞬间发紧,恐惧难以遏制地涌了上来,它忍着羞愤和畏惧,朝霏狼王发出了最后的冲锋! 0184:二把手 霏狼王等着充血的兽瞳,静静等到敌人接近之后竭力跃起,像终焉的诅咒一样盖了上去! 黑岩狼王慌了。 它最后的魔力全用来发起冲击,没想到敌人残废成这样,竟然还残留着如此强大的意志力。 黑岩狼王的毛皮失去护甲,头晕眼花之中听见了噗嗤的一声。 霏狼暂时失去了利爪,它用牙齿狠狠地撕咬着,掀开敌人的防御,饱饮鲜血,在骨头茬上发泄着余恨。 “嗷,嗷嗷……” 撕咬声越来越频繁,暴虐和癫狂冲破了意识。 霏狼王感觉到了疲惫,它明白,这是荒原在回收自己的残躯,失血的身体逐渐无力…… 黑岩狼王当然是拼命挣扎的。 但它的对手却浑不在意。 霏狼王的呼吸又短又急,把最后的力量都汇聚在牙齿上,狠狠地撕咬着,如同贪婪的赌鬼不断扯开下一缕皮肉! 它榨干了所有的力量,放弃了求生的可能。 直到最后…… 霏狼王的下颚在血泊里颤抖,它已经无力驱动任何一颗牙齿,无力的身躯终于倒下。 它瘫在一片肉糜当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啪嗒。 啪嗒! 肯恩淌过被血液混出的泥泞走到霏狼王的面前。 他蹲下来,看着逐渐失去焦点的瞳孔,调动起经验值,缓缓输送进去…… 【它已经陷入了昏迷。】 但霏狼王仍旧睁着眼睛,带着决然,有趣的是,死去的黑岩狼王也睁着眼睛,里面是畏惧和不甘心。 【传闻:牲性氏族的古训】 【在命运面前,谁都是竭力生存的个体。】 霏狼王千疮百孔的身体让肯恩安静下来,他终于理解羊齿部落等人为何神情严峻,有时候,野兽的行径,能够给人深刻的启示。 他的呼吸慢下来,耐心挽救自己的同伴。 乌森布率领副官冲进场地,从四面八方保护住肯恩和霏狼王,毕竟问题还没有解决。 庞大的氏族,往往会有分裂。 乌森布迅速扫视着周围,他发现失去领袖的野狼们纷纷朝着另一头强壮的家伙靠拢。 奎玛瞄了一眼那头狼。 它很强壮,而且凶神恶煞,棕黑色的毛皮上遍布旧伤,显然是头野心勃勃的家伙。 “嗷……” 它在漫长的安静过后发出低吠,率领着余下的狼群缓缓朝着众人逼近。 野兽们被鼓动,开始重组包围圈。 奎玛拉开了【肃修】的弓弦,额角带着冷汗,他这支箭不一定能够秒杀这只新的首领,如果出手,就意味着吹响战斗的号角。 “几十只巨狼,我们该怎么做……” 他瞄了一眼战旌。 肯恩面色平静,全神贯注地望着霏狼王,对周围的危机视而不见。 暴风仍在酝酿,战斗一触即发。 奎玛正要松开指节,突然停住,他的余光看见濛竖起了战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洳狼迈着脚步,挡在了人和兽中间。 桑顿卡亚的霏狼们从骑手身旁走出,缓缓组成一道漏洞百出的围墙,这群野兽冷冰冰地盯着敌人。 它们可真奇怪,奎玛心想。 巨大的野狼首领踩着威胁的脚步逼近,它能看见霏狼王在肯恩的治愈下逐渐康复。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奎玛勾着弦,举落难定。 “僵持,谈判,野兽的规矩。”濛解释给他听,“看,对面领头的那只狼,原本是二把手,现在前任老大暴毙,它终于有机会夺权。 濛用眼神锁死其中一只,说道: “如果霏狼王在决斗后苏醒,将会名正言顺地接管氏族,所以它想要进攻,结束这场对峙。” 奎玛惊讶得看着旁边的年轻人。“我都没有发现,你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 “呵,毕竟……” 濛冷笑着看过来,“我和狼呆在一起的时间,比跟你呆在一起的时间要长。” 奎玛品出了他语气中的排斥。 “孩子。” 羊齿部落的老头,乌森布,表情严肃地叫了一声。 濛回过头,静静地跟他对视,似乎在等待下文,这个年轻人的性格里没有尊重和低微,除了肯恩以外,他谁都不会放在眼里。 乌森布问他:“那你告诉我,野兽们为什么还不进攻?” 濛皱起了眉头,心底泛起嘀咕:眼前的怪老头是明知故问,但他为什么要考教自己? “你知道吗?” 奎玛脸上带着同样的疑惑。 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给桑顿卡亚的骑手们解释:“因为洳狼还在这里。” 呜~ 野狼领袖呼出浊气,用低吠做最后的警告。 洳狼没有回应,只是稳稳地迈出一步,它身上渗出危险的黑雾,连带着桑顿卡亚的霏狼们走进危险区。 “嗷呜……” 野狼首领似乎耐不住了。 洳狼没有龇牙咧嘴,它目光冰冷,带着寥寥几只霏狼,朝着密密麻麻的对手又迈出一步。 奎玛注意到: 野狼首领的蹄子僵住了,它的威望是有限的,野狼们并不能在它的威胁下令行禁止。 霏狼王刚才血战到底的英姿征服了敌人。 野狼们心有余悸,在王者的权威下瑟瑟发抖,而洳狼用坚定的表情,和步步紧逼的团结告诉敌人…… 如果发起进攻,这里的每一头霏狼,都会血战到最后一刻,即便全部死亡,它们也会搅碎敌人的骨头。 呵。 奎玛听见一声轻笑。 他转过身,看见肯恩扬起了嘴角。 “嗷呜——” 野狼首领最终没有进攻。 它发出最嘹亮漫长的嚎叫声,转身冲进了密林,有一部分野兽调转方向,跟着它离开,一起消失在了灌木和雪原当中。 乌森布用赞许的目光看濛。 这个年轻人给他带足了惊喜,这种愉悦的感觉,如同在荒原里见到了一头桀骜且珍贵的野兽。 乌森布对濛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的战旌来羊齿部落做客,我希望你也跟过来。” 他没有等待回答,就转身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奎玛愣愣地放下弓箭,觉得自己有点脱离队伍。 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看洳狼,又看看战旌,再抬起头看看面前主动留下来的野兽们…… “哦,原来如此。” 奎玛这时候才明白,肯恩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洳狼是桑顿卡亚唯一的变种狼,它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为了桑顿卡亚狼群氏族里的二把手,有能力掌控局面。 0185:狼灵 深夜,林间草地。 肯恩坐在篝火旁,静静抚摸着霏狼王的毛皮。 它前蹄折断,双爪报废,此时涂抹了一些乌森布调配出的药剂,并且用绷带裹了起来。 经验值治疗是有极限的。 霏狼王的伤势过重,现在只能静养,下一次治疗起码要等到天亮才能奏效。 周围乌漆一片,静悄悄的。 因为乌森布说扎营会影响到接下来的狩猎,所以大家的帐篷都很简单,只有几个能够轮流休息的位置,就连篝火都暗淡微弱,勉强能够照出轮廓,提供微不足道的温暖。 呜—— 夜风里传来野兽低微的哼叫。 靠睡的众人纷纷睁开眼睛,大家都很警觉。 濛和奎玛几乎同时苏醒,各自从躲藏的角落里望向四周,又将目光汇聚到林地中央。 肯恩挑高火焰,让暖色的光芒重新洒满四周。 “战旌,”奎玛取过背上的弓箭,“你听见了吗?” “没关系。” 肯恩平静地说道,他没有回头,肆无忌惮地逗弄着火焰,根本没把远处的狼嚎放在眼里。 【霏狼要苏醒了,狼群若有所感,开始躁动。】 随着世界被重新点亮…… 大家才看见,【霏狼王】的毛皮已经愈合完毕,只是颜色看起来略微有些枯糙,血块凝结,似乎病恹恹的。 它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四肢伸得直直的,似乎在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众人都关切地围拢过来。 乌森布却看得出,这是【霏狼王】经过鏖战之后,获得了第一次蜕变的机会。 肯恩将双手放在霏狼王的腹部,经验值组成狂乱的旋风涌入兽躯,他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厚积薄发,技能强化。】 肯恩根本不心疼经验值,随着旅程前进,他逐渐意识到它只是一把钥匙,想要登上变强的阶梯,不论是谁,终究只能靠自己去堆砌基石。 霏狼王征这次决斗,让它在漫长的征程中获得了一个蜕变的机会,终于能够突破极限,在重伤之后脱胎换骨。 【狼之灵:进阶】 肯恩沉浸在虚影里,感受着霏狼王的变化,它身躯中每一丝流窜的能量都清晰可见。 【你拥有狼之灵,野兽强化过程中有概率进阶,从而获得特殊的能力。】 肯恩才刚抬起手,喜悦感瞬间就冲淡了一半。 他发现这竟然需要选择,经验值修复了肉体,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岔路口。 【选择你要晋升的方向。】 霏狼王的虚影若有所感,漂浮过来用额头抵靠,似乎完全信任自己的主人。 肯恩略微纠结,最终将经验值用来强化了肉体。 【进阶:风吟利爪】 肯恩不希望这次强化能够让霏狼变得足够抗揍,今天这种血肉模糊的惨况,他实在不忍心让它再经历一次。 随着经验值蒸发,霏狼的身体卡死膨胀,骨骼嘎吱作响,原本折断的部分现在更加粗壮。 “快看,它的爪子治好了!” 羊齿部落的副官叫起来。 奎玛说:“朗兹要是在这,估计会大呼恶心。” 霏狼挣脱凝结了血块的绷带,露出一对白森森的骨爪,裸露的血肉开始蠕动,竟然开始勾连愈合! 肯恩神情专注地看着伤口。 “你是怎么做到的?”乌森布蹲下来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是神迹。” “是……吧。”肯恩看着血条恢复,如释重负地坐在草地上,“你想知道点什么呢?” “所有!”乌森布喘口气,“呵,那是不可能的,我尊重你的隐私,也知道刺探别人的秘密是大忌,但是,我只想求证一件事情。” “你说。” “肯恩,实话告诉我。”乌森布表情严肃,老态龙钟的皮肤透着股沧桑感,“你是不是拥有狼之灵?” 肯恩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看见奎玛和濛在暗处警戒,远处是骑手和羊齿部落的副官,谁都不可能探听战旌们的谈话。 【狼之灵:感召】 肯恩因为氏族挑战的事情,好好摸索了一番,接下来他要给乌森布展示的东西,就是无意中发现的。 肯恩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琥珀色的瞳孔变成了兽瞳。 他模仿狼嚎的嘴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野性的激荡远远传开,夜幕里瞬间传来无数的响动。 “警戒!” “小心点,野兽袭击啦。” …… 众人纷纷警惕起来,抄起武器缩紧包围圈。 奎玛和濛挡在肯恩面前,既是遮挡战旌的秘密,也是防止闲杂人等靠得太近,影响两个人的谈话。 嗷呜—— 齐刷刷的狼嚎声,响彻整片雪林。 乌森布偏过头,他最精干的手下正在分发火把,他们熟练的分批站立,点燃了埋于四周的兽油。 烈焰升腾,变成一圈火墙,照亮了所有路径。 【野狼们聚集在树林当中,品种繁杂,体型壮硕。】 黑岩狼王的尸体暴毙,二把手带着小部分离开,剩下的氏族成员又走了少许,至今还留在原地等待的恐怕只有鼎盛时期的一半不到。 霏狼王康复的速度肉眼可见。 野狼们需要一个新的领袖,再加上肯恩【狼之灵】的诱惑,所以还聚集在四周没有散开。 乌森布静静倾听狼嚎,又扫过雪林中繁星般的绿光。 众人警惕地戒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肯恩安静地坐在篝火前。 他背对众人,直面乌森布。 噼啪! 一团火星腾飞,跃到两人视线交汇的地方。 肯恩的眼睛变成了兽瞳——荧黄澄亮的底色,漆黑如墨的黑点,冷漠如冰的目光下,压抑着澎湃的兽性。 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原样。 狼嚎瞬间停止,那些巨大的野兽安静地等待着,刚才响彻荒原的声音,仿佛是登基前的鸣放,迎接一个王朝的到来。 “好吧,果然如此。”乌森布说。 肯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们不方便讲出来,但这种程度的展示,已经落实了【狼之灵】的存在。 “我得跟你谈谈这件事,当然,不是现在。” 乌森布表情郑重,指指霏狼王。 奎玛等人注意到了野兽们的目光,纷纷放下武器,转过身来想看个究竟。 0186:狼骑统领 霏狼王猛地睁开眼睛,紧接着站了起来,它的骨头刚刚愈合还不适应,脚步踉跄,舒展的姿势也略微扭曲。 “啊,终于。” 肯恩把额头抵靠上去,经验值不要命地灌注。 他知道蜕变需要消耗掉巨量的资源,只希望自己的能够帮它缓解一些疼痛吧。 霏狼的身体还在继续膨胀。 它的肌肉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沾满血污的凝块全部脱落,又重新生长出更加饱满飘逸的毛发。 “这还是狼吗?” “这像一头把门罗野猪。”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讨论着。 乌森布用眼神让众人安静下来:“你们都把眼睛睁大点,学习,慎言,野兽进阶可是珍贵的案例,对牲性氏族的年轻人来说意义匪浅。”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纷纷致歉,然后专注地看了起来。 霏狼王的进阶超乎了众人想象。 它好似继承了【黑岩狼王】的某些特性,虽然毛发依旧飘逸,但皮肤紧得像革,血肉臌胀,变得越来越臃肿。 “嗷呜——” 霏狼王咆哮一声,将积压的残留力量全部释放掉,随着响彻夜幕的嚎叫,它身上的肉块慢慢变得紧凑。 霏狼王又恢复了匀称结实的模样。 它银白的毛发掺杂几缕深黑,像是成年人蓄了胡须,看着更加具有威慑力了。 【限时任务:扩充氏族】 【荒原等级:b】 【你想吞并这支狼群,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 “哦,差点忘记,我们还有事情没办完呢。” 肯恩秦蹙眉头,阴沉地叹了口气。 霏狼王露出利爪,一头撞进了雪林当中,轻易地撕碎了冬松和灌木,其它野狼纷纷跟进它的行动,调转方向,朝着漆黑的山脊轮廓,向夜幕进发。 只有肯恩留在原地,平静地望进黑暗当中。 树冠轰然倒出一条延伸的通路,整片雪林都在颤抖,野狼们的瞳孔在黑暗中闪出绿光,一起在深夜里急速地追赶王的脚步。 “它要去哪儿?” 奎玛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 濛眼睁睁地看着洳狼离开,似乎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变化,从而猜测出狼群的动向。“也许是重要的事情。” 肯恩拍拍灰尘,看向一片混乱的临时营地。 羊齿部落的几头野兽还呆呆地被栓着,除此之外,只有一群傻站着的骑手,当然,包括肯恩自己。 “收拾一下吧,等狼群返回,我们就结束旅程。” “现在?”奎玛很吃惊,“野兽不找了吗?” 肯恩收回战斧,跟大家一起掩盖扎营的痕迹。说道:“当然要找,我们人员太少,这群巨狼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满载而归了,财宝只有收入囊中才踏实。” 【常识:动荡时节】 【凛冬消亡,春季既是猎季也是乱季,强盗和小偷们等不及那些肥美的商队,已经开始活跃在古道上。】 天亮之后,雪林里传来动静。 坍倒成片的木枝间,陆陆续续传出猛兽的脚步声,那是成群结队的狼群,而且比昨夜离开之前更多。 奎玛是射手,负责站在高处替众人观察险情,所以他最早发现——野兽们的爪牙带血,似乎经历了一场短暂激烈的战斗。 肯恩面沉如水地看向森林最深处。 霏狼王从阴影里走出。 它的动作不再蹩脚,步步生威,又变回了那个倨傲的王者,而且似乎更加强大! “那是什么?” 奎玛眯起眼睛,他看见对方似乎叼着什么东西。 霏狼王走到阳光照射的草地上,将沾染了鲜血的狼头甩在众人面前。 “呵,二把手。” 濛把双臂插在胸前,朝着尸体碎块轻蔑一笑。 它死相极惨,比前任首领黑岩狼王还要不甘,双眼破碎,整个脖子似乎是被钳住拗断的。 乌森布露出惊讶的神色。 “敌人是白天逃跑的,它深夜才出发,竟然能够追得上,而且如此轻巧地击杀掉……” “啧啧,令人生畏。” “要知道昨天傍晚,它都还是重伤残疾的状态呢,恢复得这么快……” 副官们忍不住窃窃私语。 霏狼王新长出了黑色颈毛,在寒风里吹出波纹,似乎奔袭和战斗并没有影响到它的仪态。 嗷呜—— 它昂首发出嚎叫,周围所有的野狼都俯首帖耳,恭顺地迎接自己的新王。 谁都不敢吭声。 狼是非常骄傲的动物,接手一支氏族,就意味着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和血债,如果叛逃者不被惩处,那新王就会威势减半,甚至会滋生出新的问题。 【野兽如此,人类亦如此。】 宣誓结束了,霏狼王走向肯恩恢复冷静。 “想为桑顿卡亚做点事情吗?” 肯恩向濛问道,走到黑岩狼王被击败的地方,弯腰从残损的血肉间掰断一根骨头。 “想,甘愿赴死的想。”濛答道。 “呵呵,那倒不必,我有个比赴死更好的主意。” 肯恩把骨头交给他,对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野狼努努嘴,“我出远门总不可能用脚走的,所以霏狼王也没空打理氏族。” 濛静静地听着,心跳开始加速。 围观的众人也听见了肯恩说的话,纷纷投来诧异和艳羡的目光,尤其是羊齿部落的副官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肯恩说: “拿骨头雕根哨子,成为桑顿卡亚的刀,这是你的故乡,也是你的归宿,我相信你有实力去统领一支狼骑兵,而这就是我对你的期待。” 濛点点头,在雪地里恭顺地单膝下跪。 肯恩从后背取出象征着权利和荣誉的战斧,他摘掉手套,露出桑顿卡亚的纹章。 “黑菈成员,濛,牢狱的逆鳞,荒原风雪的儿女……” 他的声音洪亮坚定,但述念祷词的时候比较混乱。 “如果你能够扛得起期待,那这群狼将归你掌管,从这一刻起,桑顿卡亚将迎来一位强大的统领。” 【人物:濛(离鞘之刃)】 【身份:狼骑统领】 濛与兽群中的洳狼对视了一眼,恭顺地承下战旌赐福,然后活动起肩膀,朝着杀气腾腾的森林转过身。 他经历过孤独和背叛,承受过血债和梦魇。 濛用狂妄的目光盯着每一头狼,然后步步走近,从骨子里的骄傲和坚韧来说…… 他比狼,还要像狼。 0187:紧缺的人口 濛一只手握着兽骨,一只手拎着猎刀。 他扫视周围,如果有霜狼或者杜皮狼想要反抗这个年轻人的话,现在应该会扑上来了。 雪林当中的野兽们或站或立,于是他继续前进等待。 濛身上穿着皮甲,虽然略显稚嫩,但是体型修长高俊,是个优秀猎者的好苗子。 “肯恩,你的决定是对的。”乌森布见猎心喜。 他始终觉得这个小伙子前途无量,从胆识气度,再到对于野兽的了解,都像个牲性氏族的成员。 “我提过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年轻人们都需要点激励,而爱情和信仰是最好的选择。” 乌森布看见濛走进雪林,又转过来跟肯恩絮叨。 “只是还需要培养,狼骑统领?嗯,会是个不错的起点,我希望桑顿卡亚能参加明年的围猎季。” “明年?” 肯恩停下擦拭战斧的动作问道。“其实今年也可以的,我接受了你们那么多的帮助,至少得让我在猎季出点力气吧。” 乌森布却摇了摇头。 “猎季有很多野心勃勃的掠食者,还有被佣兵工会除名的赏金犯,那些人不讲手段,而且互相勾结……” 乌森布坐在熄灭的篝火边,看着濛检阅兽群。 偶尔有不长眼的野狼想要试探这孩子的底线,但谁都没有讨到好果子吃。 “呵呵,”乌森布收回视线,继续说,“桑顿卡亚未来可期,但现在你们急需扩充人手,否则,是没办法应对猎季的。” “为什么?” 肯恩不信邪:“狩猎野兽的话,我们可以听你指挥。” 乌森布没办法,只能继续给他解释。 猎季是统称,但获取资源的方法多种多样,不仅部落会亲自出马,还会联合起盟友协同作业,古老部落甚至会开出赏金,用来收集一些过程繁琐、需求量大的材料。 佣兵竞争,仇敌截货,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他们围攻小部落,甚至动用卑鄙的手段……你之前能够安心去旅行,只是因为桑顿卡亚名声稀薄,但如果放在猎季的舞台上,总会被人给觊觎的。” 肯恩意识到他眼中低估了帕洛图斯比荒原上的生存法则。 他知道很多死亡总是伴随着利益和资源,但目前接触到的人都太善良,导致他有些放松警惕。 肯恩最终打消凑热闹的想法,是因为乌森布的灵魂拷问。 他说:“如果你在北方裂谷里苦战,桑顿卡亚却被收买的猛犸骑兵偷袭……你该怎么做?” 太致命了。 肯恩尚且沉浸在战胜漆冰使徒的喜悦里,即便他自认为已经很收敛情绪,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神经。 “我需要人口,很多,很多……” 他握紧拳头喃喃自语,然后将战斧放回了背扣当中。 乌森布欣慰地笑着。 如果羊齿部落的晚辈们,都像肯恩这样就好了,不需要有他那样的天赋或者实力,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懂得听话,祛除内心的浮躁,就足以撑起下一个时代…… 雪林当中,检阅还在继续。 奎玛坐在较为粗壮的枝丫顶端,看着十多头野狼扑向濛,但它们挨个倒下,被踢踹,被猎刀架进嘴里,甚至还有几只杀气过重,被濛给按死在裸岩上。 “嘿,”肯恩锤锤树干,问他,“进展如何?” 奎玛轻巧地溜下来,收好弓箭武器,跟战旌汇报情况:“很顺利,野狼已经认可了统领,呵,这孩子可真彪悍。” 队伍准备出发的时候,濛浑身带伤的从雪林里走了出来。 【限时任务:扩充氏族】 【进度:已完成】 【野狼x34加入你的队伍。】 黎鹰展翅高飞,顶着稀疏的流云掠过荒原。 肯恩等人返回桑顿卡亚的队伍浩浩荡荡,成群结队的野狼奔袭在荒原的小道和峡谷当中。 濛骑着洳狼混在正中央。 现在他是带头的了,还差几头不太服气的家伙,但它们要么听话,要么去亲吻濛的【晶骨战刀】。 返程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 队伍不需要再停步学习和保持谨慎,但浩荡的狼群不便处理,所以走得还是惊心胆颤。 尤其是第二天傍晚。 他们偶遇几支领取了悬赏的佣兵,双方各自警惕,没有生出什么事端。 商队确实愈发频繁,坦途上全都是车辙印。 肯恩在下一个黎明前抵达了【坵鸣古道】的入口,部落联军的队伍随处可见,给疲惫的众人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桑顿卡亚围墙崭新,战争痕迹被藏在细节当中。 “把酒杯都满上,”托弥欧和休姆喊道,“这次可不要再跑啦!” 为肯恩举办的欢迎会。 …… 锡蒂清早醒来就闻到了狼骚味。 “收获颇丰嘛。” 她靠在围墙栏杆上,看着劳工们扩建兽棚,在视野的余光里,肯恩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我们只能呆下一次暴风雪,所以,时日不多,及时行乐,别再愁眉苦脸了好吗?” 肯恩被她的豪爽逗乐。 “锡蒂,”他说,“怎么才能获得足够多的人口?” “真是毫不客气的请求呢!”锡蒂哇地张开嘴巴,然后又笑出来,“但我就喜欢你这样,互相依赖,你却总是独自承担。” 两个人转过身,就着暖阳和部落里的喧闹互相交谈。 他们没有注意到,或者不在意的是——头顶的瞭望塔内,伯克和学徒正躲在里面泡茶。 “老师,我们现在下去不合适吧。” “确实不好,安静呆着。”伯克捏着瓷杯,享受蒸汽里藏匿的芬香。“我们又听不见他们谈话,你害怕什么?” “可是……” 学徒刚想叫唤,又吞了吞口水。 “万一,我是说万一,肯恩先生认为我们故意趴墙角可怎么办,锡蒂小姐喜欢他的事情谁都知道,我们呆在人家头顶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伯克听见他的分析,逐渐眯起了眼睛。 他能感觉到学徒语气当中的害怕,但是惊恐之余,似乎还有八卦的成分在里面。 “你很感兴趣?” 伯克抿着茶水,斜着眼审视他。 “额,没有。”学徒挠挠头,似乎略显害臊地说,“我只是听见学者和联军都在讨论,如果在琼和锡蒂之间,肯先生会选择哪一个?” 0188:未闻心事 瞧瞧,不务正业。 “是么,”伯克咽掉茶水,思考片刻说道,“为什么只有两位女士?” “还有谁吗?” 学徒瞬间来了兴致。 他又赶紧捂住嘴,谨慎地向下探头——还好,肯恩先生和锡蒂小姐谈得很投入,似乎没有注意到上方。 伯克其实有点腹黑。 尤其是桑顿卡亚悠闲的品茶环境,让这位首席工程师的“不正经”愈发严重。 他皱起眉头,装出认真的样子说: “当然,想想麦格,还有最近刚出现的那位,你们说像神使一样端庄美丽的女士……哦,叫席琳娜?” “什么!?” 学徒像是没见过魔法的童工,头一次走进了诺林皇家学院。 他插着胳膊,蹲在地上,表情复杂到失去协调,然后压低了嗓音问道:“皇徽学者哎,不可能吧,麦格小姐确实发表过赞扬肯恩先生的言论,但那位女神……咳,我是说席琳娜小姐,可是能够捏死箴言诅咒的存在啊!” “对啊,”伯克露出微笑。“但是你发现了吗,谁都敬畏席琳娜的实力,折服于她的容颜,唯独肯恩不为所动,难道不是亲密的理由?” “但是,这……” 学徒挠挠后脑勺,觉得很奇怪又无法反驳。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八卦已经被伯克完全主导,还在似乎忌惮地猜测关系。 “那麦格小姐呢,她可是……” “嘿。” 伯克伸出空的瓷杯,打断了他的话,有些隐秘的信息就连心底都藏不住,就更不要从嘴巴里说出来。 学徒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给老师续上浓茶。 他耐不住好奇心,又悄咪咪地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明明天天跟您呆在一起。” “我并不知道。” “您是瞎说的?” “对啊,”伯克摊开手,“反正你们都在胡说八道。” 他低下头,从金边眼镜的缝隙里看过去: “还有,如果你天天跟我在一起,那这些谣言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呢?嘶,对咯,部落联军里的几个女官,跟我夸奖过你,说你聊天很有意思。” 学徒捶着胸口咳嗽起来。 他害怕自己摸鱼的事情被老师知道,否则又得每天每夜地学习那些枯燥的建筑知识。 伯克见时机成熟,放下瓷杯,指向远方。 学徒顺着老师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濛靠在兽棚当中,枕着洳狼休息。 他睁着眼睛,就盯着瞭望塔这里。 “嘶,被发现啦,为什么要死死看着我们?” 学徒的心跳加快。 他听见肯恩先生和锡蒂小姐笑着离开,立刻向旁边闪躲,生怕视角改变之后暴露行踪。 “你最近溜出去玩,要小心一点。” 伯克担忧地说道:“毕竟,如果肯恩先生真的在和锡蒂小姐培养感情,那你的行为就可以视为僭越,最近部落里野狼很多,你要注意别被叼走哦。” 学徒浑身发毛,微微颤抖。 天性怕死的他瞬间失去了八卦的念头,甚至想赖在冬屋里悠闲地学习。 伯克玩够了,开始喝茶。 他觉得这孩子距离一位成熟的“学问大师”尚有一段遥远的路程要走,虽然学徒自己并没有这种志向,但伯克却在往这个方向去培养他。 锡蒂将山纹部落的【刀尾猫】都派遣了出去。 骑手们奔走在北境的山道上,似乎在传递着某些信息,那些来往的商贩和入境的佣兵都得到了消息。 杜瓦部落,百物架。 黑市里最大的头目,血裔斯蒂芬·凯利正在品鉴一批遗物,他忠诚且精明的女仆报告了几句流言。 “肯恩·布维尔?” 斯蒂芬转过来,嗅了口瓶中挥发的蓝烟。 “啊——” 他发出享受的声音,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能听见这个名字,有趣的家伙,把消息散播出去,往南部商道上流转,尽量不要让红枫高地的老头们注意到。” 黑皮女佣恭顺的离开了。 …… 锡蒂原本的计划,是将肯恩战胜漆冰使徒的事迹宣扬出去,吸引那些没有被接纳的流民,或者合并附近比较势微的村庄。 她没有想到的是……宣传效果好得有点夸张。 骑着刀尾猫的下属说,很多遥远的商贩几乎同时都到了讯息,甚至在路边休息的时候,路过的佣兵已经开始讨论起肯恩·布维尔。 在桑顿卡亚的村庄古道入口。 冬松林几乎被图斩瓦的军队推平,原本隐藏在地形后方的村庄现在变得若隐若现,很多来往的旅者都能够注意到。 流民们蜂拥而至,全都带着愁苦的表情。 肯恩对这项工作可以说是相当熟悉了,没费多少功夫,就安排好了接待和审查的流程。 锡蒂插着胳膊在旁边与有荣焉。 她让属下出去宣扬的时候,将抵御漆冰使徒的功劳全都按在了肯恩的头上,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园的土著们,纷纷迈开腿脚,离开残破的故土前来投靠。 “哈哈哈,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怎么样,这份礼物可不比休姆的差吧!” 锡蒂骄傲地笑起来。 她说这句话,其实是听从了【席琳娜】的建议,旁敲侧击地提及竞技,说不定能够扯到【血盟眷侣】的事情上去。 锡蒂确实喜欢肯恩。 她从最开始就被他的勇敢所吸引,尤其是战争结束,村民们跟她讲述这位年轻战旌短暂而又离奇的故事。 “谢谢,我该怎么报答你?” 肯恩的声音让她从回忆里缓过神来。 锡蒂看着对方真诚的目光,又把心里话给咽了回去,北境的爱情是短暂而又珍贵的。 她从祭母离世之后,就开始接受部落管理。 每一个离去的亲友都在告诉她要珍惜机会,勇敢且洒脱地活下去,因为北境的意外很多,谁都不知道下一次相遇在什么时候,或许某些变故和意外,就会让事情充满遗憾。 “你在想什么?” 肯恩看得出她有心事,于是笑着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助,如果需要帮忙,即便再远、再困难,我也会去全力以赴。” “哈哈,我相信你会的!” 锡蒂举起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胸膛上。 有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尤其是席琳娜建议她——现在肯恩想要发展部落,血盟眷侣又不牵扯情感,说不定为了桑顿卡亚,他会答应这件事情呢? “没必要。” “嗯?你说什么。” “没事。” 锡蒂潇洒地摆摆手,转身走向了村庄。 0189:澎湃之心 “娘嘞,这里可真够热闹的。” 朗兹和洛嘉把肩膀上的食物放下。 聚集在村庄前的流民数量超出了众人的预料,所以肯恩临时命令他俩抽调一批士兵前来维持秩序,顺便做好审核工作,把个别居心叵测、来路不明的家伙给拒之门外。 洛嘉做事情很稳健,尤其在战旌面前特别卖力。 朗兹跟他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总觉这家伙很奇怪,给人的感觉很别扭,粗心眼的巨裔都跟这种人熟络不起来。 他更喜欢和濛打交道。 但是那家伙最近跟战旌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被提拔成了【狼骑统领】,忙着训练狼群,没有功夫陪他玩耍。 “好羡慕,瓜鄂提多姆什么时候可以当官?” 朗兹闷闷不乐,将肉干撕成条状,那些惊心胆颤的流民纷纷后退,远离这个人高马大的巨裔。 他当场叫唤起来:“嘿,你们干嘛,都不喜欢吃肉是吗?” 后退的人更多了,宁可排队领取鱼粥,也不贪恋那点可口的肉块。 “放轻松,他没有敌意。” 肯恩刚送走锡蒂,看见了刚才的情形,所以跟流民们解释:“跟朗兹相处久了的话,你们会喜欢他这个性格的。” “啊,是他们的首领。” “旧神在上,感谢您的赏赐。” “慷慨的大人……” 原本颓丧的流民看见肯恩,纷纷聚拢上来,士兵维持的秩序被几乎要被打破,绝望是容易滋生信徒的。 刷—— 洛嘉冷眼横在前面,他的战刀无情地隔绝了混乱。 “注意些,你们面前是桑顿卡亚的重建者,赐予希望之人,即便是部落使者造访,都要讲究规矩和礼节!” 骚乱很快被平息,流民们穿着破旧的袄子,眼巴巴地站着。 “别这样,洛嘉。” 朗兹伸手握住战刀的长柄,出言制止。“会吓哭小孩的!” 洛嘉想要抽动,却被巨裔的力量碾压,无法动弹,他并不想跟朗兹起争执,毕竟这会折损战旌的威严。 难民们噤若寒蝉。 他们颠沛流离太久,被纷乱和死亡给伤透了心,一群桑顿卡亚士兵的包围了众人,抱着孩子的村妇往丈夫身边靠拢。 这时,那位年轻的领导者终于发话。 “我们别无恶意。” 肯恩挥挥手。 士兵们收起武器,紧张的氛围才得以稍稍缓解。 洛嘉略微感到不甘,他觉得桑顿卡亚目前的团结非常重要,而新人口的涌入,会稀释甚至破坏掉原有的忠诚。 他认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在这群人心中树立权威,彻底巩固战旌的统治! “我们之间没有差别。” 肯恩这句话是在安抚难民,但眼睛始终看着洛嘉,他轻而易举地从两人的僵持中抽出战刀。 他说:“命运让我们相遇,即是成为家人的契机,我们不应该仇视彼此,而是真诚地对待。” 洛嘉喉头涌动。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头一次反驳了战旌:“您对陌生人同样仁慈,这对部落现在的村民不公平,他们是新来的,没有贡献,来路不明,至少不该理所当然地分享您的慷慨……” 难民们已经重新开始领取食物,没有再靠近这边。 再加上洛嘉这句话声音不高,所以只有周围的桑顿卡亚士兵听见——大家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了他。 肯恩听见这话,瞬间眯起了眼睛,说道:“他们在荒原上流浪,确实可悲,但加入桑顿卡亚,就是我们的同胞!北境的战争大都愚蠢且荒谬,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眼皮底下手足相残,绝对不允许!” 士兵们从未见过战旌对属下发火。 朗兹也悄咪咪地退到幕后,现在压力均摊到了众人头上。 “收起这套歧视。”肯恩盯着洛嘉继续说:“当初,你在地牢里苟且,我有区别对待过谁吗?” 他伸出手,把战刀递过去,语气平和了不少。 “没有。” 洛嘉垂下头颅,感觉难堪极了,他从肯恩手中结果武器,失落地说:“正是如此,我才对您感激涕零,希望您能够得到应有的尊敬。” 洛嘉没有再辩解些什么。 难民们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畏惧,于是洛嘉叹了口气,独自转身走向了部落大门。 【称号任务:澎湃之心】 【持有者:洛嘉】 【进度:他感到迷茫和失落。】 朗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战旌。 他借口要帮濛检查兽棚,从后面悄无声息地溜了,其余士兵都严守岗位,继续维持难民们的秩序。 肯恩背着手叹了口气。 他知道称号任务非常艰难,但对于属下来说,却是成长的关键所在。 它最复杂的地方,就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去引导,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供自己揣摩。 【心境是一个人最大的成长。】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提醒,总之他决定将洛嘉带在身边,能不能完成另说,至少要把他看住,别生出什么别的事端。 现在,难民是关键。 肯恩走上去,跟大家交流沟通,治疗旅途中受伤的人群,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丝毫没有战旌的架子。 他让难民们感到希望,开始期待着建设桑顿卡亚。 这种美好,就像是冬日暴雪里偶然发现的营地,大家重获新生,带着些许后怕和喜悦,忐忑不安地生活下来。 【声望:1660】 【人口增长:18/天】 【描述:随着你的名讳和事迹在帕洛图斯比传开,将会有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人前来投靠,部落繁荣度上升,会增加难民中的人才数量。】 难民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修建【冬屋】,漆冰使徒战役的损耗还没有完全恢复,新来的居民也需要住所。 【设施:伐木场】 【产量:+385木材/天】 桑顿卡亚面积很大,围墙内的土地起码能够容纳五百人居住,难民每天前来投靠的数量都有波动,随着时间推延,漆冰使徒战役的影响力会逐渐减弱,但在那之前,应该能将空缺填满。 肯恩接下来考虑的是【耕地扩展】和【劳动力】招募的问题。 0190:信任 桑顿卡亚沿着一望无际的冰封海岸线而建。 耕地在另一端,依靠山脉溶雪来灌溉,目前的设施有【水车】和【沉降石】,能够从野兽尸体和魔物残骸中提取养分,让作物迅速生长成熟。 肯恩有个叫【托洛比】的臣民。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他们家祖辈都在研究荒原种植技术,目前负责照亮桑顿卡亚的耕地,做得有声有色。 新加入的难民弥补了紧缺的人手,但真正的困难却没有解决。 “最肥沃的冻土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翻动,”托弥欧说:“铁匠铺能够锻造出犁耙,部落却没有合适的野兽或者魔物。” 【任务:破土】 【进度:0/5】 【描述:你的耕地缺乏最关键的牲畜,去寻找合适的驮兽,满足下阶段的劳动需求。】 肯恩原本和乌森布出猎,就是想解决这件事情。 他让【托洛比】别太担心,自己会尽快想办法满足的,等到部落战斗力能够得以提升,狩猎也才能更有效率。 最先传来好消息的是铁匠铺。 漆冰使徒贡献了大量的战略物资,其中的铜铁等耗材被部落联军瓜分,但最多的那部分却是交给了【阿瑟】打理。 诸位战旌们将自己随军的匠人集中起来,撑起了一个临时的加工作坊,新夯的炉膛虽然质量不高,但处理熟铁,做些制式的盔甲武器还是足够用的。 肯恩最费工夫的是燃料问题。 虽然每天都有劳工进出运送木料,但它都是建设刚需,用来锻造显然不切实际。 好在漆冰使徒还贡献了不少钱财。 它的绝大部分都用来向过往商贩们购买煤矿,这不仅能够增加部落的人气,也能带动起周围村庄的发展,进一步提升【肯恩·布维尔】的声望。 两周的赶工锻造,阿瑟头一次离开【铁匠铺】。 他眯着眼睛适应刺眼的阳光,等到战旌们到达,才骄傲地呈上自己的作品。 【装备:雪原铠甲】 【品质:精良】 【描述:它在北境传统皮甲的基础上增加了钢铁,在不影响骑兵机动性的同时,进一步保护了骑手的安全。】 奎玛吹了声口哨。 足足几十件盔甲摆放在地上,而且都是均码,身材不同的士兵可以再微调小部分。 “有没有加大码的,巨裔扛的伤害最多,需要保护!” 朗兹渣渣呜呜地叫嚷起来。 阿瑟却残忍地摇了摇头,朗兹的身材不在轻骑兵的考虑范围内,而且这种护甲,可能没有他本身的皮肤好用。 肯恩检查过后非常满意。 它的正面是桑顿卡亚徽记,背面有狼头标识,用意很明显了,这批盔甲就是给【桑顿卡亚狼骑兵】准备的。 肯恩最开始萌生出念头的时候,备注就提出过相关的任务。 【任务:特色兵种】 【进度:不限时】 【描述:桑顿卡亚已经初具规模,理应拥有一支具有象征意义的队伍。】 肯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轻骑兵。 他这段时间前后奔走,不断跟诸位战旌请教,又是扩充巨狼氏族,又是招募逃荒的流民,其实都是在为了【特色兵种】而努力。 【坐骑数量:巨狼42/42】 肯恩接下来要做的两件事情,第一是修建训练场地和兽棚,其次便是从难民当中征兵。 濛能够察觉到战旌的想法。 他面前摆放着款式繁杂的武器,战锤、斧头、砍刀和各种长矛,匕首…… “这是桑顿卡亚的军械库,这支队伍意义非凡。” 他陷入了憧憬和无限幻想当中,那个曾经在荒原上独自流浪的背影,似乎要从这一刻改写了。 肯恩背负着手,看着濛的背影微笑。 奎玛来到他身旁,告诉战旌:“已经在难民收容的地方张贴了公告,军营那边也腾出了可以训练选拔的地方。” 肯恩点点头。 他稍等片刻又转过来,看着自己最忠臣的追随者,问道:“奎玛,你会不会嫉妒,毕竟你资历最老,但我却把最重要的部队交给了濛去打理。” “嗯……” 濛露出笑容,却迟迟没有回答。 要说资历,其实才数月不到,只是肯恩创造奇迹的速度太快了,从荒废的村庄,到重新崛起的部落,几乎是一场大梦的时间就迅速完成。 奎玛从肯恩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观察和思考。 他想起无数次,在高处放哨时,看见濛独自成长的孤影,那种沉淀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部队需要领导者,而桑顿卡亚所有能够带兵打仗的人才当中…… 【随军萨满】要执掌祭坛。 【捕鱼者】常年驻扎冰眼。 【洛嘉】这个人心性极端。 【朗兹】根本就不必考虑。 …… 奎玛说:“这孩子很年轻,那股桀骜会成为最锋利的刃,而且濛的成长大家有目共睹,也不会产生异议。” 肯恩听见分析,也笑起来。 他揪着刚才的话题,不依不饶地追问:“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嫉妒,觉得我偏心,认为这个职位是你应得的?” 奎玛无奈地摇摇头。 他站直,直视战旌的目光,坦然地回答:“如果您让我担起责任,我不会犹豫。同样的,如果您另有安排,我也绝对不会怀疑。” 肯恩用沉默来考验奎玛。 他没有觉察到丝毫的隐瞒,心底感到宽慰——不负期望,奎玛果然是自己培养得最好的追随者。 肯恩偏头示意边走边聊。 他跟奎玛解释:“北境资源很多,我们能够利用的东西,都需要我们亲自去拿。” 肯恩将部落的战斗力,当做最大的底气来培养。 但发展的机遇,却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我们以后会经常外出的,帕洛图斯比隐藏的秘密很多,我们只有走出这片村庄,才能在更广袤的世界里寻找到宝藏,有那些东西的帮助,我们才能实现变强的愿望,让桑顿卡亚迅速繁荣起来。” 奎玛静静地听着。 他突然醒悟,对战旌说道:“您就是不够安分,想要出去冒险对吧?” “随你怎么说吧。” 肯恩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我能信任的人很少,所以,我离不开你,奎玛,你得做好跟我东奔西走的准备,而不是被牢牢绑在军队里面。” 这才是最高的信任。 0191:新兵 桑顿卡亚南部山道上的村庄,塔瑞泽,【斯诺】和他的父母依靠放牧和耕作生活。 他很小就随村庄长辈狩猎,酷爱雪地摔跤和寻衅打架,总认为荒原生活充满了寂寞,直到成年。 冬母庇护的村庄大都温和。 【克厄村】和【塔瑞泽】都只有猎户和少量民兵。 村庄户数很少,别提富饶,糊口就算是幸运,属于那种连开春的盗匪都不愿意光顾的苦难之地。 大概在在一年之前。 漆冰使徒的前哨袭击了【塔瑞泽】,领导者是【弯刀·昆伯】,一位臭名昭著的劫掠者。 那时候肯恩·布维尔尚未出现,桑顿卡亚还有上百户居民,图斩瓦驻扎于高墙,弗伦冈铎才刚刚结束了边塞战争…… 塔瑞泽被烧毁,无数人颠沛流离。 斯诺侥幸逃脱,成为了难民中的一员,辗转数个被战争影响的村庄,踏上了流浪的旅程。 虽然过程艰辛,但他和父母逃到了【贝纶迪港】,这是【杜瓦部落】最大的商品流通点。 难民们都在等待收留,盼望着商贩头目或者大部落征召劳力,从而获得一片栖身之所。 斯诺的母亲身体不佳,父亲在早年驯猎中有旧伤。 他虽然顽劣,心底却善良淳朴,没办法抛弃亲人独自去港口冒险,于是他将兽帆船的工作让给了同村的青年,自己照顾家人,继续等待合适的机会。 一等就是一年。 斯诺被战争和生活磨平了棱角。 他四处受挫,辗转于黑市苦力,给那些胖商贩和抠门中介打杂,偶尔也会去做点不太见光的工作赚取饭钱。 这一年中,难民们陆续离开【贝纶迪港】,过上了新的生活。 斯诺身强力壮,曾经被军团看上,邀请他做雪原向导,也有佣兵头子递过沾血的金币。 他都拒绝了,继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父母哀叹的声音萦绕耳畔。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斯诺在港口干活,每次休息的间隙,都能看到新来的难民。 这说明战争还在继续,不仅仅是漆冰使徒,还有其他冲突在北境不断上演,每年开春都伴随死亡和流浪的狂潮。 糊口的炖肉和沉重的麻袋,让斯诺越来越疲惫。 他压抑的怒火实在无从宣泄,开始出入港口酒馆,借着劣质呛口的【烂叶酿】来麻痹自己。 直到某次…… 斯诺偶然听见贩卖耗材的商人在讨论时事。 “南边有支漆冰使徒被击败啦,听说在坵鸣古道附近,是一个全新崛起的部落。” “战旌缺乏人口,向难民许诺一份安稳的生活。” “肯恩·布维尔,好像叫这个名字。” “有传闻讲他是个南疆人,但多半是胡扯,这种鬼话也只能是酒醉的佣兵才说得出口。” …… 斯诺犹豫再三,说服家人陪自己向南迁徙。 暴风雪和觅食的野兽,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决定。 但随着靠近永冻瀑布,走上【弗林古道】,同行者越来越多,这让斯诺心底踏实不少。 难民们涌向桑顿卡亚,商贩和佣兵也嗅到机遇,将它作为歇脚的中转站。 击败漆冰使徒的部落,会给旅者带来安全感。 斯诺混在难民里,一边给家人分发食物,一边伸长脖子观察四周的情况。 “传闻都是真的。” 崭新坚固的大门,和善规矩的迎接方式,按劳分配的部落规矩,还有聚集于此的联军同盟,以及…… 南疆面孔的战旌。 肯恩·布维尔。 斯诺看见了他威武的巨狼,年轻的样貌,背后那柄极具威仪的斧头,里面似乎藏着澎湃的力量。 斯诺还发现: 桑顿卡亚轻骑正在征兵。 军队会提供额外的食物和财富,甚至还有一间能够直接入住的冬屋,于是他应征入伍了。 雪原里摸爬滚打,斯诺的身体素质不错。 他在同届士兵中非常瞩目,跟港口罪犯学习的格斗技巧力压众人,弓箭骑术全都不在话下,波折的命运也让斯诺的意志足够坚定。 他成为了军营新星。 最后一关,面对狼群,所有新兵都在期待他的表现。 斯诺翻过高耸的木墙,在摇晃的绳桥上射中了草靶,最后扎入冰冷的洞窟游到另一端,再通过老骑手的格斗考核…… “呼,终于。” 他赤裸上身,从雪地摆放的哨子中挑了枚最大的。 “嗯?”奎玛在瞭所上发出轻哼,他看了眼身旁的战旌,“这头狼是……” “我同意的。” 肯恩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向场地中央,他甚至向负责人询问了斯诺的名字,然后暗自记在心里。 野狼会根据骑手的表现,来决定是否认主。 这关通常来说只是一道象征性的勇气考核。 但是…… 当斯诺选择的狼从兽棚里走出来的时候,围观者的惊呼瞬间形成了声浪。 这只【异化野狼】是肯恩在【苏盆络谷地】抓到的临时坐骑,品相不赖,素质极佳。 骑手们都眼馋得不行,没想到竟然被运气爆棚的斯诺给抽中了! “它可真够结实的。” 朗兹摩拳擦掌,恨不得翻过围栏,把考验者换成自己。 随军萨满一针见血地指出:“战旌做过它的主人,恐怕对新任骑手会是个不小的考验。” “哈哈哈,别高估它,这狼只是有点虚胖,看起来唬人而已。” 肯恩发出了轻松的笑声,继续说道。 “这才有意思嘛,桑顿卡亚狼骑兵需要些勇者。” 嗷—— 狼嚎响彻竞技场。 斯诺进场之前,负责人告诉他,只需要张开双臂等待就行。 但他觉得不对劲,在最后一刻躲开了,狼爪擦过胸膛,明显是沉重的攻击! “怎么回事!” “野兽不服气吧。” 围观者议论纷纷,通过考验的骑手感到阵阵后怕,毕竟他们刚才只是张开双臂,野兽就主动接纳了主人。 雪地上出现了新的状况。 斯诺吐掉口中的碎沫,皱着眉头重新站起来。 “嗷呜。” 斯诺能够听出狼嚎里藏着的虚张声势,就像是酒馆赌徒抓着烂牌,还在在大声嚷嚷。 他奋起一脚,踢出雪尘遮挡视线,然后冲进去翻上了狼背。 他没有啰嗦,抱着硕大的狼头借助自身体重甩荡。 巨兽船劳作的经验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船长经常会让劳工们在暴雨天抢救物资,港口浪涌滔天,能够锻炼出一身肌肉和过人的平衡。 “告诉我,谁才是老大!” 斯诺打出火气,威胁着要拗断它的脖子。 那血红的眼睛连野兽都害怕。 0192:幼稚和鲁莽 嗷呜~ 巨狼妥协了! 毕竟本就不是冲着互相伤害来的,接纳的过程略显坎坷,结局还算美好。 斯诺带着坐骑回到家人所在的冬屋。 他的父母现在帮忙照顾部落的田地,言语中难得出现了积极的情绪。 斯诺很高兴,港口漂泊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母亲嘱咐他,要珍惜现在的生活,尽可能地帮助肯恩战旌。 而他的父亲作为【塔泽瑞】的老猎人,始终鼓励儿子要建立战功,不要浪费磨练出的本事。 诺斯在新兵宴会上喝到烂醉。 家人是他长久以来的羁绊和束缚,现在父母能够安居乐业,他终于能够放开手脚去做些事情。 那晚,在旁人指引下,他见到了其他部落的战旌,还有奎玛和黑菈成员。 但唯独没有见到狼骑兵的指挥官,据说是个孩子,比肯恩还年轻,从不酗酒,独来独往…… 肯恩在砍伐过的森林空地上修建了一座训练场。 【设施:校场】 【等级:c】 【使用者:无】 【效果:士兵成长速度+16%】 根据伯克的说法: 校场目前比较简陋,只能进行基础的体能和格斗训练,如果以后部落兵种繁杂,还要增加魔法室和驯兽场之类的独立建筑。 每个项目的使用者也很重要。 【经验丰富的训练者,能够提升士兵的素质,加快训练进度,让你的校场最大效率地运转。】 “诺林王国的校场如何?” 肯恩询问伯克,他想从侧面了解南疆顶级王国的底蕴。 “我们没有校场。” 伯克说,“诺林只有军事区域,雄都和城邦的士兵分批管辖,毕竟国土太辽阔了,训练资源分散在各地……” “好的,我知道了。” 肯恩打断伯克。 差距太大,没有想象和参考的价值。 【北境勇士x35加入了你的队伍。】 【投石手x21加入了你的队伍。】 连续的难民潮,为桑顿卡亚扩充了一批兵力。 他们流浪许久,压抑着一股怒火,需要通过军旅生涯来消磨。 难民的家人被部落悉数接纳,也成为了他们参军奋战的理由。 【队伍中的狼骑手x8升级为“狼骑兵”。】 桑顿卡亚最早的那批骑手,在后浪的激励下,也开始训练技巧,加上漆冰使徒战役的磨炼,都取得了十足的进步。 没多久,校场开启。 诺斯他们领到了崭新的盔甲,趁手的武器,此时正整整齐齐地站在雪地上。 众人昂首挺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濛此前并不在村庄里。 他在征兵只是就离开了部落,受命去解决一支袭扰村庄的盗匪。 斥候带回了敌方老巢的信息。 肯恩昨天夜里率队驰援,直到现在才和大部队凯旋归来。 村道传来动静。 片刻之后,奎玛来到校场。 新兵们窃窃私语。 “是他吗?我们未来的指挥官。” 斯诺轻轻摇头。 他见过对方,知道奎玛是战旌身边的顶尖射手。 果然,奎玛晃了一圈。 他拴好坐骑,将那些衣着朴素的【投石手】全部带走了。 部落资源都给了【狼骑兵】,其他人的装备只能后延,就连训练的武器都只能用战利品。 众人望着奎玛远去的背影。 呼—— 野兽沉重的气息。 新兵们注意到了异常,活跃的巨狼瞬间变得温驯,似乎是在敬畏即将到来的存在。 诺斯惊觉地扫视周围。 他很疑惑,因为肯恩的霏狼王早已进入大门,按理说,没有谁能够折服狼群才对…… “不对,还有一个。” 同伴提醒道。 靠近校场入口的新兵先是哑然,随即惊呼起来:“大家注意,骑兵统领回来啦。” 斯诺站在后排,保持沉默。 他被人群遮挡,第一时间没有见到来人,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议论和惊叹。 咚,咚,咚。 濛踩着泥砖走到石砌台上。 兽角和部落旗帜在他头顶猎猎作响,几十位戎装肃立的新兵齐刷刷地投来目光。 濛穿着阿瑟打造的特质轻甲,黑色的浮雕,上面沾满血迹。 他看起来很疲惫,冷漠地取下了头盔,露出短发和纹身,抬脚踩住用来搁置武器的石桩。 濛扫了一圈,然后用平静的语气打招呼打招呼:“嘿,伙计们。” 沉默持续了数个呼吸。 “致礼,统领大人。” “呵。” 濛看着几十个成年人,向自己传达稀拉拉的敬意,瞬间笑出声,这个动作极其轻蔑,容易惹恼某些敏感的家伙。 “竟然是个孩子。” 一个突兀的声音让尴尬倍增。 濛抬起头,新兵侧身分开,暴露出站在后面的发言者。 斯诺昂首挺胸,表情鄙夷。 他其实不介意指挥官的年龄,毕竟资历在部落中很重要。 他讨厌的是濛的态度,就像讨厌捕兽船上那些吆五喝六的狂徒一样。 新兵忐忑不安,谁都不知道统领的脾气。 濛淡淡地将头盔和战刀套在石柱上,【洳狼】在旁边俯卧,用清冷的兽瞳检阅狼群,示意它们不要轻举妄动。 “你这样,我反而更自然些。” 濛跃下高台,开始活动肌肉,摆手示意人群拉开空间,同时慢慢悠悠地说着,“刚见面,我多说几句,以后你们会知道,我和战旌其实都是怕麻烦的人,能动手解决的问题,其实都不想开口。” 事情终于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斯诺没有退缩。 他觉得肯恩会是个明事理的领袖,绝对不会因为实力问题怪罪自己,而且父母安顿之后,斯诺再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雪地里的两排脚印慢慢靠近。 濛摆好架势,突然又笑了,恍惚之中。 他仿佛回到了杜瓦部落的奴隶地牢,当时战旌也接受了自己的挑战。 斯诺却认为对方嘴角的弧度,是对自己的嘲讽。 他放弃了手下留情的念头,抬起铁打的右腿,带着破风声径直朝着濛的脑袋扫去! 砰。 濛侧头避开,抽腿下踢。 斯诺在空中旋转了一圈,表情发懵地躺在了地面上,左脚腕部迅速地红肿起来。 濛面无表情地摊开手。 没有嘲讽,没有责骂,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濛觉得这场战斗,跟“地牢”何其相似。 简单、粗暴、无趣。 只不过他从挑战者变成了教育者。 他越回忆,越羞耻,曾经的自己是那么幼稚。 “谁是下一个。” 濛摆脱杂念,专注于眼前,他预料到了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不服气,但那都不重要,只要能尽快解决就好。 0193:阴沉的过往 【建筑:校场塔楼】 【描述:它视野极佳,能够俯瞰整片训练场地,常常是检阅军队的贵宾席。】 锡蒂靠在瞭窗的边缘。 她手腕带着骨饰,没有穿铠甲,而是一件轻便贴身的翻毛篷却,修长的筒裤配皮靴。 塔楼位于半山腰,面向村道和校场。 嗒,嗒,嗒。 空旷的建筑内回荡着石砌台阶的脆响。 锡蒂早就看见了率队归来的队伍,此时听见战靴声,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昨晚留下的酒?”肯恩问。 锡蒂手里捏着朗姆酒瓶,佣兵最爱,现在刚刚开春,商贩们的车厢里经常会有这个东西。 “今日份的,”锡蒂拉着他尝试,“好东西哟。” “我得保持清醒。” “有什么关系,反正从来没见你喝醉过。” 锡蒂摆摆手,用瓶沿在石块上砸出节奏。 这座建筑是用冬屋废墟里的材料回收重建的,伯克随手画的图稿,劳工们连夜赶制,做得非常到位。 肯恩双手搭在瞭窗上。 他扫了一眼: 屋舍齐整,围墙崭新,辽阔的冰面飘荡着薄雾,冷风混杂了耕地泥土中的清香扑在脸上。 对于常年征战的人来说,片刻宁静,是一段格外值得珍惜的时光,这也是为什么托弥欧他们喜欢桑顿卡亚的原因。 肯恩一低头,正好看见濛踹飞斯诺,身旁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狼骑手,他们心思各异,手里拿着铁矛和刀斧。 武器品种繁多,也是为难了阿瑟。 …… “看起来,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斯诺重新站起来,昂首挺胸,港口生活和地下黑拳都没有将这个男人击倒过。 濛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动手。 斯诺开始讨厌他老气横秋的样子,贴进去挥拳肉搏,招式变得谨慎沉稳,再也没有把濛当成孩子来对待。 他抓住机会,用高超的摔跤技巧,把濛摔在雪地里。 “哦——” 斯诺拍拍胸膛,冲着围观者呐喊,像是在八角笼里面呼唤掌声一样举起双拳。 士兵们拍打盾牌回应了他。 濛扶着脖子站起来,没有说话,耸了耸肩招手示意。 “沉默了?”斯诺开始攻心,“你的狂妄呢,老大,狼骑手的位置肯定很辛苦吧。” 他踮着脚,绕圈伺机而动。 濛平稳地转过身体,看向对手的目光很平静,像是熬到日出的猎户,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斯诺刚才的招数是黑拳的技巧。 “我吃定你了,娃娃,年轻是资本也是软肋,来吧,我教教你什么叫做荒原生活。” 他混迹港口,和不法分子称兄道弟、互相出卖,一些看似无意的话其实都是在消磨敌人的耐心。 濛皱起眉头,咬牙甩出一圈。 “哦哟哟,你个小家伙。”斯诺的唇边不禁鼓起笑意,“我都说啦,你还是太年轻……” 他抓住濛的破绽,甩动肘部直击肋骨。 斯诺用的都是佣兵招数,那群家伙经常在野外营地里摔跤取乐,用的技巧都是些上不得台面、但是又格外有效的“油癞子”。 濛没有被击倒。 他甚至都没有上当,那所谓的破绽不过是个陷阱。 “哎!?” 斯诺稍微愣神的功夫,就感觉自己的臂弯被人牢牢抓住,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再次躺在了雪堆当中。 濛伸手把他拉起来。 斯诺突然提起膝盖,尚未命中,鼻梁骨就被打爆了。 他重新站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挥拳,反复使用那些港口上学到的东西。 狼骑兵们的情绪大起大落。 到了最后,谁都不再欢呼,因为斯诺倒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有时还没出招,就被提前猜到,然后就是拥抱大地。 “停止,”濛踩着他的胸口,“这是最后一次。” 斯诺咬着牙撑起,最后还是躺了回去。 他鼻青脸肿地望着天空,重新燃起的生活热情,竟然熄灭的如此之快。 “我不理解,”斯诺说,“你怎么猜得到套路。” 濛的表情始终冷漠,双眼疲惫不堪,讲话也是云淡风轻的,似乎搞定这场决斗没有耗费什么精力。 斯诺放弃挣扎,甚至丧失了斗志。 濛把脚拿开,本想一走了之,但还是决定解答属下的疑惑。 他解掉盔甲拿在手上,然后掀开内衬,露出肚脐到肋骨的疤痕,有些狭长的线条延伸到了后背。 “你要的答案。”濛说。 “这是怎么回事?” 斯诺能看出烫伤,刀疤,还有野兽爪痕,淡退的劫掠者纹身…… 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经历。 濛放下内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你大概是混过两年,我看得出,你比其他士兵要阅历丰富。” 他拎着盔甲转身回到队伍正前方。 濛头也不回地补充道:“我只是,比你遭受的背叛和偏见更多而已。” 狼骑兵们上前去搀扶斯诺。 他是新人里最能打的家伙,选拔过程有目共睹,但这样都不能跟指挥官过招的话,其他人还是算了吧。 濛接手的过程很顺利。 部落现在是飞速发展阶段,时间紧迫,流民络绎不绝,部队逐渐扩张。 他们需要不断去清缴盗匪、发展贸易,才能有足够多的资源去打造装备,养活那些嗷嗷待哺的难民。 不管谁路过校场,基本都只能看见奎玛在教授【投石手】如何张弓搭弦,射中那些难度递增的目标。 他带的编队,更加偏重于技术。 【校场】被射手霸占。 这项传统在桑顿卡亚保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濛是实干派,他天天带着新兵们翻山越岭,把巨狼和人都折腾到精疲力尽,稍微有点成长,就直接拉去解决小偷强盗。 附近村庄的小股劫掠者都被肃清得差不多。 【坵鸣古道】因为年代问题并不是商贩们的首选,再加上最近的十年之间,北境的繁荣中心逐渐向【红枫高地】偏移,很多新兴的营地并不再这条贯穿线上。 但是现在,随着桑顿卡亚的崛起…… 【坵鸣古道】周边的小村庄得以存活得更久,季节性的劫掠被消灭之后,大家能够囤积物资,渐渐也吸引了商机。 短短两周,车辙就清空了积雪,黑色弯曲的线条勾勒出发展的轨迹,越来越多人择道而行。 这也正是肯恩期待的繁荣起点。 0194:告别时节 又是一周过去。 露水沉重,严冬似乎开始沉寂。 锡蒂望着地平线上斑驳的云层,看到风里掠过的飞行魔物,红霞和灰雨已经反复出现过好几次。 “暴风雪即将来临,”锡蒂说,“我们就要离开了。” 餐桌前围坐的战旌们叹息连连,酒杯和木板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 肯恩看见托弥欧和休姆都意犹未尽的样子。 “你们可以呆到任何时候。”他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休憩虽然美好,但部落里的事务并不会因此减少,猎季将至,最后的清闲时光也被消耗殆尽啦。 肯恩知道挽留无用。 桑顿卡亚在联军的帮助之下,用难以想象地速度在发展,它不再是冰面沿岸上的破落之地,而是冬屋鳞次栉比、商路繁茂的崭新部落。 “啊,好吧,”他举起醇酿,“向繁荣致敬。” 锡蒂挨着坐,抬起胳膊说:“向和平致敬。” “向朋友致敬!”休姆嚷嚷着。 “向信任……” 休姆说,他按住胡子,揉了揉下巴上的肌肉。 羊齿部落的怪老头沉默片刻,也笑着送上了酒杯,他眼中带着通透和喜悦,说道:“向荒原致敬,赐予我们相交的命运。” “酸糟糟的,老油子!” 休姆撇着嘴嘲讽起来。 其余部落的战旌也在欢声笑语中表达了嘱咐,大家各自闷掉手中的佳酿,然后着手准备启程。 他们来时是一起,但离开却要分道扬镳。 小部落辎比较少,收拾得最快,再加上战旌们基本都要亲力亲为,只能带着遗憾先行一步。 有第一个人离开,就有紧随其后的车马。 托弥欧的【空谷部落】最遥远,为了赶上猎季的筹备工作,只能告别众人,大股部队撤掉,营帐区直接腾出了一片空白。 大家看着都十分落寞。 肯恩兑现承诺,他用冰眼的渔获,把托弥欧的辎重队给装得满满当当,就差往人家的盔甲里面塞了。 “我很遗憾,你承诺的巨兽实在来不及啦。” 乌森布背着手,暴风雪前夕,那些温驯的野兽基本都躲藏了起来,当做熬冬的回笼觉,几乎不会出来活动。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这几天都在外面,如果有消息的话,会第一时间回来通知,我多待段日子,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别太勉强,”肯恩说,“你们不亏我任何东西,我心怀感激,这些事情随缘就好。” 他倒是很感兴趣地问乌森布:“羊齿部落不需要准备猎季吗?” 怪老头露出微笑,隐隐挺直了脊背。 肯恩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对其也算了解,他知道这是乌森布感到骄傲的表现。 “羊齿部落要仰仗青壮年,我的儿子们很早就能承担起责任啦,他们不期待战旌的位置,做事情也很踏实。” 乌森布舒展眉头,故作深沉地继续说:“我就在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出现意外,我的孩子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更进一步了呢?对吧。” 当然,这是玩笑话。 肯恩现在才明白,越是强大的部落,就越有选择的余地。 乌森布带出来的都是副官级别的战士,经验老道,身手了得,那些随行士兵也是部落里颇有资历的老手。 就拿刚刚结束的漆冰使徒战役来说。 如此惨烈的战况,如此凶恶的敌人,羊齿部落阵亡的人数的所有联军当中最少的,但是关键时刻起到的作用,不管是侦查敌情、还是辅助进攻,全都完成得相当漂亮。 “没有战旌坐镇,不会有问题吗?”肯恩还是不敢相信。 乌森布却摆摆手,指着自己的随行军队说道:“他们不过是羊齿部落的一小股力量,就像是强大的战士身上,那小小的一根指头。” 肯恩面露恍然,终于明白锡蒂为什么反复强调,让自己跟着羊齿部落的战旌好好学习。 他之前只是觉得,怪老头荒原经验丰富,能有些私藏的技巧。 “我对盟友们的了解还是太少啦,”肯恩叹了口气,“让你们这些富得流油的家伙帮我建设家园,想来真是惭愧。” 他打定决心: 在乌森布离开之前,要找机会好好报答对方一番,包括锡蒂也是,这位女战旌从不轻言请求,但自己绝对不能无动于衷。 “锡蒂那边,我再想办法。” 肯恩皱眉陷入沉思。 乌森布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这位老狐狸的心思最多,言行举止其实都包含了对旁人的考验和试探。 肯恩是个好孩子。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展露出来的实力就拼命巴结,也没有在众人的怂恿下改变原则去跟锡蒂联姻。 “别给自己压力,我觉得你迟早会让我们高攀的,现在不过是投入,就像荒原儿女对待土地一样,你迟早会变得枝繁叶茂,庇佑我们。” 乌森布笑了。 肯恩欣然应允,他对这位老者有种老师般的尊敬。 他将对方请到了村庄中央的主楼,所有重要的会面几乎都是在这里进行的。 伯克非常注重安全和隔音,就连机关用的都是最细致、最致命的那种。 席琳娜也因此经常呆在这里。 她常年奔走于各种遗迹之中,对建筑学和陷阱工艺非常最在行,所以将这座建筑当成个玩具来对待,经常在最里面的房间研读魔法书籍。 得益于此,村庄主楼的安全系数格外的高。 肯恩将乌森布专门请到这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也是想让席琳娜“无意中”听见,从而试探出更多的线索。 “您除了狼之灵以外,不是还好奇另一件事情吗?” 肯恩在温暖的兽皮上盘腿坐好,房间光线恰到好处,火炉透着温暖又神秘的光亮。 “啊,终于,”乌森布取下图腾握在掌心,“机会来了。” 肯恩曾经在备注的各种提示当中接到过一个任务,荒原塚,好像是一个关于恕戟斯和旧神时代有关的传说。 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如此重要。 乌森布从听到这个词汇开始,面上就带着绝对地专注和虔诚,牲性氏族时代追寻的谜题就是荒原塚。 它关乎北境的历史真相,还有旧神的真正面目。 0195:荒原塚的猜测 北境将【旧神时代】覆灭之前的故事,统称为【旧神历】。 巫祭时代传颂,壁画和遗迹,甚至某些箴言古卷都会涉及到它,各种碎片拼凑起来,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时代画卷。 荒原塚的故事要从一棵名为【妮妲尓伊】的巨树说起。 它诞生于旧神时代之前,独自在冰天雪地里撑起了“春天”,所有见过那片绿洲的人,无不感叹造物的伟大。 妮妲尓伊的树冠之下,孕育了十三只最初的兽灵,也就是荒原塚埋下的十三只野兽的先祖。 “它们是荒原最古老的生命,你现在能看见的所有图腾,那弯曲笔直的线条其实都是人们参照野兽先祖绘制的,直到后来,才慢慢增加了旧神纹章,象征不同的信仰。” 主楼内,乌森布静静地讲述起以前的故事。 肯恩曾经听黑菈们聊起过。 那颗名为【妮妲尓伊】的巨树,被旧神们砍掉一半,制作成木棺,里面不知是谁的尸体,但据说它被海兽们拖向了轮回重洋,将奥秘的源头永远封存于漆黑的海底。 至于另一半,在矮人时代殒命。 砍伐它的工作从初代“矮人皇”到“思尔德林”时代才结束,它当做框架,修建了北境的界标——永冻高墙。 乌森布说:“这可是矮人们引以为傲的事情,你想想,如此伟岸的建筑,烘炉遗产之一呢。” “矮人们以烘炉遗产为傲?”肯恩问。 “当然,”对方说,“无论是典籍还是传说,甚至是现在的矮人们,每当提及烘炉遗产,都恨不得将鼻子翘到天上去。” 这似乎成为了某种共识。 矮人时代修建的七座【烘炉遗产】,经过岁月的洗礼,据说至今还完好无损地在运作着。 “为什么是据说?”肯恩问。“其他的烘炉遗产是什么?” 乌森布摇了摇头,他说:“除了永冻高墙,其他的建筑都变成了尘封的过往,只有机缘巧合的幸运儿,或者专门研究历史的人才会知道。” “那怎么证明它仍然存在?” “嗯,”乌森布摩挲着手上的图腾,“据说烘炉遗产如果消失,北境会天翻地覆的。” 肯恩沉默不语。 乌森布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便询问怎么了。 肯恩响起了永冻瀑布的暗道里面,住着阿瑟的另一个老师,那是一个被囚禁的灵魂。 “我见过一个矮人时代的遗民。” “哦?有趣。”乌森布露出好奇的神色,奥苏亚大陆上的矮人工匠很少,只从他们在北境的统治被推翻之后,基本就只在南疆诸国活跃了。 肯恩能在北境遇到一位,而且还是矮人时代的亡魂,绝对可以说得上是运气不赖。 这种东西身上会藏着辛秘。 而故事和旧闻,能在北境换到不少好东西,随着箴言和壁画上的力量逐渐被人们解读,大家都开始意识到那些尘封过往具有怎样的价值。 “越是古老强大的部落,越重视这些信息,你能用故事在北境换取财务和食物,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佣兵趋之若鹜的原因。” 乌森布讲得头头是道,他并没有要求对方把秘密告诉自己。 肯恩却直说了:“那个矮人亡魂拜托我,以后如果有机会,要把烘炉遗产给毁掉,这似乎是他忏悔的原因。” “你认真的吗?” 乌森布对这个消息很是意外。 按理来说,越是矮人时代的原住民,就越带着维护智慧的骄傲,烘炉遗产是奥苏亚大路上技艺的顶峰,这个请求毫无理由啊。 肯恩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理解。 乌森布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犹豫片刻,说道:“肯恩,我给你看点东西。” “什么?” “关于羊齿部落的秘密。” 乌森布展开手心,壁炉温馨的火光当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他手中握着虚幻的兽影,活灵活现,甚至展开双翼之后飞了出来! “嚯,什么东西!” 肯恩被吓得一激灵,他愣了片刻之后,目光缓缓回落到乌森布的脸上,备注适时的跳了出来。 【鹰之灵】 【荒原塚进度:2/13】 “你也拥有兽灵是吗?哦对,你可是牲性氏族的战旌,这根本没什么可感到意外的。” 肯恩面露恍然。 根据乌森布所说,兽灵并不是单一的,比如肯恩拥有的【狼之灵】,在尖礁平原的另一个部落首领也拥有同样的恩赐。 “这样吗,”肯恩看起来有些失落,“我还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呢。” 乌森布露出遗憾的神色说:“羊齿部落被鹰之灵守护,但包括我们在内的牲性氏族,始终都无法理解……” 他顿了顿,露出疑惑的神情继续讲:“毫无疑问,兽灵其实守护的是这片广袤的土地,而旧神也应该庇护着帕洛图斯比,但根据旧神历的记载,兽灵的肉体,是被恕戟斯给杀死的!旧神为什么要这样做?” 肯恩答应跟乌森布分享情报,说道:“据我所知,恕戟斯可能只是将兽灵们埋葬在了荒原塚当中,他或许并没有杀死它们,旧神历的记载有误,可能是被曲解了。” “你怎么知道?”乌森布也有过同样的猜测,但肯恩似乎言之凿凿的样子。 “瞎猜,没有证据。” 肯恩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暴露备注的事情,只能委婉地表示拒绝。 紧接着,他又抛出了另一个线索。 “其中,狼族之王,死于格尔达战役,最早被埋葬。” “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乌森布原本还不确定肯恩的话是不是妄加猜测,但是【格尔达战役】说出来,就明显不是胡言乱语。 根据【旧神历】记载,格尔达战役和启温战役,都是传说中非常重要的时间节点,旧神们在无数场艰难的战斗中,保全了北境这片土地,却也令它无比荒凉。 “哎,相信我,乌森布,我没有丝毫庆幸,相反,我比你还要好奇,我自己究竟藏了什么……” 肯恩盘腿坐在毯子上,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就连他自己还有个更大的困惑——诸神赌局的用意。 0196:慎言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荒原塚关乎北境的命运?“ 肯恩问道,“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它似乎只是某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兽灵确实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但要说影响整个北境,我还是不太相信的。” 乌森布却摇了摇头:“那只是因为,我们谁都没有明白荒原塚的秘密。” 他眼中露出崇敬,说道:“曾经,有位伟大的牲性氏族先祖,无意中触碰过荒原塚的秘密,但他没有做到应该做的事情,留下的遗言当中,都是在鼓励后辈去探索。” 乌森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老了,”他说,“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下一辈,哎,碌碌无为的人生当中,我连究竟有几只兽灵都没弄清楚。” “十三只。” 肯恩很平静地圆了他的梦,毕竟备注高于旧神,它说有十三只那就肯定不会错才对。 乌森布眼角抽搐,默默记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能帮我个忙吗?”肯恩说,“我想接触到不同的兽灵持有者,了解他们的故事,既然牲性氏族追求荒原塚的秘密,我们不妨多联络。” “不行,”乌森布说着,叹息连连,“很多部落都太保守。” “那只是接触也好,我不探听秘密,只想见识更多的兽灵,如果对荒原塚有更多的认知,我也会分享给你。” 肯恩降低要求,又拿出引诱的条件。 他知道乌森布这种执着的家伙,肯定愿意为了心中多年的困惑而努力的。 果然,对方犹豫后答应了。 “羊齿部落的盟友当中,有其他兽灵的战旌,是蟒灵。” 乌森布是个老狐狸。 他狡黠地笑了笑,暗示肯恩赶紧稳定下来,然后带着人去羊齿部落做客。 “哈哈哈,我尽快搞定,然后就去拜访。” 肯恩也不含糊。 片刻之后,乌森布告别他,离开了主楼,似乎是去找休姆和锡蒂商量猎季的事情。 肯恩独自坐在房间里面,静静等待。 咿呀~ 铁皮箍住的大门应声打开。 席琳娜缓缓走进来,伸手轻轻挥过,岚雾空间内调出两张靠背长凳,还有一张成色极佳的圆桌。 【物品:六品茶】 【效果:魔力恢复速度加成12%】 “你的好东西可真多啊,揭惘者的待遇这么好,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相应的奖励。” “当您贡献秘闻的时候,先生。”席琳娜说道。 “刚才那些还不算吗?”肯恩端起茶水,“我相信你掌握的东西更多,有什么是能告诉我的?” “我不能,肯恩。” 席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刚才那番谈话似乎改变了这个女人的态度。 她说话变得严肃起来:“揭惘者的准则,就是保证平衡,绝对不要过多干预,而你……不甘旁观,我们就不能将信息泄露给你,这会破坏掉很多东西。” “我藏的秘密,很多。” 肯恩直视对方的眼睛,他从来没有因为外表对谁有过偏倚,所以席琳娜的美貌丝毫没有打动过他。 “想让我开口,就要用相应的东西交换。” 肯恩毫不留情地回绝。 席琳娜眯起眼睛,终究是长叹一声没有绷住,她觉得【全知】安排自己来桑顿卡亚肯定有所用意。 “我认识鹿灵的持有者,但我有个条件。” 席琳娜竖起修长的食指,“你要护送麦格去红枫高地,我会在那里等你,然后等遗迹开启的时候,陪我一起进去。” 【任务:护送】 【进度:剩余30d】 【描述:答应席琳娜的请求,保证麦格的安全。】 席琳娜看见肯恩皱起了眉头,以为要被拒绝,但没想到肯恩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有些疑问。”肯恩说。“格尔达战役,狼王死亡,它的敌人是谁,旧神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席琳娜露出悲伤的神情。 “我只能说,是一个我们在拼命阻止的东西,狩堕之源,时代覆灭的信号。揭惘者在北境的另一个使命,就是拼命阻止它复活,我们为此死了很多人,付出的代价超乎你的想象。” 肯恩盯着席琳娜。 他从来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流露出来的情绪,但她此时的悲伤似乎是真切的。 席琳娜的透露出来的东西,还有另一种解读方式。 如果旧神们对抗的敌人如此邪恶,是否就能表明,旧神本身是站在北境的这一方,祂们组建的【诸神赌局】,也是为了北境的延续在努力? 席琳娜跟她嘱咐了另一件事情。 “如果没有揭惘者成员在场,不要随便把荒原的辛秘讲出来,有些东西听得见,会来找你的。还记得漆冰使徒身上的箴言诅咒吗?追寻历史秘密的不仅仅是我们,有些东西会要命。” 肯恩点头应允,然后便离开了。 深夜,桑顿卡亚主楼,席琳娜仍然坐在这里。 她面前的圆桌和靠背长凳依然存在,只是茶水重新添满,似乎在等待下一位客人。 壁炉蹦出火星,里面升腾的焰色变成深红。 席琳娜平静地合上魔法书籍,然后端起茶点,若无其事地看着它扭曲膨胀,直到扯成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个非人的怪物。 如果肯恩在这里,绝对会认出对方。 他扫视过图斩瓦的记忆残片。 图斩瓦原本率领小股漆冰使徒驻扎在高墙之下,某天夜里,受到了精怪的蛊惑,并且被下了箴言诅咒,这才执着地想要往北征伐。 炉膛里扯出的鬼影,正是当初那个精怪。 “瞧瞧,席琳娜,你还是那么美丽,端庄的女士啊,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干掉了我选择的人?” 它的嗓音恶心至极。 席琳娜面无表情地看着,淡定地说:“那不妨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或者,你亲自来见我,我就告诉你。” “哦,不不不,我还不想死。” 它的影子膨胀到了极限,甚至撑到房顶,但这都是虚张声势的举动罢了。 席琳娜知道前来的不过是个虚影。 她白天没有来得及阻止,肯恩说的秘密,果然还是被对方给听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精怪背后的存在,应该在竭尽全力地搜索肯恩,想要找到桑顿卡亚来。 0197:佣兵请求 肯恩并不知道主楼内发生的事情。 他只在黎明时分察觉到轻微的魔法波动,但席琳娜还在这里,他单纯地认为,这是女魔法师在进行某些危险的尝试。 桑顿卡亚的人口数量在稳定增加。 漆冰使徒效应逐渐削弱,虽然山口酒馆和佣兵集会还在讨论这件事情,但北境的漆冰使徒很多,再失去【百物架】的舆论诱导之后,谁都没有再关注这件事情。 肯恩发展起来之后,开始辐射到周边村庄和部落。 他尝试着跟居民们进行贸易,帮助村庄摆脱劫掠者和盗匪的侵扰,甚至会对贫困或者遭遇天灾的人施以援手。 最开始,大家都对其有所戒备。 但随着桑顿卡亚军队的作风被知悉,肯恩的善名也逐渐传播开来,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前来投靠。 有的时候,前来的也不都是难民。 【设施:商站】 【等级:c】 【货马容量:10】 【描述:供旅者歇脚的地方,能够吸引路过的商贩前来休憩,从而获得优先交易权。】 商贩们总是能带来各种惊喜。 锡蒂和休姆他们经常会包下里面的酒类,肯恩则是收集日常生活用品,或者不便制作的建筑工作等等。 他也曾遇到过炼金耗材以及魔物尸块之类的东西。 备注扫过,品质基本都不过关。 再加上桑顿卡亚尚未修建【秘术室】之类的建筑,更没有相应的人才可以胜任,所以这类商品他是不需要的。 其中,最紧俏的物件,大概就是装备。 北境遍地藏尸,哪里都有可能翻出腐朽的钢铁或者魔法石,小贩或者贫困山民们就抓住商机,常常会去收集起来,回炉重造之后贩卖到集会或者据点里面去。 肯恩在商贩的装备清单当中,还看到了很多南疆诸国的款式。 “战争总是伴随着人类而生的,北境这片充满激情的土地上,怎么能少了武器的市场?” 某个歇脚的莱维夏商人如是说道。 南疆诸国的武器风格,确实要婉约许多,短刀匕首之类的工艺更加精湛,即便贩卖到北境来,大都也只能成为配套的防身装备。 【装备:野蜂匕首】 【品质:精良】 【耐久度:99%】 肯恩挑了几件小玩意,再配了套贴身的细锁甲。 朗兹也跟着兴致勃勃地逛了一圈,但很遗憾,巨裔的尺寸果然也没在南疆商贩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有些颓丧,又满含嫉妒地冲着战旌说:“您有那柄大斧头,还要这根针干嘛。” “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奎玛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穿戴好自己刚挑选的指套,据说是精灵种族特有的一种装备,能增加拨弦手感。 濛和洛嘉他们也都有所收获。 就连阴气森森的【随军萨满】,都在商品角落里面挑选到一件由沼泽魔物皮制成的斗篷。 “你们这些人……纯粹是冲着好看去的,这些小玩意有用吗?” 朗兹眼馋得不行,嘴巴却格外地硬。 “当然有用。” 穿戴整齐的肯恩将匕首插进腿间绑带里。 他说:“很早之前,我刚开始冒险的时候,曾经靠着一柄钢刃短匕跟荒原周旋,在差点送命的情况下,击杀了一头巴门罗野猪。” “是的,我可以作证。” 奎玛举起手,“甚至那柄匕首的碎片,都还硬生生地活剥了一头成年蜕皮的苍厝蛇!” 桑顿卡亚的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反倒是周围歇脚的佣兵们露出了看热闹的神色,他们听过的牛皮太多了,习惯性地将旁人口中的功勋做减法。 即便眼前是位号称率队击败了图斩瓦的男人,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那是部落联军共同努力的功劳。 “你说的是苍厝蛇?” 朗兹挠了挠头,库伦博纳的野兽当中,最令人头疼的就是苍厝蛇,就连生于那里的巨裔都感到棘手。 “别怀疑,孩子。” 随军萨满拍了拍朗兹的肚皮,让他去祭坛下面的暖格里看看——战旌带回来的苍厝蛇蛋尚在孵化当中。 肯恩即将离开的时候,有位佣兵突然出现了。 “勇敢的先生,您能帮帮我们吗?” 他穿着鳞状纹的轻甲,似乎受了不轻的伤,从穿着打扮来看像是有名的佣兵工会成员,而绝非那种酒馆里混吃等死的野路子。 “来点药膏,奎玛。” 肯恩吩咐道属下拿来部落里调配的药剂,并没有随意施展备注赐予的技能,这些人来路不明,还是要慎重为好。 他掀开伤口,看到了非常严重的淤伤。 “你还真是个硬汉啊,”洛嘉挑起眉头,“忍着一点吧,你能活着应该庆幸。” 他掏出一柄刚才购买的小刀,划开了黑紫色的伤口,发稠的血液流淌而出,对方的面色似乎轻松不少。 “说吧,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肯恩让手下人帮他们收拾伤口,然后又取来些食物和水,在一通安慰之下,才开始倾听他们的故事。 这群人是南疆诸国的一支佣兵。 他们是大公会里面的成员,奉命护送某位有名的人物前来北境旅行,但在不久之前遭遇了意外。 “我们原本想要直接往北,但没想到原来要经过的一片峡谷当中,竟然出现了一只传说生物,你能想象吗?那可是曼底,石头做成的怪物,就那么静静地呆在那儿。” 围观者们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桑顿卡亚众人沉默不语,奎玛悄悄地看了战旌一眼。 肯恩露出凝重的神色,尝试性地问道:“咳咳,据我说知,传说生物通常不会主动攻击,而且会呆在固定的地方吧,这对你们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佣兵头子说,“我们的路线是提前制定的,谁能想到会遭遇这种几辈子撞不见的情况。” 他的副手补充道:“没办法,只能改变方向,往西边偏移。” 佣兵们似乎雇佣了北境的向导,但很遗憾,这位向导估计常年混迹于南疆诸国,最近没有回到过帕洛图斯比,否则漆冰使徒闹得沸沸扬扬,这群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在即将到达坵鸣古道的时候……” “让我猜猜,”肯恩提前打断,“你们又遇到了一只传说生物。” 0198:聪明人 佣兵首领咳出了血,悲痛地点了点头。 这下全场的目光就开始聚焦于肯恩了,毕竟部落联军在宣扬漆冰使徒战役的时候,就提到过一件很辉煌的事情。 “旧神保佑,痕虫出现,阻挡了漆冰使徒的追兵,保留了战旌们的有生力量……咳咳。” 洛嘉讲到一半,终究是没忍住。 佣兵们在两次遭遇意外之后,最终走向了一条完全不熟悉的道路,他们穿过林地和平原,却在翻越山脉的时候遭遇了罕见的大地裂,北境荒原准备的惊喜却还没有结束…… “我们意外闯进了一片河谷,里面竟然全都是猫冬的血瘟巨兽!” 佣兵说起来仍是面带凄色。 他们的同伴折损在巨兽脚底,剩余的家伙躲藏在洞穴深处,只有零星几位勉强逃出来,随着人流到达桑顿卡亚,听说这里的战旌仁义,还是位南疆人,就舔着脸提出请求。 【佣兵任务:作曲家】 【进度:3d】 【描述:帮助倒霉的佣兵,去营救这位重要的人质。】 正在此时,有人悄无声息地接近。 “我听到了什么?血瘟巨兽,哈哈哈!” 那人激动地大笑起来,似乎没有听到任务中蕴藏的危险,这欢快的声音令侥幸存活的几人略显尴尬。 肯恩没有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只有一个人会对野兽魔物如此敏感。 “肯恩,你要找的巨兽有着落啦,这群小家伙真是意外发现了宝藏呢。”乌森布说道。 “你觉得我会接受任务?”肯恩问。 乌森布这才收敛起喜悦,确实如此,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是南疆佣兵团,这群人领赏金办事,有时候会替王国军队刺探大部落的情报。 “我很抱歉。” 佣兵首领很有气概地低下了头。 “我们偏离了既定路线,工会那些厉害的家伙没办法及时赶来支援,洞穴里危机四伏,食物也不够多,他们撑不到多久的,那位先生对奥苏亚大陆意义匪浅,希望您能帮帮忙……” 他很坦诚,能看出来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佣兵副官扶着重伤的首领,生怕被拒绝,急忙补充道:“如果成功的话,我们工会欠您一份大人情,不论是财富还是物资,都愿意提供补偿。” “让我考虑下吧。” 肯恩一回头,瞥见瞭望台上有两颗脑袋,于是转身便走掉了,留下绝望昏厥的佣兵首领,还有急躁的副官。 奎玛赶紧安排士兵把人给带到部落里面去休息。 这些细节都被周围人关注到。 乌森布走上来,用旁人难以察觉地音量问道:“你这么注重细节吗?生怕被闲杂人等知道。” “聪明人都是藏不住的,比如您。” “哈哈,那我倒是鲁莽了,你的决定才是正确的,这样即便我们完成了任务,也没有在旁人口中落下证据。” 乌森布点点头,对肯恩谨慎感到认同。 肯恩在进入部落大门之前,又回望了【商站】所在的位置。 自从桑顿卡亚全面开放以后,经常会出现些身份不明的家伙,既有北境黑市的暗探,也有南疆城邦的斥候…… 他拥有备注,能发现绝大部分危机。 “但正如我所说,谨慎在聪明人面前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能尽力去做,能不能骗到再说。” 他让属下照看好两位佣兵,又嘱咐奎玛准备出行。 随后肯恩直接来到瞭望塔,伯克和学徒果然呆在这里,他看到塔内摆满了烹具,甚至还有用秘术接引来的水流…… “我都快要怀疑你们两个人是不是要在这里定居了。” 肯恩端起准备好的茶水喝掉,味道偏浓了些,就是普通的乡村货色,没有席琳娜招待的那些宝贝惊艳。 诺领王国的首席工程师,待遇跟揭惘者成员没法比。 也有可能,是【伯克·巴特莱】本就喜欢清贫,这家伙城府很深,而且做事情比较随性,显然不能当做正常案例来对待。 “肯恩先生,您别这样看着我,有事情可以直说嘛。” 伯克摊开手,笑容慈祥,圆圆的肚子也透着一种人畜无害的老好人模样。 “你听见门口的事情了?”肯恩问。 …… 伯克和学徒面面相觑,同时露出尴尬而又无奈的笑容,说道:“您当我们有监听的本事吗,这里到商站起码五百步!” “哦,是么。” 肯恩倒是无比淡定地暗讽:“我以为,只要荒原发生的事情,你都会知道呢。” 伯克揉了揉眉心,表情格外沉重。 肯恩见到他这副模样,也笑出来,目的达到了,这才将刚才佣兵请求的事情复述了一遍,随后询问伯克。 “这个佣兵团应该很有名气才对,既然愿意花费大代价求助,说明被困的人来头也不小。” 肯恩看着眼前的王国首席工程师,“说实话,我觉得你也有同等的影响力才对。” 伯克脸红地摆了摆手。 肯恩继续说道:“我一开始并不理解,为什么诺林王国会放着你这样的人才在北境乱逛,随行人员就是几名学徒,最有骨气人竟然还是麦格。” “老师是偷偷跑出来的……”学徒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场面尴尬了,空气凝固了,赞美消失了。 肯恩阿谀奉承的鬼话还没讲完,瞬间就张不开嘴巴了,他无比嫌弃地看向伯克,心想诺林的国王养这么个家伙……身体一定要很硬朗才能承受住悲喜交加的滋味吧。 “咳咳。” 学徒见其余两位都不说话,就尝试着主动打破僵局。 “其实……麦格小姐,也是偷偷跑出来的,虽然她没说,但是诺林的郁金香乘坐的马车,起码要有六名骑士守护才对。” 肯恩挑起了眉。 他端起茶水,用复杂的眼神看向面前的老头,一边喝着,一边改变自己对诺林王国的印象。 “我们回归正题。”伯克说,“您是想知道,对方护送的家伙可能是谁对吧?” 伯克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但他只是补充道:“这种规模的工会,您帮帮忙,肯定会有不少的好处,现在部落发展需要助力,能多份力量总不会错。” 肯恩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学徒扒在缝隙上看,目送肯恩离开,然后担心地说:“我是不是把战旌惹恼了?” 伯克却长叹一声,慵懒地靠睡了回去,若有若无地嘟囔道: “哎,聪明人都是藏不住的。” 0199:女巫汤 佣兵首领【波顿】从昏迷中醒来,在数周的旅途中,风霜雨雪,野兽魔物,让他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我们在哪儿,多久啦!” 波顿看清身旁的副官便伸手抓住了他。 “我们还在桑顿卡亚。放心吧,老大,你才刚倒下没一会儿,连天都还是亮着的,不信你瞧外面。”副官说着将冬屋的窗户撑开,让傍晚的阳光斜斜地射进屋内。 波顿惶恐地躺下,后背刚贴上毛毯又立刻弹起来。 “我们被拒绝啦,快走,想想再想想别的办法。” 波顿刚踩到地面就跪倒在地。 他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伤势,血瘟巨兽踩碎的巨石如同炮弹,鳞纹轻甲是防不住那种撞击的。 副官上前去搀扶的时候,几个强壮的士兵推门走了进来。 “你俩还有其他同伴吗?” 肯恩穿戴整齐出现在波顿面前,此时已是戎装打扮,漆黑的【艾伯特战甲】,还有标志性的古式尾戟战斧。 “您……这是什么意思?” 副官问。 “别误会,我不是说了会考虑你们的请求吗?现在我同意了,如果还赶着救人的话,就赶紧启程。” 肯恩言简意赅地表明来意。 波顿忍痛起身,丝毫没有异议,他是佣兵团队的首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全同伴和雇主的性命。 副官心事重重地看着桑顿卡亚士兵准备行囊。 波顿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鼓励,能够兽口逃生就足以庆幸,现在终于有人伸出援手,必须要打起精神才行。 “老大,实话说……” 副官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北境部落向来比较野蛮,南疆诸国本身跟帕洛图斯比不够亲近,这个叫肯恩·布维尔的男人真的值得信任吗? 他不敢相信。 如果雇主被救出,意味着佣兵团失去价值,如果对方足够卑鄙的话,完全可以解决掉麻烦,把雇主当成人质换取钱财。 “部落,不需要欠我们人情,他们用……某些办法,也能得到想要的财富。” 副官声音很低,说得尽量委婉。 波顿捂着胸口包扎好的伤,露出严肃的表情,说道:“活着才有希望,明白吗?人性复杂,但是可控,野兽是不讲情面的,如果实在没办法,我甚至愿意去找盗匪来做一笔生意。” 副官被他语气中的决然给深深震撼。 波顿是佣兵公会中的队长之一,自然是有过人的见识和定力,但是在外面,理性和聪明要藏起来,否则是做不好事情的。 奎玛走过来,递上御寒衣物。 冬马骑手拉着一架车走近,拍拍挡板示意波顿他俩就坐。 奎玛说:“你们这样的伤势,赶路肯定是不方便的,上去避寒休息吧,把方向跟斥候说清楚就行。” “不必,我还行,把缰绳交给我吧。” 副官说着就要上去换掉骑手。 朗兹争取到随行机会,兴致勃勃地赶来,正好撞见这一幕,以为是起了什么争执。 “嘿,干嘛呢!” 他吼叫着要过来劝架。 巨裔的脚步踩得深沉有力,让准备出发的众人都纷纷回过头来,视线汇聚到波顿二人身上。 骑手也很尴尬,不知到底该不该让出驾驶位。 “退后,朗兹。” 肯恩骑狼走来,偏头示意骑手离开,等到副官搀扶着波顿坐稳以后,又伸手递过去一件东西。 【物品:熔岩球】 【描述:雪地取暖用品,火焰秘术加碎熔岩制作而成,佣兵们和走私商贩经常会准备的生存道具。】 “感激不尽,慷慨的大人。” 波顿放下角帘之前,扶着胸膛深鞠一躬。 他们沿着【坵鸣古道】离开,随后要绕过痕虫出没的地带往南再往西绕,直到抵达发生意外事故的裂谷。 肯恩准备充分,穿戴了层层皮袄和毛织品。 除了朗兹和奎玛以外,甚至还有乌森布和羊齿部落的副官跟随。 前往事发地点的路很长,但天气晴朗,应该能及时抵达。 路途当中,肯恩跟无数相似的队伍擦肩而过,那些商贩或者奇怪的冒险者都很有趣。 【当赏金挂满榜单的时候,北境这片战场就变得温馨宜居了起来。】 他们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 隔天早晨,队伍终于爬到附近的山顶,暖阳撒在黑白交错的大地上,斑驳的松林还有裸露的苔原全都透着寒意。 风向改变,吹来一股温暖芬芳味道。 食物。 “咕噜噜~” 一个尴尬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肯恩抬头透过偷笑的人群看见了巨裔。 “你在前面看到了什么,朗兹。”他高声询问。 朗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然后飞快转身跑了回去,如同脱缰的野兽在雪地里面撒欢。 “战旌,有吃的,而且是温热的浓汤。” 朗兹兴奋地叫起来,说话的时候分泌出大量的唾液,以至于口齿有些不够清晰,讲完话还用糙手抹了一把。 队伍继续行进,片刻后,停了下来。 这家食品店看上去神秘有趣: 一口能装下朗兹的巨锅架在石灶当中,旁边架设了攀梯,似乎是用来时间久远,几乎要和锅融为一体,上面沾满了奇怪的黏液还有粉状碎屑,附近地面上也遍布烧灼的痕迹。 “里面溅出来的东西,不会是魔法药剂吧,喝进去能把肚子烫出窟窿的那种。” 奎玛故作认真地分析给朗兹听。 巨裔却全然没有在意的样子,反而是陶醉地伸长脖子。 肯恩闭眼鼓动鼻翼,里面的香味确实好闻,而且带有某种致幻药物,这才让意志不够坚定的旅者停下脚步,但这种香味似乎又不持久,如果作为害人的陷阱又明显不够力道。 “尝尝吗?女巫汤。” 店主露出和善的笑容,主动向肯恩询问。 她穿着好几件缝补在一起的古怪衣物,看起来从未清洗过,以至于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乌森布亮出图腾,比了个祷礼。 对方很客气地站起身,但似乎有些畸形,个头在北境这片土地上简直矮得不像话。 鞠躬过后,对方没有坐下,从旁边抠出柴火当成拐杖站着。 “尝尝吗?女巫汤哦!” 她又问道。 0200:和运气无关 乌森布露出为难的神色,转头把肯恩拉到角落里面,用眼神暗示锅炉后面的简陋棚屋。 “看到上面挂的东西了吗?”他低声说。 肯恩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果然有零星几块兽骨飘荡在钩子上,同时还有一张看起来非常诡异的面具。 【物品:女巫面具】 【描述:集会成员的象征,北境神秘最神秘的组织之一,善恶参半,行事古怪,最喜欢用运气和缘分来决定事物的好坏。】 肯恩面前浮现出备注。 【临时任务:女巫汤】 【进度:10min】 【描述:你偶遇了特殊人物,这旁人来说是一次玩笑般的赌博,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不可多得的运气。】 紧接着跳出来一个任务。 肯恩皱皱眉,备注向来都是帮助自己成长的,这种迫切的感觉,好像一旦错过就很可惜的样子。 他此时还不知道,这次相遇…… 是肯恩·布维尔将成为【女巫集会】头号公敌的开端。 “听着,一会儿,她会再问你最后一次要不要喝汤,如果你拒绝的话,说不定会遇到点运气背的事情。”乌森布说。 “比如?” “鸟屎,狗屎,摔进野兽粪便里……之类的。” 羊齿部落的老头挑挑眉,语气揶揄,似乎见过不少倒霉的案例。 “她的目的是什么?”肯恩问。 “别误会,女巫集会是北境非常神秘的组织,没人知道她们的行动准则,出没地点,或者招募方式。” 乌森布继续介绍。 不论是北境土著还是外来的佣兵冒险家,经常会在路边见到一口煮着浓汤的巨锅,里面的配料随时在改,但味道都是出奇地好闻,能够令每一个偶遇的人为止驻足。 费用非常低廉,绝对是亏本买卖。 但每个人只能喝一次,而且买了必须喝,概不退货,一旦跟对方打过招呼之后拒绝或者离开,就会遭遇某些倒霉的事情。 肯恩听完故事,转头看向店主。 【笑容诡异的妇人】 【身份:女巫】 【描述:你品她的浓汤,她尝你的运气。】 她的脑袋始终藏在厚重的兜帽里面,露出来几缕蜷曲的头发像是触手一样滑腻,皮肤偶尔被阳光照出,遍布黄斑,甚至你会觉得她的器官像是拼凑起来一样。 肯恩受不了那种阴冷诡异的视线。 他又问乌森布:“我们在赶时间,你最开始就不该跟他接话,放我们离去就好,现在直接走会倒霉,留下来要怎么破局?” 乌森布却浑不在意地说:“喝掉!” 原来【女巫汤】并非是种诅咒,相反,它是北境旅途中一次非常有趣的相遇。 有人喝掉之后运气爆棚。 有人喝掉之后力量倍增。 有人喝掉之后天降横财。 …… 且不说北境土著天生不怕挑战,那些外来的佣兵和冒险家,哪个不是刀头舔血的危险人物,在这种充满随机的奇诡事件面前,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压中好运。 “这就是赌徒心理,我不相信全是好结果。” 肯恩非常理智。 “没错,”乌森布露出惊喜的表情,“也有可能,你会连着腹泻好几天,或者当众出糗,甚至失去雄性能力……哈哈,放心,暂时的!” 乌森布讲解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压低音量。 桑顿卡亚士兵们都听见了这番话,有人之前了解过相关故事,甚至有人亲身经历过。 肯恩本不想节外生枝,但现在只能硬上。 奎玛主动提出要做第一个试水的人,他说:“战旌,你我都明白,这样最划算,女巫的玩笑对我无足轻重,但您会影响到接下里要做的事情。” 咚,咚咚。 店主用树枝猛敲石块,然后摇了摇头,兜帽下面的嘴巴裂出一个非人的笑弧,用沙哑难听的声音继续蛊惑: “嘿嘿嘿,就要他先,你们谁都可以再来一碗,但他必须先,我没有见过这漂亮孩子。” 她有种莫名的执着。 肯恩是那种软硬不吃,迎难而上的性格,眼见避不掉,便潇洒地走上去付了钱。 店主把钱币随手丢在身后的雪地上。 她迈动扭曲的身体,爬上那架咿呀作响的爬梯,然后开始搅动里面的汤汁。 肯恩盯了一会,突然叫出声:“等等!” 众人都愣住。 但是肯恩让波顿把马车牵过来,然后他爬上顶部,望着里面那锅浓稠滚烫的液体。 女巫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她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肯恩聚精会神地看起着对方搅动长勺,翻滚沸腾,不断有各种异物浮起又落下,还有各种各样的调料从附近的口子里吐进去。 【物品:女巫汤】 他眼中的备注每搁一段时间就会闪烁。 【效果:腹泻状态+150%(延迟生效)】 【效果:力量激增+40%(延迟生效)】 …… “哈哈哈哈,我,我,哈哈。” 肯恩捂着胸口在马车上笑到翻滚,他终于明白备注给出来的任务,为什么会说这对自己是种纯粹的好运。 女巫汤的秘密就是配料和烹煮时间。 它每隔一段时间药效就会改变,那个时候盛汤的家伙就会相应的【幸运】或者【倒霉】。 肯恩拥有备注,能够解析物品属性。 “孩子,不要着急,我们马上就能尝到好东西咯。” 店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秘密暴露,还在搅动汤勺,就在好效果即将结束的时候,却听到肯恩叫停。 “我就要这碗,可以吗?” 肯恩坐在车架上,目光期待地望向对方。 店主兜帽下的嘴巴都没合拢,只能愣愣地回答:“额,好吧,给你尝尝,好孩子。” 肯恩端过来,没有犹豫和忐忑,当场喝进肚子。 【效果:体力增幅+65%(延迟生效)】 片刻后,店主爬下梯子。 她觉得今天做的这笔生意很奇怪,还没有想通,自己就被黑压压的人群给包围了。 肯恩又一次走近,塞给对方一包财务。 “麻烦,给我们所有人都来碗汤,味道棒极啦,不能让我自己独占这个好事情。” “所有人?孩子,你……” 店主的表情严峻起来。 她今天的生意格外地好,但那种感觉也格外地别扭,尤其是旁边摆放着一架高高的马车。 肯恩就坐在上面,不厌其烦地喊…… “停,就这碗。” 0201:锅,奇诡,热情 阳光变得清晰,山崖薄雾被暖光驱散。 肯恩的队伍开始启程,每个人都是饱足满意的神色,就连波顿和他的副官都一改愁容,毕竟带有赐福的【女巫汤】难能可贵,从某种意义来说,这算是解救雇主前的好兆头。 当然,除了朗兹。 他扛着【板渍石棍】,摸着哐啷作响的拼凑板甲,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那口浓汤确实暖了我的喉咙,味道很棒,就是量太少咯,要不咱把锅给抗走吧。” 朗兹嘀嘀咕咕,走得特别慢。 奎玛思考着要用什么办法来激励他,但是想了想,或许这样的巨裔更加有趣,赶路过程中光看雪景实在是太无聊了。 离开途中,朗兹频频回头。 店长坐在扭曲的藤凳上,黑色巨锅在旁边冒着热气,她望向队伍离去的背影,没有笑容。 或者说,女巫的大半张脸都藏在了斗篷阴影当中。 她蜷缩起双腿,在藤椅上变成一团脏衣物,似乎某种压抑的委屈正在逐渐爆发。 “我不喜欢,”店长喃喃道,“这根本就不算运气。” 女巫汤周围被施加了魔法,任何占卜或者预测都会受到严格的限制,理论上来说,如果被抓到作弊的话,肯定是会被【集会】施加诅咒或者霉运的。 “巴巴尔觉得他很正常。” 哐啷啷,杂物上面的骨链开始碰撞。 它们更沉重,互相敲砸的时候没有风铃的清脆感。 这些都是诅咒之物,具有灵识,刚才说话的就是其中一根。 “事实总是出乎意料,没有占卜痕迹,也许是用东西检测的呢?” “蠢货,容器没有反应。” “凭借眼力和运气吗,知晓女巫奥秘的家伙!” …… 骨铃们喋喋不休,全都是扭曲奇怪的声音,像是一群正在成熟的精怪小鬼,聒噪且令人头疼。 队伍末尾的朗兹似乎听见动静。 那位女巫就安静地坐在藤椅上,似乎真就跟厚重的织物融为一体,所有皮肤都躲藏在阴影里面,连死活都分辨不出来。 咿呀—— 藤椅突然动起来了。 朗兹瞬间就停下了脚步,他把整个身子都扭过来,然后怔怔地看向远方,甚至眯起眼睛想要分辨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藤椅果然在动。 它原本干枯的底座伸展拉直,像是焕发生机的条叶正在随风摇摆,然后这东西迈开“修长的腿”…… 吧嗒,吧嗒。 它竟然抱着变成尸体的女巫爬上扶梯,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了翻滚的浓汤当中。 “什么?” 朗兹歪着嘴巴,眼角在抽搐。 然而事情还没完,紧接着,那口巨大无比的黑锅竟然也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两个圆环如同手臂一样向外延伸。 它提起堆砌在周围的石头灶台,像是提裤子一样把东西拎了起来,贴合自己的锅底,掩盖住熊熊燃烧的火焰。 随着石块上移…… “竟然还有脚?” 朗兹表情失控,盯着巨锅下面那两根粗短的支撑柱——这东西原本藏在火焰当中,被四周的炉灶所遮挡。 巨锅的工作还在继续。 它把棚屋倒过来,变成盛放物品的容器,将所有杂物……包括骨铃全都收拾整齐,甚至拿出清扫工具,用周围的积雪掩盖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朗兹完全看呆了。 他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看着本就诡异的商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最像活物的人以外,其它竟然都是活的。 巨锅突然停顿。 它缓缓抬起“头”,汤汁微微摆荡,漆黑的表面似乎有双看不见的眼睛注视着这边。 朗兹摆了摆手。 它在和自己对视,但巨裔连这家伙的眼睛在哪儿都不知道。 咚咚,咚咚,咚咚。 巨锅抱着棚屋,用意想不到地速度撒丫子跑掉了,动作极其熟练迅速,过程当中,甚至…… “连汤都没有洒!” 朗兹拼命地跟众人重复刚才的见闻,“它,它跑……跑得比毛兔还快,就是猎物、野兽,活的玩意儿你懂吗?” 奎玛瞄了眼战旌。 肯恩瞄了眼乌森布。 羊齿部落的众人遗憾地摆了摆手。 斥候回来报告,刚才离开的地方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就连他们刚才通行的车辙都随之消失不见。 肯恩瞬间明白: 女巫汤餐点其实是片独立空间,或许它跟诸神赌局竞技场或者席琳娜的【岚雾】有些类似。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人们难以追踪。 朗兹所看见的东西,是女巫希望他看见的东西,深奥魔法总有些奇怪的用途。 肯恩就曾亲眼见过。 席琳娜用能够溶解【科匹岩】的远古魔法……点烟。 队伍还是要继续前进。 离开之前,肯恩拍了拍朗兹的肩膀,说:“我知道,事情很奇怪对吧。但确实是这样,有本事的家伙总是古怪且恶趣味,人家或许早就没影了,而你只是看到了留下来的幻象。” 朗兹仍然不甘心。 “我真的看见啦,是锅抱着棚屋跑掉!” “是的,我明白,”奎玛说,“连汤都没有洒出来,对吧?” 朗兹觉得他在内涵自己。 波顿驾车离开,路过巨裔,朝他点点头,但坐在另一侧的副官似乎正在偷笑,尤其是对方描述的画面极其滑稽。 “嘿,你!” 朗兹拍了拍车架。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互相看一眼,然后用响亮的笑声作为这件事情的落幕,其实他们谁都不知道女巫消失的秘密。 但谁又真的去在乎呢? 能够赌中今天的运气,分到一碗美味有益的浓汤,已经是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 北境土著和佣兵们都是这样。 谁都不愿意去深究那些奇迹背后的秘密,就像是欣赏壮观美景的时候,你不想去剖析它的成因。 纷繁迷乱的奇迹,能够在艰苦的生活中,让人感到一丝庆幸,一丝美好,一点被鼓励的感觉。 即便是运气不佳,喝到倒霉的女巫汤。 你至少也能骂骂咧咧,用嘴皮子来让自己痛快地释放几句,那也总比彻底麻木,失去了生活的激情要好。 “或许这就是女巫汤的魅力。” 肯恩骑着霏狼,队伍兴致高昂,他微微一笑,深深享受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 朗兹下坡之前,最后回望古道。 他摆摆手,将故事抛之脑后,迈开腿脚跟上了队伍。 0202:安排 山路开始趋于平坦。 一行人开始进入广袤的平原。 肯恩给雇佣兵首领波顿特意挑选的女巫汤,那个效果是能够加快身体的伤势,随着时间推移,每个人都精力旺盛的样子,而波顿的脸上也渐渐出现血色。 肯恩没有食言。 他们确实用最快的速度赶路,女巫汤其实没有耽搁多少时间,而此时得到增益的众人,更是能够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突发状况。 随着视野变得开阔,道路选择也多样化了起来。 队伍的脚下开始从成型的古道,变成坚硬的冻土,再然后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大斜坡。 肯恩顶着大风抬起头。 他觉得队伍像是雪浪尖端的船舶,随时可能有倾覆的危险,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向导,怎么敢带队伍往这种道路上面莽。 “你们找的人,很有经验。” 乌森布跟波顿说道,他显然有更加独道的见解。 肯恩听见这话,便骑着巨狼靠过去,想要听听看对方的看法。 “北境大雪随时非常致命,你不要看这里被厚厚的白色覆盖,其实下面危机四伏,你永远也想象不到哪里有问题,或许突如其来的风暴会顺着雪面爬上来,直到把你们冻成雕塑。” 乌森布边走边说。 “周围好几条冰碛都被避开,雪崩和滚石区,还有能够扭断兽蹄的暗石全都绕得干干净净,你们这位向导算是相当有本事的家伙了。” 波顿礼貌地点头符合。 他们公会在南疆诸国很有威望,属于是诸国商道里面顶级的护送队列,尽管雇主这次要求尽量低调以及精简人员,但能够随行选派的家伙,肯定都是佣兵当中的佼佼者。 如果想要更厉害的家伙…… 当然有。 波顿看肯恩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接着同行的时间向他介绍起来。 佣兵们有很多公会。 每家都有各自成名的事迹和响当当的英雄人物,那些家伙在奥苏亚大陆上声名远播,接触到的都是各个王国里的贵族。 在那种偏远地区的城邦,甚至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当然啦,他们的本事自然跟名气一样大,要说我们公会里面,能够解决掉这群血瘟巨兽的人自然也有,但他们都太忙碌啦,做的事情也不会提前跟我们招呼。” “你们护送的人物不是很重要吗?”肯恩问。 “当然,”波顿露出向往的神色又落寞下去,“他毫无疑问是位厉害的大人,做的事情意义非凡,但反对其理念的家伙自然也会存在,所以在影响力方面还是欠缺了些。” 乌森布听见这句话,耸了耸肩。 他根本就无所谓这种佣兵任务,于是吐槽道:“那要是出现意外的话,其实你也没必要自责,毕竟这对你们公会其实也没那么大的影响。” “当然不,”副官说,“希望您尽力帮帮忙。“ 波顿补充道:“南疆诸国当中,很多身份显赫的英雄都跟他私交甚好,甚至……月轮树影中的精灵女王,都曾为他现身,要是因为我们出现意外,公会要应对的压力恐怕也不会小的。” “真是可笑。” 朗兹出口打断,他赤脚趟过雪地,这点温度跟库伦博纳比起来都算是炎热的了,旅途无聊,听见动静就想凑热闹。 “你这次说的有道理。” 奎玛很少赞同朗兹的话,他说,“既重视影响力,又不重点保护,派你们几个业余的来,矛盾之极。” 肯恩摇摇头。 其实越是重要的人物,越需要低调处理,如果对方的关系处在两种微妙的平衡之间,那么装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这样出现意外的时候,佣兵公会能够淡出舆论视线。 如果要细说起来,恐怕讲上好几天,朗兹都听不懂。 肯恩没有多加解释,让奎玛想想部落里面的伯克和麦格,这两位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毫无疑问,以伯克的能力,绝对是战略人才。 诺林王国难道没有能够追踪保护的实力吗?当然有,而且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肯恩好几次都发现。 伯克这个人似乎掌握着“情报网”,无论是漆冰使徒的进攻路线还是数量兵种,全都能够预测到位,或许是魔法秘术,或许是某种神明赐福。 “那个爱笑、爱喝茶的胖老头?”朗兹问。 肯恩挑挑眉,觉得这个称呼的背后,反而能够感觉到伯克这个家伙的恐怖之处,越是人畜无害,越是不需要保护。 麦格是另一种类型。 她聪明但是不设城府,敢爱敢恨,也非常具有行动能力,完全不用担心最基本的生存问题。 学徒说,麦格是跑出来的。 诺林郁金香肯定会有很多人觊觎,如果诺林王国有保护的大动作,肯定会吸引更多的目光,反而更容易出现状况,还不如装作不知道,让她安静地前往。 要是真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席琳娜。 这才是麦格不需要保护的主要原因。 如果你认为能够动到【晨星】揭惘者的朋友,那就大胆地去尝试好啦,只要麦格不主动参与政治运作,或者去承担些改变时代的危险责任…… 席琳娜就能在原则内保护好她。 王国能够建立,必然是能够在繁杂的人心当中脱颖而出,其藏有的智慧本身也是底蕴的一部分,某些看似荒诞无理的东西,其背后都是掌权者思路清晰的决策。 讨论戛然而止。 队伍被一条狰狞的裂谷所阻挡,雪崩已经将下面的情况全部暴露,如果不注意的话,确实容易发生意外。 斜坡能够供人行走。 “这里就是入口啦,”波顿说,“我们往前面走到谷底,就能够看到成群的血瘟巨兽。” “它们在这里猫冬筑巢。”乌森布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 波顿点点头,面露凄色,现在回忆起来似乎都有些心有余悸。 很不幸,他们的雇主就躲在巢穴最深处,似乎好几天没有食物来源啦,恐怕再就不出来就要凶多吉少。 “那这个家伙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深入北境?” 肯恩问道。 波顿犹豫片刻,说:“作曲家。” 0203:血瘟密林 “我看他是个疯子。” 乌森布毫无情面地抨击着对方。 他对陌生人通常都很刻薄,这件佣兵任务对他而言才是附属品,真正值得期待的东西,是里面那些沉睡的巨兽。 哒,哒哒哒。 队伍沿着斜坡缓缓下降,马车被藏进了避风口,这种蜿蜒的斜面全是岁月打磨的痕迹,车轮会打滑。 古老的岩层在难以想象的地质活动中重见光明。 肯恩皱起眉,然后往肺里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想到过在这种冰天雪里能够闻到如此浓郁的植物芬芳。 没错,木头香味。 乌森布带头举起清槽浸润过的火把,这种东西没有黑烟,而且能够散发出一种令野兽平静的味道。 这里没有路径。 肯恩抬起头,看见破碎的崖壁交错着将天空和冰雪遮挡,而波顿的车队就是猜错方向,从塌方的积雪里翻滚下来的。 能活着,命真大。 队伍从风雪嚎哭走到万籁俱寂,火把都已经更替过一次,还没到达目的地,脚下的路似乎根本就没有尽头,又或者是连接着这块大陆的核心。 肯恩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蜿蜒的道路,还有逐渐潮湿的空气,都说明了目标就在前方。 波顿这两个佣兵绝对专业,能够从这样复杂的道路摸索上来,不仅仅是勇气和经验,还有股超越常人的意志力。 “喂。” 巨裔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 “哦天,冬母在上,在吓死我之前,让我把你这个蠢货的嘴巴给打穿好吗?” 奎玛冷冰冰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说话,气氛太吓人了一点,”朗兹说,“我以前听过荒原精怪和勾魂女巫的故事……” “嘘,别说。” 肯恩突然朝着他示意,表情格外认真。 “没想到啊,老大,你害怕这种东西?” 朗兹摸摸粗糙的脑袋,露出欢愉的表情,刚想要开启话题,突然发现周围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肯恩说:“你背后有东西在发光。” “是吗?” 朗兹说着就要专过身,但奎玛及时阻止,并且说道:“有东西趴到了你的肩膀上,听我的,慢慢蹲下来,否则够不着。” 肯恩也抬手示意他动作轻一点。 队伍众人将火把举高,光线照亮了朦胧的黑暗,把朗兹的影子驱赶到脚底。 他缓缓蹲下来,确实感觉到有东西停在肩膀上。 巨裔以往并没有如此敏感,只是此时的氛围,让它觉得背上的玩意儿有上千只脚。 希望没毒,他暗自许愿。 “哇偶,”奎玛很敷衍地表示赞叹,“它看起来还挺可爱的,等等,说不定你会喜欢。” 他用箭支将那玩意挑下。 【维沼虫】 【描述:北境一种魔物小虫,春季会发光吸引配偶,其余时间大都躲藏在送夯实的土地当中。】 它半个巴掌大小,棕背黑足,翅膀缩成壳状,前爪很有力。 肯恩把目光投向道路深处,似乎有很多莹亮的光点匍匐在石壁上,乍看过去,如同林中的萤火虫。 “这里可是雪原深处啊。”他说。 “吃惊的东西还在后头呢,”乌森布对他说,“维沼虫是野生血瘟巨兽的伴生虫,恐怕接下来,会让你们大开眼界的。” 羊齿部落的副官们准备好要用到的东西。 肯恩等人按照吩咐,把队伍提前配置好的药膏拿出来混合泥土抹在身上,闻上去像是肮脏的粪球。 “要不要尝尝看?其实口感挺好的。“ 乌森布对朗兹说道,他也开始捉弄耿直的巨裔了,还煞有介事地将泥土递过去。 朗兹摆摆手,安静地抹东西。 队伍准备完毕之后继续启程,穿过荧光隧道,面前的道路便通透开朗了许多,抬起头话还能依稀看见裂谷的轮廓。 “空气很好,上面虽然堆叠交错,但是能连通地面,至少人不会感到憋闷。” 乌森布继续说,“这很重要的,独自在昏暗危险的环境下待久了,会感到很压抑的,空气和阳光,是最重要的东西。” 奎玛点点头,深有体会。 维沼虫越来越多,大家警惕地盯着上方,无数生物散发出来的光亮,将裂谷点缀得繁星斑斓,如同身在夜幕之下。 波顿和副官却往前莽。 他们从见到维沼虫开始就很激动,此时迈着矫健的步伐向里面闯,看来目的地就在前方。 “喂,”肯恩低声说,“开玩笑的吧。” 道路豁然开朗,前面是天然的地下深坑,躲藏在交错的岩层裂缝当中,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只有春季的时候会有维沼虫的荧光。 但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确实一片茂密的森林。 光线昏暗,如同深夜的朦胧感,那些巨大树木的轮廓就静默在空气当中,没有枝繁叶茂,只有笔直参天的主体。 肯恩拿着火把蹲下来。 细密的土壤非常适合植物生长,而且奇怪的苔藓及盘错的根须像是草地一样铺满了面前的世界,辽阔无边,很难想象它的尽头。 他们迈步走进去。 “记得妮妲尓伊的巨树传说吗?“乌森布介绍道,“它被称为北境奇诡力量的源头,非自然生命的孕育者,很多奇怪的魔物都被称为它留下的种子。” 肯恩点点头。 部落的田埂当中,有一块费尽力气打碎的【沉降石】,能够将尸块和奇诡力量转化为作物的养料。 它也是“妮妲尓伊的种子”之一。 乌森布拿出刚才捡到的【维沼虫】,随便放在附近的地面上,它迅速翻开苔藓钻了进去。 【地心木】 【描述:生长在裂缝深谷当中的植物,巨大且坚韧,靠汲取土地中的能量生存,厌恶阳光。】 乌森布介绍说。 维沼虫是昆虫魔物的一种,群居生存在地下,喜欢收集各种植物的种子,然后将其培养成脚下这种奇怪的生态土地。 “血瘟巨兽背上会长出一种霜沙,能够促进植物生长。” 乌森布介绍道: “它们找到有维沼虫的漆黑裂谷,然后利用这种能力催发种子,最终形成像这样浩瀚无边的密林,吸引更多的地下生物前来安家。” 冰雪哭嚎的帕洛图斯比地下。 其实随处都有可能藏着另一片天地,由于巨兽是这片家园的催生者,所以类似的天然场所被称为“血瘟密林”。 0204:巨兽驯养攻略 队伍听到最多的声音是风穿过巨树的声音。 这些光溜溜的木头很奇怪,没有外面粗糙的表皮,本身僵硬无比,像是支撑崖壁和土地的石柱一般。 呼~ 又是熟悉的风声。 肯恩耳边阵阵异响,仍然沉浸在朦胧的黑暗中,但意识深处却能够辨认出这种有节奏的律动,跟霏狼王呼吸的感觉实在太像了! 野兽,而且很多。 队伍视野中有东西闪过,于是众人停住脚步。 那头庞然大物静静地走来,在参天巨树的衬托下,如从草丛里面爬过的一只甲虫。 它走路的动作像是裂颅巨鳄,但身材如同猛犸般威武,脸上没有长吻也没有象鼻,只有坍塌如牛的五官,还有裸露出来的雪白獠牙。 【血瘟巨兽】 【描述:喜欢在地底熬冬的北境野兽,素食为主,但遇到不可抗力的时候也,能够吞掉袭杀的敌人。】 砰! 巨兽从旁走过,有东西从它身上掉下来。 “这家伙开始换皮了,”乌森布说,“随着天气迅速步入春天,它将要把熬冬用的外壳换掉,做好走上地面的准备。” 朗兹望着掉下来的皮,都能给自己做件衣服穿。 他抬起头看着旁边走过的巨兽,对方有两三位巨裔那么高,而且体型壮硕,根本没有天敌的样子。 二十次呼吸的时间。 队伍没有乱动,直到巨兽擦肩而过,就在即将远去的关键时刻,突然有一根被它撞断的【地心木】轰然倒塌。 “都赶快让开。” 肯恩下达命令,然后抬手从根部拉起冰墙,想要稳住坍塌的趋势。 他稍微延缓了遭难来袭的速度,众人因此躲开。 轰隆隆! 石头般沉重的树木彻底倒塌,更糟糕的是,那头血瘟巨兽缓缓转过头来,又重新走向队伍。 “它想做什么?” 肯恩他们准备好了武器。 “别乱来,”乌森布阻止道,“血瘟巨兽性情温和,根本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波顿却严阵以待地说:“我们死了好几个兄弟!” 乌森布斜着眼睛看向他:“如果在我睡觉的时候,你砸在我的脸上,我也会想把你的脑袋敲得稀碎。” 波顿没有反驳,只是保持着姿势不动。 血瘟巨兽缓缓靠近。 那种沉重的鼻息都能吹起皮甲的衣角,然后它张开嘴巴,将冰块覆盖的下半部树木吃进嘴里。 咔嚓,咔嚓。 “认真的?”奎玛说,“这动静跟朗兹吃骨头的时候差不多,说不定还觉得清凉爽口呢。” 众人等待片刻,确保没有危险后才放心下来。 肯恩将【晨昏】放进背扣当中,他苦笑着摇摇头,用手指着眼前的东西:“好吧,让我们看看,该怎么把这东西带回去?” 波顿的脸瞬间就蒙上了一层灰白。 血瘟巨兽其实是素食动物。 乌森布说,这家伙最喜欢吃浆果,等到桑顿卡亚东北面的土地开垦完毕,再加上巨兽的促生魔法,再多养活几十头头也没问题。 现阶段的话,可以用伐木场生下来的冬松枝条替代。 乌森布终于拿出实力。 羊齿部落战旌,牲性氏族成员,想要收拾几只【血瘟巨兽】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副官们取出准备好的材料。 几个人用兽血在脸上画好图腾,念过祷言之后使用了秘术,那些萦绕在四周的魔法让乌森布毛发飞舞,像是风暴里掌管命运神储,带有特殊的奇诡色彩。 驯兽方式有很多种。 肯恩之前更换临时坐骑用的那种“物理驯化”其实是最基础,效果最差、最不稳定的。 通常来说,还应该包含追捕击伤,修养建立羁绊,以及彻底驯化等几个步骤。 再或者,像是漆冰使徒那样。 强悍的秘术能够通过精神控制,在很短的时间内影响到野兽魔物的身心,但邪术通常是为了激发野兽的血性,利用反抗本能来造成杀戮或者伤害。 乌森布也要使用秘术。 但是,牲性氏族敬畏自然,并不打算用十分强硬的手段去控制血瘟巨兽。 他召唤的法阵吸引了目标。 血瘟巨兽走进之后,就开始被光芒吞噬,当魔法完全覆盖掉了它的身躯,这头巨兽就缓缓瘫软下来,似乎进入了睡眠。 羊齿部落的副官开始在巨兽周围活动。 “沟通和驯化,”乌森布解释现在的过程,“我们尝试让它理解接下来的契约,野兽们是伙伴,我们要互相依赖,用食物和照料换取劳动,然后慢慢建立友谊。” 巨兽安详地躺着,双眼翻白,但意识非常活跃。 肯恩站在原地感到轻微窒息,因为魔法像是余浪一样接二连三地传导过来。 羊齿部落很强大。 他们的战旌更是本事不凡,如果换个其他驯兽师在这里,没有好几天的功夫,可能都撩不倒一头成年的血瘟巨兽。 乌森布对肯恩说:“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这里交给我。” 波顿和副官听见这话,眼中又重新浮现出神采。 肯恩略有歉意地说道:“好吧,哎,还没报答,又要麻烦你啦。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以后……” 乌森布摆手打断。 他相信肯恩的为人,而且他们约定过,一个帮忙寻找兽灵持有者,另一个则尽力去探索荒原塚的秘密。 “以后麻烦的地方还多着呢。” 乌森布说道,便将队伍赶走了,只留下羊齿部落的人手在这里,替桑顿卡亚抓捕需要的劳动力。 波顿带路,陪同众人在密林里面传说。 佣兵都有独特的记路方式,否则如此长的时间,再好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不清,他们虽然打架本事不高,但荒原生存能力,以及作为职业赏金团的素养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队伍继续举着火把摸进去。 血瘟巨兽越来越多,有些站立,有些趴付,那些参天巨树也变得稀疏起来,似乎被啃食掉不少。 肯恩环顾四周,像是被群山包裹。 所有人都感到心情沉重,四周都是活的巨石,如果其中一只突然翻身的话,恐怕都要造成不小的伤亡。 最恐怖的是…… 大家难以自救,如果惹恼巨兽,那么这里所有的庞然大物将联合起来,那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漆冰使徒战役。 0205:克雷特毋 波顿带领队伍在巨兽缝隙中穿插。 肯恩在某个转角停下脚步,即便周围昏暗不堪,但他的【灰色视界】依旧发现了搏斗的痕迹。 从血量和折损的武器来看…… 【佣兵们顽强地抗争过一段时间,但很遗憾,命运最终还是没有眷顾这群可怜人。】 队伍行到此处,出现了拖拽和撤退的痕迹。 波顿说:“我们从狂暴的巨兽群中捡回一条性命,然后摸黑找到了崖壁当中的凹陷,雇主现在就在那儿。” 但是现在,最后的问题也摆在眼前。 队伍要如何跨过【血瘟巨兽】的阻挡? 那些大家伙似乎都苏醒了,正在互相碰撞,把熬冬用的灰皮剐蹭下来,似乎已经准备启程前往地面。 根据乌森布所说,这个过程会持续一周以上。 “如果要等待的话,我们应该能够顺利救回一堆尸体,希望你们公会不要介意。” 肯恩看见波顿慌了神,才补充道:“玩笑而已,我们就是为了这状况而来的,不是么?” 羊齿部落在来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队伍将包裹里的药材全部拿出来,就低生了堆火,那些蜷曲的材料还有粘稠的液体全部或堆或抹地弄在了木头上。 【陷阱:隆烟】 【等级:a】 【描述:用来催眠野兽的特质篝火,使用的配方相当老道,用料也很讲究,能够对大部分荒原生物奏效。】 肯恩他们服过解药,用面纱裹住了口鼻。 随后,滚滚浓烟四散开,白色海浪出奇的汹涌,直到周围轰隆隆的巨响开始减弱。 渐渐的,巨兽们停止活动,开始匍匐休息。 鼻息交错,汇聚成风,掀起了藤根地面的尘土,据说那些乱飞的兽皮其实是种耗材,但价值不高,而且现在也不方便取用。 【隆烟】效果有限。 只有肯恩他们附近的巨兽在昏睡,远处危机四伏,现在众人没有时间继续耽搁,只能开始搭手翻越肉山。 他们不需要继续寻找。 波顿能够清楚得记得崖壁凹陷所在。 仅仅一小段路程之后,队伍就听见了模糊的讨论声,还有不同于【维沼虫】散发出来的光。 波顿挥了挥火把,看向前方崖壁,一个头发蓬乱、胡须茂密,穿着同款鳞状轻甲的佣兵,正探出脑袋来观望。 “莫列,”波顿对那个人喊,“我的好兄弟!” 莫列惊讶地走出来,“你安全地回来啦,苍天啊,我们已经弹尽粮绝,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 波顿和副官上前拥抱自己的好兄弟,然后简单介绍肯恩。 莫列带着众人走进漆黑的崖壁,这里似乎还要更深,无数年前或许还有水流淌过。 天然洞穴很宽广。 肯恩在昏暗当中听见了模糊的声响。 他的耳朵极其灵敏,毫无疑问,是有好几人在哼唱,调子很温馨,带着某种奇怪的思乡情绪。 随着密集的脚步打乱了原来的音律,幸存者们中断了窃窃私语,纷纷站起身来面对他们的救星。 歇斯底里的哭声,还有虚弱难明的言语。 肯恩端详起这座避风港:隧道坍塌形成的洞穴,有微风灌入,残余的篝火是用【地心木】升起来的,但是这东西很难烧出明火,所以周围只有红炭程度的微光。 旁边的容器里放着食用过半的苔藓类植物,结合周围人轻微的中毒状态,确实符合“弹尽粮绝”这个形容词。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肯恩问。 “唱歌,克雷特毋先生教的小调。”莫列说,“这里漆黑且压抑,我们这段时间都是靠着学歌撑下来的,但你们再不出现的话,恐怕这招数也快失效啦。” “你们的雇主在哪里?”肯恩询问道。 他环顾四周,只看见饿殍遍地——随行商贩,穿着兽皮的向导,几个负伤包扎过的佣兵。 “开拓者,请您稍候。” 岩石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那里是洞穴最深处的位置,即便是火光最明朗的时候,也无法照亮如此狭窄的角落。 “先生,”肯恩说,“需要帮助吗?” 那个家伙没有再吭声。 洞穴内的众人安静下来,这才听见沙沙的响动,就是凿子刻在石块上的那种尖锐摩擦声,但笔触很轻,划距很短,所以才被喧闹声给完全掩盖掉了。 肯恩举起火把走进去,随机发出惊叹声:“这是……” 【你凝视着石壁上的文字,发现是塔疾语,一种流行于南疆诸国的民间语言,贵族文学并不承认它的体系性。】 “开拓者,你能看懂,我很意外。” 那个家伙继续书写,他所用的笔是一根地心木的碎枝,而满墙留下的文字则是篇相当漂亮的短诗,大致意境是描述某次意外落难,从性命到生存,再到荒原的波澜壮阔,最后反观自我的渺小。 “我本职是吟游诗人。” 他说话的嗓音很平静,正如笔下终章,带着释然与平和,继续漂浮在洞穴当中。 “老大,我们准备走咯。”朗兹赶上来,“这家伙多半疯啦,我见过很多落难的佣兵,相信我,不用理会,打晕抗走就行。” 肯恩摆摆手没有打断。 满墙【塔疾语】组成长篇,字迹娟秀清晰,作者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人物:克雷特毋】 【身份:吟游诗人】 【描述:身份特殊的旅行家,奥苏亚大陆上令人尊敬的存在,是位狂乱的执笔者。】 肯恩用脑海中存在的知识去阅读它。 【曲谱收集:地心狂想曲】 【等级:a】 【效果:沉浸,反思,重新体悟生命的重量。】 肯恩倍感意外,这篇长诗竟然还能颂唱,于是说道:“恕我直言,这篇乐章根本无从开口,我甚至想象不出它应该有何种曲调。” 克雷特毋完成最后的结语,没有落款,也没有回答战旌的问题,而是平静地站起来。 他往前走进火光,在昏暗的光线中暴露自己。 克雷特毋的双眼尽是灰白,但这残损的器官当中似乎藏着雪原里最坚固的冰晶,他戴着半边面具,形状如同飘荡的云。 那片云没有覆盖嘴巴,也没有完全覆盖面部的疤痕。 克雷特毋说:“你好像很意外,开拓者,我确实如你所想的那般,是个瞎子,也没有传闻中俊俏的容貌。” 0206:作曲家 “你是如何看见、书写的?” 肯恩带着队伍离开洞穴,同时询问克雷特毋。 对方罩袍上面的徽章非常醒目。 吟游诗人中,能够使用金丝缝制图案的家伙,都是备受世人追捧的存在。 克雷特毋凭借自己的名字,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跨过边境,甚至当地的国王郡主们都将以此为荣,更别提附庸风雅的贵族群体啦。 “用心去观察,”他说,“很准确。” 肯恩摇头说道:“为什么叫我开拓者,又怎么猜测我的心里想法,你连我表情恐怕都看不见。” 克雷特毋突然停下来面对他。 奎玛在前方举手示意,而波顿和雇佣兵们也在巨兽包围间站定,等待两个人彻底结束对话。 克雷特姆举起手,隔着一段距离圈出了肯恩的轮廓:“您散发着令人依附的气场,周围随从都是身手不凡的勇士,而且在你周围的时候如此恭顺温服,必然是您的野心能够领导所有归顺的心。” 他端着手走近两步。 那种优雅不同于【席琳娜】的华贵气质,而是另一种狂放文艺的格调,有种流行诗集中沉淀出来的韵味。 克雷特姆继续说:“我从不察言观色,我只根据感受来判断。” 他灰白的双瞳确实没有任何聚焦。 那只如同宫廷指挥般不断摆动的手,最终悬浮在了肯恩的心脏前,他说道:“我从不回答庸俗的提问,只安抚躁动的异响。” 肯恩点点头。 他没有跟文艺疯子打交道的经验,虽然沟通比较费劲,但可乐特姆身上确实有种卓然的气质。 队伍继续前进,然后跟乌森布汇合。 羊齿部落画好的圈中,已经安静地躺了五头【血瘟巨兽】,这些庞然大物双眼翻白,正在等待进一步驯化。 肯恩刚要开口介绍,突然抬手暗示乌森布噤声。 他问:“你眼前的世界是怎样的?” “一位垂暮的攀登者,岁月悠久的羊头面具,天空中还盘旋着矫健的雄鹰。” 克雷特毋如是说道,他偏过头,流云面具似乎飘动了一阵。 他继续说:“为什么有巨兽在吵闹,它们的灵魂焦躁难安,利诱确实是开启合作的方式,但并非最佳答案。” 肯恩后背发麻,觉得应该制止。 吟游诗人的这番话,无疑是在质疑羊齿部落在驯兽方面的权威,牲性氏族的怪老头并非惯着所有人。 但很意外,乌森布没有发火。 他很平静地点点头,甚至背起双手,主动让出位置:“来吧,交流的过程,劳烦你指教一番。” 捧杀! 所有人都觉得是捧杀。 “别急,稍等,我上次来北境汲取灵感的时候,也写过相应的作品,但已经身居都城,用的是阿契南戈语。” 克雷特毋说这话,开始从罩袍里掏出草稿。 肯恩能看出这家伙是真想要开口指教的,但真正令他意外的是,乌森布似乎确实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地等待,不催促也不出言讽刺,甚至让副官拿来火把,帮助照明。 “他是瞎子,光线毫无意义。”奎玛说。 乌森布却说:“这是让我自己看得清楚些。” 克雷特毋触摸到旧稿,似乎便能回忆起所有词句,他拿出半截木枝在附近的崖壁上创作,将记忆中的作品翻译成【乌玛语】。 “你会多少种语言?”肯恩禁不住问。 克雷特毋说:“这取决于世界上,有多少种美丽值得用特殊视角来描写,它们是画板上不同的色调,绘制着不同的壮阔。“ 他迈步挥笔,洋洋洒洒。 【曲谱收集:旷野兽息】 【等级:a】 【描述:自由,约束,伴生共存。】 “感谢至极,您是位智慧的迷灵,北川两河交界的子民,替您感受生活的美好。” 乌森布用的礼节,在北境文化中不算低。 他转过来向肯恩解答疑惑。 奥苏亚大陆上有一种特殊的群体,他们天生残疾,但那是神明赐予才华后做出的制约。 被称为,迷灵。 某些偏激村落会将其误认为是邪恶巫术的继承者,但在正统的《北境旧约》当中,就早已认可了他们的智慧和地位。 克雷特毋双目失明,却成为了吟游诗人。 他最大的天赋在于将生活熔铸成乐章,那些解读过的人,能够从中得到体悟,或者更直接,将其转化为力量。 羊齿部落的众人正在牢记乐谱。 乌森布浸淫野兽驯养多年,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门道,只是后悔身边没有适合发挥的道具:“如果早问清楚,就该把部落里那只兽角给带过来,用它来吹奏,能够把效率拉满。” 最终,他选择用兽吼来尝试。 羊齿部落跟野兽伴生,孩童很小就能够模拟林中动物的叫喊,那些或奇怪,或诡异的呼唤,更是信手拈来。 渐渐的,模拟出一种联络或者交流的方式。 【技能:兽吼】 乌森布带头,他跳着奇怪的脚步,用手掌围在嘴边,随着身体的力量顺着舌头和牙齿,互相碰撞,竟然发出了一种微弱的,类似魔法余韵的波纹。 肯恩感到头晕目眩。 他的魔力上限其实是诸位战旌当中最低的一个,那些激荡的力量,尤其是席琳娜尝试新花样的时候,往往都会影响到他。 乌森布此时看似在跳节庆祝祭的舞蹈。 但他此时所耗费的魔力非常巨大,几位副官分别加入,共同分担乐谱当中的其余部分,这才让他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肯恩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记得带领流民结束迁徙,返回桑顿卡亚的夜晚,曾经有个偏远部落的舞者,在篝火旁边起舞。 那种仪式,也是在进行着某种消耗。 乌森布消耗魔法,而对方消耗的则是生命流逝,或者信仰执念一类的东西。 总之,从备注解析出来的信息来看,那种舞蹈一生只能够使用两次,往往是最为重要、最为尊敬的人才有资格享用。 肯恩为此还见到了一个旧神。 他之所以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熟悉,是因为那位旧神所幻化出来的象征…… 也是头羊。 0207:描摹 肯恩虽然很好奇,一个拥有【鹰之灵】的部落,为什么要用羊来命名,但他尊重对方的隐私,就像对方尊重自己的隐私一样。 乌森布很有分寸。 他没有开口讲述,那就是不便言说的意思。 克雷特毋席地而坐,和佣兵们一起享受温暖的篝火,还有用来提升的小酒。 羊齿部落的战歌沉重且澎湃,那些巨兽们的呼吸随之起伏,双方在灵魂层面的交流非常激烈。 克雷特毋说:“唱得好听,他肯定很热爱这片荒原。” 肯恩回头看了看他的脸,面具材质不明,即便备注没有给出解析,还是能觉察出不是凡品。 乌森布还要再折腾一段时间。 于是肯恩坐下来,翻动篝火,利用带来的助燃剂提高焰色,光明和温暖能够令落魄的人感到幸福。 “开拓者,您好。” 肯恩听见了熟悉的南疆腔。 他的余光看见克雷特毋转过来,蓊白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又充满了神秘感,对方说: “我能尝尝您带来的食物吗?” 克雷特毋说着,用手指了指他的【艾伯特战甲】。 肯恩顺着对方的目光低头,看见了自己用来装载战斧的背扣,铜雕装饰旁边还有盛放物品的袋子。 “这个?” 他自己都不太确信,但伸手一掏还真有准备齐全的干粮。 那是份烘焙爽利的肉条,量很足,焙得干香诱人,而且贴心地用山茶叶包裹起来,防止味道溢出。 肯恩自取一份,将食物递过去,说道:“很显然,你不仅看人的本事很强,就连嗅觉都是顶尖的!” 克雷特毋露出喜悦的表情。 肯恩注意到,对方递接物品的动作略微迟钝,但总能准备地感知到物品方向。 一片阴影罩住了篝火。 “老大,”朗兹闻风而来,“我,我也想尝尝看!” 奎玛当即站出来阻止巨裔:“想都不要想。” 队伍配备了充足的干粮,足够朗兹霍霍,这种精细的美味绝对不能交到巨裔手中,否则全都会打了水漂! 克雷特毋很克制地取了一根,然后放进嘴里。 他咀嚼吞咽的动作很优雅,而且表情丰富,即便现在身处荒原之中,跟十来个壮汉围坐在篝火前,空气中散播着尘土气和野兽的粪臭味…… 但克雷特毋就是能吃出评鉴的感觉。 “味道如何?”肯恩听得出他很享受,“我们部落的猎队,每天都会带回来丰富的食物。” “确实如此,而且,这份肉的情感十足。” 克雷特毋露出揶揄的表情,那模样,就像是在装饰典雅的图书馆里,翻到了已故诗人的情辞。 “你在开玩笑对吧?还是说,酸腐就是你们这种职业的特色。”朗兹咀嚼着肉块吐槽道。 肯恩最终还是分享了自己的食物。 奎玛和波顿他们都有份,量不多,众人也就是尝个新鲜。 肯恩很好奇克雷特毋对世界的看法,他便请对方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 吟游诗人没有拒绝,说道: “我能尝出细心,尝出温柔,宫廷食评家为什么能够用小小的银匙揪出后厨偷懒的帮工?就是因为情感和手法,会决定食物的品质。” 他看向肯恩的方向:“那是个姑娘,对吧,很好的孩子,干净纯粹的性格,做事情应该也很细心,而且满眼都是你。” 肯恩回忆一番。 他当然知道这是琼做出来的食物,毕竟每次战旌在部落里停留的时候,所有的衣服换洗和食物烹煮,都会很自然地落到她头上。 席维在内的其他太太们,似乎都默认了这条规则。 “你只尝了口食物,就认识了一个人?” 肯恩拿起肉条嗅了嗅,继续放进嘴里拒绝,他只能够吃出——味道极佳,符合自己的口味。 克雷特毋笑着摆摆手,纠正道:“是描摹,我擅长勾勒轮廓,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去您的部落看看,顺便见见那位姑娘可以吗?” 肯恩没有拒绝,转头跟波顿商量。 佣兵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大道上分别,然后顺着南下,前往附近的营地寻求帮助,到时候公会能够派人将大家接走。 波顿在内的佣兵们,似乎都很尊重吟游诗人。 他纠结许久,最终满足了克雷特毋的请求,转而开始规划行程:“既然如此,我们就只能分开行动了,莫列带着兄弟们先去稻壳营地给公会发信息,我陪先生回桑顿卡亚。” 波顿露出尴尬的神色:“慷慨的战旌,没想到还要麻烦您,公会的仓库基本都在高墙外,东西运过来需要时间,但我保证,所有的报酬绝对按照最高规格对待。” “哦,是的,”克雷特毋恍然道,“我也该准备谢礼。” 肯恩摆摆手并未在意。 他喜欢冒险,喜欢接触不同的、有趣的灵魂,作曲家有种很古怪的魅力,所以算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再加上…… 羊齿部落已经帮忙驯化巨兽,桑顿卡亚劳动力的问题要得到解决,乌森布也得到了一份似乎非常重要的曲谱。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需要你刻意为我做点什么,但是你要来部落里看看的话,我表示欢迎,别有负罪感,明白吗?” 肯恩对佣兵和游吟诗人说道。 他举起手里的简易陶杯,跟大家分享了最后一瓶酒酿,这些容器已经成为猎队和斥候的标配,能够方便野外汲取食物。 部落物资丰富以后,已经开始追求独特性。 那些购买来的丝织品,以及每次狩猎后产生的毛皮,工坊里源源不断生产的陶器…… 全都开始带上了桑顿卡亚的标识。 克雷特毋吃得很开心,他很期待接下来的旅程,大家也开始聊些感兴趣的话题打发时间。 奎玛问他:“听说,月轮树影的精灵女王跟你有关系?”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吟游诗人那张戴着面具、留有疤痕的脸上,似乎都在等待一个回答。 “我去过精灵们的都城,品尝过波露,以朋友的身份倾听了一段相当有趣且沉重的故事……” 克雷特毋说着,渐渐露出了怀旧的微笑。 “我写了首诗歌,她们交给队伍传唱,似乎在抵御蝠满大军入侵的战役里发挥了作用,嗯,就这样。” 0208:陌生的法师 【常识:福满军队】 【描述:南疆山林中的种族,与精灵是死敌,曾经与矮人族交好,最近似乎跟血裔残存的势力达成某种交易,重新开始在南疆诸国活跃起来。】 备注给出信息,周围出来欢呼。 波顿他们也没有听克雷特毋分享过这段故事。 朗兹表示很疑惑:“诗歌?是我想的那种么……” 巨裔生活的库伦博纳,是片野兽横行,极度严寒的旷野,那里没有任何艺术细胞可言,如果非要说唱歌的话,朗兹有位叔父,曾经用奇怪的吼声,吓死过雪地里奔跑的爬兽。 “答应我,”奎玛说,“虽然我没听过,但以后别在兄弟们面前有唱歌心思,否则我把你扎成筛子,丢给托洛比做肥料。” “搞什么……” 朗兹懵逼地摊了摊手。 肯恩听见这句话,却依稀明白了【克雷特毋】在奥苏亚大陆声名远播的理由。 那些诗歌,其实是乐章。 他曾经见过【英勇赞歌】还有【桑顿卡亚冬谣】等几首,音调如果配合上外力,比如魔法、乐器、甚至情感,都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力量。 如果将这种节奏,或者其中的原理融入到战阵当中,就能得到一个没有消耗的团队增益。 当团队变成军队的时候,就能够拨动一场战役的天平。 克雷特毋作出的作品,也会带着强烈的情感,能够抒发积郁,或者传播希望,佣兵们在昏暗的地底撑了这么久,也是因为那首随意哼唱的小调。 曾经,琼用歌声平息过流民们不安的情绪。 肯恩越想眉头越深。 偏远城邦往往娱乐匮乏,当国家或者部落只能在高压当中持续前进的时候,它的臣民便很难感觉到幸福,从而滋生出不满或者暴乱。 正因如此…… 部落会修建竞技场,戏剧台,祭礼舞乐的广场。 南疆比较流行的则是回音剧院,唱诗集会,或者其他娱乐设施。 伯克给桑顿卡亚的规划当中,就曾经圈出过好几种能够供臣民消遣的设施,但因为效果和投入都没有【浴场】来得实在,所以在工程进度方面都往后搁置了。 部落虽然现在人口不算太多,但领导者必须高瞻远瞩。 肯恩思维很开阔,他能够理解娱乐对于国家的重要性,情感抒发是臣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需求,也是北境比较匮乏的一项需求。 他越想,越能够理解吟游诗人的重要性。 肯恩说:“奎玛,以后如果有诗人或者作曲家路过桑顿卡亚,告诉他们,可以用作品换取食宿和钱财。” “额,好的,战旌。” 奎玛应声记下。 他虽然心存疑惑,但只对事,从来不质疑肯恩做出的决定,接下来桑顿卡亚将会进行文化开放。 克雷特毋没有言语。 他在奥苏亚大陆行走多年,见过各种王朝的兴衰落寞,也见过各种传奇的领导者。 他能够感觉到肯恩身上那种特殊的魅力,北境战旌,南疆面孔,超越绝大部分的时代观念,这些都是铸造传奇之人所拥有的天赋。 “我很期待您的部落。” 克雷特毋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 …… 深夜,桑顿卡亚。 席琳娜今天没有去见麦格,她也没有在主楼的壁炉旁边研读书籍,而是静静地站在祭坛后面的山腰当中。 肯恩当初,就是在这里找到她的。 夜里穿松而过的冷风非常汹涌,似乎有片看不见的阴云正在酝酿起力量,北境每个季节之间往往都间杂着数场大小不定的暴风雪。 “我知道,精怪敢重新活跃,肯定是有人给了底气。” 席琳娜坐在石头上,点着一支精致高档的细烟,她说话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在逐渐平静的风里似乎难有回应。 “洛克萨妮,你这次想要做什么?” 她转过头,呼出烟雾的同时,转过头看向林地的另一侧。 这时候,林中的鸟兽似乎才突然注意到人,慌忙展翅逃窜,似乎她的悄无声息地凭空出现。 高挑、纤弱、头发杂乱。 她穿着陈旧且廉价的老式法师袍,上面的纹章已经被岁月磨损,表情非常漠然,似乎带着深深的疲惫感。 “礼仪,娜娜,你该叫我一声老师。” 洛克萨妮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然后伸手摘掉了女法师的烟,在清冷的月光当中,浓重的眼袋上,是一对漂亮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眼睛。 它像对宝石,珍贵美绝,但是又昂贵到令人难以高攀的地步。 席琳娜展开了岚雾空间,周围的空间瞬间湮灭殆尽,但那位女士依旧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的异样,甚至带着忧伤的表情偏过头,想要伸手触碰席琳娜的脸颊。 呼—— 呼啸的魔法被岚雾吞没,山腰缺损了一片土地。 席琳娜站在原位。 她是箴言守护者,掌控远古魔法,但跟面前的女人比起来似乎还有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果然成为了揭惘者,而且长大了,很漂亮。” 洛克萨妮如是说道。 她始终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话,而且看向席琳娜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慈怜,但从外表来说,其不过是个刚成熟的孩子,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席琳娜心中如临大敌。 她看得出来,老师在自己成长的这十来年间,容貌丝毫没有变化,但实力却已经超过了人类的范畴。 席琳娜甚至分不清楚,出现在面前的,究竟是本体还是幻影。 她说:“我会找到你的,直到你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不仅仅是我,还有对这片大陆。” 洛克萨妮叹了口气。 她表情中的愁苦似乎更加沉重了,转头看向暴露出来的月亮说道:“你还在记恨,说明没有领悟,你承载了窥探过去的能力,就要有抛弃过去的决心。” “是的,我知道。” 席琳娜没有因为语言刺激就动怒,她露出一丝笑意:“但你的断言是错误的,你说没有遗物照射不出的过去,但我找到了一个特殊案例,预言是正确的,你要输了。” 洛克萨妮听到这句话,转了过来。 她觉察到自己学生的成长,但更令其在意的是对方口中说出来的话。 “真的吗?我希望见到他,我选择了未来,所以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我希望那个人能给我答案。” 0209:追溯无源 席琳娜没有再开口。 她这番话其实有赌的成分,至少现在牌面是倾向于自己——洛克萨妮并未探查到桑顿卡亚,也没有通过特殊渠道遇见肯恩·布维尔。 “你要保护他,那个陌生人,对么?” 洛克萨妮转过来,撩起蓬乱的头发,露出带着冷漠表情且笑容疲惫的脸颊。 席琳娜感到心跳加速,因为她看到面前的法师正在将双手扣在一起,而腕部的晶体饰品似乎魔力庞大。 她的老师正在启动某种仪式。 裸露的土地发出诡异的沙沙声,像是冻死前的战栗一样无法遏制,鸟兽全都消失在黑夜里,就连林地间风向都开始改变。 “生灵沸腾的土地,愿你在我的心中安息。” 席琳娜开口吟唱,她必须阻止洛克萨妮亲自降临,一位超越时代的巫师如果亲自抵达桑顿卡亚,会掀起一场战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席琳娜试图用语言威胁,让对方有所顾忌。 但很显然,她低估了自己老师的疯癫程度,又或者说,这位巫师在长久的隐匿之后,已经做好了同全世界为敌的准备。 “别急着阻止,我就想单纯地见见他,是个男人?” 洛克萨妮嘴角带弧,伸手在席琳娜的脸颊上摩挲,即便是通过魔法愣印折射过来的幻象,依旧有着改变物体的实力。 她正在尝试着让本体降临。 岚雾空间将周围的魔法痕迹全部吞噬,让仪式没有充足的落脚点,确实成功阻止了她。 “你的力量很稳定,但还太稚嫩,显然你对它的克制超过了释放,亲爱的,力量必须凌驾于怜悯之上。” 洛克萨妮对她重复过很多次教导,但自己的学生没有领悟。 “你藏起魔法,但无法隐藏一个人的足迹,他只要生存在这片土地之上,必然会留有印痕,那些交错而过的人生……” “便是命运留下的烙印。”席琳娜补全了后半句。 “远古魔法的准则。”洛克萨妮说。 她露出微笑,至少自己的学生天资聪颖,没有将最基本的魔法常识忘记掉。 席琳娜感觉到脖颈发凉。 她深吸一口气,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惊出了冷汗。 “无论他藏在何处,”洛克萨妮的幻象举起手臂,远古遗物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我都能寻找到他的灵魂!” 北境的魔法为之混乱。 所有灵觉敏感的法师在同一时刻感觉到了额角的刺痛,巫祭倾翻烛火,祷者语无伦次,就连流淌在土地中的力量都在此刻泛起了涟漪。 “怎么……?” 洛克萨妮感到恍然。 席琳娜似乎从她的语气中听到一丝惊叹,记不太清,而这位巫师使用的法器也很独特。 那根腕链,跟传说中的遗物何其相似。 席琳娜丝毫不用怀疑,自己的老师可没有心情佩戴一份赝品,如果真如箴言语录中记载的功效一样,而自己的老师又如愿得到了它…… 洛克萨妮能够追踪荒原上任何一个灵魂。 席琳娜望向对方手中那亮晶晶的链子,它光芒乍现,熠熠生辉,似乎寒风伴着无数信息开始席卷而来。 洛克萨妮看上去很疲惫,她举手投足又透着矍铄和优雅。 砰! 席琳娜听见了清脆的碎裂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枚在传说中留下浓墨重彩的法器,就在溢出的流光中炸成了碎片,一片粼粼的粉末升上夜空,带走了所有魔法的残留。 席琳娜捂着额头几乎昏死过去。 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内脏都在同一瞬间被拉扯,像是魔法空洞带来的巨大引力,眨眼之间就能扯碎肉体。 洛克萨妮站在原地。 她看上去是那么冷艳高贵,有种诗中女子特有的病态美感,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淌,地面没有留下殷红。 毕竟这些都是投影罢了。 【诸神赌局约定,谁都不允许占据你的精神,强征你的肉体,即便荒原意志毁灭,也无法夺去你的自由。】 返程途中的肯恩突然收到备注。 就在刚才,他在恍惚之中见到了一只手向自己袭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差点令自己喘不上来气。 “哪个勾魂女巫没长眼?” 肯恩嘀咕道。 启温曾经尝试暂用这个肉体都失败了,他不相信荒原上还有谁的权柄能够高于一位尚有灵智的旧神。 …… 洛克萨妮失败了。 她静静地望着血流不止的手臂,还有挂在血肉上的那根链带,似乎有种独特的魅力。 席琳娜恍然大悟。 她的老师失败了,一阵狂喜涌入心脏,心跳声震耳欲聋。 揭惘者组织努力这么久,甚至好几次还是【全知】亲自出手谋划,都很难令洛克萨妮失败而归。 她看起来没有失落,反而露出一种期待的表情。 “我期待见到他,娜娜,告诉这个孩子,我已经准备好去见他了,既然命运如此,那相遇总是不可避免的……” 洛克萨妮转过头。 她望向桑顿卡亚如诗般美丽的夜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实际上,这位女巫师只是投影在此,她能够看见的,恐怕只有烛火照亮的石壁。 一阵风吹过山腰,冬松发出沙沙声。 席琳娜在脚痛当中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夜色笼罩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谁都不存在了。 …… 肯恩在数天后返回部落。 他刚刚翻下狼背,还没从士兵们面对巨兽的赞叹声中回过神来,就被【随军萨满】给拉到角落。 祭坛在洛克萨妮降临的夜里出现过异常。 水晶失控,冬母之息四溢,而斥候们在附近的山坡上见到了魔法湮灭后的景象。 “席琳娜还在吗?” 肯恩尚未卸下甲胄,边问边走,直接朝着主楼的方向赶过去。 “法师在,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送饭的工作都是交给麦格小姐代劳的。锡蒂战旌也去慰问过,但对方除了你和麦格,谁都不愿意交谈的样子。” 随军萨满将最近的情况汇报完毕。 肯恩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主楼的大门。 出乎意料的,席琳娜没有受伤,也没有憔悴,就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呆在那张凭空唤出的长背椅上。 “坐下,我们谈谈。” 她说。 0210:乐观 肯恩卸掉战斧放在身侧,然后拉开椅子迎面坐下。 席琳娜看起来安然无恙。 但肯恩熟悉她的脾气,如果真的万事尽在掌握的话,对方会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者露出揶揄的表情。 【对方保持端庄严谨,就意味着事态紧急。】 席琳娜合上书籍,拨动耳边碎发。 肯恩只能看见定制好的封皮,没有窥见这本著作真实的身份,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被对方耳垂上的晶饰所吸引。 【饰品:托姆巴耶的遗物】 【品质:传说】 他很确信,对方在刻意展示它。 席琳娜果然开口说道:“我要跟你提及的危险,跟它有关,也跟我自己有关。” “哦,等等,”肯恩问,“揭惘者不是不能影响平衡吗?” 席琳娜摇摇头说:“但你也是揭惘者的成员,虽然是编外的……” 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道:“你阻止了图斩瓦,破解了针对红枫高地的阴谋,幕后黑手是我的老师,洛克萨妮。” 肯恩露出“哇偶”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巴,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静静品尝——席琳娜能带来的都是好东西,千万别浪费。 “你似乎不着急啊?肯恩先生。” 魔法师眯起眼睛,对他的反应相当不满,似乎没有意识到敌人的强大之处。 “你的老师,比你厉害对吧。”肯恩说。 席琳娜额角渗汗,轻轻点了点头,那种恐怖的实力,似乎已经超过了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肯恩抿嘴摊开双手,有种玩世不恭的感觉。 席琳娜啧了一声,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在感慨,” 肯恩理直气壮地说:“你抬手可以将桑顿卡亚化成历史的尘埃,而你的老师比这还要恐怖,那我应该怎么做?” 他喝掉茶水继续说: “我没法反抗,亲爱的,既然如此,能多活一天,就不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担忧下浪费一天。” 席琳娜没有回应。 她抿着茶水,眉头依然紧锁。 “好吧,看来你确实很担忧,那有没有什么情报是能够共享的,样貌或者底牌之类的?” 肯恩安下心来询问。 席琳娜亮出耳边的装饰说:“我的全名叫做席琳娜·托姆巴耶,这件道具是我从家族传承得来,但这是在我老师的帮助下进行的,她为此谋划多年,陪伴我成长,教授我知识……” 肯恩能从女法师脸上读出感慨。 随着一段时间相处,他现在经常能看见席琳娜有情感外泄的时候,两人相遇之处,席琳娜总是滴水不漏,将心情和想法隐藏得很完美。 或许是桑顿卡亚情感泛滥,也影响到了她。 席琳娜继续说:“洛克萨妮的目标,就是托姆巴耶家族的遗物,虽然最后阴谋败露无疑,但还是被各自取走了一件。” 她耳旁的晶饰在闪烁。 “我能窥探过去,她能遇见未来,你明白吗?揭惘者的对手,或者说,这片大陆的公敌,是一个能预知事态发展的疯子。” 壁炉传来噼啪声,柴火爆出星点。 肯恩点点头,依旧没有表态。 他面对的压力足够大了,且不提某个随时杀过来的疯女巫,就连古老部落的兵马都挡不住。 “生活还要继续,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席琳娜。” 肯恩握紧双拳,将战斧重新背好,然后微微鞠躬后离开了主楼。 很显然,肯恩没有因为挑战而有丝毫动摇,荒原里挑战很多,谁都在努力活下去,以后要面对的敌人还多着呢,难道就要躲起来瑟瑟发抖吗? 没用,只有前进。 席琳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独特性。 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 托姆巴耶的遗物能够从闪现的碎片中看见过往,从而发现些自己感兴趣的画面,她使用这份能力已经得心应手了。 但是…… 席琳娜从第一次见到肯恩开始。 她就从来没有成功触发过能力,托姆巴耶的遗物根本照不出这个男人的过往,就连救回他的琼,也不知道肯恩昏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揭惘者拥有大陆最强大的情报网。 她曾经利用组织能力调查过,不论是佣兵商会,王国冒险家名单,甚至民间传闻,不出世的勇者…… “肯恩·布维尔,毫无收获。” 席琳娜将手按在书籍上,她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是假名,但符合形象和性格的人物,全都被排除在外。 他似乎是,凭空出现的。 “没有过去,看不见未来,诸神呼其名讳,箴言难书其踪,帕洛图斯比最终审判的结果。” 席琳娜喃喃自语,像是在默念某段难以考证的预言。 …… 肯恩离开主楼之后,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 【任务:破土】 【进度:已完成】 【描述:你的耕地缺乏最关键的牲畜,去寻找合适的驮兽,满足下阶段的劳动需求。】 血瘟巨兽的出现,令桑顿卡亚陷入了沸腾。 锡蒂带着剩余的部落联军前去看热闹,所有人都围在一起,左顾右盼,啧啧称奇,但也只有锡蒂那种本领高,胆子大的家伙敢直接上手去摸。 山纹部落早就组建起联盟。 它们发展的规模远超桑顿卡亚,但是在劳动力方面也没有豪爽到使用【血瘟巨兽】的地步,虽然数量只有五头,但还是一份令人骄傲的底蕴。 乌森布是笑得最开心的。 他不仅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而且还收获了一篇非常重要的兽类乐章,等回到羊齿部落,又能进一步夯实部落的力量。 肯恩将巨兽带到田地附近。 伐木场送来了最新砍伐的松枝,那些新鲜带雪的树木,让奔波数日的巨兽们好好享受了一餐。 肯恩找到托洛比。 他说:“劳动力我给你找到了,接下来耕地的产量必须要尽快提升,部落人口越来越多啦,你肩上的压力以后会越来越大的。” 托洛比擦擦额角的汗,但露出的笑容却带着强烈的期待。 阿瑟离开铁匠铺,亲自来给巨兽们丈量过尺寸,相信有他的手艺,最新的耕地工具和座鞍都会送过来。 乌森布把托洛比带到了营地里。 他们征集了许多流民,将其培养成称职的脚夫,用来驾驭桑顿卡亚最大的劳动力。 “会越来越好的。” 肯恩喃喃自语,将席琳娜带来的压力彻底放下,抓住眼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0211:灵怪之曲 克雷特毋很期待晚宴。 来到桑顿卡亚的第一天就让他灵感充沛,很积极,却又让他难以开口或者动笔。 晚宴开始,村民奏唱民谣,挑起献给某位旧神的祝舞。 克雷特毋的灵感几乎要喷涌而出,他却按捺自己的心弦,选择继续等待,就像是筵席开场的第一口鲜酿酒,总得有些仪式感的开端,才能好好享用接下来的美味。 他创作的诗篇,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起点。 休姆和锡蒂总是自带欢愉的气场,波顿这批佣兵接替托弥欧成为了筵席当中的酒水交换所,那些有趣古怪的旅行趣闻,将诸位战旌给逗得哈哈大笑。 肯恩出现,总是能令村庄倍感心安。 席维太太操持内外,将今天从商贩手中购置的食材纳入菜品,那些顶级的乳酪还有翻墙而来的蔬果,总能令北境人的唇齿享受到别样的刺激。 克雷特毋蹲在一群孩子中间。 他们的年龄不等,有些已经七八冬,有些还挂着清冷的鼻涕,最大的那几个还在腰间憋着树枝削出的长矛。 流民蜂拥而至,部落里的年龄结构相当复杂。 大家都围着这个奇怪的客人,他双目失明,有孩子在面具前面试探性地挥舞。 得益于肯恩在桑顿卡亚做的教育普及。 即便是最顽劣年纪的孩子,也没有做些令人讨厌的恶作剧,相反,这群经历过颠沛流离,知晓人间冷暖的家伙,反而透出一种淳朴至极的善意。 克雷特毋教他们唱玛格塔腔,一种流行北境的小曲。 孩子们把吟游诗人保护在中间,避免那些行来去往的村民碰到他,还有人会从筵席的长辈那里取来瓜果,用手递到克雷特毋的面前,轻轻触碰他的嘴唇,示意这是好东西。 “你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克雷特毋感觉面前是团云彩,即便在篝火掩映下也能成为穹顶中最灿烂的星辰。 女孩怯生生地躲到了哥哥后面。 “我妹妹不会说话,”男孩握着她的手,对诗人继续说,“她好像很喜欢你唱的歌。” 这时孩子们才将注意力放在男孩身上。 他俩是桑顿卡亚为数不多的孤儿,是战旌从杜瓦部落的黑市手中解救下来的【肉种】,终结了他们被贩往南疆诸国的命运。 “以前有开过口吗?” 克雷特毋蹲在孩子们中间,流云状的面具总给人一种流动的感觉。 哥哥思考片刻,回答道:“好像是的,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都说利利从出生就不会哭。” “利利,她?” 克雷特毋询问女孩的名字,他的音调平稳,顺滑,透着温柔。 男孩伸手保护着她,小小的胳膊却能让人安心,言谈举止之间也没有丝毫怯懦。 “现在宴会已经开始了,我们再唱最后一首曲子好吗?” 克雷特毋提出建议。 那些孩子们都纷纷赞同,利利也躲在哥哥身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透过哥哥的臂弯偷瞄吟游诗人的面具,上面流动的云勾似乎真在缓缓飘荡。 零星,偏偏起舞。 墨里浸透的精怪翅膀,飞翔。 祈愿声,心跳,还有闪烁林间的光…… 克雷特毋现在哼唱的词句,跟他今夜所有在孩子们面前展现的作品都不一样,那些用乌玛语讲述的短篇,像是一个娓娓道来的床边故事。 利利靠在哥哥的怀中,享受温暖的手掌拂过发梢。 孩子们似乎齐齐入了梦,梦里有烛光浸透的回忆,还有长辈们说起的灵怪传说。 北方永远沉默的黑夜里,似乎有渐渐苏醒的生命。 那些盘踞在寂静中的灵怪,从祈祷和祝福里走出,成为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 “孩子们在梦中相遇,千万不要看对方的眼睛。” “没错,孩童,切勿言语。” “嘘。” 清晰入耳的声音,让利利猛醒,她似乎想起些什么,赶紧去摇晃哥哥。 男孩也清醒过来,开始安抚妹妹的情绪。 此时此刻,温暖的篝火旁边,熟睡的孩子们都已经被家长带走,利利看见吟游诗人坐在火焰的对面,透过缥缈的橘光遥望自己。 似乎,刚才…… 他也坐在外面,遥望梦里的自己。 “还好吗?” 突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掌搂住了利利两兄妹。 男孩抬起头,看见战旌坐在了身旁,他虽然蓄起了浅浅的胡须,但依旧散发着亲切可靠的气息。 “没关系,先生唱歌哄我们睡觉,利利似乎做梦了。” 男孩拍拍妹妹的脊背,发现小姑娘竟然又沉入了梦乡。 此时此时,忙活完筵席工作的席维太太姗姗来迟,说笑着将两个孩子给带走了。 她是桑顿卡亚原住民,经历过所有惨况。 这位心地善良的太太目前照料着两位孤儿,非常贴心,甚至还将战旌分发的布料全都做成了孩子的新衣裳。 待到对方走后。 肯恩才将视线回落到克雷特毋身上,他问:“说吧,怎么回事?” 吟游诗人交叠着手指,抬起手笑着说:“我刚才唱的,是灵怪所谱写的曲子,只是翻译成了乌玛语。” “所以呢,我关心的是这两个孩子。” 肯恩言简意赅,他宣誓要保护村庄里所有的人,当然包括利利两兄妹,不管是什么诡异的事情,自己都要过问才安心。 “安心,先生。” 克雷特毋摇摇头,表示自己毫无敌意。 他识人很准,发现利利这个女孩并非普通的哑巴,所以才用灵怪的曲调去验证自己的猜想。 “她是位迷灵,而且很有天赋,哑巴只是肉体限制的假象。” 克雷特毋指了指自己,说道:“就比如我,您觉得,我是寻常意义上的瞎子吗?” 肯恩倒是倍感意外。 乌森布曾经告诉过自己,【迷灵】这种天赋异禀的案例非常罕见,没想到杜瓦部落流浪的孤儿当中竟然就被自己遇到了一个。 “如果您没有出现,他被贩卖到南疆诸国,恐怕也会被那些喜好奇诡秘术的贵族们好好培养,最后变成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克雷特毋很淡然地笑了笑。 “她并非是哑巴,而是只能和灵怪沟通,那是世上罕见的生命,一种活在传说故事里的东西。” 0212:北境之诗 肯恩坐在篝火前沉默许久。 孩子们的长辈陆续过来接人,席维太太正在冬屋前为利利端去洗漱用的温水。 “我该注意点什么吗?” 肯恩问道。 “不必,这是幸运之事。”克雷特毋音调平和,“她再过几年应该就能够发觉自己的天赋,然后从梦里或者角落中窥探到灵怪的影子。” 迷灵天赋卓然,是北境很多部落重点的培养对象。 那些灵怪脾气古怪,就像【声息密林】中绞杀掉人贩子的存在一样,都是些难以沟通,却又实力强大的怪物。 肯恩曾经见识过,心有余悸。 克雷特毋突然递过来一张纸,这是在孩子们熟睡过程中临时誊抄好的,他的半张面具此时被镀上了篝火的橘光…… 看起来有些吓人。 “这是什么东西?”肯恩问。 他没有急着伸手去接,因为吟游诗人此时的表情晦涩难明。 克雷特毋解释道: “这是用来教利利驱使灵怪的东西,沟通需要锻炼,想要得到持续性的帮助,必须和灵怪签署相应的契约才行。” 肯恩静静地听着,表情突然冷漠。 他抬起头用不悦地目光瞪着克雷特毋,质问道:“你在教我把利利培养成一件武器?她才几冬大,是个依赖哥哥的孩子。” “觉得于心难安么。” 克雷特毋将稿纸竖在指间。 北境很多部落都视迷灵为珍宝,他们成长以后都会将自己的天赋贡献给生养自己的部落。 精怪们会跟迷灵伴生,相聚一世,直到肉体消亡。 克雷特毋尽力说得冷静且客观,肯恩是位开拓者,他需要资源,也需要各种各样的力量。 “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您没有出现的话,利利会被卖到南疆诸国,命运更加凄惨,至于详细的内容,我怕您都不忍心听我说下去。” 克雷特毋顿了顿,半张面具难见喜悲。 肯恩盯着他白色的瞳孔,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经历过对么?” 篝火剧烈晃动。 跨季风暴正在酝酿,夜间经常会出现妖风。 待到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克雷特毋露出的平静的笑容,然后再次将手中的东西递出去,说道:“只是需要适应几天,就会好,而且我相信利利很愿意帮助你,帮助桑顿卡亚。” 火焰在持续燃烧。 殷红的木炭逐渐露出霜白。 肯恩稳稳地伸出手,像是摘取果子一样,从吟游诗人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稿纸。 然后丢进了篝火当中。 克雷特毋觉得指缝发凉。 紧接着,他面前的橘光突然膨胀,夜风里传来了烧焦的气味,那是压制纸张的过程中,一种被添加进去的原材料,被高温销毁时会带来刺鼻的酸臭味。 “我们没有谈过这件事,你也不许跟利利再提。” 肯恩拎着战斧站起来。 “包括席琳娜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给桑顿卡亚压力,所有人都在听我问题迫在眉睫。” 肯恩卸下战斧,梳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 他已经在拼尽全力地去做准备,不管是收复巨兽也好,扩充军备也罢,但这些都必须有原则。 “我必须提醒您,开拓者,底线就是软肋。” 克雷特毋语气慵懒,口音高雅地说道。 肯恩摇摇头。 “利利就是个孩子,我就当没有发现她是迷灵。或许有一天,她会找我解决困惑,但我绝对不会丧心病狂到利用她的痛苦来建立我自己的功勋。” 他继续说:“如果我真要不择手段,那我保护一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当我真的不惜毁掉一切来换取桑顿卡亚,那也是只是一座废墟,我的最终目标从来都不是勉强生存,而是建设一个梦想中的部落。” “我对您的梦很好奇,愿闻其详。” 克雷特毋似乎被说服了。 他意识到肯恩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那种开拓者,而是一位过于天真的梦想家,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非常吸引吟游诗人。 “我……呵呵,我说不好。” 肯恩笑了起来,每当提及这件事情,他总是能感觉到一种美好的情绪在胸腔里回荡。 他转过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 琼跟麦格坐在一起。 她今天晚上也要去【浴场】守门,所以席维太太揽走了多余的工作,让这位姑娘好好休息。 琼觉得自己的脉搏加速。 因为她偷偷窥探战旌的事情被发现了,那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所以她赶忙扭过脑袋,正好撞见姑娘们在讨论今晚的舞蹈。 麦格瞥见了肯恩。 她瞬间就猜出了身旁姑娘的心思。 “咳咳,我说……今晚的节目是否太单调了些。”麦格轻轻拍掌,“我们可是好久没有听歌了,今天战旌回来,为什么没有熟悉的冬谣唱起来呢?” 姑娘们开口起哄。 锡蒂和休姆也凑过来,散落的筵席开始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圈,那些跳舞的演员们也纷纷谢幕退下。 村庄里的骨萧纷纷吹奏。 部落里的村民来自各个部落,大家信仰繁杂,也带着完全不同的文化特色,当那些风格迥异的乐器开始合着骨萧的时候,场面就变得格外温馨幸福起来。 …… “运气真好啊,琼开始唱歌了,每次我茫然无措的时候,这首曲子就会提醒我,桑顿卡亚的未来就在她的歌声里。” 肯恩拎着【晨昏】站起来。 克雷特毋坐在原位,他依旧面朝着篝火,突然开口:“年轻的开拓者。” 肯恩站定转过身。 克雷特毋抬起头,用霜白的瞳孔迎上他的目光,笑着说道:“我不知道您刚才打开过没有,其实那张纸上空白一片。” “哦,是么。” 肯恩撇撇嘴,并未在意的样子。 反正稿纸已经被烧成灰烬,里面不管记录了什么,又能改变什么现状呢? 克雷特毋笑着站起来,跟着他前往村庄最中央的篝火。 那位腼腆的姑娘也在众人的鼓励下轻轻开口。 仅仅一句,便是四周皆静,到后面,甚至连乐器都渐渐熄声,只留下甜美的嗓子,哼唱着桑顿卡亚的冬谣。 那些词句在乌玛语的语境里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0213:补全的作品 克雷特毋坐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有那么一刻,他的思绪随着琼的歌声飘远,毫无疑问,吟游诗人创作的仪式感被满足了,他找到了提笔的契机。 桑顿卡亚卷云飘荡,月色裹挟着奇怪的流光。 村庄街道沐浴在暖色篝火和清冷的月光当中,克雷特毋在筵席的末端轻声哼唱,伸出修长的手指转动羽毛笔。 诺尔蒂冈的工艺品,精巧且耐用。 华美的乐章在从他指间倾泻而出,迅速铺满了整张羊皮纸,把它变成一份值得传唱的佳作。 筵席渐渐散去,直到雪花寂静,街道上的石砖久久未被扣响。 克雷特毋从桌椅前站起来,身上依旧穿着肮脏的罩袍。 他脑中的灵感源源不断,即便再三润色,感觉还是没有将桑顿卡亚的美好完全述诸于笔间。 “我听说这里有个好去处?” 克雷特毋突然问道。 “额,是的,”波顿揉揉睡眼惺忪的脸颊,“浴场,想去泡个温水澡放松下吗?” 佣兵团相当重视这位雇主,所以就连起居都由波顿照顾。 “听说是活水?” 克雷特毋来了兴致。 他和波顿收拾衣物,然后顶着夜间的寒风出了门。 北境常年被冰雪覆盖,想在这片苦寒之地洗澡可是间相当费劲的事情,但偏偏桑顿卡亚的沐浴条件极好,也算是村庄一大特色。 部落联军的诸位战旌每天都回去。 休姆最近老是嚷嚷着要一份浴场图纸,想要在冰环部落复建一座如此令人迷恋的建筑。 但这对地理有要求。 桑顿卡亚背靠山脉,有天然的融雪流淌不停,所以能够在供应灌溉的同时还能满足浴场所需。 休姆羡慕坏咯。 克雷特毋和波顿躺进温暖的水流当中,所有旅途的疲乏都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老实说,被埋在地底是件令人绝望的事儿。” 波顿感慨连连。 他经历过很多劫难,却很久没有好好放松过身心,这浪涌层层的温水浴,算是彻底融化了这个硬汉的心灵。 克雷特毋喜欢听别人絮叨。 即便躺在温暖的水池当中,他也没有摘下标志性的面具。 “我经常好奇,那张面具下面,会是怎样的面容,克雷特毋。” 水雾的另一端传来亲切的问候。 波顿先是警惕,然后看向旁边的雇主,吟游诗人的嘴角却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意。 “许久未见,学者。” 克雷特毋抬手挥了挥,雾气消散,露出一胖一瘦的两个家伙。 他侧过头来,双眼依旧是闭合的,跟波顿介绍起对方:“容我向您引荐,这位是我的同伴,波顿,金色盾牌公会的领队。” 伯克特意戴起眼镜,然后冲着波顿挥挥胖手。 克雷特毋又将手掌对准了他,继续说道:“伯克·巴特莱,你肯定听说过,就是诺林首席工程师,雄都第三座城墙。而他身旁应该还有位年轻人,是这位先生的贴身学徒,我们曾在月轮树影见过,这个小伙子泡茶技术一流。” 波顿肃然起敬。 他在池水里挺直了身板。 南疆诸国有很多传奇故事,金色盾牌公会里面,谁都听说过伯克·巴特莱传奇,诺林奠基人,曾经在王朝动荡的岁月里驻守雄都,是一个令无数声名显赫的将军都要绝望的存在。 “哈哈,谬赞咯,年轻人。” 伯克很早就认识了克雷特毋。 他们切巫伦度战役时期就曾经结下过友谊,加上伯克喜欢在各地游历,所以跟吟游诗人共同旅行过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都是奥苏亚大路上声名显赫的存在。 同时,两个人也都脾气古怪,又相互理解,相互知晓对方真正的影响力和才华。 “你喜欢这里吗?” 克雷特毋在水中完全放松了身体。 这片舒适的池子,令他想到了月轮树影的天然温泉,那里被承认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但谁又知道…… 美丽之下,也有令人感伤的故事。 “你说浴场,还是桑顿卡亚。”伯克问。 “有区别吗?” “没有,因为我都很喜欢。”伯克也笑起来。 克雷特毋刚刚进入村庄的时候,其实就察觉到了老朋友的存在,因为很多防御工事,还有建筑间散发出来的独特秘药气味,都有诺林工程师的痕迹。 伯克没有急着交谈,或许别有用意。 克雷特毋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在筵席上跟我打招呼?” “有什么关系,反正总能遇到的。我希望,你能通过自己的感受去了解这座村庄,相信我,跟北境任何一个部落都不相同,它的魅力用语言是无法概括完毕的。” 伯克顿了顿,继续说:“跟肯恩·布维尔相处过了吗?感觉这个家伙怎么样。” “很有意思,我很喜欢这个人。” 克雷特毋想起刚才在篝火旁边的谈话。 伯克又问道:“听说你在创作一首诗歌献给这片土地?那肯定会很美很美吧。” 没想到…… 吟游诗人竟然摇了摇头:“无论我如何提笔,想要挥洒自己的词句,我发现都没办法将自己体验的东西描摹下来。” “创作瓶颈?” “不全是,实际上,今晚筵席上歌唱的姑娘,让我找到了另一种表达的办法。” 克雷特毋如是说道。 …… 肯恩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收到了克雷特毋送来的乐谱。 【曲谱收集:桑顿卡亚之诗】 【品质:a】 【效果:振奋,治愈,唤起内心深处的信念。】 克雷特毋并没有展开天马行空的创作。 他将琼哼唱的残缺冬谣给补充完整,然后按照桑顿卡亚容纳包容的特点,把各种奇怪的信仰,还有臣民朴素的愿望都容纳其中,编写成了一首独一无二的曲谱。 肯恩通过备注,发现这首曲谱的演绎难度非常高。 幸好锡蒂和休姆等几位战旌还在。 他们展开这首曲子,在乌森布的帮助下,众人逐渐将曲调中的音节分解成了战阵能够利用的部分。 然后交给濛,让他带着【狼骑兵】们磨合训练。 渐渐的,这首歌出现了另外的版本,也就是桑顿卡亚军歌,当战士们敲打盾牌,齐声呐喊的时候,就会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心底迸发而出。 0214:孵化 一周之后。 克雷特毋结束了桑顿卡亚的旅行。 他听过了狼骑兵们演绎出来的版本,然后将完整版、足足两沓稿纸的作品交给了肯恩·布维尔。 “这首曲子非常棒,不管是民间传唱,还是交给你们的勇士在战场上表演,都会是绝佳的曲目。” 克雷特毋嘱咐道。 【目前军队领导者有限,并未完全挖掘出军歌的全部力量,等到属下能力提升,或者校场招募更具实力的人才,就能够解锁进阶版本的曲谱。】 肯恩点点头,将这份礼物收入囊中。 【佣兵任务:作曲家】 【进度:已完成】 【描述:帮助倒霉的佣兵,去营救这位重要的人质。】 至此,佣兵任务全部结束,而它所带来的礼物,将会帮助桑顿卡亚长久地发展下去。 【金色盾牌公会好感度提升。】 肯恩也用人格魅力征服了波顿和他的副官。 但朗兹却在私底下认为,这个佣兵在部落里白吃白住,于心难安罢了,要说亏钱的东西,那些所谓的报酬却又迟迟不见踪影。 确实如此…… 尽管波顿再三保证,公会里面会运来一批相当丰厚的报酬。 但连着这么多天过去了,那批物资依旧卡在【永冻高墙】外围,似乎北境局势动荡之后,就连商旅的日常进出都收到了限制。 波顿颜面尽失。 肯恩却没有因此亏待这群客人,所以令佣兵感到更加自责,恨不得亲自去责问那个负责运输的家伙。 克雷特毋最终还是乘上了马车。 在一个风和日丽,灵感绝佳的夕阳下离开了桑顿卡亚。 “先生,您要创作些词句吗?我让脚夫走得慢些,再去给你取点像样的纸笔过来。” 波顿望着永冻瀑布的壮丽景观,还有地平线上令人沉默的夕阳说道。 但克雷特毋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了,窗帘就这样放着,”他深呼吸之后说道,“我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它,我发现,有的时候,你不需要额外的创作,其实保持原样就美得不可方物,我们只需要欣赏就够了。” 波顿点点头。 他没有回答,陪在诗人身边。 车马渐渐离开了坵鸣古道,顺着既定的路线向南行驶。 …… 入夜,桑顿卡亚。 肯恩忙完了军营里面的事情,又去检查过猎队返程后的汇报,径直来到了【祭坛】前面的广场。 随军萨满已经等候多时。 他们一前一后,走上年代久远的石砌阶梯,在耀眼夺目的水晶面前低下头颅。 肯恩并非是要向冬母或者某位旧神祈祷。 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其实是想要看看那几颗供养许久的【苍厝蛇蛋】。 环形坑洞当中,内嵌的空间里面,摆放着数颗石头大小的圆形兽蛋,轻轻摇晃,似乎富有生机的样子。 “它们长得非常好,我算过时间,应该要破壳而出啦。” 随军萨满做事情很稳定。 他从战旌那里获得了【祭坛】的权柄,除了主持大大小小的部落仪式以外,还可以小幅度调动流淌在这片土地里的力量。 桑顿卡亚的野兽坐骑很多。 它们大大小小,性格迥异,又新加入了几头体型庞大的【血瘟巨兽】,按理说应该会很难控制才对…… 但实际上,军营里面的训练过程格外顺利。 野兽暴动或者伤人的事件甚至一次都没有发生过,究其原因,少不了随军萨满的功劳。 黑菈们都知道: 他在进入杜瓦部落的地牢之前,是某个古老部落的驯兽人,而且传承已久,懂得很多荒原里的知识,在兽类和秘术的历史上浸淫多年。 【随军萨满】运用祭坛的力量,每天都在将土地里流淌的魔法融入到野兽们的食物当中,通过全天候的辐射,潜移默化地建立起一种难以割裂的羁绊。 他肩膀上饲养的【魂鸦】羽翼丰满。 小家伙的三颗脑袋都很有精神,漆黑的羽毛能够完美的融入夜色,红宝石般的眼睛,似乎能够摄取人的灵魂。 “长得真漂亮,跟乌森布的那只黎鹰有得一比。” 肯恩说着话,还伸出手去逗弄。 因为他也学习了牲性氏族的知识,本身也对荒原带着某种敬畏之心,所以魂鸦并不排斥战旌的抚摸,算是主人以外,唯一会去亲近的对象。 突然前方传来细碎的声响。 肯恩眯起眼睛看过去,蛇蛋已经透明入纸,大概能够看到一个蜷缩盘曲,逐渐活跃起来的生物。 “啊,真是令人难忘的回忆。” 肯恩拧了拧眉心。 说实话,苍厝蛇洞的经历非常惨烈。 在那个尚未成长起来的阶段,面对一头成年的蜕皮魔物,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了。 “看见这些小东西,我就会想起来,那玩意缠在我的胳膊上,想要绞断我脖子时带给我的窒息感。” 肯恩描述的时候表情很夸张。 随军萨满抬抬眼皮,算是符合,他知道战旌现在肯定不会害怕小东西了。 肯恩突然有了疑惑。 当初他落入洞穴的时候,明明那些蛇蛋已经陆续开始破壳了,为什么带回桑顿卡亚这么久,这几枚却还没孵化成功。 “因为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随军萨满解释道。 魔物孵化所需要的能量往往很难靠着蛋壳来支撑,苍厝蛇蜕皮之后驻守在洞穴里面,除了保护后代,其实也是为了给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 举个耳熟能详的例子。 龙蛋是奥苏亚大陆上最珍贵的兽蛋,它们如果没有在地质活跃的地方久居,就很难孵化成功。 常年喷发的火山。 万年结冰的深谷。 毒物纵横的泥沼。 …… 龙蛋需要汲取大陆最深处的力量才能孵化,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支撑,很容易就会陷入沉寂,然后被人类截取,带回文明的聚居地开展研究。 这种现象很常见,甚至会有专门的高额悬赏任务。 但是在目前的奥苏亚大陆上,截取到的龙蛋基本都是些混血亚种,或者血脉非常稀薄的交叉后辈。 回到桑顿卡亚的夜晚。 肯恩带回来的蛇蛋失去了魔物的力量供应,所以只能在祭坛魔法的荡涤当中慢慢温养,补偿旅途运输的消耗。 “好啊,全都苏醒了。” 随军萨满高兴地鼓掌,然后挥舞魔杖,将悬浮的巨石挪得更远些。 0215:翰 “我有点紧张了,拜托,别搞砸。” 肯恩话音刚落,祭坛暗格里就陆续传来破壳声。 随军萨满使出自己仅有的魔法掌控力,集中力量汇聚成流光,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有东西破壳而出。 “我很抱歉,战旌。” 他指向角落当中的那枚蛇蛋。 它曾经活跃过,也在魔法的感召下蠢蠢欲动,但很遗憾的是,在最后一段成长中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孵化:苍厝蛇x5】 肯恩没有责怪。 部落目前孵化兽蛋的条件实在太差,只能依靠祭坛汇聚力量来温养,能够活下来五只已经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小蛇谨慎地探索四周,然后盘踞起来。 因为汲取能量不同,所以这些小家伙的模样也略有变化。 它们通体灰白,有点像日落后房檐积雪的颜色,脑袋看起来略宽,六只睁开的眼睛,两只闭上的眼睛,小家伙出生就有胳膊粗细,腮翼和鬃毛还不是很明显。 苍厝蛇开始围绕随军萨满盘旋。 祭坛溢出许多流光,浮石每旋转一圈,幼蛇表面的黏液就会干燥一些,脑袋支撑着立起,眼神冷漠但不嗜血,能感觉到某种隐藏在血脉里的猎手气息。 【契约:苍厝蛇(幼)】 【等级:d】 肯恩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他收获了自己的第二类契约魔物,或许是蛇类尚且幼小的原因,他没有解锁对应的兽灵。 “战旌,耐心些,血脉纯粹的苍厝蛇也挺珍贵。” 随军萨满说,只要部落慢慢投资,等到它们成长起来,再经历几次蜕皮的话,能够成为部落一大战斗力。 “希望荒原能够给它们成长的时间。” 肯恩插着胳膊说道。 随军萨满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继续说:“蛇类魔物的培养,需要专业人才,或者找那种魔物幼崽供应商,买一些专门的药剂和食物,这能帮助幼蛇成长。” 他顿了顿,将后半句补充完整: “如果您并不喜欢的话,可以直接把幼蛇卖给佣兵或者商贩。” “你认真的吗?” 肯恩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随军萨满,但对方只是耸了耸肩膀。 【魔物幼崽交易很常见,北境佣兵喜欢捕获收藏些珍贵有用的宠物,或者是依赖它们特殊的技能和超群的战斗力。】 肯恩摆摆手,说道:“我当然有耐心等它长大,而且这个时间可能会比我们想象中要短暂。” “您有什么机遇?”随军萨满问。 肯恩回答道:“乌森布说,羊齿部落的盟友当中,有位身负蟒灵的战旌,如果交涉顺利的话,我们就能得到专业的驯蛇知识,甚至能够拉拢到可靠的同伴。” 随军萨满点点头,似乎也很期待的样子。 第二天中午,阳光没有舒舒服服地照下来,荒原凝聚的风暴已经迫在眉睫,阴云积压,阴风阵阵,就连最近飘荡的雪花都是灰扑扑死气沉沉的模样。 【贸易:路线开拓】 【成功概率:74%】 巡逻骑手正在警戒。 他是桑顿卡亚招募的新兵,今天头一次轮岗,负责村庄前面的主干道还有商站的秩序。 哐啷,哐啷。 远处传来驼兽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货框碰撞的剧烈声响,从甩动缰绳的频率和木架颤抖的节奏来看。 驾驶者真暴躁。 新兵想着。 他看见三架货车正疾驰而来,目的明确,冲过桑顿卡亚的村前道路。 骑兵们摆好拦马,将来者拦在【商站】前面。 “遵守规矩,桑顿卡亚只欢迎朋友,如果如莽行事的话,我们会……” 他挺起胸膛,在狼背上学着老兵的模样高声警告。 脚夫却发出了笑声。 “哪来的小屁孩,你有什么毛病吗?” 长毛族小个子翻下驾驶位,甩动皮衣,朝着桑顿卡亚正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商站周围还有很多佣兵和走私者。 新兵觉得自己被看了热闹,便恼羞成怒地指着狼肚高的脚夫警告道:“说话注意些,我们欢迎朋友,你……” “小鬼,大爷叫翰,翰奇兄弟的翰,荒原趟脚夫商会的老板!” 他蹿上狼背,揪着新兵胸前的皮甲,瞪着眼发出尖锐且粗鄙的咆哮声:“睁大你的眼睛瞧瞧,这可是桑顿卡亚的徽记,大爷我帮你们战旌跑了趟南边,回来还要被你指手画脚?这笔工钱得另算才行!” 新兵愣愣地看着他,甚至忘记了反抗。 翰这才意识到面前的娃娃很稚嫩,于是松开了他的衣领,露出骄傲的表情:“你是刚来的?黑菈认识么。” 新兵点点头。 翰奇嚣张至极地跳下狼背,扯扯披风,像使唤跑腿的一样将肯恩配给他的保镖叫了出来。 两名身穿皮甲,面容沧桑的士兵骑马上前。 他们露出胳膊上的【奴役纹章】,亮明自己战旌亲卫队的身份。 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动静的奎玛匆匆赶到。 他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翰奇兄弟俩的货车,也就猜到了商站前面闹的小误会。 奎玛挥手跟两位兄弟打招呼,又从暴躁的翰手中将新兵解救出来。 “旅途顺利吗?”他问。 “哼,大爷我可是专业人士。”翰抹了把脸颊,“但我现在饿极啦,得饱餐一顿才有力气讲故事。” 他走到主车侧面捶打窗口。 货箱往下沉了一截,待到里面的人走出来以后,又迅速弹回去。 奎玛叉着腰说道:“好久不见,奇。” 巨裔含蓄地笑了笑,憨态可掬的样子。 他安安静静地跟在矮小的兄弟身后,一起走进了村庄大门。 村庄劳工们带来了新鲜饲料,短咆兽畅快地咀嚼起来,似乎格外享受的样子。 翰摘掉帽子,挠了挠皮衣内侧。 奎玛注意到了他左顾右盼的脑袋,开口说道:“每次回来都要大变样对吧,战旌是个发展天才。” “哼,我挑合作伙伴的眼光从来没有差过。” 翰走得很嚣张,嘴巴从来没有令人开心过。 桑顿卡亚外围驻扎的帐篷款式很独特,那是山纹部落和羊齿部落的临时营地。 正巧,锡蒂正踩着木箱清点,瞥见了奎玛之后抬手打招呼。 翰却当即停下脚步,圆瞪的眼睛里满是泡泡:“老天爷,快给我一巴掌,这性感火辣的妮子,是从哪儿来的?” 0216:注意事项 肯恩将部落交易清单交给身旁的麦格。 “我很感谢你能替我处理这些麻烦,说实在的,除了诺林的客人们以外,恐怕桑顿卡亚谁都没有脑子替我算清账目。” 他很诚恳地说道。 麦格也没有含糊,她们虽然是客人,但始终是在接受肯恩的帮助。 大家一起经历过如此印象深刻的战役,恐怕没有理由会拒绝这种请求,再说了,伯克和麦格,其实都对这座村庄投入了感情,也亲眼见证了它坚强地挺过考验,并且飞速地在发展。 “我们去主楼,顺路吗?” “荣幸至极,肯恩先生,我就顺便去找娜娜吧。” 麦格露出微笑,将清单夹进了随身的账册里面。 肯恩走进了桑顿卡亚的街道,两个人聊了聊最近的贸易订单和流民数量,然后在【主楼】面前看到了暗自偷笑的奎玛。 “听说翰奇兄弟回来了?”肯恩问。 麦格站在他身后。 这位学者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了长毛族那张猥琐至极的脸。 “哦,咳咳,是的战旌,麦格女士。”奎玛尽量保持严肃,“但我必须要跟您说,刚才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他狂笑的神经随时都要绷不住的样子。 肯恩说:“我刚才见过返回的黑菈,他们汇报了路途中的情况,也把村庄门口事情跟我聊了聊,都是小问题。” “哦不,战旌,我说的误会发生在那之后。” 奎玛终究是没有忍住。 他用手捂住了嘴巴,尽量让自己通过颤抖消化掉脑子里的笑意。 肯恩瞥了眼主楼。 然后他凑近去,挑挑眉,示意对方直说。 奎玛深呼吸了好几次,用只有三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小声嘀咕:“翰路过外围营地的时候,看到了锡蒂战旌,这家伙竟然想要搭讪对方,而且用很粗鲁老土的搭讪方式。” “天呐。” 麦格瞬间叫起来,用手挡住大张的嘴巴。 肯恩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声,鼓起了腮帮子,然后笑着说:“然后他真去了?” 麦格显然更加急切。 她推开肯恩,抓着奎玛就问道:“你没有阻拦吧!” 奎玛摊开手臂,摇了摇头,似乎一切都是翰自找的。 麦格瞬间就咬紧了牙关,像是隔空啃了谁一口。 “好!这太棒了!” 她握着拳头,原地蹦跶了好几圈,嘴里念念有词,从表情到语气来看,有一种大仇得报,格外畅快的感觉。 “所以,你要跟我进去看看嘛?” 肯恩退开栅栏,挥退站岗的士兵,让出空间供麦格通行。 但女学者却婉言拒绝,似乎并不想再靠近那个讨厌的家伙,她昂着脑袋,连席琳娜也没有找,就转身向村庄深处走去了。 肯恩和奎玛交换眼神。 他俩收起笑意,带着严肃的表情走了进去。 客厅深处,壁炉散发着暖融融的热浪,地毯也是光洁崭新,显示出温馨且气派的模样。 一个身材傲笑,伤痕累累的长毛族小个子正四仰八叉地瘫在中间。 “嗷,哟哟,疼死大爷了。” 他发出惨烈的呻吟,任由巨裔的手掌在身上揉按,还反复抱怨道:“嘶,轻点儿,把我弄残废以后谁来养活你!” “两位好,许久不见。” 肯恩坐在了翰的对面,用疑惑地目光询问:“抱歉,我属下没有保护好你么,看起来,这场旅途格外凶险?” 翰被目光拷问着,瑟缩了一下。 他摆摆手,示意旅途格外顺利,又吹捧了一下荒原趟脚夫商会的业务能力,决口不提自己泡妞失败被胖揍的故事。 肯恩保持严肃地听着。 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对方不满尘土的皮制外套上面,微微侧头,又瞥见了远处地面上被蹬掉的靴子。 【它在逃跑中被丢弃,从距离来看,被追杀的家伙肯定很狼狈。】 “噗嗤,咳咳咳。” 肯恩让备注戳到了笑点,赶忙用手挡住嘴巴,试图掩盖自己真实的笑意。 翰瞬间发出了哀叹声。 总的来说,这趟旅途稳赚不亏。 翰虽然嘴巴毒辣,但办事能力确实值得褒奖,他带着桑顿卡亚为数不多的几箱货物,沿着诸国商道南下,途径好几座贸易繁荣的【营地】。 “南疆移民和北境土著一起生活。” 翰奇介绍起好几处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说自己通过生意手段,让那些货物流入了当地几个人脉庞大的倾销商手中。 “量小,有特色,市场充裕,谁都喜欢这种买卖,不是吗?” 蛇头很满意,路线趟起来就很顺利。 翰奇兄弟在办事上非常愿意下苦功夫,就连返程的两位黑菈,也没在这方面吝啬自己的褒奖。 贸易路线正式开通。 桑顿卡亚的渔获和其他物资,接下来都能够顺着这条路抵达【永冻高墙】。 翰奇兄弟的旅程就到那里。 “如果想要继续南下,就要进入诸国商道,在官方商会的眼皮子地下做买卖,否则,只能算是走私者。” 翰很熟练地讲解起其中的区别。 “当然,我联系了老朋友,能够帮我们把东西带出去,走私者当然也有好处,我们不管经过哪个王国的边境,都不需要缴纳税款,但同时,路途当中所有的凶险都得自己承担。” 肯恩顺着他的思路考虑了很久,觉得这个关系以后会用得到。 “我问个事情。” 肯恩打断了翰的介绍。 他眼中的疑惑变成了担忧,然后看向了翰,问道:“你抵达了永冻高墙对吗?” “是的,先生,这趟旅途可是把我给辛苦坏咯。” 翰得意洋洋地炫耀起来。 肯恩又继续说道:“漆冰使徒大规模迁移,南疆诸国的军队似乎也活动频繁……” “是啊,”翰打断他的话。“永冻高墙附近现在可是乱了套,很多势力都在插手,恐怕只有等猎季开始,红枫高墙的盛事结束,那些牛逼轰轰的战旌们腾出手来整治,北境的贸易氛围才会更加友善些。” 肯恩点点头,不置可否的样子。 他更关注另外的一件事:“我想知道,你从那么杂乱的地方回来,有没有注意低调行事?” 翰眼中的疑惑凝聚不散:“您的意思是?” 肯恩叹了口气,说:“你可能把别人的眼睛给带回了部落里。” 0217:暗探 翰奇兄弟刚回来不到半天,桑顿卡亚骑兵就加强了对流民和旅者的盘查。 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肯恩甚至用备注亲自去村口旁观,又对最近加入部落的流民进行了一次亲切地问候,同样没有排查出可疑人员。 他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 因为备注也不是绝对正确,曾经有个【郫斯顿克】商队领袖,用精湛的演技和奇怪的手段瞒过了备注信息。 他在掌心凝固出一颗冰晶,棱角粗犷,带着雾气漂浮旋转。 这是席琳娜交给他的技巧,利用魔法现象来理解荒原,或许能从多变的气候中摸索到一点规律。 肯恩捏碎冰晶,走进了桑顿卡亚的冬屋。 他想要再多排查点人,走过几间屋子以后,狂风就掀起了街道上堆积的杂物,那些晾晒的衣物和惊叫追逐的人群擦肩而过。 【风暴来了。】 最开始是乌云密布,紧接着是松针般尖锐刺痛的冻雨。 雷霆裹挟在云层中间,酝酿着令人肝颤的吐息,狂风像是随时要掀开屋顶似的,将整座部落吹得哐啷作响。 岗哨依旧坚挺。 肯恩派人去接收路上无家可归的旅者,毕竟在这种严酷的气候之下,恐怕普通人是没办法在荒原野外过夜的。 他站在坚固的主楼当中,望着外面乱箭齐发般的雨幕。 思绪似乎回到了从奥苏亚大陆苏醒的夜晚,温暖的地笼和悲伤的村庄少女。 “您吃点东西吧。” 琼在桌面上摆好食物。 锡蒂和休姆他们在部落外的营帐里呆着,猛犸皮的帐篷,能够经受住天气的考验,而且战旌必须跟自己的同胞们呆在一起。 就像肯恩现在做的一样。 他必须呆在部落里,顶着暴雨去抢修那些被破坏的设施,给焦虑难安的臣民带去勇气。 “琼,今晚去找麦格,你俩跟席琳娜呆在一起好吗?” 肯恩望着窗外怔怔出声。 他说话的时候只是偏了偏头,并没有转过来,脚底被从盔甲中淌出来的积水浸润。 “我明白,您别担心。” 琼转身合上门。 靠在墙边的奎玛阔步跟上,负责将其送到席琳娜的庇护范围之内。 “您在担心些什么?”濛从阴影里走出。 他穿着轻甲,手持战刀,似乎随时准备将某个居心叵测的家伙给开膛破肚,麾下的狼骑手也是整装待发,防止部落里发生些突发状况。 “部落里绝对有鬼,我不相信表面上的东西。” 肯恩说道。 “加强巡逻,我们不是要打仗,我们是要找东西,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明白吗?” 话音未落。 他便朝着头顶的天空看过去。 滚滚雷霆照亮云雾,荒原积蓄的魔法力量实在太过庞大,换季风暴竟然能够覆盖整片帕洛图斯比。 【奇观:风龙卷】 夜幕,最黑暗的云层,一道白光割裂了天空。 紧接着,无数雷霆像是破碎的冰面,开始向大地上延伸出闪电的触角,噼里啪啦,而在白光的最中央竟然出现了旋涡。 浓雾云层,慢慢凸出。 狂风和雷霆就像是扔进火堆的燃料,包围着龙卷,保护它慢慢成长到谁都敬畏的规模。 风龙卷降临在【坵鸣古道】和【苏盆络谷地】中央的平原上。 它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改变着周围土地的样貌,就连浅层尸体都被怪力挖掘出来,抛到天空,不断加深龙卷的颜色。 雷霆伴生,雨丝如刀。 风龙卷周围又延伸出几只小的龙卷,最近的一个竟然就出现在桑顿卡亚的冰原之上。 肯恩觉察到气候变化以后,就紧急召回了捕鱼者们。 当他看到那毁天灭地的自然伟力,感到无比的庆幸,如果部落当中有人因为自己的决议丧命,那以后每条鱼都会成为背负在身上的血债。 龙卷裹着冰霜,细小的渣子撒在冬屋顶端。 肯恩在雷霆照亮的夜色里抬头阳光,脸上被水珠打得生疼,但他还是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人要怎么生存在这种气候当中呢?” 他思考着,然后拉低斗篷,朝着破损的兽棚走去。 …… 深夜,狂风最急的时候。 一支全副武装的斥候在桑顿卡亚主楼周围出现,可是没有卫兵注意到,阴影当中不断穿插着活人,正在用脚步丈量村庄的每寸土地,通过记忆来带走所有的情报细节。 浴场后方,斥候领袖出现在这里。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狂风当中,视线丝毫没有收到影响,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连雨水都穿过了这个人的身躯,像是一抹从世界上淡去的颜色。 【奇怪的暗探】 【身份:夜行猫】 斥候领袖从黏滑的斗篷里掏出道具,施展着专用的标记魔法,如果顺利的话,这里将成为一个召唤点,能够从很远的地方唤来魔物,将整个村庄闹得鸡犬不宁。 他没有注意到,有东西慢慢靠近自己。 肯恩的手紧扣住斥候的嘴巴。 那人猛然惊醒,双眼大睁,发出短促的闷呵之后,掏出匕首朝着脸上划去,但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掌心,沾血的武器也掉进了瓢泼的雨幕当中。 “晚上好,这位陌生的混球。” 肯恩用膝盖按住了他的脊背,然后将其双手反绑,“我很想知道你们留下来的道具都准备做些什么,嗯?” 斥候眼中的惊恐变成了怀疑。 奎玛从角落里走出来,将【肃修】对准了角落的影子。 闪电当中传来非常模糊的惨叫,紧接着就有人倒在了雨水当中,但奎玛按照战旌的命令手下留情,只是射穿了对方的大腿。 斥候领袖被战斧压着脖子,似乎没有放弃幻想。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同伴,对吧?”肯恩说,“你觉得,我为什么亲手过来逮你,因为那些小偷已经全都被控制,明白了? 斥候眼中闪烁着怀疑。 肯恩慢慢地松开了手,然后一条兽筋猛地弹起,尾端磨得锋锐的刀片切开雨幕,划过了他的脖颈。 “不死心。” 斥候领袖这招偷袭很老道。 他拼死转过身来继续反抗,通常这个时候,自己身后的敌人早已鲜血淋漓,或者惊慌失措…… 0218:霍叟的眼线 斥候领袖才刚刚转过身。 天边乍现的闪电就点亮了整个桑顿卡亚,建筑之间被镀上一层银白。 他下意识顿住,眼角传来了刺痛。 肯恩就站在雨幕当中,挡住了他面前所有的光芒,雨水和狂风没有让这个男人移动分毫,刚才精巧危险的机关也没有任何效果。 斥候领袖肌肉僵硬,但现在却连一丝动作都不敢乱来。 闪电变成了间接性的光源,随着白色的线条不断出现在天空当中,周围所有的景象也被照亮的一清二楚。 肯恩手里捏着刀片,就稳稳地挡在前方,刃口已经陷入了斥候脸上的皮肤。 如果对方刚才继续向前行刺,就会死在自己的暗器之下。 斥候的血液流淌而出,但所有的液体在此时都是冰冷的,瓢泼的雨幕开始模糊视线,血水被不断冲刷。 他终于感觉到任人宰割的恐惧。 他多希望,此时耳边的雷霆再密集些,视线再模糊一点,然后自己从睡梦当中醒来,今夜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再发生过。 唰! 又是一道闪电。 “乖,陌生人,我有很多疑惑,但我抓的俘虏很多,不是非要问你才行,明白吗?” 肯恩将刀片从伤口中拔出。 斥候噤若寒蝉,没有再轻举妄动,紧接着,他感觉到对方竟然用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拇指就按在伤口上。 “看着我。” 肯恩命令道。 斥候眨眨眼睛,将雨水从瞳孔周围挤出去,但是天边炸开的雷霆几乎要击碎耳膜,这个人随之瑟缩了一下。 眼角的伤口轻微愈合。 肯恩不能让这家伙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刀口离致命部位太近,他只能被迫使用经验值来补救。 但他刚刚治好,又突然想到,如果对方是个嘴硬的家伙,那是否可以直接干掉呢? 这种念头出现之后,愤怒就无法遏制地开始涌动。 斥候觉察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恐惧随之奔涌,雨水令人失温,频繁交错的闪电却不断令其保持清醒。 他看见: 肯恩半边身子被点亮,全副武装,眼神锐利,像是一座树立在部落广场中的丰碑。 但他的另外半边身子,处在背光处,遭到黑暗的吞噬。 肯恩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那种感觉,不是在拿捏猎物,而是一种纯粹的愤怒,任何人在这种目光当中都会心虚。 “我很生气,你的这次拜访。” 肯恩的威严在风暴里持续膨胀,他捏着斥候的脖子,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用一个敌人的死亡来发泄心中的愤恨。 奎玛没有多言。 他安静地注视着一切,如果旁边那个被射穿大腿的家伙有任何意见的话,他将毫不犹豫地令对方闭嘴。 “无意冒犯,我能解释一切,或者挽回些什么。” 斥候在闪电的光芒中双脚离地。 他眼球充血,窒息感导致他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但眼中丝毫没有了刚才的锐利,这种突如其来的全军覆没,击碎了这位领袖的骄傲感。 噗通。 肯恩将对方丢在地上。 奎玛移动【肃修】,本想做些防范。 但对方只是颓丧地坐在雨水中。 奎玛知道,这家伙的心智已经被摧毁了,短时间内的情绪起伏令这个经验老道的战士防线崩溃。 他悄悄咽下口水,然后瞥了眼肯恩。 战旌最突出的本事有好几点,超凡卓绝的眼光,令人神往的领导魅力,身先士卒的担当。 这些都是在盟友的前提下。 如果对方是敌人的话,战旌坚韧的意志,纯粹的目标性,惊艳的成长速度都会让敌人后悔。 但最恐怖的是…… 战旌拿捏别人心理的本事实在太强。 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某些习惯性或者本能的动作,都会在不经意间摧毁别人的心智。 奎玛对肯恩是绝对忠诚的。 但在某些时候,心中的敬畏会更加强烈一些。 …… 深夜,桑顿卡亚主楼。 肯恩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旁边的人也不敢随意开腔,就连拎着两个杂碎走进来的【朗兹】,看见这个阵仗,都闭上了嘴巴。 战旌生气的时候,谁都是噤若寒蝉的。 肯恩坐在中央的位置上,脑子里开始构思——要不要在桑顿卡亚修建地牢,但这种情况并不会频繁发生,如果在部落初期的和睦氛围中修建一些纪律性的东西,会不会影响到部落里的氛围? 他不断在权衡利弊。 但在周围人看来,战旌今夜愤怒到了极点。 奎玛和濛先后返回,紧接着是朗兹,还有锡蒂和托弥欧,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今夜造访的斥候,所有人都带着伤口。 其中最严重的甚至昏死了过去。 肯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然后看向旁边自己捕捉到的领袖。 这位斥候是个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的老将,取得过无数次惊险的情报,也成功在敌人的心脏部位留下过致命的陷阱。 虽然他的名字一直被原来的部落雪藏,导致这个传说还没有在荒原上传播出去,但在【霍叟】的部落当中,除去那些天赋异禀的家伙之外,只有这个老将的威望是最高的。 这也是为什么…… 他拥有独立带队的权限,甚至能够在没有【霍叟】同意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带队前来勘察【桑顿卡亚】,并且很不礼貌地溜下来秘术召唤用的法阵。 斥候团队的其他成员也都在这里。 等待桑顿卡亚的领导者给出最后的审判结果。 “你知道吗?” 肯恩刚刚开口,房间里所有都人都挺直了脊背,就连锡蒂和休姆都从长久的发呆当中惊醒过来。 肯恩继续说道:“你今天的行为,在北境《旧约》当中属于是宣战,如果你的部落领袖没有意见的话,我们双方的关系将正式进入冰点。” 他看向下面所有的俘虏。 “而你们,将会用生命为今天晚上的事情负责。” 锡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肯恩·布维尔,她印象当中的年轻人永远是潇洒沉稳且慷慨善良的。 但她似乎低估了…… 桑顿卡亚部落在肯恩心目当中的地位。 如果净土遭到入侵,谁都不会原谅敌人,底线能够让一个人的行为跟平常有所出入…… 0219:谈判 暗探的心像是沉进了风龙卷当中。 他脖颈上还留着指印,有些上不来气,喘不匀呼吸。 这座房间覆盖了很多精妙的法阵,秘术很难施展,他虽然能够挣脱束缚,可肉搏突围的话,其他人还好说…… 但在肯恩的眼皮底下,这家伙深知自己毫无胜算。 “我私自做决定,跟部落无关。” 暗探最终选择了妥协。 他的属下全被挟持,自己只能通过交涉来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锡蒂在旁边松了口气。 她能够认出对方斗篷和鱼肠服的款式,虽然不太确定,但这伙人的背景恐怕很强。 锡蒂最担心的,就是对方开口死犟。 她能感觉到肯恩的愤怒,如果毫无回旋余地的话,肯恩绝对会比任何人都要果决,他甚至可能会毁尸灭迹。 “你从哪儿来?” 肯恩分腿坐在房间中央,肘部撑着膝盖,双手交叠于脸前,战斧放在脚边随时能够抽起挥动的位置。 “詹泽雷斯。” 暗探鼓起胸膛,用沉稳地语气介绍了出生。 锡蒂和休姆对视一眼,庆幸肯恩没有果断动刀,但两位部落战旌的表情都显得各位凝重。 随军萨满的呼吸变得很沉重。 房间里所有的人几乎都小幅度地挪动了脚步。 肯恩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看来这批斥候来头不小,接下来的谈判要更加谨慎才行。 【常识:詹泽雷斯】 【描述:北境最古老的部落之一,常年裹挟于红枫高地的冲突,其战旌名为‘霍叟’,在如今帕洛图斯比的传闻当中,据说是唯一能够跟‘弗伦冈铎’抗衡的男人,双方亦是死敌关系。】 “面对我。” 肯恩命令道。 俯身的暗探昂起头颅,周围人的反应都是正常的,霍叟名声在外,能够威慑整个北境。 但他感到很棘手,因为肯恩眼中并没有丝毫怯懦。 肯恩语气平静地问:“身份,理由,前因后果。” 他伸手去握住【晨昏】的柄端,然后盯着跪在他面前的斥候领袖,似乎对方如果回答得不尽如人意的话,冲突就无可避免。 “我是詹泽雷斯部落,羽支斥候的领队,丹。” 暗探的声音成熟沙哑,音调并不高,但在针落可闻的主楼正厅当中,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内容。 “继续。” 肯恩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奉命前往永冻高墙,办一点事情,返程途中遇见了奇怪的车队,原本以为是趟黑市的新人,但却带着部落徽记。” 丹将事件始末娓娓道来。 他是斥候分队长,虽然职级不高,但是经验老道,部落里资历颇深,也能有带队资格和基本话语权。 丹本着职业习惯前去探查,却在跟踪当中听到了意外的东西。 桑顿卡亚。 新崛起的部落,不仅挡住了图斩瓦,甚至还加入部落联军,想要和一支汇聚起来的漆冰使徒军队正面抗衡。 詹泽雷斯有很多斥候。 丹一直在奉命调查【图斩瓦】离开高墙的真相,但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传来了漆冰使徒战败的消息。 他便开始尾随翰奇兄弟。 随着时间推移,杜瓦部落百物架的黑市又开始传出新闻,顺着之前的线索,很多东西就串联了起来。 弱小无名的桑顿卡亚部落。 马伦古工坊锻造武器。 漆冰使徒进攻。 图斩瓦殒命。 …… 最近一个月,丹已经听过太多传闻,斥候职业的敏锐令他心生疑惑。 部落现在忙于红枫高地的遗迹开放,还有即将到来的猎季争夺,詹泽雷斯所有的斥候几乎都被派往了【帕洛图斯比】的西边和北边。 现在…… 能够探查情报的斥候,只有丹所在的【羽支】分队。 所以他尾随翰奇兄弟,躲进山道当中,来到桑顿卡亚部落,这群人经验老道,没有急着靠近部落,始终在侦查附近的明暗岗哨。 直到换季风暴降临,这群人才趁乱摸进来。 丹数月前去往【永冻高墙】的时候,曾经路过【坵鸣古道】,他望着崭新的城墙和热闹的村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致敬,年轻的领导者,你的创造力令我感到畏惧。” 丹望着肯恩如是说道。 他额角湿润,不清楚是发丝间渗出的雨滴,还是紧张流下的汗水。 詹泽雷斯是北境最古老的部落之一,霍叟这个人比较传统,在经历过南疆好几个王国的欺骗以后,已经不再对南疆面孔产生信任。 “如果战旌知道,启温遗孤被你领导着,肯定会再加派人手过来调查,我……所以我擅作主张,留下了秘术法阵。” 丹很诚恳。 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输得如此彻底,便心有不甘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就当死个明白。” 肯恩从座位上站起来。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有人都被安排了尾巴。” 风暴降临之初,桑顿卡亚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肯恩很快意识到,如果有其他势力的眼睛在等在机会,那现在就是摸进村庄最好的时机。 他展开灰色视界蹲守,用明面上的哨岗迷惑敌人,然后亲自率领黑菈,又拜托锡蒂和休姆一起藏在桑顿卡亚各处。 哗—— 丹听见尖锐的金属在石头上刮过的动静。 他还没想明白对方语言中藏着的信息,就感觉到眼前一片昏暗,刚才还在说话的领导者已经拿起了战斧。 肯恩居高临下,盯着入侵者说道: “首先,你的行为是宣战,其次,你自己也说了,死得明白些,那必然是做好了准备。” 他举起【晨昏】,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高擎战斧。 “请稍等,别,我来自詹泽雷斯!” 丹的眼睛瞪得滚圆,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对战旌的名讳毫无畏惧,竟然还要鱼死网破! “显然是个误会,我们能谈,至少别做得如此极端,别……” 他开始语无伦次。 肯恩却露出轻蔑的笑容,似乎在嘲讽敌人的怯懦。 “你可以杀了我!” 丹试图挣脱,拼命地咆哮起来。 肯恩盯着他说:“我就是在做这件事情。” “你……您必须听我说,这件事对桑顿卡亚很重要,”丹昂着脖子,希望用勇敢来换取最后的发言机会。 0220:魔法使 肯恩举着战斧,眼神冰冷,却迟迟没有落下。 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就是遗言,但他还是露出脖颈,试图喘匀呼吸,然后说道: “您得考虑羊齿和山纹,两个部落的安危!” 他喊完之后闭紧了眼,心想死定了。 砰,咔嚓。 “唔——” 丹痛哼着倒在地上,周围被按住的斥候们纷纷想要上前。 肯恩用战斧打断了暗探领袖的胳膊,然后走上前,用影子罩住对方,他眼中冰冷的杀意丝毫没有淡退。 锡蒂和休姆都捏了把汗。 丹失去了左臂的感觉,肋骨和膝盖传来剧痛,嘴角绷在一起,却强撑着立起来。 “我很愚蠢,做出了违背《北境旧约》的战争决定。” 他喘息着说道:“您可以杀了我,但必须放我的兄弟们回去,詹泽雷斯可以更换一个差劲的指挥官,但绝对无法容忍一支斥候编队全军覆没。” 丹再次露出脖颈,眼神决绝却不再卑微。“霍叟战旌如果要碾碎你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 肯恩眼角抽搐了一下,再次握紧了战斧。 “他说的是对的,”锡蒂开口说道,她的声音急切紧张。“霍叟在红枫高地的驻军数量超过五千。” 丹和肯恩对视。 “我知道你不害怕,”他说,“但这件事情错在我,所以我可以死,但我不想因此挑起毁灭羊齿部落和山纹部落。” 丹是经验丰富的斥候。 北境很多部落的徽记和战旌模样都牢记于心,休姆身上的鳞状【霜语者】纹身很好辨认,锡蒂的模样则是在火焰的余光中回忆起来的。 霍叟很传统,也很重情义。 他之前只是没有关注,如果斥候编队覆灭的话,他很容易就能查到桑顿卡亚,紧接着迁怒锡蒂组建的联盟。 “我最后再说一次,我可以用生命为自己的莽撞负责,但别扩大事件好吗?” 丹眼中没有犹豫。 肯恩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但他将战斧收了起来,伸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仅仅两个呼吸的功夫,那只瘫软的胳膊就重新能够活动了。 “真神奇……哦,冒犯,您是同意了吗?” 丹急切地问道。 肯恩刚要开口回答,整个主楼就笼罩在了白光当中。 一道硕大的闪电几乎贯穿了桑顿卡亚的上空,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声让所有人都捂住耳朵。 房间里卷入狂风,所有的火盆都瞬间熄灭了。 “怎,怎么回事儿?” 休姆惊恐地问道,他感觉雨水都泼在了脸上,所有人都被吹得手脚发冷,甚至要扶着墙壁才能站定。 肯恩在转瞬即逝的光亮当中看见: 丹先是惊讶,随后露出恍然,紧接着是庆幸,那种急切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能够帮助他们脱困。 【危机降临,你决定抓住仅有的筹码。】 肯恩二话不说,抬起膝盖往丹的胸口撞去,然后擒住对方,带着满腔的愤怒向外面走去…… 桑顿卡亚,边缘冬屋。 伯克在摘掉眼镜,拿在手中细细擦拭,窗边惊掠而过的闪电似乎没有令他感到意外。 学徒瑟瑟发抖,不断传来喊叫声。 伯克却静静地坐在原位,表情不复往日的淡然,反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冷漠。 隔壁房间,麦格轻轻拍打着琼的后背。 两个人都担忧地望向房间的另一端。 壁炉中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席琳娜】瞬间失去表情,她迅速合起书本,然后望向窗外。 “战旌会不会有事请?” 琼惊慌难安,试探性地问道。 “带着别动,千万别离开,明白吗?”席琳娜头也不回,“做好离开的准备,娜娜,如果有意外,就带着琼去隔壁找你的老师,他能够保证你活着抵达红枫高地。” 没等两人追问细节,房门就被打开。 瓢泼的雨幕和狂风涌了进来,所有的家具和毛皮都被吹得一塌糊涂,但是很快,房门被关闭,周围又平静下来。 席琳娜已经离开。 琼和麦格只能互相安慰,祈祷今夜能够平安度过。 …… 肯恩顶着风暴,压着丹走出来。 锡蒂和休姆以及其他人紧随其后,颇为狼狈地随肯恩出来站定。 众人发出惊恐地叫声。 天空已经完全变成了浓汤,翻滚的阴云压得很低,似乎可以用弓箭射上云层。 闪电胡乱地落在四周,甚至击中某个冬屋的顶部,燃起火焰之后又迅速扑灭,击断的残骸被狂风卷上了天空,眨眼间就飞到了围墙外面。 肯恩脑袋紧绷。 他是周围人中最先看清情况的一个。 原本盘踞在桑顿卡亚后方冰面上的龙卷分支,此时已经降移动到了部落周围,就连低矮的云层,还有交错的闪电也都被带了过来。 风暴正中央的高空当中,竟然漂浮着一个人。 【敌对:高傲的魔法使】 【威胁:s】 肯恩从来没有见过备注给出这种评价,但也可能是因为没有跟席琳娜闹掰,那位远古魔法的使用者,或许能够给肯恩同等的威胁。 正在想着,旁边的风云似乎平静了不少。 肯恩头顶上出现裂缝,岚雾空间将暴风和骤雨全都吞进去,留下了一片能够供人站立的空地。 “揭惘者,席琳娜,你在这里?” 天空中传来一声雄浑的男音。 紧接着,那个悬浮的魔法使缓缓落地,他面色冰冷,披着一件极其珍贵罕见的兽袍,左手握着微缩的闪电高高举起。 他的右手则凝聚着一个小龙卷,将周围的雨幕凝聚成旋涡。 席琳娜出现在主楼的房顶上,端庄地坐姿,却没有开口回答,甚至都没有主动去看下方的人群一眼。 肯恩心中凉了半截。 他确实能够理解席琳娜的立场。 揭惘者不能够随意干预战争,图斩瓦事件是因为有灵怪和诅咒在影响平衡,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她没有出手的话…… 就只能说明,对面这个恐怖的魔法使来自【詹泽雷斯】。 他是霍叟的部下,是来接走自家斥候的。 而这是只关乎两个部落的矛盾,没有阴谋,没有超越平衡的范畴,没有揭惘者能够插手的条件。 “我们得自救了。” 肯恩说道。 0221:谁掌握局势? “席琳娜,您作何意?” 魔法使捏碎手中的闪电和旋涡。 风龙卷随即停留在桑顿卡亚后方的冰面上,那些闪耀的雷霆就像是牵绳在握的恶犬,朝着众人不断咆哮着。 他的视线始终盯着主楼。 【敌人似乎并不在你们放在眼里,这场谈判在他看来胜券在握,根本没有多嘴的必要。】 席琳娜轻轻合拢十指,很礼貌地笑了笑,并未开口。 “揭惘者没法插手,对吧。”魔法使很得意,他揭开斗篷,露出被图腾覆盖的脸,茶色的头发编成蛇结垂在后面。“战旌很期待与您谈谈,希望您有空的话,能赏脸来趟詹泽雷斯。” 席琳娜挑起眉毛:“我还以为,霍叟战旌不再信任南疆人了。” “绝大部分是的,”魔法使说道。“黑理铁骑用阴谋伤害了战旌的心,那场屠杀将会是詹泽雷斯永远的伤痛。” 他话锋一转,朝着女魔法师见礼,似乎很尊敬的样子,说道: “战旌想跟您合作,詹泽雷斯对待揭惘者一直都很有诚意,我希望这件事可以换个地方谈谈……等我解决掉这里的麻烦。” “你很自信,艾隆。” 席琳娜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表态。 肯恩瞥了她一眼,席琳娜其实想帮忙,只是碍于立场不便插手,她最后这句话是透露了对方的信息。 “放人。” 艾隆举起右臂,龙卷随之移动,把人吹得抬不起头来。 【丹】有种不详的预感,艾隆在【詹泽雷斯】是出了名的骄傲自大,解决问题的时候总喜欢用些强硬的手段。 肯恩擒着丹,凑到耳边问了句:“你也不希望闹大,对吧?” 丹没有回答,但心底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他听见一声很微弱的“抱歉”,然后尚未痊愈的胳膊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整个人也被按在泥泞的地面上,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肯恩用膝盖压住人质,从腿部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子。 艾隆难以置信地咆哮道:“你在做什么!听不见我的话吗?” 雷霆开始肆虐,云层中的闪电被魔法使引导,很精准地降落在主楼四周的空地上。 锡蒂和奎玛他们纷纷后撤。 肯恩却在风暴中昂起头,他拽着丹的脑袋,将刀子抵在脖子上,做出了随时割喉的动作。 “我从詹泽雷斯来。” 艾隆重申了自己的部落。 他怒目圆瞪,抬头引导一根雷霆炸响在肯恩面前,想要用这种方法宣泄自己的愤怒。 肯恩也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知道,所以你来做什么?” 席琳娜露出笑容。 这场谈判最被动的地方在于实力悬殊。 桑顿卡亚处在绝对的劣势方,必须仅仅抓住筹码,还有双方的痛点和索求。 “你想要怎么做,肯恩,如何掌握局势?” 席琳娜紧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释放人质,我警告你,别浪费我的仁慈!”艾隆咬牙切齿,“我随时能够把风暴移过去,这片村庄的存亡不过在我的一念之间。” 他伸出手指前压,狂风掀开了几座冬屋的房顶。 肯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方,然后缓缓移动匕首,在丹的脖颈处划出血痕,刃口进入皮肉,即将割开喉咙! 艾隆几乎要被愤怒淹没。 他手指攥紧,拳头发白,但脸上的红润却不断加深。 风暴中心被推远了一些,周围的雷霆也移动到远处,那些混乱和震耳欲聋的响声渐渐平息下来。 肯恩将刀刃从血肉中拿走,挥动手指,抹平了伤痕。 他盯着魔法使,说:“你问过前因后果吗?这件事他有错在先,原来詹泽雷斯是一个恃强凌弱的部落,我很失望。” “你——” 艾隆伸出戴着蛇戒的手指向肯恩。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施展力量,就能够解决这件事,现在看来,自己是小觑了对方的领导者。 “你再侮辱战旌,我就毁了这片村庄!”他开口警告。 “我能杀了他。”肯恩回答。 “放肆,别再得寸进尺,我……”艾隆很久没有被如此讥讽过了。 肯恩不疾不徐地摇摇头说:“我能,杀,了,他!” 艾隆想说点什么,但胸腔内憋住的愤怒几乎要让他吐血,所以他只能深呼吸,调整好心态。 席琳娜捂住嘴。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谈判主动方就彻底对调。 “我不会受你诡辩的疑惑,”艾隆抿起嘴巴,“风暴在握,我能将村庄夷为平地,你根本无法反抗!” 肯恩挑挑眉。 虽然敌人来袭,声势浩荡,但备注并没有跳出有人伤亡的信息。 【对方只想逼迫,并没有展开杀戮。】 一个人有底线,就会成为被拿捏的弱点。 肯恩对此终于有了深刻的领悟。 他心底那根弦终于放松了下来,这个法师很骄傲,任务失败或者同伴阵亡的结局是对方完全无法接受的。 “你确实有实力。”肯恩努力控制自己的音调平稳,不露出弱点,“但是我能杀掉人质,桑顿卡亚或许会在你的屠戮中覆灭,但这是我们弱小的原罪,无可避免。” 艾隆皱起眉头。 他做事情很高调,也喜欢别人认同并且害怕自己,但并不想因此被冠上杀人狂魔的名头,这有违【詹泽雷斯】的信仰。 肯恩努力酝酿出悲壮的情绪。 他开口痛骂:“我的臣民们,会因此记住霍叟的杀孽,这场仇恨将永无止境,揭惘者见证……” 席琳娜抿嘴绷住表情。 她眯起眼睛看向肯恩,没想到自己旁观助势还能被牵扯进去。 肯恩举起匕首,像是反抗强权的勇者举起了号召民众的旌旗。 刀尖直指艾隆,不偏不倚。 他在风雨中激情演讲:“等到下个黎明,所有残存下来的生命会传颂霍叟的残暴无情,詹泽雷斯犯下的杀孽会和漆冰使徒相提并论,艾隆,你明白吗,你将是所有事件的开端!” “你……” 艾隆冲着肯恩咆哮,飙了好几句北境脏话。 锡蒂和休姆都发觉端倪,他俩很配合地朝着艾隆露出嫌弃的目光,这个举动直接重创了魔法使的自尊心。 “好!都静静行吗?” 艾隆将风暴远远推走,就连四溢的雷霆都消退许多。 0222:问题 “比我想象中简单。” 肯恩扶起丹,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 他要给【艾隆】一种心理暗示,就是只要表现得足够礼貌,他对待俘虏的举动就会越亲切自然。 丹把持住自己的恐惧,脑中飞速整理思绪。 肯恩望着风暴被推远,又悄悄地说:“他在你们部落大概排第几?” “额……” 丹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看向身旁的这个年轻人,反问道:“你不久之前在暴雨里痛揍了我一顿,两次打断我的胳膊又借好,为什么还能装作很熟的样子,跟我搭话,还企图跟斥候询问情报?” “不。” 肯恩纠正他:“你忘记说,我还切了一次你的喉咙!” 丹咬住嘴唇,尽力将脏话憋回去。 刚才他还觉得艾隆过于冲动,当真正领教肯恩的话术攻击以后,也是憋闷到喘不过气来。 “别激动,你有错在先,为了赎罪受点伤吧。” 肯恩拎着人质,语气慵懒,已经看穿了对面法师心中的幼稚。 “你做得很好。”他继续嘲讽。 “闭嘴!” 艾隆拧着眉心,魔法消耗和心力憔悴同时在折磨着自己,他额角青筋毕露地说:“詹泽雷斯重视荣誉,收起你的诽谤之语!切勿再说些有损战旌威严的话语……” “等等。” 肯恩打断他,皱起眉头问:“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 艾隆努力控制自己施展魔法的双手,语塞半天,才理清楚讲话思路,讲话都开始破音了:“把人放掉!” “为什么?” 肯恩理直气壮地怼回去! “你还要我怎么样,风暴挪走啦,人我也没杀,你很明显就是想跟我谈判的啊,我同意,你为什么不放人!” 艾隆像个跟长辈吵架的孩子。 他在部落中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掌握了如此庞大的力量,但他跟同样年轻卓越的肯恩不同。 他很浮躁骄傲,没有对方那般沉稳老练,很容易就被拿捏。 很多人在面对【艾隆】的时候,会惊叹于对方的实力,奸猾小人也很难被自视甚高的艾隆放在眼中,所以心理博弈这种事,被对手完爆也在情理之中。 席琳娜没想到会遇见【艾隆】。 她同时也很庆幸,詹泽雷斯派来的家伙会是艾隆,这个人很难处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好处理。 回到谈判最开始。 从席琳娜出场保持高冷,在跟艾隆简单的两句谈话当中,其实就藏了很多信息。 【揭惘者看似没有插手,却在无形中偏袒桑顿卡亚。】 肯恩接受到了暗示,聪明者之间的交流其实不需要语言,他从席琳娜的言行举止中梳理出了魔法使的几条信息。 重视詹泽雷斯部落的荣誉。 骄傲自大,有点幼稚。 除非被触及底线,否则很难引起他的重视。 所以肯恩在谈判过程中一直保持着绝对的强硬,在气势和行为上丝毫没有半点退让,更没有在强悍的力量面前表现出丝毫怯懦,利用对方的荣誉感,将霍叟钉在耻辱柱上,迫使对方有所顾忌! “精彩至极,肯恩先生总能给我惊喜。” 席琳娜对着他说了一句,然后挥开岚雾空间,转身走进去消失不见。 艾隆想要挽留,却没有任何机会。 他带着某种嫉妒和鄙夷,死死盯着肯恩,但魔法使没有意识到,从最开始不屑一顾,到现在,已经将对方视为重要敌人。 “你自己说的,能随手覆灭村庄,如果我把人质还给你,转手换来一个尸骨无存的结局怎么办?” 肯恩说得很有道理。 艾隆深呼吸好几次,他原本就没有杀人的打算,只是看到附近正好有个龙卷,借过来享受一次盛大登场的体验罢了。 “我用詹泽雷斯的荣誉起誓,只要你放人,我保证今夜不会再有人受伤!” 艾隆尽量压制火气,很郑重地做出了承诺。 “嗯好,我相信你。”肯恩将手中的人质推开,露出笑容。 艾隆问道:“羽支编队的其他人呢?” 肯恩却缓缓摇摇头:“你得保证,桑顿卡亚没有留下任何秘术法阵,也不会有后续的、不太礼貌的安排才行。” 艾隆没有急着回答。 他先是和丹交换过眼神之后,才叹了口气,彻底放弃挣扎地说道:“行吧,行吧,都按你说的来,赶紧把我们部落的人都给放掉!” 肯恩这才挥手示意。 奎玛和黑菈们押解着斥候编队走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狼狈至极的神色,似乎今晚的事情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无法静下来去回忆。 待到交接人质结束,艾隆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看着肯恩·布维尔,眼神非常怪异。 肯恩很淡定地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跟席琳娜是普通朋友。” 魔法使先是一愣,然后脸蛋瞬间就被红润铺满,他紧张得语无伦次,又想不到反驳的话,再度平静下来之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刚才是真诚地邀请,战旌很期待揭惘者再次拜访。” “这我可没办法替她作保证。” 肯恩摇摇头,似乎爱莫能助。 艾隆并不死心,追问道:“揭惘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座尚未发展起来的村庄,有什么值得揭惘者留恋的?” “朋友。”肯恩说。 “嗯?” 艾隆似乎更加迷惑了。 肯恩便解释道:“席琳娜有位好朋友,诺林王国来的学者,就暂住在桑顿卡亚当中。这很正常吧?” 艾隆恍然大悟,没有了脾气。 肯恩却转过身来,很正式地问道:“我还有一件事情很不理解,斥候才刚刚抵达桑顿卡亚,被我抓住,为什么就会有你这么厉害的家伙紧随其后,难道霍叟真的想要跟桑顿卡亚开战,或者直接覆灭掉一座村庄?” 艾隆摇了摇头。 他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击退了已支漆冰使徒,他们的领袖叫做图斩瓦,使我们部落出去的战士。” “战旌很期待他的表现,” “战争带走了爸爸,”莱维娅努力控制自己的音调平稳,不露出弱点,“于是我们来到城里。妈妈出去找工作,但四天以后,我们就不再苦等她回来了。只剩下我和妹妹维拉。我保护她不受伤害。 0223:血腥往事 清晨,桑顿卡亚主楼。 风暴会持续数天,北境在季节更替期间,会在各地出现很多壮观的极端天气,龙卷和雷暴是其中最常见的现象,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恐怕【坵鸣古道】外围平原将不复存在。 村庄仍在戒备。 奎玛和黑菈们把守主楼,部落联军则警戒村庄外围,所有流民和旅者都被暂时安置在围墙之外。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壁炉,还有长桌。 肯恩坐在里侧,紧挨着的是席琳娜,同侧还坐着锡蒂和休姆以及刚刚出猎归来的乌森布。 他们对面的座位就空旷许多,只有丹和艾隆,代表【詹泽雷斯】。 “勿要惊慌,我别无恶意,图斩瓦叛负命运之子……” 艾隆用叹咏的语调作为开场白。 坐在他旁边的【丹】插着胳膊,始终埋着透露,才听了半句就用罩帽挡住了脸。 “额,稍等。” 肯恩伸手在桌面上轻拍,“这种说话方式是谁教你的?” “很棒不是吗?我们生于北境,闪耀如坚冰,优雅的腔调应该一位魔法使的基本素养。” 艾隆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怪异。 “这是……咳,一位很厉害的守护者告诉我的。” 他很自信地挺直腰背,强装出郑重严肃的表情,但当他提到那位守护者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用余光去撇坐在斜对面的女人。 席琳娜端起茶点,轻笑微抿。 顺带一提,房间里绝大部分家具都是席琳娜从【岚雾】中取出来的,这套精美的桌椅是她的私人收藏品,从遗留的钢印徽记来看,制作者是一位来自南疆某位王国的已故工匠。 锡蒂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让他在外面出丑,真坏。” 席琳娜轻蹙眉头,很无辜地辩解道:“他只是理解有误罢了。” 肯恩对艾隆说:“你就用正常的说话方式就行,我想知道,詹泽雷斯是要替图斩瓦报仇吗?” “不是的,他已经被除名。” 艾隆表情凝重地回答,声音很轻,壁炉的火光和屋外交错的风雨形成对比,让人涌起讲故事的欲望。 他旁边是丹,羽支斥候的领袖。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图斩瓦曾是霍叟麾下最年轻的战祭,即便血案发生在好几十年前,但直到今日,詹泽雷斯的小伙子们依旧会谈起那件沉痛的往事。 “我想知道,图斩瓦离开霍叟的原因是什么?” 肯恩见过那个漆冰使徒的记忆残片,他想要知道详细,但更想旁敲侧击地试探霍叟的立场。 艾隆和丹对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说出来。 “数十年前,南江诸国的局势动荡,郫斯顿克帝国发生政变,而影响当时胜利天平的人中,有位被称为‘血谋’的指挥官,他决心辅佐新王登基,并且要从北境窃取力量。” 丹年纪更大些,知道得也更详细。 帕洛图斯比在当时非常混乱,很多部落都在疯狂扩充势力边界,当时也是南北贸易最鼎盛的时期,几乎所有物资都能够在山道和风雪里畅通无阻。 乌森布点点头,笑着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走私者,跟佣兵和冒险家勾肩搭背,一起赚些横财,啊,真是血性又刺激的日子。” 艾隆曾了解过牲性氏族的知识。 他瞥了眼对面老头露出的纹身,那是狩猎霜熊和巨蟒的勋章,清晰的绞纹和黑印,都透露着部落中尊贵的地位。 “所以,郫斯顿克跟霍叟交易对么,对方想要什么?” 肯恩按照记忆碎片去猜测。 “魔法晶矿。”丹点点头,面露愤懑地说道:“一批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珍贵材料,但在交易前夕,郫斯顿克用计谋使战旌放松了警惕,并且派兵偷袭。” 图斩瓦是那场战役唯一的幸存者。 他拒绝继续效忠霍叟,开始流浪生涯,据说做过一段时间佣兵,但当詹泽雷斯的祭祀派人寻到的时候,他已经归于混沌,成为了【漆冰使徒】,并且铸造了无穷杀孽。 “战旌曾说,他生于血海,也会归于癫狂。” 艾隆模仿起部落老祭祀的语气,重复了霍叟曾经的评语。 肯恩看向对方:“所以说,那场偷袭,确实是因为霍叟轻信了南疆人的花言巧语?” 丹迎上他的视线,又继续对着桌面发呆。 “看来是的,”肯恩继续问,“那个叫‘血谋’的家伙,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吗?” 艾隆摇摇头。 席琳娜此时突然开口:“郫斯顿克帝国从政变中重获新生,原本垂暮衰败的王朝不断迸发出活力,而当年力挽狂澜扶持新王的指挥官,却淡出了视线。” 她突然用奇怪地眼神瞥向肯恩说道。 “但又传言说,他成为了郫斯顿克帝国实际的掌权者,是操持所有幕后事宜的存在。” 肯恩没有理会。 他保持沉默,听着詹泽雷斯的访客重复那些已经知道的故事,但从言谈当中似乎能够感觉到。 霍叟其实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图斩瓦自甘堕落,希望用杀戮寻找内心的平静,但霍叟始终在派人关注他的行踪,这些年,漆冰使徒的浪潮被击败过无数次,他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 “抬头,丹,” 肯恩静静地说。“图斩瓦能够在这么多年的战役中‘侥幸’活下来,是不是有你们的帮助?” 斥候领袖尚未开口,艾隆就猛拍长桌,首先站起来反驳。 “你想说,詹泽雷斯助纣为虐?那些被屠戮的村庄当中,也有我们的同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肯恩质问道。 魔法使鼻翼鼓动,却只能咬牙切齿,无法开口反驳。 “我们做不到。” 丹坐在座位上,表情颓丧,有些失落和无奈。 图斩瓦是霍叟的心病之一,但北境有部落荣誉,也有诸神誓词,他曾经作为詹泽雷斯的战祭,而且离开的时候是作为“殉孽者”——指遭受劫难,背负沉重回忆离开的人。 按照传统和信仰来说…… 只要图斩瓦不主动袭击詹泽雷斯部落所在地,霍叟和【詹泽雷斯】就不能派人出手杀掉他。 0224:铁图腾 肯恩并没有相信那些话,只是随便听听。 霍叟不是傻子,从席琳娜无意中透露出来的尊敬来看,能够影响帕洛图斯比局势的战旌都并非浅薄之辈。 这种人,怎么会拘泥于传统? 肯恩相信:北境的领导者们试图操纵大局,也许是要改变北境终年内耗导致的疲乏,亦或是要向南疆诸国发起反击。 他问面前的魔法使:“既然如此,你的任务是什么?” 艾隆收起凌厉,犹豫片刻后看向了席琳娜。 他并非是要给肯恩一个交代,而是对揭惘者坦白,表示诚意。 艾隆说:“图斩瓦原本驻扎在永冻高墙附近,威胁着南疆诸国的闲散军队,因为他突然离开,很多城邦的触角已经开始逐渐探进北境,我们怀疑其中有问题,所以在调查这件事。” “霍叟战旌倒是格外敏锐。” 席琳娜款款点头。 她将漆冰使徒身上藏着【箴言诅咒】的事情说了出来,魔法使艾隆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 紧接着,为了回他的坦诚…… 席琳娜甚至还无意提了一嘴【洛克萨妮】的事情。 艾隆虽然实力强劲,但毕竟年轻,而且阅历浅薄,他只是将名字记下,等着回到部落当中想霍叟汇报。 肯恩双肘撑在桌面上,面色凝重地说道: “图斩瓦收到灵怪蛊惑,所以执意地想要往北进攻,如果不是席琳娜抹去了箴言诅咒的威胁,这股邪恶的力量最终将会在红枫高地彻底爆发。” “红枫高地……” 众人纷纷呢喃,似乎捕捉到了阴谋的气味。 弗伦冈铎,北境最强大的战旌。 他刚稳住红枫高地的局势,而就在前不久,他挖掘出了一处古老的遗迹,现在北境各个强悍的部落,还有南疆诸国的学者魔法使,各路佣兵公会,全都在往那里赶。 如果箴言诅咒爆发,无疑会引起巨大的骚乱。 艾隆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些信息都将汇报给霍叟,毕竟詹泽雷斯为了防止弗伦冈铎乱来,在红枫高地足足驻扎了五千多人的部队。 肯恩耸了耸肩:“那你的任务结果是……?” 艾隆转而叹息道:“你击杀了一名漆冰使徒的领袖,这是值得褒奖和传颂的事情,不会因此遭到不公正的对待,我保证。” 羞愧让丹满脸红光。 他的表情明显是在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斥候永远是要以情报为主,时刻准备着将一个陌生的部落当成敌人来对待。 肯恩笑着朝丹抬了抬下巴,暗示原谅了他。 “喂,” 艾隆颇为不满冲着肯恩说道:“但我还是要找你要一件东西。” “很抱歉,图斩瓦的尸体已经被焚烧,那场战役是桑顿卡亚的噩梦,我必须用仪式告慰亡魂,你理解吗?” 肯恩以为对方要敛尸。 艾隆却摆摆手,继续追问:“那他的图腾还在吗?漆冰使徒都有一个用来祷告的器物。” 肯恩没想到对方要的会是这个。 【物品:铁图腾】 【描述:漆冰使徒用来表示身份的物品,常年倾听癫狂之语,沾染血液和怨恨,是极其不详的物件,但奥苏亚大陆上的巫师却认为其中藏着死亡彼岸的桥梁,是一件奇诡的炼金材料。】 锡蒂和诸位战旌都会收集漆冰使徒的铁图腾。 部落联军在清扫桑顿卡亚战场的时候,也非常谨慎地将这东西收集起来,但全都封存在刻画了秘术的板条箱中。 肯恩记得,佣兵们曾经说过。 漆冰使徒是整个帕洛图斯比共同的敌人,只要拿着铁图腾,就能在各大人类聚居的营地当中兑换资源,是一种隐性的货币。 很多雇佣兵和冒险家,有时候会在利益和名声的驱使下,主动对漆冰使徒发起进攻,这也是为什么,在图斩瓦发动最终进攻之前,会有那么多的漆冰使徒在各地被击溃,然后汇聚到一起。 “我问过军需官,这东西应该不再仓库里面。” 锡蒂回忆了一下,却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找到物件。 “抱歉,在我这里。” 肯恩突然开口。 他和图斩瓦最终的决斗,是在诸神赌局的竞技场中进行的,他将漆冰使徒彻底斩杀,随后把两枚铁图腾都收集了起来。 肯恩这么做有很多目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图斩瓦的身份都很特殊。 肯恩收集了他的铁图腾,是为了纪念桑顿卡亚永远的伤痛,与此同时,也是有备无患,希望尽量多地保留诸神赌局的线索。 哗啦啦—— 没多久,东西就被人送了过来。 两串图腾一大一小,全都沾染着血迹,上面刻画的图案已经斑驳不清,而且很多线条都没有规律可言,更像是疯掉的殉道者,在生命末尾做成的器物。 “为什么会有两个?” 艾隆没有伸手去碰,作为一名魔法使,要尽量避免接触一些奇诡的物件,更何况是那位詹泽雷斯的前任战祭的遗物。 肯恩说道:“图斩瓦死的时候,身上就是挂着两枚铁图腾。” 两件物品的备注描述完全相同,说明铁图腾只是个普通的物件,那些所谓的传闻,不过是后来者对其妄加猜测的描述罢了。 他也没办法将其分辨出来。 此时,在旁边沉默许久的奎玛却突然开口:“咦,我好像见过,就是那个漆冰使徒的随从,骑着雄墩羊那个,还记得吗?” 肯恩装作回忆的样子。 他沉入内心世界,在诸多的词条当中不断检索扫视,最终找到了一个符合描述的名字。 【卑勒·铁牙】 图斩瓦能够在最初的那次交锋当中苟活下来,就是因为自己最忠诚的下属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求生的希望,把一瓶珍贵的药物用来治疗图斩瓦的伤势。 肯恩下意识抚摸了自己的战斧。 晨昏造成的致命伤,竟然都能够治疗,看来那瓶药物确实是【卑勒·铁牙】最珍贵的物品。 “人是复杂的,忠诚和迷茫,往往是一念之间。” 肯恩有意无意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站在墙边,刚才随着奎玛进来的【洛嘉】,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0225:遗物 谈判桌上的众人纷纷陷入沉默,等待肯恩和詹泽雷斯方面做最后的交易,这场会晤的目的其实是要探讨双方日后的关系。 “我明白,这东西还挺值钱,您开个价,我们愿意用物资或者钱财来做个交换。” 丹很诚恳地开口建议道。 艾隆却笑起来。 他觉得桑顿卡亚这种规模的小部落,全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就算谈价格,也没有勇气提出过分的请求。 “算了吧,”艾隆说,“我可以替您估价,然后直接把东西送过来,放心,绝对比你预期的价位要高。” 肯恩和席琳娜相视一笑。 但锡蒂和休姆在内的其他人都纷纷皱起眉头。 艾隆说这番话,其实是不想占便宜,他是个非常骄傲的魔法使,自持身份,他担心斥候们和桑顿卡亚讲价,最后搞得好像【詹泽雷斯】斤斤计较,很抠门似的。 “没意见吧。”艾隆抬起下巴问道。 肯恩却摇摇头,继续看着对方。 艾隆瞬间皱眉,非常不悦地说:“怎么,你觉得我会亏待桑顿卡亚,说实话,我们在交易中向来以阔绰著称!” 肯恩眯起眼,根本没有用心在听。 斥候领袖拦住艾隆,转而向他询问:“尊敬的先生,那您想要什么?” “我不需要霍叟的钱财和物资。” “那您的意思的……?” 丹静静等候回复。 肯恩说:“我希望詹泽雷斯部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对桑顿卡亚有任何不礼貌的举动,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他盯着丹,似乎在警告,也是在进行交谈。 艾隆并不理解,这种请求有什么意义,他没有战旌的大局观,也听不太懂肯恩和丹打的哑谜。 这位魔法使只是单纯地觉得——这种偏远小部落,肯定需要物资和财富积累。 丹虽然实力不强,但在经验和为人处世方面却要通透很多。 “我什么也没法保证。” 他摇了摇头,瘫坐回去,用肢体语言告诉对方,这件事情没有继续深挖的意义。 肯恩是个野心勃勃的战旌。 他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局势观和发展规划能力,桑顿卡亚还加入了部落联盟,以后肯定要涉及到猎季竞争和其他资源问题,如果在观念上和詹泽雷斯有冲突,两者之间免不了摩擦和戒备。 “世事无常,我说不好,您也明白这种保证是毫无意义的。” 丹干脆直接挑明。 肯恩将双臂交叉在胸前,琥珀色的瞳孔里难见喜悲,他似乎只是在发呆,但周围熟悉战旌的奎玛等人,都意识到——肯恩在计划怎么戒备詹泽雷斯,即便双方实力悬殊,但他确实在做这种预想。 席琳娜控制住了自己的惊讶。 她知道肯恩的性格,所以为了避免事情继续失控,她强迫自己去思索解决方案,随后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觉得可以用比财物更加有趣的东西,来交换这件物品。” 席琳娜指着桌上的铁图腾。 她声音很平静地说:我相信,肯恩先生绝对不会用它去营地里换取些无关痛痒的物资,而且詹泽雷斯也不愿意为了寻回铁图腾,再多跑几趟,对吧?” 艾隆点点头,继续望着女魔法师。 即便图斩瓦的尸首还在,霍叟也不能将其带回部落,和那些坦荡战死的同胞们合葬在一片土壤里。 但作为前任战祭。 他有义务回收一件值得纪念的物品,作为图斩瓦曾经在【詹泽雷斯】生存过的证据。 这也是北境传统。 实际上,很多古老部落的藏品当中,有很多遗物的主人都是臭名昭著的罪犯,但那些东西都会被安稳地保留下来。 北境迷行“逝者灵魂”的那套说辞。 勾魂女巫和古老祭灵仪式当中,都有一种不被证实的传闻——死者灵魂会停留在帕洛图斯比,如果得不到拘束或者安息之所,就会被邪魅利用,最终返回活人所在的世界。 南疆和北境有截然不同的信仰体系。 但说起来很奇怪,这种关于灵魂的说法在两片土壤当中都有内核相同的传说。 席琳娜刚才就在思考这些东西。 揭惘者多年来的知识积累,确实有涉及到这方面的研究,但那部分并非是席琳娜负责,所以也不清楚最新的进展。 霍叟绝非寻常意义上的领导者。 席琳娜跟对方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能够察觉到那种洞彻北境局势规律的恐怖大局观。 如果没有见过【弗伦冈铎】的话,揭惘者甚至认为霍叟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统治整片帕洛图斯比。 他掌握的箴言典籍数量甚至远超揭惘者组织。 席琳娜刚才就在思考,霍叟派一位实力超群的魔法使来回收图斩瓦的遗物,是否从侧面证明,那套灵魂归宿的说法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咚,咚咚。 肯恩轻轻敲击桌面。 席琳娜回过神来,思绪杂乱的她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等待下文。 “哦,抱歉。”她露出微笑。 艾隆咳嗽几声。 他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尤其是幼稚的情绪变化,还有近乎偏爱的包容,都在透露着对于女魔法师的在意。 “啧啧啧。” 肯恩靠在椅背上,用嫌弃的眼光看向艾隆。 他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挫败感,还有失落——这种幼稚的小蠢瓜,竟然差点毁灭了桑顿卡亚。 “我刚才说道,有个建议。” 席琳娜重新开始讲述,她抬起右臂指向詹泽雷斯的两位访客说道。“你把铁图腾带走,以后我也会抽空去拜访霍叟战旌。” “好……咳,同意。” 艾隆差点拍掌庆祝,但又克制地坐回原位,挑起眉毛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 肯恩没有表态。 席琳娜转过头来,看向他,然后露出微妙的表情,问道:“肯恩先生,您想不想见识一下,北境的另一片世界?” 肯恩眯起眼睛,偏过头:“抱歉,我不太理解,你指的是什么?” 艾隆是魔法使,瞬间听懂席琳娜口中的意思。 他惊讶地望向肯恩,观察许久,然后点点头:“虽然你很讨要,但估计有足够的胆量吧。” 0226:飞上云端 席琳娜抬起茶盏,用极具诱惑力的口吻询问道:“您恐高吗?” 肯恩向后躺靠,一头雾水。 他说:“在你这么问之前,我应该是不害怕的,但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阴谋诡计。” 艾隆咧嘴笑着看向长桌尽头。 他非常自豪地将兽皮斗篷戴好,然后用一种极其嚣张地步伐向外面走去,似乎在准备席琳娜的建议。 他不用问,也不想等待肯恩的回答。 作为一名强大的魔法使,他知道这种经历的珍贵性,如果肯恩·布维尔愚蠢到拒绝这个建议,那对于一介凡人来说,属实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损失。 “我在外面等着,做好准备就出来。” 艾隆留下话,潇洒地推门离去。 锡蒂咬着牙,冲着他的背影暗自咒骂几句,她是个性格直爽的女人,丝毫不介意丹还坐在面对。 诸位战旌只能用疑惑的表情看向席琳娜。 肯恩也在等待一个解释。 他确实不在意【铁图腾】换取的物资,却很在意席琳娜如此推荐的理由。 女魔法师解释道:“艾隆是风元素亲和使,接受过旧神考研,对北境的很多自然现象都有一定的掌控手段。” 肯恩点点头。 艾隆昨晚就给众人展示过。 奎玛和黑菈们也都对视一眼,心有余悸地垂下眼帘,那个魔法使竟然能够移动换季的【风龙卷】,虽然只是一个分支,但这群冰天雪地中世代耕种狩猎的普通人,从未近距离体验过如此震撼的力量。 席琳娜接着说。 “您知道吗,季节更替的时候,北境很多区域都会出现奇观,风龙卷只是最普通的一种,你没有见过拔地而起的冰川,还有吞噬天地的寒潮,割断山脉的地裂,甚至毁灭苔原的熔岩……” 肯恩是听得最认真的。 其余战旌则是非常平静,这种天灾几乎每个季度都会出现。 奥苏亚大路上的季节跨度很长,大概要持续十个月左右才会从冬末过渡到夏初。 席琳娜举例的天灾其实也很罕见。 毕竟帕洛图斯比面积巨大,很多险峻的恶寒之地根本没有活人生存,只有心怀幻想的冒险家才会冒死前往。 “抱歉,提得有些远。” 她继续说:“换季的时候,北境溢出的力量会有外显,很多珍贵的材料会出现。” “然后呢?你往房顶上瞅什么?” 休姆顺着女魔法师的目光看去。 肯恩也抬起头,看到了黑色清漆的木料在壁炉光线中拓印着影子,他思考片刻,然后有种奇怪的顿悟。 他瞪大眼睛,缓缓放低脑袋,正好对上了席琳娜的视线。 “你的意思是……”肯恩问。 “没错,天空,云层之间流动着强大的北境本源力量。” 席琳娜非常自信地说道。 锡蒂和乌森布却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胡扯。 桑顿卡亚根本就没有饲养飞行魔物,只有羊齿部落所在的村庄,修建最标准的兽棚,才能驯化些厚趾翼龙作为代步工具。 “云层之间,起码要成年的亚龙种。” 乌森布非常确信地说道。 他是牲性氏族的战旌,体验过那种触摸云层的快感,还有离开地面、自由翱翔的魅力。 “你让我跟艾隆的交易,指的就是飞上去?” 肯恩开始觉得荒唐起来。 他紧接着就想知道,就算自己能够到那种地方,除非席琳娜或者艾隆陪着,否则要如何取用那种力量,而且说得如此简单,为什么揭惘者或者詹泽雷斯不采集这种材料? 席琳娜没有回答。 她转过头看向留在对面的丹,说道:“或许艾隆需要点帮忙,您能劳驾,替我去看看准备得如何了吗?” “嗯好。” 斥候领袖当即起身,他又转过来对着主位说:“我在外面等您,肯恩先生。” 众人就待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房门开启又闭合的动静。 咿呀—— 沉重的门栓再次落进卡槽。 席琳娜这才露出揶揄的笑容:“我从第一天认识你,就有种直觉……” 她说:“肯恩先生,您的眼力好像非常毒辣,很多东西都能在您的眼中暴露出本质,对吗?” 锡蒂等人都将视线汇聚到肯恩身上。 经过席琳娜的提醒,众人好像陷入了回忆,然后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但碍于隐私,谁都没有进一步追问下去。 席琳娜也没有继续探究。 “流窜的力量,需要机遇,很多古老部落都在培养能够跟自然产生联系的幸运之人。” 北境很重视信仰。 他们似乎认为,有些力量是旧神或者荒原之母一类的超脱存在赐予的,只有得到祂们的青睐,才有资格获取那些令人惊叹的伟力。 席琳娜却说出另一种猜测: “揭惘者当中有个说法,或许只是因为我们的知识浅薄,所以才不能够分辨出那些存在的资源,而您竟然有某种天赋,为什么不大胆地去试试呢?” “娜娜,”锡蒂突然说,“你是把肯恩当成试验品了吗?” 黑菈们也都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战旌的安危是重中之重,这种听起来很不靠谱的尝试,最好不要随意进行,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桑顿卡亚可承担不起这种后果。 “没关系,你觉得可以,我就去。” 肯恩突然站起来。 他推开桌椅,不顾众人阻拦,非常潇洒地朝着外面走去。 艾隆果然早就宫后在此。 他转过来,望着肯恩,露出轻蔑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没有胆子去尝试呢。” “抱歉,我再一次,让你不如意了。” 肯恩反驳了回去。 艾隆没有说话。 他调动起身体里的魔力,整个人也随之悬浮起来,那些恐怖的力量从这个年轻的躯体里不断迸发,加剧。 肯恩站在旁边,甚至隐隐有种窒息的感觉。 艾隆把远处的风暴重新拉至眼前,好不容易喘息片刻的村庄,再一次笼罩在了雨水和雷霆当中。 “我要怎么做!” 肯恩用手臂遮挡,在嘈杂的声音中开口呐喊。 艾隆却突然将掌心对准了他,然后同样用咆哮的音量回答:“不要抗拒,只需要当一颗飞舞的火星就好。” 肯恩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他眼前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艾隆抬头望着飞速离去的一个点,露出轻蔑的笑容,轻声说道:“然后化作飞舞的火星,消失不见吧。” 0227:云端呼吸 肯恩感到一阵微风拂过全身,触感很轻,但他确定自己在远离地面。 很快,微风开始搅动头发,在盔甲之间肆意穿梭。 他这才明白,刚才的温柔只是自己处在昏迷中的错觉。 肯恩被艾隆使用的魔法送上高空,那位魔法使的力量依旧环顾在四周,将他的身躯保护起来,像是穿着一件无形的铠甲。 风暴吞没掉了他。 肯恩变成雷霆和神色龙卷之间的一个黑点,狂乱的旋涡带着他扶摇直上,像是巨人托举起一位登上神界的凡人。 混乱渐渐散去。 风暴中绝大部分混沌都是由沙土和杂物组成的,劲风吹拂之下,什么东西都看不清。 肯恩等到许久,觉得自己上升得足够高。 有那么一瞬间,肯恩有种错觉,自己被扔进了【席维】太太的陶盆当中,被当成水果或者煮熟的豆子一样捣碎搅拌。 那些雨水将他淋洗得浑身通透,各种肮脏的杂物和泥土间腐烂的尸骸都贴上了湿漉漉的皮肤。 “糟透了。”肯恩心想。 旋涡渐渐平静,肯恩甚至能够勉强睁开眼,看见两股强劲的逆向气流相互交错,在中央形成一个不断扭动的空间。 风变得平静。 视野更加清晰。 他能够呼吸干净的空气。 肯恩甚至能够透过泥色的风墙看到桑顿卡亚,古道在群山间纵横交错,镶嵌着一个令人心安的村庄。 它从高空俯瞰是那样的美,移动的黑点是风雨中忙着抢修的村民和军队,只有从这种角度去看,才能感觉到村庄的发展脉搏——人口是它流动的血液,随着心脏鼓动在不断前行。 肯恩尽量稳住身体,然后眯起眼睛。 村前广场和主楼逐渐模糊,城墙外延也驻扎着数量庞杂的军队,他们也在看着迫近眼前的龙卷, 肯恩的脸颊感到一阵温热湿润,高空的雨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冰冷。 他转过身,调转视角。 景物从不断远离变成了飞速下坠,云层越来越浓厚,但颜色却变得浅淡起来,似乎渐渐归于平静。 雷霆穿梭在周围。 滚滚闷雷几乎要震碎耳膜,每次靠近那些颜色漆黑的云朵,身体都会随着白光颤抖,幸好有着艾隆的魔法保护,只有轻微的酥麻感。 肯恩不知道自己飞行了多久。 他侧过头,余光里全是云层和风暴,自己似乎斩断了和大地的联系,只身前往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然后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急迫之势让肯恩不得不紧闭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周围的云层变成了淡金和雪白色,但是风没有停。 肯恩身下是一个偌大的旋涡,足足有好几个桑顿卡亚那么大。 他感觉心跳加速。 【人类在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时,往往会对自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你意识到,奥苏亚大陆非常辽阔,这片天地属于很多种族,人类永远没有资格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 烈风呼啸,不断加速抬升。 肯恩感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不知道是氧气稀薄还是紧张带来的窒息感,总之,胸膛起伏的频率逐渐紧凑。 眼看着就要去触碰群星…… 肯恩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云端吗?” 他慢慢下方自己的双腿,没有借力点,身上的魔法光环在不断闪烁,整个人也像是漂浮在水中。 晨曦穿透云层,镀上金灿,尚未被触碰的云层就保持原来的雪白。 非常温暖。 肯恩从来没有在北境体会过这种异样的温度。 它不同于篝火和壁炉,而是一种非常庞大能量的余威,熟悉又令人心怀感恩之情。 他转过头。 看见了云雾翻滚。 看见了气浪和弧形穹顶。 看见了周围划过天幕的流光和漂浮物。 肯恩脚下那片旋涡还在流淌,看似缓慢,其实是因为过于庞大造成的错觉。 他甚至都不敢相信…… “我刚才就是从这个深渊巨口般的黑暗风暴里飞上来的?” 肯恩感受着微风推搡的触感。 他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难以言语,足下的旋涡就已经庞大得令人咋舌。 但它只是【风龙卷】的一个分支。 肯恩四周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个更加庞大的黑洞在缓缓搅动云层,里面混杂的东西更加可怖,坵鸣古道外围平原的那个龙卷,应该就是最初酝酿的。 它如同寂静的黑海,庞大到令人几乎感觉不到流动。 肯恩突然感觉一种难言的恐惧,就像是第一次进入桑顿卡亚旁边的冰面,在接受【塞撒】的礼物时,独自被汪洋囚禁的无助与惊惶。 艾隆的魔法还在维持。 肯恩试探性地移动,竟然成功了,有点像游泳,但却又有点意念操纵的感觉,跟调动体内魔力有点相似,只不过移动的东西是自己。 【你在云端呼吸,尝试着寻找东西。】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看见云层里竟然密密麻麻都是移动的活物,风突然变得凝实。 他被吓了一跳,然后跌进了一团厚重的白色云团里面。 肯恩像落水狗一样挣扎,身上的铠甲变得异常沉重,原来刚才穿越风暴的时候,自己身上附着的东西并不是水汽,而是某种可以移动的奇怪物体。 他尝试着移出去,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寻路。 但肯恩移动的速度相当于缓缓飘落的树叶,他只能死死憋住呼吸,不要让这种奇怪的东西进入自己的身体。 备注不断跳动,依稀可以看见【异常】【能量】【北境】几个词汇,但由于周围穿身而过的信息量实在过于庞杂,视线难以聚焦,也没办法分析出具体的某一样物体。 肯恩想起席琳娜说的话。 换季风暴会聚集起北境四溢的魔法,现在看来,这种力量并不是纯粹的。 如果用锻造来比喻的话…… 肯恩身体里流动的魔法,还有席琳娜创造毁灭时带动的技能,全都是一种已经精炼完毕,随时可以取用的成品金属。 但云层当中流转的“活物”,更像是刚刚挖掘出来的粗矿石。 它带有许多杂质,跟制造【石灵】的那种力量比较接近,是一种混沌无序,掺杂了诅咒和生灵碎片的聚合物。 0228:外溢的魔法 肯恩眼看着就要憋不住。 窒息感在折磨着他的肺部,脸色也越发难看涨红起来,甚至连视野都开始模糊。 他尚未穿透云层。 但又一阵微风将他推向了云层深处,似乎是潜意识在驱动自己去探索一个更重要的区域。 肯恩彻底坠入了云海中最洁白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像是撞在了一道海浪的波纹上,没有实质,却隐隐有股从后而来的推动力。 “哈,哼哧,哼哧……” 肯恩最终开始张开了嘴巴。 那些洁白的部分像是云层里的绸缎,跟曳过头顶的流光不同,显得更加有序且容易触碰一些。 “这是……?” 肯恩喘不过气来,一口吸入了许多白色的云华。 他一直将灰色视界展开着,所以在他眼中,看似平静的云层其实五彩斑斓,全都标注着生命。 他闭上眼睛,丝毫不敢用舌头去品尝口中的味道。 【你找到了席琳娜所说的溢出力量,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部分,但也足够了。】 肯恩先是看见备注,然后才察觉到身体变化。 【魔力上限提升。】 他双眼瞬间就明亮了起来,虽然提升的幅度微乎其微,但这可是魔力上限啊,是自己接下去继续进阶的敲门砖。 肯恩开始疯狂呼吸起来。 他甚至动手圈起云彩中白色浓厚的部分,全部一股脑地推动到脸上,大口大口地啃咬着空气,久了以后,喉咙和嘴里的肌肉都开始受不了,甚至隐隐有种作呕的感觉。 他顾上许多,继续吞吐着力量。 “呕——” 肯恩终于还是呛咳几声。 他恢复冷静,开始环顾四周,在最初的欣喜和狂热之后,才开始静静地观察周围。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要保持高频率的呼吸。 肯恩的魔力上限在缓缓提升。 他突然灵光闪现,伸手凝结出冰晶,然后在驱动它在掌心轰然崩碎,自己的身体顺着后坐力猛地推进了一截。 砰—— 肯恩开始用这种方式移动。 他穿梭在白色链条当中,像是徜徉在月轮树影中的尘灵,虽然这个形容听起来十分恶心,但确实是这样。 肯恩经历过最初的激动以后,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他总觉得,吞进自己身体的力量,有种非常诡异的熟悉感,总觉得哪里触碰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窒息令他头脑空白。 肯恩环顾四周,企图通过观察来获取线索。 起初他以为白色的部分不过是厚重的云层而已,只是这云更加凝视,流动的感觉异常奇怪罢了。 但现在,仔细观察,再结合备注对比。 肯恩赫然发现,这些白色的部分更像是某种“活”着的线条,而且勾连起每一片云层,甚至形成了一张网,笼罩在整个帕洛图斯比上空。 “有某种力量,始终在北境流转。” 肯恩做出总结。 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些许紧张。 呼吸来获取魔力提升,听起来有些荒唐,其实只是一种过滤方式,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席琳娜最喜欢的恶习——抽烟。 只不过,那种行为,留在身体里的是缓慢自杀的毒素。 但云层留在肯恩体内的,则是更加有益的部分,这种转化效率非常差,究其原因,其实他对于魔法本质的理解还不够到位,所以无法完全将力量梳理清楚。 肯恩只能胡乱吞吐。 他的魔法悟性就像是一张漏洞巨大的破网,只能勾住海水的残骸,如果是换做席琳娜或者艾隆在这里,说不定就能吸收更多东西,变得更加恐怖。 “奇怪,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一个魔法使,一个箴言守护者都不愿意来呢?难道真是强得离谱,看不上这点增益了么。” 肯恩在心中疯狂吐槽。 突然,他整个人都随之颤抖,并且惊叫起来:“天呐,我怎么忘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吸收能量需要一张网。 肯恩拥有的整个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一个梳理工具。 备注。 早在当初获得【霜语者】的时候,备注就将旧神准备的魔法结构重新分解,然后送进了肯恩体内,成为一个独立且不会出现特殊纹身的技能。 既然备注能够拆卸结构,为什么不再试试呢? 肯恩放松身体,然后将注意力全部落回内心深处,他曾经尝试过在一定距离内将备注作为工具来驱使“经验值”,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将整个过程逆转过来。 他的肌肉开始紧绷。 备注确实有用,这东西存在于意识深处,像是一种“意念”的外显,启温曾经称它为影响整个帕洛图斯比的东西。 肯恩祈祷着:“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备注展现出了它的强悍,如同泄洪地闸口,将肯恩的身体完全敞开,轻易地吸收了周围的一切,用吸收还过于委婉,应该说是侵吞,像是巨兽张开嘴巴,瞬间抽走了白色的能量条。 “咳,唔,呕——” 肯恩瞬间捂住胸口,从专注的状态整个恢复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墟,庞杂奇怪的能量涌进来,摧毁了原本的秩序。 【勇敢创造受益,同时,贪婪也必将付出代价。】 云层当中的白色链条出现断档,风暴运转都出现了偏差,下面庞大的旋涡轻轻摇晃,但周围的水汽和雷霆都像是泼洒出来的浓汤一样开始四处倾泻。 肯恩的身体失去控制,剧痛淹没了一切意识。 他感觉自己在云端里反复碰撞,然后落进了风暴当中,巨大的离心力让心脏有些抽搐,紧接着,被抛了出去…… 失重感让最后的意识消失。 肯恩以为自己会一落千丈,摔得粉身碎骨,但又一股粘稠的拉扯力将自己牢牢托举在空中。 他下落的速度立刻减缓,似乎被某个东西引导着。 但肯恩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四肢冰冷麻木,最后如同一具尸体躺在了主楼前面的空地上。 锡蒂和休姆瞬间跑过来。 奎玛放下弓箭,穿过缝隙,眼睛瞪得大大的。 濛被他超过去以后,就开始放慢脚步,转而抽出战刀,开始用冷漠的眼神盯着艾隆。 但有一个人比他们都要快。 席琳娜伸手悬浮在肯恩面前,面色又凝重转为疑惑,但慢慢地放松下来。 0229:急躁 桑顿卡亚,白墙木顶的石头屋。 肯恩躺在床铺上,神态安详。 壁炉周围铺着厚实温暖的毛绒地毯,宽敞的房间里面家具齐整,但没有多少使用痕迹,唯独放置盔甲的支撑架包浆圆润,旁边裸露的卡槽上放置着一件铜饰背扣和一把款式古朴的战斧。 房间里只有席琳娜、艾隆和濛。 两位战旌正在组织剩余的联军进驻村庄加强巡逻,以免在肯恩昏迷期间出现意外状况。 屋外传来交谈声,尖细的嗓音带着暴躁。 长毛族兽人,翰,正举着一沓订单向朗兹解释:“拜托,桑顿卡亚开辟这么多部落贸易,有一堆事情等着肯恩批准呢,如果按照你们原来的计划,什么时候才能发大财?” 朗兹摇摇头。 黑菈将整间冬屋包围起来,狼骑环绕,重兵把守,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 肯恩昏迷的事情被隐瞒。 部落里的人都以为战旌正在会晤詹泽雷斯来的使团。 “别闹啦,部落里面的工坊缺乏原材料,你们不统计清楚的话,贸易就是浪费,你只要跑一趟山路要承担多少风险吗?” 翰开始叫骂。 他似乎急着要见肯恩,但黑菈们必须严守战旌昏迷的秘密,所以每个人都是冷眼相待,毕竟,如果肯恩发生意外,所有贸易都将瞬间失去意义。 “我等着,”翰不甘心地吼道,“里面完事以后叫我。” 他扯紧皮衣,就蹲在远处的街角,那怨毒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一个赌场里流出来的恶棍。 片刻之后,两个人从旁边匆匆赶来。 翰发现奎玛正陪着一个姑娘,看架势,也是要前往肯恩所在的冬屋,他本想等着看对方碰一鼻子灰,但对方竟然毫无阻拦地就走了进去。 “娘嘞!” 翰攥着账单就要上前理论。 黑菈和骑兵们正在向奎玛汇报情况,看见长毛族小个子又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互相眼神示意,并且指给长官看。 “给我个解释,玩弓箭的家伙!” 翰挺直腰背叫嚷起来。 这就是【荒原趟脚夫商会】的老板——自信爆棚,谁都不放在眼里,讲话时只有生意,不在意实力差距和地位尊卑。 奎玛示意身旁的士兵离开。 他带着翰走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村庄里到处都在修建房屋和基础设施,两人随便找个堆放原料的木箱坐好,开始询问缘由。 “我知道你在部落里说得上话。” 翰率先发起攻势。 奎玛插着胳膊,表情平静地点点头,他和长毛族小个子几乎都是同一时间认识的肯恩,所以在部落当中,只有他更愿意去忍受翰的暴脾气。 倒不是好欺负…… 只是奎玛心思成熟以后,变得更加沉稳老练了而已。 翰叫嚷起来:“但我手里的东西,必须要你们战旌过目,我辛辛苦苦开拓商道,说到底,跟桑顿卡亚是合作关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浪费资源,这都是能够办实事的方案!” 奎玛抬手示意他冷静,然后接过对方手里的图稿。 纸张有厚度,是营地通行的标准货,上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字迹潦草但是很有规律,将北境硬通货的价值算得一清二楚。 “好啦,你也看不懂。” 翰背着手,没等奎玛看几行就抽回了手稿,他催促道。“我得跟你们战旌谈,总之,放我进去,甭管什么鸟货使团,还是做生意要紧,瞧瞧部落里都穷成什么鬼样子了!” 奎玛保证胳膊沉思片刻。 他啧了一声,郑重地说:“相信我,我知道这件事很重要,但现在谁都不能进去打扰战旌。” 翰想要发挥平时暴躁的谈判技巧。 但他刚要说话,抬眼看到了奎玛眼中的坚决和凝重。 作为常年奔走的生意人,他虽然性格有些古怪,但还是懂得什么叫察言观色。 翰拽紧皮衣,把话憋回肚子,不死心地问:“里面在谈的事情真的如此重要?” “很重要,”奎玛神色恢复常态,“比任何事都重要。” 翰哼了一声。 他扣紧帽子,气呼呼地走出去,但还没离开,就看见冬屋那边的卫兵空出缝隙,刚才进去的姑娘又重新走出来。 翰又凶巴巴地转回去质问奎玛:“为什么这妮子就能进?” “看清楚她是谁,我们也不用再争了,兄弟。” 奎玛坐在板条箱上抬起下巴。 翰转过去,觉得这姑娘倒是有几分眼熟,南疆面孔,看着干净清爽,似乎放在部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存在感。 “奎玛叔叔。” 琼径直走过来。 她是桑顿卡亚仅剩的原住民,跟奎玛差着点年纪,如果作为罕姆辛的女儿的身份,叫一声叔叔辈总是没有问题的。 “战旌总得吃饭,她是负责饮食的。” 奎玛先是冲着琼笑笑,又转过来应付翰。 “简直胡扯,吃饭都有功夫,我只需要喝口水的时间都不能进去吗?该死的,绝对是因为这个妮子长得好看!” 翰越想越不甘心。 琼静静站在墙边,将自己淡出谈话范围,脸上带着并不明显的担忧。 奎玛其实能够理解翰的急迫。 商道正式运作以后,很多决策都是稀里糊涂的,肯恩昏迷之前就经常抱怨,缺乏一个行家来替自己把关。 现在行家找到了,战旌却陷入昏迷。 他没有办法,只能换个思路警告翰:“别嫉妒,兄弟,也别朝着琼大呼小叫,有本事去找锡蒂战旌聊聊。” 翰悚然一惊。 他环顾四周,开始寻找那个火辣女猎手的踪迹,毕竟上次被暴揍的时候对方曾经说过——如果再出现,就拔掉他的牙齿。 翰抱着账单迅速逃跑了。 “谢谢。” 阴影里传来声音。 奎玛转过来,点头示意。 琼跟在他的身后,朝着麦格和伯克所在的冬屋前进,周围时不时有居民会跟二人打招呼,但基本都是奎玛在应付,琼只是静静地充当一个背景。 奎玛正笑着跟某个劳工招手,就听见琼轻声说道。 “您很厉害,还是呆在肯恩先生身旁吧,并不需要每次都护送我来回的。” 0230:澎湃 “不行,”奎玛说,“战旌让我保护你,我才会留下。” 琼的表情变得担忧,然后加快了脚步。 奎玛似乎理解了她的想法——只要尽快见到麦格和伯克,自己就能够尽早返回去保护昏迷中的肯恩。 他露出了微笑。 “别担心,琼,战旌身旁全都是非常厉害的人物,就连席琳娜女士都寸步不离,谁又能伤害到战旌呢?” 奎玛继续安慰。 他对待琼和翰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风暴来袭的时候,战旌让我保护你,他说过,如果发生意外,必须要把你按照一个名单的顺利依次交付,现在排在首位的女魔法师就在战旌身旁,我只能将你按顺序交给伯克,他的优先级要高于麦格,你要记住这一点。” 琼有些惭愧,她说:“我没有做任何事,并不值得。” “不不不,孩子。” 奎玛用手抚摸琼的脑袋,明明她和肯恩是同岁,但两者在奎玛心中的辈分差得老远。 他说:“特殊时期,我们都只放心把你做出来的食物带给战旌,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奎玛走过鳞次栉比的街巷。 村庄在变得繁荣,制器工坊和冬屋建造地随处可见。 “战旌其实是个很任性的家伙,”奎玛突然笑起来,惹得琼侧目去看,“他看似是个实干家,却做着比谁都荒唐的梦,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受益和回报,它就是美好本身,无需多余的计算和修饰。” 他看着旁边心思单纯、乖巧懂事的姑娘说: “我希望你永远都是这样,你是战旌心中的原点,是一根用来校准理想的准绳,我刚才说给翰的话并不是开玩笑,战旌会因为你砍翻所有拦路的敌人。” 琼脸上尽是茫然。 奎玛远远看见了站在门口等候的麦格,他转过来,说:“看看周围,这部落会变得比我们记忆中的还要美丽,这是战旌养育的树,终将枝繁叶茂,而你是那颗种子。” 奎玛笑着拍了拍琼的脑袋,不再交谈,站在原地目送两个人走进冬屋当中。 …… 视野内全都是猩红色。 肯恩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熟悉的防水屋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专属的冬屋当中。 他浑身滚烫,眼睛充血得厉害。 “早安,年轻的先生,”席琳娜弹了个响指,暗自松了口气,“睡得还算舒服吗?我想绝对是糟糕透了对吧。” 肯恩勉强扭过头,虚弱地问道:“我……我感觉不到四肢,后来发生了什么?” 席琳娜坐在床边,摇着头,先问了个问题:“您是不是遇到了波露,就是一种白色的,像云朵一样的材料,甚至尝试着去吸收它?” 肯恩皱起眉,表情痛苦地点点头。 “哎,难怪。”席琳娜说。“这东西很杂乱,你被撑爆了知道吗?我理解你要发展壮大的愿望,但请记住,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操之过急的。” 她耐心地解释起来。 波露是各种力量的杂糅体,类似酝酿石灵的一种非自然生命,里面的成分结构杂乱无章,甚至还会夹带诅咒和毒物,魔物异化的炼金材料以及一些根本说不上来的有害物质。 包括席琳娜在内,北境有很人都接触过【波露】。 “想想看,我建议你飞上高空,难道还不清楚上面有什么吗?” 她知道这东西藏着能够提升实力的东西,但想要提纯实在是太难了,换季风暴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但只有在那种危险的地方才会出现密度极高的【波露】,所以时机和地点都非常罕见。 “我差点被接住你!” 一个更加嚣张的嗓音突然蹦出来。 艾隆呼呵着开始叫喊:“你在上面乱跑,差点就离开了我的控制范围,最后风暴突然发生移动,你如果没有被甩出来,我甚至都没有办法精准地给你施加保护!” “呵呵,看起来,你的魔力被榨干了啊。” 肯恩虽然病恹恹的,却没有放弃嘲讽这个家伙。 艾隆瞬间暴跳如雷,他不顾对方虚弱,咆哮道:“你知道送一个活人上去要耗费多少精力吗?放眼整个帕洛图斯比的风元素亲和者,还有谁能比一个魔法使支撑得更久!” “好好好,你尽力了,我明白的。” 肯恩假装理解,但语气里全都是惹人生气的调调。 艾隆气愤不过。 他不想当着【席琳娜】的面发火,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房间,但其实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 艾隆就想着要吓唬一下肯恩。 所以他运转魔力的速度比以前任何一次就要快速,而且差点离开控制范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差点出现意外的时候,他比谁都要担惊受怕,毕竟这件事的根源在自己。 艾隆之所以守在床前,也是因为“自责”的因素在内。 当然,骄傲的魔法使并不会将这件事情给说出来。 “哎,你这个人啊。”席琳娜揭穿肯恩,“你不放心詹泽雷斯的人在这里碍眼,所以就想办法给他赶走对吗?说的真过分,他刚才可是担心坏了呢。” 肯恩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咳嗽两声,问:“我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取决于你。” “嗯?什么意思。”肯恩问。 席琳娜露出狡黠的笑容说道:“撑坏的只是肉体,你完全可以治愈这种伤势的对吗,还需要问我。” 肯恩叹息一声。 席琳娜继续说道:“放心吧,我现在出去告诉他们,你被我治疗过了,没有人会怀疑到你自己的能力身上的。” 肯恩点头表示感谢。 席琳娜离开之前,又继续补充道:“但我必须警告你,这种事情以后不要随意尝试,你身体里的魔力应该会变得非常污浊,需要一段时间的清理和理解,不要做些危险的举动。” 肯恩躺在床上,作出伤员应该有的神情。 濛接受到的战旌的暗示,跟着女魔法师走了出去,他们一前一后,将房门给关上,里面只留下战旌自己。 肯恩待到周围归于平静,才缓缓抬起胳膊。 经验值流遍全身,没多久就治疗好了伤势,但他紧接着又握紧拳头。 肯恩内心澎湃的魔力,纯净干脆,而且变得庞大无比! 0231:再见,魔法使 席琳娜静静站在冬屋门口。 厚重的仓木门在她身后咿呀作响,铁包皮横着箍住了门栓,铜钉将桑顿卡亚图腾固定在上面。 “有什么问题吗?” 濛挡在席琳娜和房门中间,负手站立,黑甲银纹,短发,麦色皮肤,看起来相当可靠的样子。 “你们都成长得好快……” 席琳娜眯起眼睛。 濛则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既没有接茬,没有离开的意思。 女魔法使盯着厚重的木门,她脸上的表情难见喜悲。 肯恩从高空中坠落以后,确实有魔力混乱的迹象,但是按照常理来说,如果过量吸收【波露】,应该会完全失控才对。 收集溢出的能量,是每个魔法师的必修课。 肯恩才刚刚接触系统性的元素亲和,汲取技巧不成熟,又怎么能从混乱的【波露】当中获取力量呢? “呵,有趣。” 席琳娜正打算转身离开,一股乱流就从身后袭来。 …… 回到众人离去之时。 肯恩在床铺上坐直,他伸出右臂,望着上面黑色的桑顿卡亚纹章怔怔地出神。 席琳娜推断得没错。 肯恩确实因为庞杂的力量被撑得身体抵达极限,如果不是因为昏迷导致备注失效,他恐怕会因为吸收过度而当场暴毙。 但备注确实是一个完美过滤器。 【波露】当中有害的元素和物质都被剔除,只剩下纯粹的魔力精核,就像是一锅顶级的食材,每一种都非常滋补,却没有系统性地筛选过,所以才弄得一塌糊涂。 肯恩沉浸在内心世界当中,之前秩序井然的空间,现在漂浮着各种奇怪的力量。 他按照记忆进行梳理,把无法利用和理解的东西全部碾碎成魔力残片,利用备注进行吞没合并。 最中央漂浮的霜花膨胀了数倍不止,并且还出现了另外两片一样大小的霜花。 肯恩的魔力上限几乎翻倍,这收益算是无数任务报酬的总和。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旁人打扰。 肯恩尝试着去调动【霜语者】的能力,冰晶瞬间覆盖右臂,像是一幅手铠,棱角分明,飘散着白雾。 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将澎湃的魔力灌注进去…… …… 屋外。 席琳娜转过身,濛也觉察到后背袭来的凉意。 冬屋砰地抖动了一下,屋檐积雪簌簌地下落,紧接着,缝隙中开始飘出白烟,不论是木门还是窗户都浮出一层浅霜。 席琳娜挥起手,濛无法抗拒,双脚离地移到了旁边。 她刚要伸手去推,冬屋的木门却自己打开,然后肯恩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 “康复得不错。” 席琳娜说着。 她的视线越过肯恩,在逐渐闭合的缝隙中看见了屋内的全貌——所有家具都结成冰块,壁炉发白,就连屋顶都垂着尖锥。 肯恩放在后面的手将房门闭合。 他冲着席琳娜露出微笑,说道:“托你的福。” 人群开始聚集,士兵们看见战旌康复归来,都异常兴奋,这种情绪几乎写在每一个人脸上。 席琳娜最终没有多问。 换季风暴的影响还在持续,詹泽雷斯的斥候们却没有耽误行程,丹离开之前向肯恩表达了歉意。 但当肯恩问他霍叟的态度时,对方依旧没有明确表态。 “我只能说,詹泽雷斯会向你购买铁图腾,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部落不会主动对桑顿卡亚出手,毕竟向交易伙伴动刀会折损名誉。” 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丹和他的斥候们走进雨夜,配个人都穿着黏滑防水的斗篷,静静渗透到漆黑当中,没有坐骑,也听不见脚步声。 甚至当你转身再回头时,所有踪迹都会消失。 艾隆要将图斩瓦的事情调查清楚,得再待几天,他回顾了一遍漆冰使徒战役,又沿着清扫过的战场仔细检查。 他抚摸着焦黑的土地,感受箴言诅咒的余波。 “我必须说,你们展现出了极强的韧性,这场战斗不简单吧。” 艾隆在晚饭时对肯恩说道。 “嗯哼。” 肯恩却对他的赞美充耳不闻,淡淡地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晚饭以后。” “嗯,快尝尝看。” 肯恩指挥侍从给艾隆加餐。 因为雨水,桑顿卡亚最熟悉的露天篝火被取消,他们只能聚集在宽敞的主楼正厅当中。 艾隆说悬吊的铜灯很有南疆领主宴请宾客的味道。 肯恩照样没有理会,对方绝对想不到,自己根本没有【永冻高墙】以外的记忆。 诸位战旌没有往日的活跃。 他们都对这个魔法使很提防,既是因为艾隆本身的实力,也因为詹泽雷斯部落的影响力。 艾隆离开的时候,只有肯恩和席琳娜送行。 图斩瓦的【铁图腾】被装在泥土里烤成了块,用锁链捆扎起来,还画上了血轮,席琳娜说这是安抚亡魂的法阵。 艾隆将这个古怪的东西拎在手上,像是个战士。 他们沿着冰面走出去很远,直到周围只剩下风雨,回望村庄也只能看见零星的光。 “你要怎么离开……”肯恩问。“飞走吗?” “呵,当然是坐骑。” 艾隆用冷哼回应,然后他俯下身,在冰面上用魔法雕刻出召唤法阵,纹路在雨夜的冰面上散发出光芒。 肯恩掀起斗篷,眯眼盯着漆黑的天空,他曾经想象过魔法使的坐骑,但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惊到失声。 他们头顶降下一片漆黑的阴影。 巨兽稳稳落在冰面上,精健的肌肉呈现出雕塑般的纹路,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和暗色的蛇斑。 肯恩感觉脚底一震,然后被翅膀掀开的雨水弄湿了脸庞。 轰隆! 雷霆闪耀,白光勾勒出轮廓,比血瘟巨兽还要庞大。 【生物:风岩亚龙】 【等级:a】 【描述:北境稀有的飞行魔物,常年居住在风蚀崖壁上,性情高傲,不喜欢被人类滋扰。】 艾隆轻笑一声。 他走进亚龙掀起的翅膀下方,整理自己的行囊,绳索,还有携带的辎重货物。 “拿着,心怀感激去吧。” 艾隆将包裹抛给肯恩,里面装着很多碎裂的魔灵晶核,能够强化灌溉池里面的【沉降石】,提高粮食的产出速度。 0232:正轨 肯恩点了下头。 艾隆说这是付给桑顿卡亚的饭钱,但席琳娜和肯恩都认为——这是他对自己报复性的施法的补偿。 “你人真不错,就是有点耿直。” 肯恩笑着吐槽。 有那么一瞬间,艾隆好像僵住了四肢,风里传来轻微的谩骂声,随后就是亚龙起身的动静。 席琳娜和肯恩默默地矗立着为他送行。 “我走了,”艾隆说。“雪王在等候您的降临,揭惘者。” 亚龙的竖瞳在夜里泛光。 它振翅而起,飘荡在空中的雨幕出现了圆形的真空,水滴只打在肯恩身上,却精巧地避开了席琳娜。 肯恩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他们要返回部落,等待这场换季暴雨结束。 桑顿卡亚的人口暴增。 部落里面增加了很多岗位。 【设施:公共厨房】 【等级:c】 【使用者:坦尼森·席维】 很多流民都在营地或者自由港做过帮工,来到桑顿卡亚以后,只要再经过席维太太的培训就能直接上岗。 随着各类工坊逐渐完善。 工作机会也越来越多,伐木,制箭,制陶,皮革加工……还有目前最紧俏的耕地和铁匠铺,都日渐红火起来。 刚送走詹泽雷斯的客人,肯恩就无缝衔接地开始忙碌。 “我们缺乏石材。” 肯恩皱着眉头,端起烛火,对着呈上来的报告陷入沉思。“嘶,我记得,斥候之前说找到了一处开采点?” “是的。” 奎玛点点头。 他们重新聚集于主楼刚装修出来的【战略室】内,桌面上放着用泥土捏出来的简略地形。 每个人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都为这个创意喝彩。 伯克也知道泥土地图的优势。 它更容易更改,也比羊皮卷或者布匹更有立体感。 肯恩将其称之为【沙盘】,跟【浴场】一样,是灵光一闪的创意品。 但伯克和席琳娜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他们曾经在别的城邦和国服见过类似的东西,所以并不感到惊讶。 奎玛在地图上指出采石场的所在地。 他说:“表层和实际开采的材料中间隔着很厚的动土和碎石,我们的斥候报告说,部落目前没有足够的力量弄开,工程很大啊……” 因为涉及到材料问题,所以阿瑟也被叫过来一起商讨。 他说:“我们得等托弥欧战旌的白霜矿才能炼制出更好的稿子,否则这批材料只能干看着。” 阿瑟的表情很严峻。 肯恩问他怎么了。 他说:“还有个问题,白霜矿的质量很好,我们目前的炉膛火焰太新,想要融化这批矿藏还差一点,所以开采工具还得往后搁置。” “等等,”捕鱼人突然开口,换季风暴期间,冰眼的工作暂停了,他很难得地出现在部落当中。“战旌,詹泽雷斯的魔法使不是给了您很多石灵碎片吗?这东西是可以提升炉膛品质的。”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战旌身上。 肯恩却没有同意这个建议。 因为这批材料可以扔进【沉降石】的池子里,提高农田产出速度,相比较来说,目前人口激增,粮食问题才是最重要的项目。 而且…… 托弥欧的矿石非常珍贵,如果用来制作铁镐的话简直是暴殄天物。 “时间跨度太大,等到商队抵达,再制作出来,开采的事宜得顺延到什么时候?” 肯恩说话的语气有些急躁。 奎玛心有所感。 他想起之前的谈话,知道战旌最近绝对有外出的计划。 肯恩答应了席琳娜。 等到换季风暴结束,锡蒂等诸位战旌就要离开就会离开,而诺林的学者队伍也将正式启程前往红枫高地。 他要保证麦格的安全。 而在离开之前,他也要把部落拖上发展轨道,利用等候资源的空窗期完成任务,这样才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肯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斥候是怎么找到采石场的,不管谁做的这件事,必须要记上功劳。” 奎玛叫来助手,又检查了斥候报告。 桑顿卡亚的人口增加,部队也在不断扩充当中,斥候最近加入了一个新兵,他曾经给城邦领主做过采石匠,所以有点经验。 肯恩点点头,决定抽空见见这个人。 部落现在很忙,绝大部分的工作都安排了人去完成,肯恩居中调度的方式是各种汇报,还有频繁地实地检查。 【随军萨满】是个业务能力很强的人。 他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分配将新来的居民分配到各个工作岗位上。 对外征伐的事务主要是奎玛和濛在负责。 他们训练出了很多远程弓箭手和狼骑精锐,清缴山道附近的劫掠者和盗匪,同时加强附近小村庄的巡逻任务。 肯恩原本打算跟对方的村长谈判,把人都接到桑顿卡亚来。 但当他实际考察过以后才发现,每个小村庄附近都有独特的地理资源,比如【石料】【木材】【耕地】,或者珍贵的植被和矿藏。 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实在是太浪费了。 于是肯恩改变发展策略,他跟村庄谈成合作,提供保护和商路,将周边村庄当成自己的同胞来对待。 他派遣劳工,带着图纸去修建【农场】【矿山】【牧场】以及各类适用于材料的工坊。 周围村庄将会为桑顿卡亚的发展提供助力。 最开始的时候,陌生人总觉得这是另一种占领和剥削,甚至还遇到过较为激烈的抗拒,尤其是肯恩南疆人的面孔实在得不到信任。 但好在是春季末尾,强盗频出。 桑顿卡亚军队在征伐过程中刷足了好感,这些村庄过惯了担惊受怕的日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庇护难免会心生感激。 肯恩逐渐和他们建立起友谊。 锡蒂给了他启发,想要立足于北境必须要整合资源,如果放任周边村庄自生自灭,也难以成气候。 除非它们跟桑顿卡亚一样。 突然出现英雄般的人物,然后带动村庄崛起,紧接着开创属于自己的史诗传奇,即便如此,绝大部分也会淹没在历史浪潮当中。 桑顿卡亚发展起来,也反哺给村庄利好。 肯恩给他们送去钱财,土地贫瘠的村庄会配食物,缺乏猎户的村庄送去皮革,还有改良设施,拓宽道路和修建冬屋。 伯克在城市规划方面算是奥苏亚大陆上的顶尖专家。 他很欣赏肯恩。 很少有领导者会意识到道路的重要性。 0233:勘探员 帕洛图斯比的道路并非都是畅通易行的。 北境原始地形本就崎岖复杂,很多地方甚至荒无人烟,想要穿行必须寻找懂行的向导或者做最充足的准备。 部落之间发生冲突或者劫掠者们通常都是小股行军。 “战争最重视先机,必须要保证节点间的道路畅通,商道贸易是最原始的开辟方式。” 伯克很赞赏肯恩修复道路的行为。 桑顿卡亚周边的村庄将会为部落发展输送资源。 肯恩派人修复了它们之间所有的连线,如果出现敌情的话,也能在最快的时候反应过来。 伯克可以提供采石场的修建蓝图。 他最近过得并不清闲,诺林学者们即将离开,在此之前,伯克绘制了各种各样的图稿,全都是留给桑顿卡亚的礼物。 肯恩沉思片刻,最后做了决断。 他让【随军萨满】在最近加入的流民中征集一批熟练的矿工,随后让【阿瑟】去赶制普通的镐子。 “战旌,表层很厚。”奎玛提醒道。“您想好要怎么解决了吗?” 肯恩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锁。 他只是轻声说了句“试试吧。”就戴上斗篷,和奎玛离开了部落。 刚出发不久,山路中就出现了冬马的蹄声,数个身披斗篷的斥候紧随在战旌的霏狼身后。 【桑顿卡亚哨兵团】 这肯恩最耗费心血的部队之一。 他经常用经验值去提升他们的实力,也会教授荒原经验,就连最近出门的时候都带上几名斥候统领。 雨水没有前几日那么多了,风龙卷的影响在逐渐减弱,桑顿卡亚附近的龙卷小分支也在慢慢消失。 肯恩带着众人沉默地奔袭。 他看着自己辛苦修复的道路被糟蹋的一塌糊涂,有些心痛,但好在没有毁坏得太严重,只是清缴起来比较麻烦。 桑顿卡亚现在最不怕的是重复性工作。 随着大批流民涌入,现有劳动力足以应付这种情况。 濛和奎玛南征北战,把坵鸣古道附近难缠的几个劫掠团体都吃得差不多,积累了大量的原始财富,也把周围的资源聚集到了桑顿卡亚。 “我们要到了。” 斥候中走出来两个人。 他们掀开斗篷,露出熟悉的脸庞。 肯恩曾经在【苏盆络谷地】跟他们并肩作战,彼时,两个斥候还是新丁,却也为了营救部落联军犯险。 狂风大作,混着冰雪抽打在众人身上。 唯独肯恩没有被寒冷侵蚀。 他的眉毛和浅胡上都落满了霜白,展开灰色视界以后开始检查地形。 【地点:回形矿山】 【描述:蕴含稀薄的铁矿,质量很差,但石材储备丰富,只要弄开表层遮盖,就能进行基础开采。】 “谁能给我一个工作点?”肯恩问道。 斥候迅速离开,然后将队伍末尾的人带过来。 【浑身冻僵的新兵】 【态度:惊慌难安】 肯恩调转方向,但霏狼的气势差点将新兵吓得坠马,于是他很体贴地翻下坐骑,走到对方面前。 “嘶,呼呼呼,感谢您,战旌。” 新兵被肯恩的温柔体贴所打动,即便冻得浑身哆嗦,也还在低头致谢。 肯恩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霜语者】附带抗寒属性。 他先是治愈了对方的【冻伤】状态,又利用魔法抽走了侵入他盔甲的寒气。 “你就是那个发现采石场的人吗?” 肯恩问道。 新编点点头,望着雨夜当中的山体却久久无法开口。 他确实喜欢采石这份工作,但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在这种恶劣的天气当中分辨出合适的开凿点。 肯恩看出对方的窘迫。 他抬起手搭在新兵的肩膀上,沉入内心世界,在一片璀璨的星海当中寻找到对应的微光。 肯恩能够点亮属下臣民的才华。 运气很好,新兵确实具备相应的天赋。 【特长:勘探员】 【效果:矿场受益增幅17%】 【北境山民,能够觉察到旷野的呼吸,喜欢石料相关的工作,最擅长在复杂的地形中寻找到最佳的开凿地点。】 肯恩手指发力,瞳孔中流转着微光。 新兵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战旌的力量,这位年轻的领导者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魅力,谁都会在这种关照下倍感惶恐。 寒冷被驱散,思绪逐渐清晰。 他似乎感受到了鼓舞,对于山野地形的领悟突然加深,风雨敲打在土层中,四面八方的哗哗声收拢到自己耳内。 “新兵,你叫什么名字?” 肯恩问道。 新兵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道:“我叫比勒尔,战旌。” “我相信,你刚才只是紧张,现在放轻松,好好向我们展示你的才华好吗?” 肯恩拍着他的肩膀,来到视野开阔的位置,对着风雨中漆黑的山体大手一挥,让他冷静下来之后重新做个鉴定。 比勒尔眯起眼。 但他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只能看起模糊的轮廓,但被点亮的天赋却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里,战旌,我保证这里的土层最适合开采。” 比勒尔胸膛起伏,但他说话的语气很坚定,似乎在刚才的风雨当中,旷野回应了他的祈祷,为其指明了一个光点。 肯恩没有怀疑。 他相信属下的才华。 “你有两只好眼睛,桑顿卡亚需要你的天赋,朋友。”肯恩非常郑重地说道,“矿场勘探和工程进展交给你指挥,部落里面会有你专属的冬屋,其他薪酬按照最近的城邦价格再上浮三成交给你。” 比勒尔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 他才刚刚加入桑顿卡亚,也是听说斥候报酬更高才应征入伍,没想到自己能够获得堪比监工的职位。 虽然战旌没有提及税率和工作时间…… 但这种报酬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 最重要的是,肯恩对下属非常信任,这跟城邦里的老爷贵族截然不同,那群趾高气昂的家伙根本不会考虑杂工的建议。 “荣幸之至,战旌,我,我我……” 比勒尔惶恐难言。 他愣了好半晌才翻身下马,纠结片刻,再次提醒道:“但这里的杂质层很厚,想要挖开科匹岩恐怕要耗费一番功夫。” 0234:次级采石场 就连斥候和奎玛都知道,科匹岩是所有采石匠人都会头疼的难题。 虽然肯恩背上的晨昏是【传说】品质的武器,能够轻松砍开【科匹岩】,但一个采石场的占地面积必然是非常宽广的,想要依靠一个人独立工作,也太麻烦了一点,如果要让战旌在这里当苦力,那桑顿卡亚未来的发展就不值得期待了。 “我们要怎么做,战旌?” 奎玛问道。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环顾四周,确保没有奇怪的人物在此逗留——詹泽雷斯的斥候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现在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万事小心为上。 他转头让奎玛把东西拿出来。 队伍在离开桑顿卡亚的时候,携带了好几根沉重的钢矛,这种东西通常都是架设在围墙站台上面,用来抵御巨兽冲击用的,本身沉重无比,只有特制的箭弩才能够将其射出。 但部落里有一个例外…… 奎玛早就进阶为【冰锋拨弦者】。 他在肯恩的锻炼和培养之下,获得了元素亲和,能够使用一种名为【激流】的射箭技能,依靠这个技能,即便是两臂长的沉重钢弩,也能够在他手中轻松地架上弓弦。 肯恩掀开兜帽,在雨夜里不做任何阻挡。 他在山体中标注出好几个关键的点,然后让奎玛将东西全部扎进去,无比要精准通透,深入土层才行。 斥候们纷纷让步, 奎玛翻下狼背,来到前方。 他拿起【肃修】,然后单臂端着钢弩平稳地抬直胳膊。 围观者们纷纷噤声。 谁都知道奎玛是部落里仅次于战旌的存在,但除了战役以外,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卖弄技巧,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狼骑兵是桑顿卡亚主力。 濛和奎玛曾经相互较劲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那群血气方刚的新兵们就开始在暗地里猜测两个人是实力差距,远程弓箭手和武装轻骑兵谁都不服谁。 斯诺也曾试探性地问过濛,究竟谁更强一些。 但濛永远都是用沉默和摇头来作为回答,有人说这是不屑于比较,有人说这是自愧不如…… 斥候偶尔也会参加这种讨论。 但从今夜以后,他俩再也没有去做过这种无聊的事情,而是牢记一点——越靠近战旌的人,成长速度就越恐怖。 奎玛目视前方。 他并非站立不动,反而开始随着风暴摇晃,像是雨夜里扎根于土壤的冬松,稳稳端着胳膊。 肃修的弓弦散发出微光。 斥候们凝神去看的时候,甚至会感到心慌意乱,觉得眼球要被锋利的弓弦给割裂开来似的。 奎玛眼里同样出现了小型旋涡。 他穿着桑顿卡亚制式轻甲,头发扎好,雨水顺着脸颊淌过他脖颈处的纹身,随后浸透内衬,直到从微微下倾的手腕上流出…… 【元素亲和:激流】 肯恩眼中的备注转瞬即逝。 全场只有他能看见,一支沉重的钢弩像是轻盈的羽支那样破空而出,甚至在弓弦原来的位置上出现清晰可见的水痕。 雨幕被刺出一圈细小的空洞。 漆黑的武器就像是眨眼时出现的幻觉,离开弓弦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崖壁。 它扎进被雨水浸润的冻土,又轻而易举地破开岩层。 如果说肯恩的攻击是仰仗了武器的利好,那奎玛的操作就纯粹依赖精湛的箭术和极强的技能悟性。 “嗯,做得不错,接下来是这个位置。” 肯恩率先发出赞扬。 斥候们悚然一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亲眼看见——奎玛深呼吸,缓缓将手臂和长弓放下,而那根粗黑的钢弩却消失无踪。 奎玛已经再次拿起一根。 他在黑夜里张弓搭箭,慢慢瞄准,每次射击都精准无误,而且干净利落。 直到最后一根钢弩消失,众人都没有从失神中反应过来。 斥候自己看着崖壁,经常奔走野外观察锻炼出了绝佳的视力,他们仔细比较崖壁的变化,才能够几个战旌指过的点上看见破损的痕迹。 那是一个个黑色的蛛网状斑点。 肯恩将整个采石场分割成好几个部分,然后在重要的支撑点上都扎进了钢弩,这样就用外力打破了平衡。 奎玛似乎能够理解战旌的意图。 但是他想不出:战旌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完成这件事情。 肯恩吸收过云端的【波露】,他的魔力早已澎湃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但因为部落人多眼杂,他没机会好好的尝试。 这次出来寻找采石场,其实也有自己的私心。 肯恩跳下斜坡,滑着松软的碎石触及底部,然后走到崖壁前方,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 【技能:霜语者】 他之前魔力有限,不管是细微操作还是艰难的战斗,基本都用得非常克制。 但这一回…… 肯恩要尽情地释放自己的能量,将施法范围覆盖整个采石场,然后回忆起刚才自己定下点,做特殊的照顾。 斥候们都站得远远的。 肯恩手指发白,咆哮一声,将霜语者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拉到极致。 周围回荡着尖锐的风哮声,随着一阵清脆的冰晶凝结声,整个崖壁都覆盖上了一层霜白,那种白色发暗,像是经年累月凝结出来的冰晶。 斥候们全部都闭上了眼。 他们被一阵强大的寒流给向后推送。 奎玛竖起胳膊挡在面前,当一切结束以后,自己手臂的护甲上面竟然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旧神在上,快看这是什么?” 比勒尔尖叫起来。 斥候们纷纷抬起头,然后全都目瞪口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肯恩周围所有的雨滴都凝结成了冰,那些本该透明的水珠簌簌地下城中回荡着尖叫声,人们叫喊着追杀每个恕瑞玛官员。数百年来,丧权辱国的法律要彻底根除我们的文化,血腥地制裁所有不肯屈服的人。在这个流血的日子,人民的愤恨达到了顶峰。虽然这些人只是公证官、商人和税吏,但无关紧要,他们都是可恶的太阳皇帝的走狗,他落。 0235:熟能生巧 肯恩独自站立在废墟当中。 这里曾经是一片完整的山体,现在剩下的只是豁开的岩层,色差明显的石质裸露在空气当中。 它勾引着每一个看到这片景象的砖瓦匠或者雕刻家——他们会幻想着在自己的辛苦创作下,会诞生怎样的成品。 奎玛等人停留在距离此地上百码的地方。 他们在空气中感受到了异样的寒潮,就像是凛冬之前从裂谷里吹上来的最后一缕微风。 斥候们惊叹连连。 比勒尔直接瘫坐在地,战旌比传闻中还要强大,这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冰晶的脆响回荡在耳畔。 尘埃落定,肯恩转过身,他舒展眉头,却自带令人敬畏的强大气场。 如果图斩瓦死而复生…… 绝对打不赢他! 冰块轰然破碎,钢弩像是扎在肉丸上的签子,用势不可挡的速度向下坠落。 “小心……” 奎玛发出警告。 肯恩抬起头,眼中平静如水,即便巨石悬于头顶也没有丝毫胆怯。 他抽出战斧逆势而上。 【技能:重峦】 肯恩击败图斩瓦获得过一个提高力量的被动。 【晨昏】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轻易地破开石块,在冰块洪流当中硬生生破开道路。 斥候们奋不顾身地冲向那里。 奎玛灵巧地跃上还在滚动的巨石,能够看见战旌被尘土和混乱环绕着。 他回头望向奔跑而来的众人,雨水将四周惊起的尘埃重新按下去。 肯恩手中握着武器。 奎玛看到他脸上带着某种释然,似乎是某种安心的表现。 山体一部分已经坍塌,在周围肆意堆积,只需要进一步夯实之后就可以开始修建工作地。 【设施:次级采石场(修建中)】 【等级:d】 【使用者:比勒尔】 【描述:最简单的石料采集地,品质不高,数量一般,但能开采压力很小。】 搞定表面覆盖层的问题,斥候就可以派人回去报信了。 肯恩监督他们搭建临时帐篷,习惯性地打开【灰色视界】检查,突然在石缝夹层间发现一个特殊的光点。 【材料:互应血石】 【品质:精良】 【描述:岩层中少见的材料,通常被术士们用来做某种魔法的牵引装置,是一种不算昂贵的炼金材料。】 肯恩叫来采石匠。 比勒尔常年跟这类材料打交道,他跟战旌解释了使用方式,然后还分享了自己的经验——如何将这东西做成装饰品。 “贫困山民的礼物,很有意思。” 比勒尔说道。 霏狼王和冬马被留在山体凹陷处避雨。 肯恩和属下待在帐篷里等待天亮,他兴致勃勃,跟比勒尔用草藤做绳,学习怎么捆扎特殊的饰结。 “您学得真快。” 比勒尔没有了最初的惶恐。 斥候们看着战旌研究些小玩意,都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肯恩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高了,无聊的玩乐似乎都跟他难以匹配在一起。 斥候们却在熟悉这种“异常”。 桑顿卡亚战旌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他虽然很有本事,但总会对某些看似平淡无奇的东西产生兴趣。 斥候速度很快。 清晨时分,濛就率领轻骑兵护送着部落里的劳工抵达矿场,周围村庄的工程都是这也解决的。 踩点,扫除麻烦,派人修建,劳动力进驻。 甚至能够形成一套固定的的流程,如果遇到体量比较大,或者任务比较艰巨的情况,还会再派遣一个负责人。 肯恩就将这片矿场交给了比勒尔打理。 他留下口信,将【比勒尔】任命为【桑顿卡亚矿业监理】,稍后会有人将消息和职位带回部落,交给【随军萨满】做记录,再将这个新成立的岗位和现有的结构进行协调。 “哎,我真的需要一个助手。” 肯恩说话间看向奎玛,又补充道:“你得学着管理,以后如果我出现意外的话,你得把担子挑起来。” 奎玛点点头,暗自记下。 部落发展跟盗匪扩充势力不一样,它更加精细和艺术,不仅需要能打的队伍,还得有足够完善的管理体系,以及相适配的人才。 肯恩返回桑顿卡亚。 【商站】附近停了好几辆货车,自从换季风暴开始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新的访客了。 周围光线还是很暗,晨曦无法穿透云层。 肯恩抬起头,已经很难看清【苏盆络谷地】外的风龙卷,狂啸的劲风依旧喧嚣,却是强弩之末,无法阻挡商贩们追逐利益的冲动。 锡蒂正在整合军队,做最后的清点工作。 乌森布和休姆已经打过招呼,两个部落的士兵正在撤出桑顿卡亚,战旌们也互相道别,共同期待下次见面的日子。 肯恩现在有任务在身。 他打算等到【红枫高地】的事情结束以后,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就顺应乌森布的请求前往羊齿部落拜访,将兽灵的任务给完成掉。 锡蒂望着两位离开的战旌,也小小地叹息一声。 他的副官们早就穿好了防水斗篷,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够正式启程,但锡蒂硬是拖延到了肯恩返回都没有动脚。 而肯恩从采石场归来以后,只是跟乌森布和休姆告别,并没有前往【山纹部落】的营地,而是直接冲进了村庄。 锡蒂就站在【校场塔楼】看着。 她略微有些失望,想不通自己拖延的意义是什么,或许,真就应该跟乌森布他们一起离开。 “我们在傍晚启程。” 锡蒂说着,返回自己的营帐去穿戴铠甲。 副官们终于听到命令,算是松了口气,猎季战报已经催促过好几遍,如果继续在桑顿卡亚待下去的话,参与的其它部落都会有意见。 锡蒂很年轻就继承了山纹部落的战旌位置。 她的父亲死在【西瓦奥拉】山脉,部落将领难以服众,只有锡蒂凭借着微弱的声望优势站了出来,反对的声音从未消失。 有大把的人盼着锡蒂决策失误,甚至死在外面。 时至傍晚,羊齿部落正式开拔。 锡蒂骑着【刀尾猫】,刚离开村庄大门就有狼骑兵赶来邀请她留下来再吃顿晚饭。 她面露无奈,但奇怪的是,肯恩依旧没有出现。 0236:装饰品 “战旌,我们必须得提醒您时间紧迫,商道已经开始流通苔背鹿群和锤犀牛的材料,这意味雷吟山谷附近的狩猎区被人占据,而联盟至今还没有出发。” 副官面露难色。“肯恩战旌甚至都没有出来挽留……” 锡蒂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浮起阴云。 “咳咳,”其余属下连忙开始补救:“啊,这种情况很不像他,应该是出现意外状况了吧,您想想,桑顿卡亚这么忙碌,工坊和改良设施那么多,都要招呼不过来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 别墨迹,放过人家,也收收心拯救你自己的部落。 副官们看见锡蒂抬起头,嘴型是一声臭骂,但她也开始将目光专注于前方,似乎是要恢复到往日的英姿飒爽。 然后…… 她的缰绳被拉住了。 突然的停顿让副官们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队伍末端传来有力的兽蹄声,非常灵敏威武的坐骑。 肯恩出现的时候,冲着副官们点头示意。 “幸好赶上了,锡蒂,”他说。“我正在准备临别的礼物,时间太紧迫,只能让骑手先出来挽留你。” 锡蒂露出笑容。 她周围的副官们全都撑着胳膊伏在坐骑上,每个人都神色复杂,如果对方要是劝说战旌留下…… 这群人就会一拥而上! 肯恩觉察到带轻微敌意的目光。 他扫了眼周围,干脆将锡蒂叫到了稍微远离队伍的地方,然后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物品:血石坠饰】 这是一件由【互应血石】制成的装饰品。 肯恩用精细的南疆毛蛛的丝编成了腕带,里面镶嵌着好几颗被打磨光华的石头。 琥珀般的光泽,里面带着极短一截血液。 当锡蒂接过它的时候,隐隐有些激动,又将心中浮起的喜悦按捺下去。 绳结做得很扎实。 肯恩用【比勒尔】教的方法,把那颗【精良】品质的石料制作成了礼物,这种东西经常流转在山民当中,是北境常见的一种装饰瓶。 锡蒂自然也认得。 她一眼就猜出了肯恩送这件礼物的目的,这个男人虽然极有魅力,却也不是那种会浪漫的家伙。 果然…… 肯恩开口解释道:“里面装着我的血,石料很脆,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捏碎它,我会知道,并且会尽全力去帮你!” “你还挺有诚意。” 锡蒂笑着将饰品举高,借着苍白色的天空仔细观赏。 她能看出制作者用心良苦,细密的绳结用了一种最牢固的编制方式,难怪会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 “你帮我们部落做了很多事情,桑顿卡亚的繁荣有你的一份力量,我铭记于心……” “嘘!” 锡蒂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她笑起来,像个得胜的将军,带着骨子里那种洒脱勒动缰绳,她向队伍走去,过程中还摆了摆手。 肯恩也笑着举起胳膊回应。 原本氛围还挺好,突然之间,锡蒂的几位副官从偷听的灌木里蹿出来,用最快的速度绕开锡蒂战旌返回队伍。 “这是在搞什么?” 肯恩看着几位女猎者,目光疑惑。 …… 锡蒂骑着刀尾猫奔袭在前端,对着姗姗来迟的副官们露出看透的笑容:“几个坏猫牙,好奇心还挺重的!” “咳咳,手链真好看,战旌。” 副官们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而是开始转移话题。 锡蒂确实很开心。 她离开坵鸣古道的时候,脸颊在寒风中热得发烫,但她现在彻底冷静下来,时不时就会望着装饰发呆。 在奥苏亚大陆,装饰藏着身份地位等信息。 南疆诸国比较偏重于职业。 比如麦格胸前的郁金香,还有伯克外罩上镌刻的金徽,其实象征着在【诺林王国】极高的学术地位。 克雷特毋的罩衫则是【吟游诗人】的款式。 他能够用金丝来缝制图案,就意味在大陆上声名显赫,会受到绝大部分城邦的热情接待。 北境当地人喜欢把猎物某部分作为最自豪的装饰,并在死后取下合葬,或者传承给晚辈们。 除此之外…… 纹身是最会讲故事的东西。 桑顿卡亚村庄当中,汇聚着从各地逃亡来的流民。 他们信仰繁杂,经常会带着极具特色的纹身图案,上面除了最基本的线条组合以外,还会使用对应的文字来纪念乡土。 绝大部分纹身都有地域性。 锡蒂的【山纹部落】在更北方,所以和【羊齿部落】的风格就有差异,只需要瞟一眼,就能够知道对方的大致籍贯。 同样的…… 兽帆船上的水手,跟深谷里的猎户也不一样。 大家赖以生存的工具不同,出远门时祈祷的神明鬼怪也不同。 有些纹身并非是自己主动纹上去的。 比如肯恩的【战旌之证】,就是旧神赐予权柄的象征。 【黑菈】们在地牢当中被烙上的【雇役纹章】则是奴隶们被贩卖掉的标志,类似行为在黑市当中很常见。 阅历丰富的佣兵或者冒险家,通常都会在身上背负各种图案。 这就是带在身上的工作履历,能够记录人生,从颜料和技法就能够看出风格,很难去刻意造假或者模仿。 桑顿卡亚狼骑当中。 斯诺就属于还算有生活经验的壮汉,而濛所遭受的背叛,也能够用伤疤和纹身来进行说明。 最后是装饰品。 锡蒂作为战旌,她身上的骨棒或者戒指,都象征着某种光鲜亮丽的事迹。 她在桑顿卡亚暂居期间,常常会穿简装。 这其实也是在从“形式上”逃避自己的责任,想要过得更加轻松一些,而现在的她是盔甲齐整,极具威仪,则是回归了部落战旌和联盟领袖的身份。 锡蒂要去参加猎季会晤。 这种场合很正式,每个人都会盛装出席,将自己最自豪的饰品戴上,甚至有位盟友就经常顶着豪猪针毡来跟人吵架。 肯恩送给她的礼物很有意思,也很平淡,明显不是某种珍贵的法宝。 锡蒂思索良久。 队伍到达【回风链桥】,拴好保险绳缓慢通行,她也要开始穿越【尖霊冰湾】的辛苦旅程。 锡蒂在开始工作前,将礼物取下,收进内衬口袋。 她身居其位,备受关注,如果被好事者抓到细节,就容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锡蒂无所畏惧。 她怕的是连累桑顿卡亚。 0237:赚大钱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c】 【居民数量:869】 【部队数量:205】 随着流民慢慢涌入桑顿卡亚定居,越来越多的岗位被填充,桑顿卡亚街头工坊林立,就连【铁匠铺】都开始招募学徒。 部落现在的规模已经能跟一个简易营地相比。 它确实更像是“自由港”。 各种身份的家伙都能够找到一份活干,桑顿卡亚绝对不克扣工钱,如果足够努力的话,还能够换取住房条件,靠本事和汗水来换取暖和牢靠的冬屋。 而麻烦总是随着时间滋生。 在锡蒂离开之后没几天,一群陌生的武装人员混进了流民。 桑顿卡亚在商站和集散地都修建了瞭望塔。 肯恩靠在修好的岗台上,新兵从脚底排队跑过,装备齐整,还有很多狼骑兵巡逻。 【形迹可疑的难民】 肯恩很快就看见了对方,但他装作没有看见,目光平静如水,甚至偶尔还跟路过的臣民挥手致意。 其他难民都开始询问接下来的生活…… 在见识到了桑顿卡亚的慷慨和富饶之后,难民们都开始争取安定下来的机会。 那群藏在其中的匪徒却缩在角落里密谋。 这个时候,桑顿卡亚周期性征兵开始。 军队提供的丰厚报酬和收入刺激了众人,身强力壮的北境汉子开始在安稳劳作和随队征战之间做选择。 肯恩露出微笑。 濛和洛嘉走过来,故意没有去看流民,装作闲聊汇报地样子轻声说道:“战旌,今天也有麻烦,总共五个。” “嗯?” 肯恩摇摇头。 他撇过脑袋问洛嘉:“你觉得呢?” 洛嘉穿着新盔甲,站姿笔挺,表情严峻。 他似乎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随性,很认真地说:“我找到七个,正在领取食物的老者,和试图参加征兵的断指青年……也是他们的同伙!” 肯恩靠在栏杆上,露出微笑。 洛嘉是正确的。 他有种独特的天赋,虽然在尊重战旌的问题上格外较真,但总能够觉察出旁人情绪里的细节,从而发现端倪。 “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明察秋毫的人,只要你抛弃原本的某些执念!” 肯恩试图去引导洛嘉。 濛已经全面统领起【桑顿卡亚狼骑兵】,日常工作当中,除了征伐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保证流民当中没有混入可疑的家伙。 斥候已经暗中盯梢。 北境的斥候并非只负责侦查开道,很多隐秘性质的工作都需要他们去完成,危险系数不亚于上战场搏杀。 桑顿卡亚的士兵待遇当中,最丰厚的就是斥候。 洛嘉很恭顺地接受了战旌的教导,他似乎永远不会反驳肯恩,在某种意义上,甚至比【奎玛】还要忠诚。 肯恩没再理会。 斥候带来了调查出的情报,这伙人来到桑顿卡亚是踩点,他们隶属于某只成熟劫掠团的分支,似乎看准了途径部落的商队,所以想要潜入其中,再里应外合,吃掉落单的货马。 “嗯,做的不错。” 肯恩起身离开,又转过来说。“跟以前一样,顺着摸清劫掠团的规模,带军队去清理掉,留个活口,收集北境灰色信息,最好是佣兵们最关心的那种。” 濛接受到命令,开始去组织狼骑兵,再抽调奎玛底下的部队。 这种事情现在已经不需要战旌亲自处理。 肯恩即将离开桑顿卡亚。 他把所有事情都拉上了正规,工坊建设需要时间,物资采集囤积也需要时间,中间这段空窗期只剩下鸡毛蒜皮的琐事。 “你们能处理好的,对吧?” 肯恩笑着看向跟在身后的从属。 随军萨满行了一礼。 他是黑菈中最老练的家伙,熟悉荒原,简直就是个【乌森布】的翻版,目前是桑顿卡亚的中枢,更能够拿捏事情当中的分寸。 肯恩收集黑市情报,也是有其他考虑。 他要护送【麦格】前往【红枫高地】,但并不能够用桑顿卡亚战旌的身份,否则的话,部落里会失去主心骨,各种意外都将接踵而至。 肯恩想要将自己伪装成雇佣兵。 他得了解荒原,了解雇佣兵们的世界,才能更好地去发挥,悄无声息地完成任务。 部落里传来了新的任务。 肯恩来到主楼,把翰奇兄弟和奎玛都叫来商讨,会议的主要议题是桑顿卡亚商队的具体事项。 【商道数量:8】 “按我说的,荒原趟脚夫将会成为桑顿卡亚代理商会,所有的物资配给、路线选择、订单收购都交给你负责。” 肯恩把简易地图指给翰看。 长毛族矮个子扯着皮衣坐下来,他单手按着帽子,趾高气昂地开始点评局势。 目前部落里面的商道数量有限。 其中可以随意更改商品内容的通用路线只有一条,就是翰奇兄弟之前貌似抵达的【永冻高墙】路线,这条路穿过好几个自由港,主要的售卖对象是南疆城邦和沿途的营地。 而其余七条贸易路线,就是部落联盟。 锡蒂为首的【山纹部落】订单需求最庞大,其次是【冰环部落】和【空谷部落】。 这种贸易路线相对单一。 但是安全性是最高的,双方部落都会派遣士兵护送各自的车队,沿着既定路线开始运输需要的材料。 翰整个站在沙盘上。 他非常了解北境各大商道的贸易情况,再了解过各部落的需求和物资配给之后,推翻原本的交易内容。 按照他的想法…… “贸易是赚钱,商道危机四伏,每一次往来都必须把风险和受益拉满,否则就是浪费!” 翰先是把各部落呈上来的订单骂的一文不值。 既然所有人都要汇聚到桑顿卡亚,为什么只考虑单边交换,而不是才去多边贸易呢? 他要把桑顿卡亚变成中枢。 偏远部落的需求记录在案,从发达部落抽调资源,将各自紧缺的东西和能够提供的物资全都统一分配。 “巨兽拉出来的屎,都能够养活成片的虫子!” 翰说着糙话。 他的兽牙在烛火中透着黄,眼神疯癫,似乎沉浸在发财梦里。 肯恩静静地听着。 因为他知道,这玩意真的能够赚钱! 0238:佣兵来客 肯恩离开主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他甚至开始发愁,那么多的钱该如何分配才能消耗掉,有种财富过渡堆积的焦虑感。 “该死,我也被洗脑了!” 肯恩揉了揉眉心,似乎有点迷茫,赶紧回归现实让自己重新变得清醒。 翰的兄弟奇是个安安静静的巨裔。 矮人族口若悬河的过程当中,这个大块头始终带着微笑一言不发,当最安静的背景,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翰的口才和野心。 奇的务实和安稳。 荒原趟脚夫商会未来可期。 奎玛在后半段始终保持沉默,他确实想要跟战旌学习知识,但后面的话题逐渐起飞,这个见识短浅的村庄汉子没有足够的阅历。 南疆发来书信。 吟游诗人克雷特毋安全抵达。 随着书信一同抵达的,还有金色盾牌公会的各种礼物,他们的队伍快马加鞭,终于追赶到了押送的车马。 负责对借的脚夫是个秃顶的胖子。 他很熟练地开始致歉,将自己在永冻高墙附近耽误的行程向肯恩做了汇报,似乎很有诚意的样子,让人听得很舒服。 肯恩当然没有怪罪。 他派人接收了马车,里面一件昂贵的鏊子,能够看出,只有雄踞海湾的兽船霸主才能穿得起相应的料子。 肯恩觉得太过高调,派人收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战旌的卧室就是之前那间冬屋。 他从天空中返回后昏迷的过程中,就是一直待在那间屋子里面,只是后来被冻成了冰疙瘩。 负责清扫的侍从都傻眼了。 她们费了半天劲才升起炉火,接着温度把冰化成水,最后再将各种东西依次烘干,如果实在无法使用的就只能换新。 整个桑顿卡亚,估计也只有战旌能有这种待遇。 【金色盾牌公会】的礼物包含好几种昂贵的酒水,还有两袋子金币,按照悬赏订单来说,确实是非常丰厚的报酬。 说来很有意思。 【处事圆滑的押运官】 【身份:代理人】 金色盾牌公会的胖子,交谈期间滴水不漏,又在介绍各项礼物的时候偷偷用言语试探肯恩的脾性。 洛嘉皱眉始终紧皱。 他心思细腻,能够觉察出对方的某种心思,试图揣测桑顿卡亚战旌的性格,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黑菈们负手站在旁边。 “我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虽然哦,也不清楚具体有多麻烦,但这些礼物相比也是足以表达诚意,私底下跟您说,我行走北境这么多年,您是第一个南疆面孔的战旌,也是少见的,公会用如此厚礼招待的朋友。” 满满的炫耀和铜臭味。 胖子这套市侩的说辞,其实是想要试探肯恩性格。 如果是爱慕虚荣之辈,会重申自己付出的劳动,如果是性格刚烈之辈,会跳起来进行反驳,如果再复杂些,或许会恼怒和附和…… 总之,只要有情绪变化,就能反应一个人的底牌。 洛嘉被夹在奎玛和朗兹中间。 他实在听不下去,背在后面的手掌一直在反复摩挲着刀刃,最后终于是向前迈步,至少要让这胖子跪下来说话! “你……干什么?” 洛嘉才刚有动静,朗兹就抬手按住了他。 巨裔摇摇头。 肯恩从胖子抵达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了对方的行为,他在召集众人会见使者的时候,特意安排了黑菈们站立的位置。 他嘱咐朗兹: 如果洛嘉有所动作,不管是什么,都要阻止。 所以朗兹刚才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在了旁边的同伴身上,他的左边是奥拉尔·石拳——冰霜守卫中的传奇人物,早在西格瓦出生之前就已经在军中战斗了半辈子。他精健如狼,胡子灰白,眼神坚毅,他的皮肤如同硬化的皮革,上面布满龟裂和深纹。他的肩膀上披着冰熊毛皮,但遮蔽双臂的只有褪色的战争纹身和数十枚铁环,每一枚都从战斗仪式中赢得。他硕大的战锤,雷霆之子,斜挂在背后。这把武器的锤头由臻冰包裹,它的故事和奥拉尔一样丰富。 跪在西格瓦右侧的是哈拉·含冰魄。要说西格瓦对奥拉尔是崇拜,那么他对哈拉则是过度的敬畏。她拥有彻底的无畏,她的信仰坚不可摧,她本人和凛冬一样严酷而夺命。她的鸳鸯短柄斧——血牙和血爪挂在腰间,不过脱下黑链甲和角盔的她显得有点陌生。她和西格瓦、奥拉尔一样,为了这次旅程刻意免去了盔甲。她侧面的头发都被剃光,其余的白发在头顶正中编成了一条精致的辫子,如同华丽的顶冠。她的左眼是浑浊的白色,弄瞎这只眼的攻击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野性的伤疤。 他曾听奥拉尔讲述过那些伤疤的故事,那是哈拉狩猎熊人群的勋章。他杀死了三头熊人,然后把其他熊人吓得落荒而逃,虽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但西格瓦深信不疑。如果不是霜卫把孩童时的她迎进部族,哈拉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位强大的战母,领导主堡境外的某个部落。 冰霜祭司走近几步,首先来到奥拉尔面前“独眼注视着你,”他祷告道。 西格瓦勉强听到奥拉尔用低吼回应了一声,他的心正在重重地跳。然后冰霜祭司走到他面前,他胸口一紧,这感觉就像他的首战。 “抬头,霜卫,”祭司静静地说,西格瓦服从命令,抬起下巴看向那位老人的脸。那是一幅皮包骨头的憔悴面容,脸颊凹陷、眼窝深邃。那里没有善意,西格瓦也没有期待善意。他们的信仰是苛刻而冷峻的。洛拉卡·岔舌的颈前挂着一块圣黑冰,手中节杖的顶端也向着一块黑冰。圣尊的银器,用于治愈和膜拜。冰霜祭司伸出一根手指在一只浅盆中沾了一下海怪的墨汁,又黑又臭,然后再西格瓦的额头上画了一只独眼。 “独眼在注视你,”他说。 “永不瞬目,”西格瓦用咏颂回应,然后再次低下了头。他的前额被墨汁灼烧得一阵热痛,但他用冰裔的冷漠忍受着。疼痛是赐福。 祭司走到哈拉面前,完成了仪式,三个被选中的冰裔站了起来。 11.3出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lt;&quot;<a href="https://xxbiquge.net&quo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quot;</a> target=&quot;_blank&quot;&gt;<a href="https://xxbiquge.net&lt;&gt;" target="_blank">https://xxbiquge.net&lt;&gt;</a>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239:合作关系 北境季末的雨水,淅淅沥沥。 在肯恩和两位属下等候的大厅中,影子被拉壁炉拓印在墙壁上,火焰重新复燃,周围还没有完全暖起来。 南疆佣兵工会来的【代理人】冻得发抖。 “阿嚏,感谢战旌宽恕,容鄙人重新做个自我介绍……” 胖子放下擦拭雨水的毛毯。 “昆尼·潘迪斯,金色盾牌佣兵公会押运官,此外,再次向您传达歉意,我本无意冒犯。” 他看上去像是换了个人。 真的。 虽说还是那张胖脸,但气质和言谈截然不同。 他穿着丝绸和棉花做的衣服,身材臃肿,内衬和外套当中藏着纤细的甲胄。 洛嘉眯着眼。 他经过战旌的教导,开始学会冷静下来观察。 对方并非一直都是肥胖的。 这位佣兵代理人的骨架很粗,想必年轻时也是肌肉虬结,极具有爆发力,或许是伤病,或许是不用再亲自动刀……他渐渐变得油腻起来。 擦拭干净的【昆尼】看起来很沉稳。 他的瞳孔是棕色的。 深邃,如同巨熊。 但洛嘉却很难长久地注视那双眼睛。 他曾经见识过昆尼的另一副嘴脸,市侩又贪婪,喜欢肆无忌惮地试探旁人底线。 肯恩坐在位置上,抬起手掌打断。 他说:“省去寒暄吧,我只给腻最后一次开口机会,简明、扼要,把条件和风险讲清楚些。” “额,好吧。” 昆尼把笑容收敛到一个很克制的程度。“肯恩先生,北境需要朋友,听说您在扩充商道对吗?我们有这个本事,让您财路畅通,也能够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佣兵委托:公会协助】 【描述:当你和一家佣兵公会达成某种协议以后,就能够在日常发展当中获得对应势力的帮助,双方互利互惠,遵循着等价交换的原则。】 “请原谅我早些时候的冒犯,比较资源珍贵、朋友难得,我们每一次选择都会很谨慎。” 昆尼坐在壁炉前,伸出戴着宝石戒指的胖手。 他棕色的瞳孔里印照着火光,侧过头,继续说道:“肯恩·布维尔,交个朋友吧。我们是认真的,南疆佣兵公会当中,只有金色盾牌掌握高墙附近的诸国商道。” 洛嘉真想看到这个胖子血溅当场。 他可是在对桑顿卡亚的战旌讲话! 洛嘉沉默地站在奎玛旁边,他希望有谁能够指出对方的冒犯,但很遗憾,房间里的众人都表情冷漠。 洛嘉也很清楚。 奎玛虽然沉默寡言,但这个男人是桑顿卡亚军队中最能打的家伙,他站在这里,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乱来。 “我挑朋友也很谨慎。” 主楼里回荡起一个声音。 是肯恩,他说:“金色盾牌公会能给我提供什么?” “取决于你想要什么。”昆尼的声音冷冰冰,却很坚定自信。“南疆诸国很富饶,我们的人脉关系不说是最庞大的,也还算有些积累。” 肯恩继续问:“我索取时,该如何支付?” “护送,清缴,采集狩猎,所有佣兵可能涉及到的委托书……我们会把订单送到桑顿卡亚,如果您能完成,就接取,搞定会有相应的报酬奉上!” “让我的部落为你们工作?” “怎么可能,那是绝对的浪费!”昆尼冷笑着摇头,“简单的任务肯定会交给冒险家、劫掠者或者闲散佣兵,我们需要您完成的都是些高难度工作。” 他坐回去,摸索着手中的戒指,继续说:“比如这次,您解救了克雷特毋先生,说不定,我们下次会让您在冰川、火山、沉寂溶洞或者剧毒沼泽里面捞其他人……” 佣兵公会需要盟友。 有些事情,公会并不方便派人来北境处理,或者某些紧急的订单无法得到满足,就只能交给“信任”的朋友来解决。 他们会提供丰厚的报酬,来维持这种友谊。 “我看得出来……” 昆尼重新坐好,目光平直,肩膀平得像是天平,但说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吐在谈判桌上筹码。 他眼神专注,缓缓开口:“您很苦恼,有些事情还没解决,或者解决得不够彻底,不妨跟我分享您的忧愁,也让我们公会展示下自己的价值……如何?” 大厅四周,黑拉们静默等待。 肯恩说:“我需要红枫高地附近的佣兵信息,尽量详细,而且还得有个能够可以查得出来的身份,懂吗?” 昆尼皱起眉头。 他当然能够读懂对方话语里的意思。 只是昆尼想不明白,这个南疆面孔的部落战旌为何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凑热闹,弗伦冈铎和霍叟都有可能出现在【红枫高地】,更别提一些平时窝在山沟沟里的老古董…… “我需要解释得详细些吗?” “呵,您等等。” 昆尼挥了挥胖手,然后收回来,继续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去摩挲那枚暗红色的戒指。“知道越多,越麻烦,我是个佣兵代理人,基本常识和规矩是明白的。” 肯恩往后靠,柔软的毛皮能释放疲惫。 昆尼却是独自沉默了许久,他在脑子里构思好说辞,这才缓缓地取出一枚用铜打制的徽章。 【物品:佣兵信物】 【描述:金色盾牌公会的私有物,是身份的象征,能够调动小部分资源,但权柄有限,很多东西需要付费。】 “您的礼物,战旌。” 昆尼开口说道:“随便你用什么名字在外面行走,反正佣兵里都喜欢代号,隐藏身份也很简单,如果有人追查的话,我会散出去一点很模糊的消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 “别越界,别乱来,模糊的身份信息反而更加可信,但如果您捅出篓子,我们兜不住的话,这东西就只能是您窃取的,我们也不会存在任何友谊。” 每一句话都在试图撇清责任。 肯恩当然不会介意,而且自己有个部落在发展,怎么可能会主动出去惹麻烦呢?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昆尼又说: “身份问题好解决,但想要懂得佣兵里的规矩,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就算再怎么概括,也能讲上一整晚啊。” 0240:信仰 “奎玛!” 肯恩大叫一声,“让席维太太做点宵夜,顺便泡点茶水,酒也行,新酿或者陈酒都无所谓。” 他挥挥手,驱散了奎玛和其余士兵。 昆尼见到这个架势,听着杂乱的脚步声离开主楼,等到门栓轰然落下,就只剩炉火劈啪作响。 他试探性地问道:“您这是?” “聊吧,不是说要一整夜嘛,我有的是时间。” 肯恩每个字都说得理所当然。 他转过来,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又摸了摸下巴的碎胡须,在脑海里寻找资深佣兵的感觉。 洛嘉替下了哨岗,默默在主楼外守了一整夜。 他时不时会转身去看窗口的亮光,思考着战旌教给他的知识,他确实善于觉察到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但却难以想通这种变化的本质原因。 控制情绪,冷静思考。 洛嘉需要跟随肯恩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隔天清晨。 疲惫的昆尼顶着肿胀的肉脸推开主楼大门。 他从南疆赶到北境,昨晚又是淋雨又是熬夜,壁炉差点把他这身油脂给烘干。 “嘿……啊,是你。” 昆尼指着洛嘉。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自己身上。 洛嘉只是瞥了胖子一眼。 他见识过了昆尼浮夸表象下的老练,所以对他的言行再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肯恩紧随其后,从主楼离开。 他安排【金色盾牌公会】的使者在村庄里休息,然后便骑着狼朝桑顿卡亚后山而去。 “这里发生过什么?” 肯恩面前的山坡被怪力削平。 他眉头紧皱,看向站在凹陷处的女魔法师。 席琳娜没有转身,而是静静讲述起【洛克萨妮】降临的那个夜晚,同时警告肯恩——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过于张扬,抵达红枫高地以后要立刻去找揭惘者组织汇合。 肯恩没有拒绝。 他想起来: 在接回吟游诗人的路途当中,确实感受到一个强烈的魔法波动,而且备注还提示过有东西想要占据自己的肉体。 “我会在红枫高地遇到她吗?” 肯恩问道。 他看见席琳娜眯起了眼睛,转过来盯着自己,于是他解释道。“既然漆冰使徒身上的诅咒,是她用来袭击红枫高地的,那我护送麦格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席琳娜面无表情。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复杂,似乎陷入了纠结当中,沉默许久之后才静静地回答道:“让你护送,是全知授意的。” “全知……揭惘者的领袖?” 肯恩挑眉表示好奇。 他所知道的【全知】应该是旧神们拥有的权柄,是能够俯瞰整个北境、回应信徒祈祷的一种能力。 揭惘者组织的领袖以“全知”自居。 这家伙究竟是掌握了相同能力,还是说,用这种称呼来表明对于神权的向往,亦或是创建组织的初衷? “肯恩……” 席琳娜撇撇嘴说道。“你是不是又在妄加猜测,把我们组织想象成一个酝酿巨大阴谋的坏胚子。” “难道被我猜中了吗?。” 肯恩笑着追问回去。 席琳娜装作嗔怒,摇摇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知道肯恩是个多疑的家伙,绝不盲从权威,对于神秘强大的事物也没有丝毫敬畏。 “明明是个战旌,能不能稍微有点信仰。” 席琳娜从凹陷处走上来。 她明明能够瞬移,却还是缓缓伸出手,同时提起法袍的裙摆,似乎很娇弱的样子。 肯恩递出右臂。 他感觉到细微的体温穿过白色和黑色的两双手套。 席琳娜继续说:“信仰这种东西,已经成为了帕洛图斯比的必需品,你想要接触它的奥秘,起码也要用同样的视角去观察。” 肯恩没有反驳,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东西。 他的思绪回到诸神赌局竞技场。 图斩瓦倒下之后,在他身上下注的旧神曾经说过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席琳娜看向身旁,笑起来:“跟女士单独相处的时候,发呆是很没有礼貌的,在南疆诸国的皇室礼仪里,相当于在说,这个女士毫无魅力可言!” 肯恩瞥了一眼,冷笑两声。 他没有世俗的目光,更不会被表象的美貌所倾倒,在他眼里——席琳娜是个手撕箴言诅咒的怪物。 “呵呵。” 席琳娜抿嘴微笑。“我是认真的,桑顿卡亚现在飞速发展,大家精神都很紧绷,等到这种节奏缓慢下来,逐渐安定之后,就会有人开始思考信仰的问题。” 她继续说:“信仰是你探索北境力量的门槛。” “可是……”肯恩突然打断她,“你有没有想过,信仰或许只是凡人的,与神无关。” 席琳娜愣在原地。 揭惘者组织在北境探索旧神时代的力量,研究祂们销声匿迹的真相,却从来没有捋清楚,信仰能够扎根于这片荒原,依靠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有趣的思路。”她说。 “你认同这种观点?” “并不,”席琳娜继续反驳。“信仰是内在力量,能够将迷茫的臣民团结起来,你是领导者,你能够率领他们披荆斩棘,但必须要点燃一个火把,照亮方向,才能让冰冷的心灵寻找到方向和归宿,才能够汇聚起足够改变世界的力量。” 肯恩皱起眉。 他向前走,战靴在雪中沙沙作响,冬松和灌木之下,依稀可见逐渐繁荣起来的村庄。 席琳娜跟随其后,继续补充。 “神明从北境消失以后,凡人就在前面加了个‘旧’字,用来标记一个时代的结束。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北境也出现过矮人王朝……” 她的目光也看向足下的部落。 “但直到如今,人们依旧会因为相同的神明名讳聚集在同一片土地上,努力修建村庄,雕刻图腾,繁衍生息。” 席琳娜深呼吸,享受着晨间清冽的微风。 她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你明白吗?旧神名讳意味着归宿,只有祂们,才具备足够强大的影响力,帮助你巩固地位。” 肯恩皱着眉头。 他目光严肃地看着桑顿卡亚。 席琳娜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便放心下来,一起欣赏村庄美景,她也即将启程,临走之前竟然也涌现出一种模糊的不舍之情。 “我很好奇……” 肯恩突然开口。 “嗯,”席琳娜看着他,“什么?” 肯恩缓缓转过来,琥珀色的瞳孔里似乎带着火焰,他对上女魔法师的目光,带着某种既怀疑又坚定的语气说道。 “人,为什么不可以成为自己的信仰?” 0241:劫掠季节 席琳娜睡眼朦胧地苏醒过来。 她坐在装饰华美、清香扑鼻的轿厢内,岚雾里面传来裂隙微风,狼毫巨蛛在灰白的景象里行走,穿梭在虚妄和现实之间,只是轻轻抬脚的功夫就能跨过巍峨的山脉。 离开桑顿卡亚有一阵了。 席琳娜还是会在脑子里反复浮现出,肯恩临行前跟她说过的话,就连刚才,她在睡梦当中都会下意识想起。 她轻敲桌面。 旅雾仆役根据指示送来了油烛。 席琳娜点燃它。 她掌心的魔法温养着火焰的颜色,荡开一圈涟漪,随后整个轿厢都被笼罩在淡淡的紫色雾霭当中。 油烛的火焰凝聚成眼睛的轮廓。 “请求您的知识,替我解答困惑。” 席琳娜对着那颗眼睛轻轻颔首,做了个简单的法师礼节,然后将肯恩对她说过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他确实很特别,全知,我们是否需要保护肯恩?召他来红枫高地真的是正确的决定么……” 紫色火焰明灭交替,像是眨了眨眼。 它重新凝结成形,牢牢盯着某个地方。 席琳娜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抬手触碰自己的耳垂,上面佩戴着托姆巴耶家族的遗物。 “对啊。” 她明白了全知的意思。 揭惘者和肯恩最大的威胁,并非是所谓的部落冲突,而是自己的老师洛克萨妮。 席琳娜和洛克萨妮分别继承了一件托姆巴耶的遗物。 她能够窥探过去,而洛克萨妮,则是在某种程度上遇见未来。 席琳娜看不透肯恩·布维尔的来历。 那么洛克萨妮也同样没办法预测肯恩的行动,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阻挡了漆冰使徒,破坏了红枫高地的阴谋。 只有肯恩出现在红枫高地,揭惘者才能够限制住洛克萨妮。 胜利希望渺茫。 席琳娜挥灭蜡烛。 轿厢里飘荡着微弱的烟味,窗外是朦胧的灰色景物,她向后轻靠在椅背上,慢慢放空自己。 这时席琳娜突然瞥见一道血光。 岚雾里的世界也感受到激烈的碰撞。 席琳娜意识到: 现在是劫掠季节,悍匪们已经重操旧业,商道上的危险程度与日俱增,她依稀能够看见遍地尸骸,侧翻的马车似乎在宣告着世界的残酷。 揭惘者禁止插手。 但席琳娜还是继续看着,知道狼毫巨蛛跨过这处平原。 全知只是希望肯恩出现在红枫高地,而保护麦格的事情则是席琳娜另外嘱咐的。 “有他在,应该没问题吧。” 席琳娜闭目养神,没多久便沉入梦乡。 …… 厚衣物在雪地里是很珍贵的。 但【冰髓古城】的这处废墟当中却到处都是沾血的袄子,可以随便在身上试穿,轻便又温暖,绝对会受到部落和冒险家们欢迎。 很可惜…… 劫掠者们提前收下了这份礼物。 四壁荒凉,人仰马翻,车轱辘在咿呀作响,如同将死的佣兵呻吟着祈求放过。 卢弗站在货箱旁,清点着自己的战利品。 他掀开车帘,在探头进去之前先是环顾四周。 劫掠者同伙根本不值得信任,作为臭名昭著的赏金犯,他把这种警觉刻在了骨头里。 “该死,还没痊愈。” 卢弗解掉盔甲,臭骂了一句。 他半边身子都覆盖着黑斑,看起来像是某种灼伤的痕迹,这是灵怪们留下来的诅咒,时不时就会带来疼痛。 冰髓古城是北境主干道之一。 卢弗来自南疆,是贝格河岸出来的赏金犯,他出现在帕洛图斯比是因为一桩生意。 某位王国贵族要求卢弗进货。 他前往杜瓦部落,约见雇主,带着“荤种子”穿越【声息密林】,却被一伙突然出现的队伍击败,虽然他侥幸逃脱,却被灵怪们种下诅咒,如同顽疾一般难以根治。 咚,咚咚。 有人在敲敲门框。 卢弗举着钢刀从货箱里缓缓走出来,却看见了身穿重甲的蛮犀·苏塔。 他是劫掠团二把手。 卢弗没有放下戒备,他握着武器,一边盯着对方,一边将装备穿戴整齐,还不忘把两袋金币揣进腰兜。 “你如此紧张做什么?” 蛮犀·苏塔顺着他的手看去,对方很显然是准备逃跑。 “齐格和安垭诺,”卢弗说,“队伍里的南疆同伙在陆续暴毙,我不相信上周那次劫掠会出岔子……” “然后呢?” 苏塔耸耸肩。“你怀疑我们在减少分赃人数?” “难说,但你确实很难让我信任,你们都是,货箱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我拿了点路费而已,别把事情做绝。” 卢弗眯起眼睛威胁。 他已经穿戴整齐,坐骑在自己身后,撂倒苏塔不算太难。 劫掠团虽然分散但数量众多。 他只能选择逃跑。 “哈哈哈,”蛮犀·苏塔放声大笑,斧状头盔晃得像是喝醉的巨兽。“南疆人真多疑,你想走就走吧,我们可以再从其他地方招募兄弟。” 他留下包裹,从破开的板条箱里抽出酒酿离开。 卢弗深表怀疑。 劫掠者们都在清查物资,这次行动很顺利,所有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足够在最豪华的营地里潇洒一周,但野心是无穷的,生意不做就会流到别人手里。 劫掠团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漏掉应得的财富。 卢弗等苏塔走远。 他解开包裹之后,发现了两瓶用蜜蜡封口的药剂,锡做的标签,底座还有王国钢印。 这种商品很难得,往往会上缴给劫掠团老大。 劫掠者没有自觉性,如果有谁偶尔藏起来几个,大家都会默不作声,这种明面上的赠予反而令人感到诧异。 卢弗闻了闻,发现是苍色月轮液。 他再也没有犹豫,拔掉瓶塞就倒进了盔甲当中,清冽的液体把伤口死死咬住,那些难以祛除的诅咒在珍贵魔药的作用下逐渐消亡,伴着黑色烟雾飘散而出,终于是被彻底根治。 解脱让卢弗神色放松。 他的表情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灵怪非常恐怖。 卢弗回到劫掠团的驻扎点。 他把金银和商品都丢在地上,然后向坐在苏塔旁边的劫掠团领袖道歉。 他单膝跪地,握拳于耳边。 “请赎罪,捺萨。”卢弗皱眉说道。“给我二十个轻骑,我帮做成三笔生意。” 0242:沾血的金币 卢弗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表情诚恳,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但心底里从未减轻过对劫掠团的怀疑。 这群人活在风雪里,是闻着血腥味讨钱的畜生。 当然,卢弗自己也很阴险毒辣,正所谓人渣最了解人渣,他才不相信,劫掠者能够主动展现善意。 “苏塔跟我讲,你怀疑齐格和安垭诺的死跟我有关?” 捺萨声如洪钟地说道。 劫掠团领袖是个彪形壮汉,肌肉臌胀,站起来跟霜熊一样高,似乎是偏远部落的混血,带着点兽人的基因。 “请赎罪,我会用功绩作为道歉。” 卢弗没有抬头,再次重复自己的想法,他愿意去蹚浑水,去赚沾染鲜血的金币。 捺萨撇撇头,示意两人跟过来。 他们来到一处重兵把守的石堡废墟,里面堆放着战利品。 冰髓古城是前往红枫高地的重要途径之一,猎杀和劫掠每年春天都会成为这里的主旋律。 弗伦冈铎挖掘出遗迹的事情已经传遍奥苏亚大陆。 目前,南疆诸国和各部落的队伍都在往红枫高地赶,劫掠者们几乎是从温暖的房间里跳起来做生意。 捺萨的率领的团队也是想要赶最早的一波浪潮。 他们盯着想要去红枫高地发横财的车队。 南疆商贩们,满心欢喜地以为……只要按照前几年的行情,带几个不入流的佣兵就能够安然无恙地穿过平原。 “今年生意很好,脂满膏肥,等着我们挨个收割。” 捺萨用长满老茧的巨掌拍打着战利品,石堡里堆满了金银珠宝和各种珍贵的材料,就连他们这种以粗犷著称的团伙都换上了最精致耐用的装备。 赚得越多,野心就越膨胀。 捺萨带两人走到最深处,把里面堆放的物资展示给卢弗——魔物晶核,珍贵矿藏,数不尽的遗物,甚至还有半卷箴言残片。 “老天爷,这东西哪儿来的?” 卢弗瞬间惊掉了下巴。 他在南疆混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堆放在一起,好不夸张的说…… 捺萨和苏塔更应该提防自己才对。 “哟呵,心动啦,谁要脱离团队来着?”捺萨笑起来。“野心要足够大,南疆诸国的使团全都带着礼物,于其留给红枫高地的战旌们,不如交给我们保管。” 卢弗恍然大悟。 劫掠团原本的目标只是商贩,但最近的生意实在太好做,杀人和点钱都弄得手臂发软。 “你们要做这种事情,抢其他领袖的生意?” 卢弗反问。 他知道北境和南疆的脏活都一样,总会有地盘划分还有利益目标,捺萨想要吃得更饱,就肯定会削减其他势力的口粮。 “今年这种盛况,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啦,特殊时期,总要特殊对待嘛,你觉得呢?” 蛮犀·苏塔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 卢弗确实能够理解。 说实话,按照往年的行情,石堡里的财富已经足够大家好长一段时间不用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但如果做得更多…… 他们或许能够另谋出路,找个偏远城邦,开间赌场或者购买码头,安安稳稳地定居下去。 捺萨点燃火把。 他从旁边珍贵的木盒里取出烟卷,公爵骑士们享用的顶级货,竟然叼在了这种混球嘴巴里。 苏塔和卢弗各取一支,就着火把点燃,眯起烟卷吞云吐雾。 大家的瞳孔都泛着光,里面酝酿着贪婪和野心,似乎只有抛弃了胆怯之后才能够令心脏跳动的速度减缓。 “找我,做什么?” 卢弗把话题挑明。 今夜又是施舍药剂又是展示宝藏,肯定有些重要的话想跟自己谈谈,兴许还有事相求。 “卢弗,你没有使用昵称,这个名字在南疆可不常见。” 捺萨身披厚重的盔甲,铁靴上面沾染着血迹,似乎还奇怪的肉糜镶嵌在缝隙当中。 他继续说。 “我收到消息,南疆有个王国传出了你的通缉令,听说你搞砸了某个重要人物的生意……然后销声匿迹了。” “赏金很高么,多少?” 卢弗纯粹是好奇。 他觉得弄死自己去换钱应该不用这么麻烦,既然都坦白到这种程度,肯定是还有另外的目的。 蛮犀·苏塔用手指比出数字。 他发出标志性的笑声,说道:“短时间内,你还是不要离开永冻高墙吧。” 捺萨几口抽断烟卷,摁灭在掌心。 “你隐藏实力的事情,我早就有感觉,但看过你的赏金以后,我才知道原来你隐藏了这么多。”他对卢弗发出邀请。“跟我们做生意吧,既然南疆回不去,不如在北境发挥才华。” “你们不是有很多兄弟么。”卢弗说。 “没你能干,”捺萨很直白。“抢劫商队和抢劫使团是两码事,高风险,高回报,我们得保证安全才行。” 劫掠团平时都是分开做事情。 苏塔将具体情况讲给卢弗听: 商队通常都只有佣兵护送,就算人数多点,自己这边集结部队,照样能够冲散防御,成功搞定。 使团要难得多。 弗伦冈铎开放红枫高地遗址,数不清的学者前往,他们的队伍配备了很强的防御力量,比如某些城邦英雄、赏金猎人甚至军队长官……都会出现。 卢弗看了眼在火把中沉默的两位,说道:“你们出过事了对吧,而且是很不好的事情。” 苏塔和捺萨抬高视线,同时盯着他。 劫掠团领袖说:“实力不够只能去送死,我们最开始邀请齐格和安垭诺加入进来,他俩入伙比较早,也信得过。” “然后呢?” 苏塔耸耸肩回答道:“没了,死得还算痛快,王国剑士确实要比佣兵要厉害许多。” 卢弗听完之后便沉默不语。 捺萨把插在胸前的手伸出来,在空中挥舞,同时哼唱着劫掠者们最喜欢的猎曲:“沾血的金币,哗啦作响,你提起刀斧,寒光芒芒……” 卢弗皱起眉头。 他原本瞧不起这群家伙,呆在劫掠团里也是暂时栖身,现在南疆局势严峻,北境都有横财可以敛,他不得不好好思考前程。 卢弗看着捺萨嘴里的金牙发呆。 苏塔见时机成熟,在旁边问道:“没错,齐格和安垭诺已经死了,现在我们邀请你入伙……怎么样?” 0243:埃尔伟的贵族 卢弗呼出温热的浓雾,把烟卷尾端撂在火把上烧干净。“入伙没问题,但办事必须听我指挥,而且得干净利落。” 捺萨和苏塔都没有意见。 从那天起,卢弗成为了这支劫掠者第三位领袖,这意味着要进贡的金额凭空又多出几成,谁听了都不痛快。 卢弗在风雪里前行时,甚至能觉察到: 有些不太老实的家伙,正在用危险的武器对准自己的后背,而当队伍经过惊险无比的甬道时,他都会迅速离开容易坠崖的地段,劫匪们看起来有些嫉恨。 卢弗和两位领袖坐在营火边。 队伍停留在一处背风口等待机会,片刻之后,两名刀斧手将苏塔给叫走,似乎是想要跟他好好谈谈。 对方说话时眼神乱飘。 卢弗不用猜都知道,这两个家伙肯定要讨论自己——毕竟谁能接受新人突然被提拔,甚至还要堂而皇之地分走自己应得的财富呢? “如果再不带兄弟们开荤,恐怕就要开始吃人咯。” 捺萨咧嘴露出金牙,似乎很感兴趣。 他从来不会主动平衡属下们的情绪。 对于劫掠者来说,最好的管理方式就是用做不完的生意、分不完的金银财宝来堵住嘴巴。 “你坐的位置确实有压力。”捺萨安慰卢弗。“今年北境热闹,我们才能聚起这种规模的队伍,说实话,上百人里面,有一大半是新面孔,如果我做得不够到位,也会有人拿刀指着我。” 此时,苏塔也走回来。 他魁梧强壮,将腋下的斧角盔放于营火旁边,开口问道:“这次目标到哪儿啦,得赶紧开工才行。” 苏塔拿起烈酒漱口。 “呵呵,嫩娃娃,耐不住野心等于送死。”卢弗冷笑道。“丑话说在前,谁乱来,就会死在我手里。” 捺萨和苏塔交换眼神,都没有说话。 …… 伊凡整理着妆容,俯首卑躬,在摇晃的车厢里模拟面见弗伦冈铎时的问候语。 他是埃尔伟城邦的领主之子。 但却是继承者中最不被看好的那一个,就连抽打冬马的脚夫都嗤之以鼻,暗地咒骂他的愚钝狂妄。 身穿铠甲的轻骑兵们拱卫着车马。 魔法师骑着白獾,猎户和脚夫驾驭着塌鼻兽,负责照看各种物资。 整个队伍看起来浩浩荡荡。 其中最中间的两架货马被保护得最好,守备力量甚至超过了伊凡所在的位置,里面是埃尔伟进贡给弗伦冈铎的礼物,试图换取该部落的友谊。 “你现在彻底失去优势,权利在离你远去。” 身旁的谋士说道。 他现在也很后悔当初将筹码压在这位继承者身上。 伊凡骄傲自负,无论武力还是计谋,都跟领主的其他几个儿子相差甚远。 他仰仗着最后那点身份优势,挥霍着城邦众臣的信任。 前不久,埃尔伟收到消息。 杜瓦部落有位著名灵匠愿意锻造武器。 伊凡原本想用这件珍贵的礼物重新博得领主的信任,最后却还是彻底搞砸,还被佣兵威胁,派遣魔物追杀也被对方干掉。 脸都丢净了! 肯恩原本只是将他作为旅途插曲,甚至没有考虑过再次相遇的事情,在桑顿卡亚发展期间,这位领主之子也没有闲着。 伊凡先是搞砸了霍兰塔使团的会面。 他又在埃尔伟的城邦里胡作非为,最后被巫师下毒,弄得狼狈不堪。 “说实话,我原本以为自己表现得很糟糕,但没想到大臣竟然会派遣我去押送礼物。” 伊凡又在沾沾自喜。 他说:“你们追随我绝对没错,红枫高地,部落战旌,会成为我们可靠的朋友,埃尔伟将在我手里迎来繁荣!” 谋士们没有附和,而是咬牙离开。 他们是这支队伍里最聪明的存在,也能够看清政治局势。 这趟旅程明面上是派遣,其实只是将这个傻瓜支走——反正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不如丢出去继续丢脸,还能显得其余几位继承者宽宏大量。 “城邦里每晚都有人在流血,我们却在这冰天雪地里吃苦,前程与我们无关啦,哎,考虑去处吧。” 他们叹息道。 殊不知,骑手们正在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伊凡所在的马车,带着很隐蔽的杀意。 伊凡所携带的礼物,其实是政治出局的一份安慰奖。 他却还傻乎乎地要去送给红枫高地的战旌。 埃尔伟城邦里的政治斗争非常激烈,家臣和继承者互相绑定咬死,其中有人觉得——这笔财富不应该被浪费在这个傻子身上。 骑兵想要制造“意外”。 “做好准备,接应的队伍在前面等着,用斗篷罩住脑袋的家伙都是付过钱的蛇头,里面有几个替死鬼,可以用来开刀,把戏演得真实些。” 希文重申具体的安排。 并行在他身边的另外两名骑兵也同时点头回应。 这匹负责押运的士兵当中,有八成以上都是粮草官的直系,早在队伍出发之前就将原来的人马更替过,剩下的魔法师里也安插了内应。 至于其他人嘛…… 要么是在埃尔伟待不下去的,要么就是平时不受代价的蠢蛋,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清理掉挡路的垃圾。 希文深呼吸。 队伍即将进入埋伏圈。 伊凡还在车厢里准备着说辞。 他正打练习最新版本,却被紧急停车给弄得东倒西歪,只听咔嚓一声,脚裸就传来了剧痛,随后整个人重重地磕在木头转角上。 眩晕感袭来。 伊凡感觉自己神志不清,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耳鸣让周围传来的动静都被过滤,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他伸手去扶,尝试着站起来。 手指总是擦着毯子而过,随着鲜血流进脖颈,无言的恐惧才彻底涌入心中。 伊凡清醒了许多。 世界确实在摇晃,之所以触碰不到东西,是因为整个人都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窝在车厢里。 伊凡强忍剧痛,却发现自己坐在窗户上。 整辆马车都已经倾覆过来,里面的装饰和器具都损坏许多,而窗外的喊杀声逐渐激烈起来。 “天呐,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0244:计划之外 这条路盗匪横行,似乎不太安稳。 伊凡脑子里开始回想起进入平原之前随从说过的话。 意外真的出现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或许只是遇到地裂、雪崩、被车夫忽视掉的道路障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他愿意收起坏脾气,尽量骂得克制些。 伊凡张开了嘴,冷气从裂缝里吹进来,让人浑身发抖——他呼吸逐渐沉重,却说不出话来,外面脚步声杂乱,似乎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如果真是普通事故的话,早该有人通知啦。 伊凡瞪大眼睛,想要尝试着移动。 但骨折的脚腕却好像被整个剁掉,除了传来剧痛以外,根本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他慌乱地从破损处往外看。 一阵箭雨射向车厢,黑色的钢镞刺穿木头,离他的眼睛仅仅只有半截指头的剧烈。 “啊!” 伊凡连滚带爬地往后缩,脊背磕到桌角,疼得钻心。 簌簌,轰隆。 他双手抱头,狼狈地哀嚎。 长矛洞穿了货箱,虽然将他困在其中,却没有任何一根扎中自己,棉服破损,盔甲链扣被打断,里面细密的内甲也暴露出来。 刀锋闪掠,脚步凌乱。 伊凡觉得有阴影笼罩住了车窗,紧接着,一具尸体就被从窗口跌入,瞪着充血的双眼,软踏踏地横挂在桌边。 “哈雷斯,你,救救我……” 伊凡轻声呼唤谋士,但尸体没有任何回应,他说。“谁都行,快来救救我。” 似乎是某位神明听到了祈求。 沙,沙沙。 雪地里有脚步靠近,随后一只穿着铁甲的手拗断了车门把,将身子探进来。 “希,希文,你还活着,外面发生了什么,哦不,别管啦,先带我离开这里吧,赶紧,我脚好像受伤了。” 伊凡认出对方是骑兵长官。 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请求帮助,但希文表情冷峻。抽搐的眼角似乎带着某种遗憾。 “希文……你,您怎么啦,受伤了吗?父亲会奖励你的。” 伊凡忐忑不安。 “没事,把手给我吧。”骑兵长官叹息着,“我们被抢劫了,情况有些失控,我们恐怕得提前返回埃尔伟……” 伊凡根本没有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刚才,他感觉到了恐惧——对荒原,对他自己,对骑兵长官,甚至在听到城邦名字时也忍不住战栗。 风雪交加,光线昏暗。 伊凡离开车厢时,守备力量依旧溃不成军。 他看见埃尔伟的士兵们胡乱地穿梭其中,编排好的阵型完全没有派上用场,雪地上躺着好几具尸体。 劫匪是群骑马的壮汉。 他们用斗篷罩住面庞,抛光过的铁甲寒意森森,有人只奔装有财宝的货箱而去,直接砍断缰绳,把车架套在准备好的驼兽上,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扬长而去。 但搏杀并没有结束。 “迎敌!” 希文大声吼起来。 他抛弃伊凡,率领剩余的骑兵追杀劫匪,逼得这群卑劣之徒仓皇逃窜,似乎重整了雄风。 伊凡愣愣地瘫坐在雪中。 他觉得双方的气势在财物被劫走的一瞬间发生了颠倒,己方死去的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而希文驰骋的背影,此时竟然有些许陌生。 魔法师的火球划过眼前,像是指路的明灯。 伊凡突然变得沉默。 他似乎意识到某些东西,在无数个深夜里,城堡过道中都露传过咒骂和数落,谁都不期待,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很快。 骑兵们陆续返回,拎着两个劫匪的脑袋,对方的脸上似乎也写满了疑惑和不甘。 然后众人开始收拾残局。 希文清点剩余人数,但是停在了伊凡面前:“您脸色很差,大人,是否需要休息?” “我……”伊凡抬起头,看见了冰冷的目光。“是的,感觉很困。” 希文吩咐脚夫去更换马车。 他感觉伊凡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现在众目睽睽,他并不方便去质问或者动手。 这场“意外”留下足够的人证。 他们将会向城邦转述自己英勇的战绩,从而在政权交替时被新的领导者所器重。 嗖! 什么东西划破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一杆沾血的标枪插在了篝火和军靴中间的土地上。 伊凡看向黑暗的平原。 人影幢幢,野兽摇晃,阴影中藏着密密麻麻的刀斧,散乱的队伍带着某种恐怖的气息正迎面而来。 “搞什……迎敌!” 希文咒骂着重新召集士兵。 但活下来的骑手们都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始翻上坐骑,那好武器等待着敌军。 又是一支标枪破风而来。 希文的副官被洞穿胸口,带着汩汩流淌的鲜血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开始慌乱起来。 伊凡愣在原地。 他脚腕受伤,根本没有办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互相搏杀。 但这场战斗比想象中还要血腥。 希文组织起来的队伍失去了刚才的英勇,面对重新返回的敌人毫无招架之力。 “他们……似乎是另一拨人。” 伊凡喃喃自语。 新来的这伙强盗装备更加粗犷,而且没有用斗篷遮住表情,骑着各种生猛的野兽,肆意叫嚣着,嘴里发出难听的怪吼。 他们的手段极其残忍,杀人如同工作,完成得干脆利落。 毫不留情。 伊凡脑海里浮现出这几个字。 希文的军队节节败退,很快就被围在中间,对方的领导者也抽出武器,似乎想要享受单打独斗的胜利。 劫掠者们兴致勃勃地举手欢呼。 “卢弗,宰了他!”苏塔呐喊助威。“把他的肠子剖出来,但别毁了那把剑,我还想着用这玩意儿切肉吃呢。” 劫掠团领袖如此说道。 伊凡浑身冰冷,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缩着脖子,悄无声息地远远看着——希文骑马上前,被挑开喉咙,死得干脆利落。 获胜者轻蔑一笑,似乎意犹未尽。 卢弗突然觉察到某些目光,他骑在野兽身上,冷冷地看向篝火旁边侧翻的马车。 救命,我要死了。 伊凡在心底呐喊,身体却无法挪动半分。 卢弗骑着野兽,挥开人群,缓缓来到跟前,像是屠夫走进牧场,正在审视着待宰的羔羊。 0246:各怀心思 “哦,瞧瞧,可怜人儿。” 劫掠者嘲讽着。 他们很喜欢看身居高位的家伙落魄狼狈的样子,这种奇怪的落差能够满足心理空洞。 “新鲜的肉,”揭露者高喊着,用生锈的钩刀从伊凡面前带走了半片身体。“这东西可不是给你享用的,当然啦,如果饲料亏空,我们也可以考虑用你来喂养。” 伊凡完全吓疯了。 他等到门板重新闭合,才缓缓爬过去,从小小的破损处向外面窥探。 劫掠者们坐在一起大快朵颐。 他们饲养的野兽匍匐在周围,伴随着咀嚼和骨裂声,残肢断臂像是被狩堕侵染的尸体那样无规律地抖动,渐渐变成肉糜并且吞咽下去。 “呕~” 伊凡扶着门板,吐得涕泪横流。 劫掠者听见动静,拉开货箱之后皱起眉头。 他伸出右脚把伊凡踹回角落里,咒骂他,语气难听至极。 “温柔点,我们还需要这家伙。”苏塔出现在门口,扶着木框开口说道。“嘿,小家伙,我们派人捎了口信,让我们猜猜看,是你先饿死在里面,还是城邦先给回信呢?” 劫掠者众人哄笑起来。 苏塔拍拍门板,等不及要欣赏脆弱者的面孔,继续恐吓:“如果饿极了,可以蹭点饲料。” 伊凡甚至没有被上锁,继续窝在角落里,缩成肮脏的团。 “你去哪儿了?” 捺萨问道。 他周围铺着棕熊的毛皮,远处的火焰和烤肉,倾倒贝朗酒瓶宣誓着晚餐的奢华。 “跟俘虏玩玩,老大。”苏塔复述伊凡的惨状。“你给我们找了个乐子,兄弟们估计都会很开心。” 卢弗仰躺在旁边盯着星空。 但是苏塔却把酒酿递到跟前,半威胁半邀请地说:“来,奖励,这东西味道很棒,算是山口酒馆里的上等货,平常可见不着哦,你跟我们好好喝两口,别再随便跑啦!” 卢弗盯着对方,伸手将东西接过。 他说:“侮辱囚犯会满足你奇怪的恶趣味吗?你这种习惯迟早会葬送掉整个队伍,相信我,成熟的劫掠者应该冷漠无情,不要被野心和贪婪蒙蔽双眼。” 苏塔却突然举起双臂,慢慢舒展开,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 卢弗眼角抽搐,他认得这种姿势。 南疆军队如果抓到北境俘虏,会把对方的领袖挂在木头上折磨示众,尤其是郫斯顿克王国,铁血政策从来就不懂得包容,如果没有满足贸易需求,就会动用武力。 “跟南疆人相比,我们又算什么呢?” 捺萨冷冷地笑起来。 他喝着酒酿,享受着晚风吹拂在通红的脸庞上带来的温差,似乎在品尝自己最痛苦的回忆。 卢弗没再多言。 他很清楚南疆和北境之间常年缔结的仇怨,双方本来就是互相歧视又互相依赖的关系,如果不是朋友,就很容易变成敌人。 “我想要退出。” 卢弗一语惊人。 周围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捺萨和苏塔几乎同时酒醒,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这位三把手。 “我说过,要按规矩,我喜欢干脆利落。”卢弗丝毫没有犹豫。“今天晚上,是我猜出来这伙人在演戏,也是我安排偷袭,组织进攻思路!” 欢呼声回荡在冰髓古城的残垣断壁间。 刀斧和财物被甩向天空,伴随着兽吟和怪吼,劫掠者这趟收获颇丰,而卢弗的能力也在行动中展露,那些反对者变得沉默起来,似乎大家又变回了好兄弟。 劫掠者领袖久久没有开口。 “我很好奇,”苏塔叠起手掌,看着面前的南疆面孔。“你是嫌赚得太少吗?” “不,是规矩,是做事风格!” 卢弗丝毫没有退让。 他再也不用隐藏自己。 如果对方要玩硬的,自己至少能够干掉其中一个人。 捺萨说:“呵呵,奇怪的想法,那你自己带队吧,分你足够的轻骑,立你想立的规矩,所有财物都得带回冰髓古城分赃。” 卢弗用沉默表示赞同。 他们之间脆弱的合作关系算是出现隔阂。 但这种许诺又给足了尊重,甚至有些危险,谁都在谋划着什么,所有决定都伴随着风险和利益。 卢弗召集劫掠者。 他自从成为三把手,头一次当众发表演说:“从东南方向来的商队即将穿过平原,他们会带着足够多的财富,而我们能够替他们保管……” 捺萨和苏塔负手站立。 他们用沉默在支持卢弗,但眼神却在暗示队伍当中的心腹。 果然…… 当卢弗宣布要独立带队,做下一笔危险的生意时,立刻就有野心勃勃的劫掠者想要参与。 首领的心腹也在其中。 卢弗发现了他们,但什么都没有说。 他召集的人数足够发起一次突然袭击,也分到足够的野兽来驮运战利品。 很熟悉的感觉。 像是在南疆组建起犯罪团伙。 卢弗笑着伸出手,示意安静下来,冰髓古城的狂欢戛然而止,只听得见噼啪的柴火声,还有伊凡若有若无的啜泣。 他们在清晨时分脱离队伍,正式向南边离开。 捺萨和苏塔都没有阻止,现在荒原上到处都是财富,而且部落也在忙着准备猎季,往年最主要的敌人都没有空,而肥羊们又是列队待宰…… “啊,美好的日子。” 捺萨啃食着野兽的后腿肉,发出舒爽地感叹声。 生意这么多,能够分开行动其实并非坏事,谁都想赚到足够多的财富。 卢弗盯着冰髓古城的宝库。 所以他并不会远走高飞,再说,队伍里隐藏的心腹也不会答应,他想要的是足够充足的财富,然后谋划着在北境拉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南疆悬赏断了他离开的念头。 卢弗想要在帕洛图斯比东山再起,而这次危险的合作或许就是重铸传奇的起点。 他那颗犯罪的脑子可是在飞速转动。 捺萨和苏塔也并非善茬。 他们就是要利用卢弗的心理,驱使这位赏金犯替自己劫取财富…… “慢慢来,我并不着急。” 捺萨醉醺醺地说着,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状似无意地说道:“渔网不够沉重,水手们勾心斗角,但还没到搬出谈判桌的地步!” 0247:启程和接应 琼站在冬屋前,提着木桶,身旁的村道熙熙攘攘。 她帮战旌叠好衣物,她将熏干的粮食用叶片包好,她把即将久无人居的房间收拾整齐,她还需要若无其事地穿过村庄,这样谁都看不出来,战旌即将与诺林学者们远行。 琼手腕上带着链子。 互应血石的装饰品,跟锡蒂那根同样的编制手法。 肯恩将石块做成了两条。 他知道,琼不会索取什么,即便自己下达命令,这姑娘也不愿意去商贩那里挑选商品,那只能用自己的手段去保护她。 琼拎着桶,没办法抬手回应。 她会频繁抬起头,朝着跟她打招呼的村民展颜微笑。 积雪反射出光弧,木料和食物的清香味清爽怡人,淡红色的石块闪耀着珠宝般的光泽…… 她思绪也随之回到肯恩离开之前。 琼下意识要拒绝。 她说:“战旌,其实我很早就想说,您总是在我身上浪费资源,让奎玛叔叔或者谁主动保护我,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很惶恐,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报答。” “嗯,你救过我。” 肯恩并没有穿上艾伯特战甲,因为标志性的装备在接下来的任务中会暴露自己。 【装备:野棘盔甲】 【品质:精良】 【耐久度:75%】 便携的轻甲,南疆风格,是某次清缴盗匪的战利品。 它看起来有些岁月,磨痕剐蹭都很自然,一眼就是老货,从侧面佐证自己雇佣兵的身份。 琼端过凳子站上去。 她用岩粉摩擦肯恩的头发,能够在阴雨季保持干燥,也不会过于寒冷。 这种小技巧,都是金色盾牌公会的胖子教的。 “是罕姆辛叔叔救了您。”琼轻声说道。 “他死了。” 肯恩很平静地回答。 琼眼中闪过悲伤,她很怀念桑顿卡亚老猎人还活着的日子。 “啊,抱歉,”肯恩似乎觉察到姑娘的情绪变化,转过来,带着关心的语气。“我习惯朝前走,差点忘记,你没有这么坚强。” 战旌身上肩负的责任,能够令人忽略心痛。 琼很懂事地摇摇头。 她也确实不会怪罪肯恩,眼前的男人重建了桑顿卡亚,并且还在将其推向繁荣,那是件伟大到……令人窒息的事情。 肯恩继续安慰道: “罕姆辛死去,我很遗憾,他虽然离开了,但你还活着,所以这份恩情应该由你承接,坦然接受就好。” 他笑起来,继续说:“现在,想要救我,难度可就大多了。” 琼感觉对方在抚摸自己的脑袋,这种触感跟奎玛和罕姆辛都不一样,没有长辈的威严,却也带着包容和怜爱,美好幸福的情绪比任何季节的蜜糖都要令人沉醉。 她却强迫自己去拒绝这种关心,因为这会影响到战旌。 琼说:“那不过是山民的善意,我们提供了半张床,一份鱼粥……” “嘘,错误。” 肯恩开口制止,似乎有些严肃。 琼便抿起自己的嘴巴,静静地听战旌训话。 肯恩说:“帮助的价值,并不取决于你们付出了多少,而是对接受者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桑顿卡亚救助过很多难民。 那些汤粥肉块,只是战利品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甚至都还比不上行军所需要的消耗。 但这份粮食,对于难民难说,却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你救过我,这点毋庸置疑,所以我对你很好,你可以安心地接受它,这对我也很重要。” 肯恩犹豫片刻,摘掉手铠和手套,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扑通! 水桶掉在地上。 “嘿,亲爱的,你的脸看起来……很红。” 席维太太将东西捡起,用揶揄的语气逗弄这个可爱的孩子。 琼抬手摸脸,从回忆中清醒,她带着歉意接过水桶,然后继续朝着远处走去。 她要清扫浴场,还要准备晚饭。 琼并不觉得辛苦,相反,她对这座村庄充满了热情。 …… “您看起来心事重重。” 麦格和其余的女学者坐在一起。 男士们挤在另一架马车当中,山路颠簸难行,积雪和碎冰也容易侧滑,偶尔能够听见瞌睡鬼撞到脑袋的动静。 肯恩没有骑着霏狼王。 他握着缰绳,冬马上面铺着毛毡,用厚实的斗篷包裹全身,只露出沾有碎雪的头发和双眼。 “怎么?”肯恩问道。 麦格摇摇头,她只是想确认他的状态。 外面很冷,护送的队伍非常辛苦。 奎玛带着两位哨兵在前面探路,剩下的骑手也都是雇佣兵打扮,看起来饱经风霜,是那种普通劫掠者招惹不起的角色。 【护卫数量:10】 随行人员有奎玛、洛嘉,还有巨裔朗兹,这种面孔杂乱的队伍才更像是行走北境团队。 “上次用这个视角跟你聊天,是在经过永冻瀑布的时候。” 麦格似乎想起些什么,回忆起这位年轻战旌的点滴。 “肯恩·马哈鲁。” 她叫出这个名字,嘴角忍不住上扬。 布维尔这个姓氏听着像是南疆某位王国的贵族将军,但马哈鲁更有种佣兵酒鬼的味道。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山下。 远处道路转角可以看见正在等候的队伍,非常整齐的军队,银色盔甲闪亮光鲜,领头骑兵的【龙荆】也是威风凌凌的样子。 “诺林的接应者到了。” 肯恩如是说道,转过来,却看见麦格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似乎带着某种困扰和尴尬。“你认识带队的骑士?” 肯恩知道。 麦格是位出逃的皇徽学者,是诺林图书馆顶级人才,而她的老师更是堪称守疆重臣的设计师。 “既然有王国的人来陪同护送,我们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肯恩之前从伯克那里得到了消息。 诺林方面虽然对他俩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但前往红枫高地的道路危机四伏,必须抽调王国在北境附近的驻军前来护送,否则谁都没有办法为可能发生的意外负责。 他把目光转到山下。 领队是位表情平静的骑士,肤色发暗,虽然有战场征战的痕迹,但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正直却很容易感染旁人。 “英雄登场咯,呵呵。” 奎玛骑着自己的狼,轻声说道。 0248:朗明威·列尔波塔 钢铁和布料在大陆任何一个角落都很珍贵。 诺林王国的迎接队列非常奢华,磨砂质感的盔甲带着种坚不可摧的压力,而腰胯和坐骑上的扣锁都精雕出了徽记,隔着老远就透带股正义的光辉。 肯恩和洛嘉眼神很好。 他们能够觉察到对方的军纪严明,还有果断老练的战场作风。 每个等候在此的士兵都杀过人,而且身手不凡,虽然手铠和内甲挡住了绝大部分老茧,但从肌肉外轮廓来看,谁都不好惹! “辛苦了,我是诺林王国的骑士长,让我见麦格。” 领队速度平稳地上前跟肯恩打招呼。 他的语气沉稳有力,略微沙哑,带着一股很有魅力的【沙洽罗维平原】的口音,虽然好听但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洛嘉皱起眉头。 他觉得这是种冒犯。 但战旌临行前警告过,如果洛嘉不能摆正自己【雇佣兵】的身份,存在暴露队伍的风险,就会让他独自返回桑顿卡亚。 领队注意到了洛嘉的情绪。 【这位骑士也是个心细如发的指挥官,但他尚未产生怀疑,毕竟佣兵当中也有很多自命不凡的家伙。】 “稍等。” 肯恩没有让开道路,奎玛和朗兹包夹过来,似乎在提防。 “你们是护送麦格的人吗?” 领队轻微侧身,露出腰部的剑柄,似乎在警告,也是在摆明自己的态度。 嘶律律—— 龙荆释放出的兽性差点惊到冬马。 “请耐心等待,先生。” 肯恩没有退缩,牵绳摆位,轻松稳住坐骑。 他作为雇佣兵,得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能丢了金色盾牌公会的脸。“我得先跟麦格小姐确认过才行。” 领队听见这句话,缓缓眉头舒展,他投来赞许的目光,用手掌挡住剑柄上面的金属头。 他身后的士兵当中,也都收起了进攻准备。 奎玛后背发凉。 他是射手,观察力敏锐,就在刚才,起码有十支以上的箭镞和暗杀魔法对准自己。 肯恩回到车厢旁边,骑在马背上敲打窗户。 他说道:“探头看看,确认下安全,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这支队伍可是整装待发,很不好惹哦。” 麦格掀开帘子。 她发现: 肯恩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脸,但是留有可以观察情况的缝隙。 “呵呵,您看起来真专业啊,似乎很入戏,还说您以前确实做过雇佣兵的行当?” 麦格轻声吐槽了两句。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盯着骑兵领袖。 他感觉对方的敌意正在锐减,甚至还萌生出些许好感。 【诺林代表很看重麦格的安危,而你保护性的举动,能够改善他对你的印象。】 肯恩看见备注,便知道这个家伙应该没问题。 麦格只是稍微看了两眼,就转身回到车厢,她拉开了房门,踮着脚走到了微风吹拂的山道上面。 肯恩翻身下马,跟在后面半步的距离,紧紧保护。 诺林骑兵当中走过来一个副官,带着厚实的毯子,似乎保存在驼兽的肚袋里,还透着温热。 麦格展颜微笑,行了个标准的南疆问候礼。 领队接过毛毯给她披上,动作非常自然,甚至带着些许宠溺,紧接着,竟然伸出在麦格的下巴上弹了一下。 “嘶,铁器很痛!” 麦格露出嗔怒。 肯恩被她的表情给看得有些发呆。 女学者在桑顿卡亚众人心中一直都是敢说敢做,豪爽成熟的女孩子,此时竟然带着些许依赖和娇羞。 肯恩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给了麦格极大的安全感和信任。 “抱歉,”麦格往旁边退让,清清嗓子。“这位是金色盾牌公会的佣兵,我们遇见了克雷特毋先生,由他介绍的护送队伍,将会把我和老师带到红枫高地。” “辛苦。” 骑兵领袖轻点头颅,表情平静,透着威严。 麦格犹豫片刻,然后转过手对着他,降低音量介绍道:“诺领王国北征骑士长,额……我的哥哥。” 肯恩挑起眉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女学者笑起了起来,仔细看去的话,两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她说道:“朗明威·列尔波塔。” “我是肯恩·马哈鲁。” 他很礼貌地打过招呼。 肯恩在心里完全将自己当成了佣兵公会的领队,而一位名声响彻南疆诸国的公会领队,应该表现出应有的做事准则,还有基本的自信心,甚至在面对一位王国骑士长的时候,也要有相应的心理变化才够真实。 麦格静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她既想笑,又暗自敬佩,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切换自己的角色,估计也只有肯恩能够做得出来。 他演得实在是太真实了。 从衣着到言行举止,处处透露着佣兵作风,如果晃眼遮住对方的脸,甚至真的会在潜意识里面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朗明威又抬抬手。 副官走过来,站姿笔挺,等候着骑士长的命令。 肯恩知道对方是要接管这支护送队伍,他却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不会退出的,麦格小姐也必须呆在我们认为足够安全的地方,您可以增加护卫,但不允许侵入核心区域,否则我会用誓死保卫麦格小姐的安全。” “马哈鲁先生,您听清刚才的对话了吗?” 朗明威没有发火,而是语气沉重地说完了话,然后就静静地盯着肯恩,他身后军阵整齐,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普通人绝对会在这种气势下退让。 但肯恩没有。 他把自己和麦格距离缩减到半步之内,说道:“我的任务是护送麦格小姐到红枫高地,您可以会面,也可以在外围保护,核心区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踏入。” 他重申了自己的原则。 朗明威摆摆手,副官递出去一个沉重的皮袋子,就算不用打开,也能够听见里面令人心动的金币哗啦声。 肯恩没有接,任由它掉在地上,甚至都没有低头去看上一眼。 朗明威说:“不论许诺了你多少酬劳,我都愿意付出双倍甚至更多,我会自己保护妹妹,列尔波塔家族的信誉,难道还能让你信任吗?” 0249:结伴而行 转眼之间,气氛变得紧张。 包括奎玛和朗兹在内,甚至是麦格,其实都很不理解肯恩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朗明威也暗自皱眉。 他轻声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先生。”肯恩似笑非笑,没有多说。“抵达红枫高地前……想让我退出,这绝对不可能。” 诺林骑士长的副官眼神冰冷。 奎玛感觉那些暗器魔法又开始往众人身上乱瞄,甚至都不需要去猜,好几个卫兵的箭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呢! 麦格在事情变得糟糕前出面阻止。 她靠近肯恩,试图从他眼神中读取这个男人的想法,但依旧一无所获,于是说道:“马哈鲁先生,让我跟哥哥说些话,谢谢。” 肯恩没有当场离开,而是盯着骑士长的副官。 那位强壮的骑士瞪着眼深呼吸,很识趣地回到了军阵当中,肯恩这才原路返回,就靠在货车旁边等待。 朗明威想要带麦格直接离开。 这个距离,就算是这位神经兮兮的雇佣兵想要阻挠,也绝对没有办法,但他显然误解了妹妹的用意。 麦格把哥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取下,握在自己手中。 朗明威很惊讶地问道:“认真的?你不会……真的只是想跟我聊聊天吧?” 他颇为无奈地叹息起来,看来麦格一点儿都没变呐! …… 肯恩抱着胳膊,用余光观察两人。 朗兹和奎玛缓缓走到旁边,轻声咳嗽,想要提醒战旌是不是演技过于浮夸了一些。 肯恩却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越过朗明威,扫到诺林王国的军阵,里面每一位士兵都穿着精良的装备,而且从精气神和样貌来看,除了南疆王国过来的士兵以外,竟然还招收了很多北境当地人。 朗兹挠挠头,像个傻大个。 奎玛则用手指抓挠鼻梁,装作闲聊的样子,开始汇报自己这段时间整理出来的信息。 他说: “诺林王国离帕洛图斯比很遥远,他们跟同样是强大帝国的郫斯顿克不同,以正直慷慨著称,在北境的风评很好,驻扎的部队也没传出过滋扰村庄和恃强凌弱的事情。” 肯恩缓缓点头。 他是赞许奎玛获取信息的主动性,同时也明白了诺林方面能够招募到北境士兵的原因。 麦格和朗明威还在聊。 骑士长的表情看起来无奈又纠结,带着对心爱妹妹的宠溺,又试图用某种理由辩倒对方。 可惜他难以如愿。 列尔波塔家族最年轻的两位孩子当中,最擅长军事的兄长和最具备智慧的妹妹都在这里…… 他哪次争论成功过? 除非是动用武力。 但麦格从来就没有真的任性过,朗明威也从来没有独断专行地要求过自己妹妹。 闲聊还在继续,双方队伍静静待在冷风里。 肯恩始终在用余光观察诺林军队,试图用备注简析每一位能够看清的士兵。 如果里面藏着怪物,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席琳娜既然会主动开口拜托他保护麦格,绝对是察觉到什么,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劫掠者,任务会变得很轻松。 “停留好久啊,我们能下车方便一下吗?” 队伍里传出个年轻的声音。 肯恩抱着胳膊,百无聊赖地转过身,看见伯克的学徒探出身子在观望。 肯恩说:“当然,伯克先生还好吗?” 他刚言罢,窗帘被掀开。 伯克戴着金边眼镜,挥了挥胖手,这个举动被诺林骑士团的队伍注意到了。 朗明威跟妹妹聊得太投入,恍然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他跟麦格约定晚饭时间再继续交谈,转身走向车厢,想要跟首席工程师好好打个招呼。 朗明威刚离开麦格,肯恩就抬脚上前。 双方擦肩而过,没有视线交汇,却如同藏在桌案下的两柄短刀激烈地交错,雪地沙沙作响,如同金属的摩擦声。 肯恩和他都没有恶意。 只是在试探深浅,作为双方指挥官,都想要了解清楚,对局势的控制欲在作祟。 列尔波塔家族是诺林王国传承最久的家族之一。 伯克是帝国脊梁,随着疆域稳定,谁都不在担心强敌濒临称下,防守的艺术也渐渐被众人遗忘。 他也安之如怡,转而开始进行学术研究。 也正是在此期间…… 伯克见到了列尔波塔家族的两个孩子,并且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家庭教师。 兄妹俩都勇敢坚强。 朗明威最终选择军事,并且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开始向往疆域之外的世界。 麦格醉心学术,包容且开放的眼光帮助她获取了各种知识,从而取得了“诺林郁金香”的美誉。 学徒看见走来的朗明威,心脏怦怦直跳。 他退开道路,轻声嘀咕道:“哦天,看来他一点都没变呐,这件事我回诺林以后可以吹好久!” 可惜学徒想多了。 伯克短期内根本就没有回去的打算,他甚至愿意住在北境某处肮脏潮湿的古老遗迹里面。 朗明威上前,很恭敬地行礼。 伯克胖胖的脸颊带着赞许的微笑,说道:“我的骑士长大人,你很精神,北境的风没有吹伤这张脸,宫廷里面的乐师和贵族小姐们都可以放心咯。” “哎,真是的,向您致意,老师。” 朗明威开始跟伯克攀谈。 旁边车厢内的学者们都像是闷在陶罐里的萝卜,又呆又傻,甚至还有种想要隐藏存在感的惭愧。 王国骑士长,龙荆团领袖,列尔伯塔家族子嗣。 谁都会被他的称号和模样所折服,会向往,会嫉妒,却恨不起来,因为这个人的天赋和努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我想说……肯恩先生和他……像吗?” 昏暗的车厢当中传来低语。 本就沉默的学者们突然被打开了思维的闸门,对啊,能够跟这种闪耀之星比拟的,也应该是位年轻的传奇。 学者们开始在脑中意淫,像是回到了皇家图书馆学习的日子,大家围坐在一起,吹嘘着自己的见闻。 但谁都没有出声…… 伯克告诫过: 这趟路程中,所有人都得串供,牢记准备好的故事,绝对不能够暴露马哈鲁先生的真实身份! 0250:冰渣遍地的荒原 朗明威笑得很克制。 他最大的优点在于谦逊,对生活有明确目标,且存在这足够支撑自己的信念。 这种清醒在目前的年轻人中已经很难看见了。 朗明威收起笑容,向伯克询问:“老师,马哈鲁究竟是谁?我觉得他好像很不简单。” “南疆公会的佣兵领袖,克雷特毋跟我推荐的人。” 伯克撒谎非常自然,他甚至都没有丝毫停顿,还能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最近见到吟游诗人的喜悦之情。 朗明威没有怀疑。 他相信伯克没有坑害诺林王国的可能性,更是对老师的能力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和信任。 队伍经过短暂的休整便启程向北。 他们要穿过尖霊冰湾,绕行好几处营地,最终抵达弗伦冈铎统治的红枫高地。 诺林骑兵团像是钢铁。 他们坚韧强大,穿行在冷风当中没有丝毫怨言,而且按照约定,确实拱卫在几架马车中间,没有随意进入核心区域。 朗明威会按时送来食物和补给品。 肯恩都要在眼皮底下过一遍。 他拥有备注,能够看出品质和陷阱,情况还不错,除了再次见识到诺林王国的富饶和朗明威对妹妹的宠爱之外,没有出现特别的情况。 每次夜里,骑士长都会独自前来。 他陪着麦格坐在篝火边,照顾她,陪她说话,谈起这段时间的见闻还有彼此的生活。 【很温馨的家庭氛围,这种亲密,在如今奥苏亚大陆的家族环境中并不常见。】 肯恩坐在隔壁的篝火旁。 保持着能够随时支援,又不至于听见微弱交谈声的距离,至少是礼貌的距离。 他的听觉非常敏锐,实在没有办法忽略掉。 朗明威聊起北境局势的时候非常沉重,他说这次遗迹开放带来的影响非常大,劫掠者的活跃程度是有史以来最高的,并且赶在冬末春初的猎季,部落竞争又很频繁…… “北境很乱,我们往下走,每天都在有人流血。” “他们不害怕?军队和劫掠者每年都有,我们会顺利的,我也相信你……的实力。” 麦格想要鼓励哥哥。 她并非盲目乐观,在见识过桑顿卡亚清缴劫掠者的顺利之后,这位学者对北境的势力有了自己的判断。 麦格相信龙棘骑士团的实力。 她也相信席琳娜……还有肯恩·布维尔。 “傻姑娘,您可真是盲目乐观。”朗明威在妹妹面前总会放下北征骑士长的威严。“劫掠团规模宏大,势力众多,他们的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漆冰使徒……” 按照朗明威的说法。 帕洛图斯比往北会经过好几个平原,劫掠者们就像是游荡在其中的索命冤魂和嗜血魔物,如今想要穿越过去,就如同赤脚在冰渣遍地的窄道上行走。 “从暗算变成明抢,大家都心惊胆战的,谁都不敢放松警惕,你没有见过阴险毒辣的魔法,还有令人心悸的对手。” 朗明威眉头紧皱,似乎想起某些很不好的回忆。 “现在,好几个臭名昭著的罪犯正在拉帮结党,他们用超乎预期的兵力去攻打各国使团,毫无底线。” 麦格若有所思。 她问:“我们难道会惧怕这群匪徒?” “当然不!我们是被另外的东西在限制。”朗明威话里有话。“弗伦冈铎和诸位战旌,他们签署旧约,不允许南疆诸国的军队大肆进入帕洛图斯比,否则就会被视为挑起战争。” 麦格似乎理解了目前的僵局。 遗迹开放,各大势力想要获取其中的信息就必须派遣使团,而北境各种限制又无形中削弱了大家的保护力量。 劫掠者们用利益纠集在一起。 荒原危险程度不断增强,北境部落可以放肆地派兵护送,但南疆诸国会受到各种限制。 “我感觉,太巧合了,有种战旌们和劫掠者合伙的味道。” 麦格心思敏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肯恩保持沉默地坐在远处,他听见了两个人的谈话,突然觉得北境并没有外界传闻中那样野蛮暴戾。 整片风雪包裹的荒原,被好几双无形的巨手在推动。 赌桌上究竟坐着谁? 北境古老部落的战旌。 神秘的历史推动者。 南疆诸国的统治阶级。 “我不知道,”朗明威拥有政治嗅觉,却更愿意去相信善良的东西。“或许只是巧合,我们目前得到消息来看,这个遗迹当中似乎藏着非常重要的东西,而诸位战旌的之所以没有制止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筛选!” 朗明威说:“能够穿过重重考验抵达红枫高地的,全都是颇具底蕴的城邦或者王国,强大,才有资格见到遗迹。” 他继续说: “劫掠团横行,吸纳了大量财富,等到遗迹的风波结束,部落可以掉过头来清缴!” 突然…… 他觉察到有人触碰自己的下颚,转过身,看见向来沉着冷静的妹妹脸上竟然也带着些许气恼。 麦格按着朗明威的胡渣,看见其中隐藏的疤痕。 “被盔甲磕伤的?” “战锤边角。”他答。 麦格露出些许心疼,列尔波塔家族聚少离多,每次见到哥哥都能看见新的伤疤,在这一刻,她竟然开始理解琼的心情。 “呵呵。” 朗明威将温好的驱寒药水递过去。“放心吧,我只是磕伤,他已经长眠。” “可我只是在乎您,明白吗?别光为了理想奔命,保护好你自己,才能将列尔波塔家族传承下去。” 麦格分了哥哥半张毯子。 她喝着药剂,靠在较为柔软的轻甲上休息,直到夜深之后被朗明威送回马车。 肯恩始终保持在安全距离。 他像是块神秘的魔法石,严丝合缝,看似合理,却透着诡异,让人难以觉察到最真实的部分。 朗明威离开前,冲着他说道:“你看起来既有点像佣兵,也有点像猎人。” “这两个身份矛盾吗?” 肯恩原本靠在车厢旁,听见这句话也抬起头。 “并不,希望你的身手符合期待。”朗明威算是提醒。“接下来我们要遇到的敌人全是疯子,很可怕。” 肯恩点点头。 他并非随便听听,而是将此事记在心里。 0251:血徒 晶天使升起了翅膀,雪白色的羽毛高高地伸向天空。 它转过身,没有符合名字的精致面庞,而是一张狰狞恐怖的脸,短吻尖牙,佝偻着腐尸般的躯体。 “谁会给怪物起这种该死的名字呢?” 苏塔对着旁边的捺萨说道。 劫掠团是眼前这片平原当中比较知名的一伙匪徒。 【斯特凡妮平原】也是几条主干道中最重要的地点,如果想要抵达红枫高地,就必须得通过面前这四十里危机四伏的旷野。 捺萨是最擅长伏击的劫掠者。 他无数次在【斯特凡妮平原】死里逃生,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都被他记在心里,因此,谁都看不出来,周围竟然会有将近六十名整装待发的嗜血狂徒。 那些被藏在沟壑里的猛兽正在磨牙、低吠。 它们等待着腾跃而起。 道路上随处都能够看见扬尘,使团和商队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通过这片旷野,所有人都精神紧绷,似乎风里都藏着语言各异的祷告词,向南疆的某位伟大存在祈求平安。 “卢弗昨天回来过,带了六箱珠宝和材料,毛皮和药剂都是顶级货色……” 苏塔正在品尝好烟。 晶天使就落在大概十几步的地方。 它正在啃食一具备积雪掩埋过半的尸体,抽取其中的生机,扭动自己恐怖的躯体。 苏塔吐出云雾,按灭红点,吃了口沼鳄的肉,继续说:“他把袭击落峰部落的盗匪给收编了,现在手里大概有四十多个能打的狠角色,如果任由发展,很快就会跟我们谈分赃的比例。” “他不会的。” 捺萨双膝敞开地靠坐在岩石后面。 他摇头否定了苏塔的猜测,冷笑几声,把后面的话补充完:“卢弗绝对不会提,这家伙想要全部,而且要等到我们积累的财富足够多的时候才行。” 北境所有的非法势力都在疯狂敛财。 现在大家都忙着抢劫,谁有心思内斗?卢弗如果现在就对劫掠团拔刀相向的话,就要独自面对底下人的野心。 苏塔把骨头丢向晶天使。 魔物鬼叫着飞到空中,像是怨毒的秘药商人正在咒骂,它在斯特凡妮平原上盘旋,俯视路途正中央缓缓行驶的商队。 诺林王国的另外一支使团。 护送着即将赠送给北境战旌的礼物。 领队是位强壮勇猛的骑士,骑着一头披覆盔甲的成年霜熊,座鞍里架着只沉重的石锤,是件相当恐怖的武器。 他望着空中飞过的晶天使,有种不详的预感。 “骑士长有消息吗?” “顺利接到麦格小姐,大概会比我们晚两天抵达。”斥候汇报完消息轻声说。“红枫高地告急,我们留了消息……” 骑士长渐渐皱起眉头。 他们原本要等到朗明威的队伍抵达,双方汇合之后再启程,但遗迹那边似乎出现了意外情况,现在所有的学者们都在快马加鞭地前往。 骑兵们也只能奉命提前出发。 斥候说着突然眯起眼睛。 他觉得这条路过于安静,山道上随处可见残骸,但眼前这片道路却光滑如新,根本看不出战斗痕迹。 “有点不对劲……” 领队骑士也发现异样,正打算挥手示意,就看见远处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亮点。 霜熊又小跑几步,凑近之后,才看清魔法阵轮廓。 “注意躲避,有……” 骑士咒骂两句,被突如其来的地陷给盖过了。 他们脚下的道路突然像海浪那样起伏,货箱和队伍被掀得人仰马翻,辎重散落,尖叫和兽吼都被轰隆隆的噪音盖过去。 泥土瞬间塌陷。 盔甲银白的士兵纷纷落入其中,术士们施加护盾,用最快的速度承接伤害,但还是有人死去。 骑士被吞进泥土中。 他感觉霜熊正在挣扎,堆叠的重物像是攻城锤那样砸在自己身上,先是混乱的攻击,然后是失重感,紧接着,黑暗和危险同时从四面八方铺盖下来。 咚! 棱角锤破土而出,重重地嵌进地面。 骑士顺着它后面的锁链缓缓爬出来,带着血污,还有一张凝重到几点的脸,盯着黑压压的劫掠团。 “他们集结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骑士回望身后的魔法陷阱: 酝酿的余波渐渐消退,海浪般的泥土正在凝固,士兵们从粘稠的土坑当中爬出,然后拽着缰绳,试图抢救自己的坐骑。 长枪和白盾架起,魔法使酝酿着白色的屏障。 哗啦—— “啊!” 伴随着惨叫,护盾被战矛刺破。 铜柄上的铭文交替闪烁,做工精致的武器颤抖几下,便顺着原来的轨迹飞了回去! “收缩保护!” 骑士开始组织仅存的战力。 他一边指挥军阵防御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一边清点人数,让副官报告伤亡情况。 然后大家开始抵御冲到面前的劫掠者。 骑士觉得这种精致的魔法陷阱很眼熟。 他环顾四周,发现指挥官非常老练,突袭盲区和进攻节奏把控得很到位。 “清查侧翼!” 骑士大吼着提醒,然后抡起战锤砸死了暴起的巨獾。 他望向远处巨石: 捺萨站高望远,双手握持,似乎刚施展过魔法,高大的身形非常惹眼。 “看看,竟然会是老面孔,真是令我感到意外。” 捺萨举起双手武器,他的斧头两头开刃,握柄非常粗壮,似乎是专门定制的。 骑士认得他。 作为诺林王国在北境营地的办事驻军,他经常会清缴盗匪,和赏金名单上的人物交手。 捺萨是奴隶贩子起家。 他心狠手辣,从地下拳场被仇家毁坏以后,开始走上荒原,做起劫掠者的生意。 前段时间,某件强大的魔法武器被抢,据说就是他干的。 诺林军队爬出泥坑迎战,骑兵领袖也抽出了阔剑,他看见捺萨已经迫至跟前,巨斧照着脑袋落下。 他挺直身板,准备架起武器反击——这时,标枪从腋下贯穿了他的身体,飞上天空。 血液洒落,断断续续的红线。 捺萨的战斧轻而易举地斩下他的头颅,然后带着某种狡诈狰狞的笑容,看着远处收回标枪的苏塔。 盗匪根本没有原则。 0252:紧急通讯 “伯克老师叫您晚饭后去见他。” 麦格端着食物,犹豫片刻。“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您做好心理准备。” 贵族家庭的习惯很难更改。 麦格跟朗明威正式交谈的时候,总是会带出敬语,某种意义上也是在区分谈话的重要程度。 龙荆骑士长沉默地点头,然后朝着远处的马车走去。 肯恩没有跟随,他要留下来保护麦格。 学者们团坐在篝火边享受着食物,伯克的小跟班恭敬地为骑士长拉开车门,里面亮着灯,似乎正在交谈。 肯恩关注着发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伯克洞悉北境的手段,但很确定,这是诺林工程师能够随意旅行的原因。 朗明威眼神冰冷地从车厢里走出。 他来到麦格身旁,没有压低音量。 他故意让肯恩听到自己说的话。 朗明威说:“计划有变,红枫高地的遗迹开始活跃,我们得更换路线,前往距离这里最近的冰港。” “然后呢?”麦格问。 她走上前,盯着哥哥没有舒展开的眉头。“出了什么事情?” 朗明威深呼吸后说道: “诺林的一支军队刚刚全部战死,就在斯特凡妮平原附近,而我们原本也要从那里穿过,财富是次要的,这笔血债必须要有人负责,不管那家伙是谁。” 他握紧拳头。 寒风吹拂,篝火被压得很低。 骑士长收拾东西,返回了外围军队,似乎在组织斥候前去新的路线探查。 麦格似乎有些担心接下来的旅行。 学徒突然走过来,说:“马哈鲁先生,老师想要跟您谈谈。” 肯恩没有动,而是看着麦格。 “哦哦,”学徒补充道。“麦格小姐也可以一起前往。” 于是他们来到伯克所在的车厢内。 工程师揉了揉脸颊,又摘掉眼镜,对着肯恩说道:“我们接下来要改变路线,劫掠者猖獗的程度超乎了想象,现在北境已经乱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 “我们要去哪儿?” “安贝拉冰港,那里有飞行巨兽可以驮着我们穿越风雪,就是票价紧张,可能很难抢到位置咯。” 伯克摇摇头,面露唏嘘。 肯恩轻笑出声:“你肯定有办法,对吧?” “啧啧,真狠心。”伯克摘掉眼镜以后看起来有些沧桑,他用丝绸擦拭镜片,然后说道。“我让老朋友留了两个位置,红枫高地的遗迹开始活跃,里面藏着的秘密即将暴露,我必须在那儿,才能保证事态不会变得太过糟糕。” “所以……嗯?” 肯恩盯着对方那双眼睛。 伯克这种人深不可测。 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谁都不是很清楚…… 肯恩之前猜测: 北境有幕后推手在左右着荒原的运行规律,结合朗明威透露出的情报老看,红枫高地看似全面开放,其实也隐藏着一份名单。 伯克·巴特莱,名列其中。 肯恩抱着胳膊:“所以,我们很可能会分开行动,对吧,那麦格要怎么办,你是要一并带走,还是留下来。” “当然是留下。” 伯克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遗迹太过危险,我这种老家伙死掉也无所谓,麦格得活得好好的,再说,席琳娜女士将任务交给你,绝对有她的道理。” 哐啷。 学徒手中的空茶杯瞬间掉落。 他听见了伯克说的“死”,于是指着自己,试图结束这场漫长的陪伴之旅。 “哦,我会带上你的,放心吧。” 伯克露出慈祥的微笑,善解人意的样子。 他没有等待反驳,而是转身去告诫肯恩,路途遥远,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行事。 队伍天亮开始启程。 他们在前面的裂谷处调转方向,朝着【安贝拉冰港】前进,那里是最近的自由贸易区。 新路线非常热闹。 肯恩护送着几架马车前往港口,随处可见商队和冒险家,北境确实变得危险了不少,雇佣兵和赏金猎人的数量正在激增。 护送队伍在【龙荆骑士团】的加持下变得浩浩荡荡。 朗明威和肯恩都意识到: 这种庞大的队伍,平日里能够震慑劫掠团,但在如今这片野心蒸腾的荒原上,反而像是显眼的目标,随时都可能会被盯上。 …… 伊凡第无数次痛醒。 他缩在腌臜的货箱当中,已经闻不到恶臭,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成为了糜烂肉块中的一部分。 货箱被打开。 劫掠者往里面瞥了一眼:“好像还活着,估计快了,晚上我们就能给野兽喂点新鲜的东西吃。” 伊凡感觉到光线照进来。 随后,骑士尸体被扔了进来,有些东西被勾出去喂给了之前征战的坐骑。 他有伤在身,心力交瘁,没有移动的欲望。 但饥饿却像是某种梦魇,正在慢慢蚕食自己的内心,随后就有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身边都是肉,你很饿了。” “张张嘴,可以拿点小块的尝尝。” “劫掠者会杀很多东西,兴许里面并非全是人,还有某些小动物,你就当是一场失败的烧烤。” …… 这个时候,鲜血淌到了伊凡嘴边。 他伸出舌头去触碰温热的液体,竟然有些腥甜,像是记忆中某个精灵调酒师的作品。 伊凡晃动脑袋,把周围舔干净。 他恢复了些许力气,脑子里的杂念也渐渐消失了,但这个曾经的纨绔子弟,再也撑不住落下眼泪。 劫掠者关押他,根本不是为了赏金。 伊凡宣扬着自己是【埃尔伟城邦】领主之子。 它归属于郫斯顿克帝国,虽然在最近这些年当中,新的政权正在重新稳固统治,埃尔伟也几乎脱离了管辖,属于半独立的城邦小国家。 但在外界看来…… 它依旧是郫斯顿克的一部分。 北境有很多人都曾经收到过郫斯顿克的伤害,那些残暴的军事家们喜欢用折磨俘虏的方式来宣誓自己的强大。 捺萨和苏塔就曾经沦为阶下囚。 他们对南疆面孔本身就带着恨意,尤其是这种以城邦荣誉沾沾自喜的蠢货。 伊凡变得清醒,但肚子里传来哀鸣。 他缓缓地像旁边伸出手,碰到了僵直的尸体,整个人为之一颤,但又过了很久。 他选择绕开尸体,把最近的肉块拿到身体下方。 伊凡蜷缩起来,躲在最黑暗的角落里。 他用最大的努力,把哭泣和咀嚼的声音隐藏起来。 0253:危机四伏 伊凡被求生欲望驱使着。 他如同被狩堕浸透的尸体,浑浑噩噩,疯狂腌臜的外表之下,是空荡荡的内心,甚至不知道自己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伊凡吃过东西,心跳平复,渐渐进入梦乡。 他似乎又听见了奇怪的耳语,像是勾魂女巫的蛊惑,梦里是一片浓稠的黑雾,脚下是坚硬的石砖,却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何处,又是谁在前方等候自己。 与此同时。 冰髓古城里纠集的罪犯数量超过三百。 捺萨、苏塔和卢弗将这片区域完全霸占,周围的劫掠团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占据如此舒适的窝藏点。 “我爱死这片土地了,就连风吹过废墟的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动听。”捺萨表情享受地将身体舒展开。 他手里握着一柄尖头锤,是诺林骑士领队的武器。 卢弗嘲讽捺萨,说他在财富的熏陶下,变得像是个诗人,体面是需要经济基础的,而体面的家伙,都喜欢酸溜溜的东西。 “不不不,你喜欢的是这个声音。” 苏塔握着手里那根篆刻着铭文的古怪武器。 他将战矛狠狠抽打在旁边的货箱上,木头瞬间开裂,里面明晃晃的金币肆意崩飞,流淌出来,在火焰照耀下泛起光泽。 哗啦啦。 “哈哈,棒极啦!” 捺萨和苏塔相视而笑,隔着篝火互相举起酒瓶。 卢弗也很配合地喝了几口烈酒。 他现在穿着崭新的盔甲,钢铁骑兵靴,除了腰间的迪式抽刀,还多了根铁鞭和几把匕首。 “仓库满啦,我们得找点销路,把碍事的东西处理掉。” 卢弗摇摇头,环顾四周。 劫掠者们生意很好,所有人都兴致盎然,享受着财富带来的满足感,有些好东西被分发给了新来的同伙,劫掠团的氛围和斗志都很不错。 “交给我吧,”苏塔说。“我有门路,能够帮我们联系到兽帆船,通过海路运输到南疆诸国,到时候卖给血裔或者精灵都没问题,最有可能的是成为某个贵族的收藏品。” 卢弗没有意见。 他知道劫掠团还在稳步扩张。 两位头目都是野心勃勃的家伙,他们舍不得现在就跟自己闹掰,更不会在这种关键期弄些会产生隔阂的小动作。 卢弗将自己那批货也交给苏塔处理。 他没有询问具体的门路,毕竟那是别人的隐私,但处于安全考虑,他还是问了句具体地点。 苏塔放下烟草,白雾从他的口鼻喷涌而出。 “安贝拉冰港。” 他说。 …… 朗明威睁开眼睛,下一秒,瞳孔中便透出冷冽的光。 他听见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劫掠者。 勾魂女巫的魔法。 马哈鲁睡在麦格的马车旁,露天,生着篝火,他带的队伍分散在附近,保证女学者的安全。 朗明威一边回想,一边触碰旁边的副官。 骑士们纷纷苏醒过来,在他的示意下没有暴露,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有对付夜间偷袭的经验。 诺林术士开始哼唱。 朗明威皱起眉头,等候脑中的刺痛如潮水般消去。 劫掠者们能够雇佣到勾魂女巫,说明是有备而来,这伙匪徒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队伍。 目的也不够明确。 他握紧剑柄,消失在夜幕当中,从黑暗的角落里迅速穿过护卫队,向着最中央的车马而去。 龙荆骑士团开始行动。 术士们正在施展魔法,斥候搜寻敌人,剩下的士兵除了派遣出去迎敌以外,都还停留在原地装睡。 巫师都是辅助。 悍匪喜欢在人睡着以后,悄悄过来抹脖子。 如果敌人是这样想的话,迎接他们的将会是诺林王国的刀剑和魔法爆弹。 朗明威躲在篝火的阴影里。 他看见值夜的哨兵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除了歌声,还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秘药师,颂唱者。 这群家伙的手段很妖,看来并非是那种喜欢用强硬手段的莽夫,而是取巧的技术性罪犯。 朗明威迅速推断出: 敌人是想要求财,而非害命,他们目标集中在辎重马车和重要人员的车厢上面,以偷窃和绑架为主。 “麦格。” 朗明威站在营火的背面,静候在阴影中,当他看见马哈鲁原本熟睡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时候,心底瞬间凉了半截。 他知道伯克和麦格都很信任马哈鲁。 这家伙也不像临阵脱逃的那种人,既然如此,就可能是凶多吉少啦,随性的佣兵也都不见人影,只有几个骑手躺在原地,看来已经被勾魂术和秘药控制在了幻觉当中。 嗖—— 朗明威偏过头,避开擦耳而过的箭镞。 这种暗杀武器很细小,是用臂弩射出来的,看来敌人就在自己旁边,而且早就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你藏得不够仔细,骑士长大人。” “瞧瞧,真年轻,或许能够成为我的傀儡。” “别多想啦,我们原本只是想劫财,但你既然非要阻挠,就只能够用强硬的手段咯。” …… 周围的空气中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朗明威站在原地,拨开腰间的剑扣。 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平静,甚至透露出淡淡的喜悦——敌人还在,说明生意没有做完,麦格还安然无恙地待在车厢里。 等等,既然如此。 肯恩·马哈鲁去哪儿了? 敌人没有给朗明威思考的时间,周围的黑暗当中走出来好几个强壮的劫匪,将他堵在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斧。 “我听说,懦夫才会用这种手段。” 朗明威偏过身子,摆出诺林骑士团中的拔剑站姿。 他面前的劫匪都是被勾魂女巫控制的活人,眼眶里面全都是泛白的蓊,脸上被黑色的经脉贯穿,动作丝毫不僵硬,甚至能够看出尸体生前的战斗习惯。 “注意嘴巴,年轻人,你会成为其一的。” “是么,我原本很敬佩你们的胆量,竟然敢对我们的车队下手。”朗明威看着缓缓走近的敌人,丝毫没有慌张,甚至还在观察黑暗当中的可疑地点,试图找出能够藏匿的角落。 他说: “现在我收回赞誉,你们不过是躲在阴暗处,苟且着不敢动手的弱者,而你们罪恶的生命到此为止了。” 0254:剑与魔法 朗明威站在营火光芒的边缘处。 他周围陆陆续续走出了更多的敌人,勾魂女巫没有吭声,但从傀儡凌冽的攻势来看,对方似乎被激怒了。 几个壮汉冲向朗明威,嘴里嘶吼着流出唾液。 不过朗明威只是拔出骑兵单手剑,就用释放出来的能量将其砍成两截,三具尸体几乎同时落在地上。 “什么!” 黑暗中的声音惊呼着,发出了短促的咒骂。 敌人现在才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但对方没有选择放弃,而是将自己埋伏在周围的尸体全部召唤出来。 黑暗当中亮起十几枚光斑。 朗明威知道,那是魔法爆裂弹酝酿的前奏,对方是群喜欢用技巧抢劫的罪犯。 他掏出药剂,捏碎后抹在鼻子下方。 空气中飘荡的毒雾渐渐变得浓郁,那股味道甚至开始有些刺眼睛,而周围的尸体在却变得更加兴奋狂暴起来,似乎药物中藏着能够激活潜能的成分。 呼,砰! 魔法爆裂弹穿破灌木,擦过他的身体,在地面上留下坑洞。 朗明威穿行在耀眼的光芒当中,那些飞行的冰渣还有滚烫的火球都没有触碰到这位身法灵巧的骑士长。 他举起剑砍死最近的敌人。 剑身开始迸发出耀眼的白光,里面蕴藏的魔法向四周扩散,整个人隐藏在白练组成的幻影当中。 朗明威四处奔走,速度越来越快。 剑中的魔法开始变得凝时,当它们触碰到敌人的时候,甚至会带出细细的血痕,随后朗明威会闪现到跟前,轻松地将对方的首级取下。 勾魂女巫愈发狂暴,空气中的魔法也变得密集。 朗明威凌冽的攻势给了敌人巨大的压迫感,这群盗匪开始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轰隆隆的攻击回荡在夜幕当中,灌木和阴影里似乎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 “你们着急了,对么,但诺林王国绝对不会纵容你们的冒犯,用生命为自己的行径后悔去吧!” 朗明威挥舞单手剑。 锻造它的材料非常珍贵,就连握柄都掺入了亚龙的骨粉,在和这群尸体的对碰当中尽显优势,砍断敌人的武器如同切开树枝一般干脆利落。 “糟糕,他骗我们!” 黑暗中的勾魂女巫突然意识到: 朗明威原本就可以轻易地尸体杀光,但他没有动手,相反,动作保守退让,就是想让敌人掉以轻心。 劫匪们在慌乱当中暴露了自己的踪迹。 此时,最后两具兽人的尸体站了起来,拿着战锤和阔斧,横档在某个岩石面前。 朗明威用肘部放倒面前的尸体。 他甩动单手剑,光洁的刃口带出白色的残影,上面没有沾染任何血迹或者秽物。 兽人尸体向着他冲来。 勾魂女巫在垂死挣扎。 朗明威握着剑在面前一记空挥,迸发出两颗璀璨的星火,肉眼难以察觉的暗器落在雪地上。 他向着尸体靠近,如同战马扬起蹄跨。 剑刃在兽人护卫的身上砍出道道血痕。 这些尸体是勾魂女巫压箱底的宝贝,倾注了她大量的心血,不过那些恐怖的恢复和防御在龙荆骑士长的攻击面前显得那么弱小。 轰隆隆。 两条硕大的胳膊被斩断,巨斧和战锤镶嵌在土地当中,兽人尸体也摇摇欲坠,似乎在崩散的边缘。 朗明威表情冷冰,在静静等待。 他把整场战斗都拿捏得死死的,对方再微小的算计都被识破,包括现在,看似已经奠定胜局,其实盗匪还藏着翻盘的手段。 “啧,来不及了,就这样放吧!” 黑暗中传来懊恼的吼声。 转瞬之间,光华乍现,无数法阵被点亮,像是夏夜森林里激起的萤火虫。 朗明威眯起眼睛,没有被耀光闪到。 他之所以留下两具兽人的尸体,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候。 他迅速闪进缝隙里。 紧接着,周围藏起来的魔法全都向这边轰炸,气流掀飞了草地中央细碎的残渣,整个临时营地都被亮光覆盖。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 朗明威就划破残雾,完好无损地从中出现,他没有露出面容,两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法师们的感知里。 勾魂女巫皱起眉后退一步。“他在哪儿?” 朗明威举起剑,切断了她手里的魔杖,然后出现在劫掠者面前,举起武器,迅速砍死周围操纵魔法的喽啰。 他显得很轻松,偏偏脑袋,舒展没有睡好的脖颈。 勾魂女巫看着他身后躲藏起来的同伙,抱有最后的侥幸,故意出言恐吓。“年轻人,你会死……” 朗明威突然侧身滑步。 细小的钢箭掠过夜间的空气,狠狠地扎进了女巫的肩胛,最后洞穿而出,钉在远处的石壁上。 “啊,该死!” 她跌坐在地,咬牙睁开眼睛。 整个过程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但她却看见: 周围仅剩的秘术师和药剂师全都缓缓地跪倒在地,成为了荒原中随时可能变成狩堕的尸体。 “你……” 勾魂女巫张张嘴,开不了口。 朗明威谨慎地举起剑,悬在对方的眉心上,似乎在警告,也是在逼问遗言,他说:“你们就这点本事,也敢入侵我们的营地?” “呵呵,你还是年轻。” 勾魂褐色的皮肤上渗出汗液。 她冷笑几声,似乎在嘲讽,说道:“我们从来不做没有把我的事情,你最好别杀我,否则连交换人质的几乎都没有。” “什么意思?” 朗明威竖起剑,挑起对方的喉咙。 他突然之间意识到,敌人的数量跟自己预估的偏差很大,恐怕就连这个地方,这些魔法师也全都陷阱。 “麦格……” 朗明威挑起单手剑,收回剑鞘,然后拎着鲜血直流的勾魂女巫,朝着女学者所在的车厢内走去。 …… 麦格睡眼朦胧地醒来。 她觉得头很痛,跟连日里的颠簸不同,是一种由于药物或者魔法引起的阵痛,甚至有些影响到自己的视线。 正在此时,车厢外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那是朗明威刚刚进入埋伏圈,被勾魂女巫所吸引的时候发出来的战斗动静。 麦格咬牙直起身,却发现身体沉重无比。 她好不容易撑起来,却觉得眼前格外地黑,微风吹动窗帘,透进来些许篝火的亮色。 她赫然发现: 眼前竟然蹲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0255:势不可挡 呜呜呜! 麦格被捂住嘴巴,袭击者似乎没有恶意。 他缓缓移动到窗户透进来的光柱切面里,火焰照亮半张脸颊,显示出自己的身份。 正是“失踪”的马哈鲁。 麦格瞬间松了口气,皱着眉头喘息连连,随机意识到队伍可能遭遇了某种突发情况。 肯恩在她面前伸出手,帮助麦格解除负面状态。 【状态:幻境麻痹16%】 旁边还躺着诺林王国的女学者。 她们看起来眉头轻蹙,睡脸安详,实际上已经彻底昏迷,失去了基本的感知能力。 真是危险啊。 难怪昆尼会说,南疆诸国的贵族公子们,最喜欢跟着秘术师和药剂师学习技能,估计没几个人安着好心思。 麦格感觉到痛苦被慢慢缓解。 她遵照对方的暗示躺回去窝着不动,又朝着他指的方向看着车厢的棚顶,上面难道还有人? 麦格想再看一眼肯恩,却没有找到。 他已经藏回黑暗中,甚至都看不出来是否已经离开。 麦格刚想让自己睡得随意些,但心底的紧张还是被放大出来,她微微皱眉,装作是场噩梦,实际上是掩饰自己的心虚。 哗啦啦~ 窗边吹起风,似乎有东西在拨动帘子。 她悄悄把眼睛睁开成一条缝隙,整个人瞬间僵在原位,甚至连呼吸都戛然而止。 沾血的骷髅探进车厢。 它四肢扭曲,骨骼发暗,伸出古怪的关节,像是虫子般将臃肿的皮肤塞进窗户。 麦格闭上眼睛。 她用手在毛毯下拧着自己肋间软肉,借助疼痛冷静下来,周围诡异的现象似乎消失了。 但从声音来判断,怪物似乎在寻找,沿着整个车厢游动。 如此狭小的空间内,为什么没有遇到肯恩? 他怎么还没有出手帮忙? 麦格心底产生疑惑,用思考来驱散恐惧,就这样强装镇定地睡着,直到那声音缓缓靠近,甚至有冰凉的气息落在脖颈上。 它在自己面前! 麦格心里很清楚,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够和怪物对视。 她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但在突破那种极限之后,整个人又慢慢镇静下来。 勇敢的诺林郁金香。 肯恩心想。 他眼中的怪物,是一条鳞片光滑的毒蛇。 【技能:幻惧】 【描述:通过魔法手段创造出的幻觉,隐射观察者内心的恐惧,只能够进行简单的精神攻击,根本没有实体。】 肯恩露出笑容,觉得这次的劫掠者很有意思。 秘术师看起来很谨慎,确实,喜欢使用魔法手段来犯罪的家伙基本都是些心思细腻的人。 隔了许久,怪物终于消散。 窗帘这才真正地被推开,光线照亮绝大部分车厢,一个披着兽皮的术士探进来,脚步轻盈地落在地上。 【奇怪的幻术师】 【态度:谨慎】 他先是扫视几处可能放置贵重饰品的地方,然后转身看向熟睡中的两名女学者。 黑暗中伸出一只皮手套。 肯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现在你的命运掌握砸自己手里,不信可以动弹试试。” 他语气平静地说。 幻术师的脊背瞬间挺直,随后感觉到有锋利的东西抵在了喉咙附近,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为什么没有察觉到这人的存在,为什么魔法和秘药对其没有效果。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穿透车厢看见了鏖战中的朗明威。 他声调不变,带着冷漠和威胁说道:“我需要留个活口,但并不一定是你,明白吗?” 幻术师点点头。 “我知道你们有埋伏,”肯恩伸手蒙住对方的眼睛,剥夺视觉能够令人不安,他要把恐惧回赠给这个家伙。“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想要袭击马车?” “等等,别乱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幻术师似乎很紧张。 他藏在兽皮下的手却有些小动作,似乎在施展魔法,想要偷袭身后的人。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肯恩揪住不放,表情变得有些冰冷。“周围还有多少同伙,最后一次机会。” “我……” 幻术师浑身战栗,双肩紧绷。“你去死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着酝酿到顶点的魔法波澜,但肯恩动作干脆地扭断了他的脖子,并且挥动匕首,将他整条胳膊都卸在了兽皮当中。 麦格捂住嘴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肯恩杀人的动作驾轻就熟,非常果断,甚至还很讲究细节——扭脖子动静最小,卸掉胳膊能够避免魔法残余,手臂落在披肩的衣物当中,短时间内不会渗出血迹污染车厢。 “你在这里待着,朗明威会过来接你。” 肯恩眼中带着淡淡的涡旋。 灰色视界展开,远处的战斗接近尾声,勾魂女巫同样做着最后的挣扎,但龙荆骑士长似乎处理得更加漂亮。 他在血液扩散前,推开正门,抱着尸体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幻术师前去抓人的时候,已经注意到骑士长的厉害,所以他的同伙们放弃了辎重马车,来到保护圈的最中央,想要挟持人质获得逃跑的机会。 “嘿,你们几个。” 朗兹按照指示,跑了好大一个圈,终于来到歹徒身后。 他朝着黑黢黢的乱石区狂吼着:“都出来吧,你们既然敢惹库伦博纳的野兽,就别想着四肢健全的离开!” 嚣张至极,真是痛快。 朗兹其实根本就没看见. 他今晚被战旌叫醒之后,所有的行动都是肯恩安排好的,包括这虚张声势的叫嚣。 巨石后面传来窃窃私语。 紧接着,十几个穿着轻甲的刺客走出来,清一色的利刃锯齿和漆黑涂鸦,有赏金犯的风格。 “哦,糟糕。” 朗兹木在原地。 他最讨厌那种灵活多变的对手,之前被抓进杜瓦部落的地牢,就是被一群刺客给戏耍,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巨裔希望奎玛已经站在了该有的位置。 他举起棍子,眼睁睁地看着劫匪们向自己冲过来,如同喷薄而出的黑夜,带着强烈的杀心。 呼—— 重物呼啸着穿过岩石,斩断了这片朦胧的夜色。 肯恩将飞旋而出的【晨昏】握在手心,看着劫掠者们挨个躺倒在地面上。 0256:活口 朗兹看见有个劫匪已经朝自己刺出匕首。 那个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断成两截,就这样重重地跌落在雪地当中。 战旌越来越强,甚至有些令人害怕。 肯恩坐在巨石上,朝着被震慑到的劫匪们说:“我需要留下活口,能够给我们提供些情报,如果有谁想要报名的话,可以丢掉武器跟我打个招呼。” 朗兹清清嗓子,抱着棍子堵住去路。 刺客们暂时失去了动作,全都愣在原地,他们似乎在纠结,不过是并非是纠结投降,而是想着偷袭或者全身而退。 肯恩能够看得出来: 这群劫掠者规模虽然不大,但都是同样的风格,喜欢使用卑鄙的手段达成目的,应该合作了很久。 【队伍纪律:84%】 肯恩能够看到部队信息。 他知道这种团伙并不会轻易地出卖同伴,因为黑市也有规矩,谁都不喜欢性格软弱的家伙,成熟的团队总是能够管理好内部的信任问题。 肯恩最擅长建立和破坏这种纪律。 他举起手。 黑夜中传来微弱的风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前端的刺客已经缓缓倒地。 “啊,小心,是弓箭手。” “动作好快,谁看到在哪儿了吗?” …… 刺客们慌乱起来,窃窃私语,所有人都下意识互相靠近,而这种行为其实无形中缩减了逃跑的成功率。 奎玛躲在黑暗中拉紧【肃修】的弓弦,瞄准下一个目标。 啪啪! 肯恩坐在巨石上鼓掌,清脆的响声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种占据主动的谈判方式,很容易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他说:“嘿,诸位,听清我说的话了吗?” 刺客们明显变得更加紧张。 肯恩指向其中一个劫掠者,问道:“你能够提供我想知道的东西吗?给你个机会。” 敌人愣在原地,除了惊慌失措以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肯恩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指向另外一个,就在他把手移开的瞬间,空气中又传来短促的轻响。 刺客们看见同伙倒在身旁。 “嘿,”肯恩盯着新的目标,语气却渐渐变得冰冷起来。“你呢?有没有想说的话,我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刺客明显犹豫起来。 恐惧和猜忌在劫掠团中弥漫。 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反抗面前的男人,更何况,黑暗当中还藏着难以捕捉到的弓箭手。 “我们杀出去!”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肯恩听觉非常敏锐,于是缓缓放下了手。 奎玛松开蓄满的弓弦,利箭穿透黑夜,稳稳射进目标的喉咙当中,血花迸射,如此干脆的杀戮给这群罪犯带来了相当强烈的震撼。 刺客们咬紧牙关,有人转身把武器对准了朗兹。 肯恩看到这一幕,缓缓站起身,从岩石上走下来,他说道:“我明白,出卖同伴是件很尴尬的事情,那我们将选择交给命运吧,我需要活口,但只需要一个。” 他活动腕部,张开五指,镶嵌在巨石上的斧头飞到手中。 刺客们看着缓缓靠近自己是杀神,不由地向后退去,所有劫掠者再也没有犹豫,举起武器朝着朗兹杀过去。 嗖,嗖嗖。 空气中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 奎玛抽动弓弦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来不及蓄力,连发的箭镞几乎要连成线条,精准地将生命留在这片荒原当中。 刺客们听着同伴的哀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巨裔握着单手盾牌,朝着面前突进的敌人重重挥舞石棍,传来清脆的骨裂声,还要某种浆液迸发的手感。 朗兹左右挥舞,格挡攻击,同时拦截敌人。 刺客只想着要逃跑,根本没有反抗的心思。 肯恩挥舞战斧,轻松地砍死掉队的两名敌人,再配合奎玛的射击,面前的敌人数量正在迅速减少。 “抓住你面前那个幸运儿,朗兹。” 肯恩命令道。 巨裔把石棍丢向远处,砸中了他的腿,随后整个人扑腾上去,将其牢牢按在剩下。 “啊。” 随着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惨叫。 最后一名刺客死在了奎玛的弓箭之下。 【战斗结束:声望25(身份存疑),战利品若干,俘虏x1。】 肯恩拎着骨折的刺客返回驻扎处。 龙荆骑士团已经将两架马车团团围住,分散在周围的劫掠者残党全部毙命。 桑顿卡亚带来的骑手也陆续返回,所有人都有战绩, 朗明威正在检查麦格的状况,女学者披着厚厚的毯子,坐在篝火旁边接受兄长的问候,而伯克和其余的学者都睡得很沉,似乎是被秘药给弄晕了过去。 肯恩听到这个汇报,在心底笑了起来。 伯克这种老狐狸,无非是觉得周围这种情况完全没必要起床而已,索性装睡罢了。 朗明威观察四周,发现了问题。 敌人准备非常充分,甚至等到黎明之前才动手,药物、魔法、陷阱,甚至连分工都考虑在内。 “训练有素,很有经验的劫掠者。” 朗明威断言道。 北境虽然很喜欢证明冲杀,但也存在着喜欢使用巫术的团体。 他知道今夜来袭的全都是专业人士,在如此缜密的安排之下,就连龙荆骑士团都招架不住,险些吃瘪,好几个岗哨士兵到现在都没有苏醒过来。 但是…… 肯恩·马哈鲁率领的佣兵,竟然全员清醒,甚至在后续的追杀交手过程当中,连一个伤员都没有产生。 “我很好奇,”朗明威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肯恩擦拭着武器上的血迹,瞥了他一眼,对视片刻之后笑起来说道:“这就是麦格小姐雇佣我们的理由。” 他用皮甲把【晨昏】两侧包裹起来,又用绷带捆绑好。 朗明威看着被隐藏起来的武器。 这把斧头非常厉害,甚至能够觉察到其中的呼吸,只有品质足够高的装备才会产生这种反应,就像自己腰胯间佩戴的单手剑一样。 “我能看看它吗?” “不能。”肯恩直接拒绝。“我和麦格小姐之间是雇佣关系,所以,我和你之间并不夹带任何友谊。” 麦格捂着嘴巴笑起来。 朗明威没有强求。 他现在才明白: 马哈鲁的自信和怪异,全都是有实力在支撑的。 0257:金币 “听说你也逮到了俘虏,马哈鲁?” 朗明威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友善些。 如果这个佣兵领袖真的如老师称赞的那般优秀,确实可以交个朋友,更好地保护麦格的安危。 肯恩看向自己的追随者,眼神示意。 奎玛将失魂落魄的刺客拎上来,扔在篝火照耀的光圈当中——对方似乎惊魂未定,或者说精神饱受摧残。 朗明威看见对方脸上的涂鸦,还有标志性的装备,脱口而出: “雪沙刺客团?竟然敢打诺林王国军队的主意,是尖霊冰湾的舒服生活,让你们忘记了铁狼山战役的惨状么。” 刺客听见名字,抬起头,又将脸埋下去。 他还能活多久呢? 龙荆骑士团副官将勾魂女巫也带过来。 她似乎更有活力,嘴巴里咒骂不断,咬牙忍受着肩膀上血洞带来的痛苦,看起来虚弱又倔强,是个标准的罪犯。 朗明威瞥了眼马哈鲁。 他发现佣兵领队从怀里拿出了某样东西,握在掌心摩挲,因为角度问题,并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 “你……” 勾魂女巫痛得满脸汗水,但是她看见不远处的俘虏时,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雪沙刺客团绝不逃跑。 他在这里,就意味着,队伍已经全军覆没。 勾魂女巫带着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叫嚣道:“谁干的,领袖绝对不会放过……” 朗明威面露愠色。 龙荆骑士团副官正打算上前处理,实施常规的审讯流程,但坐在旁边的马哈鲁却突然将食指竖在空气中。 “嘘。” 勾魂女巫咬牙看过来。 龙荆骑士团副官喘着粗气,没有干涉,将处置权交给对方。 肯恩皱起眉头,打断勾魂女巫的话,他咂咂嘴,像个有起床气的赌鬼,正在忍耐着心中的不满。 他说: “好的,经典台词,你威胁我,恐吓我,你相信你强大狠辣的领袖会把我碎尸万段,对吧?” 肯恩站起身,旁边放着包裹好的【晨昏】。 他没有取用武器,而是边走向女巫,边开口说话:“但你会死,我的下场对你来说有意义吗?对你的领袖有意义么,听着,或许你有遗产,藏在荒原当中的某个角落里,等你尸骨变成骷髅的时候,会被幸运的冒险家发现。” 肯恩勾起嘴角,表情玩味。“我猜对咯?” 勾魂女巫没有说话,似乎在猜测肯恩话语中信息——这个年轻人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靠近自己的时候,有些不寒而栗。 肯恩继续说: “为什么不争取活下去?你俩认识,对吧,我可以做主,放你们走掉,去花掉那些藏起来的钱币,继续潇洒。” 勾魂女巫轻蔑地笑出声。 刺客也咧开嘴角,似乎在嘲笑肯恩,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会相信这种鬼话。 朗明威和副官都皱起眉头。 说实话,就算他俩同意,这话说出来确实是没有可信度的。 叮~ 肯恩将手里的东西抛向空中。 它在篝火照耀下闪光,带着令人迷恋的色泽,发出清脆的翁响,最后落回掌心。 劫掠者们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 肯恩冷笑着,观察他俩的表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用手指将那枚东西竖起来。 【物品:血印金币】 【描述:在黑市里面,你能用它发布悬赏,买下昂贵的货物,或者某人的性命。】 勾魂女巫睁大眼睛,盯着上面拓印的图案。 刺客从地上费力爬起来,也将眼睛眯成缝,想要确认这件物品的真伪。 突然,金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人脸。 肯恩半边身子被篝火照亮,另外半边是阴暗,脸上的笑容在这种交替当中变得阴晴难定,甚至觉察不出其中的猫腻。 他用充满暗示性的语气说道:“认识它么?” 女巫和刺客相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劫掠团想要将物资变成财富,就只能到附近的黑市去销赃,那些行走商业链顶端的家伙,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人脉和力量,谁都清楚不要得罪这种人。 但实际上…… 谁都渴望着,去结交这种人。 【血印金币】是北境犯罪势力公认的至宝。 它的价值难以估量,通常来说,这东西是身份的象征,意味着某个黑市的态度,能够轻易地将某些团伙排挤出去。 肯恩的这枚金币,是百物架血裔【斯蒂芬·凯利】赠送的。 杜瓦部落作为北境最重要的锻造部落之一,坐拥远古熔炉,处在弗伦冈铎为首的诸位战旌的保护当中。 百物架是这种地方的黑市。 它纠集起来的犯罪势力,恐怕每个都权势滔天,掌控着谁都羡慕的信息和人脉,吞吐的货物自然也是天文数字,是北境灰色经济命脉的重要节点。 财富,散发着迷人的味道,能够吸引各种坏蛋。 百物架里面势力庞杂。 它甚至会有南疆诸国的贵族、王储参与其中,这能够连接到的资源,是谁都不敢去想象的。 勾魂女巫和刺客支支吾吾。 她俩互相交换眼神,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转头环顾周围的龙荆骑士团——肯恩既然是犯罪分子,怎么会和以正直著称的诺林军队搅和在一起呢? 肯恩看见两个劫掠者表情变得越来越丰富。 他说: “现在知道了吧,我真的不是很在乎一支劫掠团的威胁,我相信,诺林王国也不会在个问题上有丝毫退让,就凭两句话,或者一支不够成熟的队伍,就想挑战帝国吗?笑话!” 朗明威听见夸奖,却觉得怪怪的。 劫掠者没有轻易还嘴,显然还处在【血印金币】的震惊当中。 他不禁暗自嘀咕。 斯蒂芬·凯利究竟有多大影响力? “回答问题,好么。”肯恩再次抛出求生的希望,给自己重新酝酿好语气。“别妨碍我的生意,我就送你们离开。” 劫掠者明显动摇了。 如果这种许诺并非是诓骗,那求生欲望还是可以再努力下的。 勾魂女巫试探地说:“你……您想知道些什么?” 肯恩说:“袭击原因,剩余势力,还有,是谁干掉了诺林王国押送物资的骑士?” 0258:灰色的佣兵 勾魂女巫酝酿好情绪,开口说话。 龙荆骑士团副官在身后摆出臭脸,仿佛在嘲讽劫掠者所谓的骨气,在威胁面前简直脆弱得形同虚设。 朗明威却想得更加深入: 肯恩·马哈鲁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会拥有黑市高层才会颁发的特殊金币,作为南疆佣兵领袖,难道还和北境勾结在一起? 虽然,他很清楚: 真正有本事的家伙,基本都是黑白通吃,在王国军队和犯罪分子之间涡旋,掌握着最基本的尺度,然后过得风生水起。 朗明威在心底记下,回头要将情报汇总给雄都。 让王国方面跟【金色盾牌公会】建立更加深厚的友谊,竟然有马哈鲁这种人才,绝对还藏着更大的潜力,以后能够寻求到的帮助会更多。 朗明威心底还想着另一件事情。 他很高兴,这位佣兵领袖在质问俘虏的时候,非常有目的性,同时还问出了龙荆骑士团最关心的问题——究竟谁该为血债负责? 勾魂女巫开口以后,语气渐渐软和下来。 刺客也试探着进行补充,到后面,竟然有些争前恐后的架势,生怕对方只留下一个活口。 凭借热血去慷慨赴死很简单。 但是,想要扛住求生的诱惑,还有同伴的竞争,是非常艰难的一件事情。 奎玛看着面前以狠辣著称的劫掠团,内心百感交集,总觉得今夜学到很多东西。 洛嘉也出现在身旁。 他今天夜里随队出去截杀了很多残党,但跟杀戮相比,这种学习谈话艺术的机会显然更加珍贵。 恐惧啊,就像是洪水。 内心是一堵墙,不太坚固,只要出现裂缝之后,那些复杂的情感就会倾泻而出,而所谓原则和底线,还有盲目宣扬的忠诚都会裹挟在里面流淌出来。 只有扎根在心底的信仰,才能扛到最后。 很显然,劫掠团根本不具备这种东西,他们所谓的坚持只是某种虚幻的东西,是热血上头,和垂死硬气的肤浅表现罢了。 奎玛和洛嘉都在想。 如果是桑顿卡亚军队被抓,黑菈被俘虏,究竟有谁会出卖信息,或者说背叛战旌呢? 第一反应是没有。 他们代入刚才的思路,如果在各种考验之下,是否能够坚守住底线呢? 还是没有。 奎玛和洛嘉都相信,自己能够用生命去证明忠诚——因为肯恩扎根在他们心中的信念很深,是一种值得去守护的东西。 劫掠者们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雪沙刺客团现在规模也很大。 他们原本的刺杀业务收到了巨大的阻碍,正巧最近北境劫掠生意爆火,为了利益和知名度,不得不重操旧业。 袭击麦格的是分支,规模不大不小。 那些求财的想法和卑劣的手段,根本没有倾听的欲望,凭空招来白眼罢了,而当问及劫掠者大部队的动向时,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犹豫。 肯恩阴森森地笑起来。 勾魂女巫突然就怂掉了。 她转念一想,能够拥有【血印金币】的家伙,调查某支劫掠团的动向,恐怕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坦白与否,也影响不大吧。 至少,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首领想要去红枫高地,那里是财富汇聚的中心,现在也是罪恶的中心,很多臭名昭著的家伙都将在那里露脸,我们能够接触到的资源也更丰富。” “还有,” 刺客挣扎着起来补充。“听说里面的东西开始活跃,就是那个遗迹,你们知道么,地面之下藏着宝贝,全都是古董级别的魔法道具,谁都眼红,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肯恩点点头,很满意地样子。 既然对方交代了具体的行踪,估计就没有后续报复的计划,能够在前往【安贝拉冰港】期间,不用再面对这支奇怪的劫掠团。 朗明威表情冷漠地质问道: “究竟是谁,击杀了我们诺林王国的骑士领队,他是个战功卓著的英雄,有妻儿家庭,这笔血债必须要有人背负!” 勾魂女巫不敢开口。 他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家伙,会跟王国军队搅在一起。 难道说,诺林也开始插足灰色产业了吗? 刺客抓到机会。 他真巧听之前的同伙吹嘘过这件事情,所以将情报如数吐出,换取活命的机会。 “冰髓古城纠集了一支劫掠团,领袖是捺萨和苏塔兄弟,囚笼支配者,熊笼竞技场的前任老板……” 他开始讲述某个罪犯的传奇经历。 肯恩听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品鉴某个睡前读物的娱乐性,时不时会笑几声,整个状态就是个黑市大佬,是那种深藏不漏的推动者。 麦格坐在旁边,觉得有些恍惚。 肯恩这趟旅行表现出来的演技,实在是令人有些迷乱。 她倒不至于因此猜测肯恩的品行。 她只是有种怀疑: 在他被琼救下之前,在接管桑顿卡亚之前,在迎击漆冰使徒之前…… 肯恩是某个传奇通缉犯? 朗明威始终没有表态,而是静静记下嫌疑人的信息,他当然听说过这两兄弟,甚至在半年前还有过短暂的交锋。 “最近这支劫掠者势头正旺,有位新人的加入,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已经霸占了冰髓古城,算是目前北境比较有名气的团伙。” 刺客思索片刻,终于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他叫卢弗。” 【任务:封口】 【进度:不限时】 【描述:你的战旌身份不能随便暴露,对方能够认出你,要么避开他,要么干掉他。】 竟然会有任务? 肯恩感到有些意外,至于隐藏身份的事情,确实比较困难,他之所以塑造这种黑暗的形象,就是想要让大家把两个“肯恩”区分开。 朗明威继续问:“为什么觉得会是他们?” “黑市传闻,这件事情让捺萨两兄弟声名大噪,很多劫掠者甚至慕名加入。”刺客犹豫片刻,说。“我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想要对你们动手,重新建立起雪沙刺客团的名望。” 勾魂女巫能够感觉到杀意。 她急忙补充:“我们没有想要见血,实际上,大家都是想要求财!” 龙荆骑士团的副官却早已按捺不住愤怒。 他看朗明威没有阻止,便抄起手中的双手阔剑,照着女巫的脑袋劈砍下去! 0259:谨小慎微 当阔剑举到顶端的时候…… 肯恩伸手按住了握柄。 【技能:重峦】 【描述:流淌于荒原的力量,汇聚成绵延的、沉默的弧线,成为冰雪之叹。】 肯恩击败图斩瓦获得过增益技能。 他的表情很自然,伸手牢牢钳住对方的武器,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面前的副官已经气得满脸通红,好几次尝试发力挣脱都没成功。 朗明威也暗自心惊。 肯恩展示出部分实力,缓缓将对方的武器压下来,眯起眼睛继续说:“我要放走他们,说到做到。” “胡扯!” 副官扭着手腕,羞愤难堪。 他顾忌骑士长的面子,没好意思敌对,却也愤愤难平地说道: “我打过仗,我见识过劫掠团犯下的罪孽,我不管你是优柔寡断,还是莽夫逞能,这都不是纵容的理由,这两个家伙根本不配拥有善意。” 肯恩显然没有听进去。 雪沙刺客团的俘虏吓得脸色煞白,他们在生死线上起伏,今夜受到的惊吓有些超标。 “天亮之前,你们还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肯恩坐回篝火旁。 两个俘虏继续介绍北境劫掠团的情况,有很多关键地点和势力分布,对于即将行进的队伍来说尤为重要,关乎到路线选择的问题。 朗明威挥手将副官叫过来。 他没有苛责属下,反而鼓励对方,稍微耳语一番之后便起身离去。 朗明威用行动表明: 这两个俘虏归马哈鲁处理。 龙荆骑士团对佣兵们今夜的表现还算满意,尤其是救下麦格和清缴残党的事情。 朗明威并非是盲目信任的蠢蛋。 他作为指挥官,必须要有自己的决断,今天马哈鲁暴露太多可疑的内容,诺林方面要着手去核实这位佣兵领袖的身份。 洛嘉转身看着骑士长离去的背影。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走过去提醒战旌,是否要让伯克先生去把对方的怀疑打消。 肯恩摇头拒绝。 金色盾牌公会已经做出承诺,根据互相帮助的原则,昆尼会散播出烟雾弹,将马哈鲁的过往经历编造得真实可靠。 出现意外,大家都精神紧绷。 龙荆骑士团和黑菈们都没再休息,哨兵们也缩短了轮岗交换的时间,直到黎明降临…… 曙光给雪峰镀上白轮,晨曦扫过平原。 勾魂女巫和刺客精疲力竭,能够交代的东西已经全部说完,好不容易拖延到现在。 如果马哈鲁再没有表态的话,两个人恐怕只能够聊点年轻时期的风流韵事或者某个战旌的绯闻了。 “我们即将启程。” 肯恩扭动脖子,随时准备站起来。 简单的话,带着宣判命运的沉重,刺客和勾魂女巫原本疲惫放松的心神瞬间又紧绷起来。 “还有话要说嘛?” 肯恩盯着他俩,却只得到沉默,于是挥挥手。“那就走吧,哦对咯,仔细听着……” 他走过去,揪着刺客的领子,在对方耳边低声说。 “给你的领袖带句话,雪沙刺客团,别再影响我的生意,如果旅程中再听见你们的名字,我保证他要么睡不着,要么永远也醒不了。” 哗啦。 刺客被随手丢弃。 肯恩瞥了两个人一眼。 他像是在盯着路边重伤的小动物,怜悯和暴虐仅仅只是一念之间。 黑菈们紧随其后。 谁都没有再对两名俘虏有任何关注。 “我们,好像活下来了?” 勾魂女巫喃喃自语,甚至有些许恍惚。 她用魔法将洞穿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随后便和同伙互相搀扶着离开了这里。 他们要将信息传递给劫掠者领袖,虽然今夜损失惨重,但可以把责任推给尸体。 洛嘉跟在战旌身后。 他暗示着要不要斩草除根,这样能够永绝后患。 “当然不。” 肯恩抽出时间给属下解释。 他的那枚金币发挥了重要作用。 自己敢于留下活口,便表示着能够承担任何后果的底气,而【血印金币】会把这种神秘感无限放大,最终形成一个并不存在的黑暗势力,用来震慑宵小之辈。 朗明威也能够想到这些。 他安慰副官:“那两个人,死掉不足为惜,但活着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队伍并没有减员,劫掠团几乎全军覆没,甚至还贡献了少量的物资,被清扫战场的骑兵们整理了出来。 朗明威没有分赃。 诺林王国根本看不上这种穷酸劫掠者的财产,他让属下送来战利品,还倒贴了几个结实牢靠的箱子。 肯恩让朗兹去找了两匹劫掠者的驮马。 雇佣兵要逐利,这样才符合身份。 再说,这批物资确实挺值钱,如果在安贝拉冰港能够脱手的话,确实能够供应在红枫高地的开销。 队伍正要启程。 伯克和学徒才睡眼惺忪地出现,取用过简单的吃食以后,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表示震惊。 麦格很耐心地解释。 肯恩在旁边保护,内心却觉得十分无语,伯克这种才是老狐狸,装睡装蠢,连动都懒得动。 队伍没有进入冰髓古城,而是转道朝东。 利马索尔河如同荆棘般刺入北境,随后变成数个小分支,其中一条便是【卢卑克河】,宽阔的水路让很多港口应运而生。 安贝拉冰港除了凛冬会封港,其余时间都很热闹。 它的占地面积非常广,建筑物层层叠加,整个活动区域至少有七八个杜瓦部落那么大。 龙荆骑士团的马车接近主干道。 【你们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潮,原本庞大的队伍渐渐变得不再显眼,外围有能够租借的扎营地,除了个别好奇心的强的家伙,谁都没有过多的关注你们。】 自由港,金钱,繁荣。 北境真正的春天,在弗伦冈铎的推动下变得生机盎然,形形色色的队伍,络绎不绝的货马,空气当中弥漫的古怪味道,抬头可见笼罩在港口上空永不消逝的薄雾。 “雪地里最刺激的地方。” 朗明威说道。 他骑着龙荆,威武帅气,有好几个南疆来的贵妇故意掀开帘子。 “嘿,马哈鲁先生,您在嫉妒吗?” 麦格忍不住调侃。 0260:安贝拉冰港 “你如果非要看热闹,我劝你戴个面具。” 肯恩没有理会调侃,而是提出一个建议。 安贝拉冰港和百物架非常相似,鱼龙混杂的地方大家都很注重隐私,每个人都用饰品遮挡面部。 “站住,冒险者。” 队伍在进城被卡住。 龙荆骑士团规模过大,只能选择在外面驻扎,并且办理相应的手续,发放类似通行证的东西,可以别在外面的衣物上,用来表示合法的入境身份。 安贝拉冰港由几位巨头共同管理。 每趟从这里经过的买卖都有一笔税金,价格还算合理,总比毫无秩序,不择手段地竞争要强。 大家虽然嘴上咒骂,但都还是遵守规则。 巨大的飞行亚龙从头顶掠过,远处的兽帆船也传来叮铃哐啷的动静,风里带有腥味,说不明白是兽血还是人血,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炼金药材的废气。 雪花似乎没有眷顾这片土地。 远远看过来,甚至会觉得,在一片白茫茫当中只有安贝拉冰港是黑色的,其实是人烟和活动轨迹,让那些白色的沉积物融化成积水罢了。 “这座城市历史悠久,从思尔德林时期就开始运营,矮人皇的城市规划很有特色。” 伯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走边说。 “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里是北境最开始应用排水系统的地方,城墙遗址连接着地下的通路,包括古建筑上面斑驳的划痕……嘶,美丽的皱纹。” 伯克圆润的身材能够在闹市里横行。 肯恩和朗明威伴行左右。 佣兵领袖选择了狼形骨质面具,搭配着身上的轻甲,还有举手投足间散播的野性,确实有佣兵的味道,而且是个资历深厚的冒险家。 朗明威则是把头盔中的铁罩取出来。 他高俊挺拔,盔甲银亮,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的养眼,算是那种正直果断,雄都传颂的英雄形象。 奎玛和洛嘉留在外面安顿骑手。 巨裔朗兹非要求着跟过来,没办法,只能把他当做开路的保镖来用,这么大的块头能够轻易推开人群,这也是伯克能够畅通无阻的真正原因。 他没有找到合适的面具。 巨裔能够使用的饰品很少,就算是有,基本也在港口集市的中间区域,大家没有多余的时间前去采购。 最后…… 奎玛从附近的冬松上面剥掉了一层树皮,简单地雕刻过后,又用匕首钻了两个小孔,野藤一串,就是个很有味道的面具了。 “兄弟,看,我觉得这玩意很适合你。” 奎玛信誓旦旦地保证,并且亲自给巨裔戴上。 “我怎么觉得,看起来像是个发福的树精?或者说,某种活跃在北川当中的长毛魔物?” 洛嘉还是选择说出真相。 “真的!?” 朗兹当场就要跳起来。 他最讨厌那种长毛怪物了,才不要变得跟它们一样丑陋。 “胡扯,开玩笑。”奎玛拍掉他的胳膊,然后朝着洛嘉眨眨眼。“他在逗你笑,你帅极了,不信问麦格小姐。” 麦格在他们最中间。 她戴着一张金色鸟羽的半边面具,很有韵味。 “嗯……”女学者酝酿着说道,“其实,还不错,确实很有风格,具备库伦博纳的野性。” 朗兹算是听到满意的答复。 奎玛和洛嘉没有进城。 他们搞定队伍驻扎问题,开始去探查周围的环境,确保营地是安全的。 桑顿卡亚斥候由战旌亲自训练。 黑菈又是战旌的直系部队,自然也懂得所有的侦查技巧还有信息整合的思路。 肯恩是打算陪伯克去见他所谓的老朋友,领取飞行魔物所剩无几的门票,麦格需要寸步不离地保护,索性只能带着。 伯克一路上介绍着安贝拉冰港的点滴。 他似乎有专门研究过,结合古建筑知识,对这座城池最精妙的设计如数家珍。 麦格专心听讲,学者做派。 肯恩几人没有去最热闹的梳货码头,因为那边已经被发疯的商贩还有急着前往红枫高地的队伍挤得水泄不通。 他们转道进入一片密集的建筑群。 这里被称为“地下赏金区”。 它跟公告栏的作用非常相似,无非就是散布些任务,但这里出来的委托,基本都见不得人。 要么是任务本身特殊,要么是雇主喜欢保密。 伯克行走奥苏亚大陆多年,结交的朋友形形色色,能有这种人脉也在情理之中。 “哦,老天爷。” 学徒发出感慨。 肯恩注意到躲在边角的小伙子。 他从进入安贝拉港口开始,就一幅隐隐作呕的模样,看起来在精神上受过什么重创,还没有从悲惨的回忆当中彻底走出来。 学徒追随伯克很久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老师所说的老朋友是谁…… 肯恩正打算询问具体,却发现众人已经停下脚步,面前是间古朴的商店。 建筑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腻子。 即便是朗兹这种在野地里摸爬打滚的家伙,都忍不住发出吐槽的声音: “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打扫卫生?等会儿,是有谁放屁么,还是这破地方本就这股味道……” 肯恩没有回答。 麦格也没有。 伯克和学徒摊摊手掌,率先推门进去,而朗明威走在最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房间里空间格外地大。 昏暗无光,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还有散不掉的潮气。 肯恩抬起脚,发现靴子下面全都是颜色奇怪的苔藓,似乎还混杂着肆意横流的液体。 原本的石砖早就看不见。 “嘿,老伙计,我们已经到了。”伯克朝着黑暗深处鞠躬,似乎知道店主的位置。“抱歉有点唐突,我没有带你最喜欢的礼物。” 咕噜噜,吧嗒,吧嗒。 黑暗里似乎有巨物在翻转身体,所有的动作都带着粘稠湿漉的声音。 店主困在一摊液体当中? 肯恩脑子里浮现出困惑,旁边的学徒已经开始发抖,下意识地朝着后面躲。 “是你啊……呜,真是遗憾,我喜欢礼物。” 黑暗里的传来声音。 麦格脸上的凝重卸掉不少,她觉得人类的声音总是能够给人安全感。 肯恩却露出复杂的表情。 他不太确信,自己通过灰色视界,看见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0261:老朋友 “退后,麦格小姐。” 肯恩将女学者护在身后,谨慎地盯着宽敞老商铺中间的黑暗地带。 滋啦。 空气中传来一阵划动火匣的声音。 转瞬即逝的光明,照出一张斑驳暗淡,如同沼泽生物般滑腻的皮肤。 上面疙瘩密布,似乎还带有某种诡异的光泽,是房间里所有湿润的潮气的来源。 渐渐熄灭的火苗落在深色的油中。 暖亮色的火焰,沿着草叶搓成的灯芯攀爬,最后将撑起橘黄的空间,把店铺内的所有人都关在光圈的囚笼里。 啪嗒,咿呀。 铜扣防风提灯被搁在桌面上。 它锈迹斑斑,拓印字符被深绿色的苔藓所隐藏,整个就是一件古董,像是从某艘古老兽帆船的桅杆上掰断的。 铜灯握把被一只怪物的手覆盖着。 它的皮肤滑腻恶心,有类似人类的结构,但每个指缝都长有蹼,像是某种两栖类生物。 “呼,全是陌生面孔,波勒先生很期待。” 店长开口说话。 大家终于看见,那粘稠的嗓音是从一个足足有两个朗兹那么高壮的蛤蟆口中发出来的。 【人物:贾·波勒】 【身份:黑市商贩】 【描述:奥苏亚大陆中罕见的魔沼蛙种族,大部分都生活在温热地带,也有个别喜欢冰天雪地的怪胎。】 它穿着非常夸张的衣服。 两只眼睛跟麦格的脑袋一样大,眼皮耷拉,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精神,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它很随意地招呼众人就坐。 魔沼蛙的身体相当臃肿,几乎无法想象它的移动方式,从周围滑腻的程度来…… 肯恩很怀疑: 这东西是否扎根在店铺的角落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仿佛整座建筑都是活动的生命体,而面前这个怪异的巨型蛤蟆,只是在跳动运作的心脏。 伯克丝毫没有惊讶。 他很坦然地跟怪物打招呼,双方你来我往,交流得非常顺畅,只是波勒先生似乎更加慵懒,对话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也从来主动挑起话题。 伯克说道:“我给你去了信,你答应我,要给我留出两张票。” “亚龙飞禽嘛,明白,我托了两个秘术师朋友,说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兽血,如果这件事情成真,他们就会在安贝拉冰港滞留半个月以上,而空出来的位置,就会落在我手中。” 波勒很平静地说着。 它庞大的身躯还套着衣物。 那似乎是一件专门定制的马甲,布料看不出本色,口袋非常多,而且被撑得松松垮垮,鬼知道之前都塞过什么奇怪的玩意儿。 肯恩正在观察。 魔沼蛙就把手伸进了其中一个格子,然后掏出一根湿漉漉的雪茄。 波勒把它放在灯火旁烘干,然后点燃,衔在嘴里,露出里面好几颗颜色迥异的牙齿。 呼~ 店铺内瞬间被烟草味覆盖。 那些白雾松垮垮地在他四周落下,接着铜灯照出来的火焰,仿佛置身于某个朦胧的幻境。 肯恩突然意识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波勒继续吸烟,丝毫没有掩饰观察的目光,只是这对眼睛看起来过于松垮,弄得像是某个半睡半醒的家伙,正在对着空气发呆。 肯恩也不太确定,对方的视线是否真有焦点。 伯克继续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发,还有,门票在哪里呢?” 波勒却摇了摇头。 应该是吧,毕竟对方没有脖子,刚才那种晃动躯体的幅度或许是表示了拒绝!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朗兹毫无顾忌地开口,却被众人的目光给压回去。 贾·波勒露出很无奈的表情,它做动作的时候,才能够体现出这张嘴巴有多大——嘴唇像是缓缓合拢的海浪,缝隙长度都能够用来丈量身高。 伯克明白老朋友的意思。 波勒不疾不徐地吞吐几口烟,然后才跟周围的几张新面孔慢慢解释: “我说咯,我骗来这两张票的前提,是承诺有最新鲜的魔物血液,这件事情当然得交给你们自己去解决,如果能够搞到,皆大欢喜,如果没有搞到,人家就要乘坐最近的亚龙飞往红枫高地咯。” 肯恩和朗明威相互对视。 飞行载具目前非常珍贵,供不应求,如果错过这种机会的话,恐怕很难有其他途径让伯克及时抵达。 呋~ 白雾还在吞吐。 波勒手中的烟草因为潮湿的缘故,所以燃烧起来总是带着几缕额外的烟,略微有些难闻。 肯恩和众人还在思考。 波勒却很平静,本身就事不关己,而且这个奇怪的商铺老板,似乎也没有招待客户的热情,选择默默旁观。 他伸出手轻轻拍打长桌,说道: “我得提醒诸位,飞行亚龙正在休息,后天清晨就要启程出发,你们得快些做出决定,否则就要来不及咯。” 【任务:兽血交易】 【进度:2d】 【描述:按照魔沼蛙的要求,前往荒原当中取得最新鲜的魔兽血液,并且根据客户的需求,进行提纯炼制。】 肯恩想要走捷径: “北境还缺兽血存货么,诺林王国的军需库里面,肯定能够满足绝大部分的炼金需求。” “新鲜,我的朋友。” 波勒毫不留情地按掉了这个想法。 他说:“秘术熬制的时候,新鲜与否对品质影响非常大,除非你按照我说的方式去好好保管,否则那些库存里面的东西,根本没有办法满足那些挑剔鬼的想法。” “我们就不能糊弄吗?” 朗兹提了个非常愚蠢的建议。 肯恩说:“能够对材料新鲜程度有要求的秘术师,难道会分辨不出来吗?再说,我们可以乱来,诺林王国的名声恐怕也不会允许被随意践踏。” 他说完看了眼庞炳的龙荆骑士长。 朗明威继续问:“那请问,对方需要的是什么魔物的新鲜血液?” “苍厝蛇,而且是蜕皮两次以上的苍厝蛇。” 波勒将要求说出来,然后从蜂窝般的衣服口袋里抽出写满了字的便条,上面是雇主具体的要求,包括保鲜手段还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肯恩撇撇嘴。 这种怪物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阴影,实在不愿意去回顾,即便现在的自己早就变强了无数倍。 0262:劫掠者 肯恩陷入纠结。 他如果要去解决血液问题,就必须得考虑麦格的安危,诺林骑士团并没能够安全到令人随意外出的地步。 朗明威知道马哈鲁的想法。 他主动承担起解决事情的责任,打算率领骑士团副官收集狩猎线索,然后再亲自前往,获取相应的材料。 “你们是否需要苍厝蛇的信息?” 魔沼蛙抽着烟,很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立刻补充道:“哦,对咯,这是另外的价钱,你们得把蛇骨和其他材料交给我,我用来满足别的订单需求。” “这样最好!” 朗明威当即同意。 他根本不在意材料所属,毕竟诺林地大物博,根本不会在这种小问题上计较。 朗明威现在是追求效率。 别说要把苍厝蛇尸体给魔沼蛙,就算是再多垫付额外的金钱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棒极咯,我认识一位很厉害的驯兽师,听说最近在出售品相极佳的蛇蛋,你们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应该能够得到想要的线索。” 贾·波勒熄灭雪茄。 他看似斑纹的鼻孔里喷射出烟雾,带着股非常沉重的潮气在桌面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 魔沼蛙把手伸进兜里,又掏出某个陈旧的牌号。 那是一间即将被拆除的老店铺,年代比众人所在的建筑还要久远。 肯恩举起手里木牌. 他隔着一段距离,对比过裂口痕迹,说道:“就是这儿了,我们进去吧。” …… 众人离开了波勒的店铺时,又另外一波人马蜂拥而至,他们在黑色的地下市场到处购物,显得简单粗暴,是那种黑心商贩最喜欢的合作者。 捺萨和苏塔。 他们和肯恩几乎同时间抵达了安贝拉冰港,同样来到这片地下赏金区,寻找着能够将战利品变现的中间商,几经介绍,竟然也推开了波勒店铺的房门。 “嗯哼?今天很热闹。” 波勒还没有熄灯,看见两名强壮的劫掠者坐在自己客厅中央的椅子上,便又往铜制灯盏里蓄满了油。 他问道:“客人们,有没有礼物?” “哈哈哈,贪婪的蠢货,但是我很喜欢。”捺萨抬起头大笑着将脚放在桌面上,“瞧瞧看,这种东西,敢不敢给我们变成财富呢?” 他偏过头示意。 苏塔将盛放在定制物品箱的宝贝放在桌面上,然后又递过两瓶非常浓稠的药剂。 贾·波勒酝酿片刻。 他的注意力还是先被药剂所吸引,毕竟这才是礼物,而盒子里装的东西,应该是用来鉴别和脱手的物资。 黑市当中也有所谓肢体语言。 当交易者同时将任务和小费摆在面前时,敢于先碰礼物的家伙,往往都是有底气,有真本事,对于可能拜托的业务都胸有成竹的老油条。 波勒用带蹼的手掌掂量了液体。 他拔掉瓶塞,全都倒进了如同深渊的嘴巴当中,咕噜噜的液体肆意流淌,最后全都被吞进肚子里,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你疯掉了吗?这东西是沙蝎毒。” 苏塔眉头紧皱地说道。 他是听闻贾·波勒喜欢特殊的秘药材料,才特意从劫掠战利品中搜到了合适的礼物,但没想到对方竟然疯癫到全部往嘴巴里倒的程度。 “我知道,而且纯度很高,是诸国商道里偏西南的产品,那里猎杀沙蝎的时候会用到落落草,所以毒液里面夹带着诡异的酸味儿……” 捺萨嘴角慢慢地挑起。 苏塔听见这番讲解,也知道自己遇见了行家,便转过身来看向劫掠团领袖。 “放心,我很喜欢这份礼物,所以让我们看看砝码的模样吧。” 波勒始终半睁着眼睛,像是十拿九稳的样子。 捺萨和苏塔两兄弟并非是第一个到这里的劫掠者代表,毕竟现在北境很热闹,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财富更换主人,每天都有大批物资需要寻找合适的经销商。 黑市潜规则。 规模宏大的劫掠团,不可能将仓库里面所有的物资都带到跟前来挨个查看,所以只能取几件最具代表性的商品,用它的价值来作为“砝码”,衡量这批货物的重要程度。 波勒用那对肥胖黏腻的双手打开匣子。 里面竟然只是摆放着半张纸、 捺萨和苏塔都在观察这只魔沼蛙的第一反应,只见他肥硕的脸颊轻轻摇晃,似乎在享受这种揭开宝藏的喜悦,沉重的眼皮略微抬起,又慢慢放下。 “老油条呢,店主先生。” 捺萨说出威胁般的赞美之词。 匣子里面的这张纸,是箴言残片,里面记载这北境最古老的神秘力量,甚至有人说这是旧神遗留下来的篇章,如果全部集齐的话,能够知晓众神隐退的秘密。 不过大都是鬼扯…… 里面多半蕴藏着力量之门的钥匙,不管是魔法使还是冒险家,只要能够找对研究方法,就能够获得超越常人的赐福,是一种可欲而不可得的真正宝藏。 “你们是想要我帮忙找解开密码的人,还是说整个交易掉呢?拍卖行很期待这种层次的货物……” 波勒推回匣子,盯着两位雇主。 捺萨和苏塔其实都想要侵吞里面的力量,听说这只魔沼蛙能够有这种渠道,瞬间就来了兴趣。 但罪犯的警惕心还是没有落下。 捺萨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真能找到吗?如果对方能够解开密码,为什么还会施舍给我们?” 贾·波勒撇撇嘴。 他很讨厌这种外行的问题。 箴言残片里面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谁都能够驾驭的,往往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不知道有多少魔法师在追寻奥秘的路上丢掉性命。 箴言残片是北境最古老的秘密。 “它究竟是一份礼物还是诅咒,我们不得而知,再说,这东西并不是打开就能取用,它更像是一把钥匙,我给你找人将钥匙拓印出来,再告诉你大门在哪儿,至于你最终是作何选择,与我无关……” 波勒肥胖的身体镶嵌在店铺当中。 他发出很奇怪的笑声,然后裂开了大嘴,露出里面颜色各异的牙齿说:“当然,什么后果,也与我无关。” 0264:追寻线索 朗明威今天最后的猜忌被打消。 他开始真的相信,马哈鲁是位见多识广的佣兵头目,只要等到帝国跟金色盾牌公会核实,就能够正式发出邀请,建立军队和公会之间的友谊。 “睁大眼睛,我刚才其实是在观察那几个地方。” 肯恩指着酒馆的边角处。 众人停下吃饭的动作,顺着他的手指往外瞧,发现有好几处被冲刷过的血迹,甚至还有杂工狗搂着身体在擦拭秽物。 【不久之前,发生过激烈的决斗。】 “看起来,这里的老板吸引顾客的手段还挺丰富的,竞技斗殴,哦豁,酒馆男人的浪漫。” 肯恩说着,举杯和自己的随从们互相碰撞。 朗兹一饮而尽,甚至摩拳擦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他已经好久没有遇到那种拳拳到肉的打架对象了。 坵鸣古道比较贫瘠。 活跃在那附近的劫掠者们都瘦得皮包骨,一棍子下去直接就没了呼吸,毕竟是战场,还得遵守规矩和照顾兄弟们,没办法撒开手脚,也就没办法满足巨裔内心的战斗欲望。 “老实点,朗兹。” 肯恩喝着酒,没有转头,也能够猜到属下的心思。 朗明威和麦格都开始很有礼貌地用餐,这种烤肉下面还裹了面点,汤水丰沛,是种非常具有特色的美味。 伯克却给几人分发了入城时买到的药物。 他说:“很多野兽的肉块里面都有寄生虫,以防不测,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健康寄托在商家挣钱的良心上,还是都吃点药,自己解决吧。” 众人笑着接过。 学徒露出悲愤的神色。 他刚刚失去了对美女的向往,现在又要对面前的食物心怀芥蒂,对于一个怕死的孩子,生活真是逐渐失去乐趣。 朗明威稍微填饱肚子。 他疑惑地看向马哈鲁,问道:“我们不是来办正事的吗?难道真要坐下来好好休息么。” 肯恩却竖起手掌,示意稍后。 他咀嚼吞咽掉嘴巴里的肉块,然后又喝了口酒,似乎很享受的样子,等到完全利索,才开口回答: “食物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另外,我们当然不是来消遣的,我们从没见过驯兽师,打算怎么找?” 他笑起来。 北境鱼龙混杂,尤其是这种法外狂徒们集会的场所,千万要注意保护隐私,更别随意暴露出自己前来的目的,否则会被人当作是情报到处贩卖。 “难道我们无动于衷,线索会自己来?” 麦格露出疑惑的表情。 肯恩却点点头,似乎就是这种打算。 正在这个时候…… 有位喝醉的壮汉走过来,动作有些摇摆,黢黑的脸庞都能够看出暗红色,明显是喝到饱,还在勉强硬撑。 他状似无意地路过。 突然,他扶住众人所在的桌子,装作走不动休息的样子,最后竟然拉开板凳坐了下来。 原本还算空旷的桌子,突然之间变得拥挤。 【装醉的线人】 【身份:佣兵】 【描述: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发展的线人之一,常年混迹在安贝拉冰港,听说过这里发生过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他环顾在座的众人。 嗝~ 酒臭味几乎要把胃里的食物熏出来。 朗明威挥挥手,借助小型的风魔法将气味从麦格身边赶走,同时露出警告的眼神,如果对方再不表明来意,今天就会有人受伤。 壮汉露出牙齿,焦黄发黑,像个海盗。 他说:“请问是谁说,要找能看懂马鞍和比鲁剑的家伙,我就是……请让我认识下,南疆来的大爷长了一幅什么样的脸蛋。” 马鞍和比鲁剑。 是金色盾牌公会的徽记形状。 肯恩刚才给侍者付钱的时候,捎带了一笔小费,就是要对方帮忙散播消息。 【佣兵委托:公会协助】 昆尼之前介绍过,既然桑顿卡亚愿意加入这种合作阵营,就能够享受到公会所有的资源,当然,价格并不便宜,只是提供渠道罢了。 肯恩把那个代表身份的【佣兵信物】递过去。 壮汉拿在手里。 他用手指揉捻了其中最难以仿制的几个位置,便将这玩意儿给丢了回去,点点头,示意对方开口。 肯恩表明来意,说出要找的驯兽人线索。 壮汉先是认真听,然后露出复杂的神色,最后又笑出来,说道:“看到中间地上的血了吗?” “哦不,别告诉坏消息。” “哈哈哈,很遗憾,确实如此,你说的家伙是上一场的参赛者,他运气很差,遇到了石塔族人,估计伤得不轻,我看到酒馆老板让人把他抬到了巷子里。” 壮汉说着,又开始给自己灌酒。 他不痛不痒地把线索交代完,便准备起身离开。 “再坐会儿。”肯恩突然开口叫住,“你住在安贝拉冰港吗?” 壮汉撇着嘴巴,点点头。 他张开怀抱,展示出纹在手臂内侧、已经逐渐暗淡的图案,仿佛是张写满了故事羊皮纸。 他说:“至少最近二十年是这样的,港口有位船长在招募大副,所以以后的日子还说不准呢。” “很好。” 肯恩点点头,露出满意的表情。 佣兵公会之间的线索并非是免费的,他需要支付相应的报酬才算是比较合规矩的做法。 肯恩想要维护马哈鲁的名声,于是将其重新召回座位上,悄悄从手底下递过去一块铭牌。 【物品:奎玛的箭镞】 【描述:这位射手很珍惜自己的武器,所以在制作时,会特意打磨箭头,渐渐形成了一个习惯。】 肯恩临出门之前,特意要了一个。 他在壮汉耳边悄声言语,把队伍驻扎的位置讲清楚,然后说:“我们来之前,遇到了一些不太礼貌的家伙,那些人睡得很安详,而且留下了很多小东西。” 壮汉露出笑容。 他经手的杂事很多,瞬间就听出其中可以榨取的油水。 麦格并不清楚他和肯恩之间的关系。 但这位心细如发的女学者,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这个壮汉变得很开心,眼睛都开始放光,和刚才那个粗鲁微醺的酒鬼完全是两幅样子。 她悄悄问哥哥: “雄都的歌剧院以后还是招募佣兵当演员吧,一个比一个有天赋,甚至不需要学习。” 0265:救助 “鲁尼·加农,我的名字。” 壮汉竖起拇指,对准敞开衣物的胸膛,介绍起自己在港口还算有名的事迹和人脉。 【他在向自己的雇主保证。】 鲁尼挑起眉毛,眉飞色舞的样子。 他自我吹嘘一番过后,便离开座位,推开酒馆的大门,朝着外面的喧嚣走去。 肯恩则点头示意众人。 他们起身离开,顺着侍者的指引,穿过又热又腥的传菜通道,径直来到后门。 推开门便看见几个打手装束的家伙。 “嘿,你们是谁?”说话者眼角带疤,似乎是位野拳经理人,“这里可不是给你们随便呕吐的地方,如果喝醉或者走错的话,赶紧原路返回吧。” 他摆摆手,表示并不欢迎围观。 朗明威站出来,挡住两个逐渐逼近的拳手,他伸手亮出腰间的佩剑和斗篷下的盔甲徽记。 “额。” 拳手们面面相觑,用眼神向经理人求助。 疤脸转过来,哼了两句: “哟呵,诺林骑士长,来这里有何贵干,莫非是某个通缉犯跟你们结下了梁子?” 朗明威刚要开口。 肯恩伸手搭着他的肩膀,挑起下巴朝着巷子阴影深处说道:“我们找他。” 这位经理人眯起眼睛,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他没有让开道路,而是皱起眉头说:“拳场都是自愿参加,不管谁出事都跟酒馆没有关系,毕竟收益和风险都成正比,谁都无法保证自己会是幸运的那……” “把嘴闭上。” 肯恩很不耐烦地扔出袋子。 拳手眼疾手快地接住,却发现不是暗器或者毒药,更不是魔法炼金的产物。 【物品:钱袋(小)】 拳手们把东西交给负责人。 经理背着手,眉毛乱飞,却也很听话地把话收住。 肯恩很平静地说: “地上那位不是我的朋友,嗯,至少暂时不是,你们离开吧,这里没人会追究拳场的责任。” 经理整理了一下马甲上面的铜扣。 他刚才就是在等待医生过来。 如果就这样把麻烦甩手,或许还能剩下笔药费,毕竟签署协议的时候,拳手契约上面包含了“妥善处理”这条。 肯恩抱起胳膊,突然笑起来,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快死了,难道你们希望……他成为尸体的时候,你们就刚好站在旁边吧?对于酒馆来说,并不是个好主意。” 那个拳场经理笑起来,却在一闪而过之后,变成阴冷无情的模样。 他撇撇脑袋,带着两个保镖推门离开。 肯恩瞥着他们彻底离开后巷,然后飞奔上前,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第一个触碰到了地上的家伙。 【重伤的拳手】 【身份:驯兽人】 【描述:时运不济的落魄者,买醉的时候被蛊惑参与了一场危险的决斗。】 朗明威随后赶到。 他蹲下来的时候…… 驯兽人正好吐出淤血,胸膛有好几处危险的塌陷,看起来内伤比想象中严重。 “噢,这拳头真带劲。” “闭嘴朗兹。” 肯恩转身把驯兽人搀扶起来,接着阴暗的光线,继续把经验值灌注进去。 他让朗兹蹲下来背着伤员。 众人迅速离开街巷,找了家能够临时歇脚的旅店,便一股脑地扎了进去。 …… 安贝拉冰港,外围营地。 奎玛和洛嘉骑狼穿梭在脚踩出来的山道上,驻扎在附近的队伍非常庞杂。 但不是随意扎营的。 安贝拉冰港的管理者们将驻扎点分成了好几个区域,越靠近港口核心区域,价钱就越昂贵,但往往只开放给商队或者能提供正经身份的家伙。 如果像是肯恩这种,军队和佣兵混杂的队伍,就只能够住在中间地段。 奎玛他们朝着外面继续奔波。 发现更偏远的地方,也更加混乱,而这边驻扎的竟然都是些不法分子,每一个放哨的家伙都凶神恶煞,带着不怀好意地眼神盯着来往的人群。 奎玛他们办理驻扎事宜的时候…… 负责手续的港口人员在小费的驱动下,曾经发出过善意的提醒——港口管理员禁止在辖区内劫掠,如果有谁敢对进入范围的商队动刀子,会影响到大佬们进入腰包的税金,到时候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嘿,你看那里。” 奎玛勒紧缰绳。 他看见几个劫掠者营地前方酗酒赌博。 洛嘉眯起眼睛观察片刻,对方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并且气势汹汹地瞪回来,像是撵苍蝇似地将两个人给赶走。 “我们先离开,再绕回来。” 奎玛驱狼前行,时不时用余光观察。 洛嘉也在心里默默记住对方的看守数量。 他能够看得出来: 这支劫掠者队伍庞大,赚得盆满钵满,就连这种喽啰都有像样的盔甲,放在地上的赌资也都数额庞大。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洛嘉很难理解,难道他俩要杀人越货?还是说,只是堤防这种规模的劫掠团呢。 奎玛即将离开观察范围。 他侧过头跟洛嘉说:“注意左边那个赌鬼,你看见了吗,穿着轻甲,脚上是双鹿皮靴的家伙。” 洛嘉转身去看,点了点头说: “哦豁,原来是作弊,而且他的同伙们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有几个开始生气,其余的甚至在发暗号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洛嘉看着旁边的射手,耸了耸肩膀。 难道就是要看劫掠者们的小把戏么,还是说侦查行动太无聊了,奎玛想要跟自己找个话题? 奎玛叹了口气。 他说:“匕首啊,这个赌鬼怀里的匕首,来自诺林骑士团!” 洛嘉面露惊讶的神色。 他再次转身去看,确实很眼熟,是朗明威麾下的定制样式,北境不喜欢南疆风格的刀具,所以并不存在仿制的问题。 既然如此…… 他们面前这支劫掠团,或许就是袭击龙荆骑士团的元凶,朗明威苦苦寻觅的仇敌,难道就跟自己挨着几个驻扎营地吗? 洛嘉又要开口。 这是奎玛把手指向了前方,像是在介绍风景,当他饶有兴致地指点时,突然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我们被人跟踪了。” 洛嘉眯起眼睛,开始配合,装作看风景的远足旅者。 0266:劫掠者的俘虏 奎玛穿过喧闹的人潮,混在出城进城的队伍里面,慢慢悠悠地朝外面溜达。 他们刚才频繁地回头,或许是被某些机灵的家伙给注意到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那种好奇心变得合情合理。 实际上,四处张望的家伙不在少数。 洛嘉和奎玛走出去好远,差点就要迈上古道,彻底离开安贝拉冰港的范围。 奎玛伸手向后摸,腰间的杂物落在地上。 他翻身下狼,伸手去捡,然后朝着开阔的景象望过去,没有看见可疑的家伙,那种被目光注意的诡异感也消失不见。 “似乎,已经走了。” “没什么耐心嘛,”洛嘉批评对方斥候的不敬业,然后又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汇报上去,还是先观察看看,如果里面有危险人物,恐怕我们会惹不小的麻烦。” 奎玛沉思片刻,还是决定先去看。 他们不希望造成误会,一定要有证据或者合理的推断才行,万一那把匕首是销赃后的转手品呢? 毕竟安贝拉冰港规矩多。 诺林军队的血仇与自己无关。 更何况,战旌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确保麦格小姐的安危,并且尽快抵达红枫高地。 奎玛和洛嘉打定主意,乔装打扮,掩盖住样貌。 他们顺着稀疏的入城队伍前进,先后回到了安贝拉冰港的驻扎区域,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消失在灌木或者野草当中。 两人在营地外围集合。 奎玛是肯恩最早的追随者,学到的技巧和身体素质最强,作为桑顿卡亚最顶尖的射手,他本身的潜伏能力很出众。 洛嘉心细如发。 他是黑菈里最善于观察的存在,任何混杂在流民当中的可疑人员,都不会逃过这双能够甄别情绪的眼睛。 他作为黑菈成员,斥候训练的内容也都全部掌握。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劫掠者的营地当中,更加近距离地看到了他们的奢靡。 小兵挥霍起来非常潇洒。 他们酒肉充足,钱粮饱满,似乎押运着数不清的珍贵宝藏,只是在等待合适的脱手时机。 奎玛又看见了好几把诺林骑士团的武器。 甚至在最中央的帐篷前面,还有一个装饰得非常豪华的武器架,上面陈列的战利品都很珍贵,像是猎者在展示自己最近所捕获的野兽。 “你看见了吗?”奎玛问。 洛嘉视力稍差,又往前挪了几步,才在最中央的位置看见一柄极具威仪的尖头链锤。 这东西绝对是副官级别才配拥有的武器。 它上面血迹斑斑,似乎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屠杀,而最令人瞩目的是这东西的款式,毫无疑问,诺林王国的风格,跟朗明威麾下的士兵一个基调。 “我们得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战旌。” 奎玛打定主意。 他们顺着阴暗的角落,又探查过整个营地的防御岗哨,两人并不敢靠得太近,因为营地周围很可能会藏着秘术法阵或者提醒用的陷阱。 他们没有妄自托大。 肯恩跟斥候说过最多的话就是: 每次行动,都要把自己想象成断腿的野兔,并且身处狼穴,周围全都是龇牙咧嘴的捕食者…… 谨慎,斥候第一要义。 奎玛和洛嘉遵照着这个信条,缓缓撤出来,却在即将离开灌木掩护区的时候,被一队醉醺醺的劫掠者给困在原地。 他们似乎喝得很美。 几个人嘴里不断抱怨着领袖独自前去潇洒,营地里面缺乏娱乐手段,最后将话题聚集到某个被抓到的俘虏身上。 这个俘虏听起来身份还算显赫。 劫掠者们似乎很享受,甚至说要再去好好看看对方绝望的表情,在场的几个人谁都没有反对。 奎玛和洛嘉对视片刻。 他们现在必须要做决定,要不要把这个情报追查下去,经过商讨,还是谨慎地尾随其后。 细节,斥候的第二要义。 肯恩对属下的教导当中,除了安全和谨慎以外,还要有足够的敏锐。 会思考的人,永远能够看到更多东西。 很多事情是没有汇报机会的,必须由情报收集者自己决定。 喝醉的劫掠者们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角落的兽棚。 奎玛拉住洛嘉的领子,拉长了跟踪的距离,毕竟这里豢养着太多野兽,其中不乏鼻子灵敏的家伙,如果不小心被哪只调皮的小可爱给嗅出来,麻烦就大了。 两人匍匐在山坡雪地里,借助灌木底部的缝隙观察。 他们看见劫掠者们正在踢踹其中一个货箱,这种标记通常都是队伍当中囤放野兽饲料的,而且会是肉之类的东西,具体情况按照队伍的配置而决定。 然后哄笑声爆发了。 他们当中有人隔着门板辱骂,言语当中,似乎是在嘲讽里面的人质,数落对方的狂妄自大。 “劫掠者写了勒索信,却把人质关在这里?” 奎玛很疑惑。 洛嘉经历过牢狱之灾,瞬间就判断出:“既然如此,里面要么关着南疆贵族,要么就是某些大部落的嫡系,而北境人性格都爆烈,多半不会用这种羞辱方式。” 他们继续等待。 劫掠者似乎说得有些疲惫,但货箱里面安安静静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领头的家伙犹豫着将门给打开。 他们提防了片刻。 但想象当中的奋起反击并没有出现,相反,周围好几个人都捂住口鼻,扶着腰将刚才进肚子里的酒肉全都呕在了地面上。 奎玛光是看见这种画面,都能够想象到里面的恶劣环境。 劫掠者耐着性子,上前观察。 他爬上车厢,用挂在外面的钩子往里打了两下,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通常来说,应该都已经成为了尸体。 几个喽啰瞬间慌起来。 这里面可是领袖亲自抓捕的人质,如果因为刚才对外面的踢踹出现什么差错,就很难交代咯。 他们瞬间酒醒,然后手忙脚乱地还原。 劫掠者们扣上了门锁之后,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而奎玛和洛嘉则留下来继续观察。 “我们也走吧。” 洛嘉说道,“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清楚身份,还是离开比较重要。” 奎玛却陷入犹豫当中。 0267:耳语声 劫掠者们已经远离。 装满肉块的货厢一片死寂。 奎玛和洛嘉在观察,也是在等待周围彻底安全,便要找准机会撤离出去。 突然…… “你看到了吗?”奎玛说,“门框好像在动,就是那辆车架,里面的俘虏还没死。” 洛嘉眯起眼睛。 车厢又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幅度很轻,像是夜风吹拂过后,略微摇摆的船只。 “啊哈,真聪明。” 洛嘉勾起笑容。 里面的俘虏始终在装死,经受住了那些难听至极的谩骂,甚至铁器打在身上,也没有暴露。 “他在等人都走光,赌那些家伙没有锁好门,但是真遗憾啊……”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 奎玛看见: 货箱先是小幅度地晃动记下,然后越来越大,很快,又消沉下去。 里面的人已经精疲力尽,又被绝望所包裹着。 奎玛把心中想法说出来: “在不影响我们侦查的前提下,我想尝试着去帮帮他,劫掠者这样折腾,估计也活不了太久。” 洛嘉冷哼着耸动胳膊。 他当初在地牢里的时候,囚犯们最喜欢讲类似的笑话——善意和恩赐对于身处囹圄的人来说,简直就是藏着致命鱼钩的诱饵,会让人更加痛苦。 奎玛认真地看着他。 洛嘉的笑容渐渐冷下来:“你认真的?这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行动,如果发生意外的话……” 他似乎无法理解。 奎玛看着眼前的同伴反驳,试图撤退,又无可奈何地返回灌木丛。 洛嘉知道。 战旌如果听说自己把奎玛留在劫掠者营地里,肯定会把自己赶回桑顿卡亚,甚至永远逐出核心圈。 洛嘉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他又打不过奎玛,没法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配合,听从奎玛的吩咐,寻找适合出手的时机。 两人窝在寒冷的雪地灌木中。 他们搜集爬虫取乐,消磨时间。 等到夜幕渐渐降临,最近的劫掠者已经喝得歪七扭八,试图回到温暖舒服的营帐当中,站岗的哨兵才刚刚出现,也都凑在一起,准备着今天的主食。 “机会来咯。” 洛嘉说。 他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就能够看出来,所有人都精神松懈,潇洒取乐,完全没有注意到肮脏恶臭的角落。 奎玛从雪坡上爬出来。 他向前匍匐,前进到最危险的灌木里。 有好几只野兽都抬起脑袋,打着醒鼻,又伏低身子。 奎玛拉开【肃修】,瞄准上面锈迹斑斑的锁扣,他没有对准金属,而是瞄着下方开始腐朽的木插销。 嗖—— 砰! 弓箭轻松地破开朽木,随着沉重的震动,仅仅只剩下最后一丝支撑的窄片,哪怕是个孩子,都能够用力把它推开。 奎玛用腰间的绳索捆了块石头。 他抛出石索,缠绕住自己钉在货箱上的箭支,向外拉扯,最后将武器收回,没有留下最确凿的证据。 “事到如今,只能看你的运气咯。” 奎玛悄声言语,借助夜色向回奔跑,在接到洛嘉以后,两个人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劫掠者营地。 …… 半天之前,劫掠者兽棚。 伊凡躺在黑暗的货箱当中,麻木地吞吃着生肉,最近这几天适应以后,身体开始接受这种本能。 他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嗓子也因为吞咽生肉,长久没有饮水,而变得干涩疼痛。 伊凡现在就是一幅伤痕累累的躯壳。 他脑子里空空荡荡,太多恶意把这个活人折磨得如同鬼怪,而不就之前,这位领主之子,甚至还享受着优渥的生活条件,丝毫没有克制可言。 “刚才这口是手指,估计是个粗人。” “你还记得多少事情,外面的时间,外面的世界,那些曾经对你恶语相向的家伙。” “你为什么还活着?” “伊凡,伊凡先生,埃尔伟城邦的孬种,最年轻的废物,令人失望的家伙。” “你我都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你。” …… 伊凡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了。 他能够接触外界空气的时间,只有每次出现新鲜食物的时候——那些投递进来的尸体,裹挟着尚未完全散去的余温,带有某种北境清冽的寒风。 伊凡脑子里始终在有回声。 他现在空空荡荡,如同行尸走肉,靠着某种暗示和潜意识在苟活,而身体里却住着一个非常吵闹的家伙。 那个声音…… 从最开始的绝望出现时,就伴随着自己一路,不断在脑海中聒噪着很多事情,从以前到现在,抨击着所有发生过的悲剧。 伊凡是个自我放弃的家伙。 他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父亲眼中的失败品,更没有被辅事重臣所期待过,这场权利斗争从很早开始就失去了意义。 伊凡在挥霍时间,在肆意妄为。 “谁都没有给过你机会,真正的机会,他们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在等待你出糗,” 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 伊凡似乎想什么都能够被猜到,不管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人生片段如何,那个声音都会肆意评论一番,带着某种看透真相的嘲弄。 他渐渐觉得,或许这就是自己。 那个声音,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是无数次隐藏起来的,最真实的念头。 “浮夸表象之下,才沉淀着珍宝。” “我渴望听到你回应我,认真的回应我……” 伊凡从睡梦中苏醒,耳语声也渐渐结束。 似乎只有在意识朦胧的时候,才能够听见那种如同在耳边轻述的声音。 他浑身疲乏,周围传来震动。 最开始他以为是劫掠者们再次开拔,但是很快,又传来了尖酸刻薄的叫嚷,其中有两个声音最熟悉,是那个喜欢羞辱自己的印鲁人。 酒味透过缝隙,传到车厢当中。 伊凡的鼻子从恶臭里挣脱,拼命嗅着那象征美好生活的辛辣味,但整个人却在颤抖,在尽最大的努力不去有所动作。 他脑子突然冒出一种想法。 逃生的念头,或许这群人疏忽,能够从这该死的监牢里逃出去呢? 伊凡心脏狂跳,身体却渐渐变得冰冷。 他已经很熟悉这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了,很容易就能找到最不易动弹的姿势,然后让自己慢慢变得安静。 0268:疯狂,诱惑 伊凡反复暗示: 从现在起,自己就是具尸体,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够有回应,假装睡着就好…… 他没有力气去思考那些咒骂。 当生活的打击过于沉重频繁的时候,人类适应的能力会变得格外强,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伊凡放空大脑,让意识变得安静。 “哦,你回来咯,在想什么?哈哈,逃出去么,真不错,是个很好的决定,降低呼吸,忘记疲乏。” 耳语声又出现。 伊凡的潜意识被不断拉扯。 他感觉自己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就像是埃尔伟都城卧室中的地砖。 “记得吗,你曾在这种光滑的石料上睡着,就像那次一样,安安静静,等候着领主宣判你的命运,像是丢弃垃圾那样跟家臣讨论你的价值。” 伊凡眯起眼睛,瞳孔扩散。 他回想起一件很早之前就忘记的事情,也是在这种缝隙当中,躲在案桌底下的孩童,因为玩闹而睡着,听见领主决定今后的继承者。 伊凡是最早知道政治答案的人。 “你早就清楚他们会怎么做,清楚谁能够得到权利,但你装糊涂,你装麻木,你装愚蠢,你根本都是在自欺欺人,想要用荒唐来逃避现实。” 脑海里的声音愈发清晰。 伊凡觉得周围的景象变得无比真实,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躺在货箱当中,还是就坐在议会厅的地砖上。 他捂着脑袋,坐起来。 周围是没有黢黑的轮廓,只有浓雾,能看见的就是周围几块暗纹嵌合式的大理石,以及衣着光鲜华丽的自己。 如此浮夸的装束,领主子嗣必备的仪态。 他望着自己干净整洁的手,低头又从瓷砖的反光里看见脸庞的轮廓,似乎在笑,但自己明明没有抽动脸颊上的肌肉,这种诡异的幻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影子开口说话。 “嘿,伊凡,你存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你希望改变世界,还是希望修缮自己的故事。” 短短的语句里藏着诱惑。 伊凡摇晃脑袋,意识在挣扎,周围的空间在摇晃,似乎有人在破口大骂。 现实世界当中,劫掠者们似乎打开了车门。 伊凡却处在幻觉里,没有挣脱出去的迹象。 他能够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情绪,害怕就像是浓雾一样在奔涌,求生欲是雷霆,在周围不断闪烁,而痛苦则是坚硬的大地,把最真实的想法包裹在躯壳之下。 伊凡闭起眼睛,想象着拉开视野。 他似乎能够看见整个身体,他就坐在自己的尸体上,尸体穿着陈旧破损、沾满血污的华丽服饰,甚至还有肮脏的秽物落在周围。 “伊凡,看着我,你想要什么?” 耳语在低述。 伊凡捂着脑袋,低下头,看见瓷砖上的人影在开口说话,似乎在循循诱导,用某种极具诱惑力的嗓音在说话。 啪! “嘶。” 伊凡感觉到痛苦。 劫掠者们用铁器试探自己的死活。 他经历过的痛苦实在太多,自己的腿,受伤以后又被卢弗踩断,骨茬肿胀堵塞,已经痛到失去了直觉。 劫掠者们的试探还在承受范围内。 伊凡还困在意识空间里。 他张开双手,放在面前,上面出现了裂痕和血污——潜意识在警告,躯体已经濒临崩溃,随时可能昏厥猝死过去。 伊凡开始猜测。 周围的幻觉,其实是自己人生的走马灯。 他已经快要死掉了,疯狂的耳语是胡编乱造的碎片,在倾泻着内心尚未释放完全的负面情绪。 “哦天,可怜的家伙,小伊凡,你还是没有认清楚,也没有选择相信我,你太麻木了,或许只有再次经历绝望的时候,才能听清楚我说的话。” 伊凡向后躺下。 他感觉到了片刻的失重,天翻地覆过后,回到了黢黑的车厢里,恶臭和痛苦还在折磨自己的身体。 周围变得彻底安静。 伊凡的身后有几处清晰的痛处,看来刚才经历的并非是梦,他挣扎着起身,看见门栏确实发生过变化。 希望,求生的希望! 伊凡心跳极快。 他挣扎着爬过去,像是野兽那样匍匐在门框后,两只手握住推销,轻轻地移动…… 没有效果。 伊凡没有放弃,更没有多想,他压住转瞬即逝的失落,继续冲着牢固的门板努力。 一下,两下,不再顾忌声音。 伊凡无声地咆哮起来,拼命去撞击那扇沉重的门板,但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就彻底瘫软下去。 强弩之末,再难爆发。 伊凡手边碰到了肉块,他张开嘴巴,但胳膊却没有如同预想的那样将东西递过来。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右手,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如此快,我就嗅到了美味,你心底涌现出来的绝望简直美味到令我无法克制,好孩子,你又回到了我怀抱里。” 那个声音继续说。 伊凡张开干裂的嘴巴,蠕动好几下,才勉强发出一丁点儿微弱的声音。 他问:“你能让我许愿吗?” “哦,伊凡,你第一次回应我。” 那个耳语声似乎很激动,带着某种疯癫的痴迷,又像是把玩器物获得了最棒的满足感。 他说:“你不需要许愿,伊凡,我明白你所有的心思,正是那压抑了多年,从来没有暴露过的真实想法,在呼唤着我的到来。” 伊凡躺在黑暗里,冷笑了好几声。 耳语声继续说:“我想让你选择,你是希望修正,还是希望破坏,或者,直白些,回到埃尔伟城邦……” 伊凡摇摇头,泪水横流。 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这具身体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多的眼泪。 伊凡想到城邦里那些冷漠鄙夷的眼神。 他曾经引以为豪,能够肆意妄为的故土,却在此时没有丝毫的诱惑力,甚至有种更深的痛苦。 伊凡说:“我希望重新开始,所有的破事,都远离我而去,谁都不要逼我,议论我,我想彻底逃离……逃离所有的一切。” 耳语声久久没有回应。 伊凡以为自己疯狂的幻想,终于在此时变成凄惨的现实。 但是…… 货箱突然震动起来,门锁传来碎裂声,甚至有小股木屑落在自己脸上。 伊凡抬起头,盯着那个透光的插销。 他颤抖着伸出了双手。 0269:时好时坏的运气 伊凡稍微用力,推开那扇破损的木门。 这个时刻,脸上被泪水和难以言说的激动所覆盖,随后就是无法遏制的恐惧。 他翻下货箱,踉跄着跌在地上。 清冷干净的空气,还有冰凉刺骨的雪,却意味着自由和逃亡,就像是点燃了火焰桶上的引线,所有的行动都得争分夺秒,否则这种自由将转瞬即逝。 伊凡趴俯在地上,狠狠咬了口积雪。 他拖着残废的腿向前逃亡,钻进密林里,顺着奎玛他们经过的路线进入无人区。 囚笼时光让伊凡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他没有奎玛那样的经验和思路,只是凭借直觉和求生欲,朝另一条陌生的道路前进,直到足够远离,才因为腿脚抽筋倒在坑洞里。 伊凡将积雪混合着唾沫咽下去。 他满脸虚汗,想要支撑着自己能够活下去,虽然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远,也不清楚接下来的命运。 伊凡掐住自己的腿,希望它继续坚持。 正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耳语声,原来这里已经接近主干道,夜间行路的商队正在交谈。 “北境永远冷得发麻,我真讨厌这种滋味。” “什么滋味?” “撒尿都需要勇气的感觉,哦不,真是糟糕,我更喜欢南部山脉的气候,美女们都穿得很热辣。” “哈哈哈,南疆诸国的港口确实更有味道。” …… 嗷呜。 “嗬。” 伊凡听见远处传来兽嚎,整个人都为止一颤,然后捂住嘴巴,蜷缩着身体盯着前方。 漆黑的密林里时不时闪过影子,像是催命的符号。 虽然安贝拉冰港周围确实有很多魔物野兽出没,但在这种紧张氛围里,什么东西都像是劫掠者的爪牙,仿佛随时能够把他拖回深渊。 伊凡不再犹豫。 身后这架停靠的货马,将会是最后的机会。 他咬牙撑起残废的腿,费劲力气从沟里翻出来,运气还挺好,两个跑夜路的杂工没有注意,而主事的商贩也还在享用食物。 伊凡踉跄着起身,找到兽车,毫不犹豫地挤了进去。 “你听见了吗?”撒尿的杂工对着同伴说。 他们走到伊凡所处的货箱,拉开观察孔,黑黢黢的空间里只有几只甩动毛发的牲畜——那是要送到安贝拉屠夫餐厅的供给品。 “没啥问题。” 杂工说着话,准备离开。 他们看着密林和雪坡,又裹紧了棉袄,说道:“最近劫掠者猖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安贝拉冰港的规矩很好,但也要提防不择手段的蠢货。” “哈哈,放心吧,外面全都是赚大钱的机会,谁会贪图我们这种跑腿的?” “图肉质鲜嫩,物美价廉?” “哈哈哈哈!” 驾车的脚夫似乎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安贝拉冰港的管理者们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辖区内打家劫舍,这个命令给了很多商贩安全感,但最外围这种给劫掠者驻扎的营地,还是会让人不寒而栗。 伊凡蜷缩在货箱里。 他周围全是家禽粪便,但这种环境跟原来那个地方没啥两样,却能给将他带向自由。 车轮滚动,商贩队伍继续启程。 队伍正前方是安贝拉冰港的外轮廓,夜幕之下,依旧透着繁荣的生气,有种狂欢的味道。 繁荣之都,融雪的黑港。 它正在迎来一位死里逃生的俘虏,却没有想到,这个人身上还带着另一个时代的秘密。 …… 要说格朗钦有什么特点,那一定是时运不济。 他是安贝拉冰港小有名气的驯兽者,专门经营兽蛋转手的生意,但因为爱好赌博,赚来的财富基本都留给了赌盅后面的性感女郎。 运气总是时好时坏,生活永远不可能让你嘚瑟。 格朗钦最近掏到一处还算不赖的洞穴,里面的苍厝蛇蛋产量很大,而且季节很好,能够卖出相当不错的价钱。 他着实狠狠地赚上一笔。 可惜啊,因为贪心,把这生意搅黄咯,借酒消愁的时候遇到拳场经理人,被蛊惑着上了台,差点给人打死。 “咳咳,如我所言,运气总是时好时坏,生活也不会让你过得太过糟糕,对吧?” 他披着毯子,坐在旅馆舒适干净的床铺上。 他说:“额,诸位先生,我可能没钱报答,但我很想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或者说,是想拜托我做点什么?” 格朗钦有点心虚。 他觉得旁边坐在地上的巨裔很不友好,看起来似乎有些愤怒,而且膀大腰圆,似乎随时能够锤死自己。 朗兹确实不开心。 他背着个男人穿过闹市,血污和呕吐物弄满全身,才刚刚擦洗完毕。 朗明威订了最豪华的房间。 套房原本很宽敞,却因为人多,弄得有些局促。 麦格在外面的客厅休息。 学徒给伯克和女学者倒茶,茶叶是随身携带的,借用了旅店的容器和壁炉。 朗明威偏过头,示意马哈鲁询问。 他现在都有点搞不懂: 明明从巷子里把人拖回来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才这么点功夫,就恢复得能够苏醒,虽然还是重伤状态,却脱离了生命危险。 驯兽者有特殊的治疗手段? 肯恩言简意赅。 他说自己是波勒介绍过来的,想要询问苍厝蛇的下落。 朗明威补充道,能够用钱买下来。 他知道驯兽者是做兽宠交易的,也承诺让军队将缴获的蛇蛋全部留给对方,还不算在酬金当中。 肯恩耸了耸眉毛。 诺林王国底蕴确实足,龙荆骑士团在外面的行事作风干脆利落,能够用钱和社交手段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浪费过多的时间。 关键这种行事风格,还不影响军队战斗力。 肯恩看见驯兽者对于优渥的条件有些欲言又止,他便猜到事情估计没这么简单:“说吧,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苍厝蛇不会已经暴毙了吧?” “哦,蛇还在。” 格朗钦拧巴着眉毛,嘴角的淤青让他有些抽搐,犹豫过后还是说出实情:“我被坑了,现在洞穴被毁,里面的魔物和蛇蛋全都被席卷一空。” 肯恩叹了口气。 亚龙飞禽即将启程,弄个委托又一波三折,最近这两天恐怕是没什么功夫好好休息啦。 0270:黑吃黑 格朗钦混迹赌桌,贩卖蛇蛋得到的财富,让他最近在【劳窝牌场】非常显眼。 有天夜里…… 同桌的赌徒输了一大笔。 对方虽然气闷,却嚷嚷着要请驯兽者喝一杯。 微醺过后,包厢里突然进来几个人,他原本以为是要报复,却没想到是打算谈生意。 “那个人带着高筒皮帽,穿着档次很高的马甲,手上全是宝石戒指,最近才从港口下来,想要订购一批蛇蛋运往南疆诸国。” 格朗钦回忆着。 肯恩正打算追问,身后的朗明威竟然突然开口:“他是不是口音很怪,而且戴着单边镀金眼镜,没有胡须,鼻子塌得像块鼠粪蛋糕……” “对对对!” 格朗钦这时候才认真大量朗明威。 他眼睛尖,看得很清楚,斗篷下面是件银色的盔甲,而且是诺林王国的徽记,从配饰来看,竟然还是位尊敬的骑士长。 驯兽者瞬间低下头。 他严格意义上是位不法分子,很多生意来源会触犯到诺林军队的底线,现在只能缄口不语。 朗明威没兴趣逮这种小鱼小虾。 他说:“这个人是个南疆著名的通缉犯,他不可能只是想要做蛇蛋生意,说实话,你没有跟这个家伙交易的资格,只有被吞吃得一干二净的份。” 格朗钦点了点头。 他也就是膨胀到自信,全然没有考虑到后果。 驯兽者娓娓道来:“我接下订单,做好准备以后就去了蛇洞,但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派了尾巴跟踪我,而且都是些专业的劫匪。” 雇主根本就不在意蛇蛋。 他只是想要套到确切地址,然后将里面的魔物和物资全都洗劫干净,根本没有考虑过做生意,格朗钦完全就是被耍的团团转。 “他甚至都不遮掩!” 格朗钦痛斥着,“我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尾随进入洞穴,把我踢出去以后,甚至还威胁着要我性命!” 肯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朗明威问他为什么。 肯恩说:“确实啊,应该直接干掉的,你想想看,蛇洞这么隐秘的地方,竟然还留有活口,简直一点都不够专业嘛,对不对?” 格朗钦不寒而栗。 他解释道,苍厝蛇这种东西,其实非常危险,而且没有处在蜕皮期,性格暴躁不说,杀伤力还很巨大。 雇主之所以不杀人。 他是希望事情没办法收场的时候,还有人能够出来兜底,弄个专业的驯兽者帮忙处理麻烦,而不是善心大发,想要留下点什么隐患。 “我找到机会逃跑了,但是又不甘心,只能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见那条巨蛇被打成重伤,然后拖拽着运来了安贝拉港口,估计没几天就要出海。” 格朗钦似乎很颓丧。 他发财的金蛋被人兜走,只能借酒消愁,随后就是被蒙骗上了拳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肯恩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 他几乎是笑着叫出来:“也就是说,这条蛇其实就在我们附近,太好了,只要不出城,时间就会变得宽裕很多。” “嘿,马哈鲁,你等等。” 朗明威把手从胸前抽出来,比划着泼了盆冷水,说:“你指的近,是海面上往来的上百艘兽帆船?还是诺大的安贝拉冰港,数不清的,明面地下的交易仓库?” 确实如此。 格朗钦没有确切消息。 他贪财但是更怕死,所以也没有跟随到底,更不清楚对方究竟有什么活动区域。 线索似乎断掉了。 肯恩却很轻松的样子,说道:“你们都不懂得资源利用,这种自由港,掌握消息的人永远不会是我们,这片区域的心脏或许是那几位首脑……” 他走到窗台边,擦干净暗色玻璃上的雾气。 “但真正流动的血液,却是往来的这群人,他们混迹于这片混乱之地,清楚每一条血管,每一寸皮肤,我们只需要询问就好。” 格朗钦看着他的背影,吞咽了口水。 这位年轻人似乎气势凌人,是那种最厉害的佣兵领袖,而安贝拉冰港确实如他所言,被一群混生活的倒霉鬼们所浸透着。 朗明威见过他的血印金币。 他猜测,马哈鲁应该有公会或者黑市的渠道,于是开口说:“我必须提醒你,北境是有区域保护的。” 黑市有势力划分。 杜瓦部落的血印金币或许能够震慑宵小,但如果涉及到另一片贸易地点的权益,那谁都不会主动帮忙,甚至会有相当大的排斥性。 “南疆诸国的公会,在北境渗透不开,自由港当中类似的探子数不胜数,或许有人会做点兼职,但谁都不愿意得罪当地的老大。” 朗明威把话说得很清楚。 肯恩却说:“带走苍厝蛇的家伙,应该也是南疆来的通缉犯吧,既然双方都没有地域优势,掌权者们应该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朗明威却摇摇头。 他不相信金色盾牌公会能够在北境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正打算继续提醒马哈鲁,避免团队浪费太多时间。 肯恩却突然转过来,看着正大门。 楼梯被踩得嘎吱作响,这片老旧的建筑似乎都禁不起折腾,而来访者呼吸沉重,隔着门扉都能感觉到是几个大块头。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由重到轻,带着怀疑和克制。 肯恩示意坐在外围的学徒去开门,然后转过来对朗明威说:“谁告诉你,我要用公会或者黑市的人脉?难道走在阳光下面的冒险家,不比你们知道得多么。” 进来的客人先是试探,然后便啪地一声合上了手掌。 “哈哈哈,肯恩先生,没想到真的会是你,我们几个都不太相信来着,毕竟您那么忙碌……” 【勤恳的佣兵】 【态度:热情尊敬】 【描述:你曾经保护他们免于漆冰使徒的袭扰,对方回馈给你信物,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你的恩情。】 “说吧,要查点什么?” 壮汉问。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安贝拉冰港有很多小公会的兄弟,我们每次做完任务都会聚起来吹牛,您只要说得出来一丁点儿尾巴,我们就能给你搂出整只耗子!” 0271:潜入 万幸…… 他叫的是“肯恩先生。” 佣兵被叫到隔壁房间的时候,都还有些发懵。 肯恩只能告诉对方,他现在并不方便,并且取出金色盾牌公会的徽章,表示自己在用【肯恩·马哈鲁】这个身份在外行走。 “你明白吧,身份特殊,就得诸事小心。” “哈哈,我懂!” 佣兵拍着胸脯保证。 他们虽然粗鲁莽撞,但在信息问题上相当专业,毕竟佣兵最多的工作就是…… 押送物资,遮掩行踪,确保安全。 肯恩拜托佣兵们帮自己追查那位陌生而又高调的通缉犯,又重点关注苍厝蛇这种活物运输的信息,如此暴躁的家伙,想要安稳地运上兽帆船,绝对会留下许多线索。 佣兵不负众望,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夜幕深沉,安贝拉冰港,死海码头,一片专门租借给富裕罪犯的野性之地。 此刻。 肯恩就躲在码头附近的角落里。 他呼吸着灼烧鼻孔的臭气,忍受着不断翻涌的胃部,还要时刻提防驻守在附近的几个喽啰。 肯恩把身体收回阴影深处。 余光瞥见守卫们穿过这片泥泞的空地。 拖拽痕迹还很新鲜,今早进入的船只早就清仓完毕,那就说明又有沉重的货箱被强行拖拽着弄上了船,就在不久之前,甚至还有兽血和腐烂的杂物。 “呵,这些痕迹看起来就像是苍厝蛇的脚印一样,他们想要魔物做些什么呢?” 肯恩思考片刻。 朗明威从阴影深处探出头,瞥见地面上的痕迹,又遥望往远处的港口,说道:“斗兽场。” 南疆诸国的娱乐方式很丰富。 有些地方流行巨兽们互相拼杀的活动。 每场都伴随着高昂的赌注,座无虚席,而弄到品相极佳的魔物,就意味着发掘一位能够捞金的名额。 这可比招募拳手要简单得多,而且收益比例更高。 肯恩无意细听,队伍里最能打的两个人都在这里,他只想速战速决,回去保护麦格的安慰。 如果顺利的话…… 天亮之前就能够带着新鲜的兽血回到旅店,用过早饭以后就能够敲开魔沼蛙的大门。 驯兽的守备溜达着拐弯,开始享用藏起来的好酒。 在他们重新开始糊弄老板付出的薪酬之前,他们还有一小段时间摸进去,找到最终停靠的兽帆船。 夜幕深沉,没有月光,周围笼罩着浓重的灰色。 巨大的兽帆船停泊在港口各处。 每一艘都价值连城,威武强壮,如同独立的国家,或者是海面上移动的岛屿,而这片土地的繁荣全都仰赖着这些庞然大物。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朗明威的身手也很灵巧,如果他们想的话,甚至可以悄咪咪地抹掉每个人的脖子,再把尸体藏在掏空的船舱深处,但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在场的都是喽啰。 他们无非就是讨钱过生活,糊弄着雇佣的老板,同时抱怨这该死的生活。 格朗钦口中提到的那些专业劫匪都没有露脸。 朗明威也没有看到传闻中黑色的真皮马车,所以猜测,这位繁忙的赏金犯,估计又在谋划着某些赚钱的大生意。 【对方觉得这单生意十拿九稳,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派遣心腹过来看管。】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肯恩通过灰色视界,随着苍厝蛇留下的腐蚀痕迹前行,找到一艘年代久远的船舶,有十来个打手拎着弩箭和刀斧。 他看见,船舱当中还有人的轮廓。 北境最强壮的雇佣打手,以及,几个官职更高的雇佣兵领袖,全都在休息,扛过里面前最困的时间,才有精神在白天的时光里居中指挥。 “我们溜进来简直跟回家一样轻松。” 肯恩自嘲几句,想要通过对话来驱赶困意,而朗明威似乎没有这个闲情雅致——龙荆骑士团是战斗军队,能抗得住高强度的压力。 “因为这群人都盲目自信,安贝拉冰港秩序井然,而且你注意到了么,巡逻守备的装饰都有统一风格。” 朗明威观察很细致,显然状态很好,没有困意。 安贝拉冰港数位掌权者管理。 他们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军队,几乎所有想要在这片区域定居的游荡散户,都得选择相应的老板追随,缴纳相应的税金。 “我们算不算是越界?会有人追杀的吧。” 肯恩小心地越过杂物,绕开生锈的钩锁,从一处常人难以发觉的缝隙当中穿过去。 朗明威紧随其后:“你经常来安贝拉冰港?” “第一次。” “那为什么跟回家似的,轻车熟路,连这种鬼地方都能够给你找到。” 朗明威开始觉得神奇。 肯恩躲在阴影里,冲着他露出微笑。 两个人安静地等到巡逻离开,弩手也解决掉了膀胱内的压力,这才趁着短暂的空档摸进去。 安贝拉冰港的捕捞事业并不发达。 它的主营业务是商贸运输,联通南疆诸国和北境其他港口的物产,收取相应的佣金。 所以腥味其实并不浓重,反而是兽粪令人难耐。 “还有多远,藏得挺深入啊。” “前面,”肯恩笑出声来,“我觉得,麦格小姐估计不太愿意依赖在你的肩膀上了。” 他说:“晚点洗个澡吧。” 古老的兽帆船,到处透着岁月的痕迹,这种极具年代感的苔藓是船工们最喜欢的装饰,在维持基本性能的同时,又会竭尽全力的保留它。 甲板宽敞巨大,好几个货厢被叠放在一起。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发现里面睡着各种凶猛的野兽和魔物,正随着波浪轻盈摇摆。 其中还有一个单独的巨笼被缩在船舱当中。 硕大无比,仿佛是深渊里的冰墓,里面自然是今天夜里的主角——苍厝蛇。 肯恩停下脚步,平复激动的心情。 他即将面对自己最初冒险时的梦魇,这种紧张的感觉非常微妙,就像是找回初心,却又有些羞于面对它。 如朗明威所料。 这里所有的货箱上面都封禁着魔法,而且用巨量的药物去麻痹货物,这才让脾气暴躁的“乘客们”没有抱怨服务态度的恶劣。 0272:悄无声息 肯恩用匕首撬开甲板上的锁。 “啧,味道真带劲啊。” 船舱里涌出来的气味瞬间让胃里的食物涌到嗓子眼,这种混合了血液粪便还有毒液的发酵物,是真的会带有副作用的。 【状态:窒息2%】 【腐蚀抗性增加。】 肯恩有点头晕,稍微等待片刻。 灰蒙蒙的微光灌入阴沉的船舱当中,让里面的黑暗变得更加富有层次。 肯恩用灰色视界扫过,然后翻下去。 朗明威紧随其后,等到两个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才看见原来周围的穿深上面还凿了透气的空,此时那些光柱就这样射向囚笼。 如同利剑钢矛,扎在野兽身上。 肯恩最开始没有关注到中间的魔物,而是将注意力锁定在周围,眼前堆满了从帕洛图斯比各处搜刮来的宝藏。 盔甲,艺术品,古董,魔法残片。 每一件都能够兑换相当丰厚的赌注,但都来路不明,只能运到南疆诸国去倾销,否则会被战旌们追杀到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地步。 “我很好奇,港口管理者没有北境信仰吗?” 肯恩漫不经心地拨弄着。 他带不走这批财富,更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当着港口管理者的颜面将东西占为己有。 肯恩随便打开一个木头匣子。 里面的宝贝引入眼帘:细密柔顺的天鹅绒底座上,躺着两枚人类的牙齿。 【材料:巫祭遗骨】 【品质:精良】 肯恩合拢锁扣,将东西稳稳放回原位。 巫祭是部落当中的神职人员,往往还带着启蒙和教育孩童的职责,算是很多北境当地人最重要的人生导师之一。 这种人物的墓穴都非常神圣。 “会被旧神诅咒的吧,做出这种事情,哪个战旌能够容忍呢?周围这些玩意儿……” 肯恩摇摇头。“随便哪件都够死好几次。” 朗明威皱起眉头。 他考虑的是,这批东西流入南疆诸国,估计会被某些黑心疯狂的魔法师收入囊中。 最近时局动荡,郫斯顿克又很活跃。 “人民会因为邪恶的魔法遭受牵连,利益往往牵动着血肉,受苦的灵魂应该是这些混蛋!” “哇偶~” 肯恩摊开手掌,耸耸肩,露出夸张的笑容。 朗明威面露不悦,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既然怀着这种抱负,又有如此崇高的情怀……” 肯恩握着某件远古时期的陶器,眯起眼睛朝着内部看去,同时继续说道。 “为什么要做远征骑士长,应该留在诺林雄都,去跟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们扳手腕。” “你不理解。” 朗明威似乎被戳到了心事。 诺林王国最近的局势非常不明朗,数个古老的家族都开始联系外面的势力,明面上是扩大帝国在外的影响力,但却透着股巨变前夕的紧张。 列尔波塔家族也很艰难。 朗明威接受了伯克的建议,从外围开始发展,距离雄都足够远,才能够在倒塌时不被砸伤。 但随着军衔越来越高,他也越来越迷茫。 肯恩将古董放回原位,又皱着眉头看过来:“我其实很不理解。” “你说。” “伯克先生也好,麦格小姐也罢,甚至于你……”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寂静。 肯恩说: “诺林的人才……为什么都被安排在权利斗争的外围?你们全都被暗示着远离雄都,那诺林的中心,此时被哪些人占据着?” 朗明威僵在原地。 他长久以来的迷茫,不愿意去想的东西,或许早就得到了答案。 朗明威没有回答。 但心底,却恨不得立刻回到旅店当中,找伯克·巴特莱核实心中的猜想。 嘶嘶嘶—— 朗明威还没开口,就看见马哈鲁同样举手示意。 这个声音…… 肯恩绝对不会听错。 他转过身,看见硕大的蛇头已经耸立起来。 那对怨毒的眼睛仿佛透着某个逝者的灵魂,带着摄魂之音,鼓动着两侧的腮翼。 朗明威心烦意乱,抬手点燃最近的油灯。 苍厝蛇被无数铁索箍在原地,钢钉深可入肉,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显然还有数不清的秘药被用在这只魔物身上。 肯恩注意到,巨蛇的嘴巴也被锁紧。 “我们要从这家伙身上取走足够的血液?会不会不够纯,我怀疑它都快要被腌制入味了,这群劫匪可真够不择手段的啊。” “我们也差不多。” 朗明威开口打断,然后走了上去。 他头也不回地对着马哈鲁说:“别想着仁慈,你知道魔物每年要侵吞多少无辜的旅者,才能够获取足够的养分去孵化蛇蛋么?” “别考虑我的情绪,专心点做事情吧。” 肯恩没有去看。 画面其实并不血腥。 朗明威找准合适的位置,用小刀破开皮肤,再用铺垫了特殊冰晶的容器去承接。 “我们取走的量,和它这一路受过的伤相比简直不算什么,哎,说实话,我是支持炼金和秘药研究的,都城学院里面每年都会制造出大量药剂,挽救我麾下士兵的生命。” “嗯哼。” 肯恩随口敷衍。 他看着朗明威的背影,没有多说,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位龙荆骑士长现在心烦意乱,突如其来的话多,往往意味着内心情绪的起伏不定。 肯恩从没停下过对伯克的好奇。 他自然而然的,就会去思考诺林王国的现状,从某些角度其实也能够窥探到这个庞大帝国面临的危机,到处都是隐患和暗示,简直就是歌剧最后的谢幕前奏…… 绚丽,悲壮,无法阻挡。 肯恩现在势单力薄。 他只想好好经营自己的桑顿卡亚,安心在帕洛图斯比扎根,根本没有余力去顾及南疆诸国的政治纷争。 没过多久。 朗明威结束操作站了起来。 他把材料装进背囊,准备和马哈鲁沿路返回,但还没等爬出这个船舱,就听见了迅速靠近的脚步声。 “该死,你在放的什么哨?” 朗明威抱怨着。 肯恩眉头却拧得比谁都要紧,因为在灰色视界展开的画面当中,甲板上面空空荡荡,巡逻的哨兵还没有返回,更没有突然靠近的家伙。 根本就没有活人的踪迹! 0273:失魂落魄 “听着,我们或许该上去看看。” 肯恩如此建议道。 他率先握住攀梯,把头伸出甲板四处观望——四周确实空空荡荡,但那种脚步声如此密集,就像是踩在耳朵周围,让人忍不住想要把手抬起来遮挡。 朗明威紧随其后。 他也不明白这动静究竟来自哪里,但如果再不停止的话,恐怕就要……好吧,已经来不及了。 “走,该死,先回船舱!” 他们没时间喘息。 港口巡逻的守备蜂拥而至。 这次就是货真价实的脚步,远处的黑暗中影影绰绰,随时都会钻出混球,握着不讲道理的武器。 肯恩没有暴露。 他和朗明威重新返回船舱,躲进阴影当中,藏在昂贵的毛皮大氅中间,看见巡逻的守备们吆五喝六地走进来,在兽帆船内外搜查。 人越来越多,甚至惊动了南疆守备领袖。 他们推开队伍,骂骂咧咧地走进来,把外套攥在手里,口中咒骂着愚蠢的属下。 “我说过,不要随便靠近这里。” 领头的凶神恶煞。 他像是个沉浸在阴暗刑房里的刽子手,那双眼睛毒辣得能够吃人。 反正当他出现的时候…… 港口上的其他守备,全都变成了【态度:害怕】。 他系好马甲上的排扣,先是检查过笼中的苍厝蛇,确保这件最珍贵的商品没有出现闪失。 然后守备长官走到肯恩刚才翻动过的珍宝旁。 他弯腰在琳琅满足的古董中间拿出一方斑驳的铜盒,然后走到月光下将其打开。 【物品:遗迹之剑(碎片·小)】 【品质:传说】 肯恩藏身处的角度,刚好能够看清它。 那里面放着一枚生锈的铁器。 如果不是备注提醒,根本想象不到,这会是一柄长剑的碎片,或者说,根本看不出它【传说】级别的品质。 肯恩用肘部碰了碰朗明威。 他招招手,在对方耳边低声询问:“你听说过遗迹之剑吗?” 龙荆骑士长摇摇头。 肯恩瞄了一眼守备领袖。 他对事态的发展了如指掌,举起铜盒,任由其沐浴在射入船舱的光柱当中。 脚步声更加清晰,还有沉重的兽蹄和咆哮,呼啸的狂风恢宏壮阔,雷霆闪烁的声音也炸响在四周。 肯恩和朗明威面面相觑。 他没幻听,也没有被污浊的空气弄坏脑子。 这周围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像是在经历着大陆上最惨烈的一场战役,谁都没有办法复述它的悲壮,谁都在这种声音当中保持静默。 守备领袖把铜盒上篆刻的古字念出来。 【罗伦杜时代的言语,节选自《失落礼赞》,此处意寓为‘无处可归的灵魂’。】 声音消失了。 守备领袖拧着眉头,将安静的碎片重新锁进黑暗里,然后环顾四周,想要确认没有其他意外发生。 肯恩和朗明威将自己想象成一件衣服。 他们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将眼睛睁得太大,所幸,对方只是随口骂了两句,便带着队伍陆续离开船舱。 砰! 甲板入口被合拢。 “呼~” 肯恩吐出一口浊气。 朗明威却在担心。 他检查过后才发现,甲板入口处站着好几个打手,看来守备领袖是铁了心要睡个安稳觉。 肯恩却来到刚才的铜盒附近。 他轻松地打开,望着上面的岁月痕迹,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敬畏。 连这种指节大小的碎片都是传说级。 那这柄剑完整的模样,应该是种什么品质的东西呢? 谁曾经拥有它? 它又参加过哪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是否还有人会记得那些远去的时间……记得那些创造过神话的人? 【系列任务:遗迹之剑】 【进度:不限时】 【描述:奥苏亚大陆曾经的故事,那些恢宏的建筑成为了历史的废墟,揭开它的面纱,做出你的选择。】 肯恩看见任务,将这东西揣进了盔甲中。 “嘿,你这是!”朗明威压着嗓子,“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疯了么,马哈鲁,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是困兽!” 龙荆骑士长阔步走来。 肯恩撇撇嘴:“难道你要指责我偷东西?偷……劫掠者和走私犯的东西?” 朗明威咬着牙,没有话来反驳。 肯恩笑着继续说道:“佣兵从来都是给自己找机会,反正我们都要把人得罪死,不如弄得干脆些,省得事后回忆起来还后悔。” “刚才就是这东西把人给吸引过来,如果再来一次,我们就只能冒险杀出去了,明白吗?” 朗明威说出最坏的结果。 这种事情要是真发生的话,意义重大,毕竟这里看守的力量当中,绝大部分都来自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如果今天晚上爆发冲突。 “我们就相当于驳了他的面子!” 朗明威考虑得更周到一点,这也是今晚必须谨慎行动的原因,任何事情都会影响到后续的行动,弄得更不愉快的话,甚至会有人拦截亚龙飞禽! “是啊,所以我们得逃出去……” 肯恩抬起头。 他展开灰色视界,看见向周围散去的港口守备们,还有打起精神,认真戒备的领袖和重装步兵。 真是层层戒备啊! “但是,又不能够暴露自己,只能借助点外力,掩饰我们的行为,如果港口乱起来就好咯。” 肯恩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朗明威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见船舱中黑黢黢的笼子,便知道马哈鲁在打这头危险魔物的主意。 “我……算了,赶紧把这破事解决!” 朗明威没有劝阻。 肯恩重新走过去,抚摸着环环相扣的铁锁,露出邪恶的笑容,似乎在带着感慨的心情观看一种曾经威胁她生命的魔物。 “我希望你不怕冷,朗明威,哦对了,如果游泳技巧太差的话,可以靠近我。” 肯恩开口调侃。 他知道自己的同伙今天心烦意乱。 【敌对:苍厝蛇·成年】 【等级:b】 【状态:重伤33%,昏迷86%】 肯恩感觉它正在做一场噩梦,满脑子都是血腥暴虐,或许是因为【狼之灵】的存在,苍厝蛇心中的愤怒似乎能够被他感受到。 0274:破碎 现在刀斧队的家伙们都不紧张了。 守备领队离得很远,夜晚即将结束,换班以后睡上一觉,就能够去港口找个地方潇洒。 这附近绝对不缺销金窝。 “荒**乱的生活总是令人舒服,呵呵,这次雇主真阔绰,他肯定在南疆赚了很多钱。” 辛呛味的白烟四处弥漫,分不清楚是烟还是寒气。 刀斧队靠在兽帆船的船沿,享受着最后夜间宁静,暗自祈祷着今天也能够把钱挣到兜里。 肯恩恐怕要让这群混球失望了。 他刚拔出最要紧的几根钢钉,上面篆刻的法阵虽然很有效果,但在【霜语者】和【重峦】的撼动之下,显然有些弱不禁风。 朗明威靠在船舱的阴影里。 他双眼失去焦距,似乎有着自己的烦恼,这种静谧的时间能够令人思维发散。 【人类在夜间容易变得感性。】 肯恩看见备注给出的评价,撇撇嘴,不置可否,但朗明威这样也好,他能够更方便地悄悄治疗苍厝蛇。 “恢复体力,好好大闹一场吧。” 肯恩转头躲到阴影深处。 他原本想要再搜罗两件宝贝随身携带的,可惜时间有点来不及,苍厝蛇粗壮的身体已经开始扭动,仅剩的几条锁链哗啦啦地响,比赌场里刻着冰火的骰子还要吵闹。 “骑士长,打起精神来,如果呛水的话记得靠近我,但别伸手拥抱,我会忍不住踹上去……” “你滚吧!” 朗明威反驳道,表情严肃起来。 苍厝蛇开始活动身体,沙沙的蛇信声令人不安,壮硕的蛇尾随意摆动,威胁程度堪比重锤,把铁牢笼砸出一个弧度饱满的凹陷。 肯恩感觉它那几双眼睛都开始聚焦。 巨蛇的腮翼快速震动,那是极度愤怒的表现,猩红的瞳孔瞪着天花板,外面传来了慌乱的脚步。 兽帆船开始剧烈摇晃。 这艘沉睡的巨人正在舒展身体,又像是酗酒过度的老者,捂着肚子忍受里面传来的阵痛。 肯恩朝朗明威侧过脸,但眼睛始终盯着巨蛇。 他说:“额,你觉得,他会不会记得你刚才抽血的事情?总觉得事情有点超乎想象。” 朗明威没有废话。 他招呼马哈鲁,两个人转过身迅速扑进黑暗当中。 砰,呷—— 苍厝蛇猛烈地撞击囚笼,整个头颅破铁而出,血盆大口朝着空气张开,就冲着肯恩他们撤离的方向! 唾液四溅,周围传来滋滋的腐蚀声。 甲板上乱作一团,刚掀开舱门的守卫被唾液溅到,还没来急惨叫几声就变溶解成了血块。 一条黑色带纹的蛇尾甩出来! 轰隆隆! 轻松地打断了下层支撑的柱子,年代久远的甲板瞬间暴露出间隔,上面破碎不堪,更多灰色的光柱顺着缝隙照到下层空间。 灰霾和杂物被搅和着弄得到处都是。 金银财宝也好,古董药物也罢,全都被弄成一锅粥,忍受着苍厝蛇唾液的侵蚀。 那位南疆的通缉犯应该是很重视苍厝蛇。 他把这只魔物跟自己最值钱的货物关在一起,能够躺在金币和宝藏堆里观看着活生生的苍厝蛇,确实是种极具征服感的行为。 可惜,他估计会后悔。 肯恩和朗明威躲在角落里,透过巨蛇砸出来的缝隙,能够看到刚才出现的守备们又重新聚集在周围。 他们叫嚷着,咒骂着,用各种武器发起攻击! 但无论是捕鱼的尖矛,还是困兽的利勾,全都在这头顶级的捕猎者面前栽了跟头。 苍厝蛇盘曲冲撞,弄开一个能够活动的空间。 原本的囚笼只是勉强限制,真正发挥作用的秘药和法阵都被肯恩给破坏,此时那些铁器全都弯曲着留在地上,像是幼崽离开后的蛋壳…… 破碎又无力。 苍厝蛇似乎准备就绪,船舱下面的废墟当中已经有了足够的发力空间。 它盘曲身体,忍受了一波炮火。 肯恩看见落在上面的魔法和箭弩似乎更加猛烈,这群幼稚愚蠢的守备果然不够专业,竟然没有珍惜这最后拉开安全距离的机会。 苍厝蛇努力蜷缩,最后将压抑的愤怒彻底爆发。 它像是重炮那样破开了甲板,把得寸进尺的守备们撕咬得血肉模糊,伴随着被毁坏的木头,很多人都被弄伤撞晕,然后跌落到外面的水里。 肯恩和朗明威蜷缩在角落的安全区里。 “就是现在,走,该死,这动静比我想象得要大,估计会有很多人敢来,我们得在那些眼睛之前离开!” 肯恩和朗明威借着烟尘和混乱冲出去。 他们从破损处跳进漆黑冰冷的水中。 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了两个人的盔甲,恐怖的窒息感包裹全身,像是沉默的重物那样顺势向下。 肯恩努力适应,强行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周围不断有港口守卫落水,每个人都挂着红色的绸缎和连串的气泡。 黑暗当中,水面之上。 苍厝蛇盘错而起的身影在甲板上肆虐,彻底狂暴的魔物将周围弄得一塌糊涂,就连原本熟睡中的野兽都被吵醒,囚笼破损,混乱还在不算升级。 肯恩找到朗明威。 他们两个人因为憋气而显得很痛苦,安贝拉港口的海水里充满了秽物和炼金残渣。 肯恩甚至担心自己的眼睛在长久的暴露中会收到伤害。 经验值能够治疗伤势,但无法扭转那些已成定局的变化。 他们在水中互相指路,远离目标之后,躲在其他兽帆船的阴影里露头呼吸,辗转好几次,终于是离开了【死海码头】。 肯恩扒着地砖上岸。 他抹了把脸,把嘴里的脏东西吐出来。 朗明威也很狼狈,这场冬泳并不符合期待,他掏出怀里面的容器,检查密封完整之后,才把胸口积压的浊气给吐出来。 “糟透了,赶紧结束这该死的夜晚。” 朗明威似乎有些暴躁。 肯恩没有理会。 他回望刚才游过来的方向,似乎还能听到嘈杂声,正在此时,一架漆黑的真皮马车呼啸而过,横冲直撞地朝着【死海码头】赶去。 肯恩转过来,开口说: “我们离开吧,真倒霉,我也想要好好洗个澡了。” 0275:失去之物 死海码头,清晨。 刀斧队们召集了周围所有的水鬼,潜到浑浊的水中去搜寻昨夜遗失的宝藏。 所有工作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这群混饭吃的家伙们效率很高,但随着物品的打捞清点,气氛却越来越凝重。 嘶律律—— 一匹漆黑的马在跺脚。 它口鼻生烟,瞳孔是漂亮的墨绿色,看起来比寻常的驼兽还要强壮许多。 厢体同样是漆黑的,并且每个外表面都用珍贵的兽皮包裹,做了防水和保养。 它看起来华贵又严肃。 谁都会感觉到一种油然而生的畏惧感。 雇主就站在码头上,戴着标志性的高筒皮帽,这位先生似乎很喜欢类似材料的制品。 但即便守备领袖将落水的野兽毛皮捞上来,这位雇主依旧没有露出丝毫宽慰的笑容。 港口氛围压抑得可怕。 水鬼们刚缓口气,又把脑袋埋进水里,根本不敢呆在雇主愤怒的余波当中,生怕跟那头野兽同样的下场。 咚,咚咚。 包锡的手杖正在捶击港口的地砖。 雇主身后的劫匪强盗们纷纷上前,就像是狼狗们听见了开饭的铃铛声,每个人都目光灼灼。 “萨雷克先生。” 雇主叹息着背过身去,盯着旁边的负责人。 守备领袖点点头。 这家伙浑身湿透,发尾还在不断地往下滴,弄不清楚是海水还是紧张渗出来的汗。 雇主冷笑了一下。 守备领袖瞬间肌肉紧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位令港口刀斧队胆寒的存在,却难以鼓起勇气去触碰萨雷克的逆鳞。 “遗迹之剑的碎片还没捞到吗?” “没……没有,不过您放心,安贝拉冰港最娴熟的水鬼都在这里,我们……” 守备领袖突然噤声。 因为雇主依旧看了过来,似乎在警告——不要用看似稳妥的保险去许诺些什么。 萨雷克面无表情,闭眼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他说: “港口下面都是暗流,而且有可能会被怪鱼吃进肚子里去,所以我已经做好准备彻底失去它了。” “我们还在打捞,或许……” 守备领袖尝试辩解。 他习惯寻找借口,却忘了自己面对的是谁。 雇佣的打手们全都转过来,用看待尸体的眼神去解剖他身上的每一块骨肉。 萨雷克拄着锡杖,看向另一个方向。 苍厝蛇曝晒在码头上,气息奄奄,遍体鳞伤,甚至有食用尸体的鸟类环伺在周围,等着最尸体发出的第一缕恶臭。 “帮个忙,”萨雷克朝着巨蛇努了努嘴,“宰杀取出耗材。” 守备领袖最后一次插嘴。 他说:“先生,我们还能医治,这头蛇对南疆生意来说非常重要,我们还能够赚一笔……” 萨雷克嗤笑一声。 他对打手点点头。 那家伙瞬间甩出一柄带齿的锁刀,把守备领袖砍翻在地,却没有急着取走对方的性命。 萨雷克转过来,挑起眉毛,似乎既惊讶又满意。 “瞧,你终于学会了安静和谨慎,我来教授你更多东西,它毁了我的计划,就像那些失去的东西一样,我也将失去这条蛇,这很重要。” 萨克雷将锡杖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画面看起来很违和,既有点像是雄都广场前的一次加冕授勋,又像是断头吊台上的一次处刑。 他优雅且危险。 “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我会缅怀,然后拾起更多,每次做生意都得这样取舍。” 萨克雷抽回锡杖,招手走向了马车。 守备领袖的血液已经开始扩散,就在他以为自己侥幸从这个恶魔手中捡回一条命的时候。 萨克雷踩在马车的脚蹬上转过头。 “先宰了他。” 带锁链的齿刀被抽出来,紧接着,又照着那张惊恐发白的脸上砍了进去。 …… 安贝拉冰港,巷尾旅店。 肯恩将自己收拾干净,正巧看见朗明威从伯克·巴特莱的房间中走出来,表情有些积郁,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 “轻便,先生。” 肯恩侧身让步,向侍者给贵客指路。 朗明威看着他走过去,脚步渐渐放缓,然后又转过身来,盯着马哈鲁:“你眼光很犀利,想问题的角度似乎也很独到。” “嗯哼?” 肯恩不置可否,突如其来的夸奖必然有问题。 朗明威没有穿军装,盔甲尽数卸掉,但即便只有内衬,还是能够看出强壮结实的身材,还有军旅生涯磨炼出来的凌厉气质。 朗明威说:“你是个聪明人。” 他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发泄般地低声说道:“但我很讨厌聪明人,说实话,我觉得这一路上非常奇怪,你太危险,马哈鲁!” 肯恩故意眼神游移。 他或许能够猜得到: 大概是诺林王国确实内忧外患,并且伯克也没有什么力挽狂澜的好建议,这位心怀抱负的龙荆骑士长感到有些绝望。 呼—— 朗明威意识到自己失礼。 “我对你的纵容,是因为麦格和老师信任你,但请千万记住,如果出现意外情况,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偏移……” 肯恩摊开手,又把掌心对准朗明威。 他摆出拒绝听下去的姿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谁都没有义务去倾听这种发泄似的语言。 肯恩也意识到。 诺林王国或许比比想象中的还要危险,这种庞然大物如果骤然倒下,究竟会压垮多少人,又会不会影响到北境局势,甚至桑顿卡亚的发展呢? 朗明威也没有纠缠。 肯恩很清楚。 朗明威在调查自己。 但从侧面也能够反应出一个问题——伯克的情报网络是属于私人的,并不是诺林的资源,所以王国的其他人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全知。 龙荆骑士长回到自己的卧室内。 他们要了两件能够独立休息的房间,而麦格和伯克正好处在保护的范围内,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响应。 虽然连续奔波好几天,又才刚刚通宵冬泳。 但朗明威毫无睡意,他坐在桌前,等到骑兵团副官前来汇报情况。 “我们追查了肯恩·马哈鲁,然后又去找金色盾牌公会核实具体情况。” 副官沉重地点点头。 “确实没问题,他是南疆王国的雇佣兵领队,而且资历颇深,以前在虬沙活动,跟游猎者·昆尼是故交,这个人是存在的。“ 0276:与此同时 “嗯,还有件事情。” 副官犹豫片刻,将另一件情报拱手推出,“您还记得前阵子,我们听说过的桑顿卡亚吗?” 漆冰使徒是北境公敌。 所以每年战争爆发的季节,每一支战胜了漆冰使徒的队伍都会被人们传颂褒奖。 桑顿卡亚地处偏远,却吸引了大量火力。 锡蒂·艾萨妮率领的部落联军其实鏖战了许久,前后参加的战役数不胜数,最终才在桑顿卡亚和重新做振作起来的图斩瓦决战而已。 百物架曾经用这件事情宣传肯恩。 他们将这个战旌描绘成救世主,虽然对他的南疆面孔进行遮掩,但这种光鲜的英雄史诗还是收到了人们的欢迎和传播。 朗明威当然也听过相关的故事。 副官却把情报递到跟前,指着上面的名字:“桑顿卡亚的战旌似乎确实是南疆人,我觉得很巧合,这家伙竟然也叫肯恩,但是姓布维尔。” 朗明威觉得巧合得有点离谱。 诺林王国做事情非常严谨仔细,自从这个特殊的家伙出现以来,每次涉及相关信息都会有人进行记录和更新,做到知己知彼。 他反复检查那些西南方面的斥候简报。 桑顿卡亚的人口流量非常正常,说明这个部落确实在运作甚至发展。 如果战旌离开,怎么还能有如此清晰的规划? “帕洛图斯比有多少个肯恩,几十上百吧,甚至安贝拉冰港可能都有好几个叫这名字的人。” 朗明威揉揉鼻梁。 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去研究马哈鲁,只要闭上眼睛回忆这个人的举止。 “典型的佣兵。” 朗明威没有鄙夷和批判的意思,而是马哈鲁确实给人留下来的印象就是这样。 他说: “这个人能够能带队,也很有本事,但确实不像是那种能够扛起整个部落的战旌。” 朗明威没有把话讲清楚。 如果肯恩真有个部落,心这么大,抛下它出来鬼混冒险,甚至还要跑到红枫高地去? 瞎闹! 南疆面孔的战旌,究竟有多敏感。 朗明威觉得桑顿卡亚的那个“肯恩”,估计都要绕开古老部落的行动轨迹。 毕竟老古董们对南方的敌意还很重,不可能忍受这种信仰入侵的行为。 “总之,身份确凿就行,我们把事情做完。” 朗明威收起情报,目送副官离开后也躺下休息片刻,连日来的奔波已经影响到思维能力,这种关键的护送任务不能有丝毫闪失。 …… 清晨的安贝拉冰港熙熙攘攘。 屠夫餐厅给过往的旅者供应酒肉,那些鲜嫩的牲畜来自附近村庄的牧场。 客人们基本都有生意。 他们把肚子喂饱,然后再将这种美味运到南疆诸国去兜售给王国贵族们,来往的差价,就能够产生数不清的利益链条。 屠夫餐厅的老板每天都会这样跟后厨强调。 他会严格检查每次运来的牲口,有没有中毒或者寄生虫泛滥的现象,要知道,北境的魔物很多,有些玩意儿比想象中要恐怖。 “我见过被狩堕侵染的盘羊……” 他每次训起话,都会讲出那个老掉牙的故事,一场年轻时候经历过的亡灵潮。 “啊呀,这里有个活人!” 伙计们叫起来,几个劳役搭手,把重伤昏迷的伊凡从牲畜粪便中拖拽出来。 老板知道这家伙几乎要断气。 属下人建议把他扔到巷子里,或者丢在谁都不清楚的野地,再不济就放回去,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运出城,最后随便找个合适的地方安葬。 “我……救救我……” 伊凡苏醒过来。 他视线当中花白一片,甚至都没有办法聚集起像样的焦点,就连人数都数不清楚,影子相互交叠,感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老板叹了口气。 他是普利多人,一片温和的土地。 北境每年都有颠沛流离的倒霉鬼通过偷渡的方式进入到安贝拉港口中,寻找一个栖身之所。 “拖到后面的帐篷去吧,随便给两口热汤,在再把脏衣服换下来,弄点旧袄子包裹身体。” 老板吩咐属下进行简单的救治。 伊凡处在昏迷当中,把生死交给了命运,他脑海中始终盘旋着另一个声音。 “伊凡,醒醒,我能实现你的愿望。” “我能感觉得到,这片城池当中有一把钥匙,它在吸引着我,也在召唤着你,取到它。” “婪桥即将重新回到帕洛图斯比。” 伊凡躺在简陋的床铺上挣扎,试图摆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呢喃,梦中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似乎是座非常古老的建筑,任何凡人都没有足够的意志力去拒绝,总想着抬脚踏进去,走到彼岸。 屠夫餐厅的伙计摇摇头。 老板也叹口气,原本想要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倒霉鬼的脚给抢救回来,但结果却是令人遗憾的。 他当初也经历过流浪。 老板说道:“再给把柴火,生个暖炉,仁至义尽了哦,旧神保佑,我不期待能够白捡个劳工,至少让我最近的生意稳定就成。” …… 安贝拉冰港,与此同时,地下悬赏区。 魔沼蛙波勒先生正在会见自己的客人,对方戴着黑色的皮帽,穿着昂贵华丽的衣服,手里还拄着锡杖。 “朋友,你需要帮我解开一道题目。” 波勒先生把油灯喂养到足够明亮的程度。 他将劫掠者首领交付的箴言碎片拿出来,放在秘药作为燃料的油灯下仔细端详,最后推出去,送到对面的老朋友手中。 “箴言碎片,真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萨雷克戴着手套,发出赞叹声,这位贪婪的通缉犯当然想要把这东西占为己有,但他却不会这样做,毕竟从面前这只魔沼蛙能够提供更多东西。 “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着,取出胸前的单边金色眼镜,开始仔细研究中间蕴藏的秘密。 魔法的光芒四处闪耀。 历史的灰尘被一点点的扫除,直到那些被人遗忘的伟大重新在这个世界上展现真迹。 萨雷克说: “这份箴言碎片是把钥匙,似乎能够解开某个封印,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对它失去了兴趣,毕竟谁都不知道门在哪里,而里面又关了些什么怪物。” 0277:交易所 萨雷克毫不犹豫地将宝藏推回去。 他喜欢挣钱,却没有兴趣探索奥秘,除非这里面装着矮人皇的宝藏或者奥苏亚的金色河流。 “问题解决,我俩之间的债务两清。” 萨雷克站起来,抿了抿嘴,像是吃了盘不够美味的肉排却没有办法对制作的主厨表达不满。 魔沼蛙能读懂这位通缉犯的表情。 他从浸透了自己体液的巨大号马甲中掏出防水纸,里面放着最近交付到手中的任务——谁都不清楚这头魔沼蛙是如何离开房间,又是如何触碰到这些东西的。 “别担心,朋友,我给你介绍生意来咯,既然你解开了这道密码,那我正好有一批货要给你经手。” 贾·波勒如是说道。 他裂开嘴角,空气中暴露出一张带笑的血盆大口,似乎能够吞没掉整个地下交易区的野心。 “万分感激,” 萨雷克鞠躬致谢,“我最喜欢您的公正,慷慨的贸易者总能有各种回头客,嘿嘿。” “哈哈哈,” 魔沼蛙讪笑起来。 他圆滚滚的身材在抖动,火光晃荡,怪物的皮肤在斑驳不清的灰暗里显得更加诡异。 他说:“既然喜欢,你也可以去学着公正起来,生意永远做不完,只有耐心和踏实,才能把钱挣到肚子里,我永远把别人的需求摆在第一位,萨雷克,这就是我的奥秘。” 通缉犯也笑起来。 等到两个交换雇主线索,这间商铺的中间商使命就算正式结束了。 萨克雷会自己去找劫掠者头目来进行交易。 魔沼蛙目送对方离开。 他今天心情很好,用带蹼的手端起桌角不明材料的细壶,很耐心地往灯盏中添加燃料,似乎这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 他倒满之后,又昂起头,张开巨口,把壶里剩下的东西喝了个干干净净。 灯火摇晃,影子在墙面挣扎。 昨夜港口死了条蛇,现场很惨烈,看来是某位年轻的佣兵已经成功完成任务。 亚龙飞禽即将离开安贝拉冰港。 门铃适时的摇晃,发出接乱不断地清脆声响,果不其然,眼熟的客人们陆续走进商铺。 “午安,伯克,我想你肯定带来了好消息。” 魔沼蛙挺着圆润的肚皮。 诺林首席工程师也面露微笑,两个老妖精似乎在隔空比较自己肚皮的宽度,看起来滑稽得很。 朗明威上前将容器取出来。 波勒检查完毕,便将物品验收,伯克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而是转身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商铺。 麦格有些不解。 “我们为什么不在店里等着,只要雇主拿着门票过来交易兽血,我们就能够立刻取走,免得出现闪失。” “这样其实很危险。” 朗明威摸着妹妹的头,虽然他看起来有些许疲惫,但对于麦格的温柔还是会令骑士团嫉妒。 肯恩解释道: “地下交易区,大家谁都不希望暴露身份,这种东西不能够拿到明面上来,所以才会需要中间商,我们完成任务,大家各取所需,谁都不会影响对方的生活。” 麦格点点头,开始反思自己的急躁。 他们其实没有离开太远,就在交易区附近的巷口安静等待,身后是静谧的窄道。 静谧阴冷,紧挨店铺闭着门,等待顾客开启。 “咦,有些不对劲啊。” 麦格突然疑惑地说道,“地砖磨损明明很严重,但我们谁都没有在这里碰见过其他人,两次都是,连一位顾客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朗兹拍拍脑袋,面露恍然,才反应过来。 众人在麦格的提醒下环顾四周,确实如她观察的那样,这条街巷当中的店铺全都静静悄悄,而且也没有行人出没的样子。 “麦格,你很聪明。” 伯克露出微笑,在表扬学生的细心。 他也给众人解释起来:“这里是阿贝拉冰港的诅咒区域,原本叫做遗忘小径,据说穿行而过的旅客总会无意间脱离队伍。” 直到某天,安贝拉冰港更替政权。 “其中一位规则制定者,破解并且掌握了其中的秘密,随后就将此处发展成地下交易区,专门做些见不人但又能带来大量税金的勾当。” 肯恩往空旷的巷子里走几步又退回来。 他摊开手臂说道:“我没有消失,难道是距离问题吗,或者说还有什么触发条件。” 伯克却摇摇头:“这里的规则被更改过,我们永远不会在这条巷子里碰见除队伍之外的人,如果有客人,你就推不开商品的门。” “鬼扯的吧。” 朗兹说话比较粗鲁,其实是在掩饰心底的慌张。 麦格的好奇心被调动,但因为朗明威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有趣,我们去验证下。” 肯恩背着手,走在空旷的街巷当中,左顾右盼,想要看见其余店铺中的情况。 但房间里密不透光。 他就算展开灰色视界,门后面也是空白一片,似乎这里已经不属于原本的维度了。 岚雾空间也是这样。 肯恩跟席琳娜穿梭过现实与虚妄,所以比较能够接受类似的现象。 队伍跟着他走。 没有多久,大家又回到了贾·波勒的店铺门口,窗户和大门都安安静静的。 “歇业了?” 朗兹嘴里嘀咕,强壮的巨裔,却缩在朗明威背后,看起来有些丢人。 肯恩伸手去推,严丝合缝。 他感觉自己碰到的不是木头或者任何建筑材料,而是某种难以跨越的坚硬壁垒,这更加验证了自己身处其他空间的猜想。 “看来波勒老板已经在处理业务了。” 肯恩摆摆手。 他们这次没有离开,片刻之后,突然有种阴冷落在身上,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肯恩直觉最敏锐。 他转过来再次触碰把手,黏腻的感觉,木门咿呀一声就开了,丝毫没有阻挠。 魔沼蛙的油灯因为开门的微风有些许摇曳。 亮光没办法照亮它整个身子,怪物镶嵌在熟悉的角落里,披着湿哒哒的夸张马甲,抿着一张不知道有多大的嘴巴。 “欢迎回来,我的老朋友,这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波勒先生说着,用那只带蹼的手掌……按着两块奇怪的铁片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0278:无法返回的故乡 “你们效率真高,不过也是,亚龙飞禽今天就要出发,稍微墨迹点,我甚至都没法保证能够兑换到相应的座次。” 波勒先生咂咂嘴。 魔沼蛙唇齿间的肌肉很宽,频繁触碰和远离的时候会发出黏腻的开合声。 肯恩很好奇地凑上去。 他收好门票,又抬头盯着对方的脸,那双眼睛依旧惺忪慵懒,似乎所有的工作都是麻烦。 【你能看得出,他乐在其中。】 肯恩敢于近距离接触怪物,冒险家对世界的好奇总是要多于恐惧的,他问: “波勒先生,您这里出售的货物包括哪些?” “啧啧,不。” 魔沼蛙摇摇胖脑袋,看不出那里是脖子,总之就是整个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从马甲里取出湿润的烟草,借助油灯点燃,慢悠悠地吞吐过后,看见肯恩还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于是笑着开口说道。 “我喜欢交换而非兜售,只是有些时候,那些交换的物品是财富罢了,但相信我,这种生意其实最没意思,甚至还不如留着时间抽烟。” “我不理解,你不喜欢钱吗?” 肯恩反问道。 他开始对这头怪物店长感到好奇,想要交个朋友,兴许某些时候就能够用得到对方。 魔沼蛙用皮囊擦拭眼球,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它咧开嘴,吐出烟雾,接着四散开的白浪,讲着一口带腔调的乌玛语: “钱对一头蛤蟆来说很重要吗?” ……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肯恩盯着他认真的眼睛,愣了半晌,突然鼓起腮帮子哈哈大笑起来。 麦格也用手挡住笑意。 魔沼蛙在欢笑声里抖了抖肥肉,眼神慵懒,表情随性,算是礼貌的回应。 众人离开店铺,前往安贝拉冰港的疏客区。 各种魔物车架陈列在空地上,只要能够支付足够的路费,就能够选择最接近目的地的路线,算是帕洛图斯比最简陋的公共交通。 这种魔物收到各个自由港的保护。 北境战旌们偶尔也会用到,主要是帮忙转运些比较庞杂的物资,所以《北境旧约》当中也写了相关的保护规则。 商贩聚集,兜售些零嘴杂物。 朗兹体型壮硕,横冲直撞,谁看见那副奇怪的“树精”面具都要胆寒几分,只能老老实实地让开。 原本拥挤的空地硬是被他开辟出一条可供行走的通路。 伯克即将踏上飞往红枫高地的旅程。 学徒是最有离别氛围的家伙,他眼眶微红,走动得幅度越来越慢。 巨裔被这个小家伙感动。 “来吧,我们瞧。”朗兹拎起他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长期相处下来,也算是积累的不少友情。“我知道你也很舍不得,放心,我们虽然会迟一些,但总要在红枫高地汇合的,不用太舍不得。” 学徒捂着嘴巴,嘟嘟囔囔,眼泪即将坠落。 路人喧腾。 谁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什么。 朗明威突然转过来看着马哈鲁,他用眼神暗示麦格和佣兵首领,说道:“请允许和老师单独谈谈好吗?” 肯恩点点头,带着麦格远离人群。 这里已经很接近亚龙起飞点,所以周围还算空旷,旁边就是安贝拉冰港的水域,走过去还能看到各种宽敞威武的兽帆船。 麦格在人群里回望哥哥,总觉得有些担心。 肯恩便故意指着好几个历史悠久的船舶向女学者提问,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也给龙荆骑士长单独谈话的空间和心情。 伯克叹了口气。 他取下金边眼镜,抚摸着上面的划痕,如此精湛的包金技术,只有诺林最著名的珠宝匠才具备。 伯克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除了遗憾,什么都没有办法回答你,孩子,这件事恐怕比你想象中要眼中。” 列尔伯塔家族不算古老。 他是诺林前任国王的辅臣,却随着新皇崛起,最近的十来年间才渐渐隐匿下去。 “列尔波塔先生,哦,也就是您和麦格的父亲,曾经拜托我挽救这支珍贵的血脉,所以我才建议你在军队当中发展,而麦格则要学习整个世界。” 伯克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慈祥的笑容。 他像是在开解自己的孩子,教育年轻人如何去理智的面对死亡,那种最真实的无力还有沉重。 朗明威至今都不敢相信。 他说:“您竟然告诉我,王上把我送到北境,是要我抛弃整个家族,这谁能够……” “无法接受?” 伯克看着他,笑容温和。 他用最平常的语气,说了一句朗明威无法反驳的话:“你抛弃的是家族,而我抛弃的,是整个诺林,是我用毕生心血去守护的诺林。” 朗明威直接语塞。 这位重臣告别政治核心已经无数年,但创造的城防体系依旧能够震慑周边帝国。 他望着老师,无法反驳。 伯克说诺林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再也没有办法支撑下去,这种倒塌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王上很早之前就开始安排后事,其中就包括对国内人才的遣送。 “我们能拯救它。” “一座建筑,核心彻底腐朽之后,便再也没有加固的价值,你投入越多,浪费的东西也就越多。” 伯克尽量耐心地解释。 “毁灭才能创造新生,我和你都不忍心去推倒自己的心血,所以只能静静等待。诺林不希望你看见她苟延残喘的日子……” 伯克望着远处,笑容中头一次出现疲惫。 他说:“答应我,孩子,不管接下来局势如何,永远都不要返回诺林。” “老师……” “这是你父亲生前对我说的嘱托。” 伯克盯着朗明威,似乎在请求,但说出这句话便意味着心中压着的巨石移走一块。 他看起来轻松了些。 伯克招招手,让朗兹把学徒送回来,带着这个恋恋不舍的孩子登上了亚龙飞禽的座位。 厢体栓在巨型魔物身上。 载重有限,所以票价才格外珍贵,只有最紧急的情况才能用到类似的交通方式。 麦格跟老师挥手。 这个年轻的姑娘似乎还带着天真。 朗兹有些感动,因为学徒在升上去的那一刻竟然有些泪如泉涌,他扒着边缘大声嘶吼。 肯恩似乎听见对方在说。 “我,恐高,啊——” 0279:心事重重 亚龙种类繁杂,体型也天差地别。 奥苏亚大陆中纯种巨龙非常稀少,只有最危险的地方才有足够的自然能量来孵化龙蛋,或者,通过秘术和魔法人为地投入巨大资源来获取幼龙。 这种生物喜欢跨越种族进行短暂的恋爱。 大陆上很多异变魔物都有龙的基因,但能够体现出明显特征的还是很少。 飞行亚龙当中,垂头龙和叉尾龙比较常见。 伯克他们乘坐的货箱逐渐升空,在挥手告别的声浪当中变成模糊的背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看见几条尾带状的黑影…… 朗明威略显忧郁。 他似乎失去了信念,此时全凭着意志去支持身体,那种疲惫之极的压力令人看着有些惋惜。 麦格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哥哥。 她不清楚事情原委,也不敢轻易打听,她了解朗明威·列尔波塔——这个男人,从来不在至亲面前表现出脆弱,只会施加温柔,却绝不寻求安慰和分担。 “嘿,骑士长。” 突然有人开口高呼,引得周围人侧目,就连麦格都被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看见肯恩刚刚扣上面具。 他说:“诺林意气风发的骑士长,请佩戴面具,别让周围人笑话或者担心。” “与你无关,你不懂。” 朗明威莫名开始讨厌马哈鲁。 他其实是惭愧,甚至有点嫉妒对方的智慧。 他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佣兵领队竟然都能够看出局势变化。 “我是不懂,实话说,也不在乎。”肯恩凑过去,腰背挺拔,有些挑衅意味。“我只想提醒你,这副表情和仪态,根本就没办法在舞池里找到舞伴,就连麦格小姐都不会愿意赏脸陪自己的兄长跳舞。” 肯恩扣住面具,只留下琥珀色的瞳孔。 麦格心底涌现出感激。 她知道这种说话的方式是跟席琳娜学的,但这种揶揄的语气,能够委婉地点醒朗明威。 朗明威有些傻愣。 随后他看见了路人的目光,还有带着鸟羽面具的麦格,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失礼。 他还有亲人,还有使命。 他还得保护妹妹的周全护,送麦格抵达红枫高地,将她交到伯克的手中。 朗明威突然迫切起来。 他想要返回诺林雄都,即便自己的老师再三劝阻,他也想要尝试着去拯救列尔波塔家族。 朗明威重新戴好骑士护盔。 军旅生涯磨炼出的凌厉气质再次迸发出来,令人不寒而栗,却又带着某种正义的光辉,就像是雄都诗篇赞颂的那样…… 有人生来就是英雄。 肯恩送走伯克,算是完成了安贝拉冰港的任务,虽然不清楚奖励是什么,但总会有发生的。 他们决定返回城外营地,择日启程出发。 亚龙飞禽座次有限,伯克是被邀请的学者,其他人没有提前抵达的意义,再者说,席琳娜临走前是将人交给肯恩亲自护送的。 他没办法,只能带在身边,走最艰难的陆路。 安贝拉冰港熙熙攘攘,巨裔朗兹拨开人群,队伍当中只有麦格低着脑袋随波逐流。 突然,有只手牵住她。 朗明威沉默地带着麦格前进,似乎在安慰,又像是在告别——他打算结束后返回诺林。 麦格只能预感有事发生。 列尔波塔家族对他俩的教育非常特殊,贵族们的繁文缛节没有深挖强调,反而是鼓励他们追逐各自的爱好和理想。 麦格绝不插手哥哥的决定。 但是她会很担心,甚至会有种失落,紧接着,就涌现出另一种动力。 她想要发展自己,尽早地独当一面。 …… 肯恩他们返回城外营地。 原本打算做好准备便要即刻启程,但奎玛和洛嘉却跟肯恩汇报了侦查时遇到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那伙劫掠者就在附近?” 尽管朗明威很克制,但还是难以控制地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 龙荆骑士团副官听见之后,更是战意汹涌。 “别冲动,安贝拉冰港周围禁止军事冲突,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报酬。” 肯恩很冷静地分析局势。 南疆诸国在北境的军事储备很少。 战旌集会通过的条约当中就很明确地规定了各国进驻的部队数量。 说到这里,还有件旧事。 霍叟曾经受到过的欺骗,给众战旌们都提了醒。 但即便它罪恶滔天,郫斯顿克帝国至今都还有军队驻扎在帕洛图斯比。 因为各部落之间没有统一。 单凭霍叟的力量,没办法叫板如此庞大的帝国。 北境的弱势和强势都在这里。 每个部落都很独立,互相牵制,限制了外部势力的进驻和扩张,但同时也难以聚集起强大的力量,对大面积的侵略和威胁进行阻挠。 郫斯顿克依旧靠着蛮横的外交插足了北境的贸易。 但它也很忌惮,没办法举兵侵入,只能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当然啦,得罪霍叟,导致它在北境受到的制约超过了任何一个王国和城邦。 诺林同样收到制约。 它主要是太过遥远,中间还隔着无数国家和城邦,甚至有其他种族的势力范围。 龙荆骑士团是向北开拓的队伍中最强大的。 朗明威的军营常年驻扎在帕洛图斯比的东面,跟这里还有十几天的距离,根本没办法调配力量,只能够尽量避免正面冲突。 “嘶,要报仇,何必动真格?” 肯恩抱着胳膊,用嫌弃的目光盯着朗明威,似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骑士副官感受到了他的冒犯。 这位壮汉瞪着眼睛,想要无声警告,但很快就回忆起当初被他钳制的窘迫模样,只能收回自己的脾气。 朗明威眯起眼:“马哈鲁,你有话直说。” “动动脑子,骑士长大人。”肯恩是佣兵做派,喜欢用某些技巧取胜。“劫掠团既然来到安贝拉冰港,肯定有自己的需求,想想看……” 贩卖战利品! 谁都能够猜到目的,紧接着,大家似乎都摸索到了佣兵领队话语里的暗示。 肯恩说: “如此重要,绝对由首领亲自出马,我们报仇难道不是应该找那种最应该背负血债的家伙吗?” 0280:营地夜谈 “找到捺萨和苏塔兄弟,然后悄悄干掉?” 骑士副官恍然大悟。 “对啊,真迟钝。”肯恩轻笑起来。“暗杀和复仇在安贝拉冰港是允许的,只要做得足够安静漂亮,谁又会为了两个人渣伸张正义呢?” 他似乎十拿九稳。 朗明威却在衡量这件事情的意义,他原本可以等到麦格彻底安全之后,再调动部队过来解决这件事情。 但因为急着返回诺林王国,所以这种仇恨就只能提前处理掉。 马哈鲁说的对,确实是个好建议。 但是奎玛和洛嘉却摇摇头。 他们从探听到的情报来看,劫掠者的领袖目前不在营地当中,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返回。 奎玛做事情很细致。 他发现端倪之后,就派同行的狼骑手们去盯梢,而下午换岗归来的骑手说——有南疆黑市的买主,已经来到劫掠者营地接洽,但捺萨和苏塔并没有出现。 “那就是说,他们藏在城里?” 朗明威手指交错,竖在嘴前,似乎在感慨事情实际操作的难度。 诺大的安贝拉冰港,究竟从何找起。 肯恩摇摇头,在篝火边坐下来,开始悠闲得制作烤肉,似乎根本不在意事情的进展,言行中处处透露着对龙荆骑士团的鄙夷。 【朗明威被情绪影响得很严重。】 骑士副官想要开口,却被朗明威拦下来,他知道马哈鲁每次做出这种举动,都是在提醒自己。 他尝试着深呼吸,放空思绪,才发现脑子里积压的全都是心事,根本没有用心在想。 朗明威重新清理思绪,然后寻找疏漏。 “你说得对,马哈鲁,我们要利用现有资源,我相信佣兵和金色盾牌公会的线人会提供情报的对吧?” 朗明威主动致歉。 但肯恩却摇摇头,直到手里的食物滋滋冒油,才边吃边看着他说:“我没有义务,毕竟这件事跟我的委托毫无关系,我只负责麦格小姐的安危。” “薄情寡义的市侩之徒!” 骑士副官终于忍不住。 他痛斥佣兵领袖的傲慢,对于朗明威的挑衅就是对诺林王国侮辱,这是任何一个有荣誉感的士兵都无法容忍的。 【朗明威在骑士团中的威望极高。】 肯恩继续吃东西,然后笑着说:“你知道吗,骑士长大人亲口交代,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友谊。” 此话一出。 周围所有人都面色不适,尤其是麦格处在了最尴尬的位置,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朗明威深深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主动走到肯恩面前,蹲下保持着朋友的距离和平视的目光。 “等等,”肯恩在他开口前竖起手掌。“别这么有仪式感,弄得像是小妞要告白一样尴尬,我对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要试图用样貌求得我的原谅。” 周围呕声成片。 朗兹他们动作浮夸地嘲笑着,就连麦格都忍不住用手挡住了嘴巴。 朗明威有些笑场。 他调整好情绪,很诚恳地跟马哈鲁道歉:“我承认自己嫉妒你的眼光和天赋,也很抱歉,把本不该由你承受的情绪向你发泄。” 朗明威目光灼灼,坦坦荡荡。 他做事情向来都是正直且充满诚意,所以属下士兵和周围接触过的人都很欣赏他。 朗明威继续说: “这件事情对我而言很重要,我需要知道确切信息或者模糊的线索也行,我不希望用友谊支付,相反,我愿意提供相应的报酬,附赠我的感激。” 这番陈词可谓相当洒脱。 肯恩于情于理也应该委婉些,但他还是摆出遗憾的表情,开口就是拒绝:“我很抱歉,委托内容……” “等等!” 麦格突然开口。 她站到朗明威旁边,躲在银白色的盔甲后面,继续说道:“现在起,我跟着哥哥,谁都没有办法拒绝!” 肯恩放下食物,皱起眉头。 “麦格小姐,您是在威胁吗,这种办法非常幼稚……” “但是有效!” “并不,这没办法改变我的决心。” 肯恩继续开口回绝。 麦格却丝毫没有退缩,她很清楚肯恩的本事,所以希望他能够帮助朗明威,同样的,她也很清楚肯恩的本心非常善良友好。 她知道: 肯恩要演好佣兵的市侩和顽固,就必须有足够的理由下场,否则没法开口,会显得很廉价,很没有原则,而这个台阶只有麦格能给。 她暗自佩服肯恩的情商。 但她也要开口演好自己的剧本,她说:“您无法拒绝,因为你如果强行要我配合,就必须把我从龙荆骑士团手中夺回去!” “哇偶。” 朗兹脱口而出,随后转身掩饰尴尬。 洛嘉和骑士团副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之前还在哥哥怀里装较弱的女孩子。 “啧啧,真有想法。” 奎玛抱着【肃修】暗自咋舌。 肯恩差点就被气笑了。 他盯着麦格,又看看朗明威,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眯眼表示着愤怒。 麦格继续说:“相信我,这绝对更加危险和麻烦,您还不如施展才华,动用人脉,帮我们解决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呢?” 朗明威转身摸了摸麦格的脑袋。 他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伯克选择把自己送进军营,却要把麦格独自留在皇家图书馆里继续接受教育。 “好吧,好吧,我真是佩服。” 肯恩半推半就地同意帮忙。 他确实可以做到,甚至更加简单,但是朗明威必须要为自己的情绪化付出代价,也要从消极状态当中走出来,否则接下去的行程会失去一个强大的队友。 肯恩让奎玛去营地当中找人。 片刻之后,有位壮汉便走过来,他红光满面,最近似乎过得春风得意。 麦格认出了对方。 他是之前在安贝拉冰港酒馆里见过的壮汉。 “鲁尼·加农,为诸位效劳,哈哈哈,向您致意,尊敬的马哈鲁大人!” 他是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的线人。 肯恩之前拜托他处理之前整理的战利品,既然劫掠者们也是来倾销战利品的,双方之间必然会有类似的渠道会透露出消息。 “鲁尼先生,帮我找个人。” 肯恩露出微笑。 壮汉还没听就欣然应允,因为这个笑容里藏着哗哗作响的金币。 0281:女客人 有了鲁尼先生的帮助,这件事情似乎变得简单,劫掠者头领必须要交代在【安贝拉冰港】。 朗明威似乎打定主意。 肯恩也不再急迫,伯克被提前召集,意味着红枫高地出现了变故。 远古遗迹,部落战旌。 不论哪个,肯恩都不想参与其中,旋涡太激烈,桑顿卡亚需要战旌活着。 他决定放慢节奏,晚点再抵达。 篝火只剩余烬,颜色暗淡,晚风里传来鸟鸣——奎玛发出的暗号,意味着有人靠近。 肯恩不需要提醒。 片刻后,朗明威坐在了篝火旁边。 “骑士长,你想要说些话吗?我建议你最好先保持足够的睡眠,然后捋清楚思绪。” 肯恩没有去看他。 朗明威抬头望着天,魔物四处乱飞,北境荒原里的夜空充满了野性的生机。 他说:“你似乎不再着急,为什么?” 肯恩瞥了眼身旁的骑士长,他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顾虑,而是给出另一种说辞。 他说: “冰髓古城盘踞着无数劫掠者,大家被吓得不敢前进,只能聚集在安贝拉冰港之类的地方等待。” 肯恩抱着胳膊,闭起眼睛,嘴里继续说道。 “随着数量积累,这种劣势被弥补,就像是灌满水的胃囊,迟早能够撑破劫掠者的肚皮……” 他们就是要等这个时刻。 所以在安贝拉冰港耽搁一阵子也无所谓,主要是要等到劫掠者和商队之间的局势逆转。 “趁着最近,陪陪麦格小姐。” 肯恩突然改变话题,语气也变得沉重。“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明白我的意思。” 朗明威也侧过头看着他。 龙荆骑士长什么话也没说,起身离开了,他们要在安贝拉冰港呆一段时间。 …… 屠夫餐厅生意很好。 伊凡是侍者中看起来最不像工人的,沉默寡言,做事情需要更长的时间。 因为他脚是瘸的。 伊凡苏醒后没有回答任何关于身份的问题,但他没有拒绝老板的工作,只有一个要求。 不能住在太狭窄黑暗的地方。 安贝拉冰港鱼龙混杂,即便是最繁华的街巷,也没有在刀斧队的管理下变得秩序井然。 打架闹事和坑蒙拐骗时有发生。 伊凡穿梭在狭窄拥挤的桌椅当中,传递着香喷喷的肉类美食,从来没有收到过小费,所以小工们经常用这件事情取笑他。 伊凡永远都是麻木沉默,没有反驳,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道浓汤属于最角落的桌子。 店铺里面很忙。 佣兵和商贩劳工们谁都嚷嚷着要尽快吃到食物,所以这盆沉重滚烫的东西只能由他这个瘸子亲自去处理。 巨大的考验。 伊凡弓着身体,压稳重心,穿过吵闹的店铺,始终盯着油腻到打滑的地板。 他路过一张圆盾做成的桌子时,无意中听见交谈。 “最好的蛇眼晶体,珍贵程度甚至要超过红宝石,您的品味真是太好啦,绝对能艳压群芳。” 商贩不要良心地恭维着。 坐在对面的先生看起来身价不菲,随行的妇人戴着半截面具,却更加体现出神秘感和勾人的韵味。 伊凡瞄了眼桌上的东西,不由得放慢脚步。 他知道这东西绝对是赝品,毕竟埃尔伟城邦盛产珠宝首饰,即便是三岁小孩都能分辨螺英和蛇眼晶体。 “你这是什么表情?” 尊贵的先生突然发问。 他看见旁边站着个端汤的侍者,眼神还到处乱飘,似乎关注到了某些容易令人忽略的事情。 安贝拉冰港贸易繁荣,但骗子也是随处可见。 伊凡点头致歉,什么话也没说,脚步踉跄地低头走向了角落,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了质疑和询问。 他搅黄了生意。 一只穿着靴子的粗腿横挡在过道上。 伊凡猛地失去平衡,即便奋力抢救,依旧重重地跌倒在两张圆桌中间,滚烫的汤水和食材泼得他浑身都是,疼得钻心,皮肤火辣辣的。 轰隆,砰,哗啦。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阔绰的先生和他的女伴也回头张望,那名商贩就趁着这个空档,将对方摆在餐桌上的钱袋顺走,头也不回地钻出了店铺。 等到顾客发现问题,除了尖叫已经无能为力。 伊凡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但没来记得发出呻吟,就被一只粗壮的手给拎起来,按在了圆桌上。 “呸,杂碎,你弄脏了大爷的靴子。” 强盗瞪着眼睛,唾液横飞。 他头顶上全是伤疤和纹身,肌肉虬结,被廉价的皮甲包裹着,身后是吃得一片狼藉的桌子。 围观者们窃窃私语。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打算要用暴力来逃单,周围没有赏金猎人,没有刀斧队,谁都不想淌浑水,所以都压低音量做着自己是事情。 伊凡疼得龇牙咧嘴。 他跟劫掠者们相处了很久,自然能够明白对方的卑劣行径,甚至能看得出更多…… 强盗和骗子是一伙的。 他们见卖货失败,只能够用明抢的手段,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的报复! 商铺老板拎着钢刀从后厨出来。 伙计们似乎都很忌惮,谁都不清楚该如何解决,就在局面僵持不下,而屠夫餐厅准备自认倒霉的时候…… “他做错了什么?” 略带沙哑的女声,似乎有些疲惫。 强盗和围观者们看向吧台,上面坐着个头发略显蓬乱的女魔法师,大家之所以能够猜出职业,是因为那件褪色、毛边残破的长袍。 她转过身,表情很疑惑。 “哪里来的流浪者,敢这样跟本大爷说话,让我来瞧瞧是谁这么有勇气啊?” 强盗掐着伊凡的脖子,将他按在吧台上。 女魔法师稍微抬起脑袋,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盯着面前这位陌生的男人,她手里甚至还握着杯水。 没错,清水,没有度数。 “谁在这种鬼地方喝不带颜色的液体,哟呵,你看起来都要睁不开眼了,不如我请你喝点提神的,然后做点快乐的事情……” 强盗开始语言调戏,甚至恶心地凑过去。 他故意在对方耳朵边说:“喜欢乱说话,是吧,我现在对你的兴趣要比这小子大得多。” 0282:预见未来 强盗丝毫没有节制的意思。 他顺着对方的脸颊闻过去,乱糟糟的头发似乎只是刚刚睡醒,其实没有丝毫异味,甚至有种很淡的清香,令人有些迷醉。 “你已经死而无憾了。” 女魔法师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 她看起来很忧郁,也没有做出抵抗,而是盯着被按在桌面上的伊凡。 他也很平静,或者说麻木,没有感激和愤怒。 强盗注意到女魔法师衣物单薄,于是仗着体型优势故意抬高自己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望进去。 他撇见了首饰的微光。 女魔法师胸口戴着项链,是全身上下为数不多的装饰品,但看起来价值连城,没有赝品的廉价感,而是处处透着高档华贵、古朴神秘的味道。 “啧啧,小妞儿,把它给我瞧瞧。” 强盗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语气变得强硬,明摆着要连人带财一起劫走。 阴沉的水浪席卷屠夫餐厅。 强盗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的手此时距离女魔法师尚且还有很小一段距离,但再也移动不得分毫,就像是被埋在凝实的沙土当中。 “啊,呜,额。” 微弱的挣扎被掐灭。 凝固的不止是手,还有人,或者说周围这片空间。 伊凡觉得自己失去了压力,稍加尝试,竟然从压制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差点跌倒,幸好抓住了强盗的盔甲才没有摔到脑袋。 他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手中的盔甲纹丝不动,而且连内衬都硬得像是铁片一样,被牢牢冻结在空气当中。 伊凡看见壮汉满眼恐惧: 他表情停留在最后的抽搐瞬间,脸颊慢慢涨红,肤色由黑变紫,似乎在经历着一个很缓慢的窒息过程。 伊凡转过身。 喧闹的屠夫餐厅安安静静,或者说整个世界都已经停止向前移动,欢声笑语,阴谋算计,人生百种面孔全都僵硬在空气当中。 观众们静静悄悄,似乎没有影响。 伊凡疑惑地转过来,看见壮汉眼中开始浮现血丝——只有这个人停留在凝固和活动之间,备受折磨。 “嘶!” 伊凡浑身战栗。 因为有只手指在自己脖颈游曳。 女魔法竟然靠了过来。 她皮肤如同冰块般冰冷湿润,带着某种奇怪的触感,像是把玩着一枚珍贵的宝石。 伊凡没有动弹。 他似乎变得不见喜悲,始终保持沉默,直到女魔法师指着强盗,拳头开合。 强盗开始剧烈喘息。 他似乎处在泅溺边缘,涕泪横流,嘴里根本组织不出像样的言语,甚至想要哭嚎着祈求。 “瞧,作何感想?” 女魔法用脸颊贴紧伊凡的耳朵。 她轻声询问,眼里带忧郁,口吻温柔又悲伤,似乎在像某个漆黑的树洞作倾诉。 “没有想法。”伊凡平静地说着。“很正常的人类行为吧。” 他感觉到耳旁的呼吸,才变得有些紧张。 伊凡喉咙吞咽着,随后就有手掌贴过来,感受着喉咙的起伏,似乎他做任何事情都很有意思,值得仔细研究和对比。 在女魔法师眼里,谁都不算人类。 凡人只是值得研究的个体,没有羞耻心,没有等级和尊卑观念,甚至不存在善良和邪恶的区别,只是单纯地值得归纳和总结的案例。 “我……我似乎懂得你的想法。” “会失望吗?我对人类的态度,总是跟这个世界的观念相悖。” 女魔法坐在吧台前,从后面抱着他。 伊凡摇摇头,说:“并不,我……我很荣幸,听起来是否有些卑微……我,我是说……” “嘘!” 女魔法师面露微笑。 她不知道用什么表情能够安抚人类,所以只能勉强做出微笑,尽管它看起来很不合时宜,也不算是对于问题的回答。 伊凡却很感激耳边微弱到极点的笑声。 他没有感叹女魔法师的强悍,或者毫无怜悯的冷血,相反,这个微不足道的笑容,让伊凡觉得对方好温柔…… 强盗似乎终于从窒息中摆脱。 他依旧无法动弹,却艰难地组织起语言,颤抖着向女魔法求饶: “我,我我,抱歉,我想活下去。” “你不想。”她摇摇头。“你想要获得它,我明白的,贪婪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情绪,甚至能够盖过恐惧和迷茫,让人类做出超越自身负担的决定。” 伊凡觉得身后的重量消失。 他有些失落。 女魔法师离开座椅,取下了脖子上的水晶装饰,然后非常温柔地将东西套在了强盗的头上。 尽管对方眼皮抽动,汗液横流,但还是挣扎不开。 他给伊凡的反应,仿佛在说——这枚昂贵神秘的装饰品甚至比绞刑架的套索还要令人忌惮。 强盗在戴上的瞬间便双眼发白。 他面前的景物飞速旋转,周围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急速闪过的画面瞬间穿透意识,如同无数把锋锐无比的刀子割开了皮肉,甚至还在不断细分…… 他看见很多,却无法集中意识。 强盗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落点来表达情绪,他甚至开始忘记恐惧的定义是什么。 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开始减速。 他终于看清楚,是自己在分赃,然后被同伙捅死,或者是被送上邢台,甚至在野地里遭遇意外…… “我的……未来……” 强盗嘟嘟囔囔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画面开始消失,那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在不断减少,似乎未来在收束。 最后,变成空白。 强盗已经双眼炸成浆糊。 血浆从所有空洞里向外汩汩地流淌,但尸体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甚至保持着勾肩举手的姿势。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 尸体开始分解成粉末,最后飘散到店铺各处,连一滴血液都没有遗留下来。 “他怎么了?”伊凡问。 “眼界狭隘的人,会被困死在循环当中,人类永远是有局限性的,跳不出固定思维,就无法看见事物最本质的东西。” 女魔法师平静地解释,盯着落在地上的项链。 伊凡略微有些愣神。 他很惶恐地俯下身子去捡,因为这种弯腰的动作似乎不应该交给对方。 伊凡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给她戴上。 女魔法师表情依旧忧郁,却点点头说:“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我……您叫什么?” 伊凡似乎很紧张,很期待。 “这就够了吗?”女魔法师说,“我叫……” 洛克萨妮。 0283:挑衅婪桥的女人 “我很荣幸,女士,您为何会看中我?” 伊凡望着周围近乎凝固的空间,感受着那冰凉的手指在脸颊和脖颈间游曳。 “你的未来,我很感兴趣。” 洛克萨斯嘴唇微启。 她知道某些本该熟睡的东西正在苏醒,北境最深层次的魔法随之活跃,而钥匙就藏在伊凡身上。 “我能感受到旷野的呼吸,风吹过婪桥,铁索晃荡,骨粉研磨的石砖冰冰凉凉……” 洛克萨妮低声呢喃。 伊凡在咒语和心理暗示的双重作用下失去意识。 然后周围变成昏暗不堪。 雾气伴随着风雪降落下来,黑暗当中,似乎有张咧开的嘴巴,光线只能照亮半张脸,洁白的牙齿张开,白烟喷吐而出。 “呼,孩子,你真特别。” 他就是伊凡脑中的声音,每次伊凡意识模糊,就会拉扯伊凡的灵魂。 “迷路了吗?” 黑暗里伸出干瘦的手掌。 他戴满铜纹戒指,珍贵的珠宝镶嵌在古老的饰品上,似乎在炫耀着财富,弯曲又舒展,像是邀请,又像是蛊惑…… 洛克萨妮睡眼惺忪地站在伊凡面前。 她偏偏头,望着黑暗里的东西,似乎在观察一件很古老的遗物,随口说道: “婪桥果然真的存在,只是被隐藏罢了。” 洛克萨妮叹了口气,她似乎有些失望,盯着黑雾对面那座虚幻的长桥,说道:“原来看守者是你,我还以为会是更令我感到意外的人物。” “年轻人,你认得我?” “不,”洛克萨妮笑起来,“我只是知道,你贪婪且愚蠢,被关在婪桥这座囚笼里……是咎由自取。” 黑雾开始沸腾。 虚无中的桥梁似乎传来了冷风,上面的铁索发出催命般的响动,直到黑暗里的声音再次发出。 他说: “你借着伊凡的意识来找婪桥,却敢开口挑衅我,孩子,真是不知道好歹……” 黑雾洞开,狰狞的鬼影呼啸而出。 这里是现实和虚无的交界,属于是婪桥的控制范围,那座遥远的遗迹,正在尝试着将洛克萨妮的灵魂拖走! 女魔法师张开双臂。 她看见黑影如同绞索缠绕在胳膊上,古老的诅咒疯狂地撕咬着,身体随时都要破碎,痛苦和强悍的力量撼动着这片空间。 “原来……你被困得这么死?” 洛克萨妮带着笑弧,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被影响的迹象,甚至好奇地向内张望。 婪桥里的人开始愤怒。 他也意识到面前的女人并不简单,索性将原本隐藏的东西暴露出来,只见斑驳的骨粉砖出现在地面上,周围凝固的空气开始流动。 雪花簌簌地落下,是黑色的。 洛克萨妮眼前出现长阶,桥梁正式向自己开启,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从内心深处涌出。 连她都感到有些吃惊。 “谢谢,我很久……没有体会到冲动了。” 洛克萨妮望着静默在昏暗中的桥梁,缓缓向前移动脚步,几乎就站在昏黄的交线上,随时能够脱离伊凡的潜意识,坠入无尽的深渊。 黑暗里的人露出得逞的微笑。 他知道婪桥的魅力,只要迈动脚步,拉扯力就会成倍地增长,对方站的位置,就是欲望膨胀的顶峰。 谁能拒绝自己最真实的渴求呢? 洛克萨妮却偏偏停住了脚步。 她闭上眼睛,临门一脚,却像是在品味长久以来失去的情绪,甚至露出开心的笑容。 “来吧,孩子,我在等待。” “我很抱歉。” 洛克萨妮睁开眼睛,眼中带着满足,更多的则是无情的戏谑,甚至还有得逞的挑衅。 “你……哦不,别!” 黑暗里的声音愈发焦急。 他看见洛克萨妮抬起脚,无数怨灵瞬间扑向了长靴,似乎想要将她带进黑暗…… 砰,轰隆,咿呀! 洛克萨妮竟然踩碎了婪桥上飘荡了无数年的怨灵,它们轰然破碎,变成朦胧的余烬,最后散在空气当中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洛克萨妮露出玩味的表情。 她再次抬起脚,往后回落,这种缓慢的举动其实是在挑战人性,拒绝自己深层的渴望,也是在践踏着婪桥看守的威严。 “你……你竟然敢……” “我知道时间不早咯,我该告辞,说实话你令我失望的程度反而令我吃惊,呵呵。” 洛克萨妮转身返回伊凡的身旁。 她挑起伊凡的下巴,在黑色的风暴当中撑起略显安静的角落,身旁呼啸的冤魂凝结成了实体,每只都庞大得能够吞噬山峦,却偏偏没办法靠近这处角落。 洛克萨妮在回忆。 她想起伊凡将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的虔诚,这种对生命失望透顶的灵魂,应该就是吸引婪桥的原因。 伊凡被劫持虐待的时候。 捺萨的仓库当中正好藏着箴言碎片,巨大的情绪落差还有隐藏多年的性格暴露,这种复杂的人性似乎激活了婪桥的封印。 黑暗继续在向内压缩。 婪桥还在扩张,似乎要侵入现实。 洛克萨妮突然冒出个更有趣的尝试,她叫醒了沉睡当中的伊凡,让他看见周围这些骇人的欲望。 “我在哪儿,我要死了么。” 伊凡很平静地询问,眼神却再也没从面前的女魔法师脸上移开。 他是真心依赖着面前的女人。 洛克萨妮拥其入怀,像是安慰着受伤的野兔,“你看见我身后的桥梁了吗?” “嗯。” 伊凡缓缓闭上双眼。 洛克萨妮抚摸着他的卷发,继续说:“那里许给你无尽的愿望,但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撬动历史。” 她松开手,让对方自己做选择。 “狂妄至极,”婪桥里的声音变得暴躁,“伊凡,回应我,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伊凡听出了这个声音。 他先是惊讶,再是释然,然后望着洛克萨妮略带忧郁的双眼,似乎是想珍惜最后的时间。 洛克萨妮说:“你选择我,可能会死。” 伊凡张开双臂,向她坠落。 婪桥里的声音在嘶吼,带着浓重的不甘和愤怒,而伊凡却已经做了决定。 他最后的遗言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句话 “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为你赴死?” 0284:洛克萨妮 “现在。” 洛克萨妮抱住伊凡。 她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波动,婪桥想要越界撕开虚妄,直接从潜意识里接走伊凡,夺取对方的肉体。 “晚安,伊凡。” 洛克萨妮轻声说着,怀里的人瞬间失去意识。 她转过身,眼中带着难见喜悲,但黑烟尽头的存在却感觉到某种愤怒穿透的怨恨,任何怨灵都阻挡不住这种情绪的蔓延。 “看来你有备而来。” 婪桥已经撕开空间,黑暗变成了流淌的水,正在淹没这片世界上本不该存在的空隙。 洛克萨妮抬起手。 她沿着额头将蓬乱的头发梳理到脑后,露出原本就精致且端庄的面庞,年轻,却极其有韵味。 她突然向两侧挥动手臂。 澎湃的黑雾龙卷瞬间被撕碎成徐徐的晚风,滚动的黑浪如同奔流而来的海洋,却在她手中轻松握持,甚至能够随着手指的蜷缩变成溪流,最后淌在脚下,被气浪蒸发干净…… “你做了什么?” 黑暗里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他似乎浮现出很遥远的记忆,关于某些本该逝去的存在,还有埋葬在永恒之海的历史。 “你,你挖了她的棺材?” “谁?” 洛克萨妮微笑反问。 她没有停止施法,这种虚无的空间,无法禁锢她的力量,反而因为没有规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捏碎婪桥的精神魔法。 这种事情说出去谁又回相信呢? “你说得对,我确实做了准备,因为我根本不清楚婪桥当中究竟藏着什么。” 洛克萨妮不断撕扯着周围的黑暗。 当所有冤魂凝结成的实体开始崩溃逃散之后,原本属于潜意识的平静空间开始浮现出来,关于伊凡隐藏在心中的一切…… 那些明媚又寂寞的记忆。 洛克萨妮继续破坏着对方留下来的侵蚀痕迹。 她要清空婪桥所做的一切,然后将伊凡推到另一个位置当中去,推到一个原本属于这个孩子的未来。 黑暗在崩解,孤魂野鬼们逃回了婪桥。 那个声音隐隐颤抖。 他开始收缩力量,把贪婪欲望全都召回来,怕被这个疯狂的女人全部撕扯感激。 “你……究竟是谁……你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开始结巴。 “婪桥守护者竟然会畏惧?真是有意思。” 洛克萨妮继续拔除侵蚀节点,这种东西比魔法阵要复杂上万倍,但在她面前就如同清理盆栽中的杂草一样随意轻松。 婪桥开始隐退,空间正在恢复合拢。 那个声音终于意识到了害怕。 但他却忍不住去想另一件事情:“人类阵营如果得到你这种力量,那就说明,你早就不再安于势力间的争夺,凡间的野心与你没有关系……” 洛克萨妮听见这句话,竟然也笑着点了点头。 黑暗里的声音继续逃跑。 他在消失之前迫切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得如此充分,究竟是为了对付谁呢?” 洛克萨妮看着慢慢收缩的黑暗。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忧郁,似乎在思考,最后只是耸了耸肩,随口做出解释:“我再来之前,曾经幻想过婪桥的守护者是否有线索,或者说,这里会出现一位旧神。” 空气在抖动,黑暗在挣扎。 对方的情绪波动非常明显,黑暗里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正在疯狂地撞击边界。 他抓住最后的裂缝,撑着它,保持对话。 他问:“你……你竟然想要杀死一位旧神!” “为何不呢?”洛克萨妮似乎很坦然,“但这条路还很遥远,我得找到祂们,才能得到我想要知道的答案,如果没有办法,我会继续杀下去……” 她举起手,轻松将黑暗碾灭。 洛克萨妮环顾四周,只看到了遍地狼藉,还有在潜意识里迷茫的伊凡。 她将他抱起来,任由对方枕住自己的双腿。 洛克萨妮抚摸着伊凡的碎发,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说: “我没有找到,所以我决定让祂们来找你,帕洛图斯比究竟藏着什么呢……伊凡,祝你被选中,然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如此。” 昏昏沉沉,世界颠倒。 伊凡在屠夫餐厅的储物间醒过来。 他躺在老板用来收留杂工的临时房间当中,周围生着壁炉,床边还有彻底冷却了的饭菜。 伊凡趁着瘸腿,冲出去,抓到正在屠宰牲畜的伙计,发疯似地询问道。 “我昏迷了多久?” “不清楚,两天,还是三天吧。” 伙计看见是伊凡,原本想要皱眉唾骂,甚至威胁这个沉默寡言的瘸子。 但伊凡现在看起来截然不同。 他眼中重新闪烁着光,这是活人,而且是有寄托的活人才会具备的东西。 究竟是谁给了他希望呢? 伊凡记得洛克萨妮。 他在后面发疯,跟每个见到的人确认当天发生的事情,询问那位记忆当中的女人。 头发蓬乱,眼神慵懒。 她穿着破旧古老的法袍,长靴是某种兽皮,脖子还挂着一枚危险且漂亮的吊坠。 她不把人类当做同类。 她甚至无法区分善恶和喜恶,只是做着自己理解的事情,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看待她自己。 我行我素的女魔法师。 “她在哪儿,她去了哪里,谁能告诉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该怎样才能再次见到她!” 伊凡发疯了。 或者说,原本疯了的伊凡终于又有了精神。 店铺老板很粗暴地将他关在了房间里,他不知道怎么安慰这种孩子。 安贝拉冰港每天都有失踪的女人。 那些赌徒都以为自己一眼钟情,然后从宿醉当中醒来的时候旁边空空如也,腰包也被掏空,没有联系方式“我们曾立下誓言,不允许背叛信仰者追随虚假的阿瓦罗萨转世。你的战士们很英勇,但却不够强大。”她从背后解下一把巨大的战斧,斧刃上包裹了一层虽然很薄但却货真价实的臻冰。她是真正的冰裔,一直在默默地承受着武器的寒意带来的不适。不过就在她要走到筵席最远端的时候,她僵住了。在最后一张桌子前,脸色铁青地围着一帮离群独坐的人,这是一去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冰裔——追雪部落,他们是一群有仇必报的狂徒 0285:交易 捺萨点点头,向后躺倒在湿润的靠背椅当中。 他正坐在魔沼蛙,贾·波勒先生的店铺里,距离上次出现在这里,已经过去了数天。 苏塔和他都没有返回过劫掠者营地。 所以说,在外面蹲守的桑顿卡亚斥候,并没有找到正确的目标。 捺萨松开双臂,表现出友谊。 他说:“抱歉,我没有想到您的效率竟然如此之高,以至于我忙活着其他事情,都没有时间过来询问箴言碎片的进展。” 魔沼蛙抽着烟卷,咧出笑容。 他身上的马甲鼓鼓囊囊,看起来里面藏着不少好东西——最近劫掠者越来越猖獗,他收到的礼物、店铺当中的生意都非常不错。 波勒先生把箴言碎片搁在桌上。 他点燃两根兽油蜡,这是烛行者最喜欢用的东西,但在这间店铺当中,只是用来给珍贵的宝藏增色的用的光源。 这笔生意到了最关键的谈判阶段。 魔沼蛙将东西推出去。 他把自己最近探听到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箴言碎片可能蕴藏的秘密。 “哦,巴郎穆,我恨这该死的运气。” 捺萨和苏塔都露出遗憾的表情。 他摊开双臂,嘴里不知何时已经镶嵌了金牙,明晃晃地说道:“我是个讲究效率的人,说实话,其实我听说这东西是把钥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失去兴趣。” 他们是劫掠者。 荒原还有大笔生意在等着两个人去做,根本就没有闲工夫去做那种探险家的任务。 他们喜欢赚钱,赚血腥又痛快的钱。 波勒建议捺萨和苏塔:“你们可以寄存在安贝拉冰港的兽肚巷里,等到北境盛宴结束,你们赚够了财富,就可以用大把是时间去研究这东西的奥秘……” “哈哈哈哈!” 捺萨和苏塔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他们赚钱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金盆洗手。 为了不用再刀头舔血、烧杀掳掠也能够过上相当奢靡的生活,等到生意做完,剩下的便是享受生活,谁愿意用宝贵的时间去做这种拿不准的事情呢? 简直是本末倒置! “波勒先生,您有很多顾客……”捺萨开始提出其他方案,似乎在急着出城。“谁出价高,我愿意当场埋掉,娑布里先生有间拍卖行对吗?我这东西,有没有上台举牌的资格?” 捺萨和苏塔最近混迹在安贝拉冰港。 他们享受着兽帆船带来的繁荣,纸醉金迷,流连在混乱无序的销金窟中难以自拔。 他们口中的【娑布里先生】…… 其实是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之一。 他创建了最令人惊艳的拍卖行,专门贩卖些足够令人震惊的物件,据说被邀请的出价者,往往都是北境古老部落的线人,或者说各大冒险家协会的高层。 “您真的不需要考虑吗?” 魔沼蛙耷拉着眼睛。 他吐出嘴里的烟雾,等到周围足够朦胧的时候,这只怪物看起来就变得阴险又狡诈,似乎全世界最精明的地精商人都没办法在他面前套的好处。 捺萨摆摆手,丝毫没有动摇。 他说:“我们在全世界最荒凉的土地上做着最危险的生意,呵,说得很奇怪,昨天黑蛇酒吧的侍者跟我说,劫掠者就是用命赌财富的勇士……” “哈哈,恬不知耻!” 苏塔无情地嘲笑同伙。 虽然他当初听见的时候也很开心,不仅搂着侍者灌酒,甚至还赏了好多小费。 捺萨看见魔沼蛙没有被自己逗笑。 他耸耸肩,似乎无所谓,正色道:“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死,这是实话,所以说肉眼可见的利益才值得搏命,及时行乐的人生才最舒服……” 魔沼蛙用带蹼的手掌拍拍肚皮。 波勒先生给两个劫掠者介绍了合适的生意,那些被带到安贝拉冰港的战利品,几乎全被拖上了南疆赏金犯的兽帆船。 魔沼蛙概不过问他们之间肮脏的交易。 他做生意甚至都不看重那笔中介费和佣金,甚至谁都没有见过贾·波勒离开这间店铺。 谁能猜到他做生意是图什么呢? 捺萨说:“既然如此,我们就说定咯,再帮我物色个合适的雇主,随便您开价,或者说完成相关的委托也没问题。” 他起身来开板凳。 苏塔习惯性地撂下一袋子赏钱。 贾·波勒看得出来: 这两个劫掠者赚得盆满钵满,甚至有可能已经和萨雷克约定了长期合作,把在冰髓古城里囤积的宝贝全都交给这个阴险狠辣的赏金犯去操办。 “嘿,朋友。” 波勒先生轻轻敲击桌面,叫住了他们。 捺萨和苏塔转过身来,看见魔沼蛙冲着他们吹灭了蜡烛,又将装有箴言碎片的盒子放回肮脏的马甲。 他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嗓音说道: “我得提醒客人,如果在寄存期间出现意外,我将默认拥有这件商品的处置权。” 劫掠者闻到了黑吃黑的味道。 波勒先生却笑出声,继续说道:“所以请务必小心行事,如果得罪过谁,最好是避避风头……” 捺萨露出金牙。 他们是劫掠者,这种人得罪的家伙可数不过来。 砰,门被关闭。 …… 贾·波勒静静待在黑暗的房间当中。 他最喜欢等待客人时的静谧,这种激动的感觉甚至要比去古城歌剧院旁听还要刺激。 戏剧总是重复地表演人性。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能够经历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命运。 叮铃铃。 商铺们被推开。 肯恩走进来的时候,嗅到了尚未散去的蜡烛味。 洛嘉也瞬间挑起眉头,当初部落联军驻扎在桑顿卡亚的时候,曾经有烛行者跟他交过手,所以对于这种掺杂了秘药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肯恩将肮脏的羊皮卷轴撂在桌面上。 他说道:“马哈鲁来交任务,这份委托上面的材料已经备齐,把赏金和你答应好的情报叫出来,我知道你敢开门见我,就必然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咚! 肯恩将野熊的脑袋放在吧台上。 鲜血肆意流淌,瞬间侵占了整片木板,迅速抵达桌子边缘,随时准备滴落下去。 0286:哧溜哧溜 朗明威姗姗来迟。 他身后是戴着新饰品的麦格,似乎是在来店铺的路上买了点小礼物,有朗明威这个诺林阔佬在,安贝拉冰港就是郁金香最豪华的游乐场。 洛嘉和奎玛看起来也很狼狈。 那些霜熊狂暴起来谁都招架不住,而且有外人在场,几个人都得遵照战旌的命令保留实力,所以在狂暴巨蟒和各种猛兽的围攻当中只能艰难地寻求生存。 肯恩其实看起来更加糟糕。 他满脸都是污渍,盔甲变得更加破烂。 如果不注意的话,还以为这家伙是那种南方来的流浪者,谁又能想得到这个人是桑顿卡亚部落的战旌呢? 魔沼蛙露出非常满意的笑容。 但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哧溜,嗒嗒嗒。 波勒先生张开巨嘴,色彩奇怪的皮肤中间出现一条骇人的裂缝,紧接着是看不清楚的牙齿,随后…… “哇,好长的舌头。” 奎玛叫出声,一阵恶寒,站到了后方。 肯恩也迅速离开长桌。 他看见魔沼蛙非常享受地舔舐着野兽的鲜血,两颗巨大的眼球依旧保持着半睁半闭的模样,谁都看不清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行了,我要吐出来了。” 洛嘉也招架不住。 他捂住嘴巴迅速跑到店铺门口。 朗明威就非常贴心了。 他在第一时间就把麦格挡在身后,这种精神污染实在是太过恶心,不要给诺林郁金香留下心理阴影。 肯恩挑挑眉毛。 他似乎看到了某些细节: 野兽的血液并没有把魔沼蛙的嘴巴糊得到处都是,这些液体都很自然地流进了血盆大口当中,似乎被黏液给包裹而不是混合。 波勒先生享受完桌面上最后一滴溢出的血液。 他稍微向前倾斜,然后用巨大的舌头将东西裹进了嘴巴当中,在口腔里翻滚舔舐,如同孩子正在享受着蘸取了蜂蜜的糖糕。 “老天爷啊,这得什么味儿……” 朗兹挡住了奎玛和洛嘉。 巨裔退无可退,觉得画面恶心,但是又没有办法逃避,偏偏奇怪的心理不允许他把眼睛闭上,似乎这种猎奇的玩意儿还有那么点意思。 “你是要提纯吗?” 肯恩站得最近,甚至还凑了过去。 朗明威虽然一言不发,但其实很佩服马哈鲁的心理素质,要知道这种生物的巢穴往往都腌臜不堪,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甚至能够损坏人的嗅觉。 佣兵领袖却甘之如饴,愿意替自己属下开道。 马哈鲁很有冒险精神,而且心理素质和智慧都非常不错,如果对方愿意加入诺林军队的话,很容易就能混到自己今天的位置。 他只需要再找两个财主,或者有足够面子的贵族…… 诺林骑士长的位置恐怕还得再添加一个。 肯恩不清楚朗明威的想法,就算知道,估计也会不屑一顾地笑出声,随后就跟自己的属下们一起用低劣的玩笑嘲讽着诺林军队的无能。 佣兵都是这样。 他们有很多时候都认死理,对于那种不接受的建议,喜欢用不恰当的言辞去羞辱或者拒绝。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佣兵心理。 他们的生活的工作不允许有太多反悔的机会。 那就只能彻底的毁掉另一种选择,来告诉自己毫无退路,要么继续向前,要么只能够栽个跟头。 噜,噜噜。 魔沼蛙似乎在享受着嘴里的东西。 他看起来有点晕乎乎的,或许血液和生肉让这家伙达到了微醺的地步,难道说这个种族就喜欢这样享受食物吗? 波勒先生似乎变得更加圆润了一些。 他身上的破旧马甲被撑得更紧,伴随着某些粘稠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哝声,有些奇怪的烟雾从他后面散开。 【技能:腺体提纯】 【描述:魔沼蛙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提取到任何液体当中的需要成分,甚至能够将东西分好以后吐出来。】 肯恩挑挑眉头,瞪大了眼睛关注着。 他看见魔沼蛙扭动身体,后背的斑点都开始颤抖,那些斑驳的图形原来都有肉眼难以分辨的小孔。 魔沼蛙向后抵在墙壁当中。 他表情非常奇怪,说不上来,就像是: 怪物拧巴着脸,然后被更丑陋的东西吓了一跳,最后才发现是照了镜子…… 波勒先生似乎很享受地“释放”了某些藏在身体里的东西。 朗兹抽动鼻翼,想要确定空气当中有没有骚味。 波勒当然能够看见他的东西,随后便开口说道:“听着,如果你觉得我会在自己店铺里撒尿,那你可就太侮辱我了。” 他从身后的墙壁当中取出藏好的瓶子。 肯恩看着对方将好几个类似的小玩意儿放在桌面上,里面装着数量不等的液体,从备注提供的信息来看,竟然就是霜熊血液当中混合的提纯物品。 朗明威似乎见怪不怪。 他在诺林王国的时候,就听说过魔沼蛙这个种族,甚至在某个贵族的家中就见过一头成年的魔沼蛙。 人类喜欢将这东西饲养起来。 他们并不觉得具有智慧,能够交谈就可以跟自己平起平坐。 贵族们圈养这种东西,把他们当做提纯器,用来进行某些危险的魔药研究,或者说是某些召唤仪式的辅助用品。 列尔波塔家族并没有类似的行为。 他们以正义著称,贯彻着诺林王国的教条,对于类似的行为虽然没有能力去制止,却在对于晚辈的教育当中反复强调——不要将这种事情当做理所当然。 肯恩接触麦格比较早。 他最欣赏的就是女学者对于善良的解释。 魔沼蛙看见众人纷纷陷入沉思,尴尬地砸了咂嘴,他突然开口冲着朗兹说:“嘿,那边的巨裔,你能靠过来吗,这边有些事情还得需要你的帮助。” 朗兹傻乎乎地走了过去。 奎玛和洛嘉适应了许多,但还是面露难色。 肯恩问道:“你想对我的属下做点什么?” 魔沼蛙似笑非笑地说:“实不相瞒,我刚才分解以后才发现,距离材料清单当中标注的量还差了一点点。” 朗兹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因为搏杀而染上的猩红,暗道糟糕。 巨裔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只有黑暗,随后才猛地意识到…… 魔沼蛙的嘴巴里原来长这样! 0287:清洗 哧溜哧溜。 魔沼蛙原本庞大的身躯又膨胀起来,甚至能够触碰到高耸的屋顶。 他像是蟒蛇吞咽那样撕开血盆大口。 魔沼蛙可不是随处可见的小蛤蟆,从种族角度来说他们能够在奥苏亚大陆不灭绝,总是有足够生存的天赋或者能力的。 吧嗒,吧嗒。 魔沼蛙将巨裔整个含在嘴里,舌头肆意舔舐,仿佛在享用最美味多汁的肉排——但朗兹的腿还在外面,挣扎的频率不断缩小。 唾液湿哒哒地落在周围。 肯恩飙出一句脏话,腾身跃上桌台,但还是没有来得及,手掌扑空,眼睁睁地看见波勒先生像是吮吸浓汤那样把两只脚也吃进嘴里。 “呜呜呜,咕噜噜~” 他嘴唇蠕动,腮帮子鼓鼓囊囊,伴随着四溢的腺液确实很像在咀嚼嘴里干燥的肉块。 “该死,快张开!” 肯恩费劲力气将手插进合拢的唇缝里。 他暗自心惊,因为传来的触感非同小可,这嘴巴里面似乎已经被魔法阵笼罩。 封死的结界难以撼动。 肯恩即便爆发出【重峦】,再施加上【古老战技】也没办法将魔沼蛙的嘴巴给打开。 波勒先生圆溜溜的眼睛终于瞪大。 他似乎也很惊讶,眼前这个人类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压迫感确实强,甚至撬开了缝隙,露出里面五彩斑斓的光芒。 “呜,呜呜!” 魔沼蛙手舞足蹈,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是他合拢的嘴巴似乎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暂时丧失原本的表达能力。 肯恩还在继续尝试着拯救朗兹。 奎玛和洛嘉也都飞奔而来,他们爬上桌子,将武器插进缝隙当中,咬紧牙关发力撬开。 “该死,把人给我吐出来,你在搞什么鬼东西!” 肯恩费尽全力,却因为魔沼蛙皮肤上的黏液脱手。 他向后倾倒,虽然身手敏捷没有摔跤,但原本的缝隙失去支撑之后瞬间合拢,把奎玛和洛嘉的武器咬死。 “啊!” 两个人被迫撞在一起。 肯恩涌起火气,展开灰色视界,看见朗兹的影子在魔沼蛙的肚皮里翻滚。 唰—— 他救人心切,直接将【晨昏】从背扣当中取出,拿在手上掂量着寻找角度。 奎玛和洛嘉对视一眼。 他们爆发全力将武器抽出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桌子,给战旌足够的视野和助跑空间。 “呜呜呜!” 波勒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都快脱落了。 他看见佣兵领袖像个屠夫似地盯着自己,而且对方手里的斧头看起来非比寻常,刃口爆发出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魔沼蛙两只蹼掌在胡乱挥舞。 他突然皱起眉头,似乎闹了肚子,腮帮子也鼓鼓囊囊的,嘴唇缝隙里渗出各种粘稠的液体。 腥臭发馊,似乎还有点腐蚀性。 “好吧,救人要紧,给我把朗兹吐出来!” 肯恩握紧晨昏,踩着长凳飞到空中,在狭窄的房间里做出腾跃的姿势,斧刃划开天花板的植物,照着魔沼蛙的脑袋就猛地落下。 “呜,呜呜,呕——” 波勒终于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将人给吐了出来。 “该死!” 肯恩看见巨裔飞向自己。 他只能使用【影隙】瞬移到旁边,将斧头砸在墙壁当中,整座建筑随之摇晃,墙体轰出非常大的空间,里面黑黢黢的,塞满了港口当中的杂物。 波勒是个不爱整理的家伙。 此时的魔沼蛙已经双眼翻白。 他向后翻滚,像个凹凸不平的球体,晃晃悠悠地身躯,长舌头耷拉在嘴边,还有湿哒哒的唾液流出来。 朗兹被吐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呦喂,我差点以为要闷死。”他捂着脑袋爬起来,然后抱着自己打寒颤。“该死,我觉得自己好肮脏,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恶心了。” 朗兹蜷缩在地上。 他看起来没啥大碍,就是精神遭受了重创罢了。 奎玛扶着膝盖,方低身子去检查同伴的情况,然后发出奇怪的笑声吐槽道:“其实正好相反,兄弟,你看起来干净得简直不像话。” 洛嘉也在后面捂着肚子狂笑。 朗兹虽然全身都还在滴水,但是不论盔甲还是皮肤都一尘不染,铁器凹槽都光洁如新,比最好的工匠保养出来的防具还要惊艳。 肯恩也收起武器走过来。 他展开灰色视界检查过后,确认朗兹的血条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洗了个免费的澡。 【态度:心悸】 朗兹这种性格的巨裔,竟然都能够感到后怕,可想而知待在魔沼蛙的嘴巴里会是怎样一种体验。 “你可把他吓惨了,波勒先生。” 肯恩抱着胳膊转身盯着柜台后面。 魔沼蛙喘息着翻回身体,一边深呼吸,一边从身后的墙壁当中掏出刚才那样的容器。 他咂摸着嘴巴,似乎有些扭伤,说道: “我觉得我受到的惊吓应该更严重些,老实讲,你打断了提纯,魔法在我肚子里爆炸,得收取额外的费用才能抵消……” “奸商,谁让你不解释。” 洛嘉皱着眉头,当场开口回击。 “我以为你们明白,”波勒反倒觉得委屈。“我跟伯克是老朋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每次都会用陷阱帮我抓魔物野兽,然后让我尝尝他跟班的味道。” “嘶……每次?” 朗兹瞪大双眼,心想这种经历竟然会有人重复经历过。 真够遭罪的! 肯恩露出恍然的表情。 他回想起来: 第一次跟伯克来到波勒先生的店铺时,学徒就表现出极大的恐惧,看起来心理阴影属实不小。 肯恩提交了佣兵委托。 他最近在刷悬赏任务,既是符合自己的身份,也是为了给马哈鲁增加名气。 肯恩解决了很多艰巨的任务。 安贝拉冰港的佣兵团队们都很感激他,毕竟这种事情算赏金的话比较见外,所以只能是欠人情。 肯恩最开始动用他们去寻找苍厝蛇。 现在做的这些,算是延迟支付的报酬,将知名度和好感刷出去。 他每次走上街头…… 在那些公告栏或者幽深巷子里穿行的时候,能够听到旁人在窃窃私语,讨论着佣兵马哈鲁和金色盾牌公会。 0288:第二座烘炉遗产 “呕,真糟糕。” 波勒先生伸出舌头甩了好几下。 他似乎也不想回忆朗兹的味道,而是按照羊皮卷轴上面的信息将委托材料全部收拾整齐,最后放在用来交付的暗格当中。 马哈鲁最近几天在狂刷任务。 他攒够了赏金和荣誉点,能够在安贝拉冰港的酒吧当中兑换东西。 肯恩没有打草惊蛇。 他将东西攒起来,同时去熟悉各个公会的领袖,接触北境比较知名的几个佣兵公会。 波勒将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 肯恩委婉地向魔沼蛙表达过自己想要找人寻仇,而且混迹安贝拉冰港数日,应该流下了很多线索才对。 波勒怀疑过捺萨和苏塔。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今早做出提醒。 对于波勒来说,没有所谓的朋友或者义务,他作为职业中间商,肯定要保持好绝对的中立,除非能够协调资源,让双方都满意。 这次不行…… 马哈鲁和朗明威要的是顾客的性命。 肯恩也只是随口跟波勒提过这件事。 他还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金色盾牌公会的线人身上,毕竟这种雇佣关系更加纯粹些,就算是事后出现麻烦,还有昆尼能够帮忙兜底。 肯恩交接完委托,就打算接取其他需要技巧解决的任务。 但是魔沼蛙今天却没有那么爽快。 “呜,有些事情或许要跟您谈谈,马哈鲁先生。” 他神秘兮兮地拍打着肚皮,“我手上有件很珍贵的宝藏正在等待寄售,我觉得最近合作得还算愉快,而且你们看起来也像是能够出得起高价钱的家伙,不如好好聊聊……” 肯恩撇撇脑袋,表示无所谓。 他转过身去确认朗明威的态度,毕竟合作愉快说的是自己,但挥金如土明显是指站在身后宠妹妹的诺林王国骑士长。 麦格转头盯着哥哥。 她是位学者,对于北境的宝藏和文化本身就很好奇。 朗明威现在以妹妹的情绪为主,这种事情问题又不大,所以也点点头示意肯恩自己做出决定吧。 “嘿嘿嘿,好,我们瞧瞧。” 魔沼蛙从兜里取出完整的兽油蜡烛。 肯恩和洛嘉很快就分辨出空气当中弥漫的那股熟悉的味道,看来刚才的顾客前脚离开,他们自己随后就赶到了。 地下悬赏区的机制真是神奇,每次都能刚好擦肩而过。 魔沼蛙准备好光源,让后刚才放回去的匣子重新取出,放在桌面上朝着外围打开锁扣。 【物品:箴言碎片】 【描述:记载着北境最古老的魔法奥秘,他们牵扯着旧神们掌管的力量源泉,由于某些原因,最初的典籍分散成了各种信息碎片,有些被拓印在纸张上,有些则留在壁画和篆刻痕迹当中。】 肯恩皱起眉头。 他看见了备注所提供的信息。 箴言碎片竟然牵扯到旧神那个时代的事情,还有信息当中提到的“魔法奥秘”也很令人在意。 北境传说中的那颗树,被分成了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孕力量育着帕洛图斯比的非自然生命,而另外的身体也被砍成两瓣,矮人们将其铸造成了永冻高墙的框架。 但旧神也取走了其中一部分,似乎做成了棺椁,里面存放着奥秘的源头,被封禁在永恒海洋当中。 肯恩望着面前的材料。 它看起来就像是羊皮卷轴当中的一片,随着时间推移,各种污秽的痕迹落在上面,看起来模糊不清,甚至有些腐朽侵蚀,随时都要被湮灭成沙子随风飘逝。 “能保存下来也真够不容易的。” 肯恩暗自赞叹道。 波勒却勾起嘴角,似乎想要显摆,解释道:“箴言碎片的数量是有限的,它除非被解开秘密,否则永远都不会消失,这种物品在北境非常珍贵,谁都想要得到专属的力量,但……也因此死了很多人。” “你说不会消失是什么意思?” 肯恩根本不在乎其中的危险。 一个被旧神威胁甚至侵占过的家伙,还会在乎这个? 肯恩是个天生的冒险家,建立桑顿卡亚部落,并没有消磨掉他原本的探索欲望还有强烈的求知欲。 波勒便解释道:“北境的秘密数不胜数,箴言碎片承载的东西是秘密,是永恒存在的定量,就算这张羊皮纸被烧成灰烬,这个世界的另一个地方,也会出现其他的箴言碎片,代替羊皮纸来承载原本应该流传于世的秘密,所以说这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肯恩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如波勒说的那样,所有得到了箴言碎片的人都应该珍惜呵护才对,毕竟在这东西具有“暂时性”。 万一保存不当,原本唾手可得的力量可就跑没影了。 “既然如此,前任雇主为什么要将这玩意儿卖掉,毕竟你刚才也说了,它好像很珍贵,对吧?” 肯恩露出怀疑的目光。 波勒却根本不回避这件事情。 他把捺萨和苏塔说的原话转述给在座的众人听,劫掠者们喜欢挣快钱,谁都不想让自己后半辈子被秘密和探索折磨。 肯恩表示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问道:“那我们能拿来干嘛,解密的事情你已经搞定,我们难道还要花钱从你这里买相关的线索吗?” 波勒摇晃着身体,似乎在拒绝,随后发出标志性的笑声。 他说:“我们已经找到专业的家伙来破解其中的秘密,这件事情经过的人很少,所以其中的利益,不用我介绍,你们也能够想明白吧。” 魔沼蛙正色起来,甚至坐直以后扯了扯宽敞的马甲。 他说:“我们是合作伙伴,而且相处愉快,你们如果想要了解”杀吟歌谷中的沙喀尔强盗团是他们的消遣。目前南边开始降温,他们的领骑猎手,苏萨塞,已经带领这支强盗团来到更暖和的北方,他们的猎物是那些前往大漠腹地寻找那座崭新都城的商旅车队。的爬行类走兽满口都是又长又锋利的牙齿,身体两侧披着风吹日晒的坚硬鳞片。它们隆起的肚子几乎垂到地面,饱经风沙侵蚀,一条条尾巴不停地扫来扫去,激起这座诅咒之城中堆积的尘埃 0289:婪桥 在如今的帕洛图斯比,恐怕没有多少人会记得【烘炉遗产】的具体情况。 因为矮人们的杰作隐藏在历史尘埃当中,随着黄金锻造城的轰然倒塌,最后的线索也被北境土著的清缴所毁灭。 “你以为是王朝更迭导致它消失?” 波勒讲故事的时候点起了卷烟,似乎在怀念,但魔沼蛙肯定不是那个时代的移民。 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增加讲故事的仪式感。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早在旧神尚未熄声之前,矮人们就已经开始计划铸造烘炉遗产。 他们最开始将这项伟大的事业作为王朝崛起的基石。 “奥苏亚大陆的锻造技艺巅峰,呵呵,你能想象得出来吗,这种噱头撩拨着所有矮人工匠们的心!” 锻打、熔铸、炉火、附魔。 矮人们凝聚起整个种族的力量,创造出了无与伦比的传奇,烘炉遗产在旧神熄声之后,帮助初代矮人皇迅速接管了帕洛图斯比的统治权。 “他们是被南疆放逐的,矮人生活的范围被血裔和精灵们压榨,人类愚蠢的自信也难以将这种形同侏儒的生物当做同类来对待。” 仿佛全世界都在打压矮人。 他们则在这种悲伤的逆流中酝酿着腾飞的火焰,最终炉膛当中的星光给了启示——挥舞的重锤并非只能当做辅助工具,也能为自己创造出生存空间。 初代矮人皇团结起了种族。 他们锻造【烘炉遗产】,宣示着要用技艺和智慧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纪元。 “最开始,整个大陆都很震惊,谁都没有预料到这些工匠们凝聚出来的产物竟然如此强大。” 烘炉遗产分为很多个阶段。 早期作品大都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陷落深谷战役】,盘踞于荒原中的霜龙,还有冰面下蛰伏的巨蟒…… 一片谁都没有幻想过定居的苦寒之地。 “矮人们挖开冻土,用工具连接地火。” 魔沼蛙讲述起来有种悲壮的史诗味道。 矮人们锻造出一件很强大的武器。 它轰塌了霜龙盘踞的冰川,耀眼的光柱让整个帕洛图斯比都见识到了矮人们积压依旧的怒火。 霜龙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那片终年不化的坚冰,轰然倒塌,霜雪之下的冻土自北境诞生以来,再次裸露在世人眼中。 “矮人皇又率领军队讨伐了巨蟒,开拓了最早的水域突破北境各部落的贸易封锁,联系到南疆诸国以后才真正迅速发展起来。” 岁月悠久,这件武器只出现过几次。 矮人们在北境最恶劣的地方修建出了城池,最终凭借着这一峰一水,慢慢征服了整个帕洛图斯比。 “烘炉遗产最初就是杀伐武器,它们危险至极,谁都没有信心彻底掌控这种东西。” 魔沼蛙说着将长在匣子里的箴言碎片推出来。 蜷曲残破的羊皮纸上,印着模糊不清的字迹,是一种相当古老的语言,而且含糊隐晦,谁都没有办法准确的将其翻译出来。 “帕洛图斯比以前相当富饶,虽然生存环境同样恶劣,但是这片土地上蕴藏着旧神离去后遗留的力量。” 矮人在北境建立起统治。 他们最开始就只能用力量去征服,在杀戮和占领部落的过程当中,也得到了很多珍贵的战利品。 “如何贮藏这些蕴藏着强大力量的东西呢?” 兽油烛火微微摇晃。 波勒先生斑驳的皮肤在房间里变得阴森可怖。 “矮人们需要修建一座像样的仓库,于是第二座烘炉遗产悄然诞生。” 他们希望这个地方不同于常规意义上的储物空间。 矮人们绞尽脑汁,直到无数工匠们灵感枯竭,都没有能够呈上一份满意的作品。 “其实也是骄傲的弊端,毕竟辉煌在前,谁都希望能够更加精彩,所以在这个时代诞生了很多畸形的创造环境,纷纷渴望着成为世界之最。” 最后,矮人们竟然掘开了希恩比奥的遗落都城。 “你们想得没错,就是那个被誉为锻造之神的希恩比奥,这位掌握了智慧的旧神,直到今日也是帕洛图斯比工匠们的精神领袖。” 波勒继续讲述矮人王朝的故事。 “他们改变了一种思路,藏匿宝藏的空间,往往都是有限的,所以才需要设置大门,然后布置好各种机关陷阱。” 矮人参考了遗落都城的设计。 他们创造出了一座建筑。 它没有尽头,能够容纳各种有形和无形的物品,简单些的就是珍宝和武器,复杂点的甚至连魔法和意识都能够贮藏。 “随着财富积累,它藏匿的东西越来越多。” 波勒先生露出玩味的笑容,夸张的笑弧引动着嘴唇间的缝隙,如同徐徐展开的深渊,里面只有黑暗。 “矮人皇猛然意识到,这座建筑似乎开始失控。” 它超出这个时代太多,渐渐拥有了自己的运作方式,确实再也没有盗贼胆敢觊觎矮人们的财富,但里面的东西似乎也难以取出。 “什么意思?” 肯恩突然觉得荒唐。 他说:“矮人们建造仓库,但竟然只考虑把东西放进去,却没有考虑过把东西拿出来?这究竟是智慧还是愚蠢啊。” 波勒整个身子都在抖。 他似乎很兴奋,慢慢解释道:“这座建筑在变化,里面吸纳的情绪和魔法实在太多,竟然融合出了一种谁都无法克制的欲望。” 它藏着大量财富,知道人们最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从某个时间段开始,大家都开始忘记里面有多少物品,但不论是谁去取,都能够被满足……” 波勒的笑容不简单。 “矮人皇发现端倪,虽然取物者的愿望被满足,但这个人也会相应地失去一部分东西。” 等价交换。 这座建筑已经活了。 它竟然开始交易,并且不再义务地将东西吐出来,反而是用各种手段收集世界上的一切。 “恐惧开始在矮人中弥漫。” 波勒拍拍肚皮,饶有兴致地吐出烟雾。“但谁能放得下里面积累了数辈的财富呢,所以工匠们都尝试着对它进行修改……” 0290:远古的秘密 “很遗憾,没有成功。” 矮人们猛然意识到,这座建筑觉醒的程度已经超乎大家的想象。 它始终在蛰伏,始终在隐藏。 “所有试图改变的工匠,最终都被吞噬掉,他们所有的财富,积累的底蕴,甚至肉体和灵魂本身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矮人们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明白了这一切。 他们彻底打掉了挽救财富的念头,并且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将其关闭,让这座建筑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 “哈哈哈,但又错了。” 烘炉遗产是王朝的开端,也是落寞的开端。 “他们喂养出来的怪物,开始不听话,这东西竟然悄悄朝着北境最有力量的那批人出手,觊觎他们的力量和底蕴,诱骗这些家伙把东西拿出来交换。” 帕洛图斯比陷入混乱。 “你听说过北境旧约吗?就是部落战旌们联名起草的纲领,约束着整个北境的底线。” 波勒说起另一个众人熟悉的文本。 他说:“就是因为这座烘炉遗产,大家才知道要团结起来,互相监督,战旌们虽然在矮人的统治之下,却已经开始积攒自己的反抗力量。” 也正是在互相约束的过程中,出现了《北境旧约》的雏形,为后来的推翻统治奠定了基础。 “说回烘炉遗产。” 它脱离控制之后,开始肆意妄为,谁都没有办法拒绝诱惑,这东西甚至开始冲着其他种族出手。 “矮人们幡然醒悟,思尔德林的父亲,伟大的艾伯特王凭借着强大的个人魅力,团结起北境,随后在这座建筑的触角蔓延出北境之前,将其彻底封禁斩断。” 波勒先生摊开带蹼的手掌。 肯恩他们围在长桌前静静地听故事,箴言碎片在烛光中静谧安详,似乎这些遥远的传说都与自己无关。 魔沼蛙继续说: “它被重创,诞生的意识也被撕扯成碎片,至于有没有彻底消亡,谁都不得而知。” 波勒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这座建筑已经失去了巅峰期的力量,但谁都不敢小觑它。” 艾伯特王临终前告诫世人。 “永远不要被欲望迷惑,最舒适的道路,便是坠落的过程,它能够让你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深渊。” 矮人们将这句话刻在法器铭文上。 那个时期诞生出来的装备和建筑,机会都带着类似的告诫,用来提醒着北境曾经付出的代价。 “烘炉遗产从它开始出现变化,为了铭记这段历史,他们故意抹去了它原本的名讳,谁都不允许再去召唤,深怕它死灰复燃……” 波勒酝酿片刻。 兽油烛光噼啪一声,明灭交替,渐渐稳住焰色。 “取而代之,大家称呼它为婪桥,据说这东西用欲望的骨砖作为主体,甚至用来链接的锁链,都能敲出蛊惑灵魂的魔音……” 【物品:婪桥锁钥】 【品质:匠品】 肯恩猛地后退几步。 他盯着桌面上的【箴言碎片】,反复确认过后,才发现这东西竟然发生了改变。 肯恩一行人并不知道。 就在同一时间,被【洛克萨妮】拔除了婪桥黑潮的【伊凡】正好从屠夫餐厅中苏醒过来。 波勒曾经说过: 箴言只会被破解,而不会毁灭。 “怎么了,马哈鲁?” 朗明威带着麦格后退。 他虽然不知道佣兵领袖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出于对马哈鲁的信任,还是下意识让妹妹远离危险。 肯恩有些怀疑,皱眉问道: “波勒先生,你说这东西跟婪桥有关,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封禁的节点吗?” 肯恩语气有些焦急。 如果波勒没有分析错误的话,婪桥确实在苏醒中,甚至已经能够重新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这东西……恐怕危险至极!” 肯恩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目前接触过的最高品质是【传说】,也就是榨干了顶级灵匠还有杜瓦部落武器存货才诞生的战斧。 但是…… 这片【箴言碎片】已经被激活。 它转化出来的东西,品质竟然被【传说】还高,已经达到了【匠品】的地步。 “放心吧,这碎片只是个门户,而且谁都不清楚钥匙在哪里,你就不好奇矮人们积累数辈的财富吗?” 波勒眼力没那么高。 肯恩瞪着眼睛摇摇头,他说:“这东西恐怕已经没那么简单了,你可以再找人鉴定,但请相信我,时间恐怕早就来不及!” 备注权柄高于旧神,也就高于烘炉遗产。 物品信息改变。 这就意味着…… 婪桥早就苏醒,正在寻找着【锁钥】。 魔沼蛙从来没有见过马哈鲁如此急切的模样。 对方言之凿凿,似乎很自信,而且也没有撒谎和隐瞒的理由,言语和眼神当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 肯恩继续说道: “别想着财富,虽然传说中矮人皇将这座建筑重创,但谁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万一还是能够毁灭世界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警告魔沼蛙。 “财富也要有命花才行……” 波勒怂了,这位中间商担不起责任,既然马哈鲁能够看出破绽,肯定也有解决的思路,便问道: “您觉得该如何处置?” “我要见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你想办法,让我跟他们联系上,这东西毁掉整个自由港,对谁都没有好处!” 肯恩站在地下悬赏区的商铺里。 他竟然叫嚣着要见整个港口的管理者,这种鬼话放在谁眼里都像是在开玩笑。 波勒都被气得直发抖。 肯恩却继续说:“我知道这很难,我只能说,您最好先把东西收起来,谁都不要给,更别想着流通到拍卖会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皱起眉头,似乎在介意朗明威。 诺林骑士长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带着麦格离开了商铺,将空间腾出来,很快,周围只剩下了桑顿卡亚直系,也就是肯恩的心腹。 他说:“你只需要跟掌权者传达一个信息。” 波勒表情严肃。 突然,烛光熄灭了,但黑暗中的交谈声依旧清晰。 肯恩说:“我要找在附近活动的揭惘者,让他们来跟掌权者交涉,就说肯恩·布维尔,席琳娜故交有事情需要请求帮助。” 2021.11.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rourouwu.com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0291:坦诚相见 “马哈鲁不是你的姓氏?” 魔沼蛙咕哝着,用手蹭了蹭刚才粘在衣服上的唾液。 肯恩拉开长凳坐在【贾·波勒】对面,传说战斧搁在桌台正中央隔开谈判空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嘶,嗯哼?” 魔沼蛙看见年轻人整理盔甲。 佣兵领袖马哈鲁目光炯炯,不论是态度还是言行举止都与之前截然不同,而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都负手站立,带有很浓的军队作风。 就连欢脱的巨裔,此时都表情严峻。 魔沼蛙抿起厚嘴唇说道: “看来您是想要开诚布公地谈谈咯对么,毕竟,您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佣兵。” “事态紧急,我没办法。” 肯恩讲话的语气很凝重。 谁都听得出来,关于箴言碎片和婪桥的情况,他完全没有撒谎的意思,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魔沼蛙掀起了马甲的衣角,掏出实木清漆的烟匣。 他取走其中一支叼在嘴里用重新复燃的烛台取火,又将木匣子递送到肯恩面前,似乎在示意对方自便。 肯恩深呼吸,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杏仁的苦香。 【物品:莱迪细烟】 【效果:魔法抗性提升5%】 【品质:精良】 【描述:南疆海岸线著名烟草产地的货物,珍贵且稀少,只有最具资历的商贩才能弄到极少的量。】 肯恩接取之后递给了奎玛。 追随者惭愧地低下头,道了谢,取走了其中一支——他最近才开始接触这东西,即便很小心地清理了味道,但还是没有瞒过战旌的鼻子。 肯恩说: “外面的东西,并非都和这根一样有价值,我建议你不要再随意接触,当然,只是建议。” 肯恩没有约束下属兴趣爱好的习惯。 他觉得只要不影响大事情,总是能够去包容的,在苦寒的帕罗图斯比,人民需要东西去活跃身心。 “您的眼光确实很好。” 魔沼蛙抿着大嘴,眼珠子藏在黑暗当中。 肯恩转过来继续对着波勒说:“您也不简单啊,波勒先生,地下交易区所有的魔法余波都是从这间商铺中散发出来的……” 魔沼蛙咯咯地笑着,向后躺进阴影当中。 昏暗的光线之下,微微浮起一张血盆大口,似乎随时能够吞掉眼前所见的一切。 肯恩却恍若未见,继续说: “我猜测您应该是管理员之一,很合理,毕竟安贝拉冰港如此庞杂,明面上的刀斧队根本就是摆设,这种掌握最深秘密的地方,掌权者怎么能不握在手中?” “嘘……” 波勒先生轻叹着,回到光圈中,阴笑已经消散。 他说:“别猜啦,肯恩先生,我认识斯蒂芬·凯利,您迎战图斩瓦的资料曾经就摆在我俩面前这张桌子上。” 肯恩向后摊开双臂。 波勒继续说:“但您有点误会,我并非掌权者,安贝拉冰港情况比您想象中还要复杂,我也无从交代。” 他展开马甲,取出一把树脂状的东西盖住匣子。 “但我会听取您的意见,但是现在……红枫高地把厉害的家伙都引走了,周围留下来的揭惘者成员并不多,我尝试着帮您联系吧。” 肯恩点头示意。 他也要加紧离开这片地方,既然安贝拉冰港里藏着这种远古时期的炸弹,那也变得不够安稳,得尽快把麦格给送走。 “肯恩先生……” 波勒叫住他。 噗嗤。 魔沼蛙吹灭了兽油蜡烛。 房间里陷入黑暗,只有众人离开时的脚步,带起店面上粘稠的厚藓,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肯恩转身看着昏暗的房间。 他突然有种恍惚,似乎分不清楚距离,魔沼蛙已经完全融入其中。 他心底泛起一个念头: 对方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脸上,或者说从黑暗的任何角度发起突袭? 【视觉剥夺能带来不安,惊慌的情绪会引起某些东西的注视,而藏在历史角落的陈旧建筑,最喜欢这种茫然无措的负面情绪。】 肯恩甩掉杂念,迅速展开灰色视界。 店铺轮廓依旧清晰可见,波勒先生呆在最深的角落里,双眼泛着诡异的光,唇齿棱角在失去色调的视界中惊悚无比。 他说: “既然您选择坦诚,那我们只有敌人和朋友两种结果,我相信您更倾向于后者……希望有机会能够用到您的友谊。” 肯恩突然笑了两声。 他知道魔沼蛙在威胁或者拉拢自己。 但他不甘示弱,冲着黑暗里的阴影说:“我更希望,您能把这份友谊保持下去,如果别人不做些奇怪的事情,我总是愿意让一些关系原封不动的,您说是吧……呵呵。” 肯恩转过身。 他压下提到头顶的面具,同时也压下身为战旌的威压,重新代入佣兵领袖的身份。 他推开了沉重老旧的房门。 …… 屠夫餐厅,入夜。 伊凡被放出来,迎接店里夜间的高峰期。 他看起来似乎没有想象中颓废,而是带着一股很清晰的失落劲儿,在做着平时不喜欢的活。 伙计们以为所有事情都回到了正规。 伊凡带着沉重滚烫的菜肴穿过后厨通道,依旧会被包着皮兜、用羊羔绒布扎头的胖老板催促,同伴们也都会无情附和,像平常一样取笑这个闷豆子。 “够了,你们能闭上嘴巴吗!” 伊凡的咆哮声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站在原地,连自己都有些吃惊,喘息着端走了菜肴,直奔顾客所在的角落。 伊凡咬紧嘴巴里的肉。 刚才那个瞬间,他仿佛变回了埃尔伟城邦领主之子。 老板掀起帘布偷瞄,切墩的帮厨也从缝隙里观察。 屠夫餐馆的人其实都很善良。 大家是北境粗糙的土著,港口混饭不易,所以才习惯用生硬难听的语言去苦中作乐,并没有瞧不起谁的意思。 伊凡瘸着腿,能说,才证明不介意。 实际上,掌勺握刀的人当中,有两个还装着假腿,以前是某艘兽帆船上面的水手呢。 老板吹起口哨。 “瞧瞧,我们的闷豆子开始冒芽咯,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啥呢?这小子有脾气就好啊,总比获得像具狩堕尸体要强。” 0292:相遇 屠夫餐厅的老板转过来。 他望着安安静静的后厨,突然坡口大骂:“你们都不做生意了吗,等着喝冷风呢,赶紧干活!” 屠夫餐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伊凡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端着滚烫的菜肴,穿过熙熙攘攘的前厅,在圆盾改造的桌面上搁好食物。 伊凡头也不抬地转身离开。 “独自一人在这里。”奎玛望着钻进后厨的背影,轻声说。“我觉得好像很眼熟,不太确定。” 【名字:伊凡·埃尔伟】 【身份:流浪者】 【描述:来自高墙辐射下的城邦,命运捉弄之人,起伏跌宕的经历会改变一个领主之子。】 “嗯,没认错。” 肯恩点头证实了奎玛的猜想。 “嘿,”麦格压低脑袋轻声说,“你们在窃窃私语些什么呢,刚才的侍者你们认识吗?” 肯恩面露微笑。 朗兹和洛嘉却互相对视,暗自摇头,他们虽然都是在杜瓦部落相遇,但没有跟伊凡正面接触过。 如果阿瑟在这里就有意思了。 奎玛说:“要是阿瑟知道,当初勒索他老师的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麦格叹息着摇摇头。 她觉得周围的人全在打哑谜,听得自己头疼。 肯恩便笑着跟大家讲故事,当作是晚饭时间的消遣活动,但言语之中故意隐瞒了各自身份,只提到某次危险的押运任务…… 毕竟佣兵经常接这种活。 麦格听得津津有味,朗明威也转身去看,试图看出是哪个城邦的领主子嗣。 但很显然,龙荆骑士团只会关注强者。 埃尔伟这种边缘城邦,最多有所耳闻,伊凡这种被排除在政治边缘,人生任务就是给纨绔子弟增加绯闻的家伙…… 朗明威怎么可能会知道。 洛嘉说:“阿瑟肯定会很舒坦,毕竟这家伙曾经做出那种乘人之危的事情,落得现在,算是报应吧。” 肯恩摇了摇头。 他说:“阿瑟很成熟,经历得多,眼界也光,这种小恩怨最多算是个插曲,放在心里简直是浪费情绪。” 肯恩不着痕迹地批评了逻辑。 他和奎玛互相对视,然后碰着喝掉了送过来的酒酿,似乎在无声地感慨着命运。 伊凡刚才的样子锐气全无。 衣衫褴褛,做着低微的工作,甚至还缺了条腿。 短短的时间里……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变化如此之大? 晚饭吃得非常愉快。 朗明威最近确实很用心地在陪妹妹散心。 肯恩通知队伍众人: 安贝拉冰港现在变得非常危险,他们将要继续踏上前往红枫高地的路。 虽然现在劫掠者的问题没有解决,但总要做好心理准备。 麦格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 她是位非常聪明的女人,只是在哥哥面前才表现出些许幼稚的举动。 麦格当然能懂。 朗明威最近的言行,都是在给他接下去的行动做出补偿。 饭桌上同样表现出失落的还有朗兹。 他在桑顿卡亚憋得太久,正想着能出来过点刺激日子,结果除了冲着暗杀团吼了一嗓子以外啥也没干。 “真是难搞,拿去吧。” 肯恩叹口气,从轻甲当中掏出一大一小两包钱。 朗兹和洛嘉都望着面前细麻扎好的袋子不明所以。 “这肉确实名不虚传。”肯恩咀嚼掉嘴里的食物。“你们吃完饭就滚,出去潇洒吧,花完再回来营地报道,别捅娄子就行,我们得走得低调些。” “额,我……” 洛嘉显得有些拘束。 他在黑菈当中履历尚浅,没有濛和朗兹那么耀眼,再加上对战旌有种盲目崇拜的心理,自然就变得过于紧张。 巨裔却击掌憨笑起来。 他虽然没意识到这笔钱能买到很多东西,却对接下去的生活充满期待,最好能遇到点动拳脚的事情。 洛嘉也只能顺势接受。 朗明威还在好奇马哈鲁哪儿来这么多钱,突然反应过来,鲁尼帮他卖掉了战利品。 他问道:“我要查的人,你有线索了吗?” 朗明威态度很坚决。 龙荆骑士团的仇没有报,队伍就不能从安贝拉冰港离开。 肯恩便回答他:“已经有了,我们或许比想象当中要接近,回头找个机会处理掉吧,当然,你得确保自己能够打得过这两个劫掠者才行。” 朗明威没有回答马哈鲁的挑衅。 他们扫干净晚餐,转身离开了屠夫餐厅。 肯恩临走之前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很便宜,是【野货】品质的装饰品,平时用来切点不便处理的食材。 “这份小的钱袋是……?” 洛嘉正要询问,却看见: 肯恩用匕首将钱袋钉在桌面上,随后转身离开,还不忘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食客,顺便跟几个面熟的佣兵挥手致意。 【北境礼节】 【描述:酒馆赌场等公共区域给予的小费必须用相应的手段做好标记,有素养的佣兵会尊重并且捍卫你的选择,他们用类似的举动来增加荣誉感。】 屠夫餐厅的侍者也听见了动静。 他们很讨厌有人亮刀子,但桌面上的钱袋打消顾虑,随后便上前取下,兴冲冲地跑到后厨去报信。 “谁给门厅北角的客人上菜的?撞大运咯!” 后厨热火朝天,却都哄笑着竖起耳朵听。 当伙计报出钱袋子里的数额时,响起了好几个口哨声,却还迟迟不见领钱的人站出来。 老板擦拭着油乎乎的胖手,转过身去询问。 “啊,又是伊凡吗?他在后面,去叫出来吧,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算了,我去吧。” 老板撂下刀子,离开了闷热的房间。 他找到正在发呆的伊凡,将钱袋子,还有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转述了一遍。 伊凡却笑出声,低头抽动着肩膀。 老板叹口气嘟囔着:“你知道吗,这笔钱,很多伙计都能开心一个月,但你眉头都没动一下。” 似乎验证了某种猜想。 老板说:“孩子,我知道你可能来自很显赫的世家,但生活对人的考验总是公平又无情的,你必须学会坚强些,这笔钱给你自己处理,好好决定去留吧。” “您知道我要走?” 0293:恰逢其时 “啊哈哈。” 屠夫餐厅的老板在皮套上擦拭污渍。 这件旧物似乎从未完全干净过,在它被制作成厨房服装前,似乎是某件盔甲的内衬,如今港口上远洋的水手常穿类似的款式。 “我见过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孩子。” 老板叹口气,抿起嘴巴不愿多谈。 他看着旁边充满迷茫的伊凡,心中升起怜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失去过很多东西,为自己的幼稚和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 “呵,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伊凡想要反抗。 他最反感这种所谓过来人的哲理,旁观者的观点和意见,左右了他过去的人生。 “看看你自己,孩子。” 老板站起来,身材魁梧,挡在面前仿佛是堵墙,肌肉虽然没有精雕般的轮廓,但这兽腿粗的臂围足以震慑后厨那些来路复杂的厨工。 伊凡喉头涌动,戾气顿消。 “瞧,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听人说话。”老板皱起眉头仿佛看穿了面前这个晚辈的本质。“你如果本性懦弱也还好,得过且过的生活……在北境算得上幸福。” 他伸出手,像是拎羊羔似的把伊凡拽着站起来。 老板拍打着伊凡身上的杂物,继续说: “但我看得出来,你眼里重新有了火,抛弃你表面上那些虚伪的玩意儿吧,小伊凡,活得勇敢点,坦诚点……” 他弄乱伊凡的头发。 粗糙的拇指拂过额头磕碰出来的伤口,仿佛是跟陪伴已久的刀斧做了告别。 但老板眼中看见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把钱袋子塞进伊凡的怀中,临走时,照着伊凡的屁股抬腿踢了一脚,在痛哼声中摆手说道: “滚出去,别回来啦。” 屠夫餐厅的后门轰然关闭,还依稀能够听见后厨的喧闹,但扣着锁条的敦木板却带着难以逾越的朦胧。 伊凡转过身,望着漆黑的巷子,迈出自己的脚步。 他瘸着腿艰难迈步,将钱藏在怀中。 屠夫餐厅的后厨似乎是两片喧闹的交界之处,安贝拉冰港的繁荣和混乱缓缓向他招手。 伊凡混在人潮里。 他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虚无,似乎只有脑海中名叫洛克萨妮的女人才是最真实的活物。 “你在哪儿?” 隔天中午。 伊凡潦草地解决掉食物,是些佣兵们都不屑于用来充饥的便宜货,某种晒干的变质浆果,但确实管饱。 埃尔伟城邦之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现在是伊凡,是个流浪者,是个经历过劫掠的囚犯。 伊凡瘦弱的身影正蹲在巷尾的阴影当中,旁边是个兽栏,里面的骡子和野猪都在喷着鼻涕。 气味很难闻,但波洛鸟散发出来的温度能够驱寒。 伊凡听见里面的拳手们正在吆五喝六地下注,似乎来了位非常抢眼的新人,随着倍率越来越高,庄家派出的打手也越来越厉害。 他难耐好奇,撕开挡雨的棚布瞅了一眼。 朗兹对面的拳手都谨慎地垫着步子,似乎指望着这种虚拖拖的把戏能够晃晕巨裔。 “来啊,就这点儿能耐!” 朗兹拍着胸膛。 他后面的角笼桩子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盔甲,而竞技场外还有无数发疯的观众在怂恿着暴力。 伊凡觉得眼熟,经过回忆,瞬间想起了一个南疆人。 “他的随从,我记得的,这个巨裔是肯恩·布维尔在流民队伍里的属下!” 他咬紧牙关。 杜瓦部落这件事加速了他在埃尔伟的声望崩塌。 伊凡最后能够自己决定的事情,估计就是对肯恩的追杀,而现在见到这熟悉的面孔,心情却变得复杂无比。 他看着朗兹在拳场摇晃。 这种三流拳手,用的招数很烂,甚至会经常打假拳,别说濛和奎玛……就连洛嘉都能轻松放倒! 朗兹装作节节败退,却还是没有感受到压力。 他在觉得无聊之前举起对手的裤腰带,将两个小丑扔出了看似冷酷无情的角斗笼。 围观者中传来此起彼伏地失望声。 伊凡看得入神。 他见过劫掠者互相厮打,也通过屠夫餐厅伙计的描述,知道了地下拳手和港口赏金犯的肮脏把戏。 朗兹很强。 比杜瓦部落时期强了很多。 伊凡撕开破损,借助矮小的身材钻了进去,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财给朗兹下注。 连续几盘,都赚到了钱。 伊凡做得很隐蔽,胆小卑微,混在那些豪迈的散户手里装样子,把存在感拉低…… 场面上的朗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伊凡却将注意力放在外围的看客当中——有两个佣兵装扮的家伙,其中背着长柄刀的人也是肯恩的部下,另外那位敞开胸口拿酒起哄的壮汉却没有印象。 这两个人也在给朗兹下注。 随着巨裔连胜,赔率渐渐被压低,拳场老板脸色也越来越差,最后索性把店里面安排的拳手都给取消掉了。 朗兹望着空荡荡的角笼露出遗憾的神色。 酒吧老板出来哄场。 他还要留着人晚上表演,大白天没有赚头,如果把地下的拳手都弄得出伤来,会耽误正经生意。 笼子还开着,作为野场。 店里不会再委派对手,但可以让观众自己上来挑战切磋,同样可以押注,只是这种连胜的情况下…… 恐怕没人会触霉头要去找朗兹麻烦。 伊凡抱着钱袋,开始收敛自己,基本也赚得差不多,再继续做就会被盯上,到时候走不掉就麻烦啦。 朗兹环顾四周,似乎刚热身完毕。 库伦博纳的血液稍微有点温度,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哗啦! 决斗笼里传来摇晃声。 魁梧的挑战者单手钳着囚笼,竟然将铜铁混合的金属给捏到变形,似乎在对场地中央的胜者发出挑衅。 “我够格吗?大块头。” 他开始解掉甲胄。 质地上乘的盔甲,磨砂暗淡,却透着高档的锻造气息,但搭配得很混乱…… 款式并不统一,是东平西凑的。 伊凡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他不敢尖叫,将手塞进嘴里咬出血,慢慢弯腰缩到观众的遮挡当中,像只受惊的兔子寻找灌木隐藏。 0294:惨重 “是他,绝对是他……” 伊凡牙关颤抖,血液顺着手指流到下巴和衣领上,却往心脏的位置送去凉意。 朗兹转过来,正好看见对手的武器。 那是柄沉重至极的双手战斧,被东西遮盖着,放在角笼门口的位置,虽然不符合决斗者的要求,倒也无可厚非。 “这玩意儿哪儿来的?” 朗兹丝毫没有畏惧,毕竟这种花架子很常见。 他更在乎对手的武器来路,看起来很实用,至少比自己手头那根粗糙的棍子要花哨许多,如果能够拿到,绝对要到战旌面前去好好炫耀一番。 “哦~” 挑战者挽好袖子,挑起眉头。 他嘴里镶嵌着金牙,新物件,雕刻着骷髅,是船长最喜欢的装饰风格,但最近的暴发户劫掠者都流行这个。 他是捺萨。 冰髓古城盘踞的劫掠团首领。 伊凡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无数日夜的折磨瞬间涌上心头,恐惧和绝望感几乎要吞没自己。 他被狂热的看客们挤到边角。 伊凡被磕伤,缩成一团,却丝毫没有介意,甚至觉得这重重叠叠的人墙能够保护好自己。 他脑海里的梦呓又回来了。 那个模糊的声音循着残留的黑暗,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因为洛克萨妮毁掉了太多东西,只是一种很模糊的意识传达过来,并没有像原来那样形成声音。 “你想要这东西,乖,别贪心,会撑死的。” 捺萨开始绕着场地踱步,似乎在寻找进攻的方向,其实在慢慢改变朗兹的视角。 他是老狐狸。 酒馆里所有的动向都一清二楚。 捺萨知道朗兹场外还有两个同伙在帮腔,而他就是冲着这几个人来的,否则这种时候应该在某个昏暗带烟的销金窝里纸醉金迷…… 怎么能浪费手中巨额的财富呢? 洛嘉和鲁尼都很焦急。 从捺萨露出长相的时候,佣兵线人就认出了对方正式自己苦苦追查的劫掠者,但起哄声和看客却如墙壁隔开了双方。 朗兹太渴望战斗,没有意识到危险。 洛嘉不认识捺萨首领,所以也没有提前做好准备,但这个心思细腻的黑菈依旧从魁梧的劫掠者中看出自信和狂妄。 “有危险,我们快带朗兹离开!” 鲁尼把酒瓶甩向看台,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但在这混乱的环境当中,除了臭骂和嘶吼以外什么效果也没有。 洛嘉开始紧张,反复确认情况。 “到底怎么啦,”他边说边朝前挤,用从战旌那里学来的摔跤技巧挪出身位。“这个对手有问题吧,你先说清楚……” 鲁尼跟在后面,惹得观众不悦。 “嘿,混球,瞎冲什么呢,长眼睛咯么?” “给我闭嘴!”鲁尼咆哮回去,他可是港口土著,论痞子气息谁都不及。“大爷要是有空,非要拿你你的牙齿剔泥巴,给我老实点后面呆着去……” 拳场当中,已经开打。 观众瞬间沸腾起来,原本拥挤的通道瞬间合拢,把两个人夹得生疼,还有看不清的杂物和拳头从四面八方伸过来。 鲁尼咒骂着寻找洛嘉的位置。 他却怔怔地站在缝隙当中,因为面前一片后脑勺当中,竟然有个人就贴着面对他。 苏塔。 劫掠团二把手。 他带着某种尽在掌握的表情,笑得相当狡诈,抬起结实的手铠伸进鲁尼大张的嘴巴当中。 苏塔用手指钳住了佣兵的舌头。 他握着对方的下巴,就这样恶狠狠地将人推出了观众的包围圈,在惨叫发出来之前,挥拳把鲁尼打得头破血流。 “嘿,你!” 洛嘉在疯狂地嘶吼着。 他从人墙里挤出来,却差得太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打得昏死过去,并且从酒馆侧门拖了出去。 这位劫掠者同样强壮。 但他却是个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荒原噩梦,取得过无数肮脏而又血腥的胜利。 洛嘉咆哮起来,拔出匕首左右挥舞。 那些观众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受到轻伤以后纷纷退开,终于是松动出一片空间。 洛嘉蹿出来,拔腿就跑。 酒馆里的边角传来咒骂和怒吼,有些没有下注地尝试去追,而掏空腰包的倒霉鬼只能带着满强怒火站在原地几乎守护擂台。 伊凡当然也看见了苏塔。 他觉得心跳极快,自己两个仇家都聚在一起,而且还有着无法化解的矛盾,真是……混乱。 洛嘉追出去很远。 他急着救人,所以显得有些仓促,那些昏暗的角落里堆积着酒馆杂物,难以通行并且还污秽不堪。 安静,可怕的安静。 砰! 洛嘉心中刚冒出念头,就被突如其来的肘击给打飞出去。 这记偷袭非常老练,角度刁钻且强势,肘部装好的盔甲边缘几乎将洛嘉的眼眶打碎,血液溅在墙壁和泥土当中。 他胡乱地挥舞匕首。 洛嘉爬行着退出几步远,发现没有追击,但自己已经头昏脑涨并且暂时失去了半边视力。 他按住脸颊。 殷红从指缝里渗出来。 苏塔就这样盯着两个人,发出非常不屑的啧啧声。 他拎着鲁尼,像是在观看一件软甲,眼中丝毫没有怜悯和认真,仿佛在逗弄着玩物。 洛嘉恍惚中听见骨裂声。 他心底暗叫不好。 这次的对手比想象中要狠,单打独斗恐怕很强,但最恐怖的是经验丰富和手段复杂。 苏塔说: “我听见有人在查赃物里面的诺林装备,啧啧,真有意思,那个小厮收了双倍的金币,很快就反向招供咯……” 鲁尼被仍在地上。 他不断抽搐,似乎已经重伤,身下流出相当多的血液,似乎在刚才的追逃中被锐器给捅成了筛子。 苏塔有根很厉害的战矛,专门用来偷袭和搏杀。 他故意不直接毙命,反而是用来折磨洛嘉的心理,只见劫掠者领袖继续讲述着点滴细节,最后贴在洛嘉旁边说道: “瞧,我们主动出现……你们却没有这个能耐。” 洛嘉要紧牙关用匕首去捅他的喉咙。 噗嗤! 苏塔的战矛将他的手钉进土里。 他没有听见想要的尖叫,便挥拳打在洛嘉紧闭的嘴角上,看着血液继续在周围抹出一撇殷红。 0295:吵吵嚷嚷 “硬汉,吭个声吧。” 苏塔捏着洛嘉的下巴摆正,阴险的双眼透着狠辣,似乎在对面前的佣兵下达最后的通牒。 巷子里传来脚步声。 洛嘉突围时砍伤的观众尾随而至。 他们气势汹汹地握着武器,好几个人都挂了彩,对着巷子里能藏人的破烂拳打脚踢,最后转到巷子里,正好看见踩着洛嘉的苏塔。 “嘿,你们在做什么?” 领头的矛手用刀指着苏塔。 他们注意到身下重伤的洛嘉,很快就有人叫起来,“把人给我交出来,今天的赌资必须要结清楚……你……” 说话者正要勒索,感觉到属下在用肘戳自己的肋部。 他停下来观察情况。 “哦,你俩不是一伙儿,那也得把人交出来,我可管不着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有意思。” 苏塔抽出战矛,转身甩出去,瞬间就把发言者钉住。 “安贝拉冰港允许报仇,巷子里面屠刀亮,金币哐啷作响,谁是亡魂,谁是贪狼……” 苏塔狞笑着用尸体擦拭武器。 他走向几个瑟瑟发抖的佣兵,似乎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把人给杀死,才能够享受到屠戮的乐趣。 砰! 一阵狂风掀开巷尾的杂物。 洛嘉把举起手臂抖开了包裹,里面有很多碎结晶,这种酝酿魔法的石头在北境很常见,通常用来制作成某些微型道具。 肯恩的队伍曾经被一支由暗杀者组成的劫掠团袭击。 他们缴获的物资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道具,所以黑菈们也都分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 压缩的风暴在膨胀。 碎屑和尘土被轰得到处都是,旁边商铺被惊动,用兽皮和石块搭建出来的民房受不了这种祸害…… 周围叫声连连,骚乱不断。 街道上的路人和猛兽都被惊得四散逃开,安贝拉冰港的刀斧队和很多围观者都在赶过来。 “啧,你想死。” 苏塔转过身抽动战矛,但已经有影子照在墙上。 他立即撤退,瞪着重伤的洛嘉,撞开佣兵逃到回了混乱的酒吧拳馆当中。 安贝拉冰港是管辖区。 掌权者们想要撑起自由港,便要允许他们私下解决恩怨,也允许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行业蓬勃发展。 但是,也有底线。 不能当街斗殴影响安定,不能够劫掠客户断掉财路,不能够当街杀人动摇人心,不能够频繁绑架造成恐慌…… 刀斧队作为掌权者的颜面,会制止一些公共治安的问题。 你必须要懂事。 否则接下来去找你的人,肯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捺萨和苏塔最近混得很开,所以类似的规矩也都动,他们本来就是北境劫掠者,黑市规矩和地域文化几乎刻进骨髓。 洛嘉满脸血污。 魔法轰炸和战矛穿透让他双臂重伤,现在只能喘息着眯出一条缝隙,连转头都做不到,只能盯着倒地不起的鲁尼。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他的意识也越老越模糊。 佣兵们走上去检查伤势,用了点随身携带的药剂,但似乎无济于事,最多太阳落山的功夫就会送去见旧神。 …… 酒吧决斗笼依旧吵闹。 朗兹完全沉浸在搏杀当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同伴的处境。 因为他粗神经。 更因为对手实在太过强大。 捺萨可不是那种不入流的地下拳手,而是正儿八经的赏金犯,臭名昭著的劫掠团头目,即便是港口兽船当中最有威望的几位大副都得掂量着来。 朗兹还是太年轻。 他最大的资本就是库伦博纳血脉带来的强壮身躯。 “战斗!” 朗兹咆哮着挥舞拳头,但都被捺萨躲开。 劫掠者头目身手敏捷,并且战斗经验丰富,不断调整着视角让对方无暇顾及场外,只能够仓皇出击,并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决斗笼当中。 “你就这点能耐?” 捺萨继续挑衅。 围观者们将赌注都压在挑战者身上,所以欢呼声几乎都倒向了的捺萨,甚至还有咒骂声冲着朗兹砸过去。 巨裔被撩拨得心烦意乱。 他做足准备,想要好好享受拳脚的乐趣,但是对手像泥鳅一样闪躲,还击也有气无力,偏偏还疼得难受。 他仿佛在跟棉花打架。 “不痛快,你这样跟娘们似的,我最讨厌这种感觉啦。” 朗兹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他指着对手不断咆哮。 这阵谴责似乎得到了观众的共鸣。 他们渴望暴力,同时也期待决斗结果,两个人这样墨迹半天的话,什么时候才是将赌注给赢回来? 捺萨看见苏塔回到人群当中。 他点点头表示解决掉了麻烦,同时撇撇门外,警告自己的好兄弟速战速决,别拖到刀斧队出来搅和场子。 “哎,奇怪……” 朗兹挠挠头。 他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洛嘉和鲁尼。 “喂,小心点!” “偷袭啊!” 观众在咆哮。 提醒者都是将钱压给了巨裔的赌徒。 朗兹反应已经很迅速了,侧身躲掉第一击,但真正的危险的东西紧随而至,硕大的拳头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下。 噗嗤。 他被打得向后仰头,鼻血迸溅,甚至还有嗡嗡声。 捺萨给了他一些时间来平复脑子里的风暴。 他等到巨裔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抽出膝盖狠狠轰在对方的头上,力量非常凶猛,观众们都传来齐刷刷的倒吸冷气声。 “呜啊,咳咳咳。” 朗兹向后倒地,紧接着腹部和肋骨都传来剧痛。 “现在呢,还像娘们吗。”捺萨问道。“我给了你机会,但现在我不想玩了,我只想快速解决掉这件事情。” “我还能跟你打,等会儿……” 朗兹说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他体内库伦博纳的血液不允许就这样放弃,但这种奇怪的压迫感确实闹得心很慌。 “你藏了一手,我……我也得好好……” 巨裔重新摆好姿势,准备认真对待面前的对手。 捺萨没有客气。 他拖延的任务已经搞定,现在是要彻底收尾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朗兹挥舞出去的拳头被借助。 捺萨似笑非笑,在巨裔惊恐的表情当中,手腕翻转着扭断了他的骨头,然后用肘子反击他的肋骨! 0296:最后生机 巨裔的眼睛瞪得滚圆。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遭受了无数重击,然后视线开始颠倒,整个人被掀到半空中。 “额啊!” 捺萨咆哮着将他摔在角笼的地板上。 模糊的纹砖被砸到开裂,伤者口中喷出的血液溅到最近的观众脸上,瞬间清出一片空档。 酒馆里竟然开始安静下来。 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给惊得无法言语。 朗兹浑身疼痛甚至难以反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对手,而且因为战旌的命令隐藏实力,导致掉以轻心,最后才被弄得如此下场。 捺萨接连不断的攻击都很毒辣。 观众们冷吸不断,摇着头,有人欢呼不断,期待着另一乱拳拳到肉的互殴,也有人在暗示酒馆老板及时制止。 赌鬼们享受暴力。 酒馆老板也很为难。 拳手们想帮忙,毕竟朗兹虽然战胜了他们,却都手下留情没有弄出严重的伤势。 捺萨将朗兹按在囚笼上殴打。 巨裔被动防御却还是难以招架。 他心底其实非常震撼,毕竟上一次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压制感,还是在跟战旌交手的时候。 不同的是…… 战旌会手下留情,但敌人不会。 捺萨的拳头上全是厚实的茧,苦力和杀伐锻造出一双杀人无数的手,仅仅几个呼吸间的殴打,就将结实的朗兹给弄得四肢瘫软。 砰! 劫掠者领袖沉重的勾拳将巨裔打得抬起又落下。 扑通! 朗兹几乎失去意识,瘫倒在原地无法回应。 酒馆里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房顶。 捺萨张开双臂享受着观众们的欢呼。 他沿着囚笼走了一圈,看见有刀斧队穿过门厅和圆桌,朝着侧门接二连三地赶过去。 苏塔已经隐藏在观众当中。 捺萨眯眼深呼吸,把所有的吹捧和狂热都揽进怀里。 他曾经也是为地下拳场的老板,自从走上劫掠者的道路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种被声浪和燥热包围的快感了。 “哦,该死,我要上瘾了。” 捺萨笑得很酣畅。 他身上的皮肤连汗水都没有,血液已经干涸,暗淡的纹身似乎在讲述着许多危险的故事。 朗兹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捺萨沿着囚笼的直线走到他身旁,将巨裔拎起来,按在混合金属制成的围栏上,钳住脖子的手臂不断发力…… “咳咳,呜。” 朗兹凹凸不平的脑袋崩出青筋。 他双眼颤抖,瞳孔里布满血丝,硕大的身躯在这种折磨下显得更加惊悚可怖。 “呼咳咳……” 捺萨最后没有杀掉对手。 酒馆老板也松了口气。 如果这里闹出人命,会弄得比较麻烦,说不定会被港口处罚,导致接下来的税额被提高几成。 捺萨把朗兹放低。 他身材高壮,肌肉虬结,虽然比巨裔要小一圈,却还是超出正常人类的体型不少。 “听着,蠢货。” 捺萨对着朗兹慢慢说道,“我知道你们最近在追查一些事情,这很不礼貌,明白么……” 朗兹眼角抽搐。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是谁。 捺萨笑着继续说:“你的朋友们付出了代价,但你运气会很好,能够活下来。” “啊!” 朗兹爆发出一股力量。 捺萨又用粗暴的殴打将反抗给按到寂灭。 他咬着牙,龇出笑弧,在朗兹耳边发出哼声,享受着这种无能为力的挣扎动静。 他说:“我看得出来,你们应该是被雇佣的,诺林那边谁给你们发钱,是科琥还是朗明威?啧啧啧,转告他们,我没赚够钱,下次有机会去要他的命。” 朗兹感觉按住自己脖子的手松开了。 他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就在刚刚见到地砖的瞬间,有个黑色的影子迎面放大。 砰! 捺萨重重踢了一脚。 随后带着欢呼和敬畏扬长而去,临走之前,将下注的标牌扔给的店长,作为损坏决斗角笼的赔偿。 当然是远远超额的。 但资产膨胀的劫掠者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 拳手们钻进去检查巨裔的伤势。 他们的动作很专业,甚至有人送来了药物和水,毕竟只有动过手的人才能明白巨裔的豪爽和温柔。 “嘶,比想象中糟糕。” 老板皱眉表示遗憾,吩咐手底下去找最近的术士过来。 朗兹他们来玩竞技角笼,虽然有些乱搞,却吸引了客流,积攒的声望和消费足够令人施展善意。 酒吧开始散场。 老板起身准备去后巷看看为什么会引来刀斧队。 躺在地上的巨裔却在此时突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我的朋友在哪儿?” 他瞳孔里已经开始充血,谁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或者说,巨裔在心里堵了一口气。 老板支支吾吾,说不出上来。 “你刚才将后巷,带我去,现在就去!” 朗兹翻过身,吐出好几口血,然后锤着脑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重新站起来。 他扶着栏杆离开,留下清晰的血手印。 老板和拳手们驱散了观众,又跟刀斧队解释,才看到收尸的脚夫们围在伤员旁边。 意思很简单。 里面的人活不成了,但是又没有咽气。 朗兹浑身带伤,像个传说里跑出来的凶神,谁都不敢阻拦他冲到里头去。 他跪下来倾听鲁尼和洛嘉的心跳。 佣兵已经开始变冷,但洛嘉还有很微弱的生命迹象。 “我认识个术士,离得不远,或许能……能救你,至于这两位已经没有希望啦。” 老板看得出巨裔的焦急。 他榨干心底最后的善意,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朗兹却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剂全部倾倒在洛嘉的伤口上,然后用布匹包裹每一处正在流血的位置,动作竟然温柔得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拳手们反应过来想要帮忙的时候,他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朗兹将鲁尼的尸体拎起来夹在腋下,然后把洛嘉抱着抗在肩膀上,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转身离去。 他没有想过自己伤得多严重。 他只是凭借着记忆,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冰港外围的驻扎营地。 朗兹觉得自己还不能倒下。 洛嘉快死了。 他最后的一丝生机就在自己身上。 这个世界上…… 这有战旌有这个能耐。并且会不计代价的伸出援手。 0297:怒 肯恩觉得心神不宁。 奎玛掀开帐篷走进来,临时营地周围嘈杂不断,队伍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启程离开。 龙荆骑士团秩序井然。 朗明威让麾下的士兵随时做好急行军的准备。 他打算和马哈鲁去亲自收拾佣兵首领,然后就带着麦格绕行格罗弗纳,从西北面穿插尖霊冰湾,最后抵达红枫高地…… 虽然远,但是很安全。 “准备工作很顺利,”奎玛看见战旌似乎在发呆。“城门守备已经买通了,会帮我们留出可以出行的侧门,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好啊,随时都行。” 肯恩拧了拧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他从来没有做过袭杀的事情,所以有些拿不定注意,看着追随者,又表现出从容淡定的样子,说道: “鲁尼已经踩点好几天了,等他带着信息回来,就叫上朗明威一起进城。” “您看起来有些……嗯,不在状态。” 奎玛试探性地说道。 “确实如此,我总觉得有……” 肯恩刚要说话,就愣住不动,眼角似乎抽搐了两下。 【编队黑菈中的朗兹和洛嘉回到营地,他们身受重伤,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奎玛觉得脸上扬起一阵风。 他看见战旌瞬间站起来,急冲冲地掀开帐篷帘走出去,力道非常迅猛,甚至把兽皮的连接处都给撕破了。 麦格正在和学者们交流北境地理的知识。 她瞥见肯恩面色凝重地跑过马车,便探出脑袋去看,远处龙荆骑士团的哨兵们似乎有突发情况。 朗明威在空地上研究路线。 他距离哨岗最近,所以最早抵达营地正门口,身后站着带回情报的斥候。 朗明威刚瞥见远处惊讶的路人和尘土。 “人在哪里?” 肯恩推开层层叠叠的诺林士兵,面色凝重地出现在前方。 朗明威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马哈鲁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毕竟前去通知的士兵才刚转身,而佣兵首领的位置靠近麦格,处在营地最里面,竟然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 “别着急,我们已经去接了,具体情况要看……” 朗明威富有磁性的嗓音安慰道。 肯恩眯起眼睛,带着奎玛冲出营地大门,展开灰色视界之后直奔前路而去。 周围还有很多往来的商旅和冒险家。 他们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只有佣兵和赏金猎人敢停步观察,似乎在感慨,同时也带着强烈的好奇,言语中感慨着安贝拉冰港的混乱。 一架雕刻着诺林骑士剑徽的马车疾驰而来。 “停下来!” 肯恩迎着战马命令道。 骑手匆匆拽紧缰绳,速度急降,马蹄高高扬起,似乎要踩爆来者的脑袋。 肯恩没有退让,而是惊险地穿过受惊的坐骑。 他踩在车辕前端的挡板上,跳上顶棚,沿着木板滑进了车厢当中的。 奎玛还不清楚车里究竟是谁。 但是他能感觉到战旌情绪激动,并且非常的着急,甚至在往来城门的山道上做出这种危险的举动。 奎玛上前去牵住缰绳。 他的骑术在桑顿卡亚中也算顶尖,霏狼和雪蜥蜴都能够降服得住,诺林战马顶多也就是平衡和技巧的问题。 肯恩踹开挡板,粗暴地扯断推门把手。 他看见: 朗兹浑身是血的地坐在里面喘息着,勉强瞪着一堆猩红的眼睛,随着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能看见浓厚的雾气。 他似乎在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即便诺林骑士们在半路上将其送进货厢,这位巨裔都没有将心中堆砌的意志松懈掉,而是在颠簸的路途中更加专注。 “吼啊!” 朗兹攥紧自己的【板渍石棍】朝破开的门框用力挥去。 肯恩轻易地接住朗兹的攻击,顺势挪开,扶着他即将失去平衡的身体说道:“嘘,是我。” “呼,抱歉……老……大。” 朗兹看见肯恩的瞬间咧开了嘴角。 他庞大的身躯直接倒在了战旌身上,手中武器脱落,整个身体移动时还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摩擦声。 肯恩咬着牙。 他听觉非常敏锐,知道这是骨头断裂后的微响——敌人下手非常残忍,就抱着打残打废的念头去的。 【瓜鄂提多姆·朗兹】 【状态:重伤】 巨裔身体素质实在惊人。 他能够带着破碎的内脏活到属实出乎意料。 肯恩高俊挺拔,在巨裔面前还是略显瘦小,他却能够视若无物地扛着对方放在路边平坦处,同时还用经验值拽住那岌岌可危的血条。 “怎么回事,朗兹!?” 奎玛稳住战马后也赶过来。 他望着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的兄弟也是焦急万分。 肯恩迅速转身回到车厢内。 巨裔刚才用身体挡住了后面的伤者。 鲁尼已经失去呼吸很久了,血液已经干涸,胸口黑黢黢的窟窿看起来有些恐怖。 但落在肯恩眼中,只点燃了怒火。 洛嘉双臂垂落地倒在最深处。 他身下是汇聚的血泊,绷带被药物和鲜血浸透,散发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看起来也是惨烈到了极点。 肯恩将经验值灌注进去。 伤势过于严重,受到了治疗限制,只能先将生命体征给拉回来,至于后续的部分得等过段时间才能再来一次。 朗明威赶到的时候: 肯恩翘着脚坐在车厢后面,战斧搁在腿上,手指在钢铁的连接处敲出均匀的节奏。 嗒,嗒,嗒。 龙荆骑士团们围着两个伤者束手无策。 随军术士过来施展了两个比较强劲的治疗魔法。 收效甚微。 奎玛抱着【肃修】静静等候。 肯恩始终坐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安贝拉冰港的轮廓,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视野扫过混在其中的每一个劫掠者。 朗明威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大概……吧。” 肯恩回答得很平静,似乎是从深思中刚刚回过神来。 “我现在很生气,真的,我开始理解你想要把劫掠者大卸八块的心情了。” “报仇绝对没问题,但是要冷静些。” “呵呵,轮到你来劝我了?” 肯恩露出微笑站起来。 他分开龙荆骑士团的成员,将朗兹重新扛回车厢里,随后便陪同队伍返回了临时营地。 0298:认真 朗兹在第二天傍晚才苏醒。 肯恩很平静地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且确认了敌人的身份,还知道这两个劫掠者比自己预想的要强。 “不怪你,是我天真了。” 肯恩面无表情,似乎看不出喜怒,喃喃自语道。“能干掉龙荆骑士团副官,绝对有点能耐,我竟然让你们去主动接触,还肆无忌惮地展开调查。” 朗兹和奎玛面面相觑。 洛嘉就躺在不远处。 他的两条胳膊在药剂和经验值的治疗下能够恢复到当初的状态,只是伤势过于严重,还需要再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黑菈斥候带回了劫掠者营地的信息。 他们守在附近,却始终没有看见对方的首领返回,就算跟着运输战利品的马车,也只追到了冰港的码头附近,根本就没有收获。 肯恩拍拍朗兹,带着奎玛离开。 他们找到朗明威,开口就是道歉:“我之前确实没有用心替你报仇,现在我会全力做这件事,但你也应该跟我共享情报,可以吗?” 肯恩表现得很诚恳,却没有愤怒失控的迹象。 朗明威问他理由。 肯恩说:“能把朗兹和洛嘉打成这样,绝对不是普通的劫掠者头目,我需要更详细的东西。” “之前我认为这是诺林的私事,现在看来你也要掺和。” 朗明威示意副官拿出悬赏令。 他说最近红枫高地的盛况之前,冰髓古城附近有一起重大的劫掠事件,南疆诸国运往北境的两件珍贵魔法武器被抢。 “根据可靠消息,是捺萨和苏塔干的。” 他们两个曾是臭名昭著的北境凶徒,经营着地下拳场,涉足各种危险的违禁品贸易。 终于有一天。 贪婪惹恼了北境部落的战旌们。 他们被集中讨伐,毁掉了原本的家业,最后又从围杀当中逃出来,混迹南疆诸国,似乎在郫斯顿克囚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两个人很强吗?” “比寻常所见的劫掠者更有天赋。” 根据朗明威的介绍。 捺萨和苏塔是早年的黑市传奇之一,但真正成长的过程却是在南疆的监狱当中。 “郫斯顿克,炼狱铜崖,关押着各地著名的混球。” 即便是龙荆骑士长,说起这个地名也会面色凝重。 “总之在前段时间,他们从那个鬼地方逃跑,然后辗转回到了帕洛图斯比,最后圈土重来,甚至抢走了两件非常珍贵的武器。” “有详细信息吗?” 肯恩继续追问。 朗明威从他交错的手指看得出,马哈鲁只是想知道干掉对方的难度,和需要做出的准备,总之得有人为这件事埋单。 一根战矛。 一柄重斧。 它们出自南疆著名锻造师毕塞尔之手。 “听说有人将其描述为清晨的闪电,和黄昏的雪崩,是准备送给尖霊冰湾两个古老部落的礼物。” “很厉害,然后被两个劫掠者偷了?” 肯恩似乎在嘲弄,更像是想要弄清真相。 朗明威解释道:“秘密押运,这东西来头不小,南疆诸国给北境战旌送礼又很敏感,所以是低调进行的,派出的护卫也都精挑细选。” 捺萨和苏塔似乎在炼狱铜崖就得到了情报。 他们逃回北境以后就开始策划着抢劫的事情,有备而来又得到诸多的信息,用了很多卑鄙至极的手段,加上精心准备的陷阱毒药…… “好,我知道了。” 肯恩对敌人有个新的预估。 随后,他带着奎玛离开了营地。 朗明威试图劝阻,或者他也陪着一起去,但马哈鲁却用麦格的安危需要有人负责为由拒绝了。 肯恩离开许久。 朗明威回忆着肯恩往日寸步不离的保护。 他这才反应过来: 马哈鲁第一次去港口弄蛇血的时候,只放心麦格和伯克待在一起,他现在也把朗明威当做了可以信任的对象。 …… “我们从哪儿开始?” 奎玛骑着狼问道。 “换个思路,奎玛,我们是顺着线索去查。” 肯恩从战马上给看管入口的佣兵递了小费。 他把面具半戴在头顶,眼睛藏在阴影中,进入冰港以后只有送货商队能够骑马,所以两人找了最近的兽棚寄存。 “先生,我没有理解。” 奎玛虚心请教。 他虽然成长得很迅速,但是荒原矛手的眼界局限性,还是没有办法和战旌的思维方式相比。 肯恩望着人潮涌动的街巷。 他说:“对方买通了我们调查情报的人,所以我们就顺着这条线再问回去……” 肯恩走出去几步,然后把面具扣好。 奎玛再也无法从侧脸中分辨出战旌的情绪变化。 他也把新买的面具戴好,融入到冰港夜市的喧闹,正在行进的途中,又听见战旌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但是这次,我们不留活口。” …… 罗渡歌剧院。 安贝拉冰港最著名的销金窝之一。 它的建造者和现在的经营者并非同一个人,虽然用了很文艺的名字,但外表却粗犷野性,带着十足的北境味道。 里面也没有动听的歌者,敬业的演员。 南疆阔佬和北境大爷们听着淫曲,看着婀娜狂热的舞女在台面中间跳舞,还有无数私人的赌场,地下交谈室…… 想要在这种地方找人,很难。 赌场小厮是个小偷小摸的惯犯,凭着机灵劲结识了很多佣兵,通常就帮忙打听些消息,赚点外快。 他的本职工作是罗渡歌剧院的侍者。 “醒了么?” 小厮前方传来询问,还有浓重的潮气和水声,这里似乎是岸边某处废弃的仓库。 “嘶……” 他觉得头很痛,脑袋很晕,张开眼看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倒吊在一根梁上。 旁边热烘烘的,竟然是个炉膛。 肯恩背对着小厮,正在将火焰挑高,里面的温度非常高,而且空间很大。 “以前港口需要加工耗材,所以有很多临时炉膛。” 他的声音从容淡定。 小厮转向对方,开口请求原谅,虽然并不清楚哪里惹到这位大爷,但能够在罗渡歌剧院附近把人悄无声息地捆走,绝对不会简单的善茬。 “别害怕。” 肯恩转过来,戴着狼形面具。 “我是鲁尼介绍过来的,听说你认识他,对吧?” 0299:价位 侍者最开始听见这个名字还有点紧张。 他视线昏花,仍然沉浸在海风和炉膛火光的光影交错中,但意识深处却在飞速思考着求生的办法。 “别紧张,我们就是问问。” 肯恩举起右臂。 奎玛从背面走出来,将小厮腿上的绳子割断。 他戴着泥灰面具,上面是树木的年轮,中心位置开出眼睛的和鼻子的孔洞。 “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侍者揉着胳膊,心有余悸地笑出声。 肯恩和奎玛也跟着笑。 “好吧,既然你确实认得,”肯恩蹲下来,“我正需要一点消息,就是他拜托你打听的人物……有没有补充的?” 小厮转向他,感觉狼头面具栩栩如生。 他的嘴角绷在一起,似乎在被绑架的时候挨过拳头,在短暂的沉默当中,他脑子里在思考着两个陌生人的目的。 “我知道的线索都跟鲁尼讲过啦。” “哦,我没有表达清楚。”肯恩抬起手指轻轻敲响自己面具当中的硬壳,“有些东西,其实都标注过价格,谁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值多少钱。” 奎玛举起布袋,松开手指。 砰。 哗啦啦。 东西落在地上,袋口松动,里面黄澄澄的金币吐出舌头,在炉膛微光的包围中变得阴森而诱人。 小厮望着财富瞪大眼睛。 “你是聪明人,懂得轻重,信息藏在心里就是个念头,但要是在正确的场合对正确的人说出来……它就是钱!” 肯恩拍着他的肩膀蹭到的白灰。“动动脑子,就能够发财,不舒服吗?” 小厮紧皱眉头。 他其实很心动,但卖掉鲁尼以后他发过誓,绝对不再掺和这里面的浑水,否则就很容易暴露。 金币层层叠叠。 水浪拍击阵阵。 小厮咬着嘴唇,鼻翼开合,贪婪从胃里直达头顶,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藏进袋子里,最终欲望说服了他——反正最后都会有人挣这笔钱。 为何不是自己? 肯恩缓缓地站起来,影子挡住正在捡钱的侍者。 他说:“现在,我们达成交易,你来跟我讲讲我想听的东西吧,好么……” 侍者疯狂点头,穿着粗气。 他双手颤抖地将金币拾起来,嘴角带着笑容,忍不住,欲望被满足会带来难以遏制的愉悦。 “两个劫掠者,经常出没于罗渡歌剧院。” “继续。” “他们很有钱,而且跟南疆诸国有联络,后台很硬,似乎准备用钱在炼狱铜涯捞人,说是兑现承诺。” “我对他们的目的没兴趣。” 肯恩偏偏头,开始感到无趣。 他坐在矮台附近,手指交错,把肘部放在膝盖上面。“我要知道他们的行踪,还有信息,别到时候弄错了人。” “你得证明价值,才能拿走它。”奎玛催促道。 “他们的武器很顶尖,拍卖会的头目想要出高价,都被直接拒绝掉了,我想想……” 侍者紧皱眉头。 “是一柄双手重斧,以及一跟质地上乘的战矛!” 肯恩原本低垂沉思的脑袋抬了起来,就像是夜幕中缓缓探出草丛的野狼。 “在哪儿,怎么遇见。” 手套上的皮革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歌剧院侧面,有个集散点,注重隐私的顾客都愿意在那儿等,然后再前往港口其他可以潇洒快活的地方。” 肯恩和奎玛互相点头。 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蹲下来跟小厮谈论另一件事情。 “鲁尼的行踪,也是你卖给劫掠者的对吗……” 肯恩背光蹲着。 侍者僵硬在原地,双手忍不住颤抖。 噗通,叮。 金币从怀中滚出,向着火光照耀的区域前进。 狼头面具几乎完全沉浸在昏暗中,可奇怪的是,那双眼睛却偏偏那么真实,好像里面就是一双兽瞳,随时能够发出令人战栗的嚎叫。 “多少钱?”肯恩问。 “我……我没……” 侍者面色发白,嗓子干得冒烟。 “呵,算了。”肯恩突然伸手制止。“我不感兴趣,但你应该知道的是,鲁尼为此死了,我的两个心腹被打成重伤,差点就要跟着就见旧神。” 哗啦! 金币全掉出来。 侍者终于知道烫手,狼狈地向后跌坐在地上。 噗嗤! 他正要张开嘴巴求饶,却突然被夺去力量,低头便看见自己胸膛中央出现了一个殷红的血洞。 “呼吸,试试看。” 肯恩继续说。 侍者其实根本没听。 求生欲驱使着他鼓动肺部,却只有满溢的血水灌进来,整个人战栗着侧倒,浑身抽搐! 他现在才注意到: 地面上多了支箭,尾翼被浸润,液体从羽毛滑落。 “好好感受……还没结束呢……” 肯恩低头望着那对颤抖的瞳孔。 奎玛拉动【肃修】,松开紧绷的弓弦,听着铁器穿体而过钉进地面当中。 “混球,便宜你了。” 肯恩说话的语气中尽是遗憾。 他摘掉面具,露出琥珀色的瞳孔,里面却没有怜悯。“鲁尼浑身有七个孔,死于失血过多。” 肯恩抓起侍者的衣领,拖着对方走向炉膛。 整张脸平静得如同雕塑,火光亲吻着棱角,在安然的面容上闪烁着象征愤怒的赤红。 奎玛拔出箭,站在原地缅怀。 “你喜欢钱,胜过道德和生命。”肯恩拎起侍者,看着他牢牢抓住自己的胳膊。“我愿意花钱,买走你,而且有个相当不错的价格……” 噗嗤。 随着甩动,炉膛被填满。 火光骤然被压低,惨叫声非常微弱,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肯恩没有感到不忍。 他怔怔地望着炉膛,想起鲁尼的脸——他买醉时跟众人炫耀纹身,说着未来的规划和愿望。 你是港口当地人? 算是吧。 听说有兽帆船在招募大副,往后的日子,可谁都说不准! “奎玛你知道么,我很讨厌……有人会因为我的命令而死,这种负罪感令我感到烦闷。” 肯恩看着手臂铠甲上被侍者抓出的血痕。 “难以避免,学会释然。” “不。” 肯恩转头去盯着他。 “愤怒,明白吗?很愤怒。而我是个珍惜情绪的人。” 他从地面上捡起一片碎布擦掉铠甲上的血迹,然后包裹一枚金币,扔进了正在舔舐尸体的炉膛当中。 0300:暗杀码头 捺萨和苏塔离开罗渡歌剧院。 他们套着夸张的兽皮斗篷,黑色罩头面纱,以此来掩盖原本的样貌和身形。 周围全都是类似装扮的客人。 他们等待着专门接待贵宾的豪华马车。 “回见吧,先生们,合作得非常愉快,而我在炼狱铜涯也有客户,如果您需要帮助……” “滚吧奸商。” 捺萨粗鲁地打断了对话。 交易完毕,双方收起虚伪。 “呵呵,我知道,您觉得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名为萨雷克的商贩戴好礼帽。 他站姿笔挺,拒绝用斗篷和面纱遮挡自己,掸了掸灰尘,又把金色的单边眼镜收到夹层当中。 “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互道安好。” “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做生意的吗?”苏塔突然靠近,“我们会带人在下游等着,只要你们离开安贝拉冰港的范围,就弄死在某个海湾……” 萨雷克默不作声。 苏塔继续挑衅道:“我们会派人打捞沉船,清点货物,然后对着你缓缓沉底的尸体表示哀悼。” “很棒的提议,为何不试试呢?” 萨雷克露出笑弧。 他丝毫没有被吓到,甚至还眨眨眼睛。 随后这位赏金单压低帽檐,转身走进了黑色的真皮马车中扬长而去。 “呵呵。” 苏塔藏在斗篷下的手正在摩挲战矛。 捺萨看得出来,他的兄弟是真的在琢磨着劫船,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萨雷克带走了所有的战利品,为此支付了巨额的金子。 全都是南疆诸国的顶级货币。 纯度很高,而且量大,随便就能够脱手! “不要节外生枝。” “我随口提的。” 捺萨和苏塔随后也坐上马车。 他们的脚夫是自己麾下的劫掠者,而今夜是两位领袖在安贝拉冰港逗留的最后一晚。 艳丽火辣的舞女能够抚平遗憾。 “老大,我们得快点穿过暗杀码头才行,最近港口聚集的不法之徒越来越多,不是很太平。” “确实如此,而且好像港口管事的最近没怎么发威。” 两个脚夫相互交谈。 捺萨和苏塔却哈哈大笑起来,如今港口上聚集的劫掠团头目里面,能跟他俩叫板的存在屈指可数。 他们掀开窗帘,看着水汽朦胧的夜色。 脚夫打了个冷战。 北境的严寒似乎在水汽作用下加重了,虽然安贝拉冰港没有积雪,但那种超乎寻常的凉意还是会侵袭每个街巷。 角落里随时有冻死的赌鬼和流浪者。 暗杀码头。 它之所以得名,是因为这里杂物堆积,随处都是废弃的仓库。 这里是安贝拉冰港最容易闹出人命的地方。 掌权者们默许城里的客人私下解决矛盾,刀斧队有很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方,这种无人区就是暴力和阴谋的滋生点。 黑暗里藏着愤怒。 明晃晃的刀子渴望着扎进身体。 堆积的杂物散发出难闻的气味,除了粪便,还有很多食腐的小型魔物穿梭其中。 谁都知道是为什么。 除了寻找栖身之所的流浪者,没有人回去主动翻开散落的箱子。 在暗杀码头的角落当中。 奎玛躲在一个腐朽船舱当中,张满弓弦,搭着一支浸透了毒药的箭镞。 劫掠者首领的马车疾驰而来。 当马匹距离船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 奎玛松开弓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嗖! 海风盖过了钢铁撕开空气的声音。 两名正在幻想着女郎的劫掠者,似乎被雾气晃了眼。 箭镞从侧面平行地穿过了两个人的脖子,带着尚有余劲的怒意没入昏暗的暮色。 “谁!” 捺萨和苏塔几乎同时警惕。 他们来自炼狱铜涯,想要在囚笼环境里生存,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敏锐度,否则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车夫的尸体倾倒,被马蹄踩断骨头。 受惊的马匹开始撒开蹄跨,互相碰撞,紧接着就挣断了绳索,让整个货箱都腾空一臂距离最后重重跌落在地上。 轰隆隆。 破损的帆布被封鼓动,海浪节奏稳定,周围阴森诡异。 战矛穿透窗户,迅速飞进船舱当中,搅碎了里面的龙骨,嗖地没入了水中…… 奎玛早就离开了。 苏塔的胳膊破开木头,握住了飞回来的战矛。 捺萨用战斧砍碎障碍物,也气势雄浑地站出来,环顾着暗杀码头。 一群群食腐的魔物蹿进暗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就像是拳场的清洁工打扫玩战场,开始给搏命者们腾空舞台。 “弓箭玩得不错,能不能让我看看是谁?” 苏塔张开胳膊,把要害都暴露在空气当中。 嗖,嗖嗖! 箭镞穿破夜幕。 奎玛获得过名为【激流】的魔法亲和,增加了对弓箭的掌控力和杀伤力。 “有趣!” 苏塔狞笑出声。 捺萨站出来,横起战斧,用阔面挡住攻击,叮当当地连续响了好几声。 奎玛很冷静地继续抽动弓弦。 他瞄准了战斧无法挪动的侧面,还有捺萨本身,凭借着超强的手感硬是一个人射出的小型箭雨的味道。 嗖嗖嗖! 奎玛直接清空了半包箭袋。 劫掠者首领倒是感到有点意外,当然,只是一点点罢了,这种程度的攻击,虽然速度拉满,但是威力却显得弱了点。 他们身上的盔甲质地上乘。 箭镞划过去,只要不是要害,全都可以交给外面这身昂贵的皮囊来抵挡。 奎玛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箭镞有些还是刺了进去! 但两个劫掠者首领本就皮糙肉厚,防御力更是恐怖,这种表层皮肤的损伤根本就放在眼里。 “他在哪儿?” 苏塔问道。 捺萨躲在战斧和车厢后面等待,同时保持冷静判断方向。 苏塔得到眼神暗示,随后便甩出了手中的战矛,听着那破空而出的声音——这可不是用肉体能够阻挡的力量! 奎玛虽然看见,却躲闪不及。 砰,嗡嗡。 这根无往不利的战矛竟然被磕飞,金属碰撞的巨响回荡在周围,甚至还有余韵没有散尽。 苏塔对于有人插手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对方竟然有如此顶级的武器,能够挡下这根战矛的攻击! 0301:交错和技巧 “竟然有硬茬。” 捺萨眯起眼睛,四周静静悄悄。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北境劫掠者头目的名字。 月光朦胧,海雾弥漫,从背面吹来的冷风想要在铠甲上凝结出水汽。 苏塔握着战矛,手掌感受到武器在磕碰中残存的震动,而他的视线则在阴暗的角落当中寻找目标。 两位劫掠者第一时间都没有找到敌人。 因为肯恩没有躲藏,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挡在路中间。 他坐着用废墟搭出来的路障,似乎拿定了主意,今晚就是要在这里堵住某个路过的人。 “没找错。” 肯恩低声说道。 他穿着便捷的轻甲,狼头面具,戴着行刑手套,踩了一双南疆通用的厚底军靴。 一柄挣脱包裹的战斧握在他手中。 它透着某种危险的寒芒,让劫掠者的战矛心有余悸,似乎刚才的碰撞已经带有某种比较的成分。 “捺萨和苏塔?” 肯恩穿得像个佣兵。 劫掠者也隔空回答:“竟然认得我们,有备而来的嘛。” 每个佣兵都会做杂活,身上有种复杂的气质,而劫掠者跟他们有时候也很像,只是双方都不屑于用彼此的身份生活。 捺萨和苏塔交换眼神。 他们觉得有勇气堵在自己面前的……要么很有自信,要么就是愚蠢透顶。 这种事情在炼狱铜涯都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了。 膀大腰圆的打手。 瘦弱阴森的毒佬。 纹满祭语的魔法师。 每一个觊觎这两兄弟项上人头的家伙,几乎都变成了不甘的亡魂。 捺萨和苏塔甚至会对这种战斗感到厌恶。 “诸位先生,你们图些什么,给我个动刀子的理由吧,免得今天晚上坏了兴致。” 捺萨握住铜柄,眼神疲惫不堪。 肯恩没有回答,而是坚定地向前走。 奎玛戴着面具背好【肃修】,飞速地回到了阴影里,随着一闪而过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夜幕当中。 “你觉得自己能打两个?” 捺萨用舌头舔过上面那排牙齿,然后朝着地面吐了口唾沫。 他必须承认: 这个挑战者的轻蔑彻底激起了自己的兴趣。 “狼犊子,既然你不喜欢吭声,那我就割掉你的舌头,你这辈子都别再打算说话了!” 捺萨迈出了一大步,他手中的武器力大势沉。 【武器:洛伦的雪崩】 【品质:传说】 【描述:真正的战场武器,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轰碎迷途者的希望。】 捺萨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整个身体撞开浓雾,像是从荒原里奔逃出来的巨熊,对着豺狼露出了尖牙和厚爪。 肯恩却丝毫没有被这种压迫感束缚。 他身上的愤怒和高傲能够扛起任何压力,【晨昏】随着骤然向下的蓄力摆动,又猛地挥出一记自下而上的攻击! 【技能:重峦】 他带着闪崩般的毁灭,迎上了凭空落下的惊雷。 双方的武器在触碰的瞬间就带出了肉眼可见的波纹,仔细看去,才会发现那是被震开的雾气。 浪潮触礁回流。 暗杀码头周围的水面上,在轰然巨响过后,出现了一圈圈从岸边向外荡涤的涟漪。 捺萨瞪着眼睛,咬紧了牙。 他仅仅这么一次交手,就完全打出了内心的怒火,因为在武器和身躯都比较庞大沉重的前提下,竟然没有碾压面前这个瘦弱的佣兵! 两柄武器的柄端紧紧贴合。 “呋!” 捺萨咬着牙吐出浊气,唾液向着两侧纷飞。 肯恩却冷哼着,用最不屑的语气嘲讽着面前的敌人,说道:“愚蠢的莽夫。” “你竟然敢……注意言辞,小鬼!” 捺萨说着咆哮起来,举起锻锤般长满老茧的拳头,照着手中的双手重斧就砸了下去。 肯恩却早有准备,似乎就在等着这么一招。 【被动:古老战技】 他在力量传来的瞬间,向侧面挪开身子,而【晨昏】在巨大冲击的加持下以自己的手掌为轴开始飞速转动。 捺萨猛然下压。 肯恩则抛弃武器向前顶,肘部带着冲击狠狠砸在对方脸上,那砰的一声巨响,谁听了都得皱紧眉头,苦哈哈地求饶几声。 捺萨却能够挡住! 他向后顿了很短的一瞬,然后瞪着眼睛又压回来,与此同时也抽出拳头试图还击! “技巧不错。” 肯恩灵巧的程度,和对身体的掌控力超乎了想象。 他说这话,侧身闪过拳头,脸颊上感觉有劲风拂过,有种和死亡之神擦肩而过的味道。 “打法也很血性。” 他扭动身体的同时也抓住了空中旋转的【晨昏】。 捺萨瞪着眼。 但他招数用尽,搏杀只有两次反悔机会,却全都被对方给悉数化解。 肯恩整个人转了一圈。 他手中的斧头划出饱满的弧线,经过力道加速之后,狠狠地砍向了劫掠者首领的身体。 捺萨心中闪过惊慌。 他从这短暂的交错当中,已经知道了这位佣兵的战斗技巧自己之上,这是最令人惊讶的东西。 谁能想象得到呢? 捺萨在炼狱铜涯经历过的训练和折磨,就是为了学习那种令人敬畏的战斗方式,回到北境以后,也确实所向披靡,没有任何同行能够在搏杀技巧上与自己叫板。 当狼头面具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知道自己确实还差那么一点点…… “这他娘的怎么可能?” 捺萨开始怀疑这张面具下的脸会不会沧桑可怖。 他觉得年轻人中能这种“沉着果断”的佣兵,早就已经扬名立万了! 战斧呼啸着而来。 肯恩却突然松开了胳膊。 “死吧!” 苏塔从视觉死角中蹿出,战矛猛地刺向面前的空气,如果刚才佣兵没有松手的话…… 要么被洞穿喉咙,要么被扎断胳膊。 肯恩落在地上,试图伸手去抓战矛,却扑了个空。 晨昏带着余劲砍向捺萨,锋利的刃口划开盔甲,带着火星和一缕鲜血洒向暗杀码头碎裂的地砖。 捺萨抡圆战斧,扫出一片空旷。 “嘶,真够疼的。” 他咬牙咒骂着,背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劫掠者虽然心有余悸,但却冷抽抽地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这场战斗是单挑吧?” “我改变主意了。” 苏塔也说:“我不想要你的舌头,我现在要你的命。” 0302:双人 苏塔伸出手凭空挥舞。 夜幕里传来令人胆寒的破空声。 肯恩知道: 那根危险的战矛正在急速返回,正打算撤退闪躲,寻找能够伸手去捕捉它的角度。 捺萨看出了他的想法,又怎么会干等着呢? 他会出沉重的巨斧,逼迫佣兵面对自己,只要这种配合屡试不爽——敌人无暇顾及,最后只能被弄得狼狈不堪。 狼头面具猛然放大。 肯恩再次扑向两位劫掠者。 但他双手空空,却闯进搏杀的范围,面对两个人的围剿无疑于自寻死路。 捺萨和苏塔心中又惊又喜。 他们正要合围,却听见佣兵嘲弄般地冷笑了两声。 “哦,该死!” 劫掠者幡然醒悟,但是太迟了。 捺萨咬紧牙齿发出痛苦的声音,一支锋利的箭镞扎进了他身后的盔甲裂缝里。 他们原本能够提前做出准备。 但是战矛掠过空气的声音,以及佣兵的突进,打乱了原本的进攻节奏。 “我也没说这是单挑吧。” 肯恩没有等对方回答,而是趁着对方身体倾斜的瞬间藏了进去。 那根战矛在最后的关头为了避免误伤只能擦肩而过,把捺萨肩部的盔甲给凿出一个窟窿。 狼头面具中的瞳孔带着流光。 谁看了都觉得胆寒。 肯恩随时展开灰色视界,掌握周围所有的战斗细节,他在危险结束的瞬间,牢牢抓住了劫掠者的耳朵。 他两只手猛地向下,借着力量抬起膝盖。 砰! “额啊,唔……” 捺萨硕大的头颅高高仰起。 他脸上接连遭受重创,而且是肯恩这种恐怖的力量,脑子里回荡的响声甚至开始外延成耳鸣。 嗖,嗖嗖。 外侧箭如雨下。 捺萨和苏塔想要转身处理佣兵,盔甲保护不到的地方就会引来利箭的偷袭。 “该死的弓箭手,准得很。” 他们嘟囔着,这种犯难的局面确实令人烦躁,但没想到受困者竟然变成了自己。 捺萨捂着脸向后退了好几步。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摆好架势提防敌人的偷袭。 但是佣兵的目标竟然不是自己! 肯恩只是想要剥开劫掠者头目的防御,他逼退捺萨,随后用最快的速度铲向地面,直接奔着苏塔去! “嘶!” 苏塔瞪大双眼。 他想要逃跑,却猛然发现脚底全都是冰渣,短暂的凝滞过后有种踩空的失衡感。 “糟糕。” 苏塔感到害怕。 他扯开周围的空气,而那根战矛也随之变成了四份,带着令人胆寒的速度呼啸而来。 肯恩却没有退缩。 他要做好准备将这个危险的家伙彻底拿下。 暗处的奎玛也做足准备。 他读懂战旌的意图,迅速转换目标,拉紧弓弦后瞄准了苏塔的后脑。 【魔法亲和:激流】 箭镞呼啸着飞向对方! 捺萨却突然瞪着血红的眼睛出现在面前。 这个劫掠者藏了一手,故意示弱挨打,就是要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抓住机会反击。 他用盔甲和斧头扛住了箭镞。 奎玛的攻击没入了对方的身体,但这个坚强的劫掠者却硬是没有吭声,似乎在无声地证明着自己的毅力强大。 苏塔也露出狞笑。 这个强壮的劫掠者内心极度阴暗,在这种危险的关头竟然更加注重于偷袭。 【他脑子里已经被病态的疯癫所侵占。】 肯恩如芒在背。 他虽然赤手空拳打得过,但身后的东西会将自己重伤。 【技能:影隙】 砰,砰砰! 暗杀码头上传来接连不断的巨响。 【武器:齐垭的幕雷】 【品质:传说】 【描述:旧闻里令人敬畏的雷沼,只有沐浴过毁灭,才能在敬畏中迎来新生。】 那根战矛分解以后,速度竟然还能翻倍。 肯恩出现在【晨昏】附近。 他握紧武器拖曳出长长的划痕,望着远处如同精准炮击出来的尘埃,面具下面始终冷静的脸都皱起眉头。 捺萨拔掉箭镞。 苏塔开始操纵东西攻击。 肯恩刚想闪躲,却发现攻击朝着黑暗当中飞去——对方知道自己难缠,想要杀掉奎玛。 随着废墟里传出阵阵巨响。 肯恩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没多久。 奎玛被狼狈地逼出来,只能到空旷的地面上,他战旌靠在一起,互相配合着,用【晨昏】打飞躲避不及的攻击。 【局势瞬间逆转。】 捺萨在情理残余箭头。 苏塔面色疯狂地嘲笑起来:“继续嚣张啊,你确实很能打啊,臭小子,但你带的杂碎似乎成了拖累!” 捺萨也咧开嘴角。 暗杀码头的薄雾和水面反射出来的光线,将两个劫掠者头目的表情衬托得相当到位。 肯恩拖着奎玛飞速躲避,灰色视界展开,在飞速闪掠的攻击当中判断应该由自己处理的部分。 奎玛动态视力也很好。 他被肯恩单独训练过,但在这种超常的武器面前,也只有狼狈逃窜的资格。 “你竟然也跟着他笑?” 肯恩突然吼着,瞥了一眼捺萨,语气依旧带着不屑。 他看见劫掠者的表情变得凝重,似乎对佣兵游刃有余的样子感到挑衅和愤怒。 肯恩却在心中估算。 他没有看见相互勾连的魔法,所以劫掠者隔空操作战矛绝对是用了类似【云回】的配件。 这是需要消耗魔力上限的。 捺萨和苏塔显然是肉搏出生,没有经过长久的魔力培养,上限估计也高不到哪里去。 果然…… 那些咄咄逼人的碎片开始委顿。 苏塔趁机将武器收回,非常聪明,以此来掩饰自己魔力不足的真相。 可惜肯恩看穿了一切。 他没有道破,而是继续攻心:“你听见我的话了么,竟然还跟着人家笑?” “傻小子,不管你在想什么……都是笑话。” 捺萨活动肩膀,随时准备上前搏杀。 他俩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弄得产生间隙呢。 “你对这份感情很自信。” 肯恩说着,在劫掠者的脸上看到了默认的嘲笑,紧接着继续说道:“但习惯会害了你们,比如刚才,每一次交手的时候,他都会在救你和杀我之间选择后者……” 奎玛落在旁边,掩饰狼狈,迅速调整好呼吸。 肯恩继续利用间隔攻心: “你知道的,你拦不住我,但你的兄弟却任由你承受伤害,似乎这种关系理所当然,丝毫没有考虑过后果……” 0303:背靠背 “哈哈哈哈!” 捺萨仰头大笑。 他觉得面前的佣兵真有意思。“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们经历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吗?” 苏塔将战矛合并回一根。 他藏在捺萨的阴影里,时刻准备挥出致命的战矛。 “这么多年,他都放任你承受攻击?” 肯恩一边说着,一边透过【灰色视界】观察苏塔的举动。 他伸出战斧挡住奎玛,保护追随者免遭偷袭,而奎玛也从战旌的动作当中判断出敌人的方向,将手放在弓弦上。 捺萨平常根本不会理睬这种挑衅。 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要反驳:“油嘴滑舌的小臭虫我可见得多咯,但很遗憾,我们从来没有输过。” “确实。” 肯恩歪着狼头,形似嘲弄。“输一次你就死了。” 【敌对:捺萨】 【身份:劫掠者首领】 【态度:暴躁】 【身份:劫掠者首领】 【状态:中毒11%】 肯恩眼中浮现出对方的状态。 他们为今夜的围杀做好了准备,奎玛的箭镞淬过毒,是刺杀团留下来的遗产。 捺萨看起来很亢奋,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心跳很快。 他把战斧举起来,虽然这有点大材小用,但刚才短暂的交锋让他倍感压力,所以面对这个奇怪的佣兵必须要打起精神来才行。 “都给我去死吧!” 捺萨高喊着挥动武器,巨斧在地面上轰然落下,可惜只是轻松陷了进去,就像是砍在水上,连点灰尘都没有掠起。 奎玛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这记攻击会相当震撼才对。 “怎么着,哑火了?” “快跑!” 肯恩却赶紧拽着他向外面狂奔,他边跑边扔出【晨昏】,空中出来了战矛和利斧相互碰撞的巨响。 他们脚底的码头开始塌陷。 所有坚硬的砖块和石头全都如同沼泽一般松软,那些诺林骑士们就是死于这种强大的魔法。 【技能:土崩】 肯恩感觉自己踩在棉花上,脚底借不到力气,甚至会有种被海草缠住的泅溺感。 奎玛看起来更加狼狈。 他突然踩空,面朝下地摔倒。 “糟糕!” 奎玛知道,只要自己的上身接触到地面,就会被泥沼给拖入深渊,到时候就会彻底丧失战斗力…… 他不畏惧死亡,唯独害怕拖累战旌。 肯恩果然不会放弃追随者,就在这种紧要关头,他深陷泥土的小腿突然踩到了结实的东西。 “快出去!” 他拽着奎玛的领子,然后朝着外面猛地一掷。 奎玛在空中调整方向,骑射惊人的他,迅速转身抽送出一支利箭,刚好从战旌身边飞过。 肯恩伸手抓住,发现后面连着绳索。 奎玛落地以后直接躺下翻滚,利用身体的力量,将肯恩从泥沼当中拽出来。 他们站在安全区内回首张望。 原本还算规整的码头现在得满目狼藉,以巨斧落下的地方为原点,呈现出扇形的波纹状泥泞。 肯恩站起来的时候,身后的废弃仓库也轰然倒塌。 “听我说,刀斧队随时都会赶过来。”捺萨眯着双眼,冷笑了两声“但这事儿可没完,你们究竟是啥来头,也让我理清楚恩怨吧!” “没必要,我觉得来得及。” “啊……好吧,你铁了心今晚就要送死。” 捺萨掀起巨锤,略微有点摇晃,他似乎也觉察身体变得越来越奇怪,但面前还有劲敌,没办松懈下来好好检查。 嗖,嗖嗖! 奎玛趁着对方分心的瞬间又射出几支箭镞。 他作为射手,特别能够抓到那种攻击机会,把两个劫掠者首领弄得头皮发麻。 呼—— 战矛呼啸而来。 苏塔也没有含糊,对着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就开始进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模糊的光影。 【刀斧队被惊动了。】 肯恩皱起眉头,挥动战斧挡下了袭击。 【港口掌权者的颜面必须尊重,你要在刀斧队抵达之前解决麻烦,否则只能抽身逃脱。】 肯恩虽然没有理解。 但那几个素未谋面的港口掌权者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建立的权威,就连捺萨和苏塔这种傲气的劫掠者都得遵守。 如果被抓住尾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捺萨挥舞着战斧越来越激动。 他和肯恩战斗在一起,两柄传说品质的武器互相磕碰,热浪和挥舞的动作将周围的雾气驱散殆尽。 奎玛趁机消失在废墟当中。 他知道苏塔现在没法使用刚才那种迅猛的分段攻击,所以趁着现在的间隙,想办法为战旌分担压力。 但是苏塔原本接受的训练就不是远程攻击。 他握着战矛,冲进黑暗里,找到正在伺机而动的奎玛就是贴脸猛攻。 “别逃跑,面对我,你这个卑鄙的臭虫!” 苏塔咬着牙。 他说的话非常不要脸,语气也很激动,如果仔细看的话,身上其实也有被奎玛用箭镞刺出来的伤口。 “过来。” 肯恩命令道。 他迅速向后撤退,双脚站立的地方瞬间出现一道白痕,裸露的地砖如同野兽龇开的獠牙,看着阴森森的。 肯恩弯腰向着反方向挥舞战斧。 奎玛则握着肃修向后跳起来,他从战旌身上翻滚过去,拉直的弓弦上架着箭镞,瞄准了捺萨的眼球! 肯恩则自下而上。 他发动【重峦】,带着毁灭的气势,突然从地面出现在苏塔面前,照着那根诡异的战矛就猛地杀上去! 奎玛和肯恩通过一声呼唤,就默契地交换了对手。 他们各自的攻击都让敌人出乎意料,那枚箭镞最终擦过了捺萨的眼眶…… 肯恩面前炸开一道圆弧形的气浪。 苏塔手里的战矛在空气中颤抖着。 他自己的双臂已经骨折,整个人如同破膛而出的炮弹,径直射向了废墟当中。 “嘿,你!” 捺萨咆哮着,不顾伤势抡起武器。 他再次高高举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声,将体内的魔法逼迫到极致,然后重重地落下…… “糟糕。” 肯恩在这危机的关头伸手抓住了奎玛。 他将追随者扔到了水中,而自己却半个身体都陷进了泥土当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迫起来。 “给我死吧!” 捺萨双眼通红地盯着他。 0304:漏网之鱼 肯恩抬起双手费力地架起【晨昏】阻挡。 捺萨挥动巨斧,将那柄如同断头台般骇人的武器从地面上拔出,向前迈处一步,照着佣兵留在外面的身体劈砍而去! 肯恩感觉自己的胳膊传来剧痛,紧接着双臂横摆,【晨昏】就被狠狠打飞了出去! “没招数了吧,赏你痛快!” 捺萨毫不留情,也没给喘息的机会。 他双眼通红,气息也比平常急促的多,但是他跟自己的兄弟一模一样,比起自己的伤势,都更加在意敌人的死活。 捺萨握着斧高高举起。 他牙齿咬得嘎吱作响,恨不得将佣兵碎尸万段,好好折磨,只可惜现在时间紧急,而苏塔又生死未卜,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来宣泄愤怒了…… “呼哈!” 奎玛从水中扑腾出来。 他扒在码头边,瞪着眼睛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捺萨余光瞥见了他,心中顿时爽快许多,能够当着追随者面处决掉佣兵,会有种毁灭希望的畸形爽感。 肯恩双臂已经沉在泥土中。 重斧自带的魔法比想象当中还要麻烦,难怪说是战场武器,这种东西要是被应用到两军正面交锋上,还不得造成难以想象的杀伤? 他望着那高高举起的“处刑台”,心里闪过些许紧张。 肯恩能够利用技能瞬移到晨昏所在的位置,但这样的话,时间根本就来不及,如果让刀斧队插手进来,劫掠者兄弟就会逃跑…… 鲁尼死了。 这笔血仇还没报。 肯恩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冲动——他舍不得放弃这种距离,如果错过的话,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突然,手心碰到一件东西。 他现在半个身体就沉在松软的泥土当中,而触碰到它的瞬间,浑身竟然传导出一阵相当微弱的战栗。 肯恩立刻意识到: 他手边正是苏塔刚才使用的战矛,那根被【晨昏】击落的武器。 【武器:齐垭的幕雷】 肯恩似乎抓到命运之神遗漏的羽毛,随后便要用它撬动生死的天平。 “呵啊!” 捺萨龇牙咧嘴地将身体下沉。 肯恩瞬间将魔力催动到极致,随着周身爆发出来的气浪,直接将整个暗杀码头被打成废墟的地面冻成了冰块。 这就是他能够在泥沼中站立的原因! 【技能:霜语者】 捺萨感觉到凉意袭来,紧接着,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僵硬感。 他手中的重斧在蓄力的顶点萎顿。 肯恩就在这一瞬间,伸手抓住了战矛,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胳膊从冰块里抬出来,狠狠地刺向对方的喉咙! 噗嗤! 滚烫的鲜血撒在他的脸上。 奎玛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局势竟然就这样逆转了。 肯恩没有停手的意思。 捺萨还僵硬着身体,脸颊抽搐,似乎想要用最后的力气将重斧落下来。 肯恩伸出胳膊。 【配件:云回】 他手上制作精良的圆环正在泛光,寒气在周围散开,随后那柄【传说】级别的战斧破空而来。 即便高速旋转着,还是恰好将握柄端送入了掌心。 “啊——” 肯恩嘶吼起来。 狼头面具在战斗中破损,露出染血的嘴角,还有狰狞的面庞…… 奎玛从侧方看得清清楚楚: 战斧抡圆,直接将劫掠者的膝盖给砍断,那崩开的血液甚至溅到了水中。 肯恩余怒未消,直接从冰块里窜出来。 捺萨瘫倒在地面上,如同一颗被伐倒的参天巨树,虽然单手撑着,却有种非常狼狈的感觉。 他那被刺穿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呜鸣。 肯恩抬起脚将其踹到。 “你想知道原因,对吧,很好,你很快就能在枉死的队伍上看见一个佣兵,他叫鲁尼……记得替我问好。” 肯恩用战靴踩着对方的脑袋。 他举起晨昏,在刀斧队的火光照亮码头之前,猛地挥了下去! 噗嗤,咕噜噜~ “快来,这里有人!” “我们找到了。” …… 暗杀码头上瞬间被人站满。 他们是安贝拉冰港明面上的秩序维护者,但尽管这群看起来相当凶狠的家伙,把周围所有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除了捺萨的尸体倒在地上。 周围是波纹状的泥土,当然,全都被冻成了冰疙瘩。 血液是温热且鲜红的,流淌在地面上,被刀斧队的脚粘上,踩得到处都是印子。 至于苏塔的尸体,没有找到。 暗杀码头周围的水面上似乎有些波纹。 …… 约莫深夜时分,安贝拉冰港的城门被推开。 准确来说,是一扇不太起眼的小门。 看守们喜欢赚外快,就会给那些不愿意缴纳税金的家伙行个方便,数量都不会太多,否则也不会让掌权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今晚,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究竟是谁。 朗明威在营地守了很久。 他这两天完全没有休息,即便麦格也被影响到,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 肯恩和奎玛消失太久了。 朗明威终于忍不住,决定今天晚上,就要带着副官和随从闯进去,大不了就把麦格也给带上,总必要被关在营地里面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强吧。 “长官,他们回来了。” “谢天谢地,在哪儿呢!” 朗明威掀开营帐就冲了出去。 他在军营附近,看见了刚好翻下狼背的奎玛,万幸的是,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有些许模糊的血痕,整体精神还是相当不错的。 这样就好! 马哈鲁也从阴影中出来。 他看起来相当平静,让朗明威难以判断——两个人究竟有没有达成目标,或者说拿回必要的情报。 朗明威是个军队长官。 他下意识就要用那套管理属下的办法。 就是不管任务进行得如何,总之人能活着回来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通过别的方式来找补。 他说:“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你可以跟我商量,这是两个人的事情…… “呵呵。” 马哈鲁却突然笑出来。 朗明威顿时有种被套路的意思。 马哈鲁继续说:“诺林王国有笔血债对吧,既然如此,我只能说,这最起码是另外的价钱!” 他将两柄看起来相当危险的武器扔在地上。 “这……这是我想的那东西吗?” “恐怕是的,先生!” ” 0305:不甘心 朗明威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他没有多少喜悦,甚至感觉过于严肃,沉默地看着马哈鲁收拾好武器离开。 两人擦肩而过。 朗明威撇撇嘴,很平静地问道:“还顺利吗?” “嗯,怎么说呢,其实有点困难,”肯恩思考片刻,又瞥了眼他的表情,继续说。“很可惜,其中一个似乎没死。” 月光均匀地撒在营地当中,留下暗淡又模糊的人影。 郎朗明威听见这句话,抿着嘴巴挑挑眉,他点着头表示知道了,摆摆手让守备们回到岗位上。 麦格披着厚毯子。 肯恩和她对视了一眼,只是简单地点头致意,随后径直走向了朗兹和洛嘉所在的营帐。 他刚进门,就看到巨裔坐在床边。 “老大,你们去哪儿了?” 朗兹没有穿上衣,浑身缠满绷带。 “战……首领回来了?”洛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我很抱歉,这件事情实在……太尴尬了。” 肯恩摆摆手示意安静。 他也制止了准备起身致意的洛嘉,随后检查了他手上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而且抢救不够及时,经验值能给予的治疗效果都不敢保证能够恢复原样。 “你明白自己伤得多重吗?” 肯恩试探性地告诉他结果。 果然…… 洛嘉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短时间都没有办法组织出像样的语言来。 肯恩继续说: “治好之前,先跟着我到处跑吧,找找别的办法,总能解决掉的,我觉得这应该不算太复杂的事情。” 诺林军队中有【风语者】,能够能窃听到自己的说话声。 他虽然没有察觉到有窥探的痕迹,但他还是压低的嗓音,用曾经鼓舞过队伍的话重复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黑菈,是荒原野焰,燎上漆黑的冰……” “心怀永不消亡的炽热,掰断命运的獠牙。” 洛嘉躺在床上,将战旌没有说完的后半段话补充完整,这是这支队伍创建的初衷,也是他们从杜瓦部落的囚笼离开时,心底谨记的教诲。 他特别害怕残疾,这种恐惧甚至要盖过对于死亡的畏惧。 洛嘉是个相当偏执的家伙,自从抛弃了对冬母的信仰之后,就开始把那种盲从转移到战旌身上。 在他心中,肯恩的地位是无法替代的。 洛嘉非常担心自己成为拖累,最终难以跟上战旌的脚步,最后被抛弃,或者掉出核心圈子,无法在第一梯队里面冲锋陷阵。 “好好休息,后面的麻烦还很多。” 肯恩安慰着,继续使用经验值,将其余的伤口全部治好,但是精神力和消耗总是会存在的,伤患还是要好好恢复一段时间。 洛嘉心中的忐忑放下不少, 他听到战旌还愿意带着自己继续前进,就不再感到彷徨无助了。 帐篷里面略显拥挤。 这些遮风挡雨的扎营工具其实都不够大。 佣兵很少会携带多余的辎重,最多带两卷防水保暖的睡袋。 他们需要保护雇主,押运财物,在帕洛图斯比危机四伏的荒原中,谁能安安心心地睡着呢? 朗兹和洛嘉身受重伤。 他们实在是需要休养,所以才借用诺林王国的物资,为两个人搭建了暂时睡觉的帐篷。 朗兹看起来有些愧疚。 他最开始提出来要去打架,但是输得相当彻底,折了个同伴,伤了个同伴,这种结果让队伍的士气受挫,又耽搁了原本的进程。 “我……哎,老大,这件事我做错了。” 朗兹坐在床上都比肯恩要高些许。 他摸着凹凸不平的脑袋,似乎想要说些漂亮话,但是那死去的鲁尼就这样消失在周围,令气氛沉重得不敢呼吸,似乎所有的话听起来都像是辩解。 肯恩走到巨裔面前。 他说:“人我已经宰了。” 朗兹抬起头,很惊讶地盯着他,但是又慢慢将脑袋垂下去——战旌能够解决这种麻烦,虽然狠厉害,但都是情有可原的,做出什么举动都能够让人接受。 “你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坦然?你觉得很轻松么,不,相当困难。” 肯恩撇撇头示意奎玛。“我俩都差点陷在那里。” 朗兹叹了口气,把抓挠脑袋的手放下,颓丧地说:“我明白,您在安慰我,但事实就是我还是不够厉害,没有办法解决掉麻烦,更没有办法保护兄弟们。” 他是库伦博纳的野兽。 巨裔的族群们生活在气候更加恶劣的北境深处。 他们喜欢挑战自然,挑战强敌,血液里流淌着对这个世界的征服欲望。 朗兹是个特别的例子。 他虽然也同样好斗,却更喜欢交朋友,能够为了同伴出头,被高阶的巨裔揍得满地找牙都不服输,但是却不肯参与到对壳牛的领地争夺当中。 种族延续需要生存空间。 巨裔们难免要为了自己的部族而战。 朗兹表现平平,甚至没有跟同伴打架来得凶猛,他似乎不喜欢侵略,只喜欢被动地去保护族群。 这在巨裔当中被视为懦弱。 肯恩目前接触到的巨裔不错,而刚才击杀掉的捺萨,其实就有巨裔的血统,看起来威武雄壮,侵略性非常旺盛,就是很典型的血脉特征。 他印象还很深刻的另一个巨裔。 就是【荒原趟脚夫】里的翰奇兄弟,那个名叫【奇】的巨裔,甚至都不喜欢说话,也不会拍着胸脯嘶吼。 他平常不干活就蹲在车厢附近,把自己想象成一块石头,随时能够落下飞鸟。 “你觉得自己很失败?” 肯恩问道。 朗兹说:“如果我能干掉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那么至少,我能够冲出决斗笼去救回鲁尼……” 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似乎在懊悔自己的无能。 肯恩点了点头,指着地面上那包东西说:“那就继续努力吧。” 他向后退出去半步,将空间流出来,活动过双手之后,将布匹展开,暴露出里面摆放的两柄【传说】级武器。 这标志着胜利。 肯恩将那柄重斧抬起来,垫在手心里面略微有点不够和谐,或许是使用了【晨昏】太久,早就已经习惯了原有武器的配重。 1 0306:奖赏 肯恩将那柄重斧端出去。 一柄大半个人长短的双刃巨斧,灰色的刃口颜色透着令人畏惧的寒芒,实心套接式的结构保证了力量和威严。 【武器:洛伦的雪崩】 肯恩走到朗兹端坐的位置,重新端详了一遍武器,然后抬起头看着他。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朗兹,你还不够强大。” 他的表情相当严肃,而巨裔则在这种训斥当中收回羡慕的目光,深深地检讨着自己的不足,似乎准备再次接受心灵的拷问。 肯恩却恢复正常表情,将武器用双手递出去。 “我们可以从中寻找原因,比如,或许你始终嚷嚷的武器装备问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 他看见朗兹瞪着眼睛转过来,又眯起,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肯恩便继续说道:“这把武器相当厉害,我会好好约束训练你,让你尽快配得上这种足够挽回局势的物件,你要成长起来,不能再拿借口偷懒咯……” “当然,啊不,等等老大!” 朗兹根本没有伸手去接。 他摇晃着脑子,抱起腿往床上缩,似乎在抗拒这种没有缘由的嘉奖。 “我搞砸了一切,”朗兹很坦率地承认。“我明白自己差劲极了,爱凑热闹,喜欢到处乱窜,说些胡话,喜欢打架又总是支支吾吾的,我爱玩……” 他一股脑地说了很多。 “我……我让兄弟受了重伤,也害死了鲁尼,我有罪的,老大……” 巨裔越说越没有底气。 他似乎被自己的懊悔折磨得够呛,早在战旌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反思自己的罪行和责任。 最后,总结道。 “我配不上嘉奖,我没有理由享用战利品,这是耻辱的标志。” 朗兹抱着胳膊缩在原地。 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幼稚,但实际上,即便是粗犷的巨裔在荒原里游历了这么多年…… 朗兹用巨裔的年龄来计算的话,也就是个刚刚成年的孩子。 肯恩听见这句话,挑起眉头。 他习惯性地去打压那些过于膨胀的下属,却忘记对心思过于敏感的追随者及时的安慰和鼓励。 巨裔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失落。 他将鲁尼的死亡完全背在了自己身上,就像是猎户的孩子弄死了自己精心喂养的小动物,那种关系消失的悔恨能够将人折磨得够呛。 “哎,我说得话太重。” “没有,您是对的。” 朗兹嘟囔着,不希望战旌因为自己而感到自责。 肯恩却将重斧竖在面前,随后坐到了肯恩身边,他双手合拢朝下,搁在膝盖上面,就跟平时思考问题时一样面露专注。 桑顿卡亚的成员们很喜欢看到这样的战旌。 睿智,冷静,沉着可靠。 “如果我对你说些心里话,你会原则相信,还是会觉得这是我安慰而说的荒唐之语呢?” 肯恩没有抬头,讲话时表情也很平静。 朗兹似乎感觉到某些东西插进了自己心里,但又有种闻到了诱饵,慢慢上套的感觉。“我……我当然相信您,老大,我从没怀疑过你的指令。” 奎玛跟随肯恩学习得最久。 他知道指挥属下,有时候需要用言行去感染,但战旌完全不需要套路。 肯恩是个非常温柔正直的领袖。 他的魅力不需要作假。 那种感染力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当他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或者非常平静地开始表达时,你就会被吸引。 肯恩说:“我很感激你,朗兹,我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我害死了鲁尼……等等,难道您不喜欢他?” 朗兹突然困惑起来,还煞有介事地把脸凑过去,想要看看战旌的表情是不是在认真地表达这个意思。 肯恩揉了揉眉心。 他准备好的心里话,瞬间烂在肚子里,隐隐感到胃疼。 啪! 奎玛飞起一脚,直接踢在朗兹的背上。 “嘶呼,哎呦喂,疼得老命都没嘞!” “乖乖把嘴闭上你个蠢货,命都是肯恩先生救回来的,否则你早就死在那臭气烘烘的马车里了!” 奎玛边骂边举起拳头。 洛嘉虽然躺着,心底通畅了许多——幸好奎玛动手把朗兹给打了一顿,不然他就算伤得再严重,都要支撑起身体来骂这巨裔两句。 多好的学习机会。 战旌人格魅力的外显,现在弄得尴尬得要命。 笑笑吧,又对逝者不尊重。 不笑吧,又被巨裔简单到极点脑回路弄得吐血。 “哎,老大,反正我觉得自己不该被奖励。” 朗兹见氛围没那么压抑了,这才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句。 肯恩却深深叹了口气,盯着面前的重斧,继续说:“我没有开玩笑,朗兹,你们每一个人重伤我都会心痛,那些死去的亡魂其实都压在心底。” 他回想起漆冰使徒战役。 虽然刚刚结束没多久,但是那些被火焰送去追随旧神的亡魂,其实都还轻轻漂浮在自己心中那片光芒里。 “我是最难释怀的那个。” 肯恩苦笑着摇摇头,“这对于领导者来说,其实很优柔寡断,所以我基本上也都不会去提及。” 他伸出手搭在朗兹背上。 “你们任何人死,我都没办法原谅自己,即便我能报仇,即便我把劫掠者首领给千刀万剐,也没有办法释怀半点……失去就结束了,这种遗憾和悔恨,我比你还要担心一万倍。” 朗兹若有所思地保持了沉默。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负责任,就像是幼时出去跟野兽打架,回来被族群中的长辈训斥半天那样。 理亏,没法反驳。 肯恩继续说道:“我很感激你,能够把洛嘉带回来,你受的伤其实不比他轻,但是我敢说的是,如果当时你没有带他回来,谁都救不活……” 他闭上眼睛,呼吸急促,似乎光是想象那种后果,就头皮发麻。 “朗兹,你知道么,你救了我两个最重要的朋友,我的兄弟,我能够全心全意信赖交托的对象……” 肯恩盯着巨裔,目光严肃,甚至有些凝重。 朗兹口干舌燥地不敢吭声。 他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即便在库伦博纳,都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肯恩却很坦然地讲: “桑顿卡亚里的很多人,都欠你一句谢谢,所以我替他们和自己将这份感激说出来,也请你好好珍惜自己,继续成长,替我保护这片家园,和生活在上面的每一个人。” 0307:会面 肯恩将武器递过去。 朗兹放开腿脚,平稳地坐在床上。 他接过劫掠者首领的重斧,上次见到它还是在决斗笼里,此时紧密扎实的触感传遍全身,莫名的熟悉。 朗兹抚摸着它,攥紧又松开,仔细地掂量每处配重。 “嘿……伙计……又见面了。” 他叹息着,嗓音低沉,似乎在尝试着回忆鲁尼。 肯恩已经习惯了保护而非入侵。 但现在战旌重新对杀戮做了定义。 为了手足兄弟,为了部落同胞,总有人要摒弃杂念,抛弃无用的仁慈,学会更加坚强地面对本心。 【库伦博纳的野兽正式抬起头颅。】 巨裔生来就是火焰。 他们燃烧着血液,渴望融化雪峰。 【兵种进阶:破峰者】 【种族要求:巨裔】 【资质要求:4.0(已达成)】 【智慧要求:1.5(已达成)】 【物资要求:双手重型武器(传说,已达成)】 肯恩终于将手从朗兹身上移开。 他刚才一直都在尝试着拉高巨裔的数值,原本只是希望属下能够尽快适应【传说】武器,早点驾驭它。 没想到竟然破格进阶了。 “好吧,心思简单的人,运气都很好。” 肯恩自嘲两句,拍拍灰尘站了起来,留下巨裔独自坐在床前沉思。 面对突如其来的进阶,谁都得适应。 平静压抑的人,越需要释放自我,过于欢脱的人,就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沉淀和忍耐。 唰! 肯恩将地上那根战矛拔出来。 他原本只是很随意地将武器甩在地上,再加上营帐底部夯实过土壤,应该不至于刺进去太多才对。 但战矛比想象中插得还深。 肯恩将它取出。 【武器:齐垭的幕雷】 它沾满了裂缝里的泥土和粉末,刚才应该是破开了碎石。 肯恩浑身泛起奇怪的恶寒,就连手臂都紧绷起来,准备好了用技巧和实力去驾驭它。 唰! 随着魔力导入,战矛应声分解,变成几段碎片。 它分开后的刃口更加锋利,光是看着都觉得眼角锐痛,似乎只要随便丢向某个位置,都能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然而,让肯恩措手不及的是…… 战矛突然颤抖起来,缝隙中夹杂的泥土尘埃全都散落,随后它失去所有的支撑掉在地上。 它的外表光洁如新,内在的那股生命力却悄然隐匿。 【这把武器没有选择你。】 曾经在杜瓦部落的时候,马伦古炉主曾经告诉过他,传说级别的武器都有独到之处。 肯恩似乎也明白: 劫掠者头目还没有死,他作为战矛的使用者,还缔结着契约或者某种无形联系,在此之前,这柄武器始终无法发挥出原本强大的力量。 “怨我拖累,否则两颗脑袋都应该带回来的。” 奎玛说着话低下了头。 他瞥向角落里那个已经被浸透的包裹,里面装着某个椭圆形的物体,但战旌没有向朗明威展示里面的物件,似乎有另外的准备。 肯恩很平静地蹲下去捡起碎片。 他淡淡地说:“没有你,我一个人也搞不定,这个道理我才刚刚讲过,你也要听见耳朵里才行。” 啪嗒! 肯恩将战矛重新合拢。 他站起来,笑着,将武器递给了奎玛:“我记得你以前就是个部落矛手,对吧?” 奎玛愣了愣,伸手接了过来。 他觉得手中的武器冰冷且沉重,握在掌心也很难找到平衡点,若非亲眼见识过它的威力,肯定会认为是哪个三流工匠随意敲砸出来的破烂。 “它不愿意理咱们。” 肯恩耸了耸肩膀,像是在解释。 奎玛没有那么矫情,他也不需要鼓励或者鞭策,只是很平静地解掉绑带,将战矛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缠绕起来。 肯恩离开营帐,只说了句今天有客人。 他带走了角落里那个湿乎乎的包裹。 夜色最朦胧的时候,有微光靠近了临时营地,朗明威握着一份情报出现在岗哨前。 又是谁? 他拧着眉头,似乎在缓解疲惫。 对方乘着简单的马车,从轮子的起伏程度来看,里面似乎没有装任何东西。 脚夫也是客人。 他翻下车,整理好宽松暖和的棉衣,来到龙荆骑士长面前点头致意,随后掏出了象征身份的徽章。 “金色盾牌公会……代理人?” 朗明威读出上面的信息,用的是南疆诸国常见的简写手段,将里面的魔法溯源之后也没有发现异常。 他看着面前造访的客人: 秃顶的胖子,带着某种深藏不露的平静,始终保持着分寸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得罪人,又不会让人有搭话的欲望。 “昆尼·潘迪斯。”他说。“是的,大人。” 朗明威当然能够想到对方的来意,却故弄玄虚地问道:“我想知道,南疆诸国的顶级佣兵公会,为什么要深夜造访我们的营地?” 朗明威相信面前的人身份没问题。 他只是想要借此佐证马哈鲁的是否可靠。 “尊敬的大人,我不是来找您的,我们公会的佣兵领袖正在执行伯克先生的任务,对吗?我来见他。” 昆尼表明来意。 朗明威听罢没有阻拦,随后指明了方向。 昆尼离开几步,又转过来,眯起眼睛似乎很疑惑地问:“您难道跟他有矛盾么,尊敬的骑士长大人?” 朗明威原本没打算深究。 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个代理人也是公会当中的核心角色,金色盾牌公会的底蕴还是令人满意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措辞,说道: “你们公会的佣兵领袖,刚才击败了捺萨苏塔两兄弟,北境臭名昭著的劫掠者领袖……” 昆尼皱着眉,疑惑地看向骑士长。 “嗯,听起来像是件需要嘉奖的事情。” “是的,”朗明威停顿片刻,“这两兄弟,才刚刚全歼了一支由骑士副官率领的满配队伍。” 他摩搜着剑柄,盯着面前的胖子。“是我的人手太弱,还是说……你们的佣兵领队都是马哈鲁这种水准?” 昆尼·潘迪斯耸耸肩膀。 他非常理直气壮,甚至有些得意:“您可是贵客,我们对诺林王国,尤其是列尔波塔家族,向来都是格外尊敬的。既然如此,我们要确保自己派出的人手能够达成目标才行。” 0308:格局 昆尼·潘迪斯的回答相当取巧。 他先是避开了质问,转移话题,随后提到‘列尔波塔’家族和佣兵领队的实力,侧面展示出佣兵公会的底蕴。 朗明威冷哼着,似笑非笑,转身走向营帐之前留下一句: “稍后我会去找马哈鲁,事情现在变得棘手了。” “恭候您的到来。” 昆尼躬下身子,朝着诺林骑士长的背影行了个礼。 他穿过诺林卫兵们的层层巡逻之后,才抵达核心圈,这里面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都没有。 马车,营火,睡袋。 学者们或是坐在对着夜空发呆,或是呆在马车里面呼呼大睡。 偶尔会有从暗处射来的目光。 那是桑顿卡亚的黑菈,在执夜班的岗哨。 他沉默地穿过几个帐篷,来到核心圈的边缘,随后略微愣在原地…… 在营地旁的巨石上,月光围着一个独坐的人。 “啊哈,您知道我要来?” “不算是吧,隐约有种预感而已,我想安贝拉冰港这种重要的商贸区,唯一能够召集的眼线死了,佣兵公会那边肯定要派人过来责问。” 肯恩说罢转过来。“但我没想到是你。” “我们比较熟悉嘛,再说,您的身份都是我借的,如果实在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责任都是要我来承担的。” “比如现在?” “额,那不至于。”昆尼吃力地爬上巨石,弄得有点狼狈不堪。“您要不帮帮我?” 肯恩叹口气。 他心想为什么肥胖、喜欢眯眼的人,都这么喜欢装得像个弱势群体呢? 昆尼进入核心圈以后。 诺林王国的风语者紧随其后,那股魔法的涟漪极其隐蔽,即便是备注展开灰色视界,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剪影。 昆尼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 那股魔力就被从中切断了,而这种强势介入的力量源头,就是面前这个连块人高的石头都爬不上来的家伙。 肯恩伸出手去将人拎上来。 【对方试图窥探你的魔法底蕴,已经被驳回,冬母之息能够击退绝大部分的秘术刺探。】 “真够不老实的。” 肯恩随口说道,但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昆尼·潘迪斯笑嘻嘻的,挠挠头,在旁边坐下来,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也不算太尴尬。 谁都猜不透这胖子的实力。 但是昆尼的强大之处并非是魔法或者力量,而是那种处理事物的能力,还有对情报的梳理,对情绪和言行的掌控。 【公会由英雄创出名气,但真正在经营这个组织的,往往是那些并不强大,却能够运筹帷幄,处事恰当的家伙。】 “说吧。” 肯恩转过视线。 他们所处的营地在一处缓坡。 这里是登高点,往后依稀能够看见【安贝拉冰港】的轮廓,兽帆船的影子在漆黑的水带上游曳,进出其中商船填饱着欲望的肚皮。 肯恩正前方是广袤的荒原。 野兽横行,魔物嗜血,然而比起恶劣的天气、惊险无比的天然地貌,更加需要戒备的是那些游曳在土地上的活人。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们出发了这么久,就算你从桑顿卡亚启程,也需要一段时间,而鲁尼是前天中午才刚刚去世的。” 肯恩转过来,没有过分探究的意思。 他只是随口一问,本不想刨根问底,但昆尼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而是很坦然地说了出来。 “我们在北境有很多资源,有些是人,就像是您这样,有些则是特殊的契约,比如魔物或者其他空间魔法,既然您到过地下交易区,肯定也明白我在说什么。” “很昂贵贵吧,”肯恩说,“也表明很紧急咯。” 昆尼·潘迪斯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伸,他说:“其实公会原本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回收马哈鲁这个身份毕竟您毁了我们在这儿唯一的线人。” 他抬起头,带着缅怀的笑容。 “鲁尼是个很棒的家伙,虽然嘴臭,但是做事情很靠谱,我们公会里很多事情都在指望着他来办。” 肯恩也补充:“我听说,他原本想上兽帆船出海?” “嗯,没错。”昆尼抱着腿,摇摇头。“有个女船长跟他关系不错,两个人眉来眼去有段时间了,我们都表示祝福,并且在计划着继续在这儿发展个人代替他。” 安贝拉冰港的兽帆船还在陆续进港。 昆尼转身望着那片轮廓,语气平静的说:“如果您还打算进城,留意一下,有个在酒馆里和高铃酒的女人,如果您看到她回到了海岸,就由你来告诉她。” 肯恩沉默许久。 他说:“我们无法让死者复生,我们只能让他们的安眠变得更加有意义。” “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呢。” 昆尼很奇怪地看着他,但是表情明显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也希望自家公会能够妥善处理此事,“我听说了,您最近还在帮助港口附近的佣兵,他们都很感激您,相对的,我们公会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亮,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选择帮助您隐瞒身份的原因。” 昆尼其实理解肯恩的处境。 他护送着一个需要谨慎保护的目标,而他自己还执掌着一个正在发展中的部落,其中多少的担忧和取舍。 如果他的身份暴露…… 会有无数的麻烦紧随其后,劫掠者们,或者那些老顽固,甚至还有成批的没有恩怨的家伙,也会到桑顿卡亚去凑热闹,到时候进退两难,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们没有逼您做什么的意思,既然捺萨和苏塔兄弟已经死了一个,听说,武器也被您夺走,那这件事情我们勉强能够接受,至于后面……” “啊,你能接受吗?” 肯恩笑起来。 他转过身来看着昆尼:“但对我来说,这件事才刚刚开始,安贝拉冰港的局势比你想象中复杂,而我是个相当记仇的家伙。” 昆尼突然觉得自己低估的面前的人。 他似乎也被带偏了——面前这位,可不是什么佣兵领袖,而是一个响当当的战旌,曾经率领着残破的部落和漆冰使徒对冲,最终保住了家园的勇士。 “您……” “我是说,这件事没完。” 0309:鱼死网破 肯恩盘腿坐在巨石上。 北境凌冽的寒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还有野兽魔物的骚臭味。 他把准备好的包裹拿出来。 “这里面是劫掠者的脑袋,其中一个,另外那个已经逃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会成为导火索的。” 肯恩望着旁边的昆尼,语气沉重:“我们留下活口,就意味着,已经捅了天大的篓子。” 昆尼·潘迪斯看着面前这个湿漉漉的包裹。 他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起——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红枫高地遗迹开启,北境商队的活跃度达到顶峰。 各地的劫掠者们闻风而至,把每条道路都给塞满,那些贪婪的野心家们,现在全都磨刀霍霍,做足了准备。 “他们从暗算变成了明抢。” 肯恩指向月光下的荒原。 地平线的尽头似乎有斑点状的闪光,那是魔法爆炸产生的痕迹,零星不断,转向其他地方,也都能看见类似的痕迹。 安贝拉冰港只是中转站,往北才是最重要的贸易区。 那些商队们现在都被困在港口里。 包括【冰髓古城】在内的劫掠者,全都已经亮出了刀子! “这里已经被无形的巨网给笼罩住了!” 肯恩摩挲着手套,认真分析局势: “劫掠者和商贩们的平衡相当微妙,港口掌权者的威望正在面临挑战,而我们刚好打破了这种平衡……” “我们处理的是私人恩怨!” 昆尼当场叫起来。 金色盾牌虽然在南疆诸国很有影响力,但在北境,也就是个空名在外的组织,根本没法左右局势。 “私人恩怨?” 肯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去看过捺萨和苏塔在冰港外面的驻扎营地么,他们装备豪华,人手充足,绝对是劫掠中最有影响力的那批人……” 他攥紧拳头,皮革嘎吱作响。 “而我们竟然还留下活口,这就相当于……吹响了商贩和劫掠者之间的战争号角,他们终于有了肆意妄为的借口!” 肯恩今天没有让队伍准备撤退。 他知道贪婪的风暴正在酝酿,劫掠者们肯定会借着捺萨的事情大做文章。 昆尼今夜来访,只是为了确定佣兵线人的事情。 他是代理人,也是善后者。 肯恩竖起一根手指头,自顾自地等待片刻,随后察觉到有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昆尼叹息着拧了拧眉心,然后他看见了出现在面前的诺林骑士长。 他身材结实匀称,棱角分明,诺林战甲闪闪发光。 朗明威似乎带来的是个坏消息。 肯恩暗自叹息。 “我预计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他转过去看着外面的荒原,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朗明威走过来,视线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移动。 “看起来,你似乎已经猜到了,”朗明威把手中的情报递过去,“安贝拉冰港到处都在传,捺萨和苏塔的影响力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肯恩没有回头,似乎这都在意料之中。 昆尼·潘迪斯躬身行礼,然后接过情报在手中展开。 准确来说,那是一份通缉令。 劫掠者头目的死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聚集在罗渡歌剧院或者其他销金窟的劫掠者们都听到了消息。 他们发了疯,召集所有的手下。 “劫掠者头目最近无法无天惯了,他们本来就开始试探安贝拉冰港掌权者的底线,现在你给了个借口,他们怒气冲冲地开始大肆搜查,翻遍每一个大街小巷。” 朗明威背负着双手,转过来看着马哈鲁。 “他们开始寻找冰魔法亲和的术士,所有靠近暗杀码头的酒吧全都闯进了人,做事情毫无底线,逮着人就开始盘问。” 昆尼似乎开始颤抖。 他觉得金色盾牌不能惹下这种麻烦,就在他权衡着是否暴露肯恩身份,将公会从这件事情中彻底摘出来的时候…… 昆尼突然意识到: 公会的根基在南疆诸国,这边掀翻天又如何,难道这群劫掠者还能壮着胆子,冲出永冻高墙去搞事情吗? 他心底瞬间又有了底气。 肯恩冷抽抽地笑了两声。 他问道:“你派去盯梢的人怎么说,劫掠者营地那边有没有动静,如果那家伙确实没死,应该也已经出城了吧。” 朗明威点点头。 他抬抬手,示意副官将另外的情报递过来。 “捺萨和苏塔是最大的一个营地,他们刚才已经全部撤离出安贝拉冰港的势力范围,不仅如此,其他劫掠者头目也都号召自己的队伍离开……” 掌权者不允许有人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械斗。 所以这群劫掠者开始后退,互相团结起来,然后汇聚成更庞大的队伍,将安贝拉冰港彻底包围! “我们现在撤离已经晚了,谁都晚了,整个城市都变成了笼中之鸟,今天晚上所有的商队领袖都彻夜难眠,你明白这件事情的意义吗?” 朗明威盯着马哈鲁。 他并非是在斥责对方留下活口,也没有想要推脱责任的意思,而是在提醒这个漫不经心的家伙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肯恩转过来,接过昆尼手中的情报。 【悬赏令:为止的谋杀者】 【描述:劫掠者团领袖,英勇的捺萨和苏塔,今天在暗杀码头遭遇了不测,这是对港口掌权者的羞辱,也是对北境所有劫掠者的挑衅,我们必将支付丰厚的报酬,将犯下这件事情的罪徒绳之以法。】 崭新的贾梧纸,刚刚撕开的边角,还有未干的墨迹。 这是诺林骑士团的斥候,刚刚誊抄完毕的情报,似乎是匆忙交付到营地里面。 肯恩脑子里在飞速运转。 【系列任务:鱼死网破(一)】 【进度:不限时】 【描述:命运的钟摆在十字路口上晃荡,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付出代价,劫掠者对你围追堵截,而你又是否能够逃脱追杀呢?】 肯恩咧嘴笑起来。 他心里的想法越来越疯狂,甚至会有些悚然听闻。 “我发现,人如果足够愤怒,就会做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我现在就是这样……” 0310:疯狂 肯恩翻下巨石,示意朗明威和昆尼跟随。 两人很自然地走在后面,几步过后,又同时醒悟过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佣兵领袖的背影。 他们回到了临时帐篷。 奎玛从外面进来。 他刚才其实就在巨石附近警戒,是收到了战旌的传讯才离开黑夜中的阴影。 大家都还没睡。 肯恩将城里内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现在安贝拉冰港乱得一塌糊涂,所有的商队领袖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城外营地在不断收缩,劫掠者屯兵的边缘甚至已经开始踩线。” 朗明威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他说:“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为什么迟迟不动手,他们能够镇压码头这么多年,肯定积累了无数手段,但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见到……除了那些愚蠢的刀斧队,还在码头附近晃悠个不停。” 帐篷里传来交谈声。 肯恩抱着胳膊,抬头解答:“魔沼蛙曾经说,港口现在的局势很不明朗,我大胆地推测一下,那些掌权者们可能都被聚集在了红枫高地。” “天啊,”朗明威开始觉得头疼。“那就是说,安贝拉冰港现在就是座无主之地!” 昆尼继续补充: “只要劫掠者们发现这个问题,就会彻底失去控制,开始有史以来最嚣张的一次劫掠狂潮!”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所有人都觉得糟透了。 外面是磨刀霍霍的劫掠团,他们竟然聚集起来,让原本就弱势的天平现在彻底倾覆。 “我想不明白……” 洛嘉躺在床上,能够支撑起身体。 他其实真实的状态还要更好些,但是黑菈们都谨遵战旌的教诲,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出治疗的神奇。 他说:“劫掠者们竟然这么注重情义?还是说,捺萨和苏塔两兄弟,在这群混球当中积累了超高的威望……” “都不是!” 朗明威斩金截铁地回答。 他知道劫掠者们是多么卑鄙无耻的存在,这群眼中只有利益和杀戮的畜生,怎么可能会产生兄弟情义这种鬼话?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肆意妄为的借口罢了。” 朗明威解释给副官和佣兵们听。 “商队都知道,冰髓古城周围的道路现在走不通,所以大家都蜷缩在冰港里静观其变,外面的生意变少,里面囤积的财富却越来越多。” 他沉默片刻,继续开口。 “劫掠者们天天在城里晃悠,看着那些脂肥膏满的队伍等待着,怎么能不心动呢?只是苦于没有理由,同时警惕掌权者留下的余威而已。” 肯恩点点头,似乎将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 昆尼似乎很苦恼,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哎,糟糕,我们要怎么和这群疯子周旋呢?” “疯?” 一个嘲弄的声音响起。 肯恩笑着,伸手去把地上的狼头面具拿起来。 他似乎彻底放开了自我,要展现出最真实的样子。 他说: “人群都是通过利益纠集起来,既然他们可以,我们也可以,他们这叫贪婪成性,我要让这群家伙见识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疯狂。” 朗明威和昆尼都皱起眉头。 包括朗兹和洛嘉在内,都对这个“肯恩”感到陌生。 但只有奎玛露出相当怀念的表情: 肯恩在成为战旌之前,曾经也是个玩命的冒险家,他的勇敢和热情,他的天马行空和肆无忌惮……一个没有丝毫顾忌和约束的家伙,才是最纯粹的疯狂。 肯恩背负着战旌的压力太久了。 鲁尼的死亡,让他变得愤怒,而愤怒,又激活了他心中最原始的冲动。 肯恩将面具佩戴好,随后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刚开口没有几句…… 朗明威就气得骂出声来:“你有病,你是绝对的蠢货,马哈鲁,你给我好好洗个冷水澡,然后回忆刚才讲出来的话吧!” 他绕着房间里踱步。 奎玛和朗兹都没有开口,这一次,就连盲从的洛嘉都露出的复杂的神色,咬着内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朗明威气呼呼地喘了几口。 他转过来,却没有在佣兵领袖眼中看到丝毫的悔过:“你竟然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没错!” 肯恩再次重申了自己的计划。 他这一次讲得很慢,也很周全,就像是在古老的熔炉上烤肉一样,当你接受这个设定以后,所有的细节,似乎都能朝着理解的方向去发展。 肯恩做出决定后便没有更改。 他离开营地骑着马,迎着夜色,独自返回了安贝拉冰港。 朗明威和昆尼在门口目送他离开,甚至有点恍惚。“你们公会的领队都是这种家伙吗?” “唔……这个是特例。” “有多特别?” “最特别的那种吧,某种意义上。” 昆尼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正肯恩·布维尔已经走掉了,要借佣兵的身份去拨动早已倾覆的天平。 “抱歉,我也得走了。” 昆尼趁着夜色,也离开了营地,他现在要忙得脚不停歇,才能将这件事情给兜住。 说实话,如果…… 肯恩将这件事情做成! 那么金色盾牌公会,将要在帕洛图斯比创出一片天的! …… 劫掠者营地。 苏塔浑身湿透的回到了据点。 他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比起充满划痕的铠甲,那双淬了火一般暗淡殷红的瞳孔才是最恐怖的。 苏塔什么话都没有讲。 他走到营地门口,将装满战利品的展架全都砸个粉碎,嘶吼的声音甚至让兽笼里的怪物们俯地静默。 苏塔握着拳头,披头散发地呆了好久。 他捡起那柄诺林的重斧,冲到了羁押囚犯的监牢,把那些从冰髓古城带过来的俘虏们全都砸成了肉泥。 苏塔的头发被鲜血浸透。 他集结了所有的劫掠者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安贝拉冰港。 苏塔打算去带上所有的兄弟。 他要折返回来,甚至杀向诺林在北境的驻地,不管这件事情因何而起,那个该死的家伙肯定和朗明威逃不脱干系。 但令苏塔没有想到的是…… 劫掠者首领们的反应比想象中激烈。 他才刚刚收拾完营地,港口里就将捺萨的死亡给传开了,甚至还有悬赏令,要抓到行凶者。 “这都是谁干的。” 苏塔带着疑问,还有队伍,趁夜离开了冰港。 他没有走出去太远,就遇到的迎接自己的队伍,而对方的领导者…… 0311:赏金犯 “卢弗?” 苏塔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对方。 这位被他们兄弟俩招募进来的赏金犯,劫掠团第三位领袖,此时原本应该在北面丘陵伏击一队前往月轮树影的商贩。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塔勒紧巨兽的缰绳,举起手中的战锤质问道。 卢弗用鞭子挠挠头,似乎在思考,但他身旁站着的人全都亮出腰胯间的武器。 每个人都不怀好意,装备齐整。 苏塔认得他们。 这些塞尔隆的战士,全都是远近闻名的盗匪头目,不久之前攻破了落峰部落的防线,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竟然全都跟着卢弗混? “你想做什么,别忘记咯,这可是我的劫掠团!” 苏塔勒紧缰绳,昂着头颅,像是盘错吐信的苍厝巨蟒。 “哦,是么。”卢弗终于开口说话,“我记得,这支劫掠团确实是由两位悍匪组建起来的,嘶,捺萨首领在哪儿?” 他明知故问,皱着眉在队伍中寻找。 “你找死!” 苏塔挥动战锤,魔物嘶吼着,原地踱了几步。 他知道这语言是用来激怒自己的,确实很奏效,但自己再怎么怒火中烧,也没办法冲破盗匪们组建起来的防线。 “呵,事实而已。” 卢弗丝毫不慌地上前,两拨人马似乎在对峙。 他骑着战马,腰胯间的装备质量很高,黑色的圆形内衬领子凸显出那种狠辣的南疆气质。 “拿去看看。” 卢弗将手中的通缉令丢出去。 苏塔接过,展开后借助副手举起的火把仔细看,这东西跟诺林斥候带回营地的内容一模一样。 “瞧,我也是劫掠者的首领,记得吗?” 卢弗握着皮鞭展开双臂,带着挑衅和阴谋的味道继续说。“你是想组织队伍,回去找人报仇对吧,我都猜得到,所以我提前带着兄弟们来……及时吧。” “闭嘴,卢弗!” 苏塔现在没有心情跟他互相猜心思。 他怒吼着:“我闻得到你身上的卑鄙味道,但是你低估了我们的野心,你这个无耻的狂徒,以为招募几个盗匪,就能够真的跟我平起平坐了吗?” “哇偶~” 卢弗收回胳膊,笑起来,像是在逗弄孩子。 他突然脸色一沉,伸手握成拳头,吼道:“我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但我也没说,自己就这么点底牌呀!” 唰,唰唰! 苏塔整个人挺直腰背。 他的肋骨前多出好几把白森森的利刃,全都带着殷红,血液汇聚着浸透盔甲,随后那些武器又猛地被抽出。 轰,噗通。 苏塔滚落到地上,瞪着眼睛看着那两个副手——从返回北境跟着自己,从闲散强盗,发展成如今的劫掠团! “你们……为什么……” “抱歉,首领。” 副官们骑着苔獾和野猪,在苏塔的坐骑身上擦拭刀子。 哒,哒哒。 嘶律律—— 卢弗来到苏塔身边,翻下战马,带着哀怜的目光。 他说:“好啊,你还没死,命果然是够硬,那趁着咽气之前还有两件事得说,首先,暗杀码头上的事情是谁的杰作?” 卢弗蹲下来,侧过耳朵。 苏塔咬着牙瞪着他,随后咆哮着甩动胳膊,但从远处飞来的斧头将半个巴掌都砍进了土壤当中。 卢弗招募的盗匪都很强。 苏塔只是眉头抽搐,连句痛哼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随时都会咽气,所以集中全部的力量诅咒面前的背叛者。 “呵……呵呵,我们早就知道你野心勃勃,卢弗,你能背叛我……和捺萨……他们迟早也会背叛你!” 苏塔带着癫狂的表情环顾四周。 劫掠者副官,还有强盗首领,全都阴恻恻地看着他,而两边密密麻麻的劫掠者队伍,全都静默在黑夜当中,像是毫无感情的武器,等待着下一个操刀者。 “你到死,都没弄懂我和你们的区别。” 卢弗低下头,拽着苏塔的头发,用怜悯的目光盯着他说道:“劫掠者团的野心?就是个笑话。” 他松开手,任由前任领袖瘫倒下去。 卢弗站起来,四周的队伍都肃然起敬。 北境的冷风吹动着他身上的兽皮,还有高耸的黑色内领,耳朵上佩戴的金色锥饰互相碰撞。 苏塔完全躺倒,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他从周围寂静无声的队伍就知道……自己输得好彻底。 卢弗狂笑着,翻上战马,举起手中的黑色鞭子。 他走在劫掠者们簇拥的过道上,带着领袖的霸气,检阅这群刚刚收归到手中的队伍。 他在冷风里呼喊着: “你们都是臭虫,没有格局的蠢货,揪着面前的蝇头小利就以为自己是个野心家了?” 卢弗瞪着眼睛,用皮鞭打起地面上的尘埃。 他肆意咒骂着两侧的劫掠者,但谁都不敢吭声,现在这个人宛如黑幕里的血神,带着某种澎湃的热浪,卷过每一个试图反抗的弱小灵魂。 “使团,商队,雇佣兵?你们能劫多少!” 卢弗挥舞皮鞭,坐骑起伏,他从左到右的画了一个弧,谁都没有回答的勇气。 “你们有几个术士,配十来把刀,就能够做场像样的生意,如果像躺在的地面上的蠢货那样,再有点运气,还能够组建起像样的劫掠团,然后朝着更大的商队去下手!” 卢弗说着,露出恶心和可惜的表情。 他像是个顶尖的美食家,被强迫着按在臭水沟里,吃那种流浪者都不愿意尝试的秽物。 他嫌弃地问道:“难道说,这就是你们的野心了?你们这样做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够挣钱,潇洒一段时间,然后又要回来继续刀头舔血吗?” 卢弗说出了每位劫掠者的心声。 “你们或许都明白,现在是北境劫掠者最大的机会,这种盛宴多少年能遇到,就算接下去还有类似的狂欢季节,你们能确保那个时候,你们还是强壮的小伙子吗?” 他再次抽响皮鞭。 “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机会,而你们面前是有个正确的领袖,做出决定吧!” 卢弗向追随者们宣布自己的野心。 他说:“我不会小打小闹,我们的盟友是那些跟我们一样想要真正发大财的家伙,而我们的目标,是正前方那块足够诱人的蛋糕!” 0312:时势 劫掠者们心跳加速。 丰富的武器刺向夜幕,咆哮和欢呼声响彻荒原。 在长久以来的犯罪生涯当中,只有大获全胜,血赚金银才会有类似的庆祝仪式,但这一次,他们却要用这种行为作为发财的开端。 苏塔在风中变成冰冷的尸体。 劫掠者队伍合拢起来。 他们踩在苏塔身上,偶尔会有人蹲下来在这位前任领袖身上摸索,没多久,这具尸体就变得狼狈不堪。 卢弗回头的时候,已经找不着了。 他摇着头叹息几声,随后便骑着马扬长而去。 捺萨和苏塔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卢弗当成那种可以随便拿捏的霄小之辈。 他们确实看出了他的潜力,但是那只是卢弗愿意展示出来给他们看到的东西。 卢弗曾登顶,也曾坠落。 他懂得什么叫做野心,只有蛋糕足够庞大,能够填饱所有人肚皮,或者勾起每个人心里的馋虫,才算是真正的生意。 他本来就看不上劫掠团的小打小闹。 “老大,您拿着吧。” 强盗们从尸体中搜出了徽记。 那上面刻印着劫掠团的象征,是组建队伍所必要的信仰图腾,虽然很奇怪,但在帕洛图斯比这种鬼地方,确实就连劫掠者也会有精神领袖这种玩意儿的。 他们甚至还有对应的好几种旧神。 “啊,北境,真是个充满了生存挑战的地方,你们本来就适合玩点震撼的东西,却非要跟这种人过家家……” 卢弗嘲弄着捺萨和苏塔。 他收起象征领袖的徽记,率领队伍加入到对安贝拉冰港的包围当中,所有劫掠者们都空前的配合,看来这件事情早有预谋,捺萨的死亡不过是个临时寻找的借口。 卢弗率领着数百人的队伍填补了包围圈的边角。 在这个途中,还不断有劫掠者加入进来,冰髓古城和斯特凡妮平原的队伍都在往此处赶。 卢弗连夜闯进安贝拉冰港。 他带着几个副官,肆无忌惮地走进罗渡歌剧院,随后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了斗篷和面纱。 那些客人们也都照做。 而在遮掩之下的,竟然是附近所有劫掠团的首领,全都相应了卢弗的号召聚集于此。 他得到劫掠者领袖的位置以后,就开始谋划着联合。 他主动要求去偏远的、远离捺萨和苏塔的地方办事,就是为了结识这群野心蓬勃的领袖们。 当这个恐怖的计划徐徐展开,所有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既然已经开始,我就直接说啦,你们都垂涎过安贝拉冰港的财富对吧,只是碍于掌权者的力量,没办法肆意妄为!” 卢弗插着胳膊,虽然是新人,却俨然成为会议的主持者。 他说:“我们试探过很多次,掌权者确实如情报所述的那样离开了安贝拉冰港,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想想看,那么多的财富,望不尽的兽帆船,这是多少人毕生的美梦呢?” 他让自己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没有哪场盛会能够聚集起这么多劫掠团头目,他知道这群人都不容小觑,但此时此刻,盟友越是阴险可怖,这个计划的成功概率就会越大。 苏塔取出自己的徽记。 他把象征着劫掠团威严的骨牌放在中间的羊皮纸上。 一团黑色的气浪开始浮现。 它蕴含的魔法契约在召唤下翻滚着,隐隐变成一张向外张开的巨嘴。 这就是劫掠者们所推崇的规矩。 它代表着某个不提名讳的旧神,对于那些敢于用刀斧去创造机会和财富的勇者们,赐予相对公允的评判……以及见证! 谈判桌周围静静悄悄。 卢弗插着胳膊,知道这种事情需要带头,他瞥了眼角落当中的那位盗匪头目。 对方推开人群,径直走上前。 咚! 匕首扎进羊皮纸当中。 他也将腰间佩戴的徽记按在桌子上。 “好吧,都给我发财!” “谁都别想组织我,就连你也不行,蠢货。” 那位劫掠者头目咒骂着身旁的同伴,然后取出盔甲里的信物放在了桌子中间…… “波撒里的人都有种起来啦?” 另外的头目也开始嘲笑,然后取出徽记。 卢弗抱着胳膊,看见桌面上那团黑雾左蹿右闪,似乎很少品尝过这种野心的盛宴。 他静静等待。 桌面上越来越拥挤,那些骨牌和雕刻物堆积起来,变成北境赌场当中最昂贵的砝码……目前是。 砰! 卢弗突然用力拍打桌面。 哗啦啦~ 劫掠者徽记堆起来的高塔轰然散落,黑雾也逃窜着分布在周围,笼络那些火光,将整个房间变得阴沉可怕。 所有人都盯着卢弗。 他们都没弄懂这家伙想要干什么。 “呵呵。” 卢弗冷哼着抽笑两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用舌头舔舐过自己的牙齿,发出畅快的呼声。 “北境的劫掠者们,丰收的时节啊,史无前例的盛宴,现在我们是旧神见证的盟友了……” 他勾起笑弧。 不知道为什么…… 所有人听见“盟友”,在看见卢弗的反应,都忍不住地扬起自己的嘴角。 因为他们也很清楚。 劫掠者的盟友凭借的是计谋和实力,谁都明白,谁都不去主动挑破,这种卑鄙的默契就是最好的笑点。 卢弗望着满屋子的人渣。 “都富,都狠,都玩得尽兴!” 他微笑着听见房屋里的首领们昂头欢笑,他把手中象征着联合的酒杯举起,那些笑声似乎又膨胀了一轮。 卢弗心中感慨万分。 他知道自己没有那种影响力,只是这个劫掠者的季节,还有安贝拉冰港的契机,造就了这种狂欢的局面。 卢弗有时候都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只要自己强大到惊艳,就能够开创出属于自己的英雄史诗吗? 还是说…… 其实世界的进程就像是海浪那样。 奥苏亚大陆从来就没有过风平浪静的瞬间,而每次历史发展到一定的阶段,那些刚好踩在风口浪尖的尘埃,就会很自然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卢弗心中暗自苦笑。 他时常想,自己这种卑劣之徒,竟然也会有如此高光的瞬间…… 卢弗喝着最烈的酒,享受着野心带来的微醺。 某一时刻。 他猛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站了风口,却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能力,还是时势创造出来的契机。 0313:船长 安贝拉冰港的夜晚在沸腾。 北帆酒吧,吵闹的佣兵举着大号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啤酒泼洒四溅,弄脏了商贩雇主们的棉服。 每张桌子几乎都被类似的团队占据。 他们是往来北境的商贩,冒险家,或者纯粹的旅行团,每个队伍都配备了足够凶悍的打手。 但是…… 劫掠者们汇聚成军,早就磨刀霍霍。 这种规模的包围是没有办法去阻挡的,商贩们只能蜷缩在较为安全的酒吧当中,和同病相怜的队伍一起报团取暖。 总是有例外的。 现在港口码头聚集着许多兽帆船。 他们的船长,码头的黑市,全都成为了救命稻草。 劫掠者没办法出海,只能包围陆地,这些海面霸主们依旧没有丧失自己的权威,反而是在这种时间,成为了众人追捧的救世主。 他们能随时带人离开。 顺带…… 捎走他们的商品、金钱、团队,每个位置都价格高昂,确实是趁火打劫,但总比被劫掠者吃干抹净来得划算。 “我认识几个船长,他们价格还行。” 商贩们正在互相交流情报,想办法去尽可能地保住性命和财富。 几位领队问过价格,全都摇摇头。 “他们真是敢开口啊,跟劫掠者们又有什么区别,不如我们自己把随队佣兵聚集起来,抢几搜船逃跑!” “对啊,船长那边,总比劫掠者人数少吧。” …… 如此愚蠢的提案,竟然还有人附和。 佣兵们全都冷笑着看着自家的雇主,先不说这种想法非常卑鄙无耻,跟劫掠者的行经没有差别。 难道兽帆船就能够轻易拿捏了吗? “北境港口比南疆要野蛮得多,你以为在这种鬼地方开辟处一个停泊的位置是靠什么?阴谋和算计么,不,是靠硬邦邦的拳头和实力!” 佣兵们训斥那些贪婪的商贩。 北境冰港如果这么容易被欺负,劫掠者们早就全都转行变成海盗咯,还在冰天雪地里起早贪黑做什么。 “船长全都是硬茬,属下从大副到水手,哪个没有点真本事,随便甩几个魔法或者丢几把刀,就能把你弄得全军覆没!” 佣兵将脚翘在盾牌做成的桌子上。 他扯着嗓子,故意拉高音量,试图告诉酒馆里的其他人:“那些船长能谈价格的都是给你们面子,人家完全可以骗到船上,半路再宰杀咯,丢出去喂给鱼群……” 商贩们全都在吞咽口水。 外面还在吵嚷,似乎是劫掠者们已经组织起队伍,在安贝拉冰港当中肆意巡逻,刀斧队擦肩而出,却没有任何办法。 港口掌权者的威严正在被随意践踏。 商贩和佣兵们全都慌了起来,他们真正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最大的底气,城市当中早就没有了保护神。 每搁一段时间,会有人在门口叫喊。 “又有劫掠者加入包围圈啦,现在城池外面聚集的军队数量早就破千,我们应该是没救啦!” 随后船长们的价格似乎又翻倍了。 商贩们拍着桌子,不断呼唤着侍者点酒,别管未来如何,只要现在还能掏得出钱币,都得抓紧最后的享受机会。 盛满的啤酒,一盘又一盘。 侍者和老板安静且快速地做着生意,每张桌子上面都有空杯子等待着回收和清扫。 今夜只有疯狂。 酒吧老板知道,劫掠者不会去动经营户。 因为这些人要比商贩危险,能够定居在安贝拉冰港的,基本没有善茬,稍微露出几个纹身,都是北境最危险的符号。 “盯着点门,我们随时准备打烊。” 老板拦住跑腿的侍者,开始嘱咐,他打算请空库存,然后关起门来等待着这件事情过去。 安贝拉冰港的住民都相信: 知道掌权者回来,再混乱的局面都能够平息,生活照旧能够继续进行,只要顾好眼前的生意就对咯。 “你在听我说话吗?” 酒吧老板拎起侍者的领口,吹着胡须准备好好训斥。 学徒工慌乱起来,赶紧解释自己的注意力,指着店铺侧面的那排蓝色水晶灯说:“老板,她好像……没换过杯子。” “嗯?我瞧瞧。” 魁梧的壮汉松开他的员工。 他看向酒吧较为安静的侧面,都是些较为优雅的贵族,这群家伙下意识地跟商贩们分开,随行保镖也都是全副武装。 虽然同样面临着生存问题,却要显得冷静许多。 酒吧最中间有条很豪华的回转吧台,往日里,这是最吸引顾客的去处,那些帅男靓女们展示着魅力,吸引着异性坐下来好好攀谈。 但是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夜晚…… 水晶灯黯淡无光,圆桌里死气沉沉,而在那条昂贵的吧台旁边,仅仅坐着唯一的一个女顾客。 她撑着胳膊,盯着面前的空杯,没有叫酒,也没有移动。 老板正在观望,不仅是他,就连贵族圈子当中的好几个阔老爷也都在盯着这位女士。 半晌过后,终于有人起立。 那是某个城邦的贵族,精致的马甲和皮靴,背上批了件昂贵的巨袄,拄的拐杖也包了贵金属。 他走到吧台前,优雅地举起手。 随行侍者便主动前去支付酒水和小费。 贵族老爷按住杯底,平稳地将玻璃杯推向女人,带着相当尊重且礼貌的语气问道:“请问,您是位船长吗?” 酒吧老板提起一撇眉毛。 他站在门框边,怀疑自己的耳朵,周围好多人都听见这句轻柔的问候,纷纷闭嘴侧过头去。 现在港口里的船长,就是荒原里的王。 这群人的兽帆船可以按寸标价,甲板上可以像塞牲口一样上人,直到载重超标,或者说船长赚够了钱币为止。 女人听见问话,终于是有了点动作。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从长久的发呆中回过神来,换了个姿势并且翘起脚,丝毫没有将旁边的贵族放在眼里。 那个男人也没有灰心,转而将两袋金币放在桌面上。 他敞开袋子,里面的珠宝都很昂贵,并且还有很珍贵的魔法材料,足以表现自己的诚意和实力。 女人微微偏头。 她没有去看钱袋子,而是用斜着眼睛,盯着阔佬的脸蛋,用很轻又很温柔的声音说了句。 “滚。” 0314:喝高玲酒的女人 尴尬有很多种。 南疆贵族却没有应付这种问题的经验,他用最后的修养去捡起骄傲,顶着胸口里的闷气讪讪地离开了。 酒馆老板插着胳膊。 这种糗事大家平日里都喜闻乐见,但是在安贝拉冰港沸腾的夜色里,所有人都在关注吧台当中坐着的那位女人。 她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酒馆里过半的讨论声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压低音量思考着该如何去打动这位救世主。 老板看着周围这些急躁的商贩们,很淡定地摇了摇头。 他叫来旁边跑腿的侍者,用下巴努了努吧台,回忆着刚才空杯子中的浆果,吩咐道: “给船长蓄满……就……高玲酒。” 酒保接到命令,擦干手中的水渍,收拾整齐后回到了吧台背面,在酒架中间找到对应的基酒调配好。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糟糕透了。 他顶住压力,在众多商贩和自家老板的监督下,完成了一次简单的调酒工作,然后恭敬地端给了女人。 “谢谢。” 她第二次发出自己的声音。 酒保双腿颤抖了一下,扶着桌子掩饰住了,他听见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有些惶恐,又有点紧张。 他点着头躬身致意,随后退回角落里。 酒保离开视线的交汇点,躲在阴影中偷窥面前的顾客: 她的头巾打着水手结,包裹着暗金色的头发,皮肤是很健康的麦色,同时也能看出浅浅的疤痕。 女人翘着腿坐在高脚凳上,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水。 她似乎很疲惫,嘴唇微启,将周围所有的目光都晾在身后,身上的轻甲崭新修身,但不昂贵,里面的内衬洁白如雪,穿在这具久经风浪的躯体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叮铃铃~ 酒馆的门被推开。 冷风灌进来,重新激活了吵闹的人群,那些想要开口抱怨的佣兵们还没发火,就又迅速安静下去。 酒保的窥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他继续用手中的白布擦拭杯口,然后和酒馆里的其他人一样去瞥刚刚进来的客人。 南疆人。 高俊挺拔的雇佣兵。 对方穿着斗篷,后背凸起,是背着一件重武器。 肯恩摘掉遮蔽风雪的物件,那个破损的狼头面具被他挂在自己腰胯中间。 这是他今晚闯入的第六家酒馆。 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随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酒保看着这个陌生的南疆雇佣兵,脚步稳健、目标明确地走到吧台前,木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 隔绝风雪,也按掉了房间里所有的讨论声。 雇佣兵的目标引来惊呼,让几双原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也看了过来,纷纷对他的出现表现出疑惑。 肯恩拉开女人旁边的高脚凳。 “喝点什么?”酒保问 他拼命擦拭面前的桌子,同时反复眨眼,抽动着下巴,示意这个新来的客人重新挑选合适的位置。 肯恩却直接将战斧卸下来,撂在了吧台中央。 巨大的重量将酒保劝说的话语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就连女船长的酒水都被撞出波纹。 酒保胆战心惊地等待着。 肯恩却没有去搭讪旁边的女人,他看也没有看墙壁上面的菜单,而是用记忆中的配方,叫出了自己想要的酒水。 “乌兰,带两片香草,半颗柠檬。” 肯恩说得非常熟练,就像是在说自己经常喝的酒酿。 酒保点点头。 他转过身的时候赫然发现,女船长竟然重新坐了起来,似乎是刚刚睡醒,但眼里带着的绝对是恼怒。 没错。 酒保能够辨识出这种情绪。 “稍等,”肯恩此时叫住对方,补充道。“我要用橡木做的啤酒杯来装,不差钱,这样喝着比较痛快。” 女船长攥紧拳头。 她缓缓转过身,盯着面前的陌生佣兵,眼眶慢慢变得红润起来,丝毫显示不出柔弱,反而是某种痛苦还有杀意。 “谁教给你的,他在哪里?” 女船长说出了第三句话。 肯恩却很平静,或者说是沉重,他缓缓地深呼吸,说道:“我在脑中模拟过无数次相遇的场景,幻想着你是位什么样的女人,或者说能够……能够没那么大的反应……” “回答我!” 女船长从腿边抽出短匕首。 肯恩眉头都没有皱,用余光看着刀刃擦过自己的发梢,随后在对方的手指中翻转,最后贴回自己的脖子。 他觉得有冰凉的东西贴在自己皮肤上。 紧接着,脸颊传来锐痛,似乎能够想象到那里正在慢慢出现一条红线,并且缓缓流出血来。 “死了,前天中午。” 肯恩很平静地说着。 他心中的沉重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旁边那位女船长也皱起眉头,痛苦地闭上眼睛,随后在眼角滴下两颗晶莹的泪水。 肯恩转过头去看着对方。 他脖子上被匕首划出明显的血条,血液正在抚摸刀刃,就像是即将冻死的旅者,还在用身体给野兔取暖。 肯恩并不会安慰人。 对方也不需要安慰。 女船长的脸上虽然痛苦,但是没有流下泪痕,那两颗泪珠似乎就是身体里全部的储存了——这具身体并不习惯哭泣。 “谁干的?” 女船长在质问。 她的声音平静又有力,随手抽回刀,同时从怀中丢出两包简单包装过的魔药。 “死了。” 肯恩的回答总是不尽如人意。 他盯着女船长,试图从对方脸上发现些什么,但放眼望去似乎只有慢慢的遗憾和懊悔。 “你知道么……” 她端起酒,喝了半口,又放回桌子上。 “我昨天刚刚下船,我收到信了,他要做最后一笔生意,而我也最后一次独自跑货,我们在斯佩莱角有座农场,那里面会成为我们安葬的地方。” 肯恩默默地听着。 这种最后的遗憾,似乎是命运的安排。 他也没有办法复活鲁尼。 他刚才点酒的方式,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去回忆的,备注能够将自己见过的事物原封不动的保存,那些信息,那些人,那些活生生发生过的事情。 即便死亡,也永远保存在自己脑子里。 肯恩能够回忆起生活当中的很多细节,这是非常方便的能力,但于此同时,也带来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时光没有办法磨平伤痛。 至少…… 不能磨平他的。 0315:夜行者们 【人物:怜奈·马尔福】 【态度:悲伤】 【身份:兽帆船船长】 【描述:痴情的女人,见过风浪的冒险家,她是海面上令人敬畏的刀刃,也是孤岛中独自绽放的玫瑰。】 肯恩和怜奈坐在吧台前。 他们身后是无数双眼睛,那些雇佣兵、冒险者、旅行阔佬,还有很多商队领袖。 这些人都很嫉妒肯恩。 他们知道,能够船长攀谈,就能够多一条出路。 肯恩却根本没有提到对方的船只或者势力,只是想见到老友那般,很平静地在喝酒,然后转身去询问近况。 “你在等他?” “呵呵,也许吧。” 怜奈知道了鲁尼的死讯后,喝酒的速度就变得很快,也没有再继续发呆或者僵坐不动。 “他说,除了死亡,没有东西能阻挡跟我的约会……” 怜奈用手指慢慢抹掉杯沿的口红。 “当我等到打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这座冰港比我想象当中还要糟糕,吞掉那么多的梦想,还有活人。” 她昂着头,盯着魔法水晶,慢慢呼出一口气。 “所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怜奈转过来,语气干练,又变回那位杀伐果决的船长。 “鲁尼在替我调查些东西,”肯恩喝掉杯中最后几口辛辣呛鼻的酒酿,“坦白讲,他是因我而死。” “注意嘴巴,混球,我现在心情很糟糕。” 怜奈红着眼睛,已经表现出很强烈的杀意,他的悲伤正在慢慢过度成愤怒。 或许…… 鲁尼的死亡,抹掉了她最后的温柔。 她表情冷漠得可怕,言辞也很激烈:“或许你觉得主动往身上揽责任,能够减轻罪孽,或者是博得我的理解,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年轻人。” 肯恩很坦然地对上她的目光。 怜奈也看得出来: 这家伙并非虚伪,而是真诚地在道歉。 “我现在没法冷静,直说吧……”她把手指插进发梢当中将包巾整个撸下来,“港口最近的形势我听说过,我的兽帆船上面还有空位,你可以拖家带口,但只能在下游离开。” 她的长发披在身上,仔细清洗过,可惜能够伸手抚摸它的男人已经彻底长眠。 怜奈瞪着他: “我不会把你送到南疆,也别让我再见到你……天亮之前,带着人去码头,我……” 女船长突然顿住,因为对方似乎在发呆。 肯恩很平静地将空杯和钱递出去。 酒保走上来将它装满。 肯恩点点头,仰起头轻松地干掉。 他的喉咙里爆发出低吼,根本没有理会船长的建议,也没有将唾手可得的求生机会放在眼里。 怜奈现在真的很恼火。 “别得寸进尺,这是份赏赐。”她将匕首扎进桌子。“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鲁尼的死,你根本逃不脱干系!。” “我知道。” 肯恩的回答依旧平静。 他喝得实在太急,如果换做别人,面对这种配方的酒酿,又连着这样干杯,早就倒在旁边狂吐不止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 “我觉得自己该亲口将消息带给你,你当然可以愤怒,甚至将我视为死敌。” 肯恩转过来盯着她,眼神如同冰山般沉重。 “感谢你的好意,现在消息已经带到,我终于可以开始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你是指……?” 怜奈开始感到好奇。 她原本以为这个佣兵也是来请求收留的,但是现在,对方表现出来的平静和决然,似乎预示着某些大事要发生。 佣兵没有回答。 女船长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肯恩……马哈鲁,我是个佣兵。” 他留下最后的小费,然后背起那柄沉重的战斧,讨好防风挡雨的斗篷,转身离开了【北帆酒吧】。 怜奈有些失神。 酒馆塞了毡毛的门扉打开又关闭。 她依旧不敢相信,对方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他真的只是来通知鲁尼的死讯,为此跑遍港口的酒吧,最后却放弃接受船长的恩赐。 留在安贝拉冰港就是等着被劫掠者包围。 这个佣兵想干什么? …… “瘸子,愣神可是会挨打的,你想死么!” 脾气暴躁的顾客开始催促。 伊凡将手中的啤酒放在桌面上,然后跛着脚,慢慢走向酒吧的仓库,撩开帘子钱,最后回望了一眼吧台上的女人。 他把托盘交给旁边的伙计。 膀大腰圆的老板走过来就要揪人衣领,却只抓到一件肮脏油腻的抹布,而那个临时工正平静地望着大门。 “我同意你做杂活,也能随时让你出去喝冷风!” 酒吧老板开口威胁伊凡。 他相信,酒馆提供的保护足够诱人,外面这种局势,谁都不愿意扑在劫掠者的刀口上。 伊凡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没有结算工钱。 他认得出刚才进来的佣兵领袖是谁,曾经,这个男人也是用另外的身份拜访杜瓦部落。 “肯恩·布维尔。” 伊凡喃喃自语,推开木门,循着佣兵的足迹离开了。 …… 肯恩将【晨昏】从背后取出来,将它牢牢握在手中,尾戟贴到肘部,感受着皮革随力量微微嵌入指缝的摩擦力。 狂乱的北风和嘈杂的街巷。 随处可问的吼叫声,还有局部爆发的冲突。 肯恩很清楚是谁在点燃冰港。 劫掠者。 他根本没有把满街巡逻的劫掠者放在眼里,虽然对方打着的名号就是为了抓捕自己这个杀人犯。 但事实上……全是借口。 这座城门洞开的港口外面,走出那些临时驻扎的营地,便是密密麻麻的劫掠者。 呜咽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寒冷。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穿行于街巷的死角,那些被红色标记的轮廓越来越多,也就表示着——劫掠者对这座城市的入侵越来越深。 他独自来到港口,顺着漫长的海岸线慢慢摸索。 商贩和雇佣兵们还在讨价还价,船长最终启程的时间基本都定在明天日出的时候。 位置有限。 那些人聚集在一起,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咬着牙叫出自己心中的理想价格。 肯恩从热闹的码头穿过。 他想要寻找的目标不在闹市区,而是私人租赁的船,早就已经载满即将运往南疆诸国的货物。 0316:送死的人 这座码头坐落于【安贝拉冰港的边角】,属于某个恶贯满盈的中间商,在收取高昂的租赁费后,将这片区域借用给了那位头戴高帽的通缉犯。 萨雷克。 肯恩赶到的时候。 对方正在督促雇来的工人搬运物品,也就是那架标志性的真皮马车,而旁边挥舞鞭子的家伙,全都是南疆悍匪。 【地点:偷渡码头】 【态度:敌对】 【部队数量:18】 兽帆船安安静静地泊在码头旁边,里面全都是打捞上来的金银珠宝和昂贵的古董。 肯恩抚摸着战斧,皮革带来的触感带着温热。 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这里驻扎的队伍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他们不是捺萨和苏塔,更不是港口著名的悍匪,只是随着萨雷克犯罪的杂工。 肯恩悄无声息地走上去。 握着战刀的士兵猛然回头,看见了在黑暗中迫近的他,于是便高声质问道:“你是谁!” 士兵想都没想,猛地挥舞武器。 砰! 肯恩踹飞了前面那人,随后举起武器,将另外那位的脑袋给卸了下来。 “有入侵者!” 码头守备们疯狂地叫起来,歇斯底里,随后有各种看守者闻风而至,名叫萨雷克的通缉犯则趁机躲进了船舱当中。 【对方正在逃窜。】 肯恩面前的码头空空荡荡。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货物全都搬运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个家伙想要直接扬帆起航,回到南疆诸国的犯罪之家。 “你知道这片地方是谁的地盘吗?” 高傲的链条手挡住去路。 他周围的人全都拔出佩刀,清一色的南疆装备,虽然看起来陈旧老破,但是质量都很高,也能从摆的架势体现持有者的能耐不容小觑。 肯恩却没有逗留的意思。 他像是狂风一样杀上去,没有丝毫解释,更不愿意去耽搁时间。 链条手刚要继续逼问。 眼角却注意到闪过的寒芒,那柄战斧竟然被直接扔出来,无数血水瞬间泼洒在地砖上。 看守者们一顿乱砍,懒得再废口舌。 一时间,周围全都是魔法和武器的光斑,突然,无数冰锥从地面升起,那些躲闪不及,或者反应不够的家伙瞬间被扎了个对穿。 殷红和霜白在交织。 寒气开始弥漫,碰到了水面,然后更多的白烟升腾起来,将周围这片残酷的战场给彻底笼罩。 肯恩就在其中穿行。 金属互相擦碰的火光能够点燃夜色,就连看守者的惨叫都从四面八方响起来。 他似乎跟雾气融合在一起,丝毫不受阻碍。 灰色视界带来的便捷是这群锻炼不足的喽啰根本就弥补不了的差距,只能像是稻草桩子一样任人宰割,有些甚至到死都不清楚致命伤在哪里。 肯恩不要命地使用魔法。 而敌人的弓弩和闪掠的秘术全都擦身而过,混乱之中,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 兽帆船前面已经站了一排人。 他们全副武装地盯着自己,眼神冰冷且危险,这几位是萨雷克的亲信,也是通缉犯敢于在北境叫板的理由。 【敌对:落日保镖】 【数量:4】 【等级:b】 其中最瘦弱的那位双手猛地拍掌,狂暴的劲风瞬间将雾气吹散,随后场地当中歪七倒八的喽啰们也都艰难地爬起来。 他们咋咋呼呼地组成包围圈,将肯恩堵在中央。 “你究竟是谁,我就在想,如果是要趁火打劫的商贩和佣兵,为什么就只有你自己?” 脸上带疤的保镖质问道。 他手里拎着两柄漆黑的杖刀,身旁的同伴都在酝酿着可怕的魔法,稳稳地瞄准眼前的佣兵。 “呼~” 肯恩喘出一口气。 他使用魔法过于频繁,霜语者带来疲惫感正在侵蚀注意力,但是现在根本不能倒下,自己必须要跨过这道坎。 保镖最后一次质问。 他说:“我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你,也没看见任何徽记,你究竟来这片码头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袭击我们的商船?” 肯恩用握紧战斧的动作来表示态度。 他说:“就当我是来送死的吧。” …… 伊凡惊恐地瞪着一双眼睛,瘸着腿被带往劫掠者首领们的住处。 罗渡歌剧院的大门敞开着。 它奢华的外表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满溢的野心正在缓缓流淌,融入安贝拉冰港漆黑的夜幕里。 走廊会穿过好几个隐蔽的大厅。 伊凡从没想象过,这里面的空间竟然如此宽敞,每个客人都能够找到自己最舒服的去处。 据说这是掌权者专门为权贵设计的。 脸上带着坏笑的揭露者者按住伊凡的肩膀,端详自己刚刚逮到的嫌疑犯,他们在巡逻的时候遇到的最形迹可疑的人。 “你最好交代清楚,首领们会很感兴趣的。” 劫掠者走进其中一个议会厅,里面飘出来激烈的争执声和浓重的酒味,似乎还有浸透了木板的烟草味。 伊凡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他内心其实还算镇定,这段时间的锻炼以后,他对劫掠者的痛恨早就盖过了畏惧。 捺萨已经死在了暗杀码头。 伊凡在来的路上,听见押送自己的喽啰说,名叫苏塔的首领也死在了返回冰髓古城的道路上。 他没有想象中开心,甚至感到莫名的荒唐。 劫掠者很快就返回,并且拉开沉重的大门,让士兵们将伊凡给带了进去。 他呆呆地站在角落里。 面前是张长桌,似乎被魔法浸透,而上面还有宣誓过的痕迹,甚至那些首领们的徽记都还散落在各处, 伊凡抬起脑袋,目光被尽头坐着的一个人脸完全吸引了。 他是个南疆面孔的中年人,内衬是瞩目的黑色,耳朵上面还有金色的饰品。 “卢弗……” 伊凡艰难地摇着头,音调里全都是恐惧。 “首领,我们抓到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巡逻的队长如是说道。 卢弗没有理会,也没有挪开视线,他从慵懒的靠姿恢复成双肘支撑的模样,然后盯着眼前的伊凡。 他说:“宰了吧,这个人没用。” 伊凡的呼吸一下子就抽紧了。 桌子周围的领袖也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面前摆着各种装满了食物残渣的空盘,而且还有金银,以及其他说不出来的魔法材料。 巡逻的劫掠者有点不甘心。 他拎着伊凡的衣服,跟卢弗汇报:“老大,他似乎知道我们要找的人在哪儿……” 0317:野心家 卢弗躺回舒服的皮椅当中。 他双脚翘在桌面上,靠背很长,整张凳子向后微微倾斜,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卢弗索然无味地盯着面前的俘虏。 伊凡对他的畏惧丝毫不亚于捺萨和苏塔,至少那两个劫掠者会想让自己活着以供取乐。 而要是没有在卢弗面前体现出生存价值,死亡便是唯一的结局。 伊凡吞吞吐吐地说: “捺……捺萨,死了……你们在找,暗……暗杀码头的凶手……” 他拼命忍耐胸腔的起伏。 卢弗仔细去听伊凡说的话,而是开始情享用他的恐惧,尤其是听到伊凡说出前任领袖的名字时更是觉得有趣。 他冷不防地笑了几声,抬抬下巴。 “继续。” 旁边的劫掠者首领也都在笑着听。 伊凡突然意识到: 这群人根本就不在意是谁杀死了捺萨。 他站在昏暗的议事厅角落,张开嘴慢慢讲述自己的见闻。 “安贝拉……冰港,有个男人,他在这儿……” 伊凡脑子里浮现出肯恩的模样,内心竟慢慢地冷静下来。 “捺萨杀掉了他的人,我亲眼所见,这个男人很在意这种事情,你们明白吗?所以绝对是他干的!” 伊凡的声音不再发抖,边回忆边说出推断。 “我明白!” 长桌旁边的一位劫掠者首领站起来,讲话的时候还在挥舞刀叉,右手缺失了一根手指。 他说:“谁要是杀我小弟,那我也绝对要找回场子。” “确实如此,”对面也附和起来,跟旁边人互相攀谈。“我还以为会涉及到阴谋和钱财,你懂的,这哥俩攒了不少钱,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因为仇杀……” “真是没劲啊,哈哈哈哈。” 酒瓶子互相碰撞,嘹亮的笑声回荡在议事厅中央。 伊凡站在原地低下头,酒水溅落在脚边,他知道这群人根本就没有明白肯恩杀人的理由。 他现在也失去了讲述的欲望。 砰! 卢弗的椅子腿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他抓起外套站直,撑着长桌,整张脸没有轻浮的笑容,只有深谋远虑的平静。 灯光描绘出阴影,闪耀着毒辣和果决。 伊凡,还有其他劫掠者,都不由自主地保持安静。 “你说的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卢弗边说边开始扣紧皮甲,缓缓将臂铠和手套拉直,大家都意识到这位领导者准备亲自出马。 伊凡瑟缩着脖子,弱弱地说:“私人停泊区,偷渡码头旁边的静水港。” 卢弗点点头,开始召集最能打的队伍。 “至于么?” 坐在角落的劫掠者领袖发出不屑的笑声。 卢弗的目光像是钢刀那样甩过去,他意识到,这群臭虫的眼界竟然如此的狭隘,稍微抢走点东西,就膨胀到忘记了轻重。 长桌上的笑容开始收敛。 大家都盯着卢弗,似乎在看戏,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和结果,会影响到这个临时指挥官的权威。 卢弗穿戴整齐,仪态端庄,走到那位说话者跟前。 “你……” 对方刚要起身回怼。 卢弗便伸手钳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将桌沿的徽记摘掉,塞进对方支支吾吾的嗓子眼里。 “记住,可以提问,不许质疑,两者之间的区别就是尊重。” 卢弗卸掉劫掠者首领的下巴。 对方想要反抗。 他直接牢牢按住那颗移动的喉结,像是雪崩的瀑布那样盖上去,用阴影完全笼罩这张脸。 “呜…呜呜……” “我愿意带你,是赏赐,别不识抬举,要打个赌吗,你如果死在这间屋子里,外面游荡的劫掠者会听话很多。” 卢弗饱饮了对方眼中的畏惧。 他将人丢在桌子上,嫌弃地甩了甩手,然后转声面对其余的劫掠者领袖,想要看看谁要继续挑衅权威。 伊凡站在门边的角落里。 他瞥见那个被卸掉下巴的劫掠者正在狼狈地接骨头,徽记沾满了唾液和几丝鲜血,像野狗一样跪在卢弗脚边。 这就是权威和力量。 伊凡转过来盯着那个俯瞰议会长桌的人,心底暗自感慨——这个赏金犯也彻底蜕变了。 卢弗环顾众人,拥挤的议会厅静静悄悄。 “我以为你们能懂,所以省得解释,看来是我想多了……” 他瞪着旁边正在呕吐的劫掠者首领,对方灰溜溜地跑开了,似乎不敢在旁边贴得太近。 卢弗继续说: “我们现在要去抓杀害捺萨和苏塔首领的凶手,替港口掌权者重新树立权威,将这个罪徒当众处刑!我们知道掌权者们暂时离开了安贝拉冰港,那这里就需要新的秩序暂为管理……” 他抬起胳膊,灯光只能照亮半边脸。 “所以诸位请收好可怜的野心,拓宽格局,准备好接管这片繁荣的贸易之城,明白了吗?” 劫掠者们全都被压制得不敢吭声。 卢弗的潜台词其实已经很明显。 他要为劫掠者的行径寻找一个荒唐的借口,这样才能防止那些鼠目寸光的同伙毁掉计划。 他要抓住行凶者,用对方的死亡来作为信号。 劫掠和清洗的信号,大家共同发财,一起坠入疯狂的信号。 卢弗披好翻毛巨氅,漆黑的盔甲上映射着金灿灿的戒指,迈着果决地步伐走向厅门。 他经过伊凡的停住了脚步。 “赏给你,呵呵,运气真不错。” 卢弗将手中把玩的金币弹到伊凡乱蓬蓬的头顶,随后带着嘲弄和感慨的笑声潇洒离去。 浩浩荡荡的卫队紧随其后。 伊凡很安静地站着,内心毫无波动,他弯腰去捡起金币的那个瞬间才猛然反应过来…… 卢弗说的赏赐并非金币,而是伊凡的性命。 罗渡歌剧院活了过来,每个角落里都传来乱糟糟的声音,那些最强大的副手们全都躲藏在这里,接着各种名义,提前埋伏好了。 卢弗的野心很大。 劫掠者首领们看着周围鱼贯而出的队伍暗自心惊。 他们的人手还埋伏在城池外面。 卢弗的刀子原来一直架在他们的脖子上,愚蠢的劫掠者首领还以为这里的能够安心谈判的场所呢。 “真够恐怖的。” “他竟然能招揽这么多人!” 首领们在暗自感叹。 卢弗从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某个商队的货物,而是整个安贝拉冰港满满当当的财富。 0318:故事 伊凡留在门厅当中。 没有离开。 再说,他又能去哪儿呢? 卢弗率领的劫掠者想要占领城池,商贩们想要逃跑,雇佣兵自身难保,兽帆船的船长是夹在中间的势力…… 谁都有想做的事情。 伊凡感觉莫名的疲惫,可能是刚才的恐惧,透支了身体最后的力量和意志。 他索性靠着墙壁慢慢滑落,最后坐在干净的地毯上。 洛克萨妮仿佛人间蒸发,最近这段时间,港口的每个区域都被伊凡逛了个遍,却根本没有丝毫线索。 头开始痛了。 伊凡皱着眉头努力抗拒。 他在见过洛克萨妮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脑海中的声音,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脑子里的阵痛就会出现,并且在不断加剧。 它想要再次跟自己沟通。 伊凡痛苦呻吟的样子吸引了饭桌上的劫掠者首领们。 卢弗带走亲卫队,而首领们绝大部分的手下都在城池外,现在港口里巡逻的士兵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刀斧队余威尚存。 他们开始在城池附近聚集,装作负隅顽抗的样子。 劫掠者们却很清楚。 只要事态变得无可挽回,这群家伙会最早投降,甚至加入到劫掠者的队伍中反过来成为冲在最前面的罪犯。 日出就是节点。 天平正在缓缓向着劫掠者倾斜。 卢弗明早会处决掉犯罪者,再宣布新的规矩,彼时,外围驻扎的所有部队都要发起总攻,用最快的时间洗劫财富。 “他们被包围了,不妨提前庆祝。” 劫掠者首领小声地说着。 他起开新的酒,自己倒进杯中,对着侍者端来的肉菜大快朵颐。 “你说得对,外面根本就没有事情给我们操心,或许把脏活累活给卢弗那小子干也不赖,我们好好放松,最后还是有钱拿。” “哈哈哈。” …… 伊凡偏过头,冷笑着盯着这群人。 首领们的说辞不过是自我欺瞒的鬼话,他们自知在眼界和行动力方面跟卢弗没法比,索性就放弃争夺,静观事态发展。 议会厅里混乱得像是酒肆。 珍贵的精致的餐点被当做猪食一样往嘴巴里塞。 劫掠者首领们狼吞虎咽,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中静静旁观的伊凡,这些卑劣的灵魂肆无忌惮的样子,简直比话剧中最荒诞的剧情还要真实和精彩。 伊凡渐渐恢复坐姿,开始观察和思考。 曾几何时…… 这位领主的子嗣也曾在晚宴中流连忘返,现在更换过身份以后,从另外的视角竟然能够看得如此清洗。 伊凡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曾受人敬仰,也曾坠入腌臜,但只有在这个安静的角落当中,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眼界在增长。 劫掠者们还在买醉。 伊凡盯着的家伙喝翻了凳子,精致昂贵的南疆货就这被他踩在脚下成为垫脚工具。 罗渡歌剧院的酒肆被搬空。 伊凡数了一遍周围的瓶子,幸好最珍贵的库存还没被找到,据说那把仓库的钥匙在某个狠角色手中,此时已经遁得没影。 卢弗知道。 伊凡也知道。 安贝拉冰港很多厉害的家伙还在藏匿。 他们选择对这场浩劫袖手旁观,或许是得到了掌权者的授意,想要在最关键或者最岌岌可危的时候一起出手。 所以卢弗并不急躁。 他的野心是蓬勃的,但是计划是稳健的,每一次试探和包围都有理有据。 伊凡还在思考,就被粗犷的吼声给叫回现实。 劫掠者们开始吹嘘自己的所见所闻,曾经哪个部落的传奇,或者某个城邦的英雄,最终败在自己手中…… 谁拉起队伍。 谁抢劫帝国。 付出无数代价,历经千辛万苦的战役,从这些人的嘴巴里说出来是那么轻描淡写。 天呐,话题开始偏向异性。 劫掠者最好这口,各种奇奇怪怪的癖好、与众不同的审美都开始脱口而出,甚至愈演愈烈,酒精在蛊惑着人的神经。 他们全都开始装疯卖傻…… 让自己在这个关键的夜晚里,显得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伊凡似乎想通了,然后抱着胳膊靠墙发呆。 劫掠者首领的恶俗笑话还在继续,周围看守的士兵们也感染,纷纷加入到陪笑的队伍中,不多时,整个大厅便被卑劣的吹嘘所淹没。 伊凡静静地旁观,视线中没有焦点。 “我当时说,那个母山怪最后……” 正在说话的劫掠者晃眼瞥到了角落里的他,随后又继续讲起自己的经历,周围人都在附和哄笑,或者传来惊叹的呼声。 伊凡却静静地看着。 这双眼睛真讨厌,似乎能看到内心,弄得人浑身发毛。 劫掠者首领吐出一口唾沫,然后醉醺醺地走过去。 伊凡觉得眼前漆黑,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就仰面躺在了大厅长桌上,水晶吊顶和斜切方窗透出的光线弄得视线模糊。 咚,咚! 随着两声响。 伊凡的脑袋两边被匕首包围。 劫掠者领袖叼着烟卷,手上缺掉了一根指节,笑着说:“小崽子,我特别喜欢在喝酒的时候分享故事……” 他冲着伊凡的脸吐出烟雾,继续威胁。 “但是你似乎不喜欢我的故事,既然如此,我决定让你讲一个足够精彩的,要简短,而且能够逗笑我们。” “哈哈哈哈!” 周围的劫掠者们都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伊凡躺在桌子上,表情中其实没有多少畏惧,不知道为什么,卢弗离开这个议会厅后,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 他看着摇晃的水晶灯,沉默许久。 劫掠者们刚开始感觉到无聊的时候,突然听见他开了口。 伊凡说:“我讲个亲眼所见的故事,关于某个男人,你们可以猜猜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有意思,我喜欢赌博。” 劫掠者晃了晃手中的刀,似乎在说——用伊凡的命做赌注。 伊凡视若无睹,然后静静地开始讲述。 “你们相信吗?有个人,去到一个陌生的部落,然后从地牢里面买走几个最难转手的俘虏。” “很常见啊,怎么了……” 劫掠者出口打岔。 伊凡没有理会,等到对方安静,才继续讲:“然后他用这几个人囚犯作为随从,护送着上百人的流民队伍踏上了远征……” 0319:难分真假 罗渡歌剧院。 月色从斜切的方窗倾泻而下。 议会厅传来清晰的讲述声,嗓音平缓温和,透着思考和怀疑,空旷的房间内回荡着某个男人的故事。 伊凡盘腿坐在长桌上。 他随手拨弄着面前的两把匕首,偶尔停顿,偶尔继续讲述,把北境荒凉寒冷的古道描绘得如此逼真…… “我无数次回想起,他握着战斧的样子。” 伊凡的眉头轻蹙,但没有埋怨或者憎恨,漫长的沉默里透着无数感慨和惊叹。 “嗯,然后呢?” 劫掠者首领终于忍不住询问。 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停止了饮酒,也没有继续去聊那些没营养的话题,有趣的故事显然更加吸引人,更何况,伊凡讲述起来绘声绘色,就跟他亲眼所言的一样。 伊凡觉得那种荒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他看着周围被自己的故事所吸引的劫掠者首领们,尽力把持住想笑的冲动。 “你想知道什么?” 伊凡问道,语气慵懒,情绪平稳。 劫掠者把长桌拍得砰砰作响,似乎在警告和催促:“别墨迹,就是你刚才讲的男人,得到武器之后,带着队伍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伊凡很干脆地摇头,在周围的壮汉暴起之前,抬手下压示意。 “哈哈哈,你们肯定在想,他会不会拉起队伍,跟你们一样成为劫掠者对吧。” 伊凡轻轻推倒面前的匕首。 “很遗憾,没人清楚,南部暴起了漆冰使徒的狂潮,关于勇者的传说被各种惨绝人寰的传闻覆盖,不过……” 伊凡又拉长尾音。 劫掠者首领点点头,期盼他继续说下去。 “他建立自己的部落,然后开始扎根发展,成为南疆面孔的部落战旌,巩固属于自己的势力。”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随后便是成片的嘘声,喝倒彩的声浪伴随着喝酒的咕咚声。 伊凡撑着胳膊,面带微笑,如同街头巷尾杂耍的小孩,把玩着桌子前方插进木屑里的匕首。 伊凡正在学习如何冷静的思考和控制情绪。 他发现,只要内心保持安静,就能够很轻易地捕捉到别人的真实想。 比如这群狂笑的劫掠者。 当伊凡说出故事的结局时,他们看似放声大笑,其实心底都松了口气,觉得这种荒唐的剧情肯定是杜撰的。 “哈哈哈,小崽子,你讲故事确实有一手。” 断指首领眯着眼睛对他指指点点,自以为看穿了心思,故作深沉地点评道。“但这结局得改改,实在太扯淡,要是在外面吹牛的话很容易就会被揭穿的。” 伊凡笑着点点头,不置可否。 坐在他对面的壮汉将没动过的饭菜推过去。 他点头致谢,动作很有分寸,不显得过分谄媚,然后端起来很享受地吃着美味。 伊凡从离开埃尔伟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较为高档的食材了。 他的唇舌仿佛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友,咀嚼得非常缓慢温柔,似乎舍不得吞进肚子里。 劫掠者们哄笑着聊了一会儿。 有几个人的注意力又放在伊凡身上,觉得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倒是有点意思,很像高档场所里专门伺候贵族老爷的小厮。 “来!” 断指领袖似乎不甘心。 他非要证明这个故事是杜撰的,然后抓住伊凡,狞笑着质问道:“我来问,你说,这个故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穷追不舍的贵族,最后去哪儿了?” 伊凡吞咽食物。 他没有开口,而是盯着桌子中间,一截沾了酒水的雪茄。 “得寸进尺,”劫掠者领袖笑起来。“哈哈,滑头鬼!” 伊凡如愿以偿地将东西叼在嘴里。 他很早就沾染了这种不良嗜好,而且那会享用的都是高档货,南疆海岸线的直销品。 烟雾顺着他的嘴唇开始弥散。 这时候他才透过飘荡的白霭望着面前的看客,平静地说:“后来南疆贵族被踢出城邦,流落到荒原里苟且偷生,最后啊,还被劫掠者抓过来讲故事。” “噗嗤,哈哈哈!” 断指首领彻底被逗笑了。 他捂着肚子弯下腰,巴掌将桌沿拍得嗡嗡作响。 这个看起来蓬头垢面的瘸子,竟然说自己曾经是个贵族公子,这戏剧效果确实是不错。 “呼,哈哈,当我……我没说,你这个结局真是点睛之笔!” 劫掠者们笑起来。 伊凡也抽着雪茄,肆无忌惮地扒拉食物。 他再也没有风度和优雅可言,边吃边笑,疯狂地往嘴巴里灌进昂贵的酒水,甚至打滚撒泼,哗众取宠…… 现在谁都不相信故事是真的了。 …… 魁梧的【落日保镖】抽搐了一下,手中武器滑落在地。 肯恩又将晨昏向着他的胸腔砸进一寸,直到对方的血条彻底变成灰色,而且尸体缓缓躺倒为止。 他疲惫地抵在对方身旁,拔出武器,把血液甩干。 佣兵轻甲此时已经千疮百孔,甚至还有被烧到融化的部分在向着内部蜷曲,鲜血混合着汗液滴落下来,把内衬牢牢地贴在身上。 冰块正在崩解。 肯恩站起来,环顾四周,全是敌人的尸体。 他刚才杀掉的保镖,是南疆萨雷克最后的依杖,现在所有的障碍都已经清楚,而闹出来的动静应该足够大了。 天气清冷,带着很浓的水汽。 肯恩转过头到有些许残留的喽啰,刚才他和落日保镖战斗,现在只有自己站在原地。 他赢了。 喽啰们的斗志荡然无存。 萨雷克出现在船头,瞪着眼睛,肆意诅咒肯恩,用包了贵金属的锡杖狠狠杵地,不断咆哮道:“这艘船是我的,你想要钱,可我绝不会轻易让你得……” 肯恩晃悠着站起来,喘匀呼吸,盯着对方的眼睛。 萨雷克的胸腔在疯狂起伏。 他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家伙是谁,又为什么来袭击自己的船。 “你…愚蠢!” 萨雷克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抓起准备好的魔法道具,举在手中就要对着码头按下去,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空空荡荡。 肯恩突然出现在背后。 轰隆隆! 战斧将兽帆船的顶盖整个掀开,船舱甲板的角落破出一个供人窥探的大洞。 0320:孤单一人 兽帆船里的财富暴露在空气中。 肯恩用战斧的握柄勒住奸商的脖子,当卫队全军覆没以后,这个赏金犯头目如同待宰羔羊。 “我在等待魔力恢复,你在等待什么?” “饶……饶命。” 他们身后传来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 肯恩现在的魔力上限和力量掌控都非比寻常,已经能够驾驭【技能:影隙】的毁灭斩击,而不是跟之前一样乱砍。 他拿走魔法道具,然后按住萨雷克静静等待。 奸商跪地求饶,觉得刃口冷得要冻住自己的血管,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说话声也夹杂了怯懦: “这……这艘船是你的了,放我走吧,我能帮你。” “闭嘴吧。” 肯恩疲惫地说着。 萨雷克试图继续进行交涉,远处已经传来动静,大批的人马正在朝着偷渡码头赶。 “你究竟在想什么?快跑啊!动静闹得这么大,肯定会有各种人闻讯而来,城里什么局势啊,你不明白么!” 萨雷克欲哭无泪。 他现在心疼自己的财富,也后悔用金币跟捺萨做了交换。 肯恩皱了皱眉,耸了耸肩,将刀刃压得更加紧,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传来其它声音位置。 最开始出现在码头的是刀斧队。 理应如此。 毕竟从名义上来说,这些武装暴徒才是港口的秩序官,掌权者留下来的规则需要有人去监督才行。 随后是商队,哦,准确来说是雇佣兵。 他们正在到处为自家的雇主谋求出路,也在职业操守和求生希望之间徘徊,远处的海面也变得密密麻麻。 最早的兽帆船开始准备出港。 随风而动的船只,在昏暗的夜幕里移动,密密麻麻,黑色的船身靠过来,若隐若现的,占据了水面上最佳的观赏位置。 萨雷克心如死灰地待在原地。 兽帆船堵死了水路,而码头上也聚满围观的人群,自己彻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失去了最后的求生机会。 肯恩则继续等待着。 他平静地端着战斧,看包围圈慢慢变得紧实,仿佛港口所有的人都在往这个位置赶。 当中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 终于,客人来了,劫掠者队伍挥舞着战刀,在围观者中破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随后向两侧驱逐。 他们嚣张地冲过来,就连刀斧队也没办法阻挡。 偷渡码头上面全都是尸体,血液也冰渣遍地都是,魔法的余波还没完全散去,所以此时站过来觉得无从下脚。 围观者虽然在不断增加,可是大家都很自觉地呆在外围。 啪嗒! 卢弗的靴子踩碎冰碴。 他在亲卫队的保护之下最先进入到广场当中。 肯恩皱了皱眉,然后缓缓笑出声,为这该死的缘分感到无语,命运果然最喜欢安排熟人相见。 【系列任务:鱼死网破(一)】 【进度:失败】 【描述:劫掠者已经将你团团包围,你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束手就擒是你最好的选择。】 卢弗穿着黑色的外套,盔甲锃亮,看起来极具威严。 他隔着尸横遍野的偷渡码头,看到兽帆船的船舷上站着位熟悉的面孔,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 他在声息密林里做生意的时候,被肯恩阻挠过。 当时卢弗是南疆贵族雇佣的押运官,负责把一批北境的儿童给带出永冻高墙,没曾想,还没离开杜瓦部落的范围,就被肯恩和他的追随者们逮个正着。 这都是小事情。 卢弗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他并非全身而退,声息密林当中的【灵】,在他身上施加了某种难以祛除的诅咒,无时无刻不在撕咬着皮肤,让人近乎崩溃。 直到捺萨和苏塔用药剂将其治好。 “呼~我开始信仰旧神了。” 卢弗向前迈步,而护卫队的走狗们也都包围上去。 他慢慢走近,把曾经的仇人看得越来越清楚,这再也不是半夜疼醒时出现的幻觉,而是活生生的人。 “瞧瞧,如此巧合,竟然真的是你!” 卢弗站在兽帆船正前方。 肯恩对着他和他的走狗们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望着黑压压的偷渡码头,感受着黎明前最清冽的海风。 他的手臂向外猛地拉开。 萨雷克的鲜血喷涌而出,溅落在港口冰冷的海水中,更多的撒在青灰色的地砖上。 围观者传来倒吸声。 所有人都盯着那具坠入水中的尸体,然后回过来将目光汇聚在正中央的男人身上。 “嘿,肯恩!” 卢弗狞笑着,高声呼唤。 肯恩这时才跟他好好对视,说道:“你是从哪儿得到了我的名字,赏金犯,哦不,你现在混得可真不赖啊,似乎成为了这群劫掠者的头目……” 卢弗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偏偏头,随即就有士兵上去制服对方。 肯恩突然举起战斧,就在大家以为他要垂死挣扎的时候,那柄强大无比的武器,居然径直砍向了地面!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只是为了破坏兽帆船的甲板。 轰隆隆~ 那些木屑横飞。 肯恩打断了最关键的支撑梁,整个船头在刚才的战斗还有后续的两次关键劈砍中轰然坍塌。 里面明晃晃的财富彻底暴露。 “天呐,这些是……” 围观者们露出震惊的表情,里面的珠宝和古董数不胜数,而且还有各种珍贵的材料、魔法道具、顶级的装备武器。 卢弗瞬间感觉到了紧张。 围观者们发出嘹亮的口哨声,更别说劫掠者们了,这群豺狼纷纷吞咽口水,好像随时主内扑上去就抢! 本性难移。 卢弗似乎意识到些什么,他立刻拔出佩刀,指着肯恩说道: “抓住杀死捺萨首领的凶手,我们封锁偷渡码头,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劫掠者联盟的内部事宜,谁敢插手,就是这家伙的帮凶!” 周围人发出愤恨的吼叫。 劫掠者队伍也鼓起肌肉,随着领袖一起拔出武器。 他们的盔甲带着尖刺,满脸刀疤横肉,似乎只要多看两眼,就是要跟自己争抢宝藏一样。 佣兵们咬着牙,保护自己的雇主向后退几步。 肯恩望着黑压压的士兵,松开了自己的武器,他没有抵抗,也实在是因为没有抵抗的力气。 劫掠者们很轻易地为他戴上铁索。 偷渡码头中央的空地,正在准备着一场最瞩目的处刑。 0321:日出 港口上聚集的看客越来越多。 卢弗看见偷渡码头的房顶上全都是吊儿郎当的冒险者,乌泱泱的人群正在考验劫掠者的控场能力。 如果这群家伙暴动起来的话,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他喘口气,压力极大。 劫掠者们还在肆意驱赶人群,这群蠢货听命行事,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佣兵团结起来会是怎养的局面。 “你看起来很慌?” 肯恩被吊在码头用来处理海兽的挂钩上,脚底下铺满了柴火,似乎是要被活活烧死的样子。 卢弗转过身盯着他,目光如刀,恨不得现在就活剥。 他说:“油嘴滑舌并不能帮你摆脱困境,你看见周围这群人了吗?全都是目睹你上路的……” “还会有更多的人赶过来。” 肯恩略微抬起头,眯着眼睛,扫视着黑压压的人群,港口当中四成以上的队伍堵在街巷上。 卢弗指着他质问道:“你就连死,都想着出风头是吗?” “呵呵,果然在害怕。” 肯恩笑起来,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觉悟。 卢弗很清楚这是激将法,但他本来就觉得这样的报仇实在太过于平淡无味,索性就接上了话茬。 “嘴硬是么,那你说,我在害怕什么?” “害怕权利和贪婪。”肯恩说,“有时候,即便你再怎么精心谋划,也会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当压力变大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紧张和不安……” 卢弗脸上已经没有了一点笑容。 他挥挥手。 劫掠者囚犯们拖动着滑轮,直到肯恩双脚踩在柴火中央,能够被卢弗掐住脖子。 卢弗说:“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我是劫掠者的王,即将在这座城池掀起血浪的传奇!你明白吗?” 肯恩高傲地昂着脖子,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瞳孔反问道: “那你以为,自己在跟谁说话!” “你想死……” 卢弗尝试着掐断他的喉咙,但最后还是缓缓松开,在他手臂垂落下来的瞬间,面前的俘虏又笑出声来。 肯恩说:“瞧,你舍不得杀我,因为观众还不够。” 卢弗咧着嘴角,牙齿咯咯作响,强忍着心中的杀意。“我必须得承认的是,你确实很聪明,肯恩先生,我追着你的名字查了很久,就等着一个报仇的机会。” 他转过身,让肯恩也能看见广场上的人群。 卢弗说:“瞧瞧,至少你的死亡还算有意义,你的惨叫声就是信号,劫掠者军队将正式发起攻击,直到城门破开,大家仓皇逃窜!” 肯恩皱了皱眉。 卢弗心满意足地准备好自己的演讲。 他舍不得让肯恩死得太痛快,简易的复仇,配不上自己的野心。 肯恩在后面补充道:“你还挺有仪式感。” 卢弗没有再回应他的话,示意劫掠者将钩锁升高,然后继续看着码头上逐渐堆积的人群。 他觉得劫掠者已经很难维持秩序。 副官走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 “我们已经抽调了支援,观众太多,要是有乱子,凭借这点人手根本压制不住的。” “码头附近的劫掠者都调过来啊。”卢弗训斥道。 “老大……”副官咬着牙,“实际上,我们在城里面的队伍全都在这儿啦,城门卡得严,现在又是半封闭状态,我们能调动的数量就这么多,各位领袖的队伍全都在外面包围着呢。” 卢弗听到这句话,先是愣住,然后才慢慢冷静下来。 他被权利的欲望弄得有点膨胀,仔细看去,才明白……不是自己人太少,而是聚集在此的观众实在太多。 肯恩被吊得高高的。 日出时分的海平面开始镀金。 他最近的围观者离自己只有一箭不到的距离,就连喝酒时没有擦干净的果酱印都能看得见。 卢弗满意地看着天边升起的金色。 他说:“都给我听好,这个蠢货,就是之前夜里偷袭了捺萨领袖的罪犯,视规则如同儿戏的存在……” “哈——” 肯恩打了个哈欠。 他用充满暗示性的笑容盯着卢弗,惹得围观者们也都窃笑起来,谁都知道卢弗是在放屁,世界上没有任何褒义词,能够用在一个劫掠者首领身上。 行刑者们举着火把,还有两位术士。 他们会升起狂风,再调动元素亲和,让火焰瞬间变得蓬勃,让被处刑的人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被烧成焦炭。 “我个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我愿意给你阐述遗言的机会。” 行刑官们听到这话,纷纷向后退出去,就像是一群饥肠辘辘的猎犬被主人给扯回了牵绳。 “哈哈哈,相信我,你会后悔的。” 肯恩被吊在高空,视线比卢弗要好得多。 他对观众当中的一个壮汉点点头,那是在桑顿卡亚就认识的佣兵,他埋着脑袋给旁边的同伴去了消息,没多久,乌泱泱的观众席四周,就都站好了自己的人。 冒险家,商贩,雇佣兵。 奎玛为首的心腹们都收到信号,在人群当中散播骚动,随时准备要配合战旌的行动。 “整个港口都在目睹你的死刑,是时候了,说点什么吧!” 卢弗大声地命令道,而劫掠者们全都亮出武器,等候着狂欢的嚎叫声在耳边响起。 肯恩瞥了一眼卢弗。 他似乎很自信,趾高气昂,随时准备接手城池。 肯恩抬起头,每个人都神情复杂,“我知道,你们其实并不是来看我死去的,毕竟这很无聊,港口每天都在死人,这有什么新鲜的呢,对吧?” 很多低头沉思的家伙回应了他的目光。 肯恩清清嗓子,视线看得更远,并且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首先我得感谢你们……” 围观者中有人摇摇头。 奎玛听见身旁的佣兵抿起嘴巴说:“这家伙估计是吓疯了吧,竟然还感谢我们,谢什么?谢我们来给他送行么。” 肯恩双手被吊在生锈的铁钩上。 他完全昂起头,音调激昂慷慨,根本就没有死囚的颓丧。 他放声喊道: “你们来到码头,其实是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出路!所以我感谢你们,毕竟只有绝大多数人想活,这座城池才不会坐以待毙!” 0322:遗言 “宰了他!” 卢弗感觉到不对劲。 他用手指着劫掠者,示意对方将火把给扔进去。 “嘿,你让他把话说完,不是你说要给人家遗言的吗?” 码头前面的佣兵大吼着,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晨间的寒风。 周围好多壮汉都盯着行刑的劫掠者,他们魁梧的身材连盔甲都无法完全掩盖,裸露的肌肉上面遍布刀疤、刺青。 “难道这点小事都要出尔反尔?” “刚才还扯什么秩序,规则,全都是狗屁,谁还不清楚!” …… 佣兵们挺着胸膛。 卢弗的副官朝着他使了个颜色,只要首领给个暗示,就会有人扑过去割开对方的喉咙。 卢弗皱了皱眉,状似无意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再激化矛盾,劫掠者军队在外面,自己只是想要借势,并不是急着去送死。 卢弗要撑到城门被弄开为止。 那个时候,劫掠者们会有着天大的数量和武力优势,而佣兵和冒险家们全都是一盘散沙。 现在不行…… 卢弗周围没有军队,而雇佣兵们随时能够抱团。 他开始后悔在港口上召集如此多的观众了。 卢弗咬着牙齿,示意行刑官和魔法师们退开,把阐述遗言的时间交给吊在空中的俘虏,他祈祷着这家伙别再说出什么扇动的话。 肯恩却刚好背道而驰。 【系列任务:生死存亡(二)】 【进度:10min】 【观众情绪:8%】 【描述:大半个安贝拉冰港的人,都在关注着偷渡码头上发生的一切,现在是你影响力的巅峰,机会稍纵即逝,请好好把握。】 肯恩很清楚。 那些雇佣兵和冒险家,才是抵抗劫掠者入侵的力量,这庞大的人群只是缺少发起人和像样的领袖,最重要的就是…… 没有东西能够将这盘散沙汇聚成拳头。 肯恩大致将他们分成两种人,首先,他要冲着那些举足不定,迫切寻找着求生机会的人说: “你们的命运就在这里!想想看,劫掠者已经濒临城下了,如果你们还是婆婆妈妈、犹豫不决的话,最后都只能死路一条!” 观众中传来窃窃私语,更多人迫近向前。 他们用眼神和行为暗示来威胁行刑官,不许随便拨弄手里的火把。 【观众情绪:16%】 备注将广场当中的情绪变化汇聚成了数据。 肯恩继续发言,语气激烈,像是出征前的王国英雄,在做着最后的阐述,又像是黄昏中的战场,有浴血的骑士举起了手中的钢剑。 肯恩继续说道: “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反抗,得用武器来为自己谋求出路,如果饥肠辘辘的野狗群从荒原走过,你们还能指望自己留下骨头或者残渣吗!” 观众们感觉到了危机。 卢弗用皮鞭指挥劫掠者们维持纪律,但是防线在退缩,很奇怪的是,观众们也往后退——这群人意识到,面前这些家伙是死敌,是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 肯恩声音响彻四周。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大家都聚集在这里,每个人都有共同的烦恼,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互相算计,各自为战呢?” 围观者面面相觑。 商贩领队们更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在跟船长讨价还价,跟竞争对手打探消息,互相提防,既害怕对方抛下自己离开,又把收到的讯息藏得死死的。 “是啊,何必呢?” “如果天塌了,谁都跑不了。” …… 窃窃私语声慢慢放大,更多人开始交谈。 【观众情绪:24%】 肯恩看见大家开始统一战线,心中仿佛抓到了胜利的曙光,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有火把被抛到了空中。 卢弗自己动手,想要结束这荒唐的闹剧。 嗖! 一支箭。 它在半空中射掉了火把。 卢弗正要说话,另外的箭就擦过了他的喉咙,如果不是他战斗经验丰富的话,恐怕就命丧黄泉了。 奎玛站在黑暗中收回了手。 他拎着斗篷闪到人群当中,有几个看守的劫掠者追了过去。 “嗯?你想干嘛!” 强壮的佣兵们拦住了追击者。 他们挺起胸膛,抱着胳膊,几个商队的护卫全都组成人墙,双方之间的矛盾在此时加剧,终于开始划分阵营。 卢弗知道事态已经失控了。 他边推进行刑,边暗示副官们准备撤退。 【技能:火龙卷】 咆哮的狂风带着激昂的热浪从下方袭来。 肯恩攥紧拳头,枷锁瞬间就冻成冰块,随着清脆是破裂声,整个变成了碎片。 【技能:影隙】 他传送到战斧所在的位置。 “啊啊,你怎么在这……” “快阻止他。” …… 肯恩踹飞两个看守,从摆放战利品的展架当中找到自己的武器,随后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轰隆隆! 偷渡码头的地面开始泛起波浪。 朗兹从人群当中跳出来,他的双手举着一把更加恐怖的巨斧,然后朝着卢弗所在的位置重重地劈下去。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没有听见想要的轰鸣。 卢弗最先反应过来,他带着几个副官,转身跳进了冰冷的水中,而他刚才站立的位置瞬间变成了泥沼,甚至还在咕咚冒泡。 肯恩脚底的那些柴火。 还有遍地的尸体,所有的残骸、废墟,全都像是菜梗一样在土地当中沸腾翻滚,上下波动,别说站着一个人,恐怕就连一块碎片,也会被吞进去咀嚼起来。 等到混乱结束的时候,劫掠者们依旧人仰马翻。 肯恩将体内刚刚恢复的魔法驱到极限,随后张开双臂,把整个偷渡码头给冻成了冰块。 他站在霜白的地面上,转身对着围观者们继续说道: “我很清楚,你们当中还有一部分的人想要旁观,因为这件事情跟自己没有关系,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的话,这群人根本就不会加入到行动当中来,我理解,毕竟是商人,需要追逐利益对吧。” 肯恩指着身后满当当的财富。 他说:“我用这笔钱,买你们所有人的忠诚,跟着我,去把外面那群劫掠者给抢了。” 0323:赌 卢弗在水里感觉到凉意,周围陆续有人落水。 他和副手们重新爬回偷渡码头的岸上,周围只有一队数量不多的劫掠者还带着武器抵抗。 处境不太妙啊。 但卢弗遭遇过更加恶劣的情况,所以他现在还不觉得太过担心。 他拔出皮鞭,给周围人听见那炸耳的脆响,同时将仅剩的劫掠者队伍全都召集到身边,形成防御的圆弧。 如临大敌的样子。 “别慌,刚才袭击的人都是托。” 卢弗稳住军心,望着周围面露愤恨的商队,将皮鞭换到左手,然后抽出腰间的朵里弗佩剑。 寒光乍现,气焰嚣张。 “你们给我考虑清楚,现在还算是私事,他杀了捺萨首领,所以我们包围港口揪出真凶。我是劫掠者军团的首领,如果我死在这儿,想想外面那些军队,会怎么处理你们的尸体!” 卢弗气势雄浑,对着海浪般的围观者毫无惧色。 “你还真有种,”肯恩拎着战斧和他对峙。“难道说,如果你不死,外面的军队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吗?” 卢弗环顾四周,对着寂静的人群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说:“肯恩先生,你该不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吧?” “当然没有!” 肯恩握着晨昏,目光如炬,冰渣在融化,随着零零散散的脚步,发出了轻微的破裂声。 朗兹大踏步地走出来,铁靴带血,踩得地砖直求饶。 周围的观众纷纷退让开,刚才见识过了他肩膀那柄巨斧的威力,所以大家都心有余悸地盯着他,随时准备逃跑,甚至在朗兹周围出现了一圈真空区域。 “哼哼,爷还没打够!” 他鼻息喷涌,潮热的气浪吹散了霜雾。 巨裔比肯恩还要高出些许,虽然这家伙长得旷野恐怖,却依旧恭敬地站在肯恩身后,像是被无形的栅栏所阻隔,随时能够破笼而出。 “啊!” 围观者中传来惨叫声。 那是个劫掠者的残党,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然后躺倒在地,手中藏着的弩箭和秘药洒落在周围。 他身后插着一支穿胸而过的箭镞。 奎玛拎着兜帽,回应了周围好几个佣兵队长的视线,围观者中能够看清局势的强者不少,大家都只是暂时按兵不动罢了。 【观众情绪:61%】 肯恩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多了,但围观者的情绪还是增长缓慢。 佣兵和冒险家不是流浪者,他们并非无家可归,也还没到必须反抗的地步,更没办法轻易地相信一个陌生人。 这群人更加强大。 所以也更难拉拢。 奎玛套好土灰色的斗篷,拉高围脖,消失在港口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经过游走和摸索,又抹掉了几个劫掠者的脖子。 商队领袖们开始骚动起来。 佣兵队长走出来好几个,全都跟在肯恩身后。 “肯恩先生,我们在桑顿卡亚时期,就想要跟您并肩作战了,这次可千万不能够拒绝了哦。” 为首的壮汉跃跃欲试。 “是啊,我们听说图斩瓦都死了,真是又惊讶又遗憾!” 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远处的观众都听不清说的话,却能够从他们的举止中看到兴奋和尊敬。 卢弗身后的劫掠者有好几个都是著名的盗匪。 他站出来,人墙随着移动,确实很有压迫感,数量甚至超过了始终旁观的刀斧队。 “一群喽啰?” 卢弗对着肯恩说:“放弃或者逃跑吧,他们不会帮你的,我们在人数上超过你多少倍,肯定没法打的。” 商队领袖们确实都没有下命令。 朗兹环顾四周,觉得心底闷得慌。 刚才明明都展示出了如此强大的实力,可那些厉害的佣兵和冒险家还是选择袖手旁观,全都按兵不动地干看着。 卢弗得以洋洋,抬起下巴冲着朗兹说。 “喂,那边的巨裔,你手里的武器我可见过很多次,虽然厉害,但对体质和魔力也有着一定的要求。” 他勾起笑容,横起战刀。 “你现在是不是双手发麻,浑身疲软啊,别硬撑啦,我比你要了解这把巨斧,所以还是把它交给我吧,或者说,我们等会从你的尸体上带走它!” “那你就来啊!” 朗兹咆哮着,战意盎然。 但其实卢弗说得没错,他确实视线略微模糊,甚至有点握不住武器的感觉,之所以没有带头冲锋,也有趁机休息的意味。 “你说得对!” 肯恩拦住巨裔,吼了回去。“卢弗,你带的这点人,确实不太够啊,要不要顺着河道游出城,再多叫点人过来帮忙啊!” 他甩动晨昏,朝着劫掠者的脑袋发起了进攻。 “你找死啊!” 卢弗不甘示弱,也率领身后乌泱泱的队伍冲了过去。 他招募来的悍匪直接举起盾牌,凭借着强壮的身体,还有附魔的防御护具把肯恩的战斧给弹了回去。 肯恩伸手召回,舞动着钢铁的旋风。 他带领朗兹和佣兵们冲进漆黑的军阵,在人墙和箭镞中间砍出血色的涟漪,如同被浪潮冲没的礁石。 肯恩一次次被劫掠者掩盖,又一次次撕开包围。 他很清楚,围观者们想看见什么。 佣兵和冒险家们不会平白无故地将生命交付给自己,所以他们要等、要看,想知道肯恩的实力和指挥水平。 这场对决是极其不公平的,不论是数量上,还是部队质量上。 肯恩却没有放弃的余地。 【观众情绪:86%】 他必须要赌,赌自己在被全歼之前,能够唤醒观众们的斗志,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反抗的火种,把城池里面的力量集中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谁,英雄、旧神吗?” 卢弗咬着牙,双手握持着战刀,跟面前的南疆佣兵打得血肉横飞,心底里面压抑许久的怒火,终于有了能够宣泄的机会。 肯恩也没有含糊。 他现在早就今非昔比,但是碍于包围圈实在太多,枯竭的魔力又没有恢复到位,所以招架起来略显狼狈罢了。 “你看,就算现在,你还是想要保护属下,你就是太贪心!” 卢弗是悍匪,是久经沙场的赏金犯。 他一边指挥队伍给肯恩施加压力,一边挥刀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0324:质问 “肯恩,你要懂得取舍,别老逞能当英雄!” 卢弗嘶吼着,在对方分神的瞬间,狠狠地拉出一道血口子。 肯恩皱着眉头后退,让朗兹来帮自己分担压力。 他需要照顾的队友实在太多,周围的悍匪们很习惯这种混乱的群架,可是自己却还没有从军队习惯过度到巷尾群殴。 佣兵们依附在周围,背靠着背,把能够提供支援的辅助者保护在中央。 【技能:坚硬护臂】 【技能:咏叹曲】 两个较为瘦弱的佣兵法师们不断吟唱,盾牌和武器表面出现一层无形的隔膜,能够抵挡住更加强力的攻击,也能够在切割铠甲时变得更加锋利。 肯恩游走其中,不断出招保护队友。 佣兵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这种局面下,如果再没有人来帮忙的话,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 “抱歉啊……” 砰! 劫掠者们的重锤打在一个盾牌上。 佣兵领袖话没说完,就咬紧了牙关,沉闷的骨裂声被喊杀掩盖,却能够想象到那种入肉的痛楚。 突然旁边闪来刀光。 肯恩瞬间杀到,把袭击者砍死,同时拉出一道不算太厚的冰冻墙壁,挡住了激射而来的魔法和箭镞。 “万分感谢,”佣兵点头致意。“给您拖后腿了。” 肯恩伸手顺着佣兵的手臂撸过去,伴随着经验值的消耗,瞬间将骨头治愈得七七八八。 他没有浪费时间说话,而是不断游走在人群当中,从佣兵周围擦身而过,不断解决危机,同时拉起队友的生命值。 “啊,真是神奇。” 众人纷纷感叹,继续加入战斗。 卢弗也猛然意识到这支队伍比想象当中难缠。 他指挥副官们继续施加压力,随后自己也拿着战刀,追在肯恩身后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奎玛!” 肯恩高声嘶吼。 远处接连不断地飞来箭镞。 那些破风的利器离弦便要见血,而且每次都会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把那些即将得手的攻击化解掉。 “他们的射手很厉害,还击,给我牵着住,别愣在原地给人家当成活靶子!” 卢弗不断训斥者。 劫掠者们随之移动,他们是远程火力,而肯恩这群人又抱团近战,压根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 密密麻麻的全挤在一起,也不好轻易发动进攻。 劫掠者先是解脱似地撤出来,纷纷调转方向,对准偷渡码头那些高耸的仓库废墟,还有陈旧的钩锁和建筑缝隙…… 箭雨和魔法倾斜而下,耕耘着每一寸能够停留的角落。 奎玛就像是风一样穿梭其中,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但谁都抓不住这个灵活的年轻人。 他突然想起战旌之前的嘱咐。 嗖,嗖嗖。 奎玛腾到半空当中,抽动【肃修】,射杀几个正在吟唱的法师,而自己也被密不透风的箭雨给擦伤了肩膀。 他翻滚到一处货箱后面,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人潮。 观众们惊呼起来,纷纷撤退,可是街巷被堵得死死的,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言。 “该死,你们给我小心点!” 卢弗稍微愣神的功夫,就看见箭镞和魔法飞向了观众。 他虽然开口制止,劫掠者们也纷纷停手,但还是有不少攻击落在了围观者身上。 商队护卫们举起盾牌抵挡。 那些学艺不精的冒险家,或者霉运缠身的赌鬼就只能硬扛,纷纷发出凄惨的嚎叫声,而且有好几个当场就去见了旧神。 【观众情绪:94%】 肯恩被围在中间苦苦支撑,却看见缓缓跳动的数据突然增长了一截,像是有事情发生。 “啊,疼死我了,给我打,弄死那几个蠢货!” 有个被弩枝射穿大腿的商贩正在哭疼。 他穿着轻便贴身的锁甲,很明显是看见最近局势不稳才临时采购的,竟然忘记给自己配上一双像样的靴子或者腿铠。 “你们给我报酬,这账单另算,总之给我弄死他!” 商贩咬着牙,汗水如豆。 他是茅斯塔维拉人,南疆诸国里著名的暴脾气,也是山民中最喜欢以牙还牙的群体。 “都去,都给我上!” 商贩伸手按住腿,还不忘让指挥那些雇佣兵,把周围所有的保镖都赶了过去,伸手指着几个劫掠者,恨不得亲自上去把对方的腿给剁下来。 肯恩感觉包围圈略微松散。 他知道有人加入了战斗,虽然力量是轻微的,就像是往破损的缺口上丢了块石头,虽然没有办法止住洪水,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压力。 卢弗站起身来,挥舞着砍刀,开口道: “你们想干什么,知道外面有多少劫掠者么?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的行为相当于正式宣战。” 雇佣兵们略微犹豫了一会儿。 卢弗的声音很大,传出去老远,那些窃窃私语、蠢蠢欲动的家伙们全都停止了交谈,似乎又开始权衡利弊。 肯恩是反抗者,如果失败,就会彻底扑灭星火。 突然……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回应。 “战争早就开始了,所有人都得死,除非你们自己创造出一条生路!” 偷渡码头的地面正在颤抖。 那些恐怖的蹄子踩在街道的砖瓦上面,甚至能够留下带有尘土的裂痕,每一步沉重的奔袭,似乎都在酝酿着风暴。 围观者们的混乱被加剧了。 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兽吼声。 十几头强壮的【龙荆】越过最前端的观众。 朗明威盔甲整齐,手中握着骑士钢剑,直接划开了包围圈,那些闪烁的刀光没有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他们是凭空出现的军队。 安贝拉冰港的城门留有不为人知的小孔。 肯恩在实施计划之前,将诺林骑士团作为最重要的援军来对待,就是为了在这种最关的时候出现! 安贝拉冰港不允许乘骑坐骑。 所以这些混进来的劫掠者根本就没有准备魔物,此时面对着一群凶猛强悍的龙荆,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只能落荒而逃,被活生生思考一道口子。 晨曦终于撒在了偷渡码头的地砖上。 肯恩从漆黑的包围圈中暴露出来。 他喘息着,浑身带血,握着一柄战斧,死死盯着周围那些观众,仿佛在发出灵魂的拷问。 “我依然如此,你们还要怎样,就真甘心死了,是吗?” 肯恩的质问,回荡在周围。 【观众情绪:100%】 0235:血气澎湃 偷渡码头周围聚集的惹怒亲听到这话,开始围上前来,就像是满满涨起的潮水,要把整片堤岸淹没。 “恭喜你们……所幸还有为人最后的骨气。” 肯恩浑身带血的踩在一堆尸体身上。 他的语气听不出夸奖,面对聚集的人群,也没有丝毫畏惧或者恐慌,掀起这种巨大的浪潮,执剑者必须具备磐石般坚毅的心智和毅力。 【系列任务:生死存亡(二)】 【进度:已完成】 【描述:反抗的火焰已经升腾,你将抬起柴薪,为安贝拉冰港的被困者指明方向。】 卢弗咬紧压槽,心中涌出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不在乎这群商贩要作何选择,反正迟早也要刀剑相向。 卢弗是嫉妒。 他嫉妒肯恩与生俱来的那种领导力,不像自己,需要反复衡量,仔细谋算,才勉强取得如今的位置。 “我就该宰了你,确实后悔了。” 卢弗冷笑着,攥紧手中的战刀,劫掠者们在副官的指挥下跃跃欲试。 肯恩站在尸体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瞧,现在全城人都在看着谁呢?是时候了,安息吧卢弗。” 他大声指挥佣兵们。 “把这群屠夫干掉,抢回北境的金银,我会按人头分配财宝,数量有限,想发财就给我麻利点!” 港口四周传来欢呼。 佣兵和冒险家们跺得码头轰隆作响。 原本还在浑水摸鱼的商贩全都嗅到了发财的机会。 萨雷克留下的遗产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均摊到这群劫掠者身上,那每颗脑袋都价值连城,甚至能顶得上跑两趟危险的生意。 肯恩很清楚这群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绝境反击需要队伍,而这种时刻,你不能要求这群人拥有相同的信仰或者足够健全的价值观。 肯恩是反抗的发起者,是新势力的领导人。 他需要协调好每个人的侧重点,然后才能将队伍统领起来,一起朝着相同的目标去前进。 【利益是撬动顽石的起点,却没有办法成为控制雪崩的力量。】 但是肯恩觉得这就足够,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要有能够驱使他们挥舞出第一刀的东西。 “你完全是疯了,肯恩,你以为自己是谁!” 卢弗咆哮着将武器对准了他。 劫掠者们排列好战阵,像是在荒原当中做生意的时候一样,他们面临过更加糟糕的情形,有时候还得应对王国军队和古老部落的围杀。 卢弗招募过来的副官全都是名声在外的盗匪。 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而且悍不畏死,当这群畜生冲进人潮里面,很快就能够掀起血海巨浪,强大的魔法和无可匹敌的力量将佣兵们打得人仰马翻。 肯恩也亲自加入战场。 他举起战斧迎着刀剑直上,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并非是个只会空谈的理想家,同时还是个悍勇无畏的战士,能够陪着自己追随者去一同赴死的慷慨之徒。 “我跟佣兵打交道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疯子。” 商贩们躲在后面,和魔法使呆在一起。 这群人没有多少战斗力,却能够空出来点评局势,如果说肯恩之前说的话更多的像是生意,那他现在的举动,就是在践行自己的诺言。 商贩们是最精明圆滑的家伙。 他们知道: 南疆诸国的很多骑士和将军,最喜欢用语言蛊惑向往军队的热血青年…… 但到了最后,全都是卑鄙无耻之徒。 肯恩目前的表现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 “我是说,如果他真能挑起担子,我们的问题是不是就都解决了呢?你明白在说什么吧,伙计。” 终于有人开口说出这句话。 旁边的魔法师和领队都听见了,用沉默和凝重的目光来表示自己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场无声的投票。 肯恩还在刀剑和血肉的风暴里挣扎。 他战斗起来的样子是真不要命,佣兵身上透着股韧性,那就是不会因为困难和磨难而折损的生命力。 但肯恩更像是一头荒原霜毛的巨狼。 他除了坚韧不拔以外,还具备着足够的攻击力和破坏性,对于那些胆敢侵犯自己领土的家伙,能够毫不犹豫的亮出利爪。 “好久没有打得这么痛快啦!” 朗兹开心得狂笑起来,双眼泛着光,澎湃的战意甚至能够感染旁边的雇佣兵。 大家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像是能够分享到那种勇气。 【被动技能:猛兽之血】 【描述:巨裔天生就要挑战荒原,当这个种族的战士目标明确、战意昂扬,就能够带动身旁的同伴,给予他们缺失的雄心。】 肯恩猛地愣住,瞥了一眼朗兹。 他嘶吼着,浅蓝色的皮肤似乎透着红光,煞气蓬勃,把劫掠者们撞得人仰马翻,手中的巨斧虽然没有办法施展魔法,却依旧在发挥着重型武器最本职的作用。 劈开眼前所有的障碍物,搅成残渣! “哈哈哈,你就是活该,劫掠者的喽啰们,都面对我……” 朗兹就是行进的攻城战车,所有的敌军都避之不及。 卢弗的副官们开始感到恼怒了。 几个强悍的盗匪联合起来,利用多年的荒原经验,像是捕获猛兽那样在跟他周旋,瞬间,就将他压制住,并且在一个配合下将其弄得血肉模糊。 “嘶……” 围观者们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震撼了,劫掠者们的领袖本就是亡命之徒,出手狠辣凶残的程度确实让人咋舌。 但是劫掠者们还没嚣张。 一柄战斧就腾空飞来,宽阔的巨面直接劈开了一个人的脑壳。 “呸,狗杂碎。” 朗兹咆哮着,怒目圆睁地从灰尘里狂奔而出。 他一边去追自己丢出来的斧头,一边撕开胸前血淋淋的板甲,裸露的胸膛上面遍布伤疤,有些甚至能够危及生命。 巨裔眼里带着怒火。 “你们给我惹恼了……” 他撕开衣物,彻底没有了束缚,单手就把那柄重武器拎起来,重重地砍在地面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 那些原本站在面前的劫掠者全都飞上了天。 0326:几经波折 肯恩还在抵抗卢弗的战刀。 突然就有一个活人吼叫着从自己头顶飞过去。 劫掠者首领也愣了片刻,双方借助复杂的战场拉开,然后同时关注着巨裔那边的战况。 肯恩的灰色视界就没有关闭过。 他检查了朗兹的数据,发现魔力值空空荡荡,却在刚才激活被动技能的同时也在生命值下方多出一条【气血】。 巨裔能够鼓舞队伍。 但与此同时…… 他也能够从自己的勇气和同伴们的搏杀中获得增益,积累一种类似于怒火的情绪,然后将这种情绪转化成货真价实的力量。 肯恩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甚至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发现朗兹每一次挥动那柄传说级别的武器时,都有一部分的【气血】在流逝,随后武器就能够发挥出另一种从未见过的能力。 “锻造师们真的赋予了钢铁灵魂。” 肯恩心怀敬畏。 他突然下意识握紧【晨昏】,感受着皮革绑带下,那把武器回应的律动,魔力消耗,并且通过转换变成技能。 肯恩之前战斗当中,都是将武器当成工具来用。 消耗掉某些东西,得到相应的力量。 这种简单的交换还有计算,确实帮助他无数次化险为夷,却从根本上忽略了武器本身应该起到的作用。 【晨昏】 【品质:传说】 它是有温度和灵魂的,某些时候甚至能够展现出智慧。 肯恩当初在杜瓦部落的地牢当中跟囚犯们格斗过。 那个时候,朗兹接住了【晨昏】,却没有办法自如地挥舞起来,甚至在劈砍的时候还会失去方向感和平衡。 他是个莽夫,却心思简单。 恰巧这柄双手巨斧就是个杀器,双方无比的契合,所以能够引导朗兹去挑战更加艰难的局面。 人和钢铁并肩作战,互相依靠,互相抵抗强敌。 朗兹在绝境里爆发出血脉中最纯粹的战意和兽性,恰巧这种东西回应了武器的需求,即便没有魔法,也能够用其它方式去放大,成为真正的私人物品。 “心思简单的人运气都好。” 肯恩再次感叹,同时摇摇头自嘲。 朗兹还在密密麻麻的敌群中穿梭,每一次挥舞巨斧,都能够带出无形的气浪,只要稍微离得近一点,就会被不自觉地卷进去,最后活活地扯出一道伤疤来。 火辣辣的,货真价实的伤害。 巨裔似乎完全进入到另一种状态,横扫面前的障碍物,就连那些废墟和冰渣子都被搅得七零八碎。 肯恩站的很远,展开灰色视界仔细的观察。 他发现劫掠者的勇气在被剥夺,越来越多人失去变成【恐惧】,最后甚至放弃抵抗,惊恐地尖叫着变成了尸体。 朗兹周围有一股无形的风暴。 他在抽走敌人的战意,同时将同伴身上多余的杀戮气息都一并吸收到自己的体内,转化成那种名为【气血】的能量。 巨裔身上的转化达到顶峰时。 他所有的攻击都带有一定的群体伤害,如果这种消耗和吸收达到某种平衡,双眼就通红得厉害,甚至在大白天都能够看到模糊的流光在战阵中闪烁游移。 朗兹又一次高高举起战斧。 这一回,再也没有敌人敢站在他身前,就连卢弗都得狼狈地朝着旁边跑开。 轰隆隆! 他的攻击再也不想第一次那样绵软无力,将泥土变成沼泽或者其他站不住脚的陷阱,可是这种攻击却带着实打实的气浪,能够将面前的敌人压制在一定的区域内。 与此同时,还有微妙的不同。 朗兹在战场当中大杀四方,所以肯恩能够在外围好好地欣赏一会儿,就连自己的生命值和体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恢复。 他观察过后才明白。 朗兹手中那柄武器,最强大的技能就是改变地形,而原本的那种技能就是通过魔力来实现,从而将敌人困住或者淹没。 朗兹的气血和魔法完全不同。 他是源自血统里面的一种能量,并且能够将周围人的情绪转化过来,这种力量通过武器的转变之后,并没有形成陷阱,却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改变地形,将敌人脚底的平衡打破,随后在一定的范围内将这种东西释放出来,最后达到了掀飞敌军的效果。 “你果然是为了战场而生的。” 肯恩在旁边欣慰地笑出来。 他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桑顿卡亚的军队问题,往后面临的敌人越来越多,团队作战将成为不可更改的常态。 目前劫掠者团体能够达到上千的规模。 如果在遥远的以后,自己必须要面对霍叟或者弗伦冈铎,亦或者要跟南疆的军队打交道,那么这种战场技能就变得不可获取了。 他必须早点做准备,帮助手底下的人培养这种习惯还有能力。 奎玛从旁边闪过,手中的【肃修】在人群中不断拨动,每一发箭镞都带着致命的威胁,成为了敌人最头痛又最害怕的东西。 他看见朗兹的英勇表示也很羡慕。 肯恩用眼神鼓励他,随后加入到了佣兵们的战斗当中。 奎玛是个非常值得培养的对象,他的出色之处就在于踏实和隐忍,能够不为人知的地方努力,最后带着出乎意料的成果出现在众人面前。 伴随着每一次战斗,他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也在节节攀升。 肯恩其实总是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将自己的思路和看法分享给他听,就是希望自己最看好的追随者能够尽快地成长起来。 目前来看,奎玛是不负众望的。 他虽然不像是肯恩那样能够以一敌多,却能够在最关键的地方发挥出相应的作用,永远不会成为团队的后腿。 甚至在很多时候,能够成为大家的仪仗,能够很踏实地完成任务,并且从来都不会声张出来,当我们留意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遥不可及的追逐对象。 濛已经很久没有提到过跟奎玛较劲的事情了。 肯恩的话深深地击中了他。 他不再辩解,最后的一丝浮躁也被吞进了肚子里,开始专心地训练桑顿卡亚狼骑兵。 他的肩膀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了。 虽然平日里显得桀骜不驯,或者目中无人,但是在他心里,其实比谁都要尊敬奎玛,只有自己追逐过,才会明白山峰和目标的强大。 0327:卢弗和婪桥 卢弗站在兽帆船的登舷长版上,环顾着偷渡码头,劫掠者们在他面前厮杀抵抗,数量在不断减少。 港口暴动的人民在他面前堆积。 他一手推动的公开处刑竟然变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铁钩被打断,地砖塌陷成废墟。 他的手下要么被埋在地面,要么被暴动的佣兵们击杀,还有一些仍然在拼命抵抗却收效甚微。 肯恩准备的演讲堪称经典: 当围观者们真的因为悬赏去反抗劫掠者的时候,就相当于默认了肯恩就是这批财宝的现任拥有者。 真是奇妙的诡辩。 大半个港口的居民都参与到了反抗当中,劫掠者大势已去,而卢弗本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依旧没有感到绝望。 卢弗能够让周围这么多骁勇善战的盗匪臣服,并非只是用了口才和别的算计,当然还有更加直接的实力展示。 “肯恩,老实说,你要是安安静静地死去,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他们两个隔着人墙对望。 卢弗说完这句话,便闭眼松开了手中的尖刀。 伴随着一种相当恐怖的压力,附近的海水竟然也开始咕咚冒泡,似乎在沸腾。 恐怖的震动传遍周围,沙土和海水同时倾覆。 有怪物出现了。 卢弗嘴边挑起一抹微笑。 …… 罗渡歌剧院。 伊凡突然捂着脑袋滚下餐桌,伴随着巨大的耳鸣,视线内所有的物体都开始平行移动,似乎有风暴在脑海中酝酿。 “啊,疼……” 伊凡嘶吼着,捂着脑袋狠狠撞击地面。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从谈笑风生到头破血流,劫掠者首领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从偷渡码头爆发的震动就传递到了这里。 “卢弗竟然又召唤它了。” 众人都缄口莫言,伴随着回忆透露出无形的恐惧。 他们确实都很害怕卢弗,但并非是因为威压或者势力,才任其差遣,毕竟在座的诸位说到底也是一方枭雄,能够在这种时节统领一支劫掠团的……都绝非常人。 他们害怕的是怪物。 传说生物·摩戈尔。 据说是叫这个名字。 在那一天,卢弗照旧跟劫掠者们占桌谈判。 捺萨和苏塔会在港口贩卖物资,再联合其他首领制造意外,将这莫须有的罪名推给某个倒霉鬼,最后找到借口联合起来,趁着港口掌权者们不在肆意抢劫一波。 他们的算牌可以说打得是叮当响。 而卢弗在这个过程当中,最突出的就是贡献出计划,这种卑鄙阴险的招数在北境可不常见,所以能够把很多厉害的首领给坑杀掉。 “我回忆起来,还是会打寒碜。” 断指的首领如此说道,望着缺掉的手掌,却满眼都是惊恐。 罗渡歌剧院还在颤抖,房顶落下灰尘,似乎整个港口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怒火。 首领们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出城离开。 卢弗既然已经召唤出巨兽,那就意味着距离全面开战没多久了,大家都得招呼小弟们准备起来才行。 谁都没有注意到倒在原地的伊凡。 他抢地昏死过去,意识却又一次被拽进了深渊,虽然婪桥原本扎根在他心中的根须全都被洛克萨妮拔除…… 但就在刚才。 伊凡情绪反复出现巨大波动,那种诱人的“失望”和“迷茫”又引来了这位阴险的掠食者。 “醒醒,孩子,回应我。” 黑暗的光线当中勾起笑弧,诡异的声音回荡在意识深处。 伊凡半睡半醒之间,仿佛走上了一座桥梁。 他终于知道,在遇见洛克萨妮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婪桥入侵伊凡的触角被拔除,那股游散的力量,却在无意之间撞倒了正在渴求力量的卢弗。 “该死的蠢货,竟然不停我的建议,全都是见识短浅的莽夫,真是浪费这种绝佳的机会……” 卢弗的咒骂声回荡在桥梁四周。 伊凡走在骨灰制成的砖块上,缓缓向前走去,耳边不断传来积郁已久的咆哮声,这个许愿的家伙正是如今的劫掠者首领。 伊凡愣住,站着不动。 他发现自己在观看一场影像,正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卢弗被婪桥遇到,也走上了这条道路,抚摸着周围的铁索,向桥梁尽头的声音发泄着心中的烦闷。 他跟伊凡不同,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如果我能拥有足够的力量,这种该死的蠢货就会任我差遣,而北境劫掠者的地位和局面将彻底改变……” 卢弗的影子攥着拳头,双眼瞪着圆滚。 伊凡走上去观察,虽然幻境是模糊的,却能够看到这双瞳孔里面的渴望和疯狂,甚至可以说是处在失控当中。 “孩子,欲望是会被放大的。” 耳边突然传出一声清晰的话语。 伊凡整个人都在发抖,原本以为是幻境的内容,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一张正在狞笑的瘦脸。 他就站在自己旁边,甚至可以说是贴着身子。 “你是……是那个声音。” 伊凡难以置信地观察对方。 瘦男人保持狞笑,摊开了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掌。“请保持足够的尊重,孩子,我是婪桥的管理者,也可以说是婪桥的意志本身。” 他踩着带风的步子,穿行在伊凡周围。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最强大的烘炉遗产,传说中的矮人皇宝库,有求必应的神圣之地。” 即便这个怪男人介绍得天花乱坠,伊凡也还是摇头想要离开。 这座桥梁四周都是无尽的黑暗,除了地步的水声,就只有狂风的哭泣哀鸣,以及铁索在互相碰撞的响动。 哪里像是神圣之地? 瘦弱的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转身敲敲锡杖,卢弗原本保持静止的幻影又重新行动了起来。 他似乎愣在了原地,佝偻着腰,伴随着吼叫又猛地举起手臂。 伊凡看见他手中的是一个粘稠的物体。 当视角拉进的时候,才赫然发现,这东西竟然是卢弗自己的心脏——他竟然为了换取力量,不惜交出了生命,全部用来跟婪桥画押。 “肮脏的灵魂,卑微的肉体,这些都不够诱人。” 瘦弱的男人唉声叹气。 0328:负面 伊凡站在他的侧面,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虽然他说得像是很遗憾的样子,嘴角却始终带着得逞的笑容。 “孩子,”他转过来,双眼泛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瞧瞧,我特意带你过来,展示给你看!” 瘦男人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伊凡觉得有种不太真实的重量在增加,侧过头看去的时候,发现这几颗宝石的成色好得惊人。 埃尔伟城邦盛产珠宝。 他从小就学会了如何判断年份和价值,说实话,即便是宝库当中珍藏的那两颗宝石,也得在这几枚戒指面前自惭形秽。 这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能够买下整座埃尔伟的城堡。 伊凡还在思考,面前的幻境又开始移动。 婪桥的铁索轰鸣作响。 卢弗虽然失去了心脏,却依旧在放肆地狂笑着,似乎感觉不到痛苦,而周围回荡的风声慢慢变得清晰,仿佛是奏响了一篇乐章。 即便伊凡在音乐方面毫无造诣。 他也能够听得出来。 这声音当中充斥着对权利和力量的追逐。 瘦男人听见锁链在回应,像是品尝到了绝佳的美味,他闭起双眼咂摸着说道:“我原本只是想找你的代替品,却意外地发现了他,颠沛流离的赏金犯,竟然能够有如此远大的报复。” 伊凡怔怔地看着。 婪桥深处似乎有东西在滚动,如果有人许愿要财富,或许此时流出来的就是金币的海洋。 卢弗却是在追求尊重和力量。 黑暗里似乎有沉重的脚步声在逼近,可是谁都看不见,即便那货真价实的喘息近在咫尺,也还是没有丝毫轮廓显现出来。 伊凡观察得很仔细。 他看见卢弗的心脏慢慢变成黑色,随后开始鼓动,比在胸腔当中跳动得还要剧烈,最后甚至长出了几条正在蠕动的触角。 卢弗将东西放回了胸前的缺口。 它开始飞快地扎根,自动连接到血管里面,并且修复掉伤疤,将皮肤的裂痕磨平,但是那黑色依旧明显,甚至开始泛滥到四周。 卢弗恢复了平静,愿望得到了满足。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桥梁,随着步伐移动,眼神也随之变得清晰并且充满了困惑——他遗忘了在婪桥上发生的一切。 卢弗站在最后的骨砖上,伸手捂着自己的胸膛,像是在感受。 伊凡望着他的背影,终于知道了刚才在罗渡歌剧院里害怕的真相。 卢弗胸膛有颗被怪物污染过的心脏。 瘦弱的男人挥动手掌,那些幻觉就全都消失,但这里还是婪桥上面用骨灰铺设而成的道路。 伊凡静静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想要分辨现实和幻觉。 “别想啦,孩子,这里还没有完全恢复,”瘦男人对他似乎格外地包容,并且无问也答。“但我相信你迟早又机会亲自出现在我面前接受这份礼物。” 伊凡疑惑地转过身。 他其实只有迷茫,而没有欲望,刚刚摆脱了埃尔伟城邦领主子嗣的身份,在这片荒原当中重新开启人生。 他不知道想要什么…… 所以才能够抵抗婪桥不断放大的欲望。 “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伊凡忍不住询问。 自从他被劫掠者塞进货厢,面前这个自称“婪桥意识”的男人就在不断尝试着跟自己沟通。 “哦天,当然是你唤醒的我,你就是那把钥匙。” 瘦男人非常温柔地转过伊凡的身体,像是商铺的酒水小厮那样殷勤地介绍着各种高档货。 他随手挥舞,便又召唤出影像。 伊凡躺在血泊当中,劫掠者的马车在荒凉的山道上疾驰,时不时有尸体和血块在他身上碰撞挪移。 他在黑暗的车厢里睁开眼,瞳孔是毫无生机的灰色。 伊凡从没想过,会从这样的角度去审视自己,确实感觉到这副身躯当中藏匿的本性在慢慢暴露。 “当你的情绪强烈到影响婪桥的时候,我就醒了。” 瘦男人如此说道,鼻翼鼓动,仿佛又回忆起某样相当美味的东西。 伊凡并非如世人所误解的那样纨绔无能。 他其实是所有继承者当中最开始的懂事的那位,却因为感性,加上偷听到了父亲对于政治和亲情的态度,才开始装疯卖傻。 所有人都在排斥他,却从来没有人去倾听过孤独。 他不想去争抢,所以便浑噩度日,绝对不会珍惜任何能够撬动利益链条的钩锁,就这样肆意妄为地活到那天…… 那天,捺萨和苏塔将他从马车中揪出来。 他彻底失去了领主子嗣的身份,也从漫长的隐蔽和胡闹中慢慢回归本质的清新。 “你明白那种落差么,我惊讶极了,你真厉害,孩子。” 瘦男人围着伊凡转圈,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就想要从这个孩子的身上得到点反应。 伊凡摇摇头,似乎在逃避,又有点不想承认的样子。 瘦男人再次挥动手掌,那几颗漂亮的石头在泛着奢华的光芒,虽然婪桥四周没有多少光线,却依旧衬托得耀眼夺目。 伊凡这时才注意到。 面前的景象被拉高,视线随着魔法移动,竟然聚焦到了捺萨和苏塔所在的仓库。 一个精致的木匣。 里面摆放着箴言碎片,而这份碎片就牵着婪桥的本质。 也就是瘦男人所在的位置。 当伊凡在深夜里面人格恢复,那强烈的情绪和无声的哀嚎向四周蔓延的时候,婪桥就开始恢复了,甚至蠢蠢欲动地吸收着所有的力量,这种由情绪转化过来的力量。 朗兹能够通过战意来积累气血,婪桥能够吸收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增强自己的生命。 伊凡望着面前的幻觉。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尝试着去触碰。 匣子无声地开启,里面盛放的古老纸张碎片在轻轻浮动,那阵肉眼难以察觉的微风将其拨弄,仿佛在回应着伊凡。 他知道这里还是幻觉。 果然…… 在触碰的瞬间,所有的景象都破灭了。 瘦男人在 你可以用烈得胡母都喊呛的朗姆酒浸透面巾再捂住鼻子,但依然挡不住。 0329:摩戈尔 安贝拉冰港,偷渡码头。 在沸腾的海水当中,肯恩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数月之前,前往杜瓦部落的古道,某处被郫斯顿克帝国标记过的河谷,他第一次对荒原感受到敬畏。 他曾经在苏盆络谷地的墙壁,还有桑顿卡亚的冰面之下,都感受过类似的冲动。 令人仰望的恐怖体积。 磅礴到难以反抗的伟力。 曼底和痕虫途径他身旁引发的波动,就和现在的感觉一样。 肯恩站在愿意示意队伍后撤,透过喷涌的泥沙在仔细搜寻。 偷渡码头周围的海水在不断翻滚,强烈的震动让每个人都开始感到紧张,此时此刻,就连哄抢和对峙都被迫停止。 没人知道是什么在翻动土地。 周围所有的驮兽,甚至就连以英勇和无畏闻名的龙荆,都在此时表现出强烈的恐惧。 究竟是什么……? 然后肯恩看见了。 偷渡码头原本存在的废墟已经消失,一个巍然不动的身影,就这样半个身体出水,匍匐在岸边的土地上。 她硕大的头颅如同巨型摆钟,又像是鼓起了皮囊的鹈鹕,随时能够张开深渊巨口吞掉面前所有的物体。 它半截身体还藏在污水当中,此时的海面依旧在沸腾。 肯恩捂住口鼻,闻到一股腥呛的味道,便向后不断地退,而水面也随着怪物的出现变成了黑色,不断有水中的生物向四周逃窜。 【传说:摩戈尔】 【等级:a】 【描述:被驱逐的巨兽,令人心悸的荒原梦魇,许多传奇的商队都因为这头怪物而失踪,最终人们用了一个没落神明的名讳来代替了它原本的称呼。】 它庞大的四肢像是某种爬行生物,覆盖着盔甲般的礁石还有粘稠的泥沼,就连随意的移动,都会有东西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佣兵和冒险家们互相掩护着撤退。 商贩领队们终究还是缺乏胆量,很多人在之前的人生当中从未加过传说生物,所以吓得屁滚尿流,连简单地逃命都做不到。 摩戈尔的体型遮盖了偷渡码头。 安贝拉冰港最靠近入口的街巷,都能够看见那团漆黑的轮廓黏在地平线上,而恶臭的海风正在席卷全城。 卢弗就站在摩戈尔的阴影当中。 他整个头颅都变成黑色,甚至有点畸形,魔物的皮肤和犄角正在快速地生长。 “愚昧无知的蠢货,根本不明白力量和尊重。” 卢弗的说话声变得喑哑难听。 肯恩通过灰色视界能够看见,对方的胸膛位置变成了一片漆黑,原本应该属于活人的律动此时被狰狞的蠕动所代替。 卢弗嘶吼着举起手臂,然后对着空气重重砸下。 摩戈尔也随之扭动身躯,礁石般沉重的胳膊就顺着偷渡码头的地裂扫了过去,惨叫和哀嚎声几乎要刺穿耳膜,面前所有的景象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毁灭。 肯恩刚结束闪躲,站定,就看见: 原本停留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相当清晰的弧形深坑,海水正随着波澜咕咚灌入,撞击墙壁涌起的浪花又将他们淋了个通透。 【技能:漆黑浸漫】 【描述:摩戈尔象征着毁灭和无法创造,它身体接触过的液体会戴上毒素,身体触碰的固体将遭受腐蚀。】 围观者们纷纷哭疼,就连奎玛和诺林骑士们也都面色沉重。 【状态:中毒3%】 肯恩能看见同伴的身体状况。 但他的脑子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人类竟然可以操纵传说生物?” 偷渡码头炸开了花。 那是卢弗挥动手臂,驱使着摩戈尔砸向地面。 码头周围荡涤的魔法余韵,还有轰砸扬起来的狂风,都在不断刷着安贝拉街巷上面的一切,巨大的怪物爪子,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够破开岩层。 肯恩跌倒在码头当中。 他把【晨昏】猛地投掷出去,借助影隙的技能将自己带走。 围观者们尖叫着,要么转身朝着港口的街巷去逃跑,要么就直接在魔物的巨爪当中变成肉泥。 砖瓦和浪潮正在翻滚,所有的活人都被残忍地丢进去叫板。 肯恩挣扎着站起来,耳畔听到了怪物咆哮发出的巨响。 它正在冲着面前的全部物体张开巨口,所有背对着摩戈尔逃跑的家伙都感觉到有一阵风暴从脸上吹来。 他们互相依靠,抓着能够固定的东西。 朗兹将战斧狠狠插入地面的缝隙,随后伸手抓住了从旁边飞过去的奎玛,而紧接着,其他的士兵,还有肯恩自己也都依次抓住对方的衣物或者手臂。 “呼~” 狂暴的龙卷直接将整个码头变成浓汤。 摩戈尔将这里弄得一塌糊涂,最后才张开嘴巴去好好享受,能够从它的反应和态度看得出来…… 卢弗对于荒原巨兽的召唤频率并不算高。 【它饿极了。】 肯恩面前出现备注。 狂风吹得他无法完全睁开双眼,甚至双脚离地。 肯恩正死死地拽着一块卡在泥土中的巨石,他转头面对狂风中的摩戈尔,发现对方身体正下面就是那艘萨雷克用来逃跑的兽帆船——那本该是分发给佣兵和冒险家们的礼物。 “给我死,肯恩,我要你的命!” 卢弗的咆哮声变得如同猛兽,沙哑难听,但是偏偏能够盖过呼啸而来的狂风。 风暴正在减弱。 那只巨大的魔物又开始挪动身躯,鼓动的海水甚至又静静地汇入那些庞大的裂缝当中。 肯恩感觉到致命的威胁正在迫近。 他没有继续热度【卢弗】,而是专注地盯着水面,也就是巨兽摩戈尔刚才出现的地方。 怪物庞大的身体再次令地面颤抖。 废墟被进一步毁灭,带着腐蚀性的海水灌上来,弥漫到观众们的脚边。 肯恩终于将水里面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 摩戈尔并非是凭空出现的。 偷渡码头的水面下方原来还有个魔法阵,而黑色的泥沼掩盖了事实的真相,怪物并非是直挺挺地站在水中——它半截身体都还在被困在魔法阵,尚且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恢复。 肯恩握着晨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深深喘了口气。 0330:傻事 “别做傻事,老大。” 奎玛喊道。 他跟随肯恩最久,所以能够从对方细微的表情和举动中,预感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你如果非要去送死,我就和你一起去见冬母。” 这家伙疯了。 肯恩冲着奎玛摇摇头,就像是即将走向擂台的地下拳手,要跟自己家庭中最小的兄弟告别。 晨昏上面沾染了海水的绑带已经被腐蚀断裂。 细碎粘稠的包裹被肯恩一把撸掉,露出里面精致的铭文,还有古朴庄重的雕刻。 最中央的位置用古老的语言拓印着名讳和寄语。 肯恩·布维尔。 勇者,坦诚,责任。 卢弗气喘连连,半个身体都变得畸形恐怖,即便如此,他还在疯狂地挥舞着双臂。 在偷渡码头上方,摩戈尔再次举起双臂。 匪夷所思的重量打塌了地面,凭空出现的壕沟瞬间被涌入的海水给淹没殆尽,强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站不稳身体。 肯恩听到了哀嚎和哭泣。 劫掠者和商贩们的矛盾因为怪物的出现而被搁置,老实说,谁都没有想过会有传说生物降临。 卢弗神志不清地呢喃着,声音越来越不想人类。 【都给我去死吧。】 备注将怪物的语言翻译出来你。 兽帆船和码头在击打的巨大力量下毁灭殆尽,人们周围是不断迫近的死亡,而脚下是饱受蹂躏的土地。 片刻过后…… 这里将彻底变成废墟。 “噗嗤,咳咳咳。” 卢弗在尘埃中跪倒。 摩戈尔用手臂去遮挡,同时冲着围观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狂风再次袭来,谁都没有办法去关注身下发生的事情。 肯恩离得最近。 他没有逃跑,所以还处在摩戈尔的阴影之下,蕴含毒素的海浪仍然在不断拍打着战靴和盔甲。 但也因为如此,才能躲避掉怪物的飓风咆哮。 肯恩看见卢弗整个人瘫痪在地上,攥着拳头,抵抗着胸口那颗怪物心脏的入侵。 那是驯服传说巨兽的代价。 许多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躯壳中流出来,当他抬起头咆哮的时候,也瞬间溢满了他的眼眶。 伴随着凄惨无比的哀鸣,卢弗伸出最后还没有异变的手,伸向自己的心脏,仿佛在抗拒着最关键的侵蚀。 人类的握力根本就没有撼动那颗早就驻扎进躯壳的脏器。 卢弗用疯狂的捶打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就像是即将被拖入深渊的死刑犯,要在最后的时间里挣扎度日。 他摆脱不到摩戈尔。 “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该死的蠢货!” 肯恩怒吼道。 他攥着晨昏,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内冲了进去,就在卢弗面前高高举起了战斧。 砰! 巨大的震动。 晨昏从来没有如此钝过。 肯恩即便使用了【重峦】,也没有成功斩下对方的头颅,严格来说,甚至都没有办法击穿附着在表面的甲胄。 “呼,你……” 卢弗喘息着,似乎在这一发重击之后恢复了片刻清新。 他如同野兽般匍匐在地面上,而周围全都被摩戈尔的手掌所包围,谁都看不清里面发生的一切。 咆哮风暴终于彻底停止了。 佣兵们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纷纷拿起各自的武器,再借助着魔法师们的加持祝福,毅然朝着传说巨兽发出了冲锋。 那些看似威力无穷的攻击像是骤雨一样落在礁石皮肤上。 根本就毫无作用。 “你别想再阻挠的我生意,肯恩,给我死,就算是深渊将我彻底带走,也必须让你给我陪葬……” 卢弗喊叫着。 肯恩顿时觉得不妙。 卢弗肩膀上还插着晨昏,却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双眼睛根本不能用人类的想法去形容,覆盖着厚厚的茧,里面是清晰的血丝和还在跳动的黑色经脉。 肯恩双臂在不断施加压力。 他肩胛在颤抖,牙齿咬得紧紧的,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能够再继续迫近些许,反而是被顶着不断地向后退步。 卢弗整个站起来,发出低吠,伸手抓住了那柄砍在自己身上的武器,仿佛有种相当沉重的压力得到了释放。 “深渊会将我和你一起带走的……” 卢弗喑哑的嗓音传来。 他挥动自己变异的右臂。 摩戈尔也随之将壮硕的兽爪向旁边推开,佣兵们瞬间人仰马翻,纷纷飞到远处吐血。 甚至有几个已经冲到了交错线正中央的位置,被直接撕成了两瓣,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来。 “休想阻止我,把命给我,肯恩,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卢弗拽着晨昏,仿佛想要将其碾断,。 “今天肯定不行。”肯恩说完,竟然松开了战斧,转而握紧对方的胳膊。“我还不能死在这儿。” 【技能:霜语者】 肯恩身体里的魔力没有恢复多少。 冰块顺着那只异变的胳膊不断向上攀爬,最后将劫掠者首领的全身都包裹在其中。 “啊!” 砰,哗啦啦。 卢弗稍微扭动身体,就将这些冰块给都落在地。 摩戈尔异化后的力量和防御,就连全力挥动的晨昏都没有办法破开表面的盔甲,如此匮乏的魔力,又想要困住谁呢? 他嘶吼着把【晨昏】从身体里拽出来。 但是当卢弗四处寻觅着肯恩的踪迹想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借着冰块的掩护消失了。 “卢弗,转过来。” 肯恩的声音在他身后想起。 “嘶……” 卢弗咬牙切齿地转身怒目瞪过去,却在顷刻之间失去了视野。 光芒,非常耀眼的光芒。 “啊!” 他嘶吼着踉跄几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强烈的光芒给刺瞎了双眼,也确实如此,因为有漆黑的液体正在从他手指的缝隙当中流出。 卢弗捂着脸颊,半只眼睛依旧被破开。 里面漆黑的触须竟然还在抖动,看起来非常的惊悚恐怖。 划伤他的并非是什么光芒,而是诺林骑士长的长剑,列尔波塔家族长子的攻击。 朗明威骑着龙荆挡住恢复伤口的肯恩。 他望着面前早就变成了怪物的劫掠者,皱紧眉头,握着手中的武器继续发动快速且迅猛的攻击。 “你该不会以为,就凭你们两个,可以杀了我吧!” 0331:黎明之前 朗明威执剑向前,银色盔甲抵挡黑色海浪,诺林骑士长似乎在魔法和战斗机巧上颇有造诣。 他每次攻击的节奏,还有使用魔法的间隔都恰到好处。 卢弗表面覆盖着异化的躯壳,竟然能够硬扛一波劈砍,他像是拳手那样抱架,任由锋利的剑刃划破自己的皮肤。 随着一声非人的咆哮…… 卢弗伸出一只已经完全扭曲的手臂够向对方,恐怖的握力聚集在这条胳膊上,将庞大的【龙荆】直接打得倒飞出去。 朗明威用高超的骑术附在坐骑身上。 他即将跌倒的瞬间跳了下来,而那头成年龙荆却没有这么幸运,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就失去了动静。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卢弗:“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你该感到荣幸,诺林来的杂碎,你面前的可是劫掠者领袖!” 卢弗讲话的声音已经彻底变调。 他渴望尊重和权利的程度甚至超乎想象,似乎这个赏金犯压抑许久的野心也被摩戈尔无限放大了。 朗明威握紧手中的武器。 【武器:龙脊】 【品质:传说】 肯恩下意识去观察他的武器,备注闪过最简单的信息之后,便再也没有更多东西透露出来。 果然没办法对这种高品质的物体进行剖析。 经过短暂的休整,他看见摩戈尔后半截差不多已经完全浮出水面,传说生物带着无数黑暗的毒素压向码头聚集起来的人群。 怪物升起来的同时,肯恩和朗明威并排站立着。 他们是目前最能够阻止事态恶化的人,当然这件事情的前提只有一件…… 杀了卢弗。 “我早就怀疑你的身手不简单了,现在这种局面,别藏着掖着好吗,马哈鲁先生。” 朗明威将长剑紧握,把怀中的东西向侧面递出去。 【物品:沁取魔药x1】 【品质:精良】 【效果:恢复部分魔力,增加魔力恢复速度。】 “不愧是诺林王国,配备就是齐全。” 肯恩毫不犹豫地接过喝下,胸口立刻传来舒爽的感觉,思维和感官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架起盾牌,开始吟唱……” 他转身冲着码头上聚集的人群呼喊,同时高高挥舞手中握着的战斧。 朗兹率先站稳身体,然后举起旁边散落的坚盾。 佣兵们纷纷响应了他的号召,并且加入到这场庞大的战役中来,没有多久,各种魔法的光芒开始在闪烁,在逐渐压迫下来的黑暗当中撑起微弱的黎明。 朗明威也没有松懈下来。 他举着钢剑,闪烁着击杀那些趁机袭扰的劫掠者——即便指挥官变成怪物,这群悍匪依旧选择追随。 摩戈尔的攻击也刻意放得更远一些,尽量不去伤到簇拥在附近的喽啰们。 朗明威凌厉的剑术带着王国骑士的优雅。 他动作干脆利落,颇有血腥,让那些向往军旅生活的勇者们心潮澎湃。 冒险家当中有很大一批人对王国的编制抱有幻想。 朗明威就属于那种典型的招募样板。 他每次解救都很潇洒,那紧蹙的眉头和俊朗的外表,让无数聚集在此的富商巨亨都颇有安全感,尤其是贵族小姐或者旅行的学者姑娘…… 当然啦,能打的女佣兵也不在少数。 她们会故意朝着朗明威的方向去突围,希望能够靠在对方身边一起并肩战斗。 肯恩和他各自掀起一片区域。 摩戈尔的巨爪还在挥舞,将凝聚的魔法屏障打碎,同时也把地面上那些没有站稳的佣兵给掀飞出去。 碎石和黏液开始落在盾牌上。 朗兹和重步兵们苦苦支撑,仿佛在迎接一场火山喷发的岩浆雨,每个人壮硕的北境勇士背后都浸透汗水和泥沙。 这种努力没有白费。 码头上仓皇逃窜的路人能够得到片刻喘息,恢复后再继续加入到防守当中,让反抗的力量慢慢壮大。 经过短暂的发泄。 卢弗的身体开始透支。 即便依靠婪桥赐予的东西,想要凭借人类的力量去召唤传说生物,还是过于天方夜谭。 这种程度的消耗几乎瞬间就榨干了他,能活到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奇迹。 …… 伊凡醒过来的时候,罗渡歌剧院已经空无一人。 安贝拉冰港的街巷拥堵不堪,摩戈尔的出现让本就人心惶惶的城池彻底变得混乱。 现在就连原住民也加入到紧张的队伍中。 毕竟劫掠者还有顾忌的东西,可是传说生物可没那么容易区分出敌我,如果它真的爬上岸来肆虐的话…… 谁都没有办法从这场灾难当中全身而退。 伊凡浑浑噩噩地走出来,望着彻底崩乱的秩序感到恍惚,他有种末日来临的荒唐感。 他逆流而上,顺着那股强大的魔法波动前行。 围观者们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往港口去送死的瘸子,全都在顾着自己的身家性命,此时此刻,码头周围更是乱成一锅粥。 飞行魔兽们已经全都起飞完毕。 他们是最早离开这片是非之地的幸运儿。 伊凡看见好几伙商贩联合起来,妄图跟船长讲价钱,双方从争执变成拳脚相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所有人都很暴躁。 他看见有鲜血溅落到自己脚边,慢慢睁大了眼睛,原来婪桥将东西赐给卢弗并不纯粹是交换,也是为了能够获取更多负面的情绪来恢复力量。 它究竟想做什么? 伊凡怔怔地离开,走到战场最边缘的时候,呼啸的寒风已经不能让人安稳行走了。 他捂着胸膛咳嗽起来,跛着脚挪到一家破损的店铺里。 摩戈尔在码头肆虐,恐怖的狂啸令人耳膜刺痛,那些佣兵和魔法师的攻击看起来作用不大,虽然盾牌越来越厚,怪物的体型却也在不断膨胀当中。 “那是谁?” 伊凡扶着石墙,踮起脚从高处张望,试图看清楚在巨大阴影下奋战的英雄究竟长什么样子。 肯恩和朗明威互相配合。 他挥舞【晨昏】使用古老战技拉扯,加上霜语者的辅助,能够勉强牵制住卢弗。 朗明威则穿梭在其中,从四面八方发起进攻。 他手中的【龙脊】非常锋利,也只有这种偏激的武器才能能够在怪物身上留下创痕。 0332:船长的选择 慢慢挣脱出来的怪兽口中滴着黏液。 摩戈尔的头颅占据了所有体积的很大一部分,但是直到目前为止,除了咆哮以外,还没有见识到它发挥出其他作用。 肯恩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用见识。 朗明威虽然骁勇善战,可就算加上自己,也没有办法在卢弗面前讨得半点好处。 不过每搁一段时间,卢弗都会都痛苦地僵直住。 他体内的野兽心脏在加深侵蚀。 摩戈尔要踩着这具人类的尸体浮出水面,而相应的,卢弗的肉体和灵魂都要彻底沉入深渊。 肯恩和朗明威会趁着这种间隙拼命攻击。 虽然有用,但卢弗很快就重新振作,并且会恢复伤疤,随后他将失去更多的理智。 事情比预期的进展还要糟糕。 【系列任务:濒临死亡(三)】 【进度:15min】 【描述:摩戈尔如果完全降临在安贝拉冰港,将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你最好趁着这个机会,击杀掉卢弗。】 “该死,我就是在做这件事!” 肯恩咒骂了一句,扛着晨昏挡住了异化手掌的重劈。 他承受过捺萨的重锤,也经历了图斩瓦的莽砍,但记忆中所有敌人的攻击……都没有此时卢弗的攻击要重! 肯恩获得了【重峦】加持力量。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成长,所有数据都很客观,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完全招架住对方的攻击。 这就是传说生物的赐福。 卢弗虽然只是个载体,却也能够压制这两个人。 …… 伊凡旁观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他似乎在滔天的魔法余波当中感受到了呼唤,那些残留的力量正在通过无形的东西渗透到周围,被某个存在吸收。 伊凡虽然没有看见。 但是他知道,婪桥在背后怂恿着一切。 它苏醒以后便日益强大起来,虽然被洛克萨妮警告过,却依旧在其他地方活得风生水起。 “他需要我彻底释放他。” 伊凡望着那头怪物,似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他开始感到恐惧,非常强烈的恐惧,如果自己是婪桥钥匙的秘密被发现的话,那么想要那些拼命封印它、毁灭它的家伙就会找上自己,到时候便再也逃不掉了。 “我……我不想死。” 伊凡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 “聪明的孩子。” 瘦男人的声音再次浮现,并且饱饮了一波恐惧。“但你想错啦,你跟我绑在一起,应该帮助我才对,我愿意送你一次免费的愿望,不论你想要什么……” 伊凡突然抱紧自己打了个寒颤。 他觉得刚才有东西放在自己肩膀上,但转过身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瘦男人的声音继续说: “呼唤我,孩子,我等着你的愿望。” 伊凡捂着耳朵,发疯似地扎进了混乱的人潮。 …… 肯恩和朗明威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他们两个都受了不轻的伤势,虽然佣兵们竭力抵挡,也确实将摩戈尔的身体打得凹凸不平,但这程度还不够。 “它还没有完全得逞,我们得趁着虚弱,赶紧弄死他!” 朗明威扯掉磨碎的盔甲,里面的内衬也被殷红浸润,看起来似乎有碎片插进了皮肉里。 肯恩用晨昏支撑起来,喘息着将手搭在他肩上。 经验值在缓缓流淌,把原来深可见骨的伤痕给治愈掉,现在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掩饰啦,能不能活下来都另说。 “你……原来如此。我终于弄懂那个驯兽人的事情了。” 朗明威也坐起来。 他没有恍然大悟的喜悦,反而是准备继续战斗。 肯恩伸手按住他,面色凝重地说了句:“恐怕都晚了,我们最好组织队伍撤退。” 朗明威这才看清楚: 卢弗躲在摩戈尔的阴影当中,整个身体已经膨胀成了畸形的魔物,嘴巴里滴着黑色的血液,而且身上还有类似毒雾的东西在缓缓飘出。 【系列任务:濒临死亡(三)】 【进度:15min】 “真够可惜的,我觉得就差一点。”朗明威遗憾地说道。 肯恩却摇摇头,赶紧组织起朗兹和奎玛,咬着牙回望着彻底变成废墟的偷渡码头。 “事情比我们想象得糟糕多啦。” 他似乎也很遗憾的样子,自己从来没有连续失败过好几个任务,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但是在这个时候,似乎又迎来了转机。 站在高高翘起的碎石上,肯恩看见无数兽帆船的船艉出现在黑色的海水当中,冲开海浪、泡沫、旋涡和碎木,朝着最混乱的地方疾驰而来。 港口中原本开始逃窜的人群似乎也发现端倪。 有人开口叫出来。 “是船长,是停靠在码头周围的船长!” “他们竟然没有逃跑,真是奇迹,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 欢呼声开始弥漫。 其实谁都没有底,但是这种突然起来的增援,令在场的众人信心大增。 肯恩向远处看去,这才发现问题。 这里并非是所有的兽帆船,而是由一支最庞大的舰队,带着其余几支看起来还算有规模的队伍共同出现。 其中占据了指挥位置的船只非常威武。 它最起码有上百浆,吃水量恐怖得要命,如果换做平时的偷渡码头,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位置能够让它泊到如此深入的位置。 但是摩戈尔的肆意破坏开拓出了空间。 红黑色的指挥舰带着攀附在绳网上的水手们迎面驶来,这群强大无比的海洋冒险家,似乎对庞然大物没有多少恐惧。 他们或许在别的地方,见过更加骇人的东西。 肯恩和朗明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疑惑,随即都明白了这都不是对方叫来的援军。 卢弗又开始跪地嘶吼。 他浑身抽搐,而且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 “没办法啦,如果再不能阻止的话,恐怕都得完蛋。” 肯恩皱起眉头。 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舰队开始靠拢,突然之间,有沉重的撞击声从远处传来,直至蔓延到肯恩脚下。 他站起来,发现水面出现了大片的涟漪。 以兽帆船们为原点,互相连接成封闭的网格,那些震动是从船体出发的,波纹远远荡开,互相交错之后威力翻倍,最后掀起滔天巨浪,扑在摩戈尔的背上。 0333:购买 嘭! 伴随着战鼓般的声响,越来越多的船只加入到这场壮观的狩猎当中。 兽帆船停泊在遥远的地方,朝着摩戈尔所以的位置拉动撞击阀。 视线越过海浪奔涌的水面,移动到最庞大的兽帆船的甲板上,能看见随行的法师正在高声颂唱赞曲。 一首由出自最古老的海运盟约的曲调。 甲板正中央有一根粗壮无比,贯穿整艘庞然大物的【撞击阀】,数十位精壮的水手们正在推动那形如船舵的木杆。 随着齿轮一圈圈转动,魔法的光芒点亮了上面篆刻的铭文。 更多的古老文字浮现在中央的圆形石磨上,而喷涌的魔法积蓄到一定程度就会释放到海底,传导出令人恐怖的魔法波纹。 船长们互相配合,指挥着队伍。 “给我动起来,小伙子们,拿出在酒坊里厮混的猛劲儿,别磨磨唧唧地像个落魄怂包一样!” 兽帆船大副是个瘸子。 他镶嵌了钢环的假腿踩在嘎吱作响的木头上,身体被掀起的海浪浸透,却依然孜孜不倦地抨击着干活的水手们。 撞击阀被拉到极致,又传导出毁灭性的波纹。 海面上能出现一圈圈明显的涟漪,而水底下面的反应其实更加令人心悸,这种古老的狩猎方式,能够让迷路的海兽眩晕,甚至能轰开某些泅浮到水面来的深洋巨物! 肯恩和朗明威站在偷渡码头的废墟上。 围观者们在如此艰难的休息期间组织起了另外一轮反击,大家帮助伤者撤到后面,能够提供魔法辅助或者搭建战争武器的家伙们全在做准备。 肯恩转过头,看见一群人正在争执。 “你们都想死吗?这种时候还在内讧,睁开眼睛盯着外面,看看,这头巨兽能够随时要了我们的命!” 他边骂边走过去,浑身带着灰尘和鲜血,手里握着战斧。 吵闹的围观者们看见是肯恩,都咬着牙瞪了眼中间的商贩,随后乖觉地向旁边退出一条道路来。 随后,商贩的保镖队伍也看见了阔步而来的他。 领队佣兵是个独眼疤脸的狠角色,右边的瞳孔是全白的,仅剩的一颗眼珠子透着狠辣和怨毒。 即便是这种人,看见肯恩,也是收起了架势。 佣兵们和劫掠者的区别就是,有起码的尊严,还有对于荣誉的尊重,疤脸男在见到肯恩的瞬间就别过了刀刃,随后站起来,放弃了防御的姿势。 肯恩扫了眼这群佣兵,然后对着他说:“感谢你收起了武器。” “没必要,我敬佩你的勇气,先生。” 疤脸男的声音很沙哑,表情虽然很严肃却透着种无法言说的敬意。“我刚才看见了你的身手,我打不过你,我身旁这些兄弟加起来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说罢将刀收回鞘内,同时示意周围十几个佣兵放弃抵抗。 肯恩点头致意,然后走到两拨人马中间,围观者们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似乎在如此混乱的局面里,只有他能够拥有绝大部分事情的决定权。 肯恩问:“谁能解释清楚情况?” 他皱着眉头左右各瞥了一眼,补充道:“我不要听争执,时间紧迫,节约时间能增加我们每个人的活命概率。” “我来说吧……” 场中传来一个声音。 疤脸佣兵往旁边让路,暴露出说话者。 【人物:武器中间商】 【态度:紧张】 【描述:往来于南疆诸国和北境部落的贸易者,人脉和资源都很庞大,只是运气确实不怎么样。】 肯恩看见备注,几乎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他透过人墙,看见了这群佣兵护在后面的商品,那是一口沉重的【晶能炮台】,里面镶嵌着满当当的魔法水晶。 南疆疯狂的法师们最喜欢研究遗迹,从中获取能够储存能量的办法。 随着研究被各个帝国所重视,相应的战争武器和便携魔法道具便开始层出不穷,而这种战争才是奥苏亚大陆的正统——用魔法改变地形,召唤庞大的巨兽,发动猛烈而致命的肉搏。 商贩很尊敬地朝着肯恩行了一礼。 他或许并非是真心的,只是在这种混乱的边缘,能够稳住局势的家伙都应该对其保有起码的重视。 商贩的这批货物是要运往红枫高地的。 部落猎季正值鼎盛,北境的竞争尤为激烈,所以向南疆诸国采买武器几乎不是什么秘密。 “我们的雇主付了定金,说实话,我知道现在应该是同仇敌忾的时候,我应该将物资拿出来使用……” 商贩说话的语气非常激动。 他红着眼眶,瞪着旁边怒气冲冲的围观者们,哭诉道。“可我要是就这样丢了这批货物,那我就跟死了也没有区别,你们都有各自的雇主,能明白我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 疤脸佣兵握着刀鞘,而周围的随从也都低着头。 肯恩看着他们,说道:“你们职责所在,实在没办法配合,我理解……” 商贩听见这句话,也沉默着不再吭声。 围观者也冷静下来,叹息几句,甚至开始转头离开,放弃了征用对方商品的想法,转而去号召自己人做好迎敌准备。 肯恩继续说道:“你愿不愿意把东西卖给我?” 商贩和雇佣兵,还有那些站在四周的人,听见这句话直接转了过来,似乎听出了事情的转机。 肯恩抬手安抚众人。 他解释道:“刚才那艘兽帆船,还记得么,我愿意用一个令你满意的价格来买走它,这样我们才能更有把握地解决目前的难题。” 肯恩偏了偏头。 摩戈尔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正匍匐在海面上,跟周围的兽帆船们较劲。 疤脸雇佣兵表情严峻,转身看着商队的负责人,显然他也认为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商贩犹豫着就要开口,却被肯恩抬手打断。 他说:“你也看得见,现在那批财宝都在浅滩的水里,所以得赊账,你这笔生意恐怕能不能成还好说。” 肯恩丝毫没有避讳。 他突然笑出声来:“当然啦,要是失败的话,我应该会死得比你早。” 保护的 0334:海约 商贩躬身摇摇头: “我没有异议,感谢您的慷慨和仁慈,我带的货物当中还有很多药材,可以供应给需要的朋友,算我出份力气了。” 肯恩微笑致意,随后便转身离开。 疤脸佣兵抽出战刀指着摩戈尔:“来活了兄弟们,我们不能就这样窝囊受罪,多少也得让这家伙见识下厉害!” 喊杀声震耳欲聋。 那些精壮的士兵们互相搭手,把沉重的魔法重炮给卸下来,开始帮着那些魔法师们做最开始的准备。 肯恩刚走出来,突然感觉到一种很奇怪的寒冷。 他自从数据提升以后,就越来越抗冻,后来得到【霜语者】,更是再也体会过北境凌冽的狂风。 【有东西在关注你。】 备注给出的消息令人感到不安。 肯恩的灰色视界始终开着。 他缓缓地转了一圈,想要找道窥探的根源,却意外地发现: 外围人群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慌乱,各种咆哮和喊杀从城池中传来,甚至比偷渡码头爆发的战争还要复杂。 【人群的情绪被放大,负面的能量正在堆积。】 肯恩很敏锐地察觉到。 传说生物的出现,还有城池中爆发的佣兵狂潮,似乎都是被某些东西推动的,而且幕后黑手至今都没有露面。 “他还有花招,或者说,好戏还没开场?” 肯恩最不希望是后者。 朗明威出现在身边,神情紧张,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嘛,摩戈尔就要彻底脱离控制啦!” 肯恩闻言放弃了思考,阔步朝着海岸线的方向走去。 朗明威指着远处的兽帆船舰队继续说道:“船长们很聪明,他们就是在为了处理法阵而努力,你瞧瞧……” 肯恩重新站上废墟中的高处。 兽帆船们编制的巨网已经将摩戈尔牢牢困在中央。 它虽然看起来非常暴躁,却能够说明兽帆船对它的威胁是切实有效的,撞击阀制造出来的轰击似乎能够影响到巨兽的降临。 咚,咚咚。 船长们指挥着水手加把劲,那些咆哮声还有粗鲁的乌玛语口号,能够隔着遥远的水面传到偷渡码头上。 肯恩静静地听着。 百来艘捕兽巨船,近千位水手的努力,根据海战排列的庞大的网格,镶嵌着各种魔法原矿的撞击阀。 翁—— 那些震撼海洋的波纹摧毁了暗涌。 如同爆炸般壮观的浪潮对准了摩戈尔,强悍的协同魔法直接将黑水中的法阵给打到颤抖,甚至能够出现非常明显的缺损。 吼! 传说巨兽在咆哮。 它挥舞庞大的巨爪,试图打断施法,也召唤出飓风,把兽帆船吹得东倒西歪。 可是这些船长都是在浪里长大的孤魂野鬼。 他们每个人都在倾斜得夸张的甲板上如履平地,抓握和平衡处理得轻描淡写,不仅如此,海兽的反抗激起了北境人的血性,反而更加卖力地吆喝起来。 “继续,给我用点儿劲!” 大副冲着水手们吆喝。 他手里的武器砸响船舷,又转身冲着漆黑的雨幕肆意诅咒:“来啊,畜生,你不够有力,给我继续摇,有能耐让我掉到水里去……” 桅杆上面负责收帆的水手们也很紧张。 即便如此,这群人也没有说出一句服软的话,全都在咬着牙干活,就算手里被粗糙的麻绳磨出鲜血,也顶多是就着雨水给清洗干净。 朗明威直言道:“这支舰队很强。” “怎么,诺林王国也有海军么。”肯恩询问到,“我虽然能够感觉出来这群人的韧性和勇气,却看不懂海面上的各种转折。” 朗明威转身耸了耸眉毛。 他仿佛在说——连你也有看不懂的时候了吧。 诺林虽然深居内陆,但是也有很多的沿岸港口,海面力量说不上多么闻名,却也在南疆诸国当中不落下成。 朗明威指着最中央那艘超过百浆的指挥船。 “这就是关键,你仔细看,撞击阀发出来的声音其实有规律的,所有船只都按捺不动,除了它,它在到处跑,不断地保持灵活,顺着海浪弥补每个关键的节点。” “指挥!?” 肯恩露出惊叹的表情。 他很喜欢指挥的艺术,所以也更加专注地看起来。 摩戈尔此时被兽帆船牵制,岸上的人们终于能够赢得片刻喘息,这群人很自觉地补充魔法屏障,同时架起相应的盾牌防范落石飞溅。 朗明威说: “这是最传统的海战,而且这支舰队应该签订过海约……唔,就相当于部落之间的联盟,只是更加神圣!” 肯恩默默地听着,视线随指挥船移动。 他仿佛能够看到一个强悍无比的巨汉,正在风雨中掌舵,而那双坚定的眼睛就死死盯着旋涡最中央的摩戈尔。 【人类的恐惧一旦淡化,便会开始酝酿起反抗和征服。】 肯恩觉得莫名地热血澎湃。 身后的围观者当中有很多高手,能够看得懂海面上的博弈,他们惊呼着和旁人讨论,也算是充当现场翻译。 “快看,有机会,这攻击真够要了它老命啊。” “浪涌来啦,都举起盾牌。” …… 各种混乱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肯恩和朗明威面面相觑。 肯恩皱着眉头,咬着牙,望着没有做出任何准备的朗明威,质问道:“你是不是看不懂,在这里故意框我,人家都在躲避,你……” 他还没有说完。 船长们的撞击阀在漫长的磨合中找到了一个协同的步调。 它们的船舶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无数颗镶嵌了魔法晶石的转盘落下,庞大的海浪汇聚成毁灭世界的狂潮。 摩戈尔发出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安贝拉冰港。 遥远的冰山中出现尘埃,似乎引起了小幅度的雪崩。 肯恩被气浪掀飞,又在空中接住了正面而来的海浪,直接被淋成落汤鸡不说,里面夹杂的碎石和废物又是接二连三地盖下来。 朗明威在旁边也没有讨得好处。 两位刚才还意气风发,万人瞩目的英雄,现在成了场地当中最狼狈的那一批人。 “呸,我恨你,朗明威……” 肯恩爬起来,吐掉嘴里的残渣。 诺林骑士长咳嗽着不置可否,转身去看向漆黑的海面时,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0335:人墙 巨大的冲击将传说生物附近的浪潮都给掀到了岸上。 海水从安贝拉冰港回流,顺着偷渡码头的残骸进入【赖奇海峡】。 摩戈尔立在岸边,一手搭着废墟,巨口朝着天空,最后一截身体被黑红色的液体覆盖,原本用来降临的魔法阵破损不堪,似乎切断了原本的力量来源。 【巨兽的防御已经消失,这是个绝佳的进攻机会。】 “该干活了!” 肯恩立马起身,举着战斧朝佣兵们呼喊。 魔法师们得到命令,开始减少防护罩的支援,转而开始吟唱起攻击性的魔法,冰锥和火焰交替闪耀,恢宏的魔力正在酝酿。 战矛和激射的流光划破浓烟滚滚的天空。 疤脸佣兵指挥属下推来了晶能炮台,他们召集在场的法师,开始吟唱,各种花哨的力量逐渐激活上面的铭文,却迟迟无法朝着中间推进…… “机会快要溜走啦,你们究竟行不行!” 肯恩着急地问道,他让能够发起远程攻击的先动手,别浪费这难得的机会。 箭镞密密麻麻地飞上天,有些宛若流星,有些呼啸着带起曳尾,甚至还能看到由冰块或者雷电凝聚成的抛射物…… 摩戈尔的巨口开始溢出黑色粘稠的汤汁。 武器和魔法都深深扎进了怪石嶙峋的皮肤表面,原本坚硬的外表和防御魔法的黏液都失去了作用。 “有效果……” 肯恩说罢将晨昏也全力甩了出去,切掉了半颗凸起的礁石。 朗明威对于战场的判断要深刻许多,他说道:“还不够,我们缺少强硬的攻击手段。” 经过短暂的轰炸。 肯恩看见摩戈尔后半截差不多已经完全脱离水面,魔法阵变成了残破的空洞,不断有海水朝里面灌,激起了相当庞大的旋涡。 巨兽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伴随着攻击发出恐怖的吼声。 它不可能就这样死去,但谁都没法预料到接下里还有什么要命的手段,会冲着岸边幸存的队伍涌来…… 在余光之中,他看见了卢弗,胸口立刻感到窒息。 “命运已歌,我唤……毁灭,吞骨……享肉……摩戈尔……” 卢弗静默许久的身体重新开始抽搐,扭动的关节完全不像活人,他说着古老的北卡珊语,嗓音沙哑。 【你面前的身躯,不再是劫掠者头目,而是传说巨兽本身。】 肯恩觉得那种莫名的压迫感开始膨胀,甚至变得有些难以承受。 “你想要我们的性命?” 他咆哮着向前迈步。 朗明威想赶忙拉住,示意他不要冲动。 肯恩经历过的考验非常多,他最却从来没有在压迫面前屈服过——或许敌人能杀掉自己,但如果觉得这能让自己绝望胆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肯恩举起战斧,转头望着尚未激活的晶能炮台。 【充盈:64%】 他瞪着摩戈尔,气势上没有落于下乘,走到炮台旁边不顾旁人的目光将双臂防在亮起的铭文上。 “肯恩先生……” 吟唱的法师想要劝阻。 他们虽然很敬佩这位雇佣兵的勇气,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委婉地告诉他,魔力是需要引导和媒介的,这样粗鲁地发力根本就没有作用。 奎玛飞过障碍物,来到晶能炮台面前,按住了准备上前的魔法师。“嘘,专心做你的事情。” 众人听见这话,也都放弃了阻挠。 肯恩确实没有专门研习过魔法原理和吟唱入门。 但他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媒介,能够胜过【备注】来得强大。 它甚至能够解析旧神的恩典。 霜语者和波露的恩赐,让肯恩体内的魔力上限变得澎湃,他刚才饮下了朗明威送的魔法药剂,所以恢复得程度也接近七成。 他调动起魔法,心中霜花喷涌,手掌接触到的晶体瞬间便附上了白色。 “霜语者?我看错了么……” 围观的法师当中有人摘下了兜帽,感受着空气中逸散的余韵,表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他们手中的工作没有停,嘴里却在互相交流询问。 肯恩没有任何霜语者的特征,空气中的冰魔法亲和也和北境古老的力量有所不同,最关键的是,他的皮肤上没有鳞片状的斑点,这才是最直接的证据。 魔法师们只能暗自称赞。 这位强大勇敢的雇佣兵,竟然还对魔法理解得如此透彻。 肯恩没有吟唱,也没也使用魔杖或者戒环之类的法器,却能凭借着单纯的物体接触来传输体内的魔力。 众人纷纷惊呼。 他独自就点亮了两圈铭文。 【充盈:82%】 肯恩犹豫片刻,咬牙转身看了一眼: 朗明威已经被狂化的卢弗打到了裂缝里,海面上的兽帆船也都在波涛中摇曳难定,能够破开海浪底部的法阵,已经耗费了船长们的心血,再进一步阻止传说巨兽的事情恐怕就只能交给海岸上的诸位了。 “好吧,没办法了。” 肯恩犹豫片刻,只能做出最坏的决定。“都让开,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朗兹!” 他用眼神示意周围所有的佣兵、冒险家,尽可能地远离自己。 疤脸佣兵心领神会,叫上所有的随从,形成一个简单的包围圈,把围在附近帮忙的人全都给赶走。 朗兹听见呼唤也跃入人群。 他举起数面宽阔的盾牌将战旌遮蔽在里面。 疤脸佣兵看见巨裔的做法,也呼唤着属下跟着一起,他吼道:“举盾,举起猎旗,兄弟们,都给我保护好眼睛。” 奎玛听不懂他们之间吆喝的暗语。 但是佣兵却全都心领神会地拿出各种布料,缠绕在自己的圆盾上面,架起一排难以窥探的门帘,把肯恩保护在最中央。 其他公会的成员看见这边升起黑色帷幕,也都很识趣地包围过去,用盾牌或者遮挡物堵住缺口。 【常识:佣兵礼节】 【描述:佣兵们需要保护的东西很多,这种防御的意识如同镌刻在脑海中的意识,每当遇到需要酝酿的魔法,或者不便透露给旁人的秘密时,大家都会组建起一堵人墙。】 0336:火光冲天 肯恩觉得身后瞬间被黑暗覆盖。 盾牌和遮挡物如同远方飘来的阴云,瞬间就把四周挡得严严实实,放眼望过去全都是防御姿态的背影。 他还没看清楚,又有一股魔力笼罩在自己四周。 【技能:禁忌之语】 【描述:能够隔绝大部分异常波动的魔法屏障。】 肯恩露出微笑,外面那些人即便无法加入到人墙之中,也用各自的方式在帮助他保守自己的秘密。 安贝拉冰港存亡之际。 佣兵和冒险家们此时才真正地达成共识。 他们选择相信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帮助他,同时遵守底线,按捺住异动的好奇心。 人性或许禁不起推敲,但若是在正确的决定上达成共鸣,亦能绽放出最瑰丽绚烂的光芒。 呼~ 肯恩深呼吸,保持冷静。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件事情了,缓缓沉入内心,随后将最坚实的那股支撑由内而外地扩散。 强悍澎湃的力量正在鼓动。 肯恩皱起眉头,既陌生又熟悉的体验,那种想要撕毁自己,寻找突破口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 “啊,老大。” 朗兹攥紧拳头,觉得后背热得厉害。 他身上纹了【桑顿卡亚徽记】的皮肤格外滚烫,就像是一轮升起的火光将温度均摊到了自己体内。 奎玛也瞬间捂住自己的脖颈,随后缓缓松开。 他没有转身,握紧了【肃修】,防止有好奇心旺盛的家伙想要趁机偷看。 随着这股力量不断膨胀,举起盾牌的佣兵人墙似乎也都感受到了这股超乎寻常的波动。 有人颤颤巍巍,有人腿肚发软,也有人想要回头张望…… “你在干嘛!” 那个家伙被突如其来的咆哮给吓得哆嗦,转头就看见一个疤脸的佣兵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随后脑袋被按住,强行扭回了视线。 “虽然不明白,但能有这种波动的,都不简单,你最好将这场战役刻在脑海深处……” 疤脸跟四周的同伴解释着,笑起来说道。 “或许我们会死,但万一命硬活下来了,我们兴许就是跟某个伟大的传奇并肩作战过,明白这份殊荣吗?那是吹一辈子牛都不会觉得浪费的故事。” 场地正中央,强悍的力量让周围变得扭曲。 远处的摩戈尔突然转过了深渊巨口,即便海面上那些炮火和魔法再怎么猛烈,它也置之不理,反而是在密密麻麻的蝼蚁当中寻找着什么…… 【它嗅到了旧神之力。】 传说生物最容易被这种古老时代的力量所吸引。 庞大的瞳孔,还有吞噬万物的巨口,全都朝向了场地中央的人墙,伴随着一声毁天灭地的吼叫,海浪和污浊的黑水全都倾斜下来…… “雪——崩——啦!” 咆哮声远远地荡开,所有盾牌都在最短的时间内竖到自己头上。 人墙被冲垮,黑暗遮天蔽日。 肯恩处在保护的正中央,所以是最晚被波及的。 但摩戈尔显然也是被吸引住,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发咆哮带着很恐怖的后续力量,直接将整条街道上的房屋都变成了废墟。 魔法师们竖起来的屏障脆得像糖壳。 朗兹将盾牌尾端插入地面,也只能很勉强地减缓速度,周围瞬间被清空,黑色的激流如同刀子般刮过自己的皮肤。 噗,呋~ 极度幽深的黑暗当中,突然传出乍现出一缕光芒。 那是迸发的火焰! 肯恩手臂上的铠甲变得滚烫,无处宣泄的旧神力量似乎终于找到了能够离开这具肉体的通道——他双臂上的战旌之证。 从第一缕火光点亮黑暗开始,蓝色的焰色便开始迸发。 它们汇聚成庞大的龙卷,顺延着铠甲包裹了整个手臂,最后又覆盖到全身,变身飘散在四周的无形盔甲。 朗兹和奎玛都察觉到了传来的暖流。 他们面前的压力顿时减弱,浪潮将所有人都推向了城池,也清空了街道上的杂物,却独独留下了肯恩撑起的这片空间。 “怎么样了,糟糕……” “还没结束,你看看,海水中间有东西在发光。” “好奇怪,我没看错吧,是飘荡的魔法吗?” “不对,是火,是蓝色的火!” …… 从海浪里爬起来的人群全都在驻足围观,互相搀扶着关注场地中央正在发生的奇迹。 摩戈尔的咆哮持续不断。 那些海浪从四周被抽走,全都灌注到它庞大是身体当中,再伴随着黑色的腐蚀魔法喷吐出来,把人墙给轰散…… 既然攻击还在继续,也就意味着对巨兽的威胁还存在。 人们获胜的希望还存在! 肯恩身体周围全都是火焰,瓦蓝色的光芒肆意澎湃,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召唤还要汹涌。 【被动:仰望】 【描述:战旌之证只是个媒介,他正在强大的地方在于,能够收集起其他生命对你的信任和依赖,信任和仰望,在某种程度上,是人类文明最闪耀的光芒,也是荡涤掉所有黑暗的底气。】 肯恩上次使用,还是桑顿卡亚遭受漆冰使徒入侵的时候。 部落当中其实没有多少人,大家虽然都生死与共,却也只能激发出一定程度的信仰力量。 肯恩在安贝拉冰港存亡之际站出来。 他率领众人挑战传说巨兽,佣兵们用自己的礼节来号召大家团结,这高达数千人的通力合作,信任瞩目…… “这肩膀可真够沉重的啊。” 肯恩紧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手中那些蓝色的雾霭已经全部往铭文当中钻。 晶体炮台的全部铭文被激活,将那些补充到其中的力量再进一步压缩。 它制造的魔法空洞令四周的石块湮灭,而所有的空气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剥夺掉,形成了活人难以站立的旋涡,就连外围巨兽喷吐的海水都被吸收殆尽。 “咳咳咳!” 朗兹捂着喉咙,痛苦地松开了盾牌。 黑色的浪涌没入。 肯恩转身将晨昏砍进地面,然后拽着巨裔的胳膊,又示意奎玛拉住朗兹的盔甲。 他们失去了遮挡,也被榨干了魔法,只能在咆哮里苦苦支撑。 肯恩是迎接风暴的正面,所以受伤也最严重,这倒是最令人放心的,毕竟备注的治疗效果在他身上不会打折扣。 随后,耀眼的光柱冲开了黑色的风暴。 它逆流而上,狠狠地灌入了摩戈尔的滔天大口,直至那黑色的海浪逐渐安息下来…… 狂风吹过。 四周火光冲天。 0337:声势 海水在肯恩面前合拢。 摩戈尔轰然倒向海湾中的黑色浪头,留下无数狂乱暴躁的气泡,传说巨兽落入了破碎的魔法阵,回到了它被召唤的地方。 【它即将归于黑暗,没有完全降临到世界上。】 肯恩将战斧当做登山镐,爬上了偷渡码头的废墟。 四周经过接连不断的破坏,已经变得更加惨不忍睹,原本坚硬的土地已经变成了水洼当中一个个耸立的孤岛。 黑色浑浊的海水伴着泥沙和血液从缝隙中回流到低处。 肯恩攀登到破碎的船首上,他单手握着战斧,然后站在最高点等着摩戈尔回到寂灭无声的黑暗当中。 “咱们做成啦?” 朗兹也爬了起来,半边身体的盔甲都破损掉了。 肯恩皱着眉头深深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失败了,必须承认,我并没有想过这家伙竟然如此耐打,不过至少……” 【系列任务:濒临死亡(三)】 【进度:失败】 偷渡码头几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 肯恩望着四周,自己身后有一片保护住的土地,而其他人要么正在从水里爬上来,要么就退到了最遥远的地方。 海岸线经过摧残之后竟然直接向后平移了很大一截。 在细碎如礁石的废墟当中,肯恩看到了卢弗,胸口立刻紧绷起来,随时准备着朝对方扔出手中的武器。 “补他一箭,奎玛,千万别犹豫!” 肯恩边命令着,边抬起手臂准备出击。 突然地面又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的战斧还没来得投掷,就转而当成了手杖用来稳住身体,而奎玛同样因为脚底不稳,而将手中蓄满的箭镞射飞到了天上…… 海岸旁边传来惊恐难安的尖叫声。 但这种异变又迅速消失,仿佛是雪崩的余震,只是令人心悸的后劲罢了。 肯恩和奎玛爬起来,却发现卢弗所在的位置被乱石遮挡。 围观者们全都松了口气。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 海面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经过短暂的停顿,摩戈尔漆黑的兽体从破碎的魔法阵中腾跃而出, 它张开那引以为傲的巨口,如同鲸鱼出水,转身吞掉了大半块偷渡码头。 肯恩万幸自己没有贸然涉入险地。 他和两名属下望着离自己脚边仅有两臂远的断口,有种劫后余生的激动,甚至都无法控制住心脏的狂跳。 “我们差点死了,就差那么一点!” 巨裔嘟囔着。 朗明威也从其他地方赶过来,他踩着废墟向水面张望,却只能捕捉到残留的烈性余波…… “它带着人跑了,该死,我们就差一点儿!” 奎玛恨恨地拧断了箭镞。 肯恩也皱眉盯着水面。 巨大的旋涡是海洋在填补巨兽吞噬掉的部分,现在底下暗潮汹涌,就连拍打在周围的浪花都显得激烈许多。 他抬起头: 海平面上是成片的兽帆,巨船们正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排队进入靠岸。 安贝拉冰港四周尚未参战的船只有很多,那些船的领导者决策各异,有些人顺应原来的想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而其他人,都选择暂时抛锚,停下来继续等待观望。 “全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我恨这种人,圆滑世故,又没有荣誉感……” 朗明威即便灰头土脸,也没有忘记谴责那些袖手旁观的船长。 他说完之后,倒是将目光又凝聚到正前方那艘黑色的多浆三帆巨船,似乎在好奇这位素未谋面的勇士。 肯恩只是看了一眼,就转过身离开。 朗明威惊讶道:“你不等他靠岸吗?我们才刚刚并肩作战……” “当然要等,不过不是现在。”肯恩转身回答。“我们得收拾好残局,才能体面地迎接我们的朋友踏上土地。” 朗明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饱受摧残的偷渡码头简直要用惨烈来形容。 还是黑压压的人群,似乎比处刑开始的时候还要多,他们全都在望着废墟中最高的位置…… 肯恩在目光的簇拥下走上燃烧的碎石堆。 他亲眼看见晶体炮台在轰炸中变成齑粉,而蓝色的火苗尚未完全消失,当他在最高的位置缓缓站立的时候…… 啪嗒。 溃烂的泥土正好坍塌,裸露出一截生锈的铁钩。 这是肯恩的处刑台,他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不过这一次,他将毁灭的命运彻底踩在了脚下。 “我们劫后余生了,朋友们,但我实在没办法恭喜或者欢呼……” 肯恩开口以后,大家都保持了静默。 寒风吹过那些饱经沧桑的脸颊,很多人都带着伤,神色复杂且严肃地站立在海岸线上。 肯恩说:“我甚至不能说,这算是胜利,摩戈尔离开了,而且还会再回来,不仅如此,我们的城池尚未解除包围,那些茹毛饮血的劫掠者就在外面等着我们!” 海浪阵阵,潮水浸润过的安贝拉冰港,似乎带着泪水。 肯恩稍微等了片刻,让所有人都从短暂的庆幸中清醒过来。 他突然高呼:“但绝望,是没有用的,你们也曾在巨兽面前哀嚎,可是命运放过我们了吗?没有!” 晨昏在凌冽的风中反射出寒芒。 肯恩脸上的坚毅和勇气正在传染给周围所有的人。 “我们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才站在土地上,我们能活下来,也能够闯出去,战争已经彻底打响了,而我们用盾牌扛住了沉重的一击,虽然受伤,但并未断骨,那么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 他攥紧了战斧,声音嘹亮清晰。“就是狠狠地给敌人来上一刀子!” 疤脸佣兵和离得最近的人,都将手中的武器举起,人群欢呼雀跃起来,声浪层层叠加后向着城市中蔓延。 肯恩走下高坡,沉着脸扯掉多余的盔甲。 他穿着染血的内衬,在冷冽的寒风中暴露出缺损处的肌肉,于此同时还伸出手将崩散的皮绑带重新缠绕在武器上。 佣兵和冒险家们乖觉地让开道路。 他从黑压压的人群中畅通无阻地走过,随后头也不回地带起黑色的浪潮。 脚步声震耳欲聋,预示着反抗的灵魂已然苏醒。 肯恩站在队伍最前方,没多远就看见了刚好来增援的劫掠者,他吼道: “夺回城池!” 0338:马哈鲁先生 安贝拉冰港正在从奔溃走向疯狂。 街头湖荡着尖锐的惨叫和轰然坠落的巨响。 成片的建筑在砍杀和魔法的攻击当中化为灰烬,破烂不堪,然后变成械斗的区域被涂抹上新鲜的血液。 灰烬和呼喊声飘荡到城池的各个角落。 秩序已经不复存在,那个年轻人带起的反抗,彻底揭露了劫掠者的野心,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命运挥舞刀斧。 一场战争已经开场,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夺回城池! 野心和压抑已久的屈辱开始对冲。 商贩们从红枫高地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就开始备受压迫,那种四处躲藏,任人宰割后还要承担风险的压抑…… 终于得到了释放。 佣兵们将自己公会的徽章佩戴在胸前。 他们高唱着进取战歌,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全都交代了出来,这群用脚步丈量奥苏亚大陆的勇者,或许是疲于奔命的苦人,或许是享受自由的莽夫…… 但此刻所有人都在这场战争中心潮澎湃。 他们或许不喜欢军队,也不喜欢约束,却在这场盛宴里享受到了团队作战的快乐和激情,尤其是能够团结起来的兴奋感,几乎在无时无刻地鼓舞着他们。 安贝拉冰港城池的大门。 从它被矮人们设计之初就巍然耸立在此,尽管王朝更迭,物是人非,如今依旧注视着港口的兴衰变迁…… 最后的刀斧队全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成为了威慑劫掠者的前锋的防线,但作用并不大,敌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闯了进去…… 可惜,还没有见到偷渡码头的石砖,就被黑色浪潮给冲进了街巷。 刀斧队就这样愣愣地守着城门。 他们眼睁睁地看见港口上空出现巨兽的身影,也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咆哮,那些海水弥漫到脚底浸润了靴子…… 刀斧队不知所措。 他们身后的进城道路已经堵塞。 商贩和冒险家们几乎全都缩进了安贝拉冰港,外围驻扎营地现在是空空荡荡,更远处的地方能够看到大批猛兽激起的灰。 那是劫掠者军队。 首领们从罗渡歌剧院潜出去,正在组织队伍发起进攻,他们还不知道卢弗已经被打成重伤,随着摩戈尔消失不见…… 一个劫掠者出现在入城大道的转角。 他刚和同伙发出第一声哭叫,就被箭镞射穿了脑袋,死在自己断掉的战刀面前。 港口的另一边,很多劫掠者都在拼命地逃。 他们有些人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行事,明明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在城市里面横行霸道,为何短短的一个清晨过后,这些权势和力量全都消散如烟…… 劫掠者和商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 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逃出去跟军队汇合,同时将城池中的剧变给带到领袖们的议事桌上。 残留的劫掠者们冲到入城大街上。 他们大喊着叫刀斧队让开通路,但手中的武器已经完全握不稳——劫掠者身后全是追杀的佣兵和冒险家,那些魔法弹幕在街巷上放炮,随随便便就要见血,这还不算那些准得要死的矛手和弓弩兵。 劫掠者只留下一句咒骂作为遗言。 安贝拉冰港的城池大门。 刀斧队战战兢兢地望着,面前黑压压的队伍余怒未消,谁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似乎对这些所谓的港口守护者颇有怨言。 “刀剑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时候,你们这群人就干看着……” 有人在低估。 商贩们虽然没有多少战斗力,可也都跟了过来,聚集在城门口的队伍慢慢变得多了起来。 劫掠者全都朝着城门口跑,所以大家不约而同地集合在这里。 “赶他们出去,让这群吃我们回扣的墙头草去死,看看劫掠者会不会给他们分金银……” “狠心的东西,你们真该给自己的行为负责!” “港口掌权者交给你们的使命,全都用来挥霍和赌博,一旦遇到点麻烦,又齐刷刷变成了缩头乌龟!” …… 咒骂声一浪接着一浪。 刀斧队中为首的几个头领想要出言反驳,但面前是全副武装的佣兵,自己这点人数还不够人家热身的呢。 而且这群人才刚刚清空了城池里面的劫掠者,恐怕还杀得兴起! “对……对不起,可这局势……我们也……” 他开口替自己辩解,但口干舌燥的样子,似乎再怎么斟酌词句也于事无补。 拥挤的城池站满了愤怒的民众。 刀斧队也不敢冲突,只能坐以待毙,就在佣兵们步步紧逼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几个令人关注的喊声。 “马哈鲁来啦!” “都让开!” …… 刀斧队首领突然感到紧张。 围观者纷纷停止逼迫,反而是有序地向两侧让道,似乎是在恭迎某位能够主持大局的重要任务。 刀斧队们都在心底嘀咕。 这群家伙绞尽脑汁,翻遍记忆的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没有想起来安贝拉冰港当中有哪位权势滔天的大爷名叫“马哈鲁”。 谁都喜欢用凶狠的绰号,比如断头斧、红钩子、蓝疤…… 佣兵们恭敬地收起刀剑,然后自觉地维护好秩序,将中间供其行走的通道让得宽敞悦目。 刀斧队也翘首以盼。 人群中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 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保持思考,手里拎着一柄极具威仪的战斧,浑身上下到处都浸透着焦黑和鲜血。 不用想…… 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些血液全都是敌人的。 刀斧队的喽啰哦们全都缄口不语,像是见到了港口掌权者那样俯下头颅,谁都不愿意在那件染红的内衬上面增添斑驳。 “您……您是……” 领队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想要问话,却又不敢将视线抬得抬高。 “肯恩·马哈鲁,金色盾牌公会的佣兵。” 他言简意赅地打断寒暄,然后举起手中的身份徽记晃了一眼。 反正谁都不敢接过去仔细查验,走个流程就已经足够了。 刀斧队领袖心中松了口气。 这位大爷讲话的口吻还算客气,应该不会滥杀无辜,或者要拿自己立威。 但接下来,对方说的话,就有点出乎意料。 肯恩说: “我正式宣布接管安贝拉冰港,你们有意见吗?” 0339:感同身受 “您说什么?抱歉先生,我们……额,就是……” 拥堵不堪的城池入口,暴露着刀斧刺青的首领结结巴巴,镇定了一下才勉强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您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他皱眉低头,用另外的手掌挡住腕部的纹身。 【态度:惊惶难安】 “掌权者会杀了您的,他们没死,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虽然这句话声音很低,但原本气愤不已的人群都陷入沉默,只是拧着眉头站着,谁也没有再嚷嚷那些处死刀斧队的言语。 “任何反抗都有意义,你说得对,但他们不在这儿。” 肯恩望着低头的刀斧队首领说。 “我无法接受蜷缩在原地引颈就戮,为了活下去,我也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望着昏沉沉的地平线。 这种战争前奏跟漆冰使徒来袭时非常相似,但要比那次强烈得多,不论是压迫感还是悬于头顶的紧张气息…… “要么陪我们坚守,要么滚出去,和劫掠者们一起把安贝拉冰港打下来。” 肯恩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队伍填补空缺,在石砖和城池前方竖起简易的拦马,各种绚烂的魔法陷阱顺着石道铺设出去。 朗明威也加入到指挥。 他是诺林北征骑士长,对于战场的熟悉程度要远超马哈鲁。 但是他发现: 这个家伙的布置确实没有太多毛病。 “您……您不考虑后果吗?” 刀斧队首领被遗忘太久,开口寻找存在感。 血染的清晨,带有海水浇灌过的潮润。 肯恩缓缓转过身体,镇定住因为频繁使用魔法而带来的精神压力,突然,他迅速伸出戴着皮手套的右臂,一把扼住对方的脖颈。 旁观者全都看过来,谁也没有出手阻拦。 肯恩把刀斧队领袖拽到跟前,瞪着对方,似乎有些暴躁,然后松开手,非常失望地让他摔在地上。 刀斧队的其余士兵已经完全吓傻了,只是哆嗦着不敢发表言论。 肯恩拎着战斧,独自向前迈步,而他们则惊恐地向后退缩,直到被逼出大门也没有停下。 劫掠者的前锋已经杀至跟前。 佣兵们和冒险家早就准备好了血战到底。 “嘶……” 肯恩皱着眉头,拧了拧鼻梁上部。 他正在经历鏖战后的亏空期,脑子里不断出现锐痛,但这些行为在刀斧队和围观者们看来——就是执行处决前的哀怜。 “有话好说,我们愿意为您效劳……” 刀斧队首领求饶的速度很快。 终于,肯恩停住了。 他望着旁边空地上的兽齿长刀,抬了抬下巴,随后朗兹便将那武器从泥土里拔出来递到了战旌手中。 肯恩将它扔在对方脚下。 那是把沾血的骨制锯刀,在寒风中冰冷的闪烁着。 “做点什么,证明你的立场,我很讨厌有人不做任何付出,就来将我拼死打下来的利益瓜分掉。” 肯恩将脚从对方胸前移开,摇着头说道。 “我是佣兵,你懂的,这不合规矩。” 刀斧队翻身抓起武器,感觉到有猛兽正在践踏安贝拉冰港的入城通道。 他渐渐意识到身后有模糊、遥远的声音。 刀斧队的成员们回头看去。 面前是奔驰而来的劫掠者先锋: 他们握着战锤和猎刀,斑驳的覆甲面具上仅仅只有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别这样,我们需要做什么,您可以提……” 刀斧队们开始慌乱,谁都不想死在乱刀之下,就凭借这点巡逻的兵力,是完全没把硬抗劫掠者前锋的冲杀的! 肯恩没有理会他的哀怜,静静地说:“我要你选择,仅此而已。” 猛兽的咆哮正在逼近。 城门口被障碍物遮挡,劫掠者没有看清究竟有多少人,他们只注意到有刀斧队零散的几个家伙站在空旷的外围。 而这群人的威严和信誉早就荡然无存了。 嘶吼和咆哮声没有停止。 奇形怪状的猛兽,飞翔的魔物展开翅膀,那些利爪和棕黑色的羽毛飘落,魔法乍现的炽红光芒像四周散射。 二十步。 奎玛从掩体后面站起来。 随着他拉动弓弦,最起码有三排以上的箭弩齐射而出,黑压压的弹幕瞬间盖住了奔驰而来的前锋部队。 “有偷袭……啊!” “他们没有被吓破胆,我们糟糕了……” …… 现场的情形完全在劫掠者意料之外。 刀斧队站在场地中央,愣愣地看着雇佣兵和劫掠者们展开厮杀。 首领是聪明人,此时终于明白马哈鲁的用意。 他根本就不指望刀斧队能够独自战胜劫掠者前锋。 他只是想要态度,归顺或者投敌,现在所有站在这片战火升腾的土地上的人……都必须选择自己的阵营。 很简单,也很艰难。 “我们干吧,手把子握紧,海浪打岸啦!” 领袖咬咬牙,拽着骨刀就冲向了一只张口咆哮的犄角怪,和那对恐怖的獠牙战得酣畅淋漓。 他们原本都是码头上有点水准的打手。 掌权者在制定规则的时候,当然也要挑选能够镇得住场面的部下,否则安贝拉冰港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劫掠者还没从偷袭中缓过劲,又看见刀斧队冲向了自己。 “你们什么时候有种了?给我死!” 他们咆哮着,拍打盔甲,挥动手中的武器。 【敌对:破城前锋】 【数量:46】 肯恩招招手,示意队伍停止远程袭扰。 他在原地稍微等了片刻。 围观者静静地看着刀斧队和劫掠者杀成团,刚才还求饶的落魄鬼,现在已经变成了直挺挺的尸体。 【死亡最能唤醒麻木。】 血肉散落在土堆当中,废墟里燃烧着魔法爆炸后的火焰。 刀斧队原本只是表个态度,可局面越来越难以控制,佣兵们又在马哈鲁的示意下袖手旁观。 当初劫掠者肆意妄为的时候。 他们也选择了旁观,现在感同身受,也同样选择奋起反抗。 肯恩静静地看着壮汉们挨个变成尸体。 他就是要让这群人忘掉所谓的“掌权者”,清楚现在的局势——被反抗,就会死,生存空间是用血肉换来的。 围观者终于从愤怒变成同情。 大家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0340:海浪与玫瑰 眼前是惨烈的屠杀。 刀斧队被困在钢铁刀刃的囚笼里。 他们终于体会到绝望的滋味,而勇气,都是在绝境重生时乍现的。 “原来你们真的会用武器啊,我还以为这是你用来勒索酒钱的玩具呢!” 劫掠者肆意嘲讽他们,将人踹倒在地,又指挥自己的坐骑上前啃咬,直到这家伙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为止。 突然旁边飞来黑影。 一个刀斧队成员用重锤结束了他的生命。 “啊——” 重锤手嘶吼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 咆哮连接成片,随着刀斧队重振旗鼓的冲锋变得震耳欲聋。 【沾染血腥的手,终于回忆起了武器的滋味。】 “天啊,真够残忍的。”朗明威说道。 他望着马哈鲁的侧脸,莫名有种畏惧,自己却没有谴责和反驳的立场。 肯恩看穿了他脑中的想法,很直接地回答道:“我不需要累赘,我们要的是切实能够并肩作战的盟友,明白吗?” “但现在你掀起了战争,却要把他们推进了炼狱。” 朗明威很冷静地说着,也没有明确表示要插手。 喊杀声大作,随着劫掠者的迅猛攻势靠近。 不一会儿,黑压压的士兵和嗜血猛兽已经突破了刀斧队。 “他们的脖子递过来了,我们动手,拿这群人做我们反攻的前奏!” 肯恩用愤怒的语气吼着。 虽然他的装备破损不堪,却还是带着赴死之人的决然,丝毫不退的勇气。 雇佣兵和冒险家终于能够放开拳脚。 他们依旧还记得荒原里回荡的求救声,还有掠歌吹奏出来的哀伤,他们都亲眼见识过劫掠者的凶残与无情。 这些都不是人,而是贪婪凝聚出来的集合体。 肯恩握着战斧,带着军队涌出了安贝拉冰港的城门,声势浩大的程度超过任何一次弥漫到岸上的涨潮。 劫掠者们被吓疯了。 飞翔到空中的魔物被魔法炸成了焦炭。 箭镞形成的幕布覆盖了前方的驻扎点,那些没有及时拔掉的木桩子瞬间被扎成了刺猬,而越来越多的劫掠者就在旁边倒下。 钢铁雨幕还在落下,伴随着各种元素组成的流星。 肯恩踩着被朗兹全力撞倒的野兽,举起战斧结束了它的生命,冰冷的寒芒从血块肉酱里抽出。 劫掠者们的军队遥遥在望。 那是一张宽阔到覆盖整个地平线的巨网。 肯恩从左到右,肉眼可见的区域内,任何景物都被画上了黑色的边框,那是由军队组成的封锁,并且还在向着城池移动。 团结起来的屠夫,准备好抢劫了。 “劫掠者……” 朗兹呢喃着,啐出血沫。 肯恩身后的人群也在翘首以盼。 他们的数量也不算少,虽然跟劫掠者没法比,可这种程度的团结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 “我们要经历大场面咯。” “谁怕谁呢,说实话,我已经准备好了……” 围观者交头接耳。 劫掠者原本想要的就是凭借数量优势豪抢一波。 但他们失算了。 佣兵和冒险家们团结了起来。 安贝拉冰港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能够威胁入侵者的尖刺,谁都没办法在这种扎手的反抗里轻易取胜。 肯恩招招手。 队伍中有人抱来木桶,把里面的液体倾倒在尸体上。 “我知道诅咒者能够召唤傀儡,所以这些东西不能留,我们是防守方,没必要在这种阶段给自己找麻烦。” 肯恩平静地指挥着,张开鼻翼感受那股浓烈的甘油味。 港口最不缺的就是易燃物品,说来很奇怪,明明魔法能够最便捷地制造出各种威胁性的用品,可是炼金和火焰依旧在奥苏亚大陆盛行。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火把又被交到了肯恩手中。 他又稍微站了一会儿。 直到远处缓缓移动的黑色线条开始停止。 用来侦查的飞行魔物,还有风语者之类的斥候,已经将安贝拉冰港城门口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劫掠者首领们。 大家纷纷停止脚步,勒紧缰绳,开始隔着狭窄的山道,还有忽大忽小的平原对峙。 虽然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数量,甚至没有办法确定站在前方的究竟是不是人类。 但在场的众人都能够感受到,空气当中弥漫着非常浓烈的杀气。 贪婪和怒火的对冲。 肯恩紧皱着眉头,站在队伍最前方,确保所有劫掠者都把眼线和侦查的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随后他将手中的火把抛向尸体堆。 烈焰开始舔舐每个倒在前面的灵魂,并且迅速变成一道橘红色的汪洋。 黑色的烟雾升腾而起,给所有人的脸庞镀上阴暗的轮廓。 人群再次分开道路。 肯恩将战斧放回背扣当中,脚步坚定地走向了城池。 劫掠者们咆哮声连接成片,仿佛是宣告着自己的态度,但这种示威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不甘心造成的。 他们气势汹汹地来,却没有想到任人宰割的牲口变成了扎手的刺猬。 或者说…… 更像是团结起来的狼群。 肯恩带着队伍重新组建了城门口的防御工事,并且在最关键的几个地方都派遣了大量的兵力驻扎,就连原本用来通行的小门都全部堵死。 绝对不能留有丝毫机会! 做完这一切,他终于能够安心地回到城池里。 肯恩走在街道中央,所有人都在用目光跟他打招呼。 而队伍依旧没有完全解散,反而是簇拥着这位掀起反抗的英雄,又回到了破损到极点的偷渡码头上。 肯恩还没靠近,就觉察到了面前景物的变化。 那些原本停泊在远处的兽帆船,此时全部都靠近了港口,当那些庞然大物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你才能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壮观。 “原本这些船只根本进不来,巨兽拓宽了航路,所以才能出现。” 朗明威解释道。 肯恩没有理会,转而将视线锁定在码头上。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那里也站满了人,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凶狠的大幅乖乖站好,恭敬地迎接那位指挥舰上走下来的人。 海浪上根本杀不死的玫瑰,黑暗传说里走出来的勇士,这些是港边酒馆里没钱的醉鬼为了换口酒喝才去讲述的可怕故事。 谁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知道她的名字,或者长相的人非常少。 但她就在这里,踩着掷地有声的步伐。 0341:上岸 怜奈·马尔福。 肯恩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是她喝着高玲酒,就是传闻中鲁尼的遗孀最喜欢品尝的那款酒酿。 她依旧用水手方巾包裹暗金色的头发。 只是上面多顶革制的船长帽,金编银攘,兽骨束腰外面套了背扣,同样是暗金色的礼服大衣,松垮垮地披在她苗条匀称的肩头。 怜奈的束口长裤被塞进皮靴当中,金属边缘透着手工质感。 匠人们总是会根据职业需求来给客户定制合适的装备。 兽帆船潮润的甲板会让绝大多数的底打滑,只有懂得增加划痕和选好配重的行头才能在海浪中如履平地。 但这种装备都有个共同的特点。 材料珍稀,造价昂贵。 怜奈身上这套行头就是其中最昂贵的典范。 但在兽帆舰队所有管事的人都在场的前提下,这就是最恰当的装束,她本就位高权重,过于低调的言行反而会令人鄙夷。 “你叫什么来着?” 怜奈问道,昂贵的外衣随风摇曳。 她身后站着的家伙全都是港口码头声名远播的海洋传奇。 “肯恩·马哈鲁。” 佣兵首领在寒风里穿着最简单的内衬,浑身上下都被血污浸透,带这双眼睛却是荣辱不惊。 【你已经能在万众瞩目时保持心态平稳。】 怜奈·马尔福挑起眉头。 这女人从甲板上走下来,站在倾斜的碎石岸边,微微抬起下巴追问道:“你没有其他补充吗?” 她眼中充满怀疑。 显然这位船长也不相信。 哪个佣兵就能够掀起如此声势浩大的反抗浪潮? “或许我确实看起来有些意外,但你想要相信,这个节骨眼上,商贩和雇佣兵们死死绑在一起,他们跟劫掠者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 肯恩很平静地转身邀请对方一起进入安贝拉冰港。 他边走边说: “既然事情总会发生,那必然要有人率先开个头,谁都有可能变得万众瞩目,只是碰巧……那个人是我而已。” 怜奈摇摇头,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 肯恩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应该是在场众人里,唯一近距离观察过这位女船长为情落泪的人。 怜奈叹口气,望向残破的建筑群。 她说道:“我听不出来,你这究竟是谦虚,还是别有深意。” “何必纠结呢,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大把的麻烦等着我们去处理……” 肯恩停下脚步。 周围随性的几个佣兵领队和商贩头子都抬起头看向他。 他转过来,说道:“我很感谢您的帮助,有船长跟我们结成同盟,真是件令人鼓舞的事情……” “或许我是做了点事情,但我可对你的联盟没有兴趣。” 怜奈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来看向前方,放低音量说道。 “私仇罢了。” “我知道,但您的行为,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肯恩说。“劫掠者的队伍非常庞大,捺萨和卢弗死亡,冰髓古城首领空缺,卢弗又被传说巨兽给吞掉,现在生死未卜……” 肯恩指着黑烟缭绕的天空,有魔物低空略过。 “现在局势混乱,外面那群疯子趁着人数优势,绝对会丧失理智地发起进攻!每一个劫掠者首领都会想跳刀鱼一样躁动。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盟友。”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强调出紧迫感。 怜奈·马尔福冷笑了几声,肯恩注意到,周围的水手竟然下意识躲了两步。 她说道: “你说的在理,但我是有要杀劫掠者的理由,其他船长呢?你以为凭借我的舰队就能够胜券在握的了么,那你究竟是太愚蠢,还说高看了我?” “他们会参战的,肯定会,毕竟都要做生意。” 马哈鲁说话的语气非常自信。 怜奈眯起眼睛,瞥了眼周围的副手,还有旁边站着的南疆骑士长。 她没有从旁人的眼神中得到答案,最终只能开口询问道:“如果你有办法劝说其他船长参战,那确实能够增加几成胜率,可这要比击退摩戈尔难多了。” “不不不,简单得很。” 肯恩摇摇头,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向前,朝着奎玛指引的方向而去。 怜奈虽然还继续跟着,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屑,这种愚蠢的酒话或许能够诓骗初来乍到的赌鬼,却没办法糊弄自己。 “得了,你以为船长都是些什么样的渣滓?” 她说着,转了转自己的手腕,似乎在回忆重拳打在某人脸颊上的触感。 肯恩也向旁边走了半步,开口道:“或许你比我要了解船长们的为人,但我觉得能够在劫掠者围城的时候坐地起价,起码还能证明这些人喜欢钱财。” “的确是,但也不稀奇,人活着,喜欢的东西不就那么几样么……” “这就足够啦。” 怜奈用眼神毫不留情地将肯恩剐了一边,摇摇头冷笑道:“你穿得像是个愿意半价来到甲板上做苦力的劳工,难道还妄想着买通安贝拉冰港的船长吗?” 怜奈放声笑起来。 周围那些随她从甲板上走下来的人也都附和着。 佣兵和冒险家们没有,商贩也竖起耳朵仔细听,那些目光又像是箭雨一样齐刷刷地扎过来。 肯恩照单全收,丝毫没有尴尬。 他表情认真地盯着怜奈,然后抬起手指向身后废弃的几间仓库。 女船长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安贝拉冰港最偏僻的角落,那些陈旧的设施还有海风吹出来的嘎吱声,都在宣告着周围的建筑年代久远。 她看见了佣兵身后的东西。 “我住在港口的时间,比你想象中的要长,那些反对我的蠢货曾经就躺在你的脚下,这里,那里,还有那里……” 怜奈指着好几个地方,用来表示自己对于这片土地的熟悉。 她说道:“我不相信,你能给我从水里榨出金银来。” “如果成真了的话,我允许你抬手去捂住嘴巴。” 肯恩笑着说,随后示意朗兹干活。 巨裔走出队伍,抡起手中沉重的双手巨斧,拼尽全部的力气狠狠地砸在土地上。 伴随着诡异的魔法波动…… 那些老旧的仓库一间间地倒塌下来。 0342:交易 “这……” 怜奈吐出半句脏话,又用牙齿咬住嘴唇。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 随着陈旧的建筑物轰然倒塌,那些石块和支撑物体中间的墙壁破裂,最先涌出来的不是积压已久的灰尘,而是货真价实的金银。 满满当当的王国铸币。 数不清楚的珍惜宝物。 能够养活一座偏僻城邦的食物和装备供给。 “谁把自己的藏宝洞放到海岸上来了!?” 怜奈终于是骂出声,单手撑着腰杆踢掉了面前的墙壁碎片,脚感清脆爽利,证明这里确实是自己记忆中那片废弃的港口。 “不对劲,这些东西,是刚抢来的吧……” 她很清楚地看见了十种以上的新鲜耗材。 而藏匿养老金的船长们,根本不会选择这种难以保存的物品,而且周围东西的储存数量过于庞杂,看起来就像是没有人的大型集市。 “你猜的很对,怜奈女士。” 肯恩在坍塌的建筑上大手一挥,摇了摇头,然后又转身看着正在废墟中清扫战场准备重建防线的人群。 这里所有的财富全都是劫掠者们在短短数日内搜刮的财产。 “怎么着,你要把东西分发回去,大英雄?” 怜奈踩着碎石块,手中掂量着一块足金的怀表,然后带着好奇的表情死死盯着他。 “当然不。” 肯恩的回答让围观者略显失望。 他却继续说:“我们没有那个闲工夫物归原主了,现在情况紧急的很,这里全部分摊给愿意跟我们冲锋陷阵的家伙,用战功来换取赏钱。” 他补充道。 “如果有很重要的东西需要拿回去,我可以给对方先行挑选的机会,但也得做出点相应的贡献才行。” 肯恩指着角落里堆积成山的一摊宝物,直言道。 “这里归您了,怜奈小姐,你击退摩戈尔是私事,但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请你不要推辞这份礼物。” 嗒,嗒嗒。 怜奈的手臂垂落下来。 那块金色的怀表和钢刀碰撞在一起。 她走到肯恩面前,然后用利刃指向了他的下巴,嘴唇鲜润如血,表情同样冷艳得如同玫瑰。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愚蠢的男人,你竟然想要奖赏一名船长。” 怜奈的话如同开战前的示警,周围所有的人都变得格外紧张。 奎玛用最快的速度拉开弓弦,而朗兹也带着战斧出现在怜奈身后,她带过来的水手和其他小船长们全都是面容严肃地亮出腰间的家伙,随时准备在这里血战一场。 【剑拔弩张的局面,你的态度和言行将对事态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肯恩抬起手,让奎玛放松,并且缓缓向下压制。 那柄名为【肃修】的战弓先是微微停顿,然后确实按照命令缓缓地下放。 肯恩的脑袋没有移动,表情也很平静,但确实说不上愤怒,他的声音依旧清晰且流畅,没有丝毫阻塞感。 “我说过,这是你应得的部分,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还有,我不仅仅要针对你,我还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号召其他船长们跟着我干,这是一笔生意,而非赏赐或者其他意思……” 肯恩缓缓抬起了手,然后捏着锃亮的剑刃。 叮当。 怀表和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肯能目光冷峻地盯着怜奈·马尔福,语气也渐渐失去了温和与耐心,说道:“我上次见到您的时候,说过,我还有想做的事情,所以不能够死在这里,这也是你最后一次用剑刃贴紧我脖子的机会……” 他手指发力,非常缓慢地将对方的武器放下去。 肯恩和怜奈站在原地,互相凝视着,双方眼中的桀骜和杀意令围观者们全都静默不语,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好。” 怜奈很简短地说了一句。 她表情复杂地将武器放回剑鞘内,随后指挥手下的兄弟将金银搬回甲板,她离开之前招招手,冲着佣兵领袖说道: “我愿意接受你的建议,并且,我会把这个方案告诉那些老头子,我相信这群唯利是图的垃圾,会认真听我说话的。” 怜奈口无遮拦地点评着诸位船长。 即便在安贝拉冰港的城池当中,能够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的人,而且四肢都还健全完整的,也没几个了。 不过怜奈的属下们心中依旧不够安宁。 他们知道船长最近心情很糟糕,而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难熬,这可不是击穿几支舰队,或者在无人深海里探索能够派遣的积郁…… 船员们全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甚至有人开始研究,距离这里最近的海底火山是什么位置…… 怜奈今天在围剿摩戈尔的时候,展现出来的英武和狠辣,绝对能够令任何一个男人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你们觉不觉得,对方的头儿,有点不尊重我们老大?” 回到甲板的时候,有个嘴欠的副官开口说道。 周围的士兵全都用犀利的眼神扎过去。 “咳咳咳。” 他闻言也站好不语。 怜奈转过身来,任由身后高大强壮的兽人接过自己的外套,同时翘着腿坐在前往船舵的深色台阶上。 她确实听见了手下人的嘀咕。 按照以往,蓝浪逐焰号上,绝对不会有人能够在提起船长的糗事之后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 但是今天确实诡异的要命。 怜奈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表情比海洋深处最残酷的风暴还要凝重。 她盯着属下的船员将宝藏成箱成箱地往甲板上搬运,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的痕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笔可观的财富,而是在想着其他更加需要留意的东西。 大幅鼓起勇气向她询问航向。 “哦。” 怜奈说着,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们都聋了吗,不用离开苔原,给其他船长们送去邀请函,让他们遵照《海约》来跟我见面。” “我们真的要跟这家伙达成同盟吗?我不理解!” 船员当中肯定有脾气暴躁的家伙。 但今天怜奈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把这些平时不敢躁动的刺头都放了出来。 女船长用眼神封住了发言者的嘴巴。 她什么也没说,而是缓缓将腰间的佩刀拿出来,扔在甲板上。 那柄昂贵的武器脱鞘而出…… 断成了好几截。 0343:赌桌 “它断了!?” 副官惊讶地围过去。 “是啊,我没瞎。” 怜奈眉头紧皱,手搭在膝盖上,让旁边的兽人给她递了瓶朗姆酒。 属下的水手们都保持了沉默。 怜奈脱去浮夸的外套以后,坐在甲板台阶上吹寒风,仅仅穿着几件合身的衣物。 谁都能想象到她的皮肤和内心此时是多么冰凉。 她买了很多藤涯岛的朗姆酒,这种牌子辛辣呛口,但对于在北境经常要扛着风雪前行的佣兵来说,却是珍贵难得的暖体之物。 我就爱喝这种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拿着高玲酒来跟我搭讪? 显然是因为我希望自己绅士些,小妞们都爱这种男人…… 而我爱你胜过宿醉。 鲁尼死了。 蓝浪逐焰号的劳工们都知道这件事情。 怜奈在藤涯朗姆的原产地买了很多珍贵的好酒,原本这应该是个惊喜,两个人可以在海浪的摇曳的星空下,独自在船尾碰杯,讨论星辰指引的航向会不会穿过即将隐居的庄园…… “我们最好换个话题,生意上门了,要认真对待。” 船副捡起剑刃碎片,没有像处理战损品那样将镶嵌了宝石的刀鞘赏出去。 他是个修补师。 很意外吧? 这个长满络腮胡,浑身上下遍布伤疤和刺青的壮汉,竟然会是个心细如发的修补匠人。 船副捧起碎片放在掌心。 他按照既定的顺序念叨咒语,寻找死物当中尚且存在的灵。 断剑表面浮现出雾霭状的流光,逐渐升起,像是被点燃的灵魂火种,只是这种颜色看起来要暗淡许多。 船副将它捧在掌心。 劳工和升帆的水手都对此见怪不怪。 他们会在路过的时候保持安静,并且将周围划定出安全区,直到这种仪式结束为止。 船副将断剑也拿在手中,碎片不停地颤抖。 “它修不好了。” 壮汉叹息着说道,仿佛在参加一场葬礼。 灵在手中凝聚成完整的佩剑模样,没过多久,纯净的白烟当中闯进来一股淡蓝色的烈焰,并且展露出漆黑的獠牙…… “这个男人很凶狠,他的力量源自掠夺,而且极其不善。” 船副望着被撕碎的灵,目光深沉地将其送进海风,变成抛于头顶的白芒。 他盘腿坐在甲板中央默哀,直到心中那细碎的呢喃也随风而去。 怜奈·马尔福也看见了刚才突然蹿出来撕咬的力量,这种东西确实透着很浓烈的毁灭气息,简直就像是……很熟悉,的一种感觉。 “漆冰使徒。” 船副说出了她阻塞于嘴的答案。 他粗糙的手掌撑着甲板站起来,转身看向怜奈船长的表情有些复杂。“我非常确定这股碾碎您佩剑的力量就是来源于某个漆冰使徒。” “马哈鲁是个混球?我就知道!” 船员当中有人立刻叫出来。 “你什么都知道……” 同伴在唏弄。 毕竟在正式见到对方之前,大家都在讨论码头上的事情究竟是从何而起。 他们也有眼线驻扎在安贝拉冰港,目前收集到情报有些复杂,以死刑犯的身份将佣兵和冒险家团结起来,共同反抗劫掠者的围剿? 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他确实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怜奈说道。 “老大,你决定吧,我们还要不要召开船长集会?” 众人翘首以盼,桅杆上也吊着几个水手,似乎在等待老大下达命令。 “我们当然要做!” 怜奈却丝毫没有犹豫。 她走下台阶的脚步声清脆响亮,正好能够踩中海浪拍打船沿的声音。 “肯恩·马哈鲁现在就是安贝拉冰港的头,他们要跟外面的劫掠者对着来,直到其中的一方死无葬身之地。” 铛,铛,铛。 安贝拉冰港的海岸上传来缓缓飘荡的钟声。 它象征的意义有很多。 落潮。 暴风雨。 允许靠岸的信号。 某位传奇人物海葬的仪式。 …… 但在这个战争开启的时间点,它是号召反抗和催促结盟的预兆。 怜奈·马尔福从怀中掏出刚才的金怀表,用带着细伤的手指校准时间。 她啪嗒一声合上表盖,然后冲着自己手底下的人马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在赌桌上落座,要么就跟着劫掠者干,要么就跟着肯恩·马哈鲁一起反抗,输家很有可能要落得个极其悲惨的下场……” 她心跳加速,冒险家的本质令其嘴角忍不住上扬。 “而赢家则能够名正言顺地吃掉对方囤积的财富,你们都知道安贝拉冰港的富庶繁华,可是想想看,外面那些吃得膘肥体壮的劫掠者,又有多少好东西!” 怜奈看见臂弯擦出了血痂。 她抬起来吮吸,然后抿嘴染上红唇,扶着船舷的防浪抓把,朝硝烟弥漫的港口深深地凝望着…… 他手底下的追随者们也都双眼放光地看着。 “满帆出港……” 怜奈举起双臂,姿势洒脱地冲着大海咆哮。 “满仓回航!” 船员们高声喊出后面半句话,齐刷刷的声音宛如登船前的嘶吼。 水手们像是海蛇一样游上桅杆,动作麻利地解掉绳结,放任那沉重的兽帆猛然落下…… 蓝浪逐焰号破开海浪,正朝着船长们用来谈判的孤岛前行。 …… 与此同时。 安贝拉冰港漆黑的帷幕还没有消散。 当肯恩·马哈鲁正式接管城市以后,所有人都进入了备战状态,这座城池中游荡的人民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 大家恢复冷静,都有点恍惚。 “我们仿佛是做了场噩梦,你明白吗,愤怒且极端……” “伙计,我得向你道歉,原谅我。” “或许是太紧张了吧,传说巨兽突然出现,把我们都给吓破了胆。” …… 存活下来的人都在反思自己今天的言行。 肯恩已经听到了太多的话。 朗明威等人都在偷渡码头奋战,完全没有关注到城市当中发生的变化。 肯恩找到个安静的地方,见到了聚集在面前的黑菈和诺林同伴。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我觉得劫掠者们的疯狂是被推动的,有人在幕后主导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她……甚至是它,藏得比卢弗还深,想要让我们所有人都疯狂起来。” 0344:嘱咐 “你觉得那是什么?” 朗明威其实也意识到了周围人的诡异。 他经历过勾魂女巫,或者面积极大的传播性诅咒,可这些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显然并不符合安贝拉冰港目前的状况。 肯恩喃喃道。“情绪。” “啊,能解释得更加清楚一点吗。”朗兹已经开始挠头。 “我们最好去问问。” 肯恩眉头紧皱,望着混乱的街巷,片刻后迈开了步伐。 朗明威等人随着他,没走多远,便意识到了这家伙究竟是要去找谁。 安贝拉冰港消息最灵通的位置。 地下悬赏区。 只要来到这个地方,原本拥挤混乱的街道,就会变得安安静静,地面上全都是永远不会干涸的积水,还有被脚底磨出来的凹凸不平的砾石路面。 空间在这里扭曲,谁都没办法见到其它顾客。 朗明威看见马哈鲁的眉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于是便问道:“你似乎有点烦躁,魔沼蛙给你的压迫感很大吗?” 肯恩回应了他的视线。 “并不是,我在想,能够将这种混乱的空间给制定出规则的人,应该会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在古老的店铺面前。 依旧是充满潮气,长着滑腻青苔的漆黑木头。 肯恩没有急着推开门,而是继续说完后半句话。 “究竟是因为……红枫高地距离这里过于遥远,还是我们闹得不够大,就算劫掠者和佣兵们对着杀起来,这批人也还是觉得……局势尽在掌握?” “好家伙,您说得可真夸张。” 朗兹继续抓挠头皮。 他宁可和摩戈尔再来上一场硬架,也不愿意去跟上战旌思考的节奏。 朗明威挑挑眉,想笑又觉得不够尊重。 北境。 帕洛图斯比。 这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以残酷的生存条件著称。 南疆诸国确实忌惮当地人血脉里自带的勇气和热血,但要是说有那种能够左右整个北境发展局势的人物存在。 那也应该是某些从南疆诸国逃亡到此的角色。 “别小觑这片土地,以及活在风雪里的人,你在尊重他们武力的同时,也要学会静下来去思考这群人的智慧。” 肯恩很严肃地对朗明威说道。 诺林骑士长并不明白为什么马哈鲁要在这件事情上跟自己较真。 他说: “我觉得你太阴谋论了,或许真的存在吧,可是……你先是说如今的战争是有东西在推动的,又觉得港口的掌权者能把所有事情都算计在内。” 朗明威很遗憾地摇摇头。 “你让我怎么支持你瞎想,兄弟,你应该考虑眼前,而不是去揣测背后的各种意淫故事。” 他认真地对上马哈鲁的视线。 “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有那么多绝顶聪明的人物聚集在帕洛图斯比,那这片荒原早就已经统领奥苏亚大陆了!” “我没开玩笑,只是没法跟你解释罢了。” 肯恩盯着对方。 他确实尽可能地坦诚,朗明威也是在场的人中,唯一能够在大局观跟自己不相上下的存在。 只是诺林王国的家事令其浮躁,从而丢失了列尔伯塔家族培养出来的头脑。 肯恩没办法将自己的身份交代出来。 他佩服朗明威的勇敢和实力,却没有办法向对待麦格那样,对其彻底地袒露真实信息还有自己过往的经历。 双方之间阵营不同。 朗明威也绝对想象不到,面前这个佣兵首领,在地域划分上面却是要被归属于帕洛图斯比,而非南疆诸国富饶辽阔的城邦。 他能够感觉得到马哈鲁的隐瞒。 他钦佩且嫉妒对方的才华,却也对这种含糊不清的态度表示愤怒。 “我知道你迟早要回到诺林。” 肯恩故意放低音量,同时用余光瞥了眼被奎玛和朗兹保护在身后的麦格。 朗明威闻言,眼神也变得凌厉。 肯恩提到这件事情,是希望接下来的话,会得到对方的重视。 他说: “北境确实很复杂,伯克先生也跟你讲过,或许他知道更详细的东西,总之你最好要对这片荒原感到敬畏,它的发展和经历,是有人故意编排的,命运有时候说穿了不过就是被拨弄的剧目……” 肯恩靠近朗明威,这句话说给他听,也算是给自己提个醒。 他说:“说穿到底,谁都是准备承起高潮的棋子,看得清楚些,永远不要任由愤怒去剥夺了你思考的权利,那不是勇敢,反而是屈服于命运的投降。” 朗明威盯着他,像是盯着头等着头庞然大物。 他怀中的剑刃在颤抖,那柄传说级别的武器似乎也能感受到执剑者的心跳。 朗明威静默了许久。 肯恩也站在原地。 他感觉到对方撞开自己的肩膀,直接推开了古老店铺的大门。 肯恩松掉肩膀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番话估计是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肯恩看穿了朗明威性格上的缺陷。 他看人确实很准。 但是他想要像对待自己属下那样,去循循善诱,仔细引导……就明显有些不太合适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愚蠢。 对方可是诺林骑士长,列尔波塔家族长子,怎么会随便听取自己这个虚假的佣兵首领的建议呢? “马哈鲁先生,谢谢。” 麦格从后面走来,在进入店铺之前先朝着肯恩行了个贵族礼。 她是个聪明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姑娘。 麦格虽然没有听到谈话内容,却能够觉察到肯恩的良苦用心,她清楚肯恩判断局势的能力,所以坚信对方给朗明威的忠告绝对是有益的。 “很遗憾,似乎起了反效果,是我自以为是了……” 肯恩笑出来,叹口气,重新准备好表情走向门扉。 他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放低姿态好好谈谈。” 肯恩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却没有想到…… 这是朗明威回到诺林之前,双方最后一次认真对话。 而这些嘱托全都变成了预言,被刻在看不见的棺椁上,将其带进了坟墓。 “魔沼蛙先生,我又来拜访了。” 肯恩退开房门。 余光当中…… 朗明威身姿笔挺,腰胯中别着骑士长剑。 0345:尽在掌握 【人物:贾·波勒】 【种族:魔沼蛙】 房间内最先袭来的依旧是那股霉味。 谁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脚底像是踩到了某些粘滑湿润的玩腻。 肯恩直接挑明来意,交代自己之前觉察到的异样,并且询问魔沼蛙是否能够查得出来是谁在幕后捣鬼。 “嗯哼,或许我还真就知道。” 波勒先生点起烟草。 整座城池都被架在战争的弓弦上,它却丝毫没有紧张感。 “仔细听着,马哈鲁先生,记得咱们讨论过的婪桥吗……我按照您的吩咐给离这儿最近的揭惘者带去了消息。” 朗明威眉头抽动,用奇怪的眼神看向马哈鲁,心想: 他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揭惘者是奥苏亚大陆上历史最悠久的组织之一。 它掌握着世界上最完整的古老秘闻。 朗明威曾经在北境误入过当地部落的神庙,也是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才听说过这个组织的事迹。 诺林王国回信时表示。 要报以绝对的友善和尊重,并且务必保密。 肯嗯插着胳膊,点点头问道:“谁在这儿?” “哦,应该不是您认识的人,已经走啦,他们拒绝跟您见面,并且将箴言碎片带离了安贝拉冰港。” “……” 肯恩咬着牙骂了几句脏话。 这些偏远山民的骂人方式是朗兹教给他的,用来表达遇到了极其糟糕的事情或者是极其糟糕的人。 “你也太不靠谱啦!” 朗兹嘟囔着就要上前。 魔沼蛙将巨嘴抿成一条缝隙,它眼球上方的薄皮也耷拉下来,盯着巨裔手中那柄质感极佳的武器咂摸个不停。 “洛伦的雪崩?呵呵,齐垭的幕雷……应该也在你们手里咯。” “嘿!”朗兹呵止对方,收回重斧。“你可别流口水!我们在讨论你的问题呢,把那个什么盒子交给你,你怎么能随便给人呢?” 呋~ 魔沼蛙吐出烟雾,圆润丰满的身体轻微晃动。 “我是中间商,巨裔,注意嘴巴。货物原本的主人死在马哈鲁先生手中,按照劫掠者的规矩,马哈鲁先生算是继承者,是他亲口让我联系揭惘者的。现在对方把东西给带走啦,我能说什么呢?” 朗兹刚想要理论一下。 魔沼蛙用浓重的烟雾赶跑了他,继续说道:“听着,你们没在这事情上花过任何一分钱,所以谁都没资格责备我。” “狼肚子的,我……” “够啦,朗兹。” 肯恩将手搭在他身上,严肃的表情令人生畏。 他皱着眉头去看波勒先生,追问道: “你是想说,现在港口上的事情很可能是婪桥在做的?而且我们还失去了最关键的钥匙孔……” “对极了!” 魔沼蛙耸了耸脖子,满不在乎的样子。 “如果婪桥如你所言还没有解开封印,那这鬼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到操纵情绪的呢,更何况……它是座建筑,难道还会思考不成?” “或许吧,反正就是那个道理。” 波勒似乎真的不在意这座港口是否会被传说生物给掀飞上天。 它吮吸着最后烟尾巴,冲着空气吐出白色的雾霭,然后装模作样地整理好自己的宽松马甲。 “马哈鲁先生,我得提醒您,婪桥是个从矮人皇时期就诞生的传说,谁都不清楚这玩意到底有多少能耐,如果我是您,就视而不见……” 它双眼上的薄皮合拢又睁开。 “古老的事情都很邪,那不是我们应该担心的东西。” “是,你说得对。” 肯恩盯着他,缓缓转身离开,既然箴言碎片被揭惘者带走,那这件事情的估计会变得更加棘手。 “您慢走,如果风头不对,我希望您保重身体。” 贾·波勒如是说道。 肯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有接茬,而是带着其他人一起出门离开。 朗兹跟在后面。 沉默许久的奎玛也说:“我寻思这里面有问题……” “当然啦,恐怕麻烦还不小。”朗明威也同意。 众人走出街巷,熙攘的人潮瞬间就将他们耳边的寂静冲散,就像是从水底下刚刚浮上来似的。 肯恩转过身,盯着昏暗湿润的巷子。 麦格将白色的面具掀起过半,然后问道:“马哈鲁先生,您能不能解释下,我们这趟拜访究竟得到了什么线索?” “这只魔沼蛙是掌权者放在港口的眼线。” 肯恩说了一个除了朗兹以外,谁都能猜到的情况,然后再补充道。“箴言碎片恐怕是被掌权者们送给揭惘者的,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在掌权者的控制当中……” “他们不介意港口被接管?”奎玛提问。 “恐怕更加糟糕……” 肯恩皱着眉头。“他们是有随时能接管回去的底气。”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外物控制的拘束感令你窒息,你向往自由,可超乎常人的眼界,又偏偏无法让你安于眼前的蝇营狗苟。】 备注适时地提醒。 肯恩不清楚这种赞美算不算是安慰。 “别管啦,现在别人要我们的命,我们也要烧他的家,看谁抢得过谁……” 他阔步走向街道,而围观者们全都注目示意。 恍然之间,有种在【桑顿卡亚】巡视的感觉。 “嗯……我还有个问题。” 朗明威拎着战盔,“你把洛嘉派去哪儿了?” “去他该去的地方,我们不能全都抛头露面……就跟魔沼蛙一样,我们也需要安插在关键地方的眼睛才行。” 肯恩笑着,没有透露线索。 …… 阿楠德岛,水萤湾。 洛嘉被海浪摇得七荤八素,他望见陆地的时候,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他靠在船舷紧握扶栏的样子被船长误认为是兴奋。 壮汉拍打着洛嘉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酒瓶子塞进对方怀中。“哈哈哈,别激动,等会让你开开眼界。” 他的船长帽油光锃亮,多数都是无意中泼洒上去的酒水。 这艘船颇具规模,副船有七艘,为首的船长是庚美欧的信徒,帕洛图斯比东北角落沿岸的少数部落。 那里也是洛嘉的故土。 他按照肯恩的命令混进兽帆船。 原本应该是要找机会呼吁船长们参战的,可事态发展似乎超乎了想象,先是摩戈尔的突然袭击,紧接着又有舰队出现在偷渡码头…… 0346:婪桥枯骨 洛嘉虽然对战旌有点盲目崇拜。 但他是桑顿卡亚所有黑菈当中处事最圆滑的家伙,平时就喜欢揣摩人心,再遇到个头脑发热,总是处在醉酒状态的船长…… 事情就简单多啦。 他穿上了一套借来的皮衣,里面配了肋甲和背扣,那对充满痞气的骨头耳环是从尸体身上拔下来的。 “您的帽子需要烘干吗?” 洛嘉问道,同时伸手去帮助船长整理大氅。 “算了吧,我不太习惯。” 伍尔夫·奥廷加摆手拒绝,他很少会像今天这样穿戴整齐,甚至配上那条黑底金骷髅的压花头巾。 毕竟作为寒链号的领导人,即将出席船长们的会议。 洛嘉看见海面上有许多庞大的船只真在向着阿楠德岛靠近,副船没有资格靠近水萤湾,全都在很远的地方抛锚。 “嘿,比我想象中的人要多,有好几个老滑头没有理那妮子。” 奥廷加嗤出黄牙,赶紧把剩余的装饰给换上,甚至还抽空从换上了今早采买的南疆靴子。 安贝拉冰港的陆路交通被封锁。 商贩们用金银换取船长的甲板,希望能够从水路离开,有些兽帆船选择了在这种时节里血赚一笔。 这无可厚非。 “哈哈哈,我就知道该等等,逐浪号的小妞说要带我们挣大钱。” “您说的是谁?” 洛嘉问道。 奥廷加朝着海湾当中努努嘴。 他是船长中比较平易近人的那种,讲着糙话,喜欢追求兄弟情义,更不习惯让水手或者副官们来伺候自己穿衣。 他双手提着新买的靴子,可是大肚皮挡住视线,脚指头伸了好几次都没有踹进靴子口。 奥廷加在甲板蹦跶。 洛嘉却望着阿楠德岛出神,海湾当中停靠了不少船只,但其中最庞大的那艘船简直可以用壮观来形容。 “蓝浪逐焰号。” 奥廷加穿戴好,出现在洛嘉身旁。 他用脏兮兮,全是茧的手掌隔空抚摸它的轮廓。“真是个美人儿啊,我上次见到它,是在赞奇的巨大旋涡之中。” 奥廷加神情的样子,似乎在爱抚自己的情人。 “准备走吧,老家伙们都到啦。” 他拍拍洛嘉的肩膀,丝毫没有防备。 兽帆船吃水很深,没办法完全靠近陆地,他们只能乘坐小船,慢慢划向碧波荡漾的河岸。 洛嘉在清澈见底的水浪中摇浆。 他注意到下面有很多蓝色的光芒,即便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也能够看到瑰丽神奇的魔法涟漪…… “别伸手去碰水,小心剧毒,绦水母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奥廷加虽然看起来酒瓶不离,粗犷暴躁,但做事情的时候总是能给人一种安心体贴的错觉。 逻辑似乎理解了他的魅力。 能够掌控庞大的舰队,必须要有绝大多数人都能认同的才华或者品质。 洛嘉听见了水声。 海面上陆陆续续还有人在赶过来,这些船长都盛装出席,携带的随从也都是心腹级别的存在。 “你晓得为什么他们都很紧张吗?” 奥廷加瘫在小船的对面,抬手往嗓子眼里灌酒,打着嗝,醉醺醺地说道: “因为逐浪号的船长也是个大美女,她是海浪里的玫瑰,既漂亮又扎手,签署海约的船长如果没有按照规矩办事,下次见面的礼物恐怕就是魔法炸弹或者明晃晃的刀子。” 他浑身飘散着浓烈的酒臭,说着:“辣死了。” 洛嘉点点头。 他当时还没明白…… 这个“辣”究竟指的是酒酿,还是那位传闻中的船长。 阳光越来越明媚,随着时间推移,海湾变得越来越拥挤。 可是船长们宁可在极限的距离内抛锚,也不愿意接近最中央的蓝焰逐浪号。 …… 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呻吟和喘息。 那怦怦直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哦。 我的心跳。 卢弗从昏迷中渐渐转醒。 他意识涣散,无法凝聚起有效的思考,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通过疼痛传来的位置,判断自己是否还有健全的四肢。 黑暗和冰冷是唯一的感觉。 那种被粘稠的魔法包裹的炙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这个可怜的劫掠者头目。 意识逐渐坠落,思考能力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 卢弗想要拼尽全力地嘶吼,来发泄自己的痛苦,但随着自己一阵用力,竟然从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起来。 没错,就是地砖。 深灰色的纹路,被岁月和寒风侵蚀的痕迹。 卢弗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完整无缺,并且没有丝毫的肮脏。 他尝试着站起来,竟然也很轻易的就做到了。 卢弗身上穿戴者整齐的装备,就像是刚刚从罗渡歌剧院豪华的正门离开一样,充满着自信和张扬,似乎准备好了要将整个安贝拉冰港收入囊中。 “我在哪儿?” 他稍作思考就恢复了冷静。 那些现实的记忆,也开始浮现出来,名叫肯恩的男人,将自己击败了…… “我记得我正在召唤摩戈尔,传说巨兽,海浪上全是兽帆船,而怪物渐渐剥夺了我的身体,它在残忍地享用我的血肉……” 卢弗跪倒在地,捂着脑袋,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所有的恐惧都出现在了眼前。 嗒,嗒嗒。 包银锡杖的脆响出现在身后。 瘦弱的男人拄着杖,用靴子和金属敲打婪桥的地砖。 “失败者的血肉被铸成砖,成为我们进步的警钟,他们贪婪的心愿全都变成了耳边的风,吹过每一个哗啦作响的铁索……” 这是个北境很古老的故事。 “哎,时间过得太久,竟然都没有人能够记得这种最动人的睡前故事啦,最早的时候,每个矮人的炉膛旁边,都会有工匠在跟晚辈述说。” 他自顾自地蹲下来。 瘦弱的男人抚摸着卢弗的脊背。 “我觉得你肯定不甘心就这样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我是个慷慨且大方的人,所以我允许你再许一个愿望如何,卢弗。” “愿望,对,是你,你骗我让摩戈尔……” “嘘!” “呜呜呜……” 瘦弱的男人突然发难。 他用手杖勒住了卢弗的脖子,让对方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吞到嗓子里。 0347:遗愿 “注意言辞,失败者!” 他咬紧牙关,瞪着眼,鼻翼耸动着,就像是毫无风度的格斗家,冲着失败的对手施展致命锁喉,即便对方已经丧失反抗能力…… 这里是婪桥捏造出来的虚影。 瘦男人是它意志的化身,占尽了主场优势。 即便是深不可测的【洛克萨妮】,都只敢在踏上骨砖前动手,倒不是说她踏上以后就一定会输,但总归要更加费力一点。 “我迟早要吃掉她,而你得帮助我,明白吗?” 婪桥的意志才刚刚从混沌际的黑暗中苏醒。 它在最弱的时候遇到了【伊凡】,也被洛克萨妮整了个半死。 “幸好遇到你,卢弗,失去伊凡以后,我如果没有闻到你的野心的话,恐怕还要继续沉睡下去……” 瘦男人双手勒紧锡杖,直到对方的灵魂幻象开始飘忽不定。 “但你不能因此就破坏规矩,要学会放尊重点,卢弗,你辜负了我的期待,别再妄想挑战我的威严。” 瘦男人双眼瞪出血丝,勒紧手指也跟着颤抖,似乎想要碾碎卢弗的幻影。 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卢弗瘫软地转身趟倒在骨砖上。 原本恢复的意识又开始涣散不清,锁链在寒风里吹动,生命流逝的寂静无声正在真切地降临于自己心间。 他这时候才明白。 “我用生命交换了摩戈尔的降临仪式……” “不然呢?” 瘦男人蹲下来,将手杖放平。 这是交易。 卢弗渴望能够震慑劫掠者的东西,效果极佳,可是代价却也异常惨重。 “你至少没有白死嘛,安贝拉冰港正如你计划的那样被包围,劫掠者们从小打小闹变成了军队,正式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他越讲越兴奋。 负面情绪能够被婪桥吸收。 虽然它现在还没有被获得自由,但这段时间得到的力量,已经能够让这座沉寂无数岁月的建筑重新焕发生机。 它蠢蠢欲动。 卢弗双眼无神地仰躺着。 他的意识在渐渐消失。 瘦弱男人就蹲在面前,周围只有铁索奏响的哀鸣,而他用影子盖住了劫掠者首领的身体,瞳孔里泛着昂贵的宝石光泽。 “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长记性。” 他欣赏着卢弗逐渐失去生气的灵魂。 婪桥才刚刚复苏,又被箴言碎片禁锢,它联系外界的方式少得可怜,只有被当做钥匙的伊凡,还有主动许愿的卢弗。 除此之外,只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碎片周围的人。 “我可舍不得就这样让你长眠。” “够啦,我好困,就这样吧……” 卢弗的回答却显得有些颓丧。 摩戈尔降临对于灵魂的负担实在太重,而失去肉体的他,也失去了对于承载庞大野心的容器。 瘦弱的男人开始感到有趣。 它沉寂太久啦,都快要忘记人类希望破灭时露出的表情是多么苍白,但这种被透支的躯体,在过去的岁月中又不知见过了多少次。 原本空旷的桥面突然变得安静。 寒风吹拂铁索的动静消失了。 卢弗感到片刻失神,随后就听到清晰的喧闹,安贝拉冰港宽阔的街巷挤满了从各地赶来商贩。 各个脂满膏肥。 劫掠者们虽然像模像样地发起了进攻,但这群油腔滑调的劫掠者们可不懂得什么叫做执掌军队。 形同散沙。 肯恩成为了安贝拉冰港的精神领袖,能够把力量集中起来,变成锻打过后的锋利刀剑,即将刺穿港口的封锁。 “啧啧啧,好大一场盛会。” 瘦弱的男人说。“你拉开了盛宴的帷幕,却没有登台演出,真是遗憾啊。” 卢弗的心脏开始跳动。 劫掠者们并非毫无胜算。 他们的队伍是庞大的,人员是凶狠的,大部分的领导者都在之前的会议中打过照面。 劫掠者能赢,只是缺个领导者。 卢弗尝试着劝说自己就此安息,拥抱旧神或者某个勾魂女巫。 但他保持安静以后,却只能听到更加强烈的心跳。 金银,财富,力量。 悍匪和劫掠者们共同的追求。 卢弗抿心自问: 他或许根本就不在意最终能够拥有多少,他享受的是那种追逐欲望的疯狂,还有野心膨胀起来的激动与狂热。 金币和人头落下的时候…… 他才真正感觉到活着。 “对啦,对,就是这股味道,我对你的期待果然没错……” 瘦男人开始面目狰狞地呼吸着。 他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指如同铁箍般攥紧手杖。 “现在你知道,劫掠者团结起来是什么样子啦,即便如此,还是想要像尘埃那样躺进历史的土壤当中吗?” “你……你说再给我一个交易!” 卢弗心潮澎湃,伸出若隐若现的手去抓住对方的领口。 瘦男人的礼服被揪开,里面是细织的浅纹内衬,即便在相当遥远的那个时代里面,依旧是最昂贵的服装。 瘦男人没有生气,而是纠正道。 “不,卢弗先生,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愿望……或者赏赐。” 他将对方的手取下来放回胸膛。 卢弗感觉到掌心传来舒爽的凉意,于是起身去看,发现被瘦男人接触过的掌心竟然凭空出现了绿色的光芒。 “月轮树影的恩赐,好好享用吧。” 瘦男人说着起身,整理被弄乱的内衬,举止之间尽显古老皇族的优雅得体。 卢弗若隐若现的灵魂重新变得凝实。 他掌心握着的东西,此时正散发着巨大且磅礴的生命力,甚至能够将自己被传说生物侵蚀掉的躯体彻底恢复。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卢弗很直接地问道。 他以前是赏金犯,现在是劫掠者,比谁都懂这种赏赐背后的意义。 “哈哈哈。”瘦男人放生嘲笑起来。“你可真有趣,这瓶东西的价码,你就算把安贝拉冰港抢下来,都未必能够支付得起。” “我很清楚,所以,我的死活根本无所谓,而你要我做的事情,对你来说却是意义非凡吧。” 卢弗肉体康复以后,往日那通透的人生智慧也回到了脑袋中。 “啊,对的,真不错。” 猎物越聪明,婪桥越高兴,因为这样的灵魂越有味道。 “我要你帮我抢一件东西。” 0348:死而复生 卢弗将凝实绿色光团送到嘴边。 他现在虽然是灵魂状态,却也能够感受到那股庞大的生命力,于是放松身心,将它整团吞进了嘴里,放肆地吸收起来。 凡人敬畏神明,因为神明掌控的东西足够多。 劫掠者们信奉的教条却很奇怪,他们并不要求追随旧神,而是要对欲望抱有绝对的忠诚,能够为了目标不顾一切。 卢弗的肉体已经被摩戈尔粗暴的降临仪式给毁了。 月轮树影的光团却正在重塑他的躯体,庞大的生命力并没有浪费,而是继续转移成某些潜在的能量改变肉体的结构。 卢弗预感到自己这次复活,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真够下血本的,你想要我帮你找的东西不太简单吧?” “箴言碎片罢了,你会遇到的。” 瘦男人却轻蔑地摇摇头。 “但必须要纠正,你所认为的血本,对我而言只是任意支配的玩物。” 他转身缓缓离开。 卢弗也知道自己即将回到现实。 嗒,嗒嗒。 瘦弱的男人似乎很喜欢用手杖敲击骨砖,就像是在点名,回忆起脚下这部分建筑物是属于哪位被遗忘的传奇。 “婪桥被宝藏填满,但如你所见,这里除了寒风以外什么都没有……” 他走得很缓慢,渐行渐远。 “矮人皇建造能够容纳万物的烘炉遗产,又害怕看管者监守自盗,所以金银在此失去了意义,欲望只是构筑虚妄框架的瓷砖,每当人类心动一次,这里的城墙就彻底加固一分。” 瘦男人站住了。 “我们只有交易,才能让死物流通起来。” 他抬起戴满宝石戒指的手掌,尝试着触摸空气,歪扭着身体,如同古老宴席上跟自己悄悄跳舞的皇子。 婪桥的风在喧嚣,意识在渐渐涣散。 卢弗也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对自己的忠告,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那背影踩着听不见的鼓点向前垫步。 卢弗即将苏醒的时间点,突然听到对方问了一句。 “你猜,最早被关进宝库里的,是什么东西呢?” “我不知道。”卢弗选择回答。 瘦男人沙哑沧桑的嗓音还回荡在婪桥之上,像是一位落魄的吟游诗人,踩着最荒凉的古道,吟唱起生命中最重要的华篇。 …… “啊——” 黑暗当中,粘稠浓重的汁液在包裹皮肉。 卢弗发出非人的惨叫声。 他出现在漆黑的泥沼里,原本异化的四肢全都被强烈的酸液所腐蚀,白森森的骨头和鲜红的血肉都暴露出来。 “该死,啊,我要杀了你!” 卢弗在咒骂着,想要挥舞拳头或者蹬踹,却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在何处。 摩戈尔的强势降临,让他失去了作为人类应该拥有的一切。 卢弗嘶吼的声音沙哑恐怖。 他所有的器官都还暴露在有毒的气体当中,也无法正常地移动,只能不停地颤抖或者催动肌肉,来提醒自己保持反抗的意志。 绿色的光芒从体内绽放。 婪桥赐予的东西终于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卢弗所有的血肉都在肉眼可见地充足,而原本被魔化腐蚀掉的肢体,也全都彻底断裂后重新生长出来。 肌肉纤维互相拉扯着黏在一起。 卢弗看不见任何东西,双眼早就被传说生物的黑烟熏瞎了,直到身体重新出现四肢的概念以后,脑袋才开始传来酥酥麻麻的灼热感。 他正在重生。 传说生物的入侵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那股绿色的荧光。 卢弗终于开口唾骂起来,挥动拳头的力量也更加强大,周围粘稠的触感还有充斥在脑中的耳鸣都表示着…… 自己正在传说巨兽的身体当中。 “我要去吃大餐,你最好识相点给我放出来!” 卢弗回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碎片。 摩戈尔飞向空中,像是出水腾跃的鲸鱼那样,将他吞进了肚子里,这看起来似乎是在进行保护。 可卢弗苏醒过后,才彻底明白。 这畜生是想要吞掉自己,尝试着能不能通过吸收召唤者的力量,挣脱婪桥的束缚重新回到奥苏亚大陆上。 “是谁把你关进矮人皇宝库的呢?” 卢弗突然问道。 摩戈尔剧烈的挣扎起来,体内粘稠的黑暗物质也在夹紧、压缩。 劫掠者首领再次抵抗。 他其实根本就不好奇,毕竟现在外面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在等着自己去做的。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要做大生意啦……呵呵,你也想要自由,对吧,那就跟我做个劫掠者吧,巨兽。” 卢弗狞笑起来。 月轮树影的恩赐赋予了他全新的强壮身体,也加强了那种刻进骨头的自信与张扬。 他抚摸着自己的心脏。 里面跳动的东西并不属于自己。 但是现在的卢弗再也不感到害怕,死亡果然是最好的成长方式,他也坚信婪桥送给自己的宝贝会是个好东西。 摩戈尔在虚无里飘荡着。 它带着身体里的人类,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前行,希望能够找到下一个出去的地方。 传说巨兽,也是囚徒。 卢弗尝试着去召唤摩戈尔。 巨兽的身体开始翻滚,庞大的巨嘴张开,爆发出里面耀眼夺目的魔法光芒。 召唤的魔法阵就在它的肚子里。 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和破损,有些东西的规则似乎被打破了,强悍的吸附力量甚至影响到了现实。 安贝拉冰港外围的山道被阴云覆盖。 所有在城外驻扎的劫掠者都听到了那沉重的雷霆。 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流星划破天空,最后击碎的雪峰的尖顶,顺着漫长的白色巨毯滚落到峡谷当中…… 它带着强烈的嫉妒还有疯狂。 星辰划破天空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没有被照亮,火焰是漆黑的,坠落到土地上的感觉是那么的沉重。 劫掠者的斥候拨开丛林的时候。 “谁在那儿,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将人围起来,然后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照明和攻击用的魔法升起。 卢弗在喧闹声中转过身体。 他眼中的疯狂凝聚成了宝石。 那些藏在心底的野心,似乎更加咄咄逼人了。 “你们,把我的刀剑拿过来。” 0349:统领 劫掠者营地的争论似乎无休无止。 “我们明明已经把安贝拉冰港包围起来了啊,究竟在等什么,该死!” 断指首领踹翻了铁火笼旁边的橡木桶。 里面的刀剑散落到长桌旁边,飞溅的铁器打在帐篷上又弹回来,冷风在外面呼啦啦地吹,把所有人都搅得心烦意乱。 “狗东西,别在这儿撒野!” 有人叫嚷起来。 大家都是首领,谁又应该屈居人下呢? “哦,快瞧瞧,哪个山沟里的杂碎,竟然说我在撒野……”断指首领挺起胸膛,胡茬下面的开襟处挂着根骷髅……金子做的。 “你找死是吧!” 首领们终于还是打了起来,互相揪着领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似乎在发泄。 “我真是受够你们这些喋喋不休的家伙了,有本事就死一个人在这儿,光顾着鬼哭狼嚎,又不敢真正地去动手,没胆量又不敢承认,优柔寡断……” 砰,哐啷。 讲话的首领还没有说完,就被拳头大的银杯砸断了牙齿。 场面彻底崩溃。 劫掠者首领中的大部分人都开始感到暴躁。 哨兵们只能对此装聋作哑,傻站在旁边,任由房间里面传来魔法波动,还有刀剑碰撞的身影。 除了哨兵意外,角落里还站着另外一波人。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小丑们互相嘲讽,时不时抬起胳膊,将飞向自己的物品给打飞到远处去。 这群人是卢弗的心腹。 那位疯狂的赏金犯在北方招募了一群声名显赫的强盗。 这些家伙原本只是跟着来做生意,自从卢弗能够召唤传说巨兽以后,这些人就彻底将忠诚交给了他,甚至直言道: “我说过,再没有卢弗的消息,我们就撤退,我不会在你们其中任何一位的带领下去攻打安贝拉冰港。” 言简意赅,无法反驳。 劫掠者们的争执终究还是没有见血。 房间里比没有动手的时候更加压抑了,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多达数千人的队伍就这样驻扎在城池外面…… 再没有能够吮吸血液的口子,畜生们就会自己起争执。、 “好啊,既然大家都不想浪费时间,我再说一次,现在就发起进攻,我甚至能够用我的尖壳重骑来当前锋,只要你们有种跟我梭哈!” 长桌中央的劫掠者拍案说道。 他厚重带茧的巨掌拍打在木板上,铁环和图腾碰在一起,兽皮甲胄伴随着里面的金属颤抖起来,唾液落在几米开外的地方…… 房间里稀稀拉拉地附和几声。 绝大多数的首领还是放心不下。 原因很简单: “城池里面的守备力量又重新集结起来啦,先锋队伍也全军覆没,况且……算了,你们都知道我想说啥。” “磨磨唧唧的,我来讲,摩戈尔被打退了。” “有人说它被船长们击碎了躯壳,还有人讲,是被码头上面的魔法炮台给轰回了深渊当中。” …… 卢弗生死未卜。 劫掠者首领们的眼界有限。 帕洛图斯比地形崎岖,很难有合适的位置能够同时养活一大帮子人,所以部落文化非常发达。 大家习惯抱团在一起,小规模地发起劫掠或者战斗。 他们谁都没有指挥过如此庞大的军阵,谁都没有那个野心和能耐,能够压制住房间当中心思各异的首领们。 意见难以统一。 安贝拉冰港的余威尚存。 摩戈尔的退败,卢弗的失踪,佣兵冒险家的团结…… 劫掠者们虽然占据着人数优势,却拿不出合适的进攻方案,谁都不明白该如何调度庞大的军阵,也不敢贸然向着城门发动进攻。 他们害怕掌权者已经返回。 寂静的房间时不时传来烦闷的嘟囔声。 “废物。” 在争吵再度爆发的前一刻,始终处在边缘的卢弗心腹们,终于有人开口说了句话。 劫掠者首领们同时停止吵嚷,纷纷转过视线,瞪着眼睛等待解释。 山野强盗都喜欢穿魔物皮肤做成的盔甲,脸上也都用兽血画好了血战图腾,谁都没有把劫掠者首领的威胁看在眼里。 说话者站出来,摆着利齿做成的武器。 尖牙都有整条胳膊长,野兽本体该是怎么样的规模呢? 他说:“你们觊觎财富,却没有那个能耐,还不想承认自己的浅薄无知,就这样干耗着也是浪费时间……我要走了。” 周围的悍匪也纷纷抬起脚步。 “你们要去哪儿?” 断指劫掠者插着胳膊站出来,挡住了北帆帐篷的大门。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样做。” 悍匪的手指纹了黑色祭语,按着牙刀缓缓往外推。 他说:“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探索卢弗的位置,除了他,你们每个人都像是抠搜的赌鬼,一点不值得我们卖命。” 房间里的气氛达到冰点。 劫掠者首领都很清楚: 如果悍匪队伍离开帐篷,率领麾下成员独自走出营地,那么军队就会陆陆续续崩溃解散掉。 北方山民,力量之心。 他们每个人都身负血债,随便谁的头颅都要比自己值钱。 “别这样,伙计,我们难得聚集起来,你可不能想怎么样,就……嘿,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断指首领正尝试着拖延,却发现对方的视线越过了自己的肩膀。 所有的悍匪都把手按在武器上。 劫掠者首领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也都紧张地吼叫起来,纷纷拿出贴身的家伙还有能够用来遮挡的加剧。 地笼炭火劈啪作响。 他们紧张了一阵,才发现这群悍匪的注意力全都在帐篷外面。 山民可以用手语互相交流。 躲在长桌后面的领袖翻译道。 “兽。” “靠近。” 他跟周围的劫掠者们说:“有东西过来啦,都小心……” 嘶啦—— 帐篷被粗暴地扯开。 卢弗伴随着寒冷的朔风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瞳孔泛着危险如冰的光芒,肌肉虬结,面目冷酷狰狞,赤裸的身上穿着南疆丝绸做成的马裤,还有一件兽皮外套。 只有耳边那对金色的长坠没有更换。 “精神很好嘛,诸位牲口,都给我起来,你们浪费太多时间啦。” 卢弗破口咒骂着。 熟悉的腔调,将那些关于巨兽和死亡的谣言击得粉碎。 0350:失落之物 帐篷里安静了很久。 劫掠者面面相觑地放弃戒备。 他们都觉得卢弗现在的状态跟他离开时完全不同。 北方悍匪也是愣了很久,然后才纷纷收起武器,向着自己宣誓效忠的首领致以礼赞和问候。 卢弗在目光中闯进营帐。 他身后是刺骨的寒风。 那些韧性极佳,能够扛住严寒的革制兽皮,竟然被卢弗给徒手撕成布条。 劫掠者们盯着房间中央正在穿戴衣物的男人。 冷风像是鞭子一样鞭打着在座的首领,大家在漫长的静默中,共同认定了几件心照不宣的事情。 无意义的吵闹结束了。 卢弗比之前见到的时候变得更加强大。 谁都没有办法跟眼前的男人在争夺军队指挥权。 帐篷中堆满了战利品,劫掠者喜欢在聚集的时候炫耀财富,似乎只有这种东西能够给人安全感,如同小猫带刺的舌头,舔舐着逐渐膨胀的野心。 卢弗挑了几件昂贵精致的战甲穿好。 他整装待发,活动着脖颈上的肌肉,转过来对着房间里的众人说: “全员场外集合,把城池给我堵死,另外抽出一批能够抗打的家伙,我们要开始干活咯~” 卢弗抓起旁边镶嵌晶石的卡巴战刀,摇晃着手指走向了黑夜。 …… 肯恩站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他身后的佣兵和冒险家们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城门。 安贝拉冰港似乎从来没有关闭过。 它在南疆商贩和北境土著的记忆当中,永远都是以开放的姿态迎接着四面八方的顾客,由于庞大的人流量,还延伸出了成片的附属建筑物,比如专门供给外围的临时旅店。 还有能够让秘术师和各种怪胎们安眠的洞穴和森林。 【只有让它紧闭,才能令港口土著们抛弃无意义的幻想,让所有人都做出相应的阵营选择,从而增强队伍的力量。】 “关掉吧。” 肯恩摆摆手下达了命令。 他身后站着两列长队,全都是精壮的佣兵和冒险家,朗兹甚至都不算是其中个头最庞大的那种。 酒馆和各种营业场所都已经关停。 类似罗渡歌剧院的那种官方建筑,也都纷纷表示配合,并且出动了相应的人手加入到城防作战当中。 【队伍在逐渐壮大,是个好消息。】 肯恩身旁的奎玛和朗明威都在指挥队伍。 两条如同船锚铁链般粗壮的钢铁被渐渐拉直,哗啦啦的响声还有洪亮的呐喊都交织在一起,直到这东西被拽着向后前进…… 【曲谱收集:码头纤夫】 【等级:c】 【效果:激昂,团结,亢奋。】 安贝拉冰港停泊的船只很多,那些码头上生活的居民,都会哼唱一种很俗套的号召子,而往来的旅者们挺多了以后,也都能跟上简单的腔调。 大家身体里不断涌现出力量。 随着众人向后退去,那两根粗壮且长的铁索被拉出来。 它沿着街巷不断延伸,而被拽出来的部分全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上面除了锈蚀以外,甚至还有些许潮生的爬虫在上面筑巢繁衍。 随着铁索有节奏地拉长。 安贝拉冰港的城门正下方,升起了两堵坚实的城墙。 “哦天呐,我们这是挖出了什么老古董,可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下面埋葬的东西是他的画像啊。” 围观者们纷纷发出惊叹,而其中阅历最丰富的几个,都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眼镜。 肯恩就站在街巷正中央。 他昂着头,两根价值连城,制作工艺精湛的铁索在身旁移动,他看着从地面升起的两扇巨型城门慢慢隔绝眼前的阳光。 【历史真相:矮人皇雕塑】 【描述:思尔德林曾经说过,他的先辈从未忘记在矮人皇座前宣读的誓言,只是那些忠诚的证据被掩埋在了土壤里,谁都没有想起来罢了。】 备注适时地跳出来。 麦格带着那张饰了鸟羽的面具。 她怔怔地望向两扇升起的城门: 此时整个港口的光线都被完全遮挡,而中央镶嵌的水晶却恰好能够从某个角度反射出来,将整个壁画变成古铜色的雕塑,人物最顶端的皇冠则是璀璨耀眼的金色,能够反射到最远的位置。 【人物:初代矮人皇】 【描述:他掀起了反抗,锤子和智慧是种族最强大的武器,巨蟒的呻吟和波及大陆的震动,才是他登上王座最好的伴奏曲。】 肯恩借助备注,终于意识到面前这壮观雕塑的原型。 他们是北境有历史记载的最后的领导者,能够统领整片蛮荒冰原的种族,而其中最先开创神话的那位矮人皇,却鲜有人能够描述出对方的长相。 历史在战争和繁荣的更替中不断被人篡改。 那些留下来的痕迹,其实都是后人们自己对于事物的解读,随着时间推移,或许最初的热忱和忠诚都会变质,英雄们创造的历史也会被渐渐遗忘。 所以才会有人执着地去挖掘和探访。 试图从那些片段和残损的记忆中,了解某段传奇,在人民心中曾经留下来的那些璀璨记忆和华美篇章。 麦格跟着伯克学习了很久。 通过她的描述,周围人才渐渐明白这座城门的意义。 思尔德林是历代矮人皇中最容易被人记住的一位,因为在他继任的时间内完成了对于古老神树的砍伐,并且成功地将其变成了永冻高墙的骨架。 而是这样一位传奇的矮人族领袖,最初却是从反抗当中诞生的。 他的家族被认定为是背叛,因为没有忠诚的证据,毁灭于最初的一场谋杀,只有年幼思尔德林从战火中幸存下来,并且发誓要洗刷自己家族的耻辱。 “但令人遗憾的是,直到他登上王位,创造出无数辉煌的政绩,那些被尘封的历史依旧没有被人找到。” 麦格望着面前的雕塑。 她从雕刻的风格,到构图思路都如数家珍。 思尔德林家族是矮人当中最具有艺术细胞的一个。 他们从漫长的争斗当中迸发出了灵感,反而成为了温养艺术的一个异类。 如今南疆诸国众多的图书馆典藏当中,还有许多该家族的遗物,从来记录矮人族最辉煌岁月的痕迹。 0351:调转刀口 【历史真相是埋藏于尘埃中的珍宝,牢记它所代表的意义,能够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你相应的帮助。】 肯恩面前浮现出备注。 他最初接触到【历史真相】这个词条,也是因为一个矮人。 铁匠阿瑟的老师。 永冻瀑布底部迷宫的不灭亡灵。 他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冬母的名讳,并且借此在跟旧神的初次会晤中,成功搭建出连接彼此的桥梁。 围观者们都在赞叹着雕塑的宏伟壮观。 他也望着高耸的城门: 你能够通过比例来判断出主雕塑人物的身材特征,但不会如侏儒般局促,甚至正好相反……、 矮人皇的英姿在阳光折射中显得伟岸且英勇。 【品鉴:+150】 工匠用特殊的技巧令人们无法仔细观察矮人皇的样貌,却在城门升起的时候,能让整座城池都能感觉自己俯在这位王者的座下。 “如果这个作品真的出自思尔德林家族,那历史就是错误的,能够雕刻出这种作品的人,绝对没有背叛。” 肯恩说出自己的想法。 麦格静静地点了点头。 战争即将打响,城门必然要经受摧残。 麦格没有愚蠢到要求众人去保护历史遗物,而放弃如此重要的城防工事。 她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将图像全部记录在脑海中。 围观者们还在惊叹于思尔德林家族的作品时,城墙上方的哨兵却突然传来了警告声。 劫掠者的军队在移动! 肯恩顺着灰白色的石阶走上去,周围角落处甚至还堆放着结了蛛网的酒瓶,看来安贝拉冰港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战争状态了。 雪封的远山寂静无声,飞行巨兽掠过酒色的天穹。 地平线上的尘埃确实是军队移动的迹象。 营帐之间能够看到人头攒动的迹象,哨岗变得比原来还要严谨,巡逻的猛兽似乎也变得更加嚣张。 “敌人确立了新指挥官?” 朗明威比谁熟悉军队,注视片刻后就做出了判断。 “恐怕更糟。”肯恩说道。 他清楚地看见,击杀卢弗的任务宣告失败。 安贝拉冰港是北境西北方向上最繁华的海港之一,城池里聚集起来的职业也是非常丰富。 驯兽人将飞行野兽放到空中侦查。 劫掠者豢养的牲口也很多,所以能够收集到情报有限。 肯恩让奎玛去冒险家里寻找,没多久,浑身缠绕着纤麻的【灵视师】就踩响台阶出现在城池上。 “马哈鲁先生。” 他整张脸都藏在罩衫里,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人。 肯恩指向劫掠者声势最大的位置,说道:“我想看见那边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需要能看见人。” 灵视师捧着拗出形状的金属媒介。 随着一串咒语念动…… 它悬浮在肯恩胸前,不断散发出雾霭状的流光,最后荡涤出絮状的涟漪,直接扩展成一面浮空的镜子。 肯恩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片刻闪烁。 当他接受某种邀请,再重新聚焦起视线时,面前的景象就开始飞速流转: 越过焦黑的土壤,还有扎满贱箭镞标枪的洼地,翻越了兽蹄遍地的矮坡,最后甚至离开城池外围的驻扎区域,来到了劫掠者们的营地附近…… 肯恩下意识发出惊叹又迅速安静。 朗明威见怪不怪,倒是奎玛和个别佣兵表示赞赏。 灵视师看见众人的反应略感荣幸。 他一边操作着视野,一边不断解释那些景象都是传导回来的画面,并不会将这边的声音带过去。 “劫掠者们听不见……” 灵视师话音未落,突然沉默地战栗起来。 肯恩觉察到不对劲,正打算出声询问,搭手过去随时准备做治疗,却听见城墙上突然传来一声粗犷的男音。 “瞧瞧这是谁?” 浮空的画面突然开始抖动。 雾状的边缘先是出现几根手指,随后卢弗狞笑的嘴脸突然出现在画面当中,伴随着碎裂声,整个魔法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 “谁在偷看呢,这可不够礼貌啊……肯恩,你在吗,我怎么看不见你……” 卢弗的声音带着某种疯狂。 他的手指覆盖着浅浅的黑烟,而这东西很明显是摩戈尔的产物,但劫掠者此时看起来并没有被侵占的迹象。 【卢弗已经跟传说巨兽达成某种默契。】 灵视师双手抽搐,金属摆件也在晃动。 卢弗碾碎了魔法,画面瞬间消失,而施法者也嘴角溢血地瘫软下去。 “都别动,让开!” 肯恩用最快的速度接住人,然后趁着检查伤势的接触,将经验值悄无声息地灌注到对方体内。 幸好魔法反噬的效果并不严重。 肯恩的眉头却难以舒展。 “我必须说,真是最糟糕的情况。” 经历过血战之后,敌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比最开始要强壮勇猛,甚至可以徒手捕捉到空气中飘散的媒介魔法。 …… 黄昏将至,劫掠者营地。 卢弗正在检阅即将开拔的部队。 喽啰们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指挥官。 刚才他突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首领和北方强盗都比较有阅历,都能觉察到魔法波动。 凡是能够看明白卢弗在做什么的人,心底都对他敬畏有加,这种窥探秘术比较复杂,连提前防御都费劲,更别提这种随手捕捉了。 天空完全放暗。 劫掠队伍整装待发。 “我们走吧,目标,希米菈海岸,我们要出海啦!” 卢弗翻上坐骑的前鞍。 他挑选的是只成年的浅霜伏地亚龙——青灰的厚实甲胄,刀子般的剑脊,还有速度不亚于成年冬马的移动速度。 “我们这是要做什么?” 断指首领骑着黑麦獾询问道。 卢弗言简意赅地说:“做我们最擅长的事情。” “我不明白。” 他们正在远离安贝拉冰港,而且速度极快,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不断在大家耳朵边回响。 卢弗泛着寒芒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黑麦獾不由得向外闪躲,断指首领握着缰绳都险些拽不住。 卢弗冷笑两声,解释道: “既然船长们商量着要对咱下手,我们不如直接登上甲板,跟他们好好地打声招呼,顺便,再抓个人质……” 0352:不速之客 怜奈·马尔福船长从她专属的座位中站起来。 “老布里索去哪里了?” 她身上衣着考究,似乎也为了这场会晤精心装扮过,空旷的宴会正厅位于阿楠德岛屿正中央,是安贝拉冰港修建之初的建筑物。 “派人去找布里索的旗帜,我记得他应该没有出港,如果这畜生在我们谈话结束前都没有出现的话,就给他捎个口信……” 怜奈叩响长桌说道。 “让他祈祷这辈子都不会在海面上撞见我的帆。” 她摘掉了华丽至极的船长帽。 包括伍尔夫在内的船长们,全都按照《海约》制定的次序就坐,听着面前的疯女人讲述计划。 洛嘉静静地呆在后方的阴影里。 他周围还有很多人,全都依墙而立,谁都没有随便吭声,但大家都在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其他船长带过来的随从…… 洛嘉时不时就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毕竟是新面孔。 伍尔夫是个无拘无束的真海盗! 这莽夫最讨厌循规蹈矩或者按照某些既定规矩去办事,总是在抢生意和做出重大决定时遵循独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准则。 洛嘉看得出来: 在座的船长当中有一般喜欢伍尔夫,而另一半则对其恨之入骨。 “海约让我们相聚于此,谁都没有理由辜负金银,我必须说,这笔生意比你们过去这几年里任何一次都要重要,都别给我废话!” 怜奈抬脚踹得长桌摇晃,酒水倒了几瓶,让那些忙于交头接耳的人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视线。 伍尔夫抓住即将坠落的朗姆,直接往嘴巴里面灌。 他享受完喉咙到胃的烧灼感,直接开口表态道:“我没意见,娃娃,涌潮号永远不会拒绝财富!” 船长们的商讨没有劫掠者那般尔虞我诈。 能够遵守古老协议制定下来的会晤条款,至少说明大家在某些观念上是趋于一致的。 商讨进行得很顺利,船长们陆续表示支持。 他们现在还需要想办法把那些已经骗上了船只的商贩冒险家们,给重新赶回到陆地上去,中间折损的定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别担心,只要你命足够硬,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怜奈用挑衅的语气冲着船长们说道。“港口这边的势力目前已经被肯恩·马哈鲁彻底掌握,我们现在讨论的生意,也是在跟对方合作的基础上进行的。” 她招呼随行的巨型兽人,将肯恩送的宝箱搬进来。 船长们见过以后,也都将原本悬着的心给放下些许,后面的问题其实也就是通过砸钱来解决的。 怜奈率先表态,将数额不低的宝藏平分给在座的诸位领袖。 洛嘉在角落里默默观察。 他发现怜奈船长的做事风格就是爽快利落,能够用最便捷的手段解决烦恼,就绝对不会在蝇头小利上抠门。 会议效率非常高。 板凳才刚坐热,似乎都谈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有点虎头蛇尾。 伍尔夫喝得最多,随后借着酒劲,非要把洛嘉给拽到前面来介绍给众人。 他只能顺从地打招呼,竭力降低存在感,有那么一颗,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搭上伍尔夫的涌潮号。 “新人入队,嗯哼,别再难为他啦。” 船长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首领的胡闹,将洛嘉从目光审讯中解救出来。 夜色渐渐降临。 对于久居水面的船长们来说。 黄昏坠入地平线,黑暗就会随之而来,几乎是眨眼的事情。 海约晚宴没有安排用餐,众人正准备散去,却听见建筑外面传来了骚动。 随后有五六个身穿灰色学者罩衫的人走进议会大厅。 “哇偶,真是陌生的客人,你们谁请的魔法师,为上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伍尔夫接着酒劲,还在胡言乱语。 大家都面面相觑没有回答,反而是坐在桌子最内侧的几位船长,开始跟怜奈·马尔福交换眼神。 她拎着船长帽,佩戴整齐后站出来,问道: “你们是揭惘者么,我看见了胸口上的手锈徽记,我很遗憾,掌权者应该不在安贝拉冰港……” “钥匙是不是在这里?” 对方的领头者也掀起了斗篷。 他是位头发灰白的元素使,皮肤和头发上都没有灰尘落下的痕迹,那些苍老的皱纹之间全都是魔法激荡的余韵,似乎能够随手召起强大的魔法。 怜奈·马尔福皱起眉。 她听说过揭惘者组织,却从来没有见过其中任何一位成员。 “你们至少得说清楚,是要什么,否则我们就算想要配合也无可奈何。” 她说话尽量保持委婉有度,即便对方显得粗鄙冒犯,自己也不能够随意落下些得罪人的口实。 掌权者跟揭惘者们私交甚好。 这是怜奈在安贝拉冰港多年总结出来的信息。 “婪桥正在苏醒,摩戈尔只是个开头,我们必须尽快把箴言碎片带回红枫高地进行封存处理。” 他言简意赅地陈述了自己的使命。 船长们听得半懂半懵,可是角落里面竖起耳朵的洛嘉却是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他没想到原来揭惘者组织动作这么快。 学者领队皱着眉等待片刻,房间当中还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自己问题,于是他明白了,这群人根本就不懂得港口上发生的一切。 “那我说得明白点,现在你们当中,有一个家伙,跟港口上发生的动乱息息相关,我们必须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出现,才能安心地离开安贝拉冰港。” 他说完之后行了个祷礼。 怜奈却瞬间瞪圆了眼睛。 因为她很清楚,手指从肋骨移动到喉咙,在北境文化里面寓意是牺牲和安眠,也就是说,这些不速之客是打算弄死在座的其中一个人。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肆意妄为了?” 怜奈冷眼向下看过去。 学者首领却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双眼绽放出奇怪的光华,随后缓缓地旋转自己的视线。 “他就在那里,抓住钥匙,我们才能够结束!” 房间里所有的视线,随着这声尖锐的呼喊汇聚到一个地方。 洛嘉看见有个瘸子翻过窗户逃跑了。 “他好像是,劫掠的……那个囚徒?” 0353:蒂莫·莱斯特 “我……我没有,救救我……” 伊凡是婪桥选定的钥匙,只有他能解锁箴言碎片,将烘炉遗产从虚无的封印中解放出来。 他很清楚: 幻境中的瘦男人肯定会想办法抓自己。 伊凡趁着港口陷入势力混战的时候,找机会躲进了一艘兽帆船,以为这样就能够尽快离开安贝拉冰港。 但没想到怜奈·马尔福通过《海约》召集诸船长商议对抗劫掠者。 原本应该逃之夭夭的伊凡,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被带到了阿楠德岛。 揭惘者已经从魔沼蛙那里得到了箴言碎片,顺着它勾连出来的踪迹,沿着水路找到了船长们召开会议的地方。 怜奈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旧的圆石大厅里就炸开了锅。 身穿暗色服饰的揭惘者率先叫喊起来,指挥身后的同伴挥出一截带电的魔法长锥。 轰隆! 窗台被轰烂。 伊凡瘸着腿没有来得及翻出去。 他被带着摔倒在地面上,内脏和肋骨都膈得生疼,瘸着的那条腿更是被重重地压住。 “啊——” 伊凡嘶吼着。 圆形大厅开始震动,烟尘簌簌地落下来。 “呸!” 昂头喝酒的伍尔夫被碎石洗了把脸,立刻破口大骂,将手中的朗姆酒瓶摔碎在地上。 “不招呼就动手是吧?” 他抖掉外套叫嚷起来,红着眼,抽出随身的厄提斯长刀。 揭惘者领队似乎不懂得什么叫礼貌。 “让开!” 他斗篷下面的头发是全白的,眼中折射出秘术师特有的碎冰色寒芒。 伍尔夫从来不会拒绝群架。 他抄起战刀就横在台阶面前,长桌周围好几个船长都亮出武器准备接招,墙角周围的船副们也都纷纷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来…… 揭惘者眯起眼睛,没有多废话。 他是来解决婪桥隐患的,不能跟这群法外狂徒纠缠。 伊凡捂着被巨石压住的腿,疼得全身冒汗,他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看见又一道危险的魔法长枪激射而来…… “唔……呼,呼呼……” 伊凡紧闭双眼,爆炸声却在远处炸开。 “嗯?船长,你想做什么。”魔法使昂起头颅,“我现在做的事情,对于整个奥苏亚大陆来说都至关重要,还请你让开。” “呵呵。” 怜奈收起匕首。 伊凡颤颤巍巍地说了声谢谢,但是女船长并未回头。 他看见对方的匕首上面覆盖着浅浅的白痕,如同黎明前凝结出来的薄霜,出现之后又迅速地隐没。 刚才就是这层东西,将揭惘者首领的魔法弹开。 怜奈的指头扣在腰间,随时能够抽出来,她盯着白发的魔法使说道: “原来你还是懂得使用敬语的嘛,我还以为揭惘者都是些没礼貌的蠢货,亏我还这么认真的招呼你……” 魔法使目光凶狠地点点头,压住强行动手的欲望,冲着她行了个礼。 “怜奈船长……” “居然还认得我,要知道,在这片海域,没几个人能带着我的名字活下去。” 怜奈的态度已经不复刚才那般通情达理。 她是蓝浪逐焰号的船长,需要足够的尊重,“既然你知道我名讳,竟然想不打招呼就杀我范围内的人,是不是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时间紧迫,女士,我可以解释。” “那就好好开口,我有足够的酒水食物,也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施舍给你……” 怜奈站在台阶上方,身后的破碎的墙壁,隐约能够看见有巡岛的水手在赶过来,而面前是狭长的议事桌,十来位声名远播的船长都冷着脸。 白发揭惘者咬紧了牙关,只能瞪着伊凡宣泄杀意。 他身后的同伴靠过来,想要询问是否强行突围,却被他摇头拒绝掉——安贝拉冰港的繁荣是需要船长的,不能随便影响到历史浪潮。 “好吧,容我为刚才的莽撞道歉,实际上,我本不应该跟诸位接触的……” 白发魔法使站直身体,解除魔法涌动的状态,并且示意身旁的同伴也暂时停止进攻。 怜奈冲着副官偏了下头。 那位强壮的修补匠走至身旁,搬开了巨石,顺带做了个最简单的止血。 揭惘者首领对上怜奈的目光。 “我叫蒂莫·莱斯特。” 他移动视线对上她的船副,壮汉瞬间觉得如芒在背。 蒂莫冷冰冰地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选择救他……” …… 红枫高地,巫侍遗迹深处。 席琳娜将两盒用蛛丝包裹的红茶递向火光当中的另一个人。 学徒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用鼻翼嗅了嗅余香说道: “您这款比老师平时喝的便宜货可要好多啦,他估计会嘴硬不承认,然后一天就喝掉整桶的水……” “辛苦你了,去吧。” 席琳娜展开笑容,示意对方先忙。 “没什么,跟你们做的事情相比,我这就是打打杂罢了。”学徒抱着红茶躬身示意。“在您去取茶期间,有人过来找您。” 席琳娜点点头表示知道,目送着学徒离开昏暗的遗迹走廊。 她转过视线,通过风口,望向左侧的制图厅——包括伯克在内的数十位学者,全都聚集在此,这群老家伙都是南疆诸国的财富,奥苏亚大陆智慧顶点的存在。 空旷的走廊传来门扉合拢的声音。 学徒和其他仆从们呆在一起,负责做些杂活,食物和物资都由外面的战旌们提供。 遗迹里面时不时传来阴森的风息,每搁一段时间,负责站岗的士兵就要被换出去,而且这种交替越来越频繁,似乎很难有人能够核心区域呆太久…… 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人物都聚集于此。 弗伦冈铎和霍叟在今天黎明时分正式休战,在数位古老部落战旌的见证下,宣布正式召开战旌集会。 这就意味着,还会有更多重要人物出场。 “北境上次的战旌集会是在什么时候?” 席琳娜对着走廊喃喃自语。 空旷的走廊里传来水滴声,然后是长靴摩擦砂砾的细响。 揭惘者组织几乎所有【晨星】级别的成员,都在靠近红枫高地,遗迹里面当然也会有组织安排下来的眼线。 “上一次的战旌集会,是在弗伦冈铎宰杀燧岩巨蟒的时候,他以此为标志……建立了以兽人为主的北境部落。” 昏暗中传来回答声。 0354:席琳娜的信任 “你的声音真是百听不赖,薇。” 席琳娜端起手臂,用瞬闪的熔浆魔法点燃了一支细烟。 “您真该保持点好的习惯,”黑暗里走出位身穿白纱的女学者,“安贝拉冰港那边传来了消息,带有婪桥秘密的箴言碎片被再次发现了。” 呋~ 遗迹伸出的石砌走廊被烟雾覆盖。 黑暗里的火盏被盖上朦胧,火焰随着呼吸摇晃,把拓印在墙壁上的影子也搅得一团糟。 “事情走遇到一块了,真是够糟的。” 席琳娜唇前的红点明灭交替。 名叫薇的学者走到身旁。 她身上佩戴着一枚徽记,说明她在揭惘者组织当中位于蓝晶级别,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能够和席琳娜交流的层次,却只是在遗迹当中做一个小小的临时看守。 揭惘者组织全力以赴,除了应对遗迹中存在的问题,还要提防一个人…… “有洛克萨妮的消息吗?”席琳娜问。 薇摇摇头没有回答。 “呵呵,那就还不至于有多紧张。”席琳娜如是说道,将烟蒂弹向空中,变成一串带着余烬的流星。“负责西北方向的成员,还有没有晨星级别的?” 薇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纠结,然后说一个名字。 “蒂莫·莱斯特。” “白猫?好吧,他肯定马不停蹄就去了……”席琳娜说道。“但还不如没有呢,如此敏感的问题竟然派这头没脑子的蠢货,只要事情变得不够糟糕,我们都应该谢天谢地。” 席琳娜说罢就从空气中抽出厚实的外套。 她迈开腿走出去,薇跟在身后。 遗迹深处随时都被一股强大的魔法震荡所覆盖,岚雾空间在内的所有偏折魔法都无法正常的召唤使用。 席琳娜边走边套上毛绒妮子,她并不喜欢传统法师长袍的拘束感。 薇紧随其后,意识到面前的晨星准备启程前往,正打算再多说些什么,对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席琳娜转过来,挑起眉头,说道: “安贝拉冰港?伯克·巴特莱出发的位置么……” 薇赶紧点头,回答道: “我正要跟您汇报,港口现在陷入混乱啦,劫掠者组成军队,把佣兵和冒险家堵在城市里面围杀,甚至还出现了传说生物。” 席琳娜有些发愣,摆手打断后问清楚事情发生的时间点。 她稍微推算,意识到这是伯克启程后的时间,那就说明——肯恩和麦格,现在很有可能还被困在港口,或者说已经身处险地。 席琳娜瞬间迈开腿,一路小跑着奔赴遗迹正门。 薇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晨星跑出去好远,她赶紧提起裙摆跟上,生怕出现些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红枫高地的遗迹非常广阔。 席琳娜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底深处,想要到达能够召唤岚雾的位置,还需要很长一段路程才行。 “等等……您……您能慢点吗?” 薇的体力远远没有她的魔力来得多。 席琳娜却也很配合地降低步频,但是她并非是为了刻意减速,而是想要借此机会好好询问一些安贝拉冰港的细节。 她说: “箴言碎片是谁报告上来的,战争有没有打响,重要贵族的伤亡报告有吗?” 连串的询问砸在薇的头上。 她喘息几口,捋清楚思路才开始回答:“是……是一个,佣兵首领汇报上来的,据说是个新招募的编外人员,没有授予等级……” 席琳娜眯起眼睛,似乎猜到了某些情形。 她在原地站定,然后抬起手臂,用指尖轻轻触碰薇的脑袋。 【装备:托姆巴耶的遗物】 席琳娜拥有能够窥探过往事物的能力,虽然周围的魔法封禁非常强大,但是只要有肉体接触,并且没有遭遇到强烈抗拒,还是能够顺利施展的…… 薇有片刻的犹豫,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席琳娜发现这家伙竟然在过去的几天里,不止一次的偷窥自己,甚至还写了一本以自己名字为篇名的日记。 她皱皱眉,继续翻阅,终于找到了安贝拉冰港的汇报记录。 “肯恩……果然是的。” 席琳娜松开手,陷入了沉思。 肯恩只是通过线人联系到了揭惘者,却没有让人把消息带给自己,说明事情还在对方的掌控当中,或者说…… 他不想让自己去碍事? 虽然这听起来非常狂妄,但是却很符合那位南疆战旌的性格。 “你说劫掠者包围了港口对吧,那现在是尸横遍野咯?”席琳娜问。 薇从魔法半径中挣脱,晃晃脑袋,望向晨星的眼神有点闪躲,似乎在掩饰自己心底的仰慕。 她愣了半晌,才回到道: “并不是的,港口的佣兵和冒险家都团结了起来,昨晚蒂莫·莱斯特先生传回来的记录说显示,有几位船长也选择了反抗。” 席琳娜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问道:“现在谁在接管城池里面的秩序?” 薇回忆片刻,然后回答:“好像……是个南疆来的雇佣兵,我记得……是金色盾牌公会的领队,我早些时候派人去跟他们在红枫高地的线人核实了,应该是没错的。” 席琳娜听到公会名字,彻底把心放下来了。 薇很疑惑地站在身旁。 她能够感觉到:晨星刚才的慌张全都烟消云散,并且现在嘴角扬起的弧度,是一种猜到线索的得意,甚至有点点小欣喜…… “如果你再拿我当观察日记的对象,我就把你从寻迹课堂里面开除。” “额啊,对不起,我错了老师。” 薇很紧张地低下了脑袋,她迈着很小心的步伐,跟在席琳娜后面继续向前走。 但是两个人的方向现在完全偏离出口。 “我们是要去哪儿?” “去找弗伦冈铎,我记得……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是不是提出过返回?” 席琳娜这才将今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 “确实是的,他们在跟战旌交涉,希望能够提前离开。” 薇觉得这很容易理解。 毕竟自己管辖的区域现在乱成一锅粥,谁还能够安心地呆在遗迹里面呢。 席琳娜迈开步伐走向弗伦冈铎所在的位置。 她说:“我们去阻止这群莽夫,绝对不能让掌权者返回安贝拉冰港,现在那里正在发生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得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同伴。” 薇听得云里雾里,她想问,又不敢说。 这是要保护谁? 0355:正义 阿楠德岛屿,圆石巨厅。 魔法使蒂莫·莱斯特,正在跟船长们交涉。 伊凡被按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扶着他肩膀的人是怜奈船长的大副,那位粗犷又温柔的唤灵修补匠。 船副能够感觉到伊凡的紧张难安。 名叫莫蒂的白发揭惘者,却坐在对面,死死盯着伊凡,陈述他身上背负的罪孽:“婪桥即将复苏,只有毁灭掉婪桥选中的钥匙,我们才算真的度过危机……” 伊凡脸色煞白地听着旁人宣读自己的命运。 婪桥是矮人们锻造的烘炉遗产之一,却并非常规意义上的建筑,在乌玛语的语境中它被称之为…… 欲望掌控者。 婪桥目前已经被放逐,想要解锁,就需要“钥匙”去接触箴言碎片。 “箴言碎片是无法被彻底毁灭的,就算我们焚毁那张誊抄了铭文的羊皮纸,它还是会出现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反而会失去踪迹……” 蒂莫·莱斯特讲话的时候始终盯着伊凡。 怜奈知道: 他目前所有的解释,都是为了能够顺理成章地杀掉这个被抓的瘸子。“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把箴言碎片藏好,然后毁掉钥匙!” 吨! 怜奈将匕首插在桌上,仿佛隔空斩断了揭惘者领队的视线。 她知道这位魔法使也是个讲求效率的家伙,只要自己点头,旁边名叫伊凡的小伙子就会瞬间被魔法尖锥插成筛子。 “我不太理解。”伍尔夫咂摸着嘴巴。 洛嘉插着胳膊站在伊凡后面的墙壁附近,以免被伊凡认出来,他能够看得出伍尔夫船长似乎很讨厌揭惘者成员。 只听这位大胡子吼道: “就算你宰了这个倒霉的家伙,难道就能保证,婪……什么玩意儿,不会再找另外的新钥匙吗?” “嗯……不能保证。” 蒂莫·莱斯特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婪桥只要能够感受到强烈的负面情绪,就会被召唤,随后通过扎根潜意识来将宿主发展成为解除封印的钥匙。 理论来说,如果有机会,钥匙是会被更替的。 伍尔夫咂咂嘴,嘟囔道:“所以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却得要了这小子的命。” “你竟然在犹豫!” 莫蒂·莱斯特霍然起身,拍着长桌,激动地说: “你们根本就不清楚婪桥有多恐怖,光是封印它的计划,都谋算了数十年,最后付出的代价依旧惨痛!” 他抬手凝聚出好几根尖锐的闪电锥。“如果牺牲一条命,能够让其多沉睡上百年,我们可以将其称之为北境英雄!” “我去你娘的英雄!” 怜奈突然暴起,匕首擦着莫蒂的耳朵飞过去,把凝聚出来的魔法打碎。 蓝浪潮逐焰号的水手们纷纷扑过来,把自己的船长死死按住,但凡动作稍微慢一点,怜奈就要冲到莫蒂面前揪他领子了。 “你倒是正义咯,问过人家吗,想当送死英雄你自己去!” 怜奈被兽人和强壮的副官一人抓着一条胳膊,却依旧生龙活虎,这女人体内蕴藏的能量比想象中要恐怖得多。 莫蒂的话语,似乎刺痛了船长的神经。 她嘶吼着踹出一脚。 长桌修补过的榛木当场被踢断,中间作为夹层的支撑石材也轰然断成两截。 啧啧啧。 洛嘉暗自想象: 这脚要是落在那个名叫莫蒂的老头子身上,就有意思咯。 包括他在内的众人,都很不喜欢揭惘者领队的这番言论,如果能够因为某些不相干的理由就要某个活人暴毙,那还得了? “一群刀头舔血的法外之徒,竟然在这里谴责我野蛮?” 莫蒂·莱斯特对这番指控并不认同。 他加入揭惘者时,向着历史宣誓,要用生命去守护正确的秩序,哪怕承受世人带有偏见的目光也无怨无悔。 “杀了他,能省去无数的麻烦!” “可我偏要保下来,你能怎么,别以为认港口上的几个老头,就能够肆意妄为了!” 怜奈率先表态,其他船长们也都沉默地亮出武器。 …… 揭惘者成员瞬间靠拢在一起。 水晶状的屏障在几个人四周凝聚,厚实程度超乎想象,似乎准备好了要承受最猛烈的炮火。 圆石议会厅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在等候着动手的信号,而就在这个时候…… 阿楠德岛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是某种超乎想象的海啸,或者是一座庞大的海底火山爆发,总之这个动静让所有人都踉跄了几步。 “外面发生什么了?”怜奈询问属下。 洛嘉动作轻快地翻上碎石开口,朝着黑黢黢的海岸线上望过去,发现插在外围照明的火把正在成片地熄灭。 “有东西登录岛屿啦!” 窗外的水手传来遥远的警告声。 包括怜奈在内的船长们都互相交换视线——他们第一反应是陷阱,或许是哪个畜生设计想要取走几颗船长的头颅。 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最真实的茫然。 怜奈抄起武器,指着莫蒂等人质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们在装神弄鬼吧?” “你在侮辱一名揭惘者的晨星。” 莫蒂碾碎魔法尖锥,展开了探知范围的魔法,无形的波纹荡涤开,没多久便触碰到一个庞然大物,随后又弹了回来…… “传说生物,是摩戈尔!” 莫蒂·莱斯特尖叫起来,招呼旁边的同伴着手防御。 令人战栗的压迫感在众人心中扩散开来,那可是传说中被放逐的巨型生物,永远无法停止吞噬的梦魇。 摩戈尔。 “我不明白,外面停靠着那么多的船只,这畜生是怎么穿过封锁来到我们身边的,难道还能有人召唤不成?” “或许真的是这样。” 莫蒂皱眉沉思着。 他能够捕捉到模糊的残影,似乎是某个权柄极高的召唤法阵。 安贝拉冰港附近几乎没有人类能够做到这种底部,除非是被婪桥选中的家伙,也就是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被吞噬掉的劫掠者首领。 片刻之前…… 卢弗独自划着小船,追寻着婪桥暗示自己的信标,来到了阿楠德岛屿附近。 外围时不时就有轻型的副船在巡游,而水萤湾里面更是停着十来艘庞然大物,全是附近水面上声名显赫的船只。 0356:黑水 水萤湾曾经被誉为安贝拉冰港最浪漫的停靠点。 它清澈见底的浅滩周围,常年聚集着海量的剧毒生物。 那些东西是被土壤和水流中残损的魔法所滋养出来的东西。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海湾四周就会被荧光所覆盖,那其实都剧毒的透明尖刺,还有浮游生物奇怪的波纹魔法。 船舷上等待的水手们喝着酒,畅聊着哪个山口酒馆或者洋中岛屿的小妞最勾人心魄。 甲板的厨师说看见水里有人,但是谁都不相信。 “你是不是喝的假朗姆,只有蠢人才敢用身体去碰水萤湾,兴许是哪只海兽搁浅了吧。” “哈哈哈,有可能,等会就翻肚皮了。” 水手们虽然开着玩笑,却都聚集到船舷边,朝着泛起蓝光的水面上张望,可不管用望远镜还是视野魔法,都没有收获。 海湾的最外围,倒是有艘孤单的小艇。 卢弗已经扎进水里,在剧毒的魔法波纹中穿行。 摩戈尔本就具备强悍的毒素抗性,再加上月轮树影赐福带来的旺盛生命力,都在保护卢弗穿过这片危险的水域。 “我啥都看不见,你们呢?” 水手喝得微醺,搭船舷背过来,跟同伴交谈。 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湿漉漉的手正好搭上了木头,紧接着,一张恐怖至极的狞笑人脸,就出出现在大家面前。 卢弗登上船舷,掐着水手的喉咙将人举起来。 根据《海约》制定的规矩,能够出现在水萤湾的只要船长座驾,所以呆在甲板上的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卢弗眼看着越来越多人从船舱里跑出来。 他肩头瞬间被几支利剑扎刺,身体向后倾倒,似乎要落回泛着蓝光的毒物怀抱当中…… 水面上酝酿着魔法,好几根尖锐的冰锥耸立而出。 卢弗似乎死到临头了,他确实低估了兽帆船的防守力度,但他也不是那种疯狂起来就不管不顾的家伙。 “我可没说,自己是独自前来的……” 甲板上的水手们几乎同时捂住耳朵。 海洋里传来了比塞壬歌曲更加致命的声音,而伴随着汹涌的浪花,有个庞然大物从蓝色水域里破冰而出! 庞大的头颅瞬间将两艘巨船给顶得侧翻。 魔法师召唤出来的冰锥也被黑暗的嘴巴所吞没,硕大的召唤法阵几乎覆盖了半个水萤湾,而从里面召唤出来的东西,正是所有人都才刚刚见过的传说生物。 摩戈尔! 卢弗站在它的头顶,而手里的俘虏已经在摆动中被拧断了脖子。 他随手丢弃在几乎竖直的甲板上,望着上面呼喊奔走的水手,露出了非常不屑的表情。 “我们来好好地闹一场吧!” 摩戈尔的脑袋已经完全从毒水中显现出来。 船副们这才发现: 卢弗没有完全将传说生物召唤出来,仅仅是通过巨兽的嘴巴,把劫掠者们从遥远的港口外围搬运到了阿楠德岛屿。 摩戈尔上下颚完全分开。 上百浆的兽帆船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竟然才面前到达它牙齿的高度。 水手们强忍着剧烈的恐惧和毒雾带来的灼烧感,发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劫掠者从巨兽嘴巴里涌出来,仿佛是黑色的海啸。 他们身上包裹着巨兽附带的暗色光芒,手持着刀剑锤斧。 重骑兵们的胯下生孩子还有猛兽魔物,它们全都狂躁嗜血,穿戴者带有尖钉和锁链的盔甲,甚至有坐骑的尾巴上还栓着刀刃。 卢弗拔出战刀,挺起胸膛嘶吼着。 “给我把这座岛屿点起来,我要看到火光照亮每个人的脸,直到我找到哪个逃跑的倒霉蛋为止!” 突然间…… 水萤湾被刀剑砍出来的血花所覆盖了。 劫掠者们的突然袭击,让水萤湾带有剧毒的浪潮都相形失色,所有的船只都在互相碰撞,不断有人翻落下去…… 而那些泅溺着无一不发出惨叫声。 蓝色的光芒会顺着他们的经脉爬到脸上,然后从颤抖抽搐的指间溢出。 劫掠者们却完全没有顾虑。 摩戈尔跟卢弗达成和解,双方再也没有互相侵蚀的关系,而劫掠者的军队也被黑色的雾气所保护,能够避免水萤湾对他们造成伤害。 远处的海面上有更多的船只靠拢过来。 怜奈等人和揭惘者成员们也都从圆石建筑中来到外面。 他们隔着老远就看见了摩戈尔的虚影,还有水面上畅通无阻,宛若黑色冤魂的劫掠者们…… “畜生,给我满帆,把炮开起来!” 怜奈嘶吼着,船长们也都各自扯紧嗓门,吹响口哨。 那些停泊在阿楠德岛屿周围的兽帆船们,在得到命令以后,才真正的苏醒一个苏醒过来,抖动的帆,飞旋的舵,还有被塞进炮膛里面的火药…… 转瞬之间,摩戈尔周围就被火焰照亮了。 刺眼的光芒和喷涌的热浪让整座岛屿都颤抖着,而更多的人也都被卷入混乱的战斗,水面增援的船只都在这强大的火力覆盖外停下了前进的念头。 水手们闪躲腾挪,跟劫掠者厮杀在一起。 这群家伙团结起来的战斗力要远胜于佣兵或者冒险家,兽帆船面对的危险是不亚于商贩的,所以船上的人也都更具勇气。 他们习惯了应对偷袭和惊涛骇浪。 兽帆船上的法师秘术家也没有陆地上那么矜持,他们的瞄准和攻击几乎没停顿,电光闪烁之间,就连黑色的雾气也燃烧了起来。 劫掠者们纷纷在惨叫中消散于无形。 但敌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卢弗聚集起来的,可是帕洛图斯比西北角几乎所有的劫掠团,数量有好几千,还不算那些凑热闹,过来想要分一杯羹的小团伙。 摩戈尔的嘴巴里不断喷吐着黑色的浪潮。 火焰顺着建筑和树木卷上岛屿,裹挟着尖叫和血液护短蔓延。 怜奈也明白了问题的严峻性。 名为莫蒂的法师悬浮起来,双眼变成了雷霆的白色,而他周围的同伴也都在各自的角落里站好位置。 强大的魔法波纹瞬间荡开,把巨兽的侵蚀清洗掉。 “凛冬的雷霆,向您祷告,荒原里沉睡的母亲,您洞悉罪孽的双眼,镇压着永恒的黑夜……” 莫蒂吟唱着。 0357:血腥的岛屿之夜 怜奈船长冲着莫蒂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袖手旁观。” 她拎着匕首翻过劫掠者的肩膀,另一只掌心里攥着狭长的细剑,原本的战刀已经捅进了某人的肚子里。 怜奈习惯了在混乱的战场中夺取新武器。 似乎飞旋的匕首以外,她每时每刻都在更换新的装备。 “婪桥是北境公敌,揭惘者不会插手你们和劫掠者之间的厮杀,却不能对摩戈尔颠覆的平衡视而不见。” 伍尔夫骂骂咧咧地走过器。“咬文嚼字的,你就告诉我你站哪边?” 莫蒂升起雷霆。 他召唤出来的光环能够抵消摩戈尔虚影的负面影响,但也因此成为了众矢之的,黑色浪潮开始往揭惘者所在的位置淹没。 “我对你们的纷争不感兴趣……” 莫蒂冲着胡茬染血的伍尔夫正色道。“我愿意献身给更加伟岸的东西,但我愿意原谅你们因为狭隘而带来的偏见。” 他身穿的学者长袍开始臌胀。 狂风裹挟着雷霆在周围不断落下,跃动的白色闪电,不断在劫掠之间奔涌蔓延,仿佛是一股白色的致命浪潮,正在尝试逆转黑色的海啸。 伍尔夫朝着他啐了扣痰。 船长们都不太习惯这种高高在上的矜持。 但是这群领导者是安贝拉冰港真正的顶梁柱,能够在和平时带来繁荣,也能在城池存亡之际,唤起相应的激情与热血。 “满帆,重炮,我们该起网了伙计们!” 伍尔夫扯开嗓门高呼。 他的战船压碎了水萤湾的蓝色波涛,直接闯进了火焰弥漫的岸边,它用搁浅作为代价碾碎了试图登陆的劫掠者。 伍尔夫的七艘副船也在撞破黑暗而来。 他的队伍大都是庚美欧的信徒,帕洛图斯比东北角落沿岸的少数部落成员,虽然性格都比较极端偏激,却是港口上远近闻名的真汉子。 怜奈看见劫掠者的浪潮被冲断。 她抓住一只脱缰的苔獾,翻身上鞍,闯入了火光最为密集的区域。 “臭娘们,不要命了么!”伍尔夫试图去拉扯缰绳,却扑了个空。 周围鏖战的首领全都惊叫着看怜奈穿过了火焰和魔法余波,径直朝着劫掠者最密集的区域冲杀,危险的箭雨和各种致命攻击落在她身旁…… 真够惊心动魄的。 谁都知道,蓝浪逐焰号上的船长视死如归,但这也太…… 怜奈杀入劫掠者腹地,而捕捉她踪迹的远程攻击也因此停顿了片刻,她麾下的追随者也都趁着这片刻喘息杀了进去,紧随船长的步伐。 黑暗里嘶吼的兽人,翻过沉船甲板的猎杀者。 怜奈的船上厉害的家伙很多,此时这些人似乎都找到了进攻方向,拳头拧成一股劲冲了进去。 摩戈尔的毒雾卷上岛屿,裹挟着怜奈和她的部下。 劫掠者的进攻在直插肋骨的攻击面前被打断节奏,包括伍尔夫在内的船长们瞬间喘了口气,头皮发麻的紧迫感也得到缓解。 “这娘们真聪明,别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都跟着她打!” 伍尔夫召集起自己麾下的水手,也顺着海岸线上的缝隙杀入乱局。 莫蒂眼眶周围都出现了凸出的筋脉痕迹,满溢的魔法虽然很澎湃,但凭借几个魔法使的力量去对抗传说巨兽的侵蚀幻影,也是很艰难的事情…… 他虽然不愿承认,但要是席琳娜在这里就好办了。 怜奈也是个思路清晰的领导者,这种规模的团队作战,竟然也能够瞬息之间抓到战略关键点。 莫蒂也全力驱动雷霆去配合她。 那些奔涌的闪电开始汇聚,拔地而起,变成硕大的白色龙卷将裂缝撕开,似乎要在魔力枯竭前做出足够的贡献。 船长们就地指挥,把远程火力也拉起来。 阿楠德岛屿周围的守备力量,还有水面上不断登陆的增援,都冲进了怜奈和莫蒂撕开的黑潮裂口,在混乱当中巩固出一条能够持久对抗的战线。 漫长的对峙就这样开始了。 火光点燃了安贝拉冰港最近的岛屿,落水尸体和泅溺者在红黑交错里挣扎,从黄昏将至的寂静,到夜幕深沉时的澎湃,战斗和热浪一阵接着一阵。 船长们也都感觉到疲乏。 劫掠者数量远超舰队数量,敌人的增援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摩戈尔虽然没有再次降临,可是那个黑黢黢的巨口里,不断地在往外吐出全副武装的活人。 最要命的是…… 劫掠者不会收到毒雾的影响,但水手们却只能靠着种族优势,或者各自团队里的魔法师勉强抵抗。 莫蒂在漫长的支撑中昏迷过去。 他坠入了焦黑的砂石,船长们拼着命将这家伙给拖了回来。 莫蒂的体温高得可怕,就像是被魔法耕耘了无数次,最先赤手空拳去触碰的船长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心底里还是个爷们的。” 伍尔夫点评道,可惜莫蒂暂时无法反驳了。 尽管形势依然严峻,但刚才的抗争也并非毫无用处,战场中央被强行分割出一条阻挡黑潮的堤坝。 混乱的突袭变成拉锯战。 “想想办法,妮子,这场面我们可顶不下去,再撑得久一点,我们就只能够让外面的船也撞进来鱼死网破咯。” 伍尔夫把卷口的刀子砍在木头缝隙中,然后掏出银色酒瓶嘬了一口。 怜奈注意到他放回去的时候瓶子上多出了几个血手印,再环顾四周,趁着片刻喘息包扎伤口的人不在少数…… “这张嘴巴总是有源头的,不可能有人能凭空穿越海洋!” 怜奈嘴里也全是铁锈味,讲完话就朝着旁边吐了一口。 “劫掠者……是从……魔法阵里传送过来的……”莫蒂从昏迷中苏醒,强撑着被魔法浸透的躯体坐起来。 揭惘者成员将药水送到他嘴边。 怜奈看着,恍惚中觉得,似乎他的发变得更白了。 莫蒂换了换,按住额角突出的经脉,指向远处海面上的摩戈尔虚影说道: “那家伙只是在海洋和陆地之间开了个传送阵,援兵就是这样来的,坐标魔法其实很好理解,但是……” 莫蒂眼中流露出不甘。 “我们冲不过去,就算知道,也无法摧毁法阵!” 0358:援军和眼线 “或许能用老办法,撞击阀,就是你白天才刚刚使用过的招数。” 伍尔夫提出建议,他在港口隔着老远,亲眼见证了怜奈舰队击碎摩戈尔水底魔法阵的辉煌战果。 “你猜猜看,海约为什么会把阿楠德岛屿作为集会地点?” 旁边沉默的船长突然开口。 伍尔夫露出恍然的表情,拍着自己的脑瓜子。“该死,我把这茬给忘了。” 阿楠德岛屿周围有天然的磁场。 撞击阀使用的海唱铭文无法在这里生效,想要远距离击碎传送阵,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劫掠者们现在跟疯狗一样往外扑。 怜奈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回到海域上,指挥舰队互相配合着使用出强大的撞击阀魔法。 黑暗弥漫的岛屿周围,不断传来嘶吼和惨叫。 “我们的时间不多啦,或许,现在就是爆发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我们总得试试看,对吧……” 伍尔夫将绷带在手中缠好。 海面上的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就陷入绝境,然后又绝处逢生地捡回一条狗命。 海债是要还给旧神的。 他们及时行乐,也做好了突然暴毙的准备,没有什么好抱怨或者纠结的…… 诸位船长沉默地拿起武器。 揭惘者聚集在中间,感受到了他们胸腔中跳动的冒险者之心。 伍尔夫把船长帽摘下来,然后撕掉了为了赴宴而穿的肋甲,重新将头上的压花方巾捆扎整齐,黑色的瞳孔扫过在座众人…… 大家都去掉华而不实的装备,并且把船帽放在一起。 包括莫蒂在内的揭惘者成员都是浸淫北境文化多年的学者,他们很清楚自己身旁的人正在执行海葬,也就是在死亡之前,提前铺垫好仪式。 视死如归的行为,从文献上的记载变成现实,透出的力量也是完全不同。 莫蒂心中涌起对船长们的尊敬。 这位魔法使也将自己佩戴的金标装饰取下,随手埋在了身后的土壤里,他从献身给历史文献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随时毙命的准备。 怜奈始终沉默着。 她望着海面的巨兽虚影怔怔地出神。 伍尔夫只当是这女人也被死亡的压力所折磨,刚要出言鼓励,却突然听见这个女人开口说话。 怜奈转身对着白发揭惘者说: “喂,你刚才是不是说,传送阵法只要破坏掉,劫掠者就会停止增援?” “是这样的。” 莫蒂点头回答,却没有明白区别在哪儿。 怜奈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指挥着队伍全部压进去,把战斗力集中到海岸线上来,将身后的岛屿整个腾空。 “孤注一掷,准备突围了是吗?”伍尔夫很高兴看见同伴重新燃起斗志。 但是怜奈却转过来瞪着他说:“绝对不是,我们没有到送死的地步,所以这件事情还有得打,你们只需要听我的,把人都从岛屿里面撤出来就行……” 船长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怀疑,现在统一指挥的生存几率是最高的。 嘹亮的哨音,还有各自的讯息在海面上传开,水手们从焦黑的土壤跑出来,身后的树林灌木、失落建筑物之间也不断出现人影。 莫蒂没有搞懂,却也不好意思开口请教。 怜奈显然也没有停下来仔细解答的意思,等到水手们全部聚集在岸线上,她才下达另外的命令。 “把岛屿给我点燃,让火光给我冲得比风暴还高!” “疯婆子,你想干嘛!” 伍尔夫直接叫起来,船长们也都慌了神。 他们甚至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彻底被打傻。“怜奈船长,我理解你破釜沉舟的气势,但焚烧岛屿完全没有必要!” “这可是我们的后方,就算抱着必死的决心,不能把屁股烤熟吧。” 反对的声浪接踵而至。 偏偏是莫蒂没有开口。 “都别给我吵啦,先照她说的做,如果你们都想活命的话……”旁边突然闯出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洛嘉喘息着出现在船长们的聚集点。 他刚才爬上小坡的时候,也听到了怜奈船长的建议,作为跟着战旌学习作战思路的黑菈。 洛嘉的全局观绝对要胜过大部分船长。 他瞬间就明白了怜奈意图,也知道解释是浪费时间的事情,索性就用暴呵来打断那些无意义的声音。 “你是哪个毛孩子,敢跟……” “闭嘴,老东西,我船上的信任,洛嘉!”、 伍尔夫站出来力挺自己的属下。 他的习惯就是这样,帮亲不帮理,虽然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选择信任自己的兄弟们,往往要比犹若挂断来得重要。 怜奈又深呼吸了一次。 说实话,高强度的作战让她精疲力竭,如果不是洛嘉的咆哮,她确实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好好镇压船长。 蓝浪逐焰号的船副和水手们丝毫没有犹豫。 他们一听见怜奈的命令,就立刻朝着岛屿放了把火,并且不断增加燃烧点。 诸位船长这才觉察到怜奈的疲惫。 他们也很不好意思,虽然大家都很怀疑,却也摆摆手让自己的人去跟着点燃阿楠德岛屿其他方向上的植物。 各种火焰和狂风的魔法朝着队伍身后呼去。 没过多久,刚才还坐在一起开会的圆石巨厅,此时已经被浸泡在了橘黄色的光芒里…… 热浪拂过,烘干了脸颊的血迹。 船长们纷纷转过来,在发起最后冲锋前,等待怜奈的解释。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洛嘉: 这个家伙,竟然能够瞬间读懂自己的意图,说明他根本就不是伍尔夫船长的水手,而是那个男人的追随者。 洛嘉也没有回避。 他想起战旌告诫过自己的话——坦诚永远比算计有说服力。 洛嘉迎上怜奈船长审讯的目光,非常谦恭地行了礼节,然后抓紧手中的绑带冲向了劫掠者的刀剑。 他根本就不在意怜奈会怎么跟船长们描述自己的身份。 怜奈冷笑几声,没有揭穿。 她转过来给莫蒂等人解释:“我们面前的传送阵毁不掉,但是可以毁掉陆地上面的那个。” “天呐,妮子,你还有援军在陆地上?” 伍尔夫惊叫起来。 0359:橘红色的海 “既然你们肯入伙,那安贝拉冰港所有雇佣兵和冒险家都是援军。” 怜奈信誓旦旦地说。 慷慨的话语却没有给在场的船长们带去多少鼓励。 “那好吧,”伍尔夫望着燃烧的阿楠德岛屿。“希望他们有脑子,能看懂我们的信号。” 怜奈没有回答,她自己也没底。 卢弗是个有头脑的野心家,他率领劫掠者通过传送阵来偷袭船长们,那陆地上的兵力会很空虚。 所以这个战略是秘密进行的,甚至还做出了佯装进攻的样子。 安贝拉冰港里的居民们全都严阵以待,紧闭大门准备坚守,在没有确实消息的情况,单凭海面上一团升起来的火光,让他们发起进攻…… “您对盟友的要求有点儿高啊。” 伍尔夫敲碎了一个劫掠者的脑壳,转过来对着怜奈说道。“刚才人多,我没有当众问你,这事儿你有几成把握?” “一点都没有。”怜奈毫不掩饰。 她脑子里浮现出肯恩·马哈鲁的模样——酒馆里夜谈的陌生人,港口上雷厉风行的指挥家。 怜奈将希望寄托于那飘忽的神秘感。 “盲赌咯?好吧,真是经典的海盗作风。” 伍尔夫说着说着,就把卷刃的战刀给砍断了,冲开防线的角犀把他给顶到了臭水沟里。 怜奈灵巧地翻上去,将匕首捅进了野兽的耳朵。 她在失控前抹掉了骑手的脖子,然后在地上滚几圈,把缴获来的短尾斧扔给了正要爬起的伍尔夫。 “臭娘们,净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 伍尔夫船长吹开胡须上的血水,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新家伙。“不过嘛,东西倒是不赖。” “等我们活过这场,会有更多东西给你选,想发财就别死。” “抢劫嘛,我可期待极了,啊——” 伍尔夫咆哮着将斧头砍向怜奈,沉重的刃口擦过她的脑袋,把一个偷袭的暗杀者砍死在空中。 “死守吧。” 怜奈说完,又伸手扯到一根缰绳爬上了飞驰的坐骑。 这只野兽的屁股上扎了箭镞。 她翻上座鞍,熟练地将劫掠者踹下去,纵身奔赴了乱局。 …… “什么战斗能点燃整座岛屿?” 朗明威站在港口边缘。 他们不久前杀死最后一个侵入城池里的劫掠者喽啰的地方。 “这是个信号,告诉我们这场战斗惨烈至极。” 肯恩穿戴着新铠甲,从城墙上被叫下来,和朗明威一起望着橘红色的海面。 深蓝透黑的海面上时不时传来闷热的海风,港口居民都从来没有在北境感受过如此温暖的空气,大家都忧心忡忡地望着阿楠德岛屿方向。 沿岸码头聚集着围观者,尚未出港的船被派出去打探情报。 肯恩看见它们杨帆驶向黑暗中唯一泛起明光的位置,这个点在视线内也就只有一颗宝石大小,却散发着令人难安的橘红。 “战场需要指挥官,有些决定如果你无法背负,就由我来。” 朗明威很清楚,等待会错失很多机会。 阿楠德岛屿在港口居民心中,是只有兽帆船领袖才能够踏足的土地。 它的距离远比看上去要遥远得多,所以想要等到具体的情报回来,可能就得给他们收尸了,而且按照火光的程度……死得人还不少。 “港口所有能够载人的船只,全都做好准备,佣兵们随时能够出港支援。” 朗明威在看见火光的瞬间就做出了安排,但现在港口的力量……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习惯性地听从马哈鲁的建议。 “劫掠者营地有什么动静?”肯恩第无数次问道。 “跟刚才一样,不停地在集结部队,随时都要向城池发动攻击。” 朗明威回答完,犹豫片刻后补充道。“海面上的情况更严重,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始终在关注陆地上的情况?” 肯恩始终皱着眉头。 谁也看不清他的想法。 他咬着牙,始终没有下达出海增援的命令。 “安贝拉冰港最强的海面战斗力全都被船长带去了阿楠德岛。” 肯恩盯着他的眼睛,是询问,也是自问。“点燃岛屿……是告诉我们情况紧急……可他们究竟想让我们怎么做?” “当然是求助咯,挨打了,叫帮手很正常。” 朗兹扛着双手巨斧,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奎玛和朗明威都默认地看着肯恩。 肯恩却拧着眉心摇头。“怜奈·马尔福是个狠辣果断的船长,她很清楚,我们的船只根本就不足以应对一场轰轰烈烈的海战,就算去,也只是拖后腿。” 朗明威抿着嘴,按着骑士剑离开了码头。 他知道随时都有人要毙命,自己的存在会给马哈鲁压力,而指挥官的每个决策稍有不慎,就会将葬送无数人的性命。 朗明威惊讶于马哈鲁的能力,却也祈祷,他能够再次超乎自己的想象。 肯恩的眼睛始终盯着海平面的边缘,手指一直在【晨昏】上摩挲。“再去看一次劫掠者的情况,奎玛,你亲自去。” 奎玛跨着【肃修】翻下了高台,刚掀起斗篷,就听见后面传来战旌的声音。 “等等!” 肯恩愣了一下,叫住追随者,沉思片刻后冲着奎玛说道:“你看看劫掠者集结的队伍数量有没有变化,重点要看,那些出现的面孔是不是同一批人!” 朗明威靠在墙边,听见这话,突然抬起头。 “糟糕,他是对的。” 朗明威暗叫不好,随后用最快的速度前去码头,将军队从船只上赶下来,又吩咐骑士团给龙荆穿戴好盔甲。 肯恩心中迸发的那个念头不断被放大。 他望着橘红色的海面,终于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朗兹,去把城池门口的锁链放下来,算了,来不及,给我直接砸断它!” “啊这,不用等奎玛的消息吗……哦好的。” 朗兹刚想问个明白,战旌就已经跃下高台,边集结队伍,边冲向了城门。 诺林骑士团和佣兵们的反应速度很快。 准备好出征的港口迅速被清空,那些原本用来支援的船只,眨眼间就变得空空荡荡,在海浪里不停地摇曳着…… 远处是燃烧的阿楠德岛屿。 0360:癔症 奎玛从城墙返回的时候,几乎是拼了命地在跑。 战旌的犹豫是对的,劫掠者们集结队伍是假象,这群家伙肯定正在酝酿着某些阴谋。 他在穿过潮湿的街道时。 整座城池都在兽蹄和脚步的轰鸣中彻底苏醒了过来。 肯恩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胯下骑的是霏狼,在经过奎玛的时候将坐骑还给了追随者。 他在湿漉的街巷上跑两步,又翻上一匹高俊强壮的冬马。 “看来我猜对了,出城,宣泄出你们积压的愤怒。”肯恩在狂风里高高举起战斧。“让这群畜生们付出代价!” 他爆发出咆哮,佣兵们的坐骑在这吼声里鼓动肌肉。 肯恩将【晨昏】甩向了街道正中央。 泛着寒芒的流星划过月光和潮水泛起的亮色…… 空气凝结出旋涡,随后强大的魔法轰然炸裂,冰块迅速凝结发出了一连串的声音。 深蓝色的尖锥顺着两根铁索攀爬。 “啊——” 朗兹竭尽全力地从人群中跳起,成为行进的军队中一颗突然冒头的巨物。 他强壮得令人窒息的肌肉在空中完全展开。 【传说:洛伦的雪崩】 【技能:土崩】 沉重的巨斧砸断了冰块,凝实的街巷竟然如潮水般蔓延,如同凭空掀起的海浪席卷了城门。 轰隆隆,哗啦。 松软的土地再也无法禁锢锁链。 两颗沉重得如同巨船之锚的金属飞向高空,蒙住一整座城市的眼睛的大门,失去支撑后开始陷入地下。 金属被拉到高空,在坠落前,有片刻静止。 尘封的月光从城门缺口处洒向飞奔而来的军队,肯恩骑着目光如墨的战马,举起收回了战斧。 队伍肩膀周围洒落着冰碴和泥沙,还有清冷的月色。 “真就直接干架吗?”朗兹问。 “那还用问?”肯恩不假思索地回答,“阿楠德岛屿燃起火焰已经许久,我们现在每犹豫一刻,就有好几个人死去。” 巨裔心存的澎湃被激活,重甲巨斧跑起来如同战车。 肯恩瞬间加速超过他,在城门完全降落开启前,驾驭着坐骑越过了矮人皇的雕塑,踩在泥泞且复杂的道路上向外奔走。 劫掠者们的营地外响起警报。 肯恩漆黑的身影如同穿过夜幕的尖刀,他身后是拉长的银灰色骑兵,诺林北征军队中的龙荆骑士团。 “佣兵进攻啦!!”劫掠者哨兵的信号和喊声同时抵达。 但他们的警告还是晚了一点。 肯恩率领队伍以最快的进攻速度杀到了营地外围。 安贝拉冰港洞开的城门当中,不断向外面涌出士兵,大家的装备和外表神色各异。 成排的魂鸦和怪鸟从腐烂的尸体上惊掠而起。 月光给响彻荒原的喊杀声镀上清辉,黑暗中有澎涌而出的黑红色光点,像是无尽泥沼里摇晃不定的眼睛。 战争向四周蔓延。 肯恩的战马被一位健壮的兽人砸死,而周围的棚里蹿出数也数不清的强壮魔物。 尖叫、咒骂、哭吼。 血液温暖了麻木的拳掌。 武器或锋利、或沉重,将那些肤色各异,种族信仰截然不同的躯体给破开,成为倒进泥沙里的历史。 肯恩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密集的喊杀声。 【状态:战场癔症17%】 这是什么情况? 肯恩在钢铁和血肉做成的迷宫里穿行。 他经历过漫长的迁徙,也坚守过桑顿卡亚的末日,但真实且庞大的战场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实在过于残忍。 压垮心智的通常是恐惧和茫然。 肯恩却不同,心里装满了急躁和负担。 他能够将周围靠近自己的劫掠者搅碎,那些带着兽角的坚硬头盔,以及落满了雪霜的皮毛,完全无法阻挡桑顿卡亚战旌的利斧。 野兽的獠牙张开,朗兹冲过来撞倒。 血雾里凝聚的蛇头,黑暗中伸向胸膛的匕首,全都被奎玛的箭镞悉数阻挠。 肯恩强大的五感,能够让他能看清每个迫近自己的危险。 “呼~” 周围轰鸣的杂音突然变得模糊。 【状态:战场癔症34%】 呼吸和心跳声变得越来越清晰,意识陷入到一种深陷泥沼的沉重感,就连所有的反抗都变得迟缓不堪。 【战场是永远做不醒的噩梦,你终于在庞大的血肉车轮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肯恩竟然突然垂下了手臂。 “呼~” 他胸腔里疼得厉害,呼吸越来越缓慢。 桑顿卡亚成员还有疤脸的佣兵全都赶过来掩护。 肯恩用晨昏拄着地面,单膝跪下来,满目的殷红才让他意识到自己受了重伤,却没有清晰的疼痛。 他突然觉得身体开始变得冰冷。 【你意识到,自己也是凡人,你并非察觉不到恐惧,只是习惯性将它们压制在心底。】 肯恩咬着牙,尽管脚下的土地在颤抖,落在身上的血液和泥沙顺着盔甲缝隙贴紧皮肤。 他却还是听不见真实的战场声浪。 “呼~” 他耳边还是只沉重且缓慢的吸,原本模糊的月色,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变得晃眼,四周是起伏的人潮,每个人都随时会感受到疼痛和死亡的威胁。 【队伍数量:3217】 【规模:战役】 这跟漆冰使徒袭击桑顿卡亚时完全不一样。 他无法从缝隙里看见冬屋建筑,不能再密集的军阵中找到熟悉的面孔,空旷的土地,全都是黑暗和敌人。 剧烈的魔法爆炸能够掀起的尸体是几十个。 密集的进攻让人无法分心抬头,而划破空气的火焰流星却能够点亮天幕,箭镞密集的时候甚至躲在巨盾里都无法全身而退。 【战场是能绞死人的陷阱,无时无刻不在流血受伤。】 肯恩被一支野兽骑兵撞倒。 他感觉自己的视线不断在切换,肢体还是无法切实地感受到力量,就连疼痛也在不断弥漫全身的冰冷里变得模糊。 “呼~” 肯恩觉得好疲惫,即便自己再怎么想要清醒,也无法摆脱那种纠缠于心底的入梦感。 他倒在血泊和尸体中间。 尖牙利爪的飞行巨兽在空中被射断翅膀,魔物和人类各自流淌着不同的血液…… 肯恩难以聚焦的视线中,似乎有人在缓缓靠近自己。 0361:启温的呼唤 劫掠者摸到肯恩面前。 那是个独眼的兽人,突出嘴唇的两颗獠牙,眼窝里结着疮疤,高举的齿刃上带有虫噬的痕迹…… 肯恩看得很清楚,却深陷梦境般的无力感,无法凝聚出反抗的意识。 朗明威出现在视线当中。 【武器:龙脊】 【品质:传说】 骑士剑像是破空闪电,贯穿了兽人的脖颈,拉出血线和嘶吼。 朗明威被尘土覆盖,脏兮兮的脸颊,在他身旁一边抵御压过来的劫掠者,一边不停地在呼唤马哈鲁。 呼—— 肯恩耳边还是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突然紧闭双眼,在混乱的战场上沉入内心世界。 这就相当于蒙着眼睛走上了断崖前的独木桥,将生死交给同伴和命运。 肯恩努力在浓厚的迷雾中沉没,他周围的意识世界粘稠得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在把整个人缓缓拽入深渊。 有什么东西在隔断他的意识,试图建立联系,从虚无的彼端向他呼唤着伸出手。 肯恩无法坠落到精神世界。 无法抗拒浸透灵魂的疲乏,只能顺着召唤去往彼端。 他用力睁开眼,竟然从冰凉的烟雾里坐直身体,眼神紧盯着身体下面的地板。 苍凉古老的篆刻,图案繁杂的雕工。 肯恩感受到落在自己背后的眼神,是在观察——评判他的成长是否符合期待。 【你很复杂,孩子,异于我所见过的子民。】 肯恩迎着扎根于心底的凉意站起身。 他缓缓转过头,压抑住心中的震撼,目光顺着清冷的寒气向上攀登,直至冰封雕塑藏于高空的朦胧所在。 “冬母,启温。” 能够制造如此压迫感的,恐怕只有旧神。 冬母雕塑依旧耸立在无边的虚无当中,深蓝透黑的坚冰凝结成高山般的身躯,淡淡的雾霭,看似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距离…… 肯恩将手放在胸膛上,起伏的频率还不算低。 他虽然身处幻觉,却格外地清醒,回想起刚才那种粘稠的如梦感,还有备注标注出来的【战场癔症】,依旧心有余悸。 肯恩望向山峦顶端,旧神没有躯体,也找不到那股审视的目光的根源。 “启温,你想杀了我?” 肯恩凝视着黑暗,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猜疑。 虚无中的冰山,长久地陷入了沉默。 【我做不到,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肯恩能清晰地感觉到启温的疑惑。 相比于肯恩的猜忌,祂似乎更惊讶于——面前的人类真的对神明毫无敬畏之心,甚至敢直呼其名。 启温却没有怪罪,亦如北境子嗣对其的称呼。 祂的音调永远带“母亲”般的温和包容,即便由备注将其翻译成文字,也能够透着那种教诲的意味。 【战争里最容不下的东西是仁慈,孩子,我见过很多跟你一样的年轻人,会在生死的浪潮里感到迷茫和困惑。】 “哦天,请稍等,您是说我觉得喘不过气来,是因为自己吓破了胆吗?” 肯恩瞪着眼睛,向前迈了两步。 他脚底瞬间传来彻骨的寒意,当即被逼退回去,双方看似在面对面的交谈,可是中间仍然隔绝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确实如此。】 肯恩攥起拳头,却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你现在经历的是场战争,数千人在风雪里互相搏命,你会因此窒息是件好事情,至少说明你生命怀有敬畏。】 冬母的声音在肯恩耳边响起。 【但这是你必须经历的成长,孩子,我越发坚信你的未来值得期待,可到那个时候,你经历的战役会决定上万人的生死,或者关乎到某个种族,甚至整片大陆的存亡。】 肯恩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他发现自己竟然在颤抖。 这只是一场战斗,和桑顿卡亚守卫战没有区别,他将手指攥成拳头,努力说服自己。 【谁都会经历意料之外的事物,而我期待的,是你扛过压力后能够不断成长。】 肯恩抬起头盯着冬母。 他知道了【诸神赌局】的存在,而且只要自己死亡,冬母可能就将永远归于沉寂。 “你召唤我,是为了什么?” 肯恩向旧神询问,放下手臂的同时,也放下心底的忐忑。 冬母似乎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或许是右臂被祂赐予【战旌之证】的缘故吧。 【我需要告诉你,红枫高地的遗迹里,藏着一个秘密,我希望你能快速成长也是为了提防它。】 “你似乎对我抱有某种期待,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成为任何旧神的信仰者。” 肯恩的表情没有丝毫敬畏。 他的语气也不够温和,即便旧神伟力能够将其抹杀,但在某种顽固的自由面前,这根本就无所谓。 启温没有怪罪的意思。 肯恩却继续说:“我只做自己的事情,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活着事物……” 【这就足够啦。】 启温被困在无尽的虚无里,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感受着桑顿卡亚的黄昏追逐居民的笑脸,北风里蕴藏的温馨亲吻士兵和劳工的脸颊。 祂是熄声的神明,落寞却并未逝去的信仰。 【我相信你会担起相应的责任,成为更多的依靠,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孩子,我给你留了份礼物在红枫高地。】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肯恩望着烟雾升腾,裹挟着意识飘向远方。 他从战场苏醒,战争的巨大声浪,不断从周围翻涌而来。 肯恩强行睁开双眼,同时张开手掌唤回【晨昏】——幸好四肢已经重新产生知觉,并且耳边的声音也恢复正常。 朗明威蹲伏在他身边。 “看看我,马哈鲁,说点什么,该死的!” 他咬牙咒骂着朝肯恩脸上来了记拳击。 肯恩脸颊和颧骨瞬间被疼痛覆盖,倒是也多亏这下,让他彻底用战场癔症中恢复清醒。 朗明威继续安慰: “朋友,你就专注地盯着我,什么也不要多想……” “真够恶心的,先生。”肯恩开口说话证明自己恢复了正常。“不过您可真是为温柔的领导者。” 朗明威松了口气。 肯恩在混乱里站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向着劫掠者们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0362:劫难 肯恩和龙荆骑士团骑上野兽,奔向劫掠者营地的后方。 这时他感觉到身边传来非常强烈的魔法波动,魔物们的方向感似乎也收到了影响,甚至于就连自己体内的旧神伟力都产生了轻微的牵引。 朗明威也能感觉到。 他们指挥着佣兵军队开始向岸边压迫。 疯狂的进攻将劫掠者饿死开一条口子,随后更多的盔甲和血肉将这条战线给扩充到能够不断前进的程度。 肯恩跳下战马,挥舞着【晨昏】将拦路者的头颅给彻底卸下。 他和众人突破最厚重的一层防御时,终于见到了对方想要拼死掩护的东西,那是一个硕大的法阵。 肯恩视力和记忆力都很好。 他知道这就是召唤摩戈尔的魔法阵。 但里面没有传说巨兽的身影,相反,周围的土地上倒是有相当密集的脚印,说明这里曾经驻扎的数不清的队伍。 劫掠者们终于开始紧张。 朗明威毫不含糊地指挥骑士团发起冲锋。 在【龙荆】的悍勇前行下,佣兵和冒险家驯养的野兽坐骑也纷纷迈开蹄跨,这声势浩大的进攻让劫掠者们彻底慌了神。 肯恩发现有几个逃兵躲进魔法阵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这是传送魔法,快毁掉它,否则阿楠德岛屿将会死更多人!” 朗明威阅历丰富,瞬间明白这是场卑鄙的偷袭。 肯恩朝着巨裔做了个暗示,随后便带着几个士兵,率先从坐骑上起来,翻过了层层堆叠起来的盾牌。 【传说:洛伦的雪崩】 朗兹手里的双手巨斧又一次派上用场。 岸边的土壤本就松软,再加上魔法的耕耘,瞬间让这里变成了一处吃人的泥沼,就连战斗中掉落下来的武器,也会在最短的时间被被吞吃殆尽。 魔法阵轻微颤抖着。 随着土壤涌动,有几根镌刻名为的锥子浮出地面。 肯恩知道那是支撑传送的根基,想要彻底断绝魔法,就必须要将这玩意给彻底毁掉才行。 “该死,现在我们自己也过不去了。” 肯恩额头渗出冷汗。 因为朗兹召唤的魔法,正前面扇形的位置全都是泥沼,而且还有数不清的劫掠者在拼死反扑,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夺回传送阵。 “看得见,却碰不着?”朗明威也咬紧了牙。 肯恩意识到了阿楠德岛屿上的困境。 他没办法无动于衷,于是在一个劫掠者们没有集火的间隙里,迅速将自己手中的战斧给全力地投掷了出去。 晨昏呼啸着卷起利刃的风暴。 可就在它即将接触到魔法尖锥的时候,旁边突然飞出一个头戴角状战盔的劫掠者,竟然横着撞向斧头,用身上坚硬的盔甲将肯恩的武器扑倒在地。 “啧,可惜!” 朗明威暗自咋舌,攥紧钢剑就要尝试着突出重围。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就在这关键的瞬间,竟然有一道雷霆穿透了漆黑的阵线,吸引了在场所有的目光。 【传说:齐垭的幕雷】 飞速闪掠的传说武器,在瞬息之间,就穿透了密不透风的人墙。 传送发展的铭文尖锥被它给炸成碎片,成为战场中央谁都无法忽视的一声巨响。 朗明威惊讶地转过身来。 奎玛喘息着对上骑士长的目光。 他还保持着投掷标枪的动作,刚才情急之下做出的反应,竟然在最短的时间内榨干了体内的魔法。 【传说:齐垭的幕雷】 奎玛摇晃几下,竟然直接昏死在战场上。 朗兹挥动的巨斧,掀起尸体的狂潮来到同伴身边,用强壮的身体和所向披靡的实力震慑着周围的敌人。 巨裔的身体很强壮,即便没有魔法也还有【气血】可以支撑。 奎玛只是普通的北境山民人类。 如果不是战旌的话…… 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魔法亲和】,也就连投掷出传说武器的资格都没有。 “照看他,朗兹。” 肯恩命令道,随后又转过身。“传送阵消失啦,现在我们该清算旧账了吧!” 【你鼓舞了队伍。】 劫掠者蜷缩起来。 他们失去了关键的阵地,于是便在几位首领的指挥下朝营地后方撤退。 雇佣兵们却越战越勇。 朗明威的王国军队能够帮忙主导战场的节奏。 巨裔的被动技能又能够把大家的士气调动起来,越战越勇,他脸上的血液,又开始附着新的尘埃。 …… 阿楠德岛屿,烈火丛生。 怜奈和其余船长们被逼到角落,水手们的防线正在朝着岛屿中央不断收缩。 即便是最强壮的兽族或者北方猎民,也没有办法在如此高强度的围剿偷袭中缓过劲来。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关节在燃烧。 砍杀是一件非常耗费体力的事情,而战场就是一轮接一轮的挥舞,随时会更换新的敌人。 你不知清楚他有什么招数,也不知道从哪里会冒出对方的增援。 船长和水手们甚至没有时间去害怕或者犹豫,每时每刻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奋斗,就连撤退的方向也越来越少,能够仪仗的同伴也渐渐稀疏…… 怜奈正骑着那头千疮百孔的野兽奔跑。 突然阿楠德岛屿竟然震动了起来。 水萤湾四周的潮水开始沸腾,劫掠者们凌厉狂暴的士气突然消失,摩戈尔的虚影在发出一声惨烈的咆哮后竟然开始消退。 卢弗凭空坠落在倾斜的半截沉船上。 他站起身来,瞬间就意识到摩戈尔的传送阵被击碎。 “这群废物,竟然连这都守不住吗!” 卢弗咬紧牙关咒骂着,正要起身继续督战,却听见周围的士兵不断传来惨烈的哀嚎。 摩戈尔的传送法阵消失,它的赐福也随即消失。 水萤湾带毒的潮水又重新发挥了恐怖的作用,所有人,不分敌我,终于在自然面前表现出身为人类的脆弱。 除了卢弗能够抵抗那灼热的攻击以外。 周围所有的劫掠者全都在慢慢变成尸体。 他们和自己的野兽一起挣扎,不断在水里向外呼救,但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能够活着爬上岸。 “老天爷啊,真够恐怖的。” 怜奈突然庆幸,自己带着队伍爬上来了。 0363:浪潮的中心 卢弗心底升腾的怒火已经满溢。 他淌着水萤湾剧毒的浪潮走上来,双臂张开,迎接那些轰砸在身旁的魔法,甚至有尖锐的箭镞擦破了这位劫掠者首领的皮肤。 哗啦啦,呋~ 卢弗丝毫不惧地前进。 他与摩戈尔达成的契约,已经不再是相互侵占,而是一种寄生配合。 虽然传送阵被打破,可黑雾依旧可以从他的手臂喷涌而出,将周围尚未去死的劫掠者救出来,继续赋予能够狂暴的属性加成。 黑压压的队伍继续走向岛屿。 船长们将防线收缩到了极致,身后是熊熊的烈火,沉船在橘红色的海面上露出半截缓缓下沉。 “传送停止了,妮子,你马哈鲁先生还算机灵。”伍尔夫朝着同伴说道,他没有去擦拭满头的虚汗,而是将箭镞从肋甲中间拔出来。 “我们会死吗?情况没咋好转嘛。” 他手臂都开始砍到脱力,只能用绷带将武器绑在手中。 海面还有更多船只正在驶向阿楠德岛屿,双方之间的火拼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即便劫掠者没有了支援,可依旧在人数和装备上极具优势。 怜奈吐了口血沫说:“我们只是从绝境到了困境,嘛,没什么好抱怨的。” 伍尔夫倒是在频繁喘气,用咒骂来掩饰伤势,他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 “这群该死的畜生,究竟图什么,要说兽帆船上面的宝藏,基本都已经被他们占领了,可这群家伙还是一幅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的样子!” 怜奈刚要开口,却晃眼看见一个瘸着腿的身影从一个壕沟翻到了另一边。 “妮子,你在看什么?”伍尔夫问。 怜奈缓缓转过身,面庞被熏得黢黑,灵动的眼眸却在不停地移动,似乎想到了某些关键的事情。 她问周围幸存下来的船长:“这个劫掠者首领你们听说过吗?竟然能够召唤传说生物……” 可是在场的众人都摇摇头。 “都到这份上了,你竟然还开始问这些东西?”伍尔夫当场炸毛。 白发的揭惘者,莫蒂,突然明白了怜奈的意思。 他说:“召唤摩戈尔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它是北境最古老的炉边传说,数不清多少年之前,就已经被放逐到虚空里……” 怜奈点点头,脸上的凝重丝毫不减。 她说:“恐怕是婪桥在作祟,包括他的复活,你瞧瞧这家伙现在的身体,竟然能够扛着水萤湾的毒素和我们的远程攻击,早就不像是人类了……” 远处的卢弗已经完全从水中走出来。 他挥舞着手中的战刀,一点中毒迹象也没有,就连魔法的灼烧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伊凡躲在岛屿的天然沟壑中。 右腿疼得钻心,灼热的风浪不断刮过他的头顶,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也在淹没着自己的听觉。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去观望,正好看见卢弗率领劫掠者前压阵线。 就在伊凡张望的时候,一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瞧瞧是哪个小东西,给我上来。” 伍尔夫嘟囔着,探出粗壮的胳膊,像是从板条箱里拿酒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伊凡拎到了陆地上。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避风巨石的背面。 卢弗和其他劫掠者看不见。 伊凡忐忑不安地被夹在中间。 周围是怜奈和伍尔夫船长,对面是几位揭惘者的法师,还有数个兽帆船的领导者却也都是负伤状态。 “臭小子,老实交代,外面这群鬼东西到底是不是冲着你来的?” 伍尔夫亮出战刀,斜着眼睛充满威胁。 莫蒂却在暗搓搓地酝酿起魔法,似乎只要众人稍微不留神,就能用一发雷闪送走面前的婪桥钥匙。 “我……我只知道卢弗跟婪桥做了交易,我亲眼看到了幻象……” 伊凡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瞳孔剧烈的颤抖着,似乎随着摩戈尔的出现,那种钻入脑海的疼痛又开始复发了。 他说:“婪桥在找我。” “杀了他!” 莫蒂把手中压缩的魔法释放开。 刺眼的光芒在崖壁后方闪烁,吸引了战场里的一小撮人,其中就包括正在向前挺进的卢弗。 他瞟了一眼身后海面上行进增援的兽帆船,又转身朝巨石杀过去。 伍尔夫揉着眼睛,甩了好几下脑袋才恢复视线。 他看着角落里瑟缩咬牙的伊凡,嘟囔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挂了呢。” 伍尔夫再转过视线,看见几位船长也都在揉搓眼睛,而怜奈却握着那柄闪烁着寒芒的匕首,挡在揭惘者法师面前。 莫蒂这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把两次打断自己魔法的武器。 “失落的塞壬之牙?” 他说出这柄武器的名字,然后顺着手臂向上,注意到怜奈的发色以及五官特征,瞬间联想到某个曾经横极一时的冰洋霸主。 “你是他女儿?”莫蒂眼角抽搐。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怜奈将匕首对准他的心脏。“但我绝对不允许你用这种理由杀人,他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没有选择过。” 伍尔夫听说过某些谣言。 关于蓝浪逐焰号船长的曾经,一场因为强权和旧俗导致的悲剧。 他很清楚这妮子最讨厌那种虚伪的正义,也会为了弱势群体拼干炮膛里最后一枚响雷。 伍尔夫走到两人中间,把武器拨开。 “争执有用吗,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再吵下去,谁也保不住这臭小子,我们这群人也全都得死绝。” 莫蒂叹口气,松开双掌,凝缩的魔法余韵消散殆尽。 怜奈也收好匕首,盯着伊凡,却发现这家伙嘴唇上全是血,刚才似乎在忍受某种剧烈的疼痛。 他的双眼是空洞的,身边不断有人在死。 伊凡抬起头看了眼怜奈,这种目光非常复杂,似乎只有这位女船长,在他心目中是个活着的人类。 火焰变得更接近了。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巨石,否则会被烧焦。 而就在大家争执犹豫,怎么处理伊凡的时候,外面的卢弗却已经迫至眼前,几乎就隔着一箭不到的距离。 0364:赌徒伊凡 鲜血泼洒到卢弗的脸上。 他没有转动视线,因为劫掠者豢养的野兽已经把人咬断,而相比于无意义的砍杀,眼前这颗巨石似乎更吸引他一些。 “船长们,帮帮忙,有没遇到一个南疆人,兴许还是个瘸子。” 卢弗扯开嗓子吼道。 他很清楚,刚才撕开自己防线的女船长,此时就呆在远处的巨石后面。 兽帆船的水手们疯了似地向前压进,而周围海面上的枪炮也开始频繁地落在自己周围。 卢弗没有贸然进攻,他希望这群家伙能够有自知之明。 他说:“如果这家伙在你们附近的话,麻烦把人交给我,如果成交的话,今天晚上的活动应该就到此为止啦。” 莫蒂听见这句话,手中迸发出闪电,又要暴起杀人。 怜奈一记鞭腿就把光芒掐灭,然后瞪着他:“你是蠢货吗,这东西会把我们都害死在这里的!” 远处的卢弗始终盯着巨石的位置。 刚才一闪而过的光芒也被他给捕捉到了。 卢弗嘴角勾起得逞的坏笑——既然对方有反应,那就说明自己寻找的伊凡,此时就躲在这块石头后面。 他举起镶嵌着宝石的长刀,对准前方:“碾过去,不计代价。” 劫掠者们闻言瞬间暴起,今天晚上的劫船收益能够养活无数个混吃等死的赌鬼,也能够让很多人后半辈子不用再提着武器生活。 现在队伍的士气空前高涨,卢弗的指挥在巨兽加持下变得更加顺畅。 怜奈感受到了外面的喊杀声。 伍尔夫提着武器,跟周围的几个船长一起杀出去,把岛屿上所有的水手都集中到自己附近,抱着最后决战的念头发起冲锋。 虽然进攻被阻挡了,可是揭露者势头猛烈,死亡的速度也在加快。 怜奈恨不得现在就宰了莫蒂,她说:“你就算杀了他能怎样?” “能挽救北境,你明白吗,马尔福家族的你,难道不理解这种决断么,我们随时都能够为了北境的存亡欣然赴死……” “我做不到!” 怜奈当场骂起来,明晃晃的匕首就距离莫蒂的瞳孔半指不到的距离。 她强忍怒火收起手臂,而揭惘者法师也没有闪躲,甚至没有眨眼间。 莫蒂是认真的。 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勇气。 怜奈最讨厌这种蠢货,即便没有伍尔夫在拦人,他还是把武器放下,最后用严肃的语气警告道: “你可以死,但不能把念头强加给任何人。我的属下都是命,除非他们自个儿愿意,否则谁都不用别的理由来让他们送死!” 怜奈让莫蒂转过身去看看。 海滩四周全都是尸体,火焰已经烤红了周围的沙子,隔着战靴都能够感觉到那股温度的恐怖。 “你说自己为了北境,难道这群家伙就不是北境的一部分吗?你竟然用保护他们的理由,逼着这群人去死。” 怜奈的声音在拷问莫蒂的良知。 他虽然还是冷着脸,却也松口反驳:“我没想让你们……总之,杀了这家伙就行啦,兴许劫掠者也会因为失去目标而转移阵地呢?” “这鬼话你信吗?” 洛嘉出现在几人身后,他捂着一条胳膊,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可圈可点,虽然不是所有船副中最能打的一类,却在很多地方都发挥了关键作用。 怜奈瞥了洛嘉一眼,脑子却反复响起:这家伙是肯恩·马哈鲁的人。 洛嘉的目光依旧坦然,也没有逃跑或者回避的迹象。 他说:“怜奈船长,我们最后一批野兽已经死绝了,海滩上的战斗恐怕随时都能够结束。” “我们究竟在纠结什么?” 莫蒂摇摇头,闭上眼睛,抬起头好好地吸了几口带有焦臭味的空气。 死亡即将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 伊凡静静地望着他们,脑海里的疼痛也在缓解。 他似乎很习惯这种视角,身处旋涡中心,看着跟自己有关的人全部陷入沉默。 伊凡不断地问自己: 命运究竟想要我怎么做?如果我能够选择…… 他也学着莫蒂的样子闭上双眼,火光照透了眼皮,入目所见并不是令人心安的黑暗,而是炽热的橘红。 伊凡没有来得及回顾自己的悲惨的人生。 他发现在生命的尽头,唯一能够想起来的面庞,是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女魔法师。 “你把我从麻木里唤醒,拯救我于混沌,却没指明生活的方向……” 伊凡眼角竟然流出眼泪。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吸引了莫蒂和怜奈的目光,就连洛嘉都皱起眉头,大家似乎都认为这孩子彻底疯掉了。 伊凡在橘红里似乎找到了一束白光。 他想起洛克萨妮最后跟他说过的话: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撬动历史,晚安,伊凡。 “我究竟该怎么做?如果我能选……”伊凡突然睁开眼睛,“等等,我确实能选。” 伊凡撑着瘸腿爬起来,然后盯着面前的女船长。 他眼中竟然开始出现活人的光,再也没有那种怯懦,而是一种流淌于血液中的最真实的勇气。 “你……”怜奈有些恍惚。 伊凡却咆哮着打断她,逼问道:“你叫怜奈·马尔福对吗?” “你问这……” “回答我,是不是!”伊凡的声音吼到沙哑。 卢弗甚至都昂起头,把手里的尸体从刀上推开,狞笑着向前奔跑迈步。 怜奈冷着点了点头。 伊凡松了口气,然后拼劲全力撞开了几个人…… 松软的沙地根本没有着力空间,怜奈和莫蒂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走给弄得手足无措,竟然就真被他闯了过去。 伊凡瘸着脚,从巨石的另一侧跑出来。 他举起双臂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声,瞬间成为战场中央最令人关注的点。 致命的魔法从头顶擦过,夜幕里点缀着不断放大的炮火,周围是面目狰狞的水手和劫掠者,脚下是血液和尸体组成的山坡…… 伊凡发疯似地冲出来,终于看见卢弗。 他停下来,冲着与婪桥达成协议的卢弗吼道: “我就在这里,我要许愿……” 伊凡身体向右侧坍塌,骨头断开的顿挫感传到脑海,他明白自己将永远失去一条健全的肢体。 他昂起头,冲着火光划过的夜幕,放声大喊: “你不是就等着这一刻吗,来啊……” 0365:婪桥钥匙 整座岛屿都在瑟缩,夜色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就连水萤湾淡蓝色的浪潮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黯淡无光。 劫掠者和水手们能感觉到危险在迫近,他们互相拉开阵线,提防着随时可能窜出来的怪物。 卢弗却大踏步地走向场地中央,钳着伊凡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抓到面前。 “聒噪的废物,找你真是费了我不少力气啊。” “啊……唔……” 伊凡眼皮颤抖,瞳孔开始上翻并且迅速充血。 他的脸颊在极短的时间内因为窒息和紧箍而变得通红,脖子上的经脉也像是泅溺者一样挣扎跳动。 闪掠而过的雷芒穿越人群。 卢弗把伊凡扯到旁边,转而用自己的身躯迎接攻击。 雷霆将他的皮肤电得焦黑,连带着拽在手中的伊凡也承受了不小的伤害。 莫蒂跑出来,死死地盯着劫掠者首领。 卢弗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脸上凸出黑色的脉络。 传说生物在不断地治愈他。 阿楠德岛屿上的火焰已经升到最高,所有人都站在热浪里,黑压压的人群从海岸铺到水里,还不算远处影影绰绰的船只。 虽然火光滔天,却有种昏暗的压迫感正在爬上心头。 莫蒂的学者长袍沾染了太多泥污,升腾而起的时候,也没有了最初掌控全局的气势。 怜奈离他有一段距离,能够感觉到这位揭惘者的魔力已经枯竭。 卢弗目光冰冷地盯着莫蒂,脸上闪过决然地杀意。 他迈开腿就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伊凡死死拽住,“你急着去送死么……嗯!?” 伊凡咳嗽两声,面容憔悴,右腿在发抖,却冷笑着说道: “我赌你杀不死我……” 卢弗的眼皮在跳动,身后传来一阵魔法余韵,莫蒂携带着最后凝聚出来的毁灭性魔法接近了他。 但是莫蒂也忘记了箴言碎片在他身上,而作为钥匙的伊凡,承载婪桥的卢弗…… 全都触碰到了一起。 黑暗突然降临,如同闭上双眼一般干脆。 包括怜奈在内的数位船长,以及周围鏖战的劫掠者、兽帆船水手,全都捂着胸口瘫倒下去,就连野兽魔物都剧烈地挣扎起来。 肺部被积压的剧痛。 怜奈在倒下前的一刻看见: 卢弗胸膛里蹿出了黑色的烟雾,如同炸开的弹药舱,黑浪瞬间将伊凡和莫蒂两人吞没。 …… 嗒,嗒嗒。 伊凡睁开双眼,冰冷从后背贯穿全身。 他知道自己正躺在婪桥的骨砖上,而那个诡异的瘦男人正拄着拐杖,向自己缓缓走过来。 高档的蛛丝礼帽映入眼帘,闪耀的宝石戴在苍白的指节上。 瘦男人低头看着伊凡的脸颊,露出微笑,微微颔首:“孩子,我听见了你真诚的呼唤,看来你也有想实现的愿望对吗?” “是啊。” 伊凡平静地回答,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我厌倦逃跑了。” 他没有前几次进入婪桥的紧张,反而开始学会主动出击。 瘦男人摘去礼帽,整理好耳边的银丝,随后将伊凡从地上搀扶起来,两个人并行走向婪桥的深处。 哗啦啦—— 锁链依旧喧嚣,似乎在提前庆祝。 瘦男人很温和地对他说:“我明白你的顾虑,孩子,但请放心吧,你这个愿望是绝对免费……” “嘘,安静。” 伊凡伸手打断他。 瘦男人发现身旁的孩子正闭眼感受,似乎婪桥的锁链奏鸣已经渐入佳境。 伊凡睁开眼睛,表情平静得诡异,戳穿了瘦男人的谎言。 “这不是愿望,而是交易,对吧。”伊凡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你选中我成为婪桥的钥匙,只要我许愿,你兑现承诺,就可以从虚无里被解放出来。”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四周的风声开始平息。 瘦男人握着礼帽的手指微微发力,但脸颊上却拉开一个狡黠残忍的笑容,似乎在感慨伊凡的理解能力。 他微微躬身,行了个很古老的礼节。“悉听尊便,伊凡先生。” 伊凡的目光顺着他往下,看到了自己化成虚影的右脚,瘸子虽然不影响灵魂状态的移动,却总有一股惋惜的意味。 瘦男人建议道:“我可以送您一具更加健全的身体,卢弗的状态是暂时的,但我能赐予你永久不坏的身躯。” 伊凡却释怀地露出微笑,并且摇摇头。 他盯着瘦男人,说道: “怜奈·马尔福,以及她认为不该受到伤害的人,婪桥都无法影响。” 哗啦啦—— 婪桥的锁链在互相碰撞,渐起的狂风吹动两人的衣服。 瘦男人盯着伊凡。 他表情狰狞,然后就是令人毛骨悚然地安静,如同一只被囚禁得饥肠辘辘的野兽,冲着鲜嫩多汁的食物滴落口水。 伊凡也安静地看着他,直到风渐渐平息,才说:“你别无选择。” 瘦男人展开四肢,笑容变得温和,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伊凡,说道:“你知道吗,伊凡,过去无尽的岁月里,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许愿。” “同意就好。” 伊凡尽量保持冷静,论经验和算计,面前这个家伙是大陆上最恐怖的。 “最后两件事情。”瘦男人整理服装,酝酿起道别的语句,手搭在伊凡的肩头。“契约会按照你说的样子去建立,但你也要明白,这种含糊的约定,没有明确的界限。” 伊凡感觉到一股坠落感袭来,婪桥正在排斥自己。 他瘫软在地,单膝跪在冰冷的骨砖上,意识渐渐模糊,而瘦男人的目光却依旧冰冷刺骨,泛着危险的光芒。 伊凡彻底倒下,耳边仅仅留下最后一句。 “孩子,我期待你下次许愿的样子,希望到时候,我们能真正地和解。” 瘦男人望着伊凡渐渐变成流光。 他以前也经常会赏赐免费许愿的机会,无欲无求的人,就像是一颗完整无缺的珍贵宝石。 只要给予刺激,让它出现裂缝,总会有出现缺口的一天。 瘦男人张开双臂深呼吸。 婪桥的穹顶正在开裂,凝结的黑暗开始流动,变成浓重的乌云,而狂风似乎也变得更加剧烈了。 有东西簌簌地洒落在他身上。 是雪。 0366:匕首,战斧,罪犯 莫蒂·莱斯特苏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周围仅剩虚无。 他身体里的魔法被榨干,躯壳正在迅速老化,而在低头寻找原因的时候,视线落在的怀中泛光的箴言碎片上。 “婪……桥……” 莫蒂的声音沙哑沧桑,原本被魔法笼罩的皮肤也在迅速干瘪。 哗啦啦,哗啦啦。 恍惚之中,似乎有东西在靠近。 噗嗤。 “咳,咳咳……你……” 莫蒂摇着头,眼睁睁地看见有东西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那是一只精瘦的手。 上面戴满珍贵的宝石,手心还攥着一张古朴的羊皮残片。 阿楠德岛屿突然卷起了狂风,乌云重重地压在众人头顶,甚至能跟窜天的火焰互相对接。 从远处看过去的话,仿佛是烧到了苍穹。 黑暗如同泄洪的潮水弥漫,又迅速退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起伏的胸膛里面全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 怜奈攥紧匕首,苏醒过来,又看见旁边的伍尔夫和洛嘉在咳嗽。 她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却突然听见揭惘者们尖叫起来。 “老师!” 学者模样的法师冲到了劫掠者的阵地。 伊凡也被这激烈的吼叫声吵醒,疲惫地转过头,看见身旁站着尚未从婪桥脱离中适应过来的卢弗。 而那位一直想要杀了自己的莫蒂,已经成为了尸体。 他浑身干瘪,被抽干了魔法力量,胸膛也被贯穿,只留下血液干涸后凝固成的黢黑圆洞。 伊凡向远处的怜奈伸出手,嗓子却突然传来剧痛。 意识模糊的他也昏死过去。 卢弗摇晃着脑袋,听见呼喊后,正打算上前杀死这几个揭惘者法师,却突然觉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婪桥跟他的连接消失了。 卢弗身体里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也被中断,摩戈尔恐怖的力量开始侵蚀他的意识,那种心脏扑通狂跳的失控感逐渐袭来。 “哦天,该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抛弃我,就差一点……” 他浑身抽搐地环顾四周。 船长和水手似乎也从摩戈尔的压制中解脱出来。 还没等卢弗适应面前的状况,怜奈锋利的匕首就已经划到眼前,鲜血畅快地泼洒在土地上…… 卢弗惨叫连连,将她给推开,但手臂却突然臌胀数倍。 传说生物的异化又开始提现在这个人类身上。 岛屿四周的战斗再次被点燃,部分水手发现影响自己的毒素消失了,尤其是蓝浪逐焰号的成员都变得格外骁勇。 他们冲杀到船长身旁,随着她对劫掠者发起反攻。 怜奈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带有某种光环,能够驱散由婪桥充当媒介的侵蚀影响。 …… 阿楠德岛屿周围,海面上也能够看到橘红色的光。 无数船只正在驶向水萤湾,其中有安贝拉冰港的增援,也有船长们自己的属下,反正各方力量都在用最快的速度赶往。 黑暗的水面上,波涛不断,一艘单人船静静地随海浪起伏。 它没有前进,保持着适当距离,观察岛屿上发生的一切,而身后的陆地也在爆发一场数千人的战役。 洛克萨妮脸上格外平静。 倒地昏厥的伊凡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此时就在附近。 洛克萨妮缓缓地转过身,看见遥远的陆地上正在凝聚起一股庞大的力量,而在这股钢铁和血肉的旋涡中心,某个神奇的男人正在主持战局。 她游历过奥苏亚大陆的很多地方,也见证过无数英雄的史诗。 洛克萨妮知道婪桥已经跑出来了。 或许那个瘦男人还会想办法寻找自己,然后报仇。 她露出微笑,并不感到紧张,数不清的未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托姆巴耶的遗物能够预示很多有趣的发展。 火焰高飞,帷幕渐起。 我渴盼英雄登场,破黎明前的光…… 战船驶过,站在船舷的佣兵盯着她,然后转身跟同伴说:“好像她在吟唱,不对,似乎是首诗歌。” 洛克萨妮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昏暗的火光里,她回以微笑。 佣兵意识到自己偷窥被抓以后,脸上闪过一丝的窘迫,随后也向这个奇怪却又略显孤单的女人示以微笑。 他和他周围的船只,全都是要登岛作战的。 洛克萨妮望着远去的帆,突然有个好主意。 她站起来,双臂伸向高空,嘴里吟唱起一段铭文,随着腕部的碎石装饰散发出微弱的荧光…… 阿楠德岛屿再次被强悍无比的魔法所笼罩。 卢弗挣扎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脸上臌出无数的包,渐渐凝结成野兽的躯壳。 他身体下方出现一道传送阵,强悍的魔法光柱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怜奈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强光给闪得睁不开眼睛。 她身旁的揭惘者成员喊起来:“是传送魔法,他想要逃跑!” 各种各样的攻击开始集火。 卢弗周围瞬间落下无数箭镞,可是这些金属完全无法穿透耀眼的白光,魔法阵依旧能够缓缓勾勒出来。 伍尔夫把自己手里的武器丢出去也无济于事。 他正要臭骂几句,却突然看见身旁闪过一个人影。“你他娘的果然是个疯子,给我停下来,别……” 怜奈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 她攥紧自己的匕首,果断闭上眼睛,也随着卢弗冲进了耀眼的光柱当中。 随着一圈白色的波纹荡开,所有人都向后退了一步,而中央除了昏厥的伊凡还有莫蒂的尸体以外,仅剩下一圈魔法阵的灼痕。 安贝拉冰港外围,战场正中央突然降下一道光柱。 肯恩和朗明威离得最近,两个人互相掩护,招架劫掠者发疯似的攻击,同时把注意力放在突然出现的传送法阵上。 周围的劫掠者被魔法气浪掀飞。 朗兹竖起巨斧,当做支撑的梁柱,保护周围的人。 “吼——” 随着一声狂暴的兽吼,膨胀异化的卢弗出现在战场正中央。 他足足有三个人那么高,浑身上下都是灼伤般凹凸不平的皮肤,而且骨架和肌肉都膨胀得恐怖。 肯恩感到一股熟悉的巨兽魔法。 就在他感到震撼的时候,旁边又缓缓站起来一个女人。 0367:困兽犹斗 怜奈捡起混合血污的匕首,将它牢牢攥在掌心,又捡起一把插在旁边泥土里的短剑握住。 狂乱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周围的劫掠者和佣兵都在后退。 她很清楚盖住自己的阴影是什么。 卢弗。 摩戈尔异化的怪物。 怜奈根本没有把正在膨胀的敌人放在眼里,这座城池和船上的兄弟都需要自己好好活下去。 战场上突然飞来一柄战斧。 她没有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能在面对传说巨兽还战意盎然的家伙没几个。 “你俩是怎么过来的?”肯恩问。 “如你所见,一个魔法炸下来,就出现在这里了。” 怜奈环顾四周,山坡已经被尸体填满了,战旗和魔法在空中胡乱飞舞,沙土被翻来炒去,不断落在身上。 硝烟弥漫,混乱的秘术刺激得人头皮发麻。 肯恩很刻意地竖起手掌,然后当着女船长的面放在了她的肩头。 怜奈的匕首瞬间紧握,可就在准备出刀划过对方手腕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伤势正在痊愈,而且达到盈满状态,正在加速恢复魔力。 晨昏飞回到肯恩手中。 怜奈耸了耸胳膊,说道:“或许是错觉,我竟然会认为,你在这里的话,我们将更有胜算。” 肯恩也笑出声。 他说:“我哪儿也不去,只需要做该做的事情……” 两个人的视线慢慢变得凌厉,然后再转过身盯向了咆哮中的怪物。 【敌对:卢弗·异化】 【等级:a】 【描述:传说巨兽侵蚀后的半结合体,魔法乱流诞生的怪物,拥有无与伦比的恢复速度,并且战斗力惊人。】 “你知道我今晚见到多少尸体了么?” 怜奈猛地将短剑搭在匕首上,随后向外发出金属摩擦声,而空气里突然就弥漫出一股浪潮涌起后的味道。 【身份:海约执法官】 肯恩的注意力却在她的武器上面。 【武器:浪尖】 【品质:匠品·米拉贝勒】 肯恩见过好几把珍贵的传说武器,但这次有些不同,他感觉到在这柄匕首上有浓厚的岁月沉淀气息。 超越传说级别? 肯恩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最顶尖的武器需要最传奇的工匠去倾注心血,米拉贝勒这把匕首的锻造者,他是百年前活跃于海面的一位随船工匠。】 怜奈习惯了肯恩的目光,很多人都曾羡慕或者觊觎过她手中的武器。 战场周围的碰撞声连成了海浪。 朗明威骑着强壮威猛的龙棘在劫掠者的野兽皮甲中穿插。 诺林北征骑士团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军队,非常适应战场的节奏,如果非要形容的话…… 他们就像是山野里面经验丰富的猎手。 面对如野兽般胡乱发起进攻的劫掠者,龙荆骑士团全都冷静沉着,通过手里昂贵的制式装备给予有效反击。 相比之下。 佣兵和冒险家们则更倾向于各自为战,或者抱成小团体,仿佛是城市街头巷尾专门打群架的小混混。 朗明威身兼重任,作为战场指挥官,不断在长有尖牙利爪,或者两人高的攻城巨兽之间徘徊。 银色的盔甲,闪电般锋锐的长剑。 他总是能给人一种相当可靠的感觉。 朗明威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尤其是如此乱局,必须要有人能够扛起重任,自己的任务就是把数千人的战阵掌控住。 而最恐怖的家伙则交给那两个人来应对。 佩戴银纹盔甲的【龙荆】跑过怜奈和肯恩身后,大家没有多看一眼,却在无声之中构建起最坚实的信任。 卢弗露出它的爪牙,一头杀向混乱的人群。 强大的推进力量,仿佛灵活了数倍的【传说生物】,凭借着数人高的身材在钢铁和血肉的乱泥中翻滚。 肯恩提着【晨昏】尝试着发起进攻。 战斧结结实实地砍进了肉甲中,却仿佛被粘稠的浆糊给封堵,即便用上【重峦】的全部力量也只能勉强移动分毫。 巨兽发出狂暴的怒吼。 怜奈趁着机会,如同浪里收帆的水手,几下就翻到了怪物的背上。 她用短剑当做攀登杖,而匕首却轻松地割开怪物的皮肤,顺着脊背的弧线拉出一条狭长且恐怖的缝隙。 吼—— 卢弗敞开双爪,瞪着猩红的眼睛发出咆哮。 怜奈却轻巧地离开原位,从怪物的脚腕边闪过,同时带出一抔黑血。 肯恩握紧晨昏使用了【影隙】,趁着对方攻击后的停顿,结实的斧头直接砍进了扭曲的脸颊。 怪物的唾液溅落在铠甲上,发出腐蚀后的滋滋声。 肯恩落在地上没有犹豫,拔地而起又是向上的劈砍,撩过怪物坚韧的双爪,直接将其打飞了出去。 怜奈又继续紧跟而上,从旁边不断的袭击骚扰。 她手中擦过匕首的那柄短剑,似乎有了新的魔力,能够在攻击的时候产生一种浪潮的错觉。 怪物的皮肤在这种波纹里会变得更加脆弱。 【秘术:浪叠涟漪】 每当那双变异的爪子擦过,总会有半尺深的泥土被抛向空中,偶尔还会出现碎裂的尸体残渣。 肯恩的敏捷数值向来都是拉到当前阶段的极限。 即便如此,也躲得很艰难,有两次被盔甲连累,都落了个骨折并且血肉模糊的下场,血条也在反复的拉扯中不断闪烁。 幸好恢复能力非常顶尖,能够承受相应的消耗。 怜奈却像是风里的兽帆船旗帜,能够随之飘荡,风浪拉满的甲板都能够如履平地,这种稍微坑坑洼洼的战场简直比在卧室里还舒服。 肯恩不知不觉间竟然充当了肉盾。 他负责拉扯牵制,抵挡或者转移卢弗正面的攻势,而怜奈就不断拉出魔法涟漪,将巨兽的皮肉弄出破绽。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突然笼罩了两人。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呕出了鲜血,摩戈尔的毒雾瞬间爆炸,着实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肯恩强撑着疼痛,向前冲过去把怜奈给撞到坑里。 卢弗的巨爪紧随其后,被【晨昏】勉强格挡住,却在下一秒,几个灰暗的肋骨竟然破开胸口,像是利爪一样划过了肯恩的身体。 他胸前被拉出清晰的血痕。 怜奈从坑洞里转过身的时候,刚好看见巨兽的重拳结实地将肯恩打飞。 0368:锋锐的刃口 但肯恩的意志却没有屈服。 备注所携带的治愈能力非他人所能理解,他的灵魂深处藏着海量的荧光,这种治愈虽然需要时间,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免于毙命。 肯恩倒在原地喘息,等待断裂的骨头勉强能动。 他感觉自己身上又会多出几条骇人的疤痕,如果再被【琼】看见的话,恐怕会把胆小的姑娘给吓哭。 肯恩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了,四肢都失去了控制。 他任由身体里求生的意志去驱动肺部,躺在原地不断尝试着活动手指。 狂暴的卢弗彻底变成了非人的模样。 它赤裸的胸膛现在完全敞开,所有的肋骨都变成了灵巧的刀刃,而且周身环绕着危险的黑雾,能够积累伤势,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像刚才那样爆开。 卢弗弓着身体,向前奔行,顺着肯恩跌出的痕迹追捕。 怜奈从深坑里爬了出来。 她飞快的奔跑着,把短剑狠狠擦过匕首,随后喷涌出一阵耀眼的蓝光。 怜奈踩着兽族的盔甲,腾跃而起,勉强将短剑插进了怪物的体内。 卢弗却只是稍微向旁边移动,根本就不在意这点伤势。 怜奈爬起来,双手握住匕首。 她似乎吟唱了一句极短的铭文,随后便将武器狠狠地插进了土地里。 肯恩艰难地撑起脑袋,眼睁睁地看着卢弗跑向自己,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全都是肉眼可见的怨毒,而龇开的獠牙也凶狠异常。 它即将扑向自己,却突然矮了一截。 肯恩看见地上泛起一圈清晰的蓝色环纹。 卢弗跑向自己,每一个脚步都会踩出涟漪,而且法阵在不断扩大,似乎是锁定追踪的过程。 【陷阱-泥涡】 【传出魔法涟漪的深坑,跌入其中的家伙会陷入混乱,仿佛置身于海底,极难逃脱,最终被困死在内。】 卢弗脚底的土壤瞬间变成沼泽。 它陷入其中,并且瞬间丧失方向感,如同坠入了漆黑的冰洋。 怪物锋锐强壮的利爪在不停拍打周围的地面,泥土像是被不断轰炸,溅起帐篷那么高的土浪。 肯恩就亲眼看着它陷下去,不断下沉,而周围蓝色的光圈也在变得凝实。 他见过【驯兽人】用相同的陷阱去抓捕魔物。 那是在从【杜瓦部落】返回【桑顿卡亚】的征程中,为了抓住一颗移动迅速的沉降石,他们花费了巨量的兽油才制作出一圈营火大小的陷阱。 怜奈却通过几句简单的吟唱,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召唤出一个追踪的法阵。 【身份:海约执行官】 肯恩突然开始理解: 为什么在残酷无情的北境冰洋上,【怜奈·马尔福】能够成为一艘兽帆船的指挥官甚至能够坐拥一个强大的舰队。 他收回【晨昏】,用刚刚连接起来的骨头勉强蓄力,却没有在怪物的皮肤上留下任何有效的痕迹。 周围不断有箭镞飞进来,那是佣兵们的射手。 魔法的轰炸也接踵而至,卢弗的血条却下降得极其缓慢,似乎这东西外面的皮肤变得更加坚硬了。 肯恩知道这种程度的异化绝对会把卢弗榨干。 可是这需要时间,如果没有办法在这之前限制它的行动,周围所有人都会沦为待宰羔羊被活活虐杀。 海风里传来清晰的浪潮声。 肯恩转过身去,看见怜奈体力不支地倒下,而周围陷阱的荧光也开始闪烁。 朗明威骑着【龙荆】飞快赶到。 他掏出怀里的魔法药剂,丢到女船长的旁边。 原本大家从信仰和阵营上都不会有任何联系,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不得不将背后交给对方。 朗明威的龙荆骑士团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弩。 胡子茂密的副官拽着缰绳高声呵斥:“发射绳网!” 随着十几根附魔的银弩射出,龙荆在奔跑中又交换了几个身位,一张临时编制出来的淬毒巨网就出现在了卢弗头顶。 陷阱的作用在消退。 怜奈服下魔药,却也需要时间来恢复。 肯恩的骨头都才刚刚接好,即便再怎么强悍,也终究需要个喘息的关口。 朗明威知道自己的任务改变了。 他率领【龙荆骑士团】围绕着巨兽展开进攻,传说级别的武器在他手中发挥出来的实力确实强大。 每当卢弗想要发力挣扎的时候,反方向的骑手就会骤然加速。 绳索牵着主要的关节。 它打向朗明威的每一拳似乎都落在棉花上。 【怪物也在休息,如果等它缓过劲,从绳网里挣脱出来,将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亡。】 肯恩咬紧牙关,深呼吸,尝试着去忽略身体发出的警告。 怜奈却趁此机会拉住了他的肩膀。“你最好再休息一会儿,单纯的攻击对于异化怪物是没有用的,你得有附魔。” 她知道短时间内解释不清楚,索性摊开手掌,亮出匕首。 【武器:浪尖】 肯恩面前出现熟悉的备注,可随着一股力量从怜奈体内迸发,又在眼皮底下出现了新的东西。 【附魔:海约执行官的决断】 匕首的刃口泛着寒芒,随着周围的火焰升高。 肯恩清楚地看见,上面若隐若现地出现了海浪,就像是把匕首放进了水中,透过盈盈波光去观察似的。 怜奈拍拍他的肩膀。“所以还是交给我吧,你虽然抗揍,还是多喘口气的好。” 女船长不由分说地迈步上前。 她是个把坚强刻进骨头里的女人,即便这里不是蓝浪逐焰号,她依旧会下意识地把责任拦在肩膀上。 怜奈不清楚的是,肯恩其实也是这种人。 他停在原地尽快恢复伤势,脑海里却一直在琢磨刚才怜奈说过的话。 所谓附魔应该就是通过其他外部的力量去再施加一层东西,可是自己真的具备这玩意吗? 正在他犯愁的时候。 旁边却突然传出一声嘹亮的狼嚎。 奎玛似乎已经从昏迷中清醒,而朗兹确实谨遵战旌的嘱托在旁边看护。 他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疼痛,一心只想着把敌人尽数砍死。哪怕它们已经死过一次了也无所谓。 他咬破嘴里的肌肉,嘴角随即泛起了猩红的口沫。 他看清了那是什么。 0369:断首的狼嚎声 吼—— 卢弗昂首而立。 它身如山峰,怒不可遏。 黑森森的盔甲炸向四周,血雾竟然顺着绳索蔓延到了骑士的身上。 卢弗向一侧挥舞臂膀,绳索拖拽,龙荆被扯倒了一片。 它直接拽住绳子,将对方拉到攻击范围内,然后咆哮着挥动利爪,龙荆的血液伴随着嘶鸣瞬间响彻战场。 朗明威想要救援,却被炸开的黑雾掀飞。 卢弗收回肋骨,蓄力后挥出,缠绕在身的绳索都被切断,而它肌肉再次鼓动膨胀,竟然将钢弩封进了身体里。 怜奈捂着因为力竭而颤抖的手腕。“事情真是糟透了。” 【系列任务:落幕的躯壳】 【进度:0/1】 【描述:终章时刻来临,传说生物的气息达到顶峰,如果你们无法阻止狂暴的卢弗,只能想办法处理成批的尸体。】 卢弗的皮肤变得焦黑,经脉则是闪耀的红色,再强烈的魔法都不能留下痕迹。 【附魔:激流】 奎玛连发数箭,原本凌厉的攻击却作用不大。 朗明威抽动骑士剑,上面乍现的白光很强,帮怜奈挡住致命的一记突进。 怜奈盯着颤抖的剑刃。 她赫然对旁边的诺林骑士感觉到一丝敬畏。“列尔波塔家族的附魔剑技吗?” 朗明威额角带汗,礼节性地点头。 战斗发展到现在为止,能够参与最终决战的人员已经被限制到极小的范围。 “我们好像……没人能搞定这个麻烦了。” 怜奈感受着魔力恢复的程度,心底的恐慌越来越强烈。 卢弗从坑洞里爬起,浑身散发着黑烟,从远处来看仿佛是一只毛茸茸的长毛雪怪。 “保护!” 骑士团副官下达命令。 诺林军队和周围魔法师迅速凝结出一层肉眼可见的盾牌。 黑雾中发出一声骇人的咆哮。 卢弗的速度暴涨,蹬着腿就撞穿了防御,魔法破裂的波动甚至能够掀翻战马。 朗明威的剑技格挡成功,双方产生了短暂的停顿。 卢弗高高地昂起,利爪也随之拉开。 怜奈知道朗明威绝对不能再挡下一次。 所以这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她只能榨干魔力,将匕首的力量催动到极限,狠狠地捅进怪物的胸膛。 它两侧的肋骨突然闭合,像是钳子一样咬住了她的胳膊。 怜奈痛苦地呼出声,又迅速咬紧牙齿。 朗明威看见了怪物皮肤上泛起的波纹,蓝色的流光顺着黑雾向后蔓延,如同一个海浪撞向河岸。 卢弗焦黑的外表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这是最好的进攻机会,如果失败,所有人都会死。 朗明威刚想要抽动怀里的钢剑,武器却脱离坠地,刚才勉强到极限的防守,击断了他的腕骨,现在连抓握都做不到了。 钢铁坠地的声音如同惊雷,恐惧爬上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噗通,噗通,噗通。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血肉鼓动的声音像是倒计时,宣判着这场战役最终的胜利。 卢弗蓄力后刚要挥出利爪,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晰的低吼。 激起的兽性像瀑布一样扑面而来。 伴随着风暴般强烈的压迫感,昏暗的战场上传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怜奈和朗明威看清了那是什么。 荒原战场的废墟中…… 肯恩浑身燃烧着蓝色的火焰,晨昏被握在后方,斧尖顶住地面,仿佛是一只等待挥出的利爪。 他如同野狼般缓缓伸出手掌,按在地上,龇出獠牙,琥珀色的眼睛竟然泛起兽瞳才有的光。 然后肯恩放低身体,做好狼王进攻前的准备。 整个战场转眼间被野性覆盖。 而怜奈意识到,肯恩也进行了一种附魔,以能够对异化的卢弗造成伤害。 她缓缓闭上眼睛,做好断掉一条胳膊的准备。 【附魔:狼灵吐息】 【描述:战旌之证召唤荒原塚的狼灵,传说级别以上的武器才能够承载如此强大的力量。】 肯恩胸腔里的吠吼声雄浑苍劲。 卢弗的怒意随之澎湃,身上的黑雾开始回缩。 “吼——” “呜——” 肯恩压制到极点的力量瞬间爆发,重峦配合远古战技,如同腾跃猛扑的狼王。 卢弗被禁锢在原地,高大的身形能够俯瞰全场。 蓝色的火焰被肯恩拖曳在身后,凝聚成一头若隐若现的远古银鬓战狼。 斧头拉到极致,如利爪、尖牙、碾压的王威。 卢弗张开了异化双臂,胸膛里的骨骼也松开怜奈,放弃卑微怯懦的防守,迎接了黎明前的毁灭。 黑雾轰然炸开,蓝焰也随之荡涤。 肯恩和卢弗不断拉近距离,战斧落在长戟般的骨架上,直接将其斩断,并且持续下压。 怪物昂首嘶吼,即便结局注定,也要发泄疯狂。 它的森森獠牙朝着肯恩张开,狼吼的余韵也持久不散,直到寒芒接触到焦黑的躯壳,连带着凝固的肌肉,变异的骨骼,猩红滚烫的血管…… 全部斩落! 肯恩的斧头镶嵌在泥土里,他就地翻滚了好几圈,顺带扑灭了残存的火焰。 怪物的残肢以及炮台般的头颅被斩落在地上。 肯恩身后的兽灵挺身咆哮,然后消散无踪,四周荡涤的余波扩散到了整座战场,直至被静默的雪峰承受。 他倒在原地,眼中跳动着灵火。 数千人所在的战场,迎来了最漫长的寂静,所有争斗和死亡都不再有意义。 佣兵和冒险家们眺望着远处的尸首。 朗明威捡起剑,端着垂落的右臂,和怜奈船长怔怔地望向卢弗,面前如此艰难的胜利,谁都不敢有半点侥幸。 焦黑的尸体迅速脆化,明亮的血管开始暗淡。 它轰然倒塌,像是风暴夜的悬崖边骤然垮塌的城堡,也击碎了劫掠者疯狂贪婪的念想。 “呵……呵呵,哈哈哈哈……” 怜奈跪着昂首大笑起来。 “啊——” 朗兹双手举起巨斧,唾液横飞地发出咆哮。 这声音点燃了安贝拉冰港城外的荒原,沸腾的人群将武器对准天空,向同伴和敌人展示内心的狂热。 胜利如同雪崩般势不可挡。 劫掠者惊慌失措地逃窜,承受着追杀和清缴,漫长的夜晚终于要结束。 战争胜利了。 精疲力竭的肯恩却陷入昏迷。 0370:眷顾者 曙光照耀城池里温暖的冬屋。 窗外扑腾的翅膀打碎了剪影。 肯恩躺在细绒铺好的床铺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气,仿佛置身于兽帆船的甲板。 这里被佣兵层层保护。 军队沿着遍布滑腻青苔的石砖,在建筑四边围成了一道人墙,其中既有佣兵、冒险家、往来冰港的商贩,还有单纯想要目睹肯恩真容的围观者。 卢弗的尸骸被摆在偷渡码头的废墟中央。 而它的头颅则被一根铁钩高高地悬挂起来,随风摇晃着发出咿呀声,可没有食腐的虫鸟敢落在上面。 肯恩比想象中昏迷的时间要久。 他习惯性透支身体,即便他意志坚韧得恐怖,也还是因为召唤兽灵附魔而被反噬在了精神上。 安贝拉冰港恢复往日繁荣,车马终于能顾顺畅地进出。 劫掠者的封锁被突破,【冰髓古城】至【尖霊冰湾】的道路被彻底打通,积压许久的贸易热情被再度点燃,车辙印被反复碾压覆盖。 港口辐射向南的所有古道上,几乎没有一点积雪。 诺林骑士团驻扎在最接近城门的位置,以示绝对的尊重,他们在战争中发挥作用有目共睹。 麦格正在替哥哥更换手腕的绷带。 朗明威则望着兽棚发呆,龙荆身上的铠甲锃亮,新打造的蹄铁和食用的草料全都是顶尖的。 他没有付过钱。 怜奈那边也是相同的情况。 她走在甲板上,抚摸着焕然一新的【蓝浪逐焰号】,就连船舵的握柄都更换过木料,昂贵的密帆垂落,砰地展开,所有水手都吹起荡漾的口哨。 “查过是谁付的钱吗?”怜奈问。 船副搭在炮架上,压低嗓音说道:“商贩背后是罗渡歌剧院在支付报酬,全部买单,包括城池里面的重建,全都有专门的人在监督工程。” 怜奈闻言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着城池。 她看见街巷恢复了繁荣,战后的重建工作井然有序开展,敲击材料的声音从山崖传到码头。 罗渡歌剧院是掌权者的人。 他们在战争刚开始就销声匿迹,等到事情结束,又突然冒出来悄然接管整座城市。 贸易是无法停止的浪潮。 兽帆船必须要出港,商队也要进城中转。 整座城池无声地开始运作,甚至会令人恍惚,不久前残酷的战争是否真的发生过? 部分商贩和佣兵继续奔赴远方。 但更多人都选择停留。 一场浩劫过后,许多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不管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伤口,都是需要时间去愈合的。 码头堆积的宝藏,几乎能够码成山峰,即便如此,还有更多东西被运送至此。 清扫战场的任务尚未结束。 掌权者们没有发话,船长和佣兵也尚未表态,财富就这样裸露在海风和阳光里,跟远处的怪物尸体遥相呼应。 整座城池都在等待肯恩苏醒。 怜奈·马尔福虽然没有离开,但却有了新的身份。 她本就是海浪玫瑰,经过【阿楠德岛屿】一役后,更多海面上的船只感受到了她的魅力。 怜奈麾下的舰船数量翻了数倍,瞬间成为雄踞北境的一方海洋霸主。 “您退休的念头得往后搁置咯。” 船副说着,递过酒。 一瓶烫舌朗姆,宽肚窄口的农场货。 怜奈把吹散的发丝收进船帽,伸手接过的时候,看见了他佩戴在胳膊上的匕首装饰。 怜奈的崇拜者,专门制作的一种信物。 “自己人,你还需要这东西?”她笑问。“老老实实地握着船舷,我不就能天天罩着你们么。” “海面不太平,信则有,图个心安罢了。” 莫蒂·莱斯特惨死。 摩戈尔被逐回虚无,现在只剩下婪桥不知所踪。 伊凡苏醒说他失去了感应。 怜奈不信,却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任伊凡离开,让他去寻找所谓戴着兜帽的神秘女法师。 婪桥或许真的被释放了,海上最近有很多诡异的传闻。 从岛上回来以后,怜奈就觉得心底很乱,她总觉得跟黑雾喷涌时的停滞有关。 伊凡冲向卢弗之前,特意确认她的名字。 “莫非婪桥跟我有关系?”怜奈嘟囔着。 她事后也追问过。 可是伊凡的解释是——他以为自己会死,想知道生命中最后保护自己的人叫什么。 婪桥或许真的开始影响北境,很多传闻带到港口,让人听着后背直发凉。 有人说旧神在收债,暴毙概率增加,也有人说北边的几个畜生接二连三地发了横财。 各种信息错综复杂,听着让人觉得不太真切。 怜奈在安贝拉冰港的威望越来越高,所以最近出海的船只都冲着她的旗帜祷告,根据幸存的水手所言,冥冥中感受到了她的庇佑。 “这不是屁话吗,我也就认得几张脸。” 怜奈跟副官闲聊,耸肩表示。“别拿我当吉祥物,或者海母之类的玩意儿,更别神神叨叨。” 她越说越烦,直接揪断船副手腕上的饰品丢进水里。 壮汉面露憾色,惊呼道:“哎,两枚金币呢。” “就这破铜烂铁?” 怜奈戳着船副的胸膛冷脸警告: “我不是谁的保护神,相反,我是海约执行官,谁敢破坏规矩,我要他付出代价。” 怜奈说完,转身摇了摇头,喝着朗姆酒缓步离开。 …… 奎玛和洛嘉坐在冬屋的背光处。 洛嘉才刚刚跟【伍尔夫】摊牌,表明身份离开了【寒链号】的甲板。 他说道:“伍尔夫·奥廷加是庚美欧的信徒,而我则侍奉冬母,大家来自同一片苦寒的土地,谁都不愿意欺骗彼此。” 奎玛认为兽帆船的人都挺不赖。 “他们没有愤怒或者遗憾吗?” “如果你见到伍尔夫,就不会说这种话了,”随后他压低声音看向远处的大块头。“那就是个长胡子的朗兹。” 奎玛微笑表示理解。 他们互相分享战争期间的见闻,正聊到传说武器的时候,周围突然蹿出几丝严寒。 交谈声戛然而止。 奎玛攥紧弓箭竖起耳朵,却听见房间里传来痛哼,随后便是长长的叹息。 洛嘉的眼睛也缓缓睁大。 战旌醒了。 0371:悬起的威胁 肯恩即将苏醒的时候,洛克萨妮出现了。 她就坐在暖绒被褥旁边,盯着昏睡中的脸庞,仿佛已经在壁炉的光芒中呆了许久。 洛克萨妮伸出手,放在肯恩面前。 昏睡中的年轻人毫无反应,不设提防,可随着熟悉的魔法浸透眉心,想要侵蚀灵魂的时候…… 魔法突然中断。 洛克萨妮的指间滴落血液,在即将触碰到肯恩脸颊时,她迅速地将血珠捏住并且收回了手。 “窥探不到未来的人?” 洛克萨妮嘴角带笑。 她没有办法窥探肯恩的未来,证明席琳娜说的人,就是面前这个年轻的佣兵领袖。 揭惘者组织希望借助肯恩的特性,用来对付料事如神的洛克萨妮,但席琳娜也担心肯恩会因此受伤甚至死亡。 但出乎意料的是…… 洛克萨妮似乎并没有伤害肯恩的意思。 她望着肯恩的脸许久,眼前的人,让她体会到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很陌生,却又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记忆。 房间里顿时变得阴森可怖。 黑色礼帽缓缓取下,银色锡杖轻轻扣响地板,房间外的声音被全部隔绝,就连风都透不进来,也传不出去。 “真让我好找。”婪桥微微鞠躬,望着她。 “你想报仇?” 洛克萨妮听得出来是瘦男人的声音。“难道你觉得……自由,就能跟我叫板吗?拜托,别蠢到令我心烦的程度好么。” 婪桥没有被激怒。 他被释放以后听闻了红枫高地的事情。 作为“被诅咒的烘炉遗产”,战旌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将其重新封印回去。 所以他想要跟洛克萨妮达成合作。 一起前往远古遗迹,争夺旧时代的秘密。 “我会去的。” 洛克萨妮头也没回,随后取出一根深蓝色的吊坠,虽然跟她脖子上窥探未来的法器很相似,却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她将东西挂在肯恩脖子上,又撩起头发,仔细端详这张脸颊上的细节。 “你对年轻人感兴趣?” 婪桥内心很清楚。 即便洛克萨妮看起来还算年轻,实际年龄也绝对超过百年,光是随身携带的几件装饰品,都是需要实力和时间去收集的珍贵宝藏。 她当然没有别的心思,毕竟她甚至都不确定是否懂得爱。 “好东西真够多的。” 婪桥站姿笔挺,露出狡黠的笑容。“就这样送给他么,也不怕招人觊觎……” 洛克萨妮却是转过来,眼里平淡无波。 “你是婪桥,世界上有比你宝藏多的人吗?” 说罢,她让出位置。“你如果喜欢这根挂坠,可以尝试着带走。” 洛克萨妮似乎在试探。 婪桥摆摆头说道:“你的小伊凡跟我耍了个心眼。” 瘦男人冲着床上的年轻人抬了抬下巴。“现在怜奈跟马哈鲁算是朋友,我没办法干涉啦……否则还真对他有点兴趣。” 洛克萨妮顺着法袍站起来,将存在过的痕迹抹除。 “他要醒了,我们走吧,娜娜估计都要等着急了。” “你指谁?” “呵呵,我的学生。” 交谈声戛然而止,阳光暖暖的融化冰锥。 冬屋外的盔甲碰撞和脚步,才突然闯进房间,床铺上的昏迷者浑身轻颤,眼皮也咪蒙地睁开。 【战斗结束:声望2700,魅力提升,附魔技能解锁,魔力上限提升,领导力提升,战利品若干。】 肯恩长吁一口气,捂住脑袋撑着坐起来,随着被子滑落,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他向外看,直接了飙脏话。 密密麻麻的军队,密不透风地将自己包围,风语者,秘术师,驯兽人,各种职业的佣兵和冒险家都能找到。 奎玛和洛嘉率先推开门,朗兹却是最先撞进来的。 “战……咳咳,老大,您醒啦。” “暂时是的。” 肯恩身体很虚弱,并非是伤病,而是精神消耗过大,再加上昏迷好几天,短时间内无法解除脱力感。 【系列任务:落幕的躯壳】 【进度:完成】 备注浮现出现。 外面也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朗明威和麦格都最先抵达,后续是几个魔法师,带着能够治疗精神损耗的秘药前来。 肯恩看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昂贵消耗品,羡慕得直摇头。“真够奢华的,诺林是有败不光的钱财对吗?你们是不是有矿啊……” “威利波尔矿场,还是塞拉德矿场?”朗明威问。 肯恩眯起眼睛盯着他,很想知道……这个诺林骑士长什么时候学会了炫富。 麦格笑得脑袋上的面具直晃。 朗明威长叹一口气,对他说:“房间里的东西,简直微不足道,而且这不是诺林的军需,而是战利品。” 卢弗死亡,劫掠者战败。 遗留下来的财富能够建起一座富庶的城邦。 肯恩这时才明白众人焦急的原因,只要自己没有死,怜奈没有发表意见,那谁处理这些东西,都不能够服众。 【你走出房间,阳光晃瞎了你的眼睛,街道四周站满了等你出现的队伍。】 肯恩出现的时候,光是惊叹声都显得吵闹。 他移开手掌,映入眼帘的是黑色,跟自己被卢弗挂起来处刑的时候一样,每块瓷砖的缝隙都被站满。 高矮胖瘦,种族繁杂,表情各异。 “早……嗯,午安,先生女士们。” 肯恩缓缓地从围观者面前经过,他用随和的眼神打量他们,并且在让出来的通道里加速行走。 这条路直通偷渡码头。 【战争痕迹被擦拭,瓷砖被铺好,道路在重新修建,巨兽摧毁的建筑也全都做好了框架。】 帕洛图斯比冬季刚结束,猎季开启,哪个港口都不缺劳动力。 战争提供了丰富的岗位,能够把周围部落村庄里的青壮年吸引到城市里来。 肯恩悄不做声地和朗明威对上视线。 【刀斧队被解散,掌权者们真正的眼线开始接管,他们悄然无声地恢复了城市的秩序和供需,却没有夺走你的荣誉和战利品。】 肯恩离得很远,就看见偷渡码头被什么东西给围了起来。 谁修建的城墙吗? 当他走近的时候,才赫然发现。 这几乎包围海岸线的东西,是密密麻麻的财宝箱以及散装的珍贵材料。 “你谦虚了,朗明威。” 饶是肯恩内心强大,也忍不住吞了口水。 “这玩意养城邦可太浪费了,它们能供给一个国家的建设。” 0372:佣兵仲裁庭 当财富庞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是会失去概念的。 肯恩蹲在金山面前,抓起几枚金币,那座“山”就开始哗啦啦地向下流淌。 他挠挠头,全是古董和金银,实用的东西太少。 “往来北境通常都需要简单值钱的东西,而劫掠者们只保留硬通货或者不够昂贵的消耗品。” 朗明威给他解释。 肯恩望着身后黑压压的人潮,仿佛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怪物,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安静地躺回去。 战争结束啦,可是麻烦事才刚刚开始。 怜奈听说肯恩苏醒,当即就从蓝狼逐焰号下来,在码头上见到他就开始打趣。 “太好啦,你醒,就能够开始解决问题了。” 怜奈手勾搭在他的肩膀上,带着肯恩来到港口最宽敞的高坝草坪。 这里能够微微俯瞰城池的全貌。 狭长的进出港口,还有远处的飞行魔物升降区域,统统能够一眼扫尽。 肯恩面前是一幢石头建筑。 怜奈则带着他推门而入,朗明威和麦格等人都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很清楚这里面都有谁。 肯恩一进来,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人物:昆尼·潘迪斯】 【身份:金色盾牌公会代理人】 肯恩又见到了熟悉的胖商贩。 昆尼穿着昂贵的妮子外套,内扣马甲上面有一枚金色的公会纹章纽扣。 这套装束在如此豪华的建筑里显得恰到好处。 肯恩曾经去拜访过【罗渡歌剧院】,恐怕除了掌权者们控制的设施建筑以外,这间房子就是整座港口最宽敞、最具有南疆风格、也是造价最昂贵的地方了。 “原本它是几个南疆贵族合资修建的,用来商量北境的贸易条款和市场分割。” 昆尼·潘迪斯介绍道。 肯恩坐在长桌尽头,桌子是牙白色的石材雕刻而成,丰富细腻的纹理相当具有仪式感。 空旷的长厅有收音设计,保证能让坐在对面的人,能够听见发言者最轻的语气词。 斜方窗的开口很气派,能够让房间里保持足够的亮度。 肯恩虽然穿着临时的厚外套,坐在尽头,依旧有一种指点北境商贸事宜的味道。 他曾经跟【翰奇兄弟】聊过。 所以对于南疆贵族的贸易有所耳闻。 耸立的永冻高墙隔绝了北境和南部大陆的文化信仰和社会秩序,而在高墙外围,帝国和附属的城邦之间,都有古老的贸易传统延续至今。 被称之为【诸国商道】。 他们按照地理位置和文化特点,划分出了几条贯穿奥苏亚大陆的贸易路线,并且由合适的人选制定相应的贸易规则。 只有遵守相关规矩并且上缴赋税的队伍,才会被认定为是最合法合理的商贩。 除此之外,都是非法买卖。 像是【荒原趟脚夫】通过些特殊途径,跨过了诸国商道的管制桑顿卡亚的货物带到南疆诸国的市场,就属于是某种“非法”的行为。 北境没有建立起统治。 他们以部落和区域为单位各自为战,互相争夺生存资源,寻找盟友和贸易伙伴。 辽阔的帕洛图斯比其实有很庞大的市场。 可是碍于战争频发,生存环境恶劣,运输过程艰难,野兽和危险太多……很难建立起稳定的贸易关系。 安贝拉冰港的是商贩们的中转站。 北境类似的城市还有很多,像是各个枢纽一样,连接着诺达的荒原,虽然部落诞生毁灭得很频繁,但河流和古道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北境已经拥有了建立起稳定贸易规则的基础。】 肯恩瞬间就明白了当前的局势。 南疆诸国的贵族阔佬们,盯上了安贝拉冰港的肥肉,他们出资建造这座建筑,希望能够成立一个商贩们互相沟通合作的公会。 “所以为什么你会在在这里,你……咱们可是佣兵啊。” 肯恩盯着昆尼潘迪斯,希望他能够给自己一个解释。 昆尼反而笑出来。 “您现在是大英雄,如果没有你带头掀起反抗,港口早就被劫掠者畜生给搬空了,哪儿还有能够安稳坐下来谈事情的地方?”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肯恩后退。 肯恩疑惑地推开高背椅,看见自己面前的桌沿竟然篆刻着一些东西。 【肯恩·马哈鲁先生,英勇的反抗者——安贝拉冰港商会联名签署赠送。】 “什么意思?”他问。 昆尼·潘迪斯咋从长桌的另一头站起来,冲着肯恩行了个相当隆重的礼节,并且朗声说道:“现在港口所有被您救下的商贩,都推举您作为话事人,只有您制定出来的规则,才能够服众。” 朗明威和麦格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肯恩却瘫在凳子上,皱着眉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反而是静静地盯着对面的胖子。 昆尼心虚地抬起头,随后迅速落下汗珠。 肯恩绝对不是傻子。 他很清楚,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昆尼,或者说金色盾牌公会和掌权者的走狗达成了贸易。 他们共同把自己架上神探,然后以“马哈鲁”的名义堆砌了一些繁荣的声望,并且强行掺杂自己的念头。 昆尼的眼神开始飘忽。 他是最圆滑的那种商贩,却不能够在肯恩的眼神审讯下保持足够的淡定。 肯恩实在太聪明,对于人心和事态的把控可怕至极。 港口的人原本想把他当成统治工具,却没有考虑到这个男人本身的才华。 肯恩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 “商贩和佣兵,绝对不应该是雇佣关系,通过这场战争大家都能够意识到团结的重要,北境确实需要秩序,不管是贸易还是其他的一些破事。” 他虽然很不喜欢昆尼的做法。 但这个组织的存在其实也非常有必要,如果港口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会少要有个能够应对、商量的地方。 肯恩最后决定保留,前提是将组织换个名字。 于是乎,【佣兵仲裁庭】就诞生了。 肯恩的手扶在昆尼的肩上,带着他来到另一个房间。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把椅子。“你不会受到伤害的,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情。” 0373:挖墙脚 肯恩苏醒的消息传遍了安贝拉冰港。 每天都有不同的佣兵公会和商贩领队前来【佣兵仲裁庭】拜访,大部分都是在那间宽敞奢华的长桌方厅见到他本人。 原本用来商讨事宜的桌面,几乎全被复杂的文件所填满。 北境人并不习惯处理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包括奎玛和洛嘉在内,全都被发配到港口去帮忙看守财富,并且向那些询问的人群解释清楚。 肯恩决定将这些钱分摊给并肩作战过的人。 弥补商会的损失,给死亡的佣兵抚恤,最可怜的是有些独立的冒险家,在这场反抗劫掠者的正义之战用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肯恩最早签署的一份提案,就是建立纪念碑。 安贝拉冰港需要记得这次深刻的战争,也需要让那些逝去的英灵被牢记。 于是在秘术师和雕刻匠的协同工作下,一座宏伟的雕塑耸立而起,就建在【佣兵仲裁庭】正前方,冷风吹过积雪,带来某种清冽的寒意。 仲裁庭周围开始扩建,很多建筑都希望伴着它。 于是正中央就会出现广场,随后是搭配喷泉和纪念碑的雕塑,青灰色的地板,规划出来的车马栈道以及其他配套设施。 城市的恢复和发展有时候就是这样。 只需要最中央的种子,然后便是充足的财富当做养料,便能够不断滋生出其他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纪念碑上面的雕塑。 它是的怪物的尸体浇筑而成的,头颅被拜访在腿边,保持着最终迎接斩杀的姿势,古铜色的外壳恢复了怪物最真实的形态和肌肉纹路。 每个路过广场,前来拜访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那场战争的艰难。 肯恩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和阳光,盯着卢弗的尸骸,有种恍若隔世的虚无感,似乎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了,需要各种辅助的东西,才能够保留住这份记忆。 木桌后面的地毯上,站着几名工匠。 他们将雄兔毛帽攥在手心,惶恐地站着,毕竟带他们过来的人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够静静地等待面前的年轻人开口发话。 肯恩结束发呆,露出微笑替自己的走神道歉。 “楼下的广场和纪念碑是你们负责修建的吗?” 【憨厚踏实的工匠】 【态度:拘谨】 他们点点头,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在场的几个匠人都已近中年,偏远山民,村庄里学过手艺,又经常靠着给城池营地里的阔佬们做些事情维持生计。 他们偶尔也会去给部落帮工,时间一久,便掌握了很多技术。 港口流民很多,劳动力丰富,猎季是部落之间混战的时间,很多人为了避灾愿意来安贝拉冰港这样的地方躲避战乱。 劳动力非常丰富,而且技术都很不错。 肯恩讲话很直接,上来便要问他们的薪资和报酬,甚至还想要调查有多少劳工能够被他们召集起来进行工作。 “额,您别担心。” 讲话的人是个四肢粗短的家伙,头发油亮,用藤蔓绑成好几条垂在后面。 他说:“工钱都是结算过的,是罗渡歌剧院的老爷们掏了腰包,那些给我们安排订单的中介特意嘱咐过,不允许我们向您收取其他奖赏……” “呵呵,这群人还挺贴心的。” 肯恩倒是没有拆穿掌权者们的花招,而是继续询问。“战争刚结束,港口需要重建,你们应该能够稳定地工作到下一次飘雪的时候。” 工匠们都会心地露出微笑。 但是这种表情都很克制,毕竟对于逝者来说,财富已经没有意义,而这些工作的机会是建立在毁灭的基础上的。 这群北境村庄里长大的村民,都很憨厚善良。 肯恩能够看出这些人对于工作机会的珍惜,于是便提醒道:“城池是要恢复秩序的,而你们以后的打算是怎样呢?等部落的召集,或者蹲在港口寻找机会……” 工匠们的眼神都开始暗淡。 实际上这种机会很难得,毕竟北境最不缺的就是流民,而且商贩聚集的地方,少不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建造技术和经验也是得有场合发挥,才能够兑现成果腹的食物的。 他们到达这个阶段,都有各自的家庭,每个人肩头的负担都很沉重。 肯恩见到工匠的表情变得微妙,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开始提出自己的建议。 “先生们,北境发展是需要你们的智慧的,如果落雪以后,城池里不再需要如此庞大的劳动力,我愿意给你们介绍一个新的去处,前提是往南边走……” 他的声音很温和,也很有感染力。 安贝拉冰港所有的人,都听说过“肯恩·马哈鲁”的英雄事迹,对于面前这位俊朗沉稳,做事情雷厉风行且周全的英雄,谁都怀着一颗敬畏之心。 工匠们听到这建议,倒是倍感惶恐。 毕竟很少有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去关心居民们的生存压力,北境长期以来都是活在生存的压力之下的,谁都有需要去操心的事情,所以就很少有谁去关心其他人的生计。 马哈鲁先生的话,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一次机会。 工作意味着温暖的房间,浮油水的肉羹汤,以及家人们安心的笑容。 前往南部的村庄,意味着要迁徙,可对于活在风雪里面的脚夫来说,这种跨越区域去寻找机会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年都要经历一次。 肯恩的信誉非常值钱,港口里谁都愿意去相信他。 工匠们只是简单地询问了大致方位,便拍着胸脯保证。 “只要是您说的,我们肯定愿意珍惜,实际上没必要等到落雪,您别看港口现在毁得不成样子,可是架不住我们的人手充足啊,估计不到半个月就能够把重建工程结束掉。” “很好,我就当你们同意。” 肯恩原本就是靠在桌子边. 他把插着的手从胸前拿出来,用刚刚锻造好的火漆印章落在了一封提前誊抄好的信件上。 印章在熔铸的时候掺杂了【战旌之力】,所以带有自己的特殊标记。 肯恩将东西递给面前的工匠们。 “只要你们准备好了,带着人,朝我说的方向去往南方,遇到佩戴相同徽章的骑狼士兵以后交给对方,你们和同行的家人,就能够有温暖的房屋和我许诺过的工作。” 0374:无声的交易 工匠们带着信笺离开了。 虽然肯恩叮嘱过没有必要的话,不要把东西出示给别人,但这里可是安贝拉冰港,掌权者的眼线几乎无处不在。 昆尼·潘迪斯推开门走进来,看见肯恩又站在落地窗前盯着雕塑。 “您是打算暴露桑顿卡亚吗?” “瞒不住,而且也没必要了,马哈鲁的身份可以用,布维尔的职责也要担起来,你看见码头上堆积如山的宝藏了吗?” “是的,谁看不见呢。” 昆尼·潘迪斯走到窗前,也望向外面,海岸线是哪个有一条粗壮的黑线,像是一堵不断延伸的围墙。 肯恩掀起反抗狂潮的时候,就是用这批财富作为酬金,现在战争结束,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每天都有商贩带着东西离开码头,如果里面有自己公会的财富,只要能够提供证据的,也能够免费地将其带走。 “您原本可以占有它……” “可以,但没有必要,掌权者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做的。” 肯恩转身盯着昆尼的眼睛,他需要知道,这个胖子现在究竟站在哪一边。“我和掌权者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金色盾牌公会是要跟安贝拉冰港达成同盟,还是说要跟桑顿卡亚建交,我不允许你在两者之间模棱两可……” 他凑近昆尼,语气决绝。“我得知道要把你们公会放在什么位置。” 昆尼·潘迪斯低着头站立不动。 他已经不再是刚刚踏进桑顿卡亚时的蠢货了,他很清楚欺骗肯恩的下场,在见识过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能力之后,这种选择就不再有异议。 昆尼说说道:“哎……我会说服公会里的其他混球的。” 【金色盾牌公会信任度提高,你能够调动的资源将会更多。】 “你不会后悔的。”肯恩拍着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以后安贝拉冰港就由你坐镇,我的钢印就保存在你的手里,而佣兵仲裁庭的事情也全权交给你打理。” 他把昆尼推到窗户前,指着海岸线上的财富。 “等商贩和佣兵们领取完毕,剩下的才是留给我们的,你们公会可以随意取用,明白吧?” 肯恩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 他把工作和虚荣都推给了金色盾牌公会,而相应的也要基于充足的报酬才行。 昆尼·潘迪斯没有反驳,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会是一笔相当划算的生意。 他只是感到很困惑,问道:“桑顿卡亚正在发展,这些钱,能够置办很多东西,您就算不考虑自己的生意,难道不会为部落想想吗?” 肯恩却把昂贵的妮子外套脱下来挂在板凳上。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窗外,说道:“贪心会让人横死,相信我,这笔钱留给你们公会的话不会出现意外,如果被我拿走,掌权者估计很难善罢甘休。” 昆尼·潘迪斯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奥秘。 肯恩却突然笑起来: “佣兵仲裁庭建立以后,你就是佣兵的代表,商贩也要选出话事人,然后你一定要给掌权者也让出一个座位来讲话。” 安贝拉冰港经过一场战争。 暗地里的统治要转变要明面上,原本的刀斧队制度将会革新取缔,通过其他手段来进行节制,而武装力量也不能再是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必须由专业的佣兵和商贩代表来进行选拔管理。 肯恩坐在临时的位置上,却把这些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朗明威经常会出现在仲裁庭,帮忙处理一些军政上的事务,每次他看见肯恩在伏案写作,签署公文的时候,心底里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曾经梦见肯恩在战场上挥动的战斧。 拥有这种实力的同时,还能够兼顾管理能力,窥探人心的智慧…… 朗明威至今还在怀疑肯恩的真实身份,但他有无数次的机会接近真相,甚至可以直接开口向马哈鲁询问…… 他没有这样做,他害怕这样做。 朗明威深刻地意识到——肯恩这个人,拥有国王的才华,而且心性过人,迟早能够创造出超越整个时代的伟大壮举。 他钦佩、羡慕、嫉妒。 朗明威背负着家族的使命,这种担子,这种骄傲感,在肯恩耀眼的光芒下变得越来越暗淡,他渐渐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却有被迷茫的感觉反复纠缠。 麦格是列尔波塔家族的女人,她拥有的智慧其实也不简单。 朗明威的焦虑其实能够被她察觉到,可即便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还是没有办法帮助哥哥缓解。 家族里面的很多事情从来不会告诉麦格。 朗明威是诺林政治上的一颗新星,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北征骑士长,这不光是王上的赏识,其实也有重臣们的选择。 麦格有时间追逐知识,享受自由,却没有办法插手这其中复杂的安排。 肯恩在【佣兵仲裁庭】里坐了十天,而港口附近的金银,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商贩和佣兵们都获得了客观的收入,而马哈鲁先生的威望也达到了顶峰。 奎玛推开门,看见了憔悴的战旌。 朗兹和洛嘉也紧随其后,没有打扰正靠着高背椅休息的肯恩。 只听见一声叹息,闭目养神的肯恩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们,吩咐道:“你们做好准备,通知麦格,随时准备启程前往红枫高地,估计走得会很快很急……” 旁边协助工作的昆尼立马没有了困意。 他虽然料到了肯恩会走,却还是表现出惋惜:“现在仲裁庭刚刚帮助城市运转起来,最麻烦的事情处理完啦,往后就是坐着输钱,调停矛盾,您就要离开?” “这是交易,你们明白么。” 肯恩把桌面上的蜡烛点燃,解释他们听。 掌权者们帮我们重建城池,恢复秩序,却把荣誉留给了我,这是因为我们目前所做的决定有益于安贝拉冰港的长期发展。 一旦我们被私欲左右,开始肆意妄为,危险将会悄然降临。 同样的…… 肯恩制定好了规则,把条件说清楚,就能够全身离去,也没有浪费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资源。 【不要狂妄到自以为掌控了港口,见好就收,以后这座城池,才会真的成为你的后台。】 双方心知肚明,聪明人之间,无声地进行了一场交易。 0375:深夜造访 肯恩对于欲望很克制。 他明白怎样才能够实现自己的目标,又不至于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佣兵仲裁庭里面的名誉、权利、财富都是战争推动的虚无泡影,实际掌握其中力量和决定权的人并未出现,如果沉迷其中就会沦为统治工具。 “我不需要别人把我塑造成英雄或者神明。” 肯恩身后的烛光在摇晃,漆黑的偷渡码头港口,能够看见最后几箱宝藏被搬进了仓库。 大家都分收起自己应得的部分,最后剩余的财富就交给仲裁庭管理。 肯恩转身跟众人说道: “我们呆在这里,确实会过的很舒坦,但也会让我们失去原本的信念和目标,反而成为追逐财富的奴隶……” 朗兹抓了抓脑门的痒,巨裔对财富没有概念。 他们的种族跟贝卡莱平原的亲缘不同,对于果腹之物和盔甲武器以外的东西并不敏感。 奎玛永远都谨遵教诲,洛嘉则对战旌是死心塌地的跟随。 昆尼·潘迪斯倒是会频繁露出遗憾的神色,但是相比于接下来要独自留守安贝拉冰港的寂寞,还是肯恩等人即将离开的不舍……更难以接受一点。 至于财富的话,金色盾牌公会也算颇具底蕴。 况且肯恩将仲裁庭的位置交给昆尼,以后能够得到的财富和好处,自然是不需要多说的…… 肯恩盯着空荡荡的偷渡码头,又移动视线到热闹熙攘的街巷上,海帆和驼兽能够将远方的冒险家们带到安贝拉冰港。 此时门外传来短促的敲门声。 侍者恭敬地走进来,紧张地穿过洛嘉等人,站在肯恩身旁低声说道: “马哈鲁先生,外面有位船长带着人想要见你……”他吞咽着口水,环顾四周,补充道。“胡须茂密而且很凶,守备说……高地外面鬼鬼祟祟地来了上百号人。” 有那么一刻,朗兹想要笑出声。 奎玛肘击他的肋骨,提防出现愚蠢的动作。 昆尼·潘迪斯想要呼叫朗明威的增援,却被肯恩眼神阻止,他说:“如果是冲突,最好的办法是悄无声息地杀进来,而不是埋伏一帮人,然后叫一个进来送死。” 卢弗尸首做成的雕塑就耸立在广场上。 普通人谁敢在这种时候试探他的战斗力呢? 侍者得到命令离开,片刻之后,沉重的门扉再次开启,随着鲨皮靴的脆响一并传进来的,还有相当浓郁的朗姆酒丑味。 来者身材粗壮,寒冷的季节里,粗壮如牛的手臂裸露在外。 【人物:伍尔夫·奥廷加】 【身份:寒链号船长】 “哦哟,狗杂碎,果然是在这儿呢。” 伍尔夫进门以后便嘟嘟囔囔,就在朗兹即将生气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并没有去找肯恩,而是迈着醉汉才有的摇晃步伐,径直走向了洛嘉。 “啊,船长,你这是喝了多少……” 洛嘉尽力掩饰尴尬,同时给旁边的奎玛打手势。 伍尔夫旁若无人地揪着他的衣领,就全然忘记了来这里的正事,嘴巴里不断讲着粗话。 “王八蛋,我就觉得你脑瓜聪明,还来自我的故乡……我多少次给怜奈那个臭娘们吹嘘我的兄弟们有多能耐,结果嘞,你眨眨眼就给我跑路了,怎么着啊,我亏待你了吗……” 洛嘉额头大汗,摇了头想安慰,但在醉汉面前毫无说服力。 肯恩疑惑地靠在长桌前,抬手点亮周围的魔法灯,让光线变得更明亮,同时听奎玛介绍起面前这位壮汉的具体身份,还有洛嘉曾经分享过的故事。 他当初安排洛嘉去接近船长,却没有想到还意外结交了朋友。 【称号任务:澎湃之心】 【进度:不限时】 【描述:偏执的性格往往需要不同的刺激才能够被修正,或许接触真性情的同伴,能够让洛嘉由阴沉变得开朗。】 肯恩至今还惦记着洛嘉的称号任务。 想到往日里言辞激烈的洛嘉,竟然对伍尔夫的醉话毫无还手之力,他莫名对面前醉醺醺的壮汉心生出感谢之情。 临近深夜,侍者端来掺杂了醒酒黏液的水杯。 奎玛靠在落地窗的帘子后面,插着胳膊,盯着窗沿下若隐若现的脑袋,不管堵着的上百号队伍都是谁,绝对已经在寒风里冻得直打哆嗦。 柴火劈啪作响,温暖溢出壁炉。 伍尔夫捂着脑袋,语气带有歉意,嗓音雄浑,冲着肯恩说:“很抱歉,咳咳,深夜打扰诸位。” 肯恩抬手挠挠鼻子,实则是给同伴信号。 洛嘉读懂信息他,叹口气,冲着伍尔夫说:“你就直说吧,谁请你喝了掺药的朗姆,又让你来这里摆脱马哈鲁先生做什么事情……” “那玩意掺药了吗?”伍尔夫似乎更在意这点。 “你吐出来的液体都是绿色的。” “唔,好吧,王八蛋。”伍尔夫端坐起来,整理好衣襟,冲着肯恩询问道。“那我就直说吧,马哈鲁先生您还需要人手吗?追随者……唔不,杂工,或者苦力都行。” 肯恩挑起眉头,心想今晚给自己送人手的还真多。 他来到靠背椅前方,坐了上去,然后冲着伍尔夫船长说:“先叫几个代表,进来谈。” 侍者闻言又跑出去,片刻之后,肩膀落满雪花的几个里根兰人走进了房间。 【人物:落魄的刀斧队】 【态度:敬畏】 肯恩摇了摇头。 他认识眼前这群人。 这些家伙是安贝拉冰港原来的刀斧队,名义上是掌权者散在外面的眼睛,实际上只是掌权者用来管理闲散且富有余力的流民的一种手段而已。 他们只需要做着可有可无的巡逻就行,偶尔赚取外快,接着掌权者的名义混吃等死。 港口每次真出现问题,基本都有罗渡歌剧院的人,直接悄无声息地做掉,那批人才是悬在安贝拉冰港头顶的刀刃,而面前的这批壮汉,说难听些,是豢养的宠物。 劫掠者们在城市里为非作歹的时候,刀斧队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全部袖手旁观。 肯恩逼着这群人直面生死,才最终换取了居民的谅解,否则战争胜利以后……刀斧队必然要遭到商贩和佣兵们的清算。 “我……我们很感激您的帮助。” 为首的壮汉说道。 0376:纹有船锚的队伍 肯恩其实很不欣赏这群人。 他们身上缺乏了北境居居民的率性直爽,或许是太靠近黑色交易区,沾染了掌权者的算计,总给人一种瞻前顾后的感觉。 “你们甚至没有勇气直面我,而是去灌醉伍尔夫船长,又他来代劳。” 肯恩摇了摇头,眼睛如匕首般锋利,扎着面前的几个北境壮汉浑身难受。 如今【佣兵仲裁庭】建立,刀斧队制度被取缔。 现在港口的官方武装是从佣兵、冒险家和原住民之间选拔出来的,从战争中幸存的刀斧队成员仅仅只有不到一成的数量参加了选拔。 他们似乎知道自己机会渺茫…… 但又有传闻说,跟随马哈鲁先生战斗的经历,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刀斧队似乎不愿意再效力于港口,转而是想要跟着肯恩,听说他成为了仲裁庭的负责人,就召集了许多有同样念头的精壮青年,想要成立一支私人军队。 奎玛和洛嘉似乎都能够理解。 毕竟他们当初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战旌所吸引,然后踏上追随之路。 肯恩却很直接地冷了脸,然后抬起手臂对准门扉。“你们失去工作,我理解,但我并没有合适的机会提供给诸位,别浪费时间,请离开这里吧。” “请……请给我一个机会。” 壮汉的表达不够流畅,但言辞相当诚恳。“我们还有很多年轻人,不光是刀斧队成员,如果您实在看不上我们,至少给他们一些机会,去见见那些小伙子,都是相当有能耐的!” 肯恩假装疑惑,轻轻笑着说。“你们似乎能够意识到自己的缺点?”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捂着武器,缓缓低下了脑袋。 刀斧队的状态其实是掌权者们暗地操控的结果。 他们就希望这群人在蝇头小利面前慢慢消磨掉原本的勇气,变成失去梦想和野心的躯壳,这样就能够避免有影响统治的力量诞生。 掌权者“惯着”他们,任由这群人腐烂在街头巷尾。 最后再看见劫掠者屠刀的时候,也失去了挣扎逃跑的勇气,实在是恐怖。 战争或许也是个机会,能够将原本的安贝拉冰港进行换血洗牌。 佣兵仲裁庭拥有崭新的武装部队,而且佣兵、商贩、掌权者三方都能够互相配合,协同管理,就再也不需要混吃等死的刀斧队存在。 【你面前的队伍,是一群被时代浪潮抛弃的家伙。】 备注的评论似乎更加刻薄。 肯恩尽力保持着面上的冰冷,然后盯着壮汉们,希望能够听到想要的忏悔。 【只有苏醒的人才配得到救赎的机会,阵痛和觉悟,是能够让行尸走肉焕发生机的基础。】 肯恩轻轻松开肩膀,黑色的妮子外套,挺立的内衬夹领,还有冰冷的面庞。 他似乎真的很像南疆诸国里的执行官,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口道:“告诉我你们的真实想法,如果再有犹豫和隐瞒,就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壮汉们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单膝跪地摆出向海母忏悔的动作。 旁边的洛嘉眼睛放光,伍尔夫也瞬间挺直腰背。 所有在兽帆船上面呆过的人,都明白向【海母】倾诉时的庄严沉重,所有的话都是要被海风刻进浪涌里面的,如果胆敢撒谎,就绝对要在海面上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很迷茫,马哈鲁先生,”壮汉说道。“我们在过去的岁月里,只知道堕落和颓丧,失去了最为珍贵的的勇气。” 即便再自欺欺人,他们也能够在午夜梦回的酒醒时分,感受到身体里缺失的信念。 “我从北面来,港口的奢靡,让我遗忘了家乡战争的惨重,也让我失去了继续探索荒原的拼搏精神,我向神明忏悔,这是我无法开解的过错……” 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面。 随后几个壮汉也都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他们有些曾经是军人,有些的独立冒险家,有些甚至是小有名气的荒原猎者,全都是来到安贝拉冰港寻求一个冒险的机会。 可是港口丰富的物资,还有优渥的生活条件,纷纷麻痹了这群怀揣梦想和血仇的年轻人。 壮汉抬头盯着肯恩,仿佛是泅溺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您说得很对,我们是现状是自己一手造就的,但我们渴望救赎的信念确实没有撒谎。跟着您在城门口第一次挥洒鲜血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体内也是有温度的,我还能够握紧自己的武器,我还有能够重新战斗的力量……” 壮汉语气激动,咬着牙,似乎想要怦怦直跳的心脏压抑住。 北境的人民生下来就要面对荒原的挑战,每个人心底都有血性,只是需要挖掘和培养。 肯恩依旧表现得相当平静。 壮汉们面露遗憾,忏悔完毕后站了起来。 房间里顿时压抑得可怕,似乎有一股颓丧的味道直钻人们的鼻子。 壮汉静默许久,在离开之前,最后一次抬起头,强壮的肌肉能够看出过往岁月里的战斗痕迹,但即便是这样一个挥洒过鲜血的男人,依旧在眼里溢满了失望。 他语气颤抖说道 她让痛苦顺着她的啜泣流淌而出,这时突然感觉到冰冷的玻璃贴在脸颊上,依次轻靠在双眼下方。一阵绝望狂涌而来,让她不敢呼吸,然后又消失不见。 莱维娅睁开双眼。 “谢谢,”那个人说道,莱维娅看到他手中握着一支玻璃小瓶,“谢谢你的分享。” 他露出微笑,头也没回地说: “要学会自信,先生们,我们以后能够积累数倍于此的财富,所以没必要留恋,更没必要为这种愚蠢的事情拴住自己的脚步。” 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去做好准备。 肯恩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支细小的安瓿瓶,磨砂玻璃的质地让里面的内容物散发出柔和的红宝石色彩。 今晚潮气很重,让安贝拉冰港沐浴在湿润的海风里。 张开大嘴的暗影洞穴和石墙拱顶传来一阵颤抖,抚过紧闭的窗户和一千次生命的时间里收藏的无价艺术品。他轻柔的脚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有扰动上面层叠的灰尘,随后静静地爬上一道楼梯。 0377:夜 壮汉们走了,带走了肯恩的金币。 他说这是预知的报酬,普通且寒酸,就算买最劣质的辣舌酒,也没有办法让上百人的队伍人均喝上一口润润嗓子或者暖暖身体。 壮汉们带回去的还有肯恩说过的话。 奎玛和洛嘉就静静地守在落地床前,看着熙熙攘攘的队伍离开,有人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和冒犯,不再选择追随肯恩。 “走了多少?”肯恩问。 “两成左右吧,兴许更多。” “还不够,你俩再去筛查一次,踢掉不合适的。”肯恩竖起一只手掌,对着他们说。“我只要一半的数量就够,最好能省去整合队伍的时间。” 奎玛点头离开,他清楚战旌选择队伍的标准。 洛嘉则紧随其后,没用放弃学习的机会,也想见识下未来的同伴。 伍尔夫船长起身摘掉帽子。 他面带微笑地挠挠头,发出欻欻的声音,然后便寒暄几句告辞,拎起酒瓶子,踩着鲸鱼皮做成的靴子扬长而去。 走廊里回荡着船歌小调。 昆尼·潘迪斯将房门合拢,声音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摇晃的烛台在魔法灯的照耀里单独摇晃。“他就这样走啦?醉醺醺的来,给刀斧队当说客。” 他看见肯恩又站在窗前,似乎夜里有难以被忽视的怪物。 昆尼脱掉束缚赘肉的马甲,开口聊起伍尔夫,说他的寒链号曾经击杀过多少海兽,又说洛嘉和伍尔夫来自同一片土地…… 为什么船长看起来就没有城府,活得潇洒自在呢? “那你就想多了,伍尔夫船长确实以心换心,对属下不薄,但如果你认为他是个只知道动用武力的无脑莽夫可就大错特错了。” 肯恩反驳了昆尼·潘迪斯的话,然后转过来,望着紧闭的房门说。 “他今天来,不止是给刀斧队当中介,也代表着除怜奈以外的其他船长,他们想要近距离接触我们佣兵仲裁庭,看看我的做事方式和待人原则。” 安贝拉冰港的海面很复杂,兽帆船掌握着货运、捕捞、宰杀海兽和远洋探险的重任。 船长作为财富的重要枢纽,当然具有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怜奈通过这场战争,已经成为北方冰洋的话事人之一,以后的发展路径将会围绕着几片更辽阔的海域和数个复杂的码头展开。 “其他船长也是港口的重要支柱,所以很关注仲裁庭的成员,想要进一步了解马哈鲁。” 肯恩的目光仿佛能够透过沉重镶边的木门。 走廊尽头的靴子声停止回荡,伍尔夫·奥廷加戴好帽子,回头看了眼,面露微笑地走进了寒冷的夜色当中。 房间里发出“咔嚓”声,装有碎熔石的金属壳被擦开。 昆尼·潘迪斯点燃了一支卷烟,黑金色的滤嘴上有颗骷髅头,烟草泛红向里蜷缩,透过喷吐的烟雾看向窗台前站立的男人。 昆尼有些恍惚,脱口而出道。“您的实际年龄,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这样,对吧。”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肯恩问。 “我觉得你起码也是个上百年的老怪物,要么,就是有什么窥看人心的珍宝,不然这眼力也太扯淡了吧肯恩先生,您……哎,令人敬畏。” 昆尼昂着头盯着漂亮的天花板,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选择跟桑顿卡亚敌对。 金色盾牌公会原本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勉强建立联系,能用则用,不用就晾着静静遗忘。 昆尼已经将写好的报告送出永冻高墙,等到公会拆开信件,看到自己在北境得到的收益,还有获得的人脉力量,恐怕会把眼珠子都掉出来…… 他现在更担心另一件事情,公会要是跟不上肯恩的发展节奏,被抛弃可怎么办呢? 烟卷被没有明火的烈焰吞噬,苍白的余烬断落到容器里。 昆尼偏过头,看见肯恩还站在窗前,终于忍不住问道:“您究竟在望什么呢?” “静静地等待罢了,我有种预感,他们回来了。” “谁?” “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肯恩淡定地说。 …… 伊凡在漆黑的街巷里站起身,浑身都是酒臭味,似乎从被人从秽物堆里拽出来。 战争结束后的港口蒸蒸日上,可似乎只有他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甚至过得比之前更加落魄。 伊凡如果去寻找怜奈,或许能够有更好的前程,甚至当他听说肯恩建立起【佣兵仲裁庭】的时候也完全可以去谋取个闲差潇洒度日。 他没有这样做。 洛克萨妮的失踪,令他失魂落魄,谁都没有人能够懂得他的想法。 昏暗的街道上传来脚步声,今天是出港日,码头上的货物已经被带走,而且也不是飞行魔物启程的日子。 安贝拉冰港变得寂静,只有赌博归来的人,或者酝酿阴谋的家伙。 伊凡瘫坐在墙壁边缘喘息,睁开眯了一路的眼睛,却还是看不清楚。“什么时候起的雾?” 他面前是灰蒙蒙的世界,光斑点缀在白浪里,脚步从四面八方传导过来。 砰,砰砰。 码头传来门窗紧闭的声音。 谁都不清楚是谁在寂静的街道上走动,只是那清晰的摩擦声像刀子扎进耳朵。 “谁在拖着武器行走?” 伊凡心有所感,酒气被冲散,寒冷均匀地将他包裹。 似乎有东西包裹着他全身,仿佛是一条蟒蛇缠绕过他的四肢,最后在头顶吐出信子,死亡的威胁悄然降临又突然消失走远。 有那么一刻…… 伊凡觉得有刀子落在脖颈上,就在他屏息迎接疼痛的时候,却没有了后续。 “呼……呼呼……” 他抬手摸上去,竟然只感觉到有水,甚至还有根水草。 毫无疑问,今晚的经历很奇怪,但他经历过的诡异实在太多,知道今晚绝对会有人经历死亡。 伊凡会活下去,然后心有余悸,就像他周围紧闭的建筑一样。 迷雾里行走的行刑官,没有实体,却又带着强大到无法反驳的力量,港口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宰杀的脚步。 铁钩已经穿透渔获的肚皮,现在是拉紧钩锁的时间,等待着猎物出水。 0378:死讯 整面窗户都被水汽覆盖,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肯恩后退两步,看见水珠顺着玻璃坠落,留下清晰的痕迹,随后是更多的路径被开拓出来,整扇窗户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暴雨。 窗外是寂静的黑夜,迷雾从地里跑出来,直到整个城池都被覆盖。 【海水淹没街道,漫过每个人的脚踝,犯罪者悚然惊醒,无辜者对着炉膛倾诉。】 肯恩额角感觉到钝痛,似乎有股奇怪的念头,直接钻进了心脏,又像是一封被加密的书信,送到了自己的意识深处。 他拎起桌面上的外套,目光严肃地走出了座位。 “额,您去哪儿?”昆尼也将腿从桌子上放下来,快步跟上去。“您等等我啊。” 肯恩的脚步时走时停,全然不顾昆尼的聒噪。 他在庞大得如同宫殿的建筑里穿梭,走过无数条舒服的地毯,最后来到最角落里的一件会面室。 南疆阔佬们修建整座建筑的时候,似乎就已经准备好这间屋子,谁都没有相应的钥匙,也没人清楚里面的陈设和样貌。 【地点:17号议会室】 肯恩眼前浮现出备注,而旋钮和金属器械发出咔嚓声。 整个走廊都被狭长的咿呀声所覆盖,魔法灯挨个熄灭,跟黑暗一起倾泻而出的,还有那些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漫过肯恩和昆尼的双脚。 金色盾牌公会的胖子战斗力堪忧。 他凭借着过人的心智强撑着没有颤抖,但还是忍不住躲在肯恩的背后,害怕突然窜出来的怪物会瞬间夺走自己的性命。 昆尼听说过安贝拉冰港的传闻,也调查过掌权者的手段。 肯恩却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走了进去,甚至还有闲情整理外套,顺带把四肢僵硬的昆尼给一并带到了房间里。 木门在身后合拢,周围再也没有丝毫光亮。 他们面前出现一根燃烧的蜡烛,而目光所及,能够看到一张桌子。 它就用最廉价的耗材打造而成,烛台遍布锈迹,上面的蜡烛时不时就会发出噼啪声,显然是因为过于廉价的配料并不能够保证充分燃烧。 肯恩拉开凳子坐下来,昆尼不敢,就默默站在身后。 蜡烛再次摇晃,面前突然出现一件衣服,里面是空空荡荡,陈旧的兜帽衣耸立在火光里,依稀能够看出人类的轮廓,但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你就是肯恩·布维尔?” 黑暗里的声音说。 “确实是我,相应的,您至少也该做个介绍。”肯恩讲话非常平静,没有胆怯,也没有挑衅。“我总不能够称呼您为一件衣服,对吧?” 蜡烛依旧明暗不定。 空气支撑出来的旧兜帽稍稍偏离,黑暗能够凝聚成一颗向外偏离的脑袋。 烛光熄灭,又迅速亮起,更多的衣服出现在周围,把肯恩团团围在中央。 【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们正在观察你,接下来的回答必须足够谨慎,否则死亡将会是你唯一的下场并且还没有办法保留全尸。】 肯恩拧着眉头叹息。 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面对着随时能够弄死自己的人物,还得小心谨慎地回答。 对面的衣服似乎的发言者,但周围的魔法余韵在相互冲击,如果通过【灰色视界】去观察的话,能够看到好几个不同的颜色在徘徊。 掌权者确实不止是一个人,他们想像是某种组织或者结合体。 黑暗里传来浪涌的声音,压抑感仿佛让人置身于海底,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是个审讯的房间。 坐在肯恩对面的家伙率先开口,冰冷的嗓音听不出性别和年龄,问道:“你出于什么目的,把港口搞成现在这副样子?” 昆尼·潘迪斯就瑟瑟发抖地站在后面。 他比谁都清楚肯恩的性格,这家伙最讨厌别人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昆尼向自己知道的所有北境神明祈祷,希望肯恩能够好好回答接对方的问题,否则那些从港口居民听来的残忍故事,很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砰! 肯恩重重地拍打桌面。 浪头拍打在岸上,昆尼眼睛泛白,心脏抽痛,瞬间就倒了下去。 肯恩却依旧气愤地质问道:“你们把港口弄得一塌糊涂,里面的顽疾比病死在巷子里的醉鬼还多,竟然有脸说我把这里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那些衣服都没有移动。 肯恩说:“如果刀子架在脖子上,我会闪躲和反抗,同样的,城池遭受劫难,里面的人也会努力的生存下去,我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如果这有什么罪过的话,你可以把我杀了,然后尽情地用莫须有的罪名抹黑。” 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压过去,另一只手指向空气。 “但是你别装出一幅无辜的样子,搞得什么都是为了港口好一样,实际上,你们这群家伙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正确的管理,我给你做了个示范。” 烛光正要摇晃,亮度瞬间升高。 肯恩这才看得清楚,这间房子里竟然空空荡荡,并且狭小无比,连一扇透光的窗户都没有。 他面前的审判者确实是一件衣服。 掌权者们没有暴露实体,或者说并没有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似乎做好了准备才来面见这位年轻人,他的想法和举止也确实令人惊叹,谁都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肯恩也习惯了长久的安静,等到那股火光暗淡下来。 “你没有撒谎,但也没有完全坦诚,我无法分辨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那能不能告诉的,是什么原因决定你做了如今的一切。” 黑暗中的声音依旧入故。 肯恩正想要说话,周围的场景却突然改变。 他看见自己出现在墙壁上,空间不断延伸,从他离开驻扎营地,决定自身前往港口去寻找南下的兽帆船截取资金,再到进入酒馆,接触刚刚下船的怜奈船长。 他在安贝拉港口发生过的一切,瞬间拓印在周围,仿佛是一场持久的幻觉。 肯恩和黑色的兜帽们静静地待在原地等候。 掌权者似乎正要催促回答,却看见面前的年轻人抬头举起手。 肯恩指着的画面瞬间定格。 那是一片能够看见海水的雪地,里面孤零零的有一抔隆起的泥土。 那是某个佣兵的墓碑。 “我没办法看淡生死,我只希望每条命,都足够有意义,更何况是因为我的过错导致的。” 肯恩回答道。 0379:屠龙的御雾者 令人僵硬的魔法余波在房间内扩散开来。 兜帽们漂浮在火光里,将肯恩围在中央,随着幻境消失,烛光也渐渐褪色,最后只有苍白的浓雾淹没了陈旧的桌椅和烛台。 肯恩的脑袋传来刺痛。 听不见的意念在空气里发出摩擦,弄得他头晕脑胀,最后差点没被昏过去。 烛台的光芒恢复正常。 “席琳娜说得对,”掌权者奇怪的嗓音再次开口。“北境有很多注重情义的家伙,但你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肯恩硬着头皮把视线从悬浮的兜帽上挪开。 他早就知道【揭惘者】和安贝拉冰港掌权者之间存在联系。对方能够叫出“席琳娜”的名字确实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这层联系,肯恩觉得自己的生存概率很高。 他虽然不清楚【洛克萨妮】的存在,却依稀能猜到,揭惘者需要自己的特殊性,去对付某个存世已久的老怪物。 “所以我们算是达成共识了吗?”肯恩问。 兜帽微微偏移,似乎在认可他的想法,开口说道:“港口会恢复治理,我们将保留你制定好的仲裁庭,并且吸取教训,摸索出一种新的管理模式。” 烛光的火焰已经开始暗淡,审判也接近尾声。 掌权者继续说道:“肯恩先生,您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港口:安贝拉冰港】 【态度:盟友】 肯恩面前浮现出备注。 掌权者也没有了刚才那般压迫感,现在,这座富饶的城池将成为他的一个重要落脚点,不管是佣兵公会还是往返于兽帆船的商贩队伍,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听他的话。 肯恩平静地望向烛台,心底却如同掀起巨浪。 桑顿卡亚需要切实可行的发展计划,而安贝拉冰港就是流淌的金银,能够靠着强大的贸易能力硬生生拖拽着一个刚刚重建不久的部落飞速奔跑。 “我们应该开瓶酒,互相碰个杯,用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 肯恩淡定抬抬胳膊,周围的迷雾滚动,兜帽漂浮在空气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他却突然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便脱口而出问:“你们这种御雾的能力怎么获得?我也想试试看,有这招数,以后在荒原赶路可就安全多了。” 雾气卷上烛台,在兜帽附近形成旋涡。 掌权者特殊的嗓音再次传来:“我们曾经饮下过风暴之龙·奥尔格尔的血液,这东西恐怕比你怀里的遗迹之剑碎片还要难找。” 肯恩挑动眉头,捂着胸口,感觉到盔甲里互挤压的硬物。 这是他在南疆赏金犯的船舱里得到的,还不清楚具体作用,但既然掌权者都认为这东西难得,就所幸保留起来。 “好吧,我随便问问的。”肯恩摆摆手,想要结束话题离开。 “请稍等,肯恩先生。”但房间里的声音再度响起,似乎觉察到某些异样,说道:“您以前见过御雾行走的人吗?” 肯恩刚要开口,却感觉到周围的光线骤然暗淡。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将自己的当初前往【杜瓦部落】的插曲告诉掌权者,提到那位能够欺骗备注的郫斯顿克商贩领队。 “他随身携带着印着帝国徽章的委托书,还有精灵剑士跟随。” 肯恩努力去回忆细节,提到他们关心的地方。“他出现和离开的时候,周围都是浓厚的雾气,弥漫了整条山道,我还以为是赶上了坏天气呢。”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兜帽似乎很愤怒。 肯恩试探性地追问道:“他还想着让我去郫斯顿克找他呢……你们之间有过节?” 兜帽臌胀起来,仿佛有狂风在吹拂,但其实是房间里的雾气在沸腾,无声的魔法余波又开始碰撞,就像是义愤填膺的一群人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肯恩被夹在中间难受极了。 偏偏这种沟通是无声的,他还不能理解这群家伙吵了些什么。 好在最后还是有人愿意停下来解释给他听,说道:“我们本不该干涉您的虔诚,但如果您真跟那家伙纠缠在一起,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只能遗憾作废。” “我……我们就是一面之缘,至少能告诉我他是谁吧?” 肯恩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掌权者们说道:“他是帝国晨星,辅佐起郫斯顿克今日辉煌的男人,而你想要的龙血,也就是风暴之龙奥尔格尔便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肯恩没有见过纯种的巨龙,但在传闻中,那是能够毁灭国家,虐杀传说生物的存在。 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听过【帝国晨星】这个名号。 漆冰使徒图斩瓦的家园就是被黑理铁骑所踏平,而北境最强大的战旌之一霍叟,也被这个卑鄙的郫斯顿克人欺骗过数次,最终导致这个国家在帕洛图斯比名声极差。 肯恩暗自心惊,没想到自己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如此恐怖的角色。 他当时完全没有成长起来,双方之间的差距过大,也就导致了备注看不出这家伙的底细。 掌权者们似乎很痛恨他,但从言语中,似乎也透着深深的忌惮,如果说有人能够改变北境目前的局势的话,恐怕这个家伙会被列在名单里。 肯恩将这些话牢记在心。 他刚要开口,把剩下的话也压在了心里。 【你稍加思索,发现事情比你想的还要复杂,帕洛图斯比的局势动荡不安。】 肯恩没有告诉告诉掌权者: 郫斯顿克的御雾者临走前还交给了他一个任务,那便是要将某个东西送往杜瓦部落,交到炉主马伦古先生手中。 肯恩回忆起马伦古看见瓷瓶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杀了一条龙。】 联想到马伦古身上出现的雷霆,还有“风暴之龙”的称呼,恐怕这中间还有些不方便透露给其他们的交易在内。 北境对于南疆诸国的态度是极其矛盾的。 掌权者也好,马伦古也罢,甚至锡蒂在内很多战旌,都或多或少地和他们之间保持了联系。 【你有种预感,这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肯恩突然忘记问马伦古一件重要的事情,想了想,决定从掌权者这里得到答案。 0380:朗明威的心 肯恩问道:“远古熔炉……每隔十年才开启一次,不会刚好就是最近吧?” 房间里的沉默没有持续太急。 这个消息往来于北境的佣兵和商贩来说,几乎可以算作是常识,更何况面前的年轻人还是位南疆面孔的部落战旌,竟然不清楚北境最重要的盛事之一的时间。 “没错,就是下个凛冬以后。” “好吧,我很期待。” 肯恩额角渗出汗水,所有事情都堆积在一起了。 他也能够感觉到掌权者对自己的审视,但没办法,就算说出来,这群家伙也不会相信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连一年都没有到吧。 亡灵潮,远古熔炉,红枫高地遗迹。 肯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原本还在庆幸自己的部落发展迅速,可一想到未来即将发生的大事件,瞬间意识到桑顿卡亚是如此的渺小。 掌权者们准备送走肯恩,并且承诺会在适当的时候送上自己的礼物。 肯恩刚刚走到门口把昏厥的昆尼背在肩膀上,就看见一个兜帽的影子被烛光拓印在墙壁上,眼睛的位置变成了流动的旋涡,絮状的光线交错不断。 掌权者说:“千万小心郫斯顿克帝国,尤其是那个男人,靠近便只剩不幸。” 肯恩点点头,离开了【十七号会议室】。 沉重豪华的房间在身后合拢。 肯恩背着昆尼,感觉有厚实的毯子从肩膀滑落,冷气蹿进衣服,深入骨髓,窗外的景色只有苍白的浓雾在翻滚。 安贝拉冰港被完全吞没,如同海面上凝聚起来的雷云,落在的城池当中。 昏暗的走廊里寂静无比,熄灭的魔法灯挨个点亮,直至一切都恢复正常。 肯恩身后的会议室再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他盯着那歌金属的旋钮握把,知道自己就算伸手去碰,也不能够将其打开,里面的兜帽和烛台或许也都变成最普通的物件。 而掌权者们可能已经冲进迷雾中,挑选应该被抹去生命的家伙。 …… 朗明威靠在军营的帐篷后面。 他看见前去寻找自己的麦格失落地返回了住处,并且跟副官询问自己是否出现过。 龙荆骑士团全都收到了朗明威的指示,谁都不会将让麦格去找到骑士长,而就连远在北境东南方向的驻扎地,都收到了全员开拔的正式命令。 他们要全体返回诺林了。 麦格何其聪明,她能够猜到很多事情,却没有办法改变自己哥哥的决定。 安贝拉冰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朗明威的陪伴,恐怕就是离别前的补偿——他已经没有时间将麦格送到红枫高地再返回了。 麦格在夜风里站立许久,直到城池里的雾气满溢出来,几乎要渗到驻扎地边缘。 她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帐篷。 朗明威就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切。 他转身离开,独自前往最深处的营帐,这除了熟睡的龙荆以外没有旁人,也铺设了足够多的魔法屏障和反制手段,防止有人偷听偷窥。 朗明威点燃魔法灯,幽蓝色的光线似乎透着诡异和凝重。 他面前的桌子很杂乱,似乎有很多东西被掀翻到了地上,是暴怒后随手拨弄的痕迹。 谁能想得到向来沉着儒雅的骑士长,会在独处的时候情绪失控呢? 桌面中央摆放着一卷战报,加盖了王国钢印,还有诺林国王的亲笔签名。 光线在跳动,朗明威的表情阴沉似冰。 战报上面的消息很简短,也很紧急,郫斯顿克帝国正式向诺林发起第四次宣战,双方在南疆诸国最庞大的平原展开了战斗。 首战失利,诺林损失了两位骑士长。 身为列尔波塔家族长子的朗明威,必须率领北境所有的队伍返回诺林,准备迎接愈发激烈的战斗,同时也要做好最后的准备…… 朗明威看着下面的几道命令,而在战报下方,还压着一封书信,那是列尔波塔家族的私信。 他没有勇气再查看第二次,但这消息,确实也证明了伯克对自己的告诫。 王国里面的近臣有问题,恐怕这场战争会以一种相当出人意料方式结束掉。 朗明威渴望重拾家族的荣誉,哪怕卑劣的事迹还没被揭发出来,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自己的亲属们并没有履行王国贵族应该做的义务。 他们已经将战争的重点从王国转移到了自身利益上。 朗明威深感迷茫,而这种无力感,竟然会带来恐惧,把寒夜里的清冷都吹散无踪。 他沉寂许久,疲惫的眼眶里全是血丝。 朗明威将战报和书信移开,随后不安地将另一件东西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张陈旧残破的羊皮纸,上面誊抄着谁都看不懂的语言,就连边角都有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朗明威是在战利品的清扫中意外获得的。 他经过 远在水流浑浊的码头之外,成排的帆船静卧在海湾里,船上的灯笼随着波浪轻缓地摇动。其中一只挂着黑帆的战舰,硕大无朋,仿佛海兽隆起的脊背。我知道那是谁的座驾——在比尔吉沃特,没有人不知道。 我停下脚步,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我就要向这个岛上最强横的人发起挑战了。就像往死神脸上甩耳光一样,我激动得全身颤栗起来。 如我所料,铁沟帮跟那些贵妇人一样,把大门当成牌坊一样紧守着。每个入口外都有守卫,门窗紧闭,重重上锁。对于其他人来说,想进去根本是痴人说梦——但我可不是其他人。 我一头钻进了仓库对面的小巷,发现是条死胡同,而且有点太亮了。如果巡逻的人这时候经过,他们一眼就能看见我。要是不巧落到他们手里,我唯一的奢望就是能给个痛快。但是,他们更可能会把我带到那个人面前……那是比死亡可怕百倍的漫长折磨。 所以,变戏法的诀窍从来都是——别穿帮。 拐角传来了脚步声,巡逻的打手回来得早了点。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也许就几秒。一张纸牌从袖子里弹进手中,在我的指间轻快地来回翻转。这门手艺已经练得跟呼吸一样自然。这一步很轻松,但接下来就得悠着点儿了。 0381:布维尔和马哈鲁 安贝拉冰港数年来最安静的一个清晨到来了。 疤脸佣兵站起身,目光望向城池。 一片浓雾散去后的潮润土地和建筑,海风吹来清冽,伴随着无言的恐惧。 此时的安贝拉冰港街头,数十具骸骨挺立着,保持生前最后挣扎的姿势,并且没有闲杂人等敢随意靠近,只能等待专业的骨匠来将这些尸体回收。 他们是潜伏在城池里的劫掠者余党,还有战争期间乘火打劫的南疆贵族。 这只是道听途说的版本,至于其他尸体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人知晓,更没有敢去讨论掌权者杀人的理由和证据。 不论是强壮的明星拳王,还是闻名在外的顶尖法师。 只要触犯了掌权者的禁忌,白雾升起的夜晚,就是入土前的忏悔时间。 疤脸佣兵就站在城门口,人群将这里堵死,诺林的骑兵队伍早就撤离到了平原上。 就在数天之前…… 肯恩·马哈鲁发起反抗战争,就在他站立的位置,宣布正式接管城池。 商贩、冒险家,反正安贝拉冰港里的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是被迫的决定,但谁都清楚这种行为撼动了掌权者的威信。 白雾升腾,门窗紧闭,祷告声不绝于杀伐的夜。 清晨最初的亮光照射在土地上,尖牙利齿的怪鸟冲着尸体鸣叫,已经有劳工前往码头,开始修补船只、重建家园,为了填饱肚子寻找工作和委托。 哪怕是战争界结束,掌权者重新回归后的清晨,安贝拉冰港也没有停止运转。 疤脸佣兵的目光扫过街道,想要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到目标,虽然流言四起,但他相信肯恩·马哈鲁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那位贡献出晶体重炮的商贩,已经领到了补偿,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安静地站在围堵的人群当中。 “佣兵仲裁庭的大门开了。”前方传来呼叫声。 疤脸拽住毛驮兽,翻越座鞍,把随身携带的武器紧紧攥住。 “我敢用自己的胳膊打赌,掌权者绝对不会杀马哈鲁,真的。”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远处,人潮似乎被分开,有队伍正朝着此处走来。 有传闻说肯恩死在了昨夜的清缴。 但是压抑的欢呼声击碎了流言,肯恩穿着崭新的比伦巴盔甲,骑着壮硕的冬马出现在队伍正前方。 疤脸佣兵松了口气。 这里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是收到消息,自发前来送行的队伍。 他们不敢发出尽兴的欢呼,也不敢当面表达自己的感激,只能满怀祝福地盯着他的身影缓缓向着城门前进。 商贩拍拍疤脸的坐骑,压低声音告诉他:“如果一会儿马哈鲁能够活着走出城门,我们就送他离开,如果……有意外,就只能忍气吞声。” 围观者们都保持安静,静候事情的发展。 肯恩骑着战马,行至门前,却突然勒紧缰绳。 他突然有些恍惚,自己竟然要从矮人皇的雕塑上跨过去,而且周围的普通人,似乎都不在意那位埋于足下的皇者。 奎玛和其他手下都准备好了武器,如果有谁敢暴起发难,或者掌权者出尔反尔,那这里就会成为血战的地方。 “我努力思考过,如何让你们的血没有白流。” 肯恩开口说话,整座城池似乎都安静下来。 送行的队伍缄口不语,生怕错过些重要的信息。 “我们需要自由,也需要秩序,更需要在面对困难时团结。” 肯恩抬起头眯起眼睛。 他在阳光下指向山坡顶端的建筑,仲裁庭的白石透着辉煌和庄严,而门口广场上的雕塑纪念碑则在回忆着逝者的勇敢。 肯恩将金色盾牌公会的徽章举起,阳光折射,迸发出一道光芒。 “挺起胸膛,别再被蝇头小利遮蔽双眼,把你们的徽章挂在正厅的墙壁上,捍卫你们用血泪拼搏出来的秩序和未来。” 这些话是当众说的,城池静静悄悄,没有突如其来的袭杀,没有从天而降的魔法。 【掌权者们认可了你的话语,尊重你制定的秩序,也愿意在未来的时间内,以你的方式去管理这座城池。】 一柄剑刃抽出剑鞘。 “喂,你做什么?”商贩竭力阻止疤脸,却没有成功。“你究竟是想……” 一个佣兵骑着马撞开阻拦,径直来到肯恩面前。 周围的士兵都围堵上前,随时准备将他拿下。 肯恩微微一撇,见到了熟悉的面孔,这张年轻的英俊脸庞是是一对骄傲的眼眸,似乎能够遮挡因为意外而导致的伤疤。 “我有问题。”他语气冷漠。 肯恩挥手示意奎玛和朗兹退让,更是用眼神熄灭了远处准备袭杀的魔法。 他在港口的威望应该仅限于掌权者,没有人会蠢到敢当街刺杀的程度,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阻拦自己。 疤脸佣兵质问道: “我听说,您不叫马哈鲁,而是姓布维尔,跟南边某个部落有关。” 北境的势力关系很暧昧,滋生了很多阴谋论。 围观者们也听说了类似的传闻,还有些不堪入目的话,他们没有勇气问,但疤脸佣兵却当街说了出来。 “有人讲这些事情都是安排好的,是你跟掌权者达成的协议,通过战争的方式建立全新的秩序……你长着南疆的脸,实际上要替北境人收拾佣兵和商贩……” 疤脸眯眼讲完这些话,并且昂起头,丝毫不怕死亡。 朗兹咆哮着冲出了队伍。 他被奎玛和洛嘉携手制止,却堵不住巨裔的嘴巴。“忘恩负义的混球,你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演戏吗?老大昏迷好几天,你他娘的……” 朗兹的数据非常恐怖,他挣脱束缚,双手巨斧带着势不可挡的速度飞向对方。 疤脸佣兵闭上双眼,似乎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唰—— 他喘息着睁开眼,脸上依旧是桀骜与愤怒,锋利的刃口被移开,随后是肯恩的胳膊和面无表情的脸。 肯恩瞬移至身前,将武器丢回去。 疤脸佣兵说:“我不需要……” 砰! 围观者传来惊呼声。 肯恩伸手拽住他的靴子,突然暴起,伴随着野兽的嘶鸣声,将他连人带坐骑摔在地上,。 0382:告别 疤脸佣兵痛苦地呻吟,但强有力的手掌却将他从地面拽起来。 肯恩盯着他的脸,冷声补充道:“你不需要怜悯,只是想要答案对吗?你需要我在南疆和北境之间站队……” 疤脸佣兵的肌肉颤抖着,咬紧牙关,被拆穿想法后反而陷入了惭愧和自责。 他拔出钢剑,指向对方的喉咙,尽管周围传来惊呼声,却迟迟没有放下。“您……是位英雄,我需要你告诉我真相,我们都需要真相……” 肯恩心底的荒唐被无限放大。 他缓缓闭上眼睛,内心无比痛苦。 肯恩根本就想象不到,传统的成见,和南疆阴谋论的基础竟然会如此根深蒂固,即便大家并肩作战,成为一场浩劫的幸存者,也还是纠结在这种问题上。 他睁开眼睛,里面全是愤怒。 肯恩盯着疤脸,冷声质问道:“怜奈·马尔福船长,是北境人,她执掌兽帆船可以逃之夭夭,却选择留下来陪我们送死。” 肯恩挥舞拳头再次将他打倒在地。 “这操蛋的想法,愚蠢的猜测,为什么要纠结于北境和南疆,你们是活生生的人,总有些该死的原则,和更加高尚的东西会凌驾于地域的成见。” 他指着疤脸佣兵的鼻子唾骂。 这些话也是说给在场其他商贩们听的。 “北境部落确实会对你们防范,可这是他们的家园,南疆帝国的侵略者也曾砍下无数北境土著的头颅悬挂在旗帜上。” 肯恩呵斥着将疤脸拎起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我真是受够了荒诞的解释,还有愚蠢的站队,你把剑举起来,自己做选择。” 肯恩等到对方用钢剑对准自己,才缓缓转过身,一步步地逼近围观者,带着失落到极点的愤怒和遗憾,盯着他们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这。是。老。子。打下来的城市!”他说。 “现在起,它不欢迎带有偏见的蠢货,要么你们跟我宣战,要么把该死的徽章给我挂在墙壁上,然后痛悔自己曾经的愚蠢和悲痛,重新想清楚。” 大家都见过肯恩暴怒的样子,那是在混乱的战场上。 他曾经无数次重伤爬起,冲向变异的怪物,或者密密麻麻的军队。 但是肯恩这次面对的敌人比传说生物恐怖无数倍,那是人们心底的成见,如同古老的冰川般无法撼动。 他唾骂着,嘶吼着…… 疤脸佣兵举着剑,看向他,短暂的沉默过后,把剑对准了天空。 唰,唰唰—— 【佣兵礼节:过首礼】 【描述:佣兵们送别的最高礼节,将武器举过头顶,意味着精神上的追随,是一种将对方当做目标的示好行为。】 肯恩略微一撇,看见他始终紧握的另一只手里攥着徽章。 他盯着疤脸的眼睛,冷漠地转身翻上了战马,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需要任何虚无的荣誉,我只按自己的本意办事,不管那对你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做我自己而已。” 肯恩拒绝了追随,在众人的目光当中缓缓走向了城门。 唰,唰唰。 战斧,短刀,还有尖矛利刃。 聚集在安贝拉冰港城门口的民众们将自己手中的武器全部对准了天空。 肯恩高坐在马匹上,面不改色,表情冷然,望着黑色的海洋,淡定地走向前去,无数的武器和俯身致意的商贩。 灰色的浪潮,平静的海风,以及敬畏的眼神。 【声望:+1420】 【描述:商会知名度上升,佣兵知名度上升。北境酒馆和古老山道店都将传颂你的英勇装酒,即便最偏僻的角落,都会有人愿意向你提供帮助。】 昆尼·潘迪斯陷入了纠结。 他抽着昂贵的烟草,沉默地坐在桌前,制定出来的规则已经被篆刻在了大厅的前方,还有很多详细的规矩,准备跟商贩和佣兵首领们讨论。 肯恩真的离开了,他不在乎财富和名誉,而是选择追逐自己的野心。 昆尼·潘迪斯借助马哈鲁的名声将仲裁庭撑了起来,但并不意味着有人愿意守规矩,掌权者始终保持默认的状态,但谁都不敢保证,在不久的将来,会不会将这些权利都统统接管回去…… 需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 昆尼的烟草缓缓燃烧,就像是难以摆脱的烦恼,一本烂账拍在他的脑袋上。 “该死的,我为什么要犹豫,还不如抛弃烂摊子,跟他一起出去冒险来的痛快。” 昆尼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但再怎么说,这里对于公会来讲也是无法抛弃的利益,南疆阔佬和贵族如果想要继续插手北境贸易和安贝拉冰港的船只,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下来跟他们谈条件。 规矩在建立,只是威望需要时间去积累。 正在他烦恼的时候,整座建筑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就像是有无数辆攻城战车正在飞驰而来,随时准备破开墙壁,把自己从堡垒里拽到地面上处死。 “外面发生了什么,谁在那儿?” 昆尼惊叫起来,差点被烧红的烟草给烫伤手指。 侍者急匆匆地闯进来,说道:“外面全都是佣兵和商会负责人,您快去看看,大大小小的锤子和工具,在我们的前厅乱砸。” 昆尼·潘迪斯拿起外套,连跑带爬的冲向了前方。 他才刚刚接手佣兵总裁庭,可不能够被毁啊,掌权者和肯恩那边都没办法交代。 但是当昆尼来到前厅的时候,才发现原本空空荡荡的墙壁上,此时全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徽记,雪白的墙壁被占满。 还有更多人走进来,找缝隙角落,把自己的徽记钉上去。 佣兵们望着顶端镌刻的名字“肯恩·马哈鲁”,都微微地鞠一躬,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房间。 他们愿意遵守那个年轻人制定的规矩,就像是他自己说的那样。 守护自己的流血的成果,建立起新的秩序和未来。 昆尼·潘迪斯随着人潮来到广场上,落雪的高地上吹来冷风,他从这里能够依稀望见安贝拉冰港的城门。 他想象着那位年轻人,带领队伍,昂首挺胸地离开。 “真是幸运啊,遇见您这么一位人物,祝您安好,肯恩先生。” 昆尼淡淡地说着,转身回到房间。 他再也不去抱怨和烦恼了。 0383:骑士面甲 诺林骑士长朗明威勒住缰绳,强壮的【龙荆】停在了战马身旁。 巨兽肌肉虬结,鼻息如浪,北风难以穿透它的盔甲和毛皮,一团热乎乎的气流变成了水雾消散。 “不打算跟麦格道别么?”肯恩说着。 他看见朗明威控制性格暴躁的猛兽,手腕上的银白护铠跟盔甲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声。 朗明威装作没有听见,而是沉默许久后转向肯恩。“我没有去探寻你的事迹,或许那些辉煌和勇气会让我嫉妒到发疯……” 肯恩和他并肩作战,一起从劫掠者的尸山火海里走出来。 他甚至做好准备,只要朗明威开口,自己愿意坦白桑顿卡亚的事迹,并且随时欢迎他的到来。“你说这些没意义,我相信你的为人和实力,我可以……” 呋,吼噜噜~ 猛兽低吼打断了肯恩的陈述。 龙荆暴躁地用蹄跨跺响地面,雪沫迸飞,热气呼成白浪。 朗明威再次勒紧缰绳,皱眉猛拽了一次,他从来没有这么粗暴地驯服过坐骑,就像是野蛮人喜欢的那种方法,直接有效,但丝毫不体面。 肯恩察觉到异样,再看去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窝深陷,瞳孔周围遍布血丝。 “你……还好吗?”肯恩微微偏头,疑惑地盯着他。 朗明威似乎很抗拒这种观察,放任龙荆走了两步,然后深呼吸过后才背对着肯恩继续说: “你没必要跟我交代清楚,我也……不在乎你姓马哈鲁还是布维尔,麦格信任你就够了。” 他沉默片刻,似乎缓过劲来,语气诡异地说:“或许你向我隐瞒是对的,肯恩,我要回诺林了,我有预感这次会很艰难,在确切的消息传来之前,至少要把她带给伯克老师。” 朗明威没有等待肯恩回话,拍拍龙荆转身走向了远方。 这头长着尖牙利齿的巨兽甚至比霏狼还要强壮。 它发出不耐烦的低吼,似乎也受到了主人情绪变化的影响,蹄子沉重的踩在雪地上,打着响鼻逐渐迈开步伐。 龙荆骑士团陆陆续续地跟上。 胡子拉碴的副官和周围的随从,还包括在遥远的营帐里整队等候的士兵,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是诺林应对战争时不可缺少的力量。 肯恩骑着马回到车架附近。 他余光瞥见车帘缓缓合拢。 安贝拉冰港的战争过后,队伍数量扩充,不仅有好几架供人休息的马车,还有专门的辎重驼兽以及随性的脚夫。 肯恩知道麦格对于朗明威的离开表现出了不舍。 但她是贵族家的次女,自幼的教育和倔强的性格都教会她如何隐藏起情绪,而不是像普通的兄妹那样能够表现出软弱或者去请求安慰。 “风暴要来了,多带件棉袄。”肯恩说。 他把包裹递进去。 麦格接过,又迅速把车门关闭,洁白的手臂上有擦拭泪水的润痕。 她知道肯恩是个观察力极其敏锐的人,自己的伤感肯定无法隐藏,可即便如此,也不还是想要自己安静一下。 麦格突然发现棉袄里有东西。 她将其展开,发现是一幅骑士的面甲,使用诺林白钢打造的装备,只有骑士长才可以装扮。 “朗明威托我留给你的,他在你们国家应该是个大英雄吧?” 肯恩骑着马匹,没有等到回答,反而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夹紧马镫,走向队伍前方,让麦格有个私人空间。 洛嘉就跟在旁边,直到远离了马车,他才压低声音跟战旌说:“这样真的好吗……您太温柔,这会不会反倒更加伤人?” 面具是在诺林营地的残骸里捡的。 朗明威并没有嘱托什么。 肯恩脑子里全是他离开时的表情,皱起眉头,转而说道:“他正常情况下,对麦格是很温柔的,只是这家伙现在状态不正常罢了。” 洛嘉不置可否,反正也不可能对麦格小姐说实话。 【部队数量:63】 “瓦雷里!”肯恩高声呼喊。 随后一位骑着折角雄鹿的壮汉奔过来,脑袋上披着防寒的兽皮,手臂肌肉却裸露在寒风中。 【人物:瓦雷里·契】 【身份:原刀斧队领袖】 【描述:不善言辞的北境壮汉,地下拳场摔跤手,荒原猎户出身。】 壮汉呼着雾气一言不发地随行。 肯恩的目光依然望向前方,随后吩咐道:“我们别走大路,找几个村庄的小径穿行。” “有什么异常吗?”瓦雷里问道。 肯恩点点头,继续望着远方。 奎玛闻讯赶来,和洛嘉一起眯眼,但除了逐渐变大的风雪,什么也没有看见。 “别光顾着抬头,也留意脚下,先生们。”肯恩无奈地说。 瓦雷里闻言直接翻下鹿背,趴在泥土间观察,他确实很珍惜在追随肯恩的机会,也坚信在未来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 奎玛倒是挑起眉毛,觉得这家伙反应有些过激。 其实很明显,地面上的车辙印非常清晰,说明【冰髓古城】的通道被打开以后,劫掠者的势头就已经被彻底打压。 商贩的贸易热情与日俱增,从港口的流量和道路两侧的扎营痕迹就能看出来。 “你们还记得今天遇到多少过多少车队吗?”肯恩问。 “六或者七……兴许是八。” 洛嘉稍作回忆,也明白了不对劲。 数量实在太少了,贸易是需要两边互通的,如果只有远去的车辙,没有往回擦肩的队伍,就说明这条路其实还有问题。 “劫掠者额死心不改?” “不可能,要么见好就收,要么就被集结起来的佣兵给屠啦。” 佣兵仲裁庭建立以后,各家商会和公会之间的合作进一步加强,甚至将一些颇有名气的领队聚集在一起,共同打击劫掠者,相当于是赏金猎人的工作。 肯恩握紧双拳,手套上全是白霜,瞳孔也时不时闪过幽蓝。 他控制住自己的变化,隐藏起身体的异样,强忍着深吸一口气。 他让瓦雷里带着几个临时斥候去探路,找一条小径前行,打算寻一个能够落脚的村庄,用港口带出来的钱财交换一个温暖的落脚点。 0384:战旌集会的邀请函 这座村庄看起来似乎有些荒凉。 肯恩披着外套来到村前的溪水旁,冰锥子冲着他,仿佛是看门的猎犬或者家禽在龇牙狂吠,周围的浆果地和种植园里遍布焦黑。 【你来到特文村,一片被战火波及的土地,村民们胆战心惊地望着你。】 肯恩没有贸然去接触,而是让精通周围俚语的【瓦雷里】前去交谈,又怕他粗狂的长相引起误会,所以让奎玛也紧紧跟随。 劫掠者们围攻安贝拉冰港,周边近些的村庄免不了遭受侵略。 所以这里的村民并没有排斥往来的队伍驻扎,毕竟也没有能够偷抢的东西,还不如收取些空房屋的租金勉强挺过春后的初寒。 交涉非常成功,尤其是当奎玛表示能够提前支付的时候,村民们的态度就柔和许多了。 肯恩能够看见整齐排列的冬屋,停止转动的晒皮场,以及圆石搭建的工作台,兽棚坍塌过半,但还是能够勉强遮蔽风雨,稍加修缮就能够直接使用。 奎玛匆匆返回,跟战旌汇报: “队伍应该能够安顿下来,熬过今晚的降雪,”他压低了声音。“但是目前有个麻烦。” 肯恩点头凑过去,听见奎玛说道:“村庄里还驻扎着另一波人,都带有武器,应该是某个部落的队伍,有男有女,全都是能打的战士。” 这里地处雪海和望风谷的交界,能够停留的位置不多。 肯恩来着之前就猜到了会出现邻居,但这也没得选啦,毕竟风雪不饶人。 “就住下吧,守好位置,别派斥候,如果对面想要探我们底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过分的话就只能拿出脾气了。” 奎玛听得出战旌是想要住得更安稳些。“希望能相安无事吧。” 队伍支付报酬,驼兽和坐骑都被牵到了周围。 山民以打猎为生,几乎每个冬屋旁边都有兽棚和防雪坑,野兽都被拴好,又喂了点融雪和草料,刀斧队的成员们都在北境吃过苦。 在背风的巨石后面挖深坑,泥土夯实埋起木板,点燃浸润了兽油的柴薪,就能够听着呼啸声扛到天亮为止。 肯恩拥有霜语者,抗寒属性非常高。 刀斧队中也有天赋卓绝的人,所以能够适应严酷的环境。 诺林学者和麦格只能住在冬屋里,而且火焰得足够大,才不至于被冻伤。 奎玛和桑顿卡亚的士兵负责警戒,时不时也会讨论起刀斧队的强悍。 同样都是北境原住民…… 他们是村庄农夫或者流民,能够在寒冷气候里生活,但刀斧队这些家伙,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了生存奔波,是能够在风雪里保存战斗力的一帮硬汉。 夜晚并不静谧,风雪不留情面地降临,呼啸声里能够凝结出冰渣。 奎玛和斥候们守着篝火,夜晚的时候,还有村民送来能暖体的兽油羔,顺带检查下众人有没有冻死的迹象,以便在天亮以后做好处理尸体的准备。 “怪晦气的,但又没啥毛病。” 朗兹抱着巨斧,怂怂肩膀,窝在篝火边像只酣睡的野兽。 奎玛和洛嘉负责前半夜,望着村民远离的背影,又走到外围来观察天气。 雪夜里的天空是压抑的蓝黑色,偶尔会有庞大的怪物若隐若现,是迁徙的飞行魔物,还有些部落才会使用的召唤物。 一缕清晰的流光穿透云层,在众人头顶移动。 “那东西是什么?流星么,不太像啊,魔法也不至于吧,什么光束能飞这么远……” 奎玛的嘟囔声引来了洛嘉的注意,他缩着肩膀也跑出来眯眼观察,朗兹被两人的动静吵醒,咋咋呼呼地走进雪地里抬头瞧。 天空实在太昏暗,风雪也紧,感觉瞳孔都要被冻住。 奎玛和洛嘉低头躲避一阵呼在脸上的雪,再次抬头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见了。 帕洛图斯比的奇景很多,泛光的野兽,若隐若现的幻境,甚至昼伏夜出的怪物都随处可见,这点小事情很快就被众人遗忘。 奎玛真想着要不要给战旌说一声,却看见他的房间门窗紧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肯恩就呆在自己的冬屋里,壁炉里的炭火没有照料开始发暗,周围也没有点灯,原本用来扛过夜晚的兽皮睡袋也都摆在床边没有舒展。 他靠坐在墙壁旁,瞳孔里泛着幽蓝的光。 肯恩的左手牢牢地拷在自己的胳膊上,强烈的魔法召唤几乎令他难以集中精神,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去压抑它才撑到独处的时候。 他脸上全是冷汗,不放心地展开灰色视界去观察周围的哨兵。 奎玛和刀斧队的成员都没有关注到这边。 肯恩如释重负地松开手,尝试着去顺着魔法召唤的意志行动。 他缓缓解掉臂甲,脱去漆黑的手套,又挽起袖子,黑色的桑顿卡亚徽记烙印暴露在空气中。 这是冬母授予肯恩的【战旌之证】,是帕洛图斯比最正统的战旌证明。 刚才流星划过夜幕的时候,召唤变得极为强烈。 肯恩看见自己手臂上的纹章突然开始发光,蓝色的线条开始勾勒出具体的形状,直到将整个战旌之证包围,才向掌心汇聚。 他感觉到一缕温热袭来,随后那光芒凝聚成了一头野兽。 它魁梧强悍,似乎比龙荆和霏狼更高,四只蹄子上面的肌肉清晰可见,随后是簌簌吹动的毛发向后飘荡着,随着极具特征的脑袋凝聚,幻影也开始活动起来。 这是一头荒原狮,而且是冰雪异种,非常强悍。 肯恩盯着它,仿佛它也在盯着自己,紧接着野兽就在自己掌心咆哮起来,虽然没有声音,但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紧绷…… 【召唤:战旌集会的邀请函】 【描述:战旌集会召开,作为北境部落的掌权者们,应该遵照旧神们制定的礼节,前往红枫高地响应,并且参与最终的表决。】 “战旌集会是什么……有人能够知道我的存在?” 肯恩知道这片荒原里有着巨大的魔法力量,而现在他此时才明白它的伟岸,因为就连骨头都能真切地感受到魔法的力量。 仿佛从成为战旌的那一刻起,就跟脚下的土地建立了联系。 这是权柄,也是责任。 0385:弗伦冈铎的疑惑 席琳娜披着很庄严的头罩,上面用未知的血液画了图腾。 她透过布匹的缝隙看见了站在自己周围的揭惘者同伴,还有几十位名声在外的北境法师,似乎是从各个部落赶过来参加仪式的。 弗伦冈铎为了遗迹煞费苦心,聚集了北境几乎所有的中坚力量。 席琳娜就呆在地底的广场中央,头顶是凝聚出来建筑穹顶,砖瓦和壁画跟石头融合在一起,周围的承重柱子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雕塑更是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艾隆,该死的,他怎么在这儿?” 席琳娜悄悄转身观察来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最讨厌的身影。 艾隆是霍叟麾下的元素使,曾经在桑顿卡亚见过肯恩,此时也瞧瞧用余光打量席琳娜,并且故意挺起胸膛想要打招呼…… 他还没有开口,席琳娜就转了过去。 “咳咳咳。” 话塞在嗓子里,却也只能佯装咳嗽掩饰尴尬。 随着祭坛火焰被点燃,中间硕大的魔法晶核暴露在众人的眼前,这是从永冻瀑布挖来的晶体,足足有一座城堡那么高大。 它绽放的光华能够照应在众人脸上。 席琳娜感受着晶体散发出来的能量,表情也越发凝重起来,遗迹底部压抑的魔力在苏醒,即便众人竭力压制,还是没有办法将其重新封印…… 她眯起眼睛,依稀分辨出站在最前端,能够抵挡余波侵蚀的几个人影。 虽然席琳娜听不见对方的交谈内容,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大家争执得非常激烈,盔甲的摩擦碰撞不断,武器收到感应绽放出来的光华,还有皮肤上照应的疤痕,装饰的骨棒,画好的图腾…… “呼~” 她轻轻吹动面罩,让自己压抑的情绪释放些许。 北境最强大的战旌基本都汇聚于此,而且还在商议着些什么。 席琳娜尝试着拉开岚雾,却没有任何作用,为了压制遗迹里的力量,周围所有的魔法几乎都被禁止使用,里外三层全都是禁忌铭文…… 艾隆这种等级的魔法使,对于元素的亲和程度超乎想象,所以也是如坐针毡。 讨论最终在演变成冲突之前结束了。 霍叟战旌气势汹汹地离开,艾隆临走前想要跟席琳娜打声招呼,却始终没能如愿,略带遗憾地缀在战旌身后,肉眼可见地透着沮丧…… 席琳娜此时正盯着水晶底部,古老的黑岩台阶上,站着一座活雕塑。 他只是踱步沉思,就远远传开了铁蹄蹬踏在硬石路面般的声音,而且每次沉重的呼吸都能够把魔法溢出的流光给拨乱。 弗伦冈铎。 他是红枫高地真正的主宰,率领着自己的兽人部落,迎接每个敢于向其挑战的敌人。 会议依旧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席琳娜正打算离开,但却被他留了下来,作为揭惘者在此地的发言人,她是晨星级别最高权限的成员,也箴言守护者,能够代表“全知”进行决断。 弗伦冈铎的盔甲款式非常古老,似乎是延续了某个已经消亡的种族图腾。 他大概有三个席琳娜的身高,俯视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精致的观赏雀,即便保持声调的平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透出一种强烈的侵略气焰。 席琳娜的魔法神经反复出现防御信号。 她戴在头上的图腾面纱,也是为了能够抵御这种波动,显然效果还不够强,但也足够令人感到惊叹——如此强壮恐怖的战士,部落战旌,仿佛就是战争的集合体,或者说是武器的化身。 “络班卡……” 粗糙的声线,就像是在喉咙里放了把火。 席琳娜知道那是在呼唤自己,络班卡是旧神时代的人类启蒙者,乌玛语的语境里,用这个来称呼那些掌握智慧或者懂得思考的哲人。 即便她携带岚雾空间的钥匙,手握箴言魔法…… 在弗伦冈铎的眼里,席琳娜的智慧远比战斗力更值得重视,没次交谈的时候,都会让她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他粗糙的手掌按在水晶上,展开的指节遍布疤痕,握拳的时候就像是降落的陨石。 水晶的波纹被抵消,随后又散发出新的颜色。 寒气开始从台阶向下侵蚀,每个古老的铭文和刻印都被染上霜白,而且这种冰冻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直至刚才众人站立的位置全部都被冰封。 “我们决定召开了战旌集会,希望投票解决眼前的麻烦。” “嗯,我听说了。”席琳娜望着如山般庞大的水晶。 它此时散发出来的光芒并不激烈,却有种恢宏古老的余韵在里面,通透的主体结构中反复旋转着一朵缓缓转动的霜花。 风雪的儿女,旧神的启示,荒原的呼唤。 弗伦冈铎是被选中的战旌,率领部落从战争中崛起踏着带血深坑走到今天。 他将面前的冰山当做一种传递信号的媒介,似乎启动了一些很古老的仪式。 席琳娜似乎明白,面前的东西能够得到旧神的回应,但却在冰霜的旋转中感觉到一种奇怪而又熟悉的东西,似乎以前触碰过…… 旁边的兽人战旌发出雷鸣般的低沉声响。 “战旌集会没有得到认可……”弗伦冈铎的嗓音似乎有些沙哑,夹杂着疑惑和思考 “嗯?”席琳娜虽然精通北境文化,但在部落历史方面不够擅长。“您留我下来,是想询问些关于仪式的细节吗?” 旁边山一般伟岸强壮的男人摇了摇头。 “当具备资格的人到齐,战旌集会才会被旧神认可,我埋头于红枫高地太久,外面的事情了解得也不够多,我想知道还有谁没有抵达?” 弗伦冈铎缓缓转过来。 虽然他的声音能听出在努力保持温和,却始终透着强烈的压迫感。 冰霜泛出的白光照在他漆黑的铠甲上,像是晨曦射进了黑夜里,只能够镀上淡淡的余边,却没有办法撼动那深沉的暮色。 兽人最明显的厚实皮肤,还有遍布疤痕的脸颊,嘴边獠牙断裂一截。 弗伦冈铎就是个伤疤和肌肉的集合体。 席琳娜藏在面纱后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光是承受他散发出来的压力,就如同在接受审讯。 0386:传统的逆鳞 兽人的问话如同在她耳边咆哮。 “不知为何,我知道应该有个名字,神启在宣告他的到来。” 部落战旌更替消失,在北境十分常见,每次猎季或者战争时节,几乎都会有一个曾经熟悉的名讳成为被淡忘的历史。 弗伦冈铎又陆续报出几个名字。 都是些刚刚公布继承者的联盟或者偏远族群,除非战旌集会这种盛事,否则根本不会离开自己生活的故土来到红枫高地。 这些人都还在路上。 席琳娜甚至还听到到了“锡蒂·艾萨妮”的名字。 她刚刚通过符合传统的仪式继承了战旌的位置,还忙于猎季斗争,但旧约召唤也必须要让她抛开事务赶到红枫高地。 弗伦冈铎还在慢慢回忆,也邀请席琳娜帮忙想想。 揭惘者掌握的情报系统是所有战旌加起来都无法超越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要留席琳娜在这里帮忙的原因。 她所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而且还是一个古老的组织。 拥有战旌集会的资格,甚至能够被旧神启示呼唤,意味着这个人是正统,也就要集会上接受战旌们的关注和问候。 弗伦冈铎讲话时会偶尔摩挲自己的戒环。 席琳娜看着那个跟脚镣一样庞大的铁器,随即便感觉到额头一阵刺痛,这是强大武器的特征,也是弗伦冈铎在远古熔炉得到的装备之一。 兽人讲话时偶尔会沉默,呼吸如狂风般夸张。 他似乎有些期待,北境已经很久没有能够让他留意或者说关注的晚辈了。 作为古老部落的掌权者,虽然他跟霍叟在很多方面都有冲突,但这种人物似乎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希望北境的力量能够变得更加强大。 他们生于这片充满挑战的冰原,也将这里视作自己最重要的根基。 席琳娜逐渐意识到某些事情。 他重新注意到水晶里面旋转的霜花,还有里面流动的力量。“这是旧神伟力吗?” 弗伦冈铎很凝重地“嗯”了一声。 他饱经风霜的肌肉站在这座冰山面前,依旧带着一种无言的敬意,随即解释道:“集会是向旧神们去请求的,每次按照仪式出现的力量都不相同,但别怀疑,这就是曾经存在于这片雪原的伟大创造者。” 席琳娜没有怀疑,相反,她无比确信这一点。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才刚刚体会过相同的魔法流动。 这是冬母“启温”的力量,是古老杀神的余波,是桑顿卡亚背后信仰的根基。 席琳娜缓缓抬起头,觉得事情真的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去发展,既然这股力量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缺席的那位部落战旌…… 肯恩·布维尔。 他是旧神钦点的掌权者,桑顿卡亚之主。 席琳娜踉跄几步,几乎要昏厥过去。 弗伦冈铎握紧拳头,周围所有的魔法流动都被遏制,连带着空间都有轻微的凝固,也就在不用触碰的情况下,非常体面地帮助了揭惘者。 席琳娜隔着面纱将手放在额头上,摆摆手表示感谢。 “你比我想象中要柔弱,辛苦了,稍微休息吧,我去让其他人做些事情。” 弗伦冈铎的声音依旧沙哑。 他根本就不知道席琳娜担心的事情,也确实不需要知道,因为这种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怪物,是无需担忧欺骗和隐瞒的。 他可以毁掉信任铸造的高墙,也能轰塌谎言编制的地狱。 席琳娜沉默地走出了遗迹前厅。 她心里暗道糟糕。 战旌集会势在必得,就算躲藏起来,最后也要不惜代价去寻找。 原本揭惘者组织让肯恩来到红枫高地,是希望借助他身上的特殊点,去对付不知道隐藏在何处的洛克萨妮,防止遗迹里的力量被邪恶势力所掌握。 席琳娜也考虑过,要如何帮助肯恩躲避众多战旌的眼线。 但现在计划全完了。 肯恩是被神启召唤的“缺席者”,他只要来,就会被无数双眼睛看见。 古老部落的战旌思想都很传统,对于南疆人的抵触情绪,比想象中要强烈得多,如果他们知道一个如此年轻的南疆人,成为了部落领导者,背负着图腾的信仰,一起在旧神面前接受启示…… “我的天呐。” 席琳娜脑子里全都是肯恩的死法。 这也是北境传统最无法理解的地方。 战旌是值得尊敬的,传统是需要守护的,但部落之间的冲突和战斗也被认为是神圣的。 弗伦冈铎和霍叟能够北境生死存亡之际握手言和,也能够在解散之后瞬间拼得你死我活,天崩地裂,这种程度的战斗甚至能够改变帕洛图斯比北边的地貌。 肯恩才多少岁,怎么在这种怪物的针对下存活? 席琳娜脚步不停地前往密室,想要去沟通“全知”,但她又突然停住脚步…… 因为除了肯恩是揭惘者组织的成员意外,她竟然想不到任何理由帮助他,双方之间的立场和观念都差距太大。 而且帮助肯恩,就意味着去挑战北境的信仰体系。 席琳娜在昏暗的长廊里静默许久。 她想起肯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她告诉肯恩要低调行事,尊重北境的传统去顺着旧神的路线发展时…… 肯恩当时说——人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的信仰? 席琳娜长呼出一口气,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 肯恩还靠睡在村庄的冬屋里。 他已经知道自己受邀参加【战旌集会】,但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键。 夜晚的村庄非常诡异,风雪像是军队一样欺压着兽皮棚顶。 肯恩半睡半醒之间仿佛置身于战场正中央,不断地有劫掠者挥舞刀剑冲过来,想要把自己碎尸万段,那些爆发出来的杀意,还有不断迫近的危机…… 他时不时会发出急促的呼吸,而且还忍不住地颤抖。 肯恩终于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动弹不得,他注意到领头的那个骑兵。他体型无比巨大,俯视所有的手下,每一次迈步都震颤着地面,而又依然悬停在原地。 0387:尸语 袭击来得飞快,猩红笼罩了冬屋四周,密密麻麻。 肯恩努力在风雪里辨别怪物的进攻方向。 他周围的哨兵和追随者在呼喊中被聚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迫近,探寻活物的气息,从诅咒浸泡的坟墓中向众人龇开獠牙。 雪地里传来隐约的打斗声,肯恩知道,风暴里的东西已经抵达村庄。 他周围的暴戾气息越来越强烈,猩红的双眼在黑烟里像脉搏一样律动闪烁,尸骸们一寸一寸地逼近了刀斧队们。 【敌对:亡灵潮(小)】 【数量:21】 【组成:亡灵獾,尸爆熊,死灵骷髅,狩堕猎户,狩堕盗匪。】 肯恩满脑子都是席琳娜对他的嘱咐。 亡灵潮要来了,亡灵潮要来了。 怪物出现在摇晃的火光范围内,双方都能看见彼此。 敌人手持武器,除了眼睛以外,全都是沾着腐肉和衣物的骸骨,只能从仅有的特征比如打进鼻骨里的装饰品,或者挂在盔甲上的残片来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肯恩面前的只是一小部分。 最强的怪物是头特别健壮的尸爆熊,毛皮还算完整,溃烂的伤口露出里面黑色的肌肉,每次呼吸都会散发出黑色的雾气,獠牙森森,粘稠的唾液吧嗒吧嗒地落在雪地上。 【狩堕状态正在影响你的队伍,交战时要注意转移休息,及时治疗。】 “好吧,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 【你可率队进攻,或者坐镇指挥。】 肯恩的目光注视到死灵骷髅们身上,然后召集起刀斧队,指明了进攻方向,但没有率队进攻的意思。 他们需要成长。 刀斧队的成员都很悍勇。 这些人的战斗经验比流民强得无数倍,不管是对命令的执行力,还是战斗力都是流民们无法比较的,最重要是那种面对怪物时的勇气和血性。 他们的部分肌肉暴露在寒风里,拎着沉重粗糙的武器,恶狠狠地劈在死灵头上。 骷髅断裂时会发出脆响。 朗兹将这当成前进的歌谣,巨斧越砍越起劲,体型矮小的怪物会被钢铁的旋风搅碎成渣,最后甚至冲着亡灵潮的中央杀进去。 【狩堕状态:1%】 肯恩没有阻拦巨裔,因为他的气血似乎能够抵消狩堕侵蚀的状态,甚至还是变相的兴奋剂。 挡在他面前的怪物,刚刚开始腐朽,厚重的毛皮发出奇怪的摩擦声。 肯恩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破体而出,果然下一刻,就有几只粗壮的、像是人类的肢体从野兽的尸骸中延伸出来。 “呕~” 附近的人类都闻到一股发酵过的尸臭味。 怪物的肚皮豁然暴露在风雪里,里面没有内脏,只有滚滚的黑烟,以及两把老旧的战刀。 【尸爆熊变异为熊灵祭祀。】 【描述:它曾经还拥有人类的思想和形体,却被诅咒侵蚀得体无完肤。】 它发出非人非熊的吼声,然后用两只粗壮的蹄髈站起,破开皮肤,从肋骨里面拿出武器,伴随着飘忽不定的雾气,气势雄浑地向朗兹冲杀。 巨裔挥动双手斧,狂笑着迎接,他知道自己遇到个能够尽情酣战的对手。 刀斧队们还是没有跟上他的脚步,只能放任朗兹消失在风雪里。 瓦雷里感到汗颜,翻身跨上雄鹿的脊背,率领队伍展开猛烈的反攻,仗着人数优势,能够让灵术师和颂唱者发动增益,瞬间就主导了战场。 肯恩就静静地看着。 尖钩破刃划破了盔甲,尸体的怪吼对着人类大呼小叫。 肯恩只需要关注那些狩堕状态比较糟糕的士兵,及时地召回来,然后使用经验值去治疗。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需要为了食物外出冒险的独行者。 他拥有部队,拥有强悍的魔法和致命的武器,所以应对这种午夜的偷袭,就如同在享用正餐时稍微增加些甜品。 血腥的战斗最后演变为训练。 刀斧队的脚步把积雪踩成黑色,那些摇晃的人形狩堕大都是暴毙的山民,被诅咒增加的速度力量以及悍不畏死的行动方式都非常具有挑战性。 肯恩不断撤回队伍,让他们适应配合与切换。“你们以后并肩作战的机会很多。” 他是居中的指挥家,没有被突袭和浪潮所吓倒,掌握着阵容搭配和进攻节奏,甚至能够让怪物们保持在一个相对固定的位置等待斩杀。 【队伍中的“刀斧手”进阶为“北境悍士”。】 肯恩盯着瓦雷里,看着他骑鹿奔袭的样子,用眼神表达了赞赏。 果然勤奋和踏实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他在肯恩的指挥里学到的东西,都是以后能够在战场或者荒原活命的本钱。 随着浪潮渐渐平息,激烈的战斗声也开始减弱。 朗兹吼声如雷。 众人脚底的土地被撼动,随后是重物倒塌的巨响。 巨裔拎着怪物的脑袋,肆无忌惮地闯出了包围圈,没走几步,又把东西拴在腰胯上,然后转身拎着巨斧又回到了充满乐趣的包围圈。 他是真的很享受战争。 随着亡灵首领被斩杀,战斗进程被无限加快。 肯恩的训练计划因为朗兹而被迫暂停,最后甚至变成了巨裔的个人秀,张牙舞爪的样子和令人心惊的染血身躯……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谁是狩堕。 “清扫战场,不重要的东西别留,骨粉制作成药,其他杂物焚烧干净……” 肯恩还在吩咐他们准备收尾,却突然停顿住。 奎玛和洛嘉警觉地看向战旌。 肯恩也抬起头。 他的身后,雪花,狂风回荡在静默的村庄。 “一个都别放过,也别见血,我要留活口。” 奎玛和洛嘉听到了战旌下达的命令,各自奔向雪坡,如同穿行灌木的雪兔,眨眼间就失去了所有的行踪和迹象。 刀斧队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木讷的站在原地。 “按我说的去做,然后来我的冬屋附近集合,保持警戒。” 肯恩将插着的手从胸前放下来。 他抓向空气,随着呼啸的破风声,一柄古朴威严的战斧回到掌心。 刀斧队的成员们都绷紧了肌肉。 而肯恩则沉默地离开了战场,带着某种不好惹的气场,走向了麦格的冬屋。 0388:邻居的问候 易罗娜抬起头,昏暗的天空中不断闪过雪花。 村庄四面八方都有亡灵围攻过来,所以战旌命令她来看看邻居们的状况,是否出现了意料之中的溃败或者异常现象…… 不过她的脚步很快就变得僵硬。 因为这里已经很靠近那帮佣兵装束的陌生人,甚至可以看见冬马在兽棚里啃食草料。 “狩堕没有打进来吗?还是说,这个角落并没有那么多敌人。” “我没看见战斗痕迹,一点也没有。” 她跟同伴们缩在雪坑里讨论情况,此时,旁边房顶上又落下来一个飞鸟般轻盈的瘦斥候,开口说道:“防线很外面,这群人挡住了袭击,而且伤亡很小。” “这么厉害!?”易罗娜忍不住惊呼。 她的同伴用手制止了后续的声响。 斥候说:“我们去查查这群人的底细,或许是南疆诸国的前哨,想要对北境图谋不轨。” “还有种可能。”易罗娜似乎控制不好音量,无声地道歉后,继续说道。“他们里面有尸语者,或者神职人员。” 狩堕袭击非常突然,而且他们承受的压力比肯恩这边要大。 易罗娜的部落里有人因此受了重伤,甚至有被诅咒侵染的风险,他们担心村庄被亡灵潮彻底攻破,所以派几个人来看看邻居们的情况。 易罗娜的话令其他几人神色难明。 他们希望这是真的,因为同伴能够有救,也希望这是假的,毕竟谁也不想向南疆人祈求,听说他们会趁机狮子大开口…… 易罗娜显然要更单纯,涉世未深,脸上的图腾也不完整。 那位用羽毛装饰兽皮外衣的斥候是领队,给几人分配了各自的探访路线和任务,随后便朝着夜幕进发。 他能够轻松地跳上房顶,并且不会在雪地里留下痕迹。 易罗娜羡慕地多看了几眼。“西昂叔叔真厉害,我也想成为羽之眷顾者。” 她心思单纯,可能根本想不到西昂叔叔的目的。 如果南疆邻居真的有能够解除狩堕的职业,西昂会在他们的同伴身上种下标记,以便在交涉的时候作为最后的手段来使用。 他做起来毫无负担,因为南疆人对他们做过同样的事情。 可是易罗娜还太年轻,不应该知道这些手段。 当她结束花痴的时候,同伴们都已经走远了,她也只能无奈地摇头潜行,用部落里学习过来的老技巧慢慢摸向最中央的建筑。 她所选择的目标是最偏远的位置,里面漆黑一片,门窗也没有反锁。 “想来也是,狩堕都入侵了,谁还有心思在房间里睡大觉呢?” 易罗娜想也没有想地摸进去,双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是另一种眷顾,能够帮助她无视昏暗的环境。 她发现房间里的设施都很完整,没有酒瓶或者食物残渣,床铺是冰冷的,毛毯上面没有残留任何该有的温度。 易罗娜只在墙角发现了一些摩擦痕迹。 “奇怪,房间里的家伙,是靠在墙壁睡觉的猿人吗?” 她也发现了暴露在角落的大量钱币,还有很多听说过,见过的珍贵材料,光是几颗漂亮的小珠子和兽骨,就能够让她和阿妈吃上半个月。 易罗娜走过去,但她只是检查了一下有没有代表身份的物件,并没有任何盗窃行为。 她或许还不知道,这个坚持原则的小举动,让她捡回了一条命。 易罗娜离开冬屋,循着原来的位置前进,但在约定几点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同伴。 她实在不放心就这样返回,于是便壮着胆子,朝西昂叔叔的方向移动。 易罗娜不知道的是…… 当她重新踏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跟在了后面。 麦格的冬屋里面灯火通明,从外面看,就像是一座耸立在悬崖边的灯塔,是整座村庄里面最引人注目的建筑。 易罗娜谁都没有遇见,静谧的样子仿佛是撞进了森林。 她绕着冬屋外面走了两圈,实在忍不住,轻手轻脚地靠过去,然后试着去打开一条能够窥探里面情况的缝隙。 也就在这个时候,脖子的皮肤突然传来了异样的凉意。 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身后站了个活人,而放在自己脖子上的似乎还是把锋锐无比的武器。 “别动,跟我来。” 奎玛用匕首压着她,随时都保持着能够划破皮肤的程度,然后带着易罗娜从正门走了进去。 她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发现同伴们竟然都倒在自己身边,而且每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最严重的是西昂叔叔,整张脸都被血液覆盖。 “啊——” 易罗娜命也不顾地扑过去,拼命摇晃呼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还活着,暂时……还活着。” 房间最中央传来了一个男声。 易罗娜抬起头,最先注意到的是插在地上的那柄战斧,锋锐的刃口,凌厉的感觉,光是盯着就后背发凉。 她缓缓移动视线,直到看清楚发言者。 那是个南疆面孔的年轻人,非常年轻,但是表情很严肃,瞳孔里布满淡淡的丝线。 阿妈说操劳人才有的特征,这个家伙身上全都有,真是奇怪。 肯恩眯着眼,并不清楚这个小家伙在想些什么。“你需要解释自己的来意,毕竟这关乎到我该如何处理这群人。” 易罗娜抿起嘴巴,没有想过要如何给他回答。 肯恩叹气,继续说:“他袭击了我的人,而且尝试下标记诅咒,我相信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如果你还不愿意说话的话,” 黑暗从两侧围拢过来,乔纳斯感觉自己看到黑烟凝聚成了实体。他被恐惧攫住,目瞪口呆,视线被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到她——那个被他抛下等死的骑士,现已被困在雾中变成了幽灵。她举起一只断手臂,那只曾经紧握缰绳的手已不知去向。 乔纳斯看到赫卡里姆冲到面前,抬起手臂护住脸,等来的并不是挥向头颅的剑戟,而是再一次被粘腻的黑暗吞噬。他四周都是亡灵的面孔,一同发出嘲讽的笑声,就像是在齐唱赞歌,恭迎主人的阴险诡计 0389:风岩部落 易罗娜说清了来意,房间里陷入沉默。 肯恩和麦格交换眼神,同时露出无奈的笑容,洛嘉和奎玛一个拧眉心,一个抱着胳膊发呆……朗兹在用木柴抠脚,狩堕的血污弄得他很难受。 “愚蠢的程度超乎我的想象。” 肯恩没有感情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易罗娜蹲在西昂叔叔和其他同伴身旁,检查了他们的伤势,确保每个人都还有均匀的呼吸。 她能从那位年轻的领袖身上察觉到愠怒。 夜里的风雪没有消停,任何异样的响动都让易罗娜感到恐慌,她只能呆在固定的范围内,竖起耳朵听房间里其他人的讨论。 狩堕袭击很突然,但未知更令人感到害怕。 冬屋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瓦雷里推门而入,抖落肩膀的雪籽,浑身撒发着血液的腥臭,能看出他确实在英勇杀敌。 “战场清扫干净了,余下的兄弟一半在磨骨粉,一边在准备焚烧尸体……”他说话间忍不住去看房间里多出来的几个陌生人。“额,我估计还能熬出挺多油,做成药剂的话,能顶很长一段时间。” 瓦雷里说着呈上一份样本。 【物品:腥臭的尸油】 【描述:荒原里对抗狩堕的手段,利用相同的气味,掩盖活人的味道,能够在一定期限内避免狩堕的再次袭击。】 肯恩伸手接过,然后不着痕迹地将他的狩堕状态清除。 易罗娜晃着脑袋立了起来。 她看见有东西从那个年轻人的身上蹿出,像微风,把那个壮汉身上的黑烟吹散了。“旧神保佑,伟大的杜芬舒斯……您能够治愈狩堕?” 瓦雷里疑惑地看向他。 肯恩的治疗悄无声息,所以这群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奎和洛嘉却警觉地靠近面前的小姑娘,如果她再多嘴说一句,就立刻将她敲晕。 肯恩用眼神示意他俩后退,然后让瓦雷里出去收尾,顺带检查队伍里有没有情绪异常的人。 房间里的交谈声,让昏迷的西昂苏醒。 他佯装自己还在昏迷,瞧瞧观察周围的情况。 洛嘉则死死地盯着他,双方差距过大,这点小技巧很容易就被看穿。 肯恩此时已经走到了易罗娜面前。 “你眼力不赖啊。”他盯着她的瞳孔,发现里面竟然潜藏着本源魔法的力量。“确实有双不错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都看见了些什么?” 易罗娜有点紧张,却还是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倒地的西昂暗自头疼,心想这孩子实在过于单纯,也不懂得提防。 肯恩抱着胳膊观察。 【人物:易罗娜】 【势力:风岩部落】 【身份:视之眷顾者】 易罗娜是北境偏远地区的部落,位于冰髓古城和尖霊冰湾交界处的山区。 帕洛图斯比蕴藏着强大的古老魔法,所以很多北境土著都有本源的力量,比如肯恩已经掌握的【霜语者】,就是类似的一种本源能力。 肯恩想要继续凑上去观察。 易罗娜害怕得捂住了嘴巴,旁边的西昂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曾经有南疆诸国的【奴隶贩子】,通过卑鄙的手段夺去了他们同胞的器官,并且贩卖给有钱的贵族阔佬或者研究邪恶巫术的巫祭。 肯恩全神贯注地观察,没有注意到易罗娜的情绪。 他还在步步紧逼,旁边的麦格打算出声提醒,地上的西昂准备拼死反抗…… “头儿!” 冬屋房门再次打开。 瓦雷里去而复返,略显急躁地说着:“外面来了群人,带着家伙。” “哦豁,要干架嘛。”朗兹拎着巨斧就要出门,“我正好还没尽兴呢,刚吃上顿,下顿就给我送到嘴巴边上了。” 寒风里传来嘈杂的吼声。 易罗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叫起来。“阿妈!” 西昂知道这是最好机会。 他以最快的速度翻转身体,如同激射而出的利箭,想要带着易罗娜离开。 但是西昂刚刚有动作…… 奎玛就踩了他发力的背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瞳孔里折射着魔法亲和的微芒,仿佛在说——我时刻盯着你呢。 易罗娜像是雪兔一样被肯恩拎在手里。 “真不错,竟然还敢找上门。”肯恩叫齐人马,走出去。 刀斧队刚结束跟狩堕的战斗,又立刻建立起防线,对准了前来讨要人质的邻居们。 肯恩走到风雪中间。 宽敞的村庄道路上挤满了两边的人马。 风岩部落的队伍也都杀气腾腾,各个瞪着眼睛:断牙刀,皮外套,羽骨饰品,暗色调的图腾…… 还有许多强壮的野兽,万一脱缰冲撞过来,也是场难以应对的灾难。 麦格也顶着风雪走出来。 她戴着面具,瑟缩在棉袄当中,如同雪地里即将凋零的郁金香。“你冷静些,肯恩先生,既然双方有误会,或许应该解释清楚……” 麦格知道肯恩是个善良的战旌,但是吃软不吃硬。 风岩部落做了最坏的决定,那就是想要用开战来作为谈判的开端,或许这招对付其他南疆诸国的佣兵领队是有用的…… 肯恩绝对不会屈从。 他可以跟数千劫掠者军队叫板,冲着异化的传说怪物发动进攻。 如果麦格不劝阻的话,肯恩会把这群人打得七零八落,再绑进兽棚里教育他们如何尊重陌生人。 麦格颤巍巍地走到双方中间,肺部因为战栗呼吸困难,甚至没办法组织出顺畅的语言。 “没什么比战争更加令人厌恶的东西了,你们觉得今晚的流血还不够吗?”麦格柔弱的声线被冷风吹散,但大家都听清了她的话。 风岩部落的军队似乎得到命令,停止用武器拍打盾牌,也开始安抚躁动的野兽。 肯恩让人去把麦格带回来。 既然对方愿意好好讲话,接下来就不需要麦格费些什么劲了。 易罗娜被肯恩拎在手边。 风岩部落的队伍分开,从里面出来一位骑着【挞班加巨兽】的中年女人。 她跟易罗娜有几分相似,脸上能看出来岁月的考验,图腾刺青从干巴巴的脖颈延伸到一件异常宽厚的熊皮袄子里。 0390:建交与保护 易罗娜又开始像兔子一样蹦跶,嘴里叫着“阿妈”。 肯恩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中年战旌身上。 “我是若尔丹布,风岩部落的战旌。” 她竭力控制情绪,没有表现出焦急,也很淡然地回应肯恩的目光,开口便说道:“南疆的冒险家,请问你需要些什么,才能够放回我们部族的同胞。” 谈判当中,既然选择先开口,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肯恩既没有勒索钱财,也没有索要物资,只是想要道歉和解释。“为什么要袭击我的人?” 他另外的手上攥着战斧,似乎也做好了随时开战的准备。 名叫若尔丹布的女人脸上露出真切的疑惑。 她只命令了易罗娜去侦查,但从对方的口中说出来,似乎跟自己的意思相差甚远。 听到这里,被押在雪地中的西昂羞愧万分。 “我玷污了风岩部落的荣誉。”他昂首忏悔,承认了自己擅作决定的事情。“我没有打算害那位女士,只是想在最终谈判时,能够多些拯救同伴的筹码。” 沙,沙沙。 肯恩将易罗娜丢在雪地里。 他翻过马背,走到西昂面前,二话不说地将他踹倒在地,战斧瞬间就贴在了脖子上。 风岩部落的军队又进入戒备状态。 但西昂却突然昂首叫停,用破音的嗓子叫同胞住手。 “呵呵,真是可笑。”肯恩手中的武器压进皮肤,鲜血流出又凝固。“你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西昂也没有犹豫,闭上眼睛做出赴死状。“我很抱歉,因为同伴受伤而急昏了头,我给那位女士下的标记是无害的,您也不用担心有后遗症或者其他……” 肯恩拿走武器,又朝着他脸上补了一脚。“你觉得自己为了同伴可以不择手段是吗?” 西昂嘴角带血地盯着雪地,似乎也在懊悔自己的行为。 他声音里都带着绝望。 “我承认自己玷污了风岩部落的荣誉,羽之眷顾者的信条……您当然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保证这些蠢事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如果您愿意大发慈悲的话,救救我们部落的晚辈。” “我极其痛恨别人触碰我的规则,而我的规矩里面,同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肯恩攥着晨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 但是他转身看了看麦格,诺林的郁金香,还有旁边根本没有弄清前因后果的易罗娜。 “给我滚蛋。” 肯恩抛下这样一句话,然后命令队伍收起武器,并且把昏迷的几个家伙交给了风岩部落。 易罗娜从旁边跑开,奋不顾身地来到西昂叔叔身旁,检查他的伤势。 肯恩离开之前,看了她一眼。 对于这种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来说,或许根本没有是非对错,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同伴做了坏事情。 如果今天肯恩杀了西昂,对于易罗娜来说: 南疆人当众屠戮了同伴,仅此而已,甚至会留下终生阴影,变得仇视南疆诸国。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麦格说着,咳嗽两声。 肯恩摇摇头。“我有权利选择不原谅,也有权利保留他们的性命。” 风岩部落的队伍很快就撤退了。 名为若尔丹布的女战旌在后半夜的时候,又派遣自己的副官送来了道歉的礼物,肯恩同样没有接受的意思,就让那些皮箱子裸露在空气中变成积雪一部分。 或许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村民们又开始窜门,询问伤亡情况。 对于他们来说,狩堕袭击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所以每个人都有藏身的地方,而且处理起尸体的方式麻木且熟练。 肯恩他们熬煮了尸油,能够起到驱散作用。 【村民对你的好感度上升,留宿佣金减免,声望+166。】 风雪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向着红枫高地的古道,没有那么多可以休息的落脚点,肯恩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在村庄里留宿两天,撑过这恶劣的天气。 但是肯恩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整个北境都在经历亡灵潮的袭扰,桑顿卡亚也不例外。 他撰写了一封书信,派斥候去往来的山道上等待,交给熟悉的商会,由他们送到安贝拉冰港的【佣兵仲裁庭】,得到消息的昆尼·潘迪斯会把书信完好地送到【桑顿卡亚】。 这点小事,那个胖子还是能够妥善搞定的。 肯恩也渐渐体会到了朋友和途径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濛目前是部落中的战斗指挥官,而驯兽人和捕鱼者会协助他处理些复杂的事情,流民安置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流程,根本不需要过多操心,征兵和耕种也有条不紊地展开,石头开采更是目前最紧俏的材料大事…… 于是肯恩命令自己拿出最后的力气爬上一块木板,抵抗住冰冷的海水,不让自己被拖进无光的深渊。他几乎可以听到深邃的海洋在召唤他,去和其他人汇合,她用甜美的声音向他承诺安眠,劝他把她的水吸进肺里。 海洋已经冻麻了他的双腿,但肯恩强迫自己不停地踢水。绝望的号角带着死亡的慰藉拖拽他的靴子,但他堵住耳朵不听。肯恩能有今天的命靠的可不是屈服,所以他现在也不打算屈服。 他只需要回到陆地。肯恩刚刚满帆全速驶向瓦洛兰大陆边上的小岛,法尔格伦。他们已经很近了——陆地不会很远。 虽然疲劳和寒冷让他视线模糊,但肯恩的那只好眼睛的视野边缘看到有东西在动。他定睛望去,发现是一张浸油牛皮纸漂到了他的救命木板旁边。肯恩仔细看上面的内容。纸上的标记和墨水已经被海水泡模糊了,但可以猜出大概。 这是他们航海图的一部分。上面画着的是一张粗糙的老地图,标明了贸易点、航线和航海距离单位。有许多已知地点的名字,甚至还有几个秘密地点。胡乱涂画的云彩长出人脸,张开嘴呼出一股股风,标记着最好的航线,只要能乘上气流就可能一帆风顺,前提是要够胆量。 0391:易罗娜的问询 “雪后的沙甲虫真够有劲的,嘿,小心尖刺。” 朗兹蹲在雪地里解剖野兽的尸体。 因为狂乱的风雪,肯恩和【风岩部落】的队伍都驻扎在【特文村】,狩堕没有办法靠近,劫掠者也已经被佣兵公会的人给赶跑。 【建筑:种植园(修复中)】 【建筑:老式磨坊(修复中)】 肯恩能够在备注里感受到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他很喜欢跟村民们一起收拾田埂,抓回野兽驯养,也会敲开冰封的溪流,让潺潺的水声重新响彻在村庄四周。 肯恩会在冬屋里办公,与斥候、村长或者其他人交谈。 他的热情善良让【特文村】感激不尽,甚至嚷嚷着要为他雕刻人像或者纪念碑。 麦格说北境村庄里的纪念品会摆放油烛,重大仪式的时候还会跳起传统舞蹈…… 于是肯恩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不喜欢。 亡灵潮的袭击又爆发过好几次,但都被肯恩击退。 风岩部落似乎有伤亡,但是再也没有请求过帮助,他们看着肯恩的队伍帮忙建设村庄,虽然不理解南疆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狩堕的攻势并非源源不断,周边只要不产生新的尸体,每次战斗过的地方都谨慎处理,就不会有问题。 朗兹最近都没有痛快战斗过。 他开始跟村民出去打猎,每次都能背着成捆的猎物和药材返回,远远看过去,像是移动的山峰。 特文村的村民和刀斧队成员都很喜欢他。 奎玛和洛嘉开玩笑说:“傻大个到哪儿都很受欢迎哦。” 朗兹平日里就坐在雪堆中间,旁边煮着浓汤,手里还不断解剖【沙甲虫】的尸体。 这玩意外壳能够入药,皮肤能够革制做成衣服,少量的肉风干以后也能够成为储备粮。 猎户们教他具体的切割手法,而朗兹就用搬运重物作为报答。 奎玛和洛嘉靠在冬屋旁边的柴堆上,望着袅袅炊烟,白到令人失明的雪景,偶尔在喝口温热的汤水…… “真是惬意啊,离开……咳咳以后,我就没享受过安生日子。” “那才多久,只是战争让你觉得时间很长罢了。” 洛嘉反驳他,却也开始怀念桑顿卡亚。 肯恩从冬屋里面走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一名商贩领袖和一位佩戴武器的佣兵首领。 他们是从安贝拉冰港过来的,听闻马哈鲁先生在这里,过来问候,在肯恩的引荐下又见到了特文村的村长,双方沟通些毛皮生意,还有港口里的活计…… “感谢二位。” 肯恩送别他们,说道。“我能够击退狩堕,也能建起防御,但你们能够让这些淳朴善良的家伙活下去,并且变得幸福。” 佣兵和商贩相视而笑。 那位穿着圆形厚毡帽的先生当即摆手,拒绝这份赞美,他说:“真是抬举,您稍微给个意思,周围过路的商贩能把这里买得一张皮子都不剩。” 旁边的佣兵也拍拍腰部的骨刀。 这东西是他在安贝拉冰港的战场上缴获来的。“我会怀念跟您并肩作战的岁月,马哈鲁先生,虽然我没有离开公会跟您去冒险,但请相信,荆棘球公会随时恭候您的光临。” 肯恩笑着寒暄,没有战场上的杀气,倒也温和。 双方招手道别,一起离开的,还有特文村所有囤积的商品。 肯恩告诉村长:“食物和种子会有的,你们定期播种,遇到问题就去冰港求助吧。” 瘦弱的老人家感激涕零地离开了。 对于肯恩来说,这些事情不过随手而为。 时至深夜,风雪还会如期而至,既然没有办法赶太远的路,那还不如随便建设个村庄,刷刷好感打发时间。 “我今天都没有看见麦格。”肯恩嘟囔了一句。 旁边帮忙搬运杂物的女学者说:“麦格女士在休息,外面实在太冷了,似乎有些咳嗽。” “好吧,如果晚上还没有好转,我就去看看。” 肯恩很清楚: 麦格是那种坚强到骨子里的人,跟朗明威一样流淌着列尔伯塔家族的血液,是不会用怕冷作为赖床或者逃避杂务的理由的。 奎玛和洛嘉旁听,笑着端起陶器喝汤。 但他还没碰到嘴巴,就看见远处的雪堆里面落下去一个脑袋。 “是她吗?”洛嘉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孩子。” 奎玛回了个眼神,就装作没有看见。 没想到肯恩即将进屋子的时候,易罗娜竟然跑了出来,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朗兹的“封锁线”还有奎玛和洛嘉…… 或许她认为自己快到了极致,但只是肯恩在第一时间让斥候停止进攻而已。 毕竟雪堆里的【狩堕】伤过人。 如果没有信号的话,她刚才很可能会被射成筛子。 “您……您是神职吗?”易罗娜跑得呼哧带喘,见面就问了肯恩这样一句话。 肯恩疑惑地眯起眼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冷着脸,等待下文,他至今都没有原谅西昂的冒犯行为,而且自己对待【风岩部落】也足够仁慈。 易罗娜低下头,继续说:“村庄里都在传,您有很强大的能力,是满撒降世。” 【常识:神明的意识】 【描述:北境旧神历中,满撒意为播撒智慧,替神明施舍善意的人。】 村民们应该是在感谢肯恩帮助村庄建设的事情,但落在孩子的耳朵里,或许就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肯恩没有理会,抬起下巴等待。 易罗娜有些窘迫,继续说:“您能救救我的族人吗,我们可以提供财物或者帮助。” “抬起头,看着我。”肯恩盯着她稚嫩的脸,“你觉得我缺少哪一样?” 易罗娜没有说话。 她眼眸里流露出失落,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肯恩叹了口气。 心想自己跟孩子计较什么。 易罗娜比【琼】还要小几岁,思想却是一样的干净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 肯恩刚想要叫住,却发现她已经站在了朗兹旁边。 巨裔粗犷的外边并没有唬住她,反而是手里的沙甲虫引起她的注意,就站在原地死死盯着。 0392:你能看见更多东西 “你们是在哪里抓到它的?” 易罗娜问道。 村庄猎户们抬头看向他,有些尴尬,不敢回答。 因为他们知道肯恩和【风岩部落】之间有过节,所以不敢在他们面前乱说些什么。 “南边积雪比较浅的草地里,”朗兹根本不在乎。“听我讲,这玩意很扎人很疼的,小心给你留疤痕,去不掉很难看的哦!” 易罗娜却昂着头,撸起袖子,展示图腾间一道浅浅的划痕。“我掏过魂鸦的窝,也见过沙甲虫,我比你还要了结这些野兽。” 朗兹挠挠头,笑得像个怪物。 奎玛和洛嘉都没有说话,站在旁边看战旌。 肯恩心想:就是个贪玩分心的小孩子,示意斥候不要在意,如果族人来寻找就送出去。 易罗娜却没有停留太久,看了一会就跑了。 谁都没有在意这件小插曲。 傍晚时分,狂风得篝火抬不起头,他们只能躲回地坑或者冬屋当中。 肯恩吃饭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麦格。 他外套都没有取,直接来到最中央的冬屋,果然在厚厚的毯子上看见了昏睡的麦格。 【状态:沙棘症67%】 “糟糕!” 肯恩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也没有过多关注。 但他把麦格翻过来的时候,即便房间里的炉膛能够烧红墙壁,但她却还是像是冰块一样冷,不停颤抖着说母语,而且皮肤还渗透出诡异的紫红色。 肯恩使用经验值去给她治疗,眼看着【沙棘症】的状态渐渐消失,没过多久又开始上升。 “没有办法根治?” 他瞬间觉得头皮发凉。 虽然经验值可以缓解症状,却没有办法根治它,似乎这是种诅咒,又有些不同。 村庄里的猎户也听说,赶紧就跑了过来。 那位瘦弱的村长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沙棘症。 “沙甲冲在风暴里容易被冻死,所以会跑出来繁衍交配,他们的尖刺带有毒素,如果运气不好碰到怀孕的……就会被施加一种症状,没法缓解,只能去寻找原来的虫子,用它分泌的黏液来治愈。” 村长的解释令房间里沉默。 肯恩回忆起当初来到村庄时穿越的小径,或许是在那个时候碰到的沙甲虫。 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朗兹和猎户每天都去抓,谁知道这东西还在不在,茫茫雪原,加上狩堕的出现…… “您别着急,既然麦格小姐还活着,就说明沙甲虫也还活着,双方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村长赶忙解释道。 朗兹听到这话,瘫倒在了地上。“那就好啊,如果那倒霉东西被我一刀宰了,这不就相当于是我害了麦格小姐吗?” “集结队伍,南边草地,防风火把点燃,眼睛看得见的野兽都给我抓。” 肯恩当即就往外走。 经验值没有办法缓解麦格的症状,如果强行医治的话,会让麦格反复承受痛苦,以她目前的状态恐怕扛不住几轮摧残。 刀斧队紧急集合,还没有离开村庄,就撞见一群全副武装的风岩部落士兵。 肯恩拎着【晨昏】。 他现在赶时间,谁耽误,就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 若尔丹布,易罗娜的母亲也在其中。 她没有坐骑,走在脚裸深的雪里,焦急地询问自己的孩子在哪儿? 风岩部落的斥候说看见她靠近这边。 而肯恩的斥候却反驳道:“小家伙白天就离开了,你们这么多双眼睛,竟然要来找我们问……” 若尔丹布也自知理亏。 她已经找遍了村庄,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打扰。 肯恩却在斥候的话里察觉到一些东西。 他抬起手示意双方安静。“眼睛……易罗娜能看见很多东西……” 肯恩转过来盯着朗兹,巨裔很懵,而后他说:“那孩子下午是不是盯着你手里的野兽看?” 奎玛和洛嘉都点头。 “那完蛋了。”肯恩升起不详的预感。“南边草地,都赶快,骑马,骑狼,都去!晚一步要死人的!” 两边的队伍集结成一处,共同奔向了草地。 风雪已经变得很大的了,雪花能够挡眼睛。 肯恩夺过了奎玛的狼,直接冲进夜幕里,展开灰色视界,周围有零散的狩堕出没,最后在一堆野兽出没过的碎石边找到了昏厥的易罗娜。 他扔出战斧,把几头试探的狩堕击杀。 肯恩身上散发着【狼灵】的威慑,周边的沙地上传来簌簌的响动,很多夜晚觅食的野兽和魔物都在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他带着易罗娜回到了特文村。 小家伙身上有很密集的划伤,而且还用枯草包裹了一只【沙甲虫】。 “请您帮帮忙,”肯恩找到村庄里的猎人。“这只应该就是麦格不小心触碰毒液的野兽,剩下的治疗……还……” “您放心吧。” 村庄里的猎户都很跃跃欲试,谁都想在大英雄面前展露真本事。 只是他们想不明白,那么多沙甲虫,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回来的。 麦格的病症得到了缓解。 易罗娜也被肯恩治愈后完好无损的带到了她母亲面前。 风雪和劳碌让这孩子陷入昏睡,却没有其他受伤的迹象。 风岩部落的队伍全部撤出。 若尔丹布想要问些什么,却没有开口,她知道肯恩是有怒气的。 肯恩主动开口:“她能看见很多东西,也是她帮我找到的野兽,我欠你们一份恩情,等天亮以后我会去你们那边,如果你同伴还有理智的话,我或许能帮帮忙……” 他行了个简单的礼节,然后便摆手离开。 肯恩在房间里确保麦格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没多久,学者也醒了过来。 迷雾如同长长的触手,从他身后包过来,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怪物赫卡里姆带领他的铁之团就在迷雾中骑行。黑暗从两侧围拢过来,乔纳斯感觉自己看到黑烟凝聚成了实体。他被恐惧攫住,目瞪口呆,视线被涌出的泪水模糊了。 —那个被他抛下等死的骑士,现已被困在雾中变成了幽灵。她举起一只断手臂,那只曾经紧握缰绳的手已不知去向。 0393:救助 “下次别再这么做,孩子,你要明白自己的责任。” 若尔丹布很少当众训斥易罗娜。 她实在太担心了,无法接受失去独女的后果。 战乱和猎季的压力悬在风岩部落头顶,作为战旌,她忙得焦头烂额,希望能够在战旌集会上寻找到合适的盟友来摆脱目前的困境。 易罗娜低着头,倔强地保持沉默。 西昂和其他几位长辈站在犀皮营帐的四周,都用训斥的目光盯着她。 若尔丹布穿着粗毛棉袄,布满皱纹的脸颊旁边,晃动着一银色蛇咬耳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这也是最后一次警告,收起玩闹的心思,易罗娜……” 若尔丹布沉重地喘息着,焦虑和缺乏休息让她的身体状况很差。 “抱歉,我对你疏于管教,也不该过分苛责,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等你长大了。” “我不想听这些。” 易罗娜甩开杂念,眼神紧盯着面前年迈的阿妈。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希望,但最近这段时间,各种事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帐篷外传来隐约的交谈声。 若尔丹布知道,那位强大的南疆佣兵领袖已经抵达。 易罗娜并不清楚昏迷间发生的事情。 她看见长辈都严阵以待,便能够猜测到访客的重要性,不多时,哨兵将厚重的双层门帘掀开。 肯恩走进温暖的帐篷,平静地扫视周围,然后再走进去。 他穿得很随意,一件修身的南疆骑手轻甲,皂角长裤,传统南疆短吻靴,而且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你那把漂亮的斧头呢?”易罗娜问。 肯恩停下脚步,看着旁边的女孩,竟然认真地思考起来,然后才说:“我拿去保养了,你明白吗,就是擦拭清洁。” “您倒也不必真回答她,易罗娜没怎么离开过克塔马森林,她对外面的一切都抱有好奇心。” 若尔丹布尴尬地咳嗽几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肯恩从踏入【风岩部落】的营地起,就保持着冷漠的表情,直到遇见易罗娜才稍微展露些许笑容。 “你们的同伴在哪儿,让我看看。” 他没有过多寒暄,仿佛是处理政务一样讲究效率。 若尔丹布和周围的战士们交换眼神,叹口气。“请跟我来吧。” 他们有专门安置伤员的区域,是一顶散发着腥臭和药味的帐篷,里面躺着七八个生命垂危的商贩。 【身受重伤的战士】 【濒死的魔法师】 …… “旧神保佑。”若尔丹布悄声祈祷。 她的声音在颤抖。 这和平时的战斗不一样,狩堕侵染的诅咒让伤员们的创面无法彻底愈合,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所有治疗手段都渐渐失去作用。 易罗娜听见满屋子的哀嚎呻吟,还有撕心裂肺的咆哮,皱着眉头躲在了自己阿妈的身后。 肯恩蹲下来用手扯开破碎的皮甲。 他能从伤口形状上看出来,风岩部落承受的进攻要比自己那边猛烈的多,怪物更加强壮,数量也更多,还有些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狩堕种类。 【状态:狩堕侵染43%】 “比我想象中要好,你们做了些什么?” 肯恩蹲在地上随口问道。 风岩部落的副官们都缄口不语。 他们虽然相信战旌,却没有办法相信南疆人。 若尔丹布却摇摇头,摆手示意众人离开,唯独将易罗娜留下来,她知道肯恩是因为报答这孩子才愿意出手相助的。 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手段,但信任的建立总得需要跨越。 “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我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肯恩没有追问,没有好奇,只是让她们转身稍稍回避。 他使用经验值将一个个跌到谷底的血条拉回来,同时祛除狩堕侵染的状态,这个过程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备注操作起来相当隐蔽,却没有瞒过易罗娜的眼睛。 她似乎能用其它方式捕捉到经验值的流转,这是最重要的,因为在此之前肯恩都没有理解这种东西的能量形式。 它不是魔法,也不是本源力量。 肯恩现在已经越来越强大,却还是没有理解其中的关键。 治疗过程并不漫长,但是随着狩堕状态祛除,伤口开始愈合,那些骨肉重新愈合撕扯的痛苦却能够让壮汉们哭喊。 易罗娜听着叔叔们压抑至极的闷哼,感到阵阵恐惧。 若尔丹布没有回头去看,而是带着她走出了帐篷,安抚外面焦急等候的族人们,药效已经很弱了,就算肯恩治疗失败,他们没有办法感到有神职所在的村庄或者部落去寻求帮助。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我们要做好失去他们的准备。” 若尔丹布无奈地望向天空,风雪摧残都没有办法让她从失神中回过劲来。 “你倒是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肯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过作为战旌来说,你值得族人信赖。” 他掀开厚重的门帘出现在众人面前,还用手好好感受了一下帐篷的厚度,毡毛的顺滑质感。 风岩部落跟托弥欧的部落一样,都盛产巨兽毛皮。 他们几乎所有的日常用品都能够见到皮革的踪迹。 肯恩的淡定表现给了若尔丹布一丝希望。 她的副手和战祭已经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随后便发出惊喜的呼叫,还有热络的庆祝语。 肯恩和若尔丹布则在门口将这一切都听得真切。 【风岩部落信任度提高,北境声望上升,潜在盟友条件已经达成,您可以根据实际需要建设相应的外交关系。】 肯恩忽略了备注的提示,反而是盯着沉默的易罗娜说: “如你所愿了,小家伙。” 他冷漠的脸上又出现些许笑意。 易罗娜很骄傲,族人获救,她虽然不会去思考什么功劳,却很在意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是否得到支持。 她忍不住说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好人,肯恩先生,我会铭记您的恩情,等您需要物资或者帮助的时候,我会兑现承诺的!” 肯恩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蹲下来。 他用平视的目光盯着易罗娜,像是对待同辈,语气也变得异常郑重。 0394:继承者易罗娜 “善良并非是盲目信任,易罗娜。” 肯恩的语气很平和,没有训斥,没有告诫,就像是在闲谈中随口提到了自己的观点。“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奋不顾身,有些善良背后也有相应的代价。” “可您确实是个好人。” “我只是有时候是,我也杀过人,很多很多人。” 肯恩目光灼灼,语气肯定,让易罗娜按捺住了反驳的心思。 若尔丹布从未见过这孩子如此认真地听讲过,一时间也开始反思,是否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现了些许偏差。 肯恩对易罗娜说:“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类比你想象中复杂,我希望你成长的时候,那份善良也跟着成长,变成属于你自己的原则,然后守护它……” 他将一份小礼物放在易罗娜的掌心,那是枚珍贵的南疆矿石,是安贝拉冰港一役的战利品。 肯恩让她攥紧拳头,再从外面握住。 易罗娜能看见这双手上的沾染的血液,还有承载的重量,皮肤间尚未消失的疤痕都在述说着一段难以想象的沉重史诗。 肯恩攥着她的的拳头,眨眨眼睛,“你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易罗娜恍惚地点点头。 她从没有在阿妈以外的人身上看见相同的痕迹。 面前的南疆佣兵领袖,和阿妈是同一种人,肩膀上相同或者类似的责任。 易罗娜没有说出来,她心跳极快,仿佛是挖掘出了相当重要的秘密,她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感受过如此强烈的自信心。 风岩部落的眷顾属性各不相同。 她曾经羡慕过西昂叔叔的能力,也羡慕过其他同胞的能力。 易罗娜从未想过,原来“看见”也是如此重要的天赋,那股强烈的发现秘密的兴奋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而且内心没有往日的雀跃。 易罗娜觉得自己应该保守这份秘密,因此,她头一次做到了沉稳。 肯恩很满意她的悟性,继续说道:“快长大吧,就像你守护生命一样,守护你的原则,守护你的族人,守护属于你自己的责任。” 肯恩松开了手。 易罗娜攥着的拳头垂落下去,仿佛那颗小石头无比沉重。 她将其放在掌心,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你获得了若尔丹布的尊重。】 【风岩部落好感度上升。】 肯恩只是随口教导了一下易罗娜,没想到还顺带刷了波好感。 他跟若尔丹布再次确认了伤员的康复情况,随后便准备离开,却被风岩部落的战旌挽留,想要商讨些其他事项。 这次易罗娜没有跟随。 只有年迈的若尔丹布,还要她用特殊木柴点起的火炉。 “肯恩先生,再次表达感谢,为您伸出的援手,还有对易罗娜的教导。”若尔丹布的话语很诚恳。 她当然能够读懂肯恩打的哑谜,所以对面前的年轻人格外尊敬。 她甚至开始相信,传闻是真的,他真是位深藏不露的“满撒”。 肯恩伸手享受火焰的温度,说道。“只是闲谈罢了。” “并不是,如果我出现意外,易罗娜就必须得担起责任,血脉决定了她的未来,部落迟早是要让这个孩子去管理的。您能够开导她,就相当于给我们风岩部落一个启示,这是相当重要的。” 若尔丹布往炉膛里加火。 肯恩皱起眉头,展开灰色视界,又结合备注检查了她的身体状况。 这位年迈的女战旌好像格外虚弱,有些东西正在威胁她的健康。 若尔丹布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撸起两边的袖子,展示了两条相当漂亮的图腾纹身。 “我的命之眷顾者,是非常罕见的一种,也因此才能够得到战旌的位置。” 她开口轻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悼词,随着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光,一个晶莹剔透的树影出现在空气当中,并且还徜徉着舒服的微风,让每个感受吹拂的人都心旷神怡。 肯恩赶紧阻止了她,因为若尔丹布的生命正在流逝。 “这还能叫眷顾吗,这简直是诅咒,你不可能靠自己的性命养活所有人的。” 他说着,也明白了为什么风岩部落能压制狩堕侵染。 若尔丹布却露出释怀的笑容:“有时候这个能力能够避免很多后悔,我还是很感恩的,至少我还能做点什么,不至于真的到了最后无能为力。” 肯恩意识到话题开始变得沉重。 若尔丹布开始闲谈,将起了部落面临的困境,还有她们这趟旅程的目的地。 “红枫高地,我有种预感,您应该也是要前往那里的,对吧?”她笑着看向肯恩,那表情,如同一位顽皮的老太太。 易罗娜如果衰老,确实也是这样。 肯恩没有反驳,赞赏了对方的眼力,既然双方有同行的可能,就顺着话题聊起一些事情。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肯恩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他的家。就在刚才,他还可以看到粼粼的屋顶和排排的船桅。镇子身后是宽阔的田野,骏马能载着他在上面尽情奔跑。也不是童话故事里的救世英雄。这些骑兵不是来保护谁的。一个旗手举着一面静止不动的三角旗,然而旗帜在风中抽打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一个军号手,用无唇的白齿死命咬住号嘴,吹响进攻的号角。 肯恩催起骏马,奔向南边的路,这时他感觉自己周围的时间变慢了。骏马的耳朵向两侧压平,突然浑身僵直。惊到它的不单单是战斗的嘈杂,而是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肯恩也能感觉得到。原始的恐惧占据了他,用铁钳般的握力挤压他的胸腔。迷雾聚拢过来,然后突然从交叉路口散开,就像是无数只手把帷幕撕开。肯恩在死寂中听不到任何声音。 0395:危悬 肯恩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 女战旌露出慈祥的笑容,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现在觉得,您的眼力比易罗娜还好。”肯恩很淡定地继续烤火。“她能看见本质,您能看穿人心和本质,哎,北境战旌就没有简单的角色。” 若尔丹布笑起来,没有接受恭维的难堪。 她说:“我留意到北境商贩和佣兵都很尊敬您,人脉肯定不简单,那看您刚才的反应,锡蒂战旌您或许也认识?” 肯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您能否加入部落联盟,我没有办法提供任何帮助。” “好吧。” 若尔丹布露出意料之内的表情。 肯恩自顾自地享受炭火,准备稍作片刻就起身离开,但女战旌又开始盯着她,这种来自长辈的审视令人毛骨悚然。 【北境的所有战旌,在阅历,武力,智力等方面,总有一项是出众的。】 “你也不了解她,对吧……” “谁?”肯恩反问。 “锡蒂·艾萨妮,尖霊猫,老艾萨妮的女儿,北山联盟的新掌权者。” 若尔丹布对她如数家珍。 每个绰号后面都藏着复杂的身份,和相当漫长的故事,风岩部落想要加入北山联盟,确实是提前做了不少的功课。 她每说一句,就会看着肯恩停顿片刻。 若尔丹布从包裹了陶土的容器中倒出茶汤,这是是用秘料和兽骨熬煮出来的。“肯恩先生,风岩部落很珍惜跟您的友谊,或许我们有过误会,但若是您不赶时间的话,我想谈谈……” 回旋的油水泛着光泽。 若尔丹布不惜展示重要技能,又用各种情报挽留,就是为了跟肯恩建交,他们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掌握的力量和资源是相当庞大的。 肯恩沉默许久,还是将其端了起来。 【你与风岩部落正式缔结友谊。】 …… 锡蒂摩挲着手上的吊坠,将它放回盔甲内部。 激烈的争吵声和混乱的兽蹄回荡在帐篷外面,亡灵潮已经到第四波了,狩堕整个夜晚都停止进攻,弄得联盟的其余几位战旌也疲于奔命。 锡蒂没有将尸体们放在眼里。 这座她刚占领的城池废墟里住满了人,迎战密密麻麻的亡灵潮根本毫无压力,凌冽的寒风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北山联盟受邀参加战旌集会。 托弥欧他们已经从猎季赶回,或许已经抵达红枫高地。 想到这她露出笑容,那些随自己迎战战漆冰使徒的家伙,才是真正的朋友,不像是现在营地周围的混球们,表里不一,心怀鬼胎,全都不认可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 锡蒂叹了口气,疲惫地拧着眉心。 她的山猫坐骑蜷伏在角落里,时不时会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北山联盟比想象中要庞大,老艾萨妮撒手人寰,而几位战旌按照旧约和规矩将年轻的锡蒂扶持上位,可是这群人低估了这个姑娘。 她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也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的货色。 团结起尖霊冰湾的其他部落,调节和山怪、灵,还有其他种族之间的矛盾。 老一辈们开始尝试着架空她的权利,削减她的队伍,在漆冰使徒来袭的时候,更是鼓动着不要去响应锡蒂的号召。 她没有放弃,而是召集起小部落,亲自带队征伐,最终在桑顿卡亚和肯恩一起击败了图斩瓦。 锡蒂凯旋归来,尖霊冰湾的许多人都认可了她。 她还没来得及花力气去收拾那些老东西,也才刚刚组织起猎季的作战策略,就被通知来红枫高地参加战旌集会。 北山联盟的其他人都跃跃欲试。 锡蒂冷笑着,知道这群混球在打什么鬼主意——寻找合适的盟友,用扩充阵营的方式排挤权利,尝试着通过合法手段来更换掌权者。 她从来不畏惧挑战。 战旌集会上面,锡蒂也可以寻找盟友,夯实自己的统治,甚至可以以此为契机,跨过老东西们去夺取尖霊冰湾的其他地区。 她脑子里全是规划和谋略,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山猫抬起脑袋,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主人,锡蒂将手边的食物丢过去,然后撑着脑袋胡思乱想,毕竟是战旌集会,或许遵照传统的话…… 肯恩·布维尔也会去呢? 帐篷外面传来脚步声,破碎的地砖被老式战靴踩响。 她没有询问就知道是谁靠近,毕竟能够通过亲卫队的只有信任的副官才行,没多久,身着戎装的女兵就背着沾血的折镰给她行礼。 亡灵潮覆盖了整个帕洛图斯比。 锡蒂的斥候想要收集情报,就只能反复突破封锁,她将消息放在锡蒂面前——上面是简讯,详细描述了安贝拉冰港的战况。 佣兵仲裁庭的名号传遍了北境。 这种方式能够让南疆诸国渗入北境的力量得到管理,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混乱无序。 锡蒂笑着用手拂过“马哈鲁先生”几个名字。 这个愚蠢的建议是锡蒂提出来的,有次醉酒以后肯恩问她,如果自己是个佣兵,应该取个什么样的绰号…… “你就该叫马哈鲁,像个山口酒馆里的糙汉子。” 锡蒂边回忆边笑,弄得旁边的副官疑惑不解。 “红枫高地那边的消息来了,参加的战旌清单还在整理,揭惘者,古老祭祀,几位神启者也都抵达,而南疆诸国的学者们也都已经开始忙碌……” 她汇报到一半,突然发现战旌根本没在听。 “额,您还好吗?”梅苏特问道。 “我看起来不好么。” “我觉得您对安贝拉冰港过于关注了,这非常不合时宜,我们的同伴还在抵抗亡灵潮……” “同伴?”锡蒂将情报反扣在桌面上。“我们付出的血泪很多时候的无意义的,就像现在,外面那些拼死中作战的同胞们,还要为他们愚蠢的战旌负责。” 梅苏特知道锡蒂在说什么。 战旌同盟里勾心斗角,都在推诿责任,想要借助亡灵潮削弱意见相悖者的实力。 “真正的同伴,永远不会在背后推你入火堆,而是奋不顾身地抵挡伤害。” 锡蒂望着房间里的地面陷入沉默片刻。 0396:心思各异的祷声 梅苏特也感到阵阵失落,同盟被腐蚀得太厉害了,必须要经历阵痛才能革新。 锡蒂望着自己的心腹,心事重重地说:“梅苏特,你知道吗?我们周围聚集着数千人的军队,但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甚至远远比不上你跟我在桑顿卡亚的时期。” 副官紧张地左顾右盼,生怕有哪个被收买的探子在窃听。 她比出噤声的动作,走到战旌身旁,安抚她,跟她一起分析红枫高地的局势,顺便附耳说道:“肯恩先生可能不会出现。” “为什么!?”锡蒂燃起的火焰受到了打压。 “您想象弗伦冈铎,还有霍叟,都是些什么老古董,他那张脸要是在战旌集会亮相,是要被生吞活剥的……” “你觉得那家伙会害怕吗?”锡蒂反驳。 “我知道,您对他很有信心,但是北境的传统观念不容挑衅啊,桑顿卡亚才多少人马,怎么能够跟怪物们叫板呢?” 梅苏特希望自己的老大别上头。 锡蒂自己又何尝不清楚呢,叹息着说:“我昨晚做了个梦,看见他气势汹汹地出现在集会上,那联盟里的几个老东西胖揍一顿。” 梅苏特笑着摇摇头。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在战场的最中央,继续胡思乱想,仿佛这样就能够让心情变得更好些。 梅苏特眼见战旌的情绪得到缓解,才将自己来此的最终目的说出来:“我查到一些流言,同盟里面的有些战旌,似乎在跟南疆诸国有联络。” 锡蒂听过类似的传闻,她也警告过自己的副官不要打草惊蛇。 “有证据。”梅苏特说。“南疆诸国送了两把珍贵的武器给他们,但听说半路上被两个劫掠者给抢走了,最后的消息是在冰髓古城附近。” 梅苏特抓到了一些知情的线人,正在盘问具体信息,如果能够顺藤摸瓜的话,就能够揪出一批潜伏在联盟里的毒瘤。 南疆诸国现在已经彻底大乱。 最古老的两个帝国,诺林,郫斯顿克,已经正式宣战并且有了初步交锋。 小国家想要趁机脱离,就跟埃尔伟一样,趁着战乱独立发家,有些城邦则是被委以重任,希望能够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到扭转战局的力量。 “不管什么原因,在这种时候接触北境,就是图谋不轨。” 锡蒂很有原则,出卖同胞给南疆,是绝对不能够允许的事情,也是她的底线所在,为此她不惜跟几个老东西撕破脸面。 “还有件事情,很奇怪,北山联盟里有几个人似乎找到了一些古代宝藏。” 梅苏特把最近的传闻说给锡蒂听,毕竟这些家伙跟自己的老大不对付,此时他们掌握的财富和力量越多,就越有可能在日后跟锡蒂争夺位置。 “我听说了,但我很奇怪,大家都忙着处理猎季的事情,也没听说谁派出部队……他们是怎么得到的线索呢。” 锡蒂琢磨不透,嘀咕着整不明白。 梅苏特陷入沉默,半晌过后,才说出:“我收买了几个线人,听说这些老东西是通过许愿得来的?” “真是胡扯,你的线人是喝醉了吧。跟哪个旧神许愿,能够凭空掉下来这么多钱?” 锡蒂觉得事情真是荒唐。 但梅苏特却摇摇头,说:“不是跟旧神许愿,是跟一个建筑许愿,最近传得挺火,好像叫什么……婪桥?” …… 洛克萨妮和婪桥走在漆黑的深谷里。 她们已经抵达了红枫高地,却没有急着前往遗迹,而是一路向西,来到环境最恶劣,地势最崎岖的荒原当中。 “你到底在寻找些什么呢?”戴着礼帽的瘦弱男人问道。 他相信洛克萨妮的力量,也觊觎遗迹中藏着的东西,所以不希望在其他地方浪费时间。 “呵呵。”洛克萨妮笑着看向他,“你这一路上,可是收到了不少迷途的灵魂,瞧瞧,你现在的气色,还有跟我说话的底气,都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婪桥笑着鞠了个躬,恢复到谄媚的嘴脸。 洛克萨妮却没有接受,快步走开,头也不回地说:“你现在越来越强大了,或许可以自己去遗迹里寻找,而不是跟我浪费时间,您说是吧?” “当然没有,那些许愿者都不成气候,能够安排的事情也少。” 瘦男人遗憾地说着。 婪桥能够用某些礼物交换到自己想要的棋子,所以向他许愿的人越重要,就越能左右北境的局势,它希望能够尽快恢复到矮人时期,那种权势滔天的畅快感。 洛克萨妮继续莽进漆黑的深谷。 他们两侧的悬崖高高耸立,这处裂痕比北境任何一处都深,阳光根本照不透底部,就像是大地本身皲裂出来的伤痕。 “您来这种荒僻的鬼地方做什么呢?” 婪桥询问着,看向面前的女人,她还是喜欢穿那件老旧的法师长袍,并且光着脚,似乎感觉不到冷意。 乔纳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动弹不得,他注意到领头的那个骑兵。他体型无比巨大,俯视所有的手下,每一次迈步都震颤着地面,而又依然悬停在原地。他的双眼透着深处的火,洞悉面前的一切。虽然他们只是在目视前方,但视线却似乎看穿了乔纳斯的灵魂,让他充满了来自远古的绝望。 那个骑兵转过头,露出微笑。 乔纳斯惊叫一声,恐惧直觉让他身体畏缩。他失去平衡,在鞍座上向后摇晃,惊了胯下的马。马儿扬起前蹄,把乔纳斯向后甩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到了马匹,它蹿进黑暗,跑丢了。乔纳斯发出呻吟,摔落马下的他耳边嗡鸣。他把前额贴在沙土上,每一次慌乱的呼吸都吸进一鼻子灰。他希望自己的祈求能够奏效,盼望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到。 简陋的马蹄铁燃烧着地面。这匹马似乎完全由焦黑的生铁做成,从内而外散发着绿色火焰。乔纳斯的呼吸卡在咽喉,因为他看到这位骑兵并不是坐在鞍座上——他与自己的坐骑熔合了。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0397:狩堕本源 “嘶……呋~” 席琳娜单手撑着脑袋,红唇里吐出昂贵细烟才有的淡蓝色雾霭。 她望向面前的禁忌长廊,数不清的魔法陷阱埋设在其中。 薇站在她身旁,数着这是她第几支烟。 这位年轻的揭惘者是席琳娜的学生,她从各方来说都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极具天赋,学习能力顶尖,就是……对席琳娜有种比较偏执的仰慕。 “咳咳,老师,您并不需要焦虑。” 薇清清嗓子,试着排解老师心中的苦恼。“目前遗迹控制得很好,战旌们也都陆续安全地抵达,洛克萨妮也没有出没的迹象。” 席琳娜转过来,开始认真思考薇的课后作业。 如果不让薇忙起来,她就会用非常多的时间来研究自己的表情或者想法。 薇露出天真的笑容,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席琳娜也跟着笑,她说:“薇,你明白亡灵潮是怎么来的吗?” 薇沉思片刻,开始解释。“从旧神时代的残卷,还有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早在众神诞生之前,就有位掌管死亡的主宰。” 祂本没有具体的名讳,直到众神熄声,人们才通过模糊的描述加上杜撰,称之为…… 鄂若德·赫尔。 乌玛语的语境中,翻译为“侵蚀与死亡”。 随着薇的描述,她时而困惑,时而感慨:“鄂若德·赫尔已经陨落数万年,但即便如此,毁灭的征兆也没有消失,而祂遗留在大陆上的……逸散的力量……被称之为狩堕。” 狩堕会侵蚀活物的躯体和意志,让他们介于死亡的寂灭和生灵的鲜活之间。 “而您经常告诫我们,魔法研习,最重要就是体会平衡和流转。” 薇说着挥动出一道波浪状的流光,将烟灰变成更细的尘埃。“狩堕象征着死亡,它过于强大,以至于影响了其他生灵的发展。” 旧神们为了保护帕洛图斯比,将几股最强大的狩堕力量封禁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冬母启温,战神恕戟斯,智慧希恩比奥,北风杜芬舒斯……诸位旧神的名讳和传说最为密集。” 薇望着空旷漆黑的禁忌长廊,里面回荡着法师们的施法余波。 红枫高地的遗迹里面,就封禁着一处狩堕本源,也是自矮人时代起找到的第一个,北境战旌们这才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不惜开放遗迹,召集南疆诸国所有的人一起想办法。 “哎,旧神们封禁了好几处,北境还是会定期出现亡灵潮,如果那些逸散的力量也被释放……” “那就毁灭吧,彻底毁灭吧,我累了。” 席琳娜说着最不责任的话,把烟卷弹出去,变成一道曳光的火弧。 薇摇摇头,知道老师又开始颓丧了。 不过揭惘者涡旋于北境和南疆诸国之间,还要被留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提防着随时可能会出现的强大敌人,确实挺容易崩溃的。 “嗯……老师,我有个疑惑。” 薇跟着席琳娜走向遗迹正厅。 战旌们机会就在那里召开,越来越多的重要人物开始落座。 她问出心中的想法:“既然世界是平衡的,狩堕的本源是死亡,那么生命的本源在哪儿呢?” 席琳娜突然愣在原地,有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脑海又一闪而过无法抓住。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啧了一声,实在没有头绪,便转过来对着薇说:“这个问题很好,揭惘者就是要有问询事物本质的好奇心,所以这是你的课后作业,把猜想结果细述出来交给我。” 薇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她这周交的作业,比其他学徒数月都多。 席琳娜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你回去想吧,暂时不用跟着我乱窜。” 她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不是全知命令所有晨星级的成员都要带学生,她才不会揽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确实很有天赋啊,平衡,狩堕的本源,生命的力量……在哪儿呢?” …… “恕我冒昧,我想知道,您是如何祛除狩堕侵染的?” 若尔丹布望着面前的肯恩,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他的手段匪夷所思,不像是神职人员通过净化,也不是用药物治疗,而且治疗速度不仅快得离谱,还没有任何的副作用。 简直就像是……跟狩堕相互抵消一样。 “秘密,我付出的代价很大,也没法解释。” 肯恩毫不犹疑地回答,也没有看出说谎的迹象,狩堕侵染程度如果轻的话,治疗的手段非常多,成本也不算太高,可随着程度加深,想要根除的难度就会被叠加放大。 他虽然可以调用那些绿色的荧光,却不理解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于其引起误会,不如夸大代价,既能够回应她的信任,也能够避免觊觎,毕竟除了自己,谁敢相信狩堕侵染能够被轻易化解呢? …… 洛克萨妮将吊坠放在掌心仔细端详。“托姆巴耶,曾经是最古老的术士家族,谁能想到它的建立者,不过是位运气不错的普通人?” 瘦男人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却收回了对她的冒犯。 婪桥并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因为在它被封印的时候,南疆诸国还乱得一塌糊涂,郫斯顿克和诺林刚刚崭露锋芒,如今强大的家族也都才刚刚建立。 洛克萨妮将吊坠缓缓放进地下的孔洞,竟然纹丝合缝,看来就是从上面挖下来的。 “托姆巴耶,勿入了放逐之地,从北境带走了两枚珍贵的法器,极少数人知道,这东西能够带有窥探未来走向的能力,却几乎没有人了解过……它的历史,还有真正的作用。” 洛克萨妮将东西放进去。 随着钥匙被填入地面,周围再也没有多余的裂缝,两侧崖壁间狭窄的空位令人感到压抑。 瘦男人警惕地望向四周。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人类感到如此的畏惧,望着面前的女术士,仿佛站在一头古老的巨兽身旁,那无法忽略的威压,还有随时冒出来的危机感。 “你……究竟……” “嘘!” 0398:北风呼唤 他们站立的地面突然颤抖,皲裂从锁孔像四周蔓延。 冰冷的风灌进幽深寂暗的峡谷。 瘦男人浑身颤抖着,忍不住裹紧自己体面的衣装,他已经遗忘了寒冷的滋味,却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回想起来,但紧接着…… “不可能,我没有实体,怎么会觉得冷?” 瘦男人像是看怪物一样望着洛克萨妮。 周围的崖壁在皲裂,有东西正在疯狂的捶打囚笼,巨石和澎湃的力量倾泻而出。 洛克萨妮缓缓蹲下去,将吊坠从裂纹里抠出来。 然后他们脚底的石头都坠落到了深渊里,随着表层的岩石消失,就像是破碎的蛋壳被剥离,暴露出虚无的空间,那是肉眼无法望穿的黑暗。 洛克萨妮和瘦男人站在法阵上。 她转过来看着他,露出微笑:“对啊,你怎么会觉得冷呢,所以这是错觉。” 洛克萨妮撑着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婪桥,那对眸子泛着明亮的光,是强大的魔法使才具备的力量外泄,而在这毁天灭地的末日里还能够自如施法,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她轻轻抚摸着婪桥化身的高礼帽,就像是安抚受伤的羊羔。 瘦男人咬紧牙关,浑身发抖,仿佛有无数个灵魂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它从来没有被碾压得如此彻底过……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好感受,先生,问问你的内心,那是寒冷吗?” 洛克萨妮的声音如同鬼魅,配上这不断剥落的现实世界,就像是她是这片天地的主宰。 瘦男人捂着胸膛,尝试着追根溯源。 他发现所有跟婪桥签订契约的灵魂都在颤抖,骨砖桥梁上的锁链发出共鸣,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断裂似的。 洛克萨妮摘掉婪桥的礼帽,轻轻扣在自己头顶,然后站起来。 她的眸子在帽檐阴影下泛光,俯视着他,淡定地说:“这不是冷,是畏惧,你享用了那些灵魂的负面情绪,同样,也要承受这些东西的反噬。” “不……可……能。” 瘦男人趴在地上挣扎。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否认,也还是无法改变事实,他内心世界的灵魂确实都在咆哮,而害怕带来的战栗还有支撑力量的流逝,都会有一种寒冷的错觉。 婪桥妥协了,开始接纳,慢慢疏导力量。 他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起来,也重新夺回对于幻影的操控。 瘦男人盯着洛克萨妮头顶的帽子:“你能够触碰我,更改现实?” “你说这个?”洛克萨妮的视线抬了抬,然后笑着将东西还给他。“我可能不是你寻常意义上理解的人类,靠近我,就要学会承受意外和惊喜。” 瘦男人心底的恐惧有开始泛滥,他拼尽全力才稳住了。 紧接着,他又盯着她,问道:“我……我无法理解,什么东西,能够让我都感觉到害怕?” “你觉得,对于大部分的生灵来说,什么东西最有威胁性呢……当然是死亡了。” 洛克萨妮自问自答。 她平静地望着瘦男人,继续说道:“红枫高地的遗迹里,藏着一处封禁的狩堕力量,这件事情你我都知道,有些人也知道,所以在那里严阵以待。” 婪桥重新整理着装,却下意识地和她保持了距离。 他就是想要影响遗迹里的东西,这才跟洛克萨妮联手来到红枫高地。 “我们何必去自投罗网呢。”她说。“被封禁的地方又不止一处,我知道的东西,永远要比她们多一点点。” 洛克萨妮望着深渊里浮动的东西,随着北风穿透黑暗,有东西像是深海巨怪一样浮出来。 那是只漆黑到无法看出轮廓的手臂,巨大无比,泅溺的被困者,从黑暗里缓缓伸出来,然后穿过洛克萨妮跟婪桥,直冲天空,朝着更加新鲜的空气延伸,最后落在了悬崖边缘。 “结束了,我们走吧。” 她很淡定地说着,然后踩着透明的魔法阵向来时的路走回去。 这股力量有着非常强烈的自我意识,它是狩堕的聚合体,庞大的疯狂源泉,随着那只漆黑的手臂冲出天际,整个北境的亡灵潮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克萨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婪桥紧紧跟在后面,呼吸变得急促。 这位矮人们倾尽智慧锻造出来的烘炉遗产,竟然会如此的畏畏缩缩,因为这东西是超越了矮人时代,也超越了旧神时代的怪物。 那漆黑的手臂一触碰到北境的阳光,就开始消失淡化。 但它并非是就此隐匿,而是渗透到云层,阳光,砂砾,尘土,流水…… 巨大的手臂再迅速蒸发,但是它开始变得无处不在,仿佛这东西就是北境力量的化身,融入其中就像是回家一样轻松自然。 瘦男人脚步踉跄地向前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股庞大的死亡气息消散,但旁边的洛克萨妮始终没有回头。 她仿佛不需要看,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你……你要释放狩堕本源?” “” 我最开始是被铃铛的叮咚声吵醒的,那是我老妈的祖传风铃,传了两百年,就挂在我窗前,在屋外狂响。她以为自己很聪明,我老妈,她让我相信风铃的夏曲预示着温暖的晴天即将到来。我活到这把年纪,瓦拉尔山谷的宜人季节我就只见过那么几回。哈!砍柴砍起来没个头、还把自己砍伤了的半大小子能证明我说的严冬。那一夜也不例外——一场冬季的风暴正在肆虐。 我的房门突然被吹开,吓了我一大跳,冰冷的风灌进我的屋子。我浑身颤抖着钻进最厚的皮草里,然后往门口走,要把它关严实。不过我犹豫了。我老妈的风铃还在风中狂响。虽然铃声让我想起的主要是艰难困苦的小时候,但却是老妈给我留的念想。我怕它被风刮走,我更怕的是,它叮叮当当哀嚎一整夜不让我睡觉。 别误会,这串风铃也是有着特别的意义的。我家祖先如何得到这串风铃的故事,讲述了一段难以置信的命运和荣光满载的岁月。它是用铁块铸造的——用来造兵器的金属,弗雷尔卓德最稀罕的物件 0399:黑夜降临的那晚 肯恩告别风岩部落以后,很快便入睡了。 易罗娜表现出强烈的不舍,孩子嘛,对于陌生而又厉害的大人,总是会滋生出钦佩。 若尔丹布向族人们宣布,接下来的旅程中,将会和南疆朋友的队伍结伴而行,直到抵达红枫高地再分道扬镳。 他需要恢复点精神,今晚是风雪最小的一夜,只要天亮队伍就能出发。 够睡梦中,狼灵在咆哮。 肯恩身为战旌,与荒原的命运绑定,而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土地似乎被污染了。 他感到惴惴不安,心底难受得要命,最后从绒毛厚毯里惊醒,望着黑黢黢的窗户发呆。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踹开,吓了他一跳,冰冷的风灌进屋子里。 【黎明时分,狩堕闯进了你的屋子。】 肯恩面前闪过猩红,他下意识偏移躲闪,闻到了腥臭的味道,仿佛有股风擦过自己的面庞,最后滚落到床铺的另一端。 他展开灰色视界。 【敌对:亡灵蜥蜴战士(持盾)】 【等级:d】 【描述:蜥蜴族的军队,沉寂的尸骸被狩堕唤醒,他们比骷髅和野兽更具战斗力。】 肯恩看清楚来袭的怪物,在它转身的时候,已经缓缓将战斧握在手里,迎着嘶吼声上前挥动,便听见顺畅的斩杀声,还有头颅滚落的动静…… 【一场可怕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走出房间,没有听到战斗的动静,于是便走到边缘去检查特文村的防线,那些熬煮出来的尸油被倾倒在壕沟里。 肯恩沿途走过好几个坑洞,里面的哨兵听见了动静,纷纷爬出来跟首领一起。 守在村庄另一处门岗的奎玛和洛嘉也匆匆赶到。 当他们来到外围站定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村庄外围堵着密密麻麻的黑影,兽油虽然阻挡了前进的道路,隔绝活物气息,但还是又数不清的狩堕徘徊在外面。 “旧神保佑,这得有多少狩堕?” 【敌对:亡灵潮(中)】 【数量:106】 【组成:蜥蜴战士,亡灵骷髅,猎魂长矛手……】 肯恩摇摇头,无奈地耸耸肩。“全员警戒,看来今晚休息不了,但是不要主动发起冲锋,哪只怪物闯进包围圈,再宰掉它。” 大家意识到今晚进攻的狩堕都很强。 龇牙咧嘴的野兽,喷溅的唾液,还有形迹可疑的长矛手,狩堕团结起来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洛克萨妮释放了狩堕本源,北境的死亡力量被强化,那些深埋于土壤里的尸骸,都被流动的诅咒所侵蚀,逐个爬出了坟墓。 朗兹深吸一口气,像强壮的猛兽那样喷出鼻息。 他跃跃欲试地参加战斗,把那些漏网之鱼的脑袋挨个敲下来。 洛嘉总觉得有些不对。 奎玛也感觉到异常,他说:“朗兹是在放水么,还是说这几头怪物都不简单?” 巨裔战斗得很痛快,但效果确实跟之前相差甚远。 咿呀,咿呀。 肯恩抬起头看见了废弃的水磨在摇晃, 他心中狼嚎并未停止,有东西在周围潜伏,而且自己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 【狼人是最需要警惕的怪物之一,它坚韧且狡黠,动作迅猛且极具兽性。】 肯恩爬上磨坊的水车,在黑黢黢的荒原里来回观察,灰色视界的范围是有限的,只有层层叠叠的黑红色身影。 他深呼吸,扣响心底的【狼之灵】。 肯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瞳孔已经变得跟狼一样,那幽幽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夜色,像猎食者一样寻根溯源,找到同样散发出强烈敌意的对手。 那头怪物藏在雪地里,匍匐在地上,丝毫不受风暴的影响。 它没有移动,也没有呼吸,但头颅两侧的尖耳耸立着,双眼死死地盯住在防线附近战斗的朗兹。 【狩堕领袖:嗜血蝠狼(狂暴)】 【等级:b】 匍匐的怪物似乎有了反应,其中一只爪子的末端在抽搐,就像是小孩子准备伸出手,想要隔空触碰那个移动的巨裔,骨头缝隙间散发出同样的黑烟。 转瞬之间…… 那个怪物消失了! 肯恩心中响起狼嚎。 一根黑色的利箭穿过狩堕群,伴随着漫天雪雾,发出了沉闷且巨大的碰撞声。 朗兹口吐鲜血,飞到了遥远的地方。 洛嘉翻过障碍物去寻找同伴,他边跑边掏出身上携带的药剂。 刀斧队们都被这突然如其来的袭击给弄懵了。 奎玛反应最快,抽出弓弦朝着雪雾里射出了好几支利箭,风雪被洞穿出一个个空隙,透露出里面漆黑的怪物身体。 “吼——” 利爪划开了破碎的雾气。 嗜血蝠狼耸立在战场前端,双臂展开,冲着天空咆哮。 刀斧队们被吓得愣在原地,纷纷抬起头。 肯恩也瞪大了眼睛。 它在远处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身材。 雪地里留下了很深的一个大坑。 嗜血蝠狼足足有水车那么高,尖耳朵,獠牙成对且锋利,前爪到肋骨被一层皮肤般的薄膜连起来,在突进的时候能够帮助身体制造出最快的速度,甚至能够出乎肯恩的意料。 最恐怖的是,这怪物竟然还拥有智慧。 它懂得伺机而动,也明白人类建立起来的防御,身后弥漫的黑烟盖过了兽油…… 狩堕们仿佛是收到了指引,开始不要命地从缺口处冲进来。 “这头会飞的大马猴是怎么回事?” 奎玛指挥队伍后撤,边骂边抽动手中的肃修。 肯恩迅速回到地面上,灰色视界捕捉到了怪物的血条,几乎在同一时间,备注也更新出了新的信息。 【北境的狩堕被强化,各地的亡灵潮也涌现出指挥官。】 嗜血蝠狼头顶出现猩红色的长条,并且脑袋顶端浮现出一顶皇冠。 【狩堕入侵:解放特文村】 【进度:嗜血蝠狼0/1】 【描述:只有击败了相应的怪物,才能让这个地区重新恢复安宁。】、 肯恩面前弹出新的任务。 但是备注的字体变成了黑红交替的模样。“真奇怪,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信息。” 狩堕从死亡里获取力量,能够号令尸骸,它要的不是朗兹的性命,而是面前的这座村庄,周围数十里内仅存的人类聚集地。 肯恩不能让它得逞。 于是肯恩冲进暴风雪,吹着口哨从奎玛那里借走了霏狼,他触碰到它的同时,坐骑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声。 【你拥有狼之灵,当狼族与你并肩作战时,能够借助狼王的力量。】 霏狼冲进亡灵潮里,战斧裹挟着腐烂的血肉掀起风暴。 它浑身散发着白光,四肢不断膨胀,毛发随风飘扬,隐隐有霏狼王的姿态。 “什么东西?” 奎玛甚至都愣在原地,差点忘记拨动手里的武器。 他离得最近,将霏狼的变化尽收眼底,差点没有认出自己的坐骑,这才意识到——战旌经过安贝拉冰港一役后,变得更加强大了。 肯恩用尽全力向前突围,但狩堕的浪潮实在过于凶猛。 “啊——混球,你在哪儿呢?” 特文村里传来巨大的咆哮声。 朗兹双目通红地跑出来,手里拎着双手巨斧,胸前的盔甲已经完全破碎,淡蓝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每块肌肉都像是雕刻出来似的。 强烈的狩堕诅咒让朗兹的【气血】状态瞬间叠满。 他嘶吼着发出兽音,刀斧队们纷纷响应,重新燃起战斗的激情,紧跟着巨裔的脚步,冲向面前的狩堕大军。 肯恩独自在黑压压的泥沼里挣扎。 晨昏每次挥动都能够砍下成片的肢体,但即便如此,还是有种被浪潮随时淹没的泅溺感。 嗜血蝠狼也注意到了它,双方隔着短短的距离互相对视,酝酿着强烈的杀意。 肯恩知道现在还差一点。 今晚袭击的狩堕都很强,没有砍瓜切菜的轻松写意,而且那些阴险带毒的长矛时不时就会擦肩而过,让他没办法专注地应对麻烦。 朗兹加入战局,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但还没来得及支援战旌,就被后续的亡灵给压制。 【狩堕气息过于浓烈,兽油保护圈失效,你将迎来最猛烈的进攻。】 备注适时地跳动出来。 肯恩感觉到了些许压力,他知道这些进攻都是由嗜血蝠狼在指挥。 肯恩想要集中力量去收拾狩堕的首领,但目前这种状况,他甚至都很难触碰到对方。“我需要一个距离!压进去!” 他发出战吼,和自己的属下一起硬撑。 队伍艰难地向前挺进,有很多人已经负了伤,这种进攻换不来想要的效果,生孩子会得不偿失,令自己手底下的兄弟丧命。 肯恩咬紧牙关,纠结着要不要释放战旌之证。 突然刮来一阵风,随后是一股气浪,让那些飘落的雪花又重新覆盖在自己背上。 肯恩的身上散发出一层薄薄的光芒,闪烁着,抵抗着,让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 刀斧队的成员们也都出现相同的状况。 一时之间,特文村的角落被点亮。 【状态:北风眷顾】 【描述:风之眷顾者,微弱的魔法增幅,团队诅咒抗性提升,力量小幅度提升。】 肯恩在黑色浪潮中艰难地转过身去,看见风岩部落的军队正在往这个方向追赶。 若尔丹布和名叫西昂的斥候首当其冲。 那些曾经跟自己对峙的强壮猛兽,正践踏着积雪的路面,冲着狩堕的军队发出沉闷的吼声,战吼声响彻四周,就连狩堕的哀嚎都被覆盖掉。 “援军到了,让群畜生们有来无回!” 肯恩发出吼声,举起战斧再次冲到了最前方。 【你身前士卒,鼓舞了队伍。】 若尔丹布的军队欺压而上,如同厚厚的堤坝挡住了泄洪,并且用坚硬的铠甲和沉重的武器将这股力量给硬生生塞了回去。 肯恩手中高擎的战斧燃起了蓝色火焰,旧神伟力远远荡开。 强大的波动甚至令嗜血蝠狼都停止了杀戮,瞪着通红的眼睛,嘴角流涎地望过来。 若尔丹布能够释放辅助魔法,所以她的位置比较靠后,沧桑的脸颊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股力量为什么如此的亲切,如此的令人尊敬? …… “荣幸的玩具匠人啊,”布粦高声说道,“你誉满四方,却隐居于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只要你以本王之名打造此等无价之宝,本王便差人给你造一座河畔的阔宅,羡煞旁人。” 萝菀的父亲再次拒绝了,因为即便明年过后他们将无法伐木取材,他的家族也会在永恒之森的善良居民之中存有一席之地。“万分抱歉,”他说,“不过您可以买下此间房内的所有器物,带回您的宫殿。我的玩具永不磨损褪色,请您笑纳。” 这下,布粦勃然大怒。“既然你不识抬举,可别怪我把你的工坊化为焦土。永恒之森距我的王国山高路远,森林之子即便要来救你们,也只来得及给你全家收尸。这些宝物全归本王,至此收场。” 至此,萝菀的父亲只得妥协,布粦国王将于一个月后再来,拿走最后一棵馈赠之树做出的全部玩具。 “爹爹,”年幼的萝菀已懂许多世事,“我们这下如何是好?土地再褊狭,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可能会召集起许许多多的骑士。” “的确,”萝菀的父亲说,“但他的高傲言行已然触怒了林中的灵怪。让娘亲给你准备御寒的厚衣和一袋干粮,然后去一个叫做铜树坪坝的地方。到那以后,你会看到一棵大树,树皮坚如甲胄。在树下安睡,护佑咱家的灵怪就将托梦给你,与你交涉商谈。千万小心,这个灵怪绝非善类,性情暴戾。若你言不由衷,抑或你要价不公,再或它察觉你心存黑暗,那它就将割走你的灵魂,让你的肉身长眠不起。” 于是萝菀从母亲手里接过御寒的厚衣,外加一袋干粮,动身进入了永恒之森。而她的父母则紧忙为布粦国王雕琢玩具,以免她此行遭遇不测 没走多久,萝菀就真的在森林中找到了一片静谧的坪坝,一棵古树在中央拔地而起,树皮泛着紫铜般的光泽。树下散落着许多人的骸骨,凌乱的遗物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萝菀听不见鸟鸣溪唱,听不见森中灵怪此起彼伏的轻语——只有一片寂静,似乎就连风也不敢打扰埋藏于此的无数秘密。 0400:斑驳的雪花 【狩堕入侵:解放特文村】 【进度:嗜血蝠狼1/1(已完成)】 【描述:你击败了狩堕领袖,特文村的亡灵潮危机将会极大缓解。】 嗜血蝠狼的脑袋滚出去好远,血液比想象中的要少,也更加浓稠,关节和腐烂的毛皮间飘荡出巨量的黑色烟雾,而随着它眼中的通红淡去,头顶的皇冠也随之消失了。 霏狼跑回了奎玛身边,当着主人的面,慢慢变回原来的模样。 亡灵潮的攻势变得疲软不堪,那些怪物的进攻方式变得简单无脑,虽然蜥蜴骑兵和猎魂矛手的攻击还是很密集,但失去统一调度后,也没有了原来的气势。 与之相比,肯恩这边士气旺盛。 风岩部落和刀斧队的进攻势如破竹,按着那些凶狠残暴的怪物就是一顿胖揍。 朗兹气血拉满,首当其冲,根本就没有将这细黑的夜色放在眼里,风岩部落的人也被感染,咬着牙要跟肯恩的军队较劲,似乎想通过战绩来挽回自己的尊严。 嗜血蝠狼的尸体开始蒸发,转成一些漆黑的结晶体。 肯恩停留在原地,盯着它逐渐缩小,变得凝实,最后磨坊水车大小的怪物,竟然只剩下几颗拳头直径的黑色冰锥。 【物品:亡灵棱晶】 【品质:精良】 【描述:击败狩堕领袖的证据,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一颗蕴藏着死亡气息的结晶体,如果将这东西带给专业的铸造法师,似乎能够换到报酬。】 若尔丹布在肯恩的允许下尝试着将它捡起来。 但是年迈的战旌在触碰到它的瞬间就发出了痛哼,像是有钢针扎在额头上,耳朵和眼睛里瞬间就溢出了鲜红的血液。 “战旌!” “战旌!” 风岩部落的队伍赶紧上前拉开。 若尔丹布摆摆手,在治疗魔法的加持和自身调理下才缓过劲来。“有东西藏在里面,想要入侵的我的意识,这东西需要用特殊手段……才……能保管……” 她捂着脑袋,撑着根长矛站起来。 肯恩问若尔丹布:“你是说这里面才残留了一个侵略性极强的意识?” 女战旌点点头,吩咐自己的族人着手准备容器。 当她转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肯恩已经蹲在了晶体面前,并且赤手空拳地握住了它,晶体散发出剧烈的光芒,那些黑烟甚至凝聚出实体,扎进了他的皮肉里…… 然后烟消雾散了,晶体被肯恩牢牢握住。 他蹲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站起起来,抬抬下巴,让远处准备好的魔法师走过来。 风岩部落准备的容器,是用毛皮做成的兜子,里面用药水浸泡过,还有兽血涂抹出来的法阵。 肯恩把亡灵棱晶放进去。 随着袋子被扎紧,晶体散发出来的威胁被隔断,众人心底强烈的不安也消失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肯恩问。 若尔丹布神色复杂地盯着他,实际上周围的魔法师也都眼神怪异。 肯恩却若无其事地看向战场中央。 风岩部落的人最终没有将问题问出口,因为亲自接触过棱晶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它的威力,肯恩先生既然能够不受影响…… 至少说明双方不在一个层级。 若尔丹布也私下里嘱咐自己的族人,不要再尝试刨根问底和冒犯,尤其是西昂和易罗娜。 她说:“肯恩先生瞒着我们,或许是为了我们好,真的,他的问题和挑战可能比我们要严重得多。” 风岩部落的人看着他。 肯恩单手拎着晨昏,目光严肃,狂风吹着衣角和头发,雪花会落于肩头,就像每个帕洛图斯比的人一样,他也能忍受风寒,仿佛大家是同一类人。 其实肯恩并不是在发呆。 他的意识深处正在经历一个小小从变化。 肯恩接触到狩堕结晶的时候,黑烟和一股侵略性极强的意志就进入了自己的体内。 它从天而降,进入到内心世界,黑烟凝聚出尖耳和獠牙,变成了刚才被击败的狩堕领袖模样,这怪物似乎知道是谁宰了自己…… 它带着强烈的恨意,想要趁机报复。 黑烟的獠牙刚刚张开,正打算撕咬的时候,突然被禁锢住,然后绿色的荧光蹿上来,就像是浪头拍掉了沙滩上的一块污渍,悄无声息地将它给吞掉了。 【狩堕棱晶里的意识想要占据你的身体。】 【谁都不允许占据你的意识,使用你的躯体。】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 肯恩也就是皱了个眉头。 最早是启温,然后是洛克萨妮,还有路上数不清的勾魂女巫。 旧神都没有办法突破备注的约定,如果连北境权柄的顶端存在都无法占据自己,那所有的意识入侵肯恩都可以笑着面对。 这方面,他真的不怕。 风岩部落和刀斧队已经清缴了战场。 黎明的曙光如期而至,观云者们没有发现任何暴雪的迹象,说明预估是准确的,大家可以按照原定计划继续上路。 【特文村的村民们惴惴不安地看着你,担心你离开后,这里会变成原来的模样。】 肯恩翻上来时的战马,将老瘦的村长叫到身旁,他说:“你愿不愿意将这里的土地交给我管理,我帮你使它变得更加富饶、安全。” 风岩部落的人听见这话,都大惊失色地看着它。 南疆人终于要展露出自己的獠牙了吗? 西昂虽然不愿意接受,但现在这种状况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肯恩却笑着摆摆手,将自己准备好的签名信交到他手里:“别误会,村庄还是你们自己的,村长也还由你担任,我不会觊觎你一寸土地。” 他指着那封洁白的信件说道。 “安贝拉冰港有处佣兵仲裁庭,里面有需要的帮助,商队,魔法,防范强盗的武力,还有建设规划和相应的资源,交易是平等的,我们帮你变得更加美好,你也要帮忙处理相应的订单,比如一些种植任务或者毛皮生意,都是合理范畴,会跟你协商。” 肯恩讲清楚自己的策略。 他离开港口的前一晚,就跟昆尼·潘迪斯说过自己的理念。 团结是北境最需要的力量,不仅仅的佣兵和商贩之间,还要城池和村庄之间,那些劳工匠人们不能再只是简单的工具,如果把流民和闲散的武力人员集中调度起来,就能让目前的生产力翻数倍。 合理搭配,高效运营,各取所需。 肯恩的发展理念,是要让周围所有的村庄都参与到安贝拉冰港和南疆贸易中去。 财富只有流动起来才能够带动发展和基础建设。 这也是为什么肯恩对堆积如山的财富没有丝毫留恋的原因。 肯恩将这些话都跟昆尼讲过。 作为传统的南疆佣兵公会话事人,他接触过的最大麻烦也就是宵小之辈,关于建设问题,顶多就是参谋下公会大本营的选址,还有桌椅的摆放。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去消化,但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肯恩留下了这样的话。 昆尼·潘迪斯对于这个年轻人是常怀敬畏之心的。 他知道这家伙的格局无限大,明明就是个数百人的村庄,却在接手上万人的冰港时毫无惧色,按照这家伙的思路,甚至还把周围的村庄也考虑进去了。 昆尼感觉压力山大,却从来没有抱怨,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学到了很多。 以至于金色盾牌公会的信件送过的时候,昆尼甚至会露出烦躁的神色,毕竟自己原来的平台实在太小,那些老东西的眼光也过于狭隘了些,根本就不能够适应未来的发展。 昆尼打定主意,就算累死也要倒在安贝拉冰港。 他开始害怕,害怕肯恩将自己抛弃,或者说换个更愿意努力的家伙放到这个位置上来。 因为肯恩根本不依赖任何人,他反而会给别人机会,如果没有抓住的话,就真的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安贝拉冰的掌权者们也将这一切放在眼里。 他们没有实体,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是谁都明白,这座城池永远有双俯视众生的眼睛。 掌权者们没有干预仲裁庭的一切,反而还会在适时的时候扫清障碍提供帮助。 肯恩在见过“黑色兜帽”以后,明白了一些事情——财富和权利对于诸位掌权者是没有意义的,他们是一群真心想要让港口继续繁荣下去的存在。 原本掌权者们一边要兼顾发展,一边还要制定规矩,时不时震慑宵小之辈。 昆尼·潘迪斯坐镇【佣兵仲裁庭】,所有贸易矛盾和生意谈判都能用更文明合理的方式去解决,各大商会和佣兵头领都愿意遵守,原本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还有更加顺利的。 怜奈·马尔福船长在海面上的威望与日俱增。 她几乎被半神话,港口里所有进出的兽帆船,都要对她表现出敬意,遵守她制定的规则,也帮助那些专门跑货的船只和捕兽的巨轮。 佣兵仲裁庭的大厅里,摆放着四样东西。 战斧,象征马哈鲁先生的辉煌壮举,还有佣兵公会。 短匕首,象征怜奈·马尔福船长,以及港口的兽帆船们。 金币,象征着广大的商会同胞。 骨头,象征着原来的掌权者,天平的执剑者们。 港口最麻烦的势力都加入了佣兵仲裁庭。 掌权者一度失业。 他们再也不用操心发展,因为这胖子和那位远行的年轻人看得比自己要远,而且骤减的暴力事件和翻倍增长的税金都在说明了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特文村的信件送达。 昆尼用黄金的小刀裁开了火漆,里面详细描述了狩堕的危害,还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佣兵仲裁庭便开始发布悬赏,集结军队,支援周围遭到入侵的村庄,帮助那些岌岌可危的北境土著,也让更多村庄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安贝拉冰港是附近最大的贸易自由地,信息来源比谁都要广阔。 所以佣兵仲裁庭很容易就收集到了周边村庄的信息,并且将无法应对的狩堕领袖,都标注出来,给提供线索的斥候们奖励,渐渐的,形成了专门针对狩堕的悬赏。 那些往来的北境战士法师们,会组建起队伍,讨伐那些入侵活物的村庄。 因为这些举措,安贝拉冰港是所有北境自由地里最先建立秩序的人,不仅没有因为亡灵潮出现任何闪失,甚至还凭空发展了一波,就连整个北境的地下贸易、黑市,都将其称之为传说。 …… 杜瓦部落的【百物架】,是对接南疆诸国武器贸易的重要环节。 血裔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因为他始终关注着肯恩·布维尔的行踪,当血印金币出现在安贝拉冰港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一手线索,将马哈鲁先生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肯恩用力眨眼,甩开恐惧,眼神紧盯着这位瘫在军马上的女骑士。她从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虽然还骑在马上,但却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她的盔甲千疮百孔,沾满血污,可肯恩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武器才能制造出这样的伤势。不管怎样,这位骑士命不久矣。 他感受到她的眼神,是在评判——评判他不够坚强。不够资格。她用一只戴着板甲手套的手握紧缰绳,把他拉到面前。 “我们必须把消息送到雄都。你……皇子必须知道。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嘉文皇子,这里的兵营抵挡不住了。” 南边传来隐约的打斗声,肯恩知道,迷雾里的东西已经抵达黑文海崖。他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暗。墨色的雾像有脉搏一样律动,一寸一寸地逼近。黑文海崖的骑士根本与他无关。这些王公贵族的精英战士从没帮过他任何忙。而那里的人们…… 肯恩紧闭双眼,使劲从骑士手中夺过缰绳,假装自己听不见她痛苦的抽气,还有她滚落马鞍摔在地上的声音。 “保护神请宽恕我。”他悄声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和平时偷马没什么区别,他跨上马鞍,努力说服自己。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肯恩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 0401:熟悉的陌生人 昆尼·潘迪斯摩挲着脸颊上的赘肉,眯起眼睛,望向桌面上的黑市金币。 “真是个牛逼轰轰的女人。”他冷哼几声,把嗓音拉细,摆出夸张的表情,重复着黑皮女佣说过的话。“我认识~肯恩·布维尔先生~比你久~” 昆尼表现出不屑,内心却充满了嫉妒和担忧。 他知道这枚血印金币背后的家伙是谁。 斯蒂芬·凯利,愚心者,杜瓦部落的操盘手,北境黑市商贩的传奇。 “哎,肯恩先生。” 昆尼惆怅地抽着卷烟,将脚放在翘凳上,“您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物啊。” 斯蒂芬掌握着诸国商道的线索,手底下的眼线遍布整个帕洛图斯比,而金色盾牌公会在北境的资源根本就算不上优厚。 昆尼的鼻腔里喷涌出白烟。 他更加担心自己被顶替了,摇摇头,熄灭了烟卷,开始今天的工作。 昆尼将金币收起来,在触碰到盒子的一瞬间,眼神突然变得怪异——金币下方藏了东西,触感和重量都跟猜测的不同,似乎是故意在暗示自己。 他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收好。 然后昆尼照旧在政务间内呆到了傍晚,这才慢悠悠地走出去,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七走八拐,时不时用余光去瞄门牌。 17号会议室。 昆尼停住脚步,喉头涌动,忐忑不安地握住了旋钮握把。 咔哒。 神明保佑。 房门应声开了。 昆尼淡定地转身将其关闭,同时死死盯着外面,伴随着咿呀声,铺设了地毯的走廊在缝隙的压缩下逐渐变小,直至合拢。 “呼。” 昆尼长吁一口气, 既然黑皮女佣要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信息,就说明刚才的房间不安全。 昆尼能够想到的,整座城池里最隐蔽、最不可能遭受窃听的位置……就是这处“17号会议室”,里面没有窗户,只有张最简陋的长桌,和几把脱漆靠椅。 这个房间并非随时能够打开的。 昆尼只来过一次,和肯恩一起,当时遇到了安贝拉冰港的掌权者们。 房门关闭,黑夜降临。 陈旧的烛台自动点燃,蓝色的火光照亮了来访者的后背,在墙壁上拓印下一个稍显圆润的影子。 昆尼鼓起勇气转过身。 木桌对面已经升起一件披风,里面空空荡荡,却能看到人的轮廓。 “肯恩的代理人,跟随你的那双眼睛是谁?” 掌权者的声音听不出性别。 正在拉动桌椅的昆尼被吓了一跳。 他前思后想,觉得代理人这个称呼倒也合适,比较符合他的职业,只不过雇主从金色盾牌公会变成了肯恩先生罢了。 昆尼将血印金币推到烛台前。 他讲述了事情了来龙去脉,并且补充道:“外面的人我不认识,您能找出是谁在监视我么?” 兜帽在烛光里飘荡,强大的魔法余韵覆盖了整座安贝拉冰港。 昆尼等到烛光重新归于平静,才试探性地开口:“您抓到了吗?” “不,他跑了。” 昆尼尖叫起来:“谁啊,竟然能从您的狩猎迷雾里逃跑!?” 冰港午夜升起的迷雾,清晨街巷陈列的白骨。 掌权者通过这种手段建立的威望,就连劫掠者军队都要忌惮,如果监视昆尼的人有能逃脱追捕的手段的话…… 那问题就变得很严峻了。 “好吧,难怪百物架的人要隐晦地暗示我。” 昆尼和掌权者们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金币上。 他掏出拆信刀,沿着缝隙将软垫给割断,里面摆放着一张附魔羊皮纸。 血印金币是种特殊铸币。 它不仅携带着制造者的身份信息,还能够屏蔽低等级的魔法窥探,所以就连掌权者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地下藏着东西。 昆尼混迹北境多年。 他游走在佣兵和黑市商贩之间,阅历丰富,上手就知道有问题。 羊皮纸浸泡了秘油,很快就会自燃销毁。 昆尼将其展开,里面用乌玛语写了一段话。 “南疆诸国,勒阿翰拉家族,在追杀肯恩。” 掌权者没有离开过北境,对于南疆诸国的势力并不清楚。 昆尼·潘迪斯的瞳孔短暂地收缩了一下,似乎勾起些不好的回忆,他年轻时还是个需要自己跑生意的佣兵,混迹于各个城邦与国家之间。 他熟练地从怀中掏出烟卷,本想点燃,看见蓝色烛火才反应过来。“抱歉……” “代理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掌权者似乎对这些人很好奇,也想知道是谁在追杀肯恩。 昆尼·潘迪斯将烟卷握在手里,眉头紧锁地说:“勒阿翰拉家族,是群追求极限的杀手,他们居住在某个常人无法抵达的岛屿上,只接受最挑战性的委托。” 他掰开手指,报上好几个名字。 “蜥蜴领主赛琉,遗迹龙阿拉尼娅,强盗酋长库金,晶石巨怪亚采克……” 桌面上的烛光飘忽不定,代表着掌权者也在思考,有些名字它听人说起过,有些则是在流通的情报里见到过相关描述。 这都是南疆诸国历史上有头有脸的传说。“他们全挂了,是勒阿翰拉家族动的手,谁都知道是他们干的,没有胆量寻仇。” 昆尼·潘迪斯想不明白:肯恩究竟哪里得罪了勒阿翰拉家族? 百物架跟南疆诸国接触最多,做的又是武器生意,既然能够找到线索,估计也是想让安贝拉冰港做好打算。 他们能够通知到佣兵仲裁庭,也就能通知到肯恩。 “我们做好准备吧,查清楚,以备不测。” 昆尼将东西放回去。 湿润的羊皮纸渐渐变得干燥,在烛台旁边爆燃又寂灭,成为了一堆永远不会透露秘密的灰烬。 …… 肯恩根本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追随者以外的人在争夺靠近自己的权利。 他的部队和风岩部落并肩前行,顺着【冰髓古城】往【尖霊冰湾】的山道出发,途径【哥普瑞苔原】的平缓地带,笔直地向红枫高地前进。 “我们选择的路线能够避开大路,猎季和遗迹开放,会有很多南疆人出没。” 西昂向若尔丹布和肯恩汇报情况。 肯恩望着积雪的苔原,远山时不时掠过的亚龙,说道:“附近的野兽越来越强壮了,说明已经很接近红枫高地,找到今晚落脚的村庄了吗?” “老大,附近有个马阿姆雪地,是周边部落的狩猎落脚点。” 朗兹挺起胸脯汇报,但消息其实都洛嘉和奎玛刺探回来的。 嗜血蝠狼把【阿瑟】给他锻造的盔甲撞坏了,身上这件是风岩部落准备给巨兽的装备,没想到套在他身上格外合适。 虽然若尔丹布拒绝,肯恩还是支付了报酬。 因为不能随便欠下多余的人情,要不然遇到了【锡蒂·艾萨妮】,怕她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影响联盟的加入条件。 肯恩扯动缰绳,回望身后聚集在寒冷里的队伍,说道: “我们到达扎营地,就算是进入尖霊冰湾后半段了,红枫高地近在咫尺,亡灵潮也会格外的凶猛,大家都小心些!” 烈吼声回荡四周。 北境人喜欢用这种行为鼓励自己。 队伍踩着冰渣遍地的苔原,往前走了十来里路,终于在雪峰脚下的开阔地里望见了篝火的烟。 【地点:马阿姆雪地】 【繁荣度:c(衰退中)】 【居民数量:237】 肯恩的军队在踏入平原时遭到了阻拦。 营地战士们都穿着带角战盔,手握各种沉重的重型武器,那些锤子和砍刀上都沾有腐尸的碎渣,说明这里的亡灵潮依旧没有得到缓解。 【你面前的围墙是由钢铁和石头堆砌而成的,一拼凑起来的士兵拦住了你们的去路。】 有个穿着厚棉袄,没有佩戴武器的人走上前。 他说:“如果要进入雪地,必须抽调一定比例的人手,跟我们一起防御亡灵潮,并且要让我们检查统计你们的队伍数量,如果有被狩堕严重侵染的人,不可以进入雪地。” “严重侵染?”肯恩附在马背上。“如果不严重呢……” 身穿棉袄的家伙抬起头。 他用铜环扎着鞭子,原来还是个匠人,估计也是被临时抽调的人。 匠人说:“如果不严重的话,雪地里有神职人员,但是治疗结束前,你们的队伍都不能进来。” 他踮起脚眺望若尔丹布身后,问道:“你们有吗?” 肯恩摇摇头,按照他的规矩清点检查。 【队伍数量:197】 肯恩和若尔丹布算作一伙,都抽了些人出去帮忙,剩下的进入雪地。 雪山脚下的出路主要是由两个狭窄的隘口和一座宽阔的石桥组成,虽然也有其他进出的方法,但都过于崎岖,并不适合军队开拔。 肯恩率领队伍挑选了一处方便砍柴和取水的位置驻扎。 他们队伍庞大,抽出去的多,相当于贡献比较足,所以享用的资源也不赖。 “规矩是谁制定的,很不错。” 肯恩问林地里砍树的家伙。 那人转过来,在金币和烈酒间选择了后者,然后坐在肯恩身旁擦汗,聊起雪地的近况。 【人物:劳作的伐木工】 【态度:友善】 【描述:马阿姆雪地的常驻居民,靠苦力活维持生计。】 他饮下酒水,发出畅快的吼声,又用积雪将杯子填满:“您别笑话,山里人,并不是随时都能享用到好东西,或者遇到您这种慷慨的大人的。” 伐木工将杯子放在篝火边,等积雪融化又是一杯珍贵的饮品。 他说:“这里是猎季的主要驻扎点,往年没有亡灵潮的时候,周围的几个部落都会来这里驻扎,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马阿姆雪地,血腥斗争没有意义,大家选择一起遵守规则。” 肯恩点点头,认真听着。 虽然这种约定是脆弱的,很可能谁都不去听,可这群以野蛮著称的北境人却都愿意遵守。 伐木工看穿了他的想法,毕竟这种事情对于南疆人来说是充满算计的。 他解释道:“这规矩是最开始是由老艾萨妮制定的,他是尖霊冰湾最大的部落同盟的领袖,也是被人们称颂的好老头,谁都喜欢他。” 肯恩挑起眉毛。 根据伐木工的描述,老艾萨妮去世以后,锡蒂,也就是他唯一的后代,通过传统制定的考验,继承了同盟领袖的位置。 肯恩这才知道,锡蒂背后的势力原来如此庞大。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所有的部落盟友,都推荐自己加入,而锡蒂开通的贸易路线,也是他们中最多的一个。 伐木工说:“虽然我们这里常驻的人只有几百个,但驻扎往来的队伍很多,大家往北走的时候,如果没有走大陆的话,都喜欢往我们这边靠一靠,找个舒服的角落呆几天。” 肯恩坐在雪坡上,放眼望去,确实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旗帜。 那些都是跟自己一样的旅行者,想要继续往北走的人。 伐木工抬起头看着渐渐昏暗的天色,他撑着腰杆爬起来,拎起了那柄缺口的斧头:“慷慨的大人,感谢您倾听我的牢骚,我还有活要干,如果天黑前忙不完,我家里的小孩就得饿肚子啦。” 肯恩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 …… 午后的街道依旧繁华。 马蹄声由远及近,惊呼声此起彼伏,街上都是些走南闯北的老油条,经常面对紧急情况,所以也没什么人员伤亡。 野兽坐骑并不稀罕。 奥苏亚的街巷非常宽敞,毕竟要预留空间,给【笪坷】那种巨兽行走,飞行的魔物和灵活的野兽,专门也有地方可以暂扣。 市井商铺的两侧。 立在屋顶的怪鸟被惊起,铁索勾连的门牌“咿呀呀”地摇晃,木板上用乌玛语写着“凄风”,下半截已经被油水醺出腻子。 马厩里传来嘶鸣。 野兽和魔物们纷纷躁动。 餐馆中央的拳手们还在征战,呐喊和助威声此起彼伏,玻璃碎片被摔得遍地都是…… 肯恩在门口勒马。 他翻身离开,径直往后巷深处走去。 踩在湿软泥泞的土地上,越过肮脏的沟槽,在各种奇怪的垃圾中间,找到了堆放过期食物的位置。 0402:铁匠的奖励 肯恩的队伍是即将黎明的时候才返回的。 【狩堕入侵:解放马阿姆雪地】 【进度:寒霜鹰1/1(已完成)】 【描述:你击败了狩堕领袖,马阿姆雪地的亡灵潮危机将会极大缓解。】 他骑着冬马,浑身脏乱。 身后的队伍也是狼狈至极,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群家伙战斗了很久。 营地石砌的高墙和尖锐的尖刺寂寞了整夜,哨兵们都在惊讶于今晚的防守压力如此之小,虽然雪峰的另一面会偶尔传来爆炸声,但谁也没有勇气在亡灵潮期间莽进夜色里。 肯恩率率领队伍沿着狩堕留下的踪迹找到了亡灵潮的中心。 它就跟海面上的风暴一样,往往只有辐射出去的部分是战火激烈的,而最中间的部分风平浪静。 他们离开【特文村】到现在,经历过了数次这样的战斗,经验丰富,魔法使们对秘油进行提炼,使用了一种能够掩盖活物气息的魔法。 这才骗过狩堕的【生息渴望】,绕行到能够发起突袭的位置。 马阿姆营地的狩堕首领,是一头强壮的寒霜鹰。 狩堕侵染状态下,钢铁般的隼,双翼比马车还宽,它从雪峰盘旋而下的时候,朗兹吓得差点从雪地里翻出去。 风岩部落的法师还算强大,他们施展的战场祝福能够提供队伍移速。 肯恩和若尔丹布的几位副官鏖战整夜,奎玛备在霏狼座鞍旁边的箭袋都射空了,两匹凛冬坐骑被狩堕给撕成了碎片…… 他骑着战马回到马阿姆营地。 工匠和守备们照例清点数量,检查狩堕状态,发现这群人虽然都有战斗痕迹,却没有多少伤员。 他们心想:这个年轻人的队伍里肯定有个很厉害的治疗师。 工匠用力眨眼,甩开恐惧,眼神紧盯着坐在冬马上的肯恩。 他从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虽然还骑在马上,但从眼神到下意识的动作都在透露着疲惫,这个年轻人身上能够看到坚强的意志。 他坐稳的精力都已经没有,却不愿意在自己的队伍面前表现出脆弱。 肯恩察觉到目光,也盯着他。 这眼神是在观察,看透工匠的想法,意志,甚至能检查他是否有歹意。 负责门岗的工匠没开玩笑。 他见过很多老部落的强大战旌。 那些人都有类似的压迫感,而且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遇见这种人,你不要有撒谎或者起任何歹念的想法,会被看透的…… “你不太舒服吗?” “额,啊?您说什么,大人。”工匠缓过神来,愕然发现肯恩的眼神没有离开自己。 他赶紧摆摆手,将注意力集中到手里的纸张,上面是马阿姆营地的进出记录。 肯恩没有多说什么,伸手将拴在冬马旁边的兽皮袋子拿起来,递给了从旁边经过的朗兹。 他将【寒霜鹰】的翅膀给斩了下来,穿颅而过的致命攻击,是奎玛用传说级别的长矛造成的。 朗兹背上的兽皮袋里,是由狩堕首领凝聚成的【亡灵棱晶】。 他们营地里有专门画了封禁的存储车,里面全都是大小不等的晶体,每一枚,都对应着强弱不等的狩堕首领。 肯恩没有挑选大路,只是解放些途径地的村庄,任务难度还在承受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刀斧队能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锻炼,【刀斧队成员】进阶为【北境勇士】或者其他更厉害的兵种。 原刀斧队首领,骑着雄鹿的瓦雷里。 【人物:瓦雷里】 【态度:忠诚】 【身份:兽骑刀勇】 【描述:北境里摸爬滚打的壮汉,淳朴嘴笨,拥有一颗向上的心。】 肯恩在瓦雷里经过时叫住了他,“稍晚的时候,我们俩赤手空拳玩一场。” 他露出微笑,刀斧队首领却如临大敌。 洛嘉跟在后面向他解释,告诉他,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毕竟肯恩拥有【古老战技】,掌握的战斗经验也相当丰富,如果愿意教一手,对谁都是受益匪浅的。 队伍清点完毕,若尔丹布也告别休息。 工匠把信息跟肯恩核对,手足无措,刚才拿袋子里的东西,让他感到耳鸣和心烦意乱,入营检查是不会触碰队伍的货物的。 他虽然没有看见是什么,但最起码也是狩猎某种魔物的战利品。 【态度:紧张】 肯恩拿着木板,瞥了一眼工匠,他的铜环数量不多,而且纹路很简单,跟马伦古工坊里面的标志并不相同,很显然是北境的另一种匠人。 肯恩开玩笑说:“抖什么,狩堕让你睡不着?” 工匠挤出微笑,眼看左右无人,才压低嗓音问:“额,您昨晚,是把那头亡灵巨鹰给杀了吗?” 肯恩的目光想利剑一样落在他身上。 这柄剑是悬着的,没有杀意,只是一种严肃地思考。 【马阿姆营地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附近的狩堕压力减弱了,但谁都不知道是你干的,这种猜测没有得到过证实。】 肯恩没有回答。 他没有必要隐瞒,同样,也没有必要去积极承认。 工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这当成默认,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真诚自然起来。“这些话我是不会往外说的,但是真谢谢您,狩堕毁了我们的生活,很多人都盼着有个英雄……” “我不是。” 肯恩将东西放回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跨上马鞍。 疲惫的冬马开始迈动蹄跨。 工匠从单子下面摸出来两枚金币,封口费,很简单的道理,他却没有往日的欢呼雀跃,而是望着年轻人的背影咬咬牙,又快步追赶上去。 “大人!您请等等……那位年轻的佣兵领队!” 工匠撂下工作,追上去顶替负责兽棚的马僮,将他的缰绳攥在手里。 肯恩眯起眼睛盯着他,伸手把鞍座上的辎重搬到肩膀上,支付给马僮的金额里同样带有小费。 他拎着装有战斧的袋子,扛着物资,向着营地的方向走去。“我做事情只看自己的意愿,你脑子里那套英雄思想并不适用于我,也别再追问些什么……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工匠局促地追在后面。 肯恩无奈地走回营地,熟练地和佣兵们收拾行装,根本没有南疆首领那种倨傲的样子。 他的队伍忠诚度也很高,即便是暂时合作的【风岩部落】,也都在擦肩而过时,向肯恩致以北境部落间最常见的礼仪。 朗兹气喘吁吁地走出来,用积雪擦拭手里的污渍。 他已经是队伍中最重要的战场杀神,强壮的身体,无底的力量,还有能够抵消诅咒鼓舞士气的【气血】状态,再配上那把能够改变地形,掀起风暴的群伤巨斧…… 肯恩是想要花精力去培养巨裔的,但沿途风餐露宿,没有个好好补给的机会。 朗兹赤裸着上身,昨夜的战斗中,那件临时穿着的兽铠已经报废,淡蓝色的皮肤上能够看见淤伤,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 他插着腰问:“老大,营地外面为啥有个打铁的?” 肯恩忙活了一圈,听见这话转过来,果然看见了工匠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探头,而周围的斥候都在等自己暗示。 “哎,到底要干嘛呢……” 肯恩叹口气,招呼朗兹,走出营地去看看。 【人物:古扎帕尔·埃斯特拉达】 【态度:崇敬】 【身份:北境锻匠】 【描述:兽铠锻造商,往来于尖霊冰湾的交易者,从他衣服上的污渍和饰品来看,亡灵潮爆发以后,他的生意并不景气。】 古扎帕尔很热情地介绍起自己,并且将两人往马阿姆营地的深处带。 他的铜环很旧,而且没有仔细保养,显然是个不愿意潜心研究技艺的家伙。 古扎帕尔将发腻的辫子甩到脑后,说道:“看来您是位阅历丰富的佣兵,我也不隐瞒,我的手艺确实不咋地,就连我父亲都说我并不适合这个行当……” 他带着两人来到自己的冬屋前面。 这是个天然洞穴,挖进了雪山,里面更像是个仓库,而且使用的年限还不短。 古扎帕尔对这里熟门熟路,显然经常会来马阿姆营地落脚。 “咳咳,咳。”他拉开沉重的大门,尘土落到脸上。“因为我手艺不行,但是我喜欢经商,我们家族那些老古董都不懂得交换物资,我能给他们带去更好的材料,而他们也开始接受,并且支持我的事业。” 古扎帕尔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肯恩却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目光深邃地盯着黑暗的洞穴,灰色视界显示,里面有个强壮巨大的怪物。 朗兹察觉到战旌的眼神,但他没有带巨斧,从腿甲里抽出一柄臂刀,攥在手里向前探路。 “哎,哎哎,您别误会。”古扎帕尔赶紧制止,并且给两人解释。“它就是我想要给你们看的东西,是个壮硕的好家伙,您不妨先等等……” 肯恩倒是挺意外,没想到这看起来不算高大的匠人,竟然还饲养了一头怪物。 他们点燃火把,顺着仓库后面的甬道继续向前。 山体被挖了个很大的空间,阳光会顺着洞开的窗口照射进来,即便没有火把,也还是能够看清里面分割好的兽栏,还有专门囤放商品的展架。 “吼,吼吼。” 山崖里面的怪物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它开始冲撞墙壁,顶着钢铁熔铸出来的栅栏,弄得整个山洞都在摇晃,难怪有人居住刚才开门还有那么多的灰尘。 朗兹举高火把,最宽敞的那个兽笼里面,透出双红色的眼睛。 随着光源不断逼近,照出它坚实的毛皮,四根比梁柱还粗的蹄子,冰晶凝结成的肘甲,还有泛着寒芒的粗壮獠牙…… “乖乖,这牙齿,比攻城锤都带劲啊。” 朗兹嘴里嘟囔着,眼睛却再也挪不动道路,他很少见过比自己要大的野兽,即便有,大都也是些食草的东西,不顶用,也没有血性,走起来慢吞吞的。 砰,吼! 金属墙壁被猛地撞击,兽笼发出凄惨的哀嚎。 两颗獠牙竟然能够与摩擦出火花,横飞的唾液甚至落在了巨裔脸上,但朗兹丝毫不介意,甚至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渐渐沸腾…… 他拽住两根牙齿,开始跟巨兽角力。 巨裔手里的柴火滚落,渐渐暴露了怪物真实的样貌。 肯恩挑起没有,深吸一口气,渐渐抬高了视线。“好家伙……这东西……竟然真的……” 【野兽:巴门罗野猪】 【情绪:暴躁不安】 【状态:无主,可驯化】 肯恩望着这头比两个自己还高的东西,陷入了沉思,巴门罗野猪是他踏进荒原里的第一道坎,但即便走过了这么远的距离,也没有见过如此强壮的巨兽。 “你是怎么把这玩意塞进来的?” 肯恩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古扎帕尔。 南边传来隐约的打斗声,乔纳斯知道,迷雾里的东西已经抵达黑文海崖。他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越来越暗。墨色的雾像有脉搏一样律动,一寸一寸地逼近。黑文海崖的骑士根本与他无关。这些王公贵族的精英战士从没帮过他任何忙。而那里的人们…… 乔纳斯紧闭双眼,使劲从骑士手中夺过缰绳,假装自己听不见她痛苦的抽气,还有她滚落马鞍摔在地上的声音。 “保护神请宽恕我。”他悄声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这和平时偷马没什么区别,他跨上马鞍,努力说服自己。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乔纳斯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他的家。就在刚才,他还可以看到粼粼的屋顶和排排的船桅。镇子身后是宽阔的田野,骏马能载着他在上面尽情奔跑。 乔纳斯曾在那片绵延的丘陵上策马奔腾不知多少个日子,沿着白岩悬崖追赶入港的帆船,让海风里的盐粒粘住自己的头发,在无拘无束的自由中欢呼雀跃。 0403:朗兹的坐骑 巴门罗野猪的愤怒到达顶点。 它咆哮着撞向栅栏,金属囚笼扭曲到了极限,就连墙壁都出现了裂纹。 朗兹任由飞溅的石块落在身上,既没有回退,也没有瑟缩,只是鼓起肌肉,饱含期待地搓动手臂上的皮肤,表现出急不可耐的样子。 肯恩挥动战斧,狠狠砍在栅栏连接口。 兽笼最关键的支撑物应声而断。 野猪破开禁锢,冲到了甬道内,整座建筑像是在遭受了一记猛烈的炮击,石块和栅栏碎片散落,扭曲的金属刮落了它毛皮上的冰晶。 肯恩伸手拽着匠人,拖到旁边隐蔽。 他们身后的尘埃里只留下了一个爆炸状的缺口。 房间里再次想起碰撞声,却没有后续的动静,仿佛混乱结束,却又有点像是风暴前的平静。 肯恩转过头,看见把门罗野猪已经占据了整个甬道,肌肉紧绷到极限,每次呼吸出的霜雾都能够把地上的尘埃吹起来。 而在这头壮硕巨兽的对面,气血沸腾的朗兹牢牢地顶住了冲撞。 “呋,给我莽啊,继续……吼~” 巨裔看起来只有野猪三分之一大小。 他的汗液被体温蒸发,肌肉比磐石都要坚硬,眼中满含着喷薄欲出的战意。 “呵呵,这玩意真够强壮的。”肯恩越来越喜欢这头野兽,“朗兹,你觉得呢?如果打不赢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倒是乐意帮忙。” “嘿,嘿嘿。” 巨裔憨笑几声,咬着牙,将对手往后推了几步,野猪发出不甘心地低吼声。 朗兹的正汗流浃背地角着力气。 古扎帕尔是是熟悉这头野猪的饲养员,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 这头【巴门罗野猪】是他的心病,也是最挂念的家伙,当它的前任主人意外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它爆发出如此强烈的生命力。 “我甚至以为它老了。”古扎帕尔说。 “恰恰相反!” 朗兹用头狠狠地撞想野猪两根獠牙间的空隙,皮肤贴皮肤,分开又狠狠地撞击上去,任由鲜血流淌下来,战斗的热情却依旧澎湃。 他说:“这家伙年轻力壮着呢,还很有劲儿,我喜欢!” 肯恩饶有兴致地抱起胳膊,冲着朗兹说:“你如果能在这里撂翻它,我就花钱把它买下来,给你驯养成坐骑。” 古扎帕尔咳嗽起来,用手拍打胸膛。 朗兹听见这句话,暴起反击,照着它的眼窝就是一发重拳。 野猪哀嚎着向后踉跄,吼声如雷霆降临,力量和速度再度暴涨,如同攻城战车般撞向朗兹,顶着巨裔后退,直到碰上建筑物,在墙壁上留下清晰可见的蛛网裂纹。 朗兹吐了口血在它头上。 他钳着獠牙,用膝盖爆踢,两个人就在这狭窄的角落里,用牙齿和四肢血斗,不断榨干身体里的力量和意志,将战斗变成交流的方式…… “天呐,天呐,您……您都不去阻止吗?” 古扎帕尔吓得直哆嗦,抓着肯恩的胳膊说:“它撞翻过郫斯顿克的铁甲,也硬抗过尖霊冰湾的剑矛风暴,如果爆发起来是要死人的。” “你太爱操心了,先生。” 肯恩发现朗兹堆叠【气血】的速度越来越快,巨裔跟这头野兽是有呼应的,应该合得来。 “就算如此,您也太大胆了点。” 古扎帕尔嘟囔着说。 朗兹和野猪打得天昏地暗,肩膀上的灰尘落了厚厚的一层。 “结束。”肯恩断言道,他能看出野猪已在强弩之末,后劲不足。“或许我们该谈谈价格了。” 古扎帕尔却仍难以置信地望向前方。 野猪的进攻变得杂乱无章,一头嵌进墙壁里拔不出来。 朗兹从烟雾中走出,绕到它身旁,原本淡蓝色的皮肤变得暗红,气血喷涌,筋脉在臌胀的肌肉间形成清晰可见的纹路。 “啊——” 巨裔用肩膀顶住它的肋骨,嘶吼着榨干身体里的力量。 他脚底的地砖开裂,瞳孔开始充血,伴随着非人的吼叫声,硬生生地将体型三倍于己的野猪从侧面扛起来。 那两颗獠牙甚至都还嵌在墙壁中,向上耕出的深深裂纹。 轰隆隆…… 整只巴门罗野猪被摔在甬道中间,仰躺在地上,沉重的撞击让它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旧神保佑,给我吓坏了。” 古扎帕尔也瘫软下去,对于经营小生意的铁匠,刚才的战斗画面过于激烈。 他转过来,发现肯恩也在盯着他。 “很显然,我的属下有能力征服它,巴门罗野猪的开销和你的收入并不符合,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敬佩你,竟然能养着它足足一年。” “您过奖了,肯恩先生。” 古扎帕尔没有提钱,看见生机勃勃的野兽,也自嘲地笑了两声。 他说:“如果它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将其带走,我是做坐骑防具生意的,不插手野兽买卖。” 【队伍中的朗兹击败了巴门罗野猪,如果野兽认可的话,你就可以将它驯化为坐骑。】 朗兹鼻孔里喷出热气,满面红光地走向它。 巴门罗野猪确实有被部落驯化过的痕迹,即便状态极差也保持着高昂的战意,一边用眼睛死死瞪着巨裔,一边挣扎着准备起身拼杀。 “哇偶,哇偶~等等,伙计。” 朗兹却竖起两只手掌隔空安抚。“这架已经没必要继续打了。” 巴门罗野猪似乎能够听懂他的话,但它似乎以为……朗兹是要它承认自己的战败! 巨裔缓步走近。 肯恩察觉到异样,突然开口提醒:“防御!” 在古扎帕尔瞪大的瞳孔中,巴门罗野猪以一个出乎意料的速度腾身而起,两根尖锐粗壮的獠牙直接朝着巨裔的胸膛捅去! 朗兹很平静地伸出手,将獠牙精挡在胸前。 肯恩对此感到很意外,他这才注意到,朗兹的表情已经变了。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慌乱,气血依旧沸腾,却不再像平时一样浮躁跳脱,而是很冷静,极具压迫感的凝视,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或者一场需要集中所有注意力的战争。 “你知道它要偷袭?” “嗯。”朗兹没有回头,表情冷峻。“它跟我一样,绝不认输。” 0404:兽铠 巨裔的呼吸如同风暴,气血状态彻底封顶。 他甚至能够单手按住野猪的獠牙,再腾出另一只拳头,缓缓握紧,拉伸到极限,给人一种他即将轰开对手脑袋的错觉。 肯恩从未见过这样的朗兹。 巨裔似乎很了解自己的对手,就像是同类,他说:“我更希望跟你全盛时期交手,现在,这些事情该结束了,你要么跟死在这儿……” 他顿了顿。 肯恩眯起眼睛,觉得这话好耳熟。 巨裔继续说:“要么跟我离开这,外面还有很多……值得打一架的对手。” 朗兹的拳头悬在空中,似乎在等待答案。 肯恩无奈地摇摇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学到了自己驯服野兽的精髓。 巴门罗野猪咆哮了一声,榨干力气向前压迫。 朗兹咬牙抵抗着,拳头迟迟没有挥动。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杀意,反而是一种觉悟和解脱。 它最后还是放弃了冲撞,疲惫地瘫倒,战意随之消退,那剧烈的喘息声也渐渐平复下去…… 【状态:可驯服】 备注开始闪烁。 朗兹按照家乡的传统,开始与野兽缔结契约,说实话,这一刻对于巨裔来说也是格外神圣的。 他跪坐在野兽面前,用拳头沾染了自己的血液,然后轻轻抵靠在它头上:“库伦博纳,沉岩部落,瓜鄂提多姆·朗兹。” 【坐骑:巴门罗野猪】 【成长状态:成年】 【异化:无】 【盔甲:无】 古扎帕尔望着空荡破损的兽笼有些感慨。 他讲述了关于野兽和部落重骑兵的故事,以叹息和释怀的微笑收尾。 肯恩觉得这个工匠是个有情怀的北境土著,他身上散发着感性的光辉,即便对方再三拒绝收取购买坐骑的费用,他还是选择支付了一袋子金币。 “你是生意人,先生,这笔钱是替那位重骑兵支付它的伙食费,我相信你亏损的更多,所以没有什么好愧疚的,收下吧。” 肯恩安慰他,将袋子硬塞进对方手里。 肯恩离开安贝拉冰港的时候,昆尼给他置办的路费多到夸张,但对于佣兵公会每周收到的税金来说,这点小钱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获得了盔甲商贩古扎帕尔·埃斯特拉达的友谊。】 朗兹需要留下来跟巴门罗野猪单独相处一会儿。 古扎帕尔却还是感觉不妥,他又带着肯恩往甬道的另一边走去。 “这座雪山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被掏空了,马阿姆营地将空间租给了固定的老客户,我们埃斯特拉达家族的手艺挺好,在南疆诸国和北境部落间还算有点名气……” 古扎帕尔说着推开仓库正门。 【建筑:盔甲商铺】 【等级:lv4】 肯恩感觉眼前一亮。 这里比兽笼要整洁得多,足足有桑顿卡亚的校场那么大。 钢铁混合了铜块做成展架,敲进山体中,一排排的人形、兽形模特,还有数不清楚的箱子,全都摆满了成品或者半成品的盔甲。 肯恩看得有些发呆。 【装备:理查兹锁甲】 【品质:精良】 他检查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套内甲。 从锻打的炉温到缝隙的设计,都能够提现出匠人非同寻常的技艺,掺杂的金属中有些还用了珍贵的魔法材料,制作难度更是要再翻一倍不止。 “确实……嗯,超出我的想象。” 肯恩嘟囔着走到最中间的展台,一件摆放在窗下的兽铠着实抓住了他的眼睛。 【装备:铜刻图腾兽铠】 【品质:珍品】 【坐骑种类:四足巨兽】 【效果:冲刺达到一定速度时能形成气盾,远程攻击伤害减少25%】 周围的装备显然更加珍贵,都有擦拭和保养过的痕迹,而且品质也都在【精良】以上。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嗯,好东西……” 肯恩上次见到这么多好装备还是在劫掠者们的宝库里,多半都战损严重,而且大部分都是遗物。 “啊哈,我很荣幸,马哈鲁先生。” 古扎帕尔挺起胸膛,将铜环扣住的辫子向后甩去。“我说过,尽管我的技艺一塌糊涂,但我家族的亲朋们却是北境最好的一批防具匠人。” 他走到【铜刻图腾兽铠】面前,熟练地拿起帕子擦拭。 古扎帕尔露出遗憾的表情说道:“这件东西,原本就是给地牢里的野猪准备的,我们为了完成这份订单费尽心血,却还是没有赶在战争爆发前完成它。” 肯恩没有打扰他缅怀,但言行中已经透露出自己想要买下它的意思。 古扎帕尔没有拒绝,稍微叹口气,就亮出了价格,过程非常干脆利落,毕竟谁都没有想要浪费时间去讨价还价。 肯恩不缺钱。 古扎帕尔不想赚钱。 如果野兽和铠甲都能够交付到信任的人手中,对于古扎帕尔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 肯恩和他敲定价格,又在仓库里呆了很久很久。 …… “奎玛,奎玛!” 洛嘉尖叫着闯进营地。 “怎么了?” 奎玛漫不经心地往自己的箭镞上刻徽记,抬起眼角看他。“你看起来像是生吞了一只胚虫。” “不是胚虫,是野猪,不对,是朗兹啊!” 洛嘉说得语无伦次,直接拽着奎玛就往外跑。“快,边走边说,老大给朗兹买了头坐骑,还配了盔甲,冬母保佑,简直要把我帅疯了!” 奎玛听明白以后也被逗乐了。 战旌的狼王在前,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什么真正威风的玩意儿呢, “要我说,你就是有点……大惊……小……” 奎玛的脚步和语速同时慢了下来。 因为营地正前方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阴影。 奎玛张开嘴巴,缓缓抬起头,然后被古铜色钢铁盔甲反射出来的光芒给晃了眼睛。 他用手遮挡阳光,试图看清那高耸的怪物是啥——比帐篷还要高大的巴门罗野猪,獠牙被打磨完毕后套上了钢铁撞角,脊背和四肢都有披挂。 朗兹扛着巨斧,居高临下地俯瞰四周。 他身上也穿着崭新的盔甲,终于不再是拼凑起来的破烂,而是能够跟如此威武的野兽相匹配的一件重骑钢甲,似乎是量身定做的。 洛嘉也张开嘴巴,愣愣地站在旁边。“你……看见了吗?” “我要跟你道歉,洛嘉。” “啊?” 0405:分发战利品 “把口水都擦干净,先生们。” 肯恩出现在奎玛和洛嘉身旁。 “咳咳,老大。” “马哈鲁先生。” “头儿。” 营地看守都向肯恩致意,同时也有壮汉拖着沉重的货车往中间的空地里走。 风岩部落的成员们也都被吸引过来,麦格和易罗娜都站在外围,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与此同时…… 古扎帕尔的仓库洞穴被人敲开。 工匠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数名北境面孔壮汉挡住了太阳,饱经风霜的脸颊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为首的是瓦雷里·契。 他清清嗓子,表情严肃地问:“咳咳,古扎帕尔·埃斯特拉达?” 匠人有点紧张,因为客人们都带着武器。“额,是……先生们,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瓦雷里没有说话,而是转头跟几个士兵点点头。 刀斧队成员们把匠人护到旁边。 古扎帕尔贴在墙壁上的瞬间,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遭遇了抢劫,但是仓库里现在空空荡荡,兽笼里唯一珍贵的宝贝也被肯恩带走了。 又有什么强行入室的意义呢? 士兵并没有伤害古扎帕尔,只是沉默地将一箱箱的东西搬进了空荡荡的仓库。 他们动作很快,而且秩序井然。 瓦雷里专门贴身保护,避免有些动作碰伤了这个瘦弱的家伙。 直到最后一箱东西被摆在了中央,房间里已经没有多少能够站立的位置,士兵们也没有深入甬道内部到达兽笼或者仓库。 他们很有秩序地退了出去,就跟刚来的时候一样。 瓦雷里阔步来到包皮铁箱旁边,拔出手中的重刀,转过来盯着工匠。 古扎帕尔瞪大眼睛,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瓦雷里并没有伤害他,只是确保工匠有在看便蹲了下去,挥舞重刀干脆利落地弄断了锁,瓮声瓮气地说:“额,这个钥匙弄丢了,其他都能打开的……” 瓦雷里说罢,掀开了箱子,里面装满了铸币和金银器物。 古扎帕尔的眉毛都要飞到头顶去了。 “马哈鲁先生让我来的,”瓦雷里点点头,像是交代完毕。“这些是后续支付的酬金,如果还有好东西的话,你可以去安贝拉冰港,找这个名字。” 壮汉将盖有火漆的信件交给他,然后便和门外的士兵一起离开了山洞。 古扎帕尔将门关闭后,很久都没有缓过劲来,望着周围满满当当的的皮箱子,略微估算了代表的财富总额,呼吸都开始急促了…… 他低头打开信件,里面只有一张压印卡纸。 “肯恩·马哈鲁……”他读出正面的名字,又将东西反过来,读出另外的名字。“昆尼·潘迪斯。” …… 肯恩站在货车上,掀开板盖,暴露出成批的护甲。 他向围观的同伴们宣布:“先生们,最近都辛苦了,我们结伴旅行到现在,也算是积累了一点点微薄的资产,这批护具能够更好的保护你们,按照职位排列,都给他分了吧。” 营地内的士兵们都高兴疯了,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欢呼。 马阿姆营地内的其他势力也都走出来观望,以为有什么盛大的节庆活动呢。 【风岩部落】的守备们都看得双眼泛光,羡慕的同时,却也都默默地回到了各自坚守的岗位。 肯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其实是故意考验自己的盟友,也是替锡蒂筛查同盟。 结果还算令人满意。 风岩部落除了个别人思想较为偏激以外,内部非常团结,在【若尔丹布】的带领下,都在为自己同胞的未来奋斗。 没有嫌贫爱富,互相出卖的可能性。 西昂和其他副官们都刻意地远离广场,他还叫走了易罗娜,怕自己的人没有控制住表现出羡慕,这样会让战旌感到难堪。 肯恩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他让士兵们带着另外一车防具来到了战旌营帐。 肯恩很顺利地见到了若尔丹布,就跟上次夜谈一样,对方用珍贵滋补的酒水招待自己。 他也表明来意,要将外面的防具送给【风岩部落】。 若尔丹布却微笑着表示拒绝。 这位慈祥的长辈似乎能看穿人心,也能坦荡地讨论起部落的现状:“我们虽然居住在北面的偏远地带,也确实过得朴实简单,可我们从来不去羡慕或者觊觎朋友的财富。” 若尔丹布将肯恩的杯子蓄满。 她继续说:“我发现了,您总是会从其他方面汇报我们的善意,我猜您肯定认识锡蒂战旌,害怕我们之间的友谊会影响到锡蒂战旌的判断。” 肯恩没有说话,也没有去迎上她的眼神。 若尔丹布算他默认,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道:“马哈鲁先生,到了红枫高地我们便会分开,或许这辈子也没有再见的机会啦。” “呵,倒不必如此感伤。” “不是的,马哈鲁先生,我们珍惜您的友谊,也很欣赏您的品质。”她望着茶水里的涟漪。“您刷新了我们对于南疆面孔和佣兵的印象,这很重要,而且您也不用有丝毫负担。” 若尔丹布的话里没有绑架。 这位慈祥的领导者正在认证地开解肯恩的心结。 既然双方把话说开,接下来的路程里,也能够轻松许多。 肯恩释怀地笑出声,对上若尔丹布的目光,发现这位老太太的笑容确实很温暖:“从特文村到马阿姆营地,每次迎战狩堕的时候,你们也会有人受伤,武器和防具的损耗也很巨大。” 他看见对方想要开口,直接抬手打断。 肯恩继续说:“既然您也说了,珍惜跟我的友谊,不希望用这东西绑架我,那就该听我的。” 若尔丹布抿了抿嘴。 肯恩真诚微笑的时候,总是能给人温暖的感觉,他说:“我对待朋友,追随者其实都一样,你可以去问我的人,每次有好东西都是雨露均沾,谁都不会落下,你们也留着吧……” 他起身离开,瞥见面前的东西,继续说道:“算是茶水钱。” 若尔丹布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肯恩掀开营帐,跟外面守着的【西昂】和【易罗娜】打了个招呼。 但是他没有走多远,便听见自己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马哈鲁先生!请等等我!” 肯恩转过来,看见易罗娜正在奔向自己。 她是个活泼的孩子,视之眷顾者,眼睛清澈干净,对人对事都很坦诚,也是风岩部落未来的继承者,被叔叔伯伯们细心培养着。 易罗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阿妈和西昂叔叔们都再三嘱咐过——马哈鲁先生日理万机,平时不要再随便去打扰。 所以她现在只会去找麦格姐姐玩耍,听她讲些南疆贵族和城邦之间的有趣故事。 易罗娜将一个珍贵的木盒送到肯恩手中。 她看见肯恩眯起眼睛盯过来,立刻紧张地解释道:“您……您放心,这是阿妈让我给你的,绝对不是我胡乱来的哦!” 肯恩蹲下来,再三确定,也没有看到撒谎的迹象。 易罗娜快问快答,然后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内,西昂叔叔就站在门口等待,没有靠近,似乎还在为当初冒犯的事情感到抱歉。 【你与风岩部落的外交等级提升,双方的友谊根深蒂固。】 肯恩的言行得到了若尔丹布及其族人的认可。 他将手里的木盒打开,发现是颗干瘪的果子,但是散发出来的味道和淡淡的魔法余韵,都在说明这东西并不简单。 【物品:启蒙之果】 【品质:传说】 【描述:风岩部落时代守护的秘密,产量极少,能够激发体内的潜能。】 肯恩瞪大了眼睛。 他记得若尔丹布曾经说过: 风岩部落前往红枫高地是要寻找盟友,而他们建交的底牌,就是能够激活天赋的东西,他们族人各自的能力,也就是某种眷顾,看来都是面前这种果实的功劳。 肯恩呼出一口气。 突然明白过来,刚才若尔丹布其实也在考验自己。 那些试探和解释,其实都在检测自己是否表里如一。 肯恩将桑顿卡亚的追随者们拉到了角落里。“先生们,我擅自做主,帮你们挑了点好东西,都戴上试试吧。” 奎玛和洛嘉都露出会心的微笑,心想战旌果然没有把自己忘记。 【防具:筋骨内甲】 【品质:珍品】 【效果:力量+15%抛掷、射击精准度+15%】 【描述:由韧性极佳的野兽筋脉制成,能够增强矛手们的精准度及力量。】 奎玛将东西套上,隐藏在盔甲内部。 他拿出肃修,尝试着拉开弓弦,确实比原来要轻松许多,太高手臂冲着远处射出弓箭,破空的轻吟声比平时还要悦耳,稳稳地击中山头的一颗雪松。 “嚯,技术有长进啊兄弟。” 朗兹看见远处落下的积雪,不由得赞叹一声,毕竟这起码是四百步开外的距离了。 肯恩点点头,却有语重心长地说:“弓箭是我带你练习的,我必须承认,你在远程攻击方面展现出来的天赋令我惊讶……” 奎玛听见战旌的表演,低头行了个礼节。 肯恩却没有继续往下延伸,而是说道:“但我们未来的敌人更强,你也必须要继续成长,那根战矛是传说级别的武器,跟我斧头一样,你明白吗?” 【武器:齐垭的幕雷】 【品质:传说】 【描述:旧闻里令人敬畏的雷沼,只有沐浴过毁灭,才能在敬畏中迎来新生。】 捺萨和苏塔两兄弟的遗物,一把劫掠来的战利品。 原本是南疆赠送给北境某位战旌的礼物,却和【诺伦的雪崩】一起被肯恩获得,那把双手重斧现在就抗在朗兹的肩膀上。 奎玛听见这话也惭愧地低下了头。 从安贝拉冰港战役,到昨晚击杀狩堕首领的血战,朗兹能够为团队做出的贡献越来越来,现在战旌又给他配备了坐骑和盔甲,未来可期…… 反观自己,除了能帮忙训练射手以外,好像也没有突出的作用。 战旌接下来的旅程越来越危险,面对的敌人一个比一个强大,回想起在【暗杀码头】经历的事情,做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拖累战旌的脚步。 【态度:低落自责】 “嘿,抬头,奎玛。” 肯恩觉察到追随者的情绪变化,出声将他唤回现实:“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说实话,你们的成长速度放在任何一个部落里,都是能够惊掉下巴的,我很骄傲,所以也愿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们来守护。” 奎玛稍显宽慰地露出微笑。 他也很诚实地交代:“那柄战矛,我使用过,但每次投掷都会让我感觉心力憔悴,我似乎有些配不上它,随时都会把我抽空。” 肯恩心里很清楚原因。 奎玛接触魔法亲和的时间太短。 他是北境村庄里长大的普通人类,和刀斧队的【瓦雷里】不同,他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更宽阔的世界,也不具备巨裔那种藏在血脉里的特殊能力。 他能跟上自己的脚步,已经是勤奋到令人绝望了。 【作为领导者,你的野心和能力决定了追随者的上限,所以你有义务引导他们踏上新的台阶,去追逐更高远的目标。】 肯恩意味深长地看着奎玛,然后伸出手,将盒子里打开递到他面前。 他说:“风岩部落给我的礼物,能够激发潜能,成为某种眷顾者……” 奎玛连连摆头,后退拒绝。 他说:“战旌,我会更加努力的,这东西您还是留着吧,我们需要您带领……” 洛嘉咳嗽着锤了他一拳。 奎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暴露了肯恩战旌的身份。 肯恩却笑出声:“没关系,我让你拿着,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这东西对我来说没有用的。” 他看过备注的介绍。 【启蒙之果】的作用是激发潜能,而自己的血液干净透明,就是个最普通的人类身份,如果有什么潜在天赋的话,备注早就将它罗列出来,成为某个待激活的选项了。 奎玛是北境土著。 帕洛图斯比蕴藏着强大古老的力量,即便是偏远山区的农夫,这么多年来,也都呼吸过旧神赐福的空气,饮下过沉淀了无数岁月的雪水。 0406:进阶的双眷顾者 肯恩带着奎玛回到了房间内。 屋外的朗兹能够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掩盖奎玛服用果实后可能出现的症状。 风岩部落拥有【启蒙之果】,足以想象它当初的繁荣。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它落寞的…… 但只要还能长出果实,就不难想象风岩部落会面临怎样的觊觎,难怪若尔丹布要率领族人……背井离乡地远赴【红枫高地】去寻找盟友。 奎玛坐在场地中央,捧着果实深吸了一口气。 肯恩站在他身后,以便在出现意外的时候施以援手。 奎玛吞掉手中干瘪的果实,在口腔里将它咀嚼到稀烂,说实话,它和桑顿卡亚风干的浆果相差无两,无非就是里面还保持着湿润。 “沙沙的,有点甜。” 奎玛说出来,似乎也开始感到怀疑。 肯恩调动经验值,展开灰色视界,他看见金色的果实碎了,仿佛能听见它分崩离析的声音,一道道裂痕开始沿着侧面展开…… 其中一道金色的流光淌进了奎玛的肚子里,似乎果实所蕴含的神秘力量正在被他吸收。 奎玛似乎觉察到了异常。 他捂着胸口,开始调整呼吸,身体里的魔力正在遭到破坏。 这种感觉就像是遭受了某种诅咒,但是他必须克制住,不能反抗,而是接受这种破坏! 肯恩进入意识深处,找到了追随者的虚影。 奎玛接受【启蒙之果】的同时。 他的虚影也开始闪烁,紧接着,从远方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 奎玛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剥夺自己的意识,他拼尽全力想要往回拉扯,但那股力量太强,魔法涟漪甚至能够压得他无法喘息。 更糟糕的是,力量开始外泄。 马阿姆营地里的其他人,都纷纷走出营帐,眺望着角落的方向。 若尔丹布望着面前的茶水,保持沉默,也抬手示意周围的族人们保持低调,她只是感受到风里传递来的信息,露出微笑,低声呢喃道…… “运气真好。” 肯恩的房间里蹿出越来越多的魔法乱流。 朗兹似乎察觉到异样。 他骑上【巴门罗野猪】,扛起传说级别的重斧,就横挡在广场正中央,震慑那些胆敢靠近、露出好奇表情的家伙。 肯恩沉浸在精神世界里,还在时刻关注了奎玛身体里的流光变化。 咔嚓! 又一道裂隙沿着果实残渣延伸。 肯恩看见有东西在奎玛的身体里凝聚出了形状,一个碎片,猜不出属于怎样的元素,但它逐渐在奎玛的虚影中实体化。 奎玛似乎也意识到了,只有接纳它才能改变现状,于是就将注意力都放了上去。 肯恩皱起眉头,在他看来——奎玛像是在乱来,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理清一道虚浮的力量。 【追随者启蒙进阶时遇到了困难,你可以选择放弃,或者帮他做点什么。】 肯恩将奎玛的虚影拉近。 荧光在意识深处绽放,仿佛是生命的洪流,借助双方之间的羁绊,构建出一个临时的沟通桥梁。 “你能听见我吗?” “战旌!?”奎玛的声音回荡在意识深处,似乎有些惊喜。“拜托您,我感觉很慌乱,手足无措,我……我根本就控制不住它……” 肯恩的声音很平静:“放轻松,奎玛,听我说。” 他没有服用过【启蒙之果】,但如果将这东西理解成一个待激活的技能,反倒更简单。 肯恩使用最频繁的技能是战技【影隙】。 他回忆使用时的感受,开始指导奎玛去适应变化:“不要想着控制,而是释放,就像睁眼和闭眼时的朦胧,黑暗和光芒交错的瞬间……自然地去接触它,而不是蛮狠地去禁锢……” 奎玛深呼吸了好几次。 他对战旌的话向来是深信不疑的,闻言,也开始去尝试。 这时候肯恩看见了非常有趣的一幕。 金色流光凝聚出来的物体开始颤抖,仿佛孕育出了生命,并且感到困惑,随着奎玛的尝试,它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高,最后竟然分裂成了两条! 肯恩抿紧嘴唇,保持静默,拼命去分析现状。 他生怕自己的教导出现偏差,奎玛会因此损失生命中最重要的机会之一。 启蒙之果分散出来的两股力量并没有互相撕扯。 其中一半变得暗淡,开始簌簌地坠落,像是黑色的泥灰,或者晨间的浓雾一样,径直坠落到了虚影身体的最深处,再也寻找不见。 【队伍中的“奎玛”获得“影之眷顾”。】 追随者词条下方出现了新的东西。 【技能:影之眷顾】 【描述:当他脱离敌人的视线范围或者游走于昏暗地带时,有概率在现实与虚无之间闪现,藏匿能力和矫健程度获得极大提升。】 肯恩愣愣地将词条看完,心想,【影之眷顾】不就是【影隙】的延长版本吗? 奎玛按照战旌的经验去适应,阴差阳错地获得了一项好技能,对于他日后的成长和射手生涯来说会是个相当不错的基础。 肯恩却略显遗憾。 毕竟这是自己误导的结果,而不是奎玛原本具备的潜能。 肯恩还在想着该怎么跟奎玛解释,并且做出相应的补偿时,精神世界深处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奎玛体内的另外一边流光,在他获得眷顾后并未消失,反而是变得越来越活跃…… 【队伍中的“奎玛”获得“矛之眷顾”。】 金色流光最终炸开,顺着身体流淌到每个角落。 【技能:矛之眷顾】 【描述:战矛熟练度增长迅速,获得投掷武器专精,远程攻击准度及力量获得极大提升。】 肯恩被备注召回现实世界。 奎玛则环抱着自己,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豆大的汗珠从他脸颊上滚落,仿佛在经历着肌肉和血管重组的痛苦。 【追随者“奎玛”魔力上限增加。】 启蒙之果最后的价值被榨得一干二净。 古老而强大的北境珍宝,确实蕴含着相当精纯的力量,竟然在分裂成两份礼物以后,还能够利用剩余的残渣来扩充魔法上限。 “老大,他……没事吧?” 洛嘉有些担心,毕竟谁都没见过奎玛叫成这样。 0407:战旌锡蒂 肯恩却很淡定,因为奎玛已经扛过最重要的阶段。 这家伙把所有好处都给吃干净了,某种意义上,算是命运对于勤奋者的奖赏吧。 【队伍中的“奎玛”由“冰锋拨弦者”进阶为“影袭战矛”。】 肯恩展开奎玛的信息,看着魔法上限和各种数值稳步增长,最终落在一个令人咋舌的位置。 【追随者:奎玛(已进阶)】 【身份:影袭战矛】 【态度:死忠】 【资质:8.2 智慧:8.0】 奎玛撑着膝盖保持单膝蹲姿,他的喘息渐渐变得柔和,而每当帐篷被吹拂或者炉火闪烁的时候,他的身形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洛嘉眨眨眼,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以为自己眼睛里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但是他发现,当奎玛的存在感降低的时候,周围的危险程度却在不断上升。 门帘被撩开。 朗兹穿着重甲走进来,开口说道:“老大,外面看戏的都给我吓跑咯,里面弄得咋样了?” 肯恩看着焕然一新的巨裔,顺手也展开他的备注。 【黑菈:瓜鄂提多姆·朗兹】 【身份:巨裔重骑兵】 【态度:开朗自信】 【资质:7.5 智慧:4.8】 奎玛从余痛中彻底恢复。 他缓缓站起来,面带微笑,冲着战旌行了个礼。 洛嘉却感到心悸。 虽然面前的奎玛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内敛,从外表上也看不出区别,但就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比如这凝视时会带有旋涡的瞳孔,还有脚步、呼吸、日常举止间的衔接…… “哦天,你变了!” 洛嘉吓得又后退好几步。 奎玛还没有适应暴涨的战斗力,实际上,经过【禁忌之果】和肯恩的经验值护航,他已经进阶成为了桑顿卡亚势力中,战旌之下,最能打的人了。 他外溢的力量就像是野兽释放出的信息。 洛嘉会感到惊恐,会不由自主地退却,必须等到逐渐适应以后,才会有所好转。 肯恩示意奎玛再尝试着去操纵战矛。 双重眷顾加持,还有武器专精都能够帮助他驾驭,而增长的魔法也能够承受传说武器的消耗。 …… 翌日清晨,队伍准备启程离开,洛嘉再次找到了奎玛。 帐篷里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装点完毕。 奎玛端坐在长桌前,将战弓【肃修】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跟以往一样缠绕绑带,但在最后装备的时候却将她放在了备选的位置。 他思索良久,调整呼吸,先是念完部落矛手的唱词,再用双手掀开包裹。 洛嘉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羡慕和感慨交织吧,他说:“感觉如何?好兄弟。” 奎玛没有回头,却传来了笑声,他将【齐垭的幕雷】攥在手中,用兽皮认真地包裹缠绕,他再次校准配重和握持位置…… 唰! 战矛的寒芒变得凌厉。 洛嘉眨眨眼,感觉自己面前的空气被短暂割裂了,或许是因为惊叹过度,而忘记了呼吸。 奎玛将东西放在背上,拍拍他的肩膀:“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他们走出门。 马阿姆营地的角落,已经拆掉了帐篷和拦桩。 肯恩的坐骑打起响鼻,刀斧队和风岩部落的同伴们已经准备就绪,诺林学者们乘坐的马车也缓缓放下了窗帘。 朗兹驾驭着壮硕的【巴门罗野猪】,即将担起前哨探路的重任。 肯恩环顾四周,清点数量,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事项,片刻后点点头,高声宣布。“启程吧!” …… 尖霊冰湾北部,靠近红枫高地的荒原。 锡蒂·艾萨妮率领的北山联盟遭遇了沿路以来最强大的狩堕。 这里已经很靠近战旌集会的举办地点,集结而来的北境首领们也都开始抵御亡灵潮,随着狩堕的攻势愈发猛烈,人们组建起来的防御工事也越来越复杂。 弗伦冈铎派遣自己的兽人军队,开始抵御攻向遗迹的死尸。 自从洛克萨妮释放了一处本源力量以后,帕洛图斯比的亡灵潮都开始向着红枫高地聚集,而且出现的狩堕首领越来越强大,甚至都有些亚龙异种成群结队地来。 揭惘者们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席琳娜知道,自己的老师,洛克萨妮,肯定在操办这一切。 她从其他地方打开了方向,接下来,就开始觊觎红枫高地遗迹内的力量。 战旌集会尚未召开,就已经先开始第一波北境全面战争,而诸位战旌的对手,就是那些汹涌而来的狩堕们。 北境应对狩堕问题已经很多年了。 魔法师们将兽油抵御的原理进行升级。 以红枫高地的遗迹为中心,创建了一个遮天蔽日的穹顶,这东西能够隔绝狩堕力量,覆盖范围内的尸体并不会再度复活变成怪物,而且外面的狩堕也没有办法轻易突破它。 锡蒂的联盟被部署在安维卡平原。 她的部族同胞和战友们正在伏击一只强壮的狩堕首领,原本战局已经被掌握,但是突然闯出来的其他几头怪物打乱了计划。 联盟被分割开来,锡蒂和自己的亲卫队被困在平原的角落里。 她浑身都是污泥和 锡蒂曾在那片绵延的丘陵上策马奔腾不知多少个日子,沿着白岩悬崖追赶入港的帆船,让海风里的盐粒粘住自己的头发,在无拘无束的自由中欢呼雀跃。他从来不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壮硕的战马给他注入了一分淡定。锡蒂用手抚摸骏马脖子上的肌肉,环顾交叉路口找清方向。往东的路通向雄都,那里有高耸的城墙和数不尽的士兵。他们需要什么预警?不用想,无论是什么样的污秽魔法,什么样的雾中怪物,都不可能伤及雄都的石墙铁壁。南边不远处就是黑文海崖, “当你肩膀上压着足够多的待和责任,称呼对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彼时,你是称呼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旌……” 锡蒂·艾萨妮露出深邃的微笑。“为弱者执旌,肯恩。” 他没哟犹豫,因为他是战旌。 他的对手犹豫了,因为他是战旌。 0408:援军 锡蒂陷入昏迷,伸出的手臂垂落在染血的焦土上。 山纹部落的副官们咬牙死守在战旌身旁,刀尾猫的尖哮声换回了失神的士兵,她们顺着锡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入目所见: 猩红伴随着黑烟,嗜血的狩堕已经压至眼前。 天空中的那颗白色的流星开始坠落。 “守住战旌!” 梅苏特,山纹部落的副官统领,暂时顶替锡蒂接管了战场。 她们用身体去抵挡飞向战旌的伤害,但是那一根贯穿看夜幕的战矛却只是落在锡蒂面前,迸发出的黑浪将周围的狩堕全部震飞。 刀尾猫冲着身后发出急促的咆哮。 山纹部落的战士们这才反应过来,身后有人! 但是一道人影已经跟他们擦肩而过了,谁都没有发觉他是怎么出现在自己旁边的。 梅苏特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并且通过脖颈处的冬母图腾认出了他的身份。 那是肯恩麾下的射手统领,她曾经在桑顿卡亚并肩战斗过。 奎玛身穿轻甲,在短暂的滞空时,跟梅苏特交换了眼神,他落地的瞬间就像是隐入了黑暗,抽走闪光的战矛以后就消失在黑压压的怪物群中。 狩堕发出的阵阵咆哮,还有斩断血肉的动静。 包围圈被撕开,山纹部落的压力也得到了巨大缓解,渐渐的,战场上所有的狩堕都开始被另一支凭空出现的部队所吸引。 梅苏特呆呆地呢喃着:“天呐……半个月没见,奎玛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梅苏特统领,你认识刚才的人吗,他是谁?” 锡蒂的亲卫队们一边搀起战旌,一边追问援军的身份。 副官领队笑着摇摇头,刚想解释清楚:“你们也见过的,他是……” 轰隆隆。 她们面前凭空耸立起一座高山。 一头庞大的狩堕巨兽破土而出,伴随着响彻天际的嘶吼声,染血的黑色土壤簌簌地往下落,它的胸腔像是铁匠的炉膛一般点起了火焰。 异变出来的拳头落在地面上,将刚准备移动的梅苏特等人又逼退了回去。 “战旌!”梅苏特从地上爬起,赶到锡蒂身旁。“血止不住,我们就要失去她了。”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们从未如此绝望过。 梅苏特被一块放大的阴影所覆盖。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头巨大的狩堕首领已经逼近,她甚至都能够闻到腐烂的尸体和泥土散发出来的恶臭。 亲卫队们后退着瞪大了眼睛。 梅苏特跪在锡蒂面前,咬紧牙关,带着怨恨与不甘转过了头,和如山一般的怪物对视。 战场中央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狂乱的飓风席卷了四周。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们抬手遮挡迎面袭来的雾浪。 “这是……冰?” 她们放下手臂,忍不住地颤抖,全都愣愣地看向盔甲上凝聚出来的白色寒霜。 嗷——呜—— 爆炸发生的地方又传来了嘹亮的狼嚎。 山纹部落的战士们发现,面对狩堕军队都不畏惧的刀尾猫,此时全都瑟缩在原地。 令人战栗的狼嚎,在梅苏特耳中却是希望,因为那个男人是狼灵持有者。 【狩堕领袖:尸灵囚徒】 【等级:b】 蓝色的烈焰如同晨曦般耀眼。 梅苏特觉得眼前升起了太阳,兽性伴随着旧神伟力,像是喷薄而出的浪涌,直接淹没了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一切。 肯恩携带着毁灭的火焰,跨过遥远的战场而来。 他翻越了黑色的海洋,在狩堕浪潮的仰望之中,用晨曦砍开了【尸灵囚徒】的下颚,然后勾挂着它的头颅落在地面上。 【你击败了狩堕首领,安维卡平原的亡灵潮得到些许缓解。】 梅苏特愣在原地,眼睛和嘴巴都瞪得滚圆。 她应该想到的,就连奎玛都进步神速,那眼前的男人就更不可能平庸。 “肯恩先生!” “是桑顿卡亚之主。” …… 肯恩环顾四周,用极短的时间分析局势。 他走到锡蒂面前,拉住了最后一丝血条,这才松了口气。 山纹部落亲卫队构建起防线,虽然这没有多少意义,因为风岩部落和刀斧队已经杀入重围,把狩堕的主攻方向都给拉扯住了。 梅苏特鼓起勇气,吞咽着口水,出声说道:“向您致意,战旌。” 【北境旧约:执旌者】 【描述:战旌是北境部落中的最高权职,仅赐予能够扛起足够尊敬和责任的人,所有生活在帕洛图斯比的人民,都应该对其保持尊敬。】 “嗯,准备离开吧。” 肯恩将锡蒂抱在怀里,起身判断方向。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看见战旌像个普通女孩一样被保护,竟然都有些不敢直视,只有梅苏特鼓酝酿后说道:“额……肯恩先生,红枫高地的亡灵潮是不会结束的。” 【战场中的狩堕首领不止一个,你必须在更强悍的敌人到来前撤离,否则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 肯恩表情严肃,语气也很坚定,“相信我,做好突围准备就行。” 山纹部落的士兵再也没有怀疑,漆冰使徒战役已经折服了她们。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 远处传来雄鹰的啼鸣,夜空中的阴云被搅动,又有新的狩堕首领冲向了这里。 【狩堕领袖:腐毁亚龙】 【等级:c】 它长着三颗脑袋,脖子上还全是细小的裂纹,灰色的火焰从嘴巴喷吐到地面上,掠过的地方都会有狩堕被焚烧,并且变得更加残暴。 梅苏特刚打算换个位置突围,新的方向上又有动静。 几根黑色的柱子破土而出,弯折后狠狠地插回地面,紧接着,一个硕大的黑影在多足的支撑下站力起来,数不清的眼睛开始寻找活物的踪迹。 【狩堕首领:黑柱巨蛛】 【等级:c】 它冲着山纹部落的位置发出难听的怪叫,无数只拳头大小的蜘蛛从破损的洞穴里涌出来。 梅苏特和亲卫队的其他成员都吓得脸色煞白。 肯恩却举起战斧,示意她们保持冷静:“别乱了脚步,等着,我们的机会可不多!” 虽然她们不知道肯恩说的机会在哪儿,但都还是顺从地握紧了武器。 0409:突出重围 【腐毁亚龙】和【黑柱巨蛛】都盯紧了战场中央的这一小撮活物。 狂暴的狩堕和无数细小的蜘蛛都向这边包围…… 梅苏特的眼皮狂跳。 她在心底祈求勇气,但收效甚微,她甚至能够看见亚龙喉咙里酝酿的吐息,以及它俯冲下来时挥动翅膀的动作。 就在死亡降临的前一秒。一道白色的流星拔地而起。 它快得像是闪电,可威力却如同压缩的火山。 游走隐匿于战场中的奎玛终于发动攻击,他拼劲全力催动【魔法亲和:激流】,将【齐垭的幕雷】掷向那只俯冲而来的狩堕亚龙。 战矛精准地扎中了它的胸膛。 怪物在空中停止了片刻,伴随着惨烈的哀嚎,它开始扇动翅膀,可伤口破损的位置却开始出现裂纹并且迅速扩散。 灰色的余烬残渣从缺口处吧嗒吧嗒地滴落。 腐毁亚龙挣扎着,却还是缓缓地从空中坠落下去。 在它即将落地的前一刻,战矛抽离了出来,拆卸成四段,然后用更加恐怖的速度冲向它。 轰隆隆,簌簌,轰隆。 战矛碎片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罚,一遍遍地耕耘【腐毁亚龙】所在的位置。 奎玛骑着霏狼奔驰在黑色的怪物群中,死灵爆炸和刀剑擦着他的身边而过,他伸出手召回了【齐垭的幕雷】,然后速度暴涨,眨眼间又消失在了阴影中。 梅苏特和山纹部落的亲卫队们看得出神。 “我事后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的,”肯恩的声音将她们唤回现实。“但是现在,我们也该走了,不要有任何犹豫,一定要跟着我的路线和脚步!” 蓝色的烈焰再次附着在他身上。 肯恩扔出手中的战斧,在尸骸遍地的战场上呼啸而去,钢铁的旋风搅碎了腐烂的血肉。 杂物被清理干净,脚底下的蜘蛛却暴露在眼前。 “准备好……跟我走!” 肯恩将锡蒂背在身上,率先迈出了脚步。 他的战靴在落地的瞬间,蓝色炽焰像是触碰到火药一般向前方爆燃,焦黑地面变成了清晰可见的冰冻通道,而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延伸…… “现在!” 肯恩踩在冰晶中央,而的脚离开以后,很快就会重新凝固。 山纹部落的战士骑着刀尾猫紧随,但是他们发现在冰面上飞奔的时候,还没有肯恩带着锡蒂受伤的速度快,双方保持在一个差不多的距离向战场外面撤退。 亡灵潮发出怪异的吼声,黑压压的狩堕像是迫近的海浪,随时会触碰到自己。 梅苏特强忍着心理的压抑,匍匐在刀尾猫背上向身后看去——怪物和小蜘蛛踩到冰块时会被减速,而且冰霜铺设的道路正在渐渐消失。 山纹部落的战士将箭袋内的战矛和弓箭都射出去,扩大突围的优势。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几根粗壮的白色丝线从后方疾射而来。 “闪躲!” 肯恩是领头的位置,但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直接带着队伍想侧面逃跑,冰霜凝结的道路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尖锐的折角,冰锥狠狠地漂出去,扎进了前方怪物的身体里。 梅苏特等人也迅速地调整方向,眼睁睁地看着那如同带尖锁链般的白色闪电擦过自己。 轰隆隆! 丝线跨过战场挡住了去路,【黑柱巨蛛】拉扯着飞跃到众人面前。 梅苏特就感觉自己头顶飞过了一片乌云,紧接着,就听见了怪物不甘心地怒吼,那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要用身体把队伍给横截下来。 肯恩调转方向后,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怪物,速度却丝毫没有减弱。 山纹部落的战士们头皮发麻,但是谁也不敢质疑,只能咬牙跟着他继续往怪物嘴巴里送。 狩堕的【生息渴望】已经沸腾,黑烟死气几乎要凝结出形状。 地面的轰隆声更加急促了,巨型蜘蛛的多足开始践踏战场,烟尘和被惊掠而起的冰渣都甚至能呼在众人的脸颊和盔甲 【黑柱巨蛛】的细牙张开,随时准备迎接鲜活的生命。 “战斗,瓜鄂提多姆!” 随着粗糙的怒吼,前方发生了爆炸。 朗兹骑着巴门罗野猪,轰开了腐尸铸成的墙壁,在黑色的战场上碾出一个通道,狩堕像是雪崩一样在他面前翻飞破碎。 梅苏特和山纹部落的其他战士都瞪大了眼睛,刀尾猫们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天呐……旧神保佑……” 她们发出惊叹声。 肯恩的脚步依旧沉稳迅速,他相信自己的队伍能够解决掉麻烦。 朗兹发出怪吼,享受着战场上冲撞的快感,血气沸腾到顶峰,就连巴门罗野猪的蹄跨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两人合体后的战车变得更加恐怖了。 轰隆隆—— 黑柱巨蛛的多足被硬生生撞断,那些白丝勉强限制了他俩的脚步。 但尖锐的铠甲却将这些网兜给撕碎,失去保护的狩堕首领挨了一记从侧面而来的炮弹,两根獠牙伴着喷溅的黑血陷入了怪物体内。 那些怪物的体液溅在了朗兹脸上。 他狂笑着挥动手中的双手重斧,用一种极为野蛮的方式将伤口扩开。 肯恩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头庞大如山的怪物眨眼间变成了黑雾,然后挥发凝结成【亡灵棱晶】,他注意到身后的人群停下了脚步。 山纹部落的亲卫队将这些东西收集了起来,并且还眼巴巴地望着远处被奎玛击杀的狩堕尸体。 肯恩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如果你想去拿的话,没问题,但我不清楚下一波亡灵潮还有多久,所以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 梅苏特咬咬牙,还是转身穿过了战场,然后用秘术容器将【亡灵棱晶】给收了起来。 肯恩站在原地等待,他低声说道:“你竟然没有阻止。” “唔……” 锡蒂在他背上蜷紧了一点点,发出睡醒的迷蒙声,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如果真的很危险,你是不会让她离开的。” 肯恩感觉到原本垂落在自己胸前的胳膊环上了自己的脖子。 锡蒂的呼吸逐渐变得匀称,就像是从高压状态放松下来似的,就连声音都变得慵懒:“我知道你在安贝拉冰港做了大事情,我很高兴,你一点都没变,肯恩……” “哎。” 肯恩露出无奈的表情。“你也没变,竟然会在我背上装晕。” 0410:插入北境的剑 【黎明将至,你扛住了亡灵潮的进攻,但怪物会在下个黑夜降临时变得更加嗜血。】 “艰难的夜晚。” 肯恩望着安维卡平原轻声呢喃。 恢复过来的锡蒂开始跟山纹部落的战士们整理思绪,而风岩部落的若尔丹布战旌,则亲自出面接见了这位仰慕依旧的女统领。 若尔丹布说:“您确实如传闻中那般勇敢,面对这样的亡灵潮还深入至此。” “杜舒芬斯的朝圣者?” 锡蒂仅仅通过图腾就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并且表现出了热情:“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带我参加过猎牲节,我当时还小,但仍记得硕风领路者的英姿。” 她说的是风岩部落的前任战旌,也就是易罗娜的父亲。 若尔丹布听到自己过世的丈夫名讳,慈祥的笑容变得略带感伤,但也更加温和了。 锡蒂豪放的性格向来都能够在社交上建立优势。 她很坦诚地谈及自己的窘况:“真是尴尬,竟然会让我的朋友看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是的,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锡蒂。” 肯恩打断她的话,然后摇着头说道:“据我所知,你可是北山联盟的领袖,掌控着好几个规模庞大的部落,而且……光巨型坐骑的数量就上千……” 他一边讲,一边环顾四周。 梅苏特等人回避了视线。 这里大部分都是肯恩和风岩部落的队伍,而山纹部落的人马,只有几个受伤严重的亲卫队。 肯恩知道【若尔丹布】也是聪明人,就算自己不说也会想得到。 他也是真的关心锡蒂:“我们是朋友,就……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儿,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你也是势单力薄的样子。” 锡蒂看着肯恩的眼睛,半晌后,摊开了手掌。 她说:“好吧,其实北山联盟是我父亲的创下的功劳,而我只是个名不副实的继承者,有过半的老古董都在觊觎我的位置,而剩下的那部分……有一半在观望。” 锡蒂舒了口气,脸上带着坚强。“就是这样。” 梅苏特觉得有些不忍。 毕竟只有亲卫队才知道,锡蒂是如何在心思各异的联盟中艰难运营的,继承者面临的压力往往要比创建新部落还大。 “您很坦诚,锡蒂战旌。” 若尔丹布并未介意她的窘迫。“我知道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支持,同样,我们也需要可堪托付的盟友,或许这会是个机会,对吧?” 锡蒂露出微笑,迎上了她的目光。 “荣幸至极。” 黎明的微光扫过【安维卡平原】。 亡灵潮暂时退却,黑雾散去了,零星的狩堕在尸体附近徘徊。 肯恩能看见焦黑的土地下原本的苔原面貌,还有远处雪峰流淌下来的溪流,此时也全都变成了漂浮着秽物和恶臭汁液的死水。 他眯起眼睛,指向远处:“那支是谁的队伍?” 众人顺着破损的古道看向战场另一端,几头高壮的驮兽格外显眼,然后是齐整的黑色的盔甲,还有密密麻麻令人感到不安的军队。 【队伍:黑理铁骑】 【等级:s】 【数量:307】 【势力:郫斯顿克】 “南疆王国的军队,而且数量庞大。” 锡蒂的表情变得格外严峻。 “他们人真多,离我们也很近……”梅苏特心底升起恐惧。“刚才我们身陷重围的时候,这群人就这样干看着,或许是没发现我们吧……” 肯恩感觉到一阵魔法刺痛的瘙痒。 【对方在用侦查魔法窥探你们。】 他展开灰色视界,寻找到周围那抹格外显眼的异色流光,用霜语者的冰属性将它搅碎了。 “也有一种可能。” 锡蒂说出了心中最坏的打算:“他们是专门给我们收尸的,是某种后备手段,如果不是肯恩出现的话,即便撑到黎明,我们还是会被处理干净。” 北山联盟并不团结,根据梅苏特的情报,甚至有人和南疆诸国有瓜葛。 肯恩认真地盯着远方。 这是除了诺林骑士团以外,他第一次见到正式的南疆军队,而且全都是备战状态,兵肥马壮,刀剑和盔甲全都是最顶尖配置。 “奎玛,朗兹,过来一下。” 肯恩将追随者召唤至身前,指着他们的武器说:“这原本是南疆诸国送给某个战旌的礼物。” 能配得上两把传说武器的部落都很强大,而【帕洛图斯比】强大的部落都很古老,那些领导者们遵循着北境旧约,对于南疆帝国都持蔑视或者敌对的态度。 “但有个例外……” 若尔丹布听过分析后,说出自己的看法:“如果像是北山联盟这种,凭借着联结优势发展,通常不需要太多是时间沉淀,而且最初的创建者逝世以后,剩下的人会越来越不团结。” “一群狼犊子。” 锡蒂咬着牙低声咒骂了几句。 联盟内部争斗是可以理解,但如果要通过外人,而且还是帝国的爪牙来做蠢事…… 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果被发现是谁做的,他基本不可能活着走出红枫高地。 若尔丹布有些疑惑,她看着那些军队的装备和野兽配比,说道: “郫斯顿克在北境的名声很差,而且霍叟战旌明确表示过要针对,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而且是战旌集会期间,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可真是个好时候。” 锡蒂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据她所说: 弗伦冈铎和霍叟正在抵御北边旷野入侵的狩堕,那些亚龙和猛禽巨兽变化来的怪物,只有北境的老头子们才能处理。 战旌集会的成员也都在应付源源不断的亡灵潮。 郫斯顿克或许只是个信号。 它是一把插入北境的利剑,预示着阴谋,南疆诸国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们,会趁着现在难得的机会,开始入侵帕洛图斯比。 肯恩不禁感到怀疑: 郫斯顿克选择这个时候跟诺林开战,是否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或许北境才是他们的目标! 现在永冻高墙以南的国家和城邦,都面临指着一个发展选择。 要么在充满荣誉且古老的【诺林】和厉兵秣马动杀心的【郫斯顿克】之间赌一把。 要么将矛头对准北境…… 趁着南面的混乱,开始朝北方延伸触角。 0411:旧友 亚瑞尔·摩斯骑在一头强壮的灵马上。 他是郫斯顿克帝国的北征皇徽骑士,拥有兵权,而军事地位在郫斯顿克是要远高于贵族的。 他们相信只有手握力量才能够被人尊重。 “南森,那个年轻人在盯着我。” 亚瑞尔说着话,将黑色手套从右眼上挪开。 他眼眶里镶嵌着一颗魔法水晶,用来代替软组织,这也是一场征服战争遗留下来的荣誉勋章。 亚瑞尔身后是整装待发的郫斯顿克军队。 他们有个响彻大陆的名字,黑理铁骑,骑士们的缰绳之下是某种灵界生物。 它们闷燃着永恒不熄的火焰,拥有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再搭配上郫斯顿克最珍贵的铁矿,于是就诞生了一支由灵物组成的强袭之师。 亚瑞尔是典型的南疆面孔,刀切骑士脸,浅草胡须,盔甲里面穿着颇具仪式感的马甲。 他的视线能够穿过焦黑的土地,看向山坡上的肯恩一行人。 副官南森听从召唤,拎着马鞭将坐骑驱赶到长官身旁。 他抬起下巴说: “利奥波德让我们解决掉锡蒂,就是骑刀尾猫的那个女战旌,我估算了他们的人数和装备,如果您给个命令,我能在营地做好烤面包之前,解决掉所有活口。” 亚瑞尔笑起来,眼眶里的魔法水晶熠熠生辉。 他出生于军事家族,骨子里藏着指挥家的沉稳和凌厉。 亚瑞尔觉得山坡上的那个年轻人更有意思。 他和肯恩隔空对视。 距离遥远到只能勾勒出对方的轮廓,但亚瑞尔就是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 “嗯呵呵,南森,我感觉自己被狼盯上了。” 亚瑞尔保持笑容,转过来看着跃跃欲试的副官:“你知道吗?刚才你说话的时候,山坡上的那个年轻人好像攥紧了战斧。” 南森的表情变得很奇怪。 他相信这是种巧合,于是再次提议:“我可以去彻底消除隐患。” “不。” 亚瑞尔摇了摇头,说:“利奥波德?北山联盟?北境土著妄想掣肘帝国的军队,你竟然还很愿意听从命令。” 南森副官变得紧张,他想要解释,却有些语无伦次。 亚瑞尔举手示意他放松,说道:“我明白,你只是渴望战斗,这完全没关系,郫斯顿克的士兵都渴望战斗。”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山坡上的年轻人令他感到烦躁,而魔法水晶的微芒似乎有些危险。 亚瑞尔让南森召集队伍,开始寻找抵达红枫高地的其他路径。 这支军队得到的命令是伺机而动,而不是凭借数百人,跟霍叟或者弗伦冈铎发生证明冲突。 那就跟送死没有区别了。 亚瑞尔骑着灵马,来到后方。 庞大的底渊巨兽真在用吐息清理灰烬,而在十米高的铁甲后面,有个临时的移动马车。 里面呆着南森副官在路上找到的一个流浪者。 通过交谈得知,对方是郫斯顿克附属城邦的居民,不仅熟悉北境山道,还愿意给黑理铁骑带路。 亚瑞尔靠近的时候,正好看见随军医师和冶铁匠人从马车里出来。 他们跟军队指挥官行了礼,然后迅速离开。 亚瑞尔打开车门,看见一只用钢铁做成支架的废腿,还有张略显消瘦的憔悴面孔。 对方也从马车里看见了他,点头示意,起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节。 亚瑞尔说:“你只要能证明价值,郫斯顿克帝国就不会亏待你。” 马车里的流浪者点点头,他做的是贵族礼节。 但亚瑞尔没有揭穿,也没有刨根问底:“队伍得改变计划,我相信你能帮我们找到新路,是吧,伊凡先生?” “嗯。” 伊凡很平静地回答。 他瘸掉的脚踩在焦黑的土地上,开始张望北方。 他心里有种预感,洛克萨妮会在红枫高地出现。 …… 风岩部落和刀斧队看起来浩浩荡荡。 狩堕身上有时候会藏着逝者的钱财,而侵染了诅咒的掉落物可以在村镇卖给特定的秘术商贩。 肯恩在安贝拉冰港的时候接触的都是北境主流的商贩领队,过往经验,再加上备注给予的鉴定能力,可以在交易的时候稳赚不赔。 风岩部落刚出发的时候还是个需要计算旅途消耗的穷酸山民,现在已经盔甲齐整,精神焕发了。 尽管昨夜还在亡灵潮中挣扎,他们却依旧没有办法休息,必须趁着白天狩堕数量锐减的时候前行。 他们沿着平原的主干道走了半日,头顶上庞大的穹顶已经被无限放大,很难想象是怎样的能够让它笼罩整个红枫高地。 肯恩率领队伍在靠近城镇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这里似乎是穹顶的入口之一。 密密麻麻全是军队,各色的盔甲和强壮的北境勇士令人望而生畏。 【地点:红枫高地】 【区域繁荣度:s】 备注跳出金色掺白痕的字样。 肯恩知道自己终于踏上了红枫高地的范围,特殊颜色和醒目的等级,都在说明这里是帕洛图斯比的重要地点。 他一边在密集的人潮和北境土著并不友善的目光中前进,一边检索词条信息。 【附属城镇:13】 这片富饶且危险的区域包含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和营地,还有令人惊叹的海运冰港,以及雪山贸易枢纽。 现在基本都归属弗伦冈铎,由他指派的部落首领管辖。 霍叟在红枫高地竞争失败以后,转而稳固住了西北旷野的资源和土地,稳定的野兽生意和矿产开发让他的声望没有丝毫减少。 【势力数量:87】 【常驻人口:124371】 虽然红枫高地常年爆发战争,可是依仗着强大战旌的庇护,北境居民的数量反而异常庞大。 现在遗迹吸引了各个势力,还有南疆诸国的学者和军队,因此显得有些鱼龙混杂。 红枫高地有很多佣兵和学者,还有王国士兵,大家各自有活动区域,也有相互交汇的部分。 锡蒂熟练地找到了北山联盟所在的位置,还没靠近,就听见了激烈的争吵声,还有钢铁碰撞的动静。 肯恩拿出狼头面具戴上。 他们刚刚靠近,就听见一个炸开天际的熟悉声音。 “锡蒂如果出事,我们就决斗台上见面吧,你这该死的畜生!” 02.24更新和近况 首先木头还活着,书友群的都知道哈,可以进群聊嘛,群友冲浪强度还挺高的,啥消息都有,最近在讨论乌克兰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我没有切,我也没必要切。 个别群友知道哈,之前也说过,我是做市场的,业务井喷期的时候就是天天加班,凌晨通宵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真的没有办法更新,没有猝死就是极限了。 刚开年嘛,这是正常的,下个月应该会好转。 回答些书友之前在群里问过我的问题。 q1:究竟什么时候更新? 木头:取决于我码字的机会多不多,像是前两个月,就很正常的每天四千能发出来,后面忙起来就不一定了。 q2:为啥有时候会出现串文? 木头:我是经典的码字软件选手,然后我有时候灵感来了,就会先写别的段落,混杂在一起,可能几万字放在同一章里面,复制的时候,ctrl键没按好就会串行之类的。 q3:你最近怎么老是水啊。 木头:我……我……好,我水。 q4:这本书还有多少字? 木头:大概一百五十万左右,顺利的话,今年过年就结束了,假期的时候,跟几个大佬聊了下思路还有大纲,然后补全了一些故事线,开始收和加节奏了。 写在最后: 毕竟只是用来放松的爱好,我有正式工作,书友也知道,我全勤和补贴几乎很少拿的,与其说是用爱发电,不如说只是写书成为我宣泄想象力和情感的一个窗口,第一本书嘛,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写,专注地把一个空想篇章搞定,完成一个梦,走到想象中的结局,大概会很爽吧。 晚安。 ps:明天周五,不加班,有更新,么么么么么么哒。 0412:旧友 【红枫高地外围】 山道和苔原交错的冰雪之地。 零散村庄饱受亡灵潮的摧残,沿路走来,远远就能看见焦土和冬屋残骸。 弗伦冈铎召开战旌集会,北境法师们使用秘术,召唤了如同天幕般的穹顶笼罩红枫高地,而部分城镇就变成了军队和居民的出入口。 这些地方像是公开营地一样杂乱。 【你胯下是疲惫的冬马,缓缓行进于泥泞喧嚣的拥挤小道上,北境不同生存层次的人民和势力与你擦肩而过。】 肯恩戴着狼头面具。 他环顾四周,借助备注去分辨图腾,看到了许多小部落的名字。 【队伍层次不齐,老弱兼备,就连领头的战旌都是一幅苦脸。】 这种随时会被寒风吹灭的火苗,就像是落下的雪花一般令人心疼,或许,此刻站在这里的,就是他们大部分……甚至全部的族人。 若尔丹布骑着【挞班加巨兽】,易罗娜坐在她面前的鞍肩上。 “很多人都跟我们一样,在寻求盟友,寻找生存机会。” 她轻轻抚摸孩子的脑袋,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悲伤,继续说道:“我们还算幸运,有些人甚至无法到达这里,被黑暗吞噬在了路上。” 肯恩没有说话。 因为他发现有好几拨佣兵都在留意自己。 这些撑着刀斧、三两成群,站在酒馆和武器铺的壮汉们似乎产生了怀疑,他们还跟旁边的商队领袖交头接耳,似乎觉得肯恩跟安贝拉冰港的“马哈鲁”特别相似。 他们在劫掠者浪潮消停后就出发了。 因此比其他商队和佣兵提前抵达红枫高地,碍于面具和【风岩部落】的成员,谁都不敢确定坐在冬马上的狼头领袖是谁。 肯恩没有主动暴露身份,却也感觉到了些许压力。 奎玛和洛嘉看见战旌佩戴面具的时候,就吩咐众人,将遮掩身份的装饰品都拿出来。 朗兹骑着强壮的巴门罗野猪,盔甲透着冰凉沉稳的质感,此时也戴上了屠夫才用的遮嘴面甲,从佣兵和北境土著们的眼前走过去…… 谁都望而生畏! 队伍终于接近,争执声也已经变得炸耳。 两拨人马剑拔弩张,似乎随时准备打起来。 肯恩抬起头,面具下露出微笑,因为他认出了嗓门最大的那个人——冰环部落,霜语者,哈纳蕾德的鳞纹。 【人物:休姆·霍尔】 【身份:战旌】 【势力:冰环部落】 休姆握紧武器,身后站着一群赤裸上身的壮汉。 虽然他们的人数远不及对方,装备也没有那么精,但是休姆却丝毫没有畏惧退缩。 休姆正前方是黑压压的北境军队,从牦牛和战斗坐骑的规模来看,确实符合传闻中北山联盟的印象,也就是锡蒂的某支部落盟军。 他们的指挥官是一个没有留胡须,眼窝凹陷,表情相当欠揍的高个老头。 “格马!” 休姆嘴里叫出他的名字,怒气冲冲地翻上坐骑,然后拿起用【沉冰岩】做成的战锤,瞪着他说: “我现在就要去平原,就算锡蒂死了,我也要把尸体拖回来……而如果结局如此,北山联盟就必须有人……为这该死的决定付出代价!” 名叫格马的老者眼神凌厉。 他攥着粗麻缰绳的手上全是烧伤,显然年轻时也曾挑战过荒原。 肯恩注意到他的暗羽厚罩上纹了猎牲领主的信标,说明他也曾击败过一定数量的庞大野兽。 他是【北山联盟】势力最大的部落战旌。 老艾萨妮亡故以后,曾经支持过锡蒂继承领导者的位置。 那时候格马认为自己的威望不足以顶替旧的领袖,而且年轻的女孩子也没有足够的魄力,自己只需要稍微施压就能够掌控整个北山联盟。 他没有想到的是…… 锡蒂·艾萨妮跟她的父亲一样顽强。 北境局势日益激烈,南疆诸国酝酿多年的力量开始蠢蠢欲动,冰封多年的隔绝终于要到了被打破的一天。 格马忍耐不住了。 他厌恶畏缩的传统,自认为联盟的战旌已经看清了现状,而锡蒂的管理在自己的打压下并未取得想要的效果。 格马和锡蒂都在扩建队伍。 他喜欢老古董,更精明,更卑鄙,更识时务。 锡蒂的朋友则显得软弱无力,不管是休姆还是乌森布,力量都不足以撼动古老的北山,而格马坚信,利用情感使人忠诚的手段,远远没有利益来得牢固。 他攥紧缰绳,心想: 是时候将阿齐兹部落推向前所未有的辉煌了! 而想要达成这个目标,除了利用南疆帝国的力量以外,首先得想办法让锡蒂离开现有的位置,如果她不愿意退缩或者妥协,那就只能用其它手段了…… 格马知道锡蒂的魅力所在。 她和她的父亲一样仁慈,身先士卒,喜欢给小部落出头。 格马也很清楚,要怎么去利用它来制造意外,让锡蒂陷入绝境……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黑烟缭绕,似乎把穹顶也熏得暗淡无光,就算锡蒂能够硬撑到现在,虎伺在旁的郫斯顿克军队也会杀人灭口。 格马索性抽动缰绳说道:“去吧。” 黑压压的队伍朝着两边分开,让出通往城镇外围的道路。 士兵开始在泥泞的土地上移动,虬结的肌肉和散发着酸味的毛皮重叠交错,可怖的眼神,随处可见的绑带骨制匕首,巨大夸张的重型武器,还有坐骑…… 冰环部落的成员在分开的黑色海浪里迈步。 休姆咬着牙,催促族人前行,在这中间穿行而过,终于有足够的空间行军时,他却突然不动了…… 咿呀的车马和蹄子之间,一支陌生的队伍出现在面前。 为首的就是略显狼狈的锡蒂。 格马的表情相当精彩。 修姆瞬间喜笑颜开,他冲上去拥抱了锡蒂,嘴里还喃喃着。 “哈纳蕾德保佑,你还活着。” 他又抓着锡蒂的肩膀摇晃,眼神真诚:“联盟里的兄弟都在等你的消息,但是格马很贼,把我们和你分到了不同的战场,乌森布他们现在都急坏了,只是没法赶过来。” 锡蒂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盯着格马,眼神凌厉,即便是久经风霜的寒铁猎手,也因为心虚而感到些许的压力。 但这个老东西却依旧能强撑着。 他安稳地坐在野兽背上,甚至能够虚伪地问候:“战旌,很高兴能看见您回来?” 锡蒂很平静地回答:“别这样说,您也是位战旌,格马叔叔。” 0413:飘摇的旌旗 肯恩坐在冬马上,将半只靴子都放进了脚蹬里。 他知道面前这个名叫【格马】的家伙,就是将【山纹部落】的众人推进火坑的幕后主使。 如果锡蒂要在这里清算旧账的话…… 肯恩将用最快的速度,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个身穿昂贵毛皮外套的老头挂在自己的战斧上。 奎玛悄然向后退了两步。 阳光被阴云弄得有些暗淡,对方的射手感觉有点恍惚,眨眼间就失去了他的目标,而奎玛已经隐藏得很好,随时能够抽动弓箭。 巴门罗野猪打了个响鼻,壮硕的脑袋摇晃起来,耳骨上的铃铛和钢铁披肩都发出了声音。 朗兹单手把战斧抗在肩膀上,盯着对方的重骑兵。 巨裔的血液温度在渐渐升高…… 【人物:瓦雷里·契】 【身份:兽骑刀勇】 他即便情商再低,也能够感受到老大的意图。 瓦雷里将武器抽出来,佣兵气场散发,身后的刀斧队全都亮出家伙,他胯下的雄鹿直接昂起了半个身子,粗大的蹄印拓在地面上,砸出不小的坑。 阿齐兹部落的士兵举起了盾牌,摆出作战姿态。 路人尖叫起来,纷纷绕开,有些围观的小部落则迅速收拢了族人。 红枫高地周围经常会产生摩擦,但都是南疆士兵和北境土著之间的矛盾,在亡灵潮和战旌集会的压迫之下,很少会有部落之间起冲突,更何况是同个联盟里的内斗。 瘦老头的领骑站出来:“如果你要挑事,可就暂时进不去穹顶了,锡蒂战旌。” 梅苏特咬紧牙关,骑着刀尾猫就想冲出去。 锡蒂沉着脸,伸手拦住了自己的副官。 她盯着对面那个家伙,心里很清楚——他想惹怒自己,让山纹部落先做出冒犯举动,就会以破坏条约的罪名被送到祭祀面前。 格马也抬手示意刚才说话的领骑后退。 属下的想法是很好的,但他总觉得有些忌惮。 锡蒂旁边的陌生人,总是让自己的狩猎神经跳动,这张狼头面具究竟遮挡了怎样的一幅面容呢? 格马露出冷漠的笑容,骑马转身离去。 他转过弯的时候,看着锡蒂,摇摇头说:“孩子,我不介意陪你玩儿,但你招募的那些穷酸货,迟早会把你拖死,当你深陷泥潭的时候,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梅苏特和其他亲卫队,恨不得杀了他。 阿齐兹部落的士兵们哄笑起来,唾沫横飞,兽腥味和毛皮散发的酸臭,被冷风吹在众人脸上,仿佛是无声的嘲讽。 “呵呵。” 一个不太合群的冷笑声。 格马头皮发紧,眯起眼睛转过头,和狼头面具上那双琥珀色眼睛对视。 奎玛已经握住了战矛。 肯恩从来不害怕威胁,也从未低头过,他可以不计较,但他如果真的想要认真对待,谁都不能够忽视他的怒火。 安贝拉冰港的劫掠者,就是最好的例子。 锡蒂却将手放在他的冬马头上,轻轻梳理毛发,就像是个耐心的驯猎者,并没有因为过激的言语就暴露出自己的软弱。 阿齐兹部落的士兵最终还是走了。 他们是【北山联盟】中的反对派,排斥锡蒂的管理。 格马向弗伦冈铎的军需官缴纳了相应的物资,也不管锡蒂,自顾自地领着族人,浩浩荡荡地走进了穹顶的保护圈中。 “战旌集会制定了规则,只有完成相应的任务,才有资格得到保护,否则只能向周围的人一样聚集在随时会遭受亡灵潮影响的外围城镇。” 锡蒂解释给肯恩听,同时露出感谢的笑容。 如果自己愿意,肯恩是会帮自己出头的,但那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说,作为战旌,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操心。 肯恩刚打算询问那所谓的任务是什么内容,就有好几支部落的队伍从旁边走过。 他们的战旌会主动离开坐骑,向锡蒂致意,并且将两箱沉重的货物留在他们附近。 【他们不想站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尽到应有的义务。】 这些部落的族人当中,时不时会有人向锡蒂行礼,也有些人保持冷漠,但谁都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尊敬和忠诚,或许是有难言之隐…… 他们是北山联盟里的中立派,对未来感到迷茫,所以摇摆不定。 锡蒂很仁慈。 她收留了很多残损的部落,接纳他们,分享食物和保护,帮助这些脆弱的肉体和灵魂在风雪中寻得一个能够安稳居住的场所。 格马等强硬派认为: 这种行为削弱了北山联盟的实力。 肯恩来到货箱旁边,刚刚靠近,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波动。 他挥退了周围的同伴,包括风岩部落的人,然后独自将锁扣打开,任由黑色的残余雾气逸散。 【物品:亡灵棱晶】 【品质:精良】 【描述:击败狩堕领袖的证据,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一颗蕴藏着死亡气息的结晶体,如果将这东西带给专业的铸造法师,似乎能够换到报酬。】 肯恩问道:“你们在收集这东西?” 难怪梅苏特会在战场上冒死返回。 锡蒂点点头,然后指向身后的穹顶——它遮天蔽日,临到面前,你就算把头仰到极限,也无法估计它的极限在哪儿。 【伟大的力量。】 锡蒂说:“穹顶是由狩堕棱晶做成的,道理跟你们携带的尸油差不多,但更强大复杂。” 弗伦冈铎制定的任务,就是用击杀狩堕的证据,来换取进入红枫高地的机会。 【有付出,有牺牲,有价值,公平是残酷的。】 “你难道还进不去?” 肯恩很清楚她的实力,所以感到疑惑。 锡蒂摇摇头,眼神变得认真:“强大的部落将简单的狩堕都清缴了,获得了进入资格,但亡灵潮越来越严重,那些小的部落捡剩饭都不够,怎么去面对?” 她命令北山联盟收集棱晶,然后让小部落先获得保护。 最开始还能够执行,但随着战况和伤亡的增加,大家都开始动摇起来,陆陆续续地进入了穹顶的范围之内。 锡蒂并未责怪,谁都有自己的责任和苦衷。 肯恩看着眼前的棱角,又抬起头看向那些中立派。 他们正在缓缓进入穹顶,他们也知道锡蒂不会放弃最后一名成员,所以留下了东西,或许是力所能及的…… 最后的礼物。 肯恩看着锡蒂的伤,轻声说:“这值得吗?” “当你肩膀上压着足够多的待和责任,名字对你而言就没有意义了,彼时,你是称呼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旌……” 锡蒂·艾萨妮露出深邃的微笑。“为弱者执旌,肯恩。” 0414:礼物 肯恩沉默许久,没有发表意见。 他叹口气站起身:“跟我来,锡蒂。” 肯恩带着锡蒂和山纹部落的亲卫队来到后方。 若尔丹布麾下的术士和刀斧队精英在此看管远行的物资。 “嘶,你混得真不错嘛。” 锡蒂面前是一架【贝卡莱货车】。 它有成年猛犸象那么高,是肯恩在北上的中立营地买的,只能用由塔坷巨兽来搬运,而且还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魔法禁忌。 肯恩恍若未闻,伸手打开…… 锡蒂察觉到里面的危险。 随着一阵诡异的魔法波动,货箱深处传来骚动,封禁的死亡力量被释放,黑雾凝聚成了狼头,鹰隼,犀角……数不清的怪物向外猛冲。 “小心!” 锡蒂警觉地提醒道。 但是她相信旁边的年轻人,所以没有躲避,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 黑雾在肯恩面前消失了,就像是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崩散成了残余的雾霭,眨眼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锡蒂这才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包括身后的梅苏特等人,都被震惊得无法言语。 整个货箱被兽皮袋子和特殊容器塞满,要么用兽血画了封禁,要么使用了特制秘术油,或者它本身就是从容器商贩手里买到的炼金产品。 “这里……全是亡灵棱晶?” 锡蒂难以置信地望着肯恩。 她虽然关注安贝拉冰港的事件,但没想到面前的肯恩早已判若两人。 “你究竟击败了多少……哎……” 锡蒂本想追问细节,最后还是化作了叹息,半晌,她笑出声来。“也对,毕竟是你。” 休姆也看得眼睛发直。 他从刚才就想问,但从声音已经得到了答案。 肯恩轻轻摇头,示意休姆不要在这里暴露自己。 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显得很骄傲,因为跟锡蒂的气度相比,自己的责任感还是凝聚在周围更加亲近的人,或者部落居民身上。 肯恩说:“这里的棱晶足够交差了吗?” 锡蒂表示要查验一下纯度。 她做好魔法防护的准备,然后攥紧了货箱当中。 肯恩虽然走的都是小路,生灵气息暗淡,棱晶的稀有度不算特别高,但是都很完整,而且因为都是狩堕首领,所以在纯度和品质上都相当好。 “呼~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锡蒂发出畅快的呼声。 梅苏特等人也看得出来,战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锡蒂让亲卫队成员去联系北山联盟里的同胞。 这些人实力不强,已经无法在目前的亡灵潮环境下外出征战,他们出去就和送死无异。所以只能在城镇里做些杂活,交易物品,以此换取佣兵或者南疆军队手里的棱晶。 洛嘉说道:“它是硬通货?” “没错,相当珍贵,比金银还要值钱。” 锡蒂回答道。“现在好东西都在穹顶内部,等我们进入红枫高地,还能够接到击杀狩堕的悬赏任务,到时候能用棱晶来兑换武器防具、顶级法师的魔药、古老部落的珍贵宝藏……” 朗兹的鼻腔里喷出热气,沿着嘴部的半遮面甲虑成了霜。 肯恩能够感受到众人的兴奋,不论是刀斧队还是风岩部落,都很期待穹顶内的经历。 锡蒂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似乎所有的好消息,都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她很快又皱起眉头,看着肯恩说道:“现在还有个麻烦,托弥欧和乌森布都还在伯恩施坦,我现在抽不开身,因为北山联盟其他的部落还等着我的消息。” 【任务:分身乏术】 【剩余:1d】 锡蒂面露难色,却还是拿出了象征身份的徽记。 【描述:你可以帮助锡蒂去联络小部落的战旌,他们分散在红枫高地的外围城镇各地,需要挑选最灵活的坐骑才能来得及。】 肯恩转身扫视队伍中速度最快的几只野兽。 【坐骑:北境黑松冬马】 【速度:7】 奎玛的霏狼如果有狼之灵的加持,倒是能更快一些。 【坐骑:霏狼亚种】 【速度:12+5】 红枫高地附近潜藏着大量的部落暗探,使用狼之灵会引来刺探,谨慎起见,还是将召集联盟成员的任务交给了锡蒂。 【描述:你选择帮助北山联盟去战场上接回失联的部落同胞。】 肯恩带上了朗兹和奎玛,数名北境悍勇,还有风岩部落里的猎手。 洛嘉被留了下来,他细腻的心思和敏锐的洞察力能够派上用场,而处事老练的若尔丹布会和剩下的队伍一起保护山纹部落的剩余成员。 锡蒂跨上刀尾猫。 尖霊冰湾的著名野兽,速度极快,能够在山地和苔原间畅行无阻。 锡蒂看着备马的肯恩,嘴角的笑容从相遇的时候起就没有弯下来过,她说:“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肯恩翻身上马:“山口酒馆的一杯祁山冰啤。” “是吗?”锡蒂也回到了刀尾猫的座鞍上。“我以为你会提点更过分的请求呢?” 易罗娜听得有些懵。 梅苏特等人纷纷低头咳嗽起来。 休姆和冰环部落的壮汉们都吹响了揶揄的口哨。 肯恩则习惯了锡蒂的奔放,笑着摆摆手,便带着队伍奔向了远方。 穹顶的入口处。 北山联盟的成员其实都在关注锡蒂这边,很多等待的人都驻足回望,然后他们就看见锡蒂和刚刚出现的陌生队伍分成了两半。 阿齐兹部落也没有走远。 领骑提醒道:“那个狼头面具,似乎朝着伯恩斯坦方向去了。” 格马既然想要弄死锡蒂,肯定就不会放过那些向她效忠、没有谈判余地的蠢货。 他将羊齿部落和空谷部落送到了最混乱的【伯恩斯坦】,而且还是截然不同的好几个战区,让他们在陌生且危险的环境里应对亡灵潮,还无法互相支援,最后只能困死在荒原里。 格马遥望肯恩的背影。 他露出释然的表情:“随他去吧,那些倔骨头在战场上谁的话都不听,我们施压过那么多次,还是不愿意配合联盟,我不信,锡蒂派这么几个人……能把队伍带回来。” 0415:素未谋面的信任 伯恩斯坦。 山崖裂谷纵横的险地。 亡灵潮从其他地方退却的时候,这里会因为重峦遮挡了阳光,而导致狩堕依旧疯狂,战斗从昨夜凌晨持续到今天晌午。 乌森布第无数次倒在雪地里。 这一次,他没有尝到土腥味,反而是一种更加粘稠,带有铁锈余温的味道。 乌森布用尽力气从土地里爬出来。 黎鹰在他身后急速掠过,掉落了几片羽毛,还有狩堕的尸体和黑色的血液。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迅速涌到老战旌身旁,帮助他收拾伤口,在混乱的隘口中间给他制造出能够休息的一小片地方。 乌森布是个性格倔强的人。 他们被困在在半山腰的道路上,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前方道路时不时就有一波狩堕冲锋,后面追杀的怪物更是尾随了自己十几里山路。 “斥候回来了吗?” 乌森布抚摸落下的黎鹰,在它的伤口上撒了药粉。 他虽然能够借助动物的视线看到更远的地方,可是战场上硝烟弥漫,狩堕对红枫高地的入侵节奏也越来越快,导致乌森布只能够看到一个大概的情况。 周围最起码有十几个战场。 虽然他们察觉到了格马的阴谋,但已经为时已晚。 而且他们得到消息,锡蒂那边的情况相当危急,格马这个老畜生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乌森布和托弥欧拼尽全力吸引狩堕,让休姆和他的战士们杀出重围,也不知道有没有赶上,去将锡蒂从平原上给捞回来。 他正思考着,山民的血就溅在了脚边。 “情况可不太妙啊。” 清晨时分的突围让羊齿部落和空谷部落走散,托弥欧似乎被困在了山脚下,双方无法联系到彼此,更加绝望的是…… 格马算准了,战场非常陌生,谁都不知道突围的方向究竟在哪儿。 “把战旌叫过来。” 乌森布吩咐道。 他早已退位,虽然大家还是一样尊敬他,可是部落的实际管理者其实已经是他的儿子。 战旌集会召开,他当然要亲自来。 片刻的喧攘过后,珰图戴着熊皮拳套出现在了乌森布面前。 他眼里燃烧着不屈的光,驯养的两条巨蟒一前一后正在开路,好几种纹身寓意为好几种强大的野兽仆从。 珰图不愧是牲性氏族年青一代的新星,天赋和勇气都能够服众。 乌森布擦掉了儿子肩膀上的黑血,嘱咐道:“我的黎鹰能够带一个人飞下悬崖,你应该明白,羊齿部落不能够失去领袖。” 珰图面无表情地打掉父亲的手。“您活着,比我有意义。” 乌森布却瞪起眼睛给了他一拳。 珰图只是偏了下脑袋,脸上露出遗憾和痛苦,但眼里的坚定却是半分都没有减弱。 乌森布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必须有人记得今天的仇恨,还得有足够的天赋和时间带领部落东山再起……我老了,你的未来充满希望……你得想想蕾雅,还有部落的子民。” 他说的是自己的小女儿。 一个同样充满灵气的孩子。 珰图眼中的决然掺杂了些许痛苦。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下来,但没有时间给他们犹豫了,阳光被雪峰遮挡,狩堕的诅咒已经蔓延至脚下。 他们周围的雪块甚至出现了裂纹,黑色的烟雾恶狠狠地飘出来。 “战旌,斥候回来了!” 队伍里传出一个令人惊喜的声音。 羊齿部落的战士们压上去,撕开了怪物的防线,将两个身受重伤的士兵接进来。 斥候身后的披风上全是破洞和血痕。 他们在爬到了空旷的地方,却被狩堕嗅到了踪迹,原本应该全军覆没的,却被一支凭空出现的队伍给救了出来,并且还点名给乌森布带话。 “戴着面具,听声音还挺年轻,人数并不多,武器都收在后面,没怎么看清。” 斥候开始回忆,身上的伤让他说话磕磕绊绊的。 乌森布却突然开口:“他的坐骑是狼吗?” 斥候却摇了摇头,说道:“额,不是,是黑色的冬马。” 乌森布的情绪又落了回去。 斥候从兜里摸出一块沾血的兽皮:“他似乎很赶时间,把东西丢给我,让我跟您说,如果狩堕开始后退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待在原地别动!” 珰图若有所思,询问对方离去的方向。 斥候指向了隘口下方,而那里是托弥欧所在的位置。 珰图叹着气说道:“可能是格马的人,阴险的老东西,想把我们和空谷部落都留在这里,我们被困了这么久,如果有机会,早就能杀出去了!” “是啊,狩堕怎么会撤退。” “而且待在原地不动,那跟找死有区别吗?” …… 众人七嘴八舌,都觉得这是个陷阱。 珰图开始发表战前讲话,谁也没有再提逃跑,转而是想着杀到最后一刻为止。 乌森布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他默默的伸出手,将斥候的兽皮拿过来,徐徐展开——里面是用血画成的图案,回勾的纹路,对称的丰饶图腾…… “桑顿卡亚的徽记!是肯恩!” 乌森布几乎吼了起来,胡须上的血和雪都在往下落。 轰隆隆—— 羊齿部落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便传来了相当大的爆破声。 珰图和其他人抬高视线,雪峰似乎在颤抖,就像是攀登的巨兽精疲力竭,开始向后面坍塌,白色的海洋变成黑色的阴云,开始向下淹没所有生灵的气息。 雪崩! 珰图扯破了嗓子,挥舞拳头:“立刻突围!” 恰好面前的狩堕变得零散,不再像之前一样源源不断。 珰图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刚要带领族人向前进攻,就被乌森布抓住了肩膀。 乌森布从来不会在战场上驳斥新任战旌,但他现在却不得不这样做。 他说:“现在一切都应验了,援军是肯恩·布维尔,我们必须相信他,别走,待在原地!” 珰图咬紧牙关。 他脑子像是遭受了重击。 虽然父亲无数次夸赞过那个年轻人的神奇,但现在这种情况…… “你可以不相信他,”乌森布没有时间解释,只能盯着珰图的眼睛。“那你相信我吗?” 珰图咬紧的牙齿松开了。 哎—— 乌森布似乎听见他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 黑暗笼罩了隘口上所有的一切。 0416:会师 “噗,呸!” 珰图猛地抬起头,边吐边叫,像是熬冬后的毛熊,不断抖落身上的积雪。 雪崩降临到头顶的前夕,他将父亲保护在了身下,实际上,就算不是乌森布,换做部落里任何一个老者或者年轻的后生,他都会这样做。 周围的兄弟,都做好了在危急时刻互相依靠的觉悟。 战旌的责任感在羊齿部落里一脉相承。 “巫祭,领斧手,检查数量,注意脚边有没有被埋的人!” 珰图把脚从及腰深的雪里抽出来,同时忍不住抬头去看。 雪崩并没有停止。 整座山还是在不停地颤抖,但那些白色的瀑布在临近自己的头顶的时候,有一块大面积的冰卡在了石头里。 而就是这个看似巧合的踏板,改变了雪崩的方向。 羊齿部落的士兵们一个个冒出头来,互相庆祝的同时,也纷纷惊讶地望着它。 积雪组成的浪潮从头顶冲出弧线,像是海浪一样落进深渊裂谷当中,而他们此时就在海浪的空隙里,看着白练从头顶不停地飞过去。 “旧神保佑……” 珰图把勒住印痕的手从拳套里取出来,握了握胸前的图腾吊坠。 乌森布拒绝了部落巫医的帮助,将救治机会让给了重伤者。 他抬起头看向隘口的前方,积雪和山石将原本的逃生通道变成了死地,而后面追杀自己十多里山路的怪物群,此时也被泄洪般的白浪冲下了山崖。 “如果刚才逃,速度是不够的,我们会全部死在这。” 珰图心有余悸地说道。 他没有回避自己的错误,羊齿部落并不会苛责错误,只重视反省和成长,至少老乌森布对于晚辈的教育是这样的。 片刻之后,雪崩停止了。 最后一丛冰凉的白绒落在盔甲和野兽坐骑的毛皮上。 雪峰被削掉一层,阳光慷慨地撒下来,照在冰川上,反射到众人脸上。 清冽的山峰吹过,干硬的雪块让人浑身腻烦。 珰图和乌森布想要继续向上爬,他们挖开一了条能够继续前进的路,可是当他们到达刚才预想的突围地点时,再次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面前是阳光无法照射到的洼地,向下的山路蜿蜒盘旋,连接着空旷的苔原。 这里密密麻麻全都是怪物,远远看过去,最起码能望见十来只狩堕首领,刚才就算是突围成功,迎接自己的恐怕也只有死亡和绝望…… “所以,他让我们原地不动。” 珰图吞咽着口水,头一次感觉到浑身无力。 羊齿部落被困在了隘口上,前进是亡灵潮,身后是雪封的山路,身旁是五厢宽的深渊裂口,而作为战旌的他竟然毫无办法。 “我们该怎么离开呢?” 珰图望着身后的同胞,就在他们刚打算升起黎鹰寻找出路的时候…… 狂风从裂口的另一边吹来。 羊齿部落的战士开始警戒。 他们严阵以待,看着一个个脑袋从地平线上冒出头,然后是磨损沾血的盔甲或者兽铠,然后是武器和靴子,还有坐骑…… 砰! 一个雪白色的盾牌落在前方。 一对坚硬带霜的钢铁手铠搭在上面。 然后托弥欧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抹掉了胡须上了积雪,他面容憔悴,却带着憨厚的笑容,故意拉开嗓门朝着裂缝对面吼起来: “乌森布!老头子,还活着吗?” “哈哈哈!” 空谷部落的士兵们都发出欢呼,将武器举过头顶,宣告双方正式会师。 乌森布眼中噙满了宽慰的泪水,捂着肋骨处的伤,向后躺倒了下去,只有部落彻底安全下来,那股支撑他的神经才会休息。 珰图紧张地凑过来检查,发现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荆胡·托弥欧,还有其他人,是如何找到彼此,又穿过混乱的战场的呢? 珰图百思不得其解,当他看向悬崖对面的时候,才发现在清一色的北境部落战士当中,有一小撮非常显眼的队伍。 他们非常冷静,装备整齐,似乎没有经历过恶战。 而这支队伍的领头人,骑着一匹黑松冬马,戴着狼头面具,撑着胳膊望向自己,准确来说,是在遥望自己身旁的乌森布。 “他就是肯恩·布维尔吗?” 珰图好奇地打量着他。 乌森布非常严厉,从来不舍得夸赞别人,却从不吝啬对肯恩的赞美。 桑顿卡亚和南疆面孔的年轻人,几乎成了羊齿部落最近议论最多的话题。 短暂的兴奋过后,现实的难题就困住了两边的领导者——中间这道鸿沟究竟该如何跨越呢? 肯恩翻身离开了冬马。 珰图看见集合的军队都给他让出了道路,就连跟空谷部落的荒原坚盾·托弥欧都笑着走到旁边,他这才猛地回想起来。 父亲曾经说过,肯恩曾和他们并肩作战,实力远远超过自己的年龄。 肯恩涉着深雪走到前方,松动的白色落进了深渊当中,空谷部落的士兵们举起盾牌,把肯恩的身体和即将要做的事情全都牢牢挡住。 珰图这边却看得很清楚,同时也真怕他一脚踩空跌进去。 肯恩将双手插进了雪里,蓝色的火焰沿着胳膊燃烧,在魔法暴涨的瞬间,一座冰桥拔地而起,瞬间联通了悬崖两侧,填补了中间几厢宽发空隙。 “天呐,是秘术师吗?” “都让开点!” …… 羊齿部落发出惊叹声。 魔法在北境非常常见,但是凭空造物和一些高深的技能,基本都掌握在天赋卓然的部落,比如风岩部落那种,或者是研习古卷的祭祀神职人员当中。 肯恩看起来非常年轻,而且厚重的武器经常会让人忽视掉他的魔法造诣。 托弥欧都惊讶地退后了两步,嘴里啧啧称奇。 他亲眼见证了肯恩是如何从休姆那里取得霜语者赐福的,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肯恩就将这种技能运用得炉火纯青,并且还积累了如此深厚的魔力。 “肯恩,你见过休姆了吧?” 托弥欧玩味地问道。 “他跟锡蒂呆在一起,”肯恩回答道。“怎么了?” 托弥欧摇摇头:“如果让他看见,会把你带回冰环部落,向哈纳蕾德的雕像祈祷的。” 0417:抵达 一座冰桥横跨深渊两端。 珰图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走过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刚才雪崩改变方向的位置,那里有一片相当显眼的坚冰,位置非常巧妙,似乎是从山崖顶端坠落下来的。 珰图不相信这是旧神的眷顾。 他心底也很清楚——这估计是那个名叫肯恩的年轻人,不知道用何种手段给做到的。 乌森布被绑在兽皮担架上,由几个手脚稳定的士兵抬着走过桥梁,他们身上绕着一根牢固的绳索,并且向后延伸,绕过每一个走在冰桥上的人。 珰图走过来才发现。 这里不仅仅是空谷部落,还有很多陌生的面孔,似乎都是从亡灵潮战场上被解救下来的。 他们有些是北山联盟的伙伴,同样被【格马】那个老畜生给骗过来。 这也很好理解。 格马既然开始明着争权,甚至不惜对锡蒂动杀心,肯定也不会放过这些被她招募过来的同伴,只要是不够强大,没有结交价值的对象,都会被那个老东西无情地抛弃掉。 “人都到齐了吗?” “额,嗯?” 珰图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温和,沉稳,平静,纯正的乌玛语。 他转过来就看见做工精致的狼头面具,如此近的距离,甚至有些紧张和惶恐。 珰图回过神,迅速检查了周围的士兵,又询问了战场上的其他人,最后才给出了答复。 肯恩点点头,并没有多说。 他也能感觉到珰图的紧张,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乌森布的儿子不喜欢交流吧。 肯恩翻身上吗,举手握住拳头,刚才还牢固坚硬的冰桥轰然断裂,变成了碎掉的巨物,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落进了深渊当中。 空谷部落和羊齿部落是在场最大的势力。 托弥欧和珰图接过指挥权,开始整理军阵,朝着红枫高地的外围前进。 阳光向山峰倾斜的时候,队伍抵达了城镇前沿。 锡蒂和重新集结的北山联盟早就再次等候。 那些得到命令的部落收拾了行装,拆掉帐篷,整理好自己的物资还有通行用的狩堕棱晶,各种野兽拖着物资迈步,泥泞的村道被车辙反复耕耘。 夕阳开始吻别天空,预示着不详正在降临。 肯恩带回来的队伍当中,大部分都是北山联盟外出的士兵,是那些翘首以盼的山民家人,或许是位笨拙的丈夫,又或许是个不善言辞的父亲。 他平静地看着大家重聚在一起,互相亲吻,互相倾诉劫后余生的幸福。 但时间已经不多了。 锡蒂给几个重新聚拢的战旌布置好任务,队伍在短暂的停顿合拢过后,又再次缓缓移动起来,开始靠近笼罩红枫高地的穷地,向弗伦冈铎的指挥官提交物资。 肯恩选择走在最后面。 马蹄抬起又落下,神色紧张的平民。 “你们也去帮忙吧,队伍比较庞大,我担心出事情,让刀斧队也参与进去,注意不要让小孩和老人走散了,更不要被人截胡,你懂我的意思。” 肯恩淡定地吩咐道。 奎玛和洛嘉等人点点头,四散离开。 能够进入红枫高地就意味着得到保护,而外围城镇每天晚上都会被突破防守的狩堕袭击,每个阳谷重新播撒的清晨几乎都能够听见哭泣。 北山联盟进入的时候,附近全都是站着遥望的人。 有些是南疆面孔,有些是北境弱小的部落,商人、赏金犯、冒险家、王国士兵…… 善良的人或许会在这段路上备受煎熬,因为你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旁观者眼神中的热切,那是羡慕和绝望,甚至会有人为了进入而不择手段。 嗒,嗒嗒。 马蹄还在起落。 【你从沉思中回过神,穹顶已经近在眼前,你看见锡蒂提交了棱晶,自己胯下的冬马打着响鼻,带着你缓缓走进了红枫高地。】 穹顶像是无形的薄膜,但实际上比想象中厚实。 肯恩像是穿过了强风笼罩的峡谷,空气稀薄,难以呼吸,由有点像是进入岚雾空间的时候,身体和精神有片刻的割裂。 …… 红枫高地以北,命运索道。 巨龙的翅膀掠过了黑色的河流,当它想要振翅而起的时候,毁灭的力量照亮了它的瞳孔,然后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震动和嘶鸣。 这头怪物被硬生生砍成了雷霆轰炸后的废墟。 弗伦冈铎从尸体的破损处走出来。 他甩掉武器上沾染的内脏,面无表情,脚步又格外地沉稳。 面前是纯粹的死亡浪潮,想要突破防御的怪物一天比一天强大,帕洛图斯比深处藏着的尸体,是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历史。 谁都不敢想象,后面会出现怎样的东西。 但每当战士们动摇的时候,弗伦冈铎都会出现,然后轻易地撕碎面前的敌人,就像是矮人皇当初破开冰层,捅穿北境巨蟒一样。 他也会用绝对的实力,带给周围人信心。 弗伦冈铎冷漠的脸上不需要任何表情,也不必多说些没有意义的话,作为兽人部落的战旌,红枫高地的绝对掌权者。 他只需要战斗,取得胜利,杀死敌人,就足够了。 弗伦冈铎回到冰凉的石砌王座上。 从穹顶出现的第一天起,他就坐在这里,击杀着一波又一波的敌人,镇压每一个妄图侵蚀黎明的黑夜。 弗伦冈铎今晚已经第六次动手了。 虽然战况愈发激烈,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只剩下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弗伦冈铎的情绪有波动,某些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他感到困惑,或者跃跃欲试。 谁都不敢去询问细节。 但是后勤官和荒原狮的领骑发现: 战旌每次将武器放在脚边的时候,都会轻微地转动视线,看向红枫高地的另一头,也就是那些充当进入关口的边缘城镇。 “过来。” 粗犷的嗓音,简短的语句,却好像雷霆炸响在四周。 还在偷窥战旌的领骑单膝跪在地上,他头皮发麻,浑身的骨头都冰冷得可怕,但就在他心脏加速跳动的几秒内,却听见弗伦冈铎说。 “通知霍叟……” “最后一个神启战旌抵达了。” 0418:路谈与闲思 红枫高地内部热闹非凡。 城镇没有破坏的痕迹,贸易频繁,南疆人和北境土著相安无事,道路上随时都有成批的军队经过,盔甲着装非常复杂,什么部落的人都有。 锡蒂·艾萨妮主动跟军需官报备了战旌身份。 红枫高地通过了临时决议,根据《北境旧约》,实行紧急悬赏制度,根据击杀狩堕的战功来兑换最紧缺的物资。 虽然小范围内还存在传统货币交易或者以物换物。 但是古老部落的秘术魔药,箴言碎片,还有名匠工坊出炉的珍贵盔甲武器,基本都要用相应的战功来进行兑换和解锁。 弗伦冈铎的兽人指挥使遍布各地。 他们负责监督兑换过程,同时维持穹顶内的秩序,根据某些线索来看,主要是提防南疆军队趁着这个机会对帕洛图斯比动手。 锡蒂的北山联盟被安置在一个城镇里。 因为是尖霊冰湾的古老联盟,所以待遇还算不错,麾下的平民和杂工都得到了很好的安置,城镇内的各项基础工作也能够得到战功,只是稍微少一些。 北境旧约非常简单。 弗伦冈铎却将穹顶内的条约制定得非常细致。 他对劳动力的分配和论功奖赏的部分相当重视,无形中透着掌权者的气度,难怪这么信仰各异的部落聚集在穹顶内,却没有出现冲突或者明显分歧。 酒馆,旅店,铁匠铺,佣兵营地,杂物商铺。 肯恩沿路观察,学到了不少理论知识。 他还无意中打听到,穹顶内部的条约和城镇规划,并非是出自弗伦冈铎或者其他战旌,而是一个名叫【揭惘者】的组织。 红枫高地的复杂情况超出想象。 北境各部落之间的信仰本就有冲突,南疆诸国之间的军队也有自己的传统和规矩,想要在这样混乱的局势里面掌握平衡,就只有揭惘者能够做到了。 它们发展于高墙以南,历史悠久,又对于北境的文化相当熟悉。 酒馆里有专门给旅者讲述秘闻的小厮,通常会坐在角落的圆桌附近,用故事换取一餐食物或者更多的东西。 肯恩支付过报酬,给奎玛和洛嘉点了食物,然后安心当个听众。 根据某些“可靠”的消息,随着北境局势动荡,战旌们其实也意识到了知己知彼,互通有无的重要性,所以开始对来自南疆的贸易放宽要求。 揭惘者组织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进入的。 它的知识底蕴令人惊叹,诞生的时间超过现任的每一个北境战旌,后来联合几个古老的部落,破坏了好几次危及北境的阴谋,这才渐渐得到了战旌们的信任…… “弗伦冈铎和霍叟这种层次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揭惘者组织,他们太神秘了,虽然有传闻讲这个组织会培养些编外人员,但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谁也说不准……” 肯恩吃掉最后一片烤肉。 【状态:温饱增益】 【效果:精力恢复速度+5%】 【描述:细心烹制的珍贵食材,能够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肯恩在餐盘底下留了两枚金币。 小厮单脚踩住凳子,嘴巴里喋喋不休,但却将帽子微微抬高,朝着肯恩行了个简单的礼节。 侍者恭敬地将他们三人送走,转身把金币收下,分一枚交给了正在说话的小厮。 肯恩走出酒馆,身后继续传来说话声。 他们进入红枫高地以后,之前被送进来的联盟成员全都赶来面见锡蒂,他们才算是见到完整的北山联盟,大大小小的部落,规模数千的战力…… 锡蒂花了两天时间才将杂务处理好。 肯恩也和几个老朋友短暂地会了面,同时提醒托弥欧他们——格马的眼线就藏在附近,虽然不至于在穹顶内部动手,但大家都要小心提防。 洛嘉将最近的消息带给肯恩,然后又把收集的情报记下,提前返回。 他虽然战斗力不算顶尖,可是察言观色,窥探人心的本事却非常了得。 肯恩把洛嘉借给了锡蒂,帮助她扫清旁侧,趁着在穹顶内的时间,培养起一些值得拉拢的势力,把类似若尔丹布这种颇有潜力的部落转变成朋友。 他有种预感: 北山联盟会被用到的。 弗伦冈铎给了他们几天缓冲的时间,肯定有监视的手段,等到北山联盟逐渐稳定下来,就会被分配到相应的战斗任务。 效益必须最大化,资源可以集中,但是绝对不可以浪费。 肯恩似乎在管理方面跟条约达成了共鸣,很容易就能理解很多规矩的背后含义和作用。 返回的路上,奎玛频繁回头。 肯恩使用了灰色视界,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现在的红枫高地鱼龙混杂,强大的家伙比比皆是,所以这种异常的颜色或者波动几乎随处可见。 他的【敏捷】和【洞察】词条数据都是拉满的。 肯恩也能察觉到那种微弱的窥探,似乎有人在跟踪自己,回来的路上有好几次动手的机会,既然没有出现意外,说明对方也没有太强烈的敌意。 他倒是对奎玛更加感兴趣。 自从奎玛服用【启蒙之果】,进阶为【影袭战矛】以后,各方面的数据都成长飞快。 他的原本的【洞察】数据翻倍都不止,高得令人惊叹。 肯恩给他仔细检查过,原本以为是某种不良的副作用,但没想到的是,在频繁的高强度战斗中,战矛和弓箭的熟练度达到了一定等级,所以解锁了一个隐藏技能。 【技能:靶之心】 【描述:远程武器熟练度共享,精准度和洞察能力增长迅速,能够捕捉到微弱的魔法余韵,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会得到示警。】 肯恩是倍感欣慰的。 他知道【备注】给予的【任务】虽然很少标注价码,但是总能够在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上让自己获益。 属下的成长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 肯恩进步速度太快了,部落的规模,追随者的战斗力,必须要跨越到相应的层次才行。 随着旅程推进,深入北方,见识到各个部落的底蕴,才意识到桑顿卡亚的薄弱。 肯恩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发展的机会。 他的部落实在太特殊了,必须要用非常规的手段才行。 0419:传统规矩 肯恩和奎玛临近驻扎地点,都没有发生意外。 他们居住的位置跨越三个街区,许多临时修建的帐篷里都有居民,而旁边配备着完整的军事设施,甚至还有临时的锻造台和校场。 红枫高地的战争气息很重。 进出的骑兵,染血的盔甲,洗不干净的内衬,新鲜的兽皮,永远不会熄灭的炉膛…… 头顶的穹顶,灰蒙的天空,进出保护罩的飞行魔物,成群结队的凛疆猛禽,都在提醒你这片荒原正在遭受的劫难。 肯恩和奎玛在门口遭遇了阻挠。 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格马手下的人,为了不给锡蒂找麻烦,肯恩暗示奎玛不要随意反抗。 这群士兵应该只是纯粹过来挑衅的。 【人物:恶劣的部落刀兵】 肯恩能够看得出来: 面前这两个人有旧伤和顽疾,没有机会再重新踏入战场,而且刀口并不锋利,最近这两个季节里应该很少抽出来打理过,最多只是当成恐吓无辜路人的工具。 乌森布曾经说过——北境的武器,荒原的心。 既然刀口都别再锋利,人又怎么会有战斗的意志呢? 而且从他们的着装和到搜身时的视线移动,基本能够确认,面前的两个家伙,没有多少眼力,对于财物的渴望程度会超过其他。 奎玛甚至在兽腥当中闻到了些许酒味。 两个看门口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吞咽了口水,有了得寸进尺的勇气,开始叫嚣着让他们将武器也拿出来,甚至还要动手去掀开他们的面具。 旁边中立派的其他战士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虽然害怕格马在联盟中的势力,却也看不惯这两个蠢货的行为。 肯恩救回部落成员的功劳,被托弥欧和休姆等人给压了下来,在这片土地上,荣誉和危险是互相绑定的,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本事。 但是谁都知道,肯恩是锡蒂的客人。 “你这样不怕被战旌知道的吗?” 战士们走过来,语气不算友好,但格马的两只走狗并没有收敛,甚至还继续叫嚣。 “检查是必要的,天天戴着面具,谁知道出去和回来的是不是同一个人,现在穹顶里面杂碎那么多,谁能保证没有南疆的探子想要谋害联盟?” 这话几乎就是明着挑衅了。 红枫高地的南疆面孔非常多,往来运输物资的商贩都不少,也没有哪个要严查的。 肯恩的脸在部落里暴露过,虽然没几个人记得,但是大家似乎都只是他很可能是来自于永冻高墙以南,或许是锡蒂战旌拉拢了某个佣兵首领。 这也导致锡蒂在最近的谈判上颇受阻挠。 因为跟南疆联盟是大忌! 格马虽然跟郫斯顿克有来往,但也只是猜测,没有得到确凿的证据,而锡蒂这样明着把南疆人带进来并且不做任何解释,就显得有点不太尊重传统。 这些事情是没有告诉过肯恩的,锡蒂选择了默默承受。 “把面具取下来!” 格马的走狗在叫嚣。 肯恩深知容忍会助长某些无用的情绪。 他正思考着该如何在不伤及要害的情况下放倒对方,就看见锡蒂从后面阔步走了过来。 中立派的战士们蹲伏了下去,格马的走狗也察觉到异样,纷纷转过头。 砰,噗。 梅苏特用随身的铁杖打断了其中一个人的下颚骨,旁边的亲卫队也追上去,把另一个人的肋骨给打断了好几根。 他们在地上呻吟,甚至还想要抬起头。 锡蒂踩中了他的脑袋,将人按进了沙土里,表情冰冷得像是暴君,结结实实的给了好几下,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您……干……什么……” 唰! 梅苏特沾血的铁杖落在他面前,后半句话被吞进了喉咙里。 肯恩很自觉地靠到了旁边。 奎玛啧啧称奇地看向锡蒂。 自从再次相遇以后,就感觉她畏手畏脚,失去了在桑顿卡亚战役时的潇洒果断,现在这个脾气爆炸的女猎人,才是印象中最真实的样子。 锡蒂盯着脚下的人,对他的呻吟投去不屑的眼神。“我是谁?” 她加重的靴子上的重量。 呻吟变成了哀嚎,紧接着,便是求饶般的语句:“战……战旌,饶……命。” 锡蒂冷着脸:“很高兴,你还记得,虽然我不记得何时养过你,但不要做多余的冒犯,我是战旌,是北山联盟的掌权者。” 她踮起脚尖,把人踹翻过来,把沾血的靴子凑到另一个人面前。 北方有好几个声名在外的女战旌,有些令人议论的爱好,虽然锡蒂的评价非常好,但格马的走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放开自己被打断的下颚,用身上的毛皮擦干了上面的血迹。 奎玛凑到肯恩耳边,表情不变,轻声询问:“会不会有点过头啊?” 肯恩却不置可否。 锡蒂的仁慈换来了太多的欺辱,敬但不畏,是目前这个局面最大的问题。 锡蒂将脚拿回来,盯着他俩,声音冰冷得可怕:“战旌在红枫高地的地位,你明白吗,按照北境旧约,我可以驱逐你,甚至抹杀你……不要再提醒我有这个权利了。” 两条狗灰溜溜地低下了头。 肯恩想身旁的中立派成员致谢,然后沉默地跟上了锡蒂,当双方走到了比较安全的区域,锡蒂的凌厉才慢慢收敛。 她看起来有些释放,也有些疲惫,有些欲言又止。 肯恩摘掉面具,免得她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又独自去瞎想,他说:“我相信你,你不必跟我解释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我无法比较哪种更好,因为这才是你自己。” 锡蒂原本的准备的说辞化作了笑容。 她真的很喜欢跟肯恩呆在一起,会很自然,双方没有架子,没有阴谋,能够互相理解。 肯恩倒是有些疑惑:“你这会不会跟格马开战,做好准备了吗?” “不会的,”锡蒂摇摇头。“根据北境旧约,在战旌集会召开期间,战旌的权利和应当得到的尊重超乎以往。” 她说得眉飞色舞,脸上透着骄傲,全然没有平时的严肃。 “你还记得当初去桑顿卡亚闹事的魔法使吗?就算是霍叟的心腹,实力超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见了我,也必须要低头行礼,这就是传统和规矩!” 0420:夜访 格马是老艾萨妮时期的战旌。 他曾经追随锡蒂的父亲平定了尖霊冰湾的野兽暴乱,并且通过一场又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获取了猎牲领主的荣誉披风。 北山联盟的前期也是很惨烈的,祖父辈们在血腥和泥泞里开拓出生存空间。 锡蒂讲述起自己这位叔叔,愤恨中夹带着唏嘘。 谁都不清楚他为何会改变,或许是帕洛图斯比的动荡,又或许是南疆诸国插足后的利益分割…… 总之,格马是聪明人。 他既然懂得隐藏联络南疆的手段,肯定也不会为了两条狗就摊牌。 锡蒂和老联盟之间的权利争夺是显而易见的,大家把斗争都放到台面上,但没必要因为手下人挑衅就爆发武装冲突。 这种做法过于铤而走险,也不适合在战旌集会召开期间这样做。 肯恩告别了锡蒂,感谢她为自己出头,同时也提醒对方——红枫高地里强者很多,恐怕古老部落之间的眼线会频繁监视部落,所以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谨慎。 “说起来很奇怪……” 锡蒂露出揶揄的目光,开玩笑说:“明明队伍只是增加了百来个人,但有你在,我就莫名地感到安心许多,说实在的,你真不考虑做我的血盟眷侣吗?” 旁边偷听的奎玛瞪大了眼睛。 他赶紧转身捂住朗兹的嘴巴,然后踹了旁边的野猪一脚,一起蹑手蹑脚地从营帐后面绕开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要随便探听老大的私人生活。 肯恩的视线略微向奎玛逃离的方向移动,他知道奎玛和朗兹在旁边警戒,跑得这么快,还以为是有什么意外出现了呢。 他转过来,很平静地对上了锡蒂的目光,然后轻声说道: “我并不觊觎你的联盟,虽然它庞大,古老,充满潜力,也非常符合桑顿卡亚扩展的前景,但我并不希望有任何利益纠葛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友谊。” 肯恩用手从她的肩膀挥过,修复了骨骼劳损留下的暗疾。 “它是纯粹的,你明白吗?” 他的动作亲切自然,却又点到为止,在南方或许可以称为绅士,但在北境,却意味着克制和委婉地表示出拒绝。 锡蒂没有发现奎玛和洛嘉。 但她捕捉到了肯恩的视线移动,便以为他在抗拒和厌烦。 “好吧,或许是这样的。” 她虽然很洒脱,却不是那种不识趣的女人,既然公开和私下都吐露过意向,也就不用再期待别的什么回复了。 【态度:失落】 备注浮现出锡蒂的变化。 肯恩略微有限懵,他能够洞察人心,却很少对身边人这样做,常常忽视掉了某些显而易见,又颇为微妙的情感。 锡蒂摆摆手告别,留下一句话。 “如果哪天你跟别的女人结成伴侣的时候,要记得跟我说一声。” “额,好吧。” 肯恩不知所以地回答道。 锡蒂走远了,没有回头,联盟需要她。 肯恩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将沉重的盔甲脱下来,交给专业的铁匠工坊进行打磨护理。 但是这群鲁波人的手法比较简单,没有【阿瑟】那么纯属细致,从天赋来说,双方之间的差距还是相当大的。 他让奎玛去寻找些珍贵的原矿,或者温养炉火的办法。 铁匠铺的核心要素有三点。 材料,工匠,炉火。 阿瑟的同时兼顾了灵匠和锻匠的工艺传承,而且研习的是矮人时期遗留下来的精华,未来成长的速度几乎不用怀疑。 随着安贝拉冰港开拓完毕,佣兵仲裁庭的建立。 桑顿卡亚后期根本就不缺乏珍贵矿采,北境能够流淌到市面上的资源,还有南疆运入北境的珍贵物料,基本都能够被肯恩接触到。 而最后,最难以处理,也是最花时间的东西。 炉火,又分为“炉”和“火”。 【锻造:温养炉膛】 【描述:炉膛需要用吸收魔法的材料来温养,比如帕洛图斯比罕见的石灵,强大的炉膛能够承载威力更大的火焰。】 北境古老的部落内部,几乎都有名声在外的锻造场所。 而最为人称道的,应该算是【杜瓦部落】的【远古炉膛】,以山脉为炉,地火为脉,接受着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融雪。 每搁十年,就有神器从这里诞生,交付给北境功勋卓著之人。 弗伦冈铎是战争本身,也是北境野性的化身。 他满足了帕洛图斯比对于“反抗”的渴望,不仅统一了最凶恶的兽人部落,还成为了南疆不敢跨入永冻高墙的守护者。 弗伦冈铎已经手握了数把神器。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肯恩从苏醒开始,就听说过他的名字,原本以为双方层次相差甚远,却没想到,一年的时间都不到就要见到本尊了。 他还在想着,却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波动。 周围环境安静的时候,肯恩的专注度反而会上升,也就越能够留意到蛛丝马迹。 肯恩以为是哪个古老部落路过的哨兵,便装作没有发现的,但他的心很快就纠起来,因为这个东西竟然开始快速地朝着自己接近。 魔法波动最开始是微弱至极,渐渐泛起了涟漪,最后甚至有些猖獗。 对方显得有点肆无忌惮,像是狂妄的施术者,想要用最凌厉的手段对付自己。 肯恩动了杀心。 越是危急关头,他内心就越平静。 冬母多次通过神启的手段联系肯恩,所以他在捕捉精神联系方面,有着相当丰富的经验。 帕洛图斯比虽然有很多恐怖的存在,但还没有谁,能够比得上旧神的余威来得神秘震撼,也就给了肯恩能够操作的空间。 他已经今非昔比。 顺着逸散的灵,扩散自己的意识,用灰色视界作为辅助工具,抓住蔓延向自己的魔法流动。 肯恩没有傻傻地坐以待毙。 他集中精神,判断那股力量袭来的方向,并且沿着来路释放意识,竟然真的能够触碰到对方所处在的异空间。 肯恩甚至能够听到那个人的低语声,有些许的模糊,再靠近些,才听见对方说的是…… “找……到……你……了。” 0421:你好,揭惘者 休息中的奎玛突然惊醒。 他警觉地看向了战旌所在的方向,然后握着战矛,潜入了夜色当中。 肯恩的住所似乎被魔法笼罩了。 夜访者非常警惕,也不知道在提防些什么,将周围笼罩好了以后,才开始缓缓制造出连接异空间和现实层面的通道。 灰色的世界渐渐被赋予色彩,空旷的房间却没有看见任何人。 夜访者意识到不妙。 她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在合拢魔法的时候,看见空气在晃动,而在扭曲的镜面末端,还残留着肉眼难以察觉的蓝色火烬。 呼—— 爆燃的光束照亮了白纱,也撕碎了异空间的魔法。 夜访者坠落到房间的地面上,想要移动却被一只手勾住了胳膊,只能生硬地摔在沙土上,并且迅速被锁定主体,根本无法随意移动。 她刚要开口,不知是吟唱还是说话,但刚刚张开嘴巴。 一把匕首就碰在了她的牙齿上。 肯恩的擒拿非常残忍果断,生死搏杀打磨出来的战斗技巧非常干净利落,既然被他抓到了潜入的踪迹,甚至还贴心地制造了隔绝波动的禁忌…… “你很聪明,跟其他袭击者比起来,更加注重细节。” 肯恩将刀子缓缓放低,触碰到了柔软的舌头。 锡蒂今天的表现给了他启发,想要在民风彪悍的红枫高地生存,绝对不可以手下留情,善良有时候会被误解成弱势,只有将解释权放在自己手里,才有施展仁慈的机会。 肯恩知道对方就快脱力了。 这种情况下的问话比较有效率,于是便继续恐吓道:“但是你也很愚蠢,你见过谁,把自己和难以估计实力的野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的吗?” 肯恩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他并没有因为女性的身份就放松警惕,毕竟席琳娜的例子在前,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肯恩将匕首继续下移,轻轻贴在喉咙上,随着冷汗的溢出,还有一种很淡的蔷薇花香——在帕洛图斯比这种蛮荒的冰原上,如此淡雅的味道显得非常突兀。 他说:“目的,身份。” 夜访者的肩胛在颤抖,因为害怕,也因为擒拿的姿势。 她的身体素质比肯恩想象中还要差许多,所以根本就没有办法发出声音,仅仅是维持现状,不倒在匕首上受重伤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态度:委屈,惊恐】 肯恩没有发现猫腻,于是便轻轻挪开,如果被骗的话,又是一个演技超过备注窥探的狠角色。 夜访者失去威胁,瘫倒在了沙土上,喘息伴随着哭腔,开始慢慢蜷缩自己的身体。 她强忍着没有流出眼泪,从衣服的缝隙里露出一对通红带有怨恨的眼睛,雪白的纱裙里面套的是初阶学者的款式。 “呼……我是来找你的。”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很明显啊,”肯恩用两根指头夹着匕首。“我需要知道更多信息。” 他单膝蹲在她面前,像个欺负夜行少女的不法之徒,冷着脸威胁道:“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我见过你这种空间魔法,而且跟她比起来,你简直外行得很,所以别浪费时间了好吗?” 穿着白纱裙的夜访者腾地站起来,瞪着她,脸上的怒气几乎盖过了委屈。 她似乎很介意肯恩的评价。 “肯恩·布维尔先生,作为揭惘者的外部成员,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迅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深呼吸几口,一边排掉身上多余的尘土,一边气呼呼地盯着他。 竟然能够报出肯恩的真名,说明来访者还挺特殊。 她重新整理完衣物,甩手将多余的尘埃驱散掉了,看似非常简单,其实算是个小小的炫技。 肯恩听过关于魔法应用的讲解。 比如刚才,其实是将自己所处的空间短暂的隔绝又重新延展,那些尘埃被判定在外,就会在魔法的闪烁中出现细微的偏差,也就会制造出一种“剥离”的错觉。 肯恩确实没有做错。 面前的夜访者是个造诣极高的魔法使,如果刚才不是他先出手的话,对方如果全神贯注的应对,恐怕不会给他任何接触机会,就能将他弄得很惨。 肯恩想到这里,又默默地向前挪了半步,把拉开的距离给补上。 “等等,你……你别靠近我!”夜访者似乎很警惕,像是雪兔一样炸起来。“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不要再乱来了,我不想弄伤你,也不想再受伤!” 她逼着肯恩后退到一定程度,紧绷的情绪才渐渐松懈来下。 刚才的经历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呼~揭惘者成员,凤息学徒,诗赞曲·薇,向您表示问候,肯恩先生。” 她微微的欠身,做了个非常标准的老式贵族礼节,但是从眉毛到牙齿,都透着一股情愿的味道。 肯恩听清楚了她的介绍,但是更在意的是她的动作习惯。 这种行礼的模式,还有讲话时候的腔调,都感觉薇在刻意地模仿一个人。 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薇说:“咳咳,我的老师专程让我来跟您交接,但是现在,为了避免出现差错,我需要通过一些问题来确保您的身份准确无误。” 肯恩露出微笑,收起了匕首。 面前这个孩子实在太稚嫩了,城府完全没有办法跟席琳娜相比,说谎的时候甚至都不懂得隐藏。 薇看见肯恩没有拒绝,连忙追问道:“你……知道我老师是谁吧,用一句话,证明你了解她。” 肯恩眯起了眼睛,带着审判者的威压。 薇瞬间就心慌起来,因为这种感觉跟席琳娜实在太像了,仿佛所有的小心思都被发现。 好在肯恩的表情很快就缓和起来,薇也暗自松了口气。 肯恩回忆着席琳娜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结合她的行为举止,还有本身的个人习惯。 他思索再三,转头对着薇。 薇也变得紧张。 席琳娜特意嘱咐她来接的人,绝对有特别之处,老师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肯恩酝酿了片刻,然后说: “她是一个拥有坏习惯的,开玩笑不分场合对象……的……坏女人!” 0422:神启战旌 薇的表情没有变化,面上还是矜持的冰山脸,却悄悄用牙齿咬住了内唇。 她崇拜席琳娜,想要成为箴言守护者,仰望她的学识和魅力。 坏习惯,确实,喜欢抽昂贵的南岸细烟。 开玩笑不分场合,外出行动的时候,总是会揶揄感兴趣的目标。 坏……坏女人! 肯恩的评价倒是相当准确,也能够证明对席琳娜了解颇深。 但是薇听见这些话,就觉得有些愠怒和嫉妒,因为听起来实在有些亲密,说不定她们在名为桑顿卡亚的村庄里有过非常难忘的经历。 揭惘者组织要处理的事件很多,晨昏级别的人物更是意义重大。 席琳娜当初在南部的村庄里耽搁的时间太久,组织里,甚至连全知,都表示过困惑,并且还亲自通过启示去进行了传唤。 这才把她叫来红枫高地。 薇开始运用所学的知识观察面前的年轻人。 肯恩挑起眉毛,坐回细壶绒铺设的床上,将寒芒四溢的【晨昏】放在脚边,肘部搭在膝盖上,指间缓缓交叠起来,平静地看向她。 “席琳娜也曾这样观察过我,后来我们交流了一些识人判断的技巧,受益匪浅。” “很骄傲,看来……”薇抬起头,身姿傲然。“你隐藏得很好。” “不,不不。” 肯恩摆摆手,说:“你看不见底,是因为我根本没藏,也没必要藏,你还是说明来意吧。” 薇露出狐疑的目光,始终没有降低对他的警惕。 她也才说出今天造访的目的。“你知道弗伦冈铎召开了战旌集会吗?” 肯恩点点头,没有说话。 薇开始慢慢解释: 红枫高地底下封印着狩堕之源,也就是【鄂若德·赫尔】逸散的力量,亡灵潮升级成目前这个规模就是因为另外的封印被解除。 “如果遗迹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薇的脸色有些凄然,能看得出来事情的严峻性。 弗伦冈铎召开战旌集会,一方面是要集结北境战旌们的力量,毕竟荒原里的亡灵潮还算可控,急需提防的是从北方旷野里苏醒的怪物。 而另一方面…… 似乎有关乎北境命运的事情要宣布,需要战旌们共同决定。 “这个议程被无限期推迟了,所以谁都不知道内容,他口风很紧,估计除了霍叟,其他战旌连些许皮毛都没有听见。” 肯恩将交错的手掌放在嘴前,皱起眉头问:“推迟的原因呢?” 薇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加强了魔法禁忌,防止被窃听,然后才凝重地看着他说:“因为你。” 帕洛图斯比拥有上百位战旌。 北境的冲突从未停止过,为了生存,为了各异的信仰,死亡随时都笼罩在人民的头顶上。 战旌是凝聚起希望的人。 或许是建立村庄的英雄,或许是带头反抗的流民,甚至是放弃迁徙的匪患…… 战争让部落消失又诞生。 谁都不知道,北境究竟出现过多少个形式各异的集群,或许有些部落存在的时间短暂得夸张,人们都没有听过它的名字,就被风雪或者刀剑给淹没在了历史里。 战旌集会召开的时候,名声响亮的部落、比如霜铁部落,弑古飒部落,埃尔隆鳕部落…… 他们会得到邀请,并且派出相当规模的队伍参加。 还有些是古老的部落,例如锡蒂·艾萨妮的山纹部落,以及她所统领的北山联盟,都会得到相应的召唤信息,前来参加集会。 积极参与的部落有很多情况,有些是即将凋零的,比如凤岩部落。 至于其他人,则是刚刚诞生,或者名声不显,比如肯恩的桑顿卡亚部落。 “别以为小部落就没有参与感,战旌集会的召开,往往关乎帕洛图斯比的格局,谁都希望在这样的盛会上为自己创造发展机会,或者得到其他人的认可。” 薇的学识非常渊博,对于部落结构和北境了解得很深入。 或许是因为对肯恩的偏见,她讲解得很详细,像是在炫耀,甚至开始提及经济、信仰、地域划分、资源分布、劳动力富集之类的。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或许会感到困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肯恩对于这些信息的接受程度格外地高,当初重建桑顿卡亚的时候,诺林王国的工程师都对他的规划思路称奇。 备注能够帮他消化情报信息,而他自己本身的理解能力也非常可怕。 薇的叙述帮肯恩填补了北境其他部落的短板,还有基本的势力分布常识,让他对未来的发展方向有了新的灵感。 讲解完部落,话题回到最开始的缘由。 “在战旌当中,有一小部分人是非常特殊的,他们被称为‘神启’战旌!” 【旧神熄声,风雪永存,信仰不灭。】 帕洛图斯比的传统是依附在旧神历上面的,祂们遗留下来的力量,凝聚起了火光,将人类团结起来成为扎根在荒原里的倔强生灵。 战旌如果符合传统规矩,或者得到了旧神的认可,就会在旧神掌管的土地上,拥有特殊权柄。 这样的存在少之又少,几乎都是北境最强悍的部落。 “战旌集会的召开之所以神圣,就是要确保它是在旧神应允下通过的,而想要达到这个条件,北境所有活着的神启战旌必须到场,否则无法得到回应。” 她看着肯恩继续说: “老师见过你的力量,那是冬母之息,丰饶之神,向死而生的启温,将你选定为祂的代理者,而你也是刚刚诞生的……北境最年轻也是最特殊的神启战旌。” 薇说到这里,显得有些纠结,眼神中夹杂着惊讶与困惑。 “战旌集会无法召开,是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你到场,而他们根本不知道,你……”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肯恩就这样坐在她面前,看着她沉默下去,然后露出释然的微笑。 他毫无疑问是南疆高墙以外的血脉,在帝国与北境沾血的历史当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荒原之外的人成为部落的掌权者。 更匪夷所思的是…… 他还是被旧神选中的。 0423:召集 “老师让我嘱咐你,千万,得想办法前往遗迹见他,但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 薇的表情很认真。 北境爆发亡灵潮之后,南疆诸国蠢蠢欲动,派遣了大量的军队穿过【永冻高墙】。 他们的目的可不是单纯为了保护遗迹里的学者,或者护送诸国商道的队伍,而是想要伺机入侵北境的土地,侵占部分资源和村庄,将多年来的平衡打破。 郫斯顿克与诺林爆发战争,让这种趋势进一步加强了。 “老古董们不是锡蒂这种年轻人,思想很顽固,血海深仇与文化矛盾刻在脑子里,而且现在这副光景下,南疆过来喝血吃肉,他们比以往更加厌恶你这张脸。” 薇说话的语气很重,试图让他理解现状。 肯恩点点头,了解过北境旧闻以后,终于解除了连日来的困惑。 红枫高地内部的贸易虽然繁荣,但是在南疆人和北境土著之间似乎有层无形的隔阂。 薇继续说:“我们在遗迹里面无法及时了解外面的情况,但是就在今天清晨,弗伦冈铎从命运索道回来了!” 他和霍叟是抵御北风狩堕入侵的中坚力量。 席琳娜猜测,弗伦冈铎提前返回,应该是收到了某种提示,而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肯恩已经成功抵达了红枫高地,并且触发了战旌集会的召开标准。 “她想让我怎么做?” 肯恩问道。 薇看向房间内透进的光,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她说:“弗伦冈铎应该会召集最近抵达的部落,给他们布置相应的任务,到时候你要以揭惘者成员的身份出现,去见老师,不要暴露身份,千万不要!” 薇示意肯恩摊开左手掌心。 因为右臂有战旌之证,所以只能将东西放在左边。 【物品:揭惘者徽记】 【等级:余晖(二级,最高级为晨星)】 【描述:揭惘者正式成员的象征,是藏有魔法呼应的特殊证据,能够规避基础的秘术干扰,并且能够让持有者收集特殊碎片。】 薇将一枚晶体放在肯恩的掌心。 它像是某种飞禽的羽毛,细节非常漂亮,但是质地坚硬,如同雕工细腻的珍贵宝石。 肯恩才刚刚握紧徽记就意识到它在融化,并且渗透到自己的血肉里,跟【战旌之证】一样。 备注的力量瞬间就淹没了它原本的作用,割断了它和【全知】之间的连接,并且将各种隐藏的功能全都变成清晰可见的技能。 薇似乎有些困惑。 她见过徽记起作用的样子,但是这枚似乎有点奇怪。 【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提交信息碎片,以此获得揭惘者组织内部的功勋,从而晋升为更高的等级并且获得相应的权利。】 肯恩意识里开始浮现出自己的经历。 他思索片刻,选择了同意。 【你提交了放逐生物-摩戈尔的状态信息,功勋提升,可寻找组织线人进行兑换。】 【你提交了失落的历史碎片-矮人皇的雕塑。】 …… 揭惘者徽记原本会自动收集,但是备注的权柄会保护肯恩的意识。 他接触旧神的事情,包括跟冬母启温的数次对话,以及诸神赌局的情况全都没有提交,毕竟这些是压箱底的秘密,不能够将这些暴露出去。 肯恩提交讯息以后。 薇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 她揭惘者内部担任的职,务会接触到检索信息的任务,所以很快便知道有人做出了贡献,只要再到组织内去进行查询就能够知道详细情况。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击声。 薇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紧张地盯检查禁忌,但是这些东西只能够防止窥探,却没有办法抵挡现实中的物理入侵。 肯恩摇摇头。“你要跟席琳娜学的东西很多,比如优雅,还有冷静。” 他虽然将席琳娜当成怪物,却没有否认对方身上的优点。 薇咳嗽几声,恢复了淡然,她再次嘱咐肯恩不要忘记,便召唤出异空间,将自己藏了进去,顺着原来的魔法路径迅速离开了。 外面是放哨的奎玛。 他虽然不清楚房间里的情况,但是依稀能够察觉到有人拜访了战旌。 奎玛无法分辨敌友,但是没有警报,就说明情况还在肯恩的掌握之内,他提醒刀斧队和洛嘉、朗兹做好战斗准备。 与此同时,他还守在周围,防止有无关人员打扰。 肯恩透过灰色视界将这些事情都看在眼里,他非常满意奎玛的决策,说明自己的培养没有白费。 刚才之所以敲门,是在提醒自己,时间不早了,有人在靠近。 肯恩整理好内衬和肋甲,然后将便装穿上,最后戴上狼头面具才走出去。 奎玛抱着战矛呆在不远处,双方默契地点点头,并没有说些什么。 来访者是梅苏特,山纹部落的亲卫队队长。 锡蒂似乎因为肯恩的拒绝而难过,所以没有亲自前来,而是让心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弗伦冈铎返回高地,召集新抵达的战旌前往遗迹。 肯恩表示理解,然后凑近梅苏特耳边,让她带回了自己的话。 阳关穿透了穹顶,很久没有如此晴朗过了。 北山联盟的主要几位战旌,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足足十来位战旌,也很清楚的能够看出三类。 锡蒂·艾萨妮作为现任的掌权者,骑着刀尾猫领着人走进了遗迹范围。 格马虽然在争夺权利,但是在规矩面前,必须要遵守才行,毕竟老古董们都比较保守,没人愿意看见一个跳脚者如此狂妄地践踏旧约。 托弥欧和休姆等人看见他的嘴脸,都暗爽了一番。 羊齿部落则是新任战旌珰图参加,结伴而来的还有新加入北山联盟的若尔丹布,这两位似乎都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人。 肯恩。 珰图原本以为他会作为锡蒂的陪同人员参加。 若尔丹布则是在印证自己的猜测,她似乎也怀疑肯恩是位战旌,但既然没有来,就说明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是错误的。 而此时的肯恩,已经顺着薇提前吩咐过的小路,潜入了揭惘者成员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