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噩运》 第一章 梦 “我没有一刻不在盼望他,盼望他que sera。我几时能够遇到他,遇到他……” 摆放着华贵家具的昏暗房间,留声机里播放着邓丽君轻快的歌曲。夕阳的余晖照进屋内,橘黄中夹带着浓重的鲜红色,铺洒满了整个屋子。 看似炙热的光线并没有增添一丝温暖的气息,相反,让整个房间都像被鲜血染过一样,红的诡异刺眼。卧室外纱幔低垂,被风吹的微微飘动。 陆昭穿过客厅,走进了卧室。 透过幔帐,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台前。 女人发髻高挽,风姿绰约;旗袍材质华贵,剪裁得体,将她紧束的腰身和流畅的线条衬托的一览无余。两摆高高叉一开的缝隙里,一双白皙的腿若隐若现。 黄昏日暮下,她像是用鲜血灌溉而生的曼陀罗,美丽妖异,充满剧毒。 “你终于来了。”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女人微微侧过了头。血色夕阳透过窗照在她的脸上,梦幻朦胧。 陆昭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看清那女人的面容。 蓦地,留声机里的歌声戛然而止,窗外的夕阳消失,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片阴冷的黑暗。 梳妆台前,幽暗的红烛火光骤然亮起。眼前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具上落满灰土,墙壁上布满裂痕蛛网,四周寂静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息。 女人的身影消失了。 梳妆台上溅满了鲜血,破碎的镜子里,陆昭看见了一道模糊的红色影子,骤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我在旺森大厦等你。” 女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紧接着,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蓦地搭上了自己的肩膀。 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一声叹息,遥远却又贴近。 陆昭从噩梦中惊醒,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先前萦绕在心头的阴冷气息并未完全消失。 又梦到她了。 陆昭疲倦的捏着眉心,望向了车窗外。街道旁,中西区错落的高大建筑灯火通明。 巴士缓缓驶过城区,远处天空灿烂的云霞愈发浓烈,迷幻的光影将整条繁华的商业街照得通红。 “有冇搞错啊,咁黑仔,还唔通车?” 前方的道路尽头似乎发生了车祸。巴士堵在路中央停滞不前,乘客们的耐心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被消磨殆尽。 四周交流窃窃,窗外喇叭声响成一片。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透过窗户映射在陆昭指尖的最后一息暖霞,也逐渐湮灭在了高楼大厦的阴影中。 车窗玻璃上倒映着街边闪烁的霓虹,还有陆昭那张苍白的近乎毫无血色的脸。 手机嗡嗡作响,蹦出了一行消息: 【陸先生,你還有多久才到?麻煩盡快來簽租房合同。】 陆昭看了眼时间,提起脚边的行李箱,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哒哒哒哒——” 走进过道,一颗红色的玻璃球滴溜溜的从他眼前滚落,停在了过道右侧一名黄毛青年的脚下。 青年翘着二郎腿,正在与女友煲电话粥。尽管他的余光瞟到了玻璃球,却很快移开了视线。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站在过道中央,似乎有些忌惮这个长相痞气的黄毛青年,犹豫着不敢上前。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了陆昭,乖巧中夹杂着几分胆怯。 见男孩向自己求助,陆昭放下了手中的行李箱,拍了拍黄毛青年:“不好意思,让一下。” 后者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侧过了身。陆昭弯下腰,将玻璃球捡起递给了男孩。 “谢谢哥哥!”男孩笑着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如获珍宝般接过玻璃球,回到了座位。 “不客气。”陆昭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随后快步走到了司机身旁,轻声道:“师傅,麻烦开一下门,我想下车。” “靓仔,有排先到,呢度距离下一站仲好鬼远啊(这里离下一站还很远啊)。” 听陆昭的口音来自内地,似乎并不熟悉附近地形,他继续说道:“我睇前面就快要通车了,要唔要再等等?” “谢谢,我在附近租了房,代理人一直在催我过去签合同。已经让人家等了很久了。” 陆昭委婉的拒绝了司机:“那栋楼就在附近。下车后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 “你确定就喺呢度附近(你确定就在这附近)?”听陆昭说完后,司机原本打算按按钮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抬眼望向了面前的青年:模样清秀,皮肤比女人还白。此时虽是八月,但他却穿着一身黑色外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白色的运动鞋被擦的一尘不染,看上去很是讲究。 司机打量着面前的陆昭,试探性问道:“靓仔,你不会是去租西半山区第四街那间旺森大厦吧?” 陆昭点头,神情漠然。 听到对方说要在第四街租房,此刻不光是司机,就连斜后方座位上原本还在闲聊的两名中年妇女,表情也瞬间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司机皱着眉头,并没有立刻打开车门。他操着一口蹩脚的港普,对陆昭说道:“你怕是被人骗了,那个旺森大厦,好邪门的!” 司机告诉陆昭,他要租的房子,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凶楼。 那里风水有问题,正常人住进去不出一年,要么家破人亡,要么非死即疯。除非走投无路睡大街,否则就算混的再落魄,本地人也绝不会在那边租房。 “是呀。香港遍地黄金,那种月供34k,三百多尺的屋,唔使谂一定系凶宅啦。” “我睇你身光颈靓都唔似係穷人啊,你再搵个第二间屋租啦。(我看你穿着打扮不像是很缺钱的样子,重新再找个地方住吧。)” 后座两名中年女人也忍不住开了口。 “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劳烦您开一下门。” 陆昭眼睛像是一口沉寂的古井,至终没有任何波澜。 司机见他根本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只当对方是个不信邪的愣头青。他按下了按钮,叹了口气。 眼看着陆昭即将下车,司机还是有些不死心但喊住了他,告诫道:别对自己的话不以为然,关于旺森大厦的凶案网上随处可查。 “靓仔,千祈唔好贪小便宜,白白噉搭咗条命入去啊!(千万不要因为贪小便宜,白白丢了性命啊!)”司机大喊。 陆昭走到路边,停下了脚步。 这名巴士司机虽然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是自己来到香港后第一个对他表露善意的人。 陆昭注视着对方,神色平静:“谢谢您。不过这些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反正,我也只剩三个月的寿命了。” 司机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分不清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车门关闭后,另外两名中年妇女顿时议论纷纷:“那个年轻人看上去不像得了绝症的样子啊。” “不会是有什么问题想不开要寻死,才会去住凶宅吧……” 此时,先前打电话的黄毛青年嚼着口香糖凑了过来。听到三人的讨论后,黄毛指着自己的脑袋,轻蔑的笑道:“葛个人系傻嘿啊!” “好端端的,骂人干什么?”一名中年妇女忍不住开了口。 “本来就是!” 黄毛青年说道:“刚才他一个人站在过道里捡东西,还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做动作,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众人顺着黄毛手指的方向看去:黑暗中,右边的巴士座位上空空荡荡,只有一颗红色的玻璃球,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 第二章 十字路口 香港夜晚的街头,霓虹闪烁,人头攒动。各种欲望诱惑的影象彼此交织,形成了一座庞大复杂的迷宫。 前方路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四周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似乎在议论刚才发生的车祸。 陆昭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拖着行李箱,从那群抻着脖子的人潮中快速穿行。 “借过,借过!” 忽然间,一名冒失青年不知从何处杀了出来,与即将在街角转弯的陆昭撞了个正着。 青年包里的资料顿时散落一地,他慌慌张张弯腰去捡,口中不断念叨:“对唔住,我不是故意的……” 陆昭并没有因为青年的冲撞而发怒,和自己三线小城市的老家不一样,香港就是这样一个快节奏的城市。似乎这里的人,从来就不懂该如何放慢生活的脚步。 面前递来了一张表格,青年连忙从陆昭手中接过,将所有资料塞进了包里。 他扶正了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抬眼望向陆昭:“这位朋友,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有点急事,没仔细看路。” 陆昭淡然的点了点头,并未放在心上。 而那青年又说了一连串道歉的话,这才匆匆忙忙背着包冲向了地铁站。 穿过繁华的街头,陆昭按照手机导航继续往西走。来到第四街附近时,四周的环境也逐渐变得清冷萧条了起来。 此时不过傍晚九点,但第四街却分外冷清,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影。 路边树上的枯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枯叶夹杂着一些黄纸打着旋飘落在陆昭脚边,仔细一看,那竟然是烧到一半的纸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火味,陆昭发现,在前方三岔路口的转角支着一个简易的摊位,刚才的纸钱,就是从这里飘过来的。 摊位前蹲着一个穿粗布花衣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形瘦小干瘪,一只眼睛布满灰白的阴翳。她的手中拿着一只破破烂烂的木拖鞋,不断拍打着地上一张画满奇怪图形的人形纸符,口中念念有词。 “打你个小人头,等你有气冇顶透,日日去撼头。打你个小人面,等你全家中非典,成世都犯贱……” 橘色的火光映照在老太太那张树皮般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尤为瘆人。一阵风吹过,她身边盆里的纸灰被风卷的到处都是。 而老太太的摊位旁,还站着一对母女。 此时虽是夏季的夜晚,但街道附近却莫名阴冷。那位母亲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裙,裸露的小腿布满了斑驳淤青,左脚的一只拖鞋也不翼而飞,看上去十分古怪。 她低垂着脑袋站在路边一动不动,乌黑的长发遮挡住了面容。 女人的手边牵着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女孩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一只洋娃娃,空洞无神的大眼睛不断盯着陆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昭不禁放慢了脚步,眼前这诡异的场景以往自己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这是香港一种传统的民俗仪祀,名为“打小人”。事主通过付钱找神婆做法,借由此种巫术仪祀来驱逐、报复所谓的“小人” 根据传统说法,三岔路口煞气最重,选择在这里打小人最是灵验。 不消片刻,地上的“小人”已被打得遍体鳞伤。 老神婆起身,拿起一张解难纸,在那女人的头上来回绕圈。 将纸丢进火盆焚化后,她哑着嗓子道:“厄运解脱,小人不再缠身。放心吧,你的丈夫和那个勾引他的女人,都会遭报应的。” 女人像个橱窗里的假人模特,始终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听老神婆说完后,她才机械般的点了点头,僵硬的迈开步子,牵着小女孩缓缓离开了摊位,走向了一个漆黑的巷子。 巷子里没有灯,可母女二人丝毫没有任何顾忌,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老神婆佝偻着身躯,一边收拾着摊位,口中喃喃道:“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平身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万事劝人休瞒昧,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陆昭不想多管闲事,他拖着行李箱,快步从老神婆身边经过。 就在刚才,代理人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催促自己赶快签约。 看着陆昭的背影,老神婆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漫天黄纸飘散,陆昭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拉越长,逐渐融进了黑暗。 老神婆攥着手中的符纸,唯一一只能看清东西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 幽静无人的道路边,陆昭独自站在路灯下,仰头望向了面前这栋只有七层高的老旧建筑。 夜幕下的大厦阴沉的如同一块巨大的灰色墓碑。这里毕竟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重建老楼,四周的墙皮早已脱落,灰黑的水泥墙面上布满了污渍,还有许多脏乱不堪的涂鸦。 门头上挂着一块看上去年代破旧的牌匾,暗红色的油漆端正印着“旺森大厦”四个大字。 “有人吗?”陆昭站在闸门外喊了几声。 门并没有完全上锁。见始终无人回应,陆昭拽着栏杆用力一推,伴随着机械生锈吱嘎作响的刺耳声响,门开了,陆昭缓缓走进了大厅。 大厅里异常安静,走进去的瞬间,一股老建筑特有的潮湿发霉气味扑鼻而来。 天花板上亮着一盏光线昏暗的白炽灯,四周墙皮脱落布满蛛网,墙壁两侧满是生锈堆灰的信箱。左手边的保安室里空无一人,值班的保安似乎并不在。 恰好右手边电梯应声亮起,陆昭犹豫了几秒,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奇怪的是,电梯上写着1至7层,却并没有4层以及自己所租住的5a。 第三章 旺森大厦 就在他思索之际,电梯外,先前那名在路口打小人的老神婆也拉着拖车,蹒跚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推车上堆放了不少东西,还有一个红蓝相间的编织袋。老神婆弓着身子,走得缓慢吃力。陆昭不想多等,快步上前帮对方将车推进了轿厢。 “多谢啊。”老神婆眼窝深陷,简朴的粗布花衣上沾着些许陈年污渍,黑色的裤子上满是缝补痕迹。 拖车上那个编织袋里不知道装了什么,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虽然闻到了这股味道,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陆昭并没有追问对方袋子里装了什么,表面上也没流露出任何异常。 老神婆按下了6层,她看了一眼陆昭,缓缓开口道:“靓仔,来租房啊?” “是啊,婆婆。”陆昭询问道:“不好意思问一下,这里为什么没有5a?” 老神婆驮着背,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你叫我李阿婆就好。这楼只有七层,但因为香港人忌讳4这个数字,所以中间没有四层。你跟我一起坐到六层,往下走个楼梯,就到了。” 陆昭到了声谢,按下了关门按钮。 “听你口音内地的,来香港念书?”李阿婆询问道。 “不是,我来找人的。”陆昭回答道。 “你哪里来的?” “冬阳市,一个三线小城市。” 李阿婆闻言,转了转眼珠,一口粤语也转变成了普通话。虽然她说的不是很标准,但自己倒也能听懂:“我知道这个地方,我母亲是大陆人。” 她又继续问道:“小伙子,你住哪间屋?” “5a,06户。” 电梯缓缓上行,陆昭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心里却感觉很不自在。这个古怪的阿婆好像对自己很感兴趣,从进电梯开始,就一直追着自己问东问西。 他目光游离,心里暗暗祈祷着电梯赶紧到六楼,这样自己便能解脱了。可就在这时,透过前方光亮的电梯门反射,陆昭忽然发现李阿婆始终直勾勾盯着自己,表情阴郁森冷。 “你不该来这里的。”李阿婆忽然开了口:“那间屋子也不要租了。” “为什么?”陆昭顿时感觉心头发憷,侧目望向对方。 李阿婆叹了口气,并没有解释:“孩子,你在来的路上没跟附近人打听过这里吗?听阿婆一句劝,今晚十点之前,你必须离开这栋大厦。” 陆昭心里一紧,随即意识到这个李阿婆似乎知道些什么。 “阿婆,实不相瞒,我已经交了三个月租金。房东那边收了钱,不会再退了。今晚我是过去跟人确定合同的。”陆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代理人跟我再三保证过,我租的房子没什么问题的。” 李阿婆冷笑了一声,与此同时,电梯提示六层已到。外面漆黑一片,似乎感应灯出了些问题。 “阿婆,您住哪?” 见对方这个反应,陆昭决定从对方口中多套些线索。问了阿婆的住址后,他殷勤打着手机灯光,帮对方将车推到了03户门口。 黑暗中,李阿婆忽然抓住了陆昭的衣袖: “孩子,我看你年纪轻轻,心肠也不坏。既然你要住在这里,那么务必记住这些事:第一,不要跟这里的住户往来,尤其碰到有人找你借东西,不管对方说什么,都不要答应。第二,不要乱碰你屋里的任何东西。第三,每天晚上十点以后不要让外人进屋,也不能离开自己的房间。” “为什么?”陆昭问道:“听您的意思,这栋大厦似乎不太干净?” “有些事阿婆不方便说,你要记住这三点。只有这样,才能保你平安!”李阿婆浑浊的眼睛盯着陆昭,表情看上去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尽管陆昭心里有着许多疑惑,但李阿婆态度异常坚决。不管自己再怎么追问,对方都铁了心不愿多透露半句。 无奈之下,他点了点头,郑重道:“我记住了,谢谢阿婆。” “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规矩,不守规矩的话,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李阿婆喃喃念叨着,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门开的瞬间,空气中顿时传来了一股难闻的腥臭味。而这股味道,和那车上编织袋里散发出的气味如出一辙。 陆昭有种不祥的预感,眼前的李阿婆,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目送对方进屋后,他转身就要离开。 忽然间,一双枯瘦如鸡爪般的手从门缝中伸了出来,猛地抓住了陆昭。 那手无比冰冷,像死人一样毫无温度。陆昭心里一紧,下意识回过了头。 李阿婆鬼魅般的脸出现在了半掩着的门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注视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陆昭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到了嗓子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怀疑面前的阿婆根本不是人类。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问道:“阿婆,还有事吗?” “对了,小心那个姓钟的保安。不要相信他说的话。还有,千万别去五楼。否则,你连三个月都活不过。” 听到李阿婆这句话,想起她的职业,陆昭顿时瞪大了眼睛:难道说,这个老神婆知道自己的事情?! 他正打算追问,李阿婆却猛地关上了大门,任凭自己如何呼唤,都不再回应了。 陆昭在黑暗中伫立了几秒,此刻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看来自己这一次,确实找对了地方。 说不定这个李阿婆,可以帮助他解开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事情! 陆昭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21:45。 想起李阿婆的叮嘱,他决定先下楼把合同签了。反正自己还有时间,等以后跟阿婆搞好关系,再问她那些事也不迟。 就在这时,头顶故障的感应灯突然又亮了。老旧的灯泡中时不时闪着微弱的光,一会惨白,一会昏黄。 在灯亮后,陆昭忽然发现脚下漆黑的地面上,有一条断断续续的痕迹。 那痕迹看上去像是血,从电梯门口一路延伸到了李阿婆家门外,似乎都是从那个编织袋里流出来的。 陆昭望向了身后的603户,脑海里浮现的,依旧是刚才李阿婆那张鬼魅般恐怖的脸。 他不敢再多想,带着一肚子疑惑,陆昭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廊,沿着楼梯走到了5a。 来到5a后,陆昭这才发现,所谓的5a,其实是在五层的基础上改建了半栋,本身就夹在五楼和六楼之间。 实际上直接坐电梯到五楼,再往上走也能到5a。但李阿婆故意没有告诉陆昭这一点,并且还让自己千万不要去五楼。 五楼究竟有什么?为什么李阿婆说去了那里,自己便会有危险? 看着下方漆黑阴森的楼梯口,想起阿婆讳莫如深的表情,陆昭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老实些为好。 第四章 不存在的人 空荡的楼道内弥漫着一股臭味,墙角堆放着空酒瓶和生活垃圾,墙壁四周污迹斑斑,有殷红如血的涂鸦,还贴着年代久远的海报以及各种模特小广告。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闪烁着惨淡的光,映照在那些面容模糊的模特脸上,显得尤为渗人。 陆昭还从未住过条件如此恶劣的地方,他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来到了06户门外。 正打算敲门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名身穿保安制服,提着黑色塑料袋的老者。 见到陆昭后,他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你就是新来的租户吧?不好意思,刚才我去准备东西了,没在大厅。我是这栋大厦的保安,平时楼里有什么事,大家都是找我解决的,你叫我钟叔就好。” 钟叔的年纪莫约七十出头,他个子不高,两鬓斑白,笑起来很是慈祥。 然而发现对方就是李阿婆口中所说的人后,陆昭顿时警觉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 与此同时,听到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06的门应声打开了。 “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穿着黑色西装、打扮干练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他似乎和钟叔很熟,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后,西装男立刻让二人进了屋。 陆昭打量着眼前的房子:四周的墙壁都贴上了新的壁纸,一室一厅布局,正对大门的就是客厅,卧室和盥洗室在左手边。房间面积四十平不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意外的干净整洁。 西装男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合同和一支笔,递给了陆昭:“赶紧签字吧,我赶时间啊!” 陆昭本打算仔细检查一番租赁合同的内容,然而代理人却很不耐烦的将合同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签名栏道:“放心吧陆先生,合同都是有保证的,不会骗你的。一个月三千租金,这样的房子,在香港打着灯笼都难寻!” 他焦虑的看了一眼手表,见陆昭并不吭声,目不转睛的翻阅着合同,似乎还要花不少时间。 代理人索性直接将手里的那份放在了桌上,语气颇为不悦:“这样吧,你慢慢看。我还有事,合同明天再上门取。” 陆昭发现,这个代理人似乎对时间格外敏感,刚才自己故意不回应对方,也是因为想起了李阿婆的话,想试探一下。 从代理人的反应上来看,李阿婆并没有欺骗自己。 香港人向来迷信,对一些忌讳尤为重视。若是有传闻说这栋大厦到了晚上十点以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么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 如此看来,李阿婆虽然言行举止诡异了些,但说的话倒是不假。 想到这里,陆昭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将合同递给对方:“算了,不劳烦您再跑一趟了。” “陆先生是个爽快人。现在房东有事在国外,已经将房子的事情全权委托我来负责。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见陆昭干脆的签了字,代理人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将名片递给了他。 “对了马先生,我想问一下,这栋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否则,租金怎么会如此低廉?”陆昭问道。 “房子本身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这栋大厦。”代理人说道:“你也知道,这里风水不好,又发生了不少凶案。加上那些网路、媒体夸张的宣传,现在除了内地来的学生、一些外籍人士,谁都不敢来这里租房子。房东又不想把屋子租给那些素质低的黑鬼,才会降价,专门租给你们大陆人。” 陆昭点了点头,面上没有继续追问,实际上心里却很清楚,代理人并没有跟自己说实话。 和保安钟叔寒暄了两句后,代理人便夹起公文包,快速离开了房间。 陆昭看了眼时钟,此时已是九点五十分。 “小陆,你不要见怪啊。主要咱们这个大厦呢……十点以后外面的公用设施会断电,电梯也跟着停运,出行不太方便,所以马先生他急着走。” 代理人走后,钟叔笑着从黑色的塑料袋里掏出了三根香递给了陆昭。 “俗话说进屋叫人,进庙拜神。既然住进来了,规矩不能少的。来,拜一拜。” 领着陆昭在房间四周各鞠了一躬后,钟叔将香火放在了床沿边。 “听你口音,内地来的吧?” 钟叔笑眯眯的握着陆昭的手,告诉对方,自己祖籍青州,跟冬阳市离得并不远。60年代初,他跟着家人偷渡来到了香港,后来颠沛流离,辗转到旺森大厦当保安,一眨眼便是五十多年。 算起来,自己跟陆昭还是半个老乡。 “您是什么时候来这里工作的?”听钟叔这么一说,陆昭顿时想起了自己的爷爷。说不定,这个老保安曾经见过爷爷! 钟叔眯着眼睛,仔细回忆了一番:“应该是68年的冬天吧。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因为流感去世,我一个人外出谋生,碰巧这栋大厦刚遭遇火灾重建,应聘保安,我就来了。” “这样啊。”陆昭笑了笑,心中有些惋惜。 从时间上看,钟叔来的时候,爷爷早就已经去世了。 钟叔热情的告诉陆昭,自己就住楼下五层02户,离的不远,有什么事下去喊他一声就行。 临走前,他似乎想起什么,忽然转过停在了门外:“小陆,你是一个人住吧?”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十点以后公用设施断电,所以没什么事,你晚上就不要出来乱走了。还有,这层楼的住户脾气都比较古怪,也不太好相处。你呢,平时少跟他们打交道。他们喜欢安静,所以你千万不要带朋友来过夜啊。” 陆昭有些意外,没想到钟叔所说的话,竟然与李阿婆不谋而合。他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有人叮嘱过自己了。 钟叔见对方一脸坦然,听到这些奇怪的要求竟然没有追问缘由,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出于好奇,他试探性但问道:“是马先生告诉你的吗?” “不是,刚才我在进电梯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一位住在六层的阿婆。是她跟我说的。” 陆昭并没有隐瞒。虽然李阿婆让自己提防钟叔,又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话,但想起她那些奇怪的行为以及拖车上散发着奇怪气味的滴血编织袋,陆昭也不敢完全相信对方。 趁此机会,他想跟钟叔打听一下李阿婆这个人。 可谁知,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钟叔脸上的笑容忽然凝滞了。 他眉头紧锁,一双眼睛死死注视着陆昭,表情无比古怪:“小陆,你是不是弄错了?早年大厦重建,不少人都已经搬走了。我记得现在六层就住着三户人家:一对中年夫妻,一个独居单身汉,还有两个马来西亚人,哪来的什么阿婆?” 第五章 遗传噩运 陆昭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如果钟叔口口声声说李阿婆并不存在,那么自己之前看到的,又是什么? 一阵恶寒如同跗骨之蛆沿着他的脊背窜至头顶,陆昭的双唇因为紧张而变得干涩。对上钟叔探究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个被审讯的犯人。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静谧的奇怪氛围中。 尽管心里很慌,可陆昭转念一想,离开前,李阿婆曾经叮嘱自己,不要相信这个钟叔的话。 虽然李阿婆言行举止怪诞诡异,但陆昭能感觉到,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如果她并没有欺骗自己,那么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正常的钟叔,才是在撒谎的人。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只是没事想跟自己开个玩笑,单纯的吓唬人? 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陆昭决定明天亲自去六楼一探究竟。 眼下他并不想引起钟叔的怀疑,安静了几秒后,陆昭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我跟您开玩笑呢,确实是马先生叮嘱过的。” “你这孩子,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大半夜的可别乱说话。” 奇怪的是,钟叔的情绪转变的很快,竟是丝毫没有怀疑自己。他看了眼手表,对陆昭说道:“那时间也不早啦,我先回去睡了。” “谢谢钟叔,慢走啊。”陆昭热情的将对方送到了门外。 “对了。” 钟叔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陆昭,缓缓道:“这栋大厦风水不好,阴气比较重。而人在运势低的时候,是很容易撞到些不干净的东西的。阴间的鬼为了找替身,会蛊惑阳间的人。只要别信它们的话,就不会有事。你懂我意思吧?” “钟叔,你刚才还讲过,晚上不说鬼呢。”陆昭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我胆子小,您别吓我。” 后者闻言,顿时哈哈大笑:“我也跟你开玩笑呢,你好好休息吧。” 目送钟叔的身影下了楼后,陆昭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快步转身回到屋内,立刻将门反锁了起来。 不管是这栋大厦,还是住在这里的人,无一不充斥着诡异。 陆昭抬起头望向了天花板。很明显,刚才钟叔是在暗示自己,楼上的李阿婆并不是人,自己今晚撞鬼了。 他提起行李箱走进了卧室。 卧室面积莫约十平米,靠西的墙边放着一张简易木板床,旁边是衣柜和书桌。盥洗室的门正对着窗,打开后,陆昭看到了洗手池和一面镜子。 将盥洗室的门关上,陆昭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里一个名为【旺森大厦】的文件夹。 他不是不知道这栋大厦有问题。 在来香港之前,陆昭就已经通过网络,搜集了一系列关于旺森大厦的资料。 这栋大厦的前身,最早要追溯到1892年。当时香港在二战前,曾于第四街建立立一座麻疯病院。为了避免传染,这些麻风病患者只能被隔离在医院等待死亡。 而到了二战时期,日军占领香港,把医院改造称刑场,杀害了很多中国人。后来日军投降,医院才彻底荒废。 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这栋废弃建筑被改成了居民楼,也就是如今的旺森大厦。传闻,当年在施工过程中意外频发,好几名工人离奇死亡。大厦建好后,每到夜晚,楼内的住户总能听到走廊里时常传来惨叫声和撞击声。 人们都说,大厦里作祟的都是过去那些枉死的怨灵。 正如钟叔所说,到了六十年代中期,大厦发生了一场离奇的火灾。那次火灾烧死了很多人,大厦重建后,不少住户从楼内搬了出去,如今住在那里的,除了一些老人,大多都是社会底层贫民。 后来据风水师说,第四街怨气太重,是全香港最阴之地;简言之,就是地狱与人间的出入口。因此,亡魂常在那附近聚集徘徊;而旺森大厦,是一座只给死人住的阴宅。 大厦里奇怪的规矩、闭门不出的租户、身份可疑的阿婆、笑面虎保安……如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能说明这个地方确实有问题。 可即便如此,陆昭还是抱着坚定的决心住了进来。 他这么做的原因并非为了作死寻求刺激,而是要弄清楚一件事。 之前,陆昭并没有对巴士司机撒谎。他的人生自出生起,便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自己尚未满月时,父亲便在家中离奇上吊自杀了。母亲将自己跟哥哥抚养长大,九年前因为癌症不幸去世,只留下他跟哥哥相依为命。 四年前,陆昭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亲哥哥却在27岁生日当天跳楼,步了父亲的后尘。 而哥哥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时候,口中高喊着一个叫旺森大厦的地方。 而后不久,陆昭才从母亲留下的遗物中发现,自己的家族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从爷爷开始,叔伯、父亲、哥哥……家中男性从没有人能活过27岁。 不光是哥哥,当年父亲在自杀时,也曾在家中墙壁上写下了“旺森大厦”四个血字。 陆昭回到老家县城,从奶奶家里找到了爷爷留下的日记。在日记里,陆昭愕然发现,爷爷去世前就一直住在一栋位于香港西营盘第四街,名为旺森大厦的地方。 二者之间的种种联系让陆昭感觉到,始于爷爷身上的家族诅咒,很有可能就来自于此。 奇怪的事情还远不止这些。自从哥哥死后,这四年里,自己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同样的场景:在一间阴冷恐怖的屋子里,陆昭总能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 他始终未曾见过那女人的脸,可女人却说,她一直在旺森大厦等着自己。 旺森大厦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为什么爷爷会沾染上这恐怖的诅咒?梦里的女人又是谁? 陆昭感觉,冥冥中,那些复杂的谜团编织成了一张巨网,将自己围困其中。 之所以敢住进旺森大厦,并不是因为他胆大。相反地,陆昭比任何人都畏惧那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不愿每晚重复着相同的梦魇,在一天天仓皇无措的等待中迎接死神的末班车。陆昭要改变家族悲惨的命运,他想活下去。 因此,在距离自己27岁生日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毅然决然辞去了内地的工作,独身一人回到了香港。 从走进旺森大厦的那一刻起,陆昭的心底便涌现出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所有的谜团,都将在这里揭晓。 所以他来了,就算最后无法摆脱诅咒,起码也要弄清每晚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女人究竟是谁,她召唤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合上电脑后,陆昭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以及香坛等物品。 里面除了哥哥的遗照,还有一摞火柴。 不多不少,正好91根。火柴全部烧完,自己的生命也将迎来终结。 将哥哥的照片摆放好后,陆昭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戒指。 这是一枚质地温润的和田玉戒,通灵剔透,莹润光泽。细细看着,玉中心隐约泛着一抹红色,像是根根血丝侵入其中,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之美。 这枚戒指是哥哥的遗物,陆昭缓缓转动着它,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哥哥趴在血泊中的画面。 眼看着十二点已过,电脑右上角但时间跳转到了2021年8月21日。 陆昭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他擦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三支香。 “嚓——” 光芒一点点耀眼起来,火苗在黑暗中跳动,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照在陆昭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 一秒、两秒、三秒……渐渐地,火苗不断缩小,最后悄然化作一缕轻烟。 火柴燃尽后,陆昭面无表情的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盒子里还剩90根火柴。距离自己的生日11月21日但到来,也只剩下90天了。 陆昭将香插进坛中,对着哥哥的遗照深深鞠了一躬。 第六章 敲门声 网上并没有搜到关于自己住的这间5a06房的报道,看来想要知道其中猫腻,还得去找李阿婆才对。 就像之前巴士上那位大妈说的,在香港能低价租到的房子,一定是凶宅。除了大厦本身,恐怕自己住的这间房子也有不少古怪。 李阿婆告诫过自己不要乱动屋子里的家具,肯定是因为知道这间屋子有问题。 反观代理人跟钟叔,二人对自己态度热情殷切,但关于房子的事却绝口不提,摆明了是怕陆昭知道真相后搬走。 相比之下,似乎李阿婆才是真正为自己好的。不管对方究竟是人是鬼,陆昭更愿意相信她的说辞。 睡意全无的陆昭踱步到了客厅。 墙上的米色壁纸还很新,边缘衔接处微微翘起,看上去应该是屋子租出去后不久,房东特意让人贴上的。 陆昭拈起一角,轻轻揭开了墙纸。他忽然发现,那壁纸之下的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血红血红的,像是用油漆写的字。 陆昭打算去厨房找个铲子,揭开墙纸看看下面究竟写着什么。 “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疯狂而急促的敲门声。在这样的深夜,敲门声显得尤为突兀,连带着那扇老旧的铁门,都跟着微微震动了起来。 而更加诡异的是,楼道里传来那么大的动静,四周租户家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连半点动静都听不到。 陆昭看了眼墙上的时间,00:15。他并没有吭声,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打开了猫眼。 猫眼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陆昭本以为是走廊的感应灯失灵了,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开门看看的时候,下一秒,猫眼忽然亮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白裙子、披头散发的女人蓦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中。 刚才并非感应灯有问题,而是自己在往外看的时候,那女人也抵着脑袋贴在了门上,拼命往猫眼里看。自己所看到的“黑”,实际上是那女人的瞳孔。 想到这里,陆昭的心跳猛地加快了不少。 门外,那女人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面容枯槁憔悴,眼眶深陷,嘴角附近还有一圈淤青。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惊恐,此刻,对方不断回头张望着身后的走廊,一边流泪,一边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 “先生,麻烦你行行好……我就住在隔壁05户,丈夫喝醉了总打我,刚才还说要杀了我!我实在走投无路了,你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手机?” 尽管女人看上去很可怜,但在听到她问自己借东西的瞬间,陆昭一下子想起了李阿婆的嘱托。 他站在门前,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今回想起来,除了李阿婆、钟叔和代理人外,自己在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碰到任何租户。那么这个女人又是如何得知,现在隔壁搬来了一名男士? “求求你,救救我吧!”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凄惨,像是认准了陆昭一样,她并没有去其他租户门口求助,而是一直不断敲着106户的门。 虽然女人的行为难以解释,但她身上的伤却不假。陆昭沉默了几秒,最终开口道:“抱歉,我不能把手机给你。但是我可以替你报警。你等一下……” 陆昭说着,快步走进了卧室,拿起了手机。 他走到门边,正打算询问女人情况如何时,却发现外面一下子安静了起来。 陆昭再次望向了猫眼。从自己拿手机到回来,前后不过四五秒钟,如今外面的感应灯还亮着,可走廊里的女人,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房间里安静的可以听到指针走动的声音,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 陆昭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全身,将猫眼关上后,他捏着手机快步走回了客厅。 然而这一次,诡异的动静再度响起,不过并不在门外。 “咚咚咚咚” 陆昭循着声音走回卧室,发现这一动静,竟然是从隔壁05户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他将耳朵贴在墙边,屏息凝神听了听。 那声音沉闷且富有节奏感,像是有人在剁什么东西,间或夹杂着清脆的碎裂声和黏腻稠滑的挤压感。 声音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渐渐停了下来。 此刻屋内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陆昭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刚才那个女人为什么无声无息的失踪了?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隔壁的住户究竟在做什么? 就在陆昭犹豫着是否要报警的时候,墙壁那头忽然传来了“砰”“砰”两声巨响。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就好像对方知道自己趴在墙边偷听似的,此刻,隔壁住户正疯狂的敲砸着墙壁发泄。每一下巨响都令陆昭心尖发颤,他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墙壁就要被对方砸穿了。 所幸这巨大的动静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像是在警告陆昭不要多管闲事。没过多久,隔壁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陆昭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所浸透,没想到自己在刚搬来旺森大厦的第一晚,就遇到了这么多怪事。 凌晨一点,陆昭躺在床上,床头亮着橘色的台灯。房间里并没有装空调,加上陆昭关着窗户,屋内闷热异常。 他瞪着眼睛,怔怔盯着天花板,尽管身体上很疲惫,但却始终无法入睡。 这栋大厦里但谜团实在是太多了。 在来香港前,他曾经询问过奶奶很多关于爷爷当年的事情。奶奶是个街边卖花女,和爷爷在一家舞厅附近相识,一见钟情。 奶奶说,爷爷以前在舞厅当酒保。因为那里是高档场所,收入还算过得去。 然而某天,爷爷突然拿出了一大笔钱,并且执意要带奶奶离开香港。当时奶奶对此感到非常惊讶,可面对她的追问,爷爷却始终含糊其辞,只说是自己早年攒的老本,一直想等娶妻生子后回内地做生意。 奶奶欣然同意,但谁知二人在冬阳市定居后没多久,爷爷就因为一场大病撒手人寰。怀着身孕的奶奶独自一人,靠着他留下的那笔钱养家糊口,这才将父亲拉扯长大。 如今老人家年事已高,患有阿兹海默症,很多陈年旧事已经记不清了。她唯一提供的有效线索,就是爷爷以前曾经住在旺森大厦507,并且在一家名为百丽舞厅的地方工作过。 五楼,也是李阿婆警告自己千万不能靠近的地方。可就算是死,陆昭也要死个明白。 爷爷是在1968年8月8日去世的。而大厦的那场火灾,发生在1968年8月1日,也就是爷爷去世前七天。奶奶告诉自己,爷爷带着她离开香港的时候,正好是8月1日。 因此,那场火灾的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爷爷。 而正因为当年这场火灾,导致大厦内死伤无数,自己的家族才会落下这样的诅咒,那么一切,似乎就能解释的通了。 可是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自己从未见过爷爷,但透过对方的日记以及奶奶的描述,陆昭的印象里,爷爷一直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 陆昭绝不相信,爷爷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第七章 汤(感谢剑君万赏!) “咚咚咚——” 就在陆昭思索之际,隔壁再次传来了剁东西的声音。 想起门外女人求助时的表情,被吵醒后,陆昭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决定亲自去隔壁看看。 他披上外套坐起身,又去厨房里找了把菜刀防身。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陆昭打开门,外面空空如也,寂静无声。 楼道尽头的窗户早已支离破碎,阴风顺着缺口吹进走廊,卷起了地上的几张旧报纸。感应灯忽明忽闪,垂下的灯泡被风吹的左摇右晃,仿佛摇动的钟摆。 陆昭的心跳得很快,他将脚步放的极轻,悄悄来到了隔壁05户门。 剁东西的动静再度消失了。陆昭上前一步,随后诧异的发现:对方家的大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要不要进去看看? 如果隔壁女邻居真的惨遭丈夫毒害,自己绝不能坐视不管。 李阿婆的警告不断在自己耳边回响,陆昭犹豫了几秒,又想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那女人的呼救,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 抱着侥幸心理,他攥紧了手里的菜刀,悄悄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透过门缝,陆昭看到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唯独厨房里亮着灯光。此时,屋内并没有任何人影。 整个客厅一片狼藉,地上凌乱的滚落了许多空酒瓶,桌子上、茶几上满是烟头和凌乱的餐具、杂志。 空气中飘来了一股浓郁的香味,陆昭没想到,这么晚了,隔壁人家竟然还在煮东西。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陆昭缓缓走进了客厅。 脚下的瓷砖不知黏了什么黑漆漆的污垢,一脚踩下去,还能拉出细细的丝。 空气中,腥味变得比之前更加强烈了。来到厨房门口,陆昭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灶台正在炖着一大锅汤,水已经煮沸,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但厨房里却没有人在。 心跳加速的同时,陆昭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透过脚下的亮光,他看见一道黑影悄悄向自己逼近。 陆昭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武器,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了身。 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蓦地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 陆昭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出乎他意料的是,如今出现的,竟然就是前不久向自己求助的女人。 女人的头发很乱,目光呆滞,神情也有些恍惚。她的脸上、胳膊上到处都是淤青,鼻孔附近还有血渍。 “这位女士……你还好吗?我就住在隔壁,刚才听到你们家传来了很大的动静,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尽管怀疑面前的女子有什么精神疾病,但陆昭还是强压着恐惧跟对方解释了一下。他环顾四周,询问起了女子:“对了,你丈夫呢?刚才不是说他打你吗,需要我帮忙报警吗?” “谢谢……现在不用了,我跟老公已经和好了。” 女人喃喃说着,呆呆的走进了厨房,从灶台下拿出了一套餐具。 陆昭警惕的站在女人身后,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以免对方突然发疯,对自己做出什么攻击行为。 女人将碗筷放在桌上,揭开锅盖看了一眼。 锅里炖着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肉,此刻肉已经煮的很烂了,汤的表面漂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脂和白色浮沫,在锅盖被揭开的瞬间,空气中的香味变得更加浓郁了。 可不知为何,闻到这股气味后,陆昭心里却直犯恶心。 “我在给老公煮醒酒汤。以前,他每次应酬回家,就爱喝这个。他一直说我手艺好,谁都比不上。”女人搅拌着锅里的汤,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可是后来他开车撞了人,家里赔了好多钱,连工作都丢了。从那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在家酗酒。酒喝多了,脑子也坏了,脾气变得越来越差,稍不如意就打我……我时常在想,若是他还能像以前一样,该有多好。” 趁女人说话的时候,陆昭拿起手机照向了四周的客厅。骇然之下,他在靠近卧室的地板附近发现了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我老公醉得厉害,刚才不小心摔伤了。”似乎看穿了陆昭的想法,女人冷不丁开口道。 “这……这样啊?伤势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陆昭咽了口唾沫,说话已经有些不利索了。 “不用了,已经止过血了。对了陆先生,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我煮的牛肉骨很美味的。” 女人岔开了话题,陆昭转身,发现在阴冷的灯光下,她捧着手中散发着热气的碗,带着奇异的微笑望向了自己。 “不用了,我……我只是过来看看的。”此刻,陆昭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他连连后退,将拿着刀的手背在了身后。 尽管心里慎得慌,但陆昭还是飞快的对女人说道:“家暴是违法行为,就算是亲人,他也没资格对你动手。如果下次你丈夫再对你动手,千万别忍耐,一定要报警。” “谢谢你啊,陆先生。” 女人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憔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放心吧,我老公以后再也不会打人了。他现在醉的厉害,又在哼唧了,我得去看看。” “那就好,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陆昭看了一眼隔壁死气沉沉的卧室,从进屋到现在,自己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然而此刻他已经无心去追究这些了,而在说完这句话后,陆昭几乎一口气从隔壁客厅里冲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跑进了自己家,锁上了门。 不对劲,隔壁的女人绝对有问题! 惊魂未定的陆昭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找来椅子堵住房门,这才胆战心惊的回到了卧室。 一片狼藉的客厅、毫无动静的卧室、地上的血渍、锅里不知名的汤……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陆昭突然意识到,从头到尾,自己都没有听到隔壁男主人发出的半点声音。实际上,他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在自导自演。 而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刚刚叫自己“陆先生”。 明明和自己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陆昭越想越觉得浑身冰凉,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决定明天一早先报警,然后再找李阿婆问清大厦的事情。 第八章 噩梦(感谢小能三万赏!) 这一夜,陆昭睡的并不踏实。 梦里充斥着一片诡异的鲜红,陆昭再次出现在了走廊之中。男人的叫骂、摔砸盘子的声音以及女人凄厉的哭声不断从05户传来。 推门而入的瞬间,陆昭被眼前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原本昏黄的光线变成了暗红色,客厅四周的墙壁、灯泡上溅满了斑斑血渍。血迹正沿着灯泡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片血泊。 屋顶老旧的风扇缓缓旋转着,嘎吱作响,整个房间内静谧的出奇。 05户的女主人独自坐在客厅餐桌边,陆昭发现,她的脚边丢着一把沾满鲜血的电锯,房间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女人端起碗中的汤静静地品尝着,她夹起了一块白肉放入口中不断咀嚼,尽管身上伤横累累,但女人的表情看起来却格外享受。 “你要尝尝我做的牛骨汤吗?很美味的。” 女人扭过脸望向了陆昭,露出了一口森然白牙。她身后的冰箱柜门缓缓打开,橘色的灯光下,陆昭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恐惧如同潮水般排山倒海向陆昭袭来,一时间,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陆昭连连后退,推开门飞奔至走廊,拼命的想要逃离这里。 奇怪的是,走廊里的房间全部消失了。四周都是灰色的墙壁,黑暗无限蔓延,像是没有尽头的迷宫。 空旷的走廊里不断回响着剁东西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哭笑声。 不知跑了多久,陆昭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扇门。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推开门,进入了面前的房间。 身后恐怖的动静戛然而止。陆昭喘着粗气,诧异地发现,眼前的场景正是以往梦境中出现的那间屋子。 和之前一样,他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 此刻,女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握着一把木梳,缓缓顺着披散在两肩的长发划过。 她一边梳头,一边幽幽开口道:“燃一盏青焰的长明灯,中元夜,鬼也醒着,人也醒着……” 陆昭大学读的是中文系,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反应过来,女人口中所念的诗,是现代著名诗人余光中在1967年所创作的《中元夜》。 而自己的爷爷,是1968年离开旺森大厦后去世的。 很早之前,陆昭就已经调查过了:女人的穿着打扮、房间里的家具布置无一不表明,对方和自己的爷爷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如此推算,这个女人,应该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陆昭认为,自己今晚遇到的这一系列怪事,说不定就和眼前的女人有关。 如今,自己已经来到了旺森大厦,这场困扰了自己长达四年的噩梦、如影随形的诅咒,也是时候该有个了结了。 他盯着对方的背影,沉声道:“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认识我的爷爷陆杰?” 然而女人并没有回答陆昭的问题。 她缓缓放下梳子,是突然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七月半,鬼门开。亡人借道,生人回避。夜半若闻敲门声,切记莫再回应。” “你果然知道我今晚遭遇的事情。七月半……那不就是明晚?” 听到对方这么说后,陆昭忽然怔住了。被女人这么一提,他这才意识到明天便是8月22日中元节。 难怪一见面,女人就在吟诵《中元夜》这首诗歌。 就在陆昭思索之际,女人缓缓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这一次,她竟然直接转过了身。 陆昭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瞪着眼睛望着前方,全身紧张僵硬的像块石头。 整整四年,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对方都从未让自己看到过她的模样。 陆昭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乱喘。 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着高跟鞋清脆的声音,红色的纱帐被风卷起,将女人的身影衬的朦胧。 女人款步姗姗,停在了距离陆昭不到一米的地方。她挽着简单的发髻,穿着一身鲜红的旗袍,领口、袖口与裙摆处锁着一只只翩翩欲舞的红色蝴蝶,充满了旧时代的古典气息。 然而她的脸被纱帐所遮挡,并不能完全看清。 “又是一年中元夜。晨镜碎,鼠数钱;猫来孝,云遮月。黑白相涕泪,神仙也难救。若你能活过明晚,再来找我吧。” 女人说完后,阴风骤起,将周围的红色幔帐吹的乱飘。等陆昭再次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消失不见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了房间,陆昭浑身大汗从噩梦中惊醒,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看了一眼床边以及地上的拖鞋,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根本没有去过隔壁……一切,都是他的梦境。 他还清楚的记得女人最后跟自己说的话,可现在,陆昭已经无心去计较对方的身份了。 目光看到了手机上的时间,陆昭一个激灵,立刻打开了日历,搜索了一下爷爷去世的日子。 “果然……”冷汗沿着额角缓缓流下,陆昭咽了口唾沫,放下了手机。 上面赫然显示:【1968年8月8日(中元节)】 如此看来,女人确实知道爷爷的事情! 而她最后一句话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自己今晚,也会有生命危险! 是隔壁的住户吗? 可自己与他们无冤无仇,难道就因为拒绝了借手机,隔壁女主人便要害死自己? 想起昨晚那个怪异的梦,陆昭连忙起身换了件衣服,准备先去浴室洗漱。 在开门的瞬间,他赫然发现,原本正对着洗手台的镜子不知怎么,竟然莫名其妙的碎了。 玻璃掉了一地,剩下的镜面上残留着斑斑裂纹,将印照在上面的自己的脸切割的四分五裂。 陆昭有些疑惑,自己的睡眠向来很浅,屋里稍微有点动静都能把他轻易惊醒。怎么昨晚镜子坏了,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他怔怔的看着洗手台,一般在风水学中,镜子因为本身阴气重的缘故,在摆放位置上就极为讲究。老一辈人总说,镜子莫名碎裂是很不好的征兆。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就应该立马收拾扔掉,以免影响主人运势。 陆昭下意识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客厅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在外面?!” 陆昭顿时紧张了起来,还以为是家中进了贼。 他匆匆忙忙从屋里冲了出去,来到客厅定睛一看,发现那动静竟然源自两只肥硕的灰老鼠。 这两只老鼠正啃着木质沙发脚,零零散散的木屑飘了一地。听到陆昭的脚步声后,它们发出了吱吱叫唤声,“嗖”的一下窜进了厨房。 陆昭揉了揉眉心,没想到一早醒来,什么倒霉事都让自己碰上了。 此刻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草草洗漱了一番,甚至还来不及收拾屋子,陆昭离开家来到了走廊。 不管怎样,首先他得确定,自己隔壁究竟有没有住人,自己昨晚梦见的,会不会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喵——” 就在他开门的时候,陆昭忽然发现,自己的门外竟然蹲着一只黑猫。这只猫看上去脏兮兮的,但身体却很健康,皮毛油光发亮,像是附近的流浪猫。 见到陆昭后,流浪猫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裤腿,一双金色的瞳孔像是没有杂质的琥珀,在阳光下显得尤为透彻。 陆昭弯下腰,摸摸了黑猫的下巴,后者竟然一脸享受的躺了下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翻滚着露出了肚皮。 似乎内心受到了些触动,陆昭本想去厨房找根火腿肠,可这只黑猫竟也毫不客气,直接跟着他一道走回了屋。 “想跟我合租的话,就得帮我抓老鼠啊。希望一会儿回来,你不会让我失望。” 他简单安顿了一下黑猫,继而离开了房间。 第九章 邻居 05户和自己家的间隔不到两米,来到对方门外,看着那扇紧锁的房门,陆昭犹豫了一下,随后按响了门铃。 果不其然,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陆昭又按了几下门铃,尝试着敲门、询问,可无论他如何呼唤,隔壁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就在陆昭打算去楼上再看看李阿婆的时候,转角楼梯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视线之中,一个戴着宽大遮阳帽、身穿宽松睡衣的女人推着婴儿车出现在了走廊。 女子莫约一米六出头,因为5a没有电梯,她只能独自一人将婴儿车抬上了楼。 她推着车,在01户门口停下了脚步,随后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陆昭有些意外,除了隔壁的恐怖女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5a的其他租户现身。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陆昭快步上前,打算跟这位邻居套套近乎。想起对方一直住在这里,对楼内的情况应该也有些了解才对。 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后,女子下意识回过了头。她并没有化妆,不知是不是因为素颜的缘故,容貌看上去有些憔悴。 “你是谁?”女子警惕的挡在了婴儿车前,眼神中充满了戒备。 “抱歉打扰了,我叫陆昭,是昨天新搬来的住户,就住在06户。”陆昭连忙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新邻居啊。”女子为人还算友善,朝他点了点头:“我叫冯欣云,有什么事吗?” “我想跟您打听一下05户的事。”陆昭说话之际,视线瞟到了婴儿车。此时虽是夏季,但女人却将孩子捂得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到毛茸茸的脑袋。 “05户?那间屋空了很久了,哪里有人住啊。” 听到女人说话,他立刻转移了视线。 冯欣云压低声音凑到了陆昭面前,神经兮兮道:“你该不会撞邪了吧?我们这栋楼里确实不太干净,不过住久了,就会习惯的。” 听她这么说,陆昭心里一惊,表面上却强行挤出了个笑容:“这样啊,谢谢您的忠告。” “鬼嘛,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也见过鬼,它每天都会来找我。可那又怎样?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冯欣云朝陆昭笑了笑,随后提起了脚边的菜篮。 她慈爱的看着婴儿车内的娃娃,像是在自言自语:“bb,我们回家,妈咪今天给你煲粥哦……” 女人的话让陆昭汗毛直竖,目送着对方进屋后,陆昭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这楼里的住户,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刚才听冯欣云的意思,05户确实是一间不干净的凶宅。可虽然她外表看上去很正常,但言行举止却透露着说不出的古怪。对于她的话,陆昭依旧持怀疑态度。 如此看来,自己还是应该求助李阿婆才对。 陆昭一边想着,快步上楼梯来到了六层。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昨晚地上的奇怪痕迹已经不见了。 603大门紧闭,自己在外面敲了半天,都没有听到李阿婆的动静。 难道阿婆一早就已经出门了? 他环顾四周,想起钟叔曾经说过,六楼还住着三户人家。 陆昭来到了一处墙角堆放着生活垃圾的门口,按响了门铃。正如钟叔所说,住在这里的是一对夫妻。 值得庆幸的是,这对夫妻还算正常。面对陆昭的询问,二人也一一给与了答复。 然而当陆昭询问起603户的李阿婆后,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答复。 陆昭失魂落魄的走到了电梯附近,脑海中还不断回响着刚才那对夫妻的话: “603的主人是个终身未婚的独居老头,他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我们在这里住了五六年了,从来都没见过什么阿婆。” 不管是李阿婆,还是隔壁05户的夫妻,他们都是不存在的人…… 合着自己昨晚见到的,全都是鬼? 想起昨晚李阿婆曾经跟自己一起搭乘过这部电梯,陆昭胆战心惊的望向了四周,生怕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明明才刚来大厦,怎么会接二连三遇到那么多鬼魂? 陆昭看着电梯反光里自己苍白的脸,痛苦的抓了抓头发。他突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旗袍女人:虽然她也是鬼,但这四年来,除了不断让自己陷入梦魇以外,对方似乎从来没害过自己。 昨晚在梦里,她警告了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同时也提醒了自己,今晚还会有更大的危险降临…… “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弄清楚。”冷静下来的陆昭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按下了一层按钮。 虽然李阿婆目前下落不明,但也不能光靠别人的几句话,就断定她是不存在的人。 尽管知道对方不一定可信,但对陆昭来说,如今唯一能给自己提供线索的,就只有这栋大厦的老保安钟叔了。 来到这个陌生诡异的环境后,陆昭彻底意识到,似乎所有的谜团,都集结在了自己身上。 红衣女人也好,李阿婆、钟叔、代理人也罢,他们表面上都是为了自己好,但实际上,似乎各自都有目的,他们所说的话并不能完全相信。 陆昭来到了一楼保安室。隔着窗户,他看到了钟叔正端着一杯茶,戴着老花镜,认真的看着报纸。 陆昭敲了敲窗户,后者听闻动静后抬起头,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是你啊,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吗?” “还行,就是家里闹耗子,把家具啃坏了。”陆昭说道。 “你那间屋子朝向不好,比较阴冷潮湿,是会有老鼠的。不过没关系,你等着啊,我给你找点老鼠药。回去以后把它洒在厨房角落,就会好些了。” 钟叔为人十分热情,他起身拿着钥匙,从储物间里翻找出了一包老鼠药,递给了陆昭:“不过话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来租我们这栋楼的?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面对钟叔的询问,陆昭留了个心眼。关于自己爷爷跟红衣女人的事,他只字未提,只是说自己来香港打工,住不起太贵的房子。 钟叔“哦”了一声并未在意。 见此情形,陆昭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昨天半夜,我还听到隔壁有奇怪的动静。大晚上,那家女主人还来敲我家的门,问我借东西。” 听到陆昭这么说后,原本笑呵呵的钟叔猛地瞪大了眼睛,快步打开了保安室的门,将陆昭拉进了屋。 像是忌讳什么一样,钟叔谨慎的环顾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对陆昭说道:“她问你借什么了?你没答应她的请求吧?还有,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房间?!” 第十章 过去 面对钟叔一连串的询问,陆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 而听他说完后,钟叔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所以说,你还是离开房间了。” “是的……主要隔壁的动静实在太奇怪了,我放心不下那个女人。” 陆昭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老老实实说道:“今早出门的时候,我遇到了住在01户的冯女士。她跟我说,05户是一间空屋,根本就没住过人。所以钟叔,我隔壁的屋子,是间凶宅吧?” “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事情难以用常理去解释的。05户的事情,这里的租户几乎都知道。但大家平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年过去了,也都相安无事。” 钟叔似乎默认了陆昭的说法,他放下钥匙,走到了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后找出了一沓登记簿。 “05户那家女主人叫林月娥,以前在超市当理货员的。她家先生叫周广生,原来是做汽车销售的。” 钟叔看到05户上登记的信息后,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与此同时,陆昭却注意到,那本住户登记簿上的时间竟然是1988年。 “钟叔,林月娥和她的丈夫,是1988年搬进来的?”陆昭问道:“那不是三十年前的事吗?” 钟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从登记簿的夹层里抽出了一份剪报递给了陆昭。 接过报纸的瞬间,陆昭的目光便被那上面林月娥的黑白照片所吸引了——果不其然,她就是昨夜向自己求助的女人。 而在注意到报纸上的大标题后,陆昭顿时感觉脑袋像被重锤狠狠夯了一记,寒意沿着脚底“噌”的一下窜上了头皮: 「離奇!女兒大義滅親報案,狠毒婦人鐵錘殺夫」 「電鋸分屍拋棄屍塊,遺體至今下落不明」 “你年纪轻轻,又不是本地人,自然没听说过1988轰动香港的杀夫分尸案。”钟叔的声音骤然响起,将陆昭吓了一跳。 “没错,你昨晚看到的那个女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说到当年的那桩惨案,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钟叔告诉陆昭,05户的男主人,也就是死者周广生,生前与太太林月娥育有一女,18岁,当时在寄宿学校上高中,只有放假才会回家。 “这个周广生也是倒霉,应酬生意酒驾,不小心撞了人。听说人没死,家里陆陆续续赔了不少钱。他们的女儿呢,读书又要不少学费。夫妻二人走投无路,只能卖了原先的房,搬到了这个破地方。” 钟叔连连摇头:“因为这个事情,周广生工作也丢了。从那以后,这个家全靠他太太林月娥撑着,他就整天游手好闲,在家酗酒度日。一喝醉呢,就会发疯,动不动就把他晚归的老婆打得遍体鳞伤,还怀疑她在外面偷人。” 陆昭听的暗自心惊,钟叔所描述的事情,都跟昨晚林月娥说的一模一样。 “说起来,那林月娥也是个可怜人。她就在附近超市做理货员,为人老实本分,性子又柔弱。每次被老公打得受不了了,就只会哭着跑到楼道里向邻居求救。我帮她报过几次警,但是不管用。警察一走,该打还是继续打。她家男人天天发酒疯,一到晚上就又摔又砸的,时间久了,周围的邻居都见怪不怪了。” 钟叔点燃了一根香烟,缓缓送进了口中:“可突然有一天,05户就这么安静下来了。在那之后的一个礼拜里,再也没有人跟我投诉过那家人深夜扰民。” 身为保安,已经连续数日不见周广生下楼买酒,当时钟叔心里觉得奇怪,便找了个借口,上门探望了一番。 来到05户门口时,给自己开门的就是林月娥。钟叔感到颇为意外,那天并非休假期,可林月娥竟然还在家中,没有去工作。 钟叔注意到,她身上伤痕累累,眼角、嘴角还有严重的淤青。 当时钟叔心想,这个可怜的女人一定又是被老公打坏了,在家养伤。 因为常年被家暴的关系,钟叔的印象里,林月娥从搬到大厦以来,就从未流露过笑容,她总是给人一种疲惫憔悴的沧桑感,仿佛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 可这次与以往不同,虽然身上有伤,但林月娥但眼神却显得格外明亮,整个人看上去焕发着一种奇特的活力,看上去……就像是挣脱了某种桎梏,重获新生一样。 面对钟叔的询问,林月娥说,这次丈夫已经彻底悔改,以后再也不会打自己了;不仅如此,他还在自己的介绍下有了份新工作,现在跟朋友出去跑生意了。 “当时我将信将疑的跟着她进了屋,发现周广生竟然真的不在家了。我以为,这个可怜的女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和她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直到那晚,她家大女儿周爱玲哭着来找我报警。” 事后,钟叔才知道,当时正值暑假期间,学校放假,周爱玲回后,发现母亲身上到处是伤,而父亲却不见踪迹。 周爱玲询问母亲发生了什么,可谁知林月娥却说,她杀了周广生。 周美玲知道自己的父母常常争吵,父亲有酗酒殴打母亲的恶习。母亲性格柔弱,从来不会反抗,甚至有几次被父亲打得半死进了医院。因此,她只以为母亲是在说气话,并没有过多追究。 可转眼间,一周过去了,周爱玲始终没有见到父亲出现。不仅如此,她发现母亲的行为愈发诡异,经常半夜一个人在厨房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母亲说的一切有可能是真的。 惊恐之下,周爱玲找到了钟叔,二人急忙报了警。 “后来警察来了,直接把人给带走了。”钟叔说,面对警方的询问,林月娥表现的极为坦然。 她说自己早已忍无可忍,在一周前的晚上,当醉酒的周广生殴打完自己,回卧室休息后,怒火中烧的她冲进储物间,拿出铁锤,狠狠敲在了周广生的头上。 周广生死亡后,为了毁尸灭迹,林月娥用电锯将他分尸,丢弃在了附近的垃圾站。 陆昭在一旁听着,心脏咚咚狂跳。一想到这样残忍的分尸案就曾经真实的发生在自己隔壁,与他睡觉的床仅有一墙之隔,他只觉得后背凉像是刮过一阵凉风,遍体生寒。 然而蹊跷的是,根据林月娥供述的案发过程,警方在对垃圾站进行搜查时,却没有找到她所说的尸块。 当时警方怀疑尸块已经被垃圾站收走处理了,并且因为作案时间间隔太久的缘故,即便去垃圾站寻找,也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线索了。 在对林月娥家中进行现场取证时,警方发现现场所有东西都被搬空,没有一件家具;并且他们只在卧室及厨房的门上、天花板以及墙壁处发现少量血迹。 由于当时还没有dna鉴别技术,加上周广生经常在家殴打妻子,因此警方无法证实这些血迹的来源究竟是谁。 第十一章 悬案 “这件案子之所以说是悬案,就是因为在后来的庭审中,它变成了一桩没有尸体、没有证据、单凭嫌疑人一份口供就开庭受理的案件。林月娥的律师说,没有找到周广生的尸体,就无法证明其已经死亡,因此他有可能只是失踪。” 钟叔对当年的事件有着极其深刻的记忆。 他说,当时辩方律师出具了一份林月娥的精神鉴定证书,证实她确实患有精神类的疾病。 也正因为此,虽然林月娥供述了杀人的经过,但并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真的杀了人,并且她的话也不具备可信度。 辩方律师认为,以上一切都是出于林月娥自己的幻想。 “那最后呢?林月娥怎么样了?”听到这里,陆昭忍不住追问。 “直到现在,周广生的尸体下落依旧是个谜。虽然没有实质性证据,但法官仍然确定了林月娥杀人的事实。最终陪审团以5:2的票数判定林月娥误杀罪名成立,谋杀罪名不成立。而林月娥本人,需要终身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钟叔叹了口气。 “可是她入院后不久,就在病房里上吊自杀了。至于他们的女儿周爱玲,被远房亲戚收养,搬到了九龙那边。”钟叔说,而05户也在这起案子发生后,成了远近闻名的凶宅。 三十年间,尽管这间屋子曾多次被出租,但住过的人无一例外,最长半年,最短的甚至一个月都不到,全都搬走了。 而他们搬家的原因也都一样:那便是这间屋子一到晚上,就会闹鬼。 时间久了,便再也没有人敢租5a05户这间房。 听那些搬走的租户反映,每到半夜,厨房里便会传来碗盘摔落以及剁东西的怪响;不仅如此,走廊外还总是传来女人的哭声和求救声。 钟叔的话让陆昭听的心里直发毛,如今他才刚到香港,爷爷的秘密、红衣女人的身份还是一团谜,怎么现在麻烦又一个个找上了门? 不行,自己绝不能现在死去。 那个红衣女人一定知道爷爷和大厦之间的秘密,或许她有办法能帮自己解开身上的诅咒。只有想办法活过今晚,自己才能找她问个明白! 想到这里,陆昭急忙恳求起了钟叔。能在这样的大厦里相安无事度过几十年,他绝对是个深藏不漏的高人。 “这么多年来,住户们到了晚上就不会出门,也不理会林月娥的请求,所以一直以来,楼内其他住户们都相安无事。” 钟叔打量着陆昭,继续说道:“虽然你没把东西借给她,但终究还是坏了规矩。” “可是钟叔,有件事我很在意,林月娥为什么要找人借手机啊?” 陆昭小心翼翼问道:“如果能如她所愿,将手机借给她,她会不会就此饶我一命?” 钟叔闻言,顿时眉头紧蹙,连连摆手:“不可!年轻人,你知不知道,死人问活人借东西,借的不是普通物件,而是你的阳寿啊!你要是答应了她,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陆昭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事情,顿时感觉大脑嗡嗡响的厉害。 钟叔从柜子下面翻出了一把用报纸包好的香火和一大兜子黄白纸钱递给了陆昭。 他攥着陆昭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这样,到了晚上九点,你去路口把这些东西都烧了,然后立刻回家。回来的时候,不管听到谁喊你,千万不能回头!回家以后立刻锁上门,直接蒙着头一觉睡到天亮,等到了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收拾好这些东西后,看着桌上的老鼠药,钟叔又想到了什么,连忙询问陆昭:“对了,除了无缘无故闹耗子,今天早上,你还遇到过什么怪事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昭这才想起浴室里无故破碎的镜子和无故上门的那只黑猫。 而在他说完后,钟叔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不断摇头。 他告诉陆昭,镜子碎了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吉利的事情,预示着家中风水出了问题。 老鼠成群结队出来乱咬东西、磨牙,在老话里也叫“老鼠数钱”。说明家中人丁不旺,感觉不到“人气”,老鼠才敢肆无忌惮出来活动。 至于漂泊猫上门,也有“猫来孝”之意。 遇此情况,便要留心家中是不是有人身体欠佳,或防备意外之灾降临。因为这一征兆,预示着家中有人将会遇到灾祸。 猫来孝是死亡、意外灾害的象征,之后家中或有白事,需要做孝、戴孝。 “如果自来猫还呆着不走,说明你家里有一些角落阴暗,风水气场不好。你这一早遇到的,全都是大凶之兆啊!” 钟叔告诉陆昭,有的枉死鬼想要解脱,就只能用找替身的方法害人。 他担心的是,恰逢今晚中元夜,再加上这些不祥之兆,如今陆昭恐怕已经被林月娥盯上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林月娥想要我的命?”陆昭心中一紧。这一次,钟叔的话与红衣女人不谋而合。 如今,在发现李阿婆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后,陆昭反倒发现,自始至终,钟叔都没有骗过自己。 “住在这里的人其实早就习惯了,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闹出过什么命案。大家都说林月娥怨魂不散,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她想折腾,就随她去吧。这些年林月娥除了偶尔现身作祟,从未害过人命。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遇到这种事。” 钟叔严肃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运气好的话,兴许能逃过一劫。” 他说着,从冰箱里拿了一桶泡面和两袋面包递给陆昭:“鬼缠身,运势衰。除了晚上烧纸,你这一整天也别乱走动了,就在家里好好呆着。” 他拍了拍陆昭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太着急,过了这道坎,应该就没事了,以后记得遵守楼里的规矩就好。” 听钟叔说完后,陆昭连忙伸手去接,一番千恩万谢后拿着东西回到了家中。 一进屋,陆昭便立刻将门反锁了。此刻,那只黑猫正趴在窗台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听到门外有动静后,它立刻翻身跳下了窗沿,邀功似的蹭了蹭陆昭的裤腿,领着他来到了厨房。 地上一片狼藉,垃圾桶也被打翻在地。很快,陆昭便在下水道附近,发现了两只早已死去的肥老鼠。 “你还真挺能干的。”他摸了摸新室友的脑袋,黑猫似乎很是享受陆昭的触摸,它舒服的眯着眼睛,蹬着腿蹭了蹭身子。 就在这时,陆昭想起了钟叔之前的告诫。 “所以你是来给我送终的吗?” 他弯下腰,看着面前的黑猫。若是换做一般人,早就将这只猫视为不祥驱赶走了;可陆昭却不一样。 在他看来,万物皆有灵性,这些流浪的动物内心深处也渴望着有一片能防风遮雨的屋檐,渴望被人关怀疼爱。 猫是一种喜欢我行我素、个性高傲的动物。可如今这只黑猫的一举一动,都在小心翼翼的讨好着自己。 反正自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为了避免诅咒延续,陆昭这些年来从未与异性有过多接触,也拒绝了认识两年,始终对自己有好感的女性朋友。 他早已做好了孤身一人赴死的准备。 陆昭并不喜欢孤单,可如果无法解除这个恐怖的诅咒,至少,也要让它在这个世上消失。 陆昭摸了摸黑猫的后背,站起了身。如今他在这里没有任何亲戚朋友,生命也只剩下短短的三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若是有个活物能陪着自己,倒也不错。 “你这么脏,可上不了我的床跟沙发。走吧,我给你洗个澡。” 似乎听懂了陆昭的话,黑猫温顺的叫了一声,伸出两只爪子攀附着他的裤腿。被陆昭抱入了怀中。 第十二章 中元 给黑猫洗澡花了不少功夫,陆昭忙完后,发现客厅沙发附近散落着一地木屑,浴室地上的镜子碎片也没来得及收拾。 而昨天来的匆忙,新家各个地方还没清理过,陆昭叹了口气,找来了扫把和抹布,将房间里外打扫了一遍。 陆昭本身就有些洁癖,再加上今早又看到屋里闹耗子;他这一打扫,便足足用了大半天时间。 等将家中收拾的一尘不染,到自己满意的时候,陆昭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吃完晚饭,陆昭抱着黑猫瘫软在沙发上,眼看着夜幕降临,他的心情也跟着愈发紧张了起来。 按照惯例进屋给哥哥上了香,回到客厅,看着不断挠墙磨爪的黑猫,陆昭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在墙纸下看到了些奇怪的痕迹。 只不过因为后来发生的事,自己险些忘了这茬。 眼看着时间距离九点还有一段时间,他连忙找来了一把铲子,小心翼翼的将墙纸揭了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墙壁上出现的并不是什么文字,而是由一些他根本看不懂的奇怪的图形组成的符号。 硬要说的话,看上去更像是以前电视里看到过的道士画的符篆。 符篆几乎占据了大半片墙壁,乍一望去红的刺眼,着实有些吓人。 陆昭仔细看了看,虽然墙皮老旧,但油漆的颜色却很鲜亮,一看就知道,是不久之前才被人画上去的。 如此看来,留下这符号的人,不是上一任租户,便是房东了。 想到香港人向来都很迷信,加上楼内确实不干净,陆昭猜想,墙上的东西大概是用来驱鬼镇宅的。 因为看起来不美观,加上就这么留着,肯定也会吓到其他人,所以房东才会刻意贴上新的墙纸。 说不定,也正是因为这些符篆的原因,隔壁女主人的鬼魂才不会贸然进入自己的房间吧! 想到这里,陆昭连忙用手机拍下了墙上的符号,打算到时候请教一下懂行的人。 做完这些后,他又连忙将墙纸复原,顺便给黑猫准备了些吃的。 “你先凑合吃点,如果我能活过明天,再去给你买些猫粮。”出门前,陆昭揉了揉黑猫的脑袋。 眼看着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四十,他连忙拿着香火跟纸钱,将门锁好后走进了电梯。 当初在把东西给自己的时候,钟叔随手拿一捆报纸裹住了香火,说是烧死人的东西不太吉利,还是应该遮着些为好。 起初陆昭并未在意,电梯里没有信号,无事可做的他随手抽出报纸看了看,很快,注意力便被上面的一则头条新闻吸引了。 报纸的日期已经是八天前了,上面的头条新闻报道的是一桩跳楼惨案。 一名中年女子在香港著名豪宅君颐苑抱着一名女童从高处坠下。在警察和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后,发现母女二人已经双双身亡。 据悉,死亡女子名为何欣,是某房地产公司董事长赵文昌的夫人,今年34岁。二人共育有一女,经证实,系死亡女童赵紫苑。 去世前,何欣留下遗书,称无法忍受丈夫婚内出轨,加上常年遭受丈夫暴力对待,因此带着女儿赴死。 为了保护死者隐私,新闻并没有配上她们生前的照片,下方只有两张小区和死亡现场的图。 这原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新闻,可陆昭却注意到,图片中地上沾满血迹的洋娃娃,看上去竟然格外眼熟。 陆昭猛地想起了什么。 电梯门开,他快步走出大楼,同时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条新闻中的死者信息。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什么是互联网上找不到的。 陆昭点开了一条论坛帖子,很快,何欣与赵紫苑的照片便从中弹了出来。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荧光印照在了陆昭的脸上,将他的脸色衬托的格外惨白。照片上的这两名死者,分明是昨晚自己在十字路口遇到的,在李阿婆摊位前打小人的母女! 陆昭收起手机,望向了前方的街道。想起那对母女消失在黑暗的小巷里的场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这个李阿婆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怪异,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命不久矣,原来……她就是鬼! 陆昭忽然想起钟叔说的话,非正常死亡的人,死后都会化作鬼魂徘徊在死去的地方不能离开。如果想要解脱,就必须找到一个人代替自己。 而林月娥死去二十多年,但这些年里,她从未害死过任何人,哪怕是那些曾经住在05户的人。 所以……真正缠上自己的厉鬼并非林月娥,而是那个李阿婆?! 如今想来,要让一个陌生人相信自己,那么李阿婆所说的话,必定隐藏着许多陷阱。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这样真假掺半,才能骗到陆昭。 所以,大厦里的规矩是真的,自己活不过三个月也是真的;可不要相信钟叔、不能靠近五楼,就不一定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陆昭顿时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对,五楼! 从钟叔出手帮自己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是个深藏不漏的高人;而他就住在五楼,说不定就是因为梦里那个红衣女人,也是死在五楼的。 尽管自己并未跟钟叔提及过红衣女人,但就目前情况来看,他们反而是站在自己这边,帮助自己的。 所以,李阿婆才不让自己接近钟叔,靠近五楼。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在迷惑自己! 陆昭愈发认为自己的推测已经接近事实真相了。虽然不知道李阿婆究竟为何要害死自己,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得想办法度过今晚才行。 他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墨色的浓云掩去了月亮,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一般。 陆昭想起了红衣女人的话:圆镜碎,鼠数钱。猫来孝,云遮月。黑白相涕泪,神仙也难救。 除了最后两句,她之前所预言的这些不祥之兆,如今已经逐一应验。 陆昭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了。 按照钟叔所说的,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十字路口。 古人认为,十字路口不仅四通八达,而且能沟通阴阳,可以借助阴差,把纸钱送达祖先们手中。 过了今晚十二点便是中元节,按理来说,附近街道应该能看到不少出来烧纸的人。可不知是不是这一带邪门的紧,陆昭左右环顾,整条街都静悄悄的,发现除了他以外,附近竟然没有任何人来这里烧东西。 第十三章 手印 四周的巷子一片漆黑,路灯下,陆昭用火机点燃了纸币,又举着香朝四周拜了拜。橘色的火光照在他苍白脸上,脚下,影子被拉的极为细长。 看着慢慢化为灰烬的纸钱,陆昭揉了揉发酸的小腿,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抬手看了一眼表,九点二十分。想到大厦里的禁忌,陆昭将报纸跟塑料袋收拾好,快步原路折返。 就在他转过街角的时候,陆昭忽然发现,前方亮着的路灯下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宵夜摊。阵阵香味从那边飘了过来,刺激着自己的味蕾。 陆昭有些奇怪,刚才路过这边的时候,他怎么不记得,巷子口竟然还有家宵夜摊? 摊子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白色背心,口中叼着香烟,熟练地将铁签串着的食物摆在了烤炉上来回翻转。 “靓仔,吃点什么?” 老板跟陆昭打了声招呼,笑呵呵的弯下腰,从脚边的白色泡沫箱子里拿出了一大串红白相间的肉串,放在了烧烤架上。 看着滋啦作响的烤肉,陆昭的肚子忍不住叫了起来。 他侧目望向了几个坐在桌子前大快朵颐的食客,看着他们大口吃着那些被烤的金黄泛焦,不断流油的肉。 食客们吃得满头大汗,看着那些沿着他们嘴角流出来的油脂,不知为何,陆昭忽然想到了昨晚的那个梦。梦里,林月娥也是这样大口大口咀嚼着那些白肉。 原本还饥肠辘辘的他顿时感到了反胃。 “不用了,谢谢。”陆昭连忙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从宵夜摊旁快速走过。 然而没过几秒,那宵夜摊老板的声音骤然从自己身后的方向传了过来:“哎,靓仔,你东西掉了!” 陆昭停下了脚步,下意识想回身去找。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钟叔的话。 不管谁叫自己,都不能回头! 算了,不管了。比起丢掉的东西,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陆昭硬着头皮加快了脚步,可就在这时,一双肥厚的大手却猛地一下,按在了自己肩头。 一瞬间,陆昭的心脏几乎蹦跶了嗓子眼。 因为天气闷热的缘故,对方的手心出了不少湿汗,不仅如此,陆昭还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烧烤味。 “靓仔,你聋左啊,跌野都唔执?(你耳背啊?东西掉了都不知道捡?)” 一只红色打火机从身后递了过来,正是之前陆昭用来烧纸的。 “唔该(谢谢)。”陆昭连忙接过,可即便如此,他却依旧不敢回头。 “唔使客气啦。袋稳d啊,夜晚行路唔好甘腾鸡!(不客气,东西拿好,走夜路别那么慌张)” 所幸的是,老板生意很忙,无心计较他的怪异举动。听到有人要啤酒,将打火机交给陆昭后,老板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就离开了。 经历了刚才的小插曲,这回陆昭更是加快了速度,几乎一路小跑回到了大厦。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三十分,而九点便已经是大厦门禁时间了。钟叔将保安室锁好,回去休息前特意给陆昭留了门。 进入大厦后,陆昭按照钟叔之前的吩咐,在盆栽里找到了钥匙。将铁闸门锁好后,陆昭快步走进了电梯,回到了自己家中。 进屋后,他飞快地将门反锁,又确认了一下房间各扇窗户是否都已经关好。将窗帘拉上后,陆昭如获大赦般松了一口气,躺在了沙发上。 黑猫优雅的迈着步子,跳到了他的腿上。这一动静顿时将刚闭上眼的陆昭吓了一激灵。 “差点忘了,还有你在。” 陆昭挑着黑猫的下巴摩挲了几下,后者享受的用脑袋抵着他的胳膊,两只前爪在陆昭身上一前一后的抓着,喉咙里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惬意声音。 “啪” 就在黑猫扒拉陆昭的同时,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下来。陆昭摸了摸兜,顿时想起掉在地上的应该是刚刚的打火机。 他坐起身想要去捡打火机,然而在看到地上东西的瞬间,陆昭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双无形的手揪住了头发,头皮“蹭”的紧绷了起来。 打火机本身并没有问题,是早上钟叔随手拿给自己的;真正令陆昭感到恐慌的,是那打火机原本的外包装不知何时被人撕掉了,取而代之包裹在它表面的,是张被烧焦了一半,表面印有“天地银行”的千元冥币。 似乎想到了什么,陆昭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 而很快,他便发现,在自己左肩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新鲜的血掌印。那血的痕迹还很新鲜,甚至透过衣服,渗透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宵夜摊老板果然有问题! 一阵恶寒如同跗骨之蛆,令陆昭感到浑身不自在。他连忙将外套丢到了一旁,惊恐之余,也不由庆幸:还好自己听了钟叔的话,否则一旦回头,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可为什么自己总是撞见鬼? 难道真的就像钟叔说的,人在运势低谷,身上的阳气就会减弱,很容易见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陆昭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走进了卧室,打算将身上的血迹洗掉。然而,就在路过哥哥的灵位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陆昭忽然想起,在哥哥去世前半年里,自己也曾听邻居提起,说她曾经不止一次看到哥哥在路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起初陆昭还不相信,直到后来一次跟哥哥逛街,自己从洗手间出来后,发现哥哥竟然蹲在电梯门附近,朝着空无一人的垃圾桶方向手舞足蹈比划着什么,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可当自己试探性询问哥哥时,哥哥却告诉陆昭,刚才自己在跟一个小朋友聊天。 那个时候,陆昭只以为哥哥是因为考研压力大,得了臆想症一类的精神疾病。当时的陆昭本打算在哥哥生日过后找个理由说服他,带他去看看医生。可没过多久,哥哥就自杀了。 如今想来,当时哥哥并没有患病,而是真真切切看到了鬼魂。 “果然,是那个诅咒带来的影响。该死!” 陆昭回忆起过去,只觉得无比悔恨。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多抽出时间关心一下哥哥,或许就能早早地发现这个问题了。 想到今天中元节,自己还没有正式祭拜哥哥,陆昭连忙续上了新的香火,同时走向了书桌,想擦拭一下哥哥的遗照。 第十四章 李阿婆 然而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相框表面不知在什么时候沾上了些许水渍。所幸相框外隔着一层玻璃,并没有弄脏哥哥的照片。 陆昭不禁抬头望向了天花板,可墙壁顶部一切正常,并无漏水的迹象。 他再次低头望向了手中的相框,看着那两道水痕沿着哥哥的脸缓缓滑落,这样奇异的场景,乍一望去,竟像是哥哥在哭一样…… “原来这就是黑白相涕泪!”陆昭猛地想起了红衣女人的话: 圆镜碎,鼠数钱;猫来孝,云遮月。黑白相涕泪,神仙也难救。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 陆昭只觉得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就在他六神无主之际,房间门外,骤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冷汗沿着额角缓缓流下,陆昭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仅如此,现在的他感觉遍体生寒,心底也跟着涌现出了一股恶心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9点45分。 就在陆昭犹豫着是否要给钟叔打电话求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后生仔,开门啊,是我。” 陆昭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李阿婆竟然真的来了! 钟叔曾经说过,夜半鬼敲门,需要得到主人的允许才能进屋。只要自己不被鬼蛊惑,主动回应对方,就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陆昭深吸了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 敲门声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并且不仅没有消失,频率反而变得越来越急促。而紧接着,李阿婆所说的话,更是在陆昭心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后生仔,你听我说。你被那个姓钟的保安骗了!要是再不开门,你今晚必死无疑!” 什么?! 听到门外李阿婆的话,陆昭不禁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 不对,钟叔说过,鬼为了害人,最会蛊惑人心。一旦相信了它的话,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陆昭可以确定钟叔是人类,不仅如此,对方与自己素未谋面,又怎么会害自己? 一定是李阿婆在说谎。 得出了这一结论后,陆昭努力说服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回应门外的呼声。可下一秒,李阿婆的话却再次搅乱了他的心神: “他让你到十字路口烧纸了对不对?在回来的路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蹊跷的事情?” 听对方这么说,陆昭的目光一下子便落到了垃圾桶里。此刻,那张被烧了一半的冥币以及沾血的外套还静静的躺在里面。 紧接着,门外的李阿婆又继续说道:“你要是还不信我的话,现在去厨房拿根筷子,看看能不能把它立在桌上。” 陆昭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照做了。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平时立起筷子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筷子本身极为细长,只要放在桌上,立刻就会倒下;可现在他尝试了好几次,每每自己松开手,筷子总是能稳稳的立在桌上,就好像神案前插着的香火一样稳固。 陆昭心里一惊,当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李阿婆的声音又传了进来:“筷子能立住对不对?这就说明你被脏东西黏上了。你再看看自己的左手。” 李阿婆说道,若是手心跳动,则说明黏上他的是鬼魂;而一旦大拇指跳动,就代表这是一只恶鬼。 “怎么会这样……” 冷汗沿着额角缓缓流下,视线中,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微微抽动了起来。这一切,和李阿婆所说的完全一样! “昨晚你没有听我的劝告,坏了规矩吧?现在,你已经被怨灵盯上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今晚中元节,鬼门大开,要不了多久,它们便会来害你性命了。” 门外,李阿婆幽幽说道:“那个姓钟的老头明明看出来了,却要反其道而行。被鬼缠身的人,本身阳气衰减,身体虚弱。可他偏要你大晚上去十字路口那种阴气极盛的地方走一趟,在回来的时候,你身上的香火纸钱味,更是吸引了那些游魂野鬼。” “现在你被鬼拍了肩,又收了它的钱,如果再不让我进来,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李阿婆的话像一道道催命符,扰的陆昭心神不安:“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我也是要遵守大厦的规矩的,没多少时间了。” 听李阿婆这么一说,陆昭顿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此刻距离晚上十点,只剩下最后十三分钟了。 李阿婆究竟是不是恶鬼?她说这番话会不会只是为了骗自己开门? 陆昭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爆炸了:他只感觉自己来到这个地方后,遇到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诡异,都对自己图谋不轨。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被他们一次次颠覆、打破。 究竟应该相信谁? 钟叔和善的面容、李阿婆阴郁的模样、红衣女人的身影不断充斥着陆昭的脑海。 “你到底是人是鬼?为什么要帮我??”陆昭凑到门边,透过猫眼望向了门外。 还是和昨晚一样的打扮,李阿婆拖着推车站在了自己的门口,露出了白发下那只浑浊的左眼。楼道昏黄的灯光照在了她苍老的脸上,显得诡异又阴森。 陆昭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声询问对方:“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 门外,李阿婆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孩子,从你迈进这栋大厦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回不了头了。你相信阿婆,我是真的想救你。再晚一点,就真的来不及了。” 听李阿婆这么一说,陆昭咬着牙,打开了门。 自己本就是个短命之人,就算撑死了,也只剩下三个月寿命了。再加上昨晚红衣女人的警告,如今对方所说的话已经全部应验,看样子,自己也横竖活不过今晚了。既然如此,索性直接豁出去算了! 门开后,李阿婆缓缓抬起了头。 对上那张阴郁面容的瞬间,陆昭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情不自禁后退了两步。然而很快,他注意到,在灯光下,李阿婆的脚边是有影子的。 李阿婆拖着推车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后二话不说,直接抓向了陆昭的胳膊。而对方接触到自己身体的瞬间,陆昭更是感觉到,李阿婆的手心是有温度的。 “把衣服掀起来,让我看一下你的后背。”李阿婆说道。 陆昭见她确实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再加上刚才的验证,立刻转过了身。而在他脱下衣服露出后背的瞬间,李阿婆一下子便眯起了眼睛。 “你自己看。” 她拿出了一面镜子对着陆昭,后者扭过头望向身后,透过镜面,毛骨悚然的发现:此刻自己的左后肩处不知为何,竟然诡异的出现了一个青黑色的手印。 第十五章 误会解除 与普通淤青并不一样,手印所在的区域即便触碰上去,也没有任何感觉。 “这是那个鬼留下来的。它故意拍灭了你肩膀上的阳火,又做下了标记。等今晚十二点一到,便会立刻上门索你性命。”李阿婆一边说着,一边从推车里拿出了些东西。 陆昭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袋糯米、一包用纸包好的红色粉末、几张黄纸以及一把刃长约8寸、看上去锈迹斑斑的刀。 “还好你当时没有回头,否则根本没命回来。”李阿婆走进厨房,拿出一只装水的瓷碗,将糯米一股脑倒了进去。 听她这么说,陆昭忍不住询问道:“您一直在跟踪我?您也能看到……那些东西?” “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眼睛就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听我母亲说,这是家族遗传。我外婆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 似乎是为了打消陆昭的疑虑,李阿婆自顾自说道:“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死去的人来找我帮忙。一开始,我也很害怕、很抗拒。可到后面我才发现,其实鬼跟人一样,也是有好有坏的。就像昨晚那对母女。我帮它们,也是希望它们能无牵无挂的离开。” “前阵子,我碰巧受到了委托,要去603办点事。那户去世的老头放心不下家里的猫,说自己走后,它还一直赖在屋子里不肯离开。所以,我每晚都会过去给它喂些吃的。但这样下去也无济于事,所以昨晚离开后,我就把它放出去了。谁知道,竟然这么有缘,被你捡了回来。” 李阿婆说着,看了一眼盘踞在沙发上的黑猫。 陆昭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他凑到了推车前仔细嗅了嗅,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李阿婆一边捣碎糯米,一边缓缓说道:“我明白,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惑。为什么我要对你说那些事情。因为这双眼睛的缘故,我能看出你是一个将死之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但以你自己的能力,是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的。我这次帮过你,你就赶紧离开吧。好好享受接下来的人生,也好过在这种鬼地方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将糯米糊敷在了陆昭的肩头后,李阿婆又开始将包好的粉末倒进了碗中,以水和好后提起笔,迅速在黄纸上写下了一连串符号。 陆昭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种赤红色的粉末是朱砂。 “糯米乃五谷之精华,最富阳气;而朱砂也是至阳之物。二者集日月之灵,吸收天地正气,可以镇煞邪气。”李阿婆说道:“我先将那邪祟留在你身上的气息拔除,等印记消退,应该就没事了。至于这几张黄符,你且贴在门窗各处,方可不受侵扰。” “谢谢阿婆。”陆昭只觉得肩头被糯米覆盖的地方热乎乎的,先前身体上的不适以及那股阴寒气息也渐渐消失了。 “冒昧问一句,您跟那个钟叔究竟有什么过节?他曾经暗示我您有问题,所以我刚才才会那么提防您……”想到自己差点被那个老头骗了,愤怒之余,陆昭心里更多的则是好奇。 虽然李阿婆并不是旺森大厦的住户,但很明显,她跟钟叔是彼此认识的。 “我跟他之间是有些瓜葛,你就别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李阿婆对钟叔讳莫如深,似乎并不愿意多提。 尽管有着一肚子疑惑,但如今李阿婆是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听他说完后,陆昭老老实实应了一声,不敢再多提。 画完符篆后,李阿婆四处张望,随后颤颤巍巍的走进了卧室。 陆昭连忙跟了过去,只见李阿婆手中握着那把长刀走到了自己的床边。随后,她掀开枕头,将剪刀放在了床垫下。 “阿婆,你这是在做什么?”陆昭好奇道:“这是什么刀?” “杀猪刀。”李阿婆说道:“这是我去菜场找了个杀猪匠,从他手里要来的。” 但凡能做杀猪匠的,不仅命硬,身上还有很重的煞气。杀猪匠这种职业,手上沾血,干的是剥夺生命的营生,损阴德,这种人连鬼见了都怕。 “我看你中堂发黑,似乎常年被噩梦侵扰;再加上你现在阳气衰弱,容易被冲撞。把杀猪刀放在枕头下面,煞气能暂时护你平安。” 李阿婆检查了一下陆昭的后背;此时那滩糯米在吸收了怨气后变的通体发黑,而将它洗去后,陆昭的皮肤光洁如初,之前那个恐怖的手印已经完全消失了。 对于她的帮助,陆昭心中无比感激。想到之前误会了阿婆,他顿时感到羞愧不已,连连向对方道起了歉。 “先别急着谢我。”李阿婆打量着陆昭,叹了口气:“你还没有完全摆脱危险呐。难怪那个姓钟的要故意坑你,引我出来帮忙。没想到,你竟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您说什么?”听到这里,陆昭愣住了。 听李阿婆的意思,钟叔故意将自己推入险境,却又留了余地。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只是因为钟叔想救自己,但又怕能力不足,所以剑走偏锋,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逼李阿婆出手? 现在想来,假如钟叔真的存了想害死自己的心思,当初大可不必告知他大厦里的忌讳,还有路上不要回头的事情。 而紧接着,李阿婆的话也印证了陆昭的猜测: “原本我并不打算管这些闲事的。若非受人所托,我绝不会再迈进旺森大厦一步。”李阿婆仰起头,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 对上陆昭探究的目光,她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缠上的你,是个怨气极重的凶灵。那姓钟的是个老油条,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他处世之道。他不愿意卷进这些事里,又不想看你死,所以才故意骗你去外面胡乱晃悠招惹邪祟,想看看我会不会出手。毕竟不管怎样,你都活不过今晚。” 陆昭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看的话,钟叔和李阿婆彼此之间虽然有过节,但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 只不过……钟叔这个救人的方式,也不知该不该对他说声谢谢。 万一他赌输了,李阿婆并不打算插手,那今晚的自己,岂不是会被两只鬼同时找上门? “不是两只,是三只。”听陆昭说完后,李阿婆冷不丁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难道要找我索命的鬼,不是林月娥?!”陆昭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李阿婆咧起嘴,那笑容看得他头皮发麻:“林月娥只是心愿未了,求你办事而已,还不至于害人性命。而你今晚在路边碰到的,也不过是个想找替生的枉死鬼罢了。就算它们两个加起来,也远不及你屋里这只来的凶。” “我的屋里……也有,一只鬼?” 陆昭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了起来,在李阿婆说完后的瞬间,恐惧沿着他的脚底渐渐爬升至头顶,冥冥之中,他好像真的感觉到一双阴毒的眼睛,正在暗处窥伺着自己。 他突然想起了客厅墙壁上的符篆。这个时候,陆昭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房东留下它,不是为了防隔壁的林月娥,而是为了镇压这间屋子里的正主! 陆昭连忙调出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了李阿婆,果不其然,后者看完后,笃定道:“不错,这确实是用来镇宅驱鬼的符篆。你是不是把墙纸揭开了?” 见陆昭点头,李阿婆叹了口气:“难怪,这封印已经被你破了。” 第十六章 决心 “阿婆,您什么意思?”陆昭心中猛地一咯噔。 李阿婆告诉他,那墙上的符篆确实是个有道行的人所画下的,其目的便是为了镇宅辟邪保平安。 如果陆昭不去碰那张墙纸,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倒也没什么事。可如今,自己叮嘱过他的那些禁忌,却全都被破坏了。 见陆昭一脸羞愧,李阿婆喃喃道:“这也不能全怪你,毕竟换做一般人,谁都不会相信的……” “我刚才说了,像我们这样特殊的体质,是那些徘徊在人间不愿离去的逝者们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途径。在它们眼中,我们就像是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彩色。帮助它们遂了心愿,它们便会毫无牵挂的离开。” 李阿婆话锋一转:“然而,对于那些横死的凶灵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也是它们趋之若鹜的替身。在我的家族,凡是有阴阳眼的后辈,懂事后便会跟着家族长辈学习驱邪自保的手段。不然,哪能平安的活到现在?” 李阿婆告诉陆昭,人死后,按照生前因果进入六道轮回。然而依旧徘徊在人间不肯离去的,则被称为“中阴身”,也就是尚未投胎的灵魂。 这些不愿入六道的,要么像昨晚陆昭见到的那对母女以及隔壁的林月娥一样心愿未遂,对人间仍有执念;要么,就是因为横死或自杀无法被超度的凶灵。 在民间风俗说法中,凡是横死或自杀的人,灵魂无法被超度,找不到替身便不能入六道投胎。因此,它们只能通过害人的手段,寻找新的替身代替自己,从而解脱。 听到李阿婆的后半句话,陆昭顿时想起了自己那些去世的亲人。 难道,他们都是因为在27岁的时候觉醒了阴阳眼的体质,因为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所以才会被厉鬼害死??! “阿婆,被鬼当成替身的人,除了会出现像我这样的情况以外,还有什么显著特征吗?” 陆昭深吸了一口气,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跟着止不住的颤抖。 李阿婆点了点头,告诉陆昭:除了身上有诡异的淤痕,被凶灵缠身之人,往往目光涣散,呈疲惫之态;情绪喜怒无常,言行举止时好时坏,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如此,他们的健康也会跟着每况愈下,还会出现噩梦、梦游等情况。 “如果不是懂行的人,往往是看不出来的。在一般人眼里,被害者的这些表现,只会被当成精神疾病。而等到被害者开始踮着脚尖走路,一切就来不及了。这说明,鬼将脚垫在受害人脚下,他们的行为已经完全被鬼操控了。最后,那些人便会在被操控的情况下自杀。” 李阿婆说完后,注意到陆昭的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 “……竟然真的是这样。” 陆昭后退了两步,余光看到桌上放置的哥哥的遗像,顿时流下了眼泪:李阿婆所描述的情况,跟哥哥去世前的表现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自己看到哥哥身上总是出现各种莫名其妙的淤青,还以为他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做出了自残的行为。 可他未曾想,这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真相! 如今,陆昭总算知道那已故亲人真正的死因了:原来自己的父亲跟哥哥,都是被厉鬼害死的。而凡是自杀之人,死后无法入轮回,灵魂只能徘徊在人间饱受折磨,直到有了新的替身才能解脱。 他实在难以想象,父亲跟哥哥死后,又遭遇了多少折磨…… 见陆昭泪流满面,一脸懊悔的模样,李阿婆也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孩子,能跟阿婆说说,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陆昭沉重的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番思绪,随后快速将自己家族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听陆昭说完后,李阿婆沉默了。 “原来如此。孩子,你的情况很特殊。不同于我们家族天生的体质,你们的阴阳眼是因为诅咒复苏所带来的。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如今看来,这个诅咒确实跟你爷爷、以及跟这栋大厦有关。” 李阿婆哑着嗓子道:“抱歉,我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命运。我能做的,只有帮你解决现在眼前的困境。这间屋子里的鬼已经暂时被我用符咒镇住了,你今晚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我现在需要回家做些准备。根据你的描述,这只鬼非常狡猾,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想对付它其实不难,但重要的是,必须调查清楚它究竟从何而来。” 说到这里,李阿婆顿了顿:“可即便能摆脱眼前的危险,在今后的日子里,你的身体还是会被其他凶灵盯上。就算没有被它们操控着自杀,也会像你爷爷那样,身体渐渐被诅咒带来的怨气侵蚀,七日内衰弱而死。” 李阿婆的话顿时让陆昭的心凉了半截。尽管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但如今亲耳听对方说出来,心中还是感觉很不是滋味。 果然,自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么? “没关系的,我就当自己得了绝症吧。” 陆昭苦笑道:“还好我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亲人,也未曾留下血脉。死了也好,起码不会祸害下一代。” “哎……”李阿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陆昭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为了不让下一代承受这样的痛苦,她也选择了孤独终老的道路。 想起梦中的红衣女人以及李阿婆的话,陆昭继续说道:“反正我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情。既然生命只剩下最后三个月,首先,我还是想弄清楚诅咒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其次,像您一样,尽己所能,帮助那些不愿意去的亡魂了却心事。” 陆昭打心底不相信爷爷纵火杀害了大厦过去的居民。如果这是自家先辈欠下的业债,要子孙后代偿还,那么他认这个命。 可如果不是,起码自己要知道真相:或许,爷爷也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陆昭不希望再有其他人像自己的族人一样被诅咒缠上;哪怕力量再微弱,自己也要尽力阻止新的悲剧发生。 “好吧,孩子。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李阿婆看了一眼时间,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 临走前,陆昭突然叫住了她:“对了阿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曾叮嘱我千万不要去五楼。我想问一下,那里究竟有什么……” 想到钟叔一直就住在五楼,陆昭推测,这或许不是什么巧合。他很奇怪,李阿婆口中的禁忌究竟是什么。 而这一次,李阿婆没有再隐瞒陆昭。既然对方执意留下,那么有些事情他早晚要知道。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漆黑的走廊转角,开口道:“女人,一个横死的女人,也是这大厦里最凶的鬼。即便是我跟那个钟老头,也不敢得罪她。” 送走了李阿婆后,对方的话还在陆昭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陆昭就是有种预感:李阿婆口中所说的那个凶灵,就是四年来每晚都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红衣女人。 一开始,他也曾怀疑过自己的哥哥、父亲是不是被这个红衣女人所害。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陆昭能渐渐感觉到,那个女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不同于那些找替身的凶灵,女人选中自己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寻求帮助。 红衣女人究竟是谁?她又是怎么死的? 这些年里,陆昭不是没有调查过红衣女人的背景。可这些事情,在网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记载。 红衣女人在梦中说过,只要自己能活过今晚,她便会告知陆昭自己的身份。陆昭能确定,那个红衣女人是认识爷爷的。若是能帮她遂了心愿,说不定对方也能告诉自己关于爷爷的事情。 第十七章 找人 送走了李阿婆,陆昭独自坐在客厅,抱着黑猫发呆。 李阿婆刚才说过,那只真正要害死自己的恶鬼并不是隔壁的林月娥;而他之前也查过关于05户的资料,自大厦重建一来,根本就没找到任何凶案记录。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只恶鬼究竟从何而来? 李阿婆告诉自己,05户的怨气很重,而房东留下的符篆更是印证了恶鬼就在这间屋子里。 余光瞟到那片隐藏着驱鬼咒的墙纸时,一个恐怖的念头顿时浮现在了陆昭的脑海中。 难道说…… 就在他思考之际,午夜十二点悄然而至。 “咚咚咚” 和昨晚一样,走廊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听到动静的瞬间,怀中黑猫猛地睁开眼,发出了一声高亢尖锐的叫声,从陆昭怀里蹦了下来。 陆昭放轻脚步走到了门边,颤抖着伸出手,打开了猫眼。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陆昭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狂跳,喉咙也变得无比干涩,好似有条冰冷的蛇沿着自己的脊背不断爬行。 走廊外,林月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瞬间抬起了头。此时的她已经恢复了死前的模样:在那海藻般凌乱披散着的头发下,是一张布满暗红色斑块,肤色铁青的可怖面容。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食指粗的勒痕,因为窒息而变成深紫色的嘴巴一开一张,看她的口型,似乎在说“手机”。 “林女士,很抱歉,我不能把手机给你。”陆昭说道。 钟叔虽然坑了自己,但有些话并没有骗人:正如对方所说,活人是不能把东西借给死者的。 然而遭到陆昭的拒绝后,林月娥并没有死心。她伸出手,机械版缓缓扣着大门,口中依然无声的重复着刚才说的话。 见此情形,陆昭试探性询问道:“你是不是想联系你的女儿周爱玲?” 结合钟叔之前告诉自己的那段往事,林月娥生前便是个性子懦弱的女人。即便被丈夫多番家暴,都没有想过报警求救;而昨晚她上门寻求帮助的时候,更是没提过这回事。 李阿婆说,但凡不入轮回的灵魂,心中必定有所执念。 这间房子对林月娥来说并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而且她是在精神病院自杀的。大多数灵魂出现的场所,往往都是它们生前死去的地方。 可林月娥死后,灵魂又回到了大厦,这么多年来吓走了许多租客,始终留在05户不愿离去;唯一能解释林月娥这古怪行为的原因,便只剩下她那个女儿了。 若是没遭遇意外或是有什么身体疾病,如今的周爱玲应该尚在人间,已经五十多岁了。 陆昭猜测,林月娥一直在等她回家。 果然,听到陆昭这么说后,林月娥手中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她呆呆的望着猫眼,僵硬的点了点头。 “你给我一天时间,我明天就去找你女儿,让她来这里看看你。”陆昭说道。 “谢……谢……” 沙哑晦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门外传了进来。等陆昭再次望向走廊,林月娥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冷汗沿着陆昭的额角簌簌流下,他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 李阿婆的法子确实起了作用。这一夜,隔壁再也没有传来剁东西的声音,但睡梦中,陆昭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床边出现了一道黑影。 可他眼皮发沉,身体丝毫不能动弹。陆昭只觉得胸口闷的几乎喘不过气,后背也早已被汗水浸透。 这一夜过的格外漫长。 第二天天一亮,陆昭浑浑噩噩的恢复了意识,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瞳: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自己的身上。 陆昭坐起身,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洗漱完毕后,便急匆匆下了楼。 早上八点半,钟叔戴着老花镜,正在保安室里看着报纸。听到外面响起的脚步声后,他抬头望了过去,见到来人正是陆昭,钟叔笑了笑:“恭喜啊后生仔,看来你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虽然他笑的很慈祥和蔼,但此时在陆昭眼里,钟叔就是一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狐狸。 “这还是托了您的福。” 陆昭心底冷笑了一声,考虑到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还需要向对方咨询些事情,因此面上也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对了钟叔,有件事我想问您一下。您昨天说,当年05户出事后,周爱玲被九龙的亲戚收养了是吧?这些年,您还跟她有过联系吗?” 钟叔似乎早有预料,听陆昭这么问,他顿时眯起了眼睛,思考了几秒后,对他道:“她有给我打过电话,我记得,她好像嫁给了一个厨师吧,夫妻两个人还住在九龙那边。怎么了?” “您还有周爱玲的电话吗?”陆昭说道:“林月娥这些年一直在等她。” “原来如此。” 听陆昭这么说,钟叔想了想:“我好像把她的电话记在了一本笔记本上,得回家拿。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或者,一起上去?” 出乎陆昭意料的是,李阿婆屡次劝说自己五楼非常凶险,没事不要靠近;可到了钟叔这边,对方竟然邀请自己一同前往。 如此看来,或许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或许跟五楼的红衣女人有着一定的联系。 “好。”尽管感觉钟叔似乎另有意图,自己应该拒绝才对。可想到红衣女人,陆昭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对方。 电梯门打开,眼前出现了一堵灰色的水泥墙。 乍一看,五楼跟自己居住的地方没什么区别。钟叔住的02户就在电梯附近,楼梯转角堆放着大量生活垃圾,墙上污迹斑斑,贴满了不知名的小广告;更为诡异的是,每家住户的门口,都供着土地神。 眼尖的陆昭再次发现,无论是5a还是6楼,每层楼里清一色都只有7个房间;可如今的5楼,从01户开始往里数,竟然只有6间屋子。 “钟叔,这里怎么没有03户啊?” 在对方掏钥匙的时候,陆昭望向了钟叔的隔壁。只见02和04户之间空出了十米左右的距离,中间是一堵灰色的墙面,显得格外突兀。 “不太清楚,我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的了。” 钟叔打开了门:“说来也怪,整栋大楼一共7层,除了一楼,每层都是7户,总共41间房。唯独我们五楼,少了一间屋子。” “哦……”陆昭知道钟叔并没有说实话,但也没继续追问。比起李阿婆,这个老保安身上的谜团,似乎要更加多。 他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的07户,那里,就是爷爷生前居住过的地方。 钟叔将还在门口发呆的陆昭请进了屋,走到客厅后,他指着沙发道:“你坐一会儿,我去找东西。” “好的。” 陆昭应了一声,打算等事情过去后,再好好问问钟叔关于这里的事情。 走进房间后,他看了眼四周:房间里家具虽然老旧,但却被收拾的十分整洁。 一开始,陆昭还怀疑过,钟叔是不是也像李阿婆那样懂不少民间奇术,家中放满了黄符、桃木剑等驱鬼辟邪的物品。 然而钟叔的家看上去很正常,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阳台上养了一些盆栽花草,还放着一张木质躺椅。四周的墙壁上贴着一些颇具年代感的海报,而在书柜上,还陈列着一些书籍和照片。 此刻,陆昭盯着钟叔家的墙壁,心情十分忐忑:在见到刚才那堵灰墙的瞬间,冥冥中,直觉告诉他,红衣女人生前就住在钟叔家隔壁。 看来,在她死后,所有的信息便被人刻意销毁了;不仅如此,就连她生前的住所也被水泥封住了。在环境复杂的上个世纪,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并不是不可能。正因为这样,自己才无法在网上找到任何关于红衣女人的线索。 难怪红衣女人要给自己托梦。就算六十年代信息传播并不发达,但封屋这么轰动的大事绝不可能无声无息的瞒过所有人。 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这起命案背后,必定牵连到了某个势力。若是没有财权干涉,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十八章 周爱玲 想到红衣女人现在可能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陆昭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墙壁。只不过,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却被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照吸引了。照片里是一家四口的合影,右下角标注着:1960.5.19 他不禁有些好奇,上前仔细端详了一番。 “那是我的父母还有妹妹。” 钟叔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着墙上的照片,他眼神微动:“当初我们一家偷渡到了香港。谁曾想几年后,他们都因为68年那场大流感病逝了。我孤身一人颠沛流离,机缘巧合下来到了这里,没想到一呆就是一辈子。” “啊,抱歉,勾起您伤心的回忆了。”陆昭连忙转移了话题。 “没关系,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钟叔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将一本老旧的黑色电话簿递给了陆昭:“这上面就是周爱玲的联系方式。不过那已经是她十多年前打给我的号码了,不一定能打得通。” 陆昭连忙接过电话簿,掏出手机拨打了上面的号码。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名中年女子的声音。而在陆昭的询问下,对方承认了自己就是周爱玲。 陆昭心中狂喜,没想到自己运气还算不错。他连忙介绍了一下自己,说是通过钟叔帮忙才联系到了对方,有些事想跟她聊聊。 周爱玲有些意外,紧接着,钟叔也在一旁开了口,打消了她心中的疑虑。 “是这样的周太太,我想问问您今天有没有空,方便见面吗?我有很着急的事情要跟您商量……是和您母亲有关的。”陆昭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关于林月娥的事情,绝不是能用三言两语在电话里说清楚的。若是直接告诉周爱玲,你的母亲想见你,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以为陆昭脑袋有问题。 别说让她回旺森大厦了,估计周爱玲连自己的面都不会见。 “阿玲,你放心,小陆他没有恶意的。” 钟叔接过电话,对周爱玲说道:“他现在就住在你们家隔壁,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钟叔说的很隐晦,但周爱玲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听说过那些传闻。 起初,周爱玲还有些迟疑,但念及当初钟叔的照顾,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好吧,我中午请假,你可以到九龙城广场这边找我。” 挂断了电话后,钟叔告诉陆昭,九龙城广场离这里并不算远,出门坐巴士过去的话,大概一个半小时就能到。 二人下楼后,陆昭跟钟叔寒暄了几句,便往门外走了。 钟叔的秘密也好,红衣女人的事也罢,这些先暂且放一边。虽然陆昭也想弄清楚,但前提是,他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乘坐巴士的车站距离这里大概有一公里左右,陆昭打开了手机导航,查了一下路线。 白天的第四街比起夜晚,看上去要正常的多。不过这附近一带还是鲜少有人出没,因此显得格外幽静。 他刚走出大厦,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青年。 此刻,他正认真的看着贴在大厦墙上的房屋租赁广告,听到动静后,青年推了推眼镜,下意识望向了陆昭。 “好巧,是你啊!”青年顿时露出了一副惊喜之色,上前说道:“你住这里吗?” “你是……”陆昭有些奇怪,他初到香港,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朋友,面前这名青年,又怎么会认识自己? “你忘了?前天我们见过的。在新月街附近嘛,我不小心撞到了你……” 青年说完后,陆昭顿时有了印象:“哦。原来是你。” 想起刚才青年在看广告的举动,陆昭反问:“你想来这里租房子?” 见对方回忆起来了,青年笑眯眯的开了口:“对啊,这里离我的学校很近。” “你是hku(香港大学)的学生?”陆昭询问道。 他的记性很好,想起之前无意中看到对方手中掉落的资料,里面正是研究生登记表。因此,陆昭一下子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对啊对啊,我是精神医学系的,前阵子刚报的道。难道你也在hku就读?”青年见陆昭与自己年纪相仿,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是。”陆昭想了想,郑重的说道:“你跟我一样都是内地来吧?我建议你换个地方,这里风水不好。” “哎,人人都是这么说的。” 青年听后,不以为意道:“但我是学医的,肯定不信这些啦。附近一带就属这栋楼租金最低,周围环境又很静雅。最主要的是……学校宿舍都被申请爆了,外面的房子都好贵,我身上钱不多,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了。” 他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青年的性格过于单纯,面对陆昭这样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竟然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事情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那随你吧。” 想到大厦里还住着其他租户,大概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这么倒霉。 陆昭不想干涉太多别人的事情,于是指着身后的大厅道:“你可以问问保安,有没有合适的空屋。” “好!谢谢你!”青年朝他感激一笑,随后便走进了大厦。 和对方分开后,陆昭沿着路线来到了车站。 上车前,他拿出手机,给李阿婆打了个电话。陆昭告诉对方,下午来自己家一趟,昨天的事情,他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你有把握吗?”听陆昭说完后,李阿婆询问道。 “嗯,应该就是这样了。还要麻烦您准备好东西……”陆昭压低声音道。 “没问题,你需要我来的话,再联系。”李阿婆挂断了电话。 到达九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陆昭从巴士上下来,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走进了一家茶餐厅。 莫约十二点,一名穿着灰色西装、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走进了店内。见她四处张望,陆昭连忙起身朝她招了招手。 如今的周爱玲在一家银行工作,丈夫是某星级饭店的厨师,夫妻二人收入还算不错,婚后育有一女,生活的很幸福。 聊到过去,周爱玲喝了一口咖啡,语气很是沉重:“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可自从家里出了事,父亲整个人就变了。酒精伤害了他的身体,也麻痹了他的大脑和内心。国中以后,我念的都是寄宿制学校,平时很少回家。我知道,父亲一直有殴打母亲。但母亲为了我,全都忍了下来。” 周爱玲说,那个时候,自己唯一的心愿就是赶紧念完书,毕业后带着母亲离开这个破碎的家庭。 可谁知,悲剧还是发生了。 女性在家暴中,一向都是弱势群体。过去几十年里,像林月娥这样传统的女人,遇到问题多数只会选择忍耐。 日子久了,从习惯到麻木再到认命,在拳头的百般折磨中,终于等来了那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永绝后患,但迎接她的并不是新生,而是法律的制裁。 第十九章 心愿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母亲,在常年压抑的环境下,绝望的她就这么一步步坠入了深渊。 说到这里,周爱玲痛苦的抱着头,哽咽道:“那个时候我年纪小,听母亲说完后,只觉得不可思议。我没想到,自己的妈妈竟然是个杀人犯。我发现她言行举止变得好古怪,时不时还会自言自语,晚上总在厨房里弄出很大的声音。我很害怕,怕她会伤害我,就找到了钟叔……” 母亲在结案入院后不久就自杀了,而得知这一消息后,周爱玲心中更是无比悔恨。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逃避着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是我害死了妈妈。”周爱玲红着眼睛道:“如果我不去报警,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陆昭默默递去了一张纸,心里很不是滋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站在法律的角度,周爱玲的做法并没有错。林月娥因为饱受折磨的缘故,精神早已崩溃。 陆昭调查了当年的案件以及林月娥的精神鉴定报告,发现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患有中度抑郁症。 林月娥被疾病缠身,痛苦不堪,会出现悲观厌世、绝望等情绪,时常被自杀观念和自杀行为折磨。或许自杀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周女士,你不必自责。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你的母亲从来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陆昭说道:“她一直在等你回去,想见你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周爱玲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如今你已为人母,应该能体会到母亲对儿女的牵挂。”陆昭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眼睛,可以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搬进旺森大厦后,你的母亲就找到了我。”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描述给了周爱玲。 “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竟然一直没有离开?”周爱玲喃喃的念叨着。 旺森大厦的那个家对她来说一直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而这些年来,周爱玲也只去墓地祭拜过母亲。 想到几十年过去了,母亲的灵魂却依旧孤苦无依的守在原来的地方,她顿时泣不成声,趴在桌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是我对不起她……” 周爱玲哭了一会儿,哽咽着站了起来,对陆昭说道:“我这就跟你回去,看看妈妈……” 陆昭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他连忙开口:“周女士,先不急着走。中元节刚过,我建议您先回去买一些香火纸钱,好让您的母亲安心上路。” “你说的对……我得好好准备一下。” 周爱玲擦干眼泪,对陆昭说道:“谢谢你啊,陆先生。我先走一步,等快到的时候,再跟你联系。” “好,那我就先回大厦等您消息了。”目送着周爱玲离开后,陆昭给李阿婆打了电话,约了见面时间,随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路上,他特意去了一趟五金店,买了锤头、铁锹等工具。 爬楼梯上到5a后,陆昭发现李阿婆早已在自家门口等着了。还是和上次一样,她拖着一辆老旧的推车,整个人看起来鬼气森森的。 “不好意思,阿婆,让您久等了。”陆昭连忙上前掏出钥匙。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些奇怪:自己回来的时候,钟叔还在楼下保安室里呆着。 那么,李阿婆究竟是如何避开钟叔上来的? 又或者……钟叔看到了李阿婆,故意视而不见? 看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 “进去吧。”李阿婆开口打断了陆昭的思绪,回过神后,陆昭立刻将她迎进了屋。 黑猫趴在沙发上打着盹儿,听到外面的动静后,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了对方几眼,看到回来的是陆昭后,又继续睡了下去,俨然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 “黑猫素来喜欢阴气重的地方,看来你这屋子,让它欢喜的很。”李阿婆说道。 将锤子、铁锹等工具拿进房间后,陆昭走进了卧室。他先是将床挪开,随后沿着墙壁走了几步,像是在测量着什么一样。 “应该就是这里了。” 陆昭自言自语着撕开了墙纸,很快,便在下方的墙壁上看到了条条斑驳的裂痕。 他伸出手敲了敲墙壁,声音清脆,是可拆除的空心墙。陆昭抡起手中的锤子,对着墙壁狠狠砸了下去。 伴随着簌簌石块、灰土落下,在陆昭努力了半个多小时后,一个破破烂烂的麻袋逐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此刻的他再也顾不上讲究,直接伸出手扒拉着周围的灰土,将那袋子拽了出来。 陆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了麻袋。 而那里面装的,正是一堆七零八碎、早已呈现白骨化状态的尸骸。 “就是它了。”陆昭喘着粗气,望向了李阿婆。 自己之所以这么积极的帮助林月娥母女,不仅是为了替林月娥实现心愿。因为这件事,也关系到他的生命安危。 就在昨晚,陆昭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居住的06户并没有闹鬼,从头到尾,他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而上午去钟叔家的时候,受到消失的03户的启发,陆昭更是能确定:真正的问题,就出在自己的卧室和06户厨房的那堵墙壁之间。 之前,自己在梦境中看到了当年凶案发生的画面,陆昭清楚的记得,在隔壁人家厨房的灶台附近,有一片重新被水泥砌过的墙壁看上去和周围格格不入。 周广生的尸体并没有凭空消失,林月娥将他分尸杀死后,便将其骸骨用水泥砌在了灶台后方的墙壁之中。 李阿婆说过,枉死之人未到阳寿耗尽,是无法进入轮回投胎的。 因为尸骨被困于墙中,终年不见天日,周广生死后始终无法安息。实际上,那些租客每晚听到的诡异声响,都是它弄出来的。 时间久了,再也没有人敢住在05户,而06户的房东也察觉到了卧室墙壁的异样,这才请人在家里设下了驱鬼符。直到前两天陆昭无意中揭开墙纸破坏了封印,凶灵这才盯上了他。 也正因为这样,陆昭的房间里才会有如此重的怨气。 想到自己每晚入睡的时候,和这具尸体仅有一墙之隔,陆昭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错,这就是害你性命的东西。”李阿婆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大包盐,洒在了那些骸骨上:“后生仔,你还算聪明,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问题的关键。之后的事情就好解决了……” “我也是运气好。”陆昭擦了擦额头的汗,询问对方:“阿婆,我该怎么做?” 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根据李阿婆的指示,陆昭将装有尸骸的袋子运到了附近一间废弃的地下车库附近,找了个铁桶,随后浇上汽油,一把火将其焚了个干净。 “尘归尘,土归土,三十多年过去了,它生前犯的罪孽,也都已经偿还的差不多了。” 李阿婆朝火堆里丢了几张黄符,只见火苗“蹭”的一下蹿到了两米高。 “走吧,你已恢复自由,无需害人,便可直接往生了。”李阿婆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将袋子里的纸钱悉数丢进了火堆。 火焰熄灭后,车库内无缘无故刮起了一阵阴风。 陆昭看着簌簌黑灰飘向了车库出口,夕阳黄昏下,出现了一个透明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中年男人。 陆昭还未细看,眨眼间,对方便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陆昭知道,那个消失的灵魂,就是死去的周广生。 “剩下的事情,你自己也能处理好,我就先回去了。”李阿婆突然开口道。 “您住哪儿?我送您一程吧。这次麻烦您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意识到事情已经解决,陆昭连忙掏出钱包,将事先准备好的钱拿了出来。 “不用,我在自己回去就好,有事再联系。”李阿婆婉拒了陆昭送自己回家的请求,也没有收取任何钱财。 看她推着车佝偻离去的身影,陆昭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李阿婆和自己相识不过短短两天,明明是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却一直在帮助自己。难道,她真的只是因为同情自己的境遇,才会一直出手相助的吗? 直觉告诉陆昭,这一切的背后,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第二十章 孟琦彤 陆昭回到大厦后,终于等来了周爱玲。钟叔找出了05户的钥匙,打开门后,一股淡淡的灰土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空空如也,幽暗的灯光映照着四周发黄的墙面,墙顶的铁皮风扇上布满蛛网;除了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以外,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件家具。 “妈,我回来了。”周爱玲流着眼泪走进了客厅,以往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画面悉数浮上心头。她将准备好的火盆放在了地上,一边点燃黄纸,一边呼唤着林月娥。 钟叔叹了一口气,跟着上前帮忙,把那些纸钱元宝丢进了盆里,喃喃念叨:“阿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女儿总算回来看你了,可以安心离开啦。” “妈,对不起,那个时候是我不懂事……” 周爱玲抹着泪,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年来自己的事情,殊不知此刻,林月娥透明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己身后。 陆昭见到了这一幕,正欲开口之际,却看到林月娥对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此刻的林月娥早已没有之前恐怖的模样;她挽着发髻,表情平静祥和,笑起来的时候,让陆昭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林月娥朝陆昭深深的鞠了一躬,在陆昭的注视下,她的身影变得愈发透明。 带着慈祥的笑容望向了周爱玲,一行眼泪顺着林月娥的眼角缓缓滑落。最终,林月娥化为点点萤火,飘向了窗外。 放下执念,方得自在。 这是陆昭来香港以后睡的最安心的一晚。梦里,他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 残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映照在空旷的客厅,唱片机里流淌着慵懒缱绻的歌声。晚风拂过,将屋内的红色幔帐吹的微微摇摆。 头顶的老旧的风扇缓缓旋转着,嘎吱作响,整个房间内静谧的出奇。 “我来了,你在哪?”陆昭四处寻觅着对方的踪迹,缓缓来到了卧室门口。 推开门,梳妆台前却并没有红衣女人的身影出现。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转身,一把尖锐的长刀顿时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嗒嗒嗒……” 鲜血沿着刀尖不断滴落,陆昭不可置信的低下了头,下一秒,便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耳边传来的,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清脆声响。目光逐渐涣散,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陆昭倒在血泊中,看到了一双被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自己面前。 一个木质工具箱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那人带着双白色手套,缓缓打开了箱子。 里面摆放的,是十多把大小尺寸不一,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刀。 …… 陆昭再次睁开眼,方才发现房间再度恢复了之前的阴森、衰败。深绿色的壁纸常年在潮湿的环境下已经开始腐烂发臭,墙上贴着被撕掉一半的海报。 透过幔帐,他看到梳妆台上的红烛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红衣女人背对着自己,幽幽开口道:“你刚才看到的,就是我死前的遭遇。” 陆昭喘着粗气,还没从刚才的幻境中缓过神来。他攥紧了双拳,身体微微颤抖着,胃里止不住往外翻酸水。 在遭遇了袭击后,女人并没有完全咽气。直到死亡,她的头脑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凶手不仅残忍的摘取了她的器官,还生生剥去了她后背的大片皮肤。 离开前,凶手用一把大火,将房间付之一炬。 虽然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但陆昭可以肯定,那人绝不是自己的爷爷。爷爷是个左撇子,可对方却是右手持刀。 也就是说,五十年前的那场火灾,罪魁祸首确实另有其人。 “我生前是个舞女,艺名叫绮梦,真名孟绮彤,生于1947年3月24日,死于1968年8月1日。” 一只白玉纤手掀开幔帐,女人一袭红色旗袍,犹似身在烟中雾里。陆昭没想到,女人死的时候竟然只有21岁。 她披散着长发,细长的凤眉淡淡的蹙着,目中寒光逼人。眼角一点美人痣更是将其衬的美极艳极冷极,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然而对上她视线的瞬间,陆昭心中并无半分惊艳,只觉得一阵彻骨寒意袭来。 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在倒下的瞬间,陆昭透过穿衣镜,看到了女人的模样。她本穿着一身雪白的素色旗袍,却生生被鲜血染成了红衣。 在痛苦与恐惧的交织中被生生折磨致死,死后又被焚尸封屋……虽然仅仅是一瞬间,但陆昭却格外真切的感受到了她滔天的愤怒与怨恨。 “这些年出现在你的梦里,一是希望你能帮忙找到当年杀害我的真凶,二是助我解脱,离开这里。” 孟琦彤环顾四周道:“那人取走了我的皮肤,又施下邪术,将我的灵魂囚禁于此,令我寸步难行,永世不得轮回。如今,只有你才能帮我。”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想让我帮忙可以。但你必须先告诉我,这件事跟我爷爷有关吗?你认识他吗?”陆昭急切道:“为什么他在离开这里没多久后,就莫名其妙去世了?我爷爷……究竟是谁害死的?” “我确实认识陆杰,当年,他是我唯一信任过的朋友。” 孟琦彤说道:“我生前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十六岁那年为了谋生,在百丽歌舞厅跳舞。至于你爷爷,那时他是个酒保。当我被一些酒醉的客人骚扰时,总是他挺身而出替我解围。” 听她这么说,陆昭不禁有些怀疑。虽然自己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清秀佳人,但却远不及孟琦彤这般美艳动人。如今听她一说,没想到对方竟与爷爷有如此渊源。二人早就相识,又都住在大厦同一层,难道她跟爷爷之间,还有些其他关系? “你爷爷是个好人。他始终待我如亲妹妹般,我二人互相尊重彼此,从未逾矩。这栋大厦租金低廉,离舞厅很近。当年,还有不少在那里上班的员工都居住于此。” 孟琦彤仿佛看穿了陆昭的心思,开口道:“后来他与素琴相识相恋,还常与我说起这些。当时我在舞厅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交际花,总忙于应酬,始终不得空闲,与你奶奶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虽然还没来得及找奶奶确认,但陆昭能感觉到,她并没有撒谎。 “那场火,是凶手在杀了你以后放的。” 陆昭推测道:“在你的记忆中,我看到你是在傍晚被杀害的。可我上网查过,1968年8月1日凌晨一点三十分钟,大厦突然着火。因为是深夜的缘故,许多人在睡梦中来不及逃离,因此那场火灾,足足烧死了四十多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由此可见,凶手在杀人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冷静的处理了现场,然后深夜纵火。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这场火不仅是为了毁尸灭迹。因为大厦遇害者里不仅有普通居民,更多的,则是当年在舞厅上班的工作人员。” 孟琦彤不语,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很显然,能在六十年代能不动声色的杀人,并将其掩盖成一场意外,凶手绝非什么普通人。他的身份一定很特殊,并且不希望被人认出来,所以才会连带着其他人一道灭口。孟小姐,你以前在歌厅的时候,是不是得罪了什么权贵,又或者,掌握了他们的某些把柄?”陆昭小心翼翼的问道。 然而孟琦彤眉头紧蹙,她痛苦的揉着额头,表示每当自己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时,便会感到头痛难忍,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 “这……”陆昭万万没想到,孟琦彤竟然会遗忘如此重要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新邻居 “也罢。既然现在你提供给我这么多信息,应该能查到些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 陆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孟琦彤:“对了,你知道吗?在你遇害之前,我爷爷曾经收了一大笔钱。而八月一日那天,他带着我奶奶一起离开了香港……” 陆昭的内心十分忐忑,虽然对孟琦彤出手的人并不是自己爷爷,但结合刚才她告诉自己的那些事,不排除当年爷爷也参与了这起谋杀,并且收取了凶手好处的可能性。 否则,一切又怎么会如此凑巧? 而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孟琦彤会因此心生怨恨,迁怒于自己。 虽然目前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直接说出来可能会让自己处于险境;但陆昭总觉得,以爷爷的为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而如果一直瞒着孟琦彤,假以时日被她发现这一过去,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想要弄清楚爷爷的秘密,家族诅咒究竟从何而来,孟琦彤绝对是关键的一环。 因此,自己不能有所隐瞒。 果不其然,在他问完后,孟琦彤平静的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赞赏:“那笔钱是我给陆杰的。我故意没有说这件事,就是想看你是否会因为害怕被我报复而选择隐瞒。如今看来,你和陆杰一样,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听到她的话后,陆昭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要给我爷爷钱?他带奶奶离开香港,也是你的意思?” “抱歉,关于这些事,我也完全不记得了。”孟琦彤的神情看上去很迷茫。 正是因为缺失了记忆最重要的一环,再加上行动受限,至今,她依旧无法想起杀害自己的凶手究竟是谁,也不能离开503号房间。 在这样的煎熬下,孟琦彤的怨气与日俱增,这也难怪李阿婆一开始就好言相劝,不让陆昭靠近五楼了。 “李阿婆说过,我爷爷是诅咒缠身,衰弱而死的。一开始,我曾怀疑这是某种灵异力量,可现在看来,一切似乎远没那么简单。” 陆昭看着孟琦彤,目光坚定:“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调查到底。既然那个凶手能设法将你灵魂囚禁于此,那他应该也是给我爷爷施下诅咒的人。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 “谢谢。”孟琦彤眼神微动,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了。 “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的父亲跟哥哥在临死之前,都曾留下过关于旺森大厦的信息?他们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吗?”陆昭询问对方。 孟琦彤并没有隐瞒,指着他手上的戒指道:“因为它。” 陆昭诧异地抬起手,望向了那枚玉戒。这是哥哥留下的遗物,在此之前,是父亲传承下来的。 “这枚戒指是你送给我爷爷的?”陆昭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它是哪来的?” 孟琦彤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在我死后,这枚戒指不知为何,竟成了连接我与你家族之间的媒介。这些年里,我曾试图召唤过你的父亲跟哥哥。无奈影响甚微,即便入了梦境,他们也无法接收到我要传达的信息。而那之后,他们体质觉醒,被怨灵附体。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们留下旺森大厦的信息,给后代警示。” 听孟琦彤说完后,陆昭心中五味杂陈。当初的他确实是因为父亲、哥哥留下的信息,才找到了这里。 “你的体质和灵感远比你父亲、哥哥以及家中其他族人都要强大。也正因为此,四年前,你就能在梦中见到我了。” 孟琦彤走到了陆昭面前,凝视着他的双眼道:“这就是为什么你明明还没到27岁,却已经提前觉醒了阴阳眼和通灵的能力。” 孟琦彤提到的通灵,指的便是之前陆昭能在梦境中见到林月娥生前的遭遇、与灵体直接对话。 “但这也意味着,你今后会遭遇越来越多的危险,无论走到哪都一样。” 孟琦彤说道:“不过现在,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虽不能帮你解开诅咒,但从今天开始,我会尽己所能,保你这三个月内平安无事。” “什么意思?”陆昭话还没说完,孟琦彤便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陆昭猛地一哆嗦,虽然明知对方早已不是人类,但却未曾想,自己竟然能触碰到她。 孟琦彤的肌肤柔软冰凉,在接触到自己的瞬间,陆昭忽然发现玉戒中亮起了一抹红光。而紧接着,她的身影也跟着淡了几分。 “我的灵魂虽不能离开这个房间,但却能分出一部分意识,附着在这玉戒之上。从今以后,我会跟在你身边。”孟琦彤淡然道:“下次你若遇到危险,我也能提供些帮助。” 清晨,走廊外传来了一阵交流声。由于大厦不太隔音的缘故,外面的动静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陆昭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想到昨晚的梦境,他顿时拿起了睡前被自己摆放在茶几上的玉戒指。 与以往不同的是,戒指的触感变得更加冰冷,不仅如此,玉身中的流转着一抹嫣红,看上去像是有生命力一般。 “看来她说的都是真的。百丽舞厅……就先从这里查起吧。” 陆昭转动着戒指,脑中还在想着该如何捋顺整件事之际,走廊外忽然响起了钟叔爽朗的笑声。 想到刚才好像就是他在跟什么人说话,伴随着一阵钥匙清脆的叮当声,陆昭忽然听到隔壁05户的门被打开了。 陆昭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他看了眼卧室:昨天被自己凿坏的墙壁还没来得及修复,也正因为此,他才在沙发上睡了一宿。 如今林月娥跟周广生的灵魂才刚离开,难道又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陆昭急急忙忙穿上拖鞋,打开了门。 此刻,隔壁05户的房门敞开着,钟叔正站在门外,和一名青年说着什么。 听到动静后,钟叔与那名青年下意识转过了身。对上他们目光的瞬间,陆昭这才认出来,那人竟是昨天来看租房的医学生。 “hello,没想到又见面了。”青年朝陆昭露出了一个微笑。而后者还处在迷茫的状态中,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当作是回应了对方。 “怎么,你们认识?”钟叔询问。 陆昭还未来得及开口,青年便抢先回应道:“是啊,之前见过两次的。” 他说着,半个身子探进了屋内,询问钟叔:“方便的话,我能进去看一下户型吗?” “当然。”钟叔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等那青年进屋后,陆昭连忙上前,压低声音道:“钟叔,你怎么带他来看这层的房子啊!” “林月娥不是已经离开了吗?”钟叔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屋里的青年,气定神闲的回应道:“这屋子现在已经安全了,自然能介绍给新的租客了。” “可是……”陆昭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那名青年已经一脸兴奋的走了出来,询问钟叔道:“这么好的房子,一个月租金真的只要三千五吗?” “当然了。这里之前可是有名的凶宅,因为闹鬼吓走了不少人的。”钟叔看了一眼陆昭,并没有隐瞒对方:“忌讳的话,你可以再看看六楼的,上面还有几间空屋。” “不了,就这吧!”青年的态度很是干脆:“我们学医的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可是5a这层没有电梯直达,你要搬家的话不太方便啊。” 钟叔原本只是按照惯例带对方参观了一下楼内的空房,未曾想,面前这个青年竟然直接选中了05户。 “我就只有一个行李箱,没什么大家具,搬过来很方便的。”青年看了眼手中的房屋租赁合同,腼腆一笑:“这几间屋子里就数05户最便宜,而且隔壁还有熟人……我觉得很适合!” “那你确定了啊?我联系一下马先生,明天上午你就可以来签约了。”和青年再三确认过后,钟叔走到一旁,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而另一边,青年满意的打量着房间,心情颇好的朝陆昭伸出手,笑着开口道:“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顾云声。从明天起就正式搬到你隔壁了,今后还请多关照啊!” “嗯……”简短的自我介绍了两句后,陆昭也伸出了手。 面前这个过分热情开朗的青年,和这栋到处透露着古怪、诡异、死气沉沉的大厦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如今05户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对方住进来也无妨。 陆昭一直觉得这栋楼里的住户十分古怪:就拿自己所在的5a来说,明明加上自己一共有六户人家,可搬来到现在,除了01户的那个叫冯欣云的年轻妈妈以外,自己竟再也没见过其他人。 当然,冯欣云说起话来也神神叨叨的,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像顾云声这样的人搬来,反倒为这里增添了几分生气。起码,现在自己隔壁住着的,总算是活人了。 陆昭这么想着,心情也跟着愉快了不少。 第一章 出门 自从解决了林月娥的事件后,转眼间,距离陆昭搬进旺森大厦,已经过去了一周左右。 不知是不是因为孟琦彤的意识附着在戒指上的缘故,那天以后,陆昭便再也没有做过关于她的梦了。 当初自己独身一人来到香港,未曾想第一天就惹上了那么大的麻烦。好不容易解决了隔壁的麻烦,屋子里被破坏的墙壁有是个问题。光是请师傅上门善后处理,就让陆昭累了个半死。 傍晚,浑身大汗的陆昭收拾完卧室,洗了个澡。 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厨房,这才发现冰箱里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里不比内地,网上购物并没有那么快捷便利。自己已经连着吃了五天泡面,也是时候改善一下伙食了。 想到这里,陆昭特意看了眼时间,傍晚五点四十。因为盛夏的关系,外面的天色还是亮的。 吸取了上次路口烧纸钱的教训,这次他特意随身携带了李阿婆留下的符篆。有了这双重保障,陆昭这才放心走出了大厦。 找了个离家最近的便利店,快速采购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陆昭来到收银台准备结账。 “滴——” 收银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肤色白净的女孩。她的十根指甲上做着可爱的图案,此刻正拿着东西一件件扫着条码。 女孩的动作看上去并不是很熟练,甚至还笨拙的将一袋零食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她急急忙忙捡起薯片,可很快,一袋面包的录入又除了问题,不管女孩怎么将它凑近机器,都没有半点反应。 “搞乜啊……”女孩喃喃念叨着,余光不断瞟向陆昭,似乎怕对方不耐烦。 “没关系,扫不上就不要了。”陆昭及时出声,替她解了围。 女孩应该是刚来没多久的新人。当初自己第一次去麦当劳打工的时候,也是这样手忙脚乱的。陆昭并没有催促对方,耐心等收银员结算完价格,就在他付完钱后,收银小票却打不出来了。 女孩尴尬的愣住了,想到自己上午就因为动作太慢而被一名老妇斥责了半天,她慌慌张张检查着收银机,两绺碎发贴在满是汗珠的额头上,脸涨的通红。 “别着急,你看看,是不是热敏纸用完了?”好在面前这个年轻男士看上去脾气很温和,还轻声提醒了自己。 按照他说的打开了收银机票舱,果不其然,女孩看到里面的小票纸已经空了。 她腼腆的朝陆昭道了歉,指着身后:“不好意思呀先生,我去取纸,稍等一下。” “没关系。”陆昭点头。 女孩拉开了身后的仓库门,闪身钻了进去。 陆昭看了眼窗外,街边不少商铺已经亮起了霓虹灯招牌。 夕阳西沉,金色的余晖夹杂着一抹浓重的黑,像是被打翻的颜料,不均匀的铺在了以天空为纸的画作上。 便利店里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电视里播放着新闻,柜台边的小吃窗里传来了一阵咕咚咕咚的声响。沸腾的关东煮氤氲着蒸腾的雾气,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看着玻璃窗后的小吃,陆昭突然有些恍神。 以前哥哥冬天去学校给自己送外套的时候,也会在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上这样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等自己下课走出教室,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哥哥双手早已被寒风吹的通红,而那滚烫的关东煮,却温的刚好能入口。 “先生,可以结账了。”女孩走出仓库,用最快速度的换上了热敏纸。她连连向陆昭道歉,表示自己业务不熟系,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没关系的,熟能生巧。等你适应这份工作就好了。” 陆昭接过小票,犹豫了一下,指着一旁的关东煮,轻声道:“能不能麻烦你,再替我装一些吃的?” 听他这么说,女孩连忙点头:“当然没问题!” …… 将刚才买的东西放在了脚边,陆昭拿了双筷子,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吃起了晚餐。 夜暮渐渐落下,街上霓虹闪烁,好不热闹。 陆昭缓缓咀嚼着口中的鱼饼,看着对面橘黄色的路灯下萦绕着几只飞蛾,眼神有些落寞:城市的夜晚总会亮起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也没有人为他留那一盏灯。 一瓶冒着凉气的可乐突然出现在了自己旁边的桌上,陆昭回头,发现竟是刚才的女收银员。 她有些局促的站在自己旁边,眼睛不断朝着四周乱瞟,圆润的脸颊看上去似乎比刚才更红了。 “请你的。” 像是鼓足了勇气,女孩终于开了口:“多谢你呀,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因为笨手笨脚的挨了很骂,只有你是唯一鼓励我的人。” 她一口气说完后,悄悄打量着面前这个模样清秀的青年,心里有些紧张。 “不客气,谢谢你的饮料。”陆昭的回答让女孩松了一口气。 “那不打扰你吃东西了,我继续理货了。”女孩说完,快步小跑回货架前,又偷偷朝那边看了过去。 那名青年还攥着自己送的可乐,视线对上的瞬间,他竟扬起嘴角,朝自己笑了笑。 青年长得好看,笑的也好看。 女孩“唰”的一下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做事,借此掩盖自己的羞涩。 陆昭的心情也因为女孩的举动转好了不少,他打开了可乐,喝了一口。 与此同时,身后的电视里传来了晚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 “8月22日傍晚,警方接到举报,在龙虎山郊野公园发现一颗面目全非的女性头颅与双手,随后,在附近找到了其他残骸。被害者身份经证实,系22岁夜总会经理李美兰。今日清晨,有登山者在太平山坡草丛中再次发现一具女性躯干,目前身份仍在核实。两名被害者遇难手法一致,均为机械性窒息,死前曾遭遇性侵,死后被凶手残忍分尸。因为遇害当晚都是雨夜的缘故,现场取证十分困难。” “目前,警方正依同一凶嫌犯案的可能性进行侦查,如有知情者,请尽快提供线索。最后,在这里提醒广大市民,尤其单身女性,夜晚请将门窗紧锁,尽量避免外出。” “龙虎山郊野公园跟太平山,都离我们这边不远啊。” 女收银员一边上货,一边说道:“这三个月来,都已经死了七个年轻女孩了。其中有个受害者,十多天前被人发现死在巷子里,也是先奸后杀被分尸……好像就在第四街附近吧。现在有个都市传闻,说凶手是新的雨夜屠夫。我爸刚才还发短信说下班来接我呢。” “是吗?” 陆昭对这附近还不算熟悉,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想起李阿婆的告诫,他连忙将食盒丢入垃圾桶后,提起脚边的购物袋准备离开。 临走前,看了眼收银员,陆昭又退了回去,从柜台上拿了两盒糖果。 付完钱后,他将其中一盒递给了女孩,笑道:“谢谢你的饮料,这个就当做谢礼吧!我先回去了,你晚上下班注意安全。” “嗯,慢走!”女孩欣喜的接过糖,目送对方离开了便利店。 从店里出来,陆昭看了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加快脚步离开了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