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鲸【亲姐弟】》 写在前面的话 因为之前的经历,这次本来想认真写完修订好再传上来,但是微博上问得多了,又觉得不逼着自己一点很难有动力,所以时隔一年多,重新开始在PO写文。 《听鲸》的题材还是姐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写,但是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想同样的主题下,我是不是能写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所以就尝试了——连文的开头都是和《悖论》相似的情景。 但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悖论》说到底是我追求刺激写的骨科肉文,重点是“肉”的属性,即便它让很多资深骨科爱好者不满。我说了,每个人追求的目标不同,我喜欢看不被规则允许的两个人坚定对抗这个世界,我不求谁认同我。 而《听鲸》更多的是讲一个故事,它没有《悖论》里吸睛的人设,玛丽苏的情节,可能会更平淡,却是一个很完整的故事,这故事我没有任何保证,唯一能说明的避雷就是,亲姐弟骨科不变。 除此之外还是要说明: ·作者没有仇女。 ·作者文笔一般,看不下去趁早绕行即可。 ·可能会收费,玻璃心不想被白嫖还被骂。 以上。 -- 01.姐弟 我曾听见浪花微风特地告诉你 故事结局通常开篇就注定 ——《听风的鲸》 如果在你人生中选择一件迄今为止最遗憾的事情,你的答案是什么? 江夏思忖了半天,觉得自己过得顺风顺水的,一定要选的话,那大概就是——自己为什么要有一个弟弟? 要真的去问这个问题的始作俑者江范成先生,八成会听到一些江夏并不想听到的属于成人范畴的危险发言——很不幸曾经江爸就给她科普了避孕套98%的成功率,然后骄傲地告诉她江浔就是那2%。当江夏用2%嘲讽江浔是个意外的时候,江浔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他不仅是稀有的2%还是1.2亿分之一的战士。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所以江夏很认命,好在她现在已经上了大二,那些平时被嘴炮抬杠抢吃占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今年夏天的气温逼至40℃,柏油马路上蒸腾的气流摇曳起一帧帧海市蜃楼似的街景,蝉鸣声一浪盖过一浪,在破碎的林荫间此起彼伏。江夏咬着冰棍,垂眼盯着久久没有回复的微信界面,又抬头看向暴露在烈阳下的台阶,百八十阶全都在热气里幻术摇摆。 江夏按灭手机屏幕重新上路。 他们家住的小区已经有些年头了,小区的围墙年久失修,灰泥墙面剥落露出内里的红砖,大片大片的爬山虎蔫巴巴耷拉着一路蔓延到单元楼门口。 “爸。”江夏打开家门,一边脱鞋一边朝屋内叫人,“江浔,我回来了。” 老房子叁楼的采光早就被密集的楼间距遮蔽得七七八八,屋里很暗,暗到在炎夏里生出了几分阴凉感,只有临窗的光线惊醒了几簇浮尘。 屋里没人应声,冷清得像是没人住似的,江夏一年没回来,习惯却没改,径自就走向了江浔的房间,听到里面传出若有似无的音乐声,一拧门把推开了门。 如果说这屋子的光线有渐变的话,江浔的房间必然是递进最深的一层,江夏本就是从大日头下回来的,还没完全适应这旧屋的暗,这一刻进了江浔的房间,简直像是失了明,眨巴眨巴眼好几秒才适应了光线,看清了电脑桌前坐着的少年。 少年戴着偌大的白色电竞耳机,一只手腕支着下颔,单薄的嘴角微微耷着,透着一股子倔劲。见她进来,也不作声,就余光似看非看地挑了她一眼。 不知怎么的,也就一年罢了,江夏看到弟弟竟然有恍若隔世的陌生。 这个年纪也长得太快了吧。 “你怎么不回微信。”江夏热得不行,一边以手扇风一边坐到他身后的床上,目光下意识地打量这个一年没来过的房间,感觉……也和走之前没什么不一样。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江夏深吸了一口气,倾身过去把他头上的耳机一把摘了下来:“姐姐回来了你也不叫?你——这是什么?”她眯起眼睛盯着江浔右耳的耳洞。 江浔好像这才被人按下了开关似地,半侧过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江夏手里的耳机抢回来。他从小就手长腿长,到了这拔个子的年龄就更是蹭蹭地往外长,虽然瘦削了一点,看着也还是赏心悦目的类别,可能都得益于他那张脸。 江浔的长相怎么说呢,极具欺骗性——因为他长得……太正能量了。这个正能量不是贬义,而是客观事实。江浔纯粹是一张大男孩的脸,就是那种夏日会穿着宽大的白衬衫坐在墙头的少年,顶着梧桐树荫里零零落落洒下的阳光,一双长腿随意地搭在墙沿,前一刻逆着光生在光晕里,后一刻转回头对你粲然一笑,眼中却盛着山海——就像个小太阳,一副好皮囊就能自带恒星的光。 可是他的性格…… “是青春痘。”江浔白了她一眼,不甚耐烦地说。 江夏冷笑:“你家青春痘往里凹的?” “你这不是知道吗。”江浔把耳机顺势扔到桌上,依旧是半侧着身,一只手肘搁在椅背,挑眉,“都上大学了麻烦成熟一点,学学化妆,多点女人味,别看到个耳洞就大惊小怪。”见江夏打算张口,他又不慌不忙欠揍地弯起嘴角:“魅力是个好东西,等你有了才懂。” 姐弟之间的拌嘴两人都驾轻就熟,江夏的性子也从来不是轻易就能被踩到尾巴的那个。 “我好歹有男朋友,你呢?”她好整以暇地坐了回去。 少年脸上的表情忽地一顿,昏暗中,脸色好像更差了一些,他有些局促地笑了,不自觉咬住下唇,转过身去,轻描淡写地问:“卢景州?” 这叁个字有那么一瞬间让江夏产生了一种错觉,像是起搏器电击了心脏,世界倏忽放大又收缩。 江夏撒了谎。 她不是有男朋友,她是有“过”男朋友。 那个从高中时候起就一直惦记的“白月光”,自大学分手的那一刻就成了心口的朱砂痣。 如果说江浔自带一身张扬的少年气,卢景州就截然相反。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个年纪少女们心之所向,沉稳,从容,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眼中克制地敛着一泓柔光,望进去,却深不见底。 为什么分手呢,这是个糟糕的问题,糟糕到……连江夏自己都记不清了,又或者说不想记起来,只记得他去交换留学之前,两个人交流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她删了他的微信,断了一切联系。成年人的恋爱不都是这样吗?爱的时候死心塌地,不爱了就慢慢消磨在琐碎日常的一次次沉默里。 好像,也没有正经八百地说过“分手”两个字。 所以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脏又空落落的,酸涩难受,也不知是不甘心,还是对回忆的畏惧。 失重感。 外头传来吱呀刺耳的开门声,很快打断了江夏这几秒的失神。 “……哟?”江范成疲惫的声音中带了莫大的欣喜:“是妹儿回来啦?” “爸。”江夏起身走到门外打招呼,她这次回来江范成当然也知道,不过本来打算是明天回来,恰好今早同学有顺风车送她去车站,她就干脆提早了。 “喂。”江夏听到身后少年低低的声线,回头,江浔只是看着电脑屏幕,动了动嘴角:“把门带上。” ……敢叫她“喂”,这混蛋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眉头微微一蹙,江夏也懒得现在和他计较,关了门径自去找爸爸说话。 江范成正一手按着门板一手往外抠唆着凉鞋后跟,“怎么早回来也不跟爸说一声,家里没什么吃的,我等会儿就去买点菜,晚上给你做小炒肉怎么样?还有你爱吃的炖排骨……” “爸。”江夏靠在鞋柜旁,一手顺势接过江范成递过来的塑料袋,问道:“他怎么了?” 江范成站起身,拍了拍裤腿,抬眼正好对上江夏:“谁怎么了?” 江夏瞥了一眼身后弟弟的房门示意:“脾气超大,你回来他也不打招呼,吵架了?” 江范成顿了半晌,脸上的情绪一闪即逝,随即转身把门合上——砰。 “……你别管他。” 他说。 有点不对劲。 晚饭时分,江夏在心里默默地想。 谁都知道江家父子“情同手足”,她也就离家一年的时间,为什么回来两人就跟陌生人似的。 就连这顿晚饭,爸爸也没给江浔盛,更没有叫他出来吃。江夏拨弄着饭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知道“那件事”之后,还有什么恩怨能让父子反目。 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件事的话…… 饭勺随着她的手一松,掉进锅里。 “江浔,吃饭!” 江夏把江浔的饭盛好放到饭桌上,抬头看江浔的房门还是禁闭不开,完全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思,下一秒她直起身,打算去把他拎出来,却被江范成按住了。 “你先吃吧,他想吃自己会吃,以后也不用管他……你陪爸爸说说话。” 江夏和江浔一对姐弟,一直都是江夏比较讨喜,从小就品学兼优,不惹事,又孝顺,是长辈看了都会夸的“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得到的偏爱也比江浔更多,再加上这么长一段时间不着家,江范成的心思自然放在她身上更多一些。 两人聊了聊江夏的大学生活,虽然说不上多姿多彩,但年轻人的朝气多少还是感染到了江范成,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你啊,就是该多和爸爸说说话。”女儿放假回来,江范成今儿高兴,喝了点干红,有点上头:“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有些事,该放下也得放下……你看家里冷冷清清的,你有空就常回来,学校宿舍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家里——” 江夏一怔。 鼻头突然一酸,咽了口唾沫,笑得很勉强:“不是还有弟弟陪你吗?你们俩别吵架就好了啊。” …… …… 因为如今你们吵架,就再也没有“她”给你们圆场了。 有些事,想放下,也放不下。 江范成的筷子也放不下,停顿在空气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尴尬地干笑两声,忙招呼江夏吃菜。 一顿饭在父女两人的心事中吃完,江范成推开椅子,因为酒劲打了个趔趄,又自己扶正了,“我去找你余叔打牌。” 江夏坐在餐桌前,听着铁门“吱呀”一声,再度阖上。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桌椅,又转而看向江浔的房间,随即垂下眸子。 算了,慢慢来吧。 深夜,江范成还没回来,因为江夏怕黑,他走之前把家里的灯一一点亮,家里灯火通明,也算多了点家的温暖。 江夏洗澡的时候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弟弟谈一谈。 本来拧门把的动作已经是箭在弦上,可是下一秒她停下来,抬手叩了叩。 没人应。 “江浔,你睡了吗?” 还是一片沉默,留给她的是窗外夏日的蝉鸣,还有客厅日光灯的电流滋扰声,几只飞蛾绕着黑沉的灯管头转悠,江夏仰头看了眼,又一次开门走进房间。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江夏和门后的江浔都僵了僵。 少年的T恤刚套上脑袋,露出赤裸的上身,属于少年的肌肉隐隐显现,只是在肋骨、腰际,许多处都有明显的青紫色,是淤血的颜色。 江夏走上前一步想看个清楚,江浔却也下意识退了一步,把衣服放下来。 “怎么回事?” “没事。”江浔撇开头。 江夏深呼吸:“你是不是跟人出去打架了?” 江浔没说话,却皱眉扬起下巴,直直看她。 “是因为跟爸爸吵架了吗?” 她看到少年的喉结动了动,从上,到下,滚了一圈,好半晌沙哑地开口:“反正,和你没关系——” “姐姐。” 姐姐。 他好久没这么叫她了。 江夏怔愣。 记忆里光线昏昧,少年沉着脑袋,晕红着眼角,按捺下满心的局促不安与兵荒马乱,每一步都炽烈,每一句都荒唐。 她的目光越过少年的肩头望向窗外,那里天色深蓝,像是浸入深海,远远传来一声工地起吊机的声音,宛如鲸鸣。 夏雨猝然而下,那声鲸鸣也忽然化作了一声尖锐的噪音,让江夏头疼不已。 -- ⒫ǒ㍪ǒЯℊ 02.开战 正是除夕的时候,老家来了亲戚一起过年。 “来把这些菜给择了。”王雪兰把菜篓子往料理台边一搁,在围裙上抹抹手又抄起锅铲,忙得不可开交。“你爸呢?叫他去买东西怎么去那么久,不会又去找你余叔打牌了吧?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嘴上念念叨叨,可手上颠颠炒炒却一点也没含糊,火苗随着一泼白酒从锅里窜出头,看得江夏一边择菜一边啧啧称叹,“妈你这手艺只给我们做菜也太委屈了。” “去去去,拍马屁你最行。”王雪兰一锅辣椒小炒肉做好,挥手把江夏推开,又到水龙头前忙活起来,客厅里人声不断,王雪兰探了探头,扬声道:“阳阳,去看下你爸怎么回事,去楼下小卖铺去了半个小时——” 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喧宾夺主,王雪兰这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王雪兰皱眉摇了摇头,继续手头上的活儿:“妹儿你去,叫你弟不要一直在沙发上玩游戏,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帮忙。” 江夏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好。” 因为厨房太小,客厅里,叁姑妈和小姑正坐在桌前帮忙剥鸡蛋,叁姑爹和小姑爹看电视聊得正欢,表姐在阳台打电话,江夏的目光巡睃了一遍,最后停在沙发角落的那一“滩”人体上。 少年塞着嫩白色的耳机,穿着一身黄白相间的半袖假两件连帽衫,原本高瘦的身材因为窝在沙发里就软成一团,家里的“山大王”兜兜显然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在他绵软的卫衣上攒成一个球,仰头看少年用手机打游戏,尾巴跟着一摇一晃。 直到江夏走到扶手边上停驻,兜兜朝她喵了一声,少年才抬眼,目光从一片长睫的阴影下扫过来,少年的明眸澄澈发亮,发出无声的询问。 江夏抬手指指耳朵。 江浔愣了片刻,摘下耳机:“有事?” “去找你爸。”江夏说。 “你这说的。”江浔忍笑,瞟了边上的亲戚们一眼,还好没人注意,他故意反问:“不是你爸啊?” 江夏才没搭理他:“大过年的别一直玩游戏,你都快十六了,好歹陪姑妈她们聊聊天。”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她们聊拼多多怎么拉人。”江浔手上的动作没停,一波“Triple Kill”后继续追杀残血,还不忘抬头对江夏展开“友善”的笑意:“你要我把你拉进去吗?” 江夏偏头抿起嘴角,压低音量:“叁分钟之内把游戏结束了,不然我就把你拉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 “我在了。” “那是小号。” “你——”江浔瞅她,江夏只是从容不迫地撩了个头发,于是江浔把怨怼都发泄到游戏中的敌人身上,一波Ace直推高地:“……你说的都对。” 江夏满意地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走了,惹得江浔差点炸毛。 好不容易搞定,江浔从沙发上腾起身拍了拍肚子上的猫毛,把手机塞进裤袋里准备出门,结果江范成回来了,手上拎了一瓶酱油。 “唷,爸,打酱油回来啦?”江浔说。 江范成顿了顿,佯装扬眉怒目:“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厨房里适时地传出王雪兰的声音:“阳阳说错了吗,你去哪里打酱油了?” “诶呦,这大过年的小卖铺又没开,我跑到附近超市才买到了好吧。”江范成赶紧凑进厨房把酱油献宝一样递出去,见台上的酥炸年糕忍不住伸手,结果被王雪兰飞快打到一边:“这么大个人了,有点样子。” 江夏浅笑了一声,目光正好对上尴尬发笑的江范成,又撇开了头。 开饭前一家人坐在客厅闲拉家常,叁姑妈拍着江夏的手直夸:“哎,夏夏这么漂亮又聪明,这次高中还考上了市重点,平时还那么懂事能给家里帮忙,我真羡慕哥好福气,生了两个好孩子,阳阳也……”叁姑妈夸着夸着朝沙发上又开始和手机“掰头”的江浔看过去,结果话卡在喉咙口,轻咳了声才继续,“也还挺乖哈。” 江浔上一秒还在玩手机,下一秒被老爸拍了下脑袋,抬眼,注意到亲戚们都在看他,于是强行点头:“啊对,没错。”又低下头去。 大概他这毛病众人也习惯了,大过年的也不好说什么,亲戚们把重点重新放到江夏身上,展开了万年不变的“妹儿拿去拿去”“哎呀使不得使不得”的压岁钱习俗大战,江浔则简单粗暴很多,把红包往兜里一塞一句“谢谢姑妈”就完事儿,逼得王雪兰直瞪眼。 江浔一直是这样,好端端长着一张明朗干净的少年脸,个性却懒散,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读书虽然不到吊车尾吧,但也就在及格边缘徘徊。所以江夏在江家备受宠爱是传统,也是有道理的。两个相差一岁的姐弟,姐姐乐于独占荣宠,觉得让人喜欢很简单,只要抓住了所有父母的关注的重点——会读书,平时多听话,基本上想要的都会有。而有姐姐的光环在前,弟弟习惯了被忽视,又不屑于那种逢迎讨好似的做派,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这就是江家的姐弟关系,说糟不糟,说好也算不上太好,跟万千非独家庭里诞生的儿女一样,从小针锋相对,关键时又能相互照应。 毕竟血缘这回事,刻在骨头里,牢不可破。 年夜饭一直吃到了深夜,小姑二人先回去了,住在乡下的叁姑妈一家本来在附近订了酒店,可姑妈姑爹太高兴,一不小心喝多了酒,此刻跟江范成一起烂醉如泥。表姐林西慧和江夏把叁姑妈江丽蓉扶到江夏房间的床上,无奈地对望了一眼,王雪兰走过来,在床头柜旁放了一杯醒酒茶。 “也没办法了,晚上让你姑妈和表姐睡这吧。家里沙发还能躺一个人,你姑爹估计也走不了。”王雪兰转而嘱咐林西慧:“慧慧你照顾下你妈妈,她晚上难受可能要起夜的。” 林西慧点点头应下了。 江夏和妈妈走出房间,小声问:“那我睡哪儿啊?” 客厅摊开的大饭桌上,江范成和姑爹林震已经喝得满面红光,还在称兄道弟吹牛皮,王雪兰无奈:“去你弟弟房间睡。” “啊?那他睡哪?” “跟你一起睡啊,你们正好培养下姐弟感情。” 江夏睁大眼:“妈……” “傻瓜,妈跟你开玩笑的,叫你弟弟睡地铺去。” 话是这么说,其实江夏也还是有点不情愿的,这个年纪的少女,往往自带洁癖属性,让她睡在一个男生的床上,就算是亲弟弟也一样嫌弃,不过眼下没有别的选择,江夏只能同意。 洗完澡,江夏出来时,两个男人的酒局较量已经到了尾声,时钟走到十一点半。 江夏一边用毛巾擦着发梢一边随手敲了敲江浔的房门,走进去随手关上了——毕竟今天大过年,好孩子江夏也喝了些小酒,洗完澡被那热水暖呼呼地一蒸,非但没清醒,反倒把醉意熏了回来,客厅两男人外加春晚的喧闹声同台竞技,江夏那脑袋就嗡嗡得难受,房门一关,音量小了许多,世界回归清静。 她发现一早就进房间的江浔根本没睡,打横靠着床边的墙壁在玩手机,还没反应过来房间里多了一个人,于是想着偷摸摸过去好好收拾他一番。 一步、两步、叁步四步……望着——他的手机屏幕。 江夏呆住了。 如果江夏有经验,用网上通用的话来说,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就是“熟悉的AV画质”,内容也八九不离十,她目光定格在手机里女性角色袒露的酥胸上,而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满满地包裹住它。江夏算是长辈口中的好女孩,但那也不代表她对性一无所知,那些言情和耽美小说漫画是她最大的性知识来源,还有就是以前看电影动漫中偶尔有一些若有似无的桥段,而这直击心灵的镜头,却是她平生除了动物世界以外的第一次。 她的弟弟在看小黄片。 这个认知在她心里建立起来之前,江浔已经在余光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偏过头—— 于是有了世纪对望的一幕。 耳机里的日语还在回响,江浔肩膀一跳,白净的脸上蓦地窜上一层潮红,想开口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反手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微醺的眼,抬眸盯着她紧张道:“你、你进门不会敲门吗!” 他这副大事不好的模样反倒给了江夏几分底气。 江夏举手环胸,好整以暇:“这是做了坏事的人该有的质问姐姐的语气吗?” 江浔把手机屏幕往床榻一扣,“是你进了我的房间。” “妈让我来的哦。” 少年脸上的红还没退,但是强作镇定:“来干嘛?” “来睡觉。” “???” “让你滚到地铺上去睡。” “我不要。” “可以。”江夏很好说话,把手放下作势就要转身:“那我去跟妈说。” “欸等等等——”江浔心虚地一把上前拉住她,见她还没打算停下,软着声示弱:“……姐姐。” 江夏这才回身,其实她只是打算出门跟妈说弟弟不想和她一起睡,让江浔睡客厅地板去的,可一贯和她冤家路窄的江浔此刻乖巧得不成样,让她又不由得多了分大仇得报的快意,索性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诶,刚才叫我什么?” 江浔还捉着她睡衣的袖子,半跪在床尾,原本挡在脸上的手慢慢放下来,一双眼睛大概也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眼尾蕴着湿漉漉的微红,自下而上地看她,抿着唇向她告饶,好半晌又吐不出一个字,直到江夏又准备动身,他才低下头,嘴上却是不甘不愿:“……姐姐。” “叫谁姐姐呢?”江夏还不放过他。 他下意识握了握拳,豁出去似地猛仰起脸,下一秒少年惯常懒散的声线却像是无处可逃的小鹿,忙着在陷阱中徒劳挣扎,可怜且委屈:“姐姐……求你了。” 江夏不知道怎么着,就想起了红楼梦里贾宝玉那一口一个的“好姐姐”,那时她只隐隐觉得黏腻,可是现在一听,忽然觉得撒娇这件事,其实不分男女——甚至有一瞬间,她心跳还落了一拍,江浔那张本就透着少年气的脸……居然有点好看。 讲道理这种事情被她发现,她都不知道怎么跟爸妈交代,本来就没想去打小报告,然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很奇怪,她试着理性引导:“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东西的?”她示意他往床中间挪过去些,跟着在床尾坐下。 江浔舒了一口气,耳机刚才摘了一半,另一半还在继续播放小电影,现在当着江夏的面拿起来也不太妥当,加上刚才颜面全失,只能试图故作轻松:“有什么好奇怪,我身边的人都在看,都这个年纪了,只有你这么落伍还没看过。” 江夏不得不佩服江浔的胆子,真是给他阳光他就灿烂。 “谁告诉你我没看过?” 江浔果然好了伤疤忘了疼,轻眄了身旁的姐姐一眼,往墙上懒洋洋一靠,笑得开怀,“你床头柜底下那些男人们搞在一起的不算。”江夏的藏品确实很多,但男人跟男人,和男人跟女人,怎么能一样?他就是这才想起来,自己明明有江夏的把柄,把柄一抛,他们两个也算扯平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刚才为什么要认输? 江夏面上一僵,猝不及防被他摆了一道。 心里一瞬间犯嘀咕,可表面恢复了波澜不惊,听到他耳机里尚有细微的声响,想起甫先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干脆同样往墙上一靠,说:“哦,听起来你挺有经验啊,有本事继续看?” 十多岁的少年最忌讳被人激将,江浔和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挑衅意味。 “好。”这声“好”轻飘飘又战意凛然,潜台词就是“看谁先受不了”。 那年的大年叁十,拥有相似的面孔姐弟二人,以相似的姿势,相似的面无表情,打开了日本爱情动作片。 开战。 —————————————————————— 别奇怪,我说过写这篇会用一些和《悖论》相似的桥段,只是想看看我能写出什么花样。 但是鉴于这篇的基调,我尽量不玛丽苏。 这篇文的时间线是打乱的哦,辛苦各位。 求收藏求评论,珠珠不要都行~这些都是动力。 微博:流苏有点懒 会第一时间做更新说明。 -- ⒫ǒ㍪ǒЯℊ 03.麻烦 回家第一晚,江夏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夏季的大雨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了一夜,临近天亮她才睡着,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叁竿。 可能是熬夜的关系,早上起来,江夏只觉得头爆炸似地疼,打开房门的时候还在敲脑袋瓜子,刚抬眼就和江浔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从厨房的方向出来,应该是刚收拾完碗筷。 “早。”江夏捏了捏酸涩的脖子,目光从江浔身上收回来,对江范成打了个招呼:“爸你怎么不叫我?” “能好好睡一觉就好好睡吧。”江范成打量了眼她没睡好的脸色,笑着站起身:“都到家了哪有那么多规矩,爸给你盛饭去。”江范成说完就径自走进厨房,连眼也不斜地同江浔擦肩而过。 江浔穿得不多,身影更显得单薄,光线自少年身后罩在他肩颈,朦朦胧胧镀了一层光晕,周身漂浮着微尘,而他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前一刻明明还很失落,后一刻大概是察觉到江夏的注视,目光递过来,又迅速流露出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仿佛只要这样,他就真的不在意。 然后也不搭理她,径自回了房间。 午饭后江范成去上班,江夏接了个电话。 [你这小王八蛋,一年不回来,好歹回个微信啊!]电话里是发小龚菲琳的声音,龚菲琳从小有一副好嗓子,讲话惯常比一般人高八度,着急的时候声音就拔了尖儿,比如现在:[要不是我妈菜市场买菜碰到你爸,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江夏歪头夹着手机,并没有因为龚菲琳的指控而显得窘迫,反而是游刃有余地一边收拾昨天没收拾完的行李,一边淡笑回应:“我想回来再给你们个惊喜的。”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屁!你就是把我们忘了!大学生活多姿多彩吧?有了新人忘旧人,你可以啊江夏?]嘴上得理不饶人,可龚菲琳其实早就习惯了江夏的没心没肺,这一声声讨伐的真实性彼此心照不宣。 反倒是听着龚菲琳吃醋的口吻,江夏心里一暖。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她想逃得远远的一走了之,而后来她也真的像个落荒而逃的胆小鬼,报上北方的大学,离开家销声匿迹了一年——她是个自私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让身边人受伤,所以一个人生活就是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原本江夏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却不曾想…… [对了,你知道卢景州也要回来了吗?] 江夏一怔,悄然间一阵刺骨的酥麻从脊椎直冲大脑,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刺痛。 卢景州。 [听孙阿姨说好像是交换留学项目结束了,下周一的飞机。]龚菲琳继承了她妈妈交际花的能力,以巨大的热忱投身“人力传媒”事业,周边无论是校园秘闻还是社区八卦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诶你不是和他一个大学吗,他去留学前,你们两个异乡游子就没摩擦出点火花来?高中的时候你不是还暗恋人家?] 喉咙开始发干,江夏两指拎着耳边的手机在房间里踱了一圈,又焦躁地抓了抓发根,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没火花,你想多了。” 和龚菲琳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又聊了十分钟后,江夏结束了通话。 她坐在卧室的床上,窗外的蝉群合唱高低错落,接力宣告盛夏的闷热,它们不知疲倦,噪得她心烦意乱。 她需要一点能让她感到舒畅的事物。 或者,人。 江夏提溜着药箱拧开了江浔房间的门。 夏日午后的房间,没有遮蔽严实的窗帘,微风徐来,像蓝色的大海,阳光透过海面,粼粼波光在少年的脸庞游弋,正是那一抹不经意间温柔的湛蓝,点亮了少年干净的眉眼。 江浔睡着了。 彼时少年枕着作业趴在桌沿,帘缝里时不时投进一道浅浅的光,把他的发梢照得透明,空气里是雨后青草回暖的味道,耳边是知了热情的聒噪,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夏季限定。 江夏把药箱搁好,赤脚踩在不冷不热的木地板上,上了年头地板发出微微的嘎吱声,好在没有吵醒他。她倾身,目光定格在作业本的字里行间,那还是他复读用的高叁冲刺习题,最后的笔迹歪歪扭扭,末了走上邪路,一笔葬送在主人的困意下。 她忍不住泄露了一丝笑意,下一秒,就被江浔手中的圆珠笔吸引了注意力。 一只笔头是鲸鱼造型的蓝色水笔,笔身上海浪的印花已经被磨损褪了色,笔芯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根,风格跟眼前这个明朗又固执的少年毫不相干,却又毫无违和感。 她指尖碰到那只鲸鱼翘起的小尾巴,拿到眼前,按了按,咔哒。 咔哒。 “——你要买那个吗?”耳边女孩的声音像只雀跃的小黄莺,能清晰捕捉到她上扬的声线里的喜悦,“给个机会,我送你呗。” 江夏转过脸,无奈地打量龚菲琳攥着的一大把笔,各式各样,有长有短,努力彰显买家的滥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可爱。 “还是算了吧,这个我想自己买。”两人走到结账台附近。 “为什么啊?” “我拿来送人。” “送谁……”这个“谁”字还没问完,龚菲琳就收住了口。 江夏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个和她们年龄相仿,却打扮时髦的女生进了店里。 说打扮时髦其实也没多潮,不过是把原本应该穿的高中校服绑在了私服外。头发扎成各种小辫,还做了这段时间最流行的挑染,蓝紫黄红,争奇斗艳。 那些女生一进五元店,整个店就鸦雀无声,柜台前结完账的客人光速遁走,剩下的也都是有多远绕多远,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光交汇。 “有打火机吗?”女生问店主。 店主从柜台里拿了一个造型别致的打火机出来,“五块。” “那么贵?”说话的女生刘海染了一撇灰蓝,五官其实挺好看,就是长得太有进攻性,线条咄咄逼人,她倚着柜台耷下肩膀来,用一种不耐烦的态度要求:“就两块硬币,给我拿两块的。” “没有,我这都是最后一个了。”店主摇摇头,“你不行问问别家。” 刚要收起来,那女生却一手把打火机压住了,抬眼朝店内巡视了一遍,最后停在不远处的龚菲琳身上,“喂,你有零钱吗?” 龚菲琳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下,假装没听见,偏过身和江夏说话。 女生眯了迷眼:“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借我叁块钱。” 还挺讲道理,没直接要她付五块。 龚菲琳这才慢慢转头,按下心里的不情不愿,去掏手机。 江夏却先她一步把扫码打开了,“总共二十叁块五对吧?”店里做活动四支笔十元,加上她单买的那只,江夏一早就在心里算好了账,只听见手机利落地“滴”了一声,电脑提示音响起,江夏毫不犹豫地收起桌上的笔,拉上龚菲琳就走。 这一手来得干净利落出其不意,就连店主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她们快步走出了老远,那女生才探头喊道:“艹,我的叁块钱你没给?” 在学校一贯被人视作冰山的江夏同学,那一刻也是用一副冷冰冰的口吻回敬道—— “关我什么事啊?” 两个女生拖着怦怦的心跳一路疾走,直到小区门口龚菲琳才松开了发了汗的掌心。 江夏转头望向身后走过的路不置可否。 那个冬天风刮得脸生疼,可是她们的手是热的,脸是热的,喘息间呵出的白雾都是热的。 龚菲琳一直都知道,江夏的心…… 也是热的。 这股热乎劲儿,在叁天后的某个瞬间被打入冰窖。 学校要办元旦联欢会,选拔节目那天,江夏作为学生干部,被派出去给评委老师买奶茶。 原本这种体力活,老师们断然不会支使女同学去做,可当天男生也确实没歇着,上上下下忙着搬活动厅的桌椅,江夏就很主动地担下了去校门口取外卖的活儿,毕竟,“好学生”江夏总是有求必应,能帮老师分担一切难题。 这跟那些给老师鞍前马后打小报告的“狗腿”又是不一样的——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江夏的脸蛋很标致,一头长发恰到好处地扎成青涩的马尾,乖顺中不落呆板,只是她的眉眼和她的性子一样,都生得凉薄,平日习惯微微沉着眼,透出生人勿近的疏离。 这样一张脸孔的人,你怎么也没法把她和“狗腿子”联系到一起去,她有求必应,却也分轻重缓急,久而久之,老师们慢慢清楚,什么事交给江夏最好,什么事杀鸡焉用牛刀,所以用江浔的话来说,江夏独辟蹊径,“狗”得低调,“狗”得高端,生生“狗”出了一股高级感。 江浔最看不起姐姐明明虚荣却又装模作样的个性,也只有在家里,江夏被他激怒和他打闹的时候,才真实得像个正常人——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回到奶茶店。 那时候学校门口的奶茶店只有一家,十几平方的铺面分成了上下两层,确切来说,二层只是搭了一个台子,摆上桌椅容现喝的客人休憩。 每日即便没到放学时间,奶茶铺的生意也很好,江夏没在上课时分来过奶茶铺,不懂其中的门道,只是捂着鼻子掠过几个店外抽烟的社会青年,走进不算敞亮的店内,开始公事公办地和店员报外卖自取单号。 因为点得晚,奶茶还没完全做好,江夏站在柜台前低头看手机,身侧却突然压上了一重阴影。 “哎,是她。”她听见女生讥笑起来。 有一瞬间,身体本能地收缩起毛孔,仿佛坠入冰窖。 江夏的记性很好,这声音哪怕只听过一次也能记住,一如叁天前的嚣张跋扈。但她不可能也不想像上次那样逃跑,所以她依然自我地低头玩手机。 “还装不认识?”女生趋近她,是让人反感的距离。 江夏的呼吸放慢,心思早已不在手机上。 “林哥,就是这女的,上次耍我。”那女生对着门外嚷嚷,还描述起上次自己被江夏撇下的遭遇。 可能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绷紧了店员的神经,奶茶铺的店员很快把打包好的袋子放到江夏眼前。 江夏正要拿袋子的间隙,一只手伸过来,但她似乎早有准备,先一步抢回了它转身要走。 还是上次那几个女生,挡在她离开的通道上,门外,几个社会青年也撑场子似的站了起来。 “去河边,不然以后放学我们都来堵你。” 学校边上有条内河,尽管没什么好景色,还是修了个幽静的小公园,只是平日社区疏于打理,林木枝叶繁盛,蚊虫也多,来玩的人却往往只有小猫两叁只,久而久之,就成了处理一些不那么光彩事情的地方。 江夏不知道,反正她也不会去。 她抬头叹了口气,从面上看不出什么焦虑:“我刚才已经给老师发消息了,他们很快就会出来。” 女生顿了顿,眉头一皱:“你以为我们怕?老师算什么东西?” “最近的社区派出所在街那一头,学校门卫就有联防警铃,出警到这里只要叁分钟。” 嘴上说着不怕的她们,露出肉眼可见的迟疑,以及…… 气急败坏。 她们想着,就算收拾不了她,也不能让江夏就这么大摇大摆全身而退,可是还没等她们有什么动作,二楼的角落里先一步有了动静。 一个身影靠上栏杆,那人直起身来,支在栏杆上的右手还拎着一杯奶茶,像是刚被吵醒,声线发哑,却懒散—— “你们够了啊。” “那是我姐。” —————————————————————————— 前文离家“半年”修正为一年 -- 04.浪花 姐弟间往往遵循一种既成的规律,当弟弟还是婴儿的时候,身为年长的那一个,姐姐会体现更多的包容,究其原因,和女孩对洋娃娃的态度没什么不同。可随着彼此之间认知差距的缩小,一种基于年龄、家庭地位差距的对立关系逐渐形成,孩子气的打打闹闹就成了家常便饭。再到后来,对两性有了模糊的概念,让他们即便是至亲血缘,也会慢慢呈现一段时期的隔阂。 江夏和江浔那时的关系,就处在尴尬期。 对江夏来说,江浔是弟弟,也是男孩——女性本来就更早熟一些,即使只比江浔大一岁,她也在高一时就意识到,那个下楼喜欢坐扶手,平时冷不丁就会突然跳出来吓她,看到好吃的老从她手里抢,下课和人满校舍追逐跑跳的小毛孩儿,跟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长大了,高中生对初中生天然存在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自信。 ——和不屑。 更关键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他们藏起来的小秘密,加剧了这种变化。 所以上高中起,江夏房间的门慢慢阖上了,每每江浔不打招呼闯进来,就会挨江夏一通训,别看江浔还小,小男生也有尊严,表面对姐姐的训斥满不在乎,私下里还是会觉得被驳了面子,久而久之就不再去了,甚至为了表示抗议,也学会了关门宣泄自己的小情绪,于是江家姐弟从此东西割据,自立为王。 针锋相对的毛病开始恶化,具体表现从家里一直衍生到了学校,因为初高中分处不同方向,两姐弟出家门就各奔东西,交流的机会仅限于每天早晚两顿饭,偶尔周末全家游,而这样的关系,从江夏高一,一直维持到了高二。 说来也很奇怪,江浔平日散漫惯了,初升高的时候却是突然铆了一股劲,抓到了江夏所在的市重点高中招生的尾巴,这一下励志得!连爸妈都差点以为录取通知发错了地方,打了几通电话才缓过神来。那段时间是江浔人生的高光时刻,他在家中的地位产生了质变,甚至给人以力压江夏的错觉,一度让江夏有了危机感。 所以说……只是错觉。 因为很快,江浔又回到了老样子,解除了危机警报的江夏舒了一口气。 江浔就是江浔,她的弟弟,她还能不知道么? “你真的不要我帮你拿?” 从校门口到体育馆前的那段路,江夏一个人提着四杯奶茶的袋子走在前面,脑后的马尾跟着她脚步有力的节奏一摇一晃,像个冷面归来的女王,踩在复仇的荆棘上火力全开。 可惜身后跟着的不是骑士,是一脸懒散的猫。 “不要。”江夏的声音平直得仿佛心电监护仪上死者的心率线。 江浔没再接话,依然跟着她往体育馆走。 江夏蓦地停住了,侧过身盯着他。 那是冬日的午后,阳光煦暖。少年穿着大一码的校服运动衫,襟口没什么规矩地敞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半截小臂前端藏进松垮垮的裤袋,手里奶茶的吸管被他咬在嘴里。因为她的视线,江浔原本仍在漫无目打量的眼抬起来,西斜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脸上,十六岁少年的五官线条干净利落,明朗而坦荡,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修饰,哪怕就站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世界都会跟着他发光。 江浔。 ……她的弟弟,忽然之间,好像真的不认识了。 奶茶顺着少年的喉间滚落下去,他被她看得发毛,舌头顶了顶腮,皱眉:“你自己说不要帮忙的啊,过期不候。” “你拼死拼活考进市重点——”江夏深呼吸,按捺下前一刻脑中脱离掌控的躁动情绪,语调平静,“就是为了逃课和那些人鬼混?” 江浔愣了愣,不反驳,只是目光沉下来。 “好玩吗?”她没有放过他。 冬天的风随夕照拂过发梢,江浔的奶茶也跟着冷了。 “……好玩啊。”他耸耸肩,口袋里的手收得更严实了,左手的指腹在奶茶杯壁下意识摩挲。 江夏心里的无名火一下子窜上了头,想也不想就转身走开,因为走得太急,还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学长,学长扶住她,第一时间倾身接过了她手里的奶茶。 “没事吧?陈老师怕你不好拿东西,就让我出来了。” 那声音低沉悦耳,和江浔那股子不着调的慵懒劲不一样。 “对不起,你……”她知道他。 “哦,高叁一班,卢景州。”他笑。 那一天,江浔远远望着两人消失在体育馆门后,半晌才收拾起脸上的固执,撇了撇唇。 好玩吗? “……你以为我想拼死拼活么。” 他自言自语,随手把半杯冰冷的奶茶,抛进了垃圾桶。 江浔是江夏开启高中暗恋生涯的见证人。 江夏高二才加入学生会的宣传部,而卢景州是高叁即将退位的学生会副主席——其实之前她多少也见过他几次,不过两人没什么交集。卢景州可谓沂海叁中的风云人物,从外貌到性格都很出挑,高中时女生的审美还很一致,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不少,很不幸,江夏也逃不过这肤浅的命运。 江夏坚持自己喜欢他的理由比别人更深刻一些,大概是由于那一次文学社在图书馆办的读诗会。 卢景州上台之前,江夏几乎要被那些无病呻吟的矫情折磨得昏昏欲睡,可是他一个人,一本书,就力挽狂澜挽救了叁中文学界的半壁江山。 爱把你收拢来, 像一束束谷物。 他舂打你使你赤裸。 他筛分你使你脱壳。 他磨碾你直至洁白。 他揉搓你直至柔韧。 ——江夏到现在还记得,那是纪伯伦的《论爱》。 其实江夏是个对诗歌毫不敏感的木头,她会的从来都只是语文的阅读理解和数学的正弦定理,所有课本上有的知识,江夏充分掌握,所有课本以外的东西,江夏也分不出半点热情。她的宗旨很简单,读书、考试、挨夸,反反复复如此循环。而卢景州的出现,打破了江夏单纯的循环链,让女孩在心里那么一小块地方,多了点不一样的期待。 那之后一段时间,江夏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卢景州身上,以至于她忽略了和江浔之间尚未解开的结。 她是个很自私的人,一直如是。 直到那天她被班导找去办公室,身边还坐着高一六班的班主任。 “高一的江浔是你弟弟吧?” “嗯。” “你回家和爸妈好好说一下,让他们多给你弟弟做做工作,来叁中读书就应该正儿八经地读,哪有天天上课翘课早退的道理?你这么上进,应该多给他一点正向的引导。” 江夏还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乖巧地回复:“好的,老师。” 其实那时候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嗤之以鼻。 离开办公室的一瞬间,江夏的神情变得漠然。她抱着老师让她带回教室的小考试卷,每走一步都停顿得很清晰,仿佛一脚踩下去,能泛起一圈涟漪。 她只是在思考。 那些不明真相的老师,居然真的以为她很上进。 还要她给弟弟正向的引导? 被动地执行自己唯一会做的事并不是什么很伟大的能力——对于江夏而言,她唯一会做的就是念书。这不代表她真的爱念书,她只是不知道除了功课和考试,还有什么能值得她去做。可能是因为对念书本身她也没有多少热情,所以成绩虽然漂亮,但也不到数一数二的地步。江夏很聪明,很多东西基本上看过两叁遍就能学会,同理也因此对什么都兴趣缺缺。这是一个让人羡慕嫉妒恨得牙痒痒的理由,没有身在其中的人永远不会了解,仿佛她对整个世界都患了性冷感的病。 她也没有刻意给自己营造一个“冰山”的人设,她只是懒。懒得合群,懒得应付,懒得和人打交道。但人的观念就是这样,如果有人站在圈子之外特立独行,那有问题的就会是那个人。 可笑的是没有人会对她提出质疑,只要她会念书,就一定是个“上进”的好学生。 啊。 自顾不暇的人,要怎么给人正向的引导? 还是校门口的奶茶店。 陪龚菲琳来买奶茶江夏兀自延续着这个无解的思考题。 大概是因为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太令人记忆犹新,一进门店员就认出了她,还安慰她今天那些混混不在,她不用担心,这八卦的苗头差点让龚菲琳开始查户口本,很快又被江夏打了个马虎眼唬弄过去了。 等待奶茶出餐的间隙,江夏随口问道:“我弟弟和那些人很熟吗?经常翘课和他们出去?” 毕竟那天江浔说了之后,那些混混就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说好的堵门也无疾而终。 店员忙着手上的活儿,“其实那些人是跟我们老板熟啦,但是我们老板很照顾江浔,所以那些人也就卖他个面子。” “那……那天他来……” “平时他来就是找我们老板的,正好老板那天有事耽搁了,他就等了一段时间。” 果然很多事情,眼见不一定为实。 江夏回忆起那日江浔说的话,这一刻突然间对自己生出了一股厌恶的情绪。 当她觉得别人自以为是地了解自己时,其实她也没能逃脱这种俗人的恶习。 大家都是俗人,谁看不起谁呢? 然而,逃课这件事,江浔洗不白。 没两天,最后一节自习课,江夏正要送作业回办公室,从走廊上再次发现了江浔离开的背影。 因为还没到下课时间,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浔走出校门口,可是在她从教员办公室一进一出的那五分钟里,他又折返回来,这一次没有回教学楼,而是走进了体育馆。 江浔这小子,逃课不回家也不出校外,为什么会去那里? 面对江浔的时候,江夏多少还是有一些不同。 毕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姐弟,她不需要江浔的夸奖,不需要迎合江浔的喜好,不需要做一个“上进”的好学生,甚至某些时候对江浔来说,她连姐姐都不是,她就是江夏本人。 这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在这个世界上,你很难找到一个人可以放下所有的芥蒂在他面前表露自己,哪怕是恋人都不能。父母?父母对你有期待,你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一种不对等的关系,而兄弟姐妹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你”。不符合他期望也没关系,因为他本来就不要求你应该是什么样子,惹他生气也没关系,反正到最后你们也会和好,就像人们最后都会原谅自己。 如果不是“那件事”……江夏觉得,他们的关系不会像今天这样疏离。 对于江浔逃课,江夏并没有干涉太多,就偶尔提醒过他几句。她不是对江浔不管不问,只是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江浔,也肯定不喜欢被姐姐多管闲事。 显然,她的提醒收效甚微,不然今天也不会抓到江浔的现行。 抱着碰碰运气的态度,放学后,江夏去了体育馆。 叁中的体育馆分为两层,两层是分别独立的入口,上层是礼堂和活动中心,下层是室内体育馆和一个特定时间会外包给别人对外营业的游泳馆,而江浔去的,就是下层。 阴天,无人的体育馆一楼并没有开灯,门内光线昏昧,入口还有一面巨大的镜子,江夏透过玻璃门看向晦暗的门厅,那里沉得像是陷入了黑洞里,压抑、冰冷,还有镜子里影影绰绰的,她扭曲的身影,氛围堪比恐怖电影里风雨欲来的前兆。 说一点都不怕肯定是逞强,但也不可能再这个时候打退堂鼓,江夏推了推玻璃门,发现门没有锁。 她轻吐了一口气,走进那片阴影里。 左侧的通道是室内体育馆,但门锁了,昏暗中江夏不敢走得更深,干脆退回了门厅,又去了右边。 一样光线微弱的通道,但她隐约听见水流声从游泳馆传来。 有一瞬间她不知道应该觉得放松还是害怕。 游泳馆这一侧通道的大门,在平日不上课的时候,应该是反锁的,可是今天却打开了,水流声就是从这门内传来,江夏走到门边往里观察—— 游泳馆尽头有一排巨大的落地窗,下午六点,残余的白日天光从那倾泻下来,给这个幽暗的空间平添了几分光亮。偌大的泳池中央,一道迅疾的白色浪花飞快前行,从泳池的一头游向另一头,它是那样安静,安静到更远处的水面静如处子,只见粼粼波光,又是那样汹猛,汹猛到它拖曳的浪花在身后化作一道白焰似地尾巴。 冬日的傍晚。空旷的泳池。轻盈的水浪。涌动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 江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出了神。 那一刻她仿佛沉浸在良夜的碧蓝之海,光与暗都投射在少年身上,世界的冷静与热烈达成和解,劈波斩浪,扑面而来,无意间掀翻了她的山海。 -- 05.昏昧 水流充斥耳膜的声音沉闷而舒缓,当身体浸入水下被温柔的液体的包容,如置身胚胎清晰感受水流抚过四肢百骸,而每一次与水剥离和拥抱,都仿佛是一次新生的涤濯。 他喜欢这样的仪式。 生命无法选择自己的物种、性别、出生的环境,但水中是另一个世界,而他也仿佛成了另一个全新的生命,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问题需要思考,没有既定的目标和生活轨道,他只需要一直前游,累了就停下来让自己浮在水面上,而水会毫无怨言亦不知疲倦地做他永远的依托。 游泳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江浔从湛蓝色水面返回现实的时候,模糊的视线尽头,隐隐显现一个熟悉的轮廓。 水滴顺着颔角的线条、鼻梁的弧度滑落,他深呼了一口气甩了甩脑袋,水花四散飞溅。 “江浔!”耳边传来少女的轻叱。 等他完完全全睁开眼,泳池边的岸上,蹲着一个人,脸上还挂着水珠,满脸不悦。 江夏就蹲在跳台旁环着双腿,整个人仿佛蜷成了一团在打量他。即使依然是一张老大不爽的脸,可这一刻却给人一种错觉,高高在上的江夏女王少有地露出了邻家小女的姿态,尤其几颗水滴沿着少女的脸颊慢慢落下,恍惚间更有我见犹怜的韵味。 “……姐姐?” 江夏打量着水中那个目光茫然的少年,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滴:“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 江浔:“初中毕业的暑假。” 是他们关系慢慢变僵的时候。 江夏的眼神游离了片刻,见江浔还在水里泡着,忍不住提醒他:“不冷吗?” 江浔摇头。 “白痴,我是叫你回家。”江夏扶额,也只有在江浔面前,她从来不用斟酌遣词造句,“你偷偷用游泳馆,被发现了肯定要被处分的——等一下,你不会撬锁了吧?” “我在你眼里不是跟人鬼混就是偷鸡摸狗吗?”头发上湿淋淋的水滴一直打落在睫毛上,江浔甩了几次也不顶用,索性往上一撩都扒到脑后,只一眼,少年便从那只山间云月的鹿,成了野性难驯的兽,此刻这只受伤的小兽正由下而上抬着眸,直勾勾盯着她。 江夏抿唇:“那你怎么进来的。”她没有回答江浔,把话题带回去。 “和明哥拿的钥匙。” 江夏偏头,示意他继续解释。 “门口奶茶铺的老板,我同学的哥哥。”浅水区的高度让江浔露了大半截身子在空气里,他从初叁开始就长得飞快,平时高高瘦瘦,江夏竟然也没发现,他多少是有些肌理线条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得时间长了的关系,江浔的皮肤白得发光。 “他为什么……” 知道她刨根问底的性子,江浔早一步就接了她的话头:“学校游泳馆对外的承包人是他。” 江夏沉默了半晌,像是在消化整件事,然后求证:“那你每次翘课早退,都是来这里游泳?” 江浔撇开目光,“嗯。” “懂了。”江夏弯下身,用手拨拉了一把泳池的水,“其实你要是真的喜欢游泳,大可以下课或者周末来,没必要占用上课的时间,下一次老师可能就真叫家长了。”呼,好冷。 “承包是有时间段的,学校也不赞成私用,我只能在还有光线的时候游几圈。周末的时候这里要对外营业,人太多。” 所以,江夏一路进来的时候,体育馆都没开灯。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抬头看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阴霾的冬日,阳光落得很快,此刻几乎已经沉入了夜色里,只是还未完全沦陷,那大概是一种蓝得发灰,或者灰得发蓝的颜色,明明没有光,却又撑起了几分亮,而除此之外的所有颜色,都成了画布上的黑。 几只飞鸟的轮廓在远处校舍屋顶蹦跳,随即振翅飞向了窗户这块画布之外的世界。 “那你游吧。”江夏也没回头,说。 她没听见江浔回应。 “看你半天也不上来,就是还想再游几圈不是吗?”江夏侧目瞥了他一眼,半靠在跳台边坐了下来,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天再黑一些我们就走。”话末,她就听见一阵水声,江浔已经钻入水里不见了。 江夏有些气馁,甚至开始怀疑江浔回应她时已经迫不及待想让她别打扰自己。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她不会游泳,而且怕水。 生平头一次,却觉得,这冬日安谧的游泳馆,是一个好地方。 而且……目光眺望向泳池那一头拨起的浪花——她竟然有点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像这样,有一件想要去做的事情能让她这样努力,并愿意为此不顾别人的眼光,那时候她大概就能体会到,现在的江浔,为什么看起来不一样了吧? 难驯的兽应该奔跑在森林里,自由的鸟应该翱翔在天空里,巨大的鲸应该遨游在海洋里。 万物生长,各安天命。 其实也没过多久,天几乎全黑了下来。 黑暗中的泳池水仿佛深渊,从深渊里有东西往上爬,江夏不由得往后了两步,心跳得很快。 “走了。”那是江浔说。 “你等一下。”江夏叫住他,下一秒江浔兜头被人盖住了——是他放在跳台上的浴巾。 他听见被浴巾隔开的另一端,江夏的声音安安静静的,“现在是冬天,不擦干一些会着凉。” 女孩的手在他脑袋上肆意蹂躏,也不知是真心体贴还是借机泄愤,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了这么久,他们两个姐弟,重新站到了一起。 昏暗里,连泳池的水声都不再,只有两人的呼吸距离不过寸许。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停止。 浴巾落到了肩头,窗外那片靛蓝的夜色依稀勾勒出少年的侧脸,干净利落,一片冷冽沉静的蓝,好像他是住在遥远星河之外的另一种文明,来到地球上不过是宇宙的恩赐。 “好了吧,姐姐。” 他放开她,声音倦懒。 江夏想看清楚他什么表情,可他偏过头,抬手以食指轻蹭过鼻尖,避开了她目光的直视。 江浔的下巴,喉结,然后是,锁骨。 呼吸间,胸腔起伏。 “我去换衣服。” 江夏看着他转身往更衣室走去,有一瞬间,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江夏的脑海里闪现,被她刻意忽略的小秘密,又随着这一刻的心跳蹦出了尘封的盒子。那是下意识的嫌恶、抵抗、自责,种种负面情绪交织到一起变成一团难解的结,被她丢进角落,只希望永远不要再拿回来。可是伴随着的还有愉悦、热情、亢奋,荷尔蒙作祟的欲望,甚至还有她怎么都不想承认的那一点,懵懵懂懂的心悸。 黑暗是罪恶的保护色,人心是欲壑难填的无底洞。 就一次也好,只是今天就好。 “江浔。”她听见昏昧的蓝色里,自己开口喑哑却清晰,说了那句注定又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话。 少年定住了脚步,像是被什么刺激压抑得难受,呼吸顿了一秒,皱起的眉又很快舒展开,回到那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懒散劲,“你还真的是想什么是什么,我懒得——” 手腕忽然被人抓紧一拽,他被迫转回身,对上江夏的目光。 那眼神他太熟悉了。 父母同学眼里的姐姐,是个心无旁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遇事波澜不起。 可是在他面前的姐姐不是,高傲自大,爱慕虚荣,还总是仗着自己姐姐的身份对他颐气指使。 这样的姐姐,真的是……讨厌。 他讨厌她。 讨厌她说风就是雨,讨厌她每次都胜券在握自以为是的样子。 第一次是她,第二次是她……每一次都是她。 “姐姐……”他刻意轻着嗓,把这一声叫得温驯,一双明朗的眸子微抬望进江夏的眼里。 “亲姐弟,不可以接吻。” “是不可以。”江夏只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下一秒猛地拉近了江浔肩颈的浴巾,把他拽进自己的旋涡。 “但今晚没人看见。” 嘴唇覆了上去。 ———————————————————— 猜猜姐姐说了句什么? -- ⒫ǒ㍪ǒЯℊ 06.接吻 少年的世界一瞬被黑暗裹挟,他微睁开眼,嘴唇相触的温度灼热软绵,一如过去的每一次。 学校的路灯在天色暗沉到临界时终于亮了,不过路灯在拐角,从拐角到游泳馆之间种着一棵长了十年的香樟树,到了这南方的冬季也仍然郁郁葱葱。香樟叶在冬夜的风中摇曳,挡住了大部分路灯投来的光线,但细碎的光芒,多少还是透过落地窗的菱格洒了一地。 也落在姐姐的侧颜。 江浔眼中是她扑扇的睫,不是这么近的距离,很少会注意到线条清淡如江夏,也有一对卷翘勾人的睫毛,光点落在眼角眉梢,仿佛金粉点缀,生出了几分妖娆。 是冷着脸也能勾人的女妖。 他的姐姐。 江夏的唇偎在他唇间,轻轻啄吻,像是怕他抗拒,每一毫游移都小心翼翼。 可是早在今天之前的无数次,他就已经被她同样的招数克制得画地为牢,结果到最后先一步退缩的人却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是她一贯雷厉风行的步调。 大概不满他太过僵硬不够配合,江夏抬手捧上弟弟的脸,原本江浔微凉的唇在她一次次试探的触碰间,渐渐生出了暖意,也多了几分昏暗里辨不清的红润。她退开了一些,少女呼吸呵出的热气仿佛烟圈,淡淡白雾给这个还身处冬寒里的可怜猎物下了蛊。江夏掀开眼帘对上弟弟的目光,方寸的距离四目相对,女孩漂亮的眼睛糅进了夜色与灯辉,像蘸了蜜般清甜发亮,一击即中,任人严防死守依然溃不成军。 然而江浔眨了眨发涩的眼,目光却还是固执地锁着她,像是闭上就会认输,就会沦为手下败将,他紧绷着唇线,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抵死不从。 “阿浔……”她把持着浴巾的两侧,挪了挪步子,将他抵上了脚边的跳台,直到他无路可退不得不坐下,她才居高临下又吻上他的唇,低声问:“阿浔,我可以伸进去吗?” 他想也不想:“……不可以。” 姐姐又是这样,又是用最礼貌的涵养问最糟糕的问题。 “好。”她对这个回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平静地应和。 然后自然地压低头,舌尖抵着他的唇缝,不容分说地探了进去。 冬泳后的寒意已经逐渐被时间唤醒,全身上下每一处的感官知觉因为瑟缩的四肢百骸而放大,此刻任何能带来温暖的接触都尤为清晰,江浔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 馆中空旷寂静,有湿润的舌头在口腔里搅动。 黏腻的唾液交换声。 距离太近而断断续续的呼吸。 声音轻悄地打破了这寂夜,她的舌头探进他口中,轻轻刷过他的舌尖,像是绒羽搔挠掌心,每一下都停顿在心跳的卡点上。 她熟悉这个吻的味道,和江浔这个人一样,那是清淡的柑橘,乍开始微微发涩,可能还带点苦,后味却是只有细细品尝才能察觉的甜香,回甘自然的甜。有一阵子她对这个味道上了瘾,看到江浔就忍不住想吻他,总要去回味那个只有她才懂得的味道,直到有天差点被爸爸发现,她才慢慢学会收敛。 亲姐弟是不可以接吻的,后来那些事,当然也不允许。 “唔……” 可明明也说了不允许,现在的她却吻得认真。江浔有着他作为弟弟的倔强,以一动不动抵抗她挑逗似地拨弄,奈何这个吻太久,她捧着他的下颔不让他闪躲,他扶着她的双臂不让她再靠近,一来二去倒像是拥抱在一起,缺氧的呼吸终于还是错乱了,那原本僵持不下的舌也还是迎着她慢慢交缠翻搅起来,然后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动情,到最后唇舌交融到化不开,好不容易才拉开一指距离,彼此交颈而靠,垂首抵在对方的颈窝粗重喘息。 “……姐姐……”喘息的间隙他开口。 江夏偏头伸出拇指,抹去他嘴角残余的银丝,小声说:“怎么了?” “我说的是……”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呼吸的节奏,“不可以。” “知道的。”江夏从容回应,“我也说了‘好’。” 江浔一口气堵在嗓子眼。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所以这个“好”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 江夏还靠在他肩窝,见他兴师问罪地盯着自己,却发散了注意力瞥见他眼角的水滴,也不知道是因为之前游泳余留的池水,还是被自己逼急应激的泪珠子,这么一想,就忍不住突然笑了起来。 平日里不怎么笑的人,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显得特别美好,眼眸弯弯一抿,两道月牙弯儿,明眸皓齿倏忽间就把她平时冷淡的线条柔和了不少。 江浔那口气也瞬间没了。 岂止是没了,感觉化成了别东西,在心口上左右横跳。 “不要哭,姐姐不是欺负你。”江夏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我就是想了。” 啧,强盗逻辑,毫无诚意。 “每次都这样。”江浔偏过头,抬起的手背按在唇上反复摩擦,像是要把刚才那个吻给擦除掉,眼里又忿又恼的情绪涌上来,倔着一张脸不肯看她,“每次都……”咕哝。 江夏想收起之前那些对江浔孩子气的负面评价,其实有些时候……明明很可爱不是吗? “被姐姐吻觉得很讨厌吧?”她不想放任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悬崖勒马式地自嘲。 江浔直起身,依旧撇开目光,任凭江夏枕着自己的肩,只是手却举到她脑袋旁,良久盖下来遮住她的眼,不想让她继续那样直直望着自己,也不想让她窥视自己的情绪,声线放低:“对,很讨厌。” 她正想说什么,远处游泳馆的门外,忽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江夏飞快起身,下一秒反而被一把拉进了角落的柱子后。 两个人僵硬地立在黑暗中,这一次江浔反客为主,把姐姐压在她身前。 “我们……” “嘘。”江浔比了个食指作噤声的姿势。 江夏不知怎么又跑偏了念头,脑海里想的是,什么时候弟弟的手指都已经这么长了。 “是保安。”江浔低头在她耳边用气声说,“我不能让学校发现,这样明哥要被罚钱。” 知道了。 可你对着我的耳朵呵气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江夏被困在他臂弯里脸颊微微发热,满身萦绕的都是他消毒水的味道,抬手一抵就是他结实的胸膛,这才想起他一直还披着浴巾,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单薄还是湿漉漉的泳裤,又不由地往下望去。 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江浔却仿佛捕捉到了她的一举一动,搁在她头顶的手握了握拳,忍耐道:“别看了姐姐。” 江夏抬起下巴和他对上视线。 这时分游泳馆的大门被人打开,保安的强光手电筒远远地往里扫进来。 “……那……”她悄声细语问:“那……什么了吗?” 身边就是来来去去的手电光线,她竟还有余力想其他。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里面?”保安在门那边问。 江浔闭上眼,轻呼了一口气。 然后靠上姐姐柔软的身体。 鼻音一声轻轻的“嗯?”像是质询她这个答案满不满意。 江夏倏地低下脑袋,若无其事地应了声“哦”。 保安的脚步走近了泳池旁,手电光线从东到西游弋。 下腹突兀的硬度即使隔着一层冬装的校裤,江夏也能清楚描摹出那个形状,只是这样想着,喉咙就有些发干。 想到很多事,想到很多之前被努力封存的记忆,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纵横在这个安静的游泳馆,怦咚怦咚欢快不停,怎么劝都不听。 江浔好像意识到了。 “他过来怎么办?”江夏匆忙找了个话头。 江夏感觉到他拉紧身上的浴巾,把自己也包在了里面,这样相互偎贴的两具身体,就好像融成了一体,而她的心跳也一下下清晰地印上了他的,清晰可辨。 “有点冷。”少年的声音欲盖弥彰。 保安最终放弃了往更深处逡巡,反身走出了游泳馆大门。 砰,关上。 江夏还在出神,猛然下巴上多了一分力道,继而有什么堵了上来。 略微尖锐的虎牙咬住了她的唇角,一阵刺痛。 “唔!”血腥味。 江夏往后就是柱子再没有别的空间,一吸气倒是把下身挺了出去,两人紧贴的下体因为陡然间的贴近蹭得愈加紧密,明明隔着校服,他却将她抵在柱子上倏然一挺身,那一下又快又狠,江夏一声嘤咛,只觉得那一刻有一股温热的清液,小意地从身下流出。 “姐姐……”江浔压紧了她,那原本咬破了她唇瓣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他伸出舌尖轻轻卷走她唇角的血滴,像是受伤的小兽舔舐伤口,柔软地探进她口中更深处,他放下了满腔凶煞,缠着她撒娇不放,她下意识抬手抱紧他,舌与舌之间重新翻搅在一起,唇齿黏连。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两人再次陷入急促的喘息透不过气,才慢慢放开。 “姐姐。” 半晌,少年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挫败地。 “被弟弟吻……” 执着地。 “很讨厌吧?” 如果没有那一天。 这一切畸形的关系都不会开始。 ———————————————————————— 姐姐之前说的是—— “江浔,我想接吻了。” 收藏和评论是动力哦,好歹现在还是免费的对吧? 打滚ing. -- 07.代入 时钟嘀嗒嘀嗒马上就要走到12点。 赶在新年的钟声敲响前,手机屏幕里的小电影也已经铺展开了它的剧情线。 哦,算了,鬼扯的剧情线。 小电影的路数嘛,一般就是一个长得让你感慨“上帝造人的时候一不小心有点放飞自我”的男主,在强大主角光环的加持下,迫使你再度感慨“大兄弟你何德何能”的套路。其实说白一些,这种安排是为了让大多数观影者容易有代入感,但江夏不自觉看了眼身边弟弟的脸,反而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看这种东西时真的会有代入感吗”的疑惑上。 姐弟俩各自戴着一只耳机,并排坐在床上盯着手机里的小屏幕,左边是窗外时不时响起的烟花声,右边是房门外春晚主持字正腔圆的诗朗诵,即便夹在这样干扰性极强的环境中间,耳机里暧昧的日语对白还是非常突兀。 刚开始的场景发生在放学后的教室,故事的男主是一个长得有点着急的高中生,因为成绩不佳被老师留堂,老师看男主软弱可欺,就开始对他上下其手—— “这么丑的男生老师图什么?”江夏拧眉。 “图钱。”江浔淡定。 “?” “下海都为了钱。” “……”这么一想也有道理。 再然后老师刻意勾引,一弯腰原本就漏了半个胸的大V领露出内衣的蕾丝花边,齐逼小短裙随着她一坐上课桌就撩到了小腹,戏里暧昧气氛逐渐升温,戏外沉默衍生的尴尬也是。 不行,要说点什么。 江夏:“学校老师要是上课穿成这样,铁定要被扣工资。” 江浔:“她的裙子质量挺好。” 江夏:“黑内裤配白裙子合理吗?” 两人面上镇定如初,淡然吐槽的步调如出一辙,仿佛看的是什么18点档民生新闻。 屋子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堪堪照亮床头的角落,床尾两个人一半还隐没在阴影里,只有两张相似的脸,被手机屏幕映照出浅浅的灰白色——像两具莫得感情的鉴黄机器。 然而剧情很快进展到让两个人已经无暇吐槽的地步,吐槽接力小组的凝聚力随着两人平生第一次在异性面前,目睹另一个异性性器官的写实画面崩溃瓦解。十五六的两个半大的孩子,不知要如何缓解身心受到的无码冲击,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江夏甚至觉得弟弟支起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但你要说不好奇吧,也不可能。 女老师的胸确实大,男学生的阳具也真的丑。 那东西……就是……男生的…… 江夏不禁眉头紧蹙。 老实说,有点恶心。 她偷偷斜睨了自己的弟弟一眼,江浔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直直盯着面前的屏幕,倒是——那耳根子是红了么? 这个发现突然之间让她找到了制高点,革命战友并排走,尴尬的路上手牵手,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一定是他。 “——你说这时候她要是一口咬下去是不是就全剧终了?”江夏笑起来。 这次江浔什么都没说,就是偏头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丢给她一个“就你话多”的嫌弃眼神。 他居然还敢瞪他姐。 江夏收起脸上敷衍的笑容,直戳戳伸出两指,拈住江浔的耳垂——果然是热烫的。这么一想,明明害臊得面红耳赤还装老成,她就下意识捏着他耳朵上的这块软肉左右捻起来,反正也不痛,只是教训的意味十足。 但江夏不知道,耳朵,是很多人的敏感带。 江浔本来在自己姐姐面前强行阅片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其实注意力也没放在手机上,反而是身边时不时肩膀的摩擦,透过睡衣纯棉的布料传过来,就好像随时要摩擦起火。他提防着不停往反方向躲避,那灼人的热度却随着姐姐的碰触紧追不放,偏偏耳机里正响起女优的呻吟,下一秒他却被人捏住了耳朵。 一瞬间电流从耳垂过电至全身,连血液都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方向汇聚,江浔打了个激灵,猛地转头:“你、你干嘛?!” “你脸红了。”江夏好整以暇,刻意忽视耳机里传来的嗯嗯啊咿。 “我没有!”随着女孩纤指捻动,耳根的酥麻感如浪潮一波波涌来,江浔说话的语调都乱了:“你放手!” 江夏发现了比手机小电影还有意思的事,哪能说放就放,反而抿唇逗起他,残忍得像个冷面杀手:“没有?没有耳朵这么烫?” 江浔本来就长了一张少年感满满的脸孔,就算平日里再怎么装恶犬也掩盖不住面容上的明朗正气,此刻一双眼睛里的光化成了盛夏池塘通透到底的水,温温凉凉,又干干净净,让人忍不住就想要搅乱它。 他也确实乱了,乱得厉害。 两手胡乱挥舞一通,挥开她的戏弄,也打掉了右耳的耳机。 耳机里的声音离开耳道的包容,于是堂而皇之地,兴致盎然地,在两人之间扬起。 自己听是一回事,摆面上一起听又是另一回事。虽然这声音连窗口噼啪的烟花声都抢不过,却还是让姐弟俩慌得一批,生怕门外的父母察觉冲进房间。 两人电光石火间对视了一眼,江夏迅速捡起耳机,江浔飞快接过塞入,配合天衣无缝,好像谁也都忘记了,明明还有停止播放这个选择项。 这下谁也不敢作妖,规规矩矩坐好,重新把目光投向刚才手机那方寸屏幕。 “要不不看了。” “你果然是害臊。” “你有病?我说了没有。” “没事,姐姐懂,那就不看了。” “……” “不是说不看了?” “其实你拼命搞事是因为自己不敢看对吧?” “不就是生物课?我又不是没上过。” 可是接下来的画面生物课真的没上过。 漫画和小说出现的情节,和真人总归是不同,那些唯美的定格分镜、优美语句修饰描绘的画面,一旦付诸实践,又显得那么赤裸裸,各种意义上的“赤裸裸”。 两个愣头青其实谁也有没有过阅片无数的经验,只短短几分钟,已经被震慑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应该要不好意思,视线集中在屏幕里的互动上,大脑却自动自发分析每个动作可能带来的感官体验,并如实诚恳地反馈给了身体。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很脏,甚至觉得很恶心,可她的身体不觉得,会不由自主地期待,会主动幻象下一步,会代入角色想象如果那只手落在自己的胸,如果那舌头舔过的是自己的阴蒂……一边觉得糟糕一边又按捺不住地兴奋,那真的是痛并快乐着。 江夏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深怕被身边的江浔听出什么不一样。 可是江浔出奇得安静,连嘴角都不曾有半点平直变化,如果不是因为瞳仁还能反射出屏幕的光点,江夏甚至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剧情马上就要到两个角色至关重要的插入时刻,想打断的江夏突然开口:“江浔……” “啊。”身边的少年耸然一惊,原本放在手机上的指尖一不小心推动了进度条,这下该有的“突破”消失无踪,画面一转男主已经从学校回到家。 江夏瞥了惊魂未定的江浔一眼:“胆小鬼。”原来刚才的若无其事都是演技。 江浔轻咳了两声:“是你突然说话。” “哦。”江夏并没有打算继续揶揄他,毕竟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算最优解。 还好,关键一幕跳过了。 两人到此刻算是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尴尬的气氛在房间中蔓延,谁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倒是给了耳机最大的发挥空间,唰唰的水声伴随着少女的轻喘钻进耳朵,而声音来源于男主家的浴室…… 是不是应该叫江浔别播了?江夏心想。 此时的江浔其实想法也一样,手指在屏幕上时不时轻点按出进度条,可是江夏没说话,他停下来就是他怂——真要让他一个人看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谁能当着自己亲姐的面看小黄片还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镜头推进到浴室门口,男主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里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一边冲洗一边自慰的女优。 [お姉さん?(姐姐?)] …… …… 很好,这部片子的质量是没的说,不单从头到尾有严谨的日语字幕还配上了中文翻译,对白一出,俩人的身子明显都僵硬成了木头,连原本刻意保持的一指距离也不知不觉间碰到了一起。 镜头开始大力刻画“姐姐”的自慰细节,配上女优夸张的娇喘,和男主藏匿于门外越发急促的呼吸,整个场面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对视,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依然面无表情依然满不在乎,可即使不看屏幕,耳机里一声声“姐姐”还是让姐弟一脸狼狈。 “有点过。” “嗯。” “你选的片?” “不是,郭杰发给我的。” 于是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殷切,殷切希望对方叫停。 偏偏谁也没说。 屏幕里姐姐似乎已经发现了弟弟窥视,情欲上头的她甚至张大了腿让对方看个一清二楚,这一来偷窥成了被勾引,男主角干脆也肆无忌惮了掏出了性器对着姐姐开始打飞机。 江浔听到剧情发生了变化,下意识偏头,而江夏冷着脸一抬手挡住了弟弟的眼睛,“跳过。” 不,其实,她想说的是,停。 江浔被蒙着眼,手指虽然停在屏幕上但也只能凭着肌肉记忆去点按键,结果这么一点,确实也就跳过了,节奏直接快进到了小电影中的两姐弟已经搞到了一起。 耳机里男主一口一声“姐姐”没有停下来过,粗大的肉棒已经以后入的方式插进了姐姐小穴,噗嗤噗嗤的水沫声伴随为爱鼓掌的啪啪声一下子信息爆炸,充斥着两人的听觉。 江夏盯着屏幕里的活塞运动出神了。 虽然人家说AV女优不需要演技,但那位小姐姐看起来确实乐在其中,男主角捧着她的臀部一下下把她顶到浴缸边缘,每抽插一次就叫一声“姐姐”,而她则晃动着胸部咬着唇高声呻吟。 他不是你弟弟吗……你、你就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江夏的大脑真的被残存的酒精和听觉视觉的双重冲击搅成了一团浆糊,竟然傻到了在AV小电影里找叁观。 “……姐姐。” 一声近在咫尺的“姐姐”把她从恍惚间拉了回来。 和电影里男主人公暴露年龄的声线比起来,耳边那一声“姐姐”才是实打实少年的声音,温和的少年嗓音,介于冷静与热情之间,又有着少年的莽撞纯粹。 “我看不见了。”江浔被遮着眼,在她手心之下,微翘的唇峰逆着光被点亮,随着说话一开一合。 江夏收回注视的目光,掌心还能清楚感觉到江浔皮肤的温度,在这个冬天的夜晚里,暖得她发慌,她不得不沉下音调,波澜不起地道:“那就别看。” 他突然发笑:“你想一个人吃独食?” “……”江夏蓦地抽回手,“关掉。” 这下轮到江浔不干了:“你自己看爽了就让我关……要不你先出去。”他还什么都没看到。 “江浔——” 与此同时,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窗外噼里啪啦是鞭炮烟花的轰鸣,火树银花照亮天际。小电影的场景不知何时从浴室切换到了卧房,镜头拉到近景,而男主角正把姐姐的双腿压到两侧,一根硕大的性器驰骋在她两腿之间,两个姐弟干柴烈火彼此动情呼唤对方,要命的是叫的还不是名字,而是“姐姐”与“弟弟”。 注意力在新年的午夜十二点却前所未有地集中,两个人看着屏幕里的动作戏,好像窗外大年夜的喜庆喧嚣是姐弟二人做坏事最完美的保护色,只要隐藏在这份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喧闹下,那种有悖人伦异于世俗的小禁忌,就得以苟活。 谁也没发现,两人身体的一侧,这一刻已经紧张地贴在了一起,江夏咬住下唇,江浔的喉结轻滚。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二人的性启蒙,却又真真切切是两人对于“性”这个认知上的第一次。如果没有这份好奇心,没有酒壮人胆的迷糊,没有大年叁十的热闹掩护,但凡少一个因素,他们都不至于硬着头皮将这片看下去,而现在他们不但看了,还提前收获到了更超前的认知,是对于禁忌的……性快感。 荷尔蒙的原始冲动,仿佛被窗外绽放的烟花点燃,在酒精的催化下发酵。 室内室外,是动与静的鲜明对比,姐弟俩虽然一言不发,却目不转睛。 江夏揪紧了脚边的被子,即便觉得羞耻,身下依然随着“弟弟”的一记记凶猛冲刺收缩。 有水打了出来。 她能感觉到,内裤已经湿了。 只是每当镜头切换到男主的脸,她就有种“累觉不爱”的烦躁,可是听见那一声声“姐姐”,又忍不住联想起自己的身份,想着明明是亲生的姐弟,却能这样激烈地交媾承欢,她脑海中就有那么一个地方的邪恶欲望,开始隐隐叫嚣。 想试试吗? 真的那么舒服吗? 姐弟……真的可以吗? 可怕的是,酒精上头的大脑,更殷勤地为她作出了一个决定,把片中男主角的脸,换成了—— 江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人家姐弟看姐弟小电影,你们看人家姐弟。 啊,我微博说了,这章我放弃治疗,重回不正经。 -- 08.泼墨 那个年龄当然不应该喝酒。 但是大过年的,图个热闹也图个阖家欢乐,父母往往会允许孩子们“喝一点”。江家的规矩一直都不怎么严,在今天之前,江夏和江浔喝酒也都不是第一次了,当然知道自己的酒量在哪里,何况长辈都在,也没哪个小辈真的敢托大,所以,姐弟俩谁也不能说得上醉。 只是酒精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就算它没有让你意识混乱,也能麻痹你的神经,降低你对周遭事物的敏感度,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可往往是一个慌神之间,一切的走向就都不一样了。 放在这一天,就是模糊了她的“界限感”和“真实感”,江夏的意识游离,哪怕冷静如她,对于自我的克制都变得薄弱了许多。 视听的双重刺激下,本能的欲望高涨,她模模糊糊地开始代入角色幻想。 恶心吗? ——对于与自己朝夕相处15年的弟弟抱有男女之间才应该有的冲动。 大概不适应还是有的,但真的让她去想,身边所有认识的人里,却没有几个比江浔更“干净”的男生了。她了解他,知道他的喜好脾性,熟悉他五官的每一寸线条,凭良心说,江浔其实是个女生都会喜欢的模子。 没关系。 就偶尔一次,在自己脑海的臆想里放纵一回,体验突破禁忌带来的刺激,是欲望驱使的人的天性。 何况他就在身边,距离如此之近,肩膀还烙印着他的温度,耳朵还听得见他的呼吸。 屏幕里的角色渐渐变化,少年的脸是山间的月,初春的泉,冷冬的雪,即使出现在这样的场景里,也仍旧带着一种利落的清冽,有汗珠随着他鼻梁的弧度滚落,眼尾蕴着红,耳尖亦然。 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他半裸着身子,校裤褪到腰间,隐约露出臀部的腰窝,伏在“她”的身上,沉身插入。 屄口瞬间被占满,鲜活紫红色一寸寸挺进,最终尽头淹没在“她”体内,一对姐弟紧密相连,合二为一。 然后屏幕里那个他好像偏过眼来,带着一丝少年与生俱来的桀骜向她炫耀—— 你看,我们做了。 我们,姐弟,做了。 …… …… “……姐姐?” “姐姐?” 江夏猛然从幻想里回神,为自己前一刻大脑里不该存在的羞耻臆想而皱眉。 即便如此,下身虚幻的充实,内里阵阵的痉挛,还是让她体会到了不想承认的快感。 “哦——”耳边尾音轻佻上扬,“你有感觉了。” 江夏沉下眼睑,慢慢转过脸瞥他:“我是看困了。”她沉着的语调让人不疑有他。 江浔却将信将疑,不过想到打趣亲姐的后果,还是决定作罢。他换了个口吻,小声问:“姐,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什么?” “就是……”江浔顿了顿,“你别生气。” “要问就问。” “我就是好奇……女生自慰到底是什么感觉?” 江夏怔住了。 眼前的江浔还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着她,不带任何旖旎,就仿佛是真的学术上的探究,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做贡献。 “我怎么……知道。”她撒谎了。 她当然知道。一个女生到十六岁都没对自己的身体有过任何“性”探索,这微乎其微的概率至少没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好学生,不是机器人,发育完全,拥有人类本能欲望。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不代表她必须把自己的七情六欲都摊在明面上给人看,所以她又补充道:“这不是弟弟应该问姐姐的问题。” “……”拿姐姐身份压他,果然像她会做的事情。 见江浔面露不满,江夏误会了,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没得到答案,“有什么不爽的,就像我问你男生自慰是什么感觉,你也不可能跟我说吧?” “……就是那里有一股暖流涨得难受发热,用手摩擦起来会感觉缓解一些。整个人好像悬浮在天上一样,随时都觉得要掉下来,又难受又舒服。”江浔没敢看她,径自思考着说辞,“然后那么一瞬间飞到最高的地方,一下子把压力全都释放出来,刺激到脑子一片空白,浑身通畅。” 江夏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都没想到江浔居然就这么直接和她形容起了男生自慰的感受。 “再然后就觉得……很空虚,好像缺了什么东西。”江浔想了想,“好像叫——贤者时间?” “……” “生理上特别舒服,但心理上就很空洞。” “你语文但凡拿出这一半的功底,也不至于只考91。”江夏理性分析。 江浔:“你真的很破坏气氛。” 江夏忽然就懵了,“什么气氛?” 江浔也被她这一问问得说不出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是什么气氛。 “反正我才不像你那么别扭。”江浔撇开眼,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刚才存在感为零的小电影上。 恰好这一刻男主角一边叫着姐姐一边揉女优的胸,饱满的乳球被肆意搓揉,嫩白的肉涨出指缝,配合抽插的节奏上下晃动,极具视觉效果,刚才因为片刻的尴尬没有发声的两个人,此刻也找不到什么打断的时机,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乳肉。 有些不自在,但感官刺激下又有些动情。 江浔下意识瞥了江夏的胸部一眼,他发誓,那真的只是下意识,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谁会信? 至少江夏不信,她睁大了眼瞪回去。 江浔一不小心说错了话:“你又没有。” “说什么呢?”这混蛋,就算胸前被这一眼看得发热,也不能忽视女性尊严受到冒犯,江夏气得一巴掌招呼过去。 巴掌落下的一刻,房间的门把突然被人旋转了几下。 做贼心虚的两个人陡地动也不敢动,就见江浔指尖一通乱点,把小电影退出了,随手切换成了QQ聊天页。 “怎么你们还不睡觉?”王雪兰抱着两床被褥进来,也不看他们,弯身把褥子铺在了地上:“不出来拿被子,要守岁吗?” “没有,马上就睡了。”江夏推了推江浔说道,“妈你放着吧,等会让江浔自己来。” 江浔“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来。” “你睡地铺为什么要我来?”江夏像是意识到什么,偷偷把手抽回去。 “我……”江浔看着她顿了顿,“我来,妈你别动了。”却没有任何后续动作跟上。 王雪兰充耳不闻,伏着身已经麻利地把地铺铺好了,“行了,光说不练的,大过年你们不想早睡也行,不过别熬通宵了啊,明儿还要去你二姑妈他们家拜年,到时候赖床也没用。” “好——”两姐弟异口同声,少有地齐心。 王雪兰直起身,扶着腰打量他们,禁不住发笑:“怎么回事,搁这做坏事呢?” 江浔低下头来,脸庞咻地发热,“没有,我们……” “我们刚在数压岁钱。”江夏脸不变色心不跳。 “拿了多少?” “秘、密。”江夏说。 王雪兰笑着摇了摇头:“神经兮兮。”懒得和小孩子计较,她又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等母亲一走,两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江夏责怪猪队友:“你怎么回事,差点暴露了。” “你还说我。”此刻的江浔抱着膝盖,埋着头小声说:“姐姐你才是暴露了。”塞着耳机的耳朵已经红了个通透,像一只煮熟了的小虾。 什么叫她才是暴露了?她暴露什么了?江夏不明所以。 “……胸。”闷闷的声音。 “嗯?” 江浔从双臂间支起头,转向她却又不敢看她:“姐姐你的……胸。” 江夏这才下意识低头看。 她一直没有睡觉穿内衣的习惯,自己是个平胸,平时洗完澡就直接回房间,今天突然被安排换房,结果把这一茬给忘了。其实如果直接去睡也还好,毕竟看不大出来,可是刚才两人看了半天的小电影,一来二去情欲高涨,她胸前……就多了两个不太明显的小凸点。所幸刚才妈妈的反应,应该是没有注意。 等意识到这一切,江夏慌忙调整衣服,骂了江浔一声“变态”。 江浔只觉得委屈,不甘心地反驳:“你自己看小黄片兴奋起来了,怎么骂我变态?” 被踩到尾巴的江夏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胡说八道,兴奋的是你才对。” “我才不会因为看这种东西就兴奋。” “哦。”江夏拨开他的手臂,眼神示意他两腿间的奇怪鼓起问:“那这是什么?” 江浔直起身,抓着布料抖了抖裤子:“是褶皱。” “我也是褶皱。” “没有胸是不会有褶皱的。” 江夏怒了。 就算她不在乎有没有胸这个事实,也不是她弟弟可以随意拿来嘲讽她的把柄。酒壮人胆,她气不过伸出手去,一把捉住了刚才不小心打到的“东西”,质问江浔:“你管这叫‘褶皱’?” 一瞬间,从窗外的鞭炮到房内的电视,似乎都鸦雀无声了。 面前的少年脸上一贯的慵懒早已回忆不起,薄唇惊讶地微张,能清晰看见一对不太明显的小虎牙。 此刻他整个人都浸没在逆光的阴影里,看不清有没有脸红,可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僵硬。 直到江夏手中的海绵体以显着的速度愈发鼓胀变硬,甚至能真切感觉到它开始鲜活跳动…… 江夏飞快地抽回了手。 谁都没说话。 耳机里的声音随着电影的退出消失不见,良久的沉默过后,江夏不由得先开口:“我就是……就是证明一下,没其他意思。” “……嗯。”江浔再度伸手整了整裤子,另一只手无意识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女生胆子会这么大。” 江夏微微挑眉:“你有把我当女生?”从小到大都是冤家,她以前就没把江浔当男生看。 但今天,稍微,有点,不一样了。 “也是。”江浔声音安安静静地,“姐姐不算女生。” 果然弟弟就是弟—— “那样,我有点吃亏。” 咦? “你在说什么?”江夏问。 “是被‘姐姐’而不是被‘女生’占了便宜,我有点吃亏。” 被他这样说,江夏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愉快——为什么她占便宜就是吃亏,为什么“姐姐”就不能算女生?亏她刚才还一度把他当成意淫对象。 她语气淡淡,尽量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证明你撒谎,不是占你便宜。” “那姐姐就不是撒谎吗?”他忽而问。 什么? 江夏认真地望向他,发现他也同样认真地看着自己,短发随着他偏头的动作根根分明地滑落,一双眼睛漆黑如渊。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江夏有种错觉,下一秒就会万劫不复的错觉。 “……要怎么证明?”江浔再一次追问。 怎么证明……她好像真的有点醉了,思考着这句话和上一句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也想到了江浔想做什么。 她原本就靠着江浔。 江浔搭在膝盖上交迭的手,与她距离不过几寸。 心跳声在这一刻鼓噪起来,怦咚怦咚成了背景音。 他的食指修长,指节清晰,翘起,靠近。 她应该退的。 往右边躲,拉开距离,然后打掉他的手,骂他一声:神经。 但她……没有。 她就看着那只好看的手指在视线里放大。一点点趋近,像是给她反悔的空间,然后慢慢地,碰到了她胸前稍微藏匿了的凸点。 像是跨世纪的接触,漫长又有仪式感。 身体被按下了奇怪的开关,触电。 “江、江浔……”她第一次声音颤抖。 江浔顿了顿呼吸,回应:“姐姐。” 然后,他们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江夏觉得弟弟手指触碰的地方好热,好麻,仿佛是她的命门,一下把她酥成了一滩水。身体里某个地方烧心地痒, 甚至让她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刮蹭他的指尖才能缓解。 隔着一层棉织物都这么舒服,如果……她不敢去想。 原本只是对应江夏那一手的动作,可指腹传来的绵软让江浔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抽回。 挺立的一小颗到底还是肉做的,圆圆润润跟着他指尖的摩擦摇头晃脑,煞是可爱。 “嗯……” 更可爱的是,姐姐不自觉溢出的鼻音。 江浔身体里的热流都在奔跑叫嚣,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孩,会比他的姐姐可爱。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平时冷着一张脸仗势欺人,在父母面前恭恭顺顺,精明得不可一世,可一旦被掐住了“软肋”,就软乎乎得让人心疼都来不及。 那些平日娇滴滴或者凶神恶煞的女同学,无论哪一点,都没有姐姐一半的味道。 江浔发现自己糟糕了,这一刻竟然想了这么多不该想的东西。 可入手的触感太过美好,他舍不得放开,既然姐姐没有生气,他想在她清醒过来前,多感受几秒也好。 反正,他也只是在证明,姐姐撒了谎。 不是吗? 感觉手指按了下来,江夏的身子缩了缩,一口轻颤的气息从微微张开的唇瓣间溢出,江浔没经验,只是凭借本能刮蹭她敏感的奶尖,再后来力道更重了些,已经明显按出了一个凹陷,往里搓揉。 谁都清楚,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不是证明不证明这种借口可以解释的了。 可谁都不想戳破,谁都没有开口,夜色里呼吸紊乱,近在咫尺。 门外,春晚已经结束。 林震鼾声如雷,母亲还在客厅来来往往。 应该害怕的,毕竟门没有锁。 但这个时候谁还管的了呢? 江夏呼吸不稳地软倒在了弟弟肩头。他们挨得很近,近到江夏依稀可以分辨江浔下颔棱角平日里看不见的细小绒毛,近到两人皮肤上的热度互相传递,逐渐升温。 江夏看他,想要看清楚这个和过去十五年不一样的弟弟,而江浔也一样低头看向她,把她此刻脆弱又蛊惑的样子尽收眼底。 “江浔……”朱唇轻启,少女的唇贴着他的颔角一字一顿,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江浔缓缓侧过脸,感受着姐姐的唇瓣从他皮肤上滑过,止不住地心悸。 他想,她要叫停了吧,这就是全部了。 然而江夏的气息从江浔的下巴游弋到了唇角…… 随着他指尖的加快的频率,她找到了他的唇。 碰上去。 软的。 原来,少年的唇,也是软的。 他睁大眼。 江夏知道不可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她还是任自己循着江浔的唇线一点点地碰触。 两个人谁也没有更进一步,极力克制着不被欲望吞噬,她靠在他的肩,唇面变着角度,轻压,磨蹭,甚至吸吮,向他试探,向他索取。 那是她的弟弟,她想要怎么欺负他都理所应当,反正他会脸红地说不可以,反正那个反应更让她兴奋。 但她忘了,江浔本就不是完全被动的那个。 交互的试探渐渐失控,他更主动回应:“……姐姐……”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胸前,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原来,真的会让人沉迷。 她想接吻了。 她想吻江浔。 吻自己的弟弟。 就一晚,就今晚。 “姐姐……”江浔声音沙哑,断断续续:“亲姐弟,不可以……接吻……”他这么提醒,连同交握的手心,一把将她推上了墙面,嘴唇相碰,却动惮不得。 在少年青涩的目光里平生第一次看到了迷离,这让江夏有一种,在白纸上泼墨的快意。 “我知道。”江夏贴着他的唇说,这一刻,两人鼻尖蹭着鼻尖,望进对方眼底,想逃也逃不掉。 房门紧闭,夜深人静,只有他身后的那盏台灯,是他们肆意妄为的见证者。 “但今晚没人看见。” 下一秒,她伸出舌,探入他口中。 先一步撕碎了禁忌的警戒线。 —————————————————— 照顾一下男粉,写了一点江浔视角。 -- ⒫ǒ㍪ǒЯℊ 09.探索 年一过完,整个世界就清净了许多。 兴许大家都被这过年的忙碌给累垮了,到了凌晨一两点,除了叁姑爹的鼾声,屋外再没有一点动静,连同这屋内的响动也是窸窸窣窣地,只有棉被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如果听得再仔细一些,还有些微黏腻而旖旎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声响。 南方的屋子没暖气,冬夜微寒,姐弟俩躲在被子里。 同一床被子里。 现在这一刻,是除了他们以外,谁也发现不了的小秘密。 “唔……” 如同幼兽浅眠的嘤咛从追逐的唇齿间悄悄泄露出来,这段持续了快十分钟的吻,不知什么时候才停,身体紧密相拥,好像谁都不甘示弱,唾液都交换了几轮,舌与舌还是纠缠在一起,仿佛相濡以沫的鱼。 江夏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亲戚来访的除夕夜,和自己的弟弟躺上一张床,还主动得做个荼毒祖国花朵的罪人,巴着江浔的身子不肯放。然而开始都开始了,只要不被打断,这场“进行时”就可以心照不宣地继续,亲一次也是亲,亲两次也是亲,这个夜晚已经有了“坏姐姐”的开头,她就干脆把它贯彻到底。 不然让她用这一晚不眠的夜静下心思去回想,只会更可怕。 毕竟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想的全都是江浔,那种感觉,比现在糟糕得多。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十多分钟前。 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林震的鼾声混合着时钟的嘀嗒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但那不是重点,真正让她心烦意乱的是床下地铺上的人。 他竟然睡得着。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们俩还在这张床上接吻,就因为王雪兰在门外一句“你们早点睡”,姐弟俩就迅速分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各自安好。 成长路上风平浪静如江夏,人生头一次体会到了欲望伴随而来的局促不安与挫败。 这份欲望蜷缩在心里,随着此刻过速的心跳一次次放大,她把它攥紧,碾压,藏匿,可它像蚁噬,从最细微的那一点开始侵蚀,不大不小,不快不慢,最后在这寂静的夜连成一片,心脏空落落的,唯有它在野蛮生长,那是肮脏的,不可言喻的欲望——冷静下来的她,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骨子里就不正常,不然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弟弟产生欲望。 ……不是毫无征兆的。 她说的征兆与性无关。出生于同一个家庭的孩子的竞争,有时是潜移默化的,就算依然备受宠爱,江夏也会下意识去守住属于自己的地位,不被“后来者”分走一杯羹。所以她强行“懂事”,一心“向学”,默默算计人生中的每一步,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父母也顺理成章地认为,年长的那个应该要更成熟一些,要更有担当一点。 没有那么多苦衷,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只有和她朝夕相处,血脉相通,又年龄相仿的江浔才看得明白。 也许是压抑唯一的宣泄出口,她在江浔面前一直都不算个好姐姐,甚至占着自己年长的地位,对他更加任性,理所当然地放纵邪恶的小心思,享受江浔这个“元凶”的“赎罪”。还好,江浔是个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弟弟。她记得,曾经年幼的江浔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挖空心思做自己不那么热衷的事,她那时候告诉他—— “如果作为姐姐,读书都不如你的话,他们不会喜欢我的。” “那很容易啊。”当时江浔笑得单纯:“只要我总是读得比姐姐差一些,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现在想来,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后来不努力学习的借口,但多少还是会受到触动吧——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懂她。 所以,江浔,是特别的。 特别到她木讷着一张脸倾听男同学对她告白时,艳阳高照的球场上,她一眼能看到的是他;特别到她格格不入被朋友背地里污蔑时,义愤填膺的回家路上,她第一个想要倾诉的人是他——她知道自己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如果那个人是江浔的话。 这是他们姐弟才独有的关系,牢不可破,不容置疑。 看着曾经一起长大的男孩,渐渐长开了眉眼的棱角,她多少有些唏嘘。 以后,他还会那样在意她这个姐姐吗? 他们之于彼此的特别,到底,能有多特别呢? ——不是毫无征兆的。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总结出来的结论。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份心思在今晚酒精与小电影的发酵下变质,一不小心就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虽然江浔也有责任,但说到底,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自己,推波助澜的也是自己。 为什么,他就能安稳地睡着呢? 江夏在心里默默叹气。 就算不是亲姐弟,在正常的男女关系里,体验过今晚那样的经历,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安然入睡的吧?还是说,因为是姐姐,所以觉得这种亲近就是左手吻右手,没有什么特别? 她翻了个身,靠到了床铺的边缘,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江浔的脸。 黑暗里她依稀只能分辨江浔下巴光洁的线条,视线上移,是那张薄抿的唇。 长大,好像是一夕之间的事。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江夏伸出手去,却又在中途打住,恹恹地垂在了床畔。 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她总不能明知故犯。 她闭上眼,枕着自己的手心,搭在床畔的右手渐渐感受到了更深露重,很快地,寒气从指缝钻进神经,一路爬进她心底,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想什么呢?还是睡觉吧,明天一觉醒来,他们会和过去十五年没有什么不同,还是打打闹闹的冤家,她—— 她的心跳骤停。 随即像是二手摩托一路拖着破铜烂铁穿过长街小巷,找不到半点发声规律,又吵又闹将听觉占满。 指尖,被碰触了。 她悬在床侧的手清晰感觉到了另一个温度,是温和的,小心翼翼的,接触。 温暖从指尖透过来,抚过她食指的指腹,又轻轻握住。 江夏蓦地睁开眼,对上黑暗中少年迷茫的目光。 指尖的力度缓缓收拢,像是把她的心也握在里面。 “姐姐。”怕惊扰了这死寂的暗夜,他用气音小声唤出两个字,又过了好久,久到江夏以为他是不是梦呓的时候,江浔才再一次开口,“我……睡不着。” 江夏忽然笑了,笑了好半天才挪了个身趴到床边,拉了拉他的手指,问:“地上冷吗?” “不冷。”江浔解释,“不是因为这个,是……” “笨蛋。”江夏反握住他的手,“我是说,冷的话,就上来睡吧。” 江浔一愣,可能是变化太快,他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平直地躺下,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数自己的心跳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了姐姐温暖的被窝里。 这样其实更睡不着了。 “欸。”江夏侧躺着,扯了扯他睡衣的衣袖问:“今天之前,你接过吻吗?” 江浔闻言慢慢转了个身,两人在凌晨时分的床上,面对面低声细语,“……没有。” “不会吧?不是前段时间还听说六班有女生追你吗?”江夏惊讶。 江浔撇了撇唇:“那是去年,前段时间追我的女生在四班,还有一个和我同班。” “这么多嘛,也没见你多帅。” “还行吧。”江浔确实没多在意,他并不觉得被人喜欢是需要拿来炫耀的资本,可是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反而让江夏觉得他有点嘚瑟。 江夏轻轻“哼”了声:“这么多人喜欢,怎么连初吻都没有过?” “不喜欢。” 说完这句话,黑暗中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也不是那个意思。”他的解释突然带了点欲盖弥彰的色彩,姐姐的气息很近,近到他脑海里想说的话和她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一时之间拼凑不出合适的只字片语,然后忽而想起了什么,将问题抛了回去:“那姐姐呢?” “我?”江夏猝不及防,这才想起“反噬”这回事,“当然……当然不是第一次。” 当然是第一次。 她和江浔不一样,虽然江夏的条件很好,却总是下意识地与人疏离,男生们都觉得江夏是高傲的“优等生”,自然也就把她放进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距离。不像江浔,一个笑起来都自带阳光的大男孩,就算平时再怎么懒散不羁,也能吸引到行星围绕太阳公转。 她不想如实坦白,只是因为她不想让江浔想太多有负担。 耳边少年的声音低下来,“哦。” 再度尴尬的缄默。 “是……你班上那个方海洋吗?” 江夏:“嗯?” “你的初吻。” “……”江夏觉得他可能还是想太多了,“不是。” “那……14号楼的曹大哥?”他又试探地问。 江夏好气又好笑,他是怎么把她和一个二十五六的大学生凑到一起的,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不过,见他这样刨根问底,江夏打从心底里觉得,弟弟委实可爱过度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处理今晚的意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但夜晚还在,江浔还在,她像无头小鹿一样乱撞的心跳声还在。 “没有其他人知道”就是忽视“不可以”最好的借口。 所以他听见江夏轻轻地问他:“江浔,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今晚……”她斟酌着字句,“每件事。” 黑暗里传来江浔平缓的呼吸声,他的气音明显:“我没有。” “不觉得恶心?” 江浔立马回答道:“不会。” “可是我是你姐姐。” “我……”对面的他一时语塞,“明明我也……亲了的。” 而且他还摸了。 他听见眼前的呼吸声慢慢更近了些,下一秒,抵上了他的鼻尖。 “那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那一瞬间,江浔终于察觉到失眠一晚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喑哑着声线,说了一句—— “好。” 江夏属于女孩娇软的身躯靠了上来。 江浔伸手揽住她,他知道这种时候应该男生主动才合理,于是在咫尺的黑暗间循着气息寻找她的唇,覆了上去:“可是我不大会。” “没关系啊。”嘴唇与嘴唇生涩碰触的酥麻感遍及全身的神经,江夏边承受着来自江浔的尝试边开导:“我也不……唔。” 事实证明,这种事情再不大会也是可以无师自通的,江浔从一开始谨小慎微的试探,到长驱直入地需索,直到江夏舌尖都被吸吮纠缠,很快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这个吻就这样在两人一来一往地探索和回应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江夏一度有要窒息的错觉。 寒冬腊月,温暖的被窝里,姐弟俩紧紧相拥,偷偷逾越不被世人允许的禁忌。 打破伦理与初涉性事同时带来的快感交迭,冲击得头脑发昏,让人不禁贪心。 双手已经在彼此身上探寻了个遍,江浔的手指按上姐姐睡衣的纽扣,却在下一秒被她按住了。 江夏退开来看着他,唇边尚留着一缕银丝,这一幕的少女淫靡又娇媚,可她却冷静地以姐姐的口吻说道:“不可以。” 江浔依言停住了,“为什么?” “大概……只要还隔着衣服,我们就算什么都没有做。”说不上是精明还是愚蠢,大概是最彻底的利己主义,江夏作了一道自欺欺人式的暗示:“那样我还会是个好姐姐,你也还是个好弟弟。” 漆黑的夜色里,她听见江浔冷嗤了一声笑了。 “你从来都不是好姐姐。” 说着他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那坚挺的温度猛然嵌进她的两腿之间,蓄势待发。 江夏被这瞬间的顶撞弓起了腰,一时间不知所措。 此刻心理防线脆弱如她,如果江浔真的想做下去,她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意志力去阻止。 可下一秒,江浔还是叹了口气,挫败地在她耳边说道—— “不会脱衣服的,姐姐忍忍就好。” “姐姐……” 她还记得那一夜少年的莽撞一如他骨子里不会变冷的血,每次叫姐姐的时候,她胸口的火焰就跟着热烈几分。 “姐姐——” 一声声软语在她耳边回荡,直到这个声音再度变得真实。 “姐姐。” 江夏回过神,手中的笔被人攥紧,抽回。 趴在书桌上的江浔,醒了。 —————————————— 会有肉,随剧情,不会那么快。 -- 10.大人 陈旧的卡通风蓝色水笔被一只皙白的手握住,略微使力就拽了回去。 笔的主人睡眼惺忪,趴在手臂上的脸压出了一道红印,他也没抬头,就是目光落到江夏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醒了吗?”江夏不以为意,看江浔趴伏在桌面软乎乎的姿态,忍不住拨了拨他遮眼的刘海调侃,“一要读书就犯困,你这样还怎么考大学?” 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江浔这回干脆连眼睛也不看她了。 “我是说……”江夏低了低眉:“凭你比赛的成绩,为什么不去北体呢?复读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翻了翻他复读用的书,江夏总觉得笔记熟悉,掀开书封,上面是她的名字。 江浔慢腾腾坐了起来。 大概因为高中起总是在游泳馆游泳,江浔的皮肤很白,瓷娃娃似地白,在拉上窗帘的蓝色房间里,白皙的皮肤仿佛像是海里的水母一样透明,甚至白得有一丝病态。 “总来我房间好吗?” 江夏怔了一秒。 江浔指尖变换,灵活地转了转手里的水笔:“不怕别人误会?” 江夏很淡定:“你是我弟弟,我来你房间有什么好误会的。” “这时候倒是记起来我是你弟弟了。”从前的江浔不会这么说话,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像现在这样虚着眼话里带刺的样子,不是她印象中的他。 江夏不想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因为她知道这话题的最终走向,她用了漫长的时间去消磨去沉淀,不是为了某一天让过去重蹈覆辙。她知道江浔恨她,但她必须装作不在乎,她要在大家面前维持姐弟间应有的和睦,不能让爸爸再为他俩的事情操心。 没错,是她挑起的祸根,不过那就是青春期荷尔蒙的冲动罢了,只是她找错了对象,祸害错了人,从一开始她就抱着这件事总有一天会在某个节点上终止的心,也许是江浔找了女朋友,也许是她成家立业,因为“那件事”的推动,她选择了在上大学时离开这个家作为结束的开始。 所以离家越久越好,交流越少越好,每个人都体会过时间的威力,不是吗? 等到他重新适应自己以姐姐的身份存在,一切都会重回正轨,这就是她的如意算盘。 江夏没再应他,打开自己带来的药箱,让江浔脱衣服。 可是江浔不配合,攥着一支笔坐在那里,全身防备得就好像一只一动不动的巴哥,随时发出呜呜的警告声,你要是敢入侵他的领域,他就立马调过头来咬你。 “受伤了就要敷药,诊所也不去,真出问题了怎么办?”江夏哪里惯着他,根本不管会不会被他反击,抬手就要捉他。 江浔反射性地后仰,江夏抓了个空。 江夏很不喜欢这样。 这种感觉很糟糕。 难过来得很突然,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那一刻被她强行压下的五味杂陈全都涌了上来,很委屈,又觉得自己活该,明明已经扛下了一切努力到了头,也没换到一点好,全都是空空如也。 她低头想了半天,只是把药箱摊开来,拿出了化瘀消炎的药膏摆上桌面。 “生我的气也没关系,我过完暑假就回去,但是你不要跟爸怄气,更不要因为这样就去发泄打架,这样爸会很辛苦,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家就他撑着,别给他增加压力。” “给他压力的不是你吗?你又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关心过了?”江浔把笔放下,“明知道他需要你你却报了外省的学校,一个学期连电话也没打回来几次——痛苦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现在装懂事有意思吗江夏?” 有意思吗? 江夏? 那一刹那江夏仿佛听到是自己在质问自己。 和江浔的疏离,真的是为了爸爸吗? 江范成已经五十岁了,即便这个年龄对于男人而言仍不算老,但生活的磨砺终究还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他的背脊不再挺直,鬓角已染银丝,连目光里的神采都渐渐浑浊萎靡。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也曾经风流倜傥过呢。 江范成是本地人,却混得不好也不坏,除了一张英俊小生的相貌,别无长处,勉强拿得出手的就是哄女人和开车的本事。不多,但很实用,前者为他赢得了贤惠能干的老婆王雪兰,后者为了他带来了给检察院领导开车的铁饭碗。结婚前十年,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但时间长了,见识多了,有些东西就慢慢地变了。 江范成因为工作认识了一个离异的女人,女人还带着一个六岁的孩子。 那一天江范成接姐弟俩放学,告诉他们要帮领导送东西,顺带就把他们带去了那女人的家。 也就是那一天,那个冬日的阴天傍晚,八岁的江夏在门与门之间狭窄的视野里,看到了自己的爸爸俯首在那女人的颈间流连。 男人的轻哼和女人的呻吟,每一个起承转合,都构成那个阴天的滚滚雷鸣。 “姐姐……”彼时江浔还没长开,身子比江夏矮了大半个头,他从昏暗的走廊摸索过来,刚开口就被江夏捂住了嘴,好在房间里的二人过分投入并没有注意。江浔不明所以,一双清澈的眼睛巴巴看着她,年幼的江夏却将江浔扳过身,往来时路一步步推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江浔小声抗议。 江夏按下狂乱不稳的心跳,想了半天张开嘴道:“是很可怕的怪物。” 要保护弟弟啊。 不能让这可怕的怪物吞噬他。 在那样一个对“性”还算闭塞的年代,对于一个八岁的女童来说,尚且不知道出轨的定义,但一个见惯了父母恩爱的孩子,自然是怎样都无法理解父亲对于另一个女人的亲密。 那是钻进毛孔,透彻到了骨子里的恶心。 她坐在那女人儿子的房间里,按捺下一身的寒意,看着面前的六岁男孩无动于衷。小男孩与江浔玩游戏却撒泼耍赖,还妄想要她来主持公道,结果江夏冷冰冰地一脚踢坏了他的城堡。 男孩嚎啕大哭:“我才不要你这种姐姐——” 八岁的江夏在那一刻学会了冷笑:“我只有一个弟弟。” 不明所以的江浔,面对来自亲姐的专属认定,乐呵呵朝那小子做了个鬼脸。 “姐姐是我的,才不让给你!” 那时江夏也同样坚定地认为,这世界上仅剩她和江浔这层关系牢不可破。 这件事在江夏心中,并没有随着那一天过去而消停。 阴天,晦暗的房间,纠缠的男女,黏稠的喘息,所有丑陋的、糟糕的符号,糅杂在一起,仿佛真的化生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陷入不得呼吸的焦虑里,这种焦虑与日俱增。年幼的孩子惶惶终日,看到父亲就联想到背叛,看到母亲亦然,她不知道揭露这件事带来的会是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看到那一幕呢?爸妈会吵架吗?他们会离婚吗?她和弟弟会变成被踢皮球的累赘吗? 她害怕听见那句所有孩子的梦魇—— “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要跟爸爸,还是妈妈?” 一切沉重的关键,都掌握在孩子自己手里。 家人之间的天伦成为她眼里荒唐的画面,江夏却始终紧紧攥着这个秘密,她没有打算告诉江浔,因为没必要,因为他不懂,因为…… 她,自私。 她想,只要自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就没有发生过。 再小的孩子也有她的舒适圈,听话就有糖吃,考好就会被夸,都是浅而易见的道理。而如果这个秘密被捅破,自己平顺的人生,一定会迎来巨大的变动——变动是个复杂的过程,她不想懂,就不想碰。 不过,如果,舒适圈不再舒适了呢? 那个月,连着几天,江范成到了深夜都没有回来。 看着妈妈夜半还强撑着困意等他回家给他热饭,一直徘徊在不安里焦灼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了房间。 睡眼迷蒙的江浔记得,那一晚同样在门与门之间窄小的视野里,他看到了姐姐的背影,和妈妈迟疑后长久的沉默。 豁然解脱的江夏记得,那一晚跟着母亲去的时候街上下着雨,她透过的士窗户看着雨水从玻璃窗滚下,扭曲了霓虹的惨然夜景,也清清楚楚记住了去那女人家的,每一个红绿灯。 只是那晚之后,一切回到了原点。 江范成再也没有晚归过,连检察院开车的大好差事都换了,做了个周末也不得闲的公交车司机。 这个结局出乎了江夏的意料,她没想通为什么当年妈妈没有选择和爸爸离婚,或者像很多大人那样告诉她“要不是为了你,我们早就离了”来故作伟大和隐忍,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现实就是这样,大多数时候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般轰轰烈烈,有的更多是麻木和妥协。有些错值不值得原谅?有些人会不会改变?白头到老到底值不值得相信?那时的年少的江夏没有答案,直到现在也没有,只知道从此之后妈妈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一切就如她期待的那样,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 江夏心中既满意又不满着,不明白为什么大人犯了错却可以不用承担后果,她把这一切归结为,大人们掌握判定是非的权力,所以他们都不曾犯错。 那么以后只要做了大人就好了。 所以,长大是一件可笑又可怕的事情,最可悲的是,每一个人都会长大。 是的,她没有错。 她也不过是,成为了一个大人。 江浔,真希望你不要长大。 首发:rougou9.) -- 11.军训 有些事情多说无益,这是江夏一向以来的信条。 她没有和江浔争论,只是扫了一眼桌上的复习资料:“你这次要考哪里?” “你的……”江浔沉默了一会儿,偏过头低声道。 “嗯?” 江浔:“……你的学校。” 短短的四个字,江夏心里的郁结都随着他不甘不愿的别扭解开了。他说的不是Z大,是“你的学校”,他在乎的不是Z大的名号,而是“你”所在的地方。江夏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些无谓的联想,但她就是想了,还因为这么想而释然。 江浔并不是真的讨厌她,却是真的在乎她。 那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姐弟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 阳台外的蝉叫声不停,江浔手上的笔又开始利落地转圈,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像是想接话又不知该如何继续,想表现出不耐烦又生怕过了分寸,表情冷淡,内心戏却在眼神里挣扎了千百遍。 这些明明白白都被江夏收在眼底,她忍不住笑了。 江夏伸手,指尖碰上他在这个炎夏里却略显冰凉的脸,熟悉的触感让她禁不住发怔。 江浔本来还别着脑袋,因为她的碰触,转过头也愣了一秒,突然有些气急败坏:“你干嘛——” 哦,巴哥不愿意了。 意识到自己出格的江夏,起先的抚摸变成了捏揉,硬是把弟弟的嫩脸折腾出了一坨红印才罢休:“想和我考一样的大学就要好好努力,多花点心思在读书上,不要想别的事情。” “谁想别的事情了?” 江夏顿了顿,是啊,到底是谁想别的事情了? 江浔皱眉接着说道:“我要不是因为可怜你一个人跑那么远读书,也不要屈就自己复读去考这种野鸡学校。” 这话江夏一听就不乐意了,气得上前扒他:“你说什么‘野鸡学校’,那可是985!” 可能是动作突然,江浔下意识避让得又太快,转椅往后一撤,江夏原以为有的倚靠点偏了,脚下一打滑就往旁边栽了下去,就在她往下栽的同时,意识到的江浔也抬手去接,结果动作过猛连带着一起摔到了地上。 砰。 即使江浔的反应已经足够快去垫着她的脑袋,江夏还是摔了个额角生疼。 两个人齐齐倒在地上,江夏龇牙咧嘴,五官扭曲,江浔望了望自己垫在她脑袋下的手,竟然没忍住,笑了一声。 江夏倏地睁眼,直直看着他,又疼又气:“你还幸灾乐祸?” 老旧的木地板在属于夏天的温度里散发出被烘热的木头味道,江浔也没忙着起身,一动不动地侧躺着,一双好看的眸子清亮,望进去就通透到底。 这是很近很近的距离,一如几年前的夏天那般近。 “能感觉到到痛也是件好事啊,至少……”他弯起眼角。 她与他对视时,忍不住就被他少年感满满的笑容吸引,情绪也跟着陷进去。 “吃一堑长一智。” 以为他要说出什么煽情的话来,结果居然挖苦她,江夏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以牙还牙,可是四目相对了一会儿,两个人却像是没憋住,不约而同地笑了。 午后单调的蝉叫里忽然加入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微风徐来拨动窗帘,恬静,又让人昏昏欲睡的盛夏气息。 江夏枕着弟弟的手心,眼睑微垂,悄声说着:“我记得,以前夏天的时候,家里没空调,一到下午犯困就会在你房间地板上铺上草席一起午睡,有时候睡得太过头,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江浔说:“铺草席的不都是我吗?每次我刚铺好,想躺着打会儿游戏,你就把大半的席子都占了。” “你房间地方大啊。” “谁让你屋子里摆那么多东西的?” “你这有阳台。” “当初是你觉得阳台放洗衣机嫌吵,自己挑的房间吧?” 江夏噙着笑看他。 是这样的,少年眼中有星辰,莽莽撞撞,据理力争,跟那些把自己总是隐藏在面具背后,捧着你哄着你,到最后却捉摸不透的男人不一样,至少他表现出的每一面都是真实的自己,不卑不亢,偶尔自大狂妄,却不高高在上。 真好啊,有这样一个弟弟,却被她搞砸了。 房间里隐约响起水中的气泡声,江夏抬眼循声看去,是江浔的电脑屏保。 靛蓝的海底有几道白光透下来,水光流动间无数的气泡上浮,一抹巨大的黑影慢悠悠晃动着它的尾巴,从海的深处游来,最终遮蔽了白日天光,发出一声空灵的鲸鸣。 从海底上望,大海波光灿烂。 夏天的阳光在临近正午时分最是毒辣,江夏放下抵着双眼的瓶子,也从冰冰凉凉的瓶装水晃荡的波光里收回视线,听到身边同班同学在聊天。 “你说这正常吗?高二下学期暑假还要来补军训,明年我们就是高考生了,这种时候要不让我们补课要不让我们好好享受最后的休息机会,军训万一军训出毛病来怎么办?学校到底怎么想的?” “那也没办法吧,谁叫高一的时候负责军训的部队临时有任务呢,那时候放的假总要补回来。”班长葛梦妮安抚道,“军训是教育局硬性规定,反正也就七天时间,你就当体验一下军旅生活吧。” 付佳擦去鬓角滴下来的汗,“可是都夏天了啊,今年军训还搞什么高一高二联动,那么多人挤一个操场上,连片阴影都要争半天,学校就不担心我们中暑吗?” 确实,以沂海的天气,六月底已经热得让人汗流浃背,军训所在的部队营位于白芨岭的盆地,四面环山,简直就像是个聚热锅,她们走半小时的正步,流的汗都能再滴半小时,有一两个体虚身弱的同学,军姿还没保持10分钟就被人抬了下去。 江夏所在的班级来得早,抢的位置还不错,休息时能挤在阴影里,可那些后来的班级就惨了,操场正中央光秃秃的,所有人叁百六十度暴露在烈日之下,接受阳光的拷打。 这天热得让人听见声响都嫌烦,陈潇雨就恹恹地朝付佳告饶:“你少说两句吧,保留点体力多看看帅哥不好吗?” “卢景州都毕业了,我要看谁啊。”付佳翻白眼。 听到这个名字江夏“咯噔”了一下,听觉仿佛都敏锐了几分。 卢景州受欢迎在沂海叁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尤其在高二的市中学生辩论会之后达到了顶峰——小说里塑造一个角色很完美读者往往觉得不真实,可真相就是,现实中优秀的人,他们常常在各方面都是佼佼者,卢景州就是个中代表人物。他品学兼优,不光长相好,还代表校队拿过长春杯羽毛球比赛的单人冠军,省作文比赛的一等奖,《新芽》杂志上刊登过他的诗稿,辩论赛更是以清晰的逻辑、口才,获得了最佳辩手。 诸多光环加身,又有几个思春期的少女能抵抗得住呢? 也就是江夏高二上学期那个元旦联欢会,她被安排和卢景州一起做主持人。 这是她学生时期第一次和男生搭档,以她一直以来不会和男同学打交道的风格,原以为也会是尴尬的局面,却没想到卢景州轻松打破了它。 卢景州不像同龄男生那般聒噪,校服总是干净整齐,和他谈话自然又舒坦,而他也习惯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引导别人,就算有时沉默无声,也不会给人局促感,他就是每个女孩在青春期时心目中最适合的暗恋对象,拿着所有小说男主角的剧本。 联欢会前一天,因为老师要求,学生会的文娱委员临时拉着她和卢景州去校外学生街购置主持人的服装—— 他们当时在学生街来回逛了两遍,文娱委员才给他挑好了一件藏蓝色带肩章的制服外套。 老实说现在想起来风格也很中二,可偏偏被赶鸭子上架的卢景州穿着那一套军装版型的衣服走出试衣间,只是简单抬腕系袖扣,就把她们都看怔了好几秒。 “……可以吗?”卢景州那时站在文娱委员面前,可不知为什么,江夏却感觉到他抬眼的目光,越过了文娱委员的肩头,停留在自己身上,更多像是在咨询她的意见。 那是江夏第二次心动。 后来她和江浔闹了点小矛盾,第二天的联欢会舞台上一时忘词,卢景州立刻临场发挥补上了她的空白,事后也绝口不提,只是在台下时远远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那是江夏第叁次心动。 ——事不过叁,江夏确信,自己恋爱了。 那么…… 江浔是什么呢? 人有可能,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吗? 不会。 不可能。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让江夏豁然开朗,她对江浔,就是青春期的冲动而已。 江浔让她收获了不应该在这个年纪获得的“快乐”,而她偏偏上瘾。这样的事,没办法和陌生的男孩子做,也不敢和心里藏起来的那个人做,只有弟弟江浔是最佳人选,禁忌的背后带来的是恪守秘密的必须,她不用担心江浔对外声张,因为他们同样罪恶。 卢景州带给她精神上的喜欢,江浔则是肉体。 哈,说什么呢,她和弟弟之间,也不过是接吻和爱抚的关系,虽然有时擦枪走火,但从来都没有越过那条线。在这一点上,江夏无比清醒。 思考间,陈潇雨的声音打断了她:“目光放长远一些,卢景州是你能肖想的男生吗,而且他都离校了,一旦考了外地的大学,以后你也没机会见到他……” 是啊。 已经没机会了啊。 [高叁加油吧,江夏。] 十七八岁的暗恋本来也少有结果,江夏从来没想过告白这件事。可是突然间有一天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的时候,多少还是会难受得心脏发紧,眼底发酸。 “所以你就应该往低了看,你看那边——”陈潇雨指向操场中央,那里多数是高一班级,其实也是学校为了照顾即将步入高叁的高二学生才做的安排,“那些小鲜肉正值高一,就算你上了高叁,就算你毕了业,也还可以回头来吃这里的嫩草,是不是比喜欢学长容易多了?” “那些小男生哪里能入我的眼。”付佳抱怨,只是顺势瞥去,目光却定了定。 操场上,一个年轻的男教官面前站了几个学生,边上还有一排女同学。 付佳看的是最边上教官怒斥的男生。 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虽然还掩饰不去五官线条的青涩,可他深锁着眉直视教官,目光冷冽无畏,又坦荡光明,仿佛能看到少年胸腔燃烧的热血。 “我错了潇雨,高一还是有好苗子的。” “我恐怕你要收手了付佳,那是江夏她弟。” “哈?”付佳飞快地把目光转到江夏这边。 江夏只是远远朝江浔望去,然后平静如水地向付佳点了点头,惜字如金:“我弟,江浔。” 江浔和江夏高一时没什么交集,直到今年上半年关系才缓和回来,但因为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平时在学校也少有当着同学见面的时候,加上付佳平时和江夏打交道不多,这才闹了笑话。 “朋友妻不可欺,同学弟不可戏——你放心江夏,我只远观,除非必要,绝对不会出手。”付佳郑重其事。 江夏挑眉:“必要是什么时候?” 付佳:“可能是命运的某个瞬间?” 江夏眼睛眯了起来。 ——那你的命运要被终结了。 她没说话,眼神却透露了这个意味。 这时操场上爆发出的一声嘶吼中止了两人的交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发声的教官和与其对峙的江浔身上。 江夏不由地绷直了神经,打量过去。 “我靠,真的太凶了,吓死人。”刚上完厕所的董超恰好从那个方向回来,匆匆忙忙坐到了她们边上的树荫下,立马就有好几个人凑上去问他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说,教官在整理内务的时候发现有同学私带零食,吃辣条。”董超用他超好耳力打听来的消息和众人八卦。 “吃辣条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吧?”有人不可思议。 “不,那个徐教官本来就很严,然后他要罚那一整个宿舍的女生每人吃十包辣条,就在操场上吃完。” “哇,是我就自愿领罚了!” 也有人不赞同,“十包辣条不少的,而且这么热的天,一口气吃十包,肯定受不了。” “对啊,像我一点辣都吃不了,让我吃一根我都要喝一瓶牛奶。” 董超摆摆手,“这不是重点。” “这还不是重点?” 董超继续说:“据说那个宿舍有女生来……那个了。” “???” “就女生的……那个。” “哦——”大家心领神会。 “所以那个女生就说她不能吃啊。”董超说,“可是教官说,有人犯错就要有人监督,就是因为没人监督才会有人犯错,所以惯不得她矫情。” “这也太过分了吧!”付佳一拍大腿,差点气得跳起来:“这教官什么人啊!知不知道女生大姨妈的时候不能吃辣啊!什么叫‘矫情’?!” “那一排男生是怎么回事?”问话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在这个大夏天里听起来别样地舒适。 是江夏。 董超有些受宠若惊,以往这种八卦琐事,江女神是断不会有兴致听的,今天她不但听了,居然还问了,于是董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解释:“就是他们班有男生看不过去,为女同学说话,然后徐教官就拉了几个典型出来,本来一开始要他们认怂,可是那几个男生还是为女同学说话,现在就闹成这样了。” 正说着,只见那一排男生被呵去了跑道,齐齐整整双手背后,蹲在了地上。 “青蛙跳五圈!不跳完晚上不要吃饭!”徐教官站在操场边咆哮。 同学们一片哗然,只有徐教官所在的班级一声也不敢吭。 操场400米一圈,5圈就是2000米,正常人在这样的烈日下跑两千米也不轻松,何况还是青蛙跳? 而且…… 之前因为游泳比赛的训练,这段时间江浔腿上有伤。 她腾地站起来。 陈潇雨也同样看不过眼,“这教官也太神经病了吧,怎么能这样体罚,我说江夏,你弟——欸?江夏?江夏你去哪儿?” 江夏置若罔闻,只留下了一步步朝跑道走去的背影。 从阴影里走出,被烈阳点亮。 —————————————————————— 恋爱也是一步步来,下章开始可能要收费了哦。 我真的不是写什么压抑风的人,每次出现的“那件事”可能指的也不是同一件事,全文完结之后你们会懂。 追更:yushuwu.ro) -- ⒫ǒ㍪ǒЯℊ 12.夏夜 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年》 女生,很麻烦。 这个认知一直在江浔的脑海里根深蒂固。 洗澡要洗超过半小时,买件衣服要纠结几十分钟,东西提不了太多,打人的手劲却永远轻不了——每天被霸占厕所常常要做苦力还总是被施加暴力的江浔,以为天底下的女生,大抵都这样吧。 讨厌吗?那是真的讨厌。 从小到大没什么私人空间,小时候比她矮打不过她,长大了比她高不敢打她,她乖巧笑一笑就什么都能有,什么大道理都是“我是姐姐我说的算”,就连接吻和绝交都是她说的算。 他又不是叁岁小孩,当然知道姐弟之间不能那样,可是他拒绝有用吗? ——她是姐姐她说的算。 第一次是什么情况让他想想……QQ群里王嘉航说叁大妈上最新的《众神之界II》绿色免安装版有了,同时还有男生起哄在某网挖到了宝,无码高清。他懒得单独私聊王嘉航,就夹在中间说了句“种子发我”,结果郭杰的聊天框跳了出来,一边戏谑他也开窍了啊一边就随手丢了个名字很黄很暴力的种子给他。 虽然他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既然人家都发了他觉得他不意思意思就太不够意思了。 这才有了除夕那晚的意外。 就算现在想起来,他也说不清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再后来稀里糊涂的发生的那些又算什么。可是他却接受了一个事实,那个很“麻烦”的姐姐,对他来说,已经和原本不一样了。那天之后,一旦受了什么委屈,她不会当着人的面表现出脆弱,只会冷着一张脸回家,拽着他一声不吭抱个五六分钟,如果爸妈不在家还可以更久,还可以……更多。她刻意低声的时候,轻飘飘的声线诱哄得让人起鸡皮疙瘩,耳朵很敏感,脖子也是,可是腰却不肯让人碰,一碰下去就会笑上五分钟不停,然后大半天不肯搭理他,好像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一直处在弱势的一方。 讨厌吗?也不是真的讨厌。 除了除夕夜时的酒壮人胆,那晚以后,他从来没有对姐姐做出过逾矩的举动,主动的总是她。他知道他们做的事情绝对不会被人允许,他不会放任自己,可是如果是姐姐想要的亲近,他也不想拒绝。 算是被玩弄了么?不算吧,因为他也是共犯。 要不是她在亲昵和疏离之间反复横跳的话,他其实并不讨厌他们的关系。 他知道姐姐不是喜欢他,他也不是喜欢姐姐,他们只是比别的姐弟多了一种相处模式。 当然,他对女生,确切来说是对姐姐的新认知,和他现在为女同学强出头没有半点关系。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他想坚持他认为是对的东西,仅此而已。 虽然违反纪律有错,可强行连坐也并不光明,教官为了体现自己的威信而以损害学生的健康为代价,这并不合理。江浔提出意见,也愿意代为受罚,但徐教官只当他是带头无视他的权威,火气更甚,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徐教官本就和江浔差不了几岁,今年又是第一年担任军训教官,一早就对这到手的权力跃跃欲试,如今有人竟然敢挑战他,当然必须杀鸡儆猴。 江浔蹲在跑道的起点,身边的男同学低声劝诫。 “要不然算了吧江浔,本来也不是我们的事,认个错就不用青蛙跳了。” 江浔目光满不在乎地一撇,“你去认错,我不去。” “哎只要有一个人不去,去的人不都变成懦夫了,这高一高二都看着呢,多丢脸。” “其实现在去了也很丢脸啊……”另一边的男同学嘀咕。 江浔叹了一口气,“这是丢脸的问题吗,你们不肯低头只是因为不想丢脸?” “没有啊,我觉得徐教官这样不对,所以我才站出来。”隔着两个跑道的何韬蹲得笔直,也有几个男生附和,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徐教官一旦做出了决定,他们再想认怂也来不及。 等不到他们继续交流,教官已经发令,所有人必须即刻开始蛙跳。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江浔背着手看着跑道前方起跳,蛙跳的姿势很丑,可他却没怎么在意,只是放空了自己。 操场上的同学多多少少都注意着这边的形势,很多女生看到了他。和一些犹犹豫豫想跳不跳的男生不同,也不像何韬那般正儿八经地摆姿势,江浔跳得很利落,倒是被女同学们硬生生看出了点不屈不挠的潇洒,就连那原本难看的蛙跳姿势,都显得帅气了许多。 究其根本——还是看脸。 他本来就是想像个机器人一样跳完作罢,跳了小半圈,余光却不经意看到了跑道边的人影。 江夏竟然走到了徐教官面前。 和江夏隔了半个操场,只能看到个大概,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徐教官依然严肃,而矮他快两个头的姐姐却镇定自若,江浔当然也看得出她这一番举动和自己有关,枯燥的蛙跳忽然也变得不那么乏味了,江浔自己都没有留意到,那一刻他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容,原本不怎么明显的虎牙也随着笑意露出了尖尖角。 然后乐极生悲,小腿的伤开始隐隐作痛。 他把目光收了回来,集中精力在蛙跳上,不管姐姐和教官说了什么,他该做的事情还是得继续。 差不多快跳完一圈的时候,腿上的伤已经让江浔疼得大汗淋漓,他垂下头盯着跑道,薄唇紧抿一语不发,可是脸色已然变得苍白,额角落下的汗水濡湿了迷彩服的衣领。 “江浔,你没事吧?”身后的同学见他突然慢下了动作,扬声问。 江浔微微阖眼:“……没事。” 再睁眼的时候,面前多了一双同样穿着迷彩服的腿,在他身前站定。 彼时的江浔已经被日头烤晒和腿伤的疼痛折腾得迷迷糊糊,耳朵里充斥着“一二一”的口令声,还有炎夏不知疲倦的蝉鸣,听觉在他这里已经失效成一致的白噪音,抬头的那一瞬间,挂在眼睫上的汗珠落进眼睛,连视觉都模糊了片刻,然后逐渐清晰。 面前的人正好为他遮蔽住了一片日光,逆着光线,面容落在阴影里,偏头打量他,恰好午后的风拂过,绑成马尾的的发缕顺着她肩颈的流畅曲线被吹往脸颊,些微凌乱,却美得浑然天成,整个人似是沐浴在阳光里,连发梢都被日光点燃成灿金色。 江浔心跳漏了一拍,抿了抿唇:“姐姐。” 江夏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表情淡淡地嘲讽:“是记不起医生叮嘱你这几天要多注意休息了吗?” 江浔笑了笑:“军训呢,哪有休息的道理。” “所以就顶撞教官来跳两千米?” 江浔耸耸肩:“那不叫顶撞。”他也不想解释,只是顿了顿,注意到自己已经落下了几个同学一段距离:“你还是先让开吧,以徐教官那个性格,我要是这时候和你聊天偷懒,又得多几圈。”他正要起身再跳,却忽然被江夏按住了脑袋,让他这一瞬间很像被母狮按头张牙舞爪却不得要领的小狮子。 “去医务室看下,确认腿没事。”江夏没收手,不想让他再随便动弹,嘴上一成不变的漠然口吻,倒像是命令了。明明少女身形瘦削又纤巧,脸蛋也透着一股文静的秀气,站在他面前,却如一座磐石坚定不移。 “我……”他还想挣扎。 “我来跳。”江夏好似说“老师好”一般轻松,“徐教官已经说了,我代跳,你之前跳的都不作数,所以你再跳也没用。” 江浔那一刹呆住了,他握了握拳,拿下抵住他脑袋的手,仰面固执问道:“什么叫你‘代跳’?” “你别浪费时间,就是字面意思。”江夏转头望了眼徐教官的方向,显然那边人已经不满,“走吧,我不想我也被多罚几圈。” 江浔翕张了下嘴,情绪被堆成一团塞进胸腔憋得慌。胸臆间涌动的是懊悔、是不甘,又是愤懑,他后悔自己的执拗,不想让江夏为他的耿直买单,又愤懑这一切并不公平,自己却无能为力。 坚持心中正确的事情,真的错了吗? “你没有错。”像是听见了他的心思,江夏忽而弯下身,向他伸出手:“只是比起接受无意义的惩罚,我弟弟的这双腿——” “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知了在跑道旁的梧桐上抖了抖翅膀挪移,换得片刻安静,像是给足了少年心事的留白。 少年的目光清亮,蝉鸣声随即又聒噪起来,为盛夏的灼热续杯。 江浔下意识地握住她,相较于他的炙热,触手的手心似乎有一瞬间的冰凉,却是舒畅到神经末梢的温度,属于姐姐的温度。 他一瘸一拐地被扶到了操场边,但也拒绝了去医务室的建议。 如果可以,他宁愿陪着姐姐一起跳,也不要在操场边做个闯祸不负责的看客。 可江夏说了,真要对得起她,就留着体力和这双腿,把市游泳比赛的名次赢回来。 她还说了:“你要相信我。” 要相信什么呢?江浔不知道,然而管它是什么,既然姐姐说了,就姑且相信吧。 江浔有些不自在地抱着双腿坐在林荫下,其他男同学就不像他这么好命有个姐姐代跳,都稀稀拉拉地散落歪倒在了跑道各段,江夏一步一跳仿佛一只灵活的兔子,马尾随着蹦跳的节奏摇摆起伏,在其间尤为显眼。 没有人相信一个女生能蛙跳两千米,但是那天下午江夏执着里那一股子拼劲真的把人吓到了,她一句怨言也没有,硬生生跳了快两圈,只在偶尔经过江浔面前的时候,才和满目担忧的他交换了下视线。 其实后来这两千米也没有跳完,因为学校的总辅导员来了,把江夏他们都叫了回来,问清了来龙去脉和徐教官吵了一架,还特地让他们去医务室检查了一下,特批他们晚上多一小时的自由休息时间。 据说本就偏心江夏的总辅导员气得不轻,加上女同学们跟着添油加醋,她和徐教官这一架吵了个天翻地覆,硬是把负责军训的总教官也扯了进来,校领导担心过分体罚会被家长们闹腾,惹出什么事故更不好收拾,所以徐教官被口头训诫了一番,不敢再拿体罚说事。 到了晚上吃完饭,一般是营里集体活动,今天晚上的项目是拔河。 但江夏和江浔不用参加,所以大家在操场上热火朝天时,江夏洗完澡坐到操场边的台阶上,靠着阶梯闭目养神。 夏天的夜晚也闷热,只是少了日光的曝晒,多少凉快了些。这一到了晚上,蝉叫声相对安静许多,其他虫子们都活跃起来,蟋蟀停在草尖儿不间断地蛐蛐作鸣,趴伏在树干上的螽斯也摩擦双翅单调发出唧唧声响,如果听得再仔细一些,更远处还有山泉潺潺流动。白芨岭远离大城市的五光十色,夜空繁星呈现的银河铺满了目所能及的穹顶,宛若深蓝幕布上洒落的碎金粉尘,随着地球自转,摇曳生辉。 此刻仰望天空的江夏完全沉浸在自然的美色里,操场上的嘈杂人声与她无关,就连近到身旁的脚步声也是。 红润的脸颊被贴上一片冰凉,她这才从发呆里回过神,接过一瓶冰得恰到好处的矿泉水。 江浔在她身畔落座,也不说话,就手肘支着双膝,看向操场。 “不去好好休息,跑操场来做什么?”江夏问。 “这句话我问你才对。”江浔显然也刚洗过澡,头发半干,零乱的发梢偶尔还能滴下水珠子,“今天跳完不是都站不起来了吗,怎么还不回宿舍睡觉。” “洗完澡精神了,不想呆在宿舍被人闲话。”毕竟今天去代跳的行为也违背了她班级纪律,要不是以“弟弟”的腿伤为名,要不是她平时在老师间人缘就好,她这一顿罚才真的少不了。 操场的大灯下,蝇蛾绕着灯头趋光飞舞,这是躁动又温柔的夏夜。 缄默许久,她听见一声轻轻的,几不可察的低嗓—— “谢谢。” 江夏没有看他,却勾了勾唇角,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抱怨比感激来得更干脆,江浔想以此来掩饰他的尴尬:“你要是真想救我就早点来,还让我多跳上那么一圈,这腿已经不行了,游泳比赛我保证不了。”大有仰面一躺,泼皮耍无赖的姿态。 江夏撑着下巴,目光放在拔河的人群间,回应:“干嘛要早点救你?” 江浔不明就里。 “还是得吃点苦头的,不然你也得不到教训。” ……所以她是故意让他多跳了那么一圈? “而且,正因为你跳了,才可以跟老师说教官体罚影响学校游泳比赛的荣誉,学校那边才能更重视一点。”江夏娓娓道来的平静口吻,仿佛不是以他弟弟的腿伤加重作代价,事不关己。 江浔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一点作为等价交换的不满:“那你又为什么要跳?” “不是明摆着的么,辅导员偏心我,我不跳她能那么生气?”她在和徐教官讨价还价前就已经请同学去搬救兵了,这一出本来就是明面上的苦肉计,美中不足的只是,辅导员来得迟了些,她这出戏演得久了点。 也不亏,至少今晚她不用参加那无聊的拔河比赛。 原来,她连自己也算计成了代价的一环。所谓的“相信她”,指的就是这个吧。 江浔思忖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声。 这回轮到江夏不自在,终于转过脸看他。 少年身上还散发着洗浴后的皂香,湿润的发缕凝着水滴,一身黑T衬着他白净的脸,是初恋才有的心悸开始懵懂苏醒。 江夏匆匆收回视线,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听到那个清朗的声线又在耳边响起来。 “我原本以为,有一个姐姐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事。”说着,又低头:“可是今天觉得,有个姐姐也挺好。” “彼此彼此,我原本也一直认为你是个一无是处的弟弟。” 江浔抬起头来,有一瞬间想收回自己刚才说的话。 直到江夏笑了笑:“可是,现在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梦想,不管别人怎么看,愿意为它去努力;有原则,也可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为它去犯傻。”她抱着膝头,从手臂间露出一双眼,静静看操场上站好位置等待拔河的人群。 “你活得很像你。” 这样的江浔,在发光。 是温和且坚定的光亮,她不想它消失,所以要保护它。 正想着,灯光猝然熄灭,整个白芨岭营地停了电,只有一弯明月高悬。 他们的位置位于边角,本就没什么人关注,离得极近的时候,更像两人在咬耳朵私语。 “我也很羡慕你。” 黯淡的光线下,江浔的声音传来,“姐姐想要做什么都能轻易成功,当然没有想过,只有不够优秀的人才需要像我这样去努力。” “你在说什……”江夏正要侧过脸,察觉耳边的气息倏忽靠近,很快在脸颊轻轻一碰。 温热。 停顿了不到一秒,就抽离。 她愣住了。 借着昏昧的保护色,偷偷摸摸的一吻。 江夏摸着脸颊,感觉被搅乱,浑浑噩噩,心跳在耳膜上蹦跶。 她看向始作俑者。 江浔摸了摸鼻梁,漫不经心的目光抛向远方。 “江浔。” “啊?” “你胆子大了。” 他尴尬地咳嗽两声。 江夏起身,江浔也下意识跟着站起来。 一时之间,江夏没有考虑到双腿还拖着千金的重量,想迈步的时候却使不上劲,两腿发软就往前倾。还好江浔先一步接住她。 她跌进江浔怀里,听见一阵乱序的心跳声,才发现弟弟不知何时开始已经长高了那么多。 江浔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毒舌调侃,只是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句—— “姐姐,你好软。” ———————————————————————————— 首发: -- 13.树下 你有没有试过,重新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一个自以为很熟悉的人? 比如,那个人是和你相伴十六年的亲弟弟。 男孩子的成长是一个很突兀的过程,它不像女孩那样,会有一个蜕变期,所有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的,慢慢地早熟起来,它可能是某一天你一转头,一眨眼,你就会发现那个男孩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几天江夏在班级里,有时目光会不自觉往高一那一块落去。 江浔在笑,江浔拿着帽子扇风,江浔被教官叫出队列做示范,江浔被几个女孩儿围着问东问西。 少年身形颀长,人堆里随便往那一站也依旧出挑耀眼,一边和同学打着趣,拎起迷彩服的衣襟抹掉下颔上的汗珠,一边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来,好像看到她了,又好像没有。 夕阳下江浔的影子拉得长长,不再是过去那个拉着她的手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而是成为了那个接住她时会低声耳语的少年。 还偷吻了她。 江夏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开始回想起那个脸颊吻。 她之前定义过,她和江浔不过是情欲上的互相满足。 可那个吻,再不谙世事的人也感觉得到,和情欲无关。 所以,是什么? “集合了还在这里发呆?”耳边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她一跳,江夏蓦地回神,正准备转身往操场走,却撞上她身后笑得开怀的江浔。 集合当然是假的,江夏神情霎时间镇静下来,她双手环胸冷冷地瞅他:“你跟踪我?” 休息时间她一个人躲在宿舍后山想静静,为什么都能碰上此刻最不想碰上的人? 江浔迅速举起双手投降:“我可没有,我是碰巧撞见你。” “哪有那么碰巧?” 哪知道江浔说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姐姐,想不想吃冰淇淋? 江夏愣了愣,要知道她在学校里表现一向精明,此刻莫名其妙的神情倒有了点反差萌的可爱。 “来来来。”江浔朝她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就往围墙那处走,边走还边打量四周,鬼鬼祟祟显得十分可疑。不过江夏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被他捉紧的手腕上,一时之间都忘了反抗,直到他把江夏拉到一棵老树后才放开。 “香草对吧?”江浔问。 “什么东西?” “冰淇淋。” “哪里来的冰淇淋?” 江浔耸耸肩:“你别管,你就站在这里帮我看着,过一会儿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有人就提醒我。” “你说什——欸,江浔?江浔!” 她话还没说完,江浔已经跳起来抓住了老树下垂的枝干,一个有力的引体向上就跃上了树梢。 那老树生得枝繁叶茂,挡住了从宿舍来的所有视线,枝叶一路伸展到了围墙之外。 “嘘。”江浔伸指抵住唇,示意她收声:“我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围墙另一头。 江夏虽然点子多,却极少干坏事,虽然弟弟私自出营与她无关,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明不白之间就成了帮凶,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禁在心里诅咒起江浔乱来一气。 午后的蝉叫声跟着她的心跳声一齐奏响,江夏朝四周张望,按理说宿舍后这块地儿除了老树和围墙什么都没有,平日人迹罕至,但她还是担心哪个教官突然想不开来巡查。 惴惴不安的十分钟过去,突然,一颗小石子从天而降,顺着抛物线砸到了江夏手背上。 那力道不轻不重,但是恰好砸中了手骨,疼得江夏惊呼一声,一下子眼眶就生理性地涌出泪来。 江夏的惊呼声惊动了围墙那头的人,很快江浔就顺着树枝爬上了墙头,看见树下已经蹲成一团的江夏。 “……姐姐?”江浔发怔了片刻,注意到江夏揉搓着手背,抬头望他,眼里的红还未褪去,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我、我本来是想问你有没有人,但又怕出声被人听见,就用小石子……” 江夏一句话都没说,咬着牙盯着墙头上那个闯了祸的少年。 闷热的夏天,少年衣袖挽到了手肘,在古树影影绰绰的树荫里低头望着她,额角挂着的汗一溜滑进了锁骨。 他这次没有再顺着枝干往下跳,而是急匆匆就着一人多高的围墙,直接翻身跳了下来。 江夏心一紧,下一秒见他利落地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 “不是故意的。”江浔抓起她的手察看。 擦破了皮,有些泛红,但没有见血,上面还有一些石头上带的砂砾灰,被江夏揉进了破皮里。 “你吓我一跳。”江浔松了一口气,想也没想鼓起腮帮子就对着伤口轻吹,一边用拇指轻轻揉搓周围缓解她的疼痛。 江夏本来对他还满腔怨愤,可是被他这么一来,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还疼吗?”江浔往日里懒洋洋的模样最近面对她少了许多,尤其是此刻,问得认真,眼中还能看到些许自责,要是再从前,姐弟之间哪一次不是以对方吃亏受苦幸灾乐祸?怎么现在却…… 完全不一样了。 但江夏忘了,以前江浔也只会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笑她,她受伤的时候,嘴上不饶人,实际第一个拿来创可贴的人一直都是江浔,何况这次还是他造成的意外。 “不疼了。”察觉到手背的酥麻痒进了心里,江夏自己先抽回了手。 江浔将信将疑确认了一遍:“真的?”她眼角还有红血丝。 江夏转移话题:”你跑去哪儿了?” “绕了下,去营门口的小卖铺。”巨大的古树挡住两人的身形,江浔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雪糕,背靠着树干坐下:“盒装的不好带,只能买这个,你将就吃吧。” “你擅自外出还买零食,原则呢?”问这话的江夏却很顺手了把雪糕接了过来,坐到他身侧。 “大事情上有原则就好。”江浔撕开包装,“只要教官不知道,它就没发生过。” 江夏吃雪糕的动作顿了顿,总觉得这个强词夺理的借口,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雪糕已经化了许多,此刻滴到了虎口,江夏伸舌舔了舔,却听到旁边噗嗤一声笑。 江夏瞪他。 江浔的手背压着唇,忍笑忍得很辛苦,还要故作镇定。 “有什么好笑?”她不爽。 “没,就是觉得……”江浔咬唇想了下,“姐姐你刚才那样,好像猫。” “真的好可爱”这个想法,越想就越停不下来。 不知是因为他们关系变化的缘故,还是他本身开始注意到了江夏更多的小细节,和日常架势十足的姐姐比较起来,她在他面前开始展现越来越多不同的样子,每一面都愈加鲜活灵动。 “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她打住。 江浔:“喵。” “闭嘴。”江夏恶狠狠地吃了一口雪糕,仿佛把弟弟的脑袋咬了下来。 热浪逼人的天气,能在午后吃上冰凉的雪糕绝对是从身到心极致的享受,江夏倚着树干仰头看头顶林荫错落,偶尔一阵暖风袭过,那些被光照得透明的绿叶还会抖抖索索发出声响。 是夏天啊。 她转头,江浔含着雪糕,侧脸干净好看。 “你那是什么味道?”江夏突然开口。 江浔警惕心起:“榴莲,你不爱吃。” “谁和你说我不爱吃榴莲?”江夏和江浔不一样,吃雪糕总喜欢咬着吃,是以每次都吃得比他快。往常吃冰淇淋用勺子挖着吃,姐弟俩也不忌讳,可这次吃的是雪糕,多少还是直接上口的,江浔没想到她居然还能惦记。 …… …… 哦。 是哦。 她有什么不能的。 连口水都交换过,何况是他吃的雪糕。 江浔下意识往边上侧了点:“姐,这是军训营地。” “嗯?”她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偏头一声鼻音。 江浔叁下两下把最后一口雪糕含进嘴里,含糊道:“没事了。” 江夏侧目看着江浔朝自己装无辜的样子,不免垂首嗤笑,又抬起脸来对他说:“过来点。” 他喉结一滚,那口雪糕已经随之滑落胃袋,这才舒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嘴硬说:“不要。” “不要什么?” “不过去。”江浔坐得笔直,“我已经吃完了。”言下之意是,我这里没啥你要的了,别打坏主意。 “来。”她这一声很轻,不像命令却也不像勾引,就是四两拨千斤的一个字,轻飘飘地,绒羽似地,在他心上挠了一下。 “干嘛啊,我……”他还是不争气地朝她凑近了些,话说到一半,却见她也朝自己靠过来。 两人距离被拉近到寸许,江浔僵得动也不动,只是压下了声线,出口的全是气音沉沉:“姐姐……”这声“姐姐”就不再是片刻前姐弟间单调的称呼,而是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里面。 “……后面就是宿舍。”他还是看着她的眼睛,小声提醒。 “嗯,树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江夏淡淡地建议,“那你回宿舍去。” 她随口说着,嘴唇却缓缓贴了上来。 他没有动。 江浔不进也不退,任由姐姐吻上他的唇,然后才叹了口气,慢慢张口,偏头,回应,接吻。 两条舌头从彼此的口中探出,纠缠在一起,一口口在濡湿的口腔中交换津液。 夏蝉单调的鸣声掩饰下,藏匿着两人吮吻的啧啧声。 江夏咬了咬他的唇悄声道:“香橙……你骗人。” 江浔微微喘息,香橙的清甜味道混合着少年的气息度过来,很快他又忍不住张口含住她的,舌头深入她口中,像是要把雪糕的味道在她嘴里涂抹个遍,又像是要把她的雪糕残香吃个干净。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 午后的蝉鸣令人困倦。 江夏模模糊糊想着,半仰着头接受江浔的吻,明知道时机位置都不太对,可是情欲上头的时候,是个人都无法拒绝。 她只是想要吻一下的,因为距离上一次又过了好久。 上一次……大半年前? 江夏也不是没挣扎过,除夕夜后他们这样的关系断断续续维持了几个月,就被她单方面结束了,但她其实也没有多少愧疚感,新鲜劲一过,留下的空白时间足够她思考——单纯觉得万一哪天被发现,那一定会是姐弟两人的末日。 所以她主动割席,不断暗示自己与江浔的距离,直到把两人划拨到两个世界,江夏很利落,感情上也一贯很利落。 再后来,江浔上了高一,来了她的学校,大半年前那一晚,去了那个游泳馆。 她发现那个很长很长时间不被自己正眼看的弟弟长大了,她发现他游泳的样子很吸引人,她发现自己想念起他们之间的吻。 但她也恪守了她的承诺,只有那一晚。 那之后的半年间,她尽量规规矩矩,只是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像每一个正常姐弟。偶尔,也会比那些姐弟更亲昵一些,仅限于摆盘时不小心碰到的手会多碰触久一点,坐公车时靠着他的肩会更紧张一点。 更何况,她喜欢的是卢景州呢。 恋爱和情欲不同,需要更特别、更细节的催化剂。 她说不上具体是什么,但她和江浔肯定不是恋爱,谁会和自己从小到大的弟弟谈恋爱? 就是,和他接吻真的很让人心情愉悦罢了。 远处宿舍里传来同学嬉闹声,两人分开来,尴尬地对视。 姐姐的唇被吮得微微泛红,江浔知道那是他的杰作,不免清了清嗓,心里却有点奇怪的小骄傲。 “……可以了吗?”他像是做完题规矩等待评分的好学生,也等老师喊他下课。 这就是江夏觉得奇怪的地方,每一次两人接吻的时候明明他也是亢奋的,可是叫停之后,他都会收敛得很快,很少得寸进尺,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单方面的压迫——又明明不是。 “我没什么魅力吧?”她突然自言自语,“还是因为我是姐姐?” 江浔自然是听见了:“你在说什么?” “我说……每次你都能点到为止的原因。” 江浔顿了顿,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声,再启口时眸子发暗,连声线都有些喑哑:“不然呢?” 江夏没说话。 “不然姐姐想我怎么样?”江浔的手攀上江夏迷彩服的襟扣,在对襟边沿停驻,指尖轻蹭,“我能伸进去吗?不再隔着衣服?” “别。”江夏缩了缩:“……有汗。” 江浔突然定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靠在她耳边,轻声说—— “没有的。” 他的手指以一种极慢的节奏,从扣子与扣子之间的缝隙钻入,因为天气闷热,她只穿了一件抹胸。 指尖触及的胸口肌肤干燥清爽,毕竟她一直都在树荫里等他,刚才又吃了一支雪糕。 “你看。” 食指长驱直入,钻进抹胸的单薄布料下,按住了那颗曾经与他有过无数次接触,却从不曾真正没有隔阂碰触过的……乳尖。 “没有的。” 首发:lamei2.) -- ⒫ǒ㍪ǒЯℊ 14.过火 江夏习惯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把控事情的发展节奏,她从来都没料到自己爪牙下的猎物也会有反扑的那一天。 其实也不是没有过,除夕夜的时候,江浔就做过。 泳池再见的时候,江浔也短暂失控过。 但那些多多少少都有诱因,缺乏冷静时,再软弱的兔子也会咬人。 今天不是。 今天的她不过在一切偃旗息鼓的末了问出了一句不痛不痒的疑惑,她看得出弟弟虽然投入却并没有精虫上脑——也正是因为他没有,她才会下意识有了疑问。 网上有句糟糕的话说,“世界上最硬的东西除了钻石,就是男高中生的……”反正就是那什么。可自己这个男女情事初出茅庐的弟弟,连初吻都是她的,到目前为止却从来没有真正冲动过。江夏也知道,江浔自由散漫的外在都是他表现的伪装,私下里的江浔就是个纯情弟弟,但七情六欲是人的天性吧,连她都逃不脱,他就没有任何想要“犯错”的念头吗? 今天的他也一如既往,例行公事般问她“可以了吗”。 温驯,单纯,不惹事。 她也没想过在自己那句自言自语的疑问过后,江浔的手指会钻过她衣服的缝隙,毫无遮蔽地按在她的乳尖上。 今天不是。 今天的他很冷静,清湛的眼神直勾勾看着她,那里没有被惹怒的不甘心,也没有被情欲蒙蔽的煽动,好像他做出这件事的想法早就在脑海里酝酿过千百次,而这一次不过是把它付诸实践罢了,在出手之前他还礼貌地问了她——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我能伸进去吗?不再隔着衣服? 脑海里千丝万缕的想法被乳头上食指的拨弄搅乱,江夏忍不住呻吟了声,这感觉和以前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树荫下很凉快,江浔拿过雪糕的包装,大概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的手指末梢,有一丝冰凉感。 冰冰凉凉的指尖按压上她的乳头,把感官的体验提升到了极致——那里还很软,少年指腹上细小的纹路和乳头上皮肤相抵,酥麻的电流霎时间就游走遍了四肢百骸的毛孔。 “……姐姐?” 头顶,他抵着她的额际轻声问。 “你,拿出来。” 他的手指又动了,指尖戳着乳头按下去,还绕着打圈。 酥麻感开始像涟漪一圈圈泛滥。 就算没有脱掉衣服,她的大脑自动脑补了乳头被弟弟玩弄的画面,那圈绕得她头晕目眩,感觉身处在一片茫然的白光里。 “你拿出来……江浔……”她抿唇把头偏进了里侧,不想让江浔看到自己现在软弱的表情,声音咕哝成一团浆糊,勉强才能听清,“拿出来。” 他停下了动作,但并没有收手。 “难受么?”他问。 江夏睁开眼,入目的是江浔肩膀迷彩服的花纹,她小声说:“嗯。” 他又问:“哪种难受?” “你……管我。” 她听见他笑了。 “不是真的难受就好了。”他好像舒了口气,“我怕你不喜欢。” 她太能逃了。 一旦觉得不对劲就逃,一逃就是一年半载。 江夏顿了顿,心想他凭什么就判定她不是真的难受,不是不喜欢?可是反驳的话塞在喉咙里,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甚至随着江浔的手指抽出她胸口,她体会到了巨大的落差感。 这种感觉让她更不喜欢。 “其实我也很难受,姐姐。”江浔的声音干干净净地,听不出半点难受的意味,手指在她衣襟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 “你难受什么?” “你说呢?” “……可你一点都看不出来。” “因为,你一直都没在看我。” 这句话让江夏愣住了。 她当然有看他啊,她又不是瞎子,江浔一个大活人摆在她面前,她还能选择性无视吗? 可是…… 又好像说中了。 似乎……她从始至终在乎的都是自己的感受。 江夏仰起脸,恰好撞进江浔的视线,少年不自在地撇开目光,只给她看侧脸光洁的下颔,和微红的耳根。 “你让我看你。”江夏强调。 “不是现在。”江浔轻咳了声,严肃指正:“反正不是现在。” 真的是,又怂又凶。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通过眼睛才能知道一件事的真相,江夏想,于是手上的动作很自然地落了下来,停在了他两腿中间。 江浔瞬时回过头,“姐姐!” “嘘。”江夏得到了答案,飞快收回手:“好吧,没骗我。”正说着,只感觉胸口闷热不见,她低头,发现胸前的扣子被解开了,露出内里白色的抹胸。 都是他刚才的小动作。 身后两百米左右是宿舍,此刻人声慢慢静下来,马上要到大家的午休时分,一旦到点就不可以在外头闲逛。 可是他们俩谁也没有动,就这么一直等到了午休哨响。 “不怕被查房吗?”江浔问。 江夏摇摇头,“我们那不严,你呢?” “我说去医务室上药了。”他过几日有比赛,所以腿伤是重中之重。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阵缄默。 江夏抬手想系上扣子,又停顿了片刻:“你刚才想干嘛?” 江浔握拳抵住了唇:“看看。” “……你疯了?” “你自己说我都是点到为止。”小男生硬气起来。 宿舍后山和宿舍隔着一段距离,古树遮天蔽日,能挡住几个他们都不止,又是午休时间,大概算是整个军训基地最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分析完两人所在的环境,江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陪着他发疯? “好了,我不说了。”江夏抹掉前一秒的想法,摸了摸他的头发,口头安慰,“又不是说你不行,没必要为这种事赌气。” 江浔反而感觉受到了挑衅,按住她顺毛的手,拉到了脸颊边,又像之前那样压下声来,“我不是赌气。” 没有等到江夏开口问,江浔凑近:“我是……真的想看看。” 江夏目光定了定:“想也不行。” “姐姐。”在江夏以为他打算求她的时候,他却哑着声反问:“那你……为什么不系上扣子?” 为什么? 这个问题把江夏也问住了。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下意识里期待的,是另一种结果,身体比她的想法诚实。 “姐姐。” 他附在她耳边呼吸,声音都是低语。 手指开始攀着抹胸的边沿往下拨,指尖触及她的肌肤,一阵鸡皮疙瘩的痒随之而来。 江夏没有阻止,取而代之的是突然问:“你会想和你的女同学这样吗?” 指尖停顿。 “不知道。” 江夏的思绪也跟着停顿。 “因为我没想过。”江浔的唇贴着她的耳廓缓慢摩蹭:“我就想过你。” “……”朵上的酥麻甚至比胸前更甚,江夏难耐得弓起了腰,躲避江浔嘴唇的碰触。 江浔:“我觉得我不正常了。” 江夏发出轻哼,却还是极力维持镇定,想转移注意力:“怎么不正常了?” “我……”那个说着想“看看”的江浔,并没有第一时间继续手头上的动作,反而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我是说如果,每一次意淫的对象都是自己亲姐姐,这种人正常吗?” 江夏转过头看他的眼睛。 “姐姐意淫过我吗?” 被这么一双眼盯着质问,她果不其然卡壳。 “一次也没有吗?” 江夏抿了抿唇,眼神低下来,“意淫……也不算喜欢吧?”男生可以对着杂志女模,对着AV女优,对着街上任何一个美女意淫,这并不是多么独一无二的待遇。 江浔叹了口气。 “是不算。”他知道她的意思,“但是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选啊。” 江夏皱眉:“等一下,那么多人是谁?” “那姐姐意淫的是谁?” “我没……” “卢景州吗?” 江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惊住了,她怎么也没想过这叁个字会从弟弟口中说出来。 “你每次听到这名字就是这样。”江浔移开了目光,“每次都是,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么?我怎么说也跟你一起生活了十六年。” “我是你弟弟。” 夏蝉在树梢间鸣叫不息,嘈杂的声响仿佛两人此刻波动的情绪。 “没有他。” 江浔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江夏并不像在说谎,事实上她也确实没说谎。 作为少女的暗恋对象,是一种模模糊糊,高高在上,不可触摸的存在,她可以想象他笑容,声音,行止,却独独不敢亵渎到把他放在人类最正常的性爱本能里,那不符合她暗恋的美好意象。 “是你。”说完这两个字,连一贯从容不迫的江夏都觉得脸颊燥热起来。 ——她是真的想过江浔。 还要问原因吗?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们做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能想了? 听到答案的江浔蓦地笑了。 他笑的那一瞬间,江夏真真切切感受到阳光扑面而来,明朗、耀眼,和恰到好处的温柔。 明明,不是什么正经问题。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竟然因为她一个答案就能这么愉悦。 也是这么一瞬间,江夏觉得如果她犯错的对象是江浔的话,也没什么所谓吧。 只要这个世界不知道,姐弟之间越过那么一点界限,也没什么所谓吧。 “我要回去了。”因为自己危险的想法,江夏重新拉上衣襟。 “好。” 江夏想起身的动作慢了半拍,狐疑地回头:“就这样?” 江浔:“回去小心。” 他真的没有半点的遗憾,眼角都仿佛噙着笑,乖乖坐在原地抻开长腿,像只伸了懒腰餍足的猫。 “唉。”江夏终于还是抵抗不了,勾起他的下巴就吻上去。 江浔睁着眼,一如既往被动地被姐姐吻着,耳边的蝉叫声充斥了两人的世界,仿佛这个夏天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安安静静地阖上眼,张口含住她的唇,一口一口反攻吞噬,品尝她的味道。 姐姐的味道。 “唔。”接吻的间隙,她发觉胸前的衣襟再度被拉开,才停下来按住江浔作乱的手。 江浔翻了个身,压在她身前,一遍遍调整呼吸。 “不死心。”江夏说他。 少年也不说话,就低着头,乖巧地拨弄她抹胸的边角。 “江浔。”江夏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声指控了。 他抬眼,眼中清清亮亮的,在笑。 江夏蹙眉又警告了声:“江浔。” “姐姐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却不行。”语气里是掩饰不去的失落,“我懂了。” “……”他懂什么?她就是看不得他这样子。 江夏环顾左右,好半晌,默默松开了他的手,连头也撇开来,避开与弟弟目光的对视。 “就一次。” 余光能察觉到面前人僵直了半秒。 江夏索性闭上眼,联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有一丝焦躁。 失去视觉依托,其他感官愈发灵敏,她听见江浔几不可察地叫她姐姐,也闻得到他口中的橙子雪糕味道,像是为了缓解她的不安,他一遍遍吻她的唇,最后指腹,勾进了抹胸上沿。 不得不说抹胸给他提供了极大的方便,随着他的指头一勾,拉下了她胸前的那块布料,一对不怎么大的乳房跟着跳出来,水滴似地悬在迷彩服内衬后,乳头因为他之前的玩弄挺立,颤巍巍地被略显粗糙的布料摩擦。 江夏并没有杂志里那些女模不可盈握的傲人胸脯,但是她的胸型很好看,自然挺立的曲线,乳房下缘饱满,乳头是薄晕的淡粉色。她闭着眼靠在树干上,迷彩服微敞,双乳若隐若现的样子,更让人联想到林间不着寸缕走出来的木精灵。 “好了吗?”她依然紧闭双眸,局促地挡住胸口的春光,只是看看的话,这样应该够了。 姐姐给自己弟弟看胸什么的,这种过火的事,怎么也应该够了。 她感觉到江浔把她的手腕拉开,抵在树干上,整个人贴上来伏在她耳畔,深吸了一口气。 “好像……”他说,“只是看看不够。” 江夏睁开眼,其实这个结果她也早就料想得到,但她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他:“好看么?” “嗯。”他顿了下,觉得可能这个形容不够,“很漂亮。” 赞誉给得很受用,江夏抬手摸了摸弟弟后脑勺上的发:“不可以太过火,再一会儿我就回去了。” 这句话给的很微妙,到底是对他之前行为的警告,还是对他之后行为的提醒,全要靠个人领悟,但她说“再一会儿就回去了”,像是对此刻情况的默许,没说同意也没说不行。 两人还是紧贴着,江浔的双手试探地摸进衣服里,感觉到姐姐一瞬的紧绷。 手心托着饱满的乳肉,终于还是缓缓覆盖上去肆意揉捏。 刚好是能被两只手罩住的大小,绵绵软软随着江浔的蹂躏变换着形状。 “嗯……” 江夏的鼻音哼了哼,即便有蝉鸣掩饰,她也不敢真的这里叫出声来,只能压抑着快感咬牙。 可比起掌心的丰富手感,明显姐姐的声音和神情更吸引江浔,在性事上无师自通的少年,不知不觉换了个手势,捏住了已经挺立硬实的乳头。 “不行……” 像是被人抓住了弱点,江夏抬手推他,下一秒他的两指开始夹着脆弱的乳头左右搓揉,时不时往外揪弄,掌心还同时握住软糯的乳房打着圈。 一阵阵过电的快感自胸前蔓延开,江夏整个身子都弓起来,抬起下巴断断续续喘息,而江浔则认真地看着她的表情,以一种屏息凝神的虔诚姿态。 “姐姐。”他亲吻她微喘的唇瓣,小声唤:“姐姐……” 手上的动作没有放过她,甚至揉捏乳尖时还加了几分力道,带了点刺痛的快感。 江夏的余光从亲吻的余韵里下看,事实上的景象并没有那么香艳,因为迷彩服还安分地穿在身上,挡住了所有外界窥视的可能,但衣服随着江浔揉胸的动作隆起,也跟着他手上的节奏耸动,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外套之下,血脉相通的姐弟二人,正在体验不被容许的,肌肤相亲的堕落情欲。 她想起春梦里,江浔也是这样一遍遍叫着她,一遍遍把自己往她体内送去。她也一直以为这会永远是她幻想里的小秘密,却没想到真的有那么一天,她让自己的弟弟,打破了自己设下的规矩。 迷惘之间,她只觉得胸前一凉,有湿湿滑滑的东西取代了他的手指,裹上来。 江夏睁大眼,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伏到了她胸前,含住了她的奶尖。 舌头湿润地裹着顶端打转,就好像体内有无数静电被一个开关释放,全都叫嚣着想要从她身体里挣脱出来,江夏那一瞬间抑制不住战栗,感觉所有力气都被抽走。 “江浔!”江夏这才是真的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推开他的脑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那湿滑的舌头抵着她硬挺的乳头,上下左右,一遍遍舔舐它的味道,像是品尝弹性十足的布丁。 江浔在……吃她的……? 意识到自己的乳肉被含进了弟弟的嘴里,江夏刚才开始就已经湿滑的小穴,有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一股股泛滥成灾。 她的手插进他的发间,身子绷直成了一根弦:“停……嗯。” 江浔停下舌尖拨弄的动作,又忍不住轻声嘬了一口湿淋淋的奶头,才抬眼问道:“不舒服么?” 江夏看向他,他的问题是认真的。 少年的脸靠着被他玩弄晶亮的乳尖,扬起下巴自下而上望着她提问,江夏想起“纯欲”这个词,一直以来不知道应该放在什么样的面孔上,没想到第一个契合的,却是自己的弟弟。 “过火了。”江夏薄愠。 “所以,不舒服?”江浔没有理会她的指责,反而继续追问,可是这一次嘴角却漾着笑意。 江夏当然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回答他舒服,该死的舒服极了,舒服到现在她身下还不住地一点点淌着淫液,浸湿了她的底裤。 没有得到回应的江浔又仔细思考了半晌,像是在用心回忆自己看过的所有知识点,就这么张着一双澄澈的眸子望着她,从薄唇间探出舌尖,当着她的面从下往上舔了一遍。 他在,讨好她。 从乳晕开始,软软的舌贴着乳头,慢悠悠舔舐到了乳尖,仿佛幼兽顺毛,一步步捋到顶端,连着乳尖也被拔高,瘫软。 近距离目睹如此情色的画面,是从身到心最直接的刺激。 在她以为这就是极致的时候,江浔低下头,再一次含住了她的一边的奶子。 下一秒力道倏地转变为吸吮。 一声呻吟终于控制不住地从她口中溢出,江夏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原本扶住他后脑的手抱住他的头进退不得——好像真有什么要从乳尖被他吮吸出来,快感如同浪潮一波波拍打在江夏身体里,是酥麻爆炸开成万千的电流钻进每一根神经末梢,麻痹到了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 午后静谧的时光,两个身影坐在树下彼此偎贴,少年半跪着身埋首在姐姐胸口的衣物间,变换着角度上下含吮她裸裎的乳房,远远看来宛若一幅岁月静好的哺乳画,谁又能想到少女只是咬着唇,一次次弓身承受由自己血缘至亲带来的禁忌情欲。 他们这样……不可以。 心里了然,江夏却偏过头,放空了目光望向更远处的山林。 做都做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又有什么关系? 她喜欢被动接受的江浔,也一样喜欢现在主动占有的江浔,不管是哪一面,她都不讨厌。 爸妈要是知道她把那个慵懒散漫的弟弟调教成这样,会怎么想?如果真的被发现的话,先被暴打一顿的,大概是他吧?——江夏在这一刻竟然还有分心去幸灾乐祸的余暇。 因为她不想太专注于眼前的快乐,那不该属于他们,她知道自己比江浔更糟糕,一旦上了瘾,就真的再也戒不掉。 唔,湿得,太厉害了。 她垂首望向胸前,乳首隐没在江浔的口中,吞吞吐吐间快感反复。 直到把一对奶子都含得微微红肿,江浔才在喘息间抬起头,攀上她的身躯去亲她的唇。 “姐姐。”少年的声线染上喑哑的磁,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泛红的乳尖,像是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小声低语:“……对不起。” “说了不能过火。”江夏其实并没有觉得他对不起自己,享受也享受到了,毕竟她才是被讨好的那个,但还是作势说:“没有下次了。” “别生气。”江浔以为她真的不高兴,近在咫尺的目光紧锁着她不放,“好不好?” 江夏快被弟弟这副委屈模样给破功了。 “哦,那你跟我保证,下次不乱来?”江夏整好衣服,开始慢条斯理地扣扣子。 他打量着她的表情,像是察觉到什么。 “下次……” 江浔突然俯下身。 吻住她的唇。 “下次——” 唇舌交缠了许久,像是要把最后一分钟也榨干,江浔才放开她,额抵上她的额,轻声喘息。 “我想要和姐姐做爱。” ———————————————————————————— 免广告app下载: -- ⒫ǒ㍪ǒЯℊ 15.再遇 厕所门外,男人扬声道:“妹儿,我晚上不回来吃饭,要钱的话,鞋柜花瓶底下压着知道吗?” 江夏对着镜子仔细描摹着眼线,“知道了爸。” 老旧铁门闭合,很快屋子又归于沉寂。 没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是陈潇雨的电话,她用尾指指尖滑开通话按钮,点了个免提。 [江夏,我等会儿正好路过你家附近,要来接你吗?] “行,我快好了,你多久到?” [十分钟吧,到时候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黑色的雷克萨斯。] “好。”挂断了通话,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要出门?”江浔抱着胸斜倚着门框,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散粉扑面,江夏完成妆容的最后一步:“嗯,高中同学聚会。” 江浔少见她化妆的模样,目光直直定在她脸上瞬也不瞬。 “没见过你姐漂亮的时候吗?”江夏当然也感应得到,一边收拾好化妆品,一边调侃。 “嘁。”江浔撇开眼,“还不如不化。” “人都是要长大的,江浔。”江夏淡淡地说,“我也大二了,马上大叁就要去实习,学学化妆对我没什么不好。”她转头看向江浔,一身白T恤牛仔裤的他,眉眼间依旧还残留着少年褪不去的青涩,看着她的时候,眸光清亮,没有极致的热烈,也不会过分冷清,像一道晨曦和煦的暖阳,沉淀在恰到好处的时光。 人总是要长大的这句话,在江浔身上好像并不管用,他依旧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和那些已经学会尔虞我诈世故圆滑的男人不一样——很奇怪,动物们成长是蜕去一层层外皮,人类却是往自己身上一层层地套上伪装。ωìи10Cìτγ.Cǒм(win10city.com) “他也喜欢你这样吗?”江夏的身影回到卧室忙碌,而江浔只是换了一堵墙靠着,对着空气发问。 “谁?”问完意识到什么,她停顿了半晌,才说:“嗯,他才不像你,他觉得挺好看。” 江浔:“……我也没说不好看。” 江夏停下手上的收拾随身包的动作,偏头无语地瞅他。 江浔低着头把玩自己的手心,嘀咕:“我只是说,你不化更好看。” “勉强当做你在夸我吧。”江夏准备妥当,看了眼时钟打算出门了:“爸和我晚上都不在家吃饭,你要吃什么可以点个外卖,先填一填肚子,我回来时候帮你带你想吃的?” 江浔掠过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也听不出什么情绪:“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解决。” 估摸着陈潇雨的车也快到了,搭顺风车让人多等也不太好,江夏没有跟他过多纠结,匆忙从鞋柜里把从前买的高跟鞋拿了出来,一脚踏进去踩实,试了试还算跟脚,才又对着屋里说道:“喜欢烧烤、炸鸡还是麻辣烫?” “烧烤。”那边厢下意识回应,随即江浔从房间里探出头:“我!不!要!” 江夏轻牵了牵嘴角:“手机里有钱吗?要是不够就鞋柜花瓶底下自己拿。”她低头眄了眼花瓶底下的露出的红色票子的一角——江范成是个比较老派的人,直到现在还是会习惯随身带点现金,家里也会放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姐弟俩其实都知道,但她还是下意识多嘱咐了一句,因为爸爸现在对江浔的态度,让她觉得,弟弟一个人太孤单了。 或者说,他们两个人,都太孤单了。 江夏坐上车的那一刻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江浔一起带出来,这些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复习,感觉人都要闷坏了,但转念想想同学会带江浔未免也有点格格不入。 “这么久没见,江夏更漂亮了啊。”陈潇雨一手把持着方向盘,平稳地行驶在滨海大道上。 副驾驶座上的付佳也打趣她:“你可要小心点,估计班上那些男生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们对我就没动过心思。”江夏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海景,“最受欢迎的人都坐在前排,我就是来凑个数的。” 她和陈潇雨的关系虽然不比龚菲琳这样的发小,但也算是说得上是不错的交情,和付佳打交道则不多,大概是因为付佳的个性对江夏而言太过放肆,而江夏的性子对付佳而言又太死板,所以即使在一个班,她们也只是偶尔聊上几句。 两年的时间并不长,按理说不会那么快就组同学会的局,然而前阵子他们的班主任王老师做了个切除动脉瘤的手术,算是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如今大病初愈,班长葛梦妮就提议大家请老师吃顿饭,学生齐聚一堂让她高兴高兴,洗一洗身上的晦气。高中时王老师对江夏就照顾有加,是以江夏也觉得既然回了沂海,就算不来吃这顿饭,也得亲自上门拜访一次才算合乎情理。 车行到滨海大道,明明不是高峰时期,竟然有些堵。 “怎么回事,往常这时候都一路畅通的。”陈潇雨喃喃。 付佳看了眼手机,突然兴奋不已:“是草莓音乐节!” 陈潇雨:“什么?” “我刚接到推送,前面撞车了,好像是新洲大桥对岸的鲸鱼湾在办音乐节,所以这段时间这边车流量特别大——”付佳思忖了几秒,“说起来,我们不是还要接高莹莹吗,她家距离那边也不远,要不顺道拐去看一看,等音乐节一开始应该就不堵了,时间上绰绰有余。” 后座窗边江夏的身影忽然不着痕迹地顿了顿。 陈潇雨犹豫道:“别吧,我怕到时候真堵在路上了。” 付佳还是兴致勃勃地说了几个参加音乐节的嘉宾名字,显然付佳懂她,点出来的全是陈潇雨没法忽视的嗨点。 “就往那边拐一下看看,指不定还能正好看到他们表演呢,江夏应该也很感兴趣吧?”付佳转头寻求江夏的意见,可是却发现她一直看着窗外不声不响,似乎在出神。 “江夏?江夏?” “啊。”如梦初醒的她应道:“我、我都可以。” 既然没有反对票,自然顺道拐去看两眼,出门的时候陈潇雨就估摸着要接人多留了一些空闲时间,现在看来仿佛就是为了这一次“顺便”准备的。 音乐节的地点在鲸鱼湾的海滩上,接上高莹莹之后,她们多拐了一小段开到了附近,这里果然已经车马如龙,连停车的地方都找不到。于是陈潇雨只能沿着海滩边的公路又缓缓开了一两分钟,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空地,还不是正规停车位,陈潇雨担心会被开罚单。 “没事,就下去十几分钟感受下就回来了,这么多车交警哪有心思只盯着你一辆啊。”付佳已经拎起挎包打开了车门,“走吧,我们——你没事吧江夏?” 江夏坐在座位上,脸色不怎么好,不知道是不是车上的空调开得不够足,额角的汗晕花了一小块妆。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浑然未觉,一双眼直勾勾望向窗外,双瞳的焦距不知定在了哪里。 陈潇雨打开了她这边的车门,凑近了打量她:“你是不是生病了?” 视野被占据,江夏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 “那……” “你们去吧,我呆在这就好。” “你真没事吗?”这会儿就连高莹莹都担心地问。 此刻她的胸腔发闷,心跳得越来越快,脑海里所有思绪都被搅拌成烂泥一团,甚至连呼吸都好像受到压迫,只能微微按着胸口慢慢吸气呼气。 好像有什么在追赶她,她无路可逃。 我……是怎么了? 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原因,说自己没事这种话也毫无说服力,陈潇雨和付佳高莹莹二人商量了几句,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了,早点带她到同学会的地点汇合。 江夏确实比较自我,但也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这段小插曲让她一路无话,直到同学会的饭局都过去了大半,她还有些茫茫然,好像丢了丝魂魄游离在外,酒过叁巡依然是僵着一张脸,麻木地与人互动。 其实,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状态。 她原本就是不擅交际的人,学校和社会是两个不同世界,这两年虽说大家还是大学在校生,但多少接触的人事已经和以前闭塞的校园不太一样了,连同她自己的心境也不一样了,待人接物间多了点老道,谁也不知道彼此的话里藏了什么心思。 所以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她可以借此忽略一些人,推脱一些事。 再度给王老师敬了一杯酒后,江夏摸了摸微微发热泛红的脸颊,起身去洗手间。 同学会的地点选在了武夷路的水乡人家,这是沂海十大网红餐厅之一,开业两年来日日火爆,江夏毕业前就听说过,今天却是第一次来。她走在装修精致的长廊上,身边时不时有忙碌的服务生擦肩而过,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迷蒙间太阳穴隐隐作疼,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恍恍惚惚在坍塌,而她就是置身幻境里的那个爱丽丝。 她甚至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看到他身影的一瞬间,江夏就定在了原地,那种心脏过速的窒息感又全都回来了,如潮水一样排山倒海地涌来,把她瞬间打入了海底,不断下沉。 那人原本倚着墙在打电话,余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偏过来,眼尾微挑,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高意味。 “夏夏?”他认出了她。 江夏没有回应,只是心跳声怦咚怦咚地在耳膜上敲打,鼓噪。 那人的眼光微熠,伸手比了个食指,示意她等他一会儿。 熟悉的侧脸轮廓,熟悉的五官线条,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江夏体内的酒精开始燃烧起来,逐渐沸腾,像是踩下了油门踏板,她飞快地低头掠过那个人身前,一言不发,径自走开了。 等她再度清醒,她已经身处女厕的盥洗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也喜欢你这样吗?] 镜子中的那个女人化着精美的妆容,五官清丽,却让她有点陌生。 [嘁,还不如不化。] 好像……让你说对了啊。 江夏苦笑一声。 没来由的眼角开始红了起来,江夏不知道怎么才能缓解这股窒息感,她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 盯着镜子深吸了两口气,她低头打开微信,点开了江浔的聊天框。 那里有一小时前,她发给江浔的信息—— [烧烤你要吃什么,多辣?] 他没有回。 再往前,就是她回来时让他来帮自己拿行李的消息。 这么两条信息,孤零零地躺在聊天界面,前后都是空白。 自从她换了新手机之后,两个人好像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自然也没有任何聊天记录。直到这一刻,江夏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薄情寡性,想逃了就疏离,想回来了就亲近,难怪江浔会恨她。 女厕隔间打开了一扇门,出来的阿姨打量了浑身酒气的她一眼,嫌弃地走了。 ……她确实不值得被喜欢吧? 江夏转回身,背靠着盥洗台,低头盯着江浔的微信头像失神。 江浔的头像是一只蓝色的Q版小鲸鱼,和她送给他的那支笔上的图案很像。 她顺手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男生本来就很少发朋友圈这种东西,江浔更甚,以前隔四五个月发一次,而最近的一次,是一年前。 他分享了一首歌,《听风的鲸》,还附上了一句评论—— 我的频率是52Hz。 -- 16.窗帘 江夏没有听歌的心情。 但她知道52Hz是什么故事。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故事。有一只名字叫Alice的鲸鱼,它只能发出频率为52Hz的信号,而正常鲸鱼的信号频率是1525Hz。Alice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从太平洋游到了大西洋,一路寻觅,他唱响的呐喊在冰冷浩瀚的海洋里回荡,却终究没有一个同类能听懂它的频率,也永远得不到谁的回应。 它独一无二,承载着这个世界上最巨大的孤独。 看着手机屏幕的江夏,突兀地笑了笑。 没有同类吗? 明明是最亲近的血缘关系。 那她这个每每不顺心时就会想到他的习惯是不是很讽刺? 无病呻吟。 江夏按灭了屏幕,狠狠地想。 矫情。 她重新转过身端详镜子里的面孔,那张脸已经平静下来,像往常一样,嘴角固定在一个平和的角度,目光淡漠,眉睫微沉,只稍微微扬起下巴,就是一张杂志里清冷风配图。 拿出随身包里的YSL416,烂番茄红的膏体缓缓在她的唇瓣上抹过,她也一点点见证着自己的意识的回归,那些无处掩藏的慌乱终于被完全卸下。 半晌后,江夏收拾好自己,走出了洗手间。 只是一脚刚迈出洗手间的大理石地面,就听到男人开口—— “你在躲我吗?” 江夏抬眼看,卢景州站在不远处靠着墙,手里夹着根烟,火星渐隐,青色的烟气攀着他垂下的手腕袅袅升腾。 卢景州是个很体面的人,如果可以,从来不在外人面前、不在公共场合抽烟。 江夏从烟气中看见一双深沉的眸子,漆黑如夜。 “我只是出来上个洗手间。”江夏不甚在意地撩了下耳边的发,“为什么要躲你?” “不是躲我,微信拉黑,手机换号,邮件不回?”卢景州直起身,把没抽完的半支烟在边上垃圾桶的烟盆里捻灭,“如果我今天没碰巧撞见你,是不是明天你就要搬家了?”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江夏说,“也太看得起我了,沂海现在的房屋均价两万一平方,没拆迁之前我可买不起新房子。” 卢景州穿着一身休闲便西,虽然不那么正式,但也把他原本就颀长的身型衬得板正身直,和江浔惯常套着件卫衣,偶尔懒散地耷拉着肩不同,卢景州站在那里,就是清贵本尊,半长的短发决不遮眼,后梳定型露出光洁的额,无框眼镜下,目光轻敛。 哪怕还是个大叁学生,他也已经拥有了社会菁英的雏形。 “夏夏,我在认真和你说事。”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江夏下意识往后侧了些,“我今天高中同学会,没什么空。” 卢景州受伤的眼神落在她后移的脚步上,片刻后,笑了:“这叫没躲我?” 江夏波澜不起:“我先回去了。”她想掠过他回包厢,却在经过的那一瞬间被拉住了手腕。 “江夏——” “卢景州。”她瞬间打断他,同样叫了他的名字,然后沉声道:“放手。” 卢景州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恰在此时,前面的包厢有人走出来:“景州啊,你怎么还在外头,ENS那边的人来了,你最好去打个招呼。” 那人看起来叁十出头,说话的口吻更像是个前辈或者导师的角色,卢景州闻言便放开她,似乎也没打算和对方解释眼前的情况,只是看着江夏的眼睛问:“电话号码。” 江夏抿唇不想说。 “既然你搬不走,我去你家找你也一样。” 脑海里下意识想象江浔打开门与卢景州相见的场景,江夏皱了皱眉,报出了一串号码。 卢景州也没拿手机记录,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转身朝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回去我打给你。” 等卢景州进了包厢,江夏的眸子沉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两人的见面就没来由地焦躁,她想起江浔口中一次次地说出“卢景州”这叁个字时的不甘和不屑,她想起他的“我的频率是52Hz”,她就心软了,放弃抵抗,向卢景州示弱投降。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保护好江浔,反而一直以来伤害江浔的都是她,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作孽了。 她和卢景州的事,没必要再把江浔扯进来。 这一晚江夏喝了很多的酒,多到最后是陈潇雨把她扶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家门才走。可是江夏并没有喝断片,她甚至觉得自己无比的清醒,当剥去了五感的敏锐时,她的思绪像是遗世独立,一分一毫的走向都无比清晰,世界是扭曲摇曳的倒影,思维是中心唯一不为所动的源点。 正因为意识清醒,她才想起,被卢景州那么一闹,自己忘记给江浔带烧烤了。 家里冷冷清清,就连知了声都被耳膜自动屏蔽,进门时客厅就没有开灯,爸应该没回来,江浔房间的门也没打开,江夏看了眼花瓶底下,红艳艳的票子分毫不少地放着。 “江浔……”她搭着鞋柜,浑身使不上劲,“你吃饭了吗?” 江夏用脚踢掉鞋后跟,又把随身包甩到了沙发上,一步步努力朝江浔的房间走去,生平从来没有一次走路那么认真卖力却徒劳过,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步明明都是直线,可是最后落地的时总是差那么一截,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是江浔看都不忍看的地步。 可是江浔不在家——房间门没锁,里面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江夏的表情掩饰不掉的失落。 她开了灯走进去,疲惫的身体让她下一秒就经受不住柔软床榻的吸引,倒向了江浔的床。 去吃饭了吗?或者是夜宵? 手机偏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但包已经被她扔在客厅了,音乐铃声单调地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江夏知道这通电话她必须去接,那是一种使命驱使,不容拒绝的本能在催促,可她的身体违抗了意志,让她在铃声安静前依然陷落在被子里动也不动。 江夏侧着身,视线的尽头停留在窗帘上。 那是一片深蓝色的大海,一只巨大的鲸鱼遨游其中,海底世界有蜂拥的鱼群与星罗棋布的水母,只有它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江浔还真是很喜欢鲸鱼。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江夏的目光焦点在那只鲸鱼上定定地出了神—— 焦距渐渐拉远,小女孩偏着头站在一排窗帘展品前仔细端详。 女孩的模样不过十一二岁出头,身边还晃着一个跑来跑去的毛头小鬼,而她的母亲则在店门口与人攀谈。 “那个恐龙好看!”小男生终于停下了躁动,指向几步开外的一片卡通儿童窗帘,淡黄色的斑点花纹上整齐分布着绿色的恐龙家族,口中喷火,气势汹汹,“我要买那样的。” 小女孩翻了个白眼,明明不大的年纪偏偏凹出了种小大人的气势:“江浔你幼不幼稚,小学四年级了还买这么丑的图案?我都觉得丢脸。”说完还嫌弃地朝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江浔立马不服:“哪里丑了!霸王龙很凶的,还会喷火,那么酷你们女生才不懂!” “真正的恐龙不会喷火。”江夏虽然只比他年长一岁,见识还是更广一点,“科技馆都白去了吗,那些喷火的龙都是骗人的,而且霸王龙是小短手,傻乎乎的。” “才不傻,所有动物里最厉害的就是恐龙了!” “然后恐龙死光了。”江夏一针见血。 天真的江浔站在原地,夸张地大口吸气呼气,以为他要憋出什么大招来,结果下一秒却是被姐姐气得眼冒泪花,大滴大滴的泪珠锁在眼眶里,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江夏还不放过他,“一个男生因为这点事就哭鼻子,你羞不羞?” 江浔倔强地一把抹掉眼泪,大吼:“你这种女生就没有人要!比恐龙还凶!男人婆!” 这吼声发自肺腑,一时间把周遭几家店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王雪兰自然也发现了孩子们的矛盾。 小孩子吵架嘛,没个轻重的,会把自己印象里最恶毒的话语都搬出来,而对那个时期的男生来说,“没人要”和“男人婆”就是对女孩最大的侮辱了,可能现代女性觉得“老娘我自己活得精彩”这算什么,然而刚步入思春期的小女孩却不那么觉得,两性的意识刚刚萌芽,要么自恋要么自卑的时候,哪里容得下异性小屁孩的诋毁,江夏正是被这一句话掐中了要害,扬起手追上去就要打,江浔早有准备,撒丫子就跑了,没两下消失在四通八达的家具城里,没了踪影。 江夏奔跑的步子在失去目标之后逐渐慢下来,开始穿梭于一间又一间的店面之间,放声呼喊着江浔的名字。 几分钟后,依然没有找到江浔的她终于有点慌了,赶紧回到窗帘店告知母亲。 本来姐弟俩打打闹闹,当妈的也习惯了这架势,江夏平时很懂事,有她看着,王雪兰就没多想,加上姨妈和她聊的事情还没说完,之前便转移了注意力没管,现在江夏一个人回来说找不到弟弟,王雪兰登时也紧张起来,安排姨妈分开来找,让江夏呆在店里等她们。 可是她们一走,江夏哪里呆得住,自己追丢了江浔,她多少觉得自责,又一个人去了江浔消失前的地方。 江夏一边找一边想,江浔才10岁,她怎么说也是他姐姐,要是当时让着他一点就好了,现在江浔一个人走丢了,万一被人贩子拐跑怎么办?脑子里塞进了各式各样人贩子拐卖小孩的社会新闻,江夏越想越慌,心越跳越快,眼泪哗哗地滚落下来,觉得自己害了他,呼喊声中尽是哭腔。 等到回过神时,自己也走迷路了,进了家具城的仓储区。 这里没有顾客,偌大的仓库回荡着叉车的低鸣,许多家具都包裹在箱子或着装在塑料套里,塑料被风一吹沙沙作响,肃杀得吓人。 江夏找不到路,但还是没有忘记找弟弟,也算她好运,半大不小的哭喊声最终把一个仓库的工作人员吸引来,带她走出了仓储区。 可是,江浔还是没有找到。 江夏想了想整个家具城她都跑了个遍,也就只有刚才那个可怕的仓库没有走完了,江浔会不会和她一样,也在那里迷了路走不出来,等着她们去找他呢? “不行,我要回去找弟弟。”她挣了挣牵住她的叔叔的手,想要回到刚才的地方,“弟弟可能还在里面。” 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无奈:“小妹妹,仓库里东西很多不安全,我先带你去找妈妈,然后再回去让人帮你一起找弟弟行不行?” “不行!”江夏猛摇头,联想起自己刚才在仓库里的无助感,她觉得这一耽搁就要很久,既然叔叔都说了仓库里不安全,那江浔万一这期间遇到危险要怎么办?这么一想就更不安了,江夏努力使劲想甩掉工作人员的手往回跑,那人当然也不敢让小孩子这么冲进仓库,没有轻易放手,不过下一秒,男人痛呼了一声。 原来是手腕被人咬住了。 隔着一件工作服都能被人咬出痛感,可见对方是来真的,听到惊呼的江夏转头,见到江浔扒着人家的手臂,像只狗似地咬着不松口。 工作人员放开了江夏,也推开了江浔,吃痛地揉搓着手腕,看向咬他的男孩。 “不许拐我姐姐!”江浔朝着他大喊,连忙把江夏护在身后逞英雄地说:“姐姐我保护你,你快去找妈妈!快走!” 原来,他们都想了一样的事,江夏哭笑不得。 后来误会澄清,姐弟二人和大叔道了歉,结伴回到了窗帘店门口。 江夏眼睛里还蓄着欲落未落的泪花,一个劲地责怪江浔跑到哪里去了。 见姐姐哭得红了鼻子,江浔不知所措地挠挠头,又拉拉她的衣袖,“姐姐,别哭了。” 江夏其实根本不想哭,只是生理性的反应止都止不住,现在危机解除,一放松,刚才悬着的眼泪又跟着掉下来。 等到泪光散去,面前多出了一只手心,手心上放着一颗巧克力。 江夏抬起头,江浔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不甚尖锐的小虎牙:“刚才门口那里有人在发,我就去拿了。” 那一天是2月14日,江夏突然记起来,好像是大人们口中的情人节。 江夏没有拿,因为她想到自己刚才火急火燎为了一个吃巧克力就失踪的弟弟着急了一路,胸臆间那股子火气就蹭蹭地往外直冒起来,她咬着牙狠狠地瞪着江浔,一语不发。 江浔会错了意。 他以为不够,又从兜里掏出了第二颗递给她,见她还没要,又是第叁颗、第四颗……后来索性整个兜都掏空了给她看,说:“我什么都没有了,能给的都给你了,姐姐别生气,别哭了。” 江夏坐在椅子上,江浔蹲在她面前仰头望,一张白净的脸上半是委屈半是担心,小孩子果然忘得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水火不容,只想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能原谅他,还能一起愉快玩耍。 一股暖流悄悄渗入心底,江夏从他掌心拿回一颗巧克力,剥开丢进了嘴里。 “以后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嗯。” “我们两个我说的算知道吗?” “……”江浔脸上有片刻的迟疑。 江夏眯起眼睛。 “好。”小男生怂怂地瘪嘴。 那天的最后,江浔选了一套手绘风的鲸鱼窗帘,因为姐姐告诉他,鲸鱼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比恐龙还大。 “还有,我房间的窗帘是天空,你的房间是大海,这样才配。” 小男孩完全没有质疑作为姐弟俩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讲究配不配的问题,欣欣然就接受了姐姐的洗脑。 但还是好奇地问,“那天空和大海,哪个更大?” 一贯早熟的江夏,那一刻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成就感,顺便宣告自己的地位:“当然天空更大啊,地球上还有陆地。”说完又觉得不妙,万一江浔因此不满临时又改变主意怎么办,于是赶忙看向他。 结果江浔却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 江夏疑惑,男孩只是单纯地绽开笑容,满是清爽的甜—— “因为……” “我是弟弟啊。” -- 17.隔阂 朦朦胧胧间,江夏感觉到有人在碰她的脸。 “嘁,就是酒喝太多了。”那人撇撇唇,“同学会喝那么多酒给谁看?你以为你结婚?” 江夏翻了个身,把自己像条咸鱼一样摊开来,费力地掀开眼睑,似睁非睁地望向他。 然后也不知道哪里犯病,委屈巴巴地问:“我结婚……你会来吗?” 眼帘里映出的人影僵了好几秒种,而后一把抓起她:“快起来,一身酒气把我床都睡臭了。”他顺手一拉,江夏也就顺势一倒,抽了骨一样往他怀里软,趴在他肩头继续耍赖:“你来嘛,阿浔……我想你来……” 她心理防线脆弱有求于他的时候就会叫他“阿浔”,显得亲昵,又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来来来。”江浔忍着一口气,却推不开怀里软绵绵的身躯,大约是怕她难受,手掌在她背上略显生涩地拍了拍为她顺气:“我不仅来我还给你送一对金童玉女,祝你和卢景州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可以了吗?” “我不要生孩子!”她突然直起身,很不开心地抱怨。 江浔有一瞬间的怔愣,下一秒她又倒下来靠着他,小声咕哝说:“我们不能生孩子……” 为她顺气的手僵了片刻,低头问她的时候,声音跟着沉下来:“为什么?卢景州不能生吗?” “跟卢景州什么关系!”江夏像是赶苍蝇一样挥舞开手,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要听这个名字,我不要听!” “不说了不说了。”江浔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腰间,像褒孩子似地诱哄:“我扶你回房间睡?还是你想要什么?” 此刻江夏趴在他的肩头很温驯,温驯地都快要睡着。 仿佛一块易碎的璞玉,被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我想要江浔。”她突然发声。 “嗯?” 空气凝滞了两秒,江浔的鼻腔轻轻发出嗤笑声,才缓慢又清晰地问道:“江浔是谁?” 你根本不知道江浔是谁。 江浔在你眼里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你茫然无措的时候就会去寻找,回到正轨的时候又迫不及待丢掉的符号。 “江浔是我弟弟。” 江夏的口吻出奇得坚定,抱着他的力道也更紧了,“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江浔没有回应她。 “我把他弄丢了。” 我的弟弟。 像是想到了什么,绝望的情绪从她一直藏匿的角落里被扒拉出来,像浓雾一样一层层翻涌扩散,一瞬间逼近她,那些努力被她遗忘不敢面对的事实,阴恻恻潜行在浓雾之中,亟待某个契机将她千刀万剐。在这片不见前路的黑暗里,她给自己构筑了一层保护罩踟蹰前行,可是她知道,这脆弱的外壳撑不了多久,现在它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江浔。 江浔。 江浔。 我把他弄丢了。 “怎么办啊,我把他弄丢了……”眼泪来得猝不及防,只消一个眨眼就忽然滚出了眼眶,她扑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哭着,一遍遍说对不起,直到哽咽地打了一个嗝,才换来一声无奈的笑。 “没关系,姐姐。” 江浔的唇抵着她的额际的刘海,少有地温柔—— “他没有丢,他一直都在。” 许久许久,等到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平复之后,江浔才再度开口:“去洗个澡?” 她身上的酒精味道着实太重了。 江夏慢腾腾爬起来,似乎一场发泄之后,整个人也清醒了一些。 她盯着面前少年的眸子好半晌,才说:“你不生我气了。” “我好像也没怎么生气。”少年忍俊不禁,眸光抬起来:“为什么这么觉得?” “就是……”江夏果然是清醒了许多,居然开始斟酌起措辞:“这次回家,感觉你变得不太一样。” “因为你已经一年没回来了。”江浔把手搁在支起的膝盖上。 “我不是不想回来,我是……”江夏想为自己解释,可是想到了这里,却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她知道“那件事”之后对这个家的打击很大,但真的会大到让她和家庭都割裂的地步吗? 许是见她又陷入沉默里,江浔先一步打断了她:“洗澡去吧,趁爸爸还没回来,别让他知道你喝那么多酒,要被说的。” “爸还没回来吗?”江夏想起今天出门前,往楼下的匆匆一瞥。 ——她看见江范成在街角的花店买了一束鲜花。 曾经的厌恶感又卷土重来,江夏定了定神,勉强将它冒出的苗头按回土里。 已经不一样了。 江夏,已经不一样了。 江夏摇摇晃晃踩上木地板,江浔起身把她扶正。 一瞬间的贴近让两个人距离不过寸许,江夏的目光落在江浔唇珠上。 唇很薄,唇珠微挺,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姐姐?” 可能是酒喝多了,江夏觉得口干舌燥,却下意识往他的唇凑近了一些。 手机铃声不适时宜地又响起来,打破了短暂旖旎。 “我帮你拿。”江浔正要走开,江夏却赶忙拉住他:“我去。” 不等江浔拒绝,江夏已经一股劲儿往客厅冲,哪怕跌跌撞撞还是先一步抓起了随身包。她知道这个时分还会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她已经错过了一次,再错过的话,可能明天开门迎接的就是那张自己不想见到的脸。 “喂。” 通话那一边,男人的声音沉润,裹着电流的磁:[为什么刚才没接我电话?] 江夏盘腿坐在沙发里,眼神偷瞄房门口的江浔,做贼心虚。 “我喝醉了,睡着了。” [同学会喝那么多酒?]他顿了顿:[谁送你回家?] “陈潇雨。”江浔看她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审视意味,因为她显然是在和人解释什么,而这个人还不是一贯和江夏有联系的高中同学。 卢景州是听说过陈潇雨的,所以并没有进一步多问,很快就直切主题:[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为什么突然失联?] “没什么好解释的。”江夏的目光黯下来,偏过头避开江浔的视线,捂着手机说道,“我们结束了,卢景州。” 她的手在发抖。 [……] 那端长长的沉默,沉默的时间里,江夏呼吸逐渐紊乱,每一下心跳都被攥紧,又酸又涨。 [江夏。] 他这么叫她的时候,江夏能自动脑补出他紧锁的眼神。 [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她瞳孔微缩。 ——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别怪我。 一个声音一晃而过。 伴随着尖锐的噪音撕破耳膜,头疼得要爆炸。 发现了她的异常,江浔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连我们的未来我都做好了准备,可是你做了什么,江夏?] 江浔低下头,亲吻她的眉心。 她像个溺水者被人按在水面之下不能呼吸。 [或者说……] 江浔的唇轻轻偎贴在她的脸颊,两个人间只有光线投射不进的阴影,也不知江浔有没有听见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 [你和你的弟弟——都做了什么?] 江浔蓦地把她拿着手机的手往一旁打开,按在了沙发上。 少年的身躯压下来,她动惮不得。 手指挂断通话,溺水者在那一刻得以重见天日,连忙急促地呼吸。 秒针滴答滴答。 “啧。”江浔不着痕迹地笑:“是啊姐姐——” “你和你弟弟都做了什么呢?” 做了什么?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卢景州质问她就罢了,他凭什么也问她? 江夏气得抬脚往他腿中间踢去。 没错,所有的错误是由她而起,是她点燃的导火线,但他就能摘得干净吗?要犯错一起犯错,要有罪大家都有罪,他们是栓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死也是一起死。 江浔本能地后撤躲避她抬起的一脚,而江夏也顺势一翻身,骑到了他身上。 形势说变就变,他靠着沙发,身上坐着自己的姐姐,她居高临下。 “不好吧?”江浔半仰着下巴,收起了戏谑的心思,“这样给你男朋友戴绿帽子。” “挺好。”江夏按着他的肩头,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轻声道,“背着男朋友和自己亲弟弟乱来,这样才刺激。” 她吐气如兰,本就一身酒精的微醺,尾音飘忽,说出这话时也勾人得丝毫不见害臊。 江浔抬手,手臂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尖,和那张线条好看的唇:“你喝醉了。” “有区别吗?”江夏的唇角弯了弯,牙齿咬住他耳朵的一角轻扯,“我没喝醉的时候,我们不也做过?” “姐姐……”江浔溢出一声喘息:“别招惹我。” 江夏穿的是包臀短裙,此时已经快翻到了腰际,隔着丝袜坐在他腿上,她两手抵住他的小腹,慢悠悠地,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摆动着臀部,蹭了蹭。 江浔的那里已经硬了,完全嵌入沟壑,性器贴合,仿佛天生一对。 “唔。”少年一声鼻音。 “别招惹你?” 江浔放下手臂,眸子里晕着一缕红,手掌扶住她的后臀,想阻止她进一步的举动。 “你每次插进去都不是这么说的。”江夏的指尖在他小腹游走,无意识地玩弄,无视他眼底的煎熬,依然放慢了动作,与他下体摩挲。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那里分明硬着,却透着炙热的软,一点也不膈人,反倒是她体内酒精作祟,热度无处宣泄,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舒服一些。 想着想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冲动,她伸手扯开了黑色丝袜的裆间,另一只手拨下了他的裤子—— “姐……江夏!” [你和你的弟弟都做了什么?] 做了。 很多次。 她愿意,所以呢? 江浔怔怔地看着她将自己那片单薄湿透的布料拉到一边,朝他坐下去。 她没有更进一步,只是肉与肉无缝贴合在一起,温度传递,还有她体内流露出的液体。 液体润滑了两人之间的干涩,很快摩擦的节奏快起来,耳边传来水沫声,还有沙发单调作响的吱嘎声。 江浔的目光没有移开,脸色臊红,连耳朵也像是熟透的虾子,烫得吓人。 呼吸按捺不住,他终于还是喘起来,乱成一团的呼吸打落在空气里,更为这把干柴淋上了热油。 很舒服。 想被弟弟肏。 一如如记忆中那般。 江夏分神地想。 老式居民房的隔音不好,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等、等一下——他回来了……”好半天,江浔才能完整地挤出这么一句。 江夏对这个时间的把控从来都比江浔更明白,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酒醉的江夏眸色妩媚,逆着日光灯的炽白光芒,像极了潜入海平面下惑人的海妖,嬉笑中扭动着尾巴勾引神魂,而他,就是被她拉入海底共同沉沦的祭品。 “来得及。”摩擦的力道与节奏更甚,几次来回间,龟头顶端都险些擦枪走火差点插进小屄,却又在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间滑开了。 江浔咬着牙,她却笑。 “马上就好了,不难受。”她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游刃有余,她是真的想要,甚至好几次都干脆想直接插进去算了,又不是第一次。可她也知道不可以……至少不是现在。 阻止她的不是那些什么该死的人伦禁忌,是时间和场合不对。 刺激一层层迭加集聚,那同样是一种酸胀感,心脏却一点也不疼,只是悬在空中,持续地向神经传递酥麻,一步步跃向云端,本来就醉意朦胧的她有些飘飘然,到达顶峰的那一刻,她低下头,在江浔唇上烙下一吻,绵长,又安谧。 “好了……”她满足地看向江浔的眼睛,悄声道:“宝贝。” “……” 钥匙插入铁门扭动,江夏匆忙起身拉着他就往房间跑。 仿佛就是习惯成自然,她进的是江浔的房间。 门一关,江浔背抵着门板,闭上眼平缓呼吸,顺手把仓促间穿上的裤子提好。 等他再睁开眼,江夏咬着唇,唇角含笑地盯着他。 她是真的醉了。 平时不是这样的。 客厅里,江范成的声音传来:“——我回来了。” 江夏对着门外喊道:“爸,你回来啦。” 欲盖弥彰似的回应,江浔翻了个白眼,偏开头。 江夏推了推他:“你也叫。” “叫什么?” “打招呼啊。”江夏说,“总要有个人先开口才能和好吧,毕竟是晚辈,你先服个软一下有什么不好?” 江浔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又终究什么都没说,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都多大了怎么东西还乱扔?”江范成扫了眼散落的高跟鞋,还有沙发上包和手机,目光落在坐垫浅浅的水渍上,疑惑地皱眉,大概是闻到了屋内残留的酒气,他问:“你喝酒了?” 江浔幸灾乐祸地看她,她眨眨眼。 “我没有,是江浔。”江夏隔着门板,义正辞严:“所以我现在在教训他。” 知道爸爸现在和江浔冷战不会拿他说事——当然如果因此对江浔开口了那就更好,江夏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江浔一张嘴,辩解的话又堵在喉咙口,什么也蹦不出来。 “跟爸爸解释,来。”江夏给他鼓劲。 门外,江范成的脚步停了下来。 江浔垂在身侧的拳头摊开,握紧,再摊开,再握紧。 挣扎的最后,只是彼此的沉默。 江夏实在看不过眼:“爸,江浔想跟你说——” “还是……”隔着门板,江范成的声音沉闷,“不要管他了吧。” 那一瞬间,江浔的眼神失去了光彩。 “真的,不要再管他了。” 与其说是告诉江夏,倒不如说,江范成这句话,是在说服自己,中年男人垂首伛偻着背脊,对着门凝视了许久,终于还是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 江夏慌了,她听着门外的动静,又看了眼江浔,手越过他握住门把,想要出去叫住父亲。 可是江浔按住了她,摇了摇头。 “就这样吧,不要管我了。” “你说什么傻话?” 江浔抿了抿唇,目光淡漠,没有回应她,只是仰起头靠着门板一语不发。他的面庞比起一年前削瘦了些许,单薄的眼线随母亲,是漂亮的凤眼,象征男人的喉结因为他仰首的动作越发明显,皮肤呈现出冷冽的白,与他的眼神一般,毫无温度。 “阿浔。”江夏放开了门把,把身子朝他贴了上去。 “什么?”他没有看她,只是下意识问。 “亲亲我。”她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小声说道。 “……”江浔扶住她的手臂,垂眼。 “亲亲我。”见他不应,江夏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好不好?” “不好。”他撇开头,躲避姐姐看他的眼神。 江夏索性放开他的脖子,顺着他结实的小臂,把他的双手反扣在门板上。 江浔明明比她高,却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你有男朋友了。”他说,“姐姐。” 这话根本不是理由。 就算她没有男朋友,她和江浔之间,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可以毫无芥蒂吗?可以光明正大吗? 江夏笑了。 我有没有男朋友,我们都是这样了,连世俗伦理当初都一败涂地,何况一个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的男朋友?你可真单纯啊,我可爱的弟弟。 “亲亲我。”她笑着弯起微醺的眼眸,第叁次向他发出邀请。 江浔仰着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诫她—— “别招惹我。” “求你。” 可是话刚说完,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垂落下来,与她对望。 黑瞳里映照出彼此的轮廓。 而后,放任自流。 他猛地压低头,攫取她唇上的温度。 手还被她反扣在门板上,他只能探着脖颈向她贴近,一吻落罢,他退回去长吁了一口气。 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够。”她说。 我们接吻的时候,除了我,你什么都不能想。 于是江浔又吻过来。 他吻得很克制,大概是顾虑到一门之外的父亲,但即便如此,唇舌交缠的声音也还是清晰可辨,是让人烦恼又心悸的淫靡之音。 “江夏……”不甚明显的虎牙微微咬着她的唇,轻声低喘,“你真的是混蛋。” 舌尖一点点青涩,尾调是沁口的回甘。 是江浔的味道,也是给她下的催情药。 “……姐姐……” 喘息。 “我好想你。” 叹气。 “姐姐……” 亲吻。 别叫了,再叫下去,把持不住的是她才对。 江夏只能以更深入的吻回应,她下意识张开手心,与他相贴的手指交叉,像是提前预知的默契,两人十指交握。 如风雨欲来激吻正酣,江浔搂住她调转过身,猛然把她压在了门上。 砰。 攻守逆转。 江范成回头看了眼江浔的房间。 门外,是父亲的背影,门内,姐弟二人吻得纠缠不休。 不会放过你的。 到死都不会。 -- んαǐταnGsんυωυ.ⅴǐρ 18.稻草 江夏一觉睡到天光大亮,醒来的时候因为宿醉头疼得厉害。 她翻了个身,摸了摸枕边的手机,半天没有反应的黑屏宣告它早已电量告罄。屋里没开空调,这一觉让她满头大汗,江夏起身,窗帘上翱翔的飞鸟被收拢,推开窗晌午热辣辣的阳光照在脸上,一时让她有点晃不开眼。 这时分的知了最是活跃,腹肌共鸣呼朋引伴,歌声粗粝激昂,一声比一声高亢,间或夹杂着几声鸟鸣,和围墙那头街坊小摊的吆喝——是吃西瓜的季节了,小叁轮上拉着一车的绿皮西瓜,摆在街角马路边,摊贩开了扬声器的自动播放在那喊。 人和车在街巷里穿梭往来,燥闷,又热火朝天,是鲜活的夏天味道。 “欸,江夏啊,什么时候回来也不跟叔说一声?” 江夏循声看去,西瓜摊边上一个五十好几的男人套着背心短裤撑着后腰朝窗边的她打招呼。 “钱叔,我刚回来没几天。”江夏笑了笑,扬声道。 “你爸在家吗,我买个西瓜等会儿给你们送上去——” “别啊叔,要买也得我买,你买了我爸准骂死我。” 虽然在同学眼中她是座冰山,可她在长辈眼里一贯讨巧。几句寒暄就把钱叔逗得直乐,直到西瓜小贩再叁催促制止了钱叔拍瓜的手,寒暄结束,江夏才拿了换洗衣服走出房间。 客厅依旧是暗沉沉的,只有窗边斜照的光线照亮餐桌上盖着的饭菜,应该是爸爸给她留的午饭。 江夏下意识往江浔房间看了眼,房门敞开着,江浔居然不在。 身上的汗和发蒙的脑袋让她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也是刚好,洗完后刚走出卫生间,门铃就响起来。 江夏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垂眼打开门,“钱叔,我都说了不用——”话说到一半,看清门外的人是谁,她的心脏倏地停跳了半秒。ⅵρⓨzщ.cǒм(vipyzw.com) 老旧的楼道里,男子一身蓝底白纹的立领衬衫,一件卡其色的休闲裤,站在门前。她开门的那一瞬,他也抬起头来,眸光浅淡,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落在她身上。 “昨晚我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你关机了。”卢景州把手机收回兜里,望了眼空荡荡的屋内:“进去说?” 江夏像尊门神一样堵在门口:“不方便。” “你确定要站在门口谈?” “我确定我们没什么可以谈的。”她心想,还好江浔不在家,是不幸中的万幸。 卢景州的面容一如既往清俊,去英国的一年时间并没有改变他什么,唯一变化的只是他头发长了些,半长的刘海搭在额角,层次分明,末梢微卷,为他平添了几分人文气质。不过卢景州也不缺这种东西,他的父亲是沂海水利局的局长,母亲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画家,从权力到文化,从钱财到人脉,他们要什么有什么,说他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撇开家庭背景不谈,卢景州自身各方面条件就很优秀,优秀到咄咄逼人,连江夏都会隐约感觉到自卑的程度。学生时期的恋爱就是这样,看上了眼就不管不顾,直到相处久了各种现实伴生的问题日益显现。她和卢景州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始于交换留学,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的结果。 可是…… 真的,只是这样吗? [你和你的弟弟都做了什么?] 好像费心藏匿的罪恶被人恶劣剖开,明晃晃摊在手术台上面对着无影灯的酷刑,面对卢景州,是她人生第一次无所遁形,他去英国留学前,他们大吵一架,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两人慢慢地不再交流。 但应该是有什么出错了的。 如果只是这样,她对卢景州不需要有下意识的疏离,也不会见到他还心跳加速,这两相矛盾的情感碰撞在一起,让江夏困惑。 她当然喜欢过他,浅浅地,偷偷地,酸楚地,喜欢过。 窗边悬挂的风铃被微风吹拂,泠泠作响,把她带回了高叁前的那个暑假—— “继军训之后的新一轮噩耗,下学期每天晚自习到10点钟,简直变态啊,谁能受得了?”龚菲琳滑动手机上刚收到的的课表,和江夏抱怨。 意料之中的江夏并没有多大反应:“高叁了嘛。” “不是,你不住校没这种痛苦,我不一样啊,我爸妈就是贪图安逸,明明我们家也不算远为什么就要把我送去住校,这不是浪费钱吗?” 两人肩并肩走进朝觐街的新华书店,夏天的店面空调开得十足,进门的那一瞬间就被空调风兜头吹下来,洗刷一身的暑气。 朝觐街是条步行街,街道两边不过二叁层高的老洋房,如今多挪作商用,一条街上咖啡馆、画室、精品店星罗棋布,做的就是年轻人的生意。夏日阳光正好,朝觐街上种了许多法国梧桐,树干齐齐整整一字排开,绿色的枝叶遮天蔽日,将原本就不宽的马路遮了个严实,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的缝隙流淌下来,或明或暗,像是在苍灰的砖石上扎染的印花。 “参考书都列了十几本,我恨高叁。”龚菲琳感叹,转过头就发现杂志区又摆出了各类时尚、明星杂志的八月新刊,“我先去那看看。”于是抛下江夏头也不回地投入了爱豆的怀抱。 江夏拽了拽背包的肩带,慢条斯理地在书架之间流连,本来就是高叁前最后的解放时间,她并不着急于完成今天买参考书的目标。 很快她就因为这个举动后悔,因为正是她漫不经心的闲逛,才让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侧脸。 他低着头专心阅览手中的书籍,隔着两排书架,江夏都能见到他微垂的长睫。 T恤外套着白衬衫,下身一件牛仔裤,打扮得很随性,也比学校里一丝不苟的他更显得亲近。 夏天的书店,暗恋的男孩,这是标准青春偶像剧的套路。 不同的只是,下一秒有一个女孩走到他身边和他嬉笑,而他并不厌烦,反倒是微微侧眸,偏头专注地听她说话。 “哦,你男神。”龚菲琳在她身旁轻飘飘说道。 “什么男神不男神,你想多了。”江夏随手抽起面前的一本书翻看。 “其实放假前就听说了,高二的段花在他毕业那天和他表白,他接受了。我想反正以后他也要到外地上学,你没必要知道。” 江夏垂着眼扫过书本上的白纸黑字,把自己的焦距限制在方寸之间,淡定自若地回了声“嗯”,她确实没必要知道。 为什么自己总是会慢半拍呢?她觉得毕业就是结束了,两人天各一方,不可能会有好结果,可是人家认为毕业就是新开始,也是,就算被拒绝了也不用担心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好的时机不试试多可惜,她却没有抓住——如果她偶尔抛开面子勇敢一回,现在被他温柔注视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自己? 思绪乱七八糟在大脑里堆积,直到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把她唤醒。 “江夏?” 江夏盯着书本上半天没读进去的几个字,旁边龚菲琳拿胳膊肘撞了撞她。 知道了知道了。 鸵鸟是没有用的,江夏抬头,今天她没有绑马尾,及肩的长发挽到一侧,笑容标准而亲和,语调淡淡地:“嗨,学长。” 卢景州隔着两排书架,眼带笑意:“好巧。” “是啊,好巧。” “你也是来买参考书?” “对。” 卢景州低头和身边的女生简单了介绍了下江夏的身份:“我认识的学妹,和你一个年级。”他带着女生主动走到她们这一排。 女孩也极为乖巧地朝江夏打招呼:“你好,我是林少婷,是景州的女朋友。” 在一旁的龚菲琳不着痕迹地偏头咳嗽了声,这孩子装得乖巧,实际上是宣誓主权来的。 “你好,我是江夏。”和林少婷比起来,江夏则显得没有那么热络,但这是她正常的表现,讲话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很徐缓地说出口,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她顺便介绍了身边的龚菲琳,让她不至于被冷落。 “少婷让我来帮她挑几本实用的参考书,我高考冲刺的时候有几本确实帮助很大,你们要是有兴趣也可以推荐你们买回去看看。” 龚菲琳第一时间说:“好啊好啊,学长考试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你推荐的肯定没错。” 林少婷与有荣焉,俨然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炫耀资本:“是啊,他这次可是考上了Z大呢!还高出了分数线不少。” 江夏点点头:“好,哪几本比较实用,我记一下。”完全直切主题,或者不如说,奔着结束话题而去。 既然客套都被她打断,龚菲琳只当她是延续自己在学校里的冰山架子,几个人围绕着参考书讨论了不多时便散了。 她和龚菲琳照着老师给的书单,一一把书买好。江夏也并没有因为卢景州有了女友就对他推荐的参考书抱有敌意,选取了两本打算买下。大概是临近开学,这里又是指定书店,来买书的人比较多,江夏排在队伍后头,等着龚菲琳最后在那几本杂志之间纠结,安静下来的大脑也渐渐陷入沉思里。 人,为什么要喜欢另一个人呢? 如果所有的问题都和参考书一样有标准答案应该多好。 江夏怔怔看着对街的奶茶店发呆,手机上微信通知亮起来。 江浔:[在外面,怎么了?] 江夏回看消息才发现,刚刚自己出神的时候,竟然给江浔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里。 ……? 她在干什么? 是落水的人求救命稻草么? 就算那样,那根稻草也不该是自己的弟弟,她和江浔之间的关系已经够复杂了。 江夏想了想给他回:[没怎么,问你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江浔:[……] 江浔:[你煮啊?] 江夏:[怎么,我不煮就不能问了?] 江浔:[你不是去买参考书了?] 江夏:[对,买完了,正准备回家。] 江浔:[我也准备回去了,我这边有杨国福,你要不要?] 救命稻草。 眼睛忽然有点酸。 [要!] 江夏心情不怎么好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憋回家自我消化,龚菲琳也明白,所以原本两人逛夜市的计划也顺理成章地泡汤了。 193路公交车跑的都是市内的主干线,所以车次很多,江夏刚到车站就逮到一辆即将起步的193路,在车门关上的最后一秒挤上了车,她朝窗外的龚菲琳挥挥手告别,然后很快发现,一个人运气背的时候,祸不单行是真的。 后车厢第二排位置上,坐着卢景州和他的小女友,应该在她之前上的车,所以她没有注意到。 尴尬了。 江夏刚才一路挤到了后门,现在再挤回去不被人说有病才怪,好在两个小情侣忙着二人世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于是她赶忙背过身,从包里拿出耳机线塞进耳朵,这样即使他们叫她也可以装作听歌没听见。 就。 挺仓皇的。 不知道你能懂吗,就是明明很喜欢一个人,但却觉得他和你并不属于一个世界,所以你只能固守着那一点点无人可知的喜欢,努力在他面前克制自己。你画好每一分分寸,生怕自己不经意露馅,不敢更进一步,担心连看着他的资格都没有了,甚至为自己的喜欢订了一个有效期,眼睁睁等着它慢性死亡。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遥不可及的那一份喜欢,突然变成了别人的触手可及,而你仍旧是那个蜷缩在无人可知的角落里,看着“他”变成“他们”的胆小鬼,还要欣慰地想,啊,还好还好,还好他不知道。 最糟糕的是,也许,他早就知道了。 那一点点自以为无人可知的喜欢,卑微,又渺小,却像一根刺死死扎进心里,拔出来就会流血,不拔出来每一次心跳就会疼。 日头西落,车辆在鳞次栉比的楼厦间穿行,光线忽明忽暗投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走马灯。 耳机只是摆设,她没有听音乐,因为打开歌单的时候,觉得此刻每首歌入耳都讨厌。 前座的大叔扯着嗓门和手机那头的人谈生意,背后的妹妹们在聊某某番能不能逆CP。 然后他在跟她说…… 她不想听,一句也不想,可是听觉却像是自动摒弃了周遭的杂音,把属于他的声音收纳得干干净净。 他注意到她了吗? 她其实站得挺近的。 可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却没有没有半点反应,从上车到现在,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好可笑,她还拿了耳机装模作样,结果只是自作多情。 根本没有人在乎。 有人推开车窗,晚风拂面而来,竟有点凉。 卢景州,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太可惜了,你没有发现,那是你的损失——因为这份喜欢到此为止了。 以后也不会有了。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下来,她直直眺望着窗外的街景,看它们在陡然间迷蒙湿润,于是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胸腔却跟着被掩藏的哭泣止不住地颤抖,连把手的吊环都握不紧。 面前座位上的人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循声转过来。 不要看我,求求你们都不要看我。 神啊,请你救救我。 这是少女的祈祷。 然后祈祷应验了,像是慢镜头一般,有一个人站到她面前,抬手伸过来,捧住她的后脑,让她躲进了自己怀里。 “好了,没事了。” 她感觉得到发声的胸腔共鸣,是熟悉的少年声音。 “哭吧。” 鼻头压抑的酸在那一瞬间再也止不住。 救命稻草。 ———————————————————————————— γцsんцωц.δNё(yushuwu.one) -- んαǐταnGsんυωυ.ⅴǐρ 19.公交 “前方到站祥林路,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前方到站祥林路,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公交车的引擎声沉闷地回荡在车厢内,夏季的空调车冷气开得很足,即便人多,站在出风口附近也容易手脚冰凉,江夏原本是从身到心都发寒,此刻却被人拢在怀里,感觉有一丝微妙。 江夏垂着头倚着弟弟的胸膛,不自觉嗅了嗅——他穿着一件印花白T,纯棉质地,干净如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大热的天他的身上竟然一点汗也没有,反倒是衣服的布料微热,散发着被阳光烘暖的清新味道,还有……一点点消毒水和皂香味。 他去游泳了。 江夏不喜欢游泳,但她喜欢闻江浔身上游泳过后的味道,那会让她莫名安心。 公交车忽地刹车,不算太急,可也让一车人止不住前倾后仰。 江夏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 又觉得在外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赶忙放开。 头顶传来小声的轻笑。 “你还是抱着吧,不然摔了要哭得更惨了。” 江夏蹙眉:“就算会摔我也不会哭。” “哦。”江浔的这声“哦”尾音拖得老长,吹了一口挡着眼睛的发缕,故意把目光瞥向别处:“没错,我姐姐怎么会哭,老铁人了。” “……” “而且,摔倒了出的洋相被某人看见也没什么关系,根本不在怕的。” 她抿着唇,不作声,冷着一张脸扶上江浔的腰。 江浔嘴角翘起来,然后很快笑得张开了小虎牙:“姐、姐你等、等下,不是,我是说要不重一点,要不放其他地方,你这样很痒——” 真的很痒,女生软绵无骨似的手落在他腰间,没使多少力气,却又在他腰线上滑过,本就单薄的衣物抵不住她若有似无的劲,这股痒从腰身冒起,鸡皮疙瘩一瞬间就跳出来,让他差点松开了吊环把手。 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痒,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一寸寸逼近心脏,心也很痒。 “这样也怕痒啊?”江夏嫌弃。 “好歹是你弟,总要有点相似的地方吧?”他抗议。 可是话说完两个人都定了定,因为江夏腰怕痒这件事,被揭发的时机……不太对。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忽然想起自己和弟弟做过什么事情,有种被抓奸的错觉,江夏一下子就把不久前还在失恋的事实给忘得一干二净,脸颊生热。 “你怎么会在这?”江夏话刚问完,公交车到站,一拨人刚上来,一拨人正要下去,她正慌张身边的掩体要消失,江浔忽而转了个身,恰好挡住了她和卢景州之间的视线交汇可能。 江浔好像浑然不觉:“我就在你后几站,想着一起回家好了,看到你在车上才上的车,结果一上来你这鬼模样,再看到那家伙,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难。” “你闭嘴。” “你问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夏吸了一下鼻子,想到自己在弟弟江浔面前出的洋相,连话都不想说了。 江浔扶着她的背推了推,把她送进了一个刚腾出的空位让她坐下,这位置比之前更靠前一些,加上江浔就站在边上遮挡,这下彻底不用担心被卢景州瞧见了。 那颗碎成一地的心,终于有机会一点点捡起来。 全亏了救命稻草显灵。 ……算了。 今天勉强对他好一点吧。 这么想的江夏瞥见他撑吊环把手的那只手上还挂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了红彤彤的外卖盒,突然意识到什么——刚才拥挤的车厢,要是拎着外卖盒本来就容易被挤压,他还得揽着她,所以只能用另一只手挂着,这快十分钟的时间里,外卖盒的温度紧贴着他的手臂,已经熨红了一片皮肤。 她的杨国福……麻辣烫。 “江浔。”江夏出声道,同时抬起手:“给我。” “什么?”他的目光刚才似乎停留在身后侧的方向,闻言才转回来对上姐姐的视线,短暂交汇之后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没事,也不重。” “都红了,不烫吗?”江夏还是固执地抬着手。 “不啊,就是有点热,要真烫的话怎么能搁那么久。” “热就给我。” “你这怎么放啊?”江浔用目光示意——江夏穿着短裙,要拿的话也只能搁在腿上,裙子坐下来,也只遮了一小半,露出半截光腿…… 还挺好看的。 江浔顿住。 ……淦,他想个鬼呢想。 江夏当然没发现他思绪的走偏,只是微抬眉眼,右手居高不下,语气不容置疑:“给我。” 江浔拗不过,抿抿唇把外卖递给她。 江夏试了试温度,确实也不算很烫,她把外卖盒放到了地上,怕惯性使然,所以一只手提着塑料袋把手。 这法子江浔没想到,他突然自觉自己没姐姐聪明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了。 怪不得总是被吃得死死的。 他不禁把目光停留在江夏身上。 此刻的江夏已经脱离了半晌前的脆弱,恢复了平日里平静无澜的面孔,坐在座位上侧头眺望窗外的街景。虽说两人是姐弟,但因为气质不一样,江夏和江浔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漂亮,却并不外放,你不会一看到她就眼前一亮觉得惊艳,可内敛也有内敛的美,少女的线条每一分都细致,清清透透的,配上她的个性,就显得别外温雅。 这样一个本应该不动声色的姐姐…… 江浔想起了她说我想接吻了的样子。 又想起了片刻前她克制眼泪的样子。 …… 他忽然之间有一点……只是一点点,不太舒服。 胸腔空落落地,心跳每一下都能撞出个回声。 是什么感觉?好烦躁。 这种不舒服每次泛起来的时候,他脑海里就涌现出叁个字—— 卢景州。 她也会想跟这样的人接吻吗? 有什么好的啊?看看他身边那个女生,哪一点比得上他姐?眼光能差劲到这种地步,可见这个人就不怎么样,为了这种男人哭,简直是浪费感情。 总是笑容明朗的少年,少有地敛起嘴角,那一刻不经意透出冷冽感,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楞住了。 低头,女孩的脑袋靠着他的小腹,然后轻轻地,舒了口气。 ……算了。 今天勉强放过那个混蛋吧。 江浔这么想。 公交车上很吵,江浔的手机振动,他下意识掏出来,是微信。 消息来自他身前的江夏。 [等下好像和他是一个车站下车。] 他皱了皱眉,刚想放下那个名字的想法又被她提起来,也不回她,直接说:“所以呢?” 手机又发了一条消息:[就还是可能会见到,要打招呼什么的。] “你偷他钱了?” 周遭的眼神顿时都聚焦过来。 [……] [我还要脸。] “那不然呢。”江浔满不在乎地一哂:“见到又怎么样,又没欠他的。” 这一次信息很久没发过来,他能清楚感觉到身前的人陷入僵滞。 [我不想和他说话,现在。] [我难受……]ⅵρⓎzщ.cǒм(vipyzw.com) [阿浔。] 江浔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蓦地塞进兜里。 大概是听到了他吸的那口气,江夏抬起头,那一刻眼里夹杂了一点几不可察的慌张。 公交恰好到站,停驻。 是他们要下车的前一站。 江浔弯腰接过她手中的外卖袋子,另一只手拉起她:“走。” “可是还没到……” “到个鬼。” 江浔径自拉着她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 追更: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んαǐταnGsんυωυ.ⅴǐρ 20.游戏 听鲸二十章 太阳正在落山,余晖渲染的金色笼罩了触目所及的一切,整个城市都像是淹没在金色海洋里,他站在街头抬首,层层迭迭的云是自海底上望的波澜,五光十色的楼宇是珊瑚,穿梭不息的人流是集群的鱼虾,世界以不同又形似的秩序运行着,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喧闹的大街,街边小店播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如出一辙爱与不爱撕心裂肺,却毫无记忆点。 泛着金辉的斑马线向对街延伸,红灯闪烁了几秒,转成绿色行走的小人。 他往前迈了一步,被拉住。 “不是回家吗?” 正值十六的江浔,个子已经比许多同龄人都高挺,被这么一拉,不禁侧目低头。 少女淡着一张面容,问的也很平静,却依然能看出心情不怎么好。 他想了想,解下手上的麻辣烫递给她:“你回去吧,我去玩会儿。” 江夏没说话,只是偏头,眼神询问。 “对面新悦城,打打电动。”江浔见她没接,又往她那里递了递:“要是懒得走就多等一班车,抄小路其实也没多远。” 夕阳的光落在江浔的脸和睫毛上,他的瞳仁也跟着清亮。 江夏出神了片刻,抿唇:“你约人了?” “没有。”ⅵρⓎzщ.cǒм(vipyzw.com) “那为什么就自己去?” 江浔奇怪:“不然呢?” 江夏:“你姐是累赘?” 江浔噗地笑出声:“我可不记得你会想玩电动。” “今天想了。” 这句“今天想了”堵得江浔胸口闷得慌,他的姐姐,那个对游戏毫无兴趣的姐姐,因为一个人,因为想忘掉一个人,居然要跟着他去打游戏。 他又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嘴角。 ……行吧。 “那你的钱自己出。”他把一只手插进裤子口袋,正要走的时候又一次被拉住了胳膊,看着已经开始闪烁的绿灯,他不解地再次回头。 一辆小电驴下一秒从他跟前呼啸而过,还带起了一阵风。 江夏朝他努努唇,像是在说,看吧,没有姐姐我你可怎么办? 少年却低下头。 夏天,T恤,短袖。 这一次不是衣角,是他的手。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她没有放开,就这么搭着从胳膊滑到小臂——少年自然不乏锻炼,短袖下紧实的手臂粗细匀实,上头青色血管筋络依稀可辨。 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只是皮肤裸露的接触,温度都能燃烧。 以至于身体里的血液只要流过那个地方,都会带着热烫。 所以,只是作为“姐姐”才这么肆无忌惮吧? 夏天闹市的十字路口,他和她就这么沉默地立在人群间,等待下一次绿灯的到来。 新悦城里有一个今年刚开的电玩天地,因为离家不远,偶尔江浔无聊的时候会和同学来这里放松放松。男孩们嘛,如果说有什么是共同语言,那游戏往往占据第一。 电玩城是科幻主题,略显昏暗的黑色背景下,照明斑驳陆离。靛蓝色的光打在江浔脸上,他的手指随着音乐节奏快速在游戏机十六个按键上来回变换,表情却一成不变。江夏的眼睛都快跟不上他手指的虚影,他却能每一次都精准踩点,因为本来就是高难度的乐曲,很快吸引来了几个人围观。 一曲完毕,江浔好像才注意到她还在旁边,偏头看了她一眼。 “要玩吗?”他问。 江夏摇摇头:“我是音乐白痴。”还是游戏白痴。 “还行吧,选个基础难度的试试?” “我没买游戏币。”她又换了个搪塞的借口,之前他可是说了让她自己付钱。 不过她这句话刚说完,江浔就开了一首歌的基础难度,让到了一边。 江夏刚才看了一整首的示范,大概也了解了游戏机制,但对于从来没玩过这种游戏的她,玩起来还是手忙脚乱,不过有一说一,一旦游戏开始,精神就会前所未有地集中,看着自己时不时漏掉的按钮,她也会忍不住发笑,没一会儿就完全沉浸其中了。 围观的人见没高手可看,还以为强塞狗粮纷纷退散,江浔却毫不在意。游戏机旁边就是一个哆啦A梦的人偶模型,他单手支着下巴,趴在哆啦A梦的脑袋上看姐姐玩游戏玩的不亦乐乎,偶尔几次她出错发声轻呼,江浔的嘴角也不由得跟着咧起来。 结果演奏完分数居然还不算太差,可见游戏对新手玩家有多宽容。 江夏转头看他,恰好对上江浔同时抬眼的目光,游戏厅的暧昧光线模糊了所有细节,那张熟悉的脸也仿佛不再那么熟悉,偏过头支着颔,慵慵懒懒,漫不经心,可是眼睛是清湛的琉璃,倒映出所有她的光影。 应该很受女孩子喜欢吧? 弟弟。 江夏很快转身:“去试试别的好了。” “你没有游戏币哦。”他在她身后提醒。 “啰嗦。” 两个人流连在各种各样的游戏机之间,几乎变着法玩了个遍,中途江浔不得不去充值才能继续进行。他学习天赋比不过江夏,游戏天赋却比江夏高出不少,而且是那种换一个游戏会一个游戏,从操作到反应力都突出一个“强”字的水平,平时江浔玩的那些江夏不曾注意,今天却是实打实被震撼了。 江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她并不是那么喜欢游戏,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和江浔一起,她玩得既放松也很投入,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今天的她只是个拖油瓶。 电玩城之旅快结束前,她停留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游戏仓外,里头频频传来惊叫声。 游戏仓的贴纸是个丑陋的丧尸,还有一串英文名:Resident Evil。 可能是叫声太频繁也太凄惨了,江夏忍不住好奇凑过去,不过游戏仓左右有挂帘,背后的玻璃也很遮光,她看不太清,只知道好像是恐怖射击游戏。 江浔正拿出手机看时间,冷不防被江夏拉了一下手,往另一边扯,原来里面玩的人结束了,她带着江浔钻了进去。 两个人在昏暗的屏幕前坐下来,江浔哭笑不得:“姐,7点多了。” 还有,手,还握着。 江夏兴味盎然毫无所觉,反倒是微微咬了咬下唇,睁着双漂亮眼睛看他:“最后……一个?”那声“一个”带着点祈求,带着点不确定,但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笃定,就是在冥冥之中吃定了他。 姐姐。 你这样很糟糕你知不知道? 江浔单手捂着脸又撇开头,咕哝:“投吧。” 江夏这才准备从袋子里拿出游戏币,也就是这时候才发现,她握住江浔的手还没有放开。 他也没有动。 尴尬地抿唇,江夏松开了手,那一瞬间竟然有点空落落的错觉。 丧尸FPS游戏不同于单纯的射击游戏,中间有许多Jump Scare,手段低级却很实用,江夏本来就不太擅长玩游戏,又被突如其来的恐怖画面时不时惊吓,一路上几乎是被江浔“拖尸”才到了BOSS关卡。 而且这种游戏特别费币,血量条用完,死一次就要3枚币续命,江夏连着用了快二十个币的时候,打量了眼从头到尾手都没从枪上离开过的江浔,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败家。 她停下了动作。 开始端详眼前这张轮廓好看的侧脸。 又不自觉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年少的暗恋是草长莺飞季节萌芽的种子,它肆意生长,壮烈盛放,美好又酸涩,它是一段义无反顾的过程,其实并不那么计较结果,喜欢过了,懂得了,就够了。 她真的爱卢景州爱得死去活来那也未必。 眼泪只是一种仪式感,毕竟这段感情只存在她想象里,甚至,不如她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一半真实。 鲜活的,陪伴她十六年的江浔。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一句“哭吧”为她护航的江浔。 人真的可以喜欢两个人吗? 这个答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取而代之的是—— 人,真的会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吗? 还是不过单纯的亲缘依恋? 她不知道答案。 也害怕知道答案。 “江浔。” “嗯?”他盯着屏幕,全神贯注,但还是听见了。 “想吻你了。” 她控制不住。 少年的身子一僵,正要转过头来说什么,却被她推回去。 “我想看到你通关。”她靠过来凑着他的耳畔悄悄说:“一条命够不够?” 少年微微愠怒:“我才不要做替代品。”怒气发泄在游戏里,又是快狠准地消灭了一屏幕的丧尸。 江夏顿了顿:“什么替代品?” “那个人。”他连名字都不想说。 “谁?”她是真没反应过来。 江浔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装傻,气结,可她扒着他肩头靠着,他一时之间又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能机械重复射击的动作,倒像是默许。 江夏拨开他耳鬓的发缕,撩到耳后,随之轻轻吻了上去。 吻在耳廓上。 他几不可察地一瑟。 “姐姐,我不要。”他固执地躲开,却又没有退缩太多距离。 “可姐姐想。”她没有容许他拒绝,循着耳骨一寸寸吻到耳垂,含住。“乖。” 呼吸一瞬间乱了节奏,江浔抻开了脖颈仰起头,颤抖的气息从微张的口中溢出来,终于还是漏掉了两只怪,被攻击扣去了1/5的血量。 “你怎么这样……”他皱起眉心,耳朵被江夏含在口中用舌头轻轻拨弄,嘴上叫得再凶也不过是只纸老虎。 “耳朵发烫了。”江夏松口,用手拨了拨湿漉漉的耳垂,又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脸好像也是?” “江夏!” “叫姐姐。”江夏在这时候才板起上位者的架子,下一秒却是亲上他的嘴角。 明明不情不愿,可她迎上来的时候他又没法拒绝,长久以来下意识养成的习惯,侧过脸回应她。 “不要死喔。”她提醒。 快死了,他想。 屏幕上血量条又少了一格。 就这样盯着屏幕分心被她吻着,江浔这辈子玩游戏从来没有这么心跳加速过,怦咚怦咚的心跳声几乎已经爬上了耳蜗,鼓噪作响。 她舌头伸进来,他也只能被动张口。 一道关卡结算的间隙,他蓦地把射击枪往桌台上一拍,转头就欺身吻上去。 黑暗空间里只有屏幕映出两人拥吻的影子,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江夏被吻得也有些晕头转向,唇瓣透着水光娇艳欲滴,在荧幕的昏昧光线下分外勾人。 她大胆的时候是真的大胆,但到底还有理智,想到自己在这种人来人往的游戏厅和自己的弟弟做了什么,稍稍地露怯,目光闪躲没再看他。 “开始了。”她说,游戏下一关启动。 “这种情况谁还玩?”江浔无语。 江夏轻轻附到他右耳边:“你不玩,我们就得出去了。” 这一句隐藏的信息,江浔愣了两秒才懂,心里想说“出去就出去啊”身体却诚实地拿起了射击枪。 可是这一次,他不再被动。 端枪的左手放下来,放在了她的胸上。 夏天的衣服轻薄,江夏只是着了件雪纺衫,因为胸不大,雪纺也比较透,她穿得也是带垫的小背心。 这么一按下来,手的温度完全熨帖到了肌肤里。 “江浔?” “我也想了。”他目光直视着屏幕,面色从容地反击。 耳边都是射击与丧尸惨嚎声。 …… 江夏意料外地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反倒是更凑近了他一点,靠着他微微躬身含胸,让他的小动作看起来越发隐蔽。 “摸吧。”声音细如蚊蚋。 江浔那一刹那心跳过速,下意识手上使了力。 “轻、轻一点。” 他慌张:“对不起,姐姐。” 她不再说话,只是能听见她微乱的呼吸。 水滴似的乳房被握在他手里揉捏把玩,江浔此刻脑海里哪还有什么丧尸,每一秒都是手心软成果冻的手感,扣动扳机完全是肌肉反射。 她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线,突发奇想地问他:“舒服吗?” 江浔咳嗽了声:“……嗯……很软。” “……右边。” 他半晌意会,手上动作移到另一侧。 奶子被弟弟的手搓揉成各种形状,传递开来的快感已经让江夏顾不得身在何处,闭着眼努力平缓呼吸。 她也很喜欢。 江浔对她做这种事的时候,她从来都不讨厌,反而伴随而来的快感让她沉迷其间。 这是……血缘带来的契合感吗? 明明不被允许的禁忌。 可是比起卢景州这样熟悉的陌生人……她更想和江浔探索性爱的乐趣。 还有谁能比弟弟更适合触摸自己呢?再也没有了。 他的手穿过领口探进来了。 他真知道她想要什么。 毫无隔阂的皮肤相亲,雪乳成了他的掌中之物,承受他的肆意揉搓,半个乳房几乎漏出了领口。 他和她呼吸错乱交融,谁也没说话。 江浔看起来是冷静的,他一手还在与屏幕上的丧尸战斗,谁能想到他另一手却默默在姐姐的掩护下捏住她的乳头,轻挑慢捻。 但是那显然不够,他想要更多。 江浔一偏头重新吻上她,径直长驱直入,即使目光盯着屏幕一枪一个怪物,口中的纠缠吸吮也没有半刻停顿。 江夏下面早就淌出水,终于在他几次反复使劲搓揉乳尖下瘫软,她抱着他拿枪的手臂,低头细细呻吟出了声,坐在椅子上的臀也跟着前后轻轻耸动。 酥麻的快感飘到了极致,江夏仰起头,声音仿佛祈求,眼底也泛着泪光:“阿浔……” 他只不过是余光一瞥就理智失守,射击枪砰地被抛到了一边,直接把她压在了一侧游戏仓上,一只手与她十指交握相抵,另一只手差点就要深入她裙底。 可是突然,与此同时,屏幕上炸开红色警告,是投币倒计时提醒。 他在boss面前功亏于溃。 “我不想玩了,姐姐。” 他松开手,也垂下了头,低低地说。 “我输了。” 追更: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21.鸵鸟 两个人离开新悦城时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外卖盒里的“杨国福”也彻底成了红油凉汤。如果抄近路走,从这里离家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距离,拐过这片闹市区就进了延庆街,延庆街很老,自然不如主干道的街貌养护得那么好,路两旁香樟郁郁葱葱,路灯的光被遮掩了大半,每隔一段才照亮一小块马路,更多时候只剩下树影婆娑中的一地细碎晕黄。 江夏和江浔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马路边的步道上,步道另一侧是待拆迁的围墙,两个人彻底被影子吞没。 “江浔你等等我。”江夏有点不明白从刚才到现在,他突然变了个性子是怎么回事。 江浔右手插在兜里,左手拎着外卖走得平平稳稳,听到姐姐的声音,不过是象征性地慢了两步,声音从前头传来:“你快一点,妈要等急了。” “都打过招呼了,有什么差别,叫你等一下。”江夏倒也不是真的跟不上,只是她很不喜欢这种紧赶慢赶的节奏,见江浔依然自我,她干脆停下脚步:“——给我站住。” 江浔又走了几步,但终究还是顿了顿,慢腾腾侧过身,口气不耐:“干嘛啊。” “干嘛?你干嘛?你这突然就一句‘我不想玩了’然后就一路往家里冲,有话你讲清楚不行?今天……”江夏心里的无名火推动她一口气蹦了那么多字,但讲到这里还是收了收,不悦地撇开眼:“今天到底是谁该情绪不好?” 她刚失恋好吗?失恋的是她,这时候应该受到安慰的也是她,而不是反过来还要安抚自己莫名其妙又无理取闹的弟弟。 刚才他们不是挺好的吗?在电玩城里玩得开开心心的,还有在游戏仓里…… 江夏低头,一脚踹开地上的碎石子。 “我不是已经讲清楚了?”江浔也没看他,懒洋洋呼了一口气,看向马路上迎来的汽车,“我说不想玩了。” “不想玩了就不想玩了,那就回家,用得着这样?”江夏走到他边上。 “姐姐,我发现,你聪明的时候是真的聪明,蠢的时候也是真的蠢。” “……” 他转过来,干脆和她对上视线:“我们这样要到什么时候?” 虽然在阴影里,但依然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江夏的表情……很微妙。 “你喜欢别的男生,却和我……”江浔想了一下不知道如何措辞才能准确形容两人的关系,所以抛到一边,“你觉得我们这样正常吗?” “不喜欢了。”江夏纠正。 “……这不是关键!”江浔郁闷得差点掀翻“杨国福”,“我就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最早也是你突然不理我,后来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军训的时候我们明明都已经……” “江浔,这是在大街上。”江夏赶紧出声怕他真的讲了什么有的没的,就算没其他人听见也很羞耻。 “结果你今天为了一个没怎么打过交道的男生哭得跟鬼一样……” “谁哭得跟鬼一样了?” 江浔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比她,就你。 江夏一掌把他的手指压下去。 “然后刚才你又想一出是一出。”江浔盯着姐姐的眼睛:“我觉得我和那些游戏机没两样——都是你寻开心的玩具。” 江夏没说话,因为江浔说的某种程度上,是事实。 路边蛐蛐的声音夹杂着偶尔不时掠过的汽车声,是动态与静态的交响。 “你看。”江浔右手一摊,“我说中了。” “那……不然呢?” “什么?” “不然我喜欢你?” 江浔怔了怔,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后颈:“你乱讲什么。” 喜欢这种事情,是可以说来就来的吗? “对吧,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穿开裆裤的样子都见过,我怎么可能去喜欢我亲弟弟啊?”江夏说,“而且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了,能怎么办?还能背着爸妈谈恋爱?” 一口一个“喜欢”却是半点甜味也没有,江浔只是皱了皱眉。 “我们总不能乱伦吧?” 这个问题出口,江夏也不知道话题还能怎么再进行下去,于是等着江浔回应。 “……你这满口大道理真能说得出来。”江浔出乎意料地笑了,“那你就别碰我啊。” 一辆SUV从他身后的马路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夏日闷热的晚风。 他逆着光,五官的线条却更分明,轮廓该深邃的地方明暗更沉了些,十六岁的少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成长的痕迹,让她一瞬间感到陌生。 “一边说不能乱伦,一边亲我摸我,好事你全占了,坏事你一概不背锅,姐姐你可真行。” 语气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过江浔好像并不在乎她现在怎么想,反而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一起回家?” “?” “我明天要比赛了,今天和游泳队的几个人一起去训练。” “我知道。” “散场去吃冷饮的时候,李仲薇说她喜欢我。” 江夏楞了一秒,随后大脑里搜寻这个名字,查无此人。 江浔并不意外,“就知道你不记得,去年生日给我送手办的那个。” “哦……哦。”江夏有点尴尬,那时候她好像还吐槽过她家真有钱,送的手办价值上千,江浔想还给她还被她说不讲义气。“那,然后呢?”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其实不讨厌她,跟她聊得来,而且都喜欢游泳。” 嗯,多好,他姐姐就是个旱鸭子,还对下水恐惧得不行。 “我身边同学好几个都有女朋友了,看他们样子也没什么不好。”江浔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片刻前冷嘲热讽的尖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在和姐姐聊天的弟弟。 “你才高一。” “暑假过完高二了。” 江夏不知道要怎么纠正这个中认知的不对劲,“所以你想讲什么?” “我想试试。” 江夏点点头,一声“嗯”,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她背着手,目光散漫地往周遭游离,又补了一句:“也挺好的。”完全忽略了上一刻自己还在提醒他才高一的事实,随之很快又记起什么,接着提醒:“早恋归早恋,你成绩可别再掉下去,不然我就跟爸妈告状了。” 江浔盯着她由始至终自说自话的神情,“我想试试,不过要答应的时候我想到了我姐。” 她抬眼:“啊?” “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商量一下。”江浔说,“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现在这样算什么关系,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答应了,对你对她都不好。” 真是体贴啊,她的弟弟,关系都还没开始,已经考虑到对人家好不好了。 “还能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傻了?”江夏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胳膊:“你叫我什么?” “姐姐。” 他一瞬不瞬看着她,声线清澈干净,像春日融雪后的冷泉。 她魔怔了一刻:“什么?” “姐姐。” 夏日长街,少年的嗓音温润,为她在这个城市的夜锚定安宁。 “没错。”沉默了半晌,这是今天一整天,江夏最像“江夏”的时候,长发温顺地挽在肩头,语气淡泊:“我是你姐姐,所以你谈恋爱没什么对我好不好的,只是你自己小心一些,别惹出麻烦来。” 她说的惹出麻烦涵盖的范围就多了,考试退步,被老师发现早恋,或者搞出“人命”……桩桩件件都很麻烦。 因为谈恋爱就很麻烦,所以不要恋爱。 什么关系都没有才是最自在的。 “好。”江浔低了低头,外卖盒在指尖拨弄下微微打转:“那就说好了,以后别再碰我。” 江夏蓦地笑了,笑声短促,显得不那么友善,拽紧背包一个人往前迈步,把他丢在后头。 “稀罕。” 这回轮到江浔跟着她一前一后,不过江浔脚长,轻轻松松就赶上来,只和她距离小半步,偏就维持了这小半步的距离,怎么也不和她并齐,她一侧目就能看见他。 走出了围墙那段路,黑与金的光影在两人身上不断变换。 江夏对着空气开口:“为什么是想‘试试’?” 江浔插着兜打量对街的街景,仿佛没有听见。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谈恋爱为什么是想试试,因为好玩?”江夏说,“那听起来也没对她好多少。” “我说了我不讨厌她,和她在一起相处也很自在。”江浔终于开口—— “我想知道,要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真的有人会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她根本不信这种论调。 根植于人类本能的感情开关,一旦触发就与众不同,发自内心的喜悦、担忧、苦恼……这种感情怎么可能分不出来? “同类比较你会吗?”江夏说,“你找一个你也不讨厌,相处很自在的女生,和对她的感觉比较,你就知道你喜不喜欢她。” “怎么知道?” “你对这两个人的感觉一不一样?” “和姐姐比的话,是不一样。” “你会更想和她在一起吗,会想到她就停不下来吗?会想要有更亲密的关系……”江夏到喉咙的话突然咽下去。 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同擦身而过的张婶打了个招呼,然后沿着爬山虎满布的围墙往小区深处走去。 “别和我比啊,我是你姐。” 小区有段路的路灯坏了,黑暗中,她的声音响起来。 不讨厌,相处很自在,都因为是亲人的关系,毕竟从小陪伴到大的至亲,和其它人怎么一样。 “嗯。”他应得很快,“就算再怎么想,因为是姐弟,就不是喜欢。” “所以,反证法的话,我是不是喜欢她呢——” “姐姐?” 即使光线再暗,她也知道江浔这一刻在看她。 “这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江夏丢下一句话匆匆上了楼。 ……反证法都用错了,逻辑根本不成立,你这个学渣。 江夏先一步打开钥匙回了家,江范成今天又是夜班,王雪兰一个人正在厨房洗碗,听到开门声,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走了出来。 “买几本书买了大半天,还被你弟带坏了,玩什么电动。”王雪兰碎碎念着,走到鞋柜边上,那里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粉色信纸,上面字迹已经模糊了,江夏却很熟悉。 心下咯噔一声,慌张差一点就写到了脸上。 “我要洗衣服的时候在洗衣机里找到的,应该是你的吧,你早恋了?”王雪兰正言厉色眯着眼,对焦信纸上晕开的字迹,抬眼问江夏。 正好江浔也已经到了门口,正在换鞋。 “什么啊……我看看……”江夏接过信纸,装模作样地扫了一遍。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某一次和卢景州聊天之后,忍不住把对他的感情写出来的情书,不过她根本就没打算交给对方,后来也不知道被自己放到哪里去了,没想到今天却成了呈堂证供。 信纸的内容已经被水洇开,字迹自然也模糊了,但关键字“喜欢你”“想念”“心动”什么的,是一个词没少。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没有落款。 王雪兰虽然对江夏一直很放心,可触及孩子早恋的原则问题,她也没比大多数家长好到哪里去。 江夏心跳开始加快,一向精明的大脑这瞬间却丧失了思考能力,在懂事和诚实之间游移不定。 信纸咻地被抽走,然后被飞速撕成碎片重新揉成一团丢出窗外,等到母女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江浔已经换好了鞋,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走向饭桌:“哇,妈今天买了烧鸭。” “阳阳!”王雪兰怒斥:“你什么意思?” 江浔转身露出小虎牙:“我饿了想吃饭还不行吗?” “这信跟你有什么关系?” “别人给我的。”江浔说。 王雪兰和江夏同时楞了下。 “干嘛,你儿子有魅力你有什么意见,王女士?”江浔压上母亲的肩头,“学校很多女生喜欢我,有人给我写了情书,我看完没扔而已。” “就这样?你没动啥小心思?”王雪兰半信半疑。 “不然我能扔得这么随便么,你儿子眼光太高了,那女生性格太差,不适合我。” ……你说谁呢江浔? 王雪兰一巴掌重重拍在江浔屁股上:“还不适合你,小兔崽子真的是皮痒了!要真敢早恋看我不打死你!” “嗷。”江浔摸着臀可怜兮兮朝江夏一瞥,“你就打我,姐姐要是早恋你管不管?” 江夏瞪他。 “你姐平时除了跟你一起身边哪里还有什么男生,你以为她像你?!”王雪兰说完就端起碗去厨房给他们盛饭了,懒得再和江浔贫下去。 “是哦。”江浔朝母亲虚声应着,懒洋洋转过脸来看向江夏,“只跟我一起。” 脸上写着“我懂了”叁个字。 江夏木着一张脸看他演戏,可是末了被他那饶有兴味地一看还是移开了目光。 晚饭后江夏一直锁在在卧室没踏出房门半步。 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今天突然说开了,她和江浔都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冷静。 江浔现在大概也不想再理她了吧,仔细想想,确实一直以来点火的是她,明哲保身的也是她。 [那就说好了,以后别再碰我。] 她为自己过去犯的错买单,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她和江浔的畸形关系怎么都不可能被正名,那就谁也不要有负担。连早恋妈都接受不了,何况是姐弟间乱伦呢…… 可……就算是这样人渣的自己,弟弟还是主动为了她背了锅。 江夏闭上眼睛,许久垂下了头,磕在桌面的两只拳眼上,回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 [我这边有杨国福,你要不要?] [没事了,哭吧。] [你还是抱着吧,不然摔了要哭得更惨了。] [到个鬼。] [我也想了。] [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商量一下。] [我想知道,要怎么样才算是‘喜欢’。] [和姐姐比的话,是不一样。] [别人给我的。] 江浔他……好温柔啊。 姐弟之间应该是这样的吗?江夏身边没有其他有弟弟的朋友,所以她无从比较,那个从前总是和她争执的小男孩,正在以他的方式一天天成长。 [那就说好了,以后别再碰我。] 心脏揪起来了。 认真的吗? 就因为想要确定是不是喜欢这种事情就要答应和另外一个女生交往,就因为要和别人交往了,连姐姐都不要了,这是认真的吗? 江浔你可真行。 叩叩,房门被人扣响。 “我进来了。”门外是江浔的声音。 江夏没好气地:“什么事?” ——这时候想反悔她也不接受,话都是他自己说的。 大概听出来江夏没打算放自己进去,江浔径自把门打开了,走进房间。 江夏还趴着没抬头,“你还想说什么?要我谢谢你?” 有什么被放在桌面的声响。 江夏坐起身,盯着面前的外卖盒。 “你的‘杨国福’。”江浔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情如常:“刚才我藏好了,她没看见。当宵夜吃就早点吃掉,别让她发现,她下楼去找陈阿姨她们打牌了。” 心头一暖。 “……谢谢。”江夏接过,不想说出口的谢谢还是说了出来。 “不用谢,20不收现金,微信转账。” 凉也凉的很快。 江浔没给她机会表露情绪,说完转身就走,不过走到门口又停下。 ——该来的还是要来,她想。 “对了,电玩城我充了50元,AA平分算你25,虽然你用的更多,多的就算我请你的。”话末他谨记之前江夏和他关系僵化时让他保留的习惯,顺手把门带上。 江浔。 你可真行。 -- ㄨτfг℮℮1.ℂǒм 22.暴雨 早上十点多,鸽子从窗台上振翅飞起的声音弄醒了江夏。 江夏迷迷糊糊眯着眼,揉着头发从房间走出来,王雪兰正弯腰拖地,见她一脸睡眼惺忪,无奈地催促她:“赶紧洗洗去吃饭,一放假就睡到太阳晒屁股,过几天开学你起得来吗?” “昨天没睡好。”是没睡好,因为江浔这个混蛋让她失眠了一夜。 江夏游荡到餐桌前,盯着那一碗凉好的白粥还有各种小菜发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江浔呢?” 王雪兰头也没回:“一大早就出门了。” “又出门?” “他今天有比赛你不知道?要不是我迟些工地有事,今天跟着一起去看看了。” 江夏这才从尚未清醒的大脑中回过神,记起江浔游泳比赛的事情。 游泳比赛好像是下午1点吧,要去那么早吗? [我想试试。] 恐怕这个时间点就走,为的不是比赛才对。 洗漱完毕的江夏,端着碗坐在桌前吃粥。夏天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日头高照,这一会儿就有一片云过来,屋子里本就昏暗的厅霎时间没入更深的暗里。江夏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阴沉沉的,闷。 “好像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雨。”收拾好正准备出门的王雪兰撑着腰立在桌畔,眉头一皱:“哎,糟了,早上忘记叫他带伞了。” “买一把就是了,华侨中学门口又不是没小卖铺。”江夏说得事不关己,筷尖在腌黄瓜上戳了戳。℗ǒ㈠8s℉.℃ǒм(po18sf.com) “说话够大气啊?每次你们姐弟俩不带伞,忘一次买一把,买一把丢一把,这伞在你们这里是一次性的是吧?啊?”王雪兰倒也不是真的介意一把伞的钱,只是江夏这话说得太随意,大有忽视他们工薪阶级辛苦劳动的意味,不免不快——这孩子讲话一直都很懂事的,怎么今天有点赌气的口吻? “妈你不快点走,待会儿雨大了小电驴更不好骑。” “哦对,还好不算远,我先走了,中午饭你自己解决懂吧,冰箱里还有点昨天的剩菜你自己拿出来热一热……” “知道啦知道啦,你路上小心。” 等到铁门阖上,江夏又陷入了沉寂,再度看了眼远方乌云密布的天空。 比赛的地点在市中心的华侨中学,室内游泳馆不受天气影响,比赛正常进行。 “男子200米自由泳准备,要上场了。”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教练朝江浔招了招手。 江浔本来坐在长凳上,闻言摘下了耳机收好,起身走了出去。 “按照你平时发挥的就好,放松点,你的对手不是他们。”严教练拍了拍他的后背鼓励道。 江浔双手插在运动服兜里,腼腆地低头笑了笑:“好。” 进场前是一个长过道,越往深处走,消毒水的气息越明显,却也让江浔越发投入其中,仿佛逐渐走入水流的襁褓,将他温柔包裹。 走出通道的那一瞬间,偌大的游泳馆中的人声乐声才将他唤回现实。 “江浔!”耳边传来女孩兴奋的呼喊。 他闻声侧目,李仲薇挥舞着手上给沂海叁中加油的标语,像只雀跃的小鸟扑腾双翼。 李仲薇很好。 通俗来说就是白富美,但又没有大小姐的矫情,反倒是有些男孩子气,平时游泳队里大家打成一片,私下也会聊聊游戏动漫,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加油——”收获到江浔的视线,李仲薇已经在前排的观众席上探出了半个身子。 江浔忍笑,向她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收到了。 不仅仅是那一声“加油”,还有那一份热烈、直接、无须遮掩的感情。 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年笔直地站在原地,在人群焦点中忽然放空了自己。 随着比赛即将开始,他脱下了披在身上的运动服,站上了起跳台。 泳池赛道前,身周的一切声音渐渐黯淡模糊,仿佛沉浸到了水底,而他是停留在深海里的一只鲸鱼。 他不经意地一瞥,海面之上,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隔着重重人群,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有那么一秒钟的停顿。 “各就各位——” 世界鸦雀无声。 发令哨骤响,他纵身一跃没入水中,没有分毫的迟疑。 江夏的心跳因为那一眼陷入失序的节奏,她的目光定在江浔身上,随着他一瞬不瞬。 江夏不会游泳,还很怕水,水对她来说就是飞鸟的囚笼,带来未知的恐惧与失去自由的不安。以前的她很难想象一个人为何能在捉摸不定的液体里体会到快乐,但在江浔的身上,她好像慢慢能理解了。 那一刻他和大多数参赛者并驾齐驱,甚至可能还落后些许,江夏不由得攥紧了手心。 他游得……很自我。 如果说大多数的人看起来像是在水里争夺技艺的高下,江浔却更像是享受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水中的双腿快速自如摆动成波浪,左右臂交替伸展拨开水流,每一个动作都衔接得极度顺畅自然,没有丝毫的阻滞感,他游得不算快,却是最游刃有余的那一个,同在水中,却与身边的人不在同一个频道。 第一个五十米即将抵达,江浔一个利落的前滚翻转身,那一瞬间江夏仿佛看到水中翻出一只鲸尾,带起一阵白浪,随后两脚蹬壁,呈流线型的身体迅速在水中隐没,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只是这么短短几秒钟时间,他就借着惯性忽然冲出了一大截距离。 周围还有其他参赛者,有的回身动作是摆动式转身,有的转身的时机掌握不够,和江浔高下立见。 心跳怦怦怦随着这一刻鼓噪,江夏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上的变化,她甚至有种错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份热度在这个雷雨欲来的夏日里只增不减,她的额角甚至微微渗出了汗珠。 加油啊,江浔,我知道你做得到,因为你就是属于海洋的鲸。 可是江浔并没有借着这一段惯性大幅加速,他依然是以他独有的不紧不慢的节奏游着,一些落后的对手奋力赶了上来,慢慢地,差距又被缩小了。 “江浔!加油!江浔!加油!”观众席前排,女孩的呼声震耳欲聋,拼尽全力几乎喊哑了嗓子。 江夏那一刻不自觉地将目光投了过去,落在一个白衣的背影上。 [我其实不讨厌她,跟她聊得来,而且都喜欢游泳。] 确实,讨厌不起来啊。 江夏微垂眼睫,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比赛还在进行,江浔的名次一直不前不后,凭借着每次流畅蹬边的惯性,也就在叁四名左右徘徊,临近到第叁个五十米,她曾经听江浔说过,那是身体最疲惫的时候,也就是濒临体能极点之时,想起江浔一直没有完全痊愈的伤,江夏终于坐不住了,蓦地站起身,支起手心朝着他的方向大喊:“江浔——加油——” 声音在人声鼎沸的游泳馆昙花一现,很快淹没。 泳池赛道里,许多参赛者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但是江浔却依然不见迟缓,甚至江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开始加速了。 第叁名……第二名…… 江夏的心跳也跟着提速。 即将抵达池壁,他的速度丝毫不见放慢,反倒在精准拿捏到一臂之距时,他一次强有力的划水,再度施展了极为漂亮的前滚翻转身,手臂夹紧头部呈一条线笔直破开水流,身躯如开弓之箭激射出去!最后五十米,江浔变了,他不再是那只悠然自得的鲸,没有人能想到只在刹那间他就判若两人,他凶猛地提速,鞭腿的水花在赛道上留下了一条白线,径自掠过第一名的对手一个身位……两个身位…… 天。江夏震惊地捂住了嘴。 没有人在此刻不为这一幕惊诧,开始表现平平无奇的江浔,原来真正等着的只是这最后五十米,这五十米距离,他以肉眼可见的加速度,拉开了所有的竞争者,一骑绝尘领先了数个身位! 是的,正如教练所说,这场比赛,他的对手不是他们,是自己。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压倒性胜利。 当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全场观众真正沸腾鼓起掌来,为他那精彩淋漓的最后五十米。 江浔脱水而出,伸手抹去脸上的水滴。 短暂的等待后,裁判宣布江浔的成绩—— “1分48秒25,恭喜沂海叁中江浔获得男子200米自由泳冠军,同时破了我们省青年锦标赛的记录!” 水中的江浔下意识地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而江夏伸出双手,对他比了两个拇指。 江浔,他的弟弟,果然在发光。 是无与伦比的光芒。 江夏走出游泳馆的时候,外面已是大雨倾盆。 轰雷滚滚在云端蛰伏,时不时伴随着闪电划破天际的灰暗幕布。 没有雨具的人们纷纷站在馆口的屋檐下避雨,雨水跌落在地面的水洼里,让江夏想起了《琵琶行》里的一句词: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握着手中的两把伞,频频回头看向馆内走出来的人群。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人群散去了大半,她才看到江浔的身影走出了游泳馆大门,身后跟着的,还有他的队友,教练……同学。 胜利带来的喜悦感染了每一个人,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就连这突如其来的雷雨都没有打断他们的兴致,江夏除了弟弟谁也不认识,更不好去打断他们,只是拄着伞静静望着。 雨越下越大,他们叁叁两两结伴离去,而江浔身边,李仲薇也拿出了一把伞,笑得颇有先知的志得意满。 江夏在打扰还是给他们空间之间踌躇了几秒,最后还是撑开伞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既然弟弟想试试,那就尊重他的决定,他刚拿了冠军,小情侣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瓢泼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压得伞面微陷,脚下的水面也渐渐高涨,形成一道道水流,快速向低洼处汇集,很快,凉鞋和裤腿就浸透了。江夏低头借着流水冲了冲脚底的泥沙,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着急走这一时,明明多待一会儿等雨小了更好。 但她觉得留在那里自己有些多余。 这种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闷沉沉地低吠,江夏的心也跟着悬起,时刻紧张等待下一秒轰雷炸响。 好难受,好歹给个痛快的吧? 就在江夏这么想的同时,那道惊雷真的轰然砸落,吓得她的心也跟着一紧,一时间没握稳手中的伞,伞面倾斜,靠上了肩膀又差点被风雨掀翻。 但是被人扶住了。 “姐?”那人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的伞,举过两人的头顶:“我一直叫你怎么不应?” 江夏愣神了片刻,才注意到江浔满脸水珠,发梢湿成了一缕缕,上身的运动衣也淋湿了一小半,好像是直接冲进雨帘里才拉住她的。 “我……没听见。”明明是事实,她却莫名心虚。 很快她的余光注意到,他身后,李仲薇也跟了上来。 “这就是你姐姐啊。”李仲薇朝她笑了笑:“你好姐姐,我是江浔的同学李仲薇。” 江夏微微颔首:“你好……同学?” “哦,我和他不是一个班,但是还是一个学校,也算同学吧哈哈。” 她当然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 江浔看了她一眼,大概意会了她所指,匆忙转移话题:“仲薇我和我姐回去就行了,你不用特意送我去车站,这雨这么大,来来去去也麻烦。” 李仲薇的目光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失落。 可敏锐如江夏,还是感觉到了。 “伞给你。”江夏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伞,把给江浔准备的伞递给他:“就算毕竟是第一天,别第一天就把女朋友丢下了,去附近百货逛逛也好,我先回家。” 正在开伞的江浔怔了一怔,随即耳根倏地红起来,有点窘迫地开口:“你在说什么啊……” “嗯?” 这一刻反而是李仲薇噗嗤一声笑了:“不是的,我不是江浔女朋友。” 江夏更不明白了,他不是说想试试吗?她之前那样为他加油鼓劲,难道不是因为…… “他拒绝我了。”李仲薇直起身,笑得一脸释然,“所以姐姐不要搞错啦,我是他同学,不是女朋友。” 江夏的目光游移到江浔脸上,他捂着半张脸,摇摇头,想了想又开口说:“不是——” “没事啦……欸,这雨好像要越下越大了啊。”李仲薇抬头看了眼九霄倾落的暴雨,“我得快点回去了,这里也不好打车,既然车站不是一个方向,那我就先走了?” “好。”江浔说。 “嗯,雨天路上小心点。”江夏多嘱咐了一句。 李仲薇的伞面压下来,只能看到她的唇和光洁的下巴:“那再见咯,姐姐……江浔。”说完她转过身,留下一个雨雾里的模糊轮廓。 江夏望着她的背影,淡淡地喃道:“在哭呢。” 江浔闻言怔忪,“不会吧,你不太了解她,她一直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你不太了解女生。”江夏垂下眸子,“喜欢谁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拿得起放得下的。” 江浔看了眼李仲薇渐行渐远的身影,觉得有些担心,又禁不住迈开步子—— 只是被江夏拦下了。 “你要改变主意吗?” “什么?” “和她谈恋爱。” “我没……” “如果不是就别去了,她撑了那么久才没在你面前哭。” 别去揭穿一个女孩的狼狈,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这一点她感同身受。 “你不是说想试试吗?” 天地间因为这瓢泼骤雨雾茫茫的一片,两人行走在雨幕中,又有雷声断断续续滚落,要走得很近才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去车站的一路沉默了许久,江夏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江浔一手撑着伞一手插着兜意识有些放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是说了。” “那怎么又拒绝人家?” “啊?”江浔的指尖蹭了蹭鼻梁,“因为我觉得你说得对。” “?” “‘想试试’并不是一个谈恋爱的好理由,对她不公平。” 江夏没有做声,只是凝神倾听着雨雾里江浔被水浸润的声音。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根本不需要去思考——” “我会毫不犹豫答应她。” 有燃烧的热血,也有柔软的心。 经过那个草长莺飞季节的温柔,盛满这个骄阳似火季节的善意。 此时此刻下着雨,江浔,世界干净如你。 —————————————————— 让大家久等啦,今天的游泳比赛可能会让老读者想到什么相似桥段,笑。 今天懒得校对可能有错别字,大家多担待下,写比赛研究了大半天所以拖到现在凌晨4点才写完。虽然看起来剧情并没有很明显的进展,但是感情是暗潮涌动的,你懂吧你懂吧?(使眼色) 听鲸我写的真的是很佛系,感谢大家还能一路追下来,我知道它缺肉,数据也不好,但我本身写它就是为了写一篇不同于《悖论》的姐弟,不然也没必要再同一个题材上重蹈覆辙,这个故事我本身是很喜欢的,它藏了很多伏笔,虽然后面会很狗血,狗血之前我会预警。 有人问微博,其实我作者主页有的,但还是文里补充一下吧。 微博:流苏有点懒。 -- ㄨτfг℮℮1.ℂǒм 23.指尖 雨天的公车里充斥着潮湿闷热的气息,雨水打在玻璃窗上被拖拽出蜿蜒的水痕,人们就算撑着伞,身上多少还是淋到了雨,地上更是湿哒哒的一片脚印。公车收音机在一阵短暂的沙沙声后稳定了频率,不知道是谁点了首《化身孤岛的鲸》,歌手醇和的声线在这个雷雨天里幽寂而旷远,仿佛能洞悉人心。 江夏坐在座位上盯着玻璃上的水滴随着车速不停回流,她本来也淋了点雨,这么会儿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抖——夏天的公交车就是这样,明明冷得要死,司机师傅还是会为了对得起你多交的一块钱开足空调马力。 一件衣服丢到她怀中。 江夏下意识看向他,江浔低着头玩手机,一语不发。 “也湿了的。”她假装嫌弃,“你自己穿。” “防水,里面不湿。”江浔连看都没看她,手指看起来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划,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这样一目十行。 其实江夏想说他淋得比她还多,可是她知道以弟弟的脾气,这衣服一旦脱下来就别想让他轻易穿回去,所以她抿抿唇,把运动服穿上了,像他说的那样,衣服里头干燥清爽,虽然单薄,却至少阻挡了空调的寒气。 江夏身型不高不矮,江浔这件外套是加大码,套在她身上,多少把她罩得小巧了许多,加上被雨沾湿些许凌乱的头发,她坐在他边上姐姐的气场一下子就荡然无存。 车内拥挤,位置也不算宽敞,江浔和她的肩膀抵在一起,跟着车行左摇右晃,江夏觉得相抵的地方微微发热。 他还在玩手机,这次点开的是微信。 江夏余光瞥见微信顶端的名字——YuKi悠纪。 女生。 余光就是这么神奇,明明具体什么内容都没看到,偏又捕捉到了突出的“喜欢”二字。 “想不到你业务范围还挺广的。”江夏语气凉飕飕,“刚拒绝一个又来一个。” 江浔顿了顿,抬头眄了她一眼:“是李仲薇。” 江夏盯着窗外发呆,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我刚才问她上车没有。”江浔说。 “上车和‘喜欢’什么关系?” 江浔眼皮一跳。 “不好吧姐姐,偷看?”℗ǒ㈠8s℉.℃ǒм(po18sf.com) “我才不想看。”江夏像是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话,半个人都快趴到车玻璃上了,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不小心瞥见的。” “是么。”他这声很是敷衍,江夏觉得他根本就没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窗外又一阵闷雷。 “她说她还会喜欢我,但是会用不打扰我的方式。”江浔回复完最后一行字,按灭了屏幕。 江夏坐回身,可是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雨幕中的世界,“你觉得困扰?” 江浔深吸了一口气:“还行吧,毕竟我也不能说你不许喜欢我了。” “那你说什么了?”江夏不禁回头问。 “我说……”江浔一手支着前头的栏杆,托腮慢慢地看向她—— “‘谢谢你喜欢我。’” ……为什么要看着她说? 江夏坐正了身子,匆匆收回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公车又报了一站。 “……恭喜你。”沉默了许久,江夏觉得还是有必要提一提。 “什么?” “今天拿了冠军。” 他置若罔闻,反倒是问她:“姐姐你今天在比赛的时候,给我加油了吧?” “嗯?”江夏微微挑眉:“你想多了,那是你的小粉丝。”她说李仲薇。 “小粉丝吗?”江浔低头笑了笑:“好的。” 好什么? “那……姐姐你来干嘛的?”他顺势趴到手臂上,对她露出一双眼睛,两道卧蚕泄露了他眉眼弯弯的笑意。 江夏波澜不起:“妈让我来给你送伞。” “学校门口买一把就好了啊,反正华侨中学门口又不是没有小卖铺。” “……”果然是一个娘胎生的孽缘。 “你不赚钱说话倒是够大气啊,江浔。”还好有现成的答案给她借鉴。 你以前……才不会来,那时江浔想。 巴不得看着对方出糗,这才是他们姐弟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之道。 可是你看现在,连他自己都不一样了。 外面已经是风雨交加,天色陷入黑白调里,江夏回到家匆匆摸开了日光灯。 她一边脱鞋一边催促江浔:“你赶快先去洗个澡。” “你去吧,我等你洗完再洗。”江浔脱鞋的速度比她快,说完就已经把包丢到一边,一头栽到沙发里软成一摊泥。 江夏皱了皱眉,目光打量了下死寂的屋子,爸妈都还没回来。 她踢了踢沙发脚,“快去洗,衣服都湿了,还吹了一路空调,不怕感冒?”以前她真的不会管,但今天他的衣服是穿在她身上,她有不能推卸的责任感。 日光灯嗡嗡作响,光线扰人,江浔的右手搁上眼睑,只露出光洁的下颔和一张微开的唇咕哝道:“不要。” 他16岁了,童年瘦瘦小小的身子骨,被时光催生拔长,不知不觉中已经高过了她一个头,大概是因为游泳训练的强度不少,身躯也比同龄人看起来更紧实,宽肩窄腰的,小臂隐约能见淡淡的青筋。 江夏伸手摸向他的胳膊——上的T恤。 感觉到他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江夏的嘴角也跟着轻轻动了动,“还是半湿的。” 指尖按在布料上,带动整个虎口往前蹭去,最终将他的肩膀收在手心里。 失去视觉的支配,感官全都浸没在雨日拖沓而浓稠的潮气中,些许变化都能从汗毛末端传递给神经,江浔这一刻就能清清楚楚感觉左肩手臂炙人的烫,像烙印一样打在他的皮肤上,将他渐渐融化。 “我……知道。”他低声说。 手臂上的压力并没有消失,但另一股压力来自身前,阴影覆盖下来。 那是江夏渐渐俯低了身子,她在上,他在下,天然的高度优势,天然的咄咄逼人。 她眼睛里只剩下腕骨之下一张翕张的唇,失去了五官的综合加持,在视野里渐渐放大成特写。记忆里,就算是她不做人之前,江浔的初吻也早就败在她手中,换而言之她也是。那是七八岁的时候吧,姐弟间打打闹闹没个正形,江浔偷吃了她的椰子糖,剥了包装就往嘴里丢,抢都抢不回来,江夏气不过就上了嘴,倒也不是真的想用嘴抢回来,就是两手抓着他,没有别的攻击手段,自然就靠嘴咬了,至于为什么咬嘴唇?当然是惩罚他偷吃啊。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当时咬得江浔直接就流了血,整整一个多星期才结痂脱落,江夏的屁股还挨了妈妈十下毛针伺候。 她还记得那时候江浔单薄的小身子,眉眼秀气,就被她咬肿了的一张嘴格外突兀,老妈慌得直嚷要是咬破相了可怎么办,江夏觉得这话真是小题大做,就江浔那张长得跟女孩儿似的脸,给他加点粗犷的轮廓才是负负得正。江夏哪里会想到多年以后,那张当初她被唾弃的嘴唇,竟然一分一寸都长在了她欲望的制高点上。 江浔的唇很薄,但很立体,不像大多数男生那样边界模糊,唇弓鲜明,唇珠微微突起,就像是一颗温润的璞玉,剩下的上唇几乎都隐匿在阴影里,薄薄的一片,和弧度漂亮的下唇连接。因为立体,所以凸出的唇弓就仿佛有意无意地外翘,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需要,都能勾人品尝的冲动。 更何况是现在这样,只露出一张唇,随着呼吸颤动的脆弱模样。 江夏不经意,又不自觉地靠了上去。 好想亲他。 就算是弟弟也好想。 才十六岁,她这样算不算犯罪?尤其他之前已经说了不要再碰他,她也打定了主意不碰就不碰。 这世界那么大,又不是只有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江浔,就算他干干净净,就算和他接吻真的身心舒畅,就算他是发自真心地对她好…… 他们也是——姐弟。 又没有爱情。 呼吸近在咫尺,唇面上能感受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温度。 只消多几毫米的肆无忌惮,唇与唇之间就能偎贴上。 他忽然放低了手腕抵在唇面,露出一双摸不清此刻情绪的眸子,瞬也不瞬盯着她。 窗外风雨声大作,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落雷。 “……不可以。”江浔闷在手腕后的声音低低懒懒的,目光也瞥向一旁。 江夏忽而勾起唇角,眯起的眉眼隐匿在阴影里笑:“你想什么了?” 他固执地按着唇,含糊:“什么都不可以。” 江夏朝他伸手。 江浔下意识闭上眼,反手罩住了嘴巴。 下一秒,她的手心覆上江浔的额头,停顿了片刻后轻声淡道:“没发烧。” 他尴尬地睁眼:“本、本来就没有。” “没有更得去洗澡。”江夏拉直了原本倾身的弧度,微微垂下眉睫说:“不然你想什么,我都会让它成真。” 雷声随即轰隆隆炸起,江夏毫无波澜地起身离去。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罩着他的外套,看起来文静瘦弱的一只,配上姐姐起身那一刻盛气凌人的表情…… 他的心跳乱了序。 不就是洗澡吗? 我……洗就洗。 潜藏于暗流之下的微末心动,并没有催生质的变化,反倒是两人再度恢复了寻常的姐弟相处。 江夏觉得她和江浔的关系就像是一根皮筋,固定的长短让他们始终保持距离,刻意的拉远却会绷紧,不自觉反弹回去,像现在这样维持原状,这根皮筋至少不出差错,可以混迹在大多数“正常”的皮筋里滥竽充数。 新学期就这么不痛不痒地过了一个月,江夏是重点班,普通班的走读生可以早回家,她不行。 也不是强制不行,就是当你作为重点班的一员,看着班级满当当的人头,就漏你一个位置的时候,行也得不行,何况江夏一直是努力将自己伪装在好学生大军里的一份子,就算再怎么不乐意,表面功夫还得端平。 所以说高叁如狱,大周六晚上,依然硬生生被老师花样拖堂讲题到了八点。 江夏打开门的时候,家里一片黑黢黢的,只有客厅的电视光线照出几张惨白的脸,还没等她被吓到,那几张脸先一步鬼哭狼嚎叫出了声。 江夏楞在原地,手里的钥匙都忘了搁好,就这么配合着一阵阴森诡谲的背景音乐,和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孔一一对视了一遍。 许是楼道里的光线给了他们安全感,屋里头终于安静下来,其中一张熟悉的脸孔拿出遥控器,朝电视柜的方向一指,耳边诡异的BGM消失了。 “姐。”江浔清了清嗓子,叫她。 “怎么回事,灯坏了?”江夏正要开灯,电视机前男男女女的劝阻声传来。 “啊别别,开了灯就没气氛了。” “要是开灯我肯定没有勇气再把它关上。” 虽然江浔还没开口解释,江夏已经猜了八九不离十,今天早上她去上课前就听江浔说今儿有同学要来家里玩,没想到他们来家里要玩什么。 江浔的胆子根本没比她大多少,小时候看刺激一点的奥特曼打怪兽都可以连作两天噩梦不睡觉的那种,后来初中毕业后听说同学聚会大家提议去鬼屋,只有他和两个女孩留在了外头——看来长大了果然翅膀硬了,居然也进化到敢在家里关灯看恐怖片了。 她下意识扫了一眼战况,叁男两女,沙发单人座和贵妃榻上各坐着一个男生,正中央的长沙发上是两女生和江浔,虽然江浔坐在边上,可靠着他却是李仲薇。 江夏几不可察地挑了个眉,借着电视屏幕的光线换好鞋,手上还拎着背包,准备回房间。 “姐姐别回去啊,一起看吧!”叫她姐姐的不是江浔,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女孩。 李仲薇也很积极地应和:“对对对,多一个人多一份阳气,不容易怕。” “什么啊,女生明明是阴气……嗷。”一个抱枕打在贵妃榻男生的背上。 江夏瞅了眼电视屏幕里空无一物的走廊,摇摇头:“你们看吧,我还要整理下今天的卷子。” 她走开的前一刻,眼角余光里捕捉到了江浔求救的视线。 江夏没有多加理会,回屋从书包里掏出今天做的习题,开始往错题本上抄写。 都高二了,还不好好读书。 她一边写一边想——一天到晚这么散漫,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而且前脚刚拒绝人家没一个月,后脚就约到家里来看鬼片,他难道就不知道应该避讳一下吗?这样很容易给人希望的错觉,小男生果然毛毛躁躁的,一点也不懂事。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微信消息。 江浔发的。 江夏的笔尖一顿,字迹忽然潦草,匆匆写了几行抬手点开了消息。 江浔:[姐姐。] 江浔:[姐姐来看片啊。] 江浔:[周六都上一天课了,怎么回家还读书,爸妈又不在,不要演了。] 江夏深呼吸了一口气,表情冷漠。 她是真的在整理错题好吗?他以为她是他吗? 她手指飞快按动键盘,回复道:[不看。]简明扼要。 正准备重新投入抄错题的事业里,那边很快又回了。 [你是不是害怕?] [没关系,你可以坐我和李仲薇中间,这样很安全。] 江夏笑了,回:[你是不是害怕?] 江浔:[???] 江夏:[怕鬼还是怕李仲薇?] 江浔:[……] 江夏:[承认我就出去帮你。] 江浔:[我!没!有!] 江夏:[好的再见。] 江浔:[……姐姐。] 江夏没再搭理他,笔耕不缀,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回手机上。 几分钟后,屋外传来惊叫声,连绵起伏,然后电视机的声响骤停,门缝里外头灯光亮起,似乎大家起身休整了。 微信又发来消息:[姐姐。] 江夏刚抄完错题,托着下巴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emoji哭泣哭泣哭泣] 江夏自己也没发现此刻她上扬的嘴角,慢腾腾回复:[打字倒是很勤快,平时也没听你叫得这么甜过。] 门外传来一阵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随后卫生间的门阖上。 消息再度发来,这次是一条语音。 江夏不知为什么做贼心虚,把手机拿到了耳边,点开语音聆听—— [我……都怕。] 他的声音有些小,听起来像在卫生间里,气音,又虚又软。 这形容放在别的地方不怎么好,但是那一刻用在一个十六岁少年压低的声线上,挠得人心痒。 [来陪我看,好不好?] …… ……陪你? [姐姐……] 如果气音是泥淖,末了的那声“姐姐”瞬间让她泥足深陷。 江夏怎么也没想到江浔是何时练就出了这撒娇的本事,虽然他本身并没有在撒娇的自觉,可就是这么做了。江夏经历过江浔奶声奶气的童年,也承受过江浔粗噶变声期的折磨,谁能料到自己弟弟声音的完成时,是停留在这一抹轻飘飘上了呢? 半晌后,客厅重归昏暗,而江夏房间的门打开了。 “我整理完卷子了,来加入你们。” 人气多了一份,众人无不欢欣雀跃,江夏走到尚有空余的长沙发前,正要掠过去搬椅子,却见到江浔拍了拍自己和李仲薇中间的方寸之地:“姐你坐这里。” 李仲薇身子僵了僵,礼貌地往边上挪开位置,“嗯,姐姐你坐这。” 江夏本来没打算做电灯泡,但既然都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落座。 这下长沙发倒是真的有点挤了,女孩们贴得近点倒是没什么,江夏和江浔也挨在了一起。 江夏眄了他一眼。 他坐得倒是挺放松,靠在沙发上,偏着头,一手扶着额看电视屏幕,没表现出多少害怕的样子。 每个女生都抱着一个抱枕,江夏也不例外,刚坐下来就被塞了一个,李仲薇解释这样害怕的时候就有地方可以躲。江夏也不托大,她看恐怖片属于正常人反应范畴,唯一的好习惯就是不会开口尖叫,抱枕这种东西可以有。 电影是日本鬼片《咒怨》,恐怖程度绝不逊于当年的《午夜凶铃》,难怪他们看的时候反应这么大。 江夏做什么都很认真,看电影亦然,就算心怀恐惧,也会把每个情节每句台词都抠到细枝末节的那种,所以即便害怕得只能从抱枕后露出一双眼睛,她也没把视线从电视机上移开过,甚至完全忘了,自己出来看片这件事,本来只是应承江浔的援手。 直到她在紧张之际把手放到身侧,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江浔的手背。 下意识地往弟弟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浔也正在看她。 江夏的手抽了抽,收了点回来。 江浔也是。 恐怖的镜头展开视觉冲击,配上骇人的音效,江夏的右臂被李仲薇死死抱住了,女孩们开始往她的方向挤——因为不可能挤向右边男生的贵妃榻。 江夏穿着一套短袖的纯棉家居服,露了大半藕臂在外头,被这么一挤,直接就贴上了江浔的胳膊。 肉贴着肉,想躲都不能躲,和自己体温不一致的触感,来自于她的弟弟。 按理说,她和他之间除了下半身的事情,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没什么好大不了的。 可也正是因为什么都做过了,此刻“姐弟”这个挡箭牌,就变得脆弱无力,只是靠近就会加速心跳,只是碰触就会温度上升,只是稍微放松心思,就会联想到以前抚摸过的皮肤、接过的吻、以及对彼此心照不宣产生过的不良欲望。 肉食性的动物吃久了草就真的不想再吃肉了吗? 不会,它们可能因为一点肉渣就溃不成军。 明明两边的手臂都贴着一个人,感触却完全不同。左臂与江浔之间若有似无的摩擦,谁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知道全身细微末节的神经都放大这种麻痹感,酥痒蔓延到了指尖,动弹不得。 谁也不会怀疑姐弟之间应该靠得多近,血缘是亲昵最好的伪装。 江夏觉得自己此刻的思想有点危险。 李仲薇惊呼着问她:“刚才她身后是不是有一个人影?是不是?!” 江夏刚才其实走了神,手臂似乎被人轻轻蹭了蹭,她故作镇定回答说:“好像有。” “是有。”江浔换了个姿势,坐正。 这个姿势让两人靠得更近,搁在身侧的指尖再度碰到了。 情节再度推进,恐怖的氛围也更深一层,可是江夏却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投入进去,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自己左边的江浔身上。 一个惊吓的镜头闪过,江夏手一颤,不小心压到了他蜷起的指骨。 大概是大脑瞬间的宕机,她没有第一时间抽回,反而鬼使神差地蹭了一下。 然后清楚感觉到身边的人一僵。 她回缩,又没有退走,只是保持着一个随时能接触到的距离。 然后清楚感觉到,有指尖试探性地靠上来。 她用余光扫去,江浔依然盯着电视机,少年面庞沉静。 这次江夏没有再收回手,而是忍不住抚触他的指节,一直到指尖。 手微热,指尖微凉,江浔的温度。 作为他的姐姐,这举动多少……糟糕了吧? 全剧最高能的恐怖镜头开始了,一群少男少女抱着枕头或者毯子惊叫闭眼,而她竟然生生看着,丝毫没有半点畏怯。 “姐姐。”她听见耳边江浔轻声的低语—— “你不怕吗?” 江夏强行按下紊乱的心跳,神色不变地道:“还好。” 左手捉住他的指尖,算是容许自己放肆的极限,然后随口地反问他:“你呢?” 下一秒,那只手反过了手心,与她十指交握。 心跳同步。 “我怕。” 他看着屏幕,喑哑发声。 ——————————————————————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24.陪我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江夏蓦然回神。 不似记忆中的温热,烫的。 她缩了缩手,抬起目光,此刻她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旁,炎夏的日光正当空,而她和身边的人则在树荫之下住脚,不远处有几个小吃摊——这里是她以前常去的西街口,高中毕业后就没回来过,但西街口还是老样子,因为地处老城区,又有跳蚤市场和学生街毗邻,往来叁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无时无刻散发着市井的烟火气。 那个跟身边男人格格不入的烟火气。 “很烫?”耳旁传来男人温润的语调,那人把纸碗收回手,摸了摸碗壁的温度,微皱眉低喃道:“还好吧,你在想什么出神了?”目光落到她脸上,若有所思。 江夏因为他的注视而紧张,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重感,自从重新见到他之后,这种浮躁的心跳加速就一直没有减缓下来过,按理说她已经和卢景州一年没见了,她的心态早就调整得七七八八,可这种认知还是因为他的出现而支离破碎。 她随口回道:“没什么,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 卢景州又一次把手里的纸碗递给她:“不烫。” 江夏低头看了眼,那个纸碗里装的是麻辣烫,红油里藕片鱿鱼香肠牛肉丸子应有尽有,鼻尖上萦绕的也是熟悉的老味道,可是江夏僵着表情,只感觉胃在一点点抽搐,额角都不知何时出了薄汗,匆忙把纸碗推回到他身前:“我不想吃。” 卢景州顿了顿,发出短促嗤笑声,“就这么排斥我?” “跟这个无关,我真的不想吃。”江夏说道,“你也不用为了迎合我特地选来这种地方,我们出来为了解决问题,不是约会。”她只是不想江浔回家时撞见他,所以才提出和他一起出门罢了。 卢景州并没有否认选择这个地方有讨好她的意思,他盯着她好一会儿,然后面色不变地把手里的麻辣烫丢进了垃圾桶,扔完之后环顾四周,向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葡京甜品站:“去那里谈。” 落座之后他和服务员要了几道甜品,也没问她吃不吃,大概吃与不吃对他来说就和那碗麻辣烫一样,没什么区别。 江夏习以为常,服务生拿着甜品单走开后,两人陷入了意料之中的沉默。 “我去留学这一年,一直都在想你和我的事……我承认,那次是我冲动了。”卢景州开口,有悖于昨夜的咄咄逼人,他竟然破天荒放下了身段。 江夏低垂着眸子,一手却不由自主地捉紧了指尖。 “我对感情这种事情……”卢景州按了按额角,“把握不好分寸,这你早就知道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江夏漠然。 “夏……” “江夏。”她纠正。 卢景州停住,直视着她,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好,不管怎么样,今天我和你道歉。” 道歉? “但你也有错,那件事的起因是你,之后先一步失联的也是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那件事。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想过了,以前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试着忘记,只要以后……”他说着说着却微微抿上了唇,因为江夏并没有看他,也没有任何回应,她坐在那里,却像是一个木偶,神魂都游到了天外,仿佛自发屏蔽了来自于他的一切信号,偶尔有漏网之鱼,也只能引起她短暂而微小的反应。 她根本不想听。 卢景州的眸光微微沉黯。 窄小的通道一个服务生被人擦肩撞过,托盘中的仙草汤汁霎时溅到了卢景州身上。 服务生不停道着歉想要为他擦拭,卢景州摆手示意没关系,问清了洗手间位置后,他站起身。 “我去收拾下,你帮我看着东西。” 卢景州走了,但大概为了防备她径自走掉,他把随身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手机钱包和车钥匙。 老实说,这起不到什么作用,她要想走,怎么会管他的东西会不会丢? 恰逢此时他的手机亮起来。 江夏瞥了眼,他一直是开着消息显示的,这个模式下即便手机不用解锁也能看到消息前面的内容,这个习惯很不好,但他改不掉—— Selina:[所以,你去见她了吗?] 江夏记得这个名字,也依然记得,这个人在卢景州心目中的份量。 Selina:[她到底哪里值得你念念不忘,明明她连第……] 消息提示只显示了第一行,再后面的文字就不显示了。 江夏静静盯着手机,随后和服务员要了笔和纸,飞快地写了一段话。 等到卢景州回来,他们的桌位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桌子上未动的甜品昭示着这个位子曾经有人坐过。 “请问一下,这里的人去哪了?” 卢景州本来就长得俊,服务生抬头看见他,把他的随身物品交还时还不忘多看他两眼,“她说她先走了,然后让我把这些给你。” 他下意识打开钱包看了看,里面夹着一张便签纸。 [我先回去了,本来想着要和你好好谈谈,但我发现现在这样对我来说很难,给我几天时间,别来找我,等我调整好了会主动联系你,别来我家。] [P.S.你要忘记什么跟我都没关系,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天花板的老电扇转出了虚影——即便这些年家里买了空调,大多数时候也是能不用就不用,江夏是个怀旧的人,不太喜欢空调那种入骨的寒凉,更喜欢风扇在头顶打转将一屋子热风搅乱的自然通畅。大晚上她横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看电视,屋里没开灯,风扇吱嘎吱嘎的转动声和电视机的嘈杂声,还有窗外连成一片的蝉鸣声交织,白噪音鼓噪得她昏昏欲睡。 “我去打麻将了啊,你要在这睡盖个毯子,别着凉。”江范成一身裤衩背心从沙发和电视间穿过,看不过眼叮嘱她。 江夏虚应了声,要睡不睡的样子嘀咕道:“这种天气热都热死了啊,还能着凉……” “风寒懂吗,这孩子。”走之前江范成把风扇拧到了最小的五档。 关门声。 时钟滴答滴答,视线里海水一般深蓝色的屏幕光线,随着耷拉的眼睑渐渐收拢下沉,最后合成一道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 她还没睡着,但也不想动,半晌只感觉到那个人在沙发附近停了片刻,然后一张毯子丢到她身上,不轻不重,很随性的直男手法。 “你忘了什么东西啊爸……”她咕哝着睁眼,恰好看见电视机边上仰着头大口大口灌水的江浔。 江浔余光瞅了她一下:“叫我啥?” “……” “感觉还挺好。”江浔把水杯放到茶几上:“要不再叫叫?” 江夏抬脚踹向他的腰:“还想占你姐便宜。” “喔?”江浔顺势躲开,“你占我便宜都占那么多了,我偶尔占回去一两次都不行?” 就这个话题而言她确实没什么优势,江夏索性转移话题:“你今天去哪里了?” 江浔:“游泳。” “你还有去游泳?” “去啊,为什么不去?”江浔奇怪地反问。 “就感觉你之前都忙着复读,好像连这个家门都没怎么出去了,平时也不和朋友们联络……高考不是都考完了吗,估分怎么样?”这个她之前一直不想问的问题,终归还是问出了口。 明明高考完了,他却好像一直还停在高叁的炼狱里,一刻没有松懈,这个暑期也是一直在看高叁的课本。 成绩还是不理想吗?还是要……再复读一年? 江浔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江夏蹙眉。 “不好不坏吧,我今年的状态太差。”江浔心不在焉地应她:“所以算是提前给自己做准备……如果还没考上的话。” 一时间江夏有很多话想告诉他,比如不要为了考和她一个学校浪费青春,比如他是个游泳的好苗子,比如成绩什么的不重要……但这些那些,都是她一人之言,她不是他,他的未来,她决定不了,以一个旁人的角度评判一个人人生的决策多少有些自以为是而且不痛不痒,江夏不是这种人,何况她也知道,弟弟状态差的原因情有可原。 如果不是她高考那时……江浔的高叁,一定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吧? 大约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江浔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还是关着灯,风扇因为被调整了档速转得更慢了,不知疲倦的吱嘎吱嘎声也愈发单调清晰。 江夏已经坐起了身,手中的遥控器的频道在几十个台间漫无目的地跳,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地方台停了下来。 那时候总局的政策还没那么严格,地方台的播放标准更是宽松,江夏看着屏幕里正在播放的电影片头,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江浔的房间。 江浔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刚好打开门,被江夏叫住了。 “来陪我看恐怖片。”她理所当然地拍了拍沙发旁边的位置。 江浔的表情僵了僵:“你有病?” 好回应,她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江夏提高了声调:“你是不是害怕?” “你怕还差不多。” “我……怕。”江夏说这个“怕”仿得是惟妙惟肖,不仅如此,还抱着抱枕朝他眨了眨眼—— “来陪姐姐看,好不好?” 昏昧光线下,清秀的女孩长发搭在肩颈,下巴搁在枕头上,往日沉静的眸子微微糅进一丝期盼,一丝回味,似笑非笑地偏着头。 陪姐姐。 好不好? 电视声、风扇声、蝉鸣声。 都不如她那一句话来扰人心闷。 ———————————————————— 追更:χτfяéé⒈cом(xtfree1.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