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礼物(父女高h)》 一、命案 李齐觉得今天不适合外出,先是早上上班的时候爆了轮胎,然后被路过骑摩托的崽种溅了一身泥,最后狼狈的在同事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凶兆,不吉! “哈哈哈!!你本命年吗,要不要带你去买红内裤?”同事老黄肆无忌惮的嘲笑,让他的额头青筋跳的越加欢快。 李齐把手上沾湿的外套使劲抖了抖,当然是向着老黄的方向,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到:“冲锋队今天很闲?” 老黄摸了摸下巴:“当然,国泰民安,用不着兄弟东奔西走,好事。” 李齐对这个玩忽职守的大前辈表示白眼。 对,他是个为人民服务的警察,这个不着调的前辈也是,只不过前辈是冲锋队的,而他隶属重案组。 “你没事的话还是回去待命的好,说不定……”李齐话音未落就有属下过来向他道:接到报警,华安寺庙下的主街道发生一起杀人案。 老黄:“哟!今天是冬月十七吧,还在佛祖的地盘杀人,罪过罪过。”假模假样的拜了拜,然后嬉皮笑脸的对着李齐说道:“兄弟,你这次去办案一定记得给阿弥陀佛上香,让他千万保佑你不要再犯太岁。放心,你办你的案,哥哥去给你买红内裤去!” 李齐腹诽:我谢谢你啊! ——————————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其中一名女子神情恍惚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在周围人惊吓或恐惧的表情中缓缓倒下去,伏在了地面上,不一会,从她身下向四周流淌出大量暗红色液体。而与此同时像以她为中心,在繁华的大道上人们推推搡搡的后退着。 那个女人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手指也无力的颤抖……绝望的气息充斥着所有的感官。 周围无人敢上前,却探头探脑的打量着这个不幸的女人,他们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倒下了,但面前血腥的场面刺激着他们长时间安逸的神经,渐渐地,血腥味和失禁的臭味阵阵散发开来,有不少人脸色苍白的捂着嘴干呕,纷纷扰扰,不敢再看。 接到报警后李齐带着重案组的警员们很快抵达现场,面对这熙攘攘的吃瓜群众也是十分无奈,今日恰逢阿弥陀佛圣诞日,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而凶手居然在这种繁华区杀人,也够目空一切的了。他叹了一气,所以他们也是真的有的忙了。 “请让开,警察办案!”但好在动作还算快,隔离了人群拉起警戒线。而李齐却在查看了死者伤口后皱紧了眉头。 ……是枪伤。 “身份查出来了吗?”李齐询问了声旁边做事的伙计,只见对方摇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都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有效的身份信息,连手机都没有。” 难办了啊…… 李齐挠头,这个女人没有身份,没有联络方式,一枪毙命,可不像是杀一个流浪乞儿的事……不由得叹气,难道真的被那个乌鸦嘴说对了,好事都让自己赶上了。 “头儿,我们把目击者带过来了。”一名伙计过来说道:“而且这位小姐说上前查看过死者的情况,施救无果后确认了死者死亡。” 李齐站起来歪了歪身子,看到了同僚背后说的目击者,竟然的是个年轻小姑娘,20出头,而且是长得让人第一眼就移不开目光的漂亮……他有些意外,因为一般人很少往这种血腥的场合凑,至多是远远的看上一眼,更别说这种看起来文弱的漂亮女孩子。 看来长得再漂亮,也少不得请去警局一趟了啊。 他越过手下,来到女子的身边说道:“感谢小姐的合作,我是重案组高级督察李齐,方便的话和我们一起去一趟警察局协作调查好吗?”只是在面对这姑娘的时候,他还是不自觉放缓了语气。 那女孩没说什么,只十分配合的点了头。 *** 警察局内。 “您确定您看到了凶手吗?”问话的年轻警员有些激动,毕竟这是他进重案组以来碰到的第一个大案子。 对面的女孩却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完全看见行凶的过程,只是见到那个人很快地接触了一下死者。” 警员正了神色,“请您再仔细说一说当时的情况。” 她点点头,平静又清晰的复述了整件事的过程,而她的声音温柔细腻,竟然慢慢地把警员刚才因为激动的而起伏情绪安抚了下去。 “大致上就是这样了。” 警员认真的记录下女子说的每一个字,表情也渐渐变得沉重,“您是说,那个人装着棕色夹克,黑色鸭舌帽,死者在和他擦肩而过之后很快就倒地了是吗?” “是,但周围人太多了,他和我背对着,我也没能看清楚他的模样,只看出是一名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男性。对了,他的体型和你们的那位长官差不离,这样或许更方便你们找人。”当时她正对着死者,一晌过后死者骤然倒地,而那个男人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很快淹没在人山人海中,别说之后人群还稍微骚乱了一下,她花了点时间才走到死者身边,那个人也早就不见身影。 “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助,对了,您是……”警员又看了一眼女孩的身份证,“高奚小姐对吧,您是医生,所以当时才上前查看死者情况的?” 高奚点了点头,面露遗憾:“很可惜……”当时她走到女子身边急救,却已经回天乏术。所以她才没有拨打120,而是直接叫了警察。 “不不不!您已经帮了大忙了!”年轻警员飞快的说道,显然对结果已经很满意了,至少……至少不是什么也不知道不是吗? 他红了红脸,刚才公事公办的时候是一回事,但是回过神来发现高小姐长的……很靓啊!脸小小的,眼睛透着水灵,抬眼看着他说话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跳加快…… “我、我去报告组长,您请稍等一会!”他说完合上笔记本电脑,飞快地走了。 坐在凳子上的高奚眨了眨眼,有些无奈,还没来得及问他有水吗…说了这么多,有点口渴的。 她向周围看了看,到处是忙碌着的差人,接电话,出外勤……让她想起自己从以前便经常到警局来找那个人。 高奚突然有些不自在,说起来她回来不仅没有告诉他,反而先进了警局,嗯……应该没问题的吧? *** “报告组长!有新发现!” 突然出现的手下打断了李齐的思考,无言地看着这个刚进组但无比热血的小青年,有稍许的无奈。 “哦。小王啊,不是让你去给目击者录口供吗。” “是,所以特意来向您汇报新发现!是这样的………” 听完手下的复述,李齐也正色起来,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接着说道:“阿琪和阿然留下继续看监控,没有事发那个路段的,就把周围的都调出来,看看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小王跟我走,把那位高小姐请去侦询室。” “是!……啊?” 李警官敲了敲这个愣头青的头,“啊什么啊,快走。” “可是头,高小姐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啊,为什么……” 李警官尽量不翻白眼,边走边说道:“给你补个课,把你的小本子拿出来记好——” “哦哦!”小王手忙脚乱的拿出笔记本来。 李齐提点后辈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轻信他人,从有限的信息里去提取真实的信息,结合实际,再去验证。” 小王有些茫然:“听……听不懂。” “意思是不要中美人计啊,白痴。” 其实高奚对他们去而复返,并且把自己带到侦询室心里也有数。 于是对着面前的警官温和地说到:“您想问什么?” 李齐挑了挑眉,瞥见旁边小王一副傻样,也不难理解,长得美丽动人,说话轻轻柔柔,是很难和杀人犯挂钩的。 但长得好看也不能排除犯案的可能。因为身为警察,他们必须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是。 “您好,请告知我您的姓名。 “高奚,高楼的高,奚落的奚。” 李齐看着她的身份证,“家庭住址是?” “福田区十九街道。” “年龄?” “24。” 一旁站着的小王觉得自己的上司是不是失了智。他看了看对面的高小姐,就算她被问了这么多余的问题,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眉眼依旧婉约。 “今天到华安道去做什么?” “拜佛,和朋友约好了。” “可我们到的时候可没有看见你朋友。” 高奚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人实在太多了,我们走散了。她的手机之前也恰好没电,所以没能联系上。” “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你到过寺庙?” 听他这么问,高奚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是一个平安符,因为是贴身收着的,所以还残留着女孩少许的体温。 “是给我父亲求的。”他听她这么解释道。 还挺孝顺的。他颇为歉意道:“很抱歉高小姐,这个平安符我们要收起来调查,等让人去证实了你的话,会再还给你。” 高奚只是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也是一派淡然,她问:“您打算把我当成嫌疑人吗?” “抱歉,职责所在。” 其实李齐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这个女孩没有一丝破绽,甚至可以说冷静过了头,才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眉宇间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高奚闻言叹了一下:“那我能联系一下我的家人吗,找个律师来陪着我。” “当然可以,这是您的权益。” 而后他又正色起来,准备再询问一遍事发经过时,门却嘭地一声开了。他不悦地皱眉,瞪了眼旁边的小王,这死孩子连门都不关吗? “李警官,你在做什么。”来人是缉毒科的陈泰警官,一见到他便眉毛一挑,质问道。 李齐觉得莫名其妙,当然是审讯啊还能干嘛。而且哪怕对方比他大了两级,也不能这么盛气凌人吧? “自然是在做事,您闯进来,有什么事?” 陈泰看着一脸不满的同僚,和坐在一旁看着甚是配合的姑娘,觉得有些头疼。 “你不需要问,这件事我们会处理。”绕过他,陈泰准备直接把高奚带走。 李齐却一把拉住他,不悦的说道:“这个姑娘可是重要的证人,甚至是嫌疑人,你一句话就打发走了?您可别开玩笑啊。” 陈警官心说我这是为你好啊,傻子。 “这是上头的意思。”他委婉地提了一句。 “上头什么意思,缉毒科来插手重案组?” 失了智吗? “意思是,案子是我们的,证人也是我们的……而且注意你的措辞,她不会是嫌疑人。”陈警官不想和他废话了,拉过女孩就走。 “站住!”李齐刚想追上去,跟着来的老黄见状赶紧拦住他。 “放开我,就算他是大sir的一把手,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吧!” 老黄很无奈:“案子真是他们的,死的那个是他们的卧底。” 李齐楞了一下。 老黄接着更无奈的说道,“你还知道大sir呢,证人……就那个叫高奚的女孩,就是大长官唯一的千金啊,你还把人扣了,当嫌疑人?你是不是明天就想调去守仓库啊?” ??? 李齐心想,果然今天不宜出门。 -- 二、父女 其实也不能怪李齐不认识高奚,一来他刚结束卧底的工作回来没多久,二来高奚从十八岁后就很少来警局了,除了早年就跟着高仇的几个老警官,基本也没什么人知道她是现任总督的独女。 高奚和陈警官一道走着,两人互相寒暄了会儿后她左右看了看,却发现不是以前经常走的那条路,问道:“陈叔叔,我们这是去哪?” 陈泰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向她解释:“你还不知道吧,你爸搬办公室了,不在原来那块了。” 她点点头,心下了然,毕竟很久没来了……她想起自己也很久没有和他说过话了,又是一阵耐人寻味的不自在。 一路无话,直到一扇暗赤色木雕门前,“那叔叔就送你到这了,我还得去开个会,有时间的话叔叔再请你吃饭。”说完拍了拍高奚的肩膀以示安慰。毕竟发生了手下卧底被人枪杀的事件,陈泰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瞬间忙碌起来。 高奚微笑着答谢:“谢谢陈叔叔,之后该是我再去拜访您。” 陈泰摆摆手,这个小姑娘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还是亲切的意味多些。 看着陈泰转身走了,高奚站在门前,心思又沉寂下去,可既然来都来了…… 抬手在门上敲了敲,不多时就传来一把低沉浑厚的男音,“进来。” 手握在门把上,旋转了一下,走了进去。 他正在办公的身影映入眼帘,身上没穿警服,只是一件白衬衫,解开到第二颗纽扣,她一眼瞧见的是他凸起的喉结。卷起袖子,漏出他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右手拿着笔,不停的在文件上批阅。 “坐在那等我。” 他没有看她,但话自然是说给她听的。 高奚也不答话,把门关上,想了想,抬手给门上了锁。“卡嗒”一声在静谧的室内有些刺耳,而她同样察觉到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停滞了片刻。 而后依着他的吩咐坐到沙发上,不言不语,因为从以前开始,“等他”这件事她就格外的熟练。不过孩童时可以独自摆弄玩具,学生时代也可以念书打发时间,现在却不知作何反应,只有把记忆从脑海深处拉出来,再在指尖揉碎,像涂抹在画布上,予她以爱的眼睛。 回忆不紧不慢的进行,首先她努力回想着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来着,是“爸爸。”、“叔叔好。”或是……“你是谁?”。 人的记忆就像空中楼阁,里面堆满了箱子,有些打着醒目的标签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有的却蒙上灰尘,遗弃在角落。高奚经常觉得记忆太好不是什么好事,诚然,它在读书时期很有用处。 愉快的事她大多记得,不愉快的竟也一件没忘。偶尔搭上某一条错乱的神经,就会再次切身感受一回。虽然说总是回忆往事是得老年痴呆的初期征兆,但她没办法也很无辜,因为不是特意去想的,毕竟谁想莫名奇妙的3D电影感受一回当时的痛苦? 为此高奚不喜欢待在人多的地方。如今她随便一坐也能一动不动地待上好半天,生活规律十分良好。很多人以为总是一个人发呆才会东想西想,但其实减少不必要的活动才能想得更少,因为你不知道某一个景色或者物品突然窜出来时会让你想起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至少高奚是这样。自然,在现代社会妖魔鬼怪以及灯红酒绿的轰炸下,她这叫枯燥乏味老僧入定,好友谢季也经常调侃着问她出家几年了。 她也反驳——尼姑可是要剃度的,她还有叁千烦恼丝长在头上呢,很爱惜。 为什么要回忆这些呢,因为现在她面前有一个给她制造了无数记忆的存在。就像个影碟机成了精。 高仇警官要是知道自己在女儿的心里被定义成了个影碟机精,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惜高奚还没把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想起来,就被攥住了下巴,被迫对上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只有黑,却不是像清澈的黑曜石,是深渊的凝望。 攥住她下巴的人嗤笑一声,“你倒是很自在。” 她没有被捏痛,也还能开口说话,笑了一声,短促而狡黠:“嗯,总督的办公室不比到处都有恐怖袭击的国外,在这里发呆比较有安全感。” 只是你离的近,我能安心了而已。 高仇看着女儿说完话就垂下去的眼眸,睫毛浓密,微微的颤着,呼吸轻轻地附着在他的拇指上,引起一阵肌肤的颤栗。 抬着她下巴的手又放缓了力度,拇指摩挲着她下巴细腻的皮肤,又慢慢往上移动,到了她饱满的樱唇,蜻蜓点水的一碰,指尖传来温热的弹性触感,没有迟疑,拇指又压了下去来回着描摹她的唇。 气氛终于彻底从父女相处有代沟的尴尬变成了暧昧不清的不伦禁忌。 高奚有的时候会好奇,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他到底是什么做的?他好像每一根骨头都是钢筋,支撑着他一身的皮肉,就算到了穷途末路,也会毫不犹疑的破开胸膛,从里面拿出一根滴血的钢筋插入敌人的脑子。 嗯,为什么这么比喻? 高奚眼里有了笑意,因为不是说,女人是从男人身体里拿走的那根肋骨吗? 她是他的女儿,也是——他的女人。 虽然她和钢筋半点关系也搭不上。 高仇放开了她的下巴,身子却在顷刻之间压了下来,凑近她的耳边,“你刚才锁门了吧?” 不锁门的话,或许明天警察局就要彻底出名了,原因不是抓获了多祸国殃民的犯罪团伙,而是‘现任港城总督与亲生女儿警局内媾和,是理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标题很uc内容很popo的惊天八卦会充斥大街小巷。 她抬手圈上他的颈子,又拉进了和他的距离,鼻尖几乎与他的相触,声音甜软性感却真挚无比:“爸爸……我好想你。” 效果立竿见影,下一秒她就被狠狠地压在了沙发上,亲吻落下,唇舌交缠,两具躯体火热的快要融为一体。 她的衣物很快被脱在了一边,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又白又嫩,就像白雪落在玉兰花上,让人只想一亲芳泽。房间里有空调,但高奚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冷意,或许是太久没有赤裸着暴露在他眼前,让她有些羞耻。 他俯身,于她的脖颈处吻起,细密又火热的吻,还算温柔,可高奚就是觉得:下一秒他就会长出锋利的獠牙,刺破她娇嫩的皮肉,扼断她的咽喉。 他的唇舌一路向下吻去,到达傲人的双峰,他伸手解开了她胸衣的扣子,释放了这一对娇软,一手揉捏着酥胸,一边鼻尖在乳珠上轻嗅。 于是高奚的脸腾地红了,来不及推拒他,乳珠便俏生生的挺立起来,便被高仇迫不及待的含入口中,舌尖舔舐,齿间轻阖,他细细品尝着女儿鲜嫩的芬芳。 “啊……”意识到一丝呻吟溢出喉咙,高奚又竭力克制住自己,就算锁上了门,可如果被听见了声音也一样要完。 可刺激还远远没有到来,胸乳被霸占,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毫无预备的探入她的蜜穴,暴戾也在下一刻而至。 他加重了口中的力道,咬着她细腻的乳肉吞吐,另一边的大掌像要挤爆她的奶子一样用力搓揉,而刚刚探入阴道的手指立刻快速抽插起来,高奚被刺激的拱起秀背,一阵阵的发慌,她的蜜穴小而紧致,可他又觉得不满足地从一根手指变作两根,快得让她来不及适应,一年多没被情欲浸染的身子变得稍显青涩,高奚的双腿难耐的夹住他的手,妄图阻止他猛烈的进攻。 高仇却腾出一只手来掰开她的双腿,然后抚弄着她的腿根,时不时的用布满茧子的指尖抵在小巧可爱的阴蒂上揉弄,终于,高奚温和而平静的面容彻底垮了,漏出里面泫然欲泣的楚楚模样,呻吟断断续续,螓首乱摆,努力想摆脱这让她几欲发狂的折磨。 直到温热的水流浸润了高仇的手指。 他抚过女儿如玉却温热的脸庞,爱怜的落下一吻。高奚看着他稍微直起身子,解开腰带拉下拉链,把他尺寸雄伟的性器掏了出来,兴奋在她面前抖了抖,高奚红了眼眶,想起被他压在身下弄的死去活来的记忆,不自觉的往后缩了身子,压低声音祈求道,“爸…不要,我,我还……啊!” ‘没准备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拖到身下,大肉棒抵在了她稍微湿润起来的蜜穴缝隙口处,蓄势待发。 他一手抱住了她的身子,一手扶住大家伙,低声道:“乖乖听话。”然后快而狠的插了进去,高奚又痛又酥地想要叫出声来,却被高仇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只好呜咽在喉咙里,好不可怜。 高仇一边挺腰把肉棒往里送,她的穴肉也立刻层层迭迭的涌来,舔舐着他的肉棒,高仇腰部紧绷,把女儿修长纤细的腿架到自己的劲腰上,心下叹息,对上这个小妖精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她夹的魂都出来了。 高奚早就不是处女,甚至还是小少女的时候就和他发生了性关系,被他压着做了那么多年,蜜穴竟还是紧的不行,按理说被他这样尺寸的大屌操上几个月就会松泛了,但他宝贝女儿却每每能把他夹到升天。 是的。他一边做着她的父亲,一边侵占着她的身体,罪恶又甜美。 他渐渐发力,狠心的撞着身下这软肉,带着棱角的龟头奋力的向里突进,高奚溃不成军,他棒身上的每一条凸起的青筋都剐蹭着她敏感的穴肉,蜜液越流越多,却滋润了侵犯她的凶器,让他更肆无忌惮的抽插。 他一边做一边紧盯着她的神色不放,肉棒半点不放松的进攻,越插越深,很快抵到了花心,他看着女儿彻底招架不住,喉咙里传来一声呜咽,高奚双眼通红湿润,脸上都是泪痕和汗水,被欺负惨的样子, 高仇一边动作一边看她,竟然发现高奚正在努力瞪着自己,眼里是一碰就会溃散的无助和怒气。 高仇的嘴角都忍不住翘起,这就有些过分可爱了。 -- ℙō壹捌@c.Ⓒōм 三、温存 一响贪欢,浮云飘散。 天边的红日渐渐地收缩光芒,被披星戴月的幕布所掩盖,一片朦朦胧胧的晚霞似坠未坠的眷恋着云层,黑夜倾来。 高奚躺在高仇的怀里,情事的余韵尚未散去,她乏力的低喘,额边的发因汗湿而沾在脸颊上,高仇帮她拂到耳后,接着用宽厚的大掌慢慢地在女儿的秀背上轻拍,无言的安抚着她。 “爸……”高奚声音嘶哑的唤了他一声,接着却没了下文,头枕在他的颈窝里蹭了一蹭。 高仇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搂的更紧了些。高奚却闷哼一声,脸颊添了一摸绯色,因为高仇半软下来的性器还埋在她的甬道里,稍微动一动高奚都觉得浑身像过了电,非常难耐。 “怎么突然回来?”高仇玩味的问着,口气里听不出责怪,慢悠悠的,但让高奚就是觉得不妙。 高奚无奈,他这是典型的事后算账,明明便宜都让他占光了…… “给你一个惊喜啊,你不开心吗。”高奚也颇有些无赖的说,反正做又做了,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而且她才不信他会不知道她早就回来了。 “惊喜,你要是把自己脱光了在家里卧室等我那才叫惊喜。” 果然,比无耻高奚是赢不了的。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抬起头来对上他戏谑的眼,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 “……” 高仇腾出一只手去拿兜里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头儿!法医鉴定的结果出来了,老李他们去找另外一个卧底也回来了。” 电话那边很嘈杂,显然是忙的焦头烂额,和这位玩忽职守的总督比起来,显得高仇哪哪都不是人。但是想让高警官意识到这点也是绝不可能的。 “知道了,二十分钟后招人会议室开会。”说完就挂了电话。 高奚知道他要去工作,从他怀里撑起来,找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高仇指尖绕过她的一缕秀发,“我把车钥匙给你,回家等我好吗。”高奚自觉是没有拒绝的可能的,顺从地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这句话高仇听过无数遍,却依然觉得心里熨帖,抚着她的秀发:“乖。”笑着伸手帮她扣好内衣的扣子,又捧住她的脸吻了她的唇。 “好了,快去吧。”他的性器还没拔出来呢,让高奚满脸的羞涩,生怕他待会又硬了。高仇终于念念不舍的从她体内离开,惹得高奚又娇颤了一下,他拿过桌上的纸巾帮她稍微擦了擦从穴道里涌出来的白浊,他在她的子宫里射的多,有一些随着高奚娇穴的闭合堵在了里面,而他只不过刚刚拔出来了而已。 高奚忍不住地颤抖着,纸巾时不时的碰到她的花唇就激起她一阵的战栗,情欲竟有死灰复燃的迹象,高奚赶快制止了他的动作:“不用了……我自己来吧,你,你快去开会。”说完也不敢看他,胡乱擦了擦就开始穿衣物。 高仇自然不会错过她慌乱的神色和绯红的脸颊,低笑一声,也开始穿自己的裤子,他生的高大,站起来束好腰带立马显得他宽肩窄腰,浑身都是力量。然后拿过外衣,扣好扣子,又带上了警帽,高奚抬眼,他已经穿戴完毕,脱离了刚刚桃色暧昧的氛围,此刻完全是个铁血警督,眉眼刚毅,散发着不容置喙,说一不二的气息。 高奚走了过去,帮他理了理衣领,抬头看着他,眼里都是脉脉的温情,“我在家等你。” 高仇压了压帽檐,“好。” 高仇到会议室的时候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基本到齐了,他大概扫了一眼就坐下了。 “都说说吧,查到些什么了。” 最先说的是陈泰,毕竟死的是他的卧底,“已经确认了,死的是警员pc19924,楚禾,是我派出去的两名卧底之一,本来昨天她就应该到安全屋找我汇报的,但她一直没有出现,今天就……”陈泰看起来不忿又悲伤,人是他送出去的,如今却不明不白的死了。 高仇一边听着,一边看尸检报告,“另外一个卧底在哪。” 陈泰一旁的缉毒科二把手李文杰回答道:“刚才派人去找,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还在医院抢救。” 高仇问言放下手里的报告,看着眼前的众人,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阵忐忑,不敢对上他的视线,高仇的手压在报告上,开口道:“报告上说,楚禾虽然中了枪,但真正的死因,是因为体内藏毒,子弹打破了包装,是过量的毒品让她死亡。”他看着陈泰,声音有些森然,“你知道她体内藏毒吗?” 陈泰看着冷汗都快下来了,“……不知道,她没和我报告这件事。” “不错,擅自行动的卧底死在了显眼的大街上,这就是你们要和我报告的!”高仇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也没有人敢回他的话,毕竟这件事看起来简直就像公然和警方叫板。 坐在角落的李齐眼观鼻鼻观心,不太敢对上高仇的视线,什么都没查出来不说还把人家女儿扣了,虽然李齐自问自己是公正无私的……可他心里还是很怵。 刚入警队那会他跟过高仇一段时间,有一次扫黑行动他亲眼看见高警官徒手把冲过来的一个歹徒一拳打飞两米远倒地不起……这不是正常人类,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目瞪口呆的怂了,从此见到高仇就有些不自在,也说不上为什么…… “李警官。”听见高仇点他的名,李齐背上的汗毛整齐划一的竖了起来。 “关于杀死卧底的凶手你有眉目了吗。” 根据高奚的证言,所目睹到的那个男人,是真找不到他,那条街附近的摄像头都失灵了,巧合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是有意为之,凶手早就计划好在这条街动手。可为什么,这么显眼,一不小心就会暴露,那个片区的摄像他都调出来了,还是找不到那个男人,也不知道窜到哪个阴沟里去了。 但没找到人就是没找到人,李齐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这些都说了,然后等着高仇发落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高仇没有发火,也可能是懒得浪费口水,只听他说:“李齐,你再带着手底下的人去那附近走一趟,寻找其他目击者,必须查清楚他们这么做的原因。” 李齐连忙答应,“是,我立刻叫人出发。” “其他人继续找楚禾的线索,搞清楚为什么她突然在身体藏毒而且没有报告,加强对另外一个卧底的保护,最迟后天,我要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扫了眼众人,“还有问题吗?” “没有,长官!” “那就散了吧,抓紧时间。” -- ℙō壹捌@c.Cōм 四、初识 话分两头,高仇这边为了卧底案忙碌,另一边高奚则是先去酒店拿了行李后才回了家。 打开房门,高奚楞了楞,家里竟然还是一年多前她离开时的样子,茶几上放着一束桔梗花,旁边一本摊开的书。 这正是她离开前一天的样子。她走近,发现桔梗依然盛开着,书本亦是她看到的那一页。一切都昭示着她仿佛只是离开了一会儿。 高奚轻笑,眼底有融融的暖意,她想,应该更早些回到他身边的才对。伸出手指触了触桔梗的花苞,花瓣轻颤,像是碰到了小女孩柔软的脸颊,他喃喃着:“也难为你老是去买花了。” 她冲了个澡,把他留下的痕迹彻底清理掉,温水划过肌肤却让她想起他不温柔却深情的抚摸,而她时而无助时而妩媚地喘息。高奚眼睫颤抖着,抬手把水温调低,骤然冷却的水流抑制住疯狂攀升的欲望,重逢后才分开不过两个小时,她就的想念就如一块龟裂的玻璃,每一条裂纹都痛且无奈,好似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洗好了澡,把头发吹干,躺倒在床上。这一天先是目睹了杀人现场后又被盘问,然后和他重逢的干柴烈火,堪称身心俱疲………闭上眼,光怪陆离的画面却接连浮起,万里无云的蓝天,空气中微弱的风,缓缓向高楼飘去的气球,迎面而来极速奔驰的车,有什么人在耳边轻呢喃…… ——你逃不掉了。 ——就把她丢在这吧。 ——你再也出不去了,就和这些畜生为伍吧。 ——你已经彻底完了。 高奚突然记起她记事后,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你在这做什么?” 高奚并不是一出生就待在高仇身边的,如果不是有一天她像一颗皮球一样被人踢到他脚边的话,甚至她到这人世来高仇都不会知道。 就好像每个童话一样,悲惨的故事总发生在冬日,高奚被一张不伦不类的布包着,塞进一个破纸盒里,随意的放在路边,说是随意或许也不准确,那是个岔路口的视角盲区,如果有货车或者大一点的汽车开过来,立马能把这个只有手掌到手肘大的小姑娘轧个稀巴烂,但这是无意还是有意也无人去深究了。 可到底她命不该绝,还是被人救了起来,尽管那个时候她已经全身发紫,最后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岌岌可危。 高仇知道的时候静默了两分钟,然后去了医院。 那日好心人救起这个孩子,就有警察过来调查,在包裹高奚的破布内衬里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高仇两个字以及一串警员编号。 这自然是要上报的。 再然后高仇便被安排了和小姑娘做亲子鉴定。结果是DNA亲权度达到了99.98%,是他的亲生女儿无疑。 到了医院,看着同僚闪闪烁烁的目光,医务人员嫌恶指责的眼神,高仇内心一点波澜都没有,听完他们的说法,唯一划过心中的想法是:哦,命还挺大。 但是活下来就是好事吗。 高仇在心里问那个保温箱里的孩子,也问自己。 她看起来像只大老鼠,脸皱巴巴的隐隐还是有些紫。 对于高仇这种人来说,多个女儿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除了被单位连降叁级,滚去当交警以外。他生不出任何和那个小老鼠亲近的心。 不过幸好,高义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什么玩意,便让自己的妻子莫晦如去医院照顾小丫头。但一来二去,一直没有孩子的夫妻俩觉得小侄女和他们很有缘分,便想把她接过去,当然问过了高仇的意思,虽然高义心里清楚真的就是走个过场。 果不其然,高仇耸耸肩,向他们挥了挥手——带走就带走吧,卖了她都没意见。毕竟就贡献了点精子,就算真卖了他都不好意思去分钱,一点精子值多少钱? 高义不想搭理这个人畜弟弟,和妻子颇为开心的把小姑娘领回了家。 而这一养,就是八年。 高仇再次见到自己的小女儿是高奚叁岁那年,说来其实是个巧合。 那天莫晦如送小高奚去上幼儿园,到门口的时候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温柔地问她:“奚奚,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小姑娘笑着,小嘴粉嘟嘟的,立正站好,“是上幼儿园的日子!”软软糯糯的声音却是很正式的语气,她把上学看待的很重要,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哭着闹着怕和父母分开。 莫晦如点点头,又问她:“如果有问题怎么办?” “报告老师!” “要是被欺负了呢?” “回家告诉爸爸。”小姑娘眨了眨眼,她其实不是很懂‘欺负’是个什么意思,昨天高义和莫晦如问她的时候她回答的其实是:“那就欺负回去吗?”毕竟高义夫妇还教过她什么是礼尚往来。 黑白分明的杏眼迷茫地看着他俩,看得莫晦如都不想把她送去读什么幼儿园了,只想每天抱在怀里哄着。 “回家告诉爸爸。”这句话是高义教的,和小朋友闹矛盾怎么能告老师呢,显得多小气啊,当然是回家告诉他,让他去弄…咳,解决。 关于爸爸这个称呼高义还是犹豫了很久的,毕竟孩子是他弟弟的,虽然那个混账一次都没来看过小丫头。 莫晦如翻了个白眼,一边喂高奚吃饭,一边说:“我不管,到我手里的孩子就得管我叫妈。” 一点都不讲理,而高义稍微抗争了一下就内心欢天喜地外表严肃正直的哄着高奚叫爸了。 “最后一个问题,奚奚时时刻刻都要做什么呀?” “想爸爸,想妈妈~”奶声奶气的小丫头说完,吧唧一口亲在莫晦如的脸上,这是妈妈才有的待遇。 当然,这些全都是莫晦如教的,他们说好了的,高义扮演严父,她来做慈母,一家人分外和谐。 莫晦如笑得合不拢嘴,但她还有工作,高奚也不能第一天上学就迟到,目送名为女儿实为侄女的小高奚进学校,直到再也看不见她可爱的背影后,才不舍的走了。 唉,这才上个幼儿园,要是以后嫁人了怎么办?莫晦如想得十分长远并且十分难过。 可莫晦如当然想不到,变故就这么发生了。 幼儿园被劫持了。 起因是幼儿园新招的一个女老师,但她压根就不是来教小朋友的,是东南亚的雇佣兵,他们打的是从国外运来的一箱珠宝的主意,是八国联军时从故宫带出去的,价值连城,选幼儿园当窝点是因为这个幼儿园里的小萝卜头们要么是实业家的儿子要么是官员的女儿,当起人质来十分便利,劫了宝石后他们十有八九出不了国,那就借助一下孩子们的力量吧。他们让其中一个女人潜入幼儿园整整一年,为的就是劫珠宝这天。 老师和保安都被他们干净利落的处理了,然后把小孩子们像牲口一样圈在一块,整个过程二十分钟都不到。 然而他们也没想到,在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潜入了幼儿园。 高仇虽然说是个警察,但他却不是为了人民牺牲自我的人,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双方对决时枪口暗花喷溅的那一刻。 潜入幼儿园并且不被放哨的雇佣兵发现,对他而言一点难度都没有,他生得高大,脚步却像猫一样,楞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走到一间教室外,掩住身形,他往里看去——有叁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 看来去劫宝石的人还没回来啊。 高仇勾起唇角,可惜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忙碌一场为他人做嫁衣。 高仇一早就收到风,有一批东南亚人过来了,他暗地里早就注意着他们的动向,推断出他们是想要今天打劫珠宝。那么既然来了,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他难道是心慈手软的人吗? 有些人明着是警察,实际上就是个恶棍。 说的就是高仇高警官。 -- 五、关于“死” 这世上没有不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想要有所收获,必然要有所牺牲。 高仇的计划大胆又疯狂,他想黑吃黑,自然不会一拍脑门子就上,而他的计划也就八个字,黄雀在后,李代桃僵。 计划中,等东南亚人把宝石抢到手回到幼儿园,高仇会在惊动警方之前解决他们,一共九个人,杀掉他们之后让手下收走两个人的尸体,换上高仇准备好的人,再被警方抓住,制造出九个人内讧,你争我夺下发生的火拼,他能保证那两个被他换上的人不会出卖他,也许诺了让他们在号子里待几年,有机会就捞他们出来。高仇想来说一不二,跟他的人一点都不怀疑,算是把命交给他了。失败了大不了一起上路,成功了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愁什么?而整个过程中高仇是个交警,在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进入幼儿园后孤身前来解救人质最后还和警方来个里应外合,顺理成章的把自己撇干净。当然,这都要建立在东南亚人劫到宝石的情况下。 高仇眉峰峦聚,注意力高度集中,现在,就等那六个人拿着宝石回来了。 “可别让我失望啊。” 他缓缓向后退去,进到事先踩过点的一间杂物房里,他在这里放了枪。 可没想到的是甫一进房就来了个大眼瞪小眼的戏码。 高仇:“……” 高奚无辜地眨眼,看着这个高大的叔叔堪称鬼鬼祟祟的进了房间,有些不明所以。 高仇:“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腹诽东南亚那些废物,难道连这么大个小孩子都没看到吗。 高奚有些局促的捏了捏衣角,软软开口道:“在和老师玩躲猫猫。可是……”她委屈的咬了咬嘴唇,眼睛看向伏倒在一旁血泊中的女老师,高仇扫了一眼,她的颈动脉被割断了,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是老师起不来了。”她刚才躲在柜子里,一个叔叔进来,不知道做了什么,老师就趴在地上不动了。 她看向高仇,带着些恳求意味的开口,“叔叔,老师是不是生病了,你能帮我把她送到医院去吗?” 高仇瞟了这个小丫头一眼,内心却渐渐恶劣起来,“我为什么要帮你。” 高奚低下头,眼眶泛红,小声的哦了一下,但是爸爸有说过,别人不愿意帮忙的事不能强求,不是所有人都有帮助你的义务的,这句话小姑娘还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但是她知道,既然叔叔拒绝了,她就不能再开口了。 她迈着小步子走到那名老师的身边,轻轻地叫她:“老师,我现在出去叫别人,你等等我好吗?” 说完她就想出门,却被高仇一把揪起来捂住嘴。她疑惑不解地看着高仇。 高仇一阵无语,让这个小丫头再把人都给叫来,他还怎么搞事情。 “别喊了,这个人已经死了。” 高奚不懂什么叫做死了。高仇从她的眼里读出这个疑问,面上笑了一下,极其坏心眼的和一个叁岁的小孩子讲起了死亡:“死,就是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再过不久她就要腐烂了,对,你知道什么叫腐烂吗?”他的声音很轻,又带着磁性,如果是哄人的话一定效果不凡,“腐烂就是会从她的身体里爬出很多的虫子,慢慢地,一点点地吃光她的肉和血,直到……”他凑近这个小姑娘的脸,一字一顿的说着“直到变成一堆白骨为止。” 高奚好像觉得随着他的话,自己身上也有虫子爬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一会一颗颗豆大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沾湿了高仇的手掌,不知为何,高仇看见这个小姑娘害怕委屈的模样竟然觉得悻悻,怪没劲的。只好威胁道:“不准哭出声!不然我就把你变得和她一样。” 嘴里警告着她,他却放开了手,小姑娘皮肤娇嫩,脸上有两个鲜明的指印,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却楞是没发出一点声音,高奚死死的咬住嘴唇,把委屈和恐惧都堵在嗓子里。 一时间房里非常的静谧。 高仇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为什么非要嘴贱呢。 “行了。”高仇有些烦躁,“别哭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开口,也是尽量压低了声音:“对…对不起…我…我不会发出…声音的。唔…”一不小心泄露了泣音,连忙吓得捂住自己的嘴。 高仇:“……”真是个烦人的小孩啊。 高奚看着这个叔叔脸色不善,更加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她放下了手,小心翼翼地抬头,嗫嚅着开口:“叔叔……我不想老师被虫子咬,你,你有办法吗?” 高仇心里冷笑,不想被虫子咬,简单啊,一把火烧了她。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么说一定让这丫头更加哭个没完没了,而且,她的眼神太过期待了。 “永远记得她吧,这样死亡就不是死亡了。”高仇差点闪了舌头,不敢置信自己居然能说出这么恶心的鬼话。 “永远记得…永远是多远?” 高仇不耐烦的开口,“到你死的那天。” “我死了之后,老师还会被虫子咬吗?” “你先操心自己被不被咬吧。” “哦,可是……” “没有可是!闭嘴!”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高奚被吓得抖了一下,眼眶又红了,可这次她没有哭,既然叔叔都告诉她怎么做了,她就得乖一点。 她竟趴在了尸体的身边,凑到老师耳边说着:“老师您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这样你就不会被咬啦,放心的睡吧。”说完伸出还肉肉的小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在女老师冰凉僵硬的背上,学着平时妈妈哄她那样:“乖哦。” 高仇在一旁冷眼,多蠢的小孩。 然而始终没有阻止。 “谢谢叔叔。”而后高奚有些脸红的道了个谢。 高仇却冷笑,谢我,待会你有命活着再说吧。 “叔叔,我叫奚奚,今年叁岁啦。” 高仇纳闷了,这丫头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自我介绍起来了。 他心想我管你几岁,再多废话两句我就让你永远叁岁。 “嘻嘻?你爸可真有意思,干嘛不叫你呵呵。” 小姑娘觉得这话她没法接,她本来想问他的名字的。 因为高奚一出生就被高义接走,这么多年高仇一次都没去看过,大概知道自己还有个女儿就不错了。 ——叫啥?忘了。 ——几岁?谁知道。 ——念书了吗?关我屁事。 所以并不知道这个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小丫头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本儿。 高仇准备开口让这个话多的蠢丫头躲进柜子里去,待会要是打起来谁顾的上她,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敏锐的听觉便察觉到有脚步声在往这边靠近。 看来是来找这小鬼的……高仇脸色晦暗不明,心思转了个来回,忽然凑近高奚,和她耳语,“小丫头,我来陪你玩个游戏。” 东南亚的雇佣兵们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竟然少了一个小鬼,顿时脸色都有点不好看,要是被一个小鬼害的前功尽弃,怎么叫人甘心。 “Ten,去把那个小鬼找出来,杀了她!” 脚步越来越近,Ten走到杂物间的门前,推开进去,没想到那个小鬼就在里面,还在一个女人的尸体旁边。 他吹了个口哨,“小姑娘,你可真能躲啊。”一步步逼近着高奚,“好孩子是不能逃课的哦。乖乖和我回去吧。”可说着,一边却拿出了匕首。 雇佣兵目露凶光,这么小的女孩,又柔又软,不管割在哪里,都能轻而易举的划破她,至她于死地。 但高奚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像没察觉到有一个人不断靠近她一样。 Ten狐疑,这个小鬼…… “你怎么…!!”话音未落,一股劲风便从身后袭来,他立马回挡,没想到来人的肘击只是虚晃一招,真正的目的是在他回身的那一刻攻击他不稳的下盘! 高仇狠狠的踢断了这个人的腿骨,然后快速的勒住他的脖子,利落一拧,这个雇佣兵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高仇的样子,便一命呜呼了。 高仇轻蔑地丢开他的尸体,这是第一个。 刚才,高仇凑近高奚的耳畔告诉她,“我来和你玩木头人的游戏。”然后走到靠近门却有集装箱掩蔽的一个角落。 看着小姑娘纯真的表情,然后用口型告诉她,游戏开始。 高仇的裤子被轻轻的扯了扯,低头对上了小姑娘的杏眼,“叔叔,是我赢了。” 高仇嘴角出现一个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也不会承认的弧度,“嗯,你赢了。” 这时,科机收到传讯,那批东南亚人带着珠宝回来了。 高仇神色一凝,然后把这个人的衣服扒了穿在自己的身上,迅速拿好枪支。 并且跃跃欲试,现在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叔叔……”高奚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叫住他。 高仇回头,看着这个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小丫头,思考着该杀了她么,然后推到东南亚人的头上就是了。 “你要走了吗?” “嗯。”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为什么想见到我。” 高奚对着手指,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想见面原来也是需要理由的吗? “我……” “我待会出去或许就会死,以后不一定能见到。”高仇觉得自己今天的耐心真是源源不断了。 小姑娘的脸色苍白起来,看起来有些悲伤,问他:“叔叔也会死吗?” 高仇失言,他竟然有一天也会对杀不杀一个小崽子而犹豫。 “会。每一个人都会,或早或晚。” 高奚却主动走到他身旁,高仇皱眉,看着这个还不到他膝盖的孩子想拉他的手,问道:“干什么?” 高奚抿嘴,这个叔叔真的太高了,她牵不到他的手。 她抬着头,眼里像是有整个星空般灿烂,认真道:“叔叔,如果你死了,我也会记得你的。永远。” 高仇僵了一瞬,这丫头,人不大,口气倒不小。而且这话听起来像话吗,什么如果他死了。“别咒我,要死你自己死。”他又笑了,而这次高仇自己都感觉到了,这是一种和胜利,欲望都无关的笑。 小姑娘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反复无常,于是结结巴巴地开口:“那,那我要是死了叔叔会记得我吗?” 高仇的面容沉了下来,放低身子拍在小丫头的额头上,把她直接拍地上了。 高奚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瘪着嘴,好不委屈。 高仇:“……咳。” “行了,最后和你玩个游戏。你要是赢了……”高仇蹲下来看着她,勾起嘴角:“等你死了我就记得你。” “什么游戏?” 他竖起一根手指,眼神幽暗:“从现在开始,你要对今天发生的事守口如瓶,不管谁来问起,你都不能告诉他关于我的事,只要你能做到,便算是你赢了。” 高奚眨眨眼,软声软气地答:“好啊,可是……” “没有可是。”高仇冷冷道。 “噢。”她本来是想问,如果她一直不开口,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分得出胜负呢? 似乎是个没有终止的游戏呢。 而多年之后高仇再回想起今天的事,只剩下痛苦在内心盘桓,他生平轻视死亡,死亡便带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后爱人逝去,消失的又岂止是“记得”二字。 -- 六、暗影 黑夜寂寥无边,暗影憧憧,各色的欲望在空中浮动,隐隐不安的狂躁。 高奚从睡梦中醒来,指尖冰凉僵硬,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眼睫像是结了霜,周遭冷如冰窖。 头痛欲裂,抬手抚开台灯,灯光柔和,却还是让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刺痛。看向台钟,已是两点一刻,屋里仍旧只有她一个人。 掀开被子下床,去客厅倒了杯水,从包里拿出常吃的药。 ——高小姐,经常吃药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你还是不要过于依赖它。 耳边响起医生的叮嘱,那是个年老的心理医生,总是和她说自己有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孙女,然后目露惋惜。 高奚只是顿了一顿,接着把药片就着冷水一起吞了下去,胃被冷水刺激,反起一阵生理上的恶心,高奚伏下身干呕了一阵,她也不回房间,待了一会,便拿出手机给高仇发了条微信。 “还在忙吗?” 手机屏幕从亮转暗,骤然熄灭了眼前的光,她没有得到回信。怔怔想着,是还在忙吧。 高奚觉得自己的脑子很纷乱,在梦里看到小时候的事,自己,父亲,死人,劫匪。 ——永远记得死亡,便不是死亡。 幼时不明白的话长大后一点点回味过来,却有一种被刀子拉扯的钝痛,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过去的事也不能被挽回。 高奚一直站在桌子旁边,她很想走回房里去,盖上被子,那样她就能安心很多,但她脚下像生了根,移不开半步。 “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 耳畔传来男人的问话,热气喷洒在她脖颈,身子从后跌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水雾一瞬间弥漫了高奚的眼底。 “你……”她想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喉咙发紧得很,怕他听出来,又急忙住了口,却显得欲盖弥彰。 “身上怎么这么凉?”就算不回头高奚都能想到此时他蹙着的眉头,果然又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她被抱的更紧了些。 “ 你问我的时候我已经到楼下了,你想得太入神,连我开门都没听见。” 高奚是真的没听见,好在高仇也不是一定要她回答。 他指骨分明的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药,高奚垂在身侧的手指便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可也很快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维生素……”他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端看着小药瓶,没有再说什么,把药又放下了,抱着她哼笑了一声,“我看你不是缺维生素,应该多吃点治缺心眼的药。” 高奚有些哭笑不得,但好歹他没有起什么疑问,想到他这么晚才回来便问道:“案子解决了吗?” 高仇摩挲些她裸露的手臂,纤细柔软,在微弱的灯光下白得鲜嫩,“有进展了。”至于是什么他也不再多说。 高仇拥着自己的女孩,他稍微低头,见到她一缕散落的发,卷曲,颤巍巍的轻搭在白皙颈侧,脆弱又让人忧心的平衡构建,他的呼吸重一些都能惊破,“放心,很快就会结束的。”他又凑近她的耳边,高奚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是因为恐惧,是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信号,张狂,不羁,看似试探的触摸,下一秒却要群起而攻之。 他的声音一直很好听,总是要叫她忍不住的心悸。 “那回去房间去吧,明天还要回警局对吗。”她轻轻的说,呵出一口气,将之前所有的欣喜,激动都压制下去,她希望他今晚有个好梦。 他的手依然贴在她的胳膊上,高奚想,或许是因为男人天生体热,和女人不同,女孩子大多温凉,这样肌肤相贴着,感受着他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全身都变得倦怠。 “回去做什么?”她听到这样一句带着笑意的反问,来不及说话,脖颈处便贴上了他温热的口舌,被细细的啃咬,舔舐。 高奚觉得半个身子都酥了,差点站不稳,手撑在桌子上才勉力支撑自己,声线像是一串将落未落的珠子,在线上滑来滑去的颤,“爸……不早了。” 高仇品尝着这颈侧细腻凉滑的肌肤,知道这里一直是她的敏感地带,他抱着她的身子,感受着她的颤栗,却坏心的不想放过。 “下午只是给你开个头……你不会以为我就这样放过你了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进她的睡衣里,贴着小腹摩挲。高奚抖得更厉害了,她本想退拒,若是没有下午那场情事,她尚且还能克制,可现在她就像按在弦上的箭,只剩去势了。 “你明天不是还要办案子吗?”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她的额发背脊都湿濡起来,汗水隐隐滑落。 “嘘…听话。”他抬手抚上她的唇,制止她所有的言语,“我先在这里要你一回。”他打算在家里每个地方都要她一次,让她的蜜水滴到角落里,一年没有她的房子太寂寞了,让他觉得无趣又烦躁,所以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再把他们的家唤醒。 高仇先把房子里的暖气开得充足,再来脱她的衣服,这是他的习惯,做爱的时候两人都不着寸缕,肌肤相贴,抵死缠绵。 解开衣服的扣子,把睡衣扔在一边,手从后面绕到她的胸前,握住这一对软腻丰盈,温柔的揉捻,指尖擦过她翘起的茱萸,缓缓的打着圈,再不 轻不重的按下去,循环往复。 “啊…啊…爸…别这样…”这无疑是对她的折磨,高奚觉得自己的腿抖得厉害,两股之间的缝隙正往外流着蜜水,羞得咬住了下唇,绯红漫上双颊,眼眸透着水光。 高仇觉得自己的小姑娘越来越可爱,心里喟叹,多久没和她亲近了?又怎么舍得放手呢…… 他口中唤着她的名字,与她缠绵悱恻,高奚觉得自己一点点崩塌,在他的指间被揉拧成灰,四野具沸,海天倒灌,她被溺进了无尽欲渊中。 她喘息着,被他压倒在桌面上,反趴着,乳首骤然触到冷硬的桌面,猛的激灵了一下,背后却被他按住,她便乖乖的趴下不动,只回头迷蒙的看着他,高仇见女儿乖巧又茫然的样子,心里爱得不行,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覆身吻她的背脊,一路向上舔舐,高奚细软的呻吟着,就像小猫挠着心。 “宝宝……爸真是爱极你了。”他喟叹,伸手勾住了她的内裤,向下拽去,她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落了下去,挂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高仇或轻或重的捏着女儿的蜜桃臀,感受着弹软的手感,血脉喷张,气息浓重。 “爸……”她出声唤他,蜜液已经彻底濡湿了她的甬道,她甚至希望他能快些插入进来,高奚连眼眶发烫,泪水不断打转,为情欲,为他。 而他也从这声里听到了她真正的诉求,高仇轻笑一声,也不再磨她,抬起她一条腿,分开两瓣饱满的蜜肉,即刻挺腰进入了她。 高奚的眼泪顷刻而下,“…啊!”那根粗大的棒子不断往她最娇嫩的地方捅,磨着她的软肉,她的理智也一点点被吞噬。 “下午才搞过一次,现在又这么紧。”高仇一手按着女儿的腰一手抬着她的腿,方便他进出,一下下地用着力撞着女儿的小穴,穴肉紧紧依附着他的肉棒,他深入一分就绞紧一分,他退出一点也依依不舍的咬着他,黏黏糊糊的不放他走,又羞于被他侵犯。 “你说,你的骚穴是不是欠操?”他调笑着她,高奚把脸埋入手臂里,不回答他跌破下限的问题,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可她知道他的大家伙连一半都没进来,又是羞又是怕。 “啊…啊…轻一点呀…啊!”她轻轻的求着,可换来的却是他越来越用力的挞伐。 高仇不断摆动着劲腰,开拓着女儿的身子,越来越往深处去,“乖,放松一点,让爸全都操进去。”淫水越流越多,滴滴答答的从两人结合的部位落下,滴在地板上,香艳淫靡,纠缠不休。 “啊…不行…到最里面了…爸,别进去了好不好…”她哭得疲软,情丝自下生长,缠绕过她的全身,他的器物已经抵到了花心,再往前一点,撞开她的宫口,她怕自己会当场疯掉。 高仇又怜又爱,温言蜜语的哄她:“乖,爸不进去了……” 就算不再深入,她也没有好过多少,粗大的肉棒抽插着蜜穴,把她的小穴撑的满满当当,棒身上的青筋凸起,剐蹭着她娇软的穴肉,突然一阵痉挛袭来,她哭喊不休,蜜水喷溅,温热的冲过他的龟头棒身,穴内疯狂的收缩,绞得他的肉棒都有痛感,高仇苦笑,把女儿小心翼翼的翻过身,但高奚穴内插着他的肉棒,这一翻身,差点刺得她晕过去。 高仇把她抱在怀中,爱恋不止的吻她的额头面颊,等着她这一瞬的癫狂过去…… -- 七、欲炽 高奚被抱回卧室的时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高警官实在是身体力行,抱着小姑娘转战了整间屋子,高奚从开始的隐忍啜泣到崩溃癫狂,最后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力气,任由高仇的一双铁臂钳着她欢好,抱着她上下起伏。 惹得高奚一张姣好白皙的脸庞被泪水和情欲的嫣红尽染,骨头酥软偏又招摇着爱风淫雨,眼里水波粼粼,媚态横生。双腿也不自觉缠上他的腰身,随着他的击打飘摇浮沉,时而尽溺时而迫急,什么羞耻,克制全丢没了,连自己是谁都浑浑噩噩。 “嗯……”从嗓子里溢出的呻吟婉转,双手去攀他的肩,然后被他拥进怀里,大手揉着她后背的冰肌玉骨,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肩头,两人都深陷情欲深渊不可自拔。高奚此刻连发根都是湿的,浑身就像从水里捞出来,高仇也一样,极致的欢爱使得身和心都得到极大的满足。 “小丫头…真是嫩死了…”高仇的性器正深埋在女儿体内,整根没入再整根拔出,刚开始还惹得高奚一阵咿咿呀呀的轻啼,现在只恨不得他再深入再探索。 高仇彻底占有着女儿的身子,黏腻的水声从身下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淫靡,“喜不喜欢?”而高奚喃喃着,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喜欢什么?喜欢他还是喜欢做爱?又似乎都不重要。 他又放下她的身子,青丝如瀑披散在被单上,和她白瓷一般的肌肤交相辉映出一种撩拨人心的美。高仇一手把控着她的腿,一手去握她的软乳,香盈细腻,埋头下去含住一粒颤巍巍的乳珠,舌头卷来卷去,用力吸咬,把原本小巧的乳头吸得醴红翘起,稍微一碰她就像全身过电一般,小穴更是不自觉的收缩蠕动,两厢销魂,高奚恨不得立马死去,困于情欲之中不得出,男女之事,一旦开了头,果然就像跳了悬崖。 “啊…啊…不要了…”她泪眼婆娑,桃腮含羞,求他罢手,尽管…尽管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高仇轻笑,舔了舔嘴唇,眼里尽是对她疯狂的爱,“不,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想做,想让我…”说着停顿了一下,身下猛然发力,狠狠地撞了一把她的软嫩媚肉,低声说,“想让我玩命的操你。” “啊!!!”高奚头皮发炸,这一下真是把她送到天上去了,身子又急又快地泄出大量的蜜水,媚肉裹着他的性器狠绞,眼前一阵又一阵的白光。 高仇开始不紧不慢的抽插着女儿的嫩穴,帮她拨开因汗湿而粘在腮边的发,他这边倒是温柔起来,但对高奚来说却是痛苦的折磨,习惯了他大开大合的挞伐,突然变得不温不火,就像钝刀子割肉,存心折磨她 。 “我不做了……你放开……”高奚咬着下唇,突然就很委屈,眼泪又疯狂涌出,看着眼前这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心口更是又疼又气,随既扭着身子,想逃开他的桎梏,但她退后一分,高仇也跟着上前一寸。她就像被猫戏弄的小老鼠,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几个回合下来高奚是动都动不来了。他肆无忌惮,她却彻底没了撤退逃离的空间,想蜷缩到最小,又被迫向他施展着全部。 脑子里嗡嗡响,有什么在耳边分崩离析,她恍惚间乱了套,竟有些认不清楚在她身上起伏的这个男人是谁了,“你…你放开我。“她像是对他说又像喃喃自语,模样呆呆的,很软和:“你怎么能……”喉咙发干,下身仍旧被操干着,她羞于启齿,又委屈不平。 “我为什么不能?”高仇觉得女儿如今的模样真是让人抓肝挠肺的喜爱,可爱又软糯的小模样让他只想把她关起来,谁也不能见。于是语气笃定:“你一辈子就得被我干。” 高奚心想这人可真不讲道理,眼眶通红的嗫嚅着:“你欺负我……” 高仇闻言先是楞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把她捞起来反抱在怀里,恶劣道:“就是要欺负你,哪怕你去告我强奸也无所谓。” 高奚在他怀里难耐地扭动着身子,但却被他死死的锁着,“不过我要是真的进去了。”他低头一笑,十足不怀好意:“我就把你也搞进去,当着几十个,几百个牢犯的面操你!” 高奚抖了一抖,好像真的有好多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盯着他们看,叫她又羞又急:“不,不要…不可以看。” “就像这样……”高仇掰着她的腿,粗糙的手掌滑过两腿内侧娇嫩的肌肤,带着厚茧的指拔弄着充血挺立的肉珠,一股又一股酥麻酸软的劲袭击着她现在宛如一叶孤舟的身体,又呻吟开来,纤细的腰肢扭摆,配合着深入在她穴内的器物。 “啊啊……嗯,快,快一点……”她眼眶通红,小声地说着话,求他让自己更舒服一些。高仇装作没听见,反而更慢了下来,轻笑道:“什么?”高奚咽了咽口水,觉得说话真是十分艰难,“快一点……好不好?” 他的手覆上她的软乳,重重的揉捏着,把玉雪白嫩的丰盈搓得一片红,再漫不经心的问道:“不是不要做了吗?” 高奚又急又快的喘息了一回,闭着眼睛娇软无力的靠在他的颈窝里,眼神涣散,粉唇翕动,良久才委屈的哭了。高仇怔了一下,看着他的小姑娘确实难过的得不行,眼里顿时又划过无限柔情,叹息一声,谁让她是自己的眼珠子,自己的心肝呢,他不宠着怎么行? 渐渐地又开始发力,积蓄的力量撞击着女儿娇软的身子,肉棒在嫩穴里重重的进出,发出啪啪的声音,高奚什么都不顾了,只专注于这毁天灭地的性爱里,她无数次的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但又挺了过来,放任自己媚浪的呻吟和不加掩饰的求欢,她喉咙发干,那些想说的句子,变成一个个跃动的字符,弹跳回她的身上。 尘埃落定,高仇搂着她瘫软的身子躺回床铺上,把软下去的性器从女儿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一股股白浊争先恐后的流出来,在床铺上沾湿了一大片。而一贯爱干净的高奚已经没有任何计较的心了,眼皮好似有千斤重,眼前的他晃晃荡荡,人影重重。 高仇吻落在她的眉间,温柔的哄着她:“睡吧。” 高奚像是得到了安心的保障,不一会彻底进入了黑甜乡。 高仇起身去弄了点水,沾湿帕子帮她清理起身子来,这么黏腻的睡着,她明天可要恼的,想着她生闷气的样子,高仇真是忍不住笑意,他的动作一再轻柔,怕惊醒了她。 娇嫩的腿间一片泥泞,软穴被操弄得闭合不上了,媚肉外翻,两片饱满的雪鲍肉可怜兮兮的分在两旁,漏出里面鲜红的穴肉,层层迭迭的软腻,竟不自觉的颤动收缩了一下,他喉头滚动,器物隐隐又有抬头之势,高仇苦笑一声,轻柔地帮她清理掉白浊,然后立刻起身不敢多待,自己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等他出来,正好看见手机闪烁了一下,拿起来点开屏幕,目光立刻晦暗下去。 他帮女儿掖好被子,一贯的铁血和强硬在她这里全部都化成柔密的风,爱怜的吻落她的额头,又蜻蜓点水般的触过她的樱唇,低声道:“好好睡,我去解决一些事情……”他眼里闪过阴戾狠毒,“我这次,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 高奚一觉就睡到下午叁点半,睁开眼时涣散了一下,头脑发懵,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好在全身的酸软很快提醒她想起昨晚的疯狂,面上飞快地漫上红霞,掀开被子坐起来,又嘶的一声躺回去,全身都疼,特别是某个部位最不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真是要命了……她在心里腹诽着某人,明明是个步入中年许久的老男人,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精力。 而且这个某人此时不见身影,她叹气,四下看了看,在床头发现一张便签,拿过来看,和他本人一样张狂的字迹:“我回局里做事了,醒来记得吃东西。别出门,在家等我。”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都不说点好听的…… 高奚真是说不好现在的心情,只好无奈叹息。算了,和一个裙子只认红色的直男计较什么呢……在床上磨了一会,其实她这一觉睡得挺不错的,没再做莫名其妙的梦,也没有再头疼欲裂。扑在被单上磨蹭,想感受一些他留下的气息,不过自然未果。 于是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找吃的。 热了点麦片粥,一边打开电视打发时间,小口的吃着,走马观花的看着电视节目,粥碗很快见底。 “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上午陆家湾发生一起枪战,数名警员因公殉职,警方尚未透露细节,但似与昨日被杀女子有关,目前确定两名案犯在逃,一名原重案组高级督察李齐,一名为叁合会成员高恒……” …… 高奚起身的动作停滞,扣着碗边的手指收紧,目光晦涩。 李齐、高恒。 -- 八、礼物 快日落了,天边奇形怪状的大簇云团周身透着暗蓝颜色,夕阳的光从杏子黄转向杏子红,耐心的给云块镶边,勾线,调出明暗。 高奚静静地斜倚在窗边良久,直至暮色四合,一切色彩被揉成灰墨,于是窗外的世界霓虹初上,喧嚣嘈杂,却又热闹迷人。 头又开始疼了,一根根的血管就像要爆开,炸出粘稠的血花。药就在手边,但她不想拿,这么多年,其实早就学会如何和这份疼痛相处。荒诞的是,一切人或物都将分离,但它似乎会陪她到天荒地老,不离不弃。 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手指轻轻叩在窗柩边,就像和着某种韵律,莫名的愉悦那样。 高仇终于结束了那桩陈年旧事,疲累不假,但更多的是兴奋,连从毛孔里都钻出战栗的笑意。可只要想到高奚,他又把眼里的癫狂一点点收敛,抖落一身的杀意。汽车疾驰着,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 终于回到家里,这次仿佛真的把心底那口怨恨不平的气散了,他揉了揉眉心,避免以可憎的面目面对他的女孩。推开房门,轻风迎面吹来,窗户框着她的背影,迎着夜色,似与寂寥融为一体。这次她听到了他开门的声响,转过身来,而他看见她的眸,似装下了一个世界那样深。 她向他温柔轻和的笑,眼里的浓墨顷刻化开,“回来了。” 高奚给他简单地做了两个菜,坐在一旁陪他吃饭,一时倒是无话,高仇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此刻氛围恬淡,反正都过去了,又何必再让她知道呢。 他瞥了眼日历,问道,“你生日快到了,想怎么过?” 高奚笑笑,给他舀了一碗汤,放在他的手边,不在意的说着:“没关系的。”过生日这件事,其实她一向不太热衷。 高仇点头,“反正到时候你伯母会帮你张罗的。”他也同样对生日不敏感,而且他并不想看着一群人围着他的小姑娘转,能在那天堂而皇之的霸占她是最好不过的,但是这个愿望因为莫晦如,从来没有实现过。 关于高奚出生的日子,其实只知道是在十二月中下旬,莫晦如当初养着小姑娘,不想把带她回来的日子当做她的生日,觉得不自在,而那时又快到圣诞节了,于是大家拍板把小姑娘的生日定在了12月25日。 她小时候跟着伯父伯母住,生日其实过得还是挺热闹的,因为莫晦如生性活泛,又宝贝高奚,于是每每把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推到众人的面前,等着别人来夸她可爱,看似谦虚,实则为小女儿自豪骄傲着。 想起儿时,高奚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我还记得,五岁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一颗子弹。”那是她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了,犹记得从他手里接过那枚子弹时感受到的温度,在她小小的手心里灼热发烫。 高仇楞了一下,然后想起是有这回事,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这种陈年旧事,你怎么还记得……” 不止记得,都还留着呢。高奚一时忍不住笑意。 高仇也笑了,那时连他膝盖都高不过的小丫头,睁着圆圆的杏眼,被他捏了脸也只是鼓了鼓腮帮子表示不满,其实小丫头不知道的是,那枚子弹是刚从他的身上取下来的。 那天他在任务里受了伤,在医院取子弹的时候接到了他大哥的电话—— “喂,有事?” 医护人员一边给高仇中枪的胳膊消毒清创,一边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打电话,内心十分咋舌,这兄弟连麻醉都不打,真是酷到没朋友。 高仇其实只是觉得麻烦,你要让他自己拔子弹也不是不行,肯定比这些拿他胳膊当青花瓷,小心翼翼的大夫快得许多。 “我有没有提前告诉你今天是奚奚的生日,让你过来吃顿饭?”那边高义的口气不耐烦,实在是很想把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塞回老娘的肚子里重造一次。 “是吗?今天是那个小丫头的生日啊,太遗憾了,我受伤了,在医院呢来不了。”嘴里说着遗憾,但高仇脸上其实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高义窝火,尽力让自己平静一点,“阿仇,这么久了,你就不想见见小丫头吗,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可惜怀柔政策对高警官来说毫无作用:“她现在是你的女儿啊大哥。” 高义觉得自己真是浪费口水,还不如直接一点,“只要没死就给我滚过来,就算是我的女儿也该见见她二叔吧?!”末了还添上一句:“记得给奚奚买份生日礼物。”说完啪的挂了电话。 高仇听着手机忙音,啧了一声。 礼物……送啥礼物。长这么大就没给别人送过礼物的高警官觉得很烦躁,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送过,他曾经给得罪他的对手送过人头,可这次是要给小丫头送礼物,性质不一样。 “你说礼物送什么样的比较好。”他向着一旁给他包扎伤口的大夫问道。 大夫有些茫然,觉得礼物这个词本身和这位病患不搭,但还是回答道:“有…有意义的吧?” 这和没说有区别吗? 不过有意义的……高仇眼光扫过一旁取出来的子弹,坏心的想,这不就很有意义吗? 大夫终于结束了给这个气场恐怖的人的治疗,说了点注意事项就准备走人,一秒都不想多待,简直浑身不自在。 刚走了两步,却听到身后那个人懒洋洋的说了句:“谢了。”大夫忙说不客气,着实没想到这人还挺有礼貌。 只不过不知道高仇谢的到底是那件事了。 高仇用衣袖给子弹擦干净血迹,塞进兜里,抖了抖一旁的夹克外套,很潇洒的走出医院,仿佛中枪的那个不是他本人。 到达高义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这次不怪他,是因为路上堵车,在大嫂的白眼,大哥欣慰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 高奚觉得自己头上突然暗了下来,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叔叔正看着自己,而且……这个叔叔有些眼熟。 幼儿园事件已经过去两年了,毕竟人小,对这个一面之缘的亲爹记得也不是那么清楚了。 但还是软软又乖巧的打了招呼,“叔叔好。” 高仇笑了一声,这个小丫头还是很呆啊。两年前事情结束之后他才知道那个两个小时内用光了他前半辈子耐心的小丫头居然就是他的便宜女儿,也因为事先没有给大哥大嫂汇报他想黑吃黑,却差点拖高奚下水的事被教训了一顿。 而他为了省事,也没说自己曾经有一瞬间想弄死这个这个丫头,不然他们现在怎么可能叫他来过什么生日。 高义走过来抱起高奚,小姑娘也乖巧的圈住自己爸爸的脖子,而一旁的直戳戳站着的亲爹高警官竟然微妙的有些不爽。 他皱了皱眉,搞什么,难道今天是伤到的是脑子不是胳膊? “奚奚乖,叫二叔。”高义笑着让高奚喊人,小姑娘歪了歪头,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叔,正准备张嘴叫人,却被高仇先打断了。 “拿去,生日礼物。” 小姑娘的手里被猛然塞进一个东西,她茫然的看着这个……椭圆形的小塞子,不太懂这是个啥。 高仇挂起一个和善的笑,“不用谢,还是新鲜的。”还顺便捏了把小姑娘的脸,唔,手感不错。 他习惯了握抢的手,很少碰这样柔软的事物,一时居然没掌握好力道,高奚的脸上又出现一道红痕,他毫不费力的让两年前的一幕重演了。 一旁的高义看到他送的礼物脸都黑了,咬牙切齿的说:“快给我滚。” 高仇求之不得,正准备转身走人,高奚却叫住了他,“叔叔!” 他回头,却看见小姑娘眼里打转着泪水,心想不至于吧,他捏得这么痛吗? “我…我还记得你的。”小姑娘却说了这样一句话,对,从刚刚那一捏她突然就想起这个叔叔是谁了。 手里握着他送的礼物,小脸有些红:“谢谢叔叔,我很喜欢。” 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吗你就喜欢? 尽管心里依旧觉得这个丫头蠢蠢的,但不妨碍他的脸上出现了那时见她的笑容。 “叔叔以后还来看我吗?”她语气中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当时分别,他答应会再和她见面,然而两年过去了,如果不是高义逼着,高仇压根想不起这事,也没来见她一回。 但小姑娘丝毫不在意,等着他的回答,眼里闪烁着星芒。 高仇看着她,心里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又痒又疼。 “嗯。” *** 一切因果轮回大概就是从他答应了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高仇坐在沙发上静静听着女儿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声音,脑海里自然的勾勒出她的样子:站在水台前窈窕的背影,葱白的手指拿着碗碟冲洗,偶尔会有几滴水珠沾湿她的袖口衣襟,低着头,脖颈曲出一段好看的弧线,全身沾染着烟火气,她是鲜活的,明亮的。 他的指间夹着一段将烬的香烟,烟头猩红炙热,在它之后却有一段颓圮的灰白,他试图靠着香烟来让自己冷静,看向厨房的眼神低沉深郁,从内心疯狂涌出的念头,他想拥抱她,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告诉她,他已经替她报了仇了…… 可是不行,那些灰暗岁月理应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像被泡在浓稠血浆里,吸一口气,说一句话,铁锈腥臭味都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比恶心,满心绝望,他不想,也绝不能把她再一次丢入地狱里。 “爸,要喝茶吗?” 她近在咫尺,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真真假假,虚幻缥缈。 而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的第一次人生了。 首发:lamei7.) -- ℙō壹捌@c.Ⓒōм 九、往昔如尘 高仇躺在病房里,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被夹板固定在胸前,百无聊奈的看着病床一旁的小姑娘拿着水果刀切切嚓擦的削一个比她手掌大得多的苹果。 看你什么时候把手指削下来,高仇满是不怀好意的心想。 高奚却误会了他这目光,还以为是嫌她削的慢了,然后更加专注认真起来,终于把一个看起来鲜脆的苹果削了出来,又细心的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糯糯地开口,“二叔,除了苹果你还想吃什么吗?” 看了眼小姑娘还健在的十根手指,高仇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插了两块苹果放进嘴里,唔,还挺甜。 “再剥个橘子吧。” 高奚乖巧应声,又剥起橘子来。高仇虽然脸上淡定得像大爷,但心里还是觉得这场面还挺稀奇的,毕竟人生第一次有人给他削水果。 当然,如果不是躺在病床上就更好了。 高仇自从在五年前经历了自导自演的那场抢劫绑架案后,在警局内也是水涨船高,从交警渐渐地又升上了警督,高仇嘲讽的笑着,一只低贱的野狗竟然一步步的混出了头,该说是他的幸呢,还是隶属正义那方的不幸呢。 两个月前警方计划打击一次走私军火的买卖,当然,也是他想要铲除异己。最后双方搏火的时候对方狗急跳墙引爆了炸弹,然而老天无眼,又让他活了下来。 只不过进了次ICU,昏迷了九天,而他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高仇叹了口气,就是这个眼眶通红得像兔子的丫头。 为什么要哭呢…… 高奚今年八岁,虽然还是个软萌的小妹子,但至少不是几年前那团子样,已经初备了明眸善睐,朝气活泼的模样。 高仇又吃了个小姑娘剥的橘子,然后再次安静下来,水果吃的有点撑,但又找不到话和她说,真是……一股莫名的烦躁升腾出来。 “去把窗户打开点,热。”高仇掀了掀被子,笃定是因为热他才心烦意乱的。 谁知刚刚还言听计从的小姑娘却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二叔,医生说你不能吹风的,着凉就不好了。” 高仇无语,但看着她一脸认真的的模样又不好勉强,“太热了我睡不着。”他一本正经的诓骗小丫头说:“睡不着就休息不好,休息不好我的伤就更好不了。” 谁知高奚还是坚持,“不行的,着凉比睡不着严重。” 高仇气笑了:“我乐意着凉,去给我开窗子。”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高奚红了眼眶,小嘴抿了起来。 高仇顿时头大,怎么这么不经吓,他还没说什么呢,这眼泪不要钱的吧,随时随地都能哭。 于是歇气道:“好了,不开就不开吧。” 听他这么说,没两秒钟高奚就恢复了正常,朝他露出一个甜糯的微笑。 这丫头演我是么? 而高奚拿了张报纸,折了几下,一把简易的小扇子就出现了,“二叔,我给你扇风吧,这样就不热了。” 这么简陋的‘扇子’在她手里上下摇晃着,吹出的风波动微弱,然而高仇却真的觉出一股凉爽。 “二叔要听医生的话才会早点好起来。”高奚不说话了,她是真的很担心,和幼时不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死亡的真正含义,眼睛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她这几天每天都在害怕,怕他会醒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想到他会死,她都郁闷难过得喘不过气。 高仇没说话,静静的感受着这若有似无的风。 真是个傻丫头。 他闭起眼睛,高奚以为他睡着了,当做是这个纸扇起的风有了作用,也不偷懒,一直给他扇着。 好好休息,不过,一定要记得醒过来。 就这样,一个多月来高奚几乎天天往他这跑,来了要么给他削水果要么扇扇子,高仇都纳闷了,这个年纪的小丫头不说天天疯玩吧,但一坐一整天的也是少见。 虽然,他心里还是挺舒服的。 “咳,你不上学吗?”高仇又没话找话了,这丫头也真的是话少,你戳她一下她就给个反应,其余时间就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他又想了想,第一次在幼儿园见她的时候似乎也并不闹腾,真是叁岁看老…… 小姑娘摇了摇头,“放寒假了。” 哦,寒假…… 又没话了。 好在没多久高义就进来了,先是揉了揉高奚的小脑袋,才看了眼病床上几乎成了个粽子的弟弟。 一时间叹气又想笑。 “奚奚乖,爸爸要和二叔说点事,你下去车里等我好不好?待会我们就回家。” 高奚听话的点头,又和高仇道了别,“二叔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高仇掀了掀眼皮没说话,眼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心里啧了一声。 这就走了啊…… 目光收回来,准备睡觉,结果被高义一巴掌打在头上。 “大哥你干嘛啊!我是病患,打死了怎么办?” 高义嘴角挂起冷笑:“炸弹都炸不死你,一巴掌能把你怎么着?” 高仇漫不经心的说,“那不一定啊,万一一巴掌煽得爆血管了呢,命这种东西多不好说。” 大风大浪打不死人,在阴沟里翻船的却不知繁几。 懒得听他胡扯,直接进入正题:“后续我都处理好了,但是阿仇……”高义顿了顿,目光如炬,“这次你太冒进了。险些搭上了命。” 太冒进了吗,他并不这么认为:“大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我安排得足够,就算我出事,货也不会出事,更不会连累到咱们的生意。” “你是觉得你的命不重要是吗?” 高仇皱眉:“大哥别忘了,我们混这口饭吃,命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本来刀口舔血的人,早该有个心里准备。 高义不说话了,眼神讳莫如深。两兄弟都安静下来,好一会高义才叹了口气。 转了话头问道:“这两天和奚奚相处得怎么样?” 高仇含糊了一下,“就那样吧。” 高义笑了笑,按了按鼻梁,“到底是亲生的啊……”又把眼镜架回去,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让高仇觉得有点不自在。 “这两天小丫头一直提起你呢,缠着我问你这个二叔的事,可把你嫂子担心的。”末了又说,“你也别怪她多心。” “我明白。” 高义一派从容,打量弟弟的神色:“你觉得是时候告诉她这件事了吗?” 高仇皱眉,心里一突,对这个提议有些抵触,但还是脸色淡淡地说:“你们定吧,是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你们才是她的父母。” 高义不置可否,“对了,我和你嫂子商量给你找个伴,老大不小的了,别整天瞎浪,看你住个院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不嫌寒碜。” “是吗,可我记得咱们家的生意里没有皮肉生意吧。” 气得高义又想揍他了。 不想和这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弟弟多待,高义没多久就走了,他走之后病房是彻底安静下来,虽然说那丫头没话的时候也很安静,但是……… 高仇看着天花板,皱起了眉。 最近自己想起这个丫头的频率是不是高了点,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但慢慢的,脸色彻底垮了下去。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高奚没来。 算了,不来就不来,小丫头的鬼话 听听也就罢了。 高仇冷笑,不来也好,免得心烦。 而这一整天他整个人都没个笑影,搞得来换药的医护人员都陪着小心,毕竟他的脸一沉下来,还是堪比阎王爷的。 从日出到日落,他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心里一时想着不来也好,走得远点是好事,熟了就会有感情,毕竟他这样的人若是有感情得多让人不快。 可转念一想,虽然没怎么相处过,但这个小丫头不像是会食言的人,就算今天不来,也总会打给电话过来说一声。 然后他就有些沉重起来,别怪他阴谋论,毕竟职业病,看什么都觉得不怀好意。 她难道病了?最坏的结果是被人绑了——大哥明面上的身份是外交官,所以绑架他的女儿来要挟他不是没有可能啊,然后又想到那个丫头那么爱哭…… 高仇蹭地一下坐起来,打算立马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但伸手去拔针头的时候定住了——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死活?要在乎也该是她的父母去在乎才对,轮得上他吗? 高仇咬着牙,又躺了回去,浑身却紧绷着,额角突突跳动,对,他不应该再多余的关心她,免得害人害己。 当时让人带走她不就认清了吗,这辈子都不该有交集,就做一个对她来说陌生的亲戚,一个永远叫不出口的‘父亲’。 对,应该是这样。 高仇的目光一点点冷下来,此时天边的光也慢慢暗淡下去,直至被黑夜倾覆。 但门却开了,高仇转过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脸色很红润,大概是跑来的,额角的碎发都有些润了。 此刻大概只有高仇自己知道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了下去,和一声令人无奈的叹息。 “……妈妈说女孩子总要有点特长才好,就算学不好也能增强气质。” 高奚一边说着她今天被莫晦如送去学大提琴的经历,一边又在给他削苹果,经过月余的操作,她削苹果是越来越纯熟,一整个削下来连皮都没断。 有时候高仇看她欢欢喜喜削苹果的样都怀疑她不是想让他吃,纯粹是喜欢削皮玩吧…… 高仇打量了一下她,大提琴……人都没琴高,于是在心里嗤笑莫晦如。 “学完之后我就过来了,对不起呀二叔,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小姑娘还道歉呢。 虽然在心里高仇已经模拟了她没来原因的八十种可能,其中七十九种惨绝人寰,但还是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没什么,你不来我也算清净。” 高奚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明天尽量不来了。” 高仇在心里瞪眼,能不能有点原则了?又疑惑的问:“为什么是尽量?” 高奚眨了眨眼,认真道:“因为我想来看二叔啊,可如果吵到二叔的话,我可以忍着不来。” 又小心翼翼的看他,“二叔……我来了可以不说话的,那我,可以来吗?” 高仇仍旧端着一副高冷的样子,“随便你。” 小姑娘顿时喜笑颜开。 这有什么可开心的,蠢丫头……不对,高仇皱眉,“你明天不去学小提琴了?” 高奚先纠正他,“是大提琴。”然后笑了笑,“老师说我天分不高啊,没有音乐感,强扭的瓜不甜,对吧?” 那你看起来还挺高兴? 高仇琢磨了一下,没有艺术细胞这事难道是遗传了他么……算了,想这个干嘛? “那你……你妈不说你啊?” 高奚无辜的眨眼,“为什么说我,就算说我我也不能立马就对音乐有天分了呀?” 高仇心想你果然不明白你妈为什么送你去学什么琴,不过是离我远点罢了。 但是……没天分也就不要勉强了吧? 高仇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高奚见了“噫”了一声。高仇疑惑:“怎么了?” 小丫头也笑开了,眼儿弯弯,“二叔刚才笑了。” 高仇莫名,“那你笑什么。”再说了,他笑了有什么好疑惑的。 “笑了就是心情好啊,二叔开心的话,我当然也开心啦。” 是吗,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开心而开心的事么。 仿佛是胸腔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块,高仇突然就不想见到高奚那副盈盈的笑脸了,刚才还在想断绝来往呢,现在又在说说笑笑,真是……… 高仇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之后就出院了,毕竟正值盛年,体能素质也一向比普通人高。 他身后跟着个亦步亦趋的小姑娘,模样看着还挺失落的。 高仇停了下来,低下身去捏她的脸,高奚猝不及防的被捏痛了,吓了一跳。 他故意唬她:“你这是什么样子,我出院你还不高兴?” 高奚飞快地摇头,“二叔好了我很开心!” 高仇挑眉,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听她轻轻的说:“就是以后,不能随时都能看见二叔了吧……” 说完不期然红了眼眶,高奚赶忙低头,不想叫他看见。 高仇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受,最后只得拍拍她的头,“那是当然,我可得工作啊,钱难赚,屎难吃。” 他故作轻松,但显然高奚不懂他的幽默。 小姑娘咬着嘴唇,难过的抽噎,“对不起……” 高仇纳闷了,他是真的不懂她道歉的理由。 小姑娘只是觉得自己很不懂事,二叔为了工作努力,她什么都不懂,这和添乱有什么区别。她见过不让父母去上班的孩子,撒泼打滚的,嚎啕大哭的,往往他们的父母会一边心疼的哄着他们一边无奈地对着手表叹气。 高奚低着头,不说话了。 行吧…… 高奚觉得身子一轻,自己突然腾空,被人抱了起来。 “二…二叔?” 高仇嗯了一声,“你走的太慢了,说了我赶时间。” 高奚安静的圈着他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乖巧的样子让高仇想把路变长一些,再长一些。 “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高奚听到这句话,惊喜地抬起头看他,笑的脸上的小梨涡都盛了蜜糖,眼里星星点点。 趴在他的胸口,声音都轻快起来,“那你要记得呀……” 出院的第二天,高仇再次投身到两副面孔的工作中,然而,他却时不时的想起某个小丫头,下意识的想去找她的身影。 二十一天培养一个习惯,何况是个大活人。 高仇脸色晦暗不明,发狠一样处理堆积了个把月的公务,把不该想的丢出脑海,同事下属见了他发疯工作的样子,赞叹的同时也纷纷绕路走。 这么喜欢工作,神经病! 当天晚上,批了一天案子文书的高警官精疲力尽地把自己甩上床,眼前出现重影了,他现在看见字都犯恶心。 然而却不是一夜无梦,他做了个让自己惊愕的……绮梦。 他推开一间屋子,里面有个小姑娘在无声啜泣,肩膀一抖一抖的,杏眼溢满泪水,小小的琼鼻哭得吸气,他无奈又心疼。 走过去抱起她,“哭什么?” 小姑娘控诉他,“你明明说过会来看我……” 高仇哭笑不得,“这才一天……” 可她想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哭得更凶了,“不…不管…你…你说好了的…” 高仇真是没脾气,“好好,是我不好。” 他难得认个错,小姑娘伏到他的怀里,依然抽噎。 让人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说要我怎么样吧?” 她抬起头,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睛格外明亮,“那你,亲我一下。”说完小脸就红了,晶莹的泪珠颤巍巍的挂在眼睫上,似坠未坠。 这算什么? 但高仇的目光却被她粉粉嫩嫩的唇瓣吸引了,眼神复杂,这或许很软才是。 他只是想着,却真的低头吻了上去……很软,是他接触过最软的东西了,他迷迷糊糊的想,然后猛然触电般的放开她,怔愣不已,怀里的小姑娘也楞住了,磕磕巴巴的说了句,“不是亲这里呀……” 看着她开合的小嘴,高仇的理智突然就崩溃了,把她压向自己,重新吻住了她的唇,舌头舔过她柔软的唇瓣,伸了进去…… 甜美,柔软,娇嫩,这是高仇能想到的关于这个吻所有的形容词了,他疯了一样,不断索取进攻,不去想这个丫头是他的谁,只想从她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快乐…… 是的快乐,高仇自己都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他多久没感受到这种情绪了,像冬眠过后悠悠苏醒的蛇,面对春暖花开的人间和猎物,阴狠的吐着蛇信,贪婪无耻又志在必得。 “你不能这样的……”小姑娘嗫嚅着,怯怯的抬眼看他。 他烦躁又兴奋,不能哪样,有什么不能! 接下来的梦摇摇荡荡,分崩离析,她不过是一朵荏弱的桃花枝,怎么承受的住鹰隼的欺凌呢。漫天风雪交加,掩盖她的瑟瑟发抖的身姿,桃枝颤动花瓣簌簌而落,点点娇红绮丽扑在晶莹的雪上。 他弄哭了这个小姑娘……却不是最开始的那种委屈的哭,彻底摔碎了她,在她洁白的纸上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任他予取予夺,到最后,只有他们身边还有光亮,其余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漆黑死寂。 “我答应你……” 他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便从梦中醒来。 高仇面色阴得像是要滴出水来,这个梦像是给他当头棒喝,让他震惊愤怒。 操起台灯便狠狠砸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四分五裂的响声。 高奚眼巴巴的等了两个月,左等右等都没有再看见那个承诺有空来看她的人。 果然是很忙吧…… 不过到底年纪小,不知道发愁的滋味,纠结一会就算过去了,再次打起精神来。好让他来看她时,可以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奚奚,和妈妈去找爸爸好不好?”莫晦如提了个食盒,过来摸了摸小姑娘稚嫩的脸颊。 高奚点点头,乖巧地牵起妈妈的手,期待不已,因为去见爸爸当然也是让她一件很开心的事。 与此同时,在高义的办公室内,高义看着一进来就沉着一张脸的弟弟,十分头疼。 “你又怎么了?”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刚刚出院,就搞出这么大阵仗,你是猫啊?当自己有九条命?” 高仇前天又端了一个对手家的窝点,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别说高义头疼,就连警局内部都对他激进的做法颇有微词。 而始作俑者现在正坐在沙发上,眼底青黑,面色不善。 没有人清楚他这几天内心是多崩溃!那个梦就像是个魇,在任何他没有防备的时候钻进他的脑海里,越想忘记越是清晰,想要逃避却又无数次回溯梦中。 他一而再再而叁的在她的眼泪里心软,然后疯狂。 高仇人生第一次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于是连觉都不想睡,整天搞事情,他也不是故意找人麻烦,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 “没什么。” 高义气结,这还叫没什么,等哪天你发动战争了才叫有什么是吧? “阿仇,月满则亏,你该收敛了。” 他倒是点头,“知道了大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高义叹气,“有件事和你说。” 不会又是让他找个伴吧,皱眉道,“大哥……” 没想到高义摆摆手,微笑着看着他,“我打算让奚奚认回你,你接她和你一起住吧。” 这对高仇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而高义看着弟弟突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也在心里皱眉:是他想错了吗,高仇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个孩子? 高仇咬牙,“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毕竟你才是小囡囡的爸爸,让女儿跟回你有什么问题?” “我不同意。” “理由。” “我照顾不了那么娇气的小孩子,你让她跟着我……” 高仇心惊胆跳,真让她跟着他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高义笑了一声,目光让人无法探究,“你说什么呢,奚奚哪里娇气了,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怎么吵闹,也不爱哭,和她讲道理都能听的进去,和你小时候简直有云泥之别。” “阿仇,奚奚很乖的,你也知道不是吗,我都想办法说服你嫂子了,你还不乐意?”其实他还没告诉莫晦如,这件事是他临时起意,高仇的情况实在让人担忧,他的命还好说,就怕连累到生意,若是让他多了牵挂,说不定能改变他现在的状况。 就是莫晦如那里处理起来有点尴尬,她一向把这个孩子当成心头肉…… 高仇闭上眼睛,竭力抹杀掉内心里那份渴望,“我不愿意。” 能对自己女儿有畸念的父亲怎么能养育她?就算得不到她喊一声父亲,至少他要让她更随心所欲的长大。 高义脸色越来越沉,“我会让阿如给奚奚收拾的,你回去给她腾出房间来。” “大哥!” “闭嘴!她是你的女儿,你有责任照顾她!” 高仇烦躁失控,冷着声音,“我没想过让她来这个世上,既然你不想养,也别推给我,送孤儿院或者卖了,都随便。” 他知道大哥是不会把她真的丢掉的,这么说只是表达他拒绝这个孩子的决心。 高义气得拿起桌上的烟灰缸丢他,脸色铁青,“马上滚!” 高仇腾地站起来,告了声别,抬腿就走。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打开门的瞬间僵硬在原地。 门外的小姑娘安静的站着,面无表情,低垂着眼,她的眼睛睁大时显得清澈天真,清楚的把人映在眼底,如今垂眸,却显得是那么冷淡而不好接近。高仇不知道她听没听见刚才的话,他想和她说些什么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是高奚先叫了声二叔,然后让到一旁。高仇扯了扯嘴角,这是让他走的意思吧? 什么也没说,他就直接离开了,留下身后的小姑娘,不敢回头也无法回头,害怕转眼就会看见的是她挂满泪水的脸颊。 然而这次高仇想错了,她至始至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高奚跟着莫诲如来给高义送吃的,可刚到楼下,律师事务所就打电话过来让莫律师回去处理些事情,于是她独自提着食盒上来,却在门口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声音。 怔楞之下竟被她听见了那个人冷漠的说辞——卖了,或者送孤儿院。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事吗? 年仅八岁的小姑娘深深的彷徨和恐惧着,比起二叔不近人情的话,认知到自己不是高义夫妇的亲生女儿这一事实,才让她觉得仿佛天都要塌了。 可二叔才是她的父亲吗…… 她既哭不出来,也无计可施。 んàΙτàηɡsんǔωǔ.cc -- 十、风不语 今天放学的时候,高奚在校门口撞倒一个男孩,看着和她一样大,却没有穿和她一样的校服,浑身脏兮兮,甚至暴露在外的肌肤上有青青紫紫的伤痕。他在飞快奔跑的途中和高奚迎面撞上,竟然不是一贯体弱的高奚倒地。 “你没事吧?”她不知自己该不该上前扶他,因为他的眼神并不友善,仿佛对所有的人事物都充满了仇恨……和她自己甚至她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都不同。 她想还是不要贸然上前冒犯了人家,可又无法对他的伤痕视若无睹。高奚沉默片刻,轻声对他道:“你是碰上什么事了吗?我……我妈妈是个律师,我听她提起过,可以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去找她,好吗?” “法律?” 那男孩重复了这两个字,眼里有一刻的茫然,他情不自禁地抬头凝视着小女孩的面孔——她的眼神很干净,和他有云泥之别。 高奚点点头:“法律,这是人类发明过最好的东西。”可她说起这句话时,心里浮现出的却是一个最近让她很不自在的人,她的二叔,不,该说是她的亲生父亲。 这句话,是高仇告诉她的。 “法律也帮不了我。”他低下头,讷讷说道。 高奚闻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甚至是安慰都说不出口,每个人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她以前从未真正意识过什么是恐惧不安,什么是伤心踌躇。 这些天,她不断回想起二叔的那句话,以及爸爸私底下告诉她,要她懂事一些,回到二叔的身边去。 甚至为了这件事,爸爸妈妈已经争吵了许久。 被不被生下来不能自己决定,去留也不能自己决定。 这样求告无门的无力,让她和这男孩有一瞬的感同身受。 可……逃避就有用了吗? 她看向他,眼底忽积蓄起了泪水,强压下喉头哽咽的感觉,鼓起了勇气:“不、不试试的话,是不会知道结果的。” 男孩有些诧异,视线触及到她的泪光,突然就被赋予了片刻希冀。 如她所说,法律真的有用的话,那是不是他也能和她一样? 他迟疑着,高奚也不催促他,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做决定。 终于,他仿佛下定决心,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喇叭声惊扰。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车窗降下来,模样凶悍而冷酷的人对着高奚道:“你在这做什么。” 高奚看向他,正是那个让她纠结了许多天的人。 “……二叔。”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尽管如此,她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礼貌。 男孩也看向他,脸色顷刻白了下去,眼神从惊恐到强行镇定,咬紧了牙关,转身再次跑走。 “等等……”高奚挽留不住他,只能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跑进人潮里,过得没多久便消失不见。 可他刚摔倒的地方却留下了一只小小的风铃,破了一角,无声无息。 她垂着眼睛,然后蹲下身用手帕将风铃包了起来,装进书包里。 然后平静地再次看向高仇:“二叔,校车就要到了,我要回家了,再见。” “……嗯。” 于是告过别,高奚也转身离开。 *** 夜半时分,争吵还在继续,高奚睁着眼睛,想着果然不是争取了,就一定会有奇迹发生。 她下午去找高义,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爸爸……我不想走。”高奚声音闷闷的,还是叫他爸爸,在她心里他是不可被取代的角色。 高义愣住了,接着拥抱了这个让人心疼的小姑娘。 “好孩子……” 高奚感受到了高义对她的愧疚不舍,眼里出现了点希冀,“爸爸,我会乖的,妈妈让我去学大提琴,我会去,您上次让我读的英文书,我也会读了。”她拽住了高义的衣摆,小声恳求,“我不想到二叔那里去,我想就在你和妈妈的身边,可以吗?” 其实高义的内心同样挣扎,这个孩子从小乖巧懂事,没有和他们提过任何任性的要求。他仍记得五岁时的高奚在他办公室外等他,抱着一本插画童话故事就可以从下午坐到晚上,不吵不闹,在他疲惫至极走出来的那刻给与他一个单纯甜美的笑容,他伸手抱起乖巧的小丫头,只觉得困倦都一扫而空。 从来不和他提要求的小家伙,如今提出的第一个请求竟是不要把她送走。 哪怕铁石心肠惯了,可高义在心中仍感慨万千。 ……可或许正是这个让人窝心的孩子,才能让自己那个多次固执到命悬一线的弟弟有所改变。 他放开高奚,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口气是没有余地的果决:“奚奚乖,你到二叔……不,你到你亲生爸爸那里去,也是可以再回来的,他出差了或者工作太晚了,你都可以给我们打电话,妈妈就会去把你接回来。你父亲他,会对你很好的。” 高奚眼里的光灭了下去,最终在高义欣慰满意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 高奚打开房门走到了他们面前,莫晦如快速地抹掉自己的眼泪,红着眼眶对着小姑娘慈爱的微笑,“宝贝怎么还不睡?” 高奚很难过,她舍不得妈妈,她的妈妈也舍不得她。 可她同样明白,爸爸,或者说大伯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如果有用,她想扑在地上打滚大哭,只求他们不要送自己走。 可她还是平静又懂事的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可以到二叔那里去的,没关系。” 她不能再让他们左右为难了。 高奚永远记得那天,叁月初春,依然没有回暖,风吹到脸上还有细微的刺痛感,爸爸……现在是大伯了,大伯开车送她去即将入住的家里,在楼下她看见了原来是二叔现在是父亲的那个人。 奇怪的是,明明之前很想再见到他,现在却只能瞪着眼睛发呆,但她的意念终究没有强大到让高仇凭空消失。 下了车,为了不让大伯担心,她还是要照样打招呼,但只是叫了声二叔。 仍旧叫不出口爸爸。 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才悄悄吁了一口气,至少没有把厌恶摆在脸上,不然还怎么相处呢。高奚在心里点点头,告诉自己:是的,他也很不情愿,只是和她一样没有反抗成功罢了。 她该有自知之明,自己并不受待见。 于是她在礼貌的打过招呼后自己去整理了房间,把她从原来那个家带来的东西一一放好,虽然莫晦如都帮她布置好了大部分了。 莫诲如夫妻先到高仇家里来给小姑娘布置好了房间,按照原来她喜欢的方式。 高奚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相框,那是她和高义夫妇拍的全家福,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歪头就能看到,伸手就能拿到,终于稍微安心下来。 回头一看却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高仇突然就回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虽然也是相对无言的大眼瞪小眼,可那时候她还能朝他莞尔。 “你想要什么就来告诉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让他觉得多余,更怕她拒绝,于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没想到的是高奚点头,应了他一声,“我知道了,谢谢。” 高仇心想,她可真是有礼貌。而礼貌也代表了生疏和陌生。 于是明白了自己并不被信任。 无话可说,他淡淡地嘱咐了句早点睡,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人的关系突然退步十万八千里,在不知道他是她父亲时,高奚还二叔长二叔短的粘着他,现在住在一个屋子里,她却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 等她走后,高奚取出一串小风铃,挂在了窗户上。 她再没有碰见过那男孩,也只好一直保管着这只风铃。 摔破的那一角被她修好了,过了没多久一整风吹来,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房间里。 叮咚叮咚—— 风铃在和风说话。 *** 第二天早上,高仇送高奚去上小学,他前一天就走过了一次去学校的路,虽然没有发生走错路这样的情况,但或许是高警官的运气实在糟糕——他们遇上了堵车。 高仇狠狠地盯着前面的塞成一串炸年糕的马路,早上七点不到,居然塞车,早高峰已经提前到这种时候了? 实在是气结。 他瞟了眼小姑娘,发现她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很耐心的等着前面的车辆疏通。 高警官在心里叹气,看来他是又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了。 早餐是在路上买的油条和豆浆,小姑娘已经差不多吃完了自己那份,但高仇觉得自己没什么胃口,能有胃口才怪,这样下去小丫头就得迟到了。 外面喇叭声叭叭作响,急躁骚动,他们车里却过分的安静。 他开始从后视镜里打量小姑娘,她现在正捧着豆浆在喝,小口小口地嘬吸管,腮帮子鼓鼓的,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高仇眼里出现些笑意,这堵车也没那么糟糕了,而他再看时却发现她的眼底有些青黑,他恍惚了一下,难怪她今天一直低着头和他说话,本以为是她心里别扭。 骤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离开了熟悉的父母,怎么会睡得好呢……… “奚奚。”他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小名,还以为是很难叫出来的,没想到却是很顺利,“要是累的话就睡一会,看来还要堵很久。” 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高奚觉得不自在,大概还是抵触他的好意,虽然她告诉自己这样不对,可还是放不下心里的纠结。 于是撇过头,谢绝了他,“没关系,我不困。” 看着小姑娘倔强的侧脸,高仇除了无奈更是觉得自己活该,再想开口时却瞥见前方闪过的黄色交警衣。 心里快速出现一个想法,对小姑娘笑道,“奚奚,你坐过摩托车吗?” 高奚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他,“没有……” 最后小姑娘没有迟到,总算是避免了高仇在她心里被进一步拉黑。 把安全帽从小姑娘头上摘下来,高仇没忍住摸了一下她的头,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率先下了车,向她伸手。 高奚也不矫情,毕竟靠自己也下不来有两个她高的交警摩托车。 于是乖乖的让他抱了下来。 “谢谢。”落地之后又道了声谢。 “去吧,下午我再来接你?” 高奚却摇头,“不用,我们回去的时候有校车。” 真可惜。 “那我走了,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最后高奚给他留下再见两个字就转身进了学校。 高仇想:算了……来日方长吧。 -- 十一、风不停 接下来的日子也算是得过且过,不咸不淡,相处和谐但不温情。 高奚越来越独立,除了早上还需要他送她去上学外,几乎没有让他帮忙的事。 虽然高奚自己觉得早上上学也不用他送的,但高警官很坚持——谁知道会不会走到一半被拐了?小姑娘不知世道险恶,处处藏着危机。 高仇也请了保姆来照顾女儿,毕竟让他给她做饭的话,高奚定会更讨厌他一些的。 除了泡面,他做什么都是糊在锅底。 且工作又实在太忙,叁班倒不说,一有大案子就要几天几夜扑在局里,见不到女儿也是常事。 虽然高仇心里清楚她也不是很想见到他。 每次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小姑娘早早就进入了梦乡,他只打开房门看一眼,绝不会多待。 一眼也足够了,能让他放下在外奔波许久,而变得沉重疲惫的心, 于是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很远。 她和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没关系”、“谢谢”等礼貌性用语。 高仇平生不知郁闷为何物,但在和女儿相处的过程中,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明白了这两个字的真意。 其实那天他大哥又找他谈话,一开口就告诉他奚奚愿意搬来和他一起住。 他便楞住了,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接纳他。 然后便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死命的把那不可说的心思狠狠地压到心里最底层。他想留她在身边,这个愿望从未如此强烈和清晰,毕竟人都是尝过了一点甜就不愿意再吃苦了的。 而她的笑容实在是太甜了。 可她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她并没有接纳他。她礼貌,懂事,不吵不闹,不给他找麻烦,再也没有在他面前红过眼。 也从此不对他甜软的笑了。 不过,他明白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一日,高警官终于忙里偷闲和女儿吃了顿晚饭。 见女儿乖乖巧巧地扒饭吃着,忍不住露了些许笑意,道:“过几天带你去一家更好吃的饭馆吧,我提前定好你喜欢吃的菜。” 高奚点点头:“好啊。” 他给她夹了一筷糖醋鱼,她也没有拒绝,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不让自己被刺卡住。 “你被鱼刺卡过喉咙吗?”他问,她这般小心吃鱼的样子既认真又好笑。 高奚小姑娘却摇头,将鱼咽下去才说话:“吃鱼的时候要专心一些,被卡住了会很难受。” 他饶有兴趣道:“你都没有被卡过,怎么知道会有多难受呢?” “我见过别人被卡住的样子。”小姑娘认真地凝视着他:“如果从别人那里学到了教训,用在自己身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似乎意有所指,高仇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女儿的眼睛又大又漂亮,抬头看着他的时候,能把他清晰的倒映在其中,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由得让他觉得骨子都惬意了起来。 于是连饭都不想吃了,只更专心的看着她。 高奚却低下头,继续吃饭,不浪费粮食是她的人生第一准则。 八岁的小姑娘说起人生,似乎有些滑稽。 可她才不管呢,对于某些事上,她总有奇怪的执着。 终于吃完了饭,她帮着保姆阿姨一起收拾碗筷,并请教了她许多家务上的问题。 高警官一度觉得这孩子莫不是爱好做家务。 摸了摸下巴,他不是个强迫自己孩子必须有些什么高大上的爱好的家长,不管她喜欢做什么都好,只要她乐意就行。 不过也有些作弄她的心思,等她终于回到客厅,他便玩笑道:“看来不久之后我就可以辞退阿姨,让你全权负责家里的家务活了。”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皱了一下眉头,并带有疑惑道:“可是很快,我不是就要去孤儿院了吗?” 高丑的眉心跳了一下,沉下脸色:“谁说要让你去孤儿院?”难不成是他不在的时候有人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吓唬她? 他不由得动了怒,让他揪出来是谁,一定…… “是您啊。”小姑娘平静地提醒了他。 “……”高警官语塞了片刻,脑海里回想起那时他搪塞兄长的说辞,没想到被这小姑娘一五一十都听了去。 他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高奚却道:“二叔,我们下个星期叁要开家长会了。” 高仇琢磨起她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两个意思:要么希望他去,要么不希望他去。 那是哪一个呢? 火光电石间,他思来想去,肠子都要打结了,分明是再曲折的案子都能破解的精英干警,但怎么连小姑娘的心思都推理不出呢? 最终只好摆出一副如常的神色,他道:“你希望我不去?” 高奚再次疑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会希望您不去?老师说了期中家长会很重要,希望家长和学生都要到场,我只是想问问您有没有时间。” 哦,这样啊。 高警官真的不知道到底该把女儿想的复杂一点,还是简单一点。 不过高奚倒是有些小纠结:“对了,如果您打算在家长会之前送我去孤儿……” 他暗自深呼吸,打断她:“你放心,我有时间。” “谢谢您。”高奚再次道谢,然后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学习,却被叫住了。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和阿姨学打理家务吗?”他语气有些平淡,心里想的却是不能再用常理推断女儿,不如直接问出口来得好。 “我总要习惯一个人生活,这些事以后没有人帮我做了,我就得尽快掌握它们。” 于是高仇意识到,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得多得多。 回到房间里的小高奚坐在书桌前发呆。 以往家长会都是妈妈来帮她开的。 可她再也不是他们的孩子了。 想到这里,高奚不禁黯然,虽然他们说了她可以随时回去玩。是玩,不是住,哪有人回家玩的,那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所以不能再麻烦他们了吧。 告诉高仇这件事让她也纠结了几天的。 谁会真的放心让一个要卖了她的亲生父亲呢? 这些天她都在想,外面的世界会是什么样,虽然二叔讨厌她,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天住在他这里,他也在为自己遮风挡雨,等到她失去了这些保护,一切将会变得怎么样? 她抬起眼睛看向又被风吹响的风铃,心里一点点的给自己鼓劲,风来去自由,不会停留,它生来也没有家,不是谁都一定需要有个家的对不对? —————————————— 高警官郁闷许多天,仍旧不知如何哄那个小丫头回心转意,他真的没有送她走的意思,事实上,他会将她紧抓在手里一辈子。 “头儿你没事吧,这两天脸色都有点不太好?” 高仇摆摆手,“没事。” 有些下属不正经起来,“头儿不会在为女人烦恼吧,是不是啊头儿。” 高仇瞥了他一眼,是你的头。接着敲了敲桌子,严声道:“别说废话,这案子你们谁去跟。” 有人抱怨:“啧,这王八蛋,杀人就杀人,至于分尸大卸八块吗,城南城北乱丢一气,这几天找的兄弟们头都大了。” “可不是,法医那边鉴定,这些尸块至少是叁个人的……” “上面还让叁天之内破案呢,感情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人面色不善,有人忧心忡忡,只有高仇依然不动声色。他沉着的开口:“好了,破不了案还要我们干什么。做事吧,快点抓着这孙子。” “是!” 众人散去,高仇只叫住一人,“陈泰,你等会。” 陈泰留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上司。 高仇拿过衣服,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我走一趟。” 到了车上高仇才说出原委:“‘船上’最近少了叁个人。” 陈泰神色一震,“您是说……” 高仇点头,勾了勾嘴角,却是轻蔑,“不知道到从哪里跑出来的老鼠,有点意思。” 陈泰一直是他的人,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那我们?” “去会会。” 陈泰沉重点头,但心里一阵打鼓,觉得十分不妙,因为他的大佬看起来一副要大开杀戒的样子…… 说好的养小孩之后会温柔一点呢? —————————————— 高奚在回家的路上去书店买了一堆关于孤儿的书。 她自己存的零花钱很是丰厚。 小姑娘平时很是节约,在自从有了 要去孤儿院的觉悟之后,开源做不到,节流总还是可以的。 她认真的在小本子上记下自己的规划,在图书馆里搜集本市有关孤儿院的资料,考虑着自己未来可能要去的地方,一本正经的思考和规划……目前她已经想到以后要做一个医生了。 因为听说医生待遇很好,无家可归的话还可以在医院……一直加班。 高奚按住自己的小本子,鼓足信心:真是充满希望的未来,不是吗? 所以有时候不能小看小孩子,特别是脑子一根筋的小孩子。 在店员的帮助下她把一堆有关孤儿院的资料装进了书包——唔……有点沉。 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迈向了她的未来。 很快回到她现在住的地方——她并不承认这是她家。保姆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她和人家礼貌的道了谢,吃完之后帮忙收拾好,就回房间看她的资料。 《孤儿心里健康咨询》、《孤儿如何生存》、《孤儿院秘闻》、《你的一生是孤独的吗》、《孤儿怨》 高奚看着面前这一堆书,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想了想,拿起一本名字最短的看了起来。 叁个小时后,她终于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决定。 于是当天晚上失眠了。 等她第二天顶着熊猫眼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高仇昨晚并没有回来。月嫂告诉她是去加班了,打电话让她送自己去上学。 高奚打了个哈欠,无所谓地点点头。 ———————————— 高仇坐上车,把染血的外衣脱下来扔到后座去。 这当然都不是他的血,陈泰觉得大佬的战斗力真是叹为观止。 不过这次居然没下死手。他还是惊讶了一下的,难道头儿真的养女儿之后心境平和了? 高仇瞥了他一眼,劝他不要想太多:“他后面还有人。” “什么?” “不然你以为就凭他就能把我安排的暗线找出来?”高仇笑了一下,“弃车保帅,也挺聪明。” 陈泰心想也是,哪次他决定出手不是断人生路…… “你坐着干什么,下去。” “不是……头儿你去哪啊?”他们难道不一起回警局吗? 高仇整理好自己的仪表,确定身上没有一丝血迹了才满意,“去开家长会。” 高奚站在操场上,看着周围同学一个个的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她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追怀往昔的伤感,就看见了高仇迈着大步子向自己走来,这个人在人群中尤其扎眼,个子挺拔,面貌英挺却凶悍,眼神冷漠的像刀子……后来老师私底下还一而再的和她确认他的身份,深怕是什么不法分子混入校园,毕竟五年前的幼儿园劫案深入人心。 她看着他一直走到自己的身边,那一贯锐利的双眼里的总是结着冰,但此刻都像是融化了,看着竟有些煜煜生辉,他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抱歉,昨晚加班,今天没来得及送你上学。” 高奚下意识接了一句,“没关系……” 高仇失笑,这是给设置成自动回复了吗?除了谢谢就是没关系。 又仔细看了她的样子,发现自己的小机器人眼底青黑,难道昨晚又没睡好…… 难不成是担心在他没有回家? 这么一想高仇顿时皱眉,但也在隐隐的高兴,自以为在她的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高奚不知道他内心正在自作多情,她昨晚是被那本《孤儿怨》吓到失眠,一直都是恹恹欲睡的状态。 广播很快通知家长进入教室了,高仇又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走吧,待会开完家长会带你下馆子。” “好。” 高仇讨好小姑娘的方法简单粗暴,就是带着小姑娘去外面吃好吃的,增进一下感情。 -- ℙō壹捌@c.Cōм 十二、你的承诺(上) 整个家长会因为有高警官这随时散发煞气的铁血警探在,所以气氛格外压抑,连班上最调皮的孩子都乖乖躲在家长身后,大气不敢出一下。 总之,老师很省心就是了,毕竟有人帮忙控制了现场…… 班主任其实是个很年轻的女老师,毕业没多久,很有活力和耐心。 她道:“最后,其实我最希望的还是各位家长能及时和孩子们沟通,成绩好坏其实不是衡量孩子们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更多时候,我们应该关心他们心里的健康,因为我想每位同学对家长们来说,都是最重要的才是。” 散会后,高仇抚了一下女儿柔软的发顶,慢声道:“你这个老师倒是很不错。” 虽然他私底下早就调查过了,要不是底子够干净,他也不想让女儿待在这里。 其实高奚七岁之前都没有好好在学习待过,一是因为高义工作的原因,她常跟着那夫妻二人出国,倒是把外语练学得很好。二是她那不靠谱的亲爹,当年挟持幼儿园,让莫诲如深觉上学还不如出去长长见识,自然这是针对学龄前来说。 不过这次回高仇身边,算是让小姑娘稳定了下来,便给她正经的找了个小学读。好在高奚的适应能力很强,几乎没有什么为难她的地方。 听他夸老师,小姑娘顿时抬起笑脸:“嗯,我也很敬爱李老师。” 这似乎是她回到他身边以来,第一次露出笑脸。 高仇在心里叹了一下,这个笑容并不是因为他。 正欲说些什么,却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 “封哥?” 高仇和高奚一块回头,却见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板着小脸,眼神很凶的女孩子。 高奚眨眨眼,叫出了那女孩的名字:“谢季?” 今天开家长会,谢季本来烦得要死,只因为自己的亲妈实在是让人受不了。本来从不搭理她死活的人却突然说什么良心发现,来开个家长会,但一路上花枝招展不说,还在家长会上一直抽烟,害小谢季也一起跟着受了许多白眼。 好不容易熬到家长会结束,谢季以为终于要解放了,结果她妈一出来就看见这个高大的男人,眼前一亮,连女儿也不理了,快步上来和他搭讪。 谢季小小年纪,便一副看谁都不爽的模样,也是拜亲妈所赐。 可她一转眼便看见了高奚,顿时烦躁去了大半,不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开朗笑道:“是你啊!” 前几天她和男孩子们打架,高奚帮了她一把——当然不是一起打,而是她从厕所里把阿姨打扫卫生用的水管拿了来,用简易的水枪喷走了那些以多欺少的小王八。 “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谢季问她。 高奚平静地用手绢擦拭掉手上的水珠,用天真而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为什么要怕?” “因为他们很坏啊。”谢季叉着腰,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本人一个打五个坏孩子的种种事迹,“你看着香香软软的,一定很好欺负吧?” 高奚的脸有点红,小声道:“谢谢。” ……重点是你好欺负行不行? 谢季挠挠头,最终老气横秋地叹道:“知道了,我以后罩你,你不用怕。” 高奚心想她本来就不怕啊……不过眼前的女孩看着信心满满,也活泼得紧,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孩子。 而且听她的意思,是想要保护她对吧? 除了爸爸妈妈,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她呢,而且还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高奚脸上的红晕还在,抿唇笑了起来:“谢谢你,我也会保护你的,我叫高奚。” “你怎么那么爱说谢谢,不过我叫谢季,就当是你在叫我好了。” 高奚被她逗得很开心,“那我们算朋友了吗?”目光中满是期待。 由于以前跟着莫诲如他们东奔西走,高奚也没什么机会交朋友,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当然了,走吧,请你吃好吃的!” 虽然最后谢季小姑娘说的好吃的就是五毛两包的辣条,但高奚依旧雀跃。 为她人生第一次交到朋友。 所以此刻谢季看着高奚,自然是喜形于色,因为高奚也是她第一个朋友。 高奚的眼睛亮了亮,想和她一块儿玩去,但到底没忘了身边那人,她抬头看了看好友的母亲,又看了看自己二叔,希望他能让自己先走。 显然高仇不能如她的意。 面对那个女人殷勤的样子,他只是冷淡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封,抱歉,我还有事。” 话说到这份上,但女人依旧不依不饶,“怎么会呢,明明就长得一样,”她的眼神在小高奚脸上瞟了一圈,了然的暧昧笑道:“原来您有了女儿,飞黄腾达后改名换姓了吧?唉,可怜我们还在泡在苦海里,对了,您还记得慧姐吧,她可是念着您很久……”女人没能说完,便在高仇冰冷的眼神里噤了声,突然回忆起当年他是怎么整治那些不听话的手下的,这个男人狠毒到能把人活活剥下一层皮来。 她冷汗都要下来了,心底不安着。当年她做妓女的时候,他是马夫,可后来他便消失了,今天再次遇见,她以为能叙叙旧,毕竟他穿着比以前高了不知道多少档次,说不定能捞捞油水,可这个男人现在看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高奚见他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二叔,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谢季。” 高仇将目光从那不识好歹的女人身上收回,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想着她也该饿了,现在没空再管什么不相干的人。 “那你和她说再见吧,我们要走了。” 高奚乖巧点头,然后看向谢季:“阿季,我要走了,下次见。” 谢季其实看见了这个男人阴狠的目光,而他竟然是高奚的父亲,说实话她有些害怕,但还是回应高奚道:“……好,再见。” 然后她便目送这父女二人离开,心脏还是剧烈跳动着,被那个叔叔看了一眼,就像是被蛇绕住了脖子般又恐惧,又窒息。 谢季听见母亲啐了一口,用带着颤抖的语气道:“……装什么装。” 她突然就有些不放心,那么乖的高奚,她的父亲怎这样可怕?下次见面得好好问问,平常在家里高奚会不会被家暴什么的…… —————————————— 到了目的地,高仇帮小姑娘开了车门,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句她的谢谢。 高仇曾经饶有兴趣的记她究竟能说多少次谢谢,最高记录是一天之内说了59次。连他坐在沙发上见她过来,为她撤开脚让路这种小事都能被感谢,他这辈子听到的谢谢可能还没有她一个小时之内说的多,哭笑不得的是她的每一句礼貌用语还都出自真心,没有半点敷衍。 高仇关上车门的刹那,正好高奚也在歪着头看他,眼底是融化的春溪,干净透亮,容不得半点畸念。 高仇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小女儿心中充满了善意和温暖,明确的感知到了爱才能报之以感恩,反之亦然。可现在的她偶尔会露出很孤单的表情,之前他们相处也不算多,可那时的她很容易开心,她不需要糖果或是好话,只需要一个笑容,就能让她红了脸。 可如今对着他越是礼貌就代表她内心越是防备寂寥。 他总觉得补偿给她什么都不够,而他也只希望再得到她的一个笑容就够了。 高仇把车停在一处巷子外,下了车又牵着她七拐八拐,高奚看着着错综复杂的巷道,心想这是带她走迷宫来了吗,头有点晕……… 但走了没多久,一股饭菜的香味就直往她鼻孔里钻,小姑娘鼻翼翕动,嗅着这诱人的食物香味,才觉得自己真的饿了。 “到了。” 高仇领着她进门,她打量了一下门口,和平常见过的饭馆很不一样,连饭店的招牌都没有,这里真的是餐馆吗……她疑惑的抬头看他,正巧撞上他带笑的眼眸,高奚马上低下头,突然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高仇忍不住笑出来,大手又揉上她柔软的发顶,他现在喜欢上这种触感,小丫头的头发很软,还带着些暖意。 高奚已经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摸头的行为,然后四处打量着,院子里摆着几张桌子,正有食客在进餐,高奚好奇地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脸上带疤的魁梧大汉也向他们望来,叁角眼凶狠不已。 高奚却懵懵懂懂地对人家颔首,半点没有感觉到其他的。 那个人其实喝多了酒,看见小姑娘本想吓她一下,却被她这迟钝的反应逗笑了,正想说什么,但同伴突然踢了他一脚,再顺着他们的眼光看过去,看清了这小姑娘身边的男人,神色立马僵硬,不自然地把目光收回来,粘在面前的菜上。 与此同时,院里交谈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高奚不明所以,高仇视若无睹,带着女儿就往里面的屋子去了。 让她坐好后拿了菜单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然后看着她苦恼看菜单的样子,声音柔和的向她推荐,“这里的饼不错,有酱肉的和糖馅的,他们都是现烤,饼是酥的,还有牛肉汤,肉炖的烂,不难嚼。” 小姑娘被说动了,在菜单上勾下糖饼和牛肉汤,又问他,“你也吃这个吗?” 高仇含笑,“嗯,我吃酱肉的。” 她点点头,铅笔又勾了两下,然后把菜单给他,高仇又勾了几个小菜,“我去把菜单给他们,等我一下。”说完起身离开,往厨房过去。 高奚看了一会他的背影,然后又打量起这屋子来,唔……也是很平常的居民屋的样子,墙壁上的瓷粉有些脱落了,露出一块块的斑,大概是因为漏雨,还有一些水渍印在墙面上。 高仇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坐下一会儿,小姑娘才软软的开口问他,“二叔,你认识谢季的妈妈吗?” 他不想瞒着她,但有些事现在告诉她又不合适,只隐晦道:“之前我做卧底时认识的。” 这是实话,当年他混进警队,然后又被警方派去当卧底,更没想到的是被卧底的老大看中,再去做了另一个字头的卧底……… 他认真的想过,难道是因为他天生长了一张卧底脸? 高奚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捏着手,再抬眼看他时眼里有坚定的光:“那,阿季的妈妈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你的脑洞到底是怎么长的?! 高警官无语:“不是。” 高奚点点头:“那您是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对么?” 高仇楞了一瞬,然后发笑,他虽然不对这小丫头有防备心,但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她套了话,看来真的小看了她许多啊。 他漫声道:“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 高奚低着头,柔声细语:“她还活着吗?” “活得好好的。” “她是因为不想要我,才扔我的么?” “想听实话?” 高奚点头。 “是。” 高奚却再也没有问题了。 他看着女儿没有什么起伏的表情,问道:“伤心了?” “不会的,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就没有难过的理由。” 人会失望难过,都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而言,如果连面都没见过,谈什么伤心呢? “不问问谁是你的亲生母亲吗?” 她再次摇头:“不用了。”眉目平静,模样一等一的精致。 高仇很想把她抱在怀里,捧着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到她面前,只想哄着她高兴。 “二叔。” 小姑娘轻声唤她,高仇便应着。 她无比认真道:“您要送我去孤儿院的事,会遵守承诺的对吧?” -- 十二、你的承诺(下) “如果我说我不会送你走呢?” 高奚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有一丝不满。 他虽然时时刻刻想讨她欢心吧,但是看她吃瘪的模样也觉得很有趣。 于是越发坏心眼:“我为什么要送你走,你那么不喜欢我,我就偏要留你在身边。” 可他完全没想到有的玩笑开了,会让人的情绪崩坏。 “是二叔先不喜欢我的。”高奚不再看着他,语气坚定且生硬:“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把我扔给别人,从来不来看我,爸…大伯问你需不需要我,你说不想养,送到孤儿院就好。这不都是你说的吗?”他从她的侧脸看出来了她的倔强,还有眼里闪烁的泪光,听她继续说道:“反正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再也回不去爸爸妈妈那里了,那就去孤儿院吧,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 高奚其实一直都在忍耐着,因为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特别是妈妈……装出一副很坚强的样子,但还是惶恐不安,每晚每晚,她都难受得睡不着觉。 她不说话了,高仇也没有出声,屋子里一时很安静。 直到高奚又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像样了。 在谁面前哭都不能在他面前哭啊。 谁知耳畔传来一声轻笑,让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眼神沉稳,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不知他是不是想再抚一下她的头,高奚却突然觉得抵触,便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掌。 高仇的手顿在半空中,而后收了回去,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女儿。”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高奚不明所以,却在心底抗拒:如果可以,我不想要做你的女儿。 她这心里活动可瞒不过他。高仇想,不过他又凭什么让她喜欢呢? 毕竟是个人渣罢了。 “我和你一样,小的时候父亲不待见我,不过更糟糕的是我连去孤儿院的机会都没有,但迫切的渴望逃离,冠以独立的名头。” “……” 她不说话,但高仇知道她在听。 “谩骂、殴打、冬天里把我从家里扔到雪地里,没有他想不出来的折磨人的办法。” 从他会走路开始,到他终于杀了那个男人为止,生下他的人都从未抱过他一次。 高仇看着自己的女儿,见她眼睛似乎又红了,于是在心底叹气,哪怕为了他这种人,也会让她动容。 “奚奚,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种人生,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能轻易说出世界的美好,端坐云端的人能第一时间感受太阳的普照,处在红尘漩涡里的人斥责社会的不公,跌落悬崖的人终其一生看不到煜煜星芒。” “你的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而这一路黄沙漫漫,热浪滚滚,这是无可幸免人生的轨迹,我已经淌过一遭,将来你势必也要去经历。” 他看着小姑娘如春水般清澈的眼眸,又怎么舍得让她去经历这些。 “我不知道你将来会变得如何,可我只希望,你的一生都能快乐,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去羡慕任何人,你有的,一定就是最好的。” 高奚看着他,心底有些疼,而从他双眼里溢出了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菜来了!”老板端着大托盘从门口进来,然后笑着对父女二人道:“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高仇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可来得真是时候。 然后对高奚道:“奚奚,打个招呼,这也是我的朋友,他姓秦。” 高奚乖巧道:“秦伯伯好。” 秦老板哪怕被莫名其妙的瞪了也喜笑颜开,看着高奚可爱的样子喜欢得紧:“你也好你也好,小妹妹几岁了?” “八岁,上二年级。” “好好好,可要好好学习啊,以后常来伯伯这里玩,我免费给你做好吃的。” 高奚腼腆地笑了笑:“谢谢伯伯。” 秦老板要不是自己刚做完菜的手太油,他都想揉揉乖孩子的脑袋。 然后对高仇感慨道:“你个造孽的,居然能有这么乖的小女儿,太让人羡慕了。” 高仇冷漠道:“快点滚。” “知道了,我事多着呢,”秦老板和蔼地笑着对高奚道:“那伯伯走了,快和你爸爸吃饭吧。” 高奚点点头:“伯伯再见。” 等秦老板走了,高仇抽了对筷子擦干净,递给了高奚:“吃饭吧。” 高奚低声道:“谢谢。” 没有人再提刚才发生的事。 ——————————————— 高奚来到亲生父亲身边转眼就过了大半年。八月底,夏日余韵尚浓,蝉鸣不歇, 高奚在自然科学课本上学过,蝉的一生有长有短,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能发出声音的时间只有一个夏日。 高奚拿着树枝戳了戳一些死后掉到地面上的蝉,它们不会再发出躁人的鸣叫,外表黑漆漆的,失去一切活力的暗沉。 “真羡慕你们……”不用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一生充满无尽的精力。 “你们说,明年在这里吱哇乱叫的会有你们的孩子吗?” 明年这个时候,我又在哪里呢? 她和高仇生活的这半年,发现很多事情都不像自己预料的,那次在饭馆,他说会永远保护她,而后也一直对自己很好,仿佛从来没有说过送自己去孤儿院这回事…… 她有些赌气的想,骗子,说好去孤儿院的呢,一直对她这么好干什么,打算喂胖点之后卖个好价钱吗? 没错,高警官还隔叁差五的带她去吃好吃的,把小姑娘的胃口都养叼了…… 这样还怎么习惯孤儿院清苦的生活,高奚有些丧气,她又不是猪……她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算了,回去了,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把手里的树枝一丢,却在站起来的瞬间头昏眼花,一个趔趄又摔在地上。 “好痛……”顿时摔的眼冒金星,由于惯性,她的手往后撑了一下,结果柔软的手掌全都被磨破了,血珠蹭蹭往外冒。 “唔……”她向来不是个娇气的孩子,坐在地上等头晕好些了才小心翼翼的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回去。 保姆阿姨出去买菜了,她回到家后从箱子里找到消毒药品,自己处理起伤口来。 好像在书上看过,先用冷水冲洗伤口,再用酒精清理伤。 她找到酒精瓶子,拧开盖子,用棉球沾了些酒精涂在伤口上。 不痛不痛……… 她死死咬住牙,催眠自己一点都不痛。她是第一次受伤流血来着,不太明白酒精涂在伤口上怎么这么疼。 自己给自己呼气,等缓过来点又接着擦,往复叁四次伤口总算看起来干净点了,虽然还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又在药箱里找到红霉素软膏涂在伤口上,最后用纱布缠好,由于一只手受伤了,她只好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好丑…… 高奚在内心嫌弃这个伤口包扎得尤其难看,呆看了一会之后才把药品又放回箱子里,清理掉带血的棉球,再坐回沙发的时候觉得自己耳朵周围一直嗡嗡响,头也越来越沉…… 好困啊。 视线模糊不已,她最终靠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 等保姆过来的时候已经叫不醒她了,摸了摸她的额头,竟是烫的吓人…… “奚奚?奚奚!”保姆慌得不行,急忙打电话给高仇,却根本打不通……除了高仇她也不知道该联系谁,只好抱着高奚先去了医院。 *** 夏日就如煮开的沸水,天空挂着一个热情如火的太阳,却不知把大地上的多少生灵炙烤得滋滋冒烟。 而在这种暴热的天气还要东奔西跑的办案子无疑是让人狂躁的。 “老大……我们蹲叁天了,那王八蛋的情报到底可不可靠啊。”一名警探实在是忍不住抱怨,这鬼天气,鬼差事。 陈泰皱眉,也觉得实在太久了些,看向一边闭目养神的高仇,“头儿,我们要不要先撤了,再……”话还没说完就被倏然睁开眼睛的高仇吓得一个噤声。 “等。” 好吧,还有这鬼见愁的上司可以制造人工冷气。而且警察嘛,本来就是女人逼成男人,男人逼成野人的职业……唉。 “要是这情报不准,我回去非得扒了那小子的皮不可……”先前那个警探嘟囔了一句,余光却在瞥到一个身影的时候光速打脸,“老大,九点钟方向!” 叁个小时后,毒枭落网,案子顺利完结。 高仇虽然在众人面前没有表现,但心里其实很牵挂他的小姑娘,只叁天不见,却是想得不行。他失笑,自己当初还说不会被任何人绊住呢,现在真是自打嘴巴。 回到局里走了下流程,交代了几个下属,就迫不及待的走出警局。把车开得飞快,他看了眼后座上静静躺着的精品袋,里面是他为小姑娘准备的礼物,这次是正常的礼物……希望她会喜欢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回到家里,先看见的却是神色紧张的保姆。 “高先生,您总算回来了!” 他刚回到家,保姆便急切不已地和他说起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高先生!我真的……”和高仇说了原委之后的保姆脸都急红了,她一直没发现小姑娘的身体不对劲,觉得十分抱歉。 高仇没说什么,他走进女儿的房间,见她还在昏睡,脸色仍旧有些潮红。 “医生说烧已经退了,之后要注意按时吃药,这两天要吃得清淡。”怕吵醒了小姑娘,保姆说话也小声起来。 高仇点头,碰了碰正在睡梦中的小女孩柔软的脸颊,“这几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吧,我有一天假陪她,不过之后还要麻烦你。” 保姆连忙应声,“好,好的。” “我就不送了。” 高仇静静地看着女儿的睡颜,她此时的模样更加乖巧,可清浅的呼吸又显得格外脆弱。给她掖了掖被子,却看到她手掌上的伤口。 “……” 伤口已经结痂了,一片红黑的壳子覆盖在以往白嫩的手心上,触目惊心得让人心疼。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几乎叁天没睡,一回来倒是先看到女儿倒下了,实在是哭笑不得,而现在守着他的小女孩才感觉到疲惫,于是靠在她的床边打起盹来…… 或许真的太累了,不一会便睡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片漆黑,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的眼前模模糊糊,他抬手捏了捏因为睡姿不当而酸疼的脖子。 “奚奚……”他先开口叫她,本来想伸手试一下她额头的温度,没想到扑了个空,定睛一看床上哪里还有小姑娘的身影! 他吓得一个激灵,什么瞌睡顿时全死光了,快速起身寻找起她的身影来,结果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却都找不到。 怎么回事,她生着病能跑到哪里去? 高仇脑子仿佛炸开了,又强迫自己冷静,想着小姑娘会去哪……难道是回大哥那边去了?拿出电话迅速拨给高义,内心越来越紧绷,一个小姑娘单独跑出去会遇上什么事他简直不敢想! “大哥!奚奚有没有……”他话说了一半,耳朵却敏锐地听到一声啜泣。 “什么?奚奚怎么了?你说清楚啊……喂?”电话那头的高义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什么事电话就被高仇挂了。 高仇顺着声音找过去,停在一个柜子前,深深出了一口气,慢慢半跪下去,手撑住地面,有一种无力但庆幸的感觉,还好…… 缓了缓之后,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奚奚?”简直怕吓到小姑娘,他用尽全力让自己再温柔一些,“我回来得晚了,我跟你保证好不好?”他咽了一下,喉头滚动,“我以后一定早点回家。” 柜子里久久没有声音,他正犹豫要不要拉开柜子,却听里面传来一句闷闷的声音,还带着浓厚的鼻音,“你不要开门,我害怕。” 只有躲在狭窄的地方,才能让她有一刻安心。 “对不起。”他的嗓子哑了些,“原谅我,好不好?都是我不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说完,就更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哭声,委屈难过,不能自已。 没有强迫,只是耐心地等着她,直到她的泣音小了下去才慢慢拉开柜子,露出里面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光着脚,抱着头埋在膝盖上,高仇试探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她只是抖了抖,没有激烈地反抗他的触碰,这让他松了口气,“乖,先出来好不好?”她没有说话,于是高仇慢慢地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抱了出来。 小姑娘在他怀里伏着,还是没有说话,但泪水很快把他的衬衫打湿了一片。 高仇又调整了一下,让她趴的更舒服一些,臂膀慢慢收紧,完全的把自己的小女儿抱在怀里。前所未有的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抚慰着她的悲伤。 他这一生的耐心和温柔,都只给与了她。 高奚大概明白,其实自己心里早就 原谅他了,他对自己的迁就,疼爱,其实这些她全都感觉得到…… 本来病就没有好,又哭了这么久,高奚不一会就觉得困意袭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不自觉诶抓住他的衣服,明明刚刚还伤心欲绝不想再见到他,现在却在他怀里无比安心。 没空再去思考自己这样对不对,行不行,也没有说没关系或是谢谢你,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迷迷糊糊之中她好像说了两个字,却再也记不清了…… 在高奚小姑娘病好之后收到了他准备的礼物,在他颇为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 是一条红得鲜艳的裙子,丑得夺目。 现在再晕过去还来得及吗? 追更:zyμzんǎíщμ.cΘм(zyuzhaiwu.com) -- 十三、荒雨 今年夏日不知怎的,气候格外闷热,要说是阳光火炽,天空明朗也就罢了,偏偏温度飙升到近四十度,整个世界却被灰蒙蒙的乌云裹挟着,降了一场又一场的暴雨。 雨水不厌其烦地冲刷着地面,翻起土腥,蚯蚓被迫翻滚在泥里,半截在里面,半截在外面。 当然被暴雨冲出来的不止是蚯蚓,还有一具具惨遭杀害的不明尸骨。 于是这又给这个夏天蒙上一层无形的阴影。 这种感觉在警局内尤甚,两个月以来报警电话剧增,发现无名骨的案件大大小小十几件,由于这见鬼的天气,又让法医的工作很难进行,一时间让重案组各位干警都忙得焦头烂额,自然,今年刚升副局长职位的高警官也不能幸免。 他开始早出晚归,一个星期也见不了几次面,最近和女儿连电话都很少通。 所以今天高奚来警局,就是为了给父亲送些换洗衣物,并抽空见上一面。 “奚奚,那你就在这里坐一会吧,你爸爸大概很快就回来了。” 到警局之后一个相熟的姐姐招待了她,并告诉她高仇开会去了。 高奚礼貌的道了谢,便乖巧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今年整十五岁,从小女孩迈向了小少女,整个人抽条起来,亭亭玉立,明眸善睐。 而她笑起来的模样直让人母爱泛滥,于是脸颊被揉了一把又一把,在高奚满目无奈中,女警姐姐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她松了口气,开始了等待。 说起来她都好久没来警局找他了,升上高中后学习越来越繁重,而他又隔叁差五的出差。 小姑娘趴在茶几上叹气,二氧化碳一下把洁净的玻璃面染上白雾,她伸出指尖在上面胡乱写字——爸爸、好饿、想回家。 然后觉得此举实在幼稚,红着脸又把字给擦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这下真的是饥肠辘辘了,她浑身没劲又觉得无聊,目光却在接触到办公桌时闪烁了一下。 突然冒出一个坏心眼来:要不,躲在下面,等他回来吓他一次? 越想越觉得可行。谁让他这么久不来,她都饿了。 于是拿起衣袋,抹掉自己来过的痕迹,体态轻盈地钻进了办公桌下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等了大概又十分钟左右,终于听到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她屏息等待着,‘做坏事’有一种让她异常兴奋的感觉,一边听着他沉稳的脚步渐渐靠近,一边做好准备,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见他向来严肃的脸露出惊讶的表情。 笃笃—— 有人在敲门,于是高仇停下了来到办公桌前的脚步,转身开门。 “高警官,好久不见呀。” “是你,有事?” “这么冷淡做什么,我们不熟吗?叫我的名字啊。” 藏在桌下的高奚不明所以,可听着两人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样子呢……她忍不住好奇心,偷偷从缝隙里看去,只见父亲和来的人站得很近,她突然内心一阵不愉,但很快这个认知让她怔忡。 为什么别人接近他,会让她不开心? 高奚一贯冷静的心变得慌乱,她只好再叁强迫自己冷静,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虽然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没有料到,探听父亲的私生活……也不是她的本意。 她看见女人穿着细长的高跟鞋,黑色丝袜把她修长的双腿勾勒得更加完美,轻佻的笑了笑,圈住了高仇的脖子。 高仇冷眼觑她,“这里是警局,不是你的监狱,有事说事。” “哎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解风情了?”她的指尖抚摸着男人凸起的喉结,实在是性感到了极点。 “我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你送进去的几个走私军火犯,昨晚突然暴毙而亡。”她忽然凑近高仇的耳边轻声耳语,于是高奚便没能听到是什么事。 良久之后才又听见女人魅惑的声音:“高警官感兴趣吗?” 高仇冷笑,“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想现在让高警官和我走一趟,去我那待一晚,让我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好,那就请吧。”高仇并不拖沓,说完便不理会这个以心机出名的狐狸精,径直出了门。 高奚仿佛呆住了,听着两人的脚步先后走远,天色慢慢暗沉下去,整个屋子都黑了,她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突然就控制不住的难过起来。高奚拼命给自己找理由,最后归结在太久没有和他见面上。 可她心里堵着一口气,没有交代一下就离开了警察局,思绪成了一团乱麻。 离开警局很远,她步子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见到公交车便上,也懒得再管目的地是哪。 可沉闷没有减轻半分。 她知道有人一直看着自己,是父亲找来的人,大概是为了保护她吧。从未有过什么想法的高奚,此刻起了逆反心理:既然你要到别人那里过夜去了,为什么还要管着我呢? 这么想着,就更不愿意再被监视。 于是从下一站开始,她就不停的下车上车换公交,最终将他们都摆脱了。 当然结果是,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到了个什么地方。 孤零零的一个公交站牌,不远处有一座桥,桥下是因为接连不断的暴雨而暴涨的河水。 汹涌奔腾,生生不息。 她到底在干嘛? 高奚不禁感到丧气,又有些困惑不安,她为什么要对父亲和别人在一起而感到生气呢? 况且他本就该是这样的人才对,不然她自己是哪来的? 为什么要在乎?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她在吃醋? 吃醋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让她悚然一惊,恨不得撞两下柱子来清醒清醒。 “汪汪!” 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小奶狗,围着她的脚转个不停。 “……”她眨眨眼,抿唇笑了起来:“你饿啦?” 它的小尾巴摇得更欢快。 于是高奚从书包里拿出一小包狗粮,抓了一把喂这个小家伙。 她总是喜欢狗狗的,所以会在身上常带着些小零食,以备不时之需。 小狗吃得香,也不知是不是流浪了的缘故,她蹲在它旁边,时不时摸摸它的小脑袋,“那……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家呢?” 虽然高警官总是告诉她不要从大街上捡些奇怪的东西回家,但这次她打算不那么乖巧听话,非要叛逆一次。 她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幼稚的行为感到羞耻。 等下一辆公交来的时候就回去吧,不然总要叫他担心的。 小狗仿佛察觉到她的意图,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高奚乐了:“你放心,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做到,我会带你回家的。” 于是小狗用头拱了拱她温暖的掌心。 轰隆隆—— 高奚抬头看向天空,只见成团的乌云汇聚在她的头顶,压得极低,一时间更是狂风大作,将她的发丝吹乱了。 又要下雨了。 果然过了不久,慌梭梭的大雨砸向地面,盛大的雨声刺激着耳鼓膜。 果然头脑发热不是什么好事。 高奚一只手抱起被雨溅到的狗狗,另一只手伸出素白的掌心接住落下的雨水,它们在她的掌中跳跃发热,这炎夏,哪怕是雨水都不算冰凉,她倒是有些得趣。 “救命啊!救命!” 高奚将手撤回来,拧眉四处张望着,她听见了有人呼救的声音。 这种情况下…… 她赶忙把狗狗装进自己的书包,放在座椅上,然后跑出公交车站,往河里看去,果然看见一个被冲到河中央的小孩子,他似乎抓着从岸边伸到河里的一根树藤,不过看着太过岌岌可危。 这里压根没有人迹,高奚来不及多想什么,冒着大雨飞快地跑到桥下,用本来要带给父亲的几件衣物结成绳结,然后拴在桥柱上,她拿着一端便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河里。 回到高警官身边后,他带她学会了很多运动技能,其中就包括游泳,并且锻炼得她的水性很不错。 但河水湍急,让她的动作变得不是那么顺畅,好几次被顺着水流冲来的异物磕到。 情况很不乐观,她只能加紧了动作,游到那精疲力尽的孩子旁边。 “别怕,不要挣扎。”她终于够到了小孩子,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脖子,把衣物做成的绳子系在他的腰上,然后开始往回游。 “来,爬上去!”说实话,把孩子好不容易拖到近岸边,高奚已经要没力了,只能死死支撑住孩子,让他尽快爬上岸去。 “汪汪汪!!”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小狗竟然跑到了岸边,冲着他们大叫。 高奚有些担心它被这越涨越高的河水打下来,毕竟这小家伙只比她的脚踝高一点。 好在小孩子很听话地往上爬,而高奚撑着他的背帮他。 雷声阵阵,天空已经变得很暗了,这天地仿佛被装进了一个灰色的硬茧当中,雨滴不停拍打着河面和她的脸,视线变得模糊极了。 等孩子好不容易爬上岸,高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河流卷来的大木头砸到了后背,她顿时眼前一黑,呛了几口水。 糟了…… 而她的左脚动不了,大概是被水草缠住了。 意识远离之前,她似乎听见被她救上岸边的孩子大喊道:“快救救姐姐,那个救我上来的那个姐姐还在水里!” ———————————— 作者:无奖竞猜,救奚奚的人是谁呢?XD -- 十四、玫瑰 高奚做了一个梦,梦里被什么人紧紧地抱着,胸膛温暖宽厚,赋予她安心的力量。 爸爸…… “死狗,一会儿没看住你就乱跑,怎么,小爷给你吃给你住不满意吗?” “汪!” 似乎有一人一狗在激烈争吵的样子,高奚费力地看向一边,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狗和一个少年。 少年察觉到她醒了,也望向她。 高奚一愣,那双眼睛突然从记忆里苏醒,耳畔的风铃声音又在回荡。 “汪汪汪!”小狗立马跑过来舔她的手背,欢快地摇尾巴。 少年满脸无语,嘟囔着:“真不知道你是谁的狗。” “……谢谢你救了我。”高奚费力地撑起身体,身上盖了一件外套,看样子是这个少年的。他们正在桥洞下面,不过雨已经停了,那被她救上来的孩子还在昏睡,而旁边一簇明亮的火焰正熊熊燃烧着。 让人浑身温暖。 “顺手而已,我已经打了救护车了,不过雨才刚停,这里又偏僻,他们过来需要点时间。” 高奚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抬头看着他,“我叫高奚,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那少年没有答话,只是避开了她的眼睛。 看来还是不愿意。 她本来还想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当年跑掉之后到现在,过得还好吗? 这么多年,她都无法忘记他的一身伤疤和那扭曲的眼神。 耳畔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那少年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什么,揪住小狗的后脖颈,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道:“转告一下那个小鬼,以后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不可能次次恰好有人路过。” 高奚无奈,这句话明显也是对她说的。 “我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顿了一下,她在他身后问道:“你的风铃还要吗?我一直留着的。” 她看见少年的脊背僵硬了一下,然后快步带着剧烈挣扎的小狗越走越远,融入茫茫黑夜中。 “……再见。” 而后,医护人员很快便赶到了,一起来的还有自家面色不善的父亲。 她颇为心虚地缩了缩,然后看见某位说一不二的警官露出无奈的神色,走过来亲自把她抱起来。 “行了,我都还没说什么……你没事就好。” 高奚的眼眶有些热,有些许哽咽,下午那一幕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而后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爸爸,我想你了。” “嗯,我带你回家。” ———————————————— 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呢? 对待感情,高奚其实是慢热许多的人。好比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高仇,被他骗了也浑然不知,只知道这个高大的叔叔似乎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如果她能多感知一些到恐惧的情绪的话,便能轻而易举的发现那时的他有多想扭断她的小脖子。 同样的,她往后的许多年里,亦没能发觉他早已对她入骨无望的爱。 高奚总是对一切事物怀有无限的热忱和天真,在父亲以及亲人们的保护下,她从未目睹过一件腌臜的事,如果在街上有人和她搭话,她会停下脚步仔细听完人家说的话——所以那几年高仇整治人贩子不遗余力,间接让本市成为全国拐卖人口率最低下的城市。 尽管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但不干人事的高警官为了女儿就干过人生中这唯一一件好事。 高奚离开他去上大学后,才渐渐了解到一些别的事——总会有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还有在暗处冷不丁放出的冷箭。但也太少太少,少到让她仍旧可以对每个人毫无芥蒂的释放笑容和善意。诚然,她也拥有一些天赋:聪慧,果断,有魄力。于是每种事她都能很出色,所以造成了她对这个世界平和又安稳的错误认知。可最终在面对巨大的恶意时,她束手无策,因为在高奚的前半生里,并没有谁拥有对她如此强烈的恨意。 恨到不顾一切,也要将她彻底毁掉。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 上了大学,高奚便忙碌了许多,再加上住校的原因,和高仇见面的机会大大减少,一个月大概只能见一两次。通常是他开着车来学校接她,不忙的话就带她出去吃个饭,要是忙起来,也只能委屈高警官陪她一起吃食堂。 每当这时候,高奚都会一边吃两口饭,一边翻看实验报告,实在是忙碌得不得了。这仿佛和以前反了过来,在她八岁到十六岁的八年间,是高仇的事业正昏天黑地的时候,不仅要抓犯人,背地里还要运营生意,见不到她是常态,因为通常他回家时她已经睡了,他走时她又还没醒。 兜兜转转,总是在错过。 她那时能做的,只有深夜为他留的一盏灯;在高仇记忆中,他为她做的实在太少,从她那里取得的,太多。 但至于后来两人聚少离多的原因,其实有一部分是因为高奚。 只不过她向来不把情绪带入相处之中,所以一开始高警官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开心。在她上大学叁年级时,他只见了她叁面,尽管私底下会有人把她近况的照片整理好交给他,但实实在在能看到她本人的机会简直微乎其微,所以他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从她那年回到他身边,和他别扭过一阵后,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高奚的脾气似乎天生就好到让人费解。可真的惹着她,要哄好就不是件简单的事了。 高警官回想着到底是怎么她了,却始终得不出个结果,于是只好在她生日前几天跑到她的学校,和她坐在食堂里吃饭时提起了这个事。 “你为什么闹脾气?”高警官自以为平和地,温柔地问出了这句话,并觉得自己已经主动和好,那她怎么也会给个台阶下的。 可事实上,不。 他受贯了女儿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便遗忘了许久,她也是一个需要被哄的小姑娘。 她拿着筷子的手顿下:“怎么会呢,您多心了。” ‘您’这个尊称,他已经有十来年没从她嘴里听到了。 高警官颇为郁闷,她现在已经连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都不想了吗? “……过几天你的十九岁生日要到了,想怎么过?” 高奚吃完了食物,将筷子搁下,摇摇头:“不用了,我面试通过了,接下来要去国外念一阵子的书。” 她倒是轻描淡写,高警官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时候走,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24号。这段时间我太忙了,一时忘记告诉您。” 就在她生日前一天,高警官皱起了眉头。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可高奚却将托盘拿起,站了起来,道:“抱歉,我今天下午还有实验,一点要到,我先走了,您也回去吧。” “二十四号那天,我有一个联合会议……” 第一次,在他没说完话前高奚打断了他:“没关系,”她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明白的。”说完她便离开了。 高警官思来想去,觉得女儿可能是青春期叛逆了。 于是要怎么和叛逆期的女儿沟通呢?高警官人生第一次觉得无从下手。首先,他以为叛逆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女儿身上的,其次,他毫无这方面的经验,毕竟在他的成长过程中,也没有人把他当成过孩子——父母非打则骂,大哥也只会用利益告诉他什么该做。 但这些对高奚都不适用,毕竟总不能打她吧?他不舍得。也不能用利益衡量他们的关系,要怎么说?奚奚,以后等你毕业了,我送你一家医院?还是:别读书了,我的钱够你花八辈子。 ……说不定她会更叛逆。 况且他又何尝把她当成过孩子,她一直是他心爱的女人。 高仇的眼神沉下去了一瞬,他了解她,这次她一走,或许就是想离开他了,往后天高海阔,她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 高奚出国那天,高仇坐在会议室里收到了她的短信,极其简短:我上飞机了,您保重身体,到了我会报平安。 高警官在此刻觉得自己像个空巢老人。放下手机,他很想叹气。 高奚到国外的第一个月也非常的忙,毕竟再怎么优秀的人,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的。可等她缓过神来,稍微放松的时候,竟然就病倒了。一直以来的忙碌让她本来就不算好的身体负荷过重,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下场,病倒也是必然的。 她是一个人住在莫诲如夫妇在国外的房子里,高义曾当过一段时间的驻英国大使馆外交官,后来夫妻两回国,房子便空了下来,听说高奚要来留学,便给了她钥匙。 高奚强撑着自己越来越沉重的身躯,想要给医院打个电话,可手机都还没摸出来呢,便整个人又摔回床上,不省人事。 过了不知道多久,恍惚中有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抱了起来,她的心有些忐忑,费劲的想睁开眼睛看清是谁,万一是强盗怎么办? “别怕,我带你去医院。”传到耳畔的声音十分的熟悉,高奚紧绷的身体片刻便放松了下去,又有些茫然,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呢?还是其实这只是她的幻想,或许已经彻底病糊涂了吧? 嗓子疼得像有沙棘在磨,她气息不稳地开口:“不要去,我讨厌那里…柜子…里,里有…有药。” 高仇无可奈何地叹道:“要做医生的人,怎么还讨厌去医院?”可他也只能将女儿放下,为她仔细盖好被子,决定找医生来看她就是了。 他打算从现在开始什么都顺她的意,至少这样就不会被讨厌吧? 高仇将要离开,她柔软的手指竟勾住了他的衣角,他听到她微弱地声音:“不要……走。” “不是你想离开我么?”高警官坐在床边,仔细看着女儿此刻荏弱的眉眼,她本就长得极其漂亮,成年后更是一日攀过一日,于是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着他的魂不停往下坠。如今她缠绵病榻,像一株深秋的玫瑰,被肃杀的秋意围绕,却也旧美得惊心动魄。 他埋下头去。离她越来越近,直到两人的呼吸不分彼此的纠缠在一起,他不知此刻她能否感觉到什么……高仇轻笑,放低了声音哄道:“听话,我只是去给你拿药。” 高奚只听得这么一句,被攥紧的心神便松弛了下去,过了不久,就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二哥,我给奚奚打了针,等她醒来之后你再喂她吃个药,过两叁天就没事了。” 来给高奚看病的正是她的六叔,高炽。他本来是在战争地区做药物生意的,这次来这边搞几批货,没想到自家兄长突然打电话,让他赶紧过来一趟,他以为是生意上的事呢,但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小侄女生病了。 高炽看着自己的兄长冷淡地点点头,颇有些担忧:“二哥你可要上心啊,奚奚从小身体就不好,不仔细可要落下病根了。” 高仇冷冷的觑了他一眼,嫌他咒了女儿,道:“别像个老妈子一样没完没了,走吧,有事我会叫你。” 高炽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似的,但所有兄弟里除了大哥就没有不怕二哥的,所以只有捏着鼻子认了:“那我就先走了,您保重吧……哦对了,您给奚奚找个保姆,替她擦擦身子,不然汗水窝久了不利于康复。” “嗯。” 等高炽走后,高仇静静地看了女儿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了舆洗室,打了水出来。 “奚奚。”他轻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昏睡得很彻底。 凝视着她的睡颜,漂亮的脸蛋乖巧又安然,呼吸均匀绵长,诱他至深,他垂下眼帘,眸光晦涩,终究还是忍不住,再不顾他是她父亲的身份。抬手轻抚她乌云似的秀发,然后压低身子,吻在她柔嫩的唇瓣上。 将女儿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膛上,解开了她的衣裳。水的热汽缭缭绕绕,在眼前氤氲成欲色图景,女儿大片的奶白色肌肤就呈现在眼前,她丰满的胸乳呼之欲出。 “……”他的手摸到胸衣纽扣上,轻轻一划便解开了,于是一对挺立的娇软暴露了出来,乳晕粉嫩,奶头小巧。 “哼,真是够招男人喜欢的。”他贴住了她的脸庞,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所以,我是不是该把你关在身边?” 可惜此刻她感觉不到他如此变态的占有欲。 高仇的指尖捏起女儿一粒小小的乳珠便开始研磨,握惯了枪支钢刀的手从未有过这般轻柔的力道,像捧着晶莹的雪和娇软的红豆,他极想温暖她,让她融化在他怀里。 比起他而言,她尚小,面容稚嫩又单纯,但他却如同禽兽一般亵玩她,玷污她。 因为,这就是他一开始的目的,将她变成自己的所有物,捏在手心里,再也不放开。 揉着她的乳房,他的性器也很快有了感觉,火热的挺立起来,却因为裤子的束缚而鼓胀成一个大包。他腾出一只手解开裤子,将坚硬的家伙拿出来,抵在她柔软的小屁股上,心思转了转,想到待会可能会射精,要是弄脏了她的内裤,留下痕迹就不好了。 于是抬手将她的内裤脱下来,褪到腿弯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腿抚摸,来回不知多少遍,顶在她臀边的大家伙早就饥渴难耐,从铃口渗出几滴精液,涂在了她奶白的嫩滑肌肤上。 淫靡到让人心潮澎湃,他低下头细密的在她脸颊上亲吻,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控制好,大概是捏疼了她,睡梦中的高奚轻咛一声,秀美的眉头蹙起,他停下动作,安抚似的轻拍她的背,没一会她又平稳的熟睡起来。 分开她的两条细腿,将私密处暴露在他眼底,不由得呼吸一滞,竟一根毛发也没有,阴阜小小的鼓起来,两片粉白的肉瓣紧紧闭合,掩盖住她的幽秘花径,他将手指伸到那里,轻轻揉捏,往里按压下去,终于寻到了被藏在里面的小阴蒂,也是粉粉嫩嫩的一颗肉珠,他刮蹭了一会才开始充血,颜色渐深,此时的高奚呼吸也重起来,面色潮红。 按压、揉捏、挑蹭,他变着花样的亵弄她的敏感,粗糙的手指却温柔极了,重复着动作,直到她无意识的呻吟,这便是对他的讯号,他开始加快手下的动作,又急又狠的对待她,没一会高奚的细腰蓦的紧绷,嗓子里溢出细微的呜咽声,一股温暖的水流淌到他的手心里,她颤着身子,有泪水溢出,湿润了眼睫。 他没再弄她,怕把她弄醒,将手掌抬起,舔舐上面的蜜水……看,她果真融化在了他的手心里。 眼神变得极其温柔,待她适应了许久,他才将她的身子轻轻放回了床铺,屈起她的双腿,开始对着她的软穴撸动着肉棒,甚至用硕大的龟头挤进她窄小的穴口,温暖水润顿时包裹住他,腰肢一瞬间绷紧,他压着狠狠操弄她身子的想法,加速了手上的动作,最终他在她的穴口射了出来,白色的浓精立马糊满了她的阴户。 “……”他坏心眼得要命,竟摸了一指精液,然后插进了她的阴道里。 刚潮吹过的小穴虽然湿润,但同时也紧致得不行,狠狠吮着他的手指,他忍耐着,把精液涂抹在她内里的肉壁上,在这极致的诱惑下他还是用手指狠狠抽插了几次,指头只进了叁分之一的长度,没让她觉得疼痛,他眸光低沉,还是隐忍了下去,她这样的娇嫩,硬来只会让她痛苦受伤。 *** 等高奚醒来时,那股困扰她的沉重感已经散去了不少,她的肚子也叫得很欢快。 往厨房走去,想要随便找点吃的,却在看见某个背影时彻底愣住。 她似乎忘了在病中时发生过什么,所以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国外,而且是她的住处感到很不解。 高仇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却也没回头,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道:“醒了么,正好吃点东西吧,不过你也知道,我不会煮什么好吃的给你吃,将就一下,过几天我从国内送个保姆过来照顾你。” 听着他说话,高奚的眼泪突然便掉了下来。原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最依赖他的,漂泊异乡,大病过后她却看见他照顾着自己的背影,这一刻长久以来的委屈和隐蔽的爱意突然便压抑不住。 她只有赶忙背过身,将眼泪搽干,然后坐到桌子旁边,等着那碗面条。 “吃吧,虽然有点没味道,不过你应该比我懂,这种时候吃清淡些比较好。” “嗯。”她轻轻的应道,接过他递来的的面条,“谢谢。” 高警官却突然失笑,“你这样,我倒是想起你刚回我身边的那段时候,整天对着我不是谢谢就是没关系。” 高奚闻言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也笑了起来,涩意和无奈并存。 “奚奚,你后悔回到我身边了吗。”他问道。 “……不后悔。”她说完,仍旧隐藏着泪意的眸子看向他,开朗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回到你身边,我总是幸运的。” 她好像不生气了?高警官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 尽管无奈了些,可高警官从来就是个注重结果的人,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面对她,他数十年喑哑恶臭的人生才有了一方春曦,所以他才无比的想留住她,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 不过她到底为什么别扭呢?高仇仍旧没有得到答案,直到此生终了,这便成为了他永远不可能知道的秘密。 追更:χτfяéé⒈cом(xtfree1.com) -- 十五、盛放 高奚刚结束晚班,正准备回家,在路上却碰到了自己老师。 “老师。”“嗯。”徐教授今年五十许,是全国知名的外科专家,平日里便不苟言笑,话也少,哪怕对面是她最满意的学生,也难得出现和蔼的神色。 “上次的手术,虽然没有什么纰漏,但你也不可骄傲自满,需要时刻小心。” 高奚点头答是,“我明白。” “还有,下星期的研讨会你要准备好。” “我已经整理好资料,发给您的邮箱了。” “我看过,所以,”教授顿住脚步,正色道:“我打算让你去做这个会。” 高奚楞了一瞬,随既明白过来这是老师在给她机会,顿时喜出望外:“谢谢老师!” “别谢太早,万一你搞砸了,我可不承认你是我教出来的。” 徐教授的脸上难得出现一抹打趣的笑意,目光温暖。 “走吧,我也下班了,正好送你回家。” 高奚连忙跟上她,然后歪歪头,笑道:“老师,祝您中秋快乐哦。” 此时出了医院,教授轻轻拍了拍小徒弟的后脑勺:“你也是。” 高奚老早起了床,将前一天就准备好的馅料从冰箱里取出来,然后开始和面,做月饼。 从国外回来后,她进入医院工作也已经四年了,前些日子刚拿到医生执照,正式开始主刀。 拿惯了手术刀的手一向沉稳,根根指节青葱修长,不管是做什么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比如刚起床的高警官,便悠闲地靠着门框欣赏女儿忙碌,嘴角一抹笑意。 她如同完全盛放的玫瑰,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要了他的命。于是不敢,也不舍得错开目光,生怕一个不小心,女儿的裙摆就会蹁跹进别人的怀里。 他叹息不已,自己怎么会如此患得患失? 高奚很快发现了他,朝他笑道:“爸爸,早上好。” “嗯。”见她刚好将月饼从烤箱里取出来,扑鼻的香味竟是让一贯不怎么爱吃甜食的高警官有些馋。 高奚把各个不同形状的月饼放在小盒子里晾凉,以便之后带出去给哥哥和好友阿季,于是在高警官伸出手来拿月饼的档口制止了他,“爸,这是晚上吃的。” 他眉眼无奈:“早吃晚吃都一样,一个两个不打紧吧?” 可看着女儿温柔却坚定的眼睛,他知道是没戏了。 高奚见父亲不情不愿地把手收了回去,没忍住便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我当然给你做好了早餐。” 是符合他口味的叁明治和咖啡。 高警官一向要面临许多高强度的工作,每一天都需要一杯甚至是几杯高浓度的咖啡来吊着精神。 高奚不止一次说过他以后要是老年痴呆了,是不会管他的。 此乃谎言,高仇很确信这一点。不过他想,要是以后真的老年痴呆,在刚察觉到的时候他自己就麻利的消失了,是不会变成累赘待在她的身边的,久病床前无孝子,虽然他的心头肉不比常人,但到底舍不得让她辛苦。 高仇坐下吃早餐,高奚便在一旁陪着他,自己做自己的事,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陪伴方式,互不打扰,又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他今天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半分不想收敛。 “我脸上是不是有东西?”她不可能对这露骨的目光毫无所觉,有些不自在的低声问道。 “有。”高警官点头,笃定道。 “什么?” “过来,我帮你弄下去。” 于是高奚理所当然地靠近自己的父亲,微微抬起小脸,等待父亲替她擦拭。 “……唔!”谁知这人竟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脸颊,坏心眼地捏了又捏。最终心满意足地放开,看着女儿脸上不可避免的出现一道红痕。 “您做什么呀!”高奚咬着嘴唇,控诉着看向他。 这幅样子就过于可爱了。 “你要是再不回头,我就……”他用手指捏起女儿的下巴,越凑越近,直到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而高奚心如擂鼓,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应该回头的,但却没有力气拒绝他,好像从骨子深处泛起的酥软,此刻只想放纵自己沉溺,不去想这对不对,行不行。她目光微凝,红唇轻抿,叁分作娇矜,叁分作媚艳。 她清晰了然,和自己目光所碰便溅起惊人情愫的人,已经没有把她当做女儿,高奚的背绷得笔直,抓着他衣襟的指尖轻轻颤抖,此刻的气氛犹如风中的棉花,一半是缠绵,一半是无依的彷徨。 他察觉到所有,于是扣住了她的腰肢,贴在她的耳边,感受着她细微地颤栗:“有什么想说的?” “……你今晚,早点回家,到那时候再说。”她轻声道。 高警官不可抑制地笑了,“好啊。”既然都等了她这么久,又何妨再等她几个小时呢? “晚上见。”他说完,吻落在了她的耳垂上,又撩拨又勾人,高奚觉得自己的灵魂开始躁动,内心那一簇小火苗隐隐有扩大之势,或许再过得不久,她就会彻底被烧为灰烬。 “我等你。” ———————————— “哥哥,阿季!”高奚大老远便看见站在街上十分扎眼的那两人,便出声打了招呼。 一名高大的英俊青年和一位冷艳之极的美人,一个是她的堂兄高琦,另一个是她多年的好友谢季。 “宝贝!哥在这!”高琦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看见妹妹便兴高采烈地挥手,然后被自家师妹狠狠踩了一脚。 “你是不是有病啊!”高琦恶狠狠地瞪着她,从小到大这死丫头怎么老不干人事? 谢季白了他一眼:“丢人现眼。”然后绕过他,径直走向高奚,本来冷绷着的脸突然便融化了,笑盈盈地揽过高奚的肩膀,“等你好久了,宝贝。” 高奚扶额无奈,这两人要说惹眼的本事那可真是不分上下,在被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前赶忙拉住他两往饭店里走,“抱歉我来晚了,快进去吧,我都饿了。” 高琦立马道:“要吃什么尽管点,哥哥买单。” “那太好了,奚奚,我们晚上去兰桂坊,开最大的一整个香槟塔怎么样?”谢季也不放过坑他的机会就是了。 “你够了没有男人婆?” “呵。” 两人唇枪舌战,互不服输。 高奚再次无奈,并深深疑惑他们真的是在恋爱吗? 看起来和仇人也差不多吧。 “哥哥怎么还这么叫,阿季现在多好看呀,虽然和你打架的时候总是占上风。”于是高奚一脸纯良的说着。 ……搞不懂你是想嘲讽哪一个啊! 见他两终于不吵了,高奚笑了笑,挽住他两的手臂,真心道:“好了,我们好不容易见个面,开心一点嘛。” 高崎和谢季都是高仇培养出来的,私底下更是帮着打理不少见不得光的生意,两人也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事主,却唯独都很在意高奚。 高崎笑道:“都听你的,不过今天过节,晚上出去玩也不错。” 高奚想到早上那暧昧的一幕,脸有点红,“……下次吧,我今天有事。” “你该不会要去约会?”谢季一贯敏锐,特别是高奚的事,更让她万分在意。 她这一说,让高崎也正了神色:“是谁?哥哥不妨碍你正常交友,但是你要知道社会上的人渣很多的,男人更没有一个好东西,告诉哥哥,我先去查查他的底。” “……”高奚心说不用了,那个人的底你很清楚来着。 她淡淡地开口:“是和我爸回家过中秋,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问嘛。” 高琦和谢季一瞬间汗毛倒立:“不用了!” 这种时候倒是默契得像情侣了…… “对了,你怎么来晚了,”高崎看了眼妹妹手里提着的盒子,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刚才先去给大伯父大伯母送月饼了,被他们拉着问了好一会儿的话,所以来晚了。” 不如说是听大伯母数落了一通自己父亲,从当年抢孩子说到她今年二十四了还没有找个男朋友,一定是高仇那个含人量极低的家伙忽视了女儿。 高奚不由得捂脸,心想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男友了…… 莫诲如说了一通后,叹道:“奚奚,我和你大伯父这把年纪了,到头来唯一的心愿,也只是希望你好。” 高奚轻轻依偎进莫诲如的怀里,眼眶红了红,“我知道,我也希望您们一切都好。” 时至今日,他们在她的心里依然是父母般的存在。 回忆到此,高奚笑着把手中的月饼递给了哥哥,“诺,这份是你们的,祝哥哥和阿季中秋快乐。” 谢季从高崎手里夺过月饼,越发和高奚粘得紧,“谢谢你奚奚,我最喜欢月饼了。” 高崎大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把合作伙伴送的月饼转手就扔给了流浪狗,真是不干人事久已。 最终叁人嬉嬉笑笑地吃了午饭,然后高奚和兄长与好友作别。 “今天不能出来玩,那明天总行吧?”高崎倒是有些舍不得小妹,因为家庭原因,他小时候跟着二伯住过,一边受他教导,另一边也和高奚有了深厚的情谊。现在大家走入社会,很难再如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总是聚少离多。 妹妹身上有能让人安心下去气息,又温柔又洒脱,难怪二伯那样的人都能变得有人味。 并非是看重亲情,而是他的女儿是高奚。 高崎想,自己和谢季又何尝不是一样? 因为,是奚奚啊。 “明天晚上我值夜班呢,下午好不好?” “好啊,那我们去新开的游乐园。”谢季立马道,生怕她反悔一样。 “好,那明天见。” 高奚离开后又去了一家衣店,这家店向来是以手工出名,所有的衣物都需要提前定做。 “高小姐,裙子果然很适合您,我想您的心上人一定会对您移不开眼睛。” “谢谢你。” 心上人啊……高奚抿唇而笑,越发期待起晚上的见面。 ———————————— “高奚!” 艳阳高悬于头顶,一阵热风掀翻了她的礼帽,他看见她乌黑的发丝凌乱,红唇带着妩媚的笑意,又美又疯。 她看向那叫住她的人,眨眨眼:“是你呀。” “嗯……” 估计是跑过来的,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微微喘气,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和以前不一样了。高奚很快发现了这一点,那时候的他眼里总是一股散不掉的仇郁,而如今却是一派?然。 能靠自己挣扎出泥潭的人,多么了不起。 不知为何,高奚突然红了眼眶。 “怎么哭了?”他低声问她。 高奚别过头,不敢承认,只道:“风大……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爽朗地笑了笑:“当年有的人跳河救小朋友,不是登报了吗,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于是高奚想起那段莽撞的年少经历,一时无奈地笑起来,“让你见笑了。” “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他的模样突然变得有些局促,最终沉声道:“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我请你喝杯咖啡好吗?” 这次,他一定郑重地向她说出自己的名字。 “我……” “小心!” 砰的一声响,他立刻抱住高奚避开,子弹却击中了他的左肩。 高奚也看到了那个对她开枪的人,如果不是他,她刚才就丧了命。 “走。”她毫不迟疑,立刻扶着男人一块扎进因为枪声而变得汹涌的人堆里。 “你坚持一下。”高奚作为医生的专业素养立刻对他的伤有了判断,撕开红裙,堵住他的伤口,以防失血过多。 “似乎是冲着你来的。”他咬牙道,“我今天没有带家伙在身上,不过你别怕,我……” “我会保护你。”高奚正色道,而后笑了笑,明明气氛十分的危机,但还是让他心口一甜,她道:“听起来很像偶像剧的发展就是了。” 不过她又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不起,是我连累你,所以有事的话,你不需要顾及我。”高奚神色并不慌张,但眼里却满是坚定之色。 因为她也相信,她的爸爸一定会来的。 她愧疚地看着他的伤口:“算上这次,你已经救我两次了,别再有第叁次,不然我……”不知如何回报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是一枪打来,不过这一次击中的是旁边的路人,一枪又一枪,被连累的人越来越多,终于高奚的脚踝也中了枪。 和他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不一样,她刹时痛得脸色苍白,不可抑制地叫出声。 “狙击枪……”他的瞳孔微缩,心道该死,扶着高奚还想往人群里退,却被高奚制止:“不要……他们的目标是我,不能再连累别人……你快走。”她眼神恳切,可他就是无法放手。 可命运却没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他们面前,几个持枪的男人走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的头颅。 他恨自己今天为什么不把枪带在身上。 “高小姐,和我们走一趟吧。”车里有一个人,脸上缠满了绷带,阴森不已地对高奚说道。 “不然的话,下一枪就要打在他的脑门了。” 一声枪响,高奚眼看着他的肚子开了一个口,鲜血狂涌而出。 高奚瞬间便做了决定:“我和你们走,不要继续伤害不相干的人。” “高奚……”他最后的意识消失前,只看见高奚被压上车的背影,以及她染血的裙角。 -- ℙō壹捌@c.Cōм 十六、枯萎 下午叁点叁十分。 高仇会议进行到一半,脑子里却不可控制的都是自己的小姑娘,她到底想说什么呢。不可告人的心思像嫩草一样见缝就长,痒的让他难耐。 他的小姑娘那么聪明,就像从前她能察觉到他不是真的讨厌她那样,她怎么会发现不了他是爱她的呢。 高仇唇边有深深地笑意,此刻的他终于似人,而非一个人人惧怕的恶魔。 他幻想着她换上长裙,将她的优美的身躯勾勒无遗,醉人的熏色配上雪白的肌肤,柔顺的长发倾泻在后,端的是妩媚动人,风情款款。开始上妆,细心的勾勒眉眼,抹上鲜艳的口红,戴着他去年送给她的项链,将指甲涂上瑰丽的颜色,身上染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等着她将心意告诉他。 高仇走出会议室,心里牵挂着她,只想马上见到她。 陈泰迎面走来,面色沉重: “头儿,生意上出了点问题……还有小姐,跟着她的保镖都被解决了,现在联系不上她。” 高仇心中突然陷入一阵有生以来的恐慌。 他部署人员解决‘船上’的事,自己带着人去找女儿,却被摆了一道,激烈的搏火顷刻发生。 “二伯!”高琦紧张的喊了他一声。 他冷漠回应,“慌什么,死不了。”皱着眉头,这些火力强盛的杂碎突然冒出来袭击他们,果然安逸得太久就会失去野兽的敏锐。而且,他更加担忧女儿的安危。 与此同时,李齐把绑来的高奚关进地窖里,然后与那阴森的男人对视,这个人脸上缠着绷带,看不出本来面貌,但眼神实在阴戾可怖。 那人笑了一声,十分的愉悦,“不枉我丢出那么多的人送给高仇当靶子。”他真是抑制不住的开心,“你说,高警官知道他的宝贝女儿落到我们手里是什么反应?”然后控制不住的大笑出声,猖狂又疯癫。 李齐没有回答他,脸色晦暗不明。 高桓在内心啐了一口,耻笑他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过现在也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脸色,浑身抽痛起来,都拜高仇所赐……阴恻恻的开口“你可怜她?” 李齐动了动嘴皮,最终说道,“她毕竟是无辜的……” 高桓冷笑,“无辜?她的父亲兄弟,叔叔伯伯都是谋财害命的人,她也是他们的家人,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哪又怎么样?我们难道就活该?” 李齐闭了闭眼,终究不再说什么。 高桓嘿笑一声,转身往无边夜色里走去。 ————————————— 高奚失踪叁天了,高仇也整整叁天不曾合眼,派所有的人去找,严刑审问那天参与枪战的人,可这些人终究是棋子,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恨得眼睛血红,对着审问的人疯狂开枪,把人打得稀巴烂都不停手,直到把子弹打光,狠狠地把枪砸在地上,回头怒吼,“都滚出去找!找不到谁他妈都别想活!”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就在这时,高琦神色僵硬的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二伯……” 高仇心有所感,死死盯着他手中的盒子。 他走上前,慢慢打开它,看清里面的瞬间脑子轰响,所有的气像是堵在了胸腔里,下一刻就要爆炸。 盒子里装着半张脸皮和一颗眼珠,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他反而冷静下来,里面还有一个录音笔,拿起来点开,从里面传出一阵桀桀怪笑。 那人像是笑够了才开口说话,“二哥,别来无恙吧,收到我给二哥准备的礼物了吗?”语气热烈的真像一个给兄长寄了礼物的弟弟,“二哥放心,小侄女还活着呢,不信的话二哥可以去鉴定一下,那些东西都是在人活着的时候扒下来的……” “就算各位哥哥不把我当弟弟,但我可把奚奚当成自己侄女了,我怎么会杀她呢……”他的语气阴森,残忍的描述着是怎么折磨她的,“小侄女今年二十四五了吧,可真的很嫩啊!真羡慕二哥,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我这好多兄弟都迫不及待的和她玩一次呢哈哈哈……” 那人像是笑够了才继续说话。 “不过玩了叁天也腻了,就从她身上拿点东西寄给二哥,免得二哥担心啊。”说完又是一阵令人发麻的笑声,直到录音结束。 “他想要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高琦崩溃大吼起来,他无法想象,自己从小乖巧柔弱的妹妹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高仇内心麻木,牵着嘴角冷笑,他想要什么?呵,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通过折磨奚奚来折磨他罢了,让他也品尝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咬碎了牙,勉强让自己定住心神,“有人帮他们,不然凭那个半死不活的残废做不了那么多事。这个人至少和我们旗鼓相当,但不一定就在本市。” “你冷静下来,去查那批枪的来源,还有这个录音,分析里面的声音来源,他既然说他那里不止他一个人,就再去查能避人耳目却有黑背景的地方……去吧。” 交代完之后,他一个人捧着那个盒子坐了很久,也没人敢去打扰他。 *** 等到高仇再次找到高奚的时候,她己经疯了。 她正不人不鬼的躺在肮脏的地窖里,他们为了防止她逃走,在她脖子上拴了一根铁链。 可又有什么必要呢,她的腿已经断了啊。 高仇双目血红,痛苦和仇恨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见他的女儿,被狗链拴着,和一群恶犬同吃同住,她那双纤细姣好的双腿被撕咬得可见白骨,像破布一样拖在身下。 地窖里的气味令众人几欲呕吐,有残羹剩饭的馊味,粪便的臭气,和……人肉腐烂至极的恶臭。 眼前的图景让所有人噤若寒蝉,恶鬼披着人皮,他们用尽手段折磨羞辱她,只当做一场游戏,不会怜悯,不会仁慈,只有用这不折手段的残忍来填补那深不见底的怨气。 谢季几乎崩溃,她颤着声音,嘶吼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而高奚却没有给他们期盼中的反应。 她匆匆看了一眼众人,尖叫一声,奋力往恶犬那边爬去,在她眼里,他们不再是她的亲人朋友,而是一群追赶着她的恶鬼。 “不,回来!奚奚!!!”高琦被妹妹的反应惊住了,急切之下就像冲进去拉她,却被高仇阻止。 他的嘴和喉咙里都充斥着铁锈味,死死盯着女儿那不堪的身体,恨声下令,“装消音,把狗都打死!……别伤着她。” 他嘶哑,肝胆俱裂,心里无比恐慌,他让他们杀狗,是怕那些畜生再伤害她,也怕开枪的声音会吓着她。 众人得他的命令才反应过来,立刻按照吩咐行事,装了消音的手枪没有发出骇人的声响,眼前却是一片血雾弥漫。 高奚仍旧奋力的向前爬去,直到脖子上的链子狠狠绷紧,让她扑倒在地,她也不敢挣扎,以为又是那些人要来惩罚她了,只好静静地扑在地上,用自己两只都残缺了的手掌紧紧抱着头。 直到一件尤带着体温的大衣盖在她赤裸的身躯上,接着她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高仇轻声唤着女儿的名字,却得不到回答。 她不认识他了。 他看着女儿毁坏殆尽的面容,痛苦的明白了这一点。 高奚很怕,却不敢反抗。只是控制不住的呜咽着,从喉咙里压抑着溢出来,尖锐惊恐。 “别怕,是爸爸。”他用尽全力的温柔,试图安抚她的不安。 “我来了,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高奚的命保住了,只是彻底精神失常。 她双腿被截断,起初她发现了会惊恐的大叫,挣扎不休,伤口崩裂了一次又一次,脓水污血染透了被单。 高仇紧紧抱住女儿,不知疲倦的安抚她,直到她筋疲力尽,他才会小心翼翼的让人给她重新上药。 她的屋子里绝不能出现镜子。 半张面皮被剥掉,让她看起来尤其可怖,后来经历了几次植皮手术,她的脸像是被拼接起来的,左一道疤,右一道痕,右眼包着纱布,因为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扭曲的伤疤。 有一次,护工不注意把镜子摆在她的屋子里,她看见自己如今的样貌便彻底发疯了,明明已经残废,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来拉她的人,摔破镜子狠狠往自己的脖子划过去。 却被及时赶来的高仇阻止了,碎片割破了她的手,也割破了他的,两人的鲜血融在一处,滴成一滩化不开的愁。 “奚奚乖,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她,一遍遍的哄,自己却都没底气,会好么,真的还会回到以前吗。 他在心底埋下一个可怖的阴霾。 那之后高奚便不再出现过激的行为,每一天都死气沉沉的坐着,任由照顾她的人为她擦洗身子,任由他抱着她说很多很多的话。 也向来不会回应。 “你看,这是你小时候喜欢玩的。”高仇温柔的笑着,将女儿圈外臂弯里,手里摆弄着一个小魔方,“那个时候我加班回家晚了,你就等着我,一个人拼魔方。” 他将魔方在她无神的眼前晃了晃,“看,还有印象吗?” 高奚从始至终都毫无反应,高仇却自顾自的回忆从前,她的一点一滴在他的记忆中都十分鲜活,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你小时候真聪明,没多久就弄明白怎么解开它,然后等我回家再演示给我看。”说起从前她的聪明可爱,高仇的眼神温柔到简直要融化成春水,他低头亲吻着女儿的额头,轻叹,“我的宝贝真乖。” 他说着和以前一样的话,期盼着她能够回他一个和以前一样明媚的笑靥。 不知怎的,以往对他的话从无反应的高奚今天却动了动眼皮。 高仇心中一跳。 她很久没开口说话了,口齿实在不清楚,高仇却激动不已,努力凑近她,想知道她在说什么。 “奚奚乖,慢点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高奚伸出残缺的手碰了碰魔方,嘴里仍旧含糊不清,只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 “想要这个对么?”高仇赶紧把魔方放进她的手里,再紧紧包裹着她冰凉的手背,“宝贝不怕,告诉我,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可她只是呆愣的看着魔方,嘴里也停下了意义不明的叫声,一动不动。 高仇见她再没有反应,又拥紧了她的身子,在她耳边絮语,“乖,玩累了就睡会,爸爸一直陪着你。” 从此以后,从不相信神佛的高仇每天早晚各叁次香,只期盼老天爷能让他的女儿恢复一些神智,能认得出他。 某日晴方正好,很难得的,高奚似乎对外界有了一些反应,比如从早上开始,她睁开眼睛后就一直看着高仇,不管他去哪,她的眼神都一直随着他。 这个发现让高仇欣喜若狂,以为女儿终于认得自己了。 “今天吃饭这么听话,怎么这么乖?”他含笑着擦拭着女儿的嘴角,她的食量一直不好,偶尔严重时更是拒绝吃饭,今天却十分乖巧的吃完了所有饭菜,让高仇欣慰起来。 “待会我带你出去走走,今天天气很好,还有,”他把她推到窗子边,静静欣赏着窗外的天朗风清,然后蹲下来,抚摸她的脸庞,眼中有兴奋的喜悦:“爸马上就可以为你报仇了,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乖,过一会大伯母回来陪着你,爸出去两天就回来。” “……爸爸。”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然后不可置信的捧住了她的脸,“你…你叫我什么?”他满心欢喜,“你认出我了对不对?” “爸爸。”高奚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中藏着一股诡异,可高仇沉浸在喜悦当中,什么也没发现。 “我一直在等你……”她艰难的开口,模糊不清,嗓子剧痛着,当初那些人折磨她,曾把滚水灌了进去,如今她的声音不复从前般甜美,沙哑难听,但落在高仇耳里绝不亚于天籁,他欣喜的凑近了她,可还没等他再次听清她的话,腹部就狠狠一痛,他低下头,只见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杀了我。” 高仇的表情凝固住了,看着她,突然觉得很荒谬。 “你说什么……不,我怎么能把你现在的话当真呢……”他艰难的微笑,摸了摸她的脸,安抚的劝哄,“你乖,我们回房间吧,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还是陪你玩游戏……” “杀了我!”她又重复道,表情开始狰狞起来,本来那一丝难得的清明消失不见,再次回归疯癫的状态。 高仇的手收紧,和他即将到达崩溃的心一样,狠狠地颤抖。 “我们回房间。”他推着轮椅就想带她回去,可高奚却挣扎起来,立刻便从轮椅上摔下,高仇不顾自己的伤势,连忙抱起她的身子,急切的检查她有没有跌伤,任由腹部的伤口流出越来越多的血。 “是我不好,又没有摔疼?” 高仇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安慰,却不想脖子上传来一股剧痛。 她死命的咬住他,双手更是歇斯底里的对他抓挠。 就像是,把他当成了折磨她的人,此刻的高奚只想和他同归于尽。 高仇没有反抗,任凭女儿的撕咬,渐渐地他身上血迹斑斑起来,他开始觉得绝望。 他早该知道的,他的女儿,怎么能忍受得了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模样? 自己一厢情愿的让她活着,根本就是在折磨她罢了,这和那些凌辱她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高仇抚摸着女儿的后脑勺,思考着用什么样的办法让她解脱更好。 “奚奚,爸爸知道你很辛苦了,乖,马上就没事了。”他在她耳边呢喃。 他的手颤抖着握住了腹部上的匕首,温声道:“你放心,等爸爸给你报仇了就来找你。”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把欠你的补偿给你,好不好?” 有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笑了,眼里是十分的爱恋和决绝。 “等我去接你。” 一切终于都平静下来,高奚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很安然的模样。 高仇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良久,他才似反应过来,伸手擦拭着女儿脸上的血污。 只是怎么都擦不干净。这世上的声音和光都跟着她离去了一般,死寂,死寂……他想发疯,却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尸体,独自坐了许久许久。 久到有人来发现,他怀中的女人彻底变成了一副腐烂的尸体,腐臭和恐怖围绕着他。 也只听他轻声问着:“你想和我说什么?” -- 十七、现世、谎言 回忆是透骨的毒,延绵进四肢百骸里扭曲至皮消骨融。而恨意却从血水中沸腾而起,将他再一次塑成两眼凶光的怪物。 前世高奚走后,高仇只剩下复仇,只剩下杀戮。他什么都没有得到,什么都失去了。最后陷入癫狂的绝境,饮弹自尽。 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胁裹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虚虚实实间他像是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却给不了任何回应,越离越远,永世不见。 然而再睁眼,却回到了她的身边。 究竟是我求而不得的梦还是一场徒劳的空欢喜。 直至她向他伸出了手…… * “你怎么不答应我啊,都叫你好多声了。”高奚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坐到他的身边微嗔道。 高仇被拉回现实,巨大的落差感像一把锤子一样猛然袭击向他,把五脏六腑都震荡得翻江倒海。 他闷哼一声,背垮了下来,抬手撑住额头。他现在好像置身在漩涡之中无尽的旋转摇晃。 “爸?爸你怎么了?”高奚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慌忙扶住他。 “没事……”他强撑着回应,咬牙努力恢复清醒。 “怎么会没事…你是不是受伤了?”他听见她的声音焦急,还隐隐带了颤泣。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高奚觉得就像有一根针猛的扎进脑子里,在里面轰然炸裂,手都不自觉的颤抖。 等到高仇的视线终于清明了些,一抬眼就看到了她泪水即将决堤的眼眸,里面一片凄苦惨淡,却透出些不同以往的漆黑,仿佛在更深处还隐藏着什么。他不由得怔愣,第一次在女儿的眼里看见这样的情绪,让他隐约有一些骇然,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抓不住。 两人对望许久,终是高奚先移开视线,泪水也在那一刻滴落,眼里不知名的漆森淡了些,愁苦却无限上涌。高仇猝然惊醒,立刻心疼的替她擦去泪水。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就散。 高仇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彻底唤醒了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如释重负般的把她拥入怀中。 怎么会是假的,她就在身边,一直都在。 “怎么,高医生没办法治好我吗?” 依然是他一贯爱调笑她的口吻,高奚稍微放心了些,紧紧环上他的腰背,头窝在他的颈子里,有些撒娇的意味:“要是真的不舒服我们就去医院好不好?”接着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你别逞强。” 高仇心弦颤动,抚了抚她的后脑勺,吻上她的耳珠,叹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昨晚没怎么睡,又出了一天外勤。” 高奚腾的红了脸,想起他们昨晚确实胡来了大半夜,嗫嚅了一下还是妥协了,“谁让你……” 高仇绕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到唇侧亲吻,“我怎么?”手却不安分的伸进她的睡衣里。 但这次高奚不肯依着他,红着脸推他的手,“你……你累了就好好休息不行吗?” 他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在她耳边厮磨,声音低沉而深情,“谁让你就是我的药呢。” 高奚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心里恼他这种羞耻的情话都说的出口,可偏偏对她很有效,她瞬间就像被拿住了七寸,动弹不得着让他的手滑进了衣服里,搓揉着自己的软嫩。 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他的薄唇贴上了自己的,唇舌交缠在一起,扫过她的贝齿后长驱直入,她的气息越来越不稳,胸口不自觉地起伏,他的身体本来就虚虚压在了她的身上,此刻她呼吸稍微重一些就能感觉到自己柔软的胸乳紧贴上他坚硬的胸膛。 高奚的心怦怦直跳,明明更露骨色情的事都做过,却还因为这样的碰触而心痒难耐,也更期待他进一步的动作。 高仇自然没有让她失望,吻够了她那张娇艳欲滴的小嘴后自然一路往下,信手一剥就将她上半身的睡衣丢在了地上,一大片的雪瓷肌肤露了出来,高奚目光游移,伸手挡了挡他毫不掩饰的炯炯目光,声音呐呐羞怯,“……别看。” 高仇笑了一声,怎么也挡不住他的愉悦,“不看……摸总可以了吧?” 高奚来不及反应,便被他握住了一对娇软,顿时娇吟了一声,又轻轻咬着下唇,承受着他轻重不定的爱抚。 高仇两只手都握住了她的软乳,掌心充斥着饱满柔腻的触感,满眼的赞叹沉迷,他爱极了她这一双嫩乳。从她尚未发育完全时的玲珑小巧,到如今浑圆丰满的傲人双峰,不知经过了他多少的疼爱,她穿起衣服时胸脯并不大得惹眼,一眼看去只觉得高耸圆润形状美好,只有她脱下衣物露出曼妙的身躯时,这一对丰盈才真的让人血脉喷张。 她的腰肢十分纤细,肩平背窄,从上至下有一道迷人的弧线,所以配上圆润饱满的胸乳才会有这么惹火的视觉效果。而她也知道他喜欢,每次做爱都要被他捧在手心里搓揉爱抚好一会,她挺了挺身子,将更多的丰盈送入他的手心里,望着他的眼神又润又亮。 只要你喜欢,我便什么都可以给。 “奚奚……”高仇眼底更加温柔,只想这辈子都呵护着她,宠爱着她。 再也没有人能将彼此分开。 “爸……轻点儿,唔……”她的娇乳在他的手里都要被揉得发烫了,用力不说,他还时不时的拉扯一下她粉嫩小巧的乳尖,放在指间研磨揉搓,简直要让她发疯。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激起高仇的兽欲,手中力道渐渐加重,他低头看着她胸前的美景,女儿的奶尖儿又挺又小,乳晕在奶尖儿翘起后就几乎看不到了,粉粉的两粒颤巍巍的点缀在雪白的双峰上,再被他捉到指间上欺负搓弄,高仇眼里简直要冒火,下身也越来越坚挺火烫。 他低头一口含住了一边的乳珠,高奚浑身颤了颤,难耐地呻吟一声迭过一声。 她简直要疯了…… 胸乳被他摧残着,还一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高奚真是欲哭无泪,他口中重重一咬,她就颤抖一回,遍体传来酥麻的痒意,在心底幽幽叹气,他总是有那么多手段让她丢盔弃甲,一次次主动的和他翻云覆雨。 从未失手。 高奚修长葱白的十指紧扣住他的后脑勺,任由他吞吐着自己的乳肉,“嗯啊…啊…爸爸…” 在这种时候从女儿嘴里听到她叫爸爸,对高仇来说永远是一种刺激,毕竟没有哪一次呼唤会比在床上,两人赤裸相见时更加透骨,不伦禁忌的爱潮翻涌而来,罪恶将他浑身浸透,偏偏癫狂欣喜到无法自拔。 于是命令她叫得更多次,更大声,在这呼喊声里他一次又一次的玷污她,占有她。他从地狱里爬回来,用恶鬼的面孔和身躯来爱她,她浑身都是香甜的气息,从重生回来那刻开始,高仇每时每刻都受着这股诡异又充满诱惑的甜香的折磨,那时她还只有十四岁,嫩得可以掐出水来…… “啊!”她突然急促的喘息,在他的身下扭了扭,双腿不自然的并拢摩擦。 高仇心知肚明,伸手下去扒开她的内裤,触摸她柔嫩的腿心,粗糙的手指不意外的被大股的蜜水沾湿了。 还是出水了。 他笑着吻过她因害羞而绯红的脸庞,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掰开她的腿,埋首下去。 “不要……”高奚腰肢急剧扭摆,想摆脱他口舌的侵犯,脸颊越羞越红,眼眸里的雾气弥漫开来。 双腿却被他牢牢的把控住,往两边分开,被迫向他露出粉嫩羞涩的肉穴,高仇吻上女儿娇颤的贝肉,大舌一卷,将它们纳入口中,只恨不得把这两片软腻吞下肚子,牙齿轻轻闭阖,把握着不会真的咬疼她的力度,忘乎所以的给她口交。 他的宝贝女儿,被他裹在舌上,融化在他的口里。 高奚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带着泣音的战栗,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蜜穴被他的舌尖亵玩,她的身体不自觉的流出一波又一波的蜜水,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口中。 他都忍不住担心女儿最后会脱水晕厥,然而他一口都不想放过,狠狠地饮了几口,然后舌头放过贝肉,直直伸入穴道中搅动,小穴紧致温暖,一不留神就会被收缩蠕动的穴肉卡住,他奋力的舔舐吸吮,把她彻底的抛入云端,然后直直坠入无边无际欲望深渊。 “啊啊啊啊啊……求、求你…不要!” 高奚溃不成军,他竟然模仿起操穴的方式,舌头快速的出入嫩穴,用口舌肏起了她……然而哪怕他的技术再高超,可舌头毕竟短小,渐渐满足不了她攀升的欲望,习惯了以往他粗长雄伟的性器,此刻高奚简直是欲壑难填,浑身难耐。 只想…只想被他狠狠地进入…… 高奚眼眶红了又红,自己的性欲高涨起来也是无法自拔的,何况身上的人是心上人呢,从前世就深爱的人啊。 是的,这也不是她的第一次人生。 高奚心底有一个无人知晓的阴霾。其实她重生回来,比他还要早那么一段时间,一开始高奚怎么都不能相信,痛苦,煎熬,悲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直到那天她从医院醒来,睁开眼睛,他双目赤红的站在她的面前,只不过是一个眼神,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若无其事向他展露一个单纯明媚的笑容,她什么都没说,依旧以这辈子的女儿的身份活在他的身边。 毕竟他爱的,是这个一无所知,又纯洁如白纸的高奚才是。 那一天也是她主动爬上了他的床啊…… 高奚片刻失神,眼神暗淡下去,悲苦在心中翻涌,虽然她想得到的都已经得到了……可疼痛从未减少过半分。 “你还有功夫走神,看来是我伺候你还不够到位啊……” 耳边传来他低沉又危险至极的声音,高奚猛的一惊,“不,我不是……” 辩解无效,被他一把抱了起来坐在他的腿上,下身骤然寂寞,高奚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心里咯噔一下,对上他玩味的眼神。 高仇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把早就慷慨激昂的性器掏了出来,直直的竖起,挑衅似的对着小姑娘。 高奚见他简直眼冒凶光,嘴里发苦,直觉要糟,“爸爸……” 高仇用力握上她挺翘的蜜桃臀,狠狠地揉掐了一把,手指深陷进她柔软的臀肉里。 面上却还一片温柔体贴,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跳加快,“坐进来。” 高奚咽了咽口水,瞧了眼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就知道他不会再顺着自己,只好小心翼翼的往前挪了挪,青葱的手指扶住他雄伟的肉棒,慢慢把自己的嫩穴凑了上去。 “唔……”才刚刚触碰了一下,龟头的热度就好像要烫到她了一样,电流瞬间席卷全身,水蒙蒙的杏眼望着他,发现他还是一副等着自己送上门的样子,她在心底微微的腹诽,坏蛋…… 深吸了口气,手指拨开两片肥美的贝肉,扶住把大肉棒对准自己的娇穴,缓缓的坐下身去。 因为他刚刚口舌的挑逗,她的体内正是汁水丰沛之时,并没有因为他粗长的性器闯入而受到疼痛,相反是一阵灭顶的快感。 很快,她就吞下了他大半的肉棒,抵到了穴道的最深处。 于是腰肢轻轻扭摆,含着他的巨物吞吐起来,“她不自觉的流着眼泪呻吟,骑跨在他的腰身上不断起伏。 她喜欢和他做爱,从前生求而不得,到今世欲罢不能。恍惚间她又记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做爱后她从他身边醒来的那个早晨,直直的闯进他幽深寂静的眼里,里面有无尽的业火烧灼,痛苦也在刹那间袭上高奚的心头。可他却还是吻上她的眉心,温柔缱眷的和她道了声早安。 他一直都在痛恨他自己……高奚半是心痛,又半是麻木。所以她不敢告诉他,生怕那些可怖的回忆再次盘亘在两人中间,哪怕一丝一毫都能轻易打破他们现在安稳的生活……和她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幸福。 哪怕这样的幸福建立在尸骨血海和谎言之上。 “爸爸,我好喜欢……我喜欢爸爸这样肏我……一直一直……啊!”她妩媚淫荡地说着,然后再一次高潮,身子痉挛起来。高仇稳稳地拥着她,他也是快感一波高过一波,她的小穴紧紧吸附着他的性器,往里死命地收缩吮吸,蜜液从两人结合的部位浸出,打湿了一片他茂密的黑丛,而等她这一阵过去,高仇才搂紧女儿无力娇软的身子,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 十八、地狱 前生颓圮,今生困妄。越是想要忘却越是记得清晰。 卧室的大床上有两道交缠不休的身影,一个纤细娇柔,一个高大结实。男人古铜色的身躯压在娇小嫩白的女人胴体上不断耸动,他的大手钳制着她的柔荑,牢牢禁锢在她的头顶,炙热的吻不断落在她白皙秀雅的脸庞上,舔过她流出的泪水,下身却一刻不停地侵犯着她。 “不是说喜欢给我肏吗?还不都吃进去。” 高奚的腿紧紧的夹住他的劲腰,他粗长的肉棒蛮横地捅着她娇嫩的穴儿,淫靡的水声不绝于耳,穴口被捣得翻出了媚肉。 “不要……你昨天才……才进去过一次……”高奚连说出口的话都是支离破碎的,气息极度不稳,仿佛就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的性器狰狞粗莽,进入她的小穴本就很费力,而女人的阴道最多只能伸长到十四厘米左右,所以每次做爱他都不能完全进来,还有大半青筋暴起的肉棒露在外面,他的两个囊袋也是鼓鼓囊囊的坠在后面,随着他的动作把她的会阴拍得一片通红。 那次久别重逢后的交欢他就撞开了她的子宫,硬是把肉棒全都肏了进去,虽然宫交带来的快感也是毁天灭地的,但今天要是再来一次的话高奚觉得自己怕不是要下不了这个床了…… 只好只好带着哭腔哀求,真是让人怜怕又爱。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高仇真是满心的爱意,其实他本来也没打算硬来,只是逗弄小姑娘,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实在有趣而已。 “说,喜不喜欢我肏你。”他覆在她的耳边,一边亲吻她敏感的小耳珠一边含含糊糊的问着,“好好回答就放过你。” 高奚忙不迭的点头,哽咽了一下,“喜欢……” “想不想一辈子被我肏?” 高奚脸颊绯红,虽然自己不是没说过这种话,但这种一问一答的方式还是让她觉得很羞耻…… 她的声音细弱蚊蝇,“想…想的。” 高仇眉毛一挑,装作不满意的样子,“大点声!”下身猛的一戳,狠狠地撞在宫口上,把高奚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只好含着眼泪,清晰的回答了他。 高仇这才满意,专注享受起她极品的身子来,“这么多年了,怎么肏都肏不松你的穴,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你身上不可。” 水盈盈的小穴紧紧绞住他的性器,里面就像有无数张柔嫩的小嘴亲吻着他的肉棒,不管他放什么进去,温暖的肉壁都严丝合缝的贴过来,大有来了就别想走的架势,她浑身上下的敏感地带又多,基本是一戳一抖,哪怕他开始的动作不算温柔,不多一会都会分泌出淫液来润滑穴道。 高奚都想不到自己原来这么淫荡……虽然没有夸张到一摸就出水那种地步,但记得高仇第一次用手指给她扩张穴道,没过多久她就潮喷了……弄得高警官都有几分惊讶,而她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奚媚眼如丝,千丝万缕地黏在他身上。前生,她还来不及向他表白心意就被残忍地凌虐到体无完肤,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如今躺在他身下被疼爱,当然是千好万好,舍不得离开。 在这欢爱的档口,简直是奄奄一息了,过久的情欲终于击溃了她的清明,四野具沸,烈风倒迸,在这晦暗不明的月色里直直撞进他固执的眼,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春天的细雨,温柔的飘洒在她的周身,他闷哼一声,终于带着她攀升到了摇摇欲坠的星辰定点,高奚的背骤然绷紧,两人急剧的呼吸,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和爱人一起画上这场情事句号。 她的身子软在他的怀里,有了第一线生机,像冰层融化成春水,没有挣扎,眸光揉进月色,摊开一片迷离,脖颈微微往后仰,柔美的曲线,带呼吸的起伏。 紧紧相拥着,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就像刚才那场火花四迸的情事并不存在一样,只有彼此的呼吸还炙热,相贴的身躯仍滚烫。 “爸……”她哑着嗓子叫他,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高仇把手插进她入墨的黑发里,感受这份细软的温度从指尖传来,一直通往心脏里去。 他吻住了她的嘴唇,有效的安抚了她的焦躁不安,搂着她的娇躯,慢慢拍着她的背。 高奚渐渐平静,然后才觉得有些羞涩,觉得他真像在哄小孩子一样……爱这种事,往往不用宣之于口,它存在于每个细枝末节的地方。 高奚在他怀里轻轻笑了一声,搂他搂得更紧了些。 高仇不用看都能感受到女儿的傻样,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温存,此时此刻他才彻底放下白日从外面带回来的所有负担,全心全意的感受着她的温柔。 又过了好一会,高奚要昏昏欲睡了,却听到他说了句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于是慢慢睁开眼睛,眼底的困意消散了,有几分闪烁的光芒,又很快暗淡下去,变得像深沉的死水,她强迫自己勾了勾嘴角,“怎么了,我刚回来就要赶我走啊?” 高仇叹气,抚摸上她温润的脸颊,无奈的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高奚低垂着眼,不是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她的这句话不掺杂任何赌气的成分,仿佛就只单纯的表达了愿意一切都听他的安排。 高仇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放开她的身子下了床,高奚感觉心都冷了一半,手指攥紧床单,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没意思透了。 高仇走出卧室,但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个小盒子。 他掀开被子,露出她赤裸的雪躯,这两天的干柴烈火,高奚身上布满了情欲的痕迹,脖颈胸乳一片错落的绯红印子,还有几道青青紫紫的指印。 高仇握住她一边的脚踝,轻轻地拉开。高奚哑着的嗓子还带着些抵触的情绪,“……干什么?” 分开女儿的腿,露出被他凌辱过的娇穴,稍微一动还有些白浊流了出来,穴口红肿,媚肉外翻,两片可怜兮兮的贝肉分在两侧。 看看她都被自己糟蹋成什么样了……就算如此,她都没有和他发过脾气。 “给你上点药,乖乖的。” 高奚没有说话,把头撇向一边,刚才极致的交欢时不怎么觉得,现在确实有丝丝的痛感袭来。 高仇先用湿纸巾清理干净她泥泞的腿心,再拧开药瓶,从里面抹了点药膏轻轻的涂在她的穴口。 高奚忍不住嘶了一声,秀雅的眉头拧了拧,他的手顿住,低声:“…抱歉,我会轻点的。”接着更小心地为她抹药。 高奚心里叹气,总是这样,把她弄难过了再无微不至地对她好……到底算什么呢。 药的药效很快发挥出来,刚刚还刺痛的小穴现在已经清凉一片了,着实让她舒服了不少。高仇又给她换了条干净的内裤,为她掖好被子,自己再躺上来,从背后拥住她。 “是我不好。” 她拉过他的手掌,用脸颊贴着他的掌心,小声又委屈:“不要送我离开,我太想你了。” 没有半分虚言,她的确太想他,梦里相见,梦外就更加凄凉,靠着药物镇定,始终不是办法…… 高仇心疼不已,环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哄:“只是离开一阵子,然后我就去找你,我再也不过问这里的事,带你找个僻静的地方住下,永远不分开。” 于是她的眼泪顷刻滑落。 “我想你陪我过了生日再走,可以吗?” 高仇抚着她的脸,笑着应允:“好。” —————————————————— “抱歉,我父亲命人跟着我,瞒着他们过来花了点时间。”高奚笑着说,把手里的食盒放下,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一排开,均是可口的佳肴。“时间仓促,我也来不及做得太丰盛,你将就一下吧,李警官。” 她模样温温柔柔的,将筷子递给了那身中两枪,虚弱不堪的男人。而这人正是高仇布局复仇的其中一个,李齐。 李齐咳了两下,目光复杂地看着高奚,那天他不过是正常无比的出外勤,谁能想到同事会调转枪口指向他,再傻也知道,自己恐怕成了杀警案的替罪羊,于是拼着一口气跑出来,晕倒在路边时,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但没想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救了他,替他做了手术,保住了一条命。 可李齐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特别是他被陷害,背后最有可能的人就是高仇。 她看着他,“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 李齐摇摇头,接过筷子道了声谢,他这两天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一时间闻着食物的香味,觉得实在是过得狗都不如啊。 他不明白怎么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高奚平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无法探究,只是端看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忧郁气息,让人不禁侧目,心下不忍,何论她还有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呢? 李齐一时竟看得呆了。直到高奚轻笑,他才回过神,忙道了声抱歉。 “不要紧,我从小也习惯了。”她轻声道,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一旁供奉着一块牌位的灵龛前,点燃了叁炷香。 李齐看过这里的陈设,是很普通的居民楼,唯一能让人觉得不同就是这块牌位,因为上面什么都没有写。而他看着高奚,只觉得她面目慈悲。 “这是你认识的人吗?”李齐再叁犹豫后,问了出来。 “……算吧。”高奚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这块木牌,动作温柔,就像抚摸过爱人的脸颊般,这样诡异的认知让李齐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也是我。” 李齐听不懂她的话,但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不好的感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可他又有些怜惜她,因为他总觉得她的身上带着些什么秘密,让人忍不住窥视,忍不住想要靠近她。 “抱歉,我问了不该问的。” 高奚回头看他,笑容消失无踪,“没什么。我对将死之人总是怀有耐心的,现在,我也该送你上路了。” 李齐眼睛蓦然睁大,丢下手里的筷子,想要站起来质问她一些什么,可膝盖刚一动,就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浑身乏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高奚走过来,往他的胳膊里注射了药水。 他开始觉得绝望,还有憎恨:“婊子!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有救我!我和你你们父女二人有什么仇,你们要这样折磨我?” “你弄错了,我爸爸的确是要报仇,而我,是来对你报恩的。”高奚微凉的指尖轻轻落在他的眉心,然后往下滑动,而随着她的动作,也让李齐的心跟着颤抖恐惧,最后她停在了他的脖子上,只听她笑道:“仇,轮不到我报,因为没有一个人能让我父亲放下仇恨哪怕我也不行。但是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的。” 李齐只觉得无比的荒谬:“你要杀我,算哪门子的报恩?!” 高奚目露悲哀:“你的确不明白,因为你不记得,或者说你还没做过。” 她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李齐觉得意识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他开始深深地害怕,于是求她:“你别杀我,留着我,我以后一定替你卖命,高奚,你很善良对不对,触犯法律的事你不会做的对不对?”他殷切地看着她,可高奚却不为所动,甚至有一丝冰冷:“那你错了,死在我手里的人,一定比你想象得多。” 李齐心凉了下去,绝望地看着她。 “不过我真的是来对你说谢谢的,因为在我最后的生命里,你把我当成了人。”高奚轻声道,她的眼神既无憎恨,也无慈悲,只不过是一无所有的空洞,“他们轮流侮辱我的时候你没有参加,你偷偷塞给我刀片,让我自己了结自己……不过那个让我藏在嘴里,后来用它划破了高恒的脖子,他是我第一个杀的人呢。现在,也该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因为你如果落在我爸爸手里,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比如现在的高恒,所以我亲自动手,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她将他的头扶正,然后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温柔不已:“别怕,死亡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睡着了一样。” “疯……子。”李齐落了泪,却不忘诅咒她:“你一定会下地狱的。”说完,便断了气。 高奚过了一会儿才放开他,叹道:“你怎么知道,我每一日,不都是活在地狱里呢?” 夜晚宁静,有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了进来,月光如水,铺陈在室内。 风铃声响彻在耳畔。 “在我家杀人,你可真是好讲究。” 高奚回头,见那人靠在门上,英俊的面孔上写满了无奈。 她缓缓地笑了,“抱歉,我会收拾干净的。” ьǐqǔɡěδйě.cδм -- ℙō壹捌@c.Cōм 十九、仇视 话说两头,在高奚瞒着所有人去杀人的时候,高仇去往自己大哥高义的别墅。 别墅坐落在半山腰,开车上来也要十来分钟,他的车队如同一条蜈蚣,在弯曲的公路上疾驰。 “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娶这个女人的!你要是敢,我就和你断绝关系!” 高仇刚一进门,就听见自己的叁弟高进的咆哮声,而在他面前坐着的高琦正无聊地翻白眼,一旁的谢季玩着手机,显然也没有听他在说什么。 很好,老子站着训话,儿子坐着不当回事。 “是我同意的,你有什么意见。” “二伯。”“师父。” 那刚才还满不在乎的两个人顿时收敛了表情,站起来向高仇问好。 高进本来气得脸色通红,听到高仇毫不留情的声音,顿时像有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最终咬牙:“二哥,我是绝对不同意的!” 高仇嗯了一声,将外套交给佣人,然后看也没看自己叁弟一眼,自顾坐在了沙发上,双腿交迭,一派淡然地问高琦:“婚礼准备得如何?” 高进气了个仰倒,被佣人赶紧搀扶着坐在椅子上。 “已经准备妥当,正在印请柬。”高琦答道。 “记得给你爸单独准备一桌,免得到时候他掀翻桌子,连累了其他人吃不成饭。” “是。” 一旁其余的高家兄弟都零零碎碎地发出看热闹似的笑声。 高进心想,他们是不是已经把他当成了个死人? 他打算再挣扎挣扎:“二哥,这个女人出生不好,你真的要让她当高家少奶奶吗?” “你似乎忘了自己的出生,不只是你,你的兄长和弟弟们也都只是一个低贱的乡野村夫和买来的生育工具生下的种罢了。”高仇连眼睛都没抬,语气却冰冷:“又高贵到哪里去?” 他这话毫无避讳,倘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请他吃枪子,偏偏高仇的话,众人无奈有之,却不敢有任何意见。 “更因为是这样!”高进又猛地站起来,“我们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家业,不能草率了事,高琦成不成事也不知道,但这个女人作风不检点,也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才能,她……” “闭嘴。”高仇失去了耐心:“谢季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让她和高琦结婚也是我的主意,你在质疑我?” “二哥……我绝没有这个意思。”高进心下焦躁,他一向是不会对兄长的决定有异议的,因为从以前到现在,高仇下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利于高家的,不夸张的说,也正是因为有他,高家才有今天。 只是…… 高进看了一眼那高挑的女人,眼中不乏厌恶,谁知谢季也不躲不避,直视他的目光,用大拇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挑衅意味十足。 “你!!!” “你最好在婚礼当天好好坐下来喝你的父母茶,不然……”高仇玩味地勾起唇角:“我这徒弟从我这里学得最多的就是杀人技,你想试试的话,我不介意明年清明让他们去你坟上给你敬茶。” 反正弟弟这么多,他也不介意死一个还是两个。 高进看着自己兄长毫无玩笑意味的双眼,突然打了个冷颤,沉默了下来。 高琦也适时说道:“爸,您放心,等我儿子以后长大了,会让他多给您嗑几个头,顺便告诉他,随意插手子女的婚事,会有什么下场,让他引以为戒。” 反了,儿子都威胁起老子来了! 高进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这小子塞回他妈的肚子里去,真是生块叉烧好过生他! 最后天字第一号杀父能手高警官淡淡地表示这事就这么定了。 “刚下来就听见你们喊打喊杀,能不能消停会儿?”高义拄着拐杖,从二楼下来,他始终上了年纪,身体大不如前啊。 众人此刻不管有什么想法,也都是对着他恭敬问好。 高仇亲自上前搀扶他,道:“腿又痛了吗?” “阴雨天就这样罢了,奚奚给我送来的药很好,现在也只是觉得无力走路,痛倒不怎么痛了。” 想起高奚,高仇脸上出现一抹笑意,那丫头从刚学医的时候就在唠叨他大伯父的腿疾,说是总有一天要为他解决了这个陈年顽疾。 弄得某人醋意大发,把她压在床上弄的时候都格外用劲。 “是,她最念着的就是大哥和大嫂了。”高奚笑叹一声,都是他当年猪油蒙了心的下场:“对了,大嫂呢?今天这个会,没她在可以吗?” 莫诲如虽然不姓高,但高义从一开始能发家,很大程度上都是莫诲如在背地里支撑,以至于每一个高家人,都该感谢她。 高义平静道:“哦,她说看见你就烦,高血压都上去了,让我们谈就行了,她有别的重要的事要忙。” “……” 虽然很好笑,但在场没一个人敢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不然明年清明,他们的二哥是真的会在坟上给他们烧纸钱的。 终于,所有人都到齐了。 高义坐在首位,高仇坐在他的左手边,而谢季和高琦分别站在高仇的背后。 高义看着自己的兄弟们,都不似年轻时模样,但岁月赋予了他们别样的气息——杀人如麻、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都是一副要不得好死的模样。 高奚笑着开口:“今天有叁件事提一下,关乎我们的生意和高家的未来。” 除了高仇,每个人都看着他,等着他的后续。 “一是,等小琦结婚后,生意会交半数给他和阿季打理,”他转头看向高琦和谢季:“得辛苦你们了,我们兄弟多,每人负责一些倒是还好,但你们就不同了,以后的路,得要靠你们自己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高琦和谢季恭敬地垂首,道了声明白。 高进始终有些不忿,高义倒是看得出,无奈道:“老叁,阿季没有问题,老二给你保证了你不信,难道我也同样会走眼?” “不是这个问题……”高进踌躇再叁,终于看向高仇道:“二哥,实话说了吧,谢季这丫头是不是也是你的私生女,所以你才那么扶持她!你还让她嫁给阿琦,虽然我知道您一向不拘小节,可是这也太……” 高义:“……” 谢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高琦恨不得现在就和这个老头子断绝父子关系。 “老六,你叁哥看起来是脑子不好了,约个时间给他做个手术吧,要是脑子进水不能用了,就挖出来喂蟑螂好了。”高仇冷漠地说道。 高炽憋着笑,答了一声是。 “可是这丫头什么地方都像极了二哥啊!” 相反的,那亲生的高家大小姐高奚,才是哪都不像高仇的孩子。 高进颇为郁闷,在高仇忍不住拔枪轰了他的脑袋之前,被高义制止了:“现在科学发达得很!你不放心就去做鉴定,好了,这事不用再聊。第二件事,在阿琦的婚礼上,老二会隐退。” 这下众人才惊诧起来。 “二哥,这是为什么?”老四高烨皱眉问道。 “我打理得都久了,既然高琦和谢季成了家,就该放手让他们去做,老东西一直赖着不走,那么身后的小崽子捕不到吃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把獠牙伸到这有颈椎病的脖子上了。” 高琦和谢季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说话。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我的决定,再说隐退而已,又不是死了。”他看向高义:“大哥,说第叁件事吧。” 高义点头:“第叁件事……对付叶志远,你们二哥已经开始运作,你们有什么意见,尽管提。” 众人沉默一瞬,老五高渊道:“叶家在北盘亘多年,根深叶茂,我们在南,占了港口的便利,虽然说一直以来小摩擦不断,但彻底交恶是为什么?” “叶志远的手已经伸过来了,那个废物高恒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真不该找他回来!”高进啐了一口。 “那也应该徐徐图之,这样硬拼下去,我怕是两败俱伤,最后让中央抓到把柄。”高烨道。 “徐徐图之?”高仇嗤笑一声:“恐怕那位叶先生也这么想吧,交锋早就开始,谁先后退,谁就失了时机,何况我布局十年,叶志远不死,我怎么甘心?” 没错,他最终要报复的,是叶志远。当年要不是他在背后支持高恒,他的女儿又怎么会遭受那样的折磨? 所以,他一定会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高义见弟弟们各有想法,最终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七弟高隼的身上,“老七,你说说你的想法。” 高隼推推眼镜,道:“我同意二哥的做法,早晚都要对上,现在是我们的实力前所未有的鼎盛,如果现在不尽力一博,以后就更加难说。”他叹叹气:“各位兄长肯定明白这个道理,无非是有些顾虑,可我们本就是用血肉和性命去换富贵的恶徒,今时今日又何必在乎太多呢?” 最后高义拍板道:“如果没有异议,事情就这么定了。” 这一次无人再说话,但目光都锐利沉着了不少。 事情交代完,众人也该再次散了,不过临走时约一次聚会,是正常的宴会,会带上各自的家人。 “二哥,许久没有见到奚奚,这几天我在港城,有空我可以去看看她。”高炽道,目光中不乏关切的意味,毕竟小侄女幼时身体不好,又不愿意打针,都是他这个六叔亲自操劳的,现在小丫头又和他一样学了医,更觉亲近。 遗憾的是,自家二哥把小侄女保护得太紧,不然他很想把自己的生意交给高奚来做。 毕竟他无妻无子,小高奚又是他最喜欢的小辈。 “奚奚回港城了吗,我上次在国外还去看了她。”高渊插话道,也关心起她来:“二哥,我上次见她,觉得她脸色不好,像是心里有事,现在好些了吗?” “怎么,奚奚生病了?”高烨在一旁问道。 高仇心想,和你们有个什么关系? 他还没来得及表示不耐烦,就被高义叫走:“老二留下来一趟,有话和你说。” “是,大哥。” 高隼看着自家二哥的背影所有所思,最后对着兄长们笑道:“反正过几天也要一起吃饭,到时候当面问问她吧,不过她一向很乖,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连高进都点头:“唉,还是我们奚奚乖巧,羡慕二哥有奚奚陪着,再看看我,我有什么……” 至于他在内涵什么,当事人高琦表示听不懂。 *** 高义坐到沙发上,打量着面前的弟弟,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该说生意上的事,还是说高奚的事。 高仇淡淡地开口,“大哥有话直说吧。” 高义叹了口气,“你就不能放过奚奚吗?她毕竟是你的女儿。” “一年多前我就说过,就算你们送她走,她也会回到我身边。” 的确,现在的情况和他们当初想的有出入。但高义之所以走到今天,凭借的可不只是高仇这个出色的弟弟,他眉毛一挑:“难道不是,你故意让你大嫂发现的?” 本来还面无表情的高仇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抬起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泛起了波澜,他竟缓缓露出个笑容来,“大哥就是大哥,瞒不住你。” 高义冷哼一声,“借我们的手送走奚奚,怎么,怕小姑娘恨你?” 提到高奚,高仇好像连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对不起大哥大嫂。” 这倒是爽快的承认了。 “大哥,奚奚在我身边有些事会让我分心,但我也绝不会让她一辈子不在我身边。” 高义狠狠地拧眉,这是打算死也不放手啊,“这一年你肃清异己我没有意见,抓住了高恒那个吃里扒外的杂种也算是很有收获,但是——” “你为什么一定要搞叶致远。” 时至今日听到这个名字,高仇内心还是生出无限憎恨,哪怕再杀他一万次也都不够! 他把无尽的杀意都收敛起来,缓缓道:“高恒就是叶致远的卧底,他从我们手里抢了多少生意,大哥不想给他点颜色看看么?” 高义苦笑,他哪里不明白这个弟弟,给点颜色看看?只怕是要让他再也看不到这世上的颜色才对吧。 “阿仇,我相信你的实力和手段,可是之后呢?我们都快老了,孩子们又还小,只有阿琦勉强有你的几分影子,就算让你杀了叶致远,也会有第二个叶致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是怕给下一辈留下祸患。” 高仇轻笑一声,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要暂时送走高奚的原因:“大哥放心,他叶致远能给我们安插一个高恒,那他身边难道就干干净净了吗……” 高义的眼皮跳了跳。 “两年,再有两年,不管是龙还是虫,我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谁让,他活了两辈子呢。 上辈子只是让他断了一双腿,隐退回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不过他也没有太看轻叶志远,重生只能作为先决条件,绝不是绝对优势。 高义叹息,他这个老年人没有那么热血了,“行吧行吧,你折腾你的……我们说回奚奚的事。” “奚奚还小,以后还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你一定要把她关在身边一辈子?”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此时此刻比起刚才聊起敌人都要正经几分。 高仇也正色,一字一句的说道:“她留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没人比我更爱她。” 高义怒火中烧,不禁提高了音量, “你难道可以陪她一辈子!?你死了让她如何自处!” 高仇的目光幽深,无数晦暗的回忆再次涌来,开口却决绝果断,“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先送她走。” 是生,是死。这辈子他都绝不放手。 高义被他的回答震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心中微微苦涩,或许当年决定把高奚送回他身边,真的是自己最错误的决定。 “大哥,我知道您和大嫂把奚奚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也知道我对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但她自己告诉我,她离不开我,又让我怎么忍心?”他只要想起她那痛苦至极的眼神,就觉得无比心疼:“我从未把她放在和我不对等的位置上,我让她选择过,奚奚只是选了一条最让我得偿所愿的路,不过……我的小姑娘生病了,我这次隐退也是为了带她离开这些是非,下半辈子我会好好照顾她,哪怕她现在有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高仇笑了起来,目光中却是无奈和沉痛更多:“她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最终,高义叹气不已,摇了摇头,“你可别跟我说,和你嫂子说去吧,她现在恨不得活撕了你……” 高仇了然,无所谓地笑了笑,“多谢大哥大嫂对奚奚的关心。” -- 二十、西南风 案上的香燃尽了,落下一滩颓疲的白灰,香烛被风吹得摇曳,明明灭灭,似幻似真。 她就在这微弱的烛光照耀下,如一抹窈窕的幽魂,气息冷入骨髓,脸庞却妖冶艳烈。 “香怎么样,闻得习惯吗?”不待人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我挺喜欢的,上次选了很久,不过我一年多没回来,香被放久了,有些陈。” “……你当是酒吗?说起来为什么不供两杯酒,每次都只有吃的,不噎吗?” 他坐在刚在尸体躺过的沙发上,倒是半点膈应也没有,抽了对新筷子,准备去夹卤牛舌。 高奚制止了他,“别吃了,我给你重新做。” “有什么可忌讳的。”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放下了手。 高奚笑道:“陪我打扫一下屋子吧,我不想这里留下别人的痕迹。” 他摊摊手:“这是我家,我都不介意。” “可我也会在这里住啊。”她指指灵龛,“我的牌位还在这呢。” 他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又惹她一阵笑意。 “你老笑什么?” “你又回来了,不是说再也不管我了吗?” “是送我走的人不靠谱,破船装不下我这大佛,这不才被迫回来了。不是因为你,不要想太多。” 高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拿了钱也不办事,下次不找他了。” 他轻哼一声,眼里却也挂着些若有似无的笑意,然后倒在沙发上,慵懒地说道:“你还不回去?他回家看见你不在,可是要担心你的。” “好难得,你还会担心我的处境。”高奚收拾好那些剩下的食物,看了看时间,确实太晚,再不回去恐怕就要让他察觉到什么了。 “我……” “走吧。”他挥挥手,“比起我,你才是该少些留念,干脆一点离开吧。” 高奚垂眸,轻声道:“抱歉。” 他叹一口气:“不是骂你……” “我知道。”她眸光清润,一派皎洁:“那你保重……我会再过来。” “嗯。” 高奚将要离开,打开门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身影还在不在,对上他的目光,心口被撞起久久不散的回音,然后只听自己轻声道:“下次来,我给你带酒。” 门关上,她的周遭变得暗淡无光,死寂一般。 高奚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重活一次? 是要让她拿回失去的,还是获得来不及拥有的;更甚,去报复那些害她的人。 然后呢…… 她忍不住回头看那人住的楼层,黑洞洞的一片,这里本就是老街区,住户都搬得七七八八了,那栋筒子楼也年代久远,压根没什么人住。 掩住失望的目光,她自嘲的笑了笑…… 她身边有不可割舍的亲人朋友;也有放不下的前生挚爱;还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唯独那一生一世也还不清的情,让她不敢面对。 回到家,她觉得疲惫无比,毕竟又是杀人又是处理尸体。 而他还没有回来。高奚轻轻伏在床上,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洁白如玉的手,如今沾满了多少人的血? 已经数不清了。 脑海里又一次清晰地浮现那女鬼的模样,那就是她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给她自己立牌位的原因,在前生她死去后,灵魂竟然凭着一口怨气无法消散,滞留了人间许多年。 让她亲眼看着心上人自杀,然后为了仇恨而报复了许多人,最后……那人为了她,跌入无间地狱当中。 可她竟然活了过来。 有泪水从她的脸颊边滑落。 她的人生,并没有变得更好。心口泛起细密的疼痛,把自己蜷缩起来,恍惚间,她又想起刚重生回到这世上时的事来。 —————————————————— 高奚自梦中惊醒,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被压抑到了极致。 耳畔还保留着来自他生的轰鸣,地狱的低语,仇恨和怅惘扭曲成浓雾,遮盖在她的眼前,世界微尘,属于她的爱和憎破碎成一片片带着棱角的刃,将她割得体无完肤。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坠落在地狱的业火里。 许久没有体会过当人的感觉了,一时忘了要如何用腿站起来,可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着,只能让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到卫生间里,连胆汁都要呕了出来,仿佛有重锤一下下袭着她的后脑,目眩之极,让她觉得眼前所有的色彩都淋漓不分,混做一团,铺天盖地地兜头而下,势要让她淹没在这混沌里。 唯一能抓住并牢记的是记忆中那不可磨灭的名字。 高仇,爸爸…… 回想起他的那一瞬间,让她心痛如绞,眼泪止不住地顺着尚稚嫩的脸庞往下滴落。 想见他,便是因为这个执念,她才回到这人世的。 她费力地抬手打开花洒,任由冰冷的水柱冲刷自己的身体,她蜷缩在浴室的地板上,水流浸透了她的衣裳,冷意如同附骨之疽,水泊在她身下渐渐汇聚而成,也将她抛入最恶毒的诅咒里。 水面映不清她的面容,可恍惚间,她还是看见了那张可怖的、腐烂之极的鬼面,那是她自己,前生被凌辱而死后,怨气不散而化为的女鬼。 “不!!!”她用手愤而抹开水面,可不管她如何挣扎,积水还是会恢复原样,甚至更加清晰的照出那女鬼讥讽又怨毒的脸。她竭尽全力爬起来,她想呼救,神经紧绷成一根弦,仿佛有什么要从水里一跃而出,张开血盆大口,用獠牙撕扯她的皮肉,她不敢再回头,害怕看见那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恶兽。 高奚浑身都在剧痛,呼吸急促,发疯一样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手机,按出号码的同时,她也重重跌倒,额头被桌子磕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渗到了她的右眼里,视野顿时充斥着浓稠的暗红。 手机被摔在不远处,她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机械等候声…… 嘟—— 一声声里,高奚觉得自己的力气也在慢慢流失,她似乎又要遗忘什么了。 “奚奚?这么晚了还没睡吗,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传来时,高奚的眼泪混着鲜血再次夺眶而出。 “爸……救我……” 说完,她便堕入了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 重活一次有什么特别的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食量变得更好了。 前生,她当鬼的那一段时间,闻不到食物的香气,尝不到食物的美味,每一次她都眼巴巴的蹲在高仇身边,看着他叁不五时的进食。 那段时间她最痛心疾首的就是他不乐意好好吃东西,仿佛自虐一般对待他自己,让她看在眼里又着急又难过,还有几分怨念……毕竟想吃不能吃的大有鬼在。 何况高警官是个无神论者,一次都没给她供奉过饭菜,连香烛纸钱都没有,结果让她被迫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穷鬼,饿鬼…… 重活一世,除了一开始时的震荡和痛苦,她现在适应了许多后可谓是如鱼得水,要啥有啥。 用叉子叉起一块叉烧,高奚含泪吃下了它。 高警官到医院时,先去找了主治医生,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他的六弟高炽。 “奚奚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之前犯了哮喘又引发了一些并发症,不过奚奚的意志很顽强,也很……感性,这孩子吃个叉烧怎么还吃哭了呢?” 高警官瞟了一眼解决了叉烧饭又开始和烤鸭奋斗的女儿,笑意从眼底蔓延出来,她这食量也是突然变得吓人,医院还特地为她检查了一遍身体,看看是不是哪里出现了病变,结果查来查去,发现她只是单纯的变得能吃了而已。 高炽笑道:“能吃是福,奚奚从小就瘦了点。总之,二哥可以不用再担心了。” 高仇和他道了别,也没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外透过玻璃静静凝视着女儿。 才刚刚十四岁的小姑娘,连头发丝都是青春活泼的,没有丝毫沉郁的气息,她拥有安稳的惬意,明媚的双眼和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笑容。想要保护她平静快乐的每一天,他发誓,不让前生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她身上。 高仇收敛好所有的思绪,推开了病房的门,那正吃得欢快的小姑娘被惊了一下,抬起懵懂的眸子望向他,然后便灿然一笑。 “爸爸。” “嗯。”他抽了一张纸巾,轻轻的替她拭去唇上的油渍,惹得高奚有些脸红,拿过纸巾自己狠狠地擦了一遍:“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可不喜欢他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待。 高仇揶揄道:“不是小孩子?那是谁偷偷藏了奶油蛋糕,等护士查完房自己躲在床底吃?” 高奚默默移开目光,一边扣手指一边碎碎念:“人家吃不饱啊,刚刚吃完就饿了,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多了……” 高仇伸出手掐了掐她的脸,“都吃到哪里去了,肉呢?”“吃得多,长不胖还不好吗,这可是全女性的愿望啊!”高奚忿忿地说道,小脸气鼓鼓。 听听这理直气壮,高警官直想叹气:“我可更宁愿你健康。你以前吃得少,连你大伯母都总怀疑我虐待你,但现在暴饮暴食更是对身体不好,你能取一个平衡点吗?” 高奚竟然捂住了耳朵倒在了床上。 她这幅模样可不多见,依稀记得,她总是乖巧懂事的,静静地等待他,不叫他操心任何事。 最终是他没能保护她。 高仇失笑,伸手将她头顶的被子拉下来了一些,“好了,别蒙着,这样好不好,虽然你还得观察两天,但带你出去玩玩还是可以的,走吧,你想去哪?” 高奚转了转眼珠,看着狡黠不已:“真的?去哪都可以?” “当然。”哪怕她说想要出国一日游呢,他也安排得了。 高奚自然没有出国的打算。 对他笑了笑,好不可爱,“那……” *** “诶,那是谁?” “谁?” “那个那个,跟在高警官旁边的小姑娘,诶妈呀,好可爱,咱们高警官终于暴露出了真实的一面吗,这种萝莉也……” 同事一掌劈在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头上,皮笑肉不笑道:“闭嘴,你想死也给我选个体面的死法——那是高长官的千金,亲生女儿!” “认真的么?长得像哥斯拉一样的高长官居然能生出这种小甜心?” “滚滚滚。”同事翻了个白眼,远离这个白痴。 “你想来的地方,是警局?”高仇才把自己办公室的门打开,女儿就像一尾鱼儿一样,欢快地溜了进去,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转了转圈。 高奚笑着对他点点头:“今天又不是爸爸轮休的日子,你也是要上班的对吧,所以我决定陪你一起。” 高仇有些无奈,“我还有年假可以休。”高奚却不乐意:“那怎么行,年假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浪费呢,嗯……等我好了,有想去的地方,你再休假,好不好?” 他走到她的身边,心神复杂的盖在她煜煜生辉的眼睛上。 高奚:? 只是害怕自己眼里疯狂的占有欲和爱欲吓到她罢了,不过高仇一向意志强大,很快又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压了下去,至少让自己面上看起来平静。 “好,都听你的。”他将手拿开,允诺了她,“不是来陪我工作的吗,还不快起来?” 高奚轻哼了一声,却还是听话的坐到沙发那边去了。高仇翻看案件报告,批阅了起来,当然,目光更多时候还是放在她的身上。 她一会儿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一会儿嘴里念念有词,高仇会读唇语,可这小丫头似乎是存心的,半背着他,不让他看清楚。 高仇轻咳了一声,“书柜里有你上次和我说过想看的原文书,自己去拿吧。”可高奚眨了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高仇,让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 高奚真诚的发问:“爸爸,你希望我在有生之年捧一个诺贝尔的奖杯回来给你吗?” “……我没有这种伟大的英才教育的想法。” “所以,那为什么要让我看书?” 高警官第一次觉得语塞,心道这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爱好吗? 可高奚却并不想沉浸在书本当中,重生回来之后,她只执着于食物和他之间,实在要分高下的话,他更重要些。 “那你想做什么?”高警官叹叹气,问道。 “陪着你。”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高仇的眼神温柔下去,尽管那张脸还是看起来严肃无比,“困了的话……” 他话音未落,高奚便笑嘻嘻地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困了的话,你可以抱着我睡一会儿吗?”高奚抬起眼睛真诚地看着他,毕竟谁让他生得高大,胸膛又厚实温暖呢? 睡起来应该挺舒服的。 高仇微微拧起了眉头,女儿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尽管留在他脑海里最深的是前生她被折磨到神智失常,每每都是发疯的模样,可她清醒时的样子也没忘,是温润可人又娴雅淑女的。他那时便很喜欢捉弄她,看她露出一些可爱的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同于莫诲如教她的镇定自若。 他暗自隐了一口气,去看她的眸子,难道说…… 可在她清澈的眸子里,他只能看见一派天真的恬淡,丝毫没有前世那样的绝望痛苦。 或许是他草木皆兵了吧。何况,她扑进自己怀里那一刻,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周遭色彩皆褪去,只有她的笑颜独自鲜活。 “你……怎么突然撒娇起来了?”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秀发,问道。 高奚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他的怀里,瓮声瓮气道:“那天……我不小心摔倒,流了好多血,我好害怕,爸爸,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高仇的眸色沉了下去,却坚定道:“不会。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听他这么说,高奚便笑了起来,“所以啊,我决定耍耍赖,一直和爸爸待在一起……直到你烦我为止。” 他却失笑:“那你可别想了,我是永远不会烦你的,倒是你,以后别嫌我烦。” 高奚不敢抬头,深怕他看见自己痛苦的眼睛和泪水,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甜蜜的笑着,却是让她如同被刀子一片片凌迟着,可就在这极度恐惧下,反而生出一丝微妙的兴奋来——她愿以身心堕落黑暗为代价,来品尝这一份以血缘为枢纽的情。 她轻声开口:“那我睡了?” “嗯。” 不过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身子还十分的纤弱,他把她抱在怀里,真像一只蛮横的熊抱了只洋娃娃,不和谐,却又温柔到了极点。 追更:) -- 二十一、他的血 高奚再醒来时,空荡无措的恐惧淹没了她一瞬,她茫然地四顾,找寻某个身影。 他不在了。只剩下她身上披着的一件外套,尤带着他的体温。等她竭力稳住自己的思绪,才看见桌上有一张便签。 原来他去开会,见她又睡得熟,便不忍心叫醒,嘱咐她要是醒来就去找相熟的一位女警官,会带着她去吃些食物后再去找他。 看完后,高奚将便签折好,珍重地放入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到盥洗室掬了一捧冷水泼在自己的脸上,才叫混沌的心神宁静了些。 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她尽力扯出一个笑容来——总是想以最好的面目示他的。 等高奚彻底调整好,再出门时却没找到相熟的那位女警官,只好打算自己去找人了。 “还不肯说是吗?!” 她路过重案组,那里的门并没有合上,从里面发出‘砰’地一声响,和一声压抑的闷哼声,仿佛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那样。 再然后,一名少年跌了出来,正好摔在她的面前,同时有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脸颊上,她怔忡地抬手抹了一下,是血。 毕竟上辈子她靠饮血食魂才维持的鬼身,对血液并不陌生,甚至有些莫名的兴奋感又从骨子里活跃起来。 高奚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急剧的恐惧着,深怕那个女鬼再次占据她的心神。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以前,低下头去,却意外与那少年对视一眼。 两人却都愣住了。 “齐……越?”她并不确定这少年是不是她相识的那个人,因为他眉眼中带着的并不是她熟悉的温暖和坚定,反而是一派阴郁。 “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少年看见她也觉得愕然,下一秒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沙哑着嗓子:“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他的血溅在了她的身上。 高奚突然感到一阵悲哀和怒气。前生,她似乎和他说过同样的话,如今,那维护她至死的人不知为何伤痕累累。 “狗东西!”重案组里的警察见齐越还能站起来,愈发怒不可遏,一脚便向齐越踹过来。 他那里还能躲呢,刚才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了。 可齐越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女孩会挡在自己身前,被狠狠地踢中了肚子。 她柔软的身躯倒进了他的怀里,齐越急忙接住她,可惜由于伤势过重,两人只能齐齐倒在地上。 “你!……高奚,你有没有事?”他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的脸色惨白下去,从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却摇摇头,“我没事。” “你从哪来的?!”那警官仍旧不耐地注视着他们,对高奚突然出现感到极其不满。 “快住口!这是高长官的女儿!”有人认出了高奚,急忙道。 那不小心踹了高奚的人,脸色一下就变了,往后退了两步,仿佛吓破了胆一般。 高奚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们恐惧着自己的父亲,却不因为他的善,而因为他的恶。 她早已知晓许多事情。 但现在要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她看向齐越,伸出了手,“起来吧。” 齐越再度怔忡,然后神色复杂的握住了女孩温暖柔软的手掌,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来。 高奚低声对他说道:“不用担心,你救过我,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齐越还不知作何反应,就见她冷了神色,看向面前的众人。 眼神凌厉而可怖,酷似其父。 “各位警官,他犯了什么罪,值得你们动用私刑?” 无人应答,而齐越的拳头只是悄然紧握。 高奚接着道:“他的肋骨断了,至少捱了两个人的拳打脚踢,肉眼可见的伤就有十来处,而他不过十五岁……”她抬起手指向一名警察,冷声道:“你来说,这样对待嫌疑人,甚至他只是一个未成年人,合法么?” 那人神色慌张,不敢回答高奚的问题。 又见她指向另一个人,“你说,他犯了什么罪?” 那名警察竟然被这个身上爆发出惊人气势的柔弱女孩子给吓住了:“……入,入室盗窃。” “你胡说!”齐越咬着牙,恨声道,“不过是姓林的看我不顺眼,他要整我,你们做他的帮凶罢了!” “小子,你不要信口开河!”一人脸色阴森的对齐越说道。 “那你们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高奚再次发问,可不待他们回答,又道:“未成年人作为嫌疑犯,首先要有监护人陪同,再不济也要有社工以及请法律援助,他有吗?” 又一警察看似为难的看着高奚:“高小姐,您不知道这些少年犯,他们可恶就可恶在这里,仗着自己是未成年而胡作非为,我们只是稍微管教他而已,防止他耍滑头。您是高长官的千金,还是不要和这种小畜生过多接触比较好。” 齐越双眼赤红着,这话极大的羞辱着他的自尊,可也明白这人说的至少有一点是对的——高奚这样的女孩,不该和他站在一起。 在这么多人的指责和诋毁面前,她仍旧为他讲话,就够了。 可高奚却依然没有退却,也没有半分平常温柔和软的模样,眼里有显而易见的讽刺:“究竟是他十恶不赦,还是你们在屈打成招,凭你们红口白牙,就随意侮辱?” 她这话一针见血,事实被她毫不避讳的指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警局当中很多勾当可以暗地进行,但一旦摆在台面上来就要好好掂量一下了。 也有别的部门警察在场,见这副场面大致也明白过来,劝着高奚道:“这个案子我们会好好调查的,也会带这个孩子去医院看伤,高小姐放心吧,快去看看刚才有没有踢到哪里,不然高警官也会担心你的呀。” 对,比起什么未成年人被动用私刑,让高仇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更让他们恐惧。 “你在和谁说话?”高奚却并不买账。 “……什么?” 她浑身像长满了刺,语气如同一把尖刀:“要调查案子,你们该对你们所谓的嫌疑人,也是受害者说,不是么,还是你们连他的名字也记不住?” 齐越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个女孩在他面前竖起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的恶意和轻视,光落在她的身上,周遭都安静了下去,在他眼中,只有她独自鲜活。 “他叫齐越。” 齐越听她念出他的名字,是那么坚定,仿佛以前就念过无数次那样。 ……人活着的意义,是不是就在这里呢? “在吵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然后让出一条路来,就见高仇带着陈泰等人走了过来。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出人意料,一个被打得浑身是伤的男孩,和一个固执的维护着他的小姑娘。 高仇皱起眉头,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奚奚,怎么回事?” 可刚才对他还满是依赖的女儿却半点要退让和松懈的意思都没有。 也没有看向他。 “说清楚,怎么回事。”他冷淡的问道,却不是对着高奚,可周围的人都战战兢兢,没人敢搭话。 高仇自然是一眼就看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冷笑道:“不说话?好,各位的本事已经大得可以枉顾法律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和罪犯一样作奸犯科了?这里还是警局吗!”众人心里十分惧怕,不敢直视高仇,并噤若寒蝉着。他继续说道:“陈泰,你还等什么?给我该停职的停职,该查办的查办!” “明白。”陈泰颔首,走到齐越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同学,跟我……” “别碰他!”高奚却忍无可忍地低吼。 “奚奚,交给你陈叔叔去处理。”高仇沉着声音,却感到一丝意外,他余光看着那少年,可见他同样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高奚。 高奚只觉得身子重得不像话,腹部扭曲地疼痛着,眼前昏昏,可是她不能倒下去,因为至少此刻,除了她,这里没有一个人会真的想要帮齐越脱罪。 哪怕父亲吩咐了陈泰处理这件事,但大概率只是会撤销齐越嫌疑人的身份,而冤枉他的人还会用别的手段继续对付他。 无人问津,轻而易举就能把他踩进泥里。 她既然重生,便不能只顾自己。 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高奚不顾众人惊诧不解的目光,拉着齐越的手腕,拨开人群,走到公用座机那里打通了一个电话。 “莫氏律师事务所么,我有一个案子想要委托……” -- ℙō壹捌@c.Cōм 二十二、我喜欢 莫诲如很快带着人赶到了医院——没办法,一个当事人差点被打成残废,另一个打电话的委托人,如今也躺进了手术室。 高奚的脾脏轻微破裂,整个人昏迷不醒。 莫诲如脸色担忧,但看见手术室外的高仇,又冷笑一声:“做事不干不净,连这么肮脏的事都叫奚奚看见!” 面对指责,高仇平静地说道:“大嫂教训得是。” 莫诲如懒得再理他,回头对跟着来的她的学生瞿道青道:“你去看看那个少年的情况,这个案子正好给你练手了。” 瞿道青点头称是,在与高仇见过礼后便离开去找齐越了。 他是莫诲如的学生,今年刚刚毕业进入律所工作,在听老师说起高奚打电话委托案子那一刻,不得不说是惊讶的。 毕竟,在警局内部打律师电话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他认识高奚,是因为高奚是他的老师的侄女,却如同女儿一样被他老师疼爱着,同时,她的亲生父亲又是位高权重的警督。 他不禁起了兴趣,不管是对案子,还是高奚。 * “好吧,齐越同学,请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让我来想想要怎么帮助你比较好。” 齐越刚被包扎好伤口,现在躺在病床上听这个自称是他律师的年轻男人告诉他可以帮他打官司。 他知道这都是因为高奚。 “我没有律师费可以付给你。” 瞿道青扶了扶眼镜,笑道:“是这样的,我接这单案子是法律援助,本来就不收钱……”他饶有兴趣的勾起唇角:“何况帮你赢了官司,我会得到比钱更有价值的东西。对了,我还很好奇,为什么高大小姐要帮你找律师呢,或者说……她帮你的理由是什么?” 齐越摇头:“我不知道。” 嘴巴这么严。 瞿道青突然觉得现在的小朋友一个比一个有意思,于是拍了拍齐越的肩膀,调侃道:“还以为你是她的小男朋友呢,还有……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那位高长官,脸色可不是那么好啊。” * 齐越这边正聊着案子,高仇守在刚结束手术的女儿的病房外,他没进去,不想自己身上不好的情绪影响到睡梦里的她。 “先生。”陈泰颇有些忐忑地开口,毕竟高仇此刻的神情实在是阴森可怖。 “说。” “踹伤奚奚的那个人,需要处理了吗?” 高仇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余光却看见手掌里的血迹,将其摊开,回想女儿吐血后对他说的话。 她虚弱无比,却竭力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对不起……” 为什么要抱歉呢? “不用,既然奚奚在乎,那就让他们走程序,你提前把证据准备好送给那个律师吧。” “是。”陈泰摸不清上司的心思,又觉得他不像往常,于是不敢再问什么。 高仇平静道:“警局内部虽然不缺这样的人渣,但我不想有这种做事会轻易被人拿住把柄的废物,我的受勋大会也快了,是该好好清理他们了,奚奚给了我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陈泰后背有些发凉,踟蹰了一会儿还是问道:“那么齐越……” “算了。”高仇擦着手掌,漫不经心道:“奚奚既然要保他,那就让他这么过下去吧。你去把谢季接来。” 陈泰颔首,然后便离开了。一路上,一股寒气从下而上的蔓延着他的全身,他回想从一开始,是高仇授意让人去为难齐越的。 高仇有心要收一个好苗子来培养,而齐越和谢季都是被看中的人。 其实从各方面来说齐越都要更合适和出色,只可惜…… *** 高奚挣扎着醒来,便立马对上了高仇平静却深邃的双眼。 她还有些虚弱,但总归不会吝啬笑容,“爸爸。” “感觉怎么样?”高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你昏迷了两天。” 又是这么久……高奚抿抿唇,心道不用说,他定是在生气的。 “我知道错了。”她立马乖巧的认错。 “错了吗,我还以为高大小姐以一己之力对抗不公不义,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看来气得不轻。 但高奚却笑得愈发灿烂,梨涡甜得要命,“唉,谁让我爸爸是警察呢,对待不公正的事我就要挺身而出的。”她当然知道他其实不是个好人,也存了几分揶揄他的意思,转而才正色道:“但我和你道歉,是因为我让你担心了。”她从被窝里伸出白皙瘦弱的手,勾住他的手指摇了摇,撒着娇:“对不起。” 高仇其实在她睁眼那一刻就不存在生气不生气的问题了,因为只要她活着,还在他身边就够了。 但是…… “这样吗?我还以为你这么帮那个男孩,是因为你喜欢他呢。”他没有波澜地说道:“你放心,我是开明的家长,不会反对你早恋。” 高奚眨眨眼,看着无比纯真:“你撒谎。”她要是说自己喜欢,恐怕齐越活不过今晚十二点。 这个人的醋意怎么那么大呢? 她强忍笑意,也为了齐越不死于非命,向他解释道:“齐越他是我的朋友,我很感谢他,尊重他,还有……愧疚。”她低了低眉眼,笑意收敛了大半。 她曾让他卷入了一场与他无关的恩怨和血海中。 “你有什么好愧疚的?”高仇探究地看着她,心底虽存了几分猜测,但又觉得不可能,或是……想听她亲口说。 可高奚又怎么会让他得知自己也是重生回来的呢,她早就打算埋藏了那段灰暗的记忆,与他开始新的生活。 她微微侧首,“因为上一次齐越跳下河救我了,我告诉过您,后来那群好事的记者自顾自把我报道出去,又完全没有理我说齐越也在场的事,这样一来,搞得我把好处都占了,但其实他才是救人的英雄。”虽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何况,”她有些气鼓鼓的模样,“我爸爸是警察,而且还管着很多警察,在他的管理下居然出现了这么不公平的事,我多不好意思啊。” 她这句话两分真,八分假。 高仇叹了一下:“行了,你那个救命恩人没什么事,你大伯母带了她那个学生瞿道青来帮他,比起你不善良,不可靠的父亲,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听他这么说,高奚的心放下去了一半。 而后抬眸凝视着他:“不是的,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她轻声道出父亲在她心目中地位,虽然这让她满心苦涩,明明前生她便爱上了他,却一直活在他的保护下,看不见他身后的黑暗,没能陪着他一起化解痛苦。 特别是她的手上也染了血之后,更加想要拥抱他。那些日子,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每每想起,心痛都能要了她的命。 如今她仍旧爱他,不过也明白他并不会真的为了一个少年而去翻案,除非是对他有利。 高奚其实猜到了最后莫诲如会选择瞿道青来帮齐越打官司,在前生据自己所知,这个人十分有能力,从业以来从未输过一场官司,至少在她死前一直是这样的;再者他年轻,需要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齐越的案子便很适合他用来树立口碑,大伯母从以前开始就看重这个学生,毕竟上辈子还让自己和他相亲过……所以大概率会选他来领这项法律援助的活。 对,从一开始她委托的说辞就是法律援助。 齐越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少年,想撼动那盘根错节的大树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那么,在最大限度里,最好的办法只有走打官司这条路,而且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和高家联系至深的莫氏。 两方各取所需,才是最好的合作方式。 不仅是齐越,还有她的父亲高仇。 她要让齐越堂堂正正地结束这段经历,又不能把事情闹得太过,不然只会一下把齐越推到风口浪尖上,而高仇这边更是说不过去。尽管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让他很起疑了。 所以在警局里她的表现一方面是为了不让人肆意践踏齐越,另一方面也为了给父亲一个整治警局内部的机会,她知道他日后会一手把持港城黑白两道,那自然和这些事都脱不了干系。 要作恶,也要作无人能及的恶,而公正公平是它最好的遮羞布。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深爱的人。 听她这么说,高仇沉默了一瞬,然后握紧了女儿的手:“好了,别在意那些事了,你现在好好安心养病,其他的交给我处理。” 高奚笑着点点头:“好。” “对了,你不问问那个少年的情况?” ……好像还在吃醋。 这下得对他好好表表心意了,她正经道:“不担心,我知道爸爸既然清楚了原委,肯定就会处理好的,而且还有瞿律师呢,我很放心。”她眨眨眼,突然低声对他说:“爸爸,你过来一点好不好?” “做什么?”尽管不知道她的用意,可高仇还是低了身子凑近她。 然后她柔软的吻便印在了他的唇上。 只听她笑道:“我有喜欢的人,也想早恋,你要不要答应?” 免广告app下载: -- 二十三、梦里梦外 高奚后来想哪怕没有她,齐越也能自己解决这个难题才是。 她撑着下巴考虑是不是多事了些……可是在那一刻,她只想到要维护他,就像前生的他数次用区区人肉之身挡在她身前一样。 浮生所欠,何止一死。 她叹了叹气,想到比起齐越,另一个人的问题似乎更难办。 高警官那天被她给吻了之后,反应居然很平淡,只是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就走了。 居然走了,是她不够吸引他了吗? 多让人郁闷。 “你又在干什么?” 正想着他呢,人就到了。 高仇打开门走进来,就见女儿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卷成一团。 “反思自己。”她闷闷地答。 “别闹了,快出来,别再给闷出点毛病来。”他扯了扯她的被子,带着些笑意。 高奚心想:反正毛病也够多了,也不怕再多这一两个。 “别管我了。” “嫌我了?” 难道不是他先嫌她的么?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她病了这许久,终于恢复了气色的脸颊怎么看都娇憨可爱。高警官一时都想去捏捏她的脸,忍了忍后问道:“怎么?” 还能怎么,不过是太想他了。 高奚泄气了,撇撇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可以的是你,不理我的也是你。” 高仇靠在窗户旁边,立在阳光下,目光沉沉地放在她身上:“我说可以早恋,没说那个人可以是我。”他平静地开口,然后看着女儿骤然失落的脸和暗下去的眼神,十分想把她抱在怀里。 “奚奚,你清楚我是你父亲么?你对我是依赖还是爱,是崇敬还是恋慕,你真的分的清吗?告诉我,你以后真的不会为今天你的选择而感到后悔吗?” 高奚细细咀嚼过他的话,然后想:这么宽容大度又隐忍深情的大道理他是从哪抄来的? 要不是她是重生回来的,她都要信了他是个为女儿的未来仔细思虑的好父亲了。 她太了解他,明明是要和她一辈子恩怨不清,纠缠不休的,却作出这种姿态,是明摆着想逼她表态,然后顺水推舟让她许下一辈子不离开他的承诺。 如果是上辈子的高奚可能真的会如他所愿,认真地反复地考量过他们的关系,然后摈弃所有杂念,一心一意地扑进他的怀里。 高奚突然有些想笑,她想,要是装作不吃他的套路,他会怎么样呢? 可最终只是张开了手臂,向他软糯撒娇道:“抱抱我。” 高仇平静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裂缝,从他的眼里流露出狂风暴雨的先兆来,疯狂在他身上总是常有的,只取决于他愿不愿意遮掩罢了。 高奚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他来拥抱她。 被他拥入怀里那一刻,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只好闭上眼睛,静静地伏在他的怀里。 她杀过人,吃过人肉,饮过人血,其中包括她自己。于是论恶,她自然是和他一脉相传;她不怕报应,还有什么惩罚会如同前生那样的绝望,她厌恶那个女鬼,可同时也对前生那个身为人的高奚感到陌生。 她明白他对她有所疑虑,可是她真的能毫无芥蒂地告诉他一切吗? 因为那些过往,会让他和他心爱的单纯如白纸的高奚彻底诀别。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告诉你答案,好不好?”她轻声问他。 “嗯。” 你是否真的想知道呢? 那就再给彼此一些时间吧。 *** 又过了几天,高奚终于能出院回家了。 过了两世,再一次打开房门时,泪水还是从腮边滑落。陈设如旧,人却变了心境。 “哭什么?”高警官叹着气,擦去她的眼泪,然后捂住了她的眼睛,低下头,破天荒地温柔了下来:“好了,回家了。” 他如果不说这话可能还好些,等他话音落下,高奚的眼泪更是来的汹涌,移开他的手,然后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哭泣。 他不知道,她与他阔别了多少年;他不知道,阴阳两隔,她却化作幽魂,陪在他的身边,多希望他能看她一眼;他不知道,后来的她变得多么的令人陌生,最终深陷地狱。 “我爱你。”她哽咽不已地说着,抬起婆娑的泪眼看他,心痛如绞,“这辈子直到我死,也要留在你的身边,我哪也不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高仇轻轻摩挲过她的秀发,目光复杂却庆幸,好在他还是赌对了。将她打横抱起,视线与女儿齐平:“别怕,我会一直在。” 他抱她进了房间,放在床铺上,然后拧了毛巾来给她擦脸,“哭成了个小花猫,不害羞?” 高奚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委屈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得很。”他目光有些戏谑,沉声道:“在别的事情上哭,我会更喜欢。” 她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伸出手拉他的袖子,拽得紧紧的:“爸,你要回警局吗?” “你舍得我走的话。” “不舍得。”她眼里透出些盈润的笑意来,这么说他今天就会陪着她了:“那你要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高仇哭笑不得:“这么粘人?” 她毫不迟疑地点头:“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 她这般直率可爱,高仇想,自己要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了吧。” 高奚蓦地红了脸,轻咳两声:“陪我躺会儿,睡个午觉好不好?” “……”高仇平静地看着她,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最终隐下躁动,脱去外套,躺在了她的身侧。 刚躺下,就看见女儿期待不已地看着他,高警官失笑,张开了胳膊,“来吧。” 于是高奚雀跃地依偎进他的怀里,长长地,舒服地出了一口气。 她听着他沉稳有力地心跳声,似乎又湿润了眼眶:“爸爸……以后你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天叁顿饭都可以一起吃吗?” “好。” “你出去要带上我,哪怕是应酬,我可以乖乖地坐在一旁等你,好不好?” “可以。” “你要是受伤了,不能瞒着我,我可以给你处理伤口的,也能帮你换药。”她说这话便有暴露的风险,可还是顾不得许多,只想急切地要他答应,证明此刻的她是真实存在的。 前生,这些都是她变成鬼后,想为他做的。 “不害怕看到血淋淋的场面?” “不怕。”怎么可能会怕,或许是兴奋都来不及。 高仇笑了,抬手掐了掐女儿柔嫩的脸颊,“听你的。” “……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的事吗?” “有什么好说的?”可看着女儿执着地双眼,叹息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记得的话就告诉你。” 高奚的手搭在他精壮的腰上,被他寻到,紧握在他宽厚的掌心里。可她没多久又犯了难,她的确想了解心上人的从前,又不想让他回忆那些艰难的过往。 看着她满目纠结,高警官稍微转转脑子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一时间又好笑又心软:“我的从前不光彩,远不及有了你以后的每一日,至少我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听完他的话,高奚埋首于他的胸膛里,闷声道:“你好讨厌啊,总是惹我哭。” “……是,都是我不好。”他笑着说,“好了,如果不问的话就睡吧,不是你说要午睡的吗?” 她娇娇地在他脖颈处蹭了蹭,软声道:“午安。” “嗯。” —————————————— 很多时候,高仇自己是懒得去回忆什么从前的,除非是和高奚一起拥有的记忆,其他的,对他而言半点价值都没有。 但不知是不是女儿提到了的缘故,他竟然梦到了那时候的事。 而这个梦,也被他的枕边人所窥见…… 阴雨延绵不绝,深沉的苦冷贴着骨缝蔓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高仇便厌恶极了下雨的日子,雨点打在身上,好像刀割一样。 正值隆冬,猎物也看不到几只,前几日他上山不仅没有打到猎物,反而不慎将小腿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少年一瘸一拐的往村子里走去,身上穿的单薄,冷雨无情的将他浑身浇透,整个人看着实在狼狈。 高仇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头越来越昏沉了,脚上的伤也痛得没知觉了一般,可是没办法,他得撑下去,大哥的学费,弟弟们的命,都得靠他。 一个月前,母亲终于不堪那个人的折磨,上吊死了,也是他正从矿上逃回来的同一天。 说来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为了多赚些钱去黑矿里做工,那工头本想欺负他年纪小而扣下他,却被发狠的她一连杀了几人,尸体就丢在矿洞里,他拿了他们的钱,回来了。 回来了,却看见母亲高悬的尸体。 山里人贫穷,母亲是被拐卖来的——他也是听大哥说的罢了,那时刚生完大哥的母亲仍旧对逃出去抱有希望,于是常常对大哥说起外面的世界,教大哥说普通话,教所有她记得的知识,热切的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回到那个平安的世界里。 然而她到死都没有再踏出去一步。 高仇并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爱,如果说高义是她希望的承载,那么高仇便是扼杀一切的噩梦,记忆里,她从未对他笑过。 他沉默着将母亲的尸体放下来,看着她狰狞不甘的面容,第一次觉得有些恍惚。 大哥或许要伤心了……毕竟那么努力的学习也是为了把母亲带出这个地狱…… 伤心,愤怒,或是悲怆,这些人之常情高仇却通通感受不到,只是抬手阖上了母亲圆睁着的眼睛。这双年轻却早已沾满了鲜血的双手头一次这般小心翼翼,他尽量整理着母亲的仪容。 他听大哥说过,母亲从前很爱干净和漂亮。 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蝴蝶发卡来,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买的,打算送给她。 将发卡别了上去,可不管他怎么弄,母亲的遗容仍旧显得可怖而悲凉。 这一年,他只有十六岁。 * 堪堪走到自家那破败的房子门口时,却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 这声音,似乎是老五。 压着心里的烦闷和无奈,他推开了勉强还能挡住风的破门,它发出难听的吱呀声,枯朽腐烂是这个家里每一处的写照。 他哑着嗓子,看了一圈屋内,发现只有老叁和老五,其余的弟弟们都不见了。 高仇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二哥!”正在哭泣的老五听见自家二哥的声音,仿佛顿时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终于回来了,他……那个人趁你不在家把八弟给卖了!” “还打伤了叁哥……” 高仇走到弟弟们的面前,这才发现叁弟是昏迷在床上的,头底的床单已经晕染开了一滩暗红的血迹。 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但如果再不治疗,恐怕就不行了。 “其他人去哪了。”他仍旧冷静,面上连一丝波澜也无,却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四哥出去找吃的了,也没回来,昨天卖掉小八之后,那个人说今天带七弟去验货……刚走。” 老五哽咽一声,压抑悲伤的问他,“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我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二哥,我不想被卖了……” 他看着弟弟,却没有悲悯的心思,从以前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缺乏情感,那些人之常情……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感觉。 弟弟们和他不是同一个母亲所生,那个男人年轻时常去外面打劫过往车辆,抢夺钱财,男人就杀了,女人带回来关在地窖里,被他当成泄欲工具,不停的生下小孩子。 如同猪狗一般的活着啊。 高仇没有安慰弟弟,只是走到角落里,捡起那把略有些生锈的斧子,在弟弟惊恐的眼神下,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在家等着。” 暴雨如注,冲刷着道路上的泥土,将它们割裂开来。最终,他满身泥泞的追上了那个男人和即将被卖掉的弟弟。 “你!!!” 男人回头看了高仇一眼,却来不及说一句话,便被斧子砍到在地,惊惧万分地看着高仇,他的第二个儿子。 鲜血喷涌而出,有些融入了泥土里,有些溅到了高仇的脸上,他冷漠的注视着这个将死的男人,谋算着要把他这具令人作呕的尸体扔进哪处深山老林里。 男人已经口齿不清,双目浑浊:“你……你会有……报应。” “我等着。”他缓缓说道,然后第二斧落下,彻底砍断了这个男人的头颅。 一个月之内,他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不,这种人不配称为父亲。终于,他开始了作为“高仇”这个人的人生。 如坠深渊般鲜血淋漓的人生。 梦里的画面虚虚实实分崩离析,是母亲不甘绝望的脸,是那个男人怨毒的目光,这些年来争权夺利路上的烟尘与炮火,仇人或兄弟纷纷粉墨登场。 他冷眼瞧着,却有一口腥血梗在喉咙里,他所期待的面容,还未出现。 “爸爸……” 他目光震颤,好似黑雾尽散,和暖的日光在眼前乍亮。刹那间欣喜将他淹没,拥住了她娇柔的身躯,只恨不得把她融进骨血。 “爸爸,我好痛。” 她声音哀切,仿佛正受着折磨。 高仇闻言心里一疼,万分紧张的询问道:“哪里痛?” 她目光幽幽,定定的看着他,“都是……” 高仇没听清她的话,“什么?” “都是你的错!” 她嘶吼着,口中涌出鲜血。 “不!!!”他目呲欲裂,想抱住她的身子,却眼睁睁看着她的头从脖子处断裂,鲜血喷溅,染红了他整个视野。 耳边似又响起那个恶毒不清的声音——你的报应。 —————————————— 高奚是在他的怀里哭着醒来的,满头的汗,惊惧不已:“爸爸…爸爸!” “我在,我在这里,奚奚,快醒醒。” 她的气息极度不稳,心脏剧烈跳动着,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死咬着唇。 “没事,一个梦而已。” 他宽慰着她,可落在高奚眼里更是沉痛万分。明明想将他从那无边的深渊里拉出来,却又在心底奚落自己也是满身的黑暗。 不过同时她也是庆幸的,至少现在能碰触他,拥抱他。 高奚目光黯淡了些,复杂地看着他,他的过去就这样被她窥视了。这个能力是前生她死后拥有的,可以用鬼气侵入活人的大脑,读取他们的记忆……可为什么还是带到了今生呢? 是暗示她,那个残忍的女鬼从未离她远去吗?这么一想,她不由得毛骨悚然,拥他更紧。 喃喃道:“爸爸,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回到从前吗?” “回什么时候?”高仇脑海里一闪而过母亲枯萎的面容,笑了笑:“现在就已经很好了。” 过去如果轻易改变,他去哪里找她呢,只要有半点差池,她就不会来到世界上,来到他的身边了啊。 “爸爸……”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要一天到晚想东想西,人会变呆的。你已经够呆了。” “我哪有……”她红了脸,终于把心情平复下去:“爸爸,我们的以后更值得期待,对不对?” 所以所有的一切晦暗过往,都会重新被覆盖,她的人生,一定会变得更好对么? 她抬眼凝视他,坚定的想到。 ———————————————— 作者:之前写得不太满意,所以重写了两遍,晚了更新,对不起!! 下一章,第一次啪啪! -- 二十四、消融 如何将人生变好? 纵然被踩进烂泥中,也能重新爬起来,端着姿态,摇曳生花; 将从前吃过的苦难,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若被夺走一分,便讨回来十分; 还是放下执念,清净而为,随心所欲,爱己所爱? 或许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高奚此刻看着父亲,问了那个问题后又沉默下去,颇有几分动魄惊心的惶恐难安。 她怎能在他面前说出这句话。 前生他为没有实现那个让她拥有一个好的人生的诺言,才日日缚着他不堪苟活,不死不休,死了也不肯罢休,扭曲至皮肉两空。最后四野崩塌,六合颓谢,她身死那日的大雨未得消歇,一直在他心中弥留蔓延。 “爸……我……”她竟一时语塞,却不肯放开他的衣角,固执地紧捏。 “高奚,不要这样看我。”他状似平静地开口,可话语下却压着惊涛骇浪,他轻轻掐住了她的下颚,端看她不染纤尘地容貌。 她很会伪装,不叫人看出她是那场旷日弥久的仇恨里的受害者,究其原因,是因为爱么? 这个想法让高仇额角的青筋暴起——非沉怒,而是兴奋,压抑不住的欲望。 前生,她从不脱口一个爱字,但是每当她靠近他身边再离开时,他总能从心到身、从内到外的感觉到她的柔软。这种柔软,带着温柔的力量,因此即使她落泪,也会融于水,从远方席卷而来,向他展示她的美。这种美,不归属于世俗的观感,所感念到的是超越了外物的自由,挣脱了束缚,她化成了水漾。 此刻,她已经似有所感,眼神从惶恐变得无措。 高仇看着她的双眼,她或许自己都不清楚,她身上最有力的武器便是眼睛,每一次眼波流转,他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曾赞叹过,也疑惑过,不管是他还是那个和他发生了一夜情的女人,都没有如此美丽的双眼,不像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她又是如何生得这双眼睛的呢?这让高仇甚至幻想过一开始便弄错了,她并非他的女儿,于是一而再地查他们的DNA,可让人遗憾,她确实系他亲生。 她的眼睛像是最纯净的雪水,瞥过来的那一眼却和微勾的红唇一样透着极致的媚?。 此刻,他心中那根弦终于崩断,压着最后一丝理智,俯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奚奚,和我在一起,没有那么美好。” 然后他把她拥在怀里轻吻,玷污她的美好,是他一直喜欢做的事。 无法再忍耐。 他把她压在床上,从她的身后紧贴着她的肌肤,舔舐她耳后最嫩的皮肉,感受着她的颤栗,钳制住他不盈一握的细腰,用性器隔着裤子顶她。 她害怕了,又莫名委屈,眼泪打湿了枕头,被他翻转身来,又伏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啜泣。 他告诉她,可以恨他。 可她只是抬起哭红了的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然后圈住他的脖子,又依偎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哪里又能放过她。 手指从裙摆低下伸了进去,触到她娇嫩的肉瓣,挤开层层迭迭的软肉,开始指奸他的女儿。一开始她受不住,全身都在发抖,后来渐渐被他弄软了身体,得了意趣,没多久就高潮了一次,脸颊绯红地瘫软在他怀里。 他爱死了她这幅娇弱的模样。他们热烈的亲吻着,于高奚的内心深处燃起一簇火焰,情欲变成一条如蛇的长鞭,燎起熊熊的烈焰,抽在她的四肢百骸上,似痛非痛,似痒非痒,让她越发难以自持。 抱着她的手孔武有力,她是知道的,他握惯了枪支铁棍,打杀制裁绝不手软,此刻在她玲珑的背上游弋着,很火热,却又温柔了很多。 这样的他并不多见,前生印象里的他总是冷淡着脸,对她示好也决不愿多说两句好话。 “在想什么?”他放开了蹂躏许久的润唇,舔舐着她的雪颈,感受她一阵阵轻微的颤栗。 “想你……”她圈住了他的脖子,颤声道。 “我就在这里。”他将她压在了床上,禁锢在方寸之间,“看着我。” 她的眸子稍显忧郁的看着他,娟美的眉头叁分蹙着。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让高仇难耐欲火,只想立刻掰开她的双腿,狠狠操进去,听着她的哭声,一次次的撞她,直到她心甘情愿的发誓,再也不离开。 她感受到他眼里越来越炽热的欲望,软糯的腔调带上了点泣音,“我好难受。”说着,眼角也变得湿润,狠狠拽着他身上的衬衣,将它弄皱。轻抬着小腰,曼妙的曲线在睡裙上若隐若现,她把自己的柔唇越咬越红,如血般瑰丽,让高仇移不开眼睛。 “你再帮帮我,好不好?”她心里的防线终于碎得一点也不剩,卑微地向他祈求解脱。 高仇突然想起年少时,辗转到各地做苦工,在杀了人逃出来之后意外的见到了大海。蔚蓝的、广阔的大海,海浪一波波重刷他的身体,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和畅快。 于是投身那深不见底的海洋里,海水从四面八方的涌来,冲淡晦暗的过往,混杂着鲜血的光阴倏忽便不见了。 如同此刻。 他剥开她的裙子,白雪柔嫩的肌肤一点点呈现在他眼前,她不知是期待还是害怕,胸脯不断起伏着,狠狠攥着拳头,却不逃避他的视线。 他笑了笑,揉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不用怕。” 她终于在他面前赤裸,少女的身体青涩却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从她精致的锁骨吻起,高奚不自觉便轻吟一声,他灼热的吻落下那一刻,她清楚的听见她脑子里理智崩断的声音。火热的唇舌在她幼嫩的肌肤上流连,留下一串串暧昧的痕迹,很快,他就埋首在她的胸前,伸出舌头舔舐着小雪丘上的樱果,然后衔入口中,不轻不重的吸吮。 这对高奚来说无疑是刺激的,她也顿时生出更多的渴望,特别是那难以启齿的地方,疯狂渴望着被填满,百爪挠心,欲壑难填。 高仇越来越疯狂,抱起她瘦弱的肩膀和腰身,坐立起来,让她分开腿坐在他的大腿上,而他弓着背,持续凌虐着她的嫩乳。 她的十指插进他的头发里,仰着头,脖颈摊开一道柔和的曲线,柔嫩的私处在他的裤子上磨蹭着,阵阵灭顶的快感传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从那里流出了透明的、情色的液体,将他的裤子染湿…… “不……不要……好过分……”她喘息不止,脸庞微粉,那人还是埋首在她胸前吃个不停,小小的乳头被他含在嘴里吮咬,用牙齿磨着,舌尖挑逗着,像是一种逗弄她的方式,故意不给她解脱。 可是女孩太敏感了,青涩的胸乳被肆意亵弄着,体内却翻涌起一波波的浪潮,将她搅到情欲的深渊里去。 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欲望膨胀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变得焦急……十分迫切的想要他的亲近,更加深入的碰撞,她肯定的感觉到,只有那样才能消除她一直以来受到的痛苦和折磨。 “求求你。”她颤抖着开口,嗓音嫩得要掐出水来,柔软和娇弱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高仇闻言终于放开了她,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头紧盯猎物的野兽。他将她放回床上,看着她乌檀般的秀发在床铺上散开,而她奶白的肌肤上留下了许多他刚才弄出来的红印。少女的肌肤太幼嫩了,他哪怕只是稍微用点力气,都能清楚的印在上面。她微隆起的白嫩胸乳上一片错落的吻痕,两枚小巧的乳头怯生生的翘起,又红又肿。 他笑着,十分温柔的注视她,可却伸出手掐住了她的乳头,夹在两个指头中间,不那么怜惜的磋弄着。高奚一下便哭出声音来,水眸一瞬不瞬的瞪着他。 “该叫我什么?”他的声音低极了,像是恶魔的耳语那般,他说着话,另一只手却在扯自己的衣物,很快,高奚就见他只剩一条内裤还遮挡着重要的部位了。 她的脸腾的红了,脑子里不可控制的只剩下眼前这人英挺的相貌和健硕的身材,然后又狠狠唾弃自己,懊恼地别开眼睛。 可还是想起,她前生也曾目睹过他赤膊时的样子,那时他正在和别人拳击,精壮的上身,猿臂蜂腰,一块块的腹肌隆着,彰显着他的力量,他的手臂也很长,线条刚毅流畅,一个回合不到就把对手打倒在地,汗水从他的胸膛上滑落下去,隐没在腹部下方的倒叁角线里。 她这幅又害羞又懊恼的样子把高仇逗笑了,捏住她柔软的脸颊,迫使她看着自己,一贯冷戾的嘴角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尽管高奚不想承认,但这对她的确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你知道该叫我什么,只要乖乖的叫,我就给你。” “……不。”她突然犯起了倔,又或者是在此刻,不愿承认他们那注定不能光明正大的身份。 “真的不愿意?” 她紧咬着唇,不发一言。 高奚觉得钳制着她的力道松懈了,可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拉起来,翻到在他的腿上,她还懵着,就听见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她的臀瓣火辣辣的疼着。 她不可置信,想要挣扎却被他死死按着,他的巴掌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她的翘臀上,臀肉轻颤着,没一会就红肿起来。 他揉捏着她触感极好的美臀,嫩滑又富有弹性,笑道,“对待我,你要使用正确的称呼方式才对。” 高奚狠狠咬着唇,眼里蓄满了泪水,她浑身都在颤抖,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羞耻,她的十指紧抓着床单,不发一言。 高仇显然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打算,手指从臀缝中间探了进去,在她湿润的穴口抚摸,高奚颤得更厉害了。 他低低笑着,“又湿成这样了?”手指往更里面探去,揉开没过多久又紧紧闭合的雪鲍肉,插入沾满水的小穴里。 他的手指一进去,穴肉立马紧紧的贴上来,吸附着他的指头,像是在轻轻的吮着,无比的渴望着什么。高仇敢赌,他只要一插进去,肯定会被她夹得欲仙欲死,不可自拔。他已经兴奋过头了,快速的用手指捅着她的蜜穴,高奚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她哭喊着,陌生的情潮终于把她淹没,纤细的腰肢僵硬了一瞬,然后更加剧烈的抖动起来。高仇感觉到手指突然被一股更强大的吸力裹住,没一会儿就有大量的蜜液喷在他的手掌上。 高奚双眼失神,只知道剧烈地喘息着,得以一线生机。 他把她抱在怀里,不断地吻她的侧脸,带着笑意,“这么小就会潮吹,长大了怎么得了?” 她的眼眶湿润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而感到羞耻,软绵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试图分开些,因为她刚高潮过的身子实在是敏感得不行,他贴得那么近,大腿就卡在她两腿之间,时不时磨蹭一下,高奚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急什么,还有更舒服的。” 他掰开她的双腿,不加掩饰的欣赏她的私密美景,握住她的腿弯,把他们扛在自己肩膀上,他是跪坐着,于是高奚瞬间半个多身子腾空了起来。她心里很不妙,害怕的咽了咽口水,“你……你别……” 没等她说完,高仇就掐着她的白嫩的大腿稳固住她,埋首便在小穴处吃了起来,宽大的舌头舔过小小的阴蒂,打着旋又亲又咬,让本就敏感的高奚顿时又是一阵白光在眼前闪现,蜜水涌出更多。从阴蒂到小穴,他一点都没放过,处处滑嫩的口感让他喜欢极了,一直到把舌头伸进了她的甬道里,品尝她更加极致的鲜嫩。 咕啾咕啾的水声不断传来,高奚也越来越崩溃,她的身子轻轻抽搐着,在他的口舌的侵犯下已经高潮叁次了,或许再多一次,她就会彻底疯掉。 “怎么这么甜?”他不放过她的一滴蜜液,悉数吞进。不过高奚已经回答不了他了,她微张着小口,甚至有涎水从嘴角流出来,因为他的调教和玩弄。 他的性器也硬得不行了,于是放开她的嫩穴,把女儿捞起来抱在怀里,“爸爸这就给你,把你喂饱。” 他将肉杵掏出来,抵在女儿的销魂地磨蹭了几下。高奚闷哼了声,她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但性欲被挑逗到了极致,此时此刻,只想要他贯穿自己,痛快的释放自己。 她扭着小腰,想要去迎合他。高仇笑着吻她的眼睛,“不用急,都是你的。” 他又揉捏了好一会她的嫩乳,等大龟头上完全沾满了她的蜜水,他才扶着自己的肉棒,找准位置慢慢地插了进去。高奚又痛又爽的叫出声来,他把她的身子放下,在她的腰肢下面垫了一个枕头,让她可以更舒服一点。 他的肉棒只进去了一点,毕竟是第一次,总是怕伤着她。他没有更深入,大抵撑破了处女膜,就挺腰操起她来。 “啊啊啊啊啊!!!”她理智全无,手指甚至快要抓破了床单,俏丽的脸庞上一片情欲之色,疼痛只有一时,然后她便抬着纤腰去迎合他,配合他一起做爱。 高仇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落,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女儿的小穴实在是极品中的极品,穴肉水嫩嫩的吸附着他的肉棒,不停地往里面抽动着,黏得十分紧密。而他粗壮的棒身把她稚嫩的小穴满满当当的撑开,带着些棱角的龟头不停戳着她的水润的穴肉,棒身上凸起的青筋剐蹭敏感的肉壁,带出一波波的蜜液,让初体验的小姑娘一下就达到了性欲的巅峰,不停地抽搐着身子,全身上下都苏爽一片。 “奚奚……奚奚,都是你的,我什么都给你!” 高奚已经不管他在说些什么了,陷入情欲中不可自拔,除了高潮时的呻吟,她发不出来半点声音。那一下下的撞击好像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上,给她留下不灭的痕迹。 于是一整个晚上他都没有停下,什么花样都玩了一遍,还开着录影机,将她这得之不易的美好全都记录下来。 入她的小穴,给她口交,给她的刺激远远大于害怕,于是她的理智崩溃,不停地哭喊。 在她神智不清的时候,他又哄着她张开嘴,含住他的肉棒,最后差点磨破她的嘴皮才罢休。 最终她昏沉睡去,而他紧紧拥着她的身躯,眼神执着可怖如恶鬼,“你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 二十五、踢皮球 在他们的关系发生根本上的转变以后,相处模式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 除了夜晚在床上会有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 高奚口中溢出低吟,面色绯红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娇柔的身子颤着。 她的下体塞着一个震动棒。高仇挂着好整以暇的笑意,捏着她的下颚,与她亲吻。 “乖一点,不要动。” ……这样弄,怎么可能让她不要动? 高奚轻瞪了他一眼,自从那天之后,他简直是食髓知味,每日贪得无厌般蹂躏她的身子。 也不用他的大家伙弄她,就是用一些……小玩具,插进她的小穴里,慢慢地折磨她,再从中获得什么快感似的。 变态! 她在心里狠狠骂他。 “怎么,不想用这些玩意,想要我的肉棒好好捅捅你?”高仇调笑她的时候可不遗余力,“不用这么心急,等我帮你好好扩张了小穴,以后天天喂饱你。” “才,才不是!啊……”高奚说完便仰着头,紧紧地闭上眼睛,难耐地咬着唇,不盈一握的酥腰抖得愈发剧烈,然后便涌出蜜水来,打湿了他的手掌。痛快过后是迷惘,泪水沾湿眼睫,她心跳漏了几拍,不知为何,每每到这种时候,她都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高仇满意不已,将女儿还尚在浓欲余韵里的身子搂在怀里,拍着她的秀背,抚慰着这一刻汹涌而来的寂寥感。 她在他怀里红了眼,心想他这不亚于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可偏偏……又教人很受用。 喘息平定下来后,她浑身都慵懒不已,赖在他的臂弯里,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半半耷拉着,连他拉过她柔软的手掌去安抚那蠢蠢欲动的大家伙时都没有表示不满。 实在是累得狠了。 等到高仇抒解得差不多了,便不压着精关,痛快射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呼吸绵长地睡着了。 他不由得失笑,又搂着女儿躺了好一会儿,才将她轻轻地抱进了浴室,简单清理过后,送她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唔……你去哪?” 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她竟微微掀开了眼皮,虽然很浅,看得出是很努力在抵抗睡意了,朦朦胧胧道:“不要丢下我……” 高仇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亲吻了她的柔唇:“乖乖睡,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注意安全。”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却一如既往的体贴着他,明明手指仍不舍地勾着他的衣角。 他握住了她的柔荑,万般珍惜地吻过,然后放入了被子里,低声道:“等我回来。” ———————————— 休息了半个月,高奚终于回到了学校。 或者说,两辈子以来,再一次回到了最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活。 况且重生回来后反复地进医院和再出院,使得在回到学校这一刻,让高奚前所未有的觉得校园生活是那么美好。 高仇将车窗降下来,看着女儿立在寒风中的纤弱身影,觉得她好似一株竹子,虽然看着清瘦,却又秀致挺拔。 “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放学之后别乱跑,我会找人来接你。”他嘱咐她道,其实内心一刻也不想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知道啦知道啦,快去上班吧!”高奚拢好脖子上的围巾,与父亲挥手告别。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月中旬,天气转冷,万物凋敝。 等她走了好长一段路再回头去看,高警官的车也不在那了,她抬头看天空,灰蒙蒙的,有些沉闷。 她恍惚间想起,前生她去世和跌入地狱,都是在冬日的某天里。 于是此刻有些怀念起春天来了。 等新鲜感一过,校园生活对她来说又平淡如水了起来,毕竟没有再可学的知识点,也没什么朋友——谢季被高警官带走秘密培养去了,其他同学都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过了两辈子,她大概只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其余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且和人交朋友这样的体验,对于她而言实在是过于陌生了。 于是午休的时候她跑到了学校最远的一个操场,因为这里有一个秋千架可以玩。 坐上秋千独自荡来荡去,心思也放空了不少,能暂时忘记一些事。 直到一个球咕噜噜地滚了过来。 高奚停住摇摆地秋千,好奇地把球捡起来,左右看了看。 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这里……”有女孩子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角落里出来。高奚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只手伸出墙边,对她挥了挥:“是我的球,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拿过来?” 高奚眨眨眼,看了看球又抬起头,唇边勾起一个温驯的笑容,“好呀。”然后叁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停在拐角处,那女同学的裙摆依稀可见,有些肮脏。 女同学融身在暗里,看不见她的样貌,对着高奚道:“谢谢你……” 不过这句话的声音来源却不是“她”,而是高奚手里的那颗球。 高奚觉得手腕一紧,低下头看去,一束头发缠了上来,而那球也不是球了,慢慢变成一颗腐烂的人头,瞪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阴森森笑道:“你跑这么远,别人找你也会很费劲吧。” 一般人若是见到这场景,定是魂也吓没了,就算两腿发软,也得命也不要了似的逃跑。 可高奚只是平静地端着这颗人头。 “……”女鬼的身躯还在墙的那一边,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走出来。 可她又自我安慰似地想:说不定这个小姑娘是被吓傻了才没什么反应。 不然她这鬼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 “如何,你现在要怎么办?”女鬼冷然地看着高奚,就不相信她还能继续装淡定。 高奚却笑了笑,在女鬼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把人头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猛地一脚将它踢了老远。 再指使没了头的身体道:“快去把它捡回来呀。” 这是在逗狗吗?在玩什么捡球球的游戏吗? 女鬼风中凌乱了一时半刻,然后自己的头从远处自己滚了回来,愤怒地瞪着高奚:“你好大的胆子!你信不信我吃了你!” 高奚坦然笑道:“我以为你是想和我一起玩,别生气。” 玩你的头! 女鬼从未见过反应如此清奇的女孩子,一时咬着牙,反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按恐怖片剧本来说,它现在应该是耀武扬威,让愚蠢的人类屁滚尿流的时候啊! “你刚死没多久吧?”高奚笑着再一次把她的头抱在了怀里,“装作滚来滚去的球,未免也太老套了。” 女鬼气急败坏,身子扑过来想掐她,可惜没了头的操控,始终显得如木乃伊一样僵硬笨拙,以至于高奚弯腰一躲,闪到它身后踹了一脚,就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看,连身子都操纵不好呢。” “你!你是不是有病!”女鬼破口大骂,“你跟谁两呢!我已经死了叁十年!是你祖宗!” 高奚惊讶地咦了一声:“不会吧,我刚死两年的时候别说操纵自己了,连别人的尸体都可以操纵哦。” 女鬼:“………”靠,真遇上神经病了,晦气! 高奚不在意她鄙夷的目光,自顾自笑道:“看来当鬼也是需要天分的。”说完,目光慢慢沉了下去:“可你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我连人都不是呢?” 此刻,女鬼竟有些不安,惴惴地看着她如墨般漆黑的双眼:“我……我只是看你一个人,想吓吓你而已……” 高奚轻笑:“我也当过鬼,有什么龌龊我也很清楚,无非是想吸我的精气。看看你的鬼身保持很糟糕,不过也是,像你这种被困在一某叁分地里的孤魂野鬼,一年到头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好不容易来一个猎物,自然是不想放过。” 女鬼被她戳中心思,有些心虚……可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才是鬼,怎么能怕一个小姑娘……尽管这个小姑娘神神叨叨的。 “你别在这得意忘形!” 它咆哮着张开嘴,腐臭扑面而来,打算强行吸了高奚的精气。 高奚却不躲不避,反而扯住了它的头发,捏住它的双颊,淡声道:“我刚活过来没多久,身边又尽是些神鬼都不敢靠近的人。”比如她爸爸,比如齐越。 她自嘲地笑了笑:“让我错以为我真的是人了。那么,就让我试试,对付你,我还有多少余力。” 女鬼正准备嗤笑她不自量力,结果高奚话音刚落没多久,它便感觉自己的灵魂开始震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了什么!!!”它自从变成鬼后再也没有这样的痛感,一时让它惊恐交加。 高奚道:“你们只知道吸活人的精气填肚子,殊不知同类亦可吸食同类,虽然消化的时间会久一点……”她古怪地笑了笑:“总归也很不错。” 女鬼这才察觉到踢到了铁板,连忙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这一次吧!” 可高奚不为所动,仍冷淡地看着它,没有半分怜悯。上辈子,被她吞噬灵魂的恶鬼不知道有多少……那人却总是不愿她这样做,他宁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喂养她,也不让她染上半分堕色。 想到此,高奚默默垂下了手。 女鬼以为自己这次定会魂飞魄散,没想到高奚却放过了它,但大气也不敢出,深怕高奚一不高兴,抬手就能灭了她。 见高奚此刻神色不辩,哪怕它没有心跳,也觉得七上八下的……短短几分钟,这个小女孩简直让它觉得比阎王爷还可怕。 高奚叹息一声,然后看向女鬼,又恢复了笑容:“你运气不错,我改吃素了,而且你这么丑,我也没胃口。” 女鬼:“……” “不过,还是不能轻易放过你。”说着,高奚提着它的脑袋进了一旁的女厕所,打开一个隔间,将它的头颅塞进了马桶里,关上马桶盖,素白的手按在上面:“从现在开始,你在这里好好反思一下,等我下次来,记得要对我道歉。” “我现在就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把我放在这里!我不想在这里待着啊!” 高奚恍若未闻,走到水池旁边将手冲洗干净,边笑着说:“你不用白费力气。我不让你出来,你是绝对出不来的。”她临走前还给这个隔间的门上挂了维修中,请勿使用的牌子。 回到秋千旁,她却没有再玩的心思了。 楞楞地看着自己的手,脑海里不可控制得又出现前生的画面,然后突如其来地一阵尖锐地疼痛袭上她的大脑,让她差点倒在地上。 ……怎么会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午的上课铃也打响了,可她连动一动的想法都欠奉。 余光却无意地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受控制地就叫出了他的名字:“齐越?” 那个背影似乎僵硬了些,然后才缓缓回过身来。 高奚跳下秋千,跑到他跟前,隔着铁栅栏和他说话:“你怎么在这?” “我是隔壁新城中学的。” 齐越看着高奚刹那间露出单纯的喜悦笑容来,不自觉的红了耳朵,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我只是看到过你在这里荡秋千。” “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嗯,我听说你前几天出院了,抱歉,因为案子的事麻烦你了,我还没怎么去看过你。” 高奚闻言笑得更甜了些,她确实很开心,因为齐越是她前生死后唯一交到的朋友。 ——挚友。 “不要紧的,我说了你救过我,我们算扯平好不好?”她歪歪头,睁着大眼睛,可爱不已地看着他。 齐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正常了,他咬了咬舌头才强行镇定道:“我只是看到顺便路过,才帮了一个忙而已,算不上……什么救。” 高奚笑了一声,摇摇头:“还有很多,说了你也不知道嘛,比起这个……”她猛地凑近了他,问道:“你有时间吗,我打算逃课出去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齐越有些意外,逃课对他来说太正常了,可他以为像高奚这样的女孩子是不会做这种违规违纪的事的。 “你……你确定吗?”他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 高奚却笃定不已的点头:“当然啦,所以你要一起吗?” “好。”齐越没有考虑太久,就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这种时候别说是要他一起逃课,哪怕让他一起逃杀也在所不惜的。 “太好啦!那你等我一下,我这就翻出来。” 齐越皱起眉头,“你小心点,这墙也不矮。” “放心吧,我看过他们翻,应该不难的。”高奚信心满满道。 却听得齐越只想扶额,感情她从来没实操过吗? 他正打算说等他先翻到墙上再拉她上来,谁知高奚身姿轻盈矫健地就翻到了墙上,对他笑道:“看,我就说不难对吧?” 在这深冬里,那坐在墙上巧笑嫣然的女孩好像一朵艳丽的玫瑰,就这样深深地在他心头扎根绽放。 他低声道:“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 高奚点点头,在他准备好之后半点没有犹豫地就跳了下来,然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谢谢。” 高奚立刻就被放了下来,齐越还是有些不敢看她。 高奚伸了伸懒腰,背好书包,然后问:“我们去哪?” 齐越不知道他去的地方这个女孩是否感兴趣,但还是告诉了她自己常去的那些地方——体育广场、武馆、台球室和影碟屋。 “影碟屋?”她想着这还真有点年代感,不过…… “那我们就去这里吧,我想买两盘王菲的歌。” 齐越有些意外,因为他一开始也是打算去买王菲新歌的,不过这下好了,两人一拍即合,一起愉快的逃学。 “啊,公交要开啦!”高奚看了一眼前方的公交车即将发动离开,着急地扯着齐越的手腕去追赶,等上了车却又面红耳赤地喘气——累的。 所幸赶上了。 齐越面色如常,无奈地拍着她的背,“我们可以等下一趟啊。” 高奚摇头:“早点去就可以早点买,不然去晚了说不定就没了!” 没想到这还是个狂热粉丝。 齐越眼里有笑意,可又小心翼翼地藏起来,看着她累得满头大汗,从书包里翻出手帕递给她。 “擦擦吧。” 高奚接过,“谢谢。”然后看了眼手帕,却觉得十分眼熟:“这……” “是你的。”齐越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女孩子的帕子这种事,听起来有些痴汉,赶紧解释清楚:“上次你给我的帕子,你放心,我洗干净了。” 上次? 哪一次? 高奚有些愣住了,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齐越见她神情恍惚,不明所以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赶紧摇摇头,“没事。对了,那只小狗后来……” “在我家呢。”齐越见她眼里有好奇,笑道:“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它一口,那死狗每天能吃能睡,跑得也很快,叫得很大声,不过很会看脸色,遇到比它大的狗就会怂了。” 高奚听着齐越津津乐道,他终于带着些她熟悉神色了,于是便低头笑了出来。 “怎么了?”齐越楞了一下问道。 “原来你是个很会养狗狗的人啊……还骗我说不擅长照顾小动物。” 她后半句话说得很轻,司机又正好鸣笛,于是齐越便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高奚向他扬起笑脸:“我说,等买到了碟,我可以去看看小狗吗?” “可以。”齐越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又想起她是和他不一样的,迟疑道:“但是你不能随便乱跑吧,不是病刚好吗?” 高奚却不在意:“管他呢,反正都逃课出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 他们聊得起劲,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高奚四处看了看,发觉这里还是挺陌生的,毕竟许多年没来过了。 没死之前似乎就来过几次,死了之后就更不用说了。 “那家店在哪呢?”她问道。 齐越指了一个方向给她看,“那,有一排彩旗那里。” 高奚:“那我们走吧。” “好。” 高奚异常开心的模样也感染了齐越,于是久违地露出笑容。 年少的喜悦总是来得那么轻而易举。 -- 二十六、少年 “只剩下最后一盘了,你们一起来的话,谁要?” 高奚和齐越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给你吧。” 然后两人具是一愣,高奚先反应过来笑了笑,从店家手里接过碟子,对齐越说道:“我们一人一半钱,然后再换着听嘛,等下次补货了,再来买一碟就是。” 她想起以前和他一起买东西,确实可以只买一份,毕竟她是鬼来的…… 齐越却突然心里有些发紧,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又觉得有些念头出现得很不合时宜。 下一次再见面的话,是什么时候呢? 还没有分开,就已经在期待再见了。 “怎么了?”见他走神得厉害,高奚问道。 “没事……”他从荷包里拿出钱来,为了买这碟他存了很久,现在只用给一半……挺不错的。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身旁女孩的神情,见她依然带着和暖笑意,一时间,他连指尖似乎都在发热。 剩下的钱,可以请她吃点什么。 齐越这样想着,没注意到高奚跑到一旁看古典音乐的唱片了,而店家低声对他道:“小哥,你女朋友很勇敢了,都主动约你下次见面,你也要加油,别让女孩子觉得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齐越急忙想解释清楚什么,可话到嘴边,余光见高奚又过来了,便紧紧住口,在店家了然又善意的笑容里深深窘迫。 “你怎么了?”见他耳根子都红了,高奚不由得感到新奇。 然后又想起这还不是日后的齐越,没有那般……淡定自若,那人别说红脸,就连廉耻心恐怕都丢进了太平洋。 大概是从未见过他这幅有趣的模样,高奚笑着转了转头,打量着他,于是成功让齐越的脸更红了。 她在心里遗憾的想,现在的手机还是小灵通,不然一定用高清像素把他这难得一见的模样拍下来,日后用来打趣他。 谁叫上辈子也没少受他作弄。 最后为了不让他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两人给了钱之后高奚便拉着他走了。 高奚脸上挂着笑,因为见他不自在,总觉得很有趣就是了。 齐越莫名的背后发凉,这个女孩有些不安好心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走出了音像店,齐越终于缓过气来,看着高奚的侧脸,之前喜悦和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后,他又开始沉默。 他还是觉得,让高奚和他一道走着,会让她也遭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高……” 话还未及出口,高奚便拽了拽他的袖子,目光看向一家橱窗,里面摆着女人用的化妆品。 “那只口红的颜色好漂亮啊。”她带着羡慕的笑意对着他说道。他去看她的眼睛,竟从里面读出了热烈的渴望,转而又变成了一抹空洞洞的落寞。 就像秋日褪去最后的残红后,余留一地的枯枝败叶,了无生机。 这让他不由皱眉,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以她的家世,喜欢的话应该是可以随便买不是么……可她的神情告诉他不是,就像那是她永远无法触及到的东西,只能让她眼巴巴的看着别的女孩用鲜艳的颜色来装扮自己。 ……不该是这样。她该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才对。 “进去吧。”齐越拉住她的手腕,往店里走去。 “啊?”于是高奚才反应过来,脸色也红了起来,因为前生每到一个地方,也会同他一起上街四处看看,每次见到这些供人类使用的物件,特别是色彩艳烈的,都让她很是羡慕。刚才和他一道走着,实在是太像那段时光,这才让她晃了神。 前生,高奚甚至还逼着齐越给她烧了一套某牌子所有色号的口红……可惜没收到。 只收到某人一个大白眼。 “齐越……齐越……我不是想买。”她小声辩解着,可这人像铁了心,一鼓作气把她拉到柜姐面前,“要一支这个颜色的口红。”面对如此成熟的女性化用品,少年的手指显得青涩而不好意思,指着高奚刚才说的口红道。 他看了价格,正好是他剩下的那一半钱。望向高奚,坚定道:“你帮我找了律师,这就当我的谢礼。”然后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快速结账。 高奚一时语塞,而柜姐已经笑眯眯地把口红装进包装盒,递给了他们,并建议道:“同学,你的小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还有别的色号也很适合她哦,我们可以免费试的。” 这下轮到高奚窘迫了,特别是她见齐越的眼神很动摇,于是忙拒绝:“谢谢,不用了。” 身为女人,她可太清楚柜姐的推销能力了,能把齐越未来叁个月的饭钱都给骗到荷包里去…… 于是接过口红盒子,拉着他离开。 走出店门,高奚叹了一口气,却又笑了出来:“你这傻鹅……” 可上辈子他也是这样。 说着,化妆也没什么用,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她,是想在和别的鬼茬架的时候做最靓的鬼不成? 可一次又一次地买了昂贵又好看的化妆品和裙子烧给她。 说着,明明只能吃香烛的家伙,不要每次都骚扰他吃饭。 可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去最有名的饭店,买来许多的美食,供奉给她。 说着,他们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大难临头各自飞就好。 可偏偏,又要一脚踏进她的深渊。 齐越啊…… “你喜欢吗?”齐越的模样有些不自然,轻声问她。 高奚的手指勾紧了礼盒带,真心地点头:“喜欢。” 他撇开眼神,“嗯。” 于是高奚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这人年少时这么容易害羞?时光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两人再次踏上了公交,不过齐越拉着她走到最后边靠门的地方,对她低声道:“高奚,从我们出学校开始,就有人一直跟着你,待会我带你下车,要跑一段路,把他们甩开。”模样严肃正经,他花了些时间,确定有叁个男人跟着她,也不知要对她做些什么。 总之,他不会让她被伤害了的。 高奚倒是颇感意外,没想到齐越这个时候的反侦查能力已经这么好了。 不过她无奈地笑了笑:“抱歉,那不是可疑的人,是我爸给我配的保镖。我让他们跟着是不想我爸担心我。” 高警官没有告诉过她这件事。但从上辈子开始,她就察觉到在她外出时有人跟着她,稍微想想也知道是谁的命令。经历过那样的事故后,这辈子他更是对她看得严。 同样,如果高奚不是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也不会到处乱跑,无故惹他担心。 齐越:“……”恕他不懂有钱人的世界了。 “我本来也打算上公交告诉你的,接下来要去你家,让他们跟着也不太好,我会告诉他们在公交车站等着我就行了。”高奚道。 齐越想了想,却摇头:“不用,我不介意,让他们跟着就行。” 一开始头脑发热答应了她,可他后来一直在想,万一让她陷入不该有麻烦怎么办。 既然有人跟着那就再好不过了。 “齐越,你不要觉得会连累我。”高奚看着少年总是若有似无拧起的眉头,眉眼也低落下去。 齐越不明白怎么被她看破了心思,可还是不忍见她失落,“不会……我只是,怕你家人担心。” 高奚再次抬起头,一点盈润在她眼里一闪而过:“没关系,我爸爸什么都知道。” 所有的一切。 *** 齐越的家住在很远的老街区,坐公交也要一个小时,高奚在车上还迷糊地睡了一觉,到了目的地才被齐越小心翼翼地叫醒。 “到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蒙地看着窗外,“……好。” 她这幅样子,可爱软糯得惹人心乱。齐越不敢多看她,只好先下了车。 高奚连忙跟上,并以为自己睡过头又惹他白眼了…… 毕竟上辈子某人就老说她,明明是个鬼,怎么那么爱睡觉,耽误了正事。 她委屈……总是吃不饱,没力气了还不让人家睡觉吗? “齐越,齐越……” 少年停下脚步,看女孩子小跑着过来,眼睛里又有渴望的光芒。 是又看中什么想要的了吗? 齐越暗自下定注意,反正这个街区的人多都是他认识的老街坊,赊个账,过几天付给他们也没什么问题。 她喜欢的话,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谁知高奚拉住他,转身来到一家卖香烛纸钱的店,喃喃道:“好香啊……”肚子甚至很适时的叫了一声。 齐越:……? “齐越?”店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齐越便露出一个笑容:“放学了?这是……” “同学。”深怕他也说出让高奚不自在的话,齐越赶忙抢白道。 店主了然地点点头。 齐越:……够了。 “小妹妹想买香烛纸钱?给过世的亲人吗?”店主和蔼地问着高奚。 高奚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烛,凑到鼻底轻嗅,模样堪比折下一朵春日野穹下的花那般温柔娴雅。 可为什么是香烛啊! 齐越有些凌乱,但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 高奚却有些遗憾,上辈子竟然没吃过品质这么好的香烛……她和齐越走过了大半个国家,甚至还去过别国,齐越给她买来的香烛口味繁多,但只有她现在手里这一根,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美味佳肴。 过了没多久她就将香烛放下了,毕竟现在是活人,这幅模样容易吓着别人。 她看着店家,是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老爷爷,模样甚是和蔼可亲,哪怕她的举动有些诡异,却也没有露出奇怪的表情,站在一旁,善解人意。 “爷爷,能不能帮我拿一对香烛和一沓纸钱,我给朋友的。” “好,你等等。”于是转身进了内堂。 她看向齐越,见他面色如常,不由得又露出笑意:“我刚才的样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齐越撇开了眼神,不知怎的,现在只要一看见她的眼睛,他就心底发慌,骨头酥软。 “谁没点小癖好,我还喜欢闻下雨天的味道呢。” “还有雨后的泥土味?觉得那像西瓜味对吗。” 齐越没想到她竟然猜到了,楞楞地点头。 高奚的笑意却越发深刻,这人上辈子就和她说过这件事,还揪着她下雨天跑出去玩,结果她是鬼半点事没有,他却发烧躺了一个星期。 被她使劲嘲笑了一番。 她摇头叹气:“这可不是癖好,我是鉴赏一下,就像有人品酒品茶,我品香烛。这家的香烛很不错,细腻不呛鼻,不是殡仪馆里随意忽悠鬼的次品可比的,实在要说的话,用香水来比拟,这家的香烛绝不会有让鬼退避叁舍,捂鼻子逃跑的想法。” 齐越心想这到底有什么区别?于是狐疑地拿过香烛也使劲闻了闻。 “小妹妹眼光独到。”店家回来了,将她要的东西打包好,笑着递给她:“这里的香烛纸钱都是我和老伴做的,卖了好几十年了,只有你这么有趣地夸过它。我老伴知道了,也一定很开心。” 高奚红着脸接过袋子,小声道了谢。 在齐越欲帮她给钱时制止道:“这不是我们两要用的,送给别人,我自己来就好了。” 好吧。但是齐越心想他自己也不想用这玩意儿啊! 作别了老板,在齐越无奈的目光中约定了下次还到这里买香烛纸钱。然后高奚和齐越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一路上她都是一副新鲜得不行的样子。 “齐越,那是什么?” “磨刀店,这街区有开武馆的地方。” 她赞叹不已:“这么酷啊!” 他轻哼:“酷什么……难以约束那些混球,你爸爸派警察进来很多次了。” 高奚歪歪头,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想问他。 齐越他是不是很早之前也认识了高警官呢。她心里有疑虑,警局那件事后她想了很久,觉得父亲大概率不会一无所知,可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她一时又没有头绪。 这少年还不是日后那各方面都精明强悍的人,要套话的话,还是很容易的。 齐越本来想问她要不要吃米线,结果一回头又见她满脸的笑。 很可爱,但就是让他觉得不怀好意。 “又怎么了?” 高奚轻咳两声:“齐越啊……” 可她还说下文,一阵狗吠声从远处传来。 一条黑背犬朝他们飞奔过来,尾巴摇得欢快。 齐越神色变得嫌弃,又隐隐的舒缓了眉头:“这死狗,高奚,这就是……高奚?”他转头看向那女孩,却见她脸色苍白,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眼里写满了惶恐。 于是齐越想也没想,呵止了那要扑到高奚身上的狗,“阿丙停下!待到一边去!” 痛苦的回忆刹那将高奚淹没,黑暗的地牢,和从不停歇的狗叫声…… “齐越……我害怕……”她沙哑着嗓子,又痛苦,又不甘。这是齐越的狗啊,前生就给她看过照片,他告诉她,这是他年少时,陪伴他最多的好朋友。 可她还是从灵魂深处感到恐惧,急剧的,不可抑制的。 “没事,别怕。我这就让它回去。” 阿丙发出委屈的呜咽声,明明是威风凛凛的狗种,可眼睛湿漉漉的,对着高奚轻轻叫唤。 看来是还没忘记给它狗粮,又说要带它回家的她。 高奚楞住了。 “哼什么哼,快回家去,我待会就回来。”齐越皱着眉,把高奚护得更紧了些,怕这一向跳脱的狗子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阿丙委屈地站起来,耷拉着尾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着高奚发出呜咽声。 “它叫阿丙吗?”高奚轻声问齐越道。 齐越点头,“因为这狗神经病。” 阿丙得亏听不懂太多人话。 高奚虽脸色惨白,但还是笑了出来,恢复了些气色,对着它轻声道:“阿丙,对不起,我食言了。” 齐越挠挠头:“这狗不配你和它道歉。” 阿丙本来很开心高奚叫了它的名字,但见主人在一旁的神色,让它有些愤怒。 于是对他大叫了两声。 “死狗。” 见这两又有吵起来的趋势,高奚连忙阻止,她看出阿丙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狗,于是强迫自己压下不自在,柔声道:“阿丙,过来。” 阿丙通人性,见高奚面色不虞,以为她不喜欢自己,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 “高奚,不用勉强自己。”齐越也提醒道。 “没关系的。”高奚蹲下去,和这只已经长到她膝盖的狗狗平视着,笑了笑:“阿丙,我生病了……所以现在不能和你一起玩,等以后我好了,再来见你好不好?” 阿丙呜呜两声,像是在回答她。 不知为何,高奚突然红了眼眶:“谢谢你。” 阿丙看了看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吐了吐舌头,呼哧喘气。 高奚看向齐越,齐越无奈解释道:“这死狗说它很开心。” 她眉眼柔和带笑:“嗯,我也是。” -- ℙō壹捌@c.Cōм 二十七、不变的长夜 变成鬼后再与齐越相逢,说来也充满了怪诞意味。 高奚自死后化为怨鬼,却遗忘了生前被折磨的遭遇,只日复一日陪在高仇身边,却目睹他满身仇恨和伤痕。 高奚仍然热烈又无望地爱着他,以一介幽魂的身份。 最终他拔枪自尽。无边的痛苦与悲怆在她胸瞠里跌撞号陶,仿佛周身骨血在这一瞬被寸寸撕裂,血色倏尔转深,生疼浸透她黝黑的瞳孔。他们不得白首,终世不逢。 她恍惚记得很久之前看过的诗,“沧海月明珠有泪。” 于是顷刻夺走了她的人性,彻底扭曲成令人齿寒的怪物。 杀戮、死亡、痛苦。于她而言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直到她被闻讯而来的驱魔天师层层围困,他们手中尖锐的利器刺入她的鬼身,让她痛得扭曲在地,却又分外快意。 被制服后,她被送入一老僧人坐下,听他诵读佛经,将于八十一日后超脱物外,再入轮回。 “苦海无边。”那老僧人在她身旁叹息,目中慈悲。 苦海也好,血海也罢…… 终究是她自己困住了自己。高奚垂目,自打算引颈受戮,她对一切早已绝望。 可在要将将解脱的第八十一日,佛门受创,一时间扭曲的鬼泣声沸腾盈野,人人自顾不暇。 高奚艰难地睁开眼睛,她又遗忘了许多事,不仅仅是死后的肝肠寸断,乃至生前种种,哪怕她的名字,都一一如云雾般消散于她的脑海。 有骇然的鬼气袭来,高奚不再多想,替那老僧人挡下一击,哪怕被渡了八十多日,可对付一般的鬼怪,对她而言还是绰绰有余。 再无恶鬼敢靠近这间寺庙。 高奚坐在地上,打量着散发功德去护佑了普通僧人免受鬼害的老僧人,他此刻面无血色,只目光依旧慈悲为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高奚轻轻开口问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老僧人也问她。 高奚眨眨眼:“我一贯尊老。” 老僧人亦笑道:“我一向爱幼,你的确不适合在这里。” 是他说话太高深了吗,高奚完全听不懂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他叹了叹气:“去吧孩子,去寻回你自己,何处惹尘埃,只因心中有尘埃。” 高奚一无所知地睁眼,又一无所知地走出了这里,她回头,寺庙在黑夜中依旧庄严肃穆。 她有家吗,有亲人吗,姓什么,叫什么? 统统不记得。所谓孤魂野鬼,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等你。】 【等我回来。】 她脑海里依稀记得这两句话,却不记得说这话的人了。 更甚,她几乎难以确判这一人究竟曾切实存在于她所固步自封的世界之中,或只是她用迤逦回转的心思所勾勒出的一片不可捉摸的幻影? 不得而知。 遇见齐越那日,她不过是去殡仪馆找些香烛,喂养她捡到的猫猫狗狗的灵魂。 这些小家伙,生前就四处流浪了,死后依然滞留人间,继续彷徨。 似乎大多都在寻找丢弃他们的那个人。 而齐越西装革履,来参加友人的葬礼——一个死在婚礼前一个月的蠢货,留下那与他山盟海誓的心上人,自私地离去。 齐越眉目沉沉,多年来,他早已经历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除了一人让他心头总是泛起痛楚外,他对死亡也算习以为常。 下一秒,他便踏入了某人建立的奇怪磁场里。后来他无数次地回想,都无比庆幸在那一刻,与她的灵楔有了短暂的相接,得以见到那年少时就深深烙印在他心里的人——准确来说,是鬼。 再次见到她,齐越惊得无以复加,手中的香烟盒啪地落在地上也顾不得了。 “高奚。” 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夕阳泼洒成无头无尾的锦缎,驾着高风骨碌碌滚进厅里。她撑着下颌坐在一张桌前,正百无聊赖地打盹儿——鬼也是会困的。在不打架的时候,鬼气有什么用处呢?她思考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只巴掌大的棕色小猫的灵魂一头撞进她怀里,再跟踉跄跄地跌在桌上,扯她宽阔的裙摆报信。 有人来了。 她这才望向齐越,与他的目光正正撞在了一起。不由得让她好奇,毕竟阴阳眼也不算稀奇,可还是头一次有人撕开她的屏障,闯了进来。 再然后,她听见他叫出了那两个字。 高奚?好耳熟啊。 “你认识我吗?” 他微垂下眼睫望着她,见她身边围绕着几个小灵球,不由自主地联系起某一脍炙人口的西方童话里,仙女教母的小随从们。 仙女教母高奚端坐起来,目光沉静,像海面之下不动声色的无底沟壑,它孕藏晦暗,稀释光明,将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禁锢成一个缄口不言的谜,也将他们这一生一死两簇魂魄隔绝于此岸与彼岸。 不过齐越对于这本该死去的人再次出现再眼前,毫无惧怕之情,不如说是他自己长久以来希冀如此。 这些年来,齐越曾经在战火纷飞的战场里浴血,在普通人永难触及的角落里绞杀怒目的恶徒,也在人世光彩淋漓的沙盘上排布着诱饵与死亡。 不过,在投身于人间炼狱的途中,在普渡到来之前,深不见底的永夜里,夜叉或地藏又何尝有着明显的区别?他有众人簇拥,想要利用他或即将被他利用的人们在他的生涯里前仆后继,这样的他似乎早已不应感到孤独。 可这一刻,再次见她的面容,齐越才惊觉,他实在是孤独得太久。太过……思念她。 “你不记得你是谁了吗?” 高奚看着他,似乎他很清楚她是谁,也清楚她是鬼,那么,还是想要靠近她吗? “不记得了。” “你想找回你自己?” “嗯。” “正巧,我打算去做一些事,缺一个搭档,你想和我一起吗?” 高奚良久地看着他,而他始终温润,不骄不躁。 那么,为什么不呢? 她笑起来:“好啊。” 后来为了找回自己,她和他去了许多地方,见了许多与她无关的人类的悲欢离合。 这人间啊。生灵都无一例外地被生、老、病、死的诅咒裹挟着,即使能够蹒跚行至生涯的尽头,亦不过百年。他们担负着一眼便能够望见尽头的年岁,却天真又笃定地描画着不朽。 可她也渐渐发觉,她是那么可悲地爱着这人间。永远无法回头的箴言 便已落定。 直到那一刻的来临。 她回忆起一切,满心憎恨。也想,只要她一个人痛苦就够了。就让她背负所有的罪孽,创造背叛,创造杀戮,创造鲜血与噩梦,对于殉世这件事,她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心甘情愿的坦然。 行到此处,眼见越来越多的不忍堆垒在肩上,甚至使她对最后的自毁产生了汹涌的向往。 “再见了。” 见他走上前,想要握住自己的手,她惨淡地笑了笑,而后消失不见,只留下他孤独的双眼。 眼前的雨夜、鸣雷、血沼、街道,甚至包括怅然不语的,都在她眼前融化成一抔明暗不辨的漩涡,在近乎哽咽的风声里粉碎殆尽。然后足下的地面塌陷,她向着未知飞速堕落,所有的所有都繁衍成色泽浑浊的油漆,往她的视野里迸溅、瓢泼,直至将她完全裹挟,永坠无间。 “对不起。” ———————————————— 高奚与齐越挥手作别,约定下次再见。 转身走到高警官派来接她的车里。他刚才给她来了电话。 “爸爸。”接起电话,她的声音温软,却一派坦然。 “玩开心了吗?” 从眼尾奢出一抹迤逦的笑,她道:“很开心,你要来接我了吗?” “暂时走不开,找了人来接你,黑色的大众,就在路口停着,过去的话会有人招呼你的。”他顿了顿,哼笑一声:“别迷了路。” “……知道啦。” 司机是从未见过的人,不过大概是他的心腹。 “我爸爸在哪里?” “在警局,长官嘱咐我们送小姐回家。”那人很恭敬地回答她。 于是高奚的态度愈发柔和:“麻烦您,我想回一趟学校,请等我几分钟,再送我去警局,我想去找我爸爸。” “是。” 回到学校,在那被她关了女鬼的厕所门前,她点燃了香烛和纸钱,轻声道:“谢谢你下午陪我玩了,明天来上课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哼。” 女鬼没再说什么,白日也接近尾声,天边一丝丝抽走余光,夜幕降临。 *** 高警官在处理一桩暴动案,接连几日没有怎么合眼,连女儿都没空见。 所以当某人自门后探出,手里提着一袋食物时,高警官疲惫了许久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边的笑意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还不过来。” 于是高奚小跑着到他身边,扑进他的怀里。 “高警官,一天不见,想不想我?” 高仇挑了一下眉:“你呢,跑出去和朋友玩,想过我吗?” 醋味甚浓。 高奚认真想了想:“不算多,想起了你四次,一次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在想你在吃什么,一次在公交车上,在想你上次带我坐公交去下乡钓鱼的事,还有两次我不说。” “为什么?”高仇捏住她柔嫩的脸颊,笑意更深:“难不成是在想晚上要和我怎么玩?” “我哪有你这么变态?”高奚嫌弃地移开目光,又问道:“你呢?不许敷衍我。” 他叹了叹:“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可以了吗?” 高奚红了脸,轻哼:“才不信。”她从他怀里爬了出来,“先吃东西吧,我也饿了。” “买了什么?”他看向那刚才被她随意放在一旁的纸袋。 “肯德基,特意给你买了咖啡哦。”她笑着将食物摆在茶几上。 光是汉堡就有叁分,且都是大份。 高仇纳闷道:“我的饭量也没有好到吃下两个巨无霸吧?” 高奚回头看他,眨眨眼:“你的是只有一个啊,另外两个是我的。” “………”真是过分诡异的胃洞了。 明明听手下的汇报,她还和那少年去吃了米线,怎么这般能吃? 她笑嘻嘻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圣代,舀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模样很是满足。 “大冬天吃冰的,还想生病么?”话虽如此,他还是让她多吃了两叁口才制止道:“拿过来。” 高奚不情不愿地踱步到他身边。 “听话。” 高奚泄了气,把冰淇淋递给了他,然后看着号称一向不爱吃甜食的高警官把一整杯圣代都给吃了。 等他放下杯子,就见女儿眼巴巴地瞧着他,眼眸润得让人心痒。 “过来。” 高奚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这人的眼神怎么变得那么快……仿佛一副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样子。 她委屈地看着食物:“饭还没吃呢,待会凉了。” “这里有微波炉。”说着,他拉过女儿纤细的手腕,将她纳入怀中。 “先让我……吃点甜的。” 如同沉醉一般,少女清香萦绕在高仇鼻间时,他的心便狠狠在胸腔里冲撞着,搂着她柔软腰肢的手在其间摩挲,彻底拉进彼此的距离。 他亲吻她的脸颊,看着她如同羊脂白玉的肌肤渐渐染上一层薄粉,十分诱人。 “不过你这么乖,要我给你什么奖励?” “你吃了我的冰淇淋……” 高仇忍不住失笑,“知道了,等天气变热些,再给你买。” 她的要求是如此可爱简单,他舍不得不满足的同时又想要她求他更多。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说完他一把将书桌上的文件扫落在地,将她抱了上去。 高奚脸红心跳,撩拨他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一步,又有些退缩起来,他的眼神亮得吓人,好像幽幽盯紧猎物的豺狼,她从尾椎骨开始战栗。 他脱掉她冬日的装束,特别是那棉厚的黑色腿袜,将屋子里的空调再调高了许多,然后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将它举到面前亲吻她的脚背,高奚似乎烫到了般一瞬间蜷缩起脚趾,身子也不自觉往后瑟缩。 高仇低笑道:“别怕。” 他将女孩的棉裙掀到腰间,露出她一双嫩白修长的腿,于是他开始从脚尖吻起,一路细密旖旎的向上吻去,时不时的舔吮,在女孩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红痕。 裙袂一点点向上推移,她幼嫩的肌肤在他嘴里化成奶油般香甜,吻至情动处,他曼妙的爱人半阖双眸,他听见她的呼吸开始紊乱,毫无次序的在他心尖擂起层出不穷的惊雷。看来,她也是极享受的。 他抚上她的面庞,于是高奚听见曾于梦里无数次缭绕的醇冽嗓音自耳畔升起,她忽然认不分明此时的自己身居现实还是梦境,心中悲恸:“我们本该早就在一起的。” 似嗟叹,似遗憾,最终化成解不开的结,高仇温柔的拇指替她抚去一滴泪,而后贴上她的唇瓣,珍之重之地重复着早已熟稔入骨的纠缠。甘甜在口舌之间缭绕,高仇深觉自己的灵魂也甘之如饴地堕入蛊感的漩涡。 而这场好梦永远不必醒。 她的长发浮氲着柑橘的香气,无序的吐息似悠长夏风在他颊侧软绵绵地搔刮,与这一场激情碰撞的情欲相适宜。 他细密地吻过高奚线条柔和的下颌,将自己的领口扯开,衬衣半敞,衬映着古铜色的胸膛,一瞬间产生了野性难驯般的性感。 肩上的衣物随着愈演愈烈的动作堪堪滑落了一半,高奚压抑着杂乱无章的呼吸缓缓仰首,颤着手握上眼前人肩头。濡湿的触感自乳尖缓慢蔓延着,她周身不由自主的战栗,一声呜咽夹杂在一片绯色中突兀地扑入耳膜。迷蒙中,裙带不知何时被扯下,如同花瓣般散落在她腰间,终于起不到任何遮掩作用。 于是,她用这副青涩的模样与之缠绵。 高仇揉捏着她这一对娇小的柔软,湿软的舌尖不断碰触她小巧粉嫩的乳蕊,如此难捱的情欲撩拨惹得她轻声细吟,脖颈至腰身摊成一道迷离柔软的曲线,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给与她支撑的力量。 她看见那人眯起眸子,有跃跃的光芒点于其上。他俯首,鼻尖缠绵地蹭在软香上,自顾吐露着无终无始的情话。 “你总是美好而耀眼 即使你自己还未认识到。奚奚,你为什么不早些来到我的生命里,这样,我或许就会像某人一样早些得到安慰。”他拥着她,似笑非笑地说着,他其实从不羡慕或是嫉妒任何人。 可那个少年……让他不得不在意。 “因为有你,才有了我……”高奚轻声道,满目的悲抑。 他忽然笑了,再次吻她的唇, “是,我们是全天下最深的关系。”他近乎呢喃,眼里浮动的情意让她沉醉,他一向属意于吻她,像叶间未及枯竭的一点清露,像温阳下燃烧的樱花。 她拉住他的袖口:“你……” 高仇泛起一丝笑意,薄唇凑近,在眼前人耳廓之畔印下轻浅一吻,是前生亲吻过的那一寸。当初的她昏睡在床上,虽然如此,他的指尖探入那紧致的温暖时她仍旧露出无助的神色。他期待着这样纯粹的高奚只在自己面前崭露得一览无余,然后将这样唐突的举动当作一种有趣的捉弄——最后发展成克制不住的情涌,他想,如果那时不停止的话,或许今日又是另一番光景。 这些她从始至终都不知晓。 “我会给你我的全部。” 他说完,手指移到腰间解开皮带拉下裤头,蓄势待发的雄伟性器便弹跳出来,他握住它然后往她的腿间蹭去。 “唔……”她惊了一瞬,然后红着脸将目光撇向一边,高仇见她害羞得恨不得落荒而逃的模样,心中喜爱得不行,这样的可爱表情,合该只他一人拥有。 他自然不会放过她,拉过她的手握住了那根东西。 高奚不可置信的同时觉得手里的东西烫得吓人,并且它还在跳动、胀大着……泛着凉意的柔软掌心贴上来的那一刻高仇便绷紧了腰身,细眯着眼,开始在她掌心挺动。 “帮我,好吗?” 高奚看着他狭长的凤眼中流露出迫不及待的光芒,如同细密的针扎在后背一样令她紧张,却始终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一瞬之后她两只手都握上了他的性器,不得章法却十分细心的撸动起来。 高仇满意她的乖巧,快感节节攀升着,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享受着令人发狂窒息的爱抚,在她的手掌里渐渐沉沦。 从铃口渐渐渗出些粘液来,顺着棒身流到女孩的手上,顿时让撸动更加顺畅起来,高仇呼吸一窒,眼神颇变得深邃微妙,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停下动作。 在高奚单纯而疑惑的眼神里,他牵引着她的手缓缓到她的唇边,于是她明白了他在期待些什么。 伸出粉舌轻舔自己的掌心,尝到了浓浓的麝味,没有多好吃,也没有让她感到拒绝。 “抱歉,把你弄脏了。” 精液还有一些残留在她的唇瓣上,他扯了纸巾替她擦拭,却将她的红唇揉得愈发瑰丽。 高仇再也无法从她清纯又魅惑的脸庞上自拔,捧起她的脸狠狠地亲吻下去,心间骤然泛滥起不歇的轰鸣,脑中的种种的思绪都被焚烧殆尽。 耳畔仿佛喧嚣不已,整个人间都蒸腾起来。他却只在漫世的热烈中,望见女儿那一双明亮而纯粹的眼。仿佛几个世纪的光阴于弹指间便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等到他放开她被蹂躏得娇艳的唇,高奚便明白这又是另一种讯号,于是向他微微分开双腿,纤瘦的手指勾下内裤,把敏感禁地暴露给他。 爱意和不可自拔的浓欲都排山倒海而至时,他抬起她奄奄一息的双腿,倾身将她地惊呼都堵在她的口舌中,紧接着接连不断地冲撞顶弄着她脆弱地柔软。 “啊!不行……那里……” 她急急喘息,在他的攻势里破碎成灰,私密处不断传来的炙热,抽搐,令人不耻的水声都让她饱受折磨,她恐惧的同时又期待着那一刻的来临,从灵魂深处降临的迫切,终究让她抛弃了自我,在这场颠倒的性爱里只依附他而活。 起伏跌宕,抵死缠绵。光芒在少女窈窕的眼中重聚又涣散,爱欲的迷宫里他们终于抛却了所有只获得了彼此。 高奚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是鬼魂还是人,她的内心最迫切的渴望是什么呢? 于是在感觉到他即将喷发的那刻慌了神,哀哀神伤,“我好害怕。” 高仇闻言,然后浮现出极温柔的神色,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告诉她:“没关系,我就在这里。” 高奚还来不及说话,他便言出必行般将自己的滚烫尽皆灌入其中,随即俯首一寸一寸舔吻身下美人眼角迤逦的泪痕。四周的沸热还未散去,他的爱人望着他,眼中的迷蒙织就成不见边际的巨网,将他的灵魂束缚。纤细的腰肢依旧抖得不成样子,目光溶成温柔的河流,恳恳切切地,向他投来一句尚带犹疑的话语。 会一直在一起么? 他垂下眼睑,深深拥紧这生命中独一无二的烙印,一字一顿,镌刻下有限生涯中最为郑重的答语。 永不分离。 屋外天色已然黑透了,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又是一个没有月光的雨夜,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宁静得下来。他微微倾身向前,吻在了少女的脸颊上,扬起嘴角。 高奚周身都乏力,依在他的怀里浅眠,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便觉得十分惬意。 没过多久,一阵铃声却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宁静。 高奚睁开眼,看着高仇接起电话后却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惹他皱起眉头,只说随后就到,便挂了电话。窗外雨势不小,她便轻声询问:“要出外勤吗?” 高仇将她垂在耳边的发拨到耳后,吻了吻她的额头,“嗯,有点急事。你在这里洗个澡,然后会有人送你回家。” 她叹息一声,不舍地和他拥抱,“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 他抚着她柔顺的黑发,心中温柔无限,如果不是这趟门非出不可并且不方便带着她的话,他也实在舍不得她。 “我在家等你。” *** 陈泰撑开伞,替下了车的高仇遮挡着暴雨,近来上司越发地少出门了,但今日这位却是不能不见,他们一边走着,他也一边向高仇汇报着手下收上来的信息。 “长官,来者不善,她手里似乎收集到不少证据。” 高仇嘲讽地勾起嘴角:“就凭她。不需要慌,目前要做的,还是那件事。” 陈泰明了,“是。” 等到了酒店的包间里,早有一个人等着了。 他目光变得冷冽,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看着那个人向他举起酒杯示意。 “来晚了,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猩红的酒液自高脚杯中摇晃,女人的手纤长白皙,将酒杯举到唇边酌饮了一口,然后端庄地向他一笑。 高仇于她的对面落座,却没有接她的话,食指曲起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今天来,是打算请我吃鸿门宴?” 对面的女人嗤笑一声,将酒杯放下,“这里是你的地盘,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高仇不置可否,“景长官何必自轻。” 女人的目光沉了下去,她在这块土地上付出了青春和血汗,却还是在和他的权斗中落败,面上看起来是即将平调到中央,但不过是被他赶出港城罢了。 更何况,这个男人手里捏住了她的把柄。 “你知道我的来意,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吧?” 高仇挑眉,终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 她将手边的文件给他,“这是你要的的机密文件。”复而声线又冷了几分,“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件事要是抖落出去,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呵,所以有劳景长官多费心。”高仇平静地注视她:“不过哪怕景长官即将高升,但手里的案子也会好好办的吧?” 她倏地楞了,却很快恢复冷静的神色,只是眼中多了一抹复杂。 “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话怎么说,景长官办案拿人,我们虽是同僚,也不会随意插手你的案子的。” 他一派云淡风轻,而她从心底发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和他争斗的时候,每一天都如履薄冰。缓缓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然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只没头没尾地问:“她好不好?” 高仇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冷笑道:“和你没有关系。” 女人的神色莫测,却没有说话,她将手里的酒饮尽,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只是在门前又顿住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那个时候没有想过要丢弃她,害她从小体弱。我把她生了下来便昏迷了,醒来之后才知道我丈夫命人把她丢了。” 纵然她和她的丈夫名存实亡,却还是容不下那个小姑娘。只是后来,她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前途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尽管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却从来没有抱过她一次。 -- 二十八、一刻温存 在月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装了消音的冰冷枪口顿时迸溅出暗花,血色铺就的曼陀罗连接起此世和彼世,而他只是轻描淡写:“你们觉得这具尸体应该怎么处理?” 高仇身后的人俱沉默冷凝地立着,任由冰雨将他们强壮的体魄浇透,而陈泰为他打着伞,如一尊毕恭毕敬的雕像。他身前的人则没有那么幸运,因为要直面他带来的死亡威胁,恐惧如影随形。 “不肯说?”又是一枪,鲜血的气味愈加弥漫,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丢…丢下海里喂鱼。”一人喏喏地说道。 可惜这个方法没有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不够隐蔽。”高仇平静道,扣动扳机,又一尸体匍匐在他脚下。 有了叁个人前车之鉴,再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七嘴八舌地说着处理尸体的方法,哪怕死的人在不久之前还是与他们生死与共的朋友。 “分尸……再、再扔到不同的地方……” “不!应该焚烧,把骨灰撒出去!” “这没有专门的设备怎么做的到!应该……应该剁碎了喂狗,销毁证据!” 高仇哼笑:“都差一点。” 众人变了脸色,只恐自己下一秒就做了他的枪下亡魂。 可高仇则慢悠悠地把枪收起来:“我给你们一个活路,听还是不听?” 见他有放过他们的迹象,众人哪有不肯的。 “把你们的办法折中一下,你们几个就负责吃了他们,一片肉都不许扔,煎炸烹煮随意,骨头给我磨成粉,倒进海里。这样,我就让你们活下去。” 天空适时划过一道惊雷,照亮面前所有人惊恐的脸。 “呕……”终于有人忍不住,趴在地上吐了出来,抖如筛糠。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高先生!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高仇只冷眼瞧着那在他面前把头磕得砰砰响的人,却半分恻隐也无。 “从你们敢把手伸向我女儿那一刻开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他说完再不看这些惊恐交织的脸,转身对身后一人道:“高恒。” 高恒内心骇然,面上却还要装作平静,“二哥您说。” “看着他们,在他们没做完该做的事之前,谁也不许离开。” “……是。”这时高恒听到身后隐约有某些幽咽的声响,像是鬼哭,又像是处于濒死一瞬的人唇边溢出的意味不明的吃语。它们像狡黠的蛇,贴着手腕一寸一寸攀缠上他的躯壳,乃至于骨骸……无比恶心。 高仇离去时,正闻得旷野中有雷鸣。 天与地在暴雨中颠簸着,于他眼中显出一派粗钝的污浊。风从摇摇欲坠的高楼里刺过,扑入他的衣袖,他却无法触碰到冷意。他想,或许这是重生之后的某种特殊现象。 她也会有吗? 高仇头也不回地撞进喷薄成帘幕的雨中。他不止一次在杀戮之后忍受着蜿蜓而至的幻觉,追本溯源,大概是从前生他与她彻底决别之后开始。 不过他们似乎跨越了不止生与死,时间与仇恨……还有某些是他无法知道的事。 奚奚,你还有什么是不肯告诉我的? 街道中无人,白日里繁缛冶艳的广告牌亮着几点光芒,在雨幕里渗出油画般的淋漓。他踏在水中,一朵又一朵的水洼在他足边裂开重瓣,像在古殿梵声里沉默着的仰莲。这是一场深不见底的陶雨,四面怒风一滚,似乎半边城市都即将在席卷的飞潮里摧折。世界被灌耳的雨声迫得寂静,而他在其中如旧行踏着,脚下的道路始终笔直,身边凄凉的街景却周而复始地投映于他周围,直至他望见某家凌晨四点就开始开铺子做糕点的饼屋,才堪堪停下脚步。 该给她带一些回去,好叫她开心。 *** 清晨六点,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高奚也不例外。 但在温热的躯体拥住她时,熟悉地感觉让她睁开眼睛,然后自然而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软声道:“回来了?” “嗯。”他吻了一下她的侧脸,笑道:“小懒猫还不起床。” “起这么早……做什么?” “怎么,逃学惯了,连偷懒都要堂而皇之了?” 高奚听着他打趣自己,无奈睁大眼睛:“可是高警官,今天是周末,按理说我就算去学校,接待我的也只是空荡荡的教室。” 高仇顿了顿,而后轻笑道:“是我弄错了,不过你也可以早点起来,做做早操,有益于身心健康。” 高奚闻言抬着头足足盯了他一分钟,而后叹气:“高警官说得对。”她懒懒地伸腰,歪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这就起。” 她从他怀里轻轻滑出来,玉足却还未及点地,又被他扯到怀里。 “……不是要我早起做操?” “当然在床上做。”他压着她的下颚,吻了上去。 “你真是……”她嘟囔了一句,却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柔软,将他一身被锤炼过的钢筋铁骨都融于怀中。 他身上有血腥气,她嗅得到,让她既兴奋又觉可悲。 最终只是用高仇不知道的办法,将残留在他身上的亡魂气息给悄悄吞噬掉。 先前说过,高警官和齐越这一类人天生就有很好的驱灵能力,一般幽魂不敢出现,甚至恶鬼都要绕道走。哪怕死在他们手里,都无能为力报仇。 前生她死后,刚变成鬼那段时间也是忍着巨大的痛苦才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直到她的鬼气越来越强盛,才无视了他们身上的阳气。 但总有几分不甘的灵魂碎片会落在他们肩头,时日久了,也会出现不好的影响。 “呀……你轻一点……”不过她现在烦恼的是某人总是不知节制的索取她,只要是两人独处的时候,她必然会被扒光,沦入肉欲的沼泽。 如同此刻,他没多久就将她擦干净,手指摸到了她的私密处。 简直坏透了…… 他的手指灵活极了,在她湿软的穴口来来去去的抚摸,磨蹭着肥厚的肉瓣,挑逗敏感的小肉珠,她难耐的挺着腰,又不敢发出声音,深怕被别人听了去。 她不禁懊恼,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戏弄她,叫她最后神志不清地求着他操弄自己。 “你在走神?”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高奚不自觉颤了一下,“没…没有…” 他哼笑一声,手指往她更深处探去,挤开了肉瓣,陷入温暖湿润又紧致的小穴里,惹得她一声娇喘。 纤细的手指蓦然抓紧他肩头的衣物,死命咬着下唇,身子颤得厉害。他不知多喜欢她这幅模样,亲了亲她柔嫩的脸蛋,手指很快在肉穴里找到她的敏感点,快速的抽插起来,那湿软之地抽动着,层层迭迭的软肉涌上来吸吮他的手指,温暖包裹着他,难舍难分。 高奚泪盈于睫,想要阻止他却是徒劳无功,蜜液一波波流出来,打湿了毯子,她又急又气,索性一歪头咬在他肩膀上,像一只委屈的小兽,磨着牙发泄自己的怒气。 对于她这样的可爱的行为,高仇更是喜爱,指尖卖力的戳刺她的敏感点。欲望越来越饱和,高奚觉得从小腹到穴内都是一片酸软,她甚至渐渐不满足起来…… “唔!!!”她闷哼一声,小穴绞紧了他的手指,高潮了。 她瘫软在他怀里,眼前一阵阵的发昏。高仇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她柔嫩的唇,舔舐过唇瓣然后长驱直入,在她的小嘴里肆虐。 吻到高奚都觉得呼吸不过来了,他才堪堪放开,目露宠溺。 “你该…该放开我了吧?”她娇软的说着,两腿发软,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力气了。 谁知他挑眉一笑,“放开?那我怎么办?” 高奚心里直突突,结巴道:“我……我还要做作业,复习课文。” “你不是不用看书都能考满分?” 他不为所动,修长的手指解开皮带,掏出他尺寸骇人的肉棒,分开她的双腿,抵在肉穴上磨蹭。 高奚被他火热的龟头烫得瑟缩了一下,眼里全是委屈,“昨天、昨天才做过……” 他的尺寸实在太吓人,每次塞进来高奚都觉得自己会被撑裂开或是捅穿,偏偏这人又喜欢做这个,每次都把她往死里欺负。 “听话,就这一次。” 高奚偏过头去,是决计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的。 而他已经挺身插入了,她咬着自己雪白的细腕,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他的性器越往里一点,她的小穴就越被刺激,她自己不愿,可那里却湿哒哒的淌着水,欢快的吮吸着,叫她好不羞人。 “爽吗?”他邪气的笑起来,眼里全是恶劣,“这么爽还说不要,撒谎可是要被惩罚的。” 还有一个星期她就要过十五岁生日了,说来还是小少女,青涩的很,可这身子却淫荡极了,妩媚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她身上。每次他和她渐入佳境时,她的细腿挂在他腰上,小穴更是自动来缠他。她怪他总是不知节制,但也不想想,是谁的身子这么充满诱惑力的,拥有让一个男人死在她身上不可的魔力。 高仇敢保证,要是换一个男人,早就被榨干了。 “唔…唔…唔!!!”她两眼发花了,他的坚挺一次次入她的穴,不停刺激她的敏感点,越来越多的蜜水渗出来,她哭得不能自已,身体燥热抽搐,又一次被送上了情欲的巅峰。 而那侵犯她的怪物,还不知满足…… 最终云销雨霁,高奚也累得抬不动胳膊了。 “陪我再睡会。”高仇拥紧她,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想去趟卫生间,洗洗身子。” “我陪你?” 高奚赶忙拒绝:“我自己就行。”开玩笑,谁知道这个变态会不会在浴室再折磨她一次? 她忍着酸疼下床,在他火热的视线里走进卫生间。 关上门,打开花洒,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呻吟一声,痛苦难耐。 高奚瘫软在浴缸里,白皙曼妙的身子布满情欲的痕迹,而她逐渐被水淹没的眼眸有些空洞。 强行用人身吸收鬼气,让她犹如被刀割般痛苦。 ……就这么静静地待了几十秒,直到窒息前一刻才坐了起来。 -- 二十九、梦想 “高奚,老师希望能和你好好谈谈。” 高二二班的班主任甄尹文是一名四十二岁的男中年,从业二十年来被评为教师楷模,为人温和,教学能力不俗,不秃顶无啤酒肚,更没有更年期。 他的教学理念是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所以哪怕再调皮捣蛋不学无术的学生他也能拉着他们回到正规,好好学习。他的办公室里几乎挂满了“惟宏隆德,情系教育”字样的锦旗。 但……从未碰到过高奚这样的学生,在一个月以前她还是老师们眼里的叁好学生,学习楷模,懂事且聪明。 可自从修了病假回来后像变了一个人。甄老师头疼得紧,已经有不少任课老师来和他沟通了,这孩子早上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下午直接不见人影,晚自习更不用说。 从最省心的学生变成了最不省心的学生。 甄老师见过不少出现厌学情绪的孩子,一般他们的精神状态都很萎靡,打不起劲,干什么都是敷衍的态度。 可高奚也没有这种样子,眼神依然很清澈,一场谈话下来发现她的口齿伶俐,逻辑清晰。根本不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样子。 但反而这样才是有大问题。 他前两天还特意联系了高奚的父亲,从家长簿中找到那从未拨通过的号码,响过几声后,那头低沉的声音变传来。 “我是高仇,有什么事。” 甄老师看了一眼簿子上工作那一栏,写着警察二字……也难怪隔着电话线还感觉到一股子压迫感。 “高先生您好,我是高奚的班主任甄尹文,您方便聊几句吗?” 然后他听见那边嘈杂的声音似乎小了许多,而高仇道:“您说。” “是这样,高奚最近的学习状态不佳,我想应该知会您一声。” “嗯。” 嗯? 甄老师整理了一下语言,又道:“她早上几乎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下午竟然直接逃课……只有中午能在食堂看见完全清醒的她。” 这孩子,似乎别的都无所谓,吃饭还是很积极的。 甄老师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几声笑。 “高先生,这可是很严肃的问题。” “抱歉。”高仇平静了语调:“您打电话来是想让我教训她吗?” “自然不是,高先生,对待这个时期的孩子还是要多去了解他们的内心。我是想问,最近她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事呢?” 那头似乎沉默了几秒,才道:“之前生了一场病,还没有痊愈。” “我理解……” “甄老师。”那边似乎有人来报告了什么,高仇只好打断他:“她的想法我一向干涉不了太多,高奚从来也不叫我操心她的事……我还有事要忙,抱歉。”说完便挂了电话,让甄老师久久回不过神。 ……有这样的家长,何愁孩子不叛逆? 于是此刻看着眼前的高奚,甄老师不由得带了几分慈爱,温和问道:“任何事情,老师都会尽力帮你解决。” 高奚想了想,认真道:“老师,食堂的水果为什么没有葡萄呢,比起橘子,我更喜欢吃葡萄。” 甄老师:“……”这气人的本事和她父亲一脉相传就是了。 “因为最近的气候更适合吃橘子。”但显然现在不是这个问题! 高奚点点头:“我没有问题了,老师。” 但我有问题啊! 甄老师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高奚,是因为最近身体不好,没有学习动力吗?我可以和学校申请让你多在家休息几天,调整状态。” 她摇摇头:“谢谢老师,但我已经痊愈了,最近还长胖了几斤。我很热爱校园生活,不想待在家的。” 甄老师心里浮现这个孩子之前在食堂一人吃叁份便当的画面,可不得长胖……而且什么叫热爱校园,你的行为和这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吧? “嗯,老师知道你以前也会很早来学校,班上的学习氛围很多都是被你带起来的。” 现在托她的福,自从她懒散起来后,班上的学生有的竟也有样学样,虽然没有她那么夸张,但总得来说都没有以前认真了。 高奚回想了一下以前自己很早来学校究竟是有多早,毕竟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无果。 她目光变得郑重:“老师,我现在比以前更喜欢学校。”或者说,她喜欢活着的感觉。 不过就算是实话,她也知道该适可而止,又不是傻的,不可能不明白老师为什么找她:“老师,您想和我说我最近太不像话了对吗?” 甄老师叹了叹气,实在是不想对她说重话,可又不能放任她下去。 “高奚,我们每个人都会遇上一些不能靠自己解决的事,老师希望你多依靠父……”想起她父亲那冷漠的样子,甄老师又改了口:“多和老师、朋友沟通,你绝不是一个人。” 可是她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高奚想,早上睡觉是因为晚上被折腾得太狠,下午逃课是去找后操场的女鬼了,因为它说它滞留人间太久,很想再体验一次当学生的感觉,但又不能离开那里。 所以高奚下午都会抱着书去给她讲讲课。 她感叹,真是一个叁好学鬼。 但这些都不能告诉老师的,不然高警官的变态就要人尽皆知,而小女鬼也会失去她这个朋友的。 高奚只能保证道:“老师,等我送一个朋友离开,就不会再这样了。” 朋友?什么朋友? 甄老师其实也想和她沟通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以前的高奚对人很友善,不说全班都是她的朋友吧,但至少都是能说得上话,气氛分外和谐。现在她却很少主动搭理人,他特意观察过,有同学想和她说话时,高奚只是看着人家笑,别说小孩子们了,就连他都有些莫名毛骨悚然。 其实高奚也不是故意的,只因为她当鬼太久,忘了怎么和人正常沟通。记得微笑是人类最好的社交方式,于是每天都在对着别人笑。 但久而久之,也没什么人敢再靠近她了。 很难办啊,真的很难啊。 见老师一脸愁容,高奚心底却有些触动。在她远去的记忆中,上一世遇见的老师里有几位是让她特别尊重的,其中一位便是眼前这位甄老师。 于是她愈加恭敬,“老师,让您费心了。” 甄老师再次叹气:“你是好孩子,既然你保证了,老师也不说什么了,回去上课吧,明年就高叁了,我们还是得抓紧些,好吗?” 高奚颔首:“是。”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来找班主任的班长。 依稀记得,这人叫柏林廷。 最近在学校还算惬意,除了总有盯着她的视线外。 高奚也没打算理,左右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小鬼。 她内在可是靠谱的成年女性啊。 【是不靠谱的陈年女鬼吧?】 高奚顿了顿,脑海里想起当年某人嘲笑她的话,一时有些怔忡。脚步耽搁了一会儿,后面便有人叫住了她:“高奚。” 她回头,柏林廷走了过来,于是笑着打招呼道:“你好。” 柏林廷脸上出现一言难尽的神色,“……你的笑容,算了,没什么。” 她的笑容怎么了?高奚不明所以地抬手抚上了脸颊,纳闷道这年头的高中生难道不懂得社交礼仪的灵魂是微笑吗? “有什么事吗?”高奚依然笑着问。 “学生会的事,之前你请病假,所以我代替处理了一些事,现在你都好了……”大概是好了吧,想起她这几天反常的举动,柏林廷又有些不确定:“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该对接一下工作了。下个礼拜的学生会,你要做会长发言的。” 高奚这才回想起来,她是学生会会长,柏林廷是副会长。 学生会长要怎么卸任来着?这么想着,高奚甚至问出口。柏林廷有生以来第一次无语。 “你别开玩笑了。”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觉得她十分认真。 她最近真的很反常。 “好吧,我之后好好研究一下。” 柏林廷松了一口气:“待会儿我把资料给你。” 高奚:“不是啊,我是说研究怎么卸任。” 柏林廷:“……”纯属有病。 *** “你好像把班长气着了。”高奚的同桌陈倚楼满脸笑容地凑了过来,“刚才你们一起进来,他脸色好难看。” 在所有的同班同学里,高奚唯独对陈倚楼还算有印象,上辈子死后她还见过他来着,因为他是齐越的朋友,后来还帮着解决了一些事情。 “青春期吧。” “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陈倚楼挠挠头,觉得同桌最近好奇怪……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觉得。 “有吗?”高奚笑着望向他,陈倚楼却打了个冷颤,害怕不已:“求求你别笑了!最近你笑得我晚上睡觉都要做噩梦了……” 高奚:…… “咳,我不是说你不好看,就是吧,你那笑容也太空洞了,看着好像……像……”他欲言又止,高奚却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言。 好像一只苍白缥缈的女鬼吧。高奚想,可她本来就是啊。 她的笑容渐渐隐了去。让陈倚楼有些忐忑:“高奚,你生气了吗?” 她摇头,语气平和:“没有。谢谢你告诉我。” “哦……诶,你去哪?”陈倚楼见她准备起身,可现在还是自习课呢。 “逃学。” 陈倚楼内心赞叹,这人简直比班里最拽的那几个还拽。 背影酷到没朋友。 *** 跑到后操场时,女鬼竟然趴在高奚给她做的小屋子里睡觉——槐木制的,里面有精心造的小家具,高奚滴了几滴血在一只小娃娃上,便能让女鬼同学暂时附身在上面,于是在小房子里活动玩耍都不在话下。 高奚蹲下身,有点失望。没有鬼陪她玩了,但不打扰别人休息是成年人社交礼仪之二。 “高奚。”背后有人叫她,高奚一听便知道是谁,顿时开心起来。 “齐越。”她跑到铁栅栏旁,看着外面的齐越,“你逃学了吗?”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 齐越点头:“上午有一个活,赚的钱不少。” 他很坦诚,让高奚楞了楞。 “怎么了?”齐越神色自若,比起之前已经多了几分坦然。 高奚本来想对他笑一笑的,可想起陈倚楼的话,又忍了下去,“那你上课还听得懂吗?” “晚上会自己看看书。”所学有限,可毕竟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高奚想了想,道:“我最近帮朋友补课呢,你要一起吗?” “你逃课就是为了帮别人补课?”齐越扶扶额,觉得她也过分清奇了些。 “我不用听老师上课也可以的,以前都学过。” 齐越没有多想,以为她说的是补习机构什么的。认真思考后道:“在哪补课?” 高奚指着厕所,“那里。” “……”行吧,不管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齐越都不会再感到惊讶了。 “我进你们学校没问题吗?”齐越皱眉,如果被人看见,恐怕会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没关系,在那里,他们看不见我们。” “什么?” 高奚只道:“快过来吧。” 闻言,齐越只好把书包递给她,然后十分矫健地翻了过来,稳稳落在了高奚身边。 然后跟着她走进那卫生间里。不过出乎了齐越的意料,这里面并不脏乱,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反而打扫得很干净,镜子被当做黑板,地上有一方小桌子,和两把椅子。光线丝丝缕缕地透了进来,正好落在她的手指上,泛滥出一粒粒剔透莹润、旷世难得的珍珠。 他以前听别人劝学,说是只要想学,不管在哪都能学习。 以前嗤之以鼻,如今却觉得无比正确。 不自在地轻咳两声:“你的朋友还没来吗?” 高奚从小房子里把女鬼附身的娃娃提了起来,无奈道:“还没醒呢。”然后在齐越疑惑地眼神里把娃娃放了回去,“不管她了,我们先开始吧。” “高奚,你说的朋友……”齐越的眼神有些震荡,几乎结巴起来。 “是啊,她就是我的朋友。” “……” 从齐越眼里读出:‘原来你这么孤单。’的意思,高奚不由得失笑:“齐越,我没有精神失常。”她坐到了他旁边,清晰地一字一句道:“我能看见鬼魂,她现在住在那个娃娃里,这些天我都和她在这里玩。”她低了低头,或许这些事对于现在的齐越来说都是难以置信的荒谬,她也不奢求他能够相信,只是……不想骗他。 良久,她听他轻声道:“那我在这里,会打扰她吗?” 高奚抬起头,见齐越的神色有些纠结,仿佛是来到了别人家里做客,一时竟局促不安那般。 “……你相信我?” “嗯,你也没道理骗我啊。”齐越的眸子很认真,没有一丝勉强。 高奚又笑了,只不过她很快止住,抿抿唇问他:“我是不是笑得很难看?” “怎么可能……”齐越突然有些脸红,眼睛没有再看她,“很好看。” 于是高奚止不住地开心起来。 “我们开始讲课吧。”她道。 “好。” 过了一会儿,讲完了知识点,齐越独自做题目,她百无聊奈,问道:“齐越,你有梦想吗?” “今天吃饱,明天吃饱,每天吃饱。” 她叹了一下:“我也是。”上辈子当鬼天天饿肚子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里阴影。 “不过我是想问你更遥远一些的。就好比……我长大想当太空人那种。” 齐越失笑,然后认真起来:“能上大学的话,我想读法律。” 可前生再和他相遇,他却做了居无定所的雇佣兵……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是前生的齐越如何也不肯告诉她的。 “为什么想学法律?” 齐越抬眸看着她,“有人和我说,法律是世界上最好的发明。” “……谁这么信口开河?”高奚有些纳闷。 齐越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哪怕她不记得了,可他没有半分失落,只觉得她可爱:“一个有健忘症的朋友……你觉得她说得不对吗?” 高奚歪歪头,叹气道:“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对一般人类而言,法律法规就是最大的武器——虽然有所限定,比如必须要在和平年代,以及得是人。像上次我给你找的那个人渣大律师,也是刻苦钻研了法律,虽然是为了钱。你觉得他这人如何?” 齐越心想就这么直白地叫他人渣律师好吗…… “他很尽职尽能,不过我想,他是看在这个案子背后带来的好处上。” 高奚眼里有一丝笑意:“你呢,如果让你处在同样的位置上,你会为了什么?” 齐越认真思考:“我同样为了利益,为我自己的利益。只有爬到不会任人践踏的高处,才有资格说其他的。” “所以啊……”高奚的手掌轻轻按在了齐越心脏的位置,语气温柔:“法律是人类拥有最好的东西,可惜使用它的也是人类。不过……因为是人,心的用处就会很大。” 高奚不担心齐越会踏上歧路,因为她知道,他日后会是一个多么出色优秀的人。 说正义,善良,都太模糊。 而他守着自己心底的那根线,不让任何人践踏,也从未践踏任何人。 -- ℙō壹捌@c.Cōм 三十、朋友 “那你呢?” “我么……”高奚一丝不苟的坐着,眉眼间温软的笑意若隐若现,像刺进挡风玻璃的一道青翠山原:“我想好好的活。” 齐越一愣,心里那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此刻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过长的校服遮住了手背,只露出十指的指尖,指甲因为失去血色而显得半透明。乍看之下,这是在长期无望的等待后,一个逆来顺受的、安详而漠然的姿态:像烈日下的露水,狂风中的芦苇,半是忍受屈辱的矜持,半是烙印苦难的憔悴。宛如一个囚徒。 但是,囚徒的瞳仁光影幽微,如同苔藓压抑的深潭,水波不兴,却仍暗流涌动,在这副端凝、冷淡、轻尘不惊的外表下,透出了执拗、痛苦、坚定不移的神情。 “比起我……齐越,我们来做生意吧。”她转头对他说道。 齐越不明所以:“什么?” “要读法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在你爬上去之前,我们先来解决五斗米的问题。” “我一直在打着短工,你不用为我操心。” “很难,况且一直这样下去,学业怎么办?” 齐越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来钱快又不耽误学习的办法……可能要去刑法里找。 可高奚告诉他还有其他出路。她慵懒地伸腰:“算是我们的老本行了。有人赚钱,赚的是活人的钱,我们赚死人的钱,不也很好?” 冷意顺着齐越的脊背攀爬,他的眼神很快看向了那据说放着女鬼的小木屋。 见他反应过来了,高奚也不卖关子,从木屋里把女鬼同学提出来,放在了桌上:“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有事和你聊。” 于是齐越见那模样乖巧的芭比娃娃,顿时睁开了她占据了半张脸的大眼睛。 …… 他默默咽了咽唾沫,希望自己保持冷静。 “我是穷鬼,你知道的。”女鬼幽幽地说道。 高奚纤长的手指绕起娃娃金色的头发,饶有兴趣道:“死后穷,不代表生前穷。” 高奚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虽然我还没有找到你的遗体,你也不肯告诉我名字。但是……”高奚目光沉静,勾起一抹笑:“滞留人间这么多年,你没有遗憾?说出来鬼信,不如告诉我们,我们帮你早登极乐怎么样?” “……” 齐越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伸手触碰一下这娃娃,却被高奚轻轻按住了手腕,听她笑道:“别,我把她放在我做的容器里养着魂,但你要是再靠近一些,她就要先走一步了,不过不是解脱,是魂飞魄散。” 此时的齐越还年少,也不像高警官那样沾了太多人命,煞气相对而言比较轻,所以只要不是靠得太近,女鬼同学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齐越只好悻悻地收回手,听着高奚继续忽悠那女鬼。 “那你好好想想,不过我要提醒你,当鬼可也不是自由自在。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一个总是吃不饱的女高中生,你在她眼里虽然不算美味,但还能填饱肚子,或者一个碰到一个阳气重的男高中生,让你体验一把灰飞烟灭的痛苦。” 她威胁的意味太明显,齐越忍不住笑出来,去看那女鬼,似乎从她的大眼睛里看出了深深的恐惧。 “你是人吗?”她颤抖着,深恶痛绝地看着高奚。 “不是,我是鬼,比你厉害很多的……恶鬼。”此时厕所的窗半开,天光冷冽地顾泻在室中,显出满眼默然滋长着的荒芜。她的嘴唇很红,就像一抹干涸的鲜血,扬起的笑意令人觉得胆寒。 “高奚。”齐越轻声唤了她,于是高奚嘴角的弧度落了下来,重新归于柔和,将鬼娃娃放回了小木屋里,“今天就到这里,我们过几天再来和你聊。” “走吧齐越,我饿了。” “好。” 门吱呀合上,不知遗落了谁的叹息。 *** “高奚。” 高奚刚爬上墙头,那边便传来高呼她的声音。 她回头看了看,只见是一个长波浪卷头发的女孩子:是她的同班同学林栗子,而她身边还跟着柏林廷和陈倚楼。 “栗子,怎么了?”她低了低头,模样温婉。 林栗子不知是不是跑过来的缘故,脸色有些红,“还怎么了……你要出去吗?” “你说得也太委婉,她这分明就是要逃学啊!”陈倚楼在一旁吐槽。 柏林廷皱眉:“你是不是太过火了,逃学是要扣学分的。” “这样……”高奚朝他们挥挥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翻下墙,被齐越接住,“那我卸任就更容易了吧?” 墙内的叁人皆无语,陈倚楼率先反应过来,指着齐越道:“你怎么在这?!” 齐越面不改色:“路过。” “鬼扯!你们一看就很熟!” 不过不管是齐越还是高奚都没搭理他,两人准备跑路,林栗子却从铁栅栏的空隙中伸出手,拉住了高奚的袖子:“奚奚,我也去,带我出去玩吧。” 高奚眨眨眼,看着勾着自己的那根白瘦手指,回想起前生,在遇见齐越之前没有几个人给她供奉过饭菜,只有每年清明节的时候,会收到一桌丰盛的供品和一束鲜花。 都来自同一个人,林栗子。 高奚不记得在高中时代和她有关太多的交往,高中之后也再没有见过面……她很快笑道:“好啊,你等等,我爬上去拉你上来,待会齐越在下面接住你,你会介意吗?” 齐越不吭声,但心里在想这人怎么不问他介不介意? 林栗子看了一眼齐越,却被陈倚楼抢白:“我也去!我也去!等我先翻吧。” 这些人明目张胆的逃学,于是柏林廷在一旁大翻白眼。 最后竟然演变成一行五人肆无忌惮地走在街上,陈倚楼叽叽喳喳个不停,林栗子开心地挎着高奚的胳膊,只有齐越和柏林廷面色麻木,一声不吭。 高奚的眼神在这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好奇地问齐越:“你认识他吗?” 齐越欲言又止,陈倚楼就抢答道:“他们打过架呢!” 高奚确实没想到。齐越也就罢了,可柏林廷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居然能跟齐越打起来。 林栗子笑了笑,余光瞟了一下柏林廷,露出一丝狡黠:“是啊,班长还输了。” 柏林廷:“……”他看见高奚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微妙的不服气:“打架怎么了,某些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也天天逃学?” “诶,所以就扯平了吧,会长不计较副会长斗殴的事,副会长也别拆穿会长逃学的事啦,大家彼此彼此。”林栗子绕起自己一缕头发,笑着打了圆场。 ……虽然高奚也不在意就是了。 “说起来,我们去哪?”陈倚楼问道。 高奚:“我饿了,去茶餐厅。” 其余几人除了齐越都有些沉默,毕竟…… 果不其然,到了茶餐厅大家面前都只摆着一份河粉一杯奶茶,只有高奚面前除了河粉还有菠萝油、肠粉、蛤仔煎和叉烧包。 陈倚楼咋舌:“救命,她是不是被饿死鬼附身了……” 高奚:说对了靓仔。 林栗子看着高奚吃得很开怀,却有些担心:“奚奚,你是不是患上了暴食症?” 所以食量才变得那么大,白日又精神萎靡? 高奚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反复地进食和疯狂减肥,只是总感觉吃不饱而已。” 众人的目光一言难尽。 总之,能吃是福? 饭后,高奚看上了隔壁的奶油冰淇淋,于是提议道:“我去隔壁买冰淇淋,你们想要什么口味?” 陈倚楼看着她面前的空盘子,默默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家伙,胃是无底洞吧? “我去吧。”齐越准备起身,却被高奚拉住:“我去就好,为了感谢你们陪我玩嘛。” 等高奚记了各人喜欢的口味出去后,林栗子若有所思地看向齐越:“你是高奚的男朋友吗?” 每次都被误会,齐越已经麻木了,熟练地否认:“不是。” “可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陈倚楼也很好奇,他和齐越玩得挺好的,和高奚的关系也不远,但这两人什么认识的,他居然不知道。 “之前不久。” “噢——”林栗子拉长了音调:“奚奚这几次逃学都是为了你?” 齐越心想她不上课大概是去找那女鬼了,但这事又不能告诉他们,只好沉默下去。 柏林廷冷声道:“说到底,高奚和你不一样。你为了生计奔波的时候,她只需要为期末评选优秀学生而努力;你为了几块钱和别的人打死打活,而她正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拿什么奖好。你要是真的有脑子,还是趁早离她远点吧。” 齐越没有回答。陈倚楼却挠挠头,嘶了一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这话听着好像在报复他上次打赢了你一样。” 柏林廷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觉得高奚变了……不,她变了是有目共睹的,只能说,她对你很认真。”林栗子耸耸肩:“哪怕不是在恋爱,但她对你笑的时候一点也不僵硬诡异,很信任你的样子。” 陈倚楼啧啧称奇:“对,齐越你是不知道,她最近有多奇怪!” “我相信她就够了。”最终,齐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你的便。”柏林廷冷眼看着,漠然地说道。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林栗子又岔开了话题:“奚奚去了好久哦。” “那家冰淇淋店一向很火,冬天都会排出长队来的。不过我还是去看看她。”齐越话音刚落,从外面便走进来几个成年人,看着齐越便快步上来:“你倒是悠闲得很。”说罢,在齐越还没反应过来时用一旁桌上的可乐瓶砸在他的头上,顿时有血液顺着齐越青涩的面孔往下落。 陈倚楼眼疾手快地把林栗子拉起来扯到最后边,怒气冲冲地看向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柏林廷也站起来,想去扶一下齐越,两人却被一起来的人架住,到底是少年,还是拗不过人高马大的壮汉。 柏林廷皱眉:“这是法治社会,你们这样做以为跑得掉吗?” 那殴伤了齐越的人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就是警察。” 林栗子心底咯噔一下:“……什么?” “小畜生,我们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有数吧?” 齐越因为刚才那一下头晕得紧,然后头发又被狠狠地揪起来,被迫对着那人。他紧抿着唇,目光不躲不避,更不会妥协低头:“警官想要找我,总有那么多的理由。” “呵,你倒是……啊!”男人话刚出口,便惊恐地叫了一声,因为他的手腕被一把餐刀狠狠贯穿了,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放开了齐越。 “警官抱歉,我刚才过来不小心滑了一下。”高奚在一旁轻描淡写地说着,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走到齐越面前蹲下身,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仔细擦拭掉脸上的混着可乐的鲜血,叹了一下:“好了,下次洗干净再还给我。”把手帕折迭起来,捂住他额头上的伤口,低声道:“别乱动,我拜托老板叫了救护车。” 齐越只是复杂地凝视着她。 而因为她这一闹,餐厅里安静了不少,只有那名被刺伤的警官咒骂着什么。 高奚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子寂静幽深得如同鬼魅,让警官竟有一丝不安。 她站起身:“不好意思,这把刀是我不小心跌倒时扎过来的……不过,”她纤长的手指猛然握住了刀柄,另一只手钳住他受伤的腕,转动刀柄,听着警官不由自主地大叫,并笑道:“这把刀不可以随便拔出来,不然割破动脉,会大出血休克的。” “住手!”另外几个人反应过来,放开柏林廷他们,赶过来阻止高奚。 她眼里划过一丝冷光,然后毫不犹豫地拔出那把餐刀,鲜血顿时迸溅而出,茶餐厅里有人尖叫,柏林廷等人也变了脸色。 看着那人脸色惨白地倒地,高奚由衷道:“你看,我说了要小心。” 首发:yushuwu.) -- 三十一、假如让你说 这人世,可不是什么又美又善的好地方。 高奚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越发笑得灿烂,背脊笔直而挺拔,一步步逼着那受了伤的警员后退。 “我知道规矩,按理我得被带回警局受询,少年犯嘛,看看各位是想对我动私刑,还是扔进管教所。”她目光却幽冷:“不过我也很好奇,平白无故就打伤未成年人的警员会被怎么处理?是不了了之,还是……变本加厉地再欺负一次?” “你别太放肆!”有警员忍无可忍,作势要打高奚,齐越不顾仍流血不止的额头,快步走到高奚身边推开他,凶狠地盯着众人,比起刚才自己被打,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要和人拼命。 “警官,您的手怎么伤的我没看到,但我确实看见你用酒瓶砸了我同学的头。”林栗子走到高奚身边,不畏惧的说:“我爸爸在法院工作,是个法官,要不要我现在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一趟呢?” 警员们的神色迟疑了几秒,还没说什么,从外面传来一个沉着的女声:“在吵什么?” 接着,一名着黑色女式西装的女人走了进来,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模样妩媚,但面色冷凝,腰间别着一把九六式手枪,端方且给人威压感,脚步声听着像是每一步都踩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长官!”警员们迅速收敛起来,对着她行礼问好。 柏林廷喃喃叫了一声:“妈?” 来人正是OCTB总督察:景休蕴。 景休蕴扫了一眼现场的状况,最后目光定格在并没有看她的高奚身上,不动声色地皱眉,却对着那受伤的警员道:“怎么弄的?” 警员用毛巾捂住伤口,看着高奚,恨恨地说:“是这个小婊子……” “妈,不是这样的,”柏林廷站出来,把高奚和齐越他们都往身后挡了一下,“是这个警员先寻衅。” “我没有问你。”景休蕴并不看柏林廷,再次对那警员道:“你再好好回想一下,你的手,不是被那个叫齐越的少年弄伤的么?” 气氛有一刻的冷凝,高奚这才抬眼,看向那好整以暇便信口捏来的女人,目光沉如深海,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警员立刻会意:“没错,是这个小畜生扎的!” 景休蕴冷笑道:“不过是你先打伤了他,这少年是正当防卫罢了,对不对?” 警员沉默片刻,只好点头:“是的,长官。” “带他去处理伤口,别在这丢人现眼了。”景休蕴眼神轻蔑,说完便走到柏林廷面前,毫不犹疑地抬手打了他一耳光:“还有你,马上滚回家去,你现在都学会逃学了,太让我失望了。” 柏林廷低下头,没有反驳什么,只是走之前回头看了看高奚,然后沉默地离开了。 “齐越,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一桩案子。”景休蕴抱着双臂,看着那被高奚几次叁番护着的少年,却不乏轻视:“我就直说了,你父亲当年参与并策划了那场珠宝劫案和幼儿园挟持案,虽然他被判了无期,但那批珠宝依然没有下落,我们来是想再问问你记不记得什么,好提供一下线索,明白了的话就跟我走一趟吧。” 齐越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拳头握得死紧。 景休蕴嘲弄地看着他,并且是故意在高奚面前说出了这件事。 “警官,您没有资格带他走。”高奚平静地开口,手掌轻轻覆在了齐越的腕上,无声地支撑着他。 景休蕴看着高奚,笑容隐没了去,最终叹了一下:“高奚,你父亲在警局里和我平起平坐,今天这事我是看在他的份上替你开脱,你要是再胡闹,恐怕这个少年就要从‘正当防卫’变成‘防卫过当’了,你想是让他作为证人和我走,还是作为犯人和我走?”她顿了一下,抬手将高奚散落的发别在了耳后,放柔了声音:“好了,别让自己陷入麻烦里。别说你,就算是你爸爸,也会头疼的。” “您要和我说的就这些吗?”高奚看着她,双眸波澜不惊,但就是让景休蕴觉得,这个孩子知道一些什么。 “我和你们走。”齐越开口道,他握住了高奚的手,稍微紧了紧就放开了,回头对她笑笑:“问话而已,不会有事的……别为我担心。”说罢不顾怔忡的高奚,越过她,被景休蕴带了出去。 林栗子有些担忧地拉住了高奚的胳膊:“奚奚……” “没事。”高奚对她轻笑道:“今天抱歉了,让陈倚楼先送你回家吧,我们明天学校见。” 说罢便追了出去。 齐越被带出来后很快被塞进了警车里,景休蕴坐在他右边,冷漠道:“以后记得离那女孩远一点,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齐越没有说话,目光只是投向车窗外,着点不知放在了哪里,她的手帕被他紧紧地握在手心。 车子很快启动,可还没开多远又急刹车——只见高奚挡在了车前。 景休蕴隐隐有些怒气,把车窗降了下来:“高奚,你当真要这么固执吗!” 高奚走了过来,没有搭理她,只是对着那并不看她的少年道:“齐越,我会联系瞿律师来陪你,我也会去你家里,先带阿丙回我家照顾它。”她目光温柔,笑容让人安心:“别怕,不会有事。” 齐越的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而高奚说完便不再有任何举动。 景休蕴内心复杂到了极点,最终只叹息道:“开车吧。” *** “进。”高仇刚挂了陈泰打来的汇报电话,门就被敲响,下一刻景休蕴就含着怒容走了进来。 高仇嗤笑一声:“景长官火气这么大。” “你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手下都报告给你了吧。” “你是说你下属在大厅广众之下打了一个孩子的事?”高仇挑挑眉,好整以暇道:“景长官有空找我的晦气,还不如好好整治下属,虽然马上就要调任了,也不能玩忽职守。” 景休蕴忍无可忍,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扔在高仇的桌子上,发出很响的金属声,是一把被装在证物袋里的带血餐刀,她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把刀上布满了高奚的指纹!” 高仇将刀子拿出来,抽出一旁的纸巾擦拭,轻描淡写道:“现在没有了。” “高仇,我以为你把她教得很好。”景休蕴目光沉沉,含着极为复杂的情感:“可你竟然……” 高仇点头:“她的确很优秀,不过不是我教的,她天生就如此出色。” “出色?”景休蕴冷哼:“继承了你出色的暴虐基因么?你知不知道那个警员的左手都废了,差点没命!何况不是你教她,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怎么知道扎哪里可以把人的手腕扎穿?” “小女孩……”高仇笑了笑:“那又如何,教她自保罢了,何况奚奚从没有欺凌过弱小,她敢对着比她强的人挥刀,我难道不该为她骄傲?” “你!” 高仇眼里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行了,你的目的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怎么,事到如今你的母爱没有地方释放吗?” “我能有什么目的。”景休蕴收敛了情绪,唇角勾起一抹冶致的笑。 虽说高奚是她亲生,却与她并不相似,只有两人在笑起来时,才能窥见别无二致的风华。 “左右不过在调任之前,把工作做好罢了,这不是高长官上次嘱咐我的事吗。”她目露讽刺:“还是你有不想我调查这个案子的理由?” “随你,非要翻一件陈年旧案,最后要是白做工,累的可是你自己的人。” “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景休蕴走后,高仇才缓缓叹了一下,不过不是为了案子,也不是权斗之间的暗流涌动。 冷哼一声:“连个电话也不打。” —————————————— 高仇回家还没进门,就听见门里传来一阵狗吠声。 “……” 他深呼吸了一下,将门打开,走进客厅没看见人,一直走到尽头,看见自家那平时宽阔且空旷的院子里多了一条正在打滚的黑背,那张蠢狗脸上满满的谄媚。 它讨好的对象正在用小锤子钉着木板,徒手做狗屋。 “阿丙乖,马上就做好了,不过齐越应该会接你回家的。”她对它笑了笑,“别担心。” 高仇想:它看起来呼哧呼哧吐气的样子有半点担心的样子吗? “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捡东西回家吗?” 高奚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捡的,是朋友的,我帮忙照顾两天。” “照顾两天还要特意做个狗屋?” “就算不久,我也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它的。” 自从高仇来了后,阿丙也不打滚卖萌了,缩到了高奚的身边,发出细细的呜呜声。 高奚其实还是很怕狗,但阿丙又很乖,去齐越家接它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齐越已经和它提过很多次,它并没有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只是围着奚奚转圈圈,回来的路上高奚牵着狗绳,它不跑也不闹,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阿丙别怕,这是我爸爸。” 高仇挑眉:怎么,他还吓着狗了? 可阿丙还是缩在她旁边,耷拉着脑袋。 高奚只好转头对他道:“爸,你先去客厅等我好不好?” “……”居然为了一条狗赶他走。 高仇没说什么,只嘱咐道:“不准让它进客厅。”然后转身离开。 “阿丙乖,我会多陪你玩的,不过以后我爸爸在的时候你别去惹他……不过你看起来挺怕他,应该不会主动招他吧……”高奚无奈地笑道,想了想,慢慢伸出手去放在阿丙头上抚摸了一阵,“乖。” “嗷呜~” 阿丙小朋友说它很开心。 等高奚安置好阿丙再回到客厅时,天已经黑透了。高警官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目光相撞,两厢沉默。 最终高仇叹了一气:“景休蕴和我隶属不同部门,这次行动我也不知道。那少年被她带进审讯室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不过你找了那律师,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再动用私刑。” “我知道。”她走到他身边坐下,眉眼低垂,叫人看不真切她的神色:“我知道不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高仇玩味地说道,并掐住了她的下颚,轻轻掰起来,“是我的话,你想怎么做?也想对那警员一样,扎穿我的手腕吗?” 高奚的眸子很是平静,可他像却很久没有望见过那双眼睛了一样。前生她死后,他独自行过行过鼓噪熙攘的人间,如行过幽深冰窖。在没有高奚以前的他是孤独的,她几乎是他与人世之间的全部交集,是他寻求属于人类的那些细致感触的途径与纽带。而当他亲手剪灭了这些柔软地、温柔地丝弦后,便彻底抛却了自己近似于人类的那一面。 于是在那些被仇恨浇灌出恶果的梦境里,在仰面沉浸于血海中任其灭顶的前一秒,在腾腾的蒸气间半阖双目小憩的某个黄昏,他总是猝然与记忆中那双澄澈的眼睛相遇,他费力地想要抓紧她,可那双眼睛也像拂晓时的晨雾一般,在混沌的脑海中缥缈地褪色了。 远去的岁月像被一把尖锐的刀尖从他的生命里割裂开来,包括她那带着远春般可爱明媚的笑容和璨璨目光,那是曾经唯一接纳他的地方。如今,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高仇突然惊醒,自己问了她一个绝不该问的问题。 “我是会变的,你讨厌吗?” 她轻轻地开口,面对齐越的时候,面对他的时候,真的都是她自己吗?那女鬼狰狞的面容被她深深印在心里,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血腥气弥漫在她的喉咙和鼻间。 这世界是新的,每时每刻遇见的人是新的,魁梧大厦背后的日落是新的,高警官是新的,齐越也是新的。 但总应该有什么还在,总应该有什么。 似乎只有她,保留了两世各不为人所知的回忆。 她这样的人要寻找什么证明一类的东西实在有些滑稽。仿佛也没有步入新世界的资格,因为属于她本身的某一部分早已被那些陈朽的一切所同化。于是所谓曾经的证明早就毫无意义,并被扫进灰尘掩埋的垃圾堆。即使她不舍,即使连她自己都看轻这些不舍。 她掷下这句话就默默地立着,不多抛来一个字,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此时已是隆冬,没有多少温度的冬阳被西风鞭挞着,显得有一点灰心丧气。被吸走翠绿色的枯败树叶在飒飒作响,不远处的玻璃落地窗后,一颗黑色的脑袋探头探脑向这处望了一瞬,又迅速地匿在台下。 高仇的手指没有卸力,缓缓低下头吻她的唇。 她没有拒绝,也热情不起来。吻罢,高警官嗤地笑了一下,抽过一旁的湿纸巾给她擦拭耳后。 被凉意一碰,高奚下意识想要避开,却被他拥紧:“别动,有干涸的血迹没清理掉。” 高奚僵硬了一瞬,目中露出惊恐和痛苦,挣扎剧烈起来。 “不要动。”高仇沉着声,却又不乏温柔:“听话。” 高奚撇开头,沙哑道:“……很脏。” 他倏忽笑了:“我难道会嫌弃不成?” 待到血迹被彻底抹掉,他才放开她站起来,抚了一下她的头顶:“是我不好。” 她拉住了他的手腕,贴在自己的颊边,目光恳切而充满了动人的情愫:“其实我……”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他轻轻压住了红唇。 “好了。”高仇笑了笑:“我开会要迟到了,我叫月嫂过来给你做吃的,今晚不用等我,早点睡。”说罢,他便离开了。 于是没有看见她目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光又一点点隐没,像是夏日最后的萤火虫颤巍巍地飞向夜空,却又无力支撑沉重的翅膀,最后砸向暗沉的地面。 他没有让她说下去,于是此后十几年内,再也没有听过她吐露半点关于她过往染着血色的回忆,以及敞开的心扉。 -- 三十二、你身上有…… “高小姐,这么晚还不睡?” 瞿道青接到高奚电话的时候正在买咖啡,手指轻轻扯开领带。一整天陪着那个麻烦事不断的少年面对警察的问询,尽管是习惯了高强度工作的他还是有些头疼。 所以在高奚温声软语问候了他后,瞿道青的心情放松了不少。而后他饶有兴趣的想:明明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说话竟很有人情味。 于是主动告诉了她关于齐越的情况。 高奚也只是耐心而沉默地听完了,最后道:“瞿律师,按理说不该再麻烦你,可一时间我有些慌乱,只想到您了。关于费用,我已经打到了您的账户。” 瞿道青以为高奚会要求他一定要把齐越带出来,可她语气平缓且十分得体,甚至让他生出一种不好意思的感觉。 毕竟那个少年可还在审讯室里。 “麻烦谈不上。”瞿道青的拿着咖啡没有喝,同高奚聊着天,竟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不过之后可能就……警察这边不愿意放人,齐越父亲的案子轰动全国,警方这边是有优先权的。” “我明白。”高奚看着窗外沉沉的黑夜,而她脚边的阿丙已经睡得很熟了,于是她的声音一再轻柔:“多谢您今天陪着齐越,太晚了,我就不再打扰了。” 挂了电话,瞿道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连他这个律师和她的警察父亲都没辙,可这个小姑娘却不怎么慌张……或者说听不出来她的真实情绪。 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该有的镇定自若吗? 瞿道青略略思考,直到他回到家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那小姑娘套进去了? ……他决定下次再接到她电话的时候,还是推了吧。不管高奚是不是他老师的宝贝女儿,总觉得再和这对少年少女扯上关系不太好。 高奚这边把烘干了的新毛毯轻轻搭在阿丙身上,然后进了书房,用电脑搜索有关齐越父亲的案子。 ——齐天磊,中国籍男子,在十二年前策划了轰动全国的珠宝抢劫案和幼儿园劫持案,不仅成功抢走了价值十个亿的珠宝,还杀害了玛利亚幼儿园的一名女教师。最终团伙因分赃不均,发生内讧,七死叁伤,主犯齐天磊逃窜两年后被抓捕归案,判处无期徒刑,但珠宝至今不知所踪。 ……高奚揉了揉眉心,玛利亚幼儿园,是她当年读过的学校。她经历了两辈子,对于她而言已经是过去了几十年的事了,可脑海里有一个身影一直没有忘却。 报道中也写道:当时能够抓捕这个团伙,是一名巡逻中的交警发现了不对劲,从而潜入幼儿园,才解救了被困的孩子们。 该警员名叫:高仇。 听起来多么光辉勇敢的事迹,但高奚心底一阵苦涩。 她敢赌,这事要是和他没关系,她明天就出家。 不过齐越的父亲,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 “犯人6614,有人要见你。” 牢房被猝然打开,狱警面容冷肃,一丝不苟的站着。而牢房里的人醒了过来,双眼浑浊,脸颊凹瘦,这是一副被长期关押后,对一切事物都不再提起兴趣的模样,连这深夜要见他的人是谁,他也不觉得好奇。 他缓缓站起来,跟着狱警走了出去,脚上的镣铐拖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他住在监狱最深处,会路过不少牢房,于是听见有不少犯人不满的咒骂声。 “安静!”狱警的警棍狠狠敲在铁栏杆上,发出骇人的声响,以起到威慑作用。 不过监狱里最不乏的就是恶意,尽管再怎么警告,污言秽语也不会间断。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到了审问室。 现监狱长季未来,常在这里以审讯之名折磨犯人,满足她的变态心理,于是墙上和地上总有搽不干净的血迹。 高仇坐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但还是盖不住那股沉闷至极的血腥味。 等的人终于到了,高仇抬眼看他,笑了笑:“好久不见,来一根吗?”举起了手中的香烟。 来人坐到他的对面,眼里像是盛满了灰,吹一口气都能闻到一股扬起的呛鼻死人味。 行尸走肉,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了。 他不接他的烟,高仇无所谓地放下手:“齐天磊,你还活个什么劲呢?” 这么久了,活也活不成,死又不肯死。 高仇说过可以让他出去,换个身份再活一次,可他不肯,仿佛就是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毕竟当年齐天磊主动说可以担下抢劫案和劫持案的罪名,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高仇施以援手,助他报了杀妻之仇。 高仇的目光沉下去一瞬,其实此刻再来见他,高仇竟然有些明白起他来。 前生这个时候,他同样坐在这里,可只有嘲讽和看轻,可如今,他竟然多了一份体会——高奚死后的他,不也只是一个想着复仇的死尸吗? “我长话短说,有人在翻当年的案子,似乎找到了某些证据,而且,”高仇的目光变得不可琢磨:“他们带走了你儿子。” 景休蕴打什么算盘他很清楚,不过是利用齐越来威胁齐天磊,让他说出当年的事,不过…… 他看着眼前这个听见儿子遭遇也不置一词,甚至连眼皮都不抬的男人,觉得十分可笑。 这人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答应过会保住他的命……”齐天磊缓缓开口,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至极,也充满绝望意味。 高仇不甚在意地又点燃一根烟,朦胧的烟雾在眼前缭绕,“是啊,这些年不是我,你儿子死个百来回都嫌少了。”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齐天磊静静地说。 高仇道:“那就要看你了,这么多年也该续约了吧。” “自杀还是他杀,全凭你安排。” 和辈子别无二致的答案。高仇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嗤笑道:“齐天磊,当年一起做卧底,你爱上一个妓女不当警察,后来让你一起做事,你要执意报仇,连儿子都不顾。” 他虽然同样会为了高奚而执着,但不可能如同这个男人一般,毫无底气却妄图谈保护和报仇。 这已经是这辈子他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话不多说,高仇打算走人:“行了,我会再通知你下一步的打算,哦对了……”既然也不在乎齐越那个儿子,那么就让他榨干剩余价值好了。 他笑道:“你那儿子,只要活着就够了是吧,至于怎么活,我要怎么利用,你都没意见吧?” 齐天磊沉默一时,最终缓缓点头。 于是高仇打算做一个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处理。 走出了审讯室,高仇揉了揉鼻子,那股子血腥味让实在让他犯恶心。不得不思念起她身上清润的甜香来,特别是到浓情时,简直勾得他魂不守舍。 “高长官这就要走了?” 身姿曼妙的女人逆着光款款而来,走到他的身旁,纤纤玉手搭上他的肩膀,媚眼如丝地看着他:“不留下来叙叙旧?” 她身上总有让他皱眉的气息。 血腥气不管用多名贵的香水都压不住。这个女人是出了名的残暴,也是个有名的狐狸精。 他们都不算年轻了,但她仍旧妩媚风情。以前的高仇愿意欣赏美人,所以和她过往甚密,如今么…… “谈合作还是谈案子,不过不好意思,太晚了,我得回家。” 见他不解风情,季未来也不恼怒,手掌贴着他的胸膛慢慢上移,勾住了他的脖子:“高仇,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找不到和你一样,老二那么粗,能把女人操得那么爽的男人,连替代品都不好找,你真是让人……受不了。” “那就养着吧,年纪不小了,再折腾小心骨折。”他的话里不乏关切,但目光极具讽刺。 季未来的笑容冷却了一瞬,但她知道,这个男人调情可以,惹怒他就不必了。 状似无所谓地放开手,但下一秒又欺身而上,狠狠撕咬他的唇瓣,在高仇要扭断她的脖子之前从容避开。 知道是知道,可惜她一贯是个疯的。 眼底划过一抹嘲讽,男人拒绝女人撩骚,大概是屋里已经有一个了,正在兴头上,别的女人自然都瞧不上了。 不过男人的本性就是贪财好色,她倒是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于是笑得张狂且轻蔑:“高警官,我们拭目以待。” 高仇懒得搭理她,抬脚便走了。 ———————————— 回到家时,又是晨光熹微。 高奚已经早起,正在切肉喂那只狗吃。 听到他的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高仇想,她可能还在生气。 于是也不计较她让那狗进家的事,坐在客厅里等她忙完。 等给狗做完吃的,应该也会给他做一份吧? 高警官胸有成竹的想着,可最后那狗都吃撑了,也没见高奚有别的动作。 她把阿丙带回院子里,栓好狗绳,摸摸它的头道:“阿丙乖,我去上学了,你中午的饭我会拜托阿姨来喂你,不过你要乖,不能冲着人家大吼大叫,等我回来给你带水果冻干。” “汪!”阿丙吐吐舌头表示理解。 安顿好阿丙,高奚回到客厅拿上了书包,在高仇有些郁闷的目光里准备去上学。 “我送你。”他道。 高奚却回绝:“不用了,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还是好好休息吧。” “你还在生气?”他叹道:“好了,是我不对,我在警局里活动一下,让那少年早点出来就是。还有,过两天就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他唇边的笑意很柔和:“你一定喜欢。” 高奚沉默地听完,然后走到他的身边,在高仇深情的目光里抽出桌上的湿纸巾,在他脸上擦拭:“下巴上的口红没擦干净,烟味都盖不住留在你身上的香水味。” 她分明在笑,可高仇心底头一次慌起来,明明什么也没做,就是莫名心虚。 “……不是你想的那样。” —————————————————— 作者:追更:fυщёńん.cōм(fuwenh.com) -- 三十三、母亲 他同她解释,可高奚也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只是嘱咐他不要和阿丙发生冲突,就背上书包出了门。 从前生开始,高奚就知道高仇有很多的情人,从警局的高岭之花到监狱的美艳狐狸精,从甜美至极的歌星,到黑帮凄楚可怜的未亡人。 呵…… 前生她嫉妒过,伤心过,于是决定在最好的年纪向他坦白一切。 可到底来不及…… 在眼底那股郁气浮起之前,她暗自深呼吸,又将它们压到了心底最深处锁起来,一辈子不见光明。 她沉住了思绪,开始想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来:昨晚他去见的估计是那位监狱长,以美艳狠辣而出名。他身上的血气比以往更重,要么是去杀了百来个人,要么就是去了监狱和或墓地这样的地方,既然脸上还有女人的口红印,她就只能想到季未来了。 不考虑是否他在外面乱搞,单从去了监狱这一点来看,他更大可能是去找齐越的父亲了。 为什么去见他,不见得是去嘘寒问暖吧? 按高警官一贯的做法,齐越爸爸估计是顶了罪进去的,只是这其中应该还有更为复杂的利益纠葛。 既然他和齐越的父亲有关系,那么高警官肯定是很早之前就知道齐越的。 她将所有事情在心里一件件排开,希望在碎片中提取到有用的信息。 十二年前发生的抢劫案和劫持案,极有可能是她的好父亲高仇在自导自演,为自己升官发财谋的好计策。而齐天磊要么是有把柄在高警官手里,要么是做了等价交换,才替罪了这么些年。 比起把柄,或许互相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这不是小事,要不是港城没有死刑,命都是要丢掉的。 那么监狱长呢? 也不难推断,高警官手里不干净的事不少,不管是送人进去还是换人出来,都要经过监狱长这条路。 看来比起情人关系,他们之间还有更不为人知的关系。 再来是景休蕴,她记得前生高警官是成功坐稳了一把手的位置的,景长官远调,再没有见过。 如今她抓齐越,明面上是调查那批失踪珠宝的下落,背地里恐怕是为了拉高警官下马,在找证据。 不,应该说她手里已经有证据了。既然有一定的证据,再加上齐越父亲这个人证,就更万无一失。 不过高警官知道她的动作,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高奚不知道上辈子高警官做了什么才防住了景长官,不过上次既然成功了,那这辈子就更不会有问题。 她需要考虑的,是他们究竟要对齐越怎么样。 这在多方博弈中,齐越不过是做了一枚棋子。甚至连马前卒都算不上。 高奚按了按太阳穴,头疼折腾了她一宿,现在冷风一吹,更是疼得厉害。 齐越前生没有告诉她太多有关他年少的际遇,只是说他十七岁后就开始流浪了,坐船偷渡到缅甸、老挝等等国家,很少再安定下来,直到二十七岁才回到港城,想要看望朋友。 她内心复杂不已,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 到了学校刚放下书包,就有同学告诉她班主任找她,让她去一趟办公室。 同学顿了一下,有些担忧地告诉她,老师脸色不太好,还叫了柏林廷他们。 高奚点点头,向他道了谢。她想,大概是为了他们昨天逃学的事。 果不其然,她一到办公室就和其余叁人一块挨了训。 “好啊,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一起逃学,你们真会做表率啊。”甄老师面容严肃,实在是生气又无奈:“你们说,你们叫我怎么处理才能服众?” 没有人说话,于是甄老师看向陈倚楼:“你来说。” 陈倚楼叫苦不迭,他既不是班干部又不是学生会的,只不过很随便的逃个学,何德何能和他们叁个一起挨批……难道不该严厉地惩罚他们叁人而遗忘他这个小透明吗? 小算盘落空了,陈倚楼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连个眼色都不使,只好小心翼翼道:“不然,叫班上同学互相举报有奖?大家肯定或多或少有点问题嘛,要是大家都一样了,谁还在乎谁犯错误了?” 林栗子和柏林廷忍不住翻白眼:这人不愧是赌场的少东家,什么缺德玩意。 甄老师显然被他气噎住了,好半天没缓过来,最后一拍桌子,怒道:“去!都给我去门口罚站!我这就打电话叫你们家长过来!” 除了高奚,其余叁人的脸色都或多或少变了,特别是陈倚楼,哀嚎着让甄老师放过他,下次一定好好做人。 可惜又嘴贱地说知道正在和甄老师争取晋升机会的陈老师的黑料,可以帮甄老师解决对手。 然后被脸色铁青的甄老师踹出了办公室。 于是四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 柏林廷实在忍不住:“有病。” 陈倚楼深以为然:“是吧,有这种机会老师都不懂得利用,唉。” “我是说你!” “为什么?我哪句话不是为了咱们好?” “可不得好吗,刚才可能只是被批评几句,然后变成请家长,最后还指不定怎么样。”林栗子面无表情地吐槽他。 高奚轻笑了声。 陈倚楼委委屈屈:“高奚,连你也笑话我。” 高奚面目柔和地摇头:“只是觉得很有趣。” “啊?”陈倚楼觉得自己同桌真是过分洒脱,叫家长这种对学生震慑感十足的事还能让她这么云淡风轻,于是由衷道:“我好佩服你,你都不害怕吗?” 林栗子:“我也是,我妈肯定要骂死我。” 柏林廷没说话,但昨天他已经被抓了现行。 高奚对林栗子说:“你可以和他们说是我带你出去的。” 陈倚楼期许道:“我也可以吗?” 没人理他。 林栗子摇摇头:“是我自己想要和你出去玩,哎,虽然会被骂,但我不后悔。” “那下次再一起玩吧,”高奚笑了笑:“当然不是逃学的时候。” 见她们的气氛很好,陈倚楼不由得轻哼:“嘁,女人……” 不过对于请家长这件事,高奚倒是真的没什么感觉……要说有的话,她担心高警官待会再把甄老师给气着了。 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嘴坏心黑。 四人站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来的第一位家长是陈倚楼的父亲。 高奚其实有些侧目,陈倚楼的父亲她前生见过,当然是鬼魂状态下。那时齐越受托帮忙把被绑架的陈倚楼救回来。 那位年过六十的赌王看着忧心忡忡。听说他有七八个子女,陈倚楼是原配夫人生的,但二十岁的时候就和父亲断绝来往,自己搬出去住了。 他给齐越的报酬也十分的丰厚。 赌王这时候还是个中年男人,看着和高警官岁数一样大,眉宇锋利,见陈倚楼站在门口,当即就大跨步走过来,吼道:“你居然逃学!” 陈倚楼虽然嘴上说着怕家长过来,可这时候看见父亲,他脖子一梗,犟道:“你还骗人钱呢。” 陈父立马就想大耳瓜子抽他,被闻声而来地甄老师阻止:“陈先生!请冷静一下。” 看见老师,陈父轻咳几声,“我没想打,就是吓唬他。” 陈倚楼冷哼:“你打得还少?” “陈先生,我们还是进来聊聊吧。”甄老师叹了一下,怎么这些孩子的家长都这个样子。 他打算好好和他们做思想工作。 等陈父和甄老师进去,林栗子打趣陈倚楼道:“看来有些人回家屁股要开花啦。” 他们两其实是发小,所以一般说话都不太避讳,毕竟知根知底。 陈倚楼冷哼一声,但实际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不过还是反唇相讥:“你也一样,小心你妈罚你弹琴弹到手指流血。” 于是林栗子脸色变了。 所以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柏林廷垂着眼睛,他听得出他们虽然害怕,但到底家里人不会不管他们,可他的父亲和母亲,应该是不会来的。他看向高奚,没头没尾道:“你知道吗?” “什么?”高奚表示听不懂。 “……没什么。”他不再看她,心里憋着一口气。 没过多久,一阵高跟鞋声传来。 柏林廷没有抬头看,高奚却对他道:“你妈妈她来了。” 柏林廷有些不敢置信,但确实是景休蕴,她面目平静地走了过来。 高奚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柏林廷,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他心里一颤,还没来得及深思,景休蕴就到了他们面前,柏林廷只好收回所有的话,闭紧嘴巴。 “在这站多久了?” 虽然母亲站在自己面前,可柏林廷就是觉得这话不是在问他,心里是何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于是没有开口。高奚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陈倚楼见他们都没反应,又出来插一脚:“快两个小时了阿姨!” 景休蕴见高奚从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到底还是怅然了些。 可出乎了她的意料,下一秒高奚的眼神动了动,活泛起来,隐隐中竟带着泪光,她咬着唇,颤抖着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是不可言状的柔软,依赖和思念喷涌而出,她的委屈和难过也在这一刻没有防备地全部倾泻出来。 柏林廷见母亲听到这一声妈妈后目光震动,甚至想要抬手做出拥抱的姿势,他只好出声提醒道:“阿姨好。” 景休蕴被儿子的声音拉回思绪,然后回头去看,一个和她同样穿着职业装的女性走了过来,目光温柔。 “老师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吓得我赶紧过来。” 听见她的声音,高奚的眼泪几乎是立马掉了下来。 陈倚楼对着林栗子耳语:“高奚居然哭了,说好不会翻车的呢?以为她最淡定,结果是最怕请家长的嘛!” 林栗子无语地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好了,我又不会骂你,在同学面前呢,不怕被笑话呀?”莫诲如摸了摸高奚的脸蛋,用拇指给她擦眼泪,轻声道:“之前去医院,你不是在昏迷就是在睡觉,出院这么久,我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其实你们老师让我过来我还怕你不高兴呢。” “不是的……我……”高奚眼泪落得越发凶狠,泣不成声。 她不是不愿意见莫诲如,是她不敢。 上辈子死前,高奚毁容发疯,好几次把食物泼到来照顾她的莫诲如身上。甚至她犯病严重起来连高警官都要被伤到,何况是不停流泪心疼着她的莫诲如呢。 死后高奚恢复神智,去看莫诲如时却得知因为自己的死,使得她心脏病发作,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大概也就是在那时,高奚发觉自己感知怨气、吸收鬼气的能力很强。 因为越痛苦、越煎熬,鬼身就越强韧。 她生命中重要的那些人都因为她的惨烈结局而悲痛而不幸,所以她又怎么能放过,怎么能不恨? 重生回来后,她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莫诲如。 近乡情更怯,比起高警官、比起齐越,她更害怕眼前视她为亲女的人失望。 她变得面目全非。于是连见面都没有勇气。 莫诲如见她哭得伤心欲绝,只好把她抱在怀里宽慰:“我这不是来了吗?” 高奚紧紧环着她的腰肢,压抑地、悲痛地哭着,让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好受起来。 景休蕴撇开目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甄老师走出来,也被眼前高奚这更加反常的行为给弄得连连叹气。 他想,这孩子果真是碰上了什么事吧,而且这情绪大起大落的,多伤身体。 只好道:“高太太,既然高奚情绪不稳定,您就先带她回家吧,别的事我们电话联系。” 莫诲如颔首:“多谢,有劳。” —————————————— 作者:谢谢大家的留言!!!mua!!! 对不起大家,最近有点忙,更新最慢两天一更了,经常在深夜码字,回复评论的话也只能第二天早上了。。不过我五一节不出去玩,就可以好好多存几章了!! -- 三十四、看看你自己 高奚上辈子的时候一般不怎么做梦,如果做梦,就属于出事。梦里出现的事件,通常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会在现实中的未来实现。 她很小就有这毛病了。叁岁多一点,梦见自己被爸爸抱着,当然那个时候的爸爸还是她的大伯父——她在医院的走廊上啜泣,次日便是上幼儿园的日子,着实没想到人生第一次见到自己亲爹的情形竟然是那么的……扭曲。 尽管高警官那时候嘱咐她不要乱跑,等他出去和人械斗后,高奚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地跑出去,结果被匪徒抓个正着。她被当成人质,被人从玻璃窗塞进去时持之以恒地挣扎反抗着,终于把自己的别进缝隙里,剐下挺大一条皮肉,好在没伤到骨头。在被解救后,她成为除了死去的女教师外唯一一个伤员。 最后被送进医院,养了一两个月才好利索。 这时候,她还没完全意识到梦的意义。那之后,她陆续会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碎片,随着她长大,逐渐明白了它们和现实的对应关系。有时,她梦见自己被小学英语老师罚站,于是一起床,就提前把单词背得滚瓜烂熟,直到进教室后,课代表来敲她的桌角,才发现忘记带作业本,果然被老师点名罚站。又有时,保姆出门买菜,托她看着灶上烧的水,她因为预先梦见自己烫伤,所以水沸后特别小心地拎下水壶,眼都不敢眨一下,但把手突然毫无证兆地松掉,使得开水终究还是被她的拖鞋接住了。 再比如,高中时梦到自己吊着胳膊,胳膊上打着石膏。于是接下来一周都非常小心,走楼梯数台阶,上学不敢骑车,宁愿早起二十分钟徒步到学校或是央着高警官送她上学。 可一周后,路经公交车站时被人从后边挤了一下,扑到站牌上,胳膊当真骨折了。 这种超能力——如果可以说是超能力的话。她从来没和别人提起过,包括高警官、大伯母、齐越。 一是因为,能预见自己的未来,且只能预见自己不幸的未来,说起来未免丢脸。二是因为,能预见自己不幸的未来,却完全无法避免其后果,实在非常打击人的主观能动性或者说自由意志。再者说,高奚隐约感到,这种能力多多少少有点邪气,不适合公之于众,甚至会带来什么灾祸也说不定。 国人向来有关于命的信仰,一方面认为人生际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更改,另一方面又想窥探天命。 她读过一个古代故事,某人偶然请一位卜卦先生算命,对方说他“今年今月今日叁更子时当死”,此人的老婆和情夫受到这个预言的启发,借此机会害死了这倒霉鬼。算命先生的预言应验了;但是如果没有先前的预言,便不会有后来的谋杀。 再举一个外国的例子。传说古希腊国王获得一个神谕,说他的儿子将来要杀父娶母,便抛弃了儿子。儿子在异国长大,同样得到了自己将杀父娶母的神谕,为了避免这个神谕应验,他离家出走,流浪到他的出生之地,无意中杀死了老国王,随后娶了生母为妻。父子两为避免神谕应验采取的行动,却恰恰促成了神谕的应验。 高奚模模糊糊感到,她的梦境和现实生活,可能也存在这样的关系:预测本身影响了被预测的事件,对预测的反应推动了未来向着预测的方向变化。于是,上辈子最后一次她做了一项实验,决定不管在梦中看到什么,醒来后都照常行动,然后观察梦境是否会实现。 结果让她有点失望。即便毫无反应,那些坏兆头也都在按部就班地落实。就好像每年总有些日子要下雨,有些日子要阴天,厄运不以她的先见之明为转移。 对了。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次呢,因为她梦见的正是自己会被高警官杀死,而这该死的梦甚至没有告诉她,她会被绑架,被折磨得不人不鬼。 而且她曾想,要是他要杀她的话,便说明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足够痛苦且绝望了吧。 死后自然是不必再做梦了。 回到话题,古希腊另外有个传说,说特洛伊公主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曾警告过族人将面临亡国之祸,但没有受到信任。特洛伊陷落后,这位公主被希腊主帅俘虏;主帅刚班师回家,就被红杏出墙的老婆阴死了。公主早看穿了结局,在王宫门前回头叁次,却还是走了进去,随后也遇害身亡。 她猜测过,是不是在反抗既定的命运未果后,公主认为自己只能遵照预言行事,甚至说,她有必须遵照预言行事的义务? 对此,高奚没有答案。 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呢,因为她又梦到了——自己被关在一个密封的柜子里,很像是棺材,而她的手掌被划出一道血口,不停往外流血。 不过太久没有做预知梦了,她一时有些恍惚。 于是醒来后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直到莫诲如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担忧道:“奚奚,你不舒服吗?” 高奚这才回神,伸手抱住了莫诲如,依偎在她怀里,长长地、疲惫地叹气:“睡觉太累了。” 莫诲如哭笑不得,抬手抚摸她的秀发,“好了,那就起来吃点东西,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 高奚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只闷声道:“妈妈,今天老师让你过去的原因,你不生气吗?” “不就是逃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莫诲如根本不在意,她一向宠爱高奚,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你一向是个有主张的孩子,逃学也好,恋爱也好,只要你不搭上自己,我都不会管着你的,”莫诲如捏了捏高奚的脸颊,有些心疼她因为这几次生病而消瘦。 “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高奚心里一痛,接着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使她一阵阵地眩晕,仿佛坐在以七十迈速度倒车的越野车上。她抬手捂在自己下半张脸上,手还有点发抖。嘴唇滚热,鼻腔里好像还留着那股尘土和血腥的气味。 她心里堵得慌,又不敢让莫诲如再担心,借口起来洗把脸,进了浴室,镜子里女孩的面目又看不真切了,刚才梦里的画面倒是在脑海里来回闪现得欢。只好跑到阳台上,连吹冷风带发呆了半天,身上躁动的血才慢慢停住。 她问自己:高奚,你在为自己活吗? -- 三十五、爱女 “你这是什么意思?” 瞿道青今早收到一个包裹,寄件人是高奚,待他拆开看,里面的东西让他瞬间头皮发麻,竭力做出自若的样子,走到无人的楼梯间,压低了声音给高奚打电话。 高奚的声音一贯温软,但让此刻的瞿道青觉得毛骨悚然:“瞿律师早上好啊,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不要装傻!”他咬牙切齿道。 高奚饶有兴趣的想,如果他们现在面对面,她丝毫不怀疑这人要上来掐她的脖子了,果然年轻就是沉不住气,这一点上不管是齐越还是这位日后的人渣大律师都一个样。 “装傻的话不是瞿律师更在行吗?不然怎么这几次我给您打电话,你正好都‘不在’呢?” 轻柔的笑意飘进瞿道青的耳朵里,点燃了瞿道青的怒火。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皱眉道:“我说了,齐越的事不是我不想帮忙,是我真的使不上力了!你找你爸爸,或是莫大律,都比我在行!” 高奚叹息摇头:“齐越死不死,我爸爸不在意,找他帮忙不亚于搬起石头砸齐越的脚,至于我妈妈她是业界有名的大律师了,去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岂不是掉身份?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瞿律师您最合适了,你没辙,但我有啊,我只需要你帮我实现它而已,怎么就让你对我避如猛虎呢?”她轻快地笑出声:“难道你是怕我不给你钱?” 她装什么单纯可爱的小女孩? 瞿道青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她不过是表面无害,内心已经黑得滴墨了。什么自己的父母不好管这事?不过是他们本身就是博弈者,动摇了哪一方,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剩下的肯定会被群起攻之,而他不过是一个刚有点名气的小律师,不管是背黑锅还是得罪人,他都是不二之选罢了。 要么是她背后还有人,可会是谁?高仇身为大探长,她女儿有什么要求直接满足她不就行了,没必要坑害他吧?要是莫诲如……瞿道青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很快他又否定了,如果是老师知道了他本来的目的,一定不会什么举动都没有。 而且瞿道青不觉得她身边那些大人物会对自己这种小律师下这种绊子,那就只能是高奚自己的主意。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思竟然这么歹毒! 瞿道青暗恨道:“你不怕我和你鱼死网破?” “和一个小姑娘鱼死网破,你不怕被人笑话?”高奚平静地问道,却暗藏着一抹嘲弄:“不过瞿律师自诩为鱼,我可没有撒网,倒不如说,我们是互惠互利啊。虽然这买卖现在看起来是你比较吃亏,但以后可就不一样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风,景长官即将远调,我爸爸接管警局。廉政公署、法院、甚至是保安局都要重新洗牌。瞿律师现在在我妈妈那里学习,不会看不懂局势,不识时务吧?我给您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不好吗?” “我还要谢谢你,是吗?”瞿道青目光阴沉,她说的是对的,但对现下的他而言风险太大,况且…… “你寄给我的东西,难道不是在威胁我么……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我的办法。那些东西,只要瞿律师处理得当,又怎么会有别的人知道呢?”高奚玩味道:“瞿律师,你觉得是现在为我得罪一下景长官好,还是让我妈妈知道那件事好?你刻苦地专研法律那么多年,这样就前功尽弃,未免可惜。” “怎么,高小姐是准备吃我这个秘密一辈子?”瞿道青握紧了拳头,语气冰冷。 “这么点小事,瞿律师居然会让它成为自己一辈子的把柄,那看来是我看错人了。” “……好。”没有犹豫太久,瞿道青深呼吸道:“你要我怎么做?” 高奚笑了笑:“不忙,我的第二份快递会在下午到,等你看到了就明白怎么做了。瞿律师,希望我们保持联络。” 挂了电话,高奚看向一旁正在给她煲汤的莫诲如,有些无奈:“妈妈,这样逼他,会不会让他压力大到辞职?” 莫诲如笑出声,女儿刚才的表现还运筹帷幄呢,结果还是不愿意利用别人。她盛出汤来,放到一旁晾凉些再给她喝,走到高奚身旁坐下,语重心长道:“奚奚,你要学会一视同仁的舍得,一视同仁的不忍。” 高奚眨眨眼:“可是瞿道青是您的员工,万一被我指使坏了,您不就有损失了吗?” 莫诲如摸了摸她的脸,更加怜惜:“我身边能用的人很多,看重他是因为他还算聪明。” 高奚乖巧地靠在她的肩膀上,问道:“所以您知道他是为了报复您,还留他在身边吗?” 关于这件事,高奚是前生得知的。瞿道青曾和她相亲,因为莫诲如看重这个学生,想:他和高奚在一起的话,也不怕他翻出什么浪花来。高奚在第一次和他见面后,就觉得这人心思很深,不过律师嘛,还是很有名的律师,总不见得是傻白甜吧?她也没有多想,直到她去世,和这个人的关系也就保留在那个印象上。 高奚死后化为鬼魂,曾去探望莫诲如,却得知她因为积劳成疾,且又忧心她的遭遇,于是心脏病复发进了医院。 这时候,高义让人封锁了高奚的死讯,没让莫诲如得知,就怕她接受不了。 而告诉她这件事的人,正是瞿道青。究其原因,又是一桩成年旧怨了。不过最后他的态度倒是很耐人寻味,对一个缠绵病榻的人的报复,是告诉她有关她女儿的死讯,与其说是诛心,不如说是一种慰藉,对自己放下了仇恨,却又不甘心的慰藉。 高奚重生回来后也在着手调查瞿道青,最终告诉了莫诲如有关他的一切。瞿道青低估了高奚对莫诲如的感情,她不可能捏着会伤害自己母亲的人的把柄来利用,只想早日解决这种隐患。 但莫诲如只是讶于高奚竟然知道这件事,并不对瞿道青有什么评价。 高奚立刻便明白,她是知道的。 莫诲如不在意地笑道:“他以为换了名字身份,我就一无所知了吗?不过年轻人,需要一些上进的动力,仇恨也好,欲望也罢,只要能让他对工作付出自己全部的精力,想恨就随他恨去吧,不过……”她慈爱地看着高奚,轻声道:“得学会拿捏中间的分寸,不要让他觉得你在控制他,也不能让他脱离的掌控范围。有的时候,在身边留下你看不上的人,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那么你用他,就要让他知道你的好,弃他,要让他心甘情愿,就算是杀他,也要一招制敌,让他身败名裂,永远翻身不了。记住了,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蝼蚁,拼命起来也有叁分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何况是给自己培养日后仇敌的蠢事,更是万万不能做的。” 难怪前生瞿道青在母亲身体健康时始终翻不出浪花来……而那句送母亲上路的话,这样的把柄是高奚自己给的,如果她没有出事,身边的人都不会跟着她一起痛苦,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她的眉眼低落下去,莫诲如见了拍拍她的背,以为她接受不了,安慰道:“我知道这些话对你而言还太早,以前见你有目标有主见,就不和你扯这里面的门道了,但是最近看着你神经恍惚,而且你又主动调查到了瞿道青的事,我想有的事也该让你知道了。”莫诲如叹了一下:“其实我和你大伯父想着,你要是愿意一辈子做个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我们也能庇佑得了你,可要是你主动踏出这一步,我们也会倾其所能地教导你。奚奚,人心这种东西太深奥,我学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弄明白了,有一点你要记住,很多事都是双刃剑,特别是人心,你可以利用,但绝对不能玩弄,一个不小心,便攻守异型了。” 高奚抬眼看着莫诲如温柔的眉目,既有严厉的教导,也有深沉的疼爱。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妈,我明白。” 其实上辈子,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家族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包括高警官和妈妈,大伯父他们,私底下或多或少都有见不得光的事。可她自认为选择了一条自己想要走的道路,却忘了,她早就和他们同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那样的结局,和她自己也有脱不开的责任。 而这次她其实是不想用瞿道青的。告诉莫诲如是想让母亲警惕他,可她却反过来指点高奚:瞿道青可用,至少现在用他是利大于弊。 “奚奚,你不用他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你怕他反咬一口,给那个少年造成伤害,二是你怕他倒戈到景休蕴那边,给我和你爸爸带来困扰。我说得对不对?” 高奚沉默了一会,点点头。 “你啊,怎么和你亲生爸爸就不一样呢,这么看重别人做什么?”莫诲如叹了一下,无奈地说道。 高奚轻声道:“可你们不是别人啊。” 莫诲如顿了一下,抚摸女儿的头发,捧起她的小脸,目露笑意:“对,我们不是外人,那么奚奚,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有我们做你的后盾,你不需要有顾忌,就算我们真的中招了,也只能说你的长辈们实在没用,愿赌服输。” 她对高奚柔声道:“路还很长,你可以慢慢走。” -- 三十六、给与 转眼就到了高奚生日这天,港城是会放圣诞节的假的。 生日正好在假期,一向是让人开心的事。且按照她妈妈莫诲如大律师的想法,要好好办一下,为着之前她又是住院又是闹出大动静,类似冲喜的意思,于是包下一整层酒楼来给她庆祝。高奚托着腮想,这样大的排场弄下来,不知道的以为她在过八十大寿。 “繁花锦簇才显得热闹嘛,你毕竟是朵富贵花……别瞪我,等这次赚到钱,我给你烧一屋子香烛,让你做鬼鬼艳羡的大姐大,好吧?” 她脑海里响起某人说过的话,又看着妈妈那浓烈的想要大搞特搞的干劲,点了点头。 于是今年高警官想要独自霸占高奚的愿望又落空了。 高奚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今天也起了个大早,一起床就先给阿丙做吃的。 幸亏高警官不在家,不然几次叁番下来,阿丙就要被送给李大厨,做成狗肉火锅了。 “阿丙,今天是我的生日,晚上带你一起去吃蛋糕好不好?” 阿丙的尾巴摇得欢快,汪汪叫着,不停围着高奚转圈圈。 高奚失笑:“你看你,当时齐越就不该叫你阿丙,应该叫你阿圈。”提到齐越,高奚的神情温和下来:“今天你也可以见到他啦,你一定很想他了吧。” 如果阿丙会说话,一定会告诉她:“齐越?哪个齐越?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人不要也罢!” 它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高奚的脚踝,惹她笑得更开怀:“好痒,别闹了阿丙,乖乖吃东西。” 给阿丙做好了吃的,她洗过手后又开始烤了几个纸杯蛋糕,涂上一层香甜的奶油,在上面撒上巧克力碎。用剩余的巧克力做了奶盖可可奶,为了不让它冷掉而装进保温杯里,当然巧克力本身是不会少的,黑巧,白巧,抹茶巧克力,草莓巧克力,芝心巧克力和酒心巧克力,她都做了出来,放入精致的小盒子里,做完后,整个屋子飘溢着浓浓的可可香味。 狗狗是不能吃巧克力的,尽管阿丙在一旁跃跃欲试很久了,但高奚不为所动,它只好委屈地趴在地上哼唧。 这就是被惯坏了的小狗狗。 “好啦,给你吃冻干好不好?”高奚拿出水果冻干,比往常还多给了它一些,笑道:“圣诞快乐。” 它吃得欢快,高奚则心情舒畅。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她拎上食物和另一袋物品,把阿丙交给阿姨,嘱咐等时间到了,就带着阿丙去酒楼等他们。 然后就去了警局。 高警官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在警局忙得昏天黑地,一来是为了他即将接任总警督的事,二来……最近有媒体大肆报道警队不顾人权,违反了证人条例,压迫和故意伤害他人而取得口供的事实。 矛头直指最近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被抓进警局的事。当然更多舆论攻击的是现任O记督察景休蕴,但高仇也难免受到牵连,每天不止要处理案子,还要应付一大堆媒体的骚扰。 于是现在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刚挂了特首的电话,冷目看着景休蕴,“看看你做的好事,我早就说了适可而止,你不听,现在临走了惹得一身骚。” 景休蕴可不接他的茬,“装什么好人,你敢说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吗,我们可是有过共识,对待这种重大案件的知情人……” 高仇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以为现在还是回归前?清醒一点吧,现在最讲究的就是人权。”看着景休蕴沉默的面色,他嗤笑道:“而且那个十七岁的小子知道个卵,找借口也别如此蹩脚, 怎么,想在走前来个同归于尽?” “只不过是想找出那批珠宝的下落罢了。没想到有人这么在乎那个少年,好,是我不够谨慎,但是高仇……”她一只手撑在桌上,红唇勾起冷冽的弧度:“你也别太得意了。” 在乎? 高仇平静的外表下深深地烦躁着,那如同丧家之犬一样的少年,被高奚在乎着,这个认知让他几度想取了那个少年的性命。 “你可以走了,问不出什么来就赶紧放了人家,免得民众对警察局的信任度越来越低,你拍拍屁股走人,我可要替你收拾烂摊子。” 景休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却正巧和高奚打了一个照面。 “景长官,上次是我失礼了。”高奚主动道歉,表情诚恳而柔和。 “不用在意。”景休蕴没再说什么,抬步离开了。 高奚望了一眼自己生母的背影,笑了笑,然后没有留恋地转身关门,来到高仇身边。 “过生日不在家待着,跑这里做什么?”高仇等她走进,一把揽住她纤柔的腰肢,将她放在腿上,亲了亲她的眼睛,“生日快乐。” 高奚腼腆道:“谢谢。” “想要什么礼物?”他低声问她,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能满足她。 可高奚不答,只是从他怀里出来,走到一旁的书柜前挑了一本关于枪伤图鉴的书,对他道:“生日年年都过,没什么新奇的。” 高仇贪恋她身上的味道,她骤然离开,使得他有一瞬的皱眉,但目光仍旧紧紧黏在她身上,一举一动都不放过。 他笑道:“对,我们往后还有很多日子。” 翻到某一页,高奚的手顿了顿,然后回到高仇身旁,将手里的书递给他看,用一种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着他:“请问高警官,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子弹,都有哪些呢?” 高仇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是达姆弹,用于步枪作战,不过因为威力太大,给人造成的伤害过于残忍,一向被各国禁用。”他看着女儿听得认真,倒是有一些稀奇:“你不是一向对这些热兵器冷兵器的不感冒吗,怎么有兴趣起来了。” 高奚眨眨眼:“多知道些知识也总不是坏事吧。”她将书本放回原处,背对着他,问道:“要是伤口比图片上的小一点,皮肉没有完全被炸空,也有可能是达姆弹吗?” 高仇思量了一会,“达姆弹经过调整后可以用于特制的手枪,它的威力就会相对减小,但就本身而言依然会让中弹的人生不如死,不过成本过高,一般不会有人使用。” 一般不会,不是绝对不会。 高奚沉了眼神,变得一片漆黑,不过她没有再问下去。 她换了一个话题,语调轻松:“爸爸,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你左手往上数叁格,第四本。” 她依言看过去,将书拿到手边——《Psybsp; des foules》 “乌合之众。”她轻声念出书名,笑了笑:“还是原文书,爸爸这么厉害啊。”她这话只是打趣他罢了,她从前生就知道自己父亲其实是个善于学习的人,不然也不会从一天书都没读过的刺头到把持黑白两道权力巅峰的港督,她记得没错的话,他是他们同期警长里,第一个考出法学博士的人。 “比不上你的水平高就是了。”高仇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娇软的身躯置于他强健的臂弯中,她手里的书遮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只水灵灵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他。 他带她坐回办公椅上,好整以暇道:“不如请高小小姐你来为我读一下书中的内容?每个法文都像长了犄角似的,看得我眼睛疼。” 他那声小小姐叫得很低沉,让人不由得身心一酥。高奚同样被他的说法逗笑,不过还是推辞道:“连爸爸都一知半解,我怎么敢班门弄斧呀,不如还是去请教大伯父吧。” “是吗?”高仇修长的手指抽走她手里的书,漫不经心道:“我以为你对这本书有什么特别的见解,才能把乌合之众的心理利用得那么好呢。” 高奚圈住他的脖子,盈盈笑道:“我怎么敢托大,在高警官和景长官背搞这种见不得光的伎俩?的确,大众的同情心很好被煽动,但同样好煽动的也是大众的仇视心,现在齐越在别人眼里是弱者,是需要被帮助的对象,可……”她轻轻靠在高仇的肩上,叹了一下:“要是他们知道了齐越的父亲是杀人犯,会如何攻击他呢?” 她是有准备,可不是这种损人又不利己的招数,特别是……这会给齐越的人生再蒙上一层阴影。 高奚的内心深处暗茫滋生,看来是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高仇听完后沉默了一时,然后笑道:“我以为你想自己去处理,不会和我说这些。” 高奚认真地凝望着他:“只要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 对你,我亦是赤忱。 “可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些事都不要你操心吧,你觉得我会不为你排忧解难吗?”高仇宽厚的手掌抚住了她娇嫩的脸颊,目光痴迷于她糜艳的红唇,情迷道:“奚奚,你想要的,尽管伸手和我要,哪怕是我的命。” —————————————— 作者:追更:γцsんцωц.δNё(яǒúωёǹωú.χyz(rouwenwu.xyz)) -- ℙō壹捌@c.Cōм 三十七、哥哥 高奚的眼睫颤着,想要去描摹他的面颊,却惊觉自己的视线不清,将他置于眼底也觉模糊。于是只好歪过头,将目光投向窗外,借以舒缓情绪。 没想到却愣住了,她轻喃:“爸,下雪了。” 港城是不轻易下雪的。 高奚喜欢港城,这是她的家乡,除了繁华,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海。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未离开过。她熟谙一年四时之间海上的种种变化。夏季时烂漫的日光在海面上迸溅成细碎的金箔;冬季时此地少见皓雪,偶见轻巧的雪花自凝重的灰云间筛下,只在海面上轻轻一踮,霎时便消散成无影无踪的一尾寒烟。 望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图景,她已然忘却,许多年前的自己,曾经是其中的一部分。 前生她做鬼时,喜欢凝望着人间烟火,华灯初上周而复始,刺破每一个浓晦蔽塞的长夜。 ……渐渐地,液体顺着高奚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帮她擦了去,她立刻握住了他贴在她脸上的手。刹那间,高奚不可否认,之前看不清东西,是因为眼里充满了泪水。她拼命眨眼,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还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嗓子哽住了并毫不怀疑自己一开口就能失声哭出来。 “爸,我……” “笃笃——” 她还没来的及说出口,门外有人敲门:“长官,季监狱长来访。” 季未来。 高奚瞬间有了计较,看向高仇缓缓而笑,温柔中带了点揶揄:“爸爸先招待客人,我等你。” 然后高仇眼睁睁看着小姑娘钻进了他的书桌下面,抱着双膝,乖巧地看着他,用口型道:不用在意我。 下一秒,那从不知礼貌为何物的监狱长就推门而入,对他妩媚地挑眉:“高警官,又见面了。” “有什么话,直说。”高仇不想多说什么的废话……毕竟他的小姑娘要是生气起来可不好哄。 “够无情的啊,”季没来摊摊手,眼神却锐利:“我可更喜欢床上的你,话不多,搞起人家来却特别爽。” “……”高仇平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狐狸精,目沉如深海,于是让季未来顷刻收敛了玩笑,道:“好吧,看你的样子挺忙的,我长话短说。” 季未来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迭在一块,笑道:“那个叫齐越的少年,他不能活。” 高奚心里一沉,接着听她说道:“他爸现在是还在我们手里,但到底是个麻烦,以前就算了,最近这些日子他惹出的事够多了。这小畜生竟也不蠢,上次来探望他爸的时候就察觉到什么了。高仇,这种人留着,会变成祸患。” 高仇不置可否,道:“消息是你散播出去的?” 季未来挑起自己的长发,于指间慢卷轻捻,眼神媚得像勾子:“是啊,给那个女人找点不痛快,怎么,心疼老情人?” 高仇靠着椅背,冷笑道:“还有呢,你不止通知媒体来看热闹吧?” “还是你了解我。”季未来趣味十足的说道:“我把他爸抢了十个亿珠宝的事散布出去了,特别是那些黑帮,等着看吧……”她眼里疯狂之色渐浓:“那个小畜生很快就会过上朝不保夕的日子,看着他一点点被逼入死巷,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他绝望的脸色了,然后我会带他进监狱,等我玩够了,亲自送他上路。” 说完,她轻出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后施施然起身:“好了,他马上就要从警局出去了,我得提前做个准备,在监狱里为他准备一间豪华单人房。” 等她走了,高仇将手伸给高奚,“出来吧。” 她却没有拉住他的手。 出来后高奚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他笑着说:“大伯母定了酒楼,晚饭会在哪里吃,高警官有空就过来吧。”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高奚凝视了他一会儿,问道:“那位监狱长,是不是就用的特制达姆弹?” 高仇拧起眉头,最终还是点头:“没错。” “好,我知道了。”说罢,高奚拎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离开。高仇却无奈地抓住她的手腕:“好不容易来一趟,做的吃的也不给我留点?” 他当她听见那些话,在忧心齐越的处境,于是迁怒了他。谁知高奚展颜一笑:“谁说这是做给你的?”她轻挣开他的手,却倾身而来,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柔声道:“我先走了,晚上见。” 高仇看着她离去,抬手触了一下唇上她留下的余温,目光低沉而晦暗。 离开后,高奚原本脸上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留下一抹阴郁。 上辈子她见过齐越背后有一大片骇人的伤疤,大概是生前做医生的缘故,使得她判断出那是一种枪伤,而且有许多年头了。 可他一贯是不肯告诉她有关他过往的风霜血泪的,把衣服穿上后淡然处之,一笑而过。 她停下来,看向窗外飘落的雪花,晶莹地倒映在她瞳中。 【你喜欢雪吗,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因为只要一下雪,我爸就会给我买一块巧克力,虽然廉价,但是开心啊。】 止住脑海里纷乱的画面,高奚轻轻出一口气,又重拾笑容,抬步往羁押室走去。 ———————————— 景休蕴抱着手,眼底有明显的不屑。就算被人质疑,这个少年对她也造成不了什么困扰。本来目的就是他父亲,只可惜那个囚犯的嘴撬不开,哪怕事关他儿子的安危。 “齐越,这世上没有谁能保谁一辈子,你很快就知道,在警局里和在外面没有什么不同。”景休蕴自然是收到了风声了的,如今外面有许多黑社会集结的人手,就等着这少年一出去,就把他拆吃入腹。 她有一丝怜悯,不过怜悯本就是对他人的轻视,她道:“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永远不要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或人。” 齐越没有出声,接近窒息般的沉默着。瞿道青看了一眼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年,落下一声叹息,看向景休蕴:“景长官,你这算是对未成年人施以言语暴力,他可以告你的。” 不过瞿道青也很清楚,甚至觉得荒谬,毕竟都非法关押那么久了,还在不在乎几句话。 可齐越不是不想回答,他只是觉得很累,什么也不想思考,别人说什么也不重要了。今天似乎是圣诞节,今早瞿律师过来,说是今天他就可以走了,还给他带了一身新的换洗衣服,不过他常常给他带这些,还有食物,听他说都是高奚准备的。 他在警局度过的最后夜晚毫不安静。当他陷在半昏半睡的状态里,有几个少年犯也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里,他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是因为好奇而偷了一辆机动车。 就在这扰人心烦的声音里,齐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高奚……也不尽然,他说不上来,梦里的他和她都是成年人模样。 梦里高奚的发尾落在枕上,又被缠到他手上,如同一握冰雪。 他舍不得放开,很长时间,掌心的雪由沁凉而变温热,主人才慢慢醒过来,神色并不惊讶,安闲地躺在原处与他对视。两双瞳仁都是透澈的棕褐,近于菩提珠的颜色。 “我做了一个梦。”美得令人心颤的女人告诉他:“在梦里,我消散以后,重又见到了你。” 他梦里的人说起自己的梦境,这似乎很是荒诞。 “重逢的是你和我吗?”齐越听见梦里的他平静地说,“云化为雨,雨水落地,汇入江海,再蒸腾上天,形成的还是同一片云吗?” “不需要那么久。”高奚回答,“我的朋友、我的同路人、我亲爱的另一半,我是你的过去,你是我的未来。我的时间到头了,所以,路是你的了,剩下的担子也是你的了。你走,就是我们两走。” 这并非托付。 梦里的齐越答道:“你不必到现在还要叮嘱我。” 高奚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我一直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你。” 齐越展开那只手,低头看着两人清晰的掌纹:“你对自己又能有几分信任?”他了解她,正如同了解自己。感情在高奚手中,可以是有用的兵刃和撬棍,但绝不会是护盾。 “百分之一百的不信任。”美人微笑说,“我有一颗心。它爱着你,也不止爱着你。” “如果我们终将重逢的话,”过了片刻,她说,“你可以带我走。” “我也爱你。”齐越漫不经心地应声,在她身旁的枕头上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几乎立刻睡着了。 梦境再次变化。 在听不清吟唱声中,云破天惊,雷霆轰然击下,压过了一切嘈杂和叫喊。太阳从闪电的缝隙里出现,曙光把云霄的洪流推向天边,放出辉煌的黎明。这一刻的永恒光辉眩得他双眼模糊。 很多事情在同一个瞬间发生。他听到禽鸟再度飞入天空,振动羽翼的回声。他听到河水解冻,冰块碰在一起铿然的脆响。他听到麦芽萌发,钻破种皮的余音。他与复活的一切以相同的频率共振,他的爱情无所不及。高奚曾想告诉他的话,此刻终于在焚身的烈火中,在他的耳边说出,明明白白,因为死亡从未在他们之间经过,因为他们并非即将重逢,而是从未分离。 “一朵花里有一个天堂,一粒沙里有一个世界。我爱你如同爱我自己,亦如同爱这世界万物。” 梦里的画面很离奇,齐越看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惊心动魄。 高奚说爱他,简直是期盼不来的美梦。 这时室外逐渐亮起,室内仍是黑暗。但在报晓的第一声鸟叫之前,仍会有很长时间。齐越翻了个身,将世界隔绝在外。 于是在面对所有人都向他投来目光的此刻,他脑海里还是盘旋着那个人的身影。 “齐越。”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被吸引了过去,包括齐越自己。 此刻,梦里的声音传到了现实里。 她今天穿了一身矢车菊蓝洛丽塔裙,乌黑的长发编成俏丽的发辫垂在脑后,雪肤红唇,笑意盈盈。 此刻这间屋子里有不少人,众人知道她是高仇女儿且有两回前车之鉴,也不敢拦她,默默为她让路,又显得她是被众人簇拥着。 如同一位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齐越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走到离他还有两米的地方,看了看手表,语调轻快:“还有十秒呢。” 是在说他可以从这里离开的时间。 “叁,二,一。”然后,她再次抬步走到他身边,目光轻柔:“圣诞快乐。” 齐越抬着头仰视着她,又澄澈又寂静,带着点懵懂和不可置信。 高奚很想叹气,也是够折腾的了,可怜越仔不久之前才被打了一顿,伤好没多久又被抓来进行精神折磨,不过看起来没有怨怼难平,就是人有点傻了的样子。 高奚一半欣慰,一半辛酸。 她心念一动,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来。然后直起身,看着齐越瞪大眼睛定定看着她。 其实是想起前生这人是很少流露脆弱的神色的,高奚反躬自省,看着他表现出色又有些委屈,于是就想亲亲他,大概母爱泛滥是未婚女性中一种普遍的疾病,可怜齐越正好撞到她发病了吧。 高奚拍拍他的肩膀:“你的伤口出血了,我给你重新换个药吧。” 她带来的东西里就有医药品,给自己的手消毒后,她拆开齐越额头上的纱布,看着那有叁公分长的伤疤,动作轻柔地再次给他消毒上药。 可能是前生他没有好好处理的缘故,这道伤口最终还是变成了疤痕。不过和他其他的伤疤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有巧克力的味道。”齐越闷闷地说,高奚给他处理伤口,他动也不敢动一下,虽然她的动作温柔,根本感受不到多少的疼痛。 高奚笑了笑:“是啊,过圣诞节嘛。好啦。”她重新贴好纱布,转身把巧克力和可可奶递给他。 齐越低声道谢,没有问她怎么知道他最喜欢吃巧克力。 或许是个巧合。 这一幕落在很多人眼里,各人心中各有想法。 “高奚。”景休蕴在背后叫她,高奚平静地回望她,“景长官好。” 景休蕴准备说些什么,可正是时从外面进来几个人,径直走向景休蕴,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景长官,我们是廉政公署的调查员,有证据表明你涉嫌一桩贪污受贿案,还有你丈夫柏正棋被人指控利用你获取警局内部情报,危害公共安全,希望您和我们回一趟廉政公署,配合调查。” 景休蕴示意围上来的手下退开,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反抗:“我自然愿意配合调查。” 高奚见状回过头,看了眼不动如山的瞿道青,笑了笑,想着这人也不蠢,会再借别人的手做事。 瞿道青暗自翻白眼,决定出了警局的大门就和他们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有人从人群中鼓掌,众人再次看去,只见监狱长季未来款款而来,双目看向景休蕴,挑衅地笑道:“难得一见,景长官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景休蕴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平静道:“配合ICAC调查是每个警员的义务,监狱长没事应该多在监狱看守犯人,不然说不定哪天他们也会来找你。” “还是这么高姿态,”季未来走近,手掌轻轻搭在她肩膀上,声音很轻却暗藏毒辣:“看你还能横多久。” 景休蕴莞尔一笑:“彼此。” “你就是齐越?”没有再针对景休蕴,她开口,不过目光却放在高奚身上。 这就是高仇那个该死的迷人混蛋的女儿吗,又漂亮又娇贵,眼睛生的很动人。让季未来很是喜欢,甚至想要挖下来带回去好好把玩。 季未来心念一动,就要将手伸向高奚,齐越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立刻站起来挡在女孩身前,而季未来也被景休蕴骇人的声音喝止。 “贱人,你要是敢,我就把你剥皮拆骨,喂给狗吃。”她语调很冷,就像数十年不化的冰雪。于是季未来耸耸肩,无所谓地放下手。 只是笑着对高奚眨眨眼。那我们以后再玩,漂亮的小女孩。 高奚回了一个得体的微笑,目光中有暗茫流动。 她也很期待。 “齐越,你现在走出警局恐怕不安全哦,外面都是等着向你爸爸讨债的人呢,不如这样,跟我走吧,我保护你啊。”季未来好整以暇地对齐越说道。 齐越眼神暗了一瞬,高奚握住了他的手:“不用怕,有我在。” “不用劳烦监狱长,他的安全我自然负责。” 高仇不知何时出现,信步向他们走来。季未来拧了拧眉,高奚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 作者:んàΙτàηɡsんǔωǔ.cc -- ℙō壹捌@c.Cōм 三十八、何时何地何为 “你胡说。” 屋子里变得很静,齐越皱着眉看着高仇,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或许是为了高奚。 高仇嗤笑道:“你以为我愿意?自己看。”说罢他从怀里扔出一张血缘鉴定书和一封信。 血缘鉴定书上写着他和高仇的名字,亲权那一栏血缘吻合率达到了99%,结果为父与子。 齐越收回目光,然后动作缓慢地撕开信封,是他的父亲齐天磊写给他的——这是这么多年来头一遭,可他知道这是父亲写的,因为信中提到了小时候他喜欢吃巧克力。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这信里大概是说,他并非是他的孩子,不过是他的母亲红杏出墙后弄出来的私生子,既然如今他的亲生父亲已经找到了,那么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瓜葛了。以后他是死是活,是发财还是倒霉,娶妻生子,升学开张,统统和他齐天磊没有关系。 齐越把手放下,脑子疼得快要裂开了,他像是读懂了每个字,又像什么都不理解。他不想再思考,他觉得好累,什么亲生父亲,什么母亲,被凌辱的回忆,身上的伤痛,这些统统不存在了一样,他只记得一个人的模样。 于是惶然地抬起头看向高奚,她面目温和而美丽,像是小时候跟着姑姑去天主教堂里看过的圣母像,慈悲而悲悯。她的瞳孔清晰地把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倒映出来,他想,她定能够包容他的一切。 救我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求求你,救我。 于是他看见从她眼里落下一滴眼泪,如同旷世难得的珍珠一般。然后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轻声道:“走吧,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齐越听完,立刻丢掉了手里的信纸,他什么也不顾了,高奚向他伸手,他就竭力握住她,深怕她也会丢弃他一样。 他们相携着走出这里,哪怕是路过高仇时也没有停留。 陈泰为难地看着上司:“先生,外面很多人要对齐越不利。”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叫人保护着奚奚回去,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明天就去问候那个字头的话事人,”高仇轻笑一声,想起那少年仿佛被摧毁了一切的目光,让他满满地愉悦:“我想他们不会希望我登门拜访吧?” *** 齐越一路都是沉默着,除了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什么也不看、不说。 “齐越,今天是我的生日。”高奚这么说着,观察着那少年的反应,只见他像是极为艰难地听了进去,然后表情变得无措,下意识在口袋里翻找什么,却想起这是一身新衣服,什么都不会有,于是惭愧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可他能给她什么呢?齐越怔忡的想,有什么他能给她,还能让她开心的,如果他给不了,她会失望吗?会讨厌他吗?会……对他不屑一顾吗? “对不起。”所以在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之前,他选择先道歉。 出乎了齐越预料的是,高奚抬起双臂,拥抱了他。 “这就可以啦,你再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齐越喃喃地说着,脑海里却想,这看起来更像是给他的礼物。 他已经被给与得太多。 “高奚,你需要我做什么?什么都可以,我都能为你做。” 齐越的手不安地垂在身侧,他是不该抱她的,他自觉自己没有那种资格,哪怕他现在变成了她的哥哥,那又如何呢?他依然低贱、轻微、不值一提。 高奚沉默着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笑道:“现在,陪我去吃饭,我饿了。”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好。” 而后他们上车,并排坐在后面。齐越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沉寂,他现在就像高奚的提线木偶,高奚和他说话他才出声;让他怎么动,他就怎么动。 彻底失去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和主动性。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高奚,我想听你的声音。” 高奚看了他一眼,然后红唇微动:“齐越,我今年其实不止十五岁,所以你不能在我面前摆哥哥的架子,我也不喜欢叫你哥哥……你想和我住在一起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然后一起放学回家。”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东一句西一句的和他扯着天,描摹着一些画面,虽然很多话齐越都听不懂,可他就是觉得听不腻,希望她多说些,一直一直让他听见她的声音就好了。 但他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了,看着高奚柔美的侧脸,不知不觉中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好像沉入深水,在最深处,隐约有幽微的青光。民间传说里,经常有凡人落水误入龙王家贝阙珠宫,他循着光下潜,像传说里一样,看到大片的屋顶从水底浮现了出来,龙宫会有主人吗?他或许可以求得一颗稀世难得的珍珠,送给那个女孩做生日礼物。 醒过来时,汽车还在开着,高奚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低着头,似乎也是睡着了。他差点去抚她的脸颊,手伸到一半,拼命克制住自己停在了空中。 因为是哥哥,他不能这样做。 天色很晚了,车窗外已经有路灯亮起。窗玻璃上结了水雾,车里不停地掠过变形的树影。他借着路灯那点光死死看向她。高奚也像一个影子,融在夜色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可是能听到她的呼吸,是非常熟悉的频率。 可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 这一瞬间,梦境向他展示的一切未来同时重演。她出现在他所有的梦境碎片中,那感觉有血有肉,无比真实,就像他确曾同她穿过大半个中国,亲耳听过她的谎言和沉默,触碰亲吻过她的伤痕。 他们经历若干欢聚和等量的离别,于友人和更多的敌人,许多鸡飞狗跳和许多贪嗔痴恨。 高奚辗转醒来,揉揉眼睛,看向旁边那人时,他还是一副失去了生活的苦与乐,遗忘了酸甜苦辣的模样。 她突然想知道,前世她消散后,这人去做了什么呢?不过这一点她可能永远不得而知。 可现在高奚很清楚,她将不得不学着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生活。 于是她戳了戳他的额头,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他几乎是立刻回答:“我必须记住关于你的每个细节。在你消失的漫长时间里,我能依靠的只有这些回忆。” 高奚惊了一瞬,然后迫切地去看他的眼睛,像是要找寻什么痕迹一般。 可只有那一瞬间,齐越的眼神还是证明他是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因着高奚离得近,他变得窘迫了些:“抱歉……我好像没睡醒,我说什么了吗?” 高奚眨眨眼,然后笑着摇头,道:“快要到了。” 然后顿了一下,高奚又没头没尾的说:“齐越,我能够预见未来,但我时常不理解他们存在的意义。不过好像哪个前苏联作家写过:您怎能知道,在地球的哪一个点上您会是幸福的,在哪一个点上您会是不幸的?所以即便我能预见到未来,又怎能定义,何为幸福,何为不幸?” “齐越啊,我不知道我何时会再和我命定的不幸相逢,但此刻,我已经弥足幸运。” *** 到了酒楼里,高警官甚至比他们更早一步到,正在和高义他们说着什么。高奚依次看过去,她的几位叔叔也都在场。 莫诲如率先发现了他两,笑着过来迎她的女儿,“奚奚快来,你的叔叔和兄弟们都到了。”她的目光移到齐越的身上:“这是?” “妈妈。”高奚对莫诲如说道:“他是齐越,我想带着他一起过去,好吗?” 莫诲如的眼神放在他身上不过几秒,点点头:“当然可以。” 高奚握着齐越的手,轻声对他说:“这是我妈妈。还有我的亲人,我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齐越点头,对莫诲如恭敬道:“妈……”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奚制止,她不由得扶额,这人不想动脑子时简直是放飞自我,只好耐心道:“你该叫的是大伯母。” 齐越从善如流:“大伯母好。” 莫诲如笑了出声,然后轻咳两声:“好了,快过去吧。” 于是高奚带着齐越走向高家人都在场的那一桌,不得不说他们家真是人丁兴旺,高警官的兄弟就有六个,她的兄弟有叁……好吧,现在加上齐越得有四个了。 比较有意思的是,除了妈妈是唯一和大伯父伉俪情深的妻子,其他的叔叔们都形单影只,包括有了孩子的几位。 所以目前高奚是高家唯一的女孩子。 “姐姐!”五叔家的双胞胎自小粘她,见她来了就兴奋地跑来,嘟嘴道:“你好慢呀,我们等你好久了。” 高奚揉揉他们的脑袋,“是我不好。” “你们两个小鬼,刚才还说姐姐是寿星,晚一点到才万众瞩目,是应该的呢。” 高奚的大堂哥高琦抱着手臂,揶揄着弟弟。然后过来揉了一下妹妹的头发,“奚奚,生日快乐。” “谢谢哥。”然后她拉过齐越,走到众人面前,先是因为自己来晚了而诚恳地道歉,然后笑着说:“谢谢叔叔伯伯们来给我过生日,我今年最贵重的礼物,不止是长了一岁,还有了一个哥哥。是吧爸爸?”她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看向自己的父亲,甜软道:“我真的太开心了。” 所有人的都沉默了一瞬,高进脾气暴,忍不住说了一声:“操噢,二哥你儿子?” 莫诲如脸色沉了下去,连高义都拧眉:“阿仇,怎么回事?” 高仇看着自己的女儿,低头笑了笑:“忘了是和哪个女人生的了,总之是我的种。” “你!”高义忍了忍,但今天是小侄女的生日,不想破坏了气氛,于是尽力平心静气道:“好了,你叫……”他看着齐越。 高奚拉了拉他的手,于是齐越才说:“我叫齐越。” “嗯,总之先坐下来吃饭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一众高家人的脸色都是一言难尽,连那对年纪尚小的双胞胎都不例外,不知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是自家二伯不干人事了一般。 双胞胎中的哥哥高嘉言低声对弟弟高懿行道:“你说,姐姐有了自己的哥哥,会不会不喜欢我们了。” 高懿行挠头:“为啥,那是哥哥,又不是儿子,你看咱们大哥,姐姐也不见得多喜欢他,至少更喜欢我们啊。” 一旁的高琦听见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气得嘴角一抽,本来妹妹拖着一个不知到哪里来的小子就够让他不爽了,他阴险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加入他们的对话:“错了,怎么能这么比,你们应该去问二伯,姐姐有了哥哥后,一定更喜欢这个哥哥吧。去吧,二伯多了一个儿子,说不定心情好着呢。” ———————————————— 作者:追更:fùωеňωù.ме(fuwenwu.me)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三十九、我想… 灯光在瘦削的高脚杯中漾作满目潋滟,港城的夜生活总是摇晃于无边的酒绿灯红之间。舞池中,高跟与长裙交织作一派连绵昳丽,悠绵的萨克斯将酡颜烘至沸腾,入耳如索吻避无可避。 高奚的生日会也难免成为大人们一次尽情放纵的晚会,谁让这又恰好是难得相聚的圣诞节呢? 不过她不讨厌,因为她最钟意看的就是淋漓尽致的人间欢愉,尽管这样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她半分不勾连。 如今席上觥筹交错,氛围已沸腾至酒酣耳热。巨大的壁窗拘着整个港城的车声人影,华月雍容,细碎星光乘隙探入室间又潜进每一人的杯底。食桌宽阔,美味佳肴应有尽有,座上的人酣然畅饮,与杯中烈酒形影不离,其中以高奚的叁叔最为狂放,大喊道:“二哥啊!你到底还有几个私生子啊!不过没关系!都是我的好侄儿!” 然后高奚眼看着叁叔被四叔捂住嘴:求求他不要触他二哥的霉头。 莫诲如一向不胜酒力,今天因为是高奚的生日,开心得多喝了几杯,如今已经醉倒在了高义的肩头。而高奚的叔叔们看起来就没有几个还能保持着清醒的,甚至他们顺便以第一次见面应该增进感情为由,迫着齐越也喝了好几杯,于是那傻瓜也有些发懵了的样子。不算上高奚自己和那对双胞胎弟弟的话,始终目光冷冽而理智的人,只有这一整晚和她都没有交谈过一句的高警官了。 她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看起来他们是对切蛋糕没什么兴趣了,于是提起自己的大蛋糕,招呼了两个小朋友一块走到了外面宽阔的露天阳台上。 酒店的服务意识很好,甚至临时给阿丙弄出一间狗屋,看着保暖又精致。 闻得高奚的气味,阿丙迅速从小屋子里钻出来,对着她哈气吐舌头,满是快乐活泼。 双胞胎的表情别无二致,惊讶中带了点好奇:“姐姐,这是你养的狗?” 高奚摇摇头:“是你们齐越哥哥的狗,它叫阿丙。”然后笑着摸了摸阿丙的脑袋:“让你久等了,来吧,陪我过生日吹蜡烛吧。” “好耶,只有我们几个,那群醉鬼没资格吃姐姐的生日蛋糕!”高嘉言开心地说道。 惹得高奚失笑,这孩子倒是从小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大概是觉得大人们只顾着喝酒而冷落了她,在变着法的安慰她呢。于是高奚点燃蜡烛后,对着自己的两个弟弟还有阿丙说道:“那么今年,就由你们帮我许愿吹蜡烛吧。” 高懿行眨眨眼,先按住自己的蠢蠢欲动的哥哥,问道:“姐姐没有愿望吗?” “嗯,没有。” “这样可不好。”高懿行小小年纪却老气横秋道:“姐姐,人得要有欲望,不然活着多无趣呀?” 这人小鬼大的小朋友。 高奚学着他眨眼的样子:“那为什么活着一定要有趣呢?” “不有趣的话,活着做什么?姐姐,你正青春呢,得要与时俱进,做一个面面俱到的时代潮流少女嘛。” 听一个七岁的小朋友和她掰扯生命的意义,高奚既觉得有趣,又反省自己是不是真如幼弟所说,已经是老僧入定,乏味至极了。 她这厢认真对待,并积极地和他探讨起来:“按照你说的,时代潮流少女应该接触更多的,更新的玩意儿吗?那要是我说现在的潮流跟不上我所知道的时尚呢?” “啊?”懿行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高奚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么打比方吧,四叔从国外给你们两买了一款最新的游戏机,你们起初很新奇,也很开心,于是很快就上手玩了起来,并如此过了几个月,你们觉得玩腻了,不想再玩了,就把游戏机丢在一边,可是没想到又过了叁个月,你们班同学竟然才开始在玩这款游戏机,很快不止是你们班同学,全校同学,甚至全城的小朋友都在玩,那你们会再勉强自己和他们一起玩这款正当红,正青春的游戏机吗?” 懿行被问住了,小脸满是纠结。嘉言思索了一会,便回答道:“那不正是欲望还没有被满足的表现吗,因为拥有过就不觉得新奇,只是还没有出现更好的罢了。”他自己也打起比方来:“四叔给的游戏机虽然很好,但要是姐姐愿意带着我们一块玩的话,就是更好的选择了嘛。” 高奚道:“所以人心是不能被满足的对吗?” 两个小朋友加一只小狗狗都看着高奚,然后嘉言点点头:“我觉得是的。” 懿行很会举一反叁:“那姐姐的意思是,现在没有愿望,是因为没有更让你想拥有的东西出现吗?” 高奚摸了一下他的头,红唇轻启:“愿望啊……” 她行过如鬼爪般狰狞横生的荆棘,染上旧时旅者的血,入眼斑驳如垢,平添几许可怖;她行过繁杂纷沓的浓雾,遮天蔽日如笼困身,难辨足下窄途;她行过佝偻泛白的枯草,点点霜色斑斓覆于其上,纤瘦的草茎易折却在这莫测的境地中苟延残喘;她行过淋漓月色,照得寰宇惨淡,朽枝漫布如白骨。 在寻找她自己的旅途上,得到很多,但最终也失去了。 她低头,唇边笑意柔和:“我想你是对的。” 大概是她的样子太过柔冷,比深冬的月光还要脆弱得让人心疼,连阿丙都低声呜着过来舔她的手背。 “我没事。”高奚看了一眼燃了快一半的蜡烛,于是提议道:“好吧,虽然一时想不到要些什么,但如懿行所说,人生还是要有些趣味才好——我们一起来吹蜡烛怎么样?” 双胞胎兄弟相视笑了一下,然后一起张臂抱住了长姐的腰,甜丝丝道:“姐姐,生日快乐!” “嗯,我很快乐。” 齐越喝多了几杯酒,脑海里朦朦胧胧,但是十分的安静,所以高奚也不担心他会闹乱子。 他虽然醉了,但目光依然跟着她,看着她带着弟弟们和那只狗一块玩去了,他慢慢地起身,走到窗边静默地凝视着露台上的他们,阿丙闹着想吃蛋糕,但高奚不许,毕竟狗不能消化糖分。 估计是相处了一段时间,高奚不那么害怕它了,这一时正在一块打闹呢,高奚脸上的笑容洋溢得很灿烂。 原来阿丙可以让她这样笑吗? “羡慕?” 不知什么时候,高仇站在他身侧,目光也放在高奚的身上,但话是和他说的。 齐越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最终按着自己的理解答:“羡慕。” 他听得身边的男人低笑一声:“羡慕高奚的优渥生活?” 齐越缓缓摇头:“羡慕阿丙。” “为什么?” “它什么也不用想,不用做,不用为活着奋力,它听高奚的话,高奚就会对它笑。”齐越轻声说着,然后极其认真道:“我想当高奚的狗。” 于是他听见那个男人在笑,十足愉悦,十分狂放。 齐越不理解,他只不过说的实话罢了。 “竟以为你是个对手。”高仇笑够了,眼神又冷却下去,“行,你就当她的狗,能让她开心,也算是你活得有价值。”说罢,他转身回了酒桌。 -- 四十、欲色、月色 酒停时夜色已深,衣香鬓影都散作一场挥之即去的梦,冷盘残羹在桌上稀疏地横陈,几名侍者于桌间自如穿梭,如潜入人世的鬼魅。室外冷了下来,不知何来的浓云将月色剿灭,星辰的微芒都带了几许瑟缩的意味。 高奚看着摇首酣呼着不醉不归的叁叔被四叔与五叔二人奋力塞进轿车,终于被勉为其难地送了回去。 “奚奚,跟妈妈回去住一晚吗?”莫诲如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询问她的意见。 高奚本想一口答应,但见一旁离她很近的齐越,她心下一软,上前两步拥抱了母亲,然后与她耳语。 听罢后莫诲如更显开心,连说了几个好,又殷切嘱咐她注意身体,依依不舍一才和高义回家去了。 一一作别后,只剩下他们叁人和一只趴在地上摇尾巴的阿丙。 她对齐越说:“你醉了,回去吧。” 齐越用醉后朦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高奚,然后见她用温柔的眼神回望他,轻声道:“你先回你原来的住处收拾东西,我明天来接你好不好?” “好。”齐越点头,对她的话不疑有他。 高奚又看向高仇,他很快领会她的意思,面上冷笑一声,还是依着她叫来司机送齐越回去。 终于,在只余彼此都沉默地境地下,高仇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有什么想问的?” 高奚拢了拢衣物,先是道了谢,然后说:“没有。” “不怕他一个人回去遇到危险?” “您已经在大厅广众之下承认那是您的儿子,还有谁会想不开触您的霉头呢?况且你把他控制在手里,该不会只是为了谁吧,没有利益的事,对您又有什么价值,不见得您会让他出事。” “你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她低声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您要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高仇平静道:“我以为你会开心。” 高奚点头:“当然开心,因为他是齐越。不过就像叁叔说的,您还有几个情人,几个孩子?” 此时几个街区外的零落车声冗长而缠绵,渺茫着颤巍巍的尾声,在她心头盘旋着无休无止的漪纹。 “算了,我们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他的心脏翻滚出铿锵无边的鼓声,咄咄逼人,几乎跃出胸膛,狰狞着将他反噬。他看到她的羽睫近在咫尺,一阖一张便攥了无数粲然碎光,如剖山截海方可削来的那粒至稀至珍的钻石。不,穷尽天下琳琅珠宝都难匹这一双眼。 “没有人能与你相提并论。”说完他轻轻地抚摸她如玉的脸庞,又问:“我这么对那个少年,你怪我?” “齐越自己都不计较的事,轮不到我替他计较。何况这样做确实保护了他,我没有不满;不过爸爸,能告诉我为什么想毁了他的心智吗?”她的目光灼灼而理智:“是因为我和他走的近,还是你忌惮他?”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我有什么可忌惮的。”高仇笑了笑,却暗藏汹涌杀意:“不过你的确可以理解成我在吃醋,所以针对他。” 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告诉她实话,高奚也不强求,“您现在的确成功了。不过他一定不会如你所愿的废了。” “你想帮他?” “如同他曾经帮我一样。” “我护着他的命,让他不愁吃穿,还不够?你还想给他什么?”他捏住她的下颚,执着而热烈地注视她:“搭上你自己?” “我难道是什么干净的、了不得的宝物吗?”她的唇边泛起一抹笑,眼眶却微红,平时用来伪装自己内心的平静镜面裂出一条缝,露出疯狂和讽刺:“连畜生都能轻易地……” “高奚!”高仇收紧了手上的力道,阻止她说下去。因为他模样实在骇人,阿丙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气势汹涌地朝着他大叫。 “阿丙听话,我没事。”高奚挣脱他的桎梏,安抚着阿丙。 高仇沉默了一时,低声道:“是我不好,先回家吧。” 坐上了车,阿丙的情绪不好,一直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高奚便抱着它安抚。该说不愧是宠物随主人吗,这幅倔强的模样和齐越简直如出一辙。高奚低声笑了笑:“好了好了,谢谢你维护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阿丙呜呜两声,用鼻子轻蹭了一下高奚的脸颊。 欢快地摇起尾巴来:其实它这是替有狗心没狗胆的主人和奚奚碰碰! 回到了住处,高奚先将阿丙带回它的屋子安顿,再去洗了澡,去除一身的疲惫。出来后,见他没有回警局,也没有去睡觉,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烟雾缭绕,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高奚低声道:“早点睡吧,晚安。” 大抵是她的态度又柔又冷,让高仇忍耐到了极限,于是丢开烟头,起身拉住她,轻掐她的下巴,弯下腰去吻她柔嫩的红唇,重重的碾压着她的唇瓣,吮弄了两下,越发火热起来,浓烈的情欲气息回荡开来,滚烫炽热,想要狠狠占有这个勾走他所有魂魄与牵挂的女孩。 她想推却,微微侧过头,没想到被他寻到机会撬开牙关,更深入的缠弄她。 直到把她吻得眼眶发红,泫然欲泣了才停止。她在窒息与喘息之间颠簸,在身后漫漫无涯的苦冷与身前崩溃而至的炽烈之间谋生。她看到月光浮晕复隐没,恍然间身周翻覆过几个世纪,滔滔将她灭顶。 高仇眼底晦暗,挺直了背,将她推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抽开自己的皮带,将裤头解开,粗莽的肉杵挺立出来,他一手握着他的性器,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沙哑着嗓子,“乖,张嘴。” 高奚挣扎起来,“我不……”谁知他趁她说话的档口,就将肉棒塞进了她的软香的小口,他咬住了牙关,她嘴里温暖湿润的触感好到令人难以置信,龟头甚至被刺激得渗出了少量精液。 “唔…咳咳……”她被呛了一下,下意识用舌头顶着他的龟头,拼了命的向往外推,殊不知这样更是加重了他的快感和兽欲。他开始挺腰奸操着她的樱桃小口来,愈发野蛮起来。 “高奚,你只能被我操!你要是敢让他碰你一寸肌肤,我就撕掉他的一层皮。你知道我做的出来。” 高奚的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什么也回答不了,只能任他凌辱自己,粗莽的肉棒不停在她嘴里进出,数次深入她的喉咙,在她感觉快要窒息前才喷薄而出,浓精灌满了她的口腔。 她趴在沙发上剧烈地咳嗽,还没缓过来,双腿就被他掰开抬起,他伸手扯下她的内裤,露出她娇嫩的美穴。高仇只是用带着精液的龟头在她穴口蹭了蹭,然后便挺腰插了进去。 因为他的抽插,她洁白修长的双腿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里晃着,前戏不足,快要被撕裂一样的痛苦让高奚瞬间弓起了秀背,她的双手狠狠抓着沙发上的布料,却死命强忍着不发出一声呜咽。 这一段近乎强暴的性爱让她无比难过,可渐渐的又从心底升起一股快感,甚至是享受这份疼痛,抚慰她的紧绷的神经。这让她感到羞耻和迷茫,前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惨痛,那时只恨不得立马死去。如今是因为交欢的人是他么,所以连痛苦都是欢愉? 这让她有些鄙夷自己,于是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高仇的青筋暴起,她的小穴半润半涩,抽插起来不是很顺畅,却是无比地痛快。他抽出另一只手揉着她的阴蒂,带着老茧的拇指很快将她脆弱的小茱萸揉得充血肿胀,每碰一次,她的娇躯就轻颤一下。 于是过得不久,她的小穴就完全湿润了起来。高奚的喘息声越发浓烈,而后闷哼一声,达到了高潮。 高仇没有放缓速度,扯开她的衣服露出一双美乳,看着它们因为他的抽插而乳波晃荡。然后将她双腿掰得更开,更快更狠地插着她的小穴。高奚双颊绯红,欲望将她的水眸渲染得更加动人,她轻声呻吟,却无着无落,惶恐难安。 高仇察觉到她的惴惴,于是搂起她纤细的柳腰,将她抱在怀里,一手托着她的翘臀,坚定不移地向上顶她。 她再也忍不住,娇媚地吟哦出来,她白嫩的双乳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磨着,使得乳头发红发热,不断的快感让她的小穴一抽一缩的,弄得高仇更本平静不下来,倒吸一口冷气,笑道:“奚奚,你越来越淫荡了。” 她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哪怕他说的是实情。 他的大手开始在她身上游移,惹她娇喘连连,于是神智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着往桃源更深处蔓延而去。 在她被他奸到昏迷前一刻,他抱她在怀中,柔声问:“高奚,我在你心里是什么?” “我爱你。”高奚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双眼迷离又赤忱地看着他。 “那齐越呢?” 高奚并不回避他的问题,恰逢有月光透过窗户,她眸子轻抬看向冷月,摊开手掌,掬一捧月色:“他是我的光。” 但她明白,他不是他。 -- 四十一、番外【流年】 秋时的沪市时常被阴晦的浊云埋着,簌簌薄雨如一方半透明的纱幕,飞光悠扬地悬在窗间檐下。霖雨不霁,稀疏的雨脚次第踏上黛瓦青石,竟然生出几分古意。 高奚低头往窗底桌前的彭州窑白瓷瓶间摆弄一枝瘦桂。瓷瓶里含了半瓶雨水,于冷冽天光的衬映下,正如怀中一抔满月。花将开未开,只枝头的几捧踌躇着些怦然而绽的生息,此时纷攘一团,似欲孵出漫室的淳冽冷香。高奚也不言语,默默垂着眼,窗外暮色流淌成一望无际的瀚海,只她于高阔的落地窗前共昏天暗地立作一影恍目的皎白,又与此景了无间隙般浑然一处,仿佛千百载以来,她便应当是在这处的。四处静得只剩雨声不知疲倦地敲着,连她指尖略过的彷徨的时间都绵延得愈发长了。 天地清肃,入耳声响皆渺远无踪,颇有结庐在人境的意趣。高奚弄罢花枝,在接天的峭寒中抬目望望时钟。她如今住的一方小室是一所公寓的第五层,别看屋子只有百来平,却也花了那人近千万的人民币。沪市的房价自然是寸土寸金,他又执着地给她寻一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红尘里滔然百转的声息都沾不上她的衣襟,惟剩荒雨浮云与她称友作侣,恍然中也算遗世独立。 落眼处,外滩粼粼的船影波光都聚在眼底,像误闯人间的流萤。而她拨开打火机,就着窗外历历铺就的陆离晚景点了一炷香。细瘦的火光如堕地彗星般微微颤栗,身为一只鬼,她有必要时时填饱自己的肚子。 低下头慢吸一口,睁开眼时叹息一声,沪市什么都好,就是太潮了些,这都废了她多少好香了。 骤鸣的门铃敲碎了在屋中盘桓结网的寂静。高奚回首,方觉出未开灯的室内正滋生了冷意。她晃了晃脑袋,觉得可笑,怎么一只女鬼还会觉得冷呢?舒眉一叹气,捉着香踱去开门。 这天气阴沉闷人,道路泥泞得令人生怵。高奚想,他最好已经聪明地在门外蹭掉了脚上的泥土,如果他就着泥点子踩在她的地板上,除非他今天有十足的把握叫她消气,不然一定让他好看。 高门吱呀一开,昏沉不定的冗长走廊前立着一身俊朗笔挺的西装,那人正低头思索着什么,闻得开门声,随即抬起舒朗的眉眼,?然一笑:“抱歉,忘了带钥匙。 高奚再一望,那双攫了黑曜石的光芒的眼眸,让她心生无奈。只不过他惯会看她脸色,一脱外衣,抖落在外沾上的水汽,讨好道:“你看,干净的。” 她只有让他进来了,慢声道:“你今早走的时候我还没醒,这日子里你穿得也太单薄,早些把厚衣物整理出来。虽然我没有体感温度,但按照经验而言,近几日不打紧,真等秋冬两季寒气闹起来,也不是开玩笑的。” 齐越放任自如地往沙发上一坐,上上下下打量了高奚半响,姿态放松地竹筒倒豆子般一连串哄了她一通。高奚充耳不闻般撇撇嘴,在一旁的沙发上也拣了个舒服姿势坐下,一抬困倦双眼,看着眼前人安定的笑眼,他道:“当初也是刀子火炮里滚下来的,能有多金贵呢,不用担心。” “担心你作甚么?”她百无聊奈地打哈切,“我是担心你倒下了,没人替我打理家务,帮我购香。” 得,他也算是她的大内总管吧。 齐越颇有几分自娱自乐,甚至萌生出上前去给她敲敲腿的冲动。年久日深,她模样虽从不曾改变,但却越发慵懒妩媚,气势如暗藏在云间翻滚的惊雷,划破一切阻碍她的事物。 “干嘛这样看我。”高奚纳闷地说道,这人一回来什么也不干,就直勾勾地盯着她,叫人……叫鬼很想翻白眼。 “你很闲,那就去把受潮的香整理出来,帮我扔了吧。” “遵命,我的姑奶奶。” 他忙活去了,高奚的眼睛半闭半睁,靠在沙发上打盹,耳畔依稀有他发出的声响……她却比先前要自在安然了许多。 高奚一向把这归结为她喜欢人味的原因。 她开始胡思乱想,可生前的事没有一样记得,于是想来想去的,大多还是和他有关。 不知不觉中,他们快要相伴十余载了。 一般就人类而言,这么长的时间能做什么呢?足以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儿童知道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足以让一个一窍不通的人成功的在某一领域做出研究;也可以让一个满心憎恨却无能为力的人被时间侵袭,变得麻木不仁。 可高奚对来说,时间是停止的。 “齐越,我想离开了。”她这么告诉他。 齐越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啊,沪市也住够了,接下来我们往东北去吧,我记得是几年前来着……五年前吧,去沉阳的时候,你还说那里的气候宜人,你吸收灵力也很畅快。” 她耷了耷眼皮:“我是说我自己离开。” 他沉默了一时,把手擦干净后走到她跟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道:“为什么啊?是因为我前几天不小心打碎了你的花瓶吗?”他挠挠头:“哎哟,就知道瞒不住你多久,但我也很快买了一个新的回来嘛。” 高奚默默看了一眼插着梅花的白瓷瓶,她竟然没发现不是同一个了……叹一口气:“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我上次瞒着你偷偷下墓?”他苦着脸,诚恳地认错:“唉,人家叫我帮忙我也不好视而不见对不对?你又正好闭关,我一个人得闲也不知道干什么好,就去凑了个热闹,你看我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你别生气,我保证没下次。” 高奚瞪了他一眼,告诫他多少次,因为他阳气重,等闲小鬼近不了身,但要是遇上厉害的,个个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用来吃补进益。 幸亏她多留了心眼,每次在闭关前都会在他身上下一个咒,避免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动她的人。 “也不是因为这个。” 齐越皱着眉想了又想,踌躇道:“那是为什么啊?” “齐越,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鬼。” “我记得啊。” “……迟早有一天我会被超度,甚至是魂飞魄散,当初说好了你帮我找回过去,现在都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也该离开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齐越是认识生前的她的,也告诉她,她的名字叫做高奚,港城人,去世那年二十四岁,有父名为高仇,伯父名为高义,伯母名为莫诲如。但她再回去找时,都已经过世了。 后来高奚去墓地探望过伯父伯母,不过始终不见父亲的坟茔,也找不到自己的。这也是她迟迟无法超生的缘故之一,按理说她可以感应到自己的尸骨,可冥冥中就像有什么屏障在阻碍着她,叫她无法探得真相。 她和齐越几番寻找,都难寻生前亲友的消息,久而久之她也就作罢了,毕竟阴阳两隔,何必再去叨扰活人。 或许是一切都有天意作祟,高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消散于这让人留恋不舍的人间,行到此处,越来越多的不忍垒在肩头。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将身边这一直陪伴自己的人安置好,他从来不说,但高奚也明白他已经打算好要为她搭上一辈子了。 已经蹉跎了他半生的光阴啊…… “高奚,你要离开了吗?”齐越像是这才明白过来她所谓的离开是再不相见,于是轻轻笑了笑:“我不想你走。” 高奚垂眸:“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你说的也太轻巧了些……”他在她身旁坐下,满目萧索。不知不觉中他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青春不在,经历了很多,他想过下半生,不过是和她一起这样蹉跎下去。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她愿意。 “这或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对吗?”齐越偏过头,笑着问她。 高奚沉默地颔首。 她的主意一向不会改变。齐越起身去了厨房,过得不久,幽黄灯影下排开两只白瓷酒杯,盈盈地拘着陈酿所特有的深郁冽香。齐越布置得简单,一壶好酒,两双筷子,几碟下酒菜,仿佛眼前不过一场极寻常的辞别。他现下四十一岁,真要与眼前人论起相识,已经是叁十四年前的事了。 高奚凝望着她,她没有从前,只记得和他初见时他正意气风发,后来棱角鲜明,如今光敛玉润的模样,时常打量着他鬓角不经意探出的白发,让她恍惚中窥见魂倦骨疏的自己。 齐越很早就明白,岁月成河,终有一日是他们的阔别之期,比起年轻时对决别的盘桓感到无所适从,他却只希望在与时间角力的迢途中再多看眼前人一眼,期望尘埃落定后能借这一眼中的形状孑孓成活。 “我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生前我最后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齐越不看高奚,只望着杯中烫了叁次犹是凉了的烈酒,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我年少起就开始了流亡生涯,挣扎求生,但我一直在想,若我留此贱命,我一定要去找你。”高奚也不应声,抬手为齐越又添了些酒,复将自己眼前那杯举起,与齐越清脆地一碰杯,仰首一饮而尽。 齐越一面摩挲着手中的空杯,一面悠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九岁,正该是看什么都新奇的年纪,但我五岁时父亲锒铛入狱,从此我活得不像个人,那天我和骂我父亲是杀人犯的人动了手,被打得全身没一块好皮,心中有气,只顾着往前奔,没想到却撞到了你。你背着书包,眼睛灵动有神,你从小就是个乐意照顾别人情绪的人,见我破破烂烂,也没有大呼小叫地叫人来,只是平静地问我需不需要法律援助,那安定的神色,至今历历在目,我当时就觉着,你说的话一定都是对的,让人不自觉地信服。”“后来我虽被带去福利院,但讨厌别人管着我,时常偷溜回家,也常在老街坊做小工,之前不告诉你是怕你笑话,我也常常去你们学校门口偷偷看你一眼,只要知道你是安好的,对我来说就是最上佳的新闻。当时一边做着苦活累活养着自己,一想到每天傍晚就能去看看你,竟然觉得日子都不算难熬,过得快了起来。还有一次,我出门去找我那常离家出走的小狗,正巧又碰上你救一个落水的小孩,吓得我什么也不顾,一头扎进河里捞你上来。” 他灌了一口酒:“再后来我离开港城,回来时我已经二十六岁了,我刚回来的第一天竟然就在街上重遇了你,你知道那时候我觉得老天爷有多眷顾我么………后来证明,这只是他又一场作弄。”他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抬手在眼前胡乱抹了一把。 高奚心下叹息,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或许已经猜到了。 “一晃到现在,我有幸和你相伴多年。每每见到你,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就算从我们再次重逢算起,也已经过了十二年,自我二十九岁至四十一岁,我生涯里将近叁分之一的日子都与你相关。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如今眼角都延出细密的纹络,你见过我所有的样貌,你是我痴心妄想的逆鳞与软肋。” “我舍不得你离开我……” 高奚执杯的手滞住,怔怔望着齐越,眼角不知何时滚下一滴豆大的泪,堕入酒杯中,旋出一阵涟漪。 “别哭啊,我可不是为了惹你难过才说这些。”齐越放下酒杯,抬手轻抚她的面孔,而后根本不受控制,将她拥入怀中。 高奚没有挣扎,只轻轻叹息:“天冷,我身上也凉。” 齐越笑了一声:“我阳气重,我怕什么。” “可我怕呀。”她抬手抚上了他笔直的脊背,道:“我怕我害死你。” 高奚走后,齐越在淡薄的暮色里长久地坐着。窗外朦胧着新亮的灯光,无声地在他眼底绵延,仿佛正向即来的长夜致意。无边的天涯此时都渺远成一道冗长的线,在他窗前割裂天穹与人间。 她走后,不知这世上的一切是否依然如现在这般。他问着自己,一句问话惊起无数回声,在心底此起彼伏地激荡,最终却牵不出一个令他愿意接受的答案。他辨不清如今自己所身处的是永夜前的黄昏,抑或挣破天光前最后一刹的黑暗。 高奚是行将殉世的,这一点他无比清楚。她瞒着他即将发生的永夜斗争,是不愿拖着他一起去死。 他起身,往久未动过的一面衣橱走去。内中安放着他昔日的军装,和一柄锃亮烁目的枪。他将枪取出,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番,久久凝望其上模糊不清的眉目。上一次与其同携而出是什么时候,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一次用它杀人的时候,鲜红的腥血扑面炸开,像一团澎湃无终的雾气,至今想来,犹自心惊。收敛指爪的蟠龙终有展爪腾空的一日,凛厉的好枪纵然俯首,心中也依然激荡着热血的鲜红。 他绝不可缺席那人最后的结局。 -- 四十二、烟花 颅中的裂痛蜿蜒曲折,她皱眉阖眼,身躯仿佛在海波中浮浮沉沉,再睁眼时映于眼中的还是自己住了许多年的房间,窗外梧桐枝叶迎风细细呢喃,晨光在叶间筛下一地寂静的碎芒,斑斓闪烁。 头颅依旧痛得真切,她撑身坐起,回想着那个梦。 除非是被迫共同入梦,不然她一向是只做预知梦的,怎么这回竟梦到了前世呢? 她在梦中经历大半平生,觉醒方知梦中情境不足一夜光景。只是那海,那香烛,那挺拔消瘦的背影,依旧在她脑海中栩栩如生地张扬着。 ——笃笃。 “高奚,你醒了吗,该去上课了。” 齐越声音传来的刹那让她彻底从梦中抽身,她这才记起,已是今生。 她回道:“我醒了,马上就出来。”掀开被子,到盥洗室将自己打理好,换上校服后拉开了房门,果不其然的看见他正对着房门一米远近,一动不动地等着她。 从她生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齐越也搬了进来。倒是高警官没回来过几次,兴许是警局太忙,而高奚也没有再主动寻过他,毕竟她一贯脾气上来,也是不乐意向别人弯腰低头的。 再说她面前沉默得如同影子一样的人,自从圣诞节过后,他时常跟在她身后,从不说什么,就是默默地立着。头一回她去上学时和他说过再见,再放学却见他就在学校门口等着她,早上见他是什么样,晚上放学就还是什么样。 她问过高警官拨来保护她的人,说是就那么站着等了她一整天。高奚沉默难言,虽知他有心结不解,却意料不到严重到这种程度。无法,她只好拜托了大伯给齐越转学,既然阻止不了他那么做,那就只好把他带在身边了。 保姆早就做好了早餐,两人用过后和阿丙告别——阿丙经过这段时间的富养,已经是只小胖狗了。高奚觉得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养孩子,一味娇惯可不是好事……她打算之后天天带着阿丙去锻炼。也问过齐越,可那人显然已经没有管别人的想法了,他连自己都不想打理。 高奚总之就是很无奈。 “校服合身吗?” “很合身。” 今天是他和她第一次一起去学校的日子。 她无奈地拽了拽他的领带,“打错了呀。” “……抱歉。” “也不值得道歉,”她纤长的手指将他的领带解开,然后取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看好哦,领带要这样打——不许看我的脸,看我的手指,看领带的走势。” 虽然被她拆穿,齐越也不觉尴尬,只听话地看着她怎么打领结。高奚的动作缓慢,确保他能看清每一个步骤,然后问:“学会了?” 齐越点头:“学会了。” 果然再把领带交给他后,他便没有打错。高奚点点头,“孺子可教。”这话他两上辈子总是用来互相调侃。比如齐越教她辨别山野生灵或生存技能,虽然她常吐槽一只鬼不需要像人类一样求生,但齐越依然把她当成人看待。而高奚便教他因为过早步入社会而遗憾未能知晓的许多知识。 他们在一轮一轮的春与秋中蹉跎着——文章、饮酒、冒险、只得一半的画或一纸谜题、再就是整日对着山林溪涧不发一语。 高奚看向车窗外,提醒自己他们的时代,他们的世界,她所属于且属于他的一切都已彻底结束,在那暗不见底得可吞噬一切的囚狱之中。 她也忽然想起前生恢复记忆后,她曾去寻父亲带她住过的庄园,他曾说等到他五十岁后便搬到这里常住,也笑着邀她同住,佯装叹气:不想做个空巢老人。他的坏心眼和打趣她都心知肚明,也不接话,只回眸笑笑:那可以修一个池塘,养几尾鱼,满足他老人家闲来无事想垂钓的意趣,她搬张凳子坐在一旁,轻轻地摇扇子,等他什么时候钓上鱼,她就去给他做一桌可口的鱼宴。 便是承认余生都不会离开他的。 她再踏入庄园时那里水榭池塘已干涸,莲鱼尽死,横七竖八莲梗的尸身腻在泥里,瘦削的水榭被人一把火焚得灰飞烟灭,屋檐墙体都蔓延上凄凉的绿苔,屋子里一应陈设也都落下厚厚的灰尘。 更无人应答她的呼唤。她张臂仰躺在腐朽的木质地板上,长长地抒吐一口在肺腑间缠绵已久的郁气,有半开的门,门外不远有鸦鸟嘶鸣,当日煦阳已换作一盏冷峻的皓月,正迟钝地敷在天陲,如志怪小说中的宝镜,要把她这一不合时宜的寄居在此人间的女鬼寸寸剖开来,向世人大张旗鼓地宣证——她的五脏六腑早就腐烂萎靡得一塌糊涂,灵魂都不屑于憩于此了。 高奚收回思绪,眨了眨眼,问齐越道:“越仔,你说常回忆起以前的事,是不是老年痴呆的征兆了?” 十五岁的花季少女说起老年痴呆,有些让人觉得滑稽,但齐越却知道她是认真在思考这件事,于是想了片刻道:“不会的,就算你忘记了,你也还是你——还有为什么又叫我越仔?” 他一如既往地猜中她言外之意,但高奚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没了记忆,身边的人也都消失了,背井离乡,再睁开眼时,我是谁呢?” 齐越郑重道:“你是高奚,我会去找你的。” 高奚这回笑了:“谢谢越仔,我相信你——噢,叫你越仔嘛,听着亲切些。” 他看起来郁闷:“仔仔是叫小朋友的,我是你哥哥。” 话说,他该不会是唯一一个相信自己是高警官亲生儿子的人吧?高奚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等他自己发现吧。 “你比我小,我说真的。”高奚遗憾地一叹气:“好吧,你不喜欢我就不叫了嘛。” 见不得某人失望,齐越很快妥协:“你喜欢的话就叫吧……” 高奚笑得越发开心。 到了学校,拿着一应手续,高奚带着齐越去找了自己的班主任。 甄老师看着这对兄妹,觉得有些新奇,有的是父母带着孩子来办转学,也有哥哥陪着妹妹来,没见过妹妹领着哥哥来的。 “好吧,齐越同学,你先跟着高奚去班上,座位已经安排好了,班长是柏林廷,有什么事你找他就行了,或者找高奚也一样,她是学生会主席呢。”说到这个,甄老师忍不住笑:“学生会长,请问您的检讨报告写好了吗,下个星期一可要上台朗读了啊。” 毕竟又是逃学又是旷课的,罚她写了两个星期的报告,并当众检讨已经是宽大处理了。高奚撇过头叹气,想卸任还卸不下去是为什么? 年愈七十的老校长幽默道:开校一百五十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不识好歹的学生,不仅要她继续做,还要做到毕业。 一般是高二下就卸任了的……高奚深深悔恨自己的不正当行为,于是在写报告时十分真情实感,希望老师看到她诚恳的态度,早日另择叁好学生来当大任。 从办公室出来,高奚看起来都有些疲惫了。齐越安慰道:“检讨而已,大家很快就会忘记。” 高奚摇摇头:“希望他们不要忘记,最好时时投诉,我真的难当大任啊。” ……齐越无语片刻,问道:“做学生会的经历不是很有用吗?” “有用,也没用。”高奚道:“我以前就觉得很有用,升学之后还要继续挣这些名头,积累得多了,就能让我更上一台阶获得更多知识……但我现在不需要它们,实在让我选,我想去乡下种地——我是认真的,我现在对耕种很有兴趣,只是受现有科技的限制,其实很多食材都还有上升空间。比如要是夏天的时候能吃上又大又甜又还没有籽的葡萄该有多好,再用它来酿酒就更完美了。唉,我一向觉得我国最了不起的职业就是农业从事者了,我虽不敏,但也想出一份微不足道的力。” 要想吃这种葡萄,这个世界还得再往前推进十年呢,不如她自己去研究一下,就能早点吃上它。 高奚认真道:“都是钻营,我想好好钻营解决口腹之欲之道。” 听得齐越都楞了,这说得头头是道,说不定给她一把锄头,她都能下地去了。 “不行。” 冷冷的少年声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回头,只见柏林廷从他们身后而来。 他皱眉道:“你身体孱弱,锄头是扛不动的,更别说在烈日风霜下劳作——不如想想温室种植,听说葡萄种在温室里也很好,或者研究一下花卉,你不是喜欢玫瑰么。” 齐越:……不是,你居然要反驳的是这个? 高奚说:“的确,温室更适合花青素聚合,但是酿酒的话还是露天葡萄好,只是防虫又成了问题。” “你喜欢喝酒?”柏林廷问。 高奚一本正经地答:“不才,一口就倒。” 柏林廷、齐越:“……” “你说的也对,我该好好锻炼身体了。”高奚抬抬胳膊,对自己孱弱的肉体也很不满,毕竟上辈子当鬼时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都是打个响指的事……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实在叫人郁闷。果然对于人类而言最大的限制就是肉体,哼。 叁人拆科打诨间很快踏进了教室,柏林廷带着齐越去找座位,看着齐越的目光仍旧粘在她身上,高奚只好拜托柏林廷:“麻烦你,帮他找一个能看到我的座位。” 柏林廷语塞片刻,然后白眼:“你以为菜市场选菜吗,挑挑拣拣。” 高奚:“下次物理竞赛,我们一起报名吧。” 柏林廷点点头:“走吧齐越同学,看看你喜欢哪个位置,第一组倒数第二桌怎么样?那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高奚。” 齐越:你把我当成变态吗?虽然确实……不对,你为什么那么清楚在哪能看清她啊! 交代清楚,高奚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陈倚楼叹为观止:“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目睹了一场人性扭曲的交易。” “我也可以和你交易啊。”高奚悠哉道。 陈倚楼摸不着头脑:“和我交易啥,我又不参加物理竞赛,用不着和你这个长胜冠军组队啊。” “真的么,难道不需要我帮忙隐瞒一些秘密,比如有的人私底下开赌盘?” 陈倚楼脸色变了,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苦哈哈道:“姑奶奶,我就是玩儿……你别说出去啊!” 高奚当然知道他只是玩闹,没有赌什么不该赌的,要不然早就揪他了。她笑道:“当然不会说的,那现在要来交易了吗?” 陈倚楼简直想翻白眼,又不敢惹她,只好认命:“你这是交易吗,这是威胁、恐吓……您说吧,要我怎么做。” 她回头看了一眼齐越,目光相撞,高奚无奈地对他赶赶手,示意他和别的同学自我简绍去,然后对陈倚楼道:“看到齐越了吗?” “看到了,不过他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啊,唉不过发生那种事……”高警官的壮举很快传开来,陈倚楼这样身份的小少爷也难免有所耳闻,“他不是你哥哥么,怎么看着你……像小狗看主人一样。” 高奚:“……别问了,从今天开始,你多找他玩,除了玩命,随便你带他玩什么。” 陈倚楼诧异:“就这?” 高奚点头:“没错,拜托给你了。” 一天的时光消磨得很快,更别提是悠哉的校园生活,到了黄昏时刻,大家都准备回家了。且因为晚上学校要施工建新楼的缘故,最近也不用上晚自习。 林栗子红着脸来邀高奚:“奚奚,听说晚上在世纪广场有烟花,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高奚笑着点头:“好啊……不过我能不能带上我哥哥?” 林栗子爽快地点头,毕竟她看着高奚的新哥哥、他们的新同学一脸沉默寡言却又离不开高奚的样子,拒绝就显得太没有人情味了。 陈倚楼当然不能错过,插嘴道:“我也一起好不好?” “好吧好吧……”林栗子嫌弃他,但也答应了下来,转头又问了一声柏林廷:“你要去吗?” 柏林廷收书包的手顿了一下,脑海里回想起家里的状况,的确回去早了也是烦闷,于是也同意下来。 他们这边商量着,却吸引了更多同学,“什么,你们要去玩吗?一起呗?” “乜?要和新同学一起去玩?” “欢迎新同学,所以要去看烟花?行吧。我反正没事干。” …… 最后半个班的孩子都决定一起去看烟花了。除了那莫名沦为主人公的齐越同学还在状况外,他只是默默走到高奚身边,一言不发。 总之,还蛮热闹。 夜幕浓浸,疏风逶迤,一团明月雍容地浮于天际云端,好整以暇地俯望着这渺茫尘世。四处黯寂无声,虽有无数人影在眼前渐渐聚集,但众人都在屏息静候着,静候着淋漓花火冲霄而舞的那一刻。 世纪广场虽说是广场,但它不远处就是大海,冷风一吹,忽从海面上蹿起无数光亮般,如破云透日的疾箭般尖啸着将浩瀚无垠的浓夜撕开数痕白色深疤,璨光触及浓云,骤尔便于袤广袤天穹之上迸散开来,如蜕变般绽出层出不穷的光芒,如花如霞,飘坠于在四方赞叹的每一位来客的眼帘之中。绚极一时的八重樱也难与其比拟。它比昙花入世之时更短,在苍凉世间的尘埃中也自焚得决绝,却在所有瞩目于它之人的心头化为不朽。 高奚望着璀璨沸扬的夜空,一时目不暇接,心里觉得可爱可喜,面上不自觉地带着笑意:“齐越,今天我们一起观赏这烟花,不过一瞬。喧嚣之后,日后再难得这样的时候了吧。其实我们的生涯,就好像这烟花一般也不长久,不过用没有尽头的天地来反观你我,这烟火更加瞬息罢了。” 齐越闻言一怔,流连于花火的目光望向身侧的人。见虚渺的光亮之下,她虽然在笑着,那一幅面容实在苍白得引人发怵,犹似冬日里窗沿间镶嵌的一痕细雪,单薄而生冷,瞬息之间便于扰攘中销影遁形,涣散得如同一场春晓美梦,恍然再看时竟连痕迹都不剩半点。 他握住了她的手:“高奚,你会赶我走么?不,或许我没有资格这么问,你帮我太多,连我这幅自己看了都觉讨厌的样子你都愿意接受。你说的话我都听,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能觉得我还有一点用。” 高奚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目光深邃而温柔,“只有一样,我希望你能做到。” “永远不要为我去死。” -- 四十三、蔓延 房门被人不温不火铿铿叩了叁下时,高奚正往桌上摆着简略的晚餐。罗宋汤焖得恰到火候,温文尔雅地摆在了孤零零的撑开一室暗黑的吊灯下,竟泛着些吊人胃口的意味。一边的沙拉也只是煮熟的土豆并切好的西红柿,添上些绿油油的黄瓜,拿蛋黄酱随手一拌,就能抵一顿饱食。闻得门外声响,高奚随便拿了桌上的帕子一揩手便去开门。大门缓动,入眼一双锃亮军靴抵在门槛外。高奚胸膛里轰然一噪,心跳也没来由来的一滞。 “打扰你吃饭了?” 高奚顾不上计算这是高仇多久不曾这样主动来找,只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挪了一步,给人腾出进门的道。后来觉得应当给予一句答复,于是如梦初醒般摇摇头:“不算打扰,我吃,你在一边看着就行,反正没替你准备。” 那人在桌边坐定,巍然的身形在高奚对面矗立成一堵险岳危峰,高奚拿叉子截着玻璃碗中的沙拉,只觉得眼前的光都被那人挡了一半,一时心中莫名郁结,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侧的罗宋汤推过去了:“高警官,你还是低头随便吃点罢,硕大身板拦在我眼前,我难受。” 他轻笑一声:“你费心,我今天去和上级汇报交接的事,和同僚吃过了。”高仇不说明来意,就像是寻常回家一样出现,可高奚心里也清楚,算算时间,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露面了。他以前也警务繁琐,平日里乘隙要见她一面,地点也多选在学校或警局,一般只是坐一坐,打量打量对方的面孔,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待日头从中天往西堕下,一次会面也就度过去了。 “怎么自己做饭,保姆呢?” “说是孙女生病,我擅作主张给她放了一天假。” “你那小狗呢?” 她的美目往院子里一撇:“睡觉呢,我今天带它出去跑步,回来吃了点东西又玩了会,这下累得睡着了。” “我说的不是那只。” 高奚沉默半晌,平静道:“齐越不是狗,请您别再这么说了。他今天和同学一起出去采买,过几天班上要趁期末之前出去郊游一次,他被抓了壮丁。” 高仇不置可否,而后也没有别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吃饭。他这两日诸事缠身,眼下都汇了一团淡乌,高奚自然看在眼里。又思及他之前说过的话,不由觉得心中的一团乱麻纠缠得愈发紧密,盘成了一个死结。于是连胃口也没有几分,匆匆吃了几口便收拾了起来。 “怎么,看见我连让你连东西也吃不下去了?” 高仇在她身后开口,高奚拿着盘子的手一顿,心悸的感觉麻痹了半个身子,险些让她砸了手里的东西。她竭力做出安然自若的样子放好东西后转身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清是何种情绪更多些,只让人望着便生疼。 如同被钝刀慢慢拉扯皮肉一般的疼。 “是,看见你,我做什么都不觉得有意思。满意吗?还请高警官见谅吧。” 她从他身边走过,被高仇扣住了腕子,却又不发一言。高奚只觉得烦躁和难熬,挣开他的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高仇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她皓腕的柔嫩触感和温度有些许残留,他举到唇边,轻轻一吻。 而后他高大的身影放任自流地向后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小憩一会。高仇很多天没有睡过了,这次奢出一星半点的时间,连警督服都不及换下,便回来见她……只不过从来没有想惹她不快,到底是还有些在意她说起那少年时的神色罢了。 他不止一次想过他们到底有什么他无从知晓的关系。前生高仇知道有齐越这个人,但仅限于齐越父亲的缘故,后来他有意栽培那个少年为自己做事,可齐越却拒绝了。高仇皱眉,想起前生那十七岁的少年在他面前跳江时说过:就算被这世界踩到泥坑里,沾一身的不堪,也不愿意和他们一样同流合污。 明明是个最低贱的少年,但眼神却坚毅得很,撰着光,仿佛受了那么多折磨后依然相信着什么。如今想来,或许那份支撑其前行的信念,便是高奚吧。 然后呢?高奚从小身边就有大大小小自己的眼线,除了那几次不像样的相遇,他们压根没有过交集。 既然不在生前,那便是在死后。高仇握紧拳头,冷笑一声。 那么,齐越又凭什么? 每当回忆纷纷扬扬于脑海里氢氲开来,昔年的一切都不约而同地在他眼前飘摇弥漫,直至入眼万景皆失真。那人的笑颜也如这春朝熙日一般,明晃晃地将他的目光扰乱。 他不由回想起前生她死后自己的处境,如果她真的芳魂尤在,见他后来种种,又会是什么想法? 是否失望至极。 在他死去的那时,悲呼与怒嚎在那个喧嚣的夜晚里交织作一场最深重的噩魇,他端坐在室中,窗外层出不穷的声浪一刻不息地振入他耳膜,这夜的震悚足以使任何一个懦夫的余生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飘摇。而他阖眸不动声色地听着,如听一场为他而谱的恢弘丧曲,所有的不甘与恼怒依然积压在胸口,他闻得死亡在他耳边柔婉地浅吟低唱,窗外点点的火炬似乎将天际都粹得通红。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么。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突兀的笑声瞬间便被窗外的喧嚷淹没。腰间一贯配着的枪支因渴饮了淋漓热血而显出一派耀人的骄纵,似是依旧未得饱足。手边放着的酒杯映出的那副面容曾经令无数人胆战心惊,此时却只余下十分的平静与支离。 他想起他的奚奚。她当初走向死亡的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割断咽喉时是怎样的心境呢,有没有在最后一瞬想起了他是谁?有没有一刻在心中盘桓过,那个曾和她度过了许多春夏秋冬的他呢? 他也曾设想过自己的死——在百年后形容枯槁的病榻上,或在万千刃光与杀意间,或在深冷晦暗的坚狱里,或在猝然夺命的枪弹下。可此时,当真正的死亡终于将临到这副千疮百孔的残躯之上时,他却觉得这种结局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他也曾奢望,温春的熙阳摩挲着他的四肢百骸,伴随着有生以来最平静安详的呼吸,在她的怀中永远阖上双眼。 她生前从未知晓,而他在最后一瞬才承认:他无比想念和深爱着她。自二十一年前他见到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直至他如今形影相吊地步往死荫,她的身影从未有半刻在他心上消失过。 他起身将汽油尽数泼洒在房里,然后将打火机掷出去,倏而烈焰熊熊地在这封闭的房间之中飙卷而起,欢欣跳跃的火舌舔舐着身周每一寸不堪重负的白壁。瞬息之间烟尘弥漫,他缓合双眼,心安理得地静坐于其中,等候着一切的灰飞烟灭。 “奚奚,我终于来见你。”他拔出手枪,慢慢抵上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决绝地扣下。 *** 高仇猛地睁开眼,揉揉高挺的鼻梁,看了眼手表不过半个钟头,竟然做了这样的梦。他起身,往她的房间走去。 高奚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素手紧抓着被子。高仇伸手轻抚她的面孔,最终道:“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 四十四、名/命 “我的名字?” 高奚刚放下书包没多久,身前很快坐了一个文质彬彬却又带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尽管镜片比啤酒瓶底都厚,仍旧挡不住从她眼里迸发出的浓烈的求知欲:“对对,因为最近校刊上开了一块新窗口,征集文章,以名字为引,探讨背后的意义,我打算收集一下素材,嘿嘿,所以帮个忙啦好奚奚。” 高奚撑着下颚看着面前说起文字便滔滔不绝的人,想起这位同学前生在她死前已经是一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了,甚至她变成鬼后,喜爱读书的习惯没变,也时常在书店的畅销书榜上见到这少女的海报和名字,当然那个时候高奚已然忘却这位赫赫有名的作家曾是她的同班同学。 于是高奚展颜一笑:“好吧,不过不知道等你写好稿子,我能不能有幸第一个拜读呢?”说完后却见对方没反应,只呆愣愣地看着她,于是高奚疑惑地在她面前挥挥手:“曾今,怎么了吗?” 曾今这才回神,脸色却红了起来,嗫嚅道:“你、你不要突然对着人家笑啦……你实在是长得太好看,笑一笑就要勾了我的魂似的,拿自古以来的皇帝作比方,他们见过全天下的顶级美人,我不知道她们有多美,但是看见你我就能琢磨一二了:若你是花,就合该出入帝王的怀袖,植于金屋玉堂,彤管扬芬,青史流芳;若你是花,立春未至,犹满目冰雪,叁月所有桃花芍药的艳色,能比拟你明眸朱唇?” 高奚失语片刻,寻思不愧是文字工作者,这夸人起来简直叫人难以招架,于是也迅速红了脸。一旁全程在线的陈倚楼听完后被呛到了,咳嗽着说:“她是漂亮……但你这么一形容,我觉得我简直是路边的一根野草,不配生长在她旁边了都。” 高奚:……你也很夸张好吗? 曾今正色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自古昏君对美人都是有求必应的,裂帛也好,点烽火也罢,要是能让她笑一笑,都是值得的;面对她而不赞美她的人是瞎子,眼见她却不欢喜她的人是傻子。” 陈倚楼迅速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我又瞎又傻?” “谁叫你要承认了?”曾今哼了一声。 高奚扶额,赶紧制止了他两,免得再继续因为她的容貌而说出些让她消受不住的赞美来。“不是要讨论名字吗?” “哦对。”曾今拿起小本子,迅速找回了状态,“那我们开始吧,奚奚,为什么……” 陈倚楼打断她:“那你先来说说你为什么名‘今’嘛。”曾今被他弄得差点岔气,但只要不是和她争论她认为的事实,在其他方面上曾今的脾气也实在软和:“这个啊,我妈妈希望我活在今天,不要为了昨天而困苦,也不要盲目的去追逐明天,她说那样就太累太可怜了。” “可你姓曾,看起来就像‘曾经’一样。”陈倚楼道。 “是啦……不过有一句诗我也很喜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说的是真的见过很惊艳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永远会把那人放在自己心底最深的地方,完整的保存下来,实在是一件美好的事。” “这,看得到却得不到,不是挺惨的吗?” “你好没趣,这是在说没办法拥有后的真情流露,表达对爱情的忠贞。而且真的喜欢又不是非要占有不可,你们这些男孩子就是大男子主义作祟……” “恕我不能理解,这不是懦弱的人给自己找借口嘛?” “你……” 高奚道:“打扰二位,似乎又跑题了呢。”看这个样子,他们的小作家怕是要一整天都收集不完资料了,为了让话题继续进行,高奚只好开始充当一个引导角色:“那陈倚楼你呢,名字有什么深意吗?” “我?”陈倚楼摊摊手,“老妈取的,她是个武侠小说迷,好像从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那里来的吧。” “嘿,我知道!”说到感兴趣的事,曾今微微提高了音量,笑起来:“这是希望你能淡泊名利,一世平安无事的意思吧?” 陈倚楼的反应却很平淡:“谁知道呢,可能吧。” 见他情绪似是低落,高奚这才想起他的母亲也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低声道:“抱歉。” “诶,不是啥事,现在来说你吧。” 高奚点点头,不过说起自己的名字,但也有一个出人意料的原因:“我的名字不是父母取的,小的时候我住在伯父伯母身边,他们对我很好,就连取名都要再叁斟酌,据说我伯父翻了好几本书,都没有找到他认为心仪的名字。”高奚不禁莞尔,她还听妈妈说过,那时候也有问过高警官的意见,可那人却是毫不在意的一挥手:“花花草草,飞禽走兽,多得不是名字,实在想不出来,叫高小猫吧,我看那丫头眼睛都睁不开,跟只猫崽也差不多。” 气的大伯父用烟灰缸砸他,也避免了自己差点就要叫小猫的悲惨命运。 高奚莫名笑了一声,惹得另外两人摸不着头脑,她轻咳后又继续说道:“请允许我做一个简单的前情提要:我伯父刚从家乡出来念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算命的,他给我伯父算了一卦,告诉几年后他最好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本来我伯父是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一场消遣,但没想到的是,几年后的一天他居然无意中真的去了那个算命的说的地方,也就是那一天在那个地方,他遇见了我大伯母。” 高义对莫诲如一见钟情,直到今日都将妻子放在第一位,于是在他心里也有些莫名地相信那个算命的起来。 “这,难道你的名字是你伯父找算命的算的?”曾今推测道。 高奚点头,“不愧是作家,对故事脉络很有把握嘛。” 曾今又红了红脸,小声道:“人家还不是什么作家啦……” “然后呢然后呢?”陈倚楼追问道。 “但那时候其实我伯父没有特意找那个算命的,他是自己出现的。” “自己出现?”曾今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推推眼镜片:“他难不成专门为你而来?” 高奚轻轻地一抚掌:“没错,他主动和我伯父说,可以帮我取名。不过听说我伯父一开始也不情愿,虽然有前面的事做铺垫,但他还是不想拿这样迷信的事加诸在我身上,可这个算命的却说了一段我的命格给我伯父听。” 曾今和陈倚楼异口同声道:“什么命格?” “那就是……我也不知道。”面对二位同学不约而同的控诉目光,高奚摊摊手,笑道:“其实我以前也很好奇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叫做‘奚’所以就去问了身边的人,可是我伯父伯母都不愿告诉我,这还是我和家里的老佣人、我伯父的司机、还有我爸爸那里多方面收集来的信息碎片,自己拼凑的结果罢了,置于我的命格是什么,就实在打听不出来了,只知道我伯父听完后,便接纳了那算命先生的意见,给了我这个奚字当名。” “这么说来,确实透着古怪。”曾今微微蹙眉思考着。 陈倚楼却一撇嘴,“我看她就是想戏弄我两罢了,她心黑着呢。” 高奚从笔袋里抽出一只笔,一笔一捺地写下“奚”这个字,莞尔道:“你们知道吗,有说法是姓名也含着人的魂魄呢,名与命同音,所以很多故事里,才有叫名字将魂魄召回来这一说。不过封建迷信不可取,当不得真。就单从我这个字来说,奚者,女囚也。古时候的女奴、女囚,都能叫做奚,所以我想,或许它还有挣扎在深渊里,最终人生腐烂掉的意思,那位算命先生对我大伯父说的命格,或许会是:不得善终,这四个字呢。” 陈倚楼愣住了,而曾今手里的笔啪地一下掉到桌子上,冷意顺着脊背攀爬至全身,她嗫嚅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默了几秒钟,高奚突然绷不住般笑出声来:“这样才是逗你两玩呢,怎么样?”她对着曾今眨眨眼:“现在有没有点写东西的灵感了?” “什么啊!”陈倚楼从座位上蹦起来,“你不去讲鬼故事都屈才了吧!” 曾今也放松下来,这时才发觉自己好像出了一层冷汗,不过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从那个故事里抽出身来,然后真心实意地看着高奚,腼腆道:“谢谢你愿意配合我。” “这没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以后能让我第一个读到你的小说,我就心满意足了。”虽然她的书高奚都拜读过,想来要是想看到新的内容,得要差不多二十五年以后了,不过没关系,这辈子她不会无疾而终,任何事她都等得起。 曾今诚恳地点点头,“我会的!” 快要上课了,大家又都回了自己的位置坐好,高奚似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齐越,果然他的目光中也在她身上,那双浸染了浓墨的眸子安安静静地,仍旧是年岁葱茏,面孔真挚,他用口型对她说:不会的。 高奚垂首笑了笑,他大概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然后她抬起头,笑意明媚悠扬,朝他颔首。 ———————— “大家听好了,回去之后认真研读手册,下个星期一开始,我们就要坐船出去进行两天一夜的旅游了。高奚、柏林廷,你两待会记得把手册分发下去。” 第二个期末前去短期旅行是华英高中一贯有的传统了,目的是让大家放松下一个学期以来的紧张情绪,以望考出一个理想的好成绩,顺便为即将到来的春节烘托气氛。 他们班这一次抽中了澳门之旅,只需要坐轮船就能过去。 等甄老师前脚刚离开教室,后脚教室里就欢呼起来,大家都热烈地讨论出去要怎么玩才好。 “高奚,柏林廷最近有点不对劲。”陈倚楼却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看那沉默着坐在原位的的人,和周遭欢欣鼓舞的气氛格格不入。 “虽然他平时也是个死人脸,但是这种……如丧考妣的表情实在不多见,虽然我也理解,他爸妈被调查可能让他心里不好受就是了。” 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你还敢说他如丧考批? 高奚叹了叹气,没有接陈倚楼的话,只是去讲台上拿了手册分发给大家,走到了柏林廷面前,却听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恨他们吗?” 林栗子是柏林廷的同桌,这几天他的不对劲她也看在眼里,现在听见他这么问,更是担心起来。她们对视一眼,高奚朝林栗子安抚的笑了笑。 “这是手册,给。” 柏林廷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高奚,再一次问道:“他们扔掉你,你恨他们吗?” 追更: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ℙō壹捌@c.Cōм 四十五、还有别的哥哥吗? 柏林廷第一次遇到高奚,他就被吸引了。不过不是因为容貌,而是歌声。他刚报道,还没来得及分班,初中一起升上来的几个同学围在一起聊天,大家对高中生活多有向往,不过柏林廷是半点也不感兴趣,可还是不得不参与,只因为自己的父亲是政府要员,父亲八面玲珑,也迫着他必须曲意逢迎……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撇开目光,放下一直以来戴着的笑容面具,露出厌恶至极的眼神,只有一瞬,但那才是真的柏林廷。 “听说了吗,这次一起入学的有一个女生挺厉害的,全校第一名,才13岁,比咱们还小两岁呢。” “靠,神童啊?” “哎呀,说不定就靠家里走后门的,听说她伯父是外交官。” “嘁,最鄙视走后门的了。” “不过传闻她长得很漂亮,初中的时候就一堆给她写情书的了。” “哈哈哈,说不定是什么人前乖乖女,背后援交妹呢。” 柏林廷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听着,却觉得恶心极了。对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子便无端用最下贱的想法去揣测她,可最恶心的是,他不得不去迎合这些人。 他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令人生厌的气息,于是头一次没有维持自己友善大方的形象,冷着脸道:“难道承认别人出色,就让你们这么自卑吗?”接着没有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转身离开了。 “大家只是开玩笑嘛!你去哪,开学典礼要开始了……” 他只是觉得气闷,更多是厌恶自己,从来父母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努力做一名优秀的学生、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可是没有人关心过柏林廷这个人,似乎对父母而言。他内心有什么想法都无关紧要。 柏林廷闷着头走路,建筑在身边换了又换,脚下的路也从青石板变成了木板小道,他四处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学校音乐楼附近来了。这里很安静,一排回廊更显曲径通幽,藤蔓尽态极妍地攀爬,光束透过叶子的缝隙投下来,也在这时,从半掩的窗户里飘出一阵歌声。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别人总以为女孩子的歌声都是甜美的,不尽然,传到他耳里的这阵歌声舒缓清润,也透着慵懒和妩媚。或许妩媚在此刻出现是不合时宜的,但柏林廷就是有这种感觉,耳里听着的声音通达到了心里,如温柔的手指慢慢解开他心中的疙瘩。 虽懒且绵,又酥又润,实在是不输给他听过的任何歌星的歌声。 于是他慢慢走到了那扇窗户下,去看里面歌声的主人。 不想,她的目光也瞬间看到了他,歌声停了下来,轻声问他:“抱歉,我忘了关窗户,打扰到你了吗?” 她语气真切,态度又落落大方,让柏林廷更为奇怪的是这少女带给他的熟悉感,可是他能确定,在自己十几年生涯里,这女孩的面孔是从未出现过的。 后来他们分到一个班里,柏林廷这才知道她原来就是那个第一名,名叫高奚。因为他初中就开始左右逢源,于是被推荐为了班长。有一次老师说想要了解大家,让每个人在纸上写一个自己的爱好或梦想。 ……柏林廷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小学生诱捕方式,而且关于梦想爱好,他可真是半点想法都没有。 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高奚,见她很认真的在纸上写着什么。柏林廷控制住嘴角上扬的趋势,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吐槽这是小学生行为,只觉得她可爱,并十分好奇她写了什么。 利用班长职务之便,在收集大家梦想的时候,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她的。 【想要一直唱歌,然后在红馆开演唱会。】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柏林廷想,难怪她那天会在音乐教室里唱歌,原来这是她的梦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在交上去给老师之前,他偷偷重新写了一张自己的梦想交上去。 【……想要给大歌星当经纪人。】 大概是还有点做贼心虚,他接下来几天都没怎么和高奚说话。 柏林廷反复思考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高奚,怎么说呢,那日她回眸的那一刹那让柏林廷觉得自己好像被惊涛席卷,有一瞬的心悸晕眩。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一步步靠近了她。 首先得从靠近她的梦想做起。 可惜,高奚的梦想没有开花,甚至来不及枝繁叶茂。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她进了合唱团,尽管训练并上学业很是辛苦,但柏林廷看着她每天脸上都挂着很绚烂的笑容,连春日野穹下最灼热耀眼桃花都比不上。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她的水杯里被放了药,没有危及生命,却坏了嗓子,她康复后也能正常说话,听不出有什么问题,可只是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唱歌。 柏林廷觉得无力,犯人很快就被找到,可是有什么用呢?最美丽的夜莺尚在刺破胸口后血尽而歌,她却连自己最喜欢的事都无法再提及。 不过他的担忧似乎没有必要,高奚痊愈后看着和往日的柔静无异,甚至更加沉稳。柏林廷自己惯于隐忍,知道心里藏着事是什么样,可高奚眼里只有一派坦然,仿佛那次的事件只是她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觉得不该,又觉得放在她身上很合理。 不过在这次的事件中,他也发现了一件事。那天高奚被送去医院后,到学校来的警督除了高奚的父亲,还有他的母亲,景休蕴。 可母亲是O记督察,怎么会来管一件校园投毒案呢? ……母亲她是关心案子呢,还是关心案子里的人呢? 不可避免的,他想起父亲有次醉酒后嘴里喃喃的话:“你这个贱人……我把你生的野种杀了,你恨我……为个野种恨我……” 这是一种没头没尾,没有任何根据可言的猜测,却在柏林廷悚然一惊。 可有所猜测就要有所实验求证,不然一辈子都不会舒服。 后来他小心翼翼的打探,发现母亲真的在他两岁的时候有过一个孩子,只是没足月,生下来就死了。 生下来就死了……还是生下来就被遗弃了? 柏林廷在网上买了一个人的信息,拜托他帮忙拿着自己的DNA和高奚的DNA去做个检测。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在知道他和高奚是同母兄妹的时候,不知是惆怅多些,还是欣慰多些。 和他血脉相连的这个女孩是那么温柔可爱,处处尽善尽美,他还有什么不满? 唯一的遗憾,估计就是他那无疾而终的初恋罢了……不值一提。而且他终于找到了对高奚的莫名在意的原因——遗传性性吸引。 可是反观高奚,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对于她而言,柏林廷似乎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同学。 柏林廷的惆怅来自妹妹对他的不搭理,但他又没办法不在意她。他不是变态,他只是很正常的在关心妹妹……嗯,就是这样。 他对高奚的关切异于常人,很快注意到高奚的动向,似乎也怀疑起了景休蕴就是她的生母。柏林廷有些莫名的激动,因为妹妹可能马上就要和他相认了! 不过他又想多了,高奚确实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对柏林廷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她向来宽容而自在,他依旧压抑而沉闷。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次他发现有一个小子竟敢鬼鬼祟祟地跟着高奚,柏林廷不能忍,出面拦住他并质问:“你跟着她做什么,想要图谋不轨么?” “……你不跟着她怎么发现我跟着她,我从没有想过不轨。” 柏林廷恼羞成怒:“你离她远点!” 后来两人打了一架,柏林廷惜败。他深深介意这事,不过那以后的确没看见那小子再跟着高奚了。 可再后来,那小子变成了高奚的同父大哥………淦! 妹妹,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 “你恨他们吗?”话一出口柏林廷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怎么能这么问她? 他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悲观愤怒的情绪更多,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我……” “你看起来休息得不好。”高奚说着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问道。 柏林廷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她的手掌放上来那一刻,柏林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瞬间被慰藉了,负面情绪一扫而空,脑子都清明不少。 “你等我一下。”说罢高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拿了什么再回来。 “给你。” 柏林廷沉默地接过,一言难尽:“……你送我,洋娃娃?”为啥,让他晚上抱着睡啊难道? 高奚笑了笑,“你就当成幸运娃娃,你先拿着两天,不管用还我就是了。” 这可是妹妹第一次送他礼物,就算娘唧唧的,他也会很爱惜! 柏林廷轻咳两声:“好,谢谢你。” “不用客气。” 高奚在转身后却微微白了脸色。柏林廷身上的鬼气比她想的更严重,恐怕要她花不少时间来消化了。 没错,最近让柏林廷反常的就是一股鬼怨,而且对方还不是什么孤魂野鬼,高奚初步推测,这大概是一种邪魅。 她早就有所察觉,但提前动手她怕打草惊蛇,到时候不方便收拾,只好放任了它一段时间,看着柏林廷要不堪重负了她才出手将他身上环伺的怨气吸走,并且高奚和娃娃上附着的女鬼交涉,让她待在柏林廷身边暂且保护他免受侵害。 ……高奚的眼神冷了些,难怪前世的柏林廷最后会变成那种样子,她那时候不信鬼神,单纯的以为他性情大变,便不再来往。 殊不知,她的哥哥或许早就被吞噬了灵魂,叫人占了躯壳。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ℙō壹捌@c.Cōм 四十六、相信 “你不舒服,发生了什么?” 面对齐越的疑问,高奚眨眨眼,犹自对他笑笑:“我哪有不舒服,这不是好好的吗?” 齐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尖锐地指出:“你平常上课的时候从来不会趴在桌子上,今天却趴了两次,下课时林栗子叫你一起去买牛奶,你起来时撑了一下桌子,是因为晕眩了几秒钟吧?还有……”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高奚举手投降:“我的大侦探,如您所说,我的确有些犯晕,但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 “可今早出门的时候你还没这样。是你和柏林廷接触后发生的,你还将女鬼娃娃交给了他,可你说过她鬼性凶狠,不能让活人常接触,我不觉得你是想要谋杀柏林廷。” 高奚低估了越仔的主观能动性——特指主动观察她的能力,不过这让她有些欣慰,终于肯舍得动脑子了,也算是个进步。 于是向他和盘托出,齐越眉头紧锁:“你是说有不干净的东西缠着柏林廷?” 高奚点点头:“是啊,所以我得想办法处理了啊,我在鬼娃娃身上下了咒,她伤不了活人,但能护着柏林廷,顺便刺探一下敌人的情报。” “这太危险了。” “不用担心,她好歹死了叁十多年,还有我的血咒保护,不会有事。” “我是说你,这一次你帮他吸走怨气对你身体也造成了影响,万一对方难对付怎么办?你不是说我八字硬,阳气重吗,那就让我去,那些东西奈何不了我。” 高奚看着他担忧的神色,不禁莞尔:“你以为你是钟馗吗,是个鬼都对你避如蛇蝎?好了,我有两全的法子,而且卧榻之侧,我不处理岂不是让鬼小瞧我了?” “可……” 高奚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嘛。快走了,我饿了,回家吃饭吧。” 饭后,齐越看见高奚提着一袋东西,像是要出门。 “去哪里?” 高奚一边穿鞋一边说:“去警局,给我爸爸送东西,还有我们两的出行书,需要家长签字呢。”她知道齐越一向喜欢跟着她,可只有去警局的时候不会,而高奚也不愿意他再去警局,谁知道会不会又有警察无故对他动手,齐越像是天生和警察犯冲似的…… 她嘱咐他:“记得带阿丙出门散步,我会很快回来的。” “好。” 高奚走后,屋子里像是骤然冷却下去,只剩下他和阿丙对望。 齐越莫名的想:主人不在,他们得学会自己溜自己。 ** 高奚最近是常进出警局的,高警官的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但依然抽不出太多的时间,于是她只好定期来送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只是她也不是每次来都恰好能见到他。要遇上他正好开会的档口,那相见就是无望了。就算见到了,说不了几句话就又要告别。 他忙的顾不上吃饭,顾不上回家,甚至顾不上给她一个亲吻。 高奚心里总是有些落寞的,先前说好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做成了的。再说他们闹脾气,或者这是她单方面的,而后续不过是当成一页草稿,从本子上撕下,揉皱成一团,不知给扔到了哪里,它还在,但两人都不想再提及…… “奚奚,来找你爸爸吗?”相熟的警官看见了她,笑着过来寒暄,高奚礼貌的回礼:“许警官好。是呀,给我爸爸送点东西。” “正好我要去上面找长官盖章,我带你过去吧,最近警局里很多从别的区赶来做述职报告的警察,别让那群大老粗冲撞到你。” “怎么会。”高奚和绚地笑着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那就麻烦您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其实高奚还是挺喜欢和别人说话的,在与别人交流的过程中能得到很多乐趣,通过语言的表达、收获、启发,实在是让人惬意。 “电梯到了,你先进去吧。”许警官随后踏进电梯里,按下29层的按钮。“最近人挺多的,待会可能会人挤人,你要是不舒服可得说啊,别忍着。” 高奚点点头,“我明白,谢谢您。” 果然,才往上升了几楼便停住了,进了几位穿警服的警官,许警官见有认识的同僚便招呼道:“好久不见,过来述职吗?” “是啊,之前在油麻地抓住了那毒贩,光报告就写了叁个箱子,这不就来汇报了吗。” 许警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谦虚什么,我还没有恭喜你高升呢。” “同喜,你也水涨船高啊。嗯,这是?”他注意到了一旁的高奚,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许警官见状介绍道:“噢。我来介绍,这是我们高长官的千金高奚。奚奚,这位是警官以前还跟过你爸爸呢,他叫高桓。” 高桓恍然道:“是奚奚啊,你都长这么大了,”他笑了笑:“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高奚慢慢地抬起头,望着这张被她封存在心底的脸,耳边传来那夜的低诅,它们细细碎碎,切切察察,钻入她四肢百骸,胸腔里似有血气翻腾,那些经年的怨恨曾不歇地扭曲,然后被她驯服,如今似又有反扑的迹象。 “我记得,您好呀。” 她在这杀了他的话,该是用不了两分钟。高奚笑着,眸色较之以往别无二致,但属于她的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痛叫嚣。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于是凛然的森森鬼气开始在手底聚集成凶刃。一般肉眼自然看不见它,高奚却能用它轻而易举地划破他的咽喉。 她当生饮其血,生啖其肉。 “阿桓,听说这次你升职就是高长官一手提拔的?” “是啊。”高桓的脸色有一瞬的僵硬,却很快恢复,“多谢长官还看得起我。” “咱们高长官虽然治下严厉,但该给的机会可从来没少过呀。” “谁说不是呢。” “啊,电梯到了。”许警官和他们道别,对高奚道:“我们走吧,奚奚。” 高奚的眼前似是出现了一条裂缝,如同被扯入地狱那日,万事万物都在扭曲,它们淋漓不分浑浊成一团色彩泼进她的眼睛里。她轻轻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右眼。 见她不动,许警官疑惑道:“奚奚,怎么了?” “不舒服吗?”高桓也关切道。 高奚放下手,扬起一个笑容,“没什么。”她抬步走出电梯,再回首对高桓道:“再见。” 高桓楞了楞,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却说不上来,“再见。” 电梯门再次合上,继续往上升,高桓身边的同僚却惊道:“高桓,你的耳朵!” 高桓抬手抚了一下,粘稠湿润的触感让他心下一沉。一手的鲜血,耳朵这才剧烈地痛了起来。 像是被什么东西割裂了。 “没什么,我想是最近太冷,我没注意它什么时候冻僵了,然后不小心被割破了吧……” 高奚沉默地走着,那股疼痛依然席卷着她。 她不能杀他,他还活着,就说明高警官另有安排,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用高桓来吊叶致远,她贸然动手的话,可能会打乱他的计划。 她相信他。 这一次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高仇,等手底下的人向他汇报完工作,高奚这才走进室内,将东西放在桌上,取出小食盒来,“我做了一些小菜,微波炉热热就能吃,你晚上要是工作得太晚就拿来当夜宵也是很好的。” 他握住了她的皓腕,轻轻将她扯入怀中,“和我待一会。” 高奚乖巧地点头,然后圈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慢慢阖上双眼。 “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陪你,别生我的气。” “怎么会。”她轻轻地吐气,“你别不理我就好。”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丽质的面颊,将唇烙了上去,大概是不想下场难收拾,便没有深入,只是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高奚的脸色却绯红起来,“你……” “我什么?” “没什么,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下周要去学校组织的短期旅行,去澳门,两天一夜。” “我会派人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高奚的手指摩挲过他胸前的纽扣,漫不经心道:“找谁去呀,警察,还是黑道?” 高仇闻言皱眉:“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可言。” 高奚揉了揉他的眉心:“我也没说不答应呀。高警官,还是请您少皱些眉,我看来找你汇报工作的警官们最后都落荒而逃了呀。” 他握住她的手腕,眼神沉得像深海:“奚奚,你相信我么?” “我信。” 高仇平静地说:“可你一直觉得,我不会为你不管不顾地豁出去,是吗。” 高奚忍俊不禁:“怎么能这么说。”她声音变得又柔又轻:“说得好像我会给你惹什么大麻烦一样。” 时间差不多了,高奚准备回去,从他怀里撑起来:“好了,我回去啦。” 高仇拉住她的手腕,她没有回头,只道:“先放开吧,我不想我们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 手腕上的温度消失了,高奚也往前走去,离开了屋子。后来觉得眼睛有些瘙痒,她抬手一抹,竟然是眼泪。 ***** 一声惊雷自云端暴响,骤有无边滂雨咄咄而坠,嚣然雨声汹涌着、跳跃着,钻入世间每一处隙罅,漫布着渺无边际的恐惧。似是欲与之相和般,忽有尖叫撕开雨声刺入人耳中。 高奚捂着自己的右眼,倒在了地板上,她的身上遍布着伤痕,最令人心惊的就是不停涌出鲜血的右眼。 高桓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欣赏她的痛苦,手里拿着一颗刚被挖下来的眼球。 “高小姐,滋味如何?” 从她被绑来这个地窖,已经整整过去了两日。 “怎么,不想和我说话?”高桓嗤笑一声,“也对,这种时候你说什么都是白搭,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说罢,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咳嗽,不禁令人侧目,倏而他吐出两口鲜血。等止住了咳嗽,他又用那嘶哑可怖地声音道:“你看见了吗,这都是拜你父亲所赐,所以你要恨,就去恨他吧。” 高奚死死地咬住下唇,不让痛苦的呻吟漫出喉咙,决不会让这个人嘲笑看轻了她。 “我为什么要恨他。” 连日以来的折磨已经让她形容枯槁,似是这副躯体所贮的魂魄已然衰颓凋残,平日里熠然闪烁的眸光此时也偃旗息鼓。那身细皮嫩肉上绽开条条血痕,绝色的脸庞也零落凋然,纵是最铁石心肠的人,见了这般容色都免不得为其痛悯一番。 高桓觉得自己也不例外。虽然将她当成了报复的对象,也当成一个消遣,但高桓总不会否认她的美丽,他觉得自己像是折断了一枝罂粟。 她在流泪,泪是沉默,悲哀悄藏在垂下的眼眸。花瓣伴着枝叶,凄美地洒落一地,于是他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咀嚼,将爱与恐惧嚼烂,连同她的泪水一起吞入腹中。 这让他无比的兴奋。 “高奚,你小的时候我和你见面,那个时候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的小侄女的,你还记得吗,我带你去动物园,还喂给你一颗奶糖,你说你很喜欢,你不记得了吗?” “……高桓,你真是可怜极了。” 她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再一次割破了高桓虚伪的面具,他颤满绷带的脸抽痛了一瞬,而后又大笑道:“好吧好吧,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抬高了头,鲜血奔涌得更凶狠,他冷声道:“高小姐,你和畜生做爱,被人轮奸的视频已经制作好了,两个小时后我就把它们上传到互联网,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高小姐的媚态。你从小就优秀极了,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吧?你说,他们看见你那个样子,会怎么想呢?” 高奚有些颤抖,却依旧忍耐着,剩余的左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也决不肯露出祈求的姿态。 “不过,看在你我毕竟有同一条血脉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高桓笑了笑,却暗藏恶毒:“发布视频都会有源网址,这你是知道的吧,我会在密码上留一个缺口,给你爸爸一个来救你的机会……不过我同时设置了两个程序,要么你爸爸暴露他基地的位置给我,让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也要来救你,要么他放弃你,依然爱他的权利和地位,奚奚,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高奚嗤笑,含着轻蔑和讽刺:“给他机会来救我,就是来抓你,你会这么蠢吗?” 高桓大笑:“信不信由你,本来我上头的意思就是要用你来换他的地位、财富、权利,我要死了,如果在我死之前能看到他失去一切,我又何乐而不为?只是高奚,你才二十四岁,你还有很好的未来。” 他放开了高奚,慢慢往后退入黑暗中,声音却像附骨之疽:“那么,他会不会放弃一切来救你呢,我们拭目以待。” -- 四十七、笑寒鸦 人世光景如滔滔洪流,共无数的悲欢荣辱,挟裹着众生奔赴不得回首的终途。自中秋节过后,港城的暖阳如同久病缠身,镇日大雨滂沱,惹得路上泥泞不堪,几乎无处下足。浑浊的云将日光闷得奄奄一息,万物都失了它应有的华彩,令人窒息的死气在世间郁然弥漫。 高仇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净。辛辣和苦涩的口感刺激着味蕾,酒液滚过肺腑,仿佛燃烧起内脏,烫得他几近大笑。 他身处地下,是他建立的一处私牢,此处自然是郁寒更甚,蹒跚苦雨使得天地之间再无一丝微光,白日黑夜皆是一样的死寂。高仇枯坐于凳子上,一张面孔因长时间不见日光,血色尽失,在阴郁的沉暗里虚晃着,浑如鬼魅。风声日日传入他耳中,那场斗争他没有输,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分走权利或是财富,可他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如枯枝嶙峋,却淋漓地沾满了血——他的女儿高奚的血,是他拥有的一切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高仇仰着头,如垂死的鱼般拼命喘息着,裂天滚地的雨声不歇嘶鸣,穿透每一处缝隙围着他。有起伏的往事布满他眼前,他忽而佝偻身子伏首在手上呕出一口血,颤着手促目细望间,却觉它鲜明得如这永夜里的一簇明火,飘飘冉冉,引他直往歧路。 他睁眼时窗外依旧是昏沉得淹没世间的雨,急促得如同他年少打猎时所见,来自四面八方向惊鹿奔刺而去的子弹。 “老师。” 不知什么时候,谢季跪在了他的前面,低着头,毕恭毕敬。 “跪着做什么?”他缓慢地笑了一下,却如破败的风箱,拉锯出一阵令人惊惧的咳嗽。“……起来吧,让奚奚知道你这个样子,她该心疼你而责怪我了。” 可提起这个名字,让他浑身一震。高奚?噢,高奚。 高仇又端起酒杯喝着,他想,许久没有叫过这两字了,对他而言有些陌生,可又因着这两个字的力量,让他冰冻了许久的身躯,变得通体温暖。 “老师,我有错。” “你有什么错?”高仇平静地晃着酒杯里的液体,觉得乏味。 “没有经过您的允许,我让去北边的人往回撤了。” 谢季说完,终于抬起头看着这个对她而言有知遇之恩的老师,不过仅仅一年的时间,他就将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如同活骷髅一般令人惊惧,而她也在他眼中看到了凶戾而仇恨的火焰,如爪牙毕现的困兽,果然下一瞬,他手里的酒杯就向她狠狠砸过来。谢季不躲不避,任由酒水泼了她满身。 “谁给你的胆子!谁准的!”高仇暴怒而起,哪怕他身体大不如前,可气势依然磅礴,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可谢季只是平静道:“是大先生,他说叶致远已经给出他能给的所有,再往下追究,叶致远恐怕就要和我们同归于尽了。大先生让我转告老师,奚奚……奚奚她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希望您不要再折磨自己,如果奚奚泉下有知……一定不得安宁。” “人死不能复生……”高仇喃喃这句话,然后近似癫狂般大笑:“好!好一个不能复生!我的奚奚死了!她死了!所以我要他们的命,有什么错!!” 他愤恨的双眸熬得通红,其中分明屏着凛厉的刀刃,足以一眼之间取万众性命。有愤怒的泪水不息簇拥,在最后一瞬猝然落下,凛冽耀目,如一枚炽烈的鲜血。 “凭什么……只有我的奚奚一个人痛苦呢?” 谢季的眼角抽搐着,额角的青筋也暴起,她从喉咙里涌起一股血腥气,最终惨然一笑:“老师,您知道吗,奚奚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压根不敢去看她,我怕看到她不人不鬼的模样,更怕她认不出我……但是我想,如果是我变成那个样子,她一定不会这样对我吧?”谢季的眼泪从颊边落下,切齿道:“这不值,都是不值的啊!” “我只去看了她一次,那一次其实我想杀了她,让她解脱。” 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抽在她的脸颊上,谢季的身子顿时扑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她抬眼,高仇凶狠的目光似乎下一秒就要置她于死地。她撑起身子,接着说道:“您那天不在,我陪着她好一会儿,那天她反复说着一句话——为什么你没有来?” 谢季嘲讽地笑起来,眼泪也落得越发凶狠:“她问,为什么没有人去救她!”痛苦几乎将谢季的肉体焚毁,她抬眼狠狠地看着高仇,这个男人报复一切,杀了几百几千人,可最该死的!从来只有他一人! “您或许还不知道吧,有一件事曾被大先生拦截下来过。高桓那个畜生其实给出过一次交换奚奚的条件,只要将基地的密码暴露给他,就能换奚奚回来……他当然,也这么告诉了奚奚。” 高仇往后踉跄了一步,目露惊慌:“不……” “可是,奚奚却被折磨了整整一个月啊!她每一天都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度过的?是不是从最初的满怀希望,再到绝望……最后彻底发疯,她在心里是不是恨透了我们,为了那些该死的利益,而抛弃了她!”谢季痛哭失声,“是您!是我们!毁了她!” 高仇的脑子几乎被炸得一片空白,面对谢季的指责,嚣嚣的雨声,痛苦的呐喊,将他抛入最绝望的死地。 谢季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十九岁时的高奚,穿着一身红裙,明眸善睐,楚楚动人。 “大先生让我交给您,他最后的话是——我知道我对不起奚奚,可面对高家剩余十几口的命我不得不做出选择。如今,奚奚和诲如都已经离世,我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到此,我将自行了断,也将这条微不足道的贱命赔给奚奚。” 高仇接过照片,最终动了动干燥流血的嘴皮,轻声说道:“……你走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前世分割线·————— “先生。” 保姆向他问好,接过他脱下的外套,高仇四处看了一眼,问道:“人呢?” 保姆对着他自然是恭敬的:“少爷和同学出去了,小姐嘱咐他要尽情地玩,最好玩到明天,后天也成,小姐会去接……” 高仇无奈地打断她:“好了,我对宠物是关在家里还是放养不感兴趣。我是问奚奚在哪?” “小姐说有些不舒服,不到九点就睡下了。” 高仇沉默了一时,然后吩咐道:“我今天得空,会留在家里照顾她,你回去吧,不是说孙女一直生病不好吗?” 保姆感激地弯了弯腰:“谢谢先生。” 高仇打开她的房门,尽量放轻了声响,走到床边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面孔,她眉头一皱就睁开了眼睛,见到是他,眼眶竟是一红,轻轻勾住他的手,嘶哑道:“回来了。” 他柔声说了句抱歉,“吵醒你了吧?” 高奚摇摇头,坐起身来,“没有,本来就没睡。”然后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高仇抚开她垂下来的发,拇指按了按她的眉心,笑了笑,“不开心?” “嗯。”她坐起身,揉进他的怀里,“你不在我身边,要我怎么开心?” 他叹了叹气:“为了给你赔罪,带了礼物给你。” 她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什么礼物?” 他从怀里拿出给一块玉镯,是上佳的老坑玻璃种,连高奚这样不常佩戴玉器的,都看得出价值不菲。 “这才是你的生日礼物,之前因为它在路上耽搁了,这才迟了许久。”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给你戴上,好不好?” 高奚点头,而他执起她纤细的皓腕,把玉镯戴了上去:“喜欢吗?” “喜欢。”高奚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玉镯,“你送的嘛,什么我都喜欢的。不过高警官真会做生意,一份礼物要抵得上两样事呢。”她虽然这么说,但嗓音甜丝丝的,分明在调笑他。 他低头轻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刚还想说你甜言蜜语最迷人了,转头又斤斤计较起来?” “那高警官,要不要自投罗网呢?” “想要我怎么做?” “……我想要。”她气息轻薄,愈发妩媚迷人。 高仇满心温柔,自然不会拒绝她的求爱,他把她放在床上躺好,撩起她的睡裙,先是吻在了她匀称的的小腿上,温热粗糙的舌头舔过她的胫骨直到膝盖,引起她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曲起她的双腿掰开,细细的吮吸着她大腿内侧的嫩肉,舔舐啃咬,留下一个个绯红的印记,直到她的腿心。勾开她的内裤,将花穴暴露出来,她已然动情了,蜜水已经沾湿了她的花瓣,他把舌头伸进去,推动着层层迭迭的软肉,陷入了她柔软的内壁中,舌尖戳刺着她的敏感点。 她难耐的呻吟着,手情不自禁的插入他的头发里,美目顾盼流转,瞧着他埋首于她的腿间,品尝着那一处的美味,恋恋不舍。 她快速的陷入了情欲之中,咬着手指,内心希望他给予的更多。可他勾起了她的情潮,却突然撤了口舌,冷空气一下灌满了她的私处,让她感觉到难耐的寂寞。 他将她剥了个干净,再一次欺身而上吻在了她的肚脐上,打着旋,再一路往上。让她一个激灵,差点潮喷出来,又努力忍住,不想让他小看了自己。 她的腰肢又柔又韧,也不比他的手掌横放宽多少。乳儿挺翘,他一口含上粉粉的乳尖,将她刺激的一下叫了出来,软糯糯的叫他爸爸。 他含了一会儿才放开她的乳尖,“想要?” “我想。”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眼神像缠着蜜糖的丝,紧紧的裹着他,无比渴望再一次被他填满,将全身心交托给他,又有些许委屈:“你明知故问……你叫人送来的药,难道我没喝吗?” 他送来的药,大部分都是滋养身体,同时里面含有催情成分。她一日胜过一日的难耐,却强迫着自己忍着,此刻被他一碰才如何也忍不住了。 下身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她的双腿夹着他的窄腰,情欲翻滚,忍不住去摩擦他的下体。 “唔……”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眸子,她无奈了一时,然后攀上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背部上爱抚,顺着她笔直的脊梁来回滑动。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饱满臀肉,手指插进臀缝里摩擦,带出些晶莹的水来,更是叫她扭着曼妙的身子来捱他,她拉过他另一只手,放在她绵滑的乳房上,按着他的大手揉起她的嫩乳来。 “你不是喜欢吗……都是属于你的呀。”一边说一边呻吟,媚态尽显。 于是高仇终于满意地放开了她的身子,指使道:“过去趴好。” 高奚闻言听话的爬起来,背对着他乖乖的撑在枕头上,半侧卧着身子,一双软乳欲语还休的露出一半,粉色的尖蕊颤悠悠的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被单,清瘦的肩头和蝴蝶骨微微颤动,从腰肢到浑圆的臀部勾出一道玲珑的曲线,像是要方便他的进出,她一条腿摆得笔直另一条腿稍微弯曲着,从臀缝见望去,能看见那闪着水光的勾魂地。 “来呀。” 瞧着他不动,她只好出声叫他,软糯的嗓音羞怯又期待。她话音一落他就覆了上来,解开他的裤子,拿出粗长的性器来,此刻更是挑动得她淫欲高涨,想被他狠狠地占有。 “别急,这就好好疼你。”知她所想,他压下身去抱住她,一条手臂横过她的胸前,另一只手握住她弯曲的腿弯,向上提着,让她的两腿分得更开。 那又硬又烫抵在了她滑湿微凉的腿间磨蹭,叫她快意一下爆发开来,没法子,一股蜜水泄了出来喷在他的肉棒上,沾湿了身下的床单。 她羞得直把脸埋入枕头里,不敢看他了。 他在她头顶轻笑一声,便往她的嫩穴中挤入分身,刚刚高潮过的穴儿还在使劲的往里抽动,他一进去,性器就像被吸住了一样,狠狠地往里挤压乱嘬。 两人都是被刺激的叫出声来,一个婉转甜软,一个浑厚低沉。 “迫不及待成这样?”故意说着调戏她的话,一边开始大力抽动起来。他带着厚茧的大手正用力的揉着她的嫩乳,指间夹着她软软小小的奶头,被他摸得醴红挺翘,可她还想要更多,更加粗暴的对待也无所谓。 “那你……就,就要我好了呀。”她气喘不匀的说着勾引人的话,自己没自觉的发嗲。 高仇再也忍不了,把她翻过身来,按在床上,抱着她的两条细腿,使劲的入着她的媚穴,两个囊袋把她的会阴拍得一片通红。 而她呻吟着,甜软勾魂。知道他在目不转睛的看她,她自己握着因为他的撞击而上下跳动着的软乳,学着他平常的样,把他们挤压在一起,捏着乳根上下摇晃,按着敏感的乳尖搓揉。 把高仇看的是双目赤红,汗水纷纷滚落,心想操死她算了。 她也极其配合地忘情地喊着他,肉体交合出声,尽是不齿的拍打声,听得让人面红耳赤。 他动作大到床铺吱呀作响,好似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 最后她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了,只知道怎么高兴怎么来,两条细腿软软的勾着他的劲腰,而他正埋在她的胸前吃她的乳儿。高奚已经高潮的不知道多少次了,蜜水流了再流,高仇暗自心惊,这小身板哪里来的这么多水,真是把人淹死都足够了。 内穴越来越绞紧他的性器,他咬着牙,最后一次冲刺着这神仙肉,才爆发在她的体内,一泄如注,这一下的射出的精液又浓又多,顶得高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失神的张着软嫩的小嘴。 高仇把半软的性器拔出来,躺倒在她身边,圈着她和她一起喘息,感受着性爱的余韵。 等到稍微平复些了,高奚竟是有些食髓知味,还想要他再久久的疼爱她。 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软乳压着他蓬勃的胸肌,她伸出细舌舔他汗湿的胸膛。 “再要我嘛。”她软软的求他。 被她这么一撩拨,他的性器又斗志昂扬起来,他竭力克制住。好笑的拉开她:“别闹了,你这幅病恹恹的身子,多来几次就散架了,乖。” 她委屈的抿嘴,“我可以的呀……” 他眼神幽暗的看着她,没法子,把这勾人的小妖精抱起来,反靠在他怀里,两只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摸着她娇嫩的花穴。 “啊……”哪怕姿势再羞耻,她也兴奋得不行,婉转吟娥出声。他的手指修长,指尖带着厚茧,摸开她肥嘟嘟的两片软肉,两指并拢挤入醴红的穴肉搅动,又掐揉着充血挺立的小核,一时间缠绵的水声又从身下传来。 他的手指绕道后面的粉嫩菊穴,爱怜的抚摸,试探的轻戳,惹得她娇娇的惊呼,脸红心跳的看着他,情不自禁的去吻他线条硬朗的下颚。 接着移动,勾勒描绘了她整个阴部,直到双手都沾满了她的花水。 两只手的食指中指同时插入软绵绵的肉穴,在不让她痛的力度下往两边拉扯,搓揉,搅动她潺潺的春水。 高奚在他的攻势下丢盔弃甲,春潮涌动,终究是在他怀里瘫软了身子。 “满意了吗?” 他爱怜地亲吻她的脸颊,含弄了好一会她软软圆润的耳垂。 高奚的意识这才模糊起来,泪水慢慢从腮边滑落,她柔声道:“我相信你的……”说罢声音渐弱,缓缓睡去。而高仇紧紧抱着她,久久沉默。 高奚醒来,恍然中又如同一次死里逃生,喉咙发干得紧,从他的怀里稍微挣出来,去拿床头的水喝。 凉水入喉,平复了些她如同火烧的心绪和不适感,看了眼窗外,还是一片暗沉漆黑,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眸低垂,显得冷淡又落寞,却在看到枕边人的刹那变得温柔多情,是斜风细雨吹拂在杨柳枝上滴落点点的柔情,浓墨挥就的思慕在指尖流连。 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他的眉眼,刀削斧刻的脸庞哪怕在睡梦中都不失凌厉,高奚心里被爱意灌满,接着打量他,他的鼻梁像山脊,薄唇似无情,但高奚最爱的是他的眼睛,洞悉一切又摄人心魄。 可不就把她的魂都勾没了吗? 唇边浮起柔情蜜意,轻吻了他的眼睑,虔诚又深情。 她的唇刚离开便看见他睫毛轻颤,下一秒便睁开了眼睛,伸手搂过她的细腰,嗓音慵懒含笑。 “什么时候醒的?” 高奚怔了怔,心想怎么每次都被他抓个正着呢,“刚醒……吵醒你了么?” 其实在她动了的时候高仇就醒了,只不过没睁眼罢了。 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抱的更紧了些,“要不要再睡会?”看了眼台钟,才五点一刻:“还早呢。” 高奚此刻已全无睡意,蜷缩在他怀中轻轻摇头。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煮。” 她轻笑了一声,其实挺难得吃到他煮的东西的,因为高警官总是嫌弃自己煮的难吃。 “只想要你抱着我。” 高仇的心顿时柔软得像化成了一滩水,“好。” 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直到天光大盛,高仇才慢声道:“乖,我约了人,得走了。” 就算高奚再不舍,也只得放开了他,娇娜道:“那你亲我一下……” “存心勾我是不是?”尽管如此,高仇还是不吝于给她一个深情的吻。 ———————————————— “高先生……我算出来了,令嫒的命格,是被人窃了。” 高仇目光冷凝,看着身前这个算命的,勾唇冷笑:“我怎么信你?” 算命人嗓音沙哑,透着诡谲:“当年我为她算命,自是勾陈得位,阴阳偏用,贵崇极品之尊。可我如今再看,却是四柱空亡,命宫天刑,运交华盖,同度破军。这定是被人盖住了她的命格,或者说,有人用邪术窃了她的命,使得她会过早夭亡,六亲缘薄,最晚都活不过二十五岁。” 高仇沉了脸色,“是谁窃了她的命,你算的不算的出?” “可以……”算命人低声道,眼里却流过一抹暗光,“只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 -- 四十八九、皆赌 港城的冬天虽然没有冷到让人瑟瑟发抖,但也不是常见日光的。偶然间能见从灰云间筛下些冬阳就算的上好天气了。 高奚抱着保温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打瞌睡。她一贯爱犯懒又被高仇折腾了一晚,精神很是不济。而阿丙匍匐在她脚边,也学着主人懒散的模样。任谁看了这对主宠,都会投来好笑的目光,以对这闲暇时光的欣喜。 等高奚迷迷糊糊地睁眼时,齐越已经坐在了她旁边。高奚轻轻诶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刚来,不想打扰你。我也没什么事要做,索幸坐一会儿。” 高奚托着腮观察他,直把齐越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了?”“看看你,出去玩了一晚上,有没有变得开朗一些。”齐越无奈道:“我自知沉闷,且出去一晚上也不能对我有什么有效的改造。”高奚笑道:“一概都无?开心的、不开心的、惊险刺激的、稀奇古怪的,总有些什么事发生吧?” 这么说着,齐越要她伸出手。高奚依言把手递给他,谁知他从荷包里掏出一沓港币,都是面值1000元,粗略估计能有几万块。高奚沉默了半晌:“这是?”“钱啊。”她噎了一下:“谢谢,我不至于不认识大家都爱的纸。我是问,您出去一晚上,怎么就多了这么多钱?” 齐越实话实说:“陈倚楼带我去他家赌场玩了,这些都是我赢回来的。”“好个赌场少东家……”高奚觉得自己让陈倚楼带他玩可能是个不太好的选择。“你都玩什么了?” “老虎机,还有柏青哥。” 高奚忍不住发笑,那他能赢这么多,也是有本事了。 “你把钱给我做什么?你赢回来的,它们就是你的啦。”齐越却摇头:“我拿你给我的零花钱当成本钱,赢得的所有自然也是你的。”“这可不是个好想法,以后你要是用工资投资赚钱了,难不成还要还给老板?” 齐越不解:“你又不是我的老板,你给我的钱也不是我卖力得来的啊。” 高奚仰望天空:“我就打个比方。唉算了,你有心,那我也就不推迟啦。”然后她把手里的保温瓶塞齐越手里:“喏,可可奶。” 齐越低声道了谢,旋开盖子,可可的香味扑鼻而来。冬日和热可可交织在一起,是贯穿了齐越整个儿时的梦想。 她似乎已经为他实现了太多愿望。 高奚把钱揣进荷包里,把她秀气的小袋子鼓起一个大包,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让此刻的她觉得自己颇有暴发户的感觉。她眼睛转了转,对齐越笑道:“你说我拿这钱干什么好?是继续炒股票,还是投资?” 其实齐越的零花钱就是这样来的。高奚上辈子不为钱财发愁,一来是她身份使然,家里的长辈逢年过节都会给她发一笔数目不小的红包;二来高警官也从不吝啬,甚至在她成年后将明面上的资产都转到她名下,暗地里的那些也示意过她可以随意取用。今生不同的是,高警官给自己搞了个便宜儿子却没有搭理他的想法,为了养活越仔,且她重生后需要的东西比上辈子多了不止一星半点。于是便拿着钱炒股去了。但一开始她其实是亏钱的,而且是血亏。这都赖她想当然了,重生回来她想凭着上辈子的记忆去投资那些发展好的公司,可她忽略了蝴蝶的翅膀有掀出风暴的能力。那些本成为黑马的公司没有如同前世一般发光发热,有的甚至一落千丈。让高奚体会了一把当丁蟹*的感觉。此后她痛定思痛,积极改正,不再依赖作弊心理,这才给越仔和她赚了些零花钱回来。 她将钱连本带利赚回来后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好吃懒做才是最好的。你做咸鱼,我做咸鱼,大家一起在阳光底下晒晒肚皮。 齐越黑曜石般的眼睛无奈地看着她,缓缓叹了一口气:“……你可以用这些钱去买些你喜欢的东西。”高奚说:“诶,这就不懂了吧。这钱拿去投资呢就能再赚一笔,然后我就能买更多的香烛,给你买更多的好可可豆。”她恍然地噢一声:“好像这也是赌徒心理,好吧,我为我刚才在心里嫌弃陈倚楼带你去赌博感到抱歉。” “你想要香烛了吗?”看了眼手里的可可奶,齐越问她。他总是很会抓她的重点。 “对。”高奚笑眯眯的应道。 于是齐越半点不觉得拿香烛和巧克力划上等号是件很不对劲的事…… ***** 每次走进那家香烛店,高奚都会前所未有的心旷神怡。周围的香燃成雾轻薄缭绕,旋在她身边如同观音娘娘的坐下的莲花,却并非四散盛开,而是瓣瓣收紧,将她包裹其中。 “尤老板。”高奚浅笑着打招呼,双眸清澈水润,叫人觉得她这不是来了香烛店,而是什么风光霁月的场所。“是你们啊。”老板亦笑着迎出来,对这两位年纪轻轻的客户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今天还是拿香吗?” 高奚却摇摇头:“今天来是想和您长期订香的,除了香还有些别的东西我也需要。” 如果是别的小女孩和尤老板说这句话,他定是要审视一番,谨慎再叁的。可尤老板和高奚接触了这几次,便发觉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少年人都要稳重平和,并非是强装出来的,她总是从内而外的让人觉得心平气和。这样的沉静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上。不过这些都不该是他一个卖香烛的外人所能置喙的,只要将顾客的需求满足就是了。 于是尤老板应了一声,接过高奚写着需要物品的纸,和善道:“我去里屋把你要的东西备齐,那你们先坐着等等我。” “好,麻烦您了。”“你们是客人,不麻烦。” 等尤老板转身进了里屋,齐越便问道:“你怎么突然购这么多的香?” “用咯。”她对他笑笑:“这么好的香,总不能我一个藏着掖着吧,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齐越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明白了才怪,齐越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有所指,可要往更深处理解时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如何,她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就是了。 齐越低下头,于是没有看见高奚在一旁轻轻地叹了气。 等拿到了东西,两人和尤老板告别,齐越替高奚提着东西便离开了。 阿丙因为不喜欢香烛店的味道,所以在店外等着他们。毕竟这里是它从小玩到大的街区,一溜烟就没影了,也不知是不是回去找以前的朋友玩去了。两人倒不是很担心,毕竟阿丙只要听见高奚叫它,会立刻摇着尾巴跑回来。 “我们现在回去吗?”齐越问。高奚想了想,然后敛下眸子,对他道:“齐越,我想去看看你从小住的家,可以吗?” —————————————————— 作者:首发:ρò㈠㈧ě.νǐρ() -- 五十、栖枯枝 齐越哑然了一瞬,回想起那个十年如一日寂静的地方,又小又暗,恐惧和孤独无限滋长。那里也能算作家吗?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有些想逃避她:“那里很脏,也很臭,还是……不要去了。” 高奚看了看自己,然后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和那里不相衬吗?——好吧,那我先去垃圾堆里滚一圈,我们再去就是了。”说罢她真的四处张望,然后朝着居民们倒垃圾的地方走去。齐越赶忙拉住她的手,他毫不怀疑高奚话里的真实性,既然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齐越心下哪里还有什么愿不愿意,只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我们去。” 高奚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温婉的笑:“嗯。” 于是齐越带着高奚回到了那个地方。破旧的筒子楼,楼梯被踩得久了,被鞋底磨成光滑的面,人影模糊的印在其上。楼道里很暗,电灯像是坏了许久,吊在结满了蜘蛛网的灯罩里。 齐越的家在四楼。路过一楼时听见一户人家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男人嫌女人卖得的钱少,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男人,用她的卖身钱去嫖娼;路过二楼时看见一个男人蜷缩在墙角,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拽着什么,然后凑到鼻间猛吸一口,脸上的表情狰狞却满足。他瘫在角落里,就像一件无人问津的垃圾;路过叁楼时有老人破碎的哭泣声,半开的门缝里窥见她佝偻的背影。年轻男人的声音不耐烦的呵斥,老而不死是为贼,早点死还能让大家都轻松些。 对这些嘈杂的声音,齐越都充耳不闻,像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紧紧地握着高奚的手,不让阴暗中窥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上到了四楼,齐越却迈不动脚步了,就停在一扇铁锈斑斑的大门前。高奚的手慢慢覆在他的背上,轻声道:“我就在你身边。打开它,好吗?” 齐越突然想起,小时候那个人曾带他去拜谒庙宇,僧人口中诵念佛经:如是我闻。似是得此一句,便可解众生一切烦恼。齐越不信佛,也不解人世种种。如果眼前皆虚幻,他只需要听从身边这人所有的言语便是了。 他缓缓从兜里拿出钥匙,咔哒一声拧开这封闭已久的锁。 齐越将近叁个月没有回来,屋里自然不会干净,到处落满了灰尘。那一天高奚让他回家拿些东西,可齐越只是在楼下站了一晚,压根没有上来过。 “我把窗户打开通通风,好吗?”“……好。”高奚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让天光倾泻进室内,这才让人心里的压抑感散了不少。 虽然这屋子长时间以来只有齐越一个人住,但也看得出他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窗下放了一束早就枯萎了的玫瑰,高奚被它吸引,慢慢走了过去。 齐越跟着她,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玫瑰,紧绷的心绪放柔了一瞬:“这是你给我的那一束,我养了许久。”“我给你的。”高奚喃喃低语,而后低头笑了笑,说不出的复杂和涩然。 他和她曾经发生了什么呢?那条手帕和这束玫瑰似乎都在述说着什么,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她脚背上消失的伤疤;她前生从没有感到过不适的嗓子如今常常会疼痛干哑;以及那串挂在玫瑰花束上方的风铃,高奚重生后没有在自己的屋子里找到它,可她分明记得清楚,那串风铃她一直保留到她去世为止。 她不是她,如同齐越也不是齐越。 “对不起。”面对她的歉意,齐越很是不解,却依然坚定道:“你不需要道歉,无论是什么事。” 高奚不再说什么,她从窗边离开,然后走到一面上了锁的壁橱前:“齐越,这是什么?” 齐越皱了皱眉,低声道:“是我爸……那个人弄的,十几年了,他嘱咐我一定不能打开。” “是吗。”高奚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如果我想打开,可以吗?”齐越怔住了,没过多久便颔首:“你等等我。”然后从箱子里寻到一根铁丝和一块细长的铁片,再回到壁橱前,用这两样东西同时捅入锁里。这锁有些复杂且又过了十几年,要开可以,但不会太容易。 高奚在他身后轻声问道:“齐越,你还记不记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模糊了。”他回答道,脑海里尽力去回忆那个人的容貌,真的觉得很陌生,“我每次去探监,他都拒绝见我,也对,毕竟我也不是他的儿子。” “还有呢?” 齐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记得,小的时候他其实对我很好,家里不算有钱,但我常常有新衣服穿,好吃的零食,他做很多工作,但每天一定会去幼儿园接我。我喜欢巧克力,但把牙齿吃坏了一个,他就不再给我了,说是等下雪的时候再给我买。有一次我实在想吃得不得了,就傻得不行地跑到窗户旁边求老天爷,快下雪吧,这样我就能吃巧克力了。” 高奚轻轻的笑了一声:“于是他还是给你吃了,对吗?”齐越点头:“他不知道去哪弄的棉花,在我睡觉的时候撒满了客厅,等我醒来他笑着跟我说,看,下雪了。”齐越的眼眶有些湿润,笑道:“当我傻吗……棉花和雪都分不出。” 在回忆要将他彻底淹没前,高奚从他身后慢慢拥住了他,叹息道:“好了,不用说了。”与此同时咔的一声,锁开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里面放了什么。”稳了稳心绪后齐越说道,“要打开吗?” 高奚放开他走到前面来,素手按在壁橱上,轻轻嗯了一声。她的纤长的手指拉开柜门,一尊怒目金刚出现在两人面前,祂佛像庄重,脚下踏着扭曲的一众恶鬼,双目炯炯盎然,如照透世间一切黑暗与肮脏。 齐越还来不及疑惑为什么会有一尊佛像在这里,高奚便惨叫一声,按着心口倒在地上,从她的双眼里竟流出了血泪。 “奚奚!”她一见到这佛像便痛苦不堪,齐越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地就拿起佛像,狠狠砸在地上,佛像顿时四分五裂。齐越再看,只见金刚破碎的面孔失去了庄严,眼睛也不再有神。 他赶忙抱起高奚,“我带你去医院!”“不要……”高奚虚弱不堪,却阻止了他。她没想到这里竟请了一尊被真真切切开过光,受过万民香火的佛像在,她如今是人,但鬼气依存,力量大不如前,这一照面才叫她如此痛苦。“齐越,你帮我看看,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她握了握他的手,脸色苍白却缓缓地笑了:“这对我很重要,帮帮我,好吗?” 齐越虽担心,但她话里的沉重也不能忽视,用袖子替她擦拭掉脸上的血泪,他才站起来再往壁橱里去看,只见里面确实还静静地躺着一个褐色的匣子。他拿出来一看,却发现这并不是匣子本身的颜色,而是被涂满了鲜血……齐越皱着眉,把匣子递到了高奚面前。 高奚颤着手握住了匣子,然后哂笑一声:“好聪明,将如此阴毒的东西藏在佛像背后,白白让佛主做了保护伞。难怪我探查不出。” “高奚,这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放一个这样的东西在家里?” 高奚没有立刻回答他,稍微平了平翻涌的血气,低眉道:“齐越,你以前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吗?”齐越回想了一下,道:“我四岁的时候被汽车撞过,还进了icu。”高奚闭上眼睛:“没有一点后遗症?”“没有。可能是我年纪小,所以恢复得比较好。”他思索了一会,道:“该不会是他请了一尊佛回来,才保佑我大病痊愈的吧?” 高奚轻轻地笑了,“就当做是吧,不过你刚才为了我砸碎了祂,以后祂保护不了你了怎么办?”齐越极其认真道:“既然祂要伤害你,我便不需要祂保护我。” “你怎么就这么傻?”高奚忽然从眼里溢出泪水,按下心中不息的悲哀。 “齐越,你父亲其实足够的爱你。” 于是才不惜窃了别人的命格,也要让他活下去啊。高奚手中的匣子,便装着她的生辰八字,钉死在诅咒的人偶之上。 “齐越,你答应我,今天的事不管是谁你都不能说出去,好不好?”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颤着声:“答应我,特别是……我父亲。” “……好。”他答应后便想抚她起来,高奚却轻轻摇头:“齐越,你身上阳气和我父亲一样太重了,现在我恐怕不能和你们接近。你下去叫司机过来扶我就行了,你放心,我养两天就能恢复。” ———————————————— 作者:首发:ρò㈠㈧ě.νǐρ() -- ρō➊八.cōм 五十一、忌惮 众所周知,能让不苟言笑的高警官心情变好,除了一举铲除对手,就是回家见女儿的时候了。 陈泰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最近接连的事件,不管明面上还是背地里,让所有在高仇手底下做事的人都悬着一口气。平日里的高仇本就治下严厉,外人闻风丧胆,对待自己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总之就是个鬼见愁。没有大小姐能时时抚慰他凶残的心境,手底下的人都深怕被他发落了。 “先生,要不要为奚奚买些礼物?”说完这句话,陈泰莫名觉得自己像古时候向皇上谄媚如何讨好娘娘的太监……这个想法让他有些汗颜:怎么能是娘娘,应该是公主才对。 至于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他已经不打算深思了。 高仇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她也不缺什么。”“这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姑娘难道还有嫌礼物多的时候?”陈泰一着急就嘴瓢了,看着上司玩味的眼神赶紧补救:“我是想说,您很久没陪着她了,不如多送几件礼物让奚奚高兴。” 送礼自然要讲究对方喜欢什么。高仇却漫不经心道:“不必了。” 毕竟上次送她的镯子也没见她戴过几次。他并不是不想送礼物给他的小姑娘,只要她想要,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一切捧到她面前。只是……高仇牵起嘴角,眼神却晦涩。他已经不知道她如今喜欢些什么了,如果得不到她欣喜的目光,送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先生,到了。”“嗯。你先回‘船上’等我,今晚我会再部署一个行动。至多叁个小时我就回来。”“是,先生。” 高仇下了车,迈步向家走去。无论如何,只要能见她,一切也都无所谓了。 他拧开大门,屋子里很是安静,那只平日里总喜欢乱吠的狗今天竟一反常态,趴在自己的狗窝里一动不动。高仇抬眼看了看那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也神色低沉着,只不过他一向也寡言少语就是了,高仇并不在意他。从那件事以来,高仇只有在高奚生日那天才和他说过几句话。他也不想分精力在他身上,总归是高奚的一只宠物罢了。高仇转头问保姆:“小姐人呢?” 保姆神色担忧:“小姐今天回来后脸色苍白得紧,回屋子里歇着后就没出来过,我想通知您,可小姐说她没事,等您回来会亲自和您说。” 高仇皱着眉听完,然后便径直往高奚的屋子去。他的手将要碰到门把,有人却阻止了他。PΟ1㈧z.©Θм(po18z.com) “……高奚她不舒服,不要打扰她。”齐越垂着眼睛,他其实还不知道要如何和这个人相处,只是他记得高奚说过他和他身上的阳气一样重,会让高奚感到不舒服。所以这个时候高仇要进去看望她,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高仇平静道:“不想死就滚。”说完后他见这少年仍旧沉默,却挡着不动,看来是不打算退让。 “哼,真是一只好狗。”高仇虽笑着,可眼里尽是翻滚的怒涛,他额头的青筋暴起,下一秒抬脚毫不留情的踹向齐越。 齐越下意识便挡了一下,可高仇本就是格斗家,他的一击非同小可,尽管齐越防范在前,也依然被他踹出两米远。他弯腰咳了咳,胸腔里有血气在翻涌。这让他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见这个男人几拳就把一个成年男人打得不省人事口吐鲜血,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 “不错,还能接两下。”高仇淡声夸了他,只是嘲讽和杀意也渐浓,他向他走去,又是凶狠地一拳。可齐越只是一味的闪身躲避,并不还手。高仇攻势迅猛狠辣,很快齐越身上就挂了彩。 保姆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多嘴。 高仇眼里的厌恶越深,他当真是想要这个少年消失在这世上。高奚曾说他忌惮齐越。不像高仇总是摸不清女儿的心思,她一贯了解他,猜他的心思,十有八九都是正确的。 是的,忌惮。这个词高仇从未用在任何一个对手身上,可高仇也不会真的否认一个有价值的对手。从前生起,高仇便知道齐越,从一个孤苦的少年变成东南亚首屈一指的雇佣兵头子。齐越在一场剿杀中一举成名,而那次的事情也坏了高仇一桩生意。 他知道,这是齐越故意为之。可高仇冷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妄想从他这里夺走什么。 于是今生在齐越进警察局时,折磨他的人里自然有高仇的手笔,为的就是在齐越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先抹杀掉他的人格。高仇故意在齐越最迷茫和恍惚的时候爆出他并非齐天磊的儿子,这一举便能极大的重创他的心境,因为在这少年的世界里,除了高奚和那只狗,他的父亲便是最重要的。 高奚护着他,挽留他在身边,可以。但齐越休想再从他这里抢夺什么,不管是利益,还是……高奚。 如今高仇看着齐越半跪在地上,鼻子和嘴里都冒出鲜血,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好做一只狗便罢了,怎么还敢管起主人的事?” 他欲将脚踩在齐越的头上,让他彻底低头。但从那从始至终没有打开过的房间里传出一个疲惫、虚弱却温柔无比的声音。 “齐越,还手。” 高仇眉心一跳,那本来垂首的少年抬起头来,目光顷刻间带起了锐芒,就好像一个野兽的本能突然被释放了出来。他脚下一发力,全力向高仇攻击起来,几个回合下来,倒是没有半点先前颓废的模样。 “有意思。”高仇很久没有碰到这种不怕死的人,何况齐越眼里的东西让高仇再熟悉不过。 嗜血、残暴。谁又比谁高贵呢? 最终,高仇打断了齐越的两根肋骨,同时齐越将水果刀插入高仇的手臂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保姆小呼一声:“小姐!” 高奚脸色苍白不已地站着,双眼有些无神,看着让人怜惜不已。 那两人自然都住了手。高仇见她的确虚弱,沉声道:“怎么不舒服还撑着不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 高奚勉力笑了笑:“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不过不是我要去,是你们要去处理一下伤口。”她说罢不给那两人什么反应的机会,将阿丙召到身旁,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再对他们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会带着阿丙搬出去和妈妈一起住,我太想她了。至于两位,就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吧。不用送我,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 小剧场: 高奚:“狗男人再你妈的见。” 《纯属娱乐》 我女儿跑路了,狗男人打生打死不关她事,目前她的命还被别人撰着呢,没空理烦人的狗男人。 但有空理可爱的乖狗狗。 嗯。 -- ρō➊八.cōм 六一番外、小朋友 高奚睡着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做梦,预知梦、共情梦、噩梦,一概都无。只觉得飘飘荡荡,如卧云端,一切都是那么的柔软。 于是在醒来时让她觉得有些不舍。 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她都快是个耄耋老人了。可这样轻松畅快的睡梦却是很久没有过了。 这里是一处偏处于僻静地段的酒吧。巨大的立柜从地面升至天花板,各色酒瓶并不端正地在其中静默着,倾斜的瓶身折射夜灯的辉光,连酒浆都似沉溺于一场摇晃的醉意朦胧之中。高奚在此时醒来,有夜晚的风飘进临窗的位置,浸透她的发丝与袖口。 一指长的粗糙小玻璃杯在眼前明晃晃地亮着,她从窗户里抬头望出去,正逢见一轮月亮。噢,原来是酒液窃了一抹月光。 到了后半夜,酒吧里的人影稀稀疏疏,间或见有一两个如她一般伏在桌上醉眠的人,还清醒着的似乎只有吧台上那位正哼着小曲擦拭酒杯的褐发酒保,以及刚刚睁开眼睛的她。这时忽然有人在她面前的位置坐下,手中一整瓶杜松子酒磕在桌上,一声闷响。高奚抬头,借此时正踊跃着的月光仔细打量,撞进一双黑色的瞳孔。 这人的面孔实在是熟悉得不行。她轻轻笑了一下,魅惑的笑靥可比月色撩人得多。 “这么快就找到我了?”PΟ1㈧z.©Θм(po18z.com) 他拧开杜松子酒,一面把她剩了一半不知什么酒浆的杯子续满,一面挑挑眉毛开口:“年轻人喝酒别太猛,不管不顾地往嗓子里倒那些辛辣有什么意思?你看。”他冲窗户的方向一扬下巴,复扭头回来面对她:“就着月光喝酒,说不定能尝出些别的味道。” 高奚撇开眼神,悠悠道:“我叁十六了,不算年轻。” 他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奢出些不同年轻时的意味:“我六十了,你总比我年轻很多。” 他的面孔模糊地印在杯子上,让她心里有些闷,含糊的应了一声。她抬起杯子灌了一口,还是苦涩又辛辣。挥之不去的气息纠缠着她的口腔,像墓地里若隐若现的幽灵。大概是过于疲倦的缘故,这气息在掌心与鼻尖之间远近浮动时,高奚脑中突然出现棕榈树,树后熏着热浪滚滚的太阳,又有搁浅着船只的沙滩,沙滩上一行足迹渐行渐远,她循着足迹看过去,尽头是正等着自己的高仇。她望见这张脸时恍然一惊。 “那这样吧。等月光最盛的时候,给你看个魔法。” 耳边温醇的嗓音沾了些杜松子的气韵,较之酒浆更令她觉出一种亲近感。 高奚心里一软,叹叹气。然后开始漫无边际地和他讲话,有关于近来读到的某一句诗,有关于突然在某本书的扉页见到多年未联系的朋友的赠语,有关于夏天的夜空会闪耀着哪些星星。这些话语纵横编织出一道银色的小舟,摇曳着即将将他再次牵进梦的汪洋。世上的一切近乎于渺茫,他察觉不出此时所身处的地域、温度、季节,只觉鲜明而繁杂的一切都将融化于一场盛大的安宁中。忽然在一段话的末尾,他听到了片刻空白的停顿。 高奚的目光被吸引了,而他也适时回声,笑了笑:“好了,时间到了。” 在房间的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架钢琴,抑或它本身就在那里,不过是高奚未曾有片刻留意。演奏者弹奏着她从未听过的旋律。灯光从钢琴的正上方垂直溅落,又一点一点泛滥起来,直至铺遍半个房间。有吉他的声音点缀进钢琴里,然后是口琴,手风琴,最后是节奏疏朗的非洲小鼓。每一张桌子旁都挤满了人,敲击着的玻璃杯与酒瓶在木构的房间里澎湃出回声,月亮被分成干万份,均匀地在每一个人的杯子里燃烧着。 高奚哑然失笑:“真浪漫。”她无法形容自己正颠簸在怎样的惊诧里。 “你喜欢就好,想要和我跳一只舞吗?” 高奚看着自己的爱人,轻轻点了头。他们直直踩入木地板上的一泓月光中,月色随着踢踏在脚面翻卷着细碎的波浪。杯盘叮当,声色席卷,四面八方沸腾起人们的欢呼,脚步声与音乐声腾杂在一处。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着,身侧不知从谁的桌上被推下一只玻璃怀,落地便挟着光芒四散炸开。她迟钝地反应过来后不由得一惊,伸手想将眼前人推得离满地的碎片远一些,却被他轻轻一搂腰,再次旋转。 她无可奈何地向那人摇头一笑,换来对方深含笑意的额头亲吻。耳畔的音乐愈演愈烈,啤酒白兰地威士忌和一些别的什么的气息在鼻尖来去自如,沉醉与欢乐灌满了整个房间,高奚全然无法分辨自己此时正身处何方。他们在月光酒光与灯光中摇摆着身子,从尝试着跟上音乐到每个步伐都严丝合缝地踩在节拍之中。这里似是月亮的主宰之地,是黑暗的指爪无法触及的伊甸园,于是每一簇光芒都在身周盘旋直至不朽,烂漫的夜晚随着歌声绵延,永无尽头。 最终高奚筋疲力尽地靠在他的怀里,软软柔柔地唤他:“爸爸……”她吻了吻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好了,原谅你了。” 然后她被他抱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夜色正浓郁,高仇拾起桌边的吉他,缓缓唱那些曾经高奚钟爱的歌曲。 献给他的心上所爱。 *** 她被他带回家里,热吻不曾间断,比烈酒更热情似火,欲望在彼此间盘旋。 高奚轻柔地发笑,高仇喟叹着,捧着她醉后娇憨的脸庞,无限柔情蜜意:“你真美。”她仿佛抵御了时间的侵袭。清冷月光照耀下的鲜妍月桂,永远和光明灿烂。 “说好话哄我……”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低声引诱:“要我放过你?” 高仇眼神暗下去:“以为激将法对我有用?” 她佯装叹息:“这也没什么,毕竟年龄摆在这了……”可话还没说完呢,就被压扒光了压在床上。 高奚忍不住笑出声,这人浪漫也好,温柔也罢,总是装不了太久。 他警告她:“你别求饶。”“好呀。”她曼妙身姿一绽:“求之不得。” ——————六一儿童节不能出现少儿不宜的分割线XP———————————— 栎树的千万片叶子抖擞着阳光,小雀在蘸满了春色的窗前招摇清冽的歌喉。高奚缓缓睁眼,时钟的指针宣布上午九点半的到来。脑中满灌的喧器与斑驳依然一刻不停地踊跃着,在她眼前鼓舞起遥远的波澜。她对着眼前皎白高远的天花板怔松了许久,她的身体在家中宽阔柔软的大床间醒来,而她的灵魂刚刚从某一场鼎沸的梦境里拔足而出。 以至于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经历过这样一场浪漫不朽的夜晚。 “爸爸……”她唤了他一声,似是想和他确认什么,谁知那一贯不离她左右的人今天却没有回应她。 高奚眨眨眼,终于将周围看清——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那人的身影不见了。高奚在床上滚两圈,认清了现实。 哼,狗男人爽完就玩消失。 还没让她在心里骂够他,房门外就传来碗碟破裂的声音。 高奚皱眉,家里难道进了什么东西么?不会是高仇,不然摔了碗碟早就进来看看她有没有被吵醒了;也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毕竟屋子周围有她的结界。 那么只可能是进了贼,或是跑进了什么小动物吧。 她叹了一下,起身穿好衣服。希望是只小动物。 可等高奚旋开把手,却愣住了。她意外地和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孩子对视着,他手里抓着吃的,家里到处翻得乱七八糟,浑身脏兮兮,只眸子黑白分明。 一股熟悉又荒谬的感觉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两人互瞪了好一会。 ……小朋友,你谁啊? ———————————————————— 作者:小朋友,快乐! 六一番外第一更,今天努力搞第二更,看搞不搞得完,搞不完的话就明年六一填坑,毕竟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作者,说是六一番外,就是六一番外。 -- 六一番外、小朋友2 高奚许多年没有动手做过甜品了,却在超市买食材时下意识想去拿可可粉。这样的念头让她沉默了许久,直到手腕上细细的一痛。 “……”高奚叹了一下,弹了弹坐在购物车里张口咬住她手腕的小朋友的脑门。他这才松口。 “告诉过你,要叫我的时候可以拽拽我的衣服,哪怕你喊一声呢?”她修长的手指越过可可粉,拿了一旁的抹茶粉,看着这沉默却拧巴的小朋友。 他那天凭空出现。高奚走到他身边,温声问他是谁家的孩子,可话还没说完呢,这小朋友就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地咬下来。 防范意识和攻击性实在是太强了。 虽然高奚一向尊老爱幼,但是也不至于让这小朋友把她的手臂咬出血了都还没有反应。她劝说无果,只好用没被咬的那只手抱起这个孩子……还挺沉的。 然后走到自己的小实验室里,“乖乖睡一觉好吗,我会帮你找妈妈。” ……结果说是那么说,但是高奚查了周围所有监控,都没有看见有人进出过她家。 是的,不止没有人进来,也没有人出去。高警官的所有物品也在家里没有带出去,而他是永远不会让她找不到他的。 高奚抚着突突跳着的额头,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成型。于是只好从那睡梦中的小朋友那里拔了他两根头发。 然而这堪比铁丝的头发的硬度已经证实了高奚一半的猜想了。这不由得让她苦笑。 而另一半的证据也在二十四小时后到来。她正给着醒来后如何也不配合她的小朋友洗澡,溅了高奚一身水不说,他还孜孜不倦地想咬她。 真活泼。高奚想。 正在这时,陈倚楼来了电话,一开口就咋咋呼呼,让她不得不把手机自己远点……估计小朋友没见过手机,突如其来的音量让他变得更暴躁。高奚轻轻按下他的小脑袋,歉意道:“抱歉,忘了你不适应。我先接个电话。”她退后几步,但到底没有让视线离开他。 等陈倚楼也平静些了,她问道:“这孩子和我有血缘关系对吗?” 陈倚楼犹自惊吓:“岂止啊我的祖宗!DNA显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吻合,是你亲儿子好不好?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你不知道吗?不对,你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为什么你让我查DNA?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高奚赶忙又回到小朋友的身边,夺过他准备下嘴啃的香皂,却又被他寻到机会咬在手上。 …… “从小就喜欢咬别人。”她失笑道,目光却是温柔的。 陈倚楼更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之后再给你打电话吧。我这里……出了点事。” 挂了电话,她把小朋友从水里捞出来用浴巾裹着抱回了卧室。 其实这个结果也没有让她那么难接受,毕竟曾经有过从平行世界穿越过来找她的女儿,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只不过对象变成了从前的父亲。 嗯……只有叁岁的父亲。她之前还以为他已经有五岁了,谁知才叁岁,只是长得很结实。 只是他依然不会说话。高奚的眼神沉得厉害,他不仅不会说话,而且身上还有许多的伤疤,新的旧的纵横交错,没一块好地方。只不过如今医学无比发达,何况高奚已经能将灵力运用自如,给一个小朋友疗伤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给你买了一个小床,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不过不管她说什么,这孩子都只会瞪着她看。同时也很黏她,虽然她多亲近一些他就会咬她,可她只要离开他叁米远他又会自己追上来。 高奚真是……好无奈。 -- 五十二、身受 “他打你为什么不还手呢?”高奚将罐子拧开,盛出排骨汤来,递给了齐越,目光柔静:“是因为你觉得他是我父亲,你如果还手了,我会不高兴?还是如今逆来顺受已经变成了你的常态,如果不是我让你还手,你想着被打死也无所谓吗?” 齐越按了一下肋骨断掉的地方,一个月过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身上又多了其他的伤。 不知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受伤总是好得特别快,别人要养叁个月,他基本上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如初。以前这让给他看病的中医,老街坊曲大夫常常称奇。 “……对不起。” 高奚沉默了一时,然后笑着摇摇头:“你啊,总是说到自己不想说的时候就对我道歉。事实上你做错什么了吗?”齐越去看她的眼睛,只觉得里面装了许多不属于他的思念在疯狂滋生,可没有多久她的眸子便平复下去,对他道:“齐越,他是我的父亲,我不能仗着他爱我就替你出头,但如果你再不好好想想要怎么从他手里活下来,他可是有一百种办法慢慢折磨死你。”她笑了笑,伸手抚上齐越的脸颊,他从中感觉到了温暖,也感到了威胁。“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有所察觉,绝不是他表现得那么铁面无私,残忍和冷漠是常有的,对他没有利益的事他绝不会费心去做。” 话也点到为止,至于齐越能不能听进去,只能靠时间来证明了。 “高奚,为什么提醒我这些。”“我不想看着你死。”“你在乎我,是因为谁吗?”高奚闻言并没有表现异常,只问:“为什么这么想。”“有的时候……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他顿了一下,不待她答,又道:“或许是我想多了,抱歉。” 初春的阳光轻轻依附在高奚的手背上,给与她冷白病态的肌肤一抹温暖,光束里沉浮着微末,亦如同在她指尖翩然的精灵。只不过她稍一挥手,便都烟消云散了。 “或许我才该是说抱歉的人。”她像是对他解释,又像提醒自己般低喃:“你不像任何人,你是齐越,是独一无二的。” “不,我只是在意……每当这时,你的目光都很悲伤。如果那个人让你难过,为什么要记得他?” 高奚失笑:“是啊……为什么不能忘了他呢。” 虽然过了一个来月,但高奚接触到他们两还是会不舒服,给他送了排骨汤后高奚就打算离开了。 “好了,寒假也快结束了,我们下次在学校见吧。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一起做生意的事?我准备得都差不多妥当了,是时候开始。”“好。” 现在不管高奚说什么,齐越都统一地回答好。这让她觉得很无奈,哪怕是阿丙在碰到自己不想吃的食物时还会扭头哼唧两声呢,可齐越却一概照单全收。 “你现在真就无欲无求了吗?”她弯腰和他对视,眼里缓缓淌过温情:“任何事都好。” 齐越默然地看着她,然后慢慢浮现一丝不甘,他动了动嘴皮,低声道:“那天晚上你说下次见面会告诉我一件事,我想知道那件事是什么?” 可他偏偏问了一个高奚不能回答的问题。因为和他做下约定的人不是他眼前的高奚。 “我不知道。但我会去找出这个谜底。” ———————————————— 高奚回到莫诲如身边居住,一来是思念依赖母亲的情绪愈重,二来确实是为了暂时避开那两人。 她在自己的屋子里设了香案,一天中不间断地燃着香。她用这种办法帮助自己恢复,尽管她直接吸食亡魂会痊愈得更快,可到底她还是心生不愿。 高奚时刻告诫自己,如今再世为人,何必再茹毛饮血,平添仇怨。 她的神色变得冷凝。黑暗中觊觎着的贪婪目光已经渐渐露出爪牙,她不可不设法应对。 齐越和她的命格纠缠不清,虽然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带有诅咒的盒子,但一时没有销毁它的办法。她想如果一着不慎,不仅是她,恐怕齐越也要跟着遭殃。 高奚拿起桌上的银针,扎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盒子上。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她有把握这背后肯定还有除了齐天磊之外的人。不然只凭一个齐天磊,更本用不了这么复杂和歹毒的诅咒。这人用这样的恶毒的办法来制衡她和齐越的命格,再从中渔利。高奚冷笑一声,既然博弈开始,这场较量必定会有一方一败涂地。 如果让她揪出这幕后的黑手,一定悉数奉还。 可今天她还未将血咒念完,小腹便突然感受一阵疼痛。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滚落,弯下腰,蜷缩起身子。 她无可奈何地叹气。 估计是高警官和齐越又在“切磋”,也不知那个傻瓜有没有还手。 她会这样也是拜诅咒所致,只要齐越受过的伤,过段时间就会以另一种方式转移到高奚身上,相当于她分走了他一半的痛苦,甚至在危急时刻,会替他抗下死劫。 她这才郁闷的想明白,为何从小到大都有那么多明明可以避免,却死活都要遭受的伤了。 生前她替他受罪,死后他为她奔忙。 高奚只觉无奈和怅然。 不过如今比较讽刺的是,高警官看齐越不顺眼,找他麻烦的同时,同样受罪的人竟然是高奚……大抵是老天爷从不叫每个人顺心如意,甚至还要故意作弄。 “不过再这样下去,还没抓住背后的黑手,我先被他们弄死了也说不定……” 今天的高奚,也是心累的一天。 ———————————————— 毫不夸张的说,每次做了预知梦后高奚都像掰着手指过日子,就等着那些噩耗到来的瞬间。 只是没想到这回来得实在有些慢,足足过去好几个月,搞得高奚对梦境都有些不信任了。 然而终于在她新学期开学这天,应验了…… -- ⒫ō⒅νìρ.cⅼōùd 五十三、暗箱 她缓缓睁眼,却仍旧满目黑暗,也没有声音。四周逼仄,呼吸困难。手掌传来难以忽视地痛感。 轻轻握了握,伤口顿时崩裂,粘稠湿润的感觉在指尖蔓延。看来是被划破了。 【……】 高奚先摸遍了自己的周身,除了衣物外,所有的物件都被收走了。于是只好脱下一只袖子裹住受伤的手掌。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敲了敲壁障,听见沉闷的木板声。使劲往上推,但毫无作用。 看来是被关了进来。她活动着脚腕,虽没有被捆,但这个状况已经足够糟糕。对方划破她的手,或许是想再给她造成一些心理压力。被关在一个不见五指的密闭环境里,还受伤流血,倘若是一般人估计没有几个小时就会被吓疯了。 不要小看了未知的孤寂,那是死亡在崩溃边缘露出的讥讽笑意。 可惜高奚不是一般人,这样的折磨于她而言早就习以为常。她开始用身体去测量这里 ——长方体,上宽下窄,能触到的顶部向上的凸起……倒是有些像棺材。不过长大概有2.4米,宽1米,高1米。 这里毫无疑问是个密闭的空间,她只拥有2.4立方米的空气,而当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达到100L/m3时她就会休克甚至死亡。 按理说2.4m3的空气足够她呼吸10个小时左右。可实际上会更短,因为当人在空气中氧气含量低时会增加呼吸的深度,所以她可能在这里活不到5个小时。而从她的伤口和摸到的血液凝固情况来看,她从开始流血到苏醒大概过去了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做最坏的打算,就当她被割破手后即刻被关了进来,那她大概就只剩下四个小时的时间。ⓡøūzんаιωū.ιπfø(rouzhaiwu.info) 高奚尽量放缓呼吸,毕竟能用的氧气实在有限。 这里太安静了,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勒索,还是寻仇?】 高奚开始回想自己怎么会晕倒。 今日是新学期开学,她作为学生会会长需要在礼堂演讲。她是和高警官还有齐越一起到的学校,齐越自不必说,高警官是因为学校的传统——新学期伊始,家长需同学生一同到校参加典礼,因为演讲过后就是一个宴会。 虽然高奚一向对这样名为联欢实为阿谀的活动不敏,但也不得不拖上高警官一同参加,否则接下来的几个月会一直被校懂会烦。毕竟有一个手握警队大权的父亲,要说别人对他没想法,高奚是不信的。 再然后碰上了柏林廷和他父亲。高奚的眼神快速地从他们身上掠过。因为有她给的女鬼娃娃保护,柏林廷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但他父亲却令人侧目,半点没有以往八面玲珑,精神焕发的模样,就差把被鬼吸了精气几个大字写在脑门上了。 本来高奚没打算打招呼,可柏林廷的父亲却主动拦下了他们。 “高警官,久仰大名。”柏正棋对高仇笑着寒暄,但眼里却无半分热络之意。 “哪里,是我对柏先生久疏问候。” 谁知柏正棋又古怪地笑了声:“您和我妻子共事多年,咱们之间自然不用如此客气。”他看向高奚:“你说是吧,奚奚?可怜的小姑娘,从小就没有……噢,看我在说什么呢,奚奚,你可不要介意啊。” 柏林廷只觉得难堪,不敢去看高奚和齐越的眼神,他皱着眉望向一边。 “她当然不介意。”高仇淡声道,“毕竟一个潦倒下台的失败者说的话,她不需要听。” 这话说得直接,如同刀子一般割破虚伪者最在意的脸面,让人恨得吐血,偏偏拿他毫无办法。 高仇这个人一向心黑又会气人。高奚默默勾起嘴角,想着虽然是她把柏正棋的事捅破,但后来也少不了高警官在推波助澜。他们父女也算是互帮互助了,在同一件事上取得了不同的好处。 “奚奚,带上你的宠物走吧,不是还有演讲要做?”高仇说完便抬步向前走。使得高奚直想扶额,都和他说过多少次不要叫齐越是宠物,特别是在外人面前。 不过齐越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并用眼神问她:还不走吗? 高奚:……你倒是生个气好不好? 又是焦头难额的一天。 她对着柏家父子稍稍颔首致意,便拉着齐越离开了。留下那脸色极其不好看的柏正棋先生,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他训斥柏林廷:“废物,她能以第一名的成绩去演讲,你呢?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竟然连一个下贱的私生女都不如!” “她不下贱,也不是私生女,你没有资格说她。”柏林廷咬牙犟道,这是头一次他没有任由父亲训他。 “你!!!” 耳光的声音很响亮,周围人都不禁投来目光,高奚也停住了脚步,眉头紧蹙。“要回去吗?”齐越轻声问她。 “不了。”高奚继续往前走,到静静等着她的高仇身边。 演讲结束,宴会伊始。 高奚先找到了陈倚楼,对他说道:“今天不管我发生任何事,你都要拖住齐越。” 陈倚楼不明所以:“为什么拖住他?还有你会发生什么事吗?出什么事了?有人威胁你?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威胁你啊?”高奚无奈道:“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要回答哪一个呢?”“啊,那就……”“我之后都会告诉你的,总之今天你拖住他就好,拜托你了。” 陈倚楼妥协地叹了口气:“好吧。你一向有主意,听你的。” 高奚笑了笑:“谢谢你。” “高奚。” 是柏林廷在身后叫她,高奚的眸子沉了下去,回头地瞬间又变得平淡无常,“怎么了?” “我有事和你说,能和我出来一趟吗?”柏林廷同样笑着问她,分外亲切。 “好啊,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来。” 柏林廷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高奚想跟上他,却被陈倚楼拉住了手腕,他罕见地严肃道:“别去,这家伙看着不正常……还是这就是你说的事?那让我陪着你去吧。” 高奚眨眨眼,然后真心实意地笑了:“是的。但你想帮我,就拖住齐越就好,对了,如果我爸爸问起,请你告诉他……我会等他来接我。”她轻轻挣开了陈倚楼的手,温声道:“你放心。” 他紧紧皱眉,想说些什么提醒她小心的话,可觉着她一向谨慎,所以又没有那个必要。最终只低声道:“我不知道自从你生病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是朋友。” “我们当然是朋友。” 说完后高奚才转身离开,在推开大门时正巧与高仇的目光相撞,他正被人拖着聊天,而她对他笑了笑,目光依恋而温存。 然后高仇看着她的裙角消失在视野里,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感觉,他略略皱眉,脚步不自觉往前动了动,却被身边人拖住:“高警官,最近我家的酒楼刚开业,但是那些个黑帮颇有骚扰,您看是不是能派几位警官过来……” 面前的人向他敬酒,高仇也给了面子地举杯:“好说。”他心里想着女儿,但她身边一向有许多他的眼线保护着,又是在学校里……或许是他草木皆兵了。 *** 高奚慢慢地,均匀地呼吸着。在这种情况下,能多呼吸一口氧气都是奢侈。 其实今天她随着柏林廷到了学校后操场时一切都还在她的计划内。 可是被绑到这里,是她失算了。恐怕对方来头不小,毕竟先是让她在有防备之下还能将她弄晕,然后在高警官的保护下将她带走。 高奚变得有些沉重,不得不说,希望这是勒索,还有得条件可谈;倘若是寻仇,那就是要看着她活生生地困死在这里。 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只是操作起来的风险也不会比她躺在这等死来的轻。 虽然如今情况危急,但高奚竟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既然有过前生那样任人宰割的经历,如今她又怎么甘心再次坐以待毙? -- ⒫ō⒅νìρ.cⅼōùd 五十四、业 高奚做鬼时总是比做人要自在许多。她过往的岁月一向倥偬而晦暗,在红尘中耽身太久,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 做人是贪念,做鬼是执念。 她贪红尘,贪的是那一怀的温度;她执九幽,执的是那钻心入骨的刃。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既然没有选择,也只能一直走下去,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如今被困在这不见五指的黑箱中,倒是更安然自在一些,能让她冷静思考许多事。如今这个局面虽然棘手,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有过当游魂的经历,其实魂魄离体这样的事对于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问题有二。一是魂魄离体后,肉身无法自主呼吸,最多二分钟她的肉身就会坏死——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借尸还魂,人的肉身是最金贵的,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的孤魂野鬼生觊觎之心,从而看上肉身进行夺舍。一但她停止呼吸,损伤中枢神经导致肉身坏死,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二是,就算离体成功,她要面临的是天师府的窥查网,如果被捕捉到,那麻烦可就大了。 天师府,聚集了所有斩妖除魔的天师。天师府中有一块窥镜,探查所有异常的精怪鬼神。上辈子她成鬼发狂后就被探查到,从而被赶来的天师制服。不过……ⓡøūzんаιωū.ιπfø(rouzhaiwu.info) 重生回来之后高奚就有意避开天师府,但这段时间下来,她发现在港城鲜少有天师的踪迹,反而是一股邪恶的鬼气一直在港城上方盘踞。高奚回想曾经同路过一段时间的那位小天师说的话,天师府曾有一段艰难的时期,同门内斗,互相侵轧,导致一时间精怪作乱而没有人管理。 说回港城这股子邪气,看来是和柏家的那个邪祟脱不了干系了。她不由得冷笑,还愁没法子找它呢,自己倒先送上门。 高奚将缠在手上的布条扯开,狠狠一捏伤口,鲜血顿时涌出来,她用指尖沾了血,即刻开始画阵法。 既然肉身无法自主呼吸,那她就找一个灵魂放进这个容器里,帮她呼吸。 “阿珂,听的到我的声音吗?” 那边似是惊了一瞬,然后欣喜道:“你没事吧?他们把你带到哪里去了?都怪我大意,那个邪祟把我困起来了,然后上了柏林廷的身!” 这名叫阿珂的便是女鬼娃娃,高奚让她护着柏林廷,没成想也着了道,看来确实不是善茬。 “我没什么事,柏林廷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打晕了景休蕴,那个男人拖着柏林廷进了地下室……我看着情况不妙啊。” “我知道了,现在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等高奚说清楚原委,阿珂沉默了一时,然后叹气:“你怎么什么事都想往自己身上揽?说句不好听的,他只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从小就没吃过你妈一口奶呢,他们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必犯这个险。” 高奚失笑,“谢谢你为我着想。”阿珂犟嘴:“谁为你着想了,别自作多情……”“不过这件事我是管定了,不止为了他们母子。” 高奚难得冷了声音:“他们好像不大清楚,上山拜庙,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过活,就只能吃我赏的那口剩饭。” 一股子冷意从脚寒到头,阿珂也说不得什么了,只好诺诺地答应了她。 差点忘了,她才是那尊“真佛”。 *** 移形的阵法很成功,高奚再度睁眼时便到了洋娃娃里,想来阿珂也应该在自己的身体里了。 高奚不担心阿珂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什么,在黑箱里她什么也做不了不说,阿珂的魂里也还留有她的咒印。 高奚笑了笑,活动活动洋娃娃的塑胶手腕——都不需要核实这里是不是关着邪祟,那股冲天的怨气都要漫到大街上去了。 困住阿珂的是一道血气屏障。按理来说既然发现了阿珂这个从中作梗的,肯定第一时间做掉她最好。留下她要么是想要把她炼化——同类相食这种事又不是只有高奚一个人会;要么就是来不及了。 对方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 高奚不能再耽误一分一秒,对着面前的屏障伸出手——能困住阿珂,可在她面前这比一张纱还要单薄。 血雾在她手心处开始震荡然后猛然收缩成一个血球,从内部开始沸腾,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它升到空中,砰的一声爆裂开来,一阵血雨兜头而下,四周散落了无数的血点子,只有以高奚为中心的一个圆里没有半点污秽。 满目疮痍又如何,脚下尸山血海又如何? 她永远不会再回头,也别想迫着她低头。 屏障既除,高奚立马闪身到了外头,直至血味最浓的地方。 * 男人双眼遍布血气,气喘个不停。有嘶哑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想好了?”男人浑身抖了一抖,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僵硬地点头:“是……” 他面前有两个晕倒的人。 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儿子。 “用你妻子的血做引子,再用你儿子的身体给我当容器……”那声音仍旧在蛊惑:“这样。我保证你柏家依然是大富大贵。” 男人咬咬牙,他在颤抖,但不知是害怕还是不舍:“好,我答应。” 黑暗中的声音冷笑:“那就……”“可我还没答应呢。” 一股极其霸道的力量撞开了房门,柏正棋差点被吓得肝胆俱裂。他定睛再去看,只见是一个洋娃娃静静立在了门口。 她的眼珠子轻轻转动,笑道:“万圣节虽然过了,但不给我些甜头的话,我可不会轻易离开哦。” 柏正棋尖叫一声:“你是什么东西!” 高奚也是奇了,这人连邪祟都敢养,居然会怕一个可爱的洋娃娃? ——她大抵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会动会说话的娃娃给人的冲击更大。 高奚刻意收敛了身上的鬼气,果不其然,柏正棋身后藏着的“东西”便急不可耐地冒出了头:“本来想暂时放过你,既然你不识趣……”它慢慢从柏正棋的肩膀上爬出来,先是伸出一只血淋淋的小手。 它嚎叫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惧便覆没了整个屋子。它以为这样能够震慑高奚,却不知她根本不将它放在眼里。不过这下高奚可知道了它是个什么东西——世界邪祟繁多,其中最损阴德的便是养小鬼。开棺从难产而死的孕妇肚子里挖出婴儿尸,用蜡烛烧烤童尸的下巴,所得尸油便用来炼成小鬼。 这种邪祟只要满足它的愿望,对主人的一切命令都会给以满足。高奚看了一眼那母子两人,神色越发冷凝。 “为了眼前的荣华富贵,连妻儿都能置于死地,柏正棋,你死不足惜。” 柏正棋回了回神,愤怒地看着高奚:“那又怎么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我这里逞英雄,该好好担心你自己!”柏正棋说罢,那血糊糊的小鬼便飞快的爬到地上,如同蟾蜍一般从嘴里吐出长长的舌头,阴狠地看着高奚。 高奚不为所动,淡淡道:“腐肉枯骨,体谅你生前也算无辜,我即刻送你去见地藏菩萨。”说罢,小鬼的舌头向高奚甩过来,而高奚用洋娃娃的长头发一卷,轻而易举地缚住了它的攻势——她这时想,尽管迪士尼的形象不能乱用,但她在做这款洋娃娃的时候还是用了乐佩公主的造型,嗯,还是有些远见。 小鬼挣脱不开,又见她毫无尊重自己的意思就更愤怒了。 血掌压地,它开始蓄力,然后猛地向高奚俯冲过来。 可这一坨血团子让高奚好生嫌弃——“滚远些,这裙子是我一针一线缝的,弄脏了它……”高奚说着,手底微微一发力,那小鬼便狠狠撞到她的结界上,发出一声哀嚎,还没来得及落地,又被高奚用头发狠狠束住了四肢,声音低沉恐怖:“我就扒了你的皮。” 小鬼被彻底困住,高奚指尖化成利刃割断了娃娃的头发。乐佩公主一下成了白雪公主。 绑过这么脏的东西,她怕这娃娃会脱发就是了。 小鬼被头发绑得结实,在地上不断的挣扎,柏正棋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帮它解开,却又不敢贸然下手。“你究竟是谁!”他看着高奚低吼。 “找你报仇的人。” 高奚可从来没忘记是谁将刚被分娩的她扔在天寒地冻的马路上的,如果他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偏偏不知死活的凑到她面前。 “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高奚对企图逃跑的小鬼狠狠一击,它顷刻惨叫一声,身上散出恶臭黑烟。 “没人逃得了。” -- 五十五、对弈之始 就在高奚准备再给恶灵一击之时,脑海里突然传来阿珂的声音:“高奚!我听到上面有动静,好像有人在铲土!”高奚心思一顿,细细蹙起眉头,这种时候要把她放出来的人会是谁? 也就是她分神这一档口,那恶灵挣脱束缚,快速从窗户外跳了出去,不见了踪影。她平静地收回手,面上不显,心底却又有了几分把握。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光是一个恶灵和柏正棋,把她关起来做什么,实在看不顺眼杀了就是了——当然他们不会有这种机会。不杀她但是想折磨她,这背后恐怕还有蹊跷。 这是从高桓那里得到的经验,他下了狠手摧残她,但始终留了她一命,不过是想用她来和高仇讲条件罢了。 那这一次,他们所图的又是什么呢? 她先传音给了阿珂:“不要慌,无非两个局面,要么是来救我的,那你拖住他们等我回来就是。如果是会法术的,那他们恐怕已经在上面布下阵法以做准备,你等开棺的瞬间看清后马上把染了我的血的布条扔在阵法上,然后灵魂脱体逃命去。” “那你的肉身怎么办,你会马上回来接替吗?” “不,我这边正查到了关头,贸然放手恐怕会功亏一篑。不用担心,虽然是下策中的下策,但哪怕没有肉身,我也有其他的容器。”然后不顾阿珂的反对,高奚掐断了和她的精神链接。 “小神仙?您去哪了?”柏正棋见恶灵闪身便消失不见,一时慌乱起来,毕竟他还指望着恶灵替他光宗耀祖呢。 高奚觉得,哪怕是把柏正棋称作对头,都有些侮辱高警官了。 遍寻不到恶灵的踪影,柏正棋崩溃的势头越发明显,愤恨地看着高奚:“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你要毁了我的希望!” “我这个人最喜欢看讨厌的家伙空欢喜一场,哪怕没仇,我也不会让你如愿,怎么样,想杀了我吗?”高奚笑笑:“可我本来就不是活人。” 柏正棋被气得血气上涌,失去理智似地从身后掏出手枪就开始对着洋娃娃疯狂射击:“给我下地狱去吧!!!” 高奚却从始至终都笑着看他。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柏正棋打光了子弹,狠狠地将手枪一摔,他急急地喘了两口气,然后想到小鬼打不过这洋娃娃有可能是法力不够了,他要帮它找回法力。 可是要怎么帮呢? 他把目光转向仍在昏迷中的柏林廷,因为被上过身,他这时完全是无知无觉,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要杀他。 “我养你这么多年……”他喃喃低语,想着那小鬼说过,将柏林廷的血放干,然后就可以让它占据他的肉身。柏正棋慢慢地笑了:“林廷,别怪爸爸心狠,这都是为了我们家,你一定能理解我。” “那你自己去牺牲岂不是更好?” 这句话不是高奚说的,而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景休蕴,她神色冷凝又鄙夷。她一早就觉出这个男人有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他们这些年来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她也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叁个月也不见得能见这个人一次,她什么也不过问,是对柏林廷最后的保护。可他竟然私底下连养小鬼这样下作的事都干,真是令人作呕。既然他如今要伤害柏林廷,景休蕴自然不会再容忍他下去。 早在刚才柏正棋发疯的时候高奚就替景休蕴解开了绳子,并把装好子弹的手枪送回她的手里。 此刻柏林廷见她清醒过来,眼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你怎么……”话音未落,一声枪响就让这个男人惊愕地睁大了双眼,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肚子上的血窟窿,“你……” 他猛地倒在地上,周身抽搐不已。 而景休蕴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他身上找到手提电话,拨给了警察局:“您好,我是o记总督察景休蕴,刚才我丈夫精神病发作,想要杀了我和我儿子,争执之下我不小心开枪击中了他,请派警员过来,谢谢。” 高奚想,这里应该也不需要她了,于是干脆地从洋娃娃身上脱离下去,魂魄飘离这里,顺着给那小鬼身上留下的咒印追去。 景休蕴打完电话,上前几步捡起洋娃娃,皱着眉看它。 刚才在昏迷中,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景……景休蕴……”柏正棋还没有彻底断气,只是精神涣散得厉害:“我……我当年娶你……是真心……但是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知不知道?”有眼泪从他眼里流出来,满是不甘:“我这辈子……没人愿意看得起我,父母偏心……我就设计杀了我大哥……你怀高奚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儿……我好高兴……好……”他还没说完,景休蕴就又补了一枪,漠然道:“当年嫁给你,只是为了你家的势力,早知你如此废物,我应该更早些杀了你。” *** 高奚没成想,这一追就追到了监狱外面。 这里常年关押犯人,怨气和血气自然不会少。高奚这才恍然,难怪她一直追查不清邪气的由头,原来是藏木于林。将妖邪深埋此处,就算一般天师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也只会以为里面有枉死的鬼魂之类。 天师府有禁令,有些地方是去不得的,以这样的政府机关为最。 这就有意思了……不知怎的,高奚直觉和那监狱长脱不了关系。 高奚仔细探查过,监狱四周都贴有符咒,不禁是防着里面的鬼魂外出,也防着外面的进去。 倒真是名副其实的监狱了。 而这也进一步证明那小鬼和这监狱有关系,才能轻松闯进去。 “小心一点,监狱长这次千万叮嘱过的货,要是有点损失,一定要你狗命!” 鬼魂状态下的高奚自然五感都放大了许多倍,听见监狱北边有不同寻常的交谈声,当即就飘了过去。 两个狱警正在搬运一只大箱子。 高奚蹙眉,箱子里有很重的怨气。她凝神去探查,却将她惊了一下,里面竟是一具横死的孕妇的尸体。 而听刚才两个狱警的话,这是季未来要的“货”。这让高奚对她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不过……既然是活人和鬼魂都不能轻易的进去,那她附着在这位刚去世没多久的妇人身体里,应该能瞒天过海。 高奚对着箱子歉疚道:“实在是情况紧急,不得已叨扰您。但我向您保证,一定为您找到那让您横死的人,替您和孩子雪恨。”说罢,她化成青烟就融入了那枉死孕妇的身体里。 大抵是尸骨未寒,高奚融入她的身体时竟还能感觉到她身体上的疼痛……以心痛为甚。 这让高奚有些难过。前世她便见过这世上多种死别的苦,其中最痛的就是母亲未能平安诞下孩子时的撕心裂肺。 但也正是这莫大的痛楚,才能炼出最凶猛的婴儿鬼尸。 所以这次不论幕后的人有怎样的神通,高奚都不会轻易和他善了。 那狱警推着箱子,过了半刻钟时间就停了下来。 “监狱长,您要的东西到了。” “知道了,出去吧,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高奚耳畔沉寂了下去,约摸有两分钟的时间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 直到季未来发出一声冷笑,然后她抬手敲了敲箱子,“知道这是什么吗?” 高奚皱眉,听她的口气,现场还有另一个人么? 只是没有人回答,季未来又自顾自说下去:“是一具尸体,一具女人的尸体,噢,再准确一些,是一具怀着八个月大的孩子的女人的尸体,一尸两命。”季未来笑了笑,“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别说听的人了,高奚都替她累的慌,装什么神秘……还不是要自问自答。 似乎是前世和某人相处得多,她也变得爱吐槽了起来。 果然季未来没有得到回答,接着说道:“我待会会剖开她的肚子,把婴儿的尸体取出来,炼成婴尸,再高价卖给有需要的达官显贵,如何,是不是很有趣?” 这话中的歹毒真是令人发指。 高奚这次听到了外面另一人的回答:“你不怕有报应么?” 季未来大笑两声:“我害怕报应来得不够多呢!只可惜我现在依然呼风唤雨,锦衣玉食!”她哼了哼:“你又装什么蒜,当年求着让人给你儿子换命的时候怎么不怕报应?还用的是你好兄弟的女儿的命。” “……” 高奚的心颤了颤……莫非这另一个人就是齐越的父亲? “说到底大家不都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能出卖。”季未来放低了声音,柔媚道:“对了,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不想你儿子吗?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那个东西的下落,我就悄悄放你出去,和你儿子团圆。” 高奚迅速捕捉到了她话里的玄机,什么是“那个东西”?齐天磊难道抓着她什么把柄吗? 齐天磊并不动心,只淡声道:“我要是告诉你,恐怕明早我和我儿子的尸体就会漂在珠江上。”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季未来显然动了怒:“如果让高仇知道这件事,你以为你儿子和你的下场会好到哪里去?” 齐天磊沙哑的声音竟带了一丝笑意:“我会死无全尸,但你……也一定跟着赔命。” 倒是互相踩着对方的命门呢。 高奚不由得感叹一声,高警官着实让人恐惧,而她能牵制他也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固然她从不去招惹是非,但有的事却避无可避。 那么能够和他一起面对,也是不幸中的幸事。 “齐天磊,你是铁了心吃这个秘密一辈子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你想从我这里拿到那样东西,也是看中了那小姑娘的命吧?”他顿了一下,更加坚决道:“我就更不可能让你如愿,我已经对不起那个小姑娘一次,就绝不会让你再害了她,把她炼成你的凶尸!” 季未来被说中了目的,怒不可遏地踹在齐天磊的胸口上,“那又如何!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谁也阻止不了!我告诉你,就算没有那样东西,我照样能要了她的命!去年秋天我差点就成功了,只是没想到那小姑娘命这么硬,居然又活了过来……”季未来讽刺地一笑:“至于高仇?他女儿被我用诅咒弄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可是跟我在风流快活!就算高奚死了,他也不会怀疑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季未来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让高奚悚然一惊。她回想到,她重生回来的时候就是秋天,她一直以为是重生的缘故,才让那天的她全身都痛苦不堪……可如果不是呢?高奚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是因为在原来这个世界的高奚已经死去了,而正好在那个档口,她的灵魂又补进了肉身…… 她心里一恸,没成想她附身的这具女尸的手也一动,箱子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了声音。 别说外头那两人,连高奚自己都没想到。 这具女尸,活过来了? -- 五十六、认出你 高奚的确听说过“借尸还魂”一事,但几乎都是有所准备的。 首要条件就必须保尸身不坏。她和那名小天师结伴同行的几个月里听她说了不少秘闻,这借尸还魂一事十分的诡秘且损阴德,但还是屡禁不止。很多达官显贵不想就那么离开人世,便会找到有这种神通的天师帮忙渡魂。 怎么渡呢? 在人寿终正寝的四十九天前就要开始做准备。一是受二是戒,要夺身,于是身受万物鞭笞,要渡魂,于是戒万种俗念。除了本人需要做准备,同时还要找一个容器,而且是和原主契合的容器。 一般这样的容器,都会选择原主的后代来当。 当然,这些都需要一个特殊的角色——渡师。渡师原本也是天师中的一种,他们善测命,分灵体,于是才能精准地算出原主死亡的日期,往前推四十九日来受戒,再将原主的灵魂引渡到容器当中。 其实一般的恶灵也会寻找机会夺舍,但以这样的方式夺得的身体压根不能长久,长达五年,短则几月就到头了。可据说经过渡师的手,新的身体甚至可以平安康健的活到百岁有余。 但听那小天师说,这样的渡师几乎灭绝了,毕竟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天师府容不下,俗世更容不下。 说这些的原因无外乎只有一个——没有外力的帮助,想要直接在死去的尸体上还魂是不可能的。而高奚的情况更加复杂,她是生魂并非死魂,这妇人的身体起码死去叁到六个小时了。高奚心如擂鼓,她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了,这妇人腹中的胎儿也活了过来……他在渴望生命,渴望活下去来到这个世界。 哪怕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下也难免束手无策。 特别是外面还有人在虎视眈眈。 季未来冷笑一声:“看看是哪里的小老鼠溜进来啦?”她举起枪对准箱子:“无所谓,老鼠就是老鼠,再杀一次就行!” 高奚不能再坐以待毙,她从里面狠狠撞开箱子,侧身一滚躲开了她的第一枪。 不过她现在可谓是真真切切地身怀六甲,稍微剧烈活动一下,肚子就痛的厉害,她趴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季未来轻蔑道:“跑?”她扣动扳机,不过这一次子弹也没能打在她身上。 是齐天磊阻止了她。 “你疯了!”季未来暗恨不已,咬牙切齿道。齐天磊将高奚附身的孕妇挡在身后,“既然人没有死,我就不会让你再夺走她的性命,或者大不了你再开一次枪,把我也一起杀了。但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永远得不到了。” “你以为我不敢?”季未来开了一枪,打在齐天磊的腿上,而他只是闷哼一声,并不退让。 高奚看着这两人对峙,在心底一叹,如今这个情形她只有快些脱离这具身体才能有一搏的机会。她可以主动,也可以被动——等着季未来一枪打死她,再死一次。但……高奚神色晦暗地将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她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孩子想要活下去的欲望,甚至她怀疑就是这股强大的愿力,才使得高奚被这具身体容纳,反过来以她的灵魂滋补了身体。 都说人在初生时灵力是最强大的,这话果然不错。高奚咬咬牙,既然当时借了人家的身子,那么她就得负起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要保着这个孩子来到人世。 “季未来,你是想要高仇女儿的命是吗?” 这话一出口,引来那两人诧异的目光,他们不明白一个毫不相干的孕妇怎么知道这些。 高奚虚弱地笑了笑:“那就来交换吧,只要你……”可她话音未落,外面就穿出嘈杂的声音:“高总督!高总督!您不能这样!” “滚开!”一声含着暴怒又熟悉至极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房门被狠狠地踢开,高仇怒火中烧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高奚压根没想过他会来这里。 当然另外两人也想不到,只是现在看见他竟都有一瞬的头皮发麻,仿佛都怕他是来算账的。 “你怎么来了?”季未来定了定神问道,尽管这个局面也是脱离了她的掌控。 高奚哪里能让他们再闲话家常一阵,她眼见下身都是一片血泊了,当即提着一口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高仇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颤着声道:“救我……” 抓住他的这只手十分冰凉,高仇低下头在触及她眼眸的一刹心便猛地一沉。 只这一眼,他便认出了她是谁。 “高仇,这是我的犯人,你该不会是为了一个犯人就闯监狱来了吧?就算你是总港督,这也不合程序!” 眼见这个女人要向高仇求助,季未来不可谓不慌张,万一她告诉了高仇有关他女儿的事……季未来强行定住心神,冷漠地说道。 “是么?”高仇弯下身,在众人的面前将孕妇抱了起来,季未来从未见他如此温柔的对待过谁,动作轻得简直怕伤了她一般。他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季未来,送到你监狱里的犯人有哪个不是经过了我的眼?这个女人为什么在这,这过程恐怕我比你清楚。” 季未来心下一震,她这些年明面上是和高仇合作,可她也清楚无论如何也掌控不了这个男人的,只是想不到,她竟一直活在他的监视之下……不,不,他或许只是知道她要孕妇和婴儿的尸体,不一定知道他女儿的事,不然按他的性格早就发难了。 这是这个孕妇究竟是谁,她都知道些什么? 季未来咬咬牙,准备拦住他们,可高仇却失去了耐心。 他带来的人都拔出了枪指着季未来,这让她又怒又惧:“你想做什么!” “你再把手伸过来,我保证你今晚死在我的枪下,上头追问下来,也只会得到季监狱长死于监狱暴乱之下,明白了吗?” 季未来心凉了下去,哪怕气得浑身颤抖,也不敢再阻止他了。 高仇将高奚紧紧抱在怀里走出了监狱,而高奚只觉有些庆幸,有些苦涩。“这个孩子想活下去。”她嗓子嘶哑着,只能如此恳求他。 高仇眼神晦暗,看着她这幅苍白痛苦的模样,良久才沉沉的一叹:“我不会让你有事。” -- 五十七、认出你 高奚的确听说过“借尸还魂”一事,但几乎都是有所准备的。 首要条件就必须保尸身不坏。她和那名小天师结伴同行的几个月里听她说了不少秘闻,这借尸还魂一事十分的诡秘且损阴德,但还是屡禁不止。很多达官显贵不想就那么离开人世,便会找到有这种神通的天师帮忙渡魂。 怎么渡呢? 在人寿终正寝的四十九天前就要开始做准备。一是受二是戒,要夺身,于是身受万物鞭笞,要渡魂,于是戒万种俗念。除了本人需要做准备,同时还要找一个容器,而且是和原主契合的容器。 一般这样的容器,都会选择原主的后代来当。 当然,这些都需要一个特殊的角色——渡师。渡师原本也是天师中的一种,他们善测命,分灵体,于是才能精准地算出原主死亡的日期,往前推四十九日来受戒,再将原主的灵魂引渡到容器当中。 其实一般的恶灵也会寻找机会夺舍,但以这样的方式夺得的身体压根不能长久,长达五年,短则几月就到头了。可据说经过渡师的手,新的身体甚至可以平安康健的活到百岁有余。 但听那小天师说,这样的渡师几乎灭绝了,毕竟干着伤天害理的事,天师府容不下,俗世更容不下。 说这些的原因无外乎只有一个——没有外力的帮助,想要直接在死去的尸体上还魂是不可能的。而高奚的情况更加复杂,她是生魂并非死魂,这妇人的身体起码死去叁到六个小时了。高奚心如擂鼓,她甚至清晰的感觉到了,这妇人腹中的胎儿也活了过来……他在渴望生命,渴望活下去来到这个世界。 哪怕她经历过大风大浪,这下也难免束手无策。 特别是外面还有人在虎视眈眈。 季未来冷笑一声:“看看是哪里的小老鼠溜进来啦?”她举起枪对准箱子:“无所谓,老鼠就是老鼠,再杀一次就行!” 高奚不能再坐以待毙,她从里面狠狠撞开箱子,侧身一滚躲开了她的第一枪。 不过她现在可谓是真真切切地身怀六甲,稍微剧烈活动一下,肚子就痛的厉害,她趴在地上重重地喘息,而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季未来轻蔑道:“跑?”她扣动扳机,不过这一次子弹也没能打在她身上。 是齐天磊阻止了她。 “你疯了!”季未来暗恨不已,咬牙切齿道。齐天磊将高奚附身的孕妇挡在身后,“既然人没有死,我就不会让你再夺走她的性命,或者大不了你再开一次枪,把我也一起杀了。但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永远得不到了。” “你以为我不敢?”季未来开了一枪,打在齐天磊的腿上,而他只是闷哼一声,并不退让。 高奚看着这两人对峙,在心底一叹,如今这个情形她只有快些脱离这具身体才能有一搏的机会。她可以主动,也可以被动——等着季未来一枪打死她,再死一次。但……高奚神色晦暗地将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她是真切的感觉到了孩子想要活下去的欲望,甚至她怀疑就是这股强大的愿力,才使得高奚被这具身体容纳,反过来以她的灵魂滋补了身体。 都说人在初生时灵力是最强大的,这话果然不错。高奚咬咬牙,既然当时借了人家的身子,那么她就得负起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要保着这个孩子来到人世。 “季未来,你是想要高仇女儿的命是吗?” 这话一出口,引来那两人诧异的目光,他们不明白一个毫不相干的孕妇怎么知道这些。 高奚虚弱地笑了笑:“那就来交换吧,只要你……”可她话音未落,外面就穿出嘈杂的声音:“高总督!高总督!您不能这样!” “滚开!”一声含着暴怒又熟悉至极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房门被狠狠地踢开,高仇怒火中烧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高奚压根没想过他会来这里。 当然另外两人也想不到,只是现在看见他竟都有一瞬的头皮发麻,仿佛都怕他是来算账的。 “你怎么来了?”季未来定了定神问道,尽管这个局面也是脱离了她的掌控。 高奚哪里能让他们再闲话家常一阵,她眼见下身都是一片血泊了,当即提着一口气,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了高仇的身边,抓住了他的手,颤着声道:“救我……” 抓住他的这只手十分冰凉,高仇低下头在触及她眼眸的一刹心便猛地一沉。 只这一眼,他便认出了她是谁。 “高仇,这是我的犯人,你该不会是为了一个犯人就闯监狱来了吧?就算你是总港督,这也不合程序!” 眼见这个女人要向高仇求助,季未来不可谓不慌张,万一她告诉了高仇有关他女儿的事……季未来强行定住心神,冷漠地说道。 “是么?”高仇弯下身,在众人的面前将孕妇抱了起来,季未来从未见他如此温柔的对待过谁,动作轻得简直怕伤了她一般。他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季未来,送到你监狱里的犯人有哪个不是经过了我的眼?这个女人为什么在这,这过程恐怕我比你清楚。” 季未来心下一震,她这些年明面上是和高仇合作,可她也清楚无论如何也掌控不了这个男人的,只是想不到,她竟一直活在他的监视之下……不,不,他或许只是知道她要孕妇和婴儿的尸体,不一定知道他女儿的事,不然按他的性格早就发难了。 这是这个孕妇究竟是谁,她都知道些什么? 季未来咬咬牙,准备拦住他们,可高仇却失去了耐心。 他带来的人都拔出了枪指着季未来,这让她又怒又惧:“你想做什么!” “你再把手伸过来,我保证你今晚死在我的枪下,上头追问下来,也只会得到季监狱长死于监狱暴乱之下,明白了吗?” 季未来心凉了下去,哪怕气得浑身颤抖,也不敢再阻止他了。 高仇将高奚紧紧抱在怀里走出了监狱,而高奚只觉有些庆幸,有些苦涩。“这个孩子想活下去。”她嗓子嘶哑着,只能如此恳求他。 高仇眼神晦暗,看着她这幅苍白痛苦的模样,良久才沉沉的一叹:“我不会让你有事。” -- ⒫ō⒅νìρ.cⅼōùd 天理 高奚也没想过,自己能跳过很多步骤直接生孩子。 “不知道是你不走运还是我不走运。”高奚笑着摇摇头,用血液在手心画了一个咒,然后贴在了肚子上。 说真的,她上辈子可信奉科学了。哪怕变成鬼,她还常去大学里围观学生做实验,感受科技带来的美好和喜悦。 结果一朝不测,竟彻底背离了自己的信仰。 找谁说理去? 这次凶险异常,高奚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母子平安。 可在她心里,陌生的恐惧永远比不上对未知之迷的向往,鬼生子、人生子——生命当真就如此伟大,能冲破一切么? 死我信道笃,生我行神空。 高奚在心里默念过这句诗,然后释然一笑,神色柔婉:“你这么努力地来这个世上,以后也请一定不要对它失望啊。”然后闭合心神,开始聚集灵气,打开生门,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 每个孩子在初生之初,他们的灵魂会先徘徊在生死界限的边缘,只有突破了障碍,才能顺利契合肉身,真正的成为人。但毕竟是新生,灵魂更是无眼无耳,无感知触觉,大多数都是靠着和母亲的灵体链接才能找到出口,当然这个链接只保持到孩子来到世上那一刻,这样的“脐带”在玄门口中又谓之“亘灵”。 延续不断,跨越一切的生灵纽带。 于是人生之初,都是母亲在指引和保护。 但这具身体的灵魂已经不知飘向何处,高奚只好用血画印,替代母亲的牵引,希望能让孩子识出生门之路。 同时她又放出一丝灵力和血气,去寻找孩子母亲灵魄的下落。 【虽然我不知你的名姓,但为了你百般牵挂的这个小生命,请回应我的呼唤,回到他的身边。】 不多时,高奚觉得肚子开始发热,宫口坠坠疼得厉害……看来是要生了。ⓡøūzんаιωū.ιπfø(rouzhaiwu.info) 高奚嘱咐了先让她自己待在房里,等实在坚持不住,她会按铃叫人进来。 高仇本不可能同意。 哪怕换了相貌,可她眼神还是那么独一无二,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望着他的样子既情深也执拗。 平时大小诸事她只是不在意罢了,如今是除去齐越那件事后,高仇再一次体会到女儿不可转圜的心意。 “……半个小时,我会让医生剖腹取出孩子,你不要和我说别的,高奚,你知道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高奚眉眼无奈了些,然后勾了勾他的手,低声道:“知道啦,等他平安出生,我就回到我该回去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时候了,于是高奚按下呼铃,便立刻被人推进了手术室。 高仇沉默地如同山一般的身影也随着她,握着她的手,温度源源不断地流入她的心扉。 高奚勉力一笑:“别担心,会好的。” 因为局部麻醉,她开始感受不到疼痛,依靠着他眼里翻涌地浓烈情绪来提醒自己不要睡过去。 她绝不能失去意识。 好在手术顺利,她的阵法也没有闪失,然而就在孩子被取出来的瞬间——咚。 怎么回事…… 咚—— 突然间她好像听到了,撞钟的声音。 高奚蓦地睁大眼睛,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在拉扯她。 “啊!!!”她惨叫一声,眼前几乎是霎地一黑,便脱离了这具身体。 “高奚!” ***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眼前佛光高涨,高奚几乎都要魂飞魄散了。 她想果然倒霉这种事都是一环扣一环,一点点把人逼入绝境,犹如此刻。 高奚艰难地睁开眼,望向在一群在敲经念佛的和尚中间那端坐着的老和尚。 低声又紧迫:“明、觉。” 气氛之压抑,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阴风袭上后背,但没一个和尚退缩,手执犍稚不停敲击木鱼,诵念佛经。 “阿弥陀佛,近日城中怨气冲天,料想有邪祟作患,如今在诸天罗汉面前,你该放下执念,早入轮回。” 佛门果然不会没有动作,只是像她之前一样弄不清邪气的具体来源。现在把她抓到这里,估计是高奚在用血咒牵引灵魂时暴露了行踪,而且让这老和尚以为她要害人。 高奚嗤笑一声,勉力抵抗着佛光的攻击,可她现在就像无死角暴露在烈日下的涸辙之鱼,再过不久她的灵体恐怕就要开始被灼伤,慢慢化成青烟泯灭。 “该来的时候不来,永远慢这一步却标榜自己是正义的使者。”高奚寂寂地看着他,眸光冰冷:“要我说,迟来的正义是对事实的侮辱罢了。” “阿弥陀佛,你还是执迷不悟吗?” 高奚压着一口气,看着这个在上辈子差点度化她,又几次叁番放了她的和尚。 她哪怕在全盛时期也只能勉强胜他一点,可她刚才已经将大部分的灵力用来挽救那对母子,如今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明觉的了。 真正作恶的东西还藏在别处,高奚却不想浪费这个口舌去解释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手底聚成漩涡,无畏无惧地看向明觉:“我早就知道我会有怎样的下场,再入轮回只不过是个笑话,魂飞魄散才是我该有的路途。”她笑着,一派风清月明:“但绝不是现在!” 诸天神佛、生死伦常? 倘若神明天理真的存在,也该叫他们剜出双眼,闭塞耳朵,无能左右这世界一切。 “我从来不信磕头拜佛就能消灾解难,怀揣黄符也未必就能破除邪魔外道。你说我执迷不悟也不假,我早就决定一条路走到黑了。” 众生所依靠的,永远只有众生自己。 -- ⒫ō⒅νìρ.cⅼōùd 越奚·中秋番外/平行时 “乐均,看那里。” 貌美温柔的女人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一起望向镜头。 “爸爸,快、快。”年仅两岁的小姑娘着急起来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想让父亲快到她和母亲的身边来。 “好。” 男人设置好相机,然后快步走到妻女的身旁,将她们一起拥入怀中。 “宝贝,快笑一笑。” 乐均懵懵懂懂地,抱着妈妈的脖子,眼睛像璀璨的明珠,天真烂漫的笑着一口亲上妈妈的脸颊。 镜头便在这一刻定格。 “这是谁家的乖宝贝,这么甜?”高奚抱紧女儿的小身子,也亲了亲她肉乎乎的小脸蛋。 “当然是我家的,”齐越也低下头,吻上妻子的额头,眉目含笑:“这位美丽的女士,也是我家的。” 高奚红了脸,嗔他一眼。ⓡøūzんаιωū.ιπfø(rouzhaiwu.info) “好了,今天是第一天搬过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我先去打扫院子,你陪乐均睡午觉吧。” 午后阳光明媚,伴着门外的桂树一起撒下一地金光,秋风一送,满怀馥郁。 高奚点点头,哄着女儿道:“宝宝,妈妈冲奶粉给你喝,我们睡个觉觉好不好?” 小姑娘奶萌奶萌地答应:“好~” 乐均一向很乖,吃了牛奶,高奚陪着她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揉着眼睛睡着了。高奚温柔地亲吻女儿的额头,然后给她盖好被子,轻轻关上门。 “妈妈陪我玩儿……”小姑娘仍在梦中呓语。 高奚走到院子中,搬了个小马扎,坐着看丈夫修剪长乱的枝丫,阳光将她照得懒洋洋的。 “离远点,别让树枝刮到你。”齐越在树上,无奈地对妻子说道。 “我在这里才能好好看着你嘛。”高奚理直气壮,带着柔柔的笑意。 所幸齐越也快要搞定了,当他剪下最后一根会妨碍到电线的枝丫,便敏捷安稳地跳了下来,高奚便迎了上来,用手帕给他擦汗:“小心一点,又不是小时候上树下水的皮猴了,都当爸爸的人了。” 齐越回想以前的事,绷不住笑,“老婆教训得是。” 高奚戳了戳他的胸口,轻哼一声。 她眸光含情,脸颊微粉,纵然他们结婚多年,育有一女,此刻齐越还是受不了她这勾人模样,将她按在墙上,低声问:“乐均……睡着了吗?” 高奚有些羞涩,点点头:“嗯。”但也不能让他随着心意来,只好微微推却他的胸膛:“别闹了,今天是中秋,我要开始准备晚饭,烤些月饼,送给桐桐她们。” 齐越叹一口气,转而牵起她的手,“好吧,我来帮你。”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其他的等晚上,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时候再说。” 高奚的脸更红了。 ** 小乐均醒来时打着哈切,揉揉眼睛便下床穿好拖鞋,小跑着出去找爸爸妈妈。 “乖。”齐越一把将女儿抱起来,“爸爸给你做来一个秋千,我们等妈妈做完好吃的,一起去荡秋千好不好?” 小姑娘使劲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说好。 等高奚从厨房里出来,就收获了这一大一小别无二致的灿烂笑容。 乐均向妈妈张开小手,“妈妈,我们去荡秋千呀!” 高奚浅笑着迎向着父女两,万般缱绻,“好。” “准备好,一、二、叁。”齐越在后推着秋千,将那母女两一次次推出去,荡回来时紧紧拉住绳子,不让她们有一丝危险可言。 “宝宝,喜欢吗?”高奚抱着怀里的女儿,轻声问。乐均使劲点头,“喜欢!” “那我们让爸爸一起上来好不好?” “嗯!” 于是高奚轻轻靠在丈夫肩头,两人紧紧抱着女儿,缓缓荡着秋千。 高奚极目远眺,望向天边的余晖,太阳将落,月生又起。 “齐越,我从不向神明祈求什么,因为我觉得这世上一切都能靠努力得来。” 齐越轻嗯了一声。 “可我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向他祈求的心愿。” 高奚轻声道:“愿我们一家叁口,平安喜乐,年年同望一轮中秋月。” “会的。”齐越郑重道:“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小乐均还一知半解,但也学着父亲说:“会实现哒!” 高奚低头看着女儿,眸中似有湿意,复又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望向身边的爱人:“嗯,一定会。” 齐越同样回望爱妻,轻叹:“奚奚,我何其有幸。” —————————————— 作者:别问我为啥中秋的番外现在发,问就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试图狡辩) 一家叁口我本来写的是另一个勾思?长大后的乐均穿越回来找爸爸妈妈团圆,但是但是,最后还是要送她离开,大中秋的,把我自己刀了一下……害,于是果断放弃(写了快万字,有丢丢心疼呢~) 本来想着最后给他两开车,但……考虑到高警官万一托梦追杀我就不好了。之后等我开了越奚的专属坑,可不得天天吃肉?(doge) 还有其他人的番外,让、让我努力。 -- 迟来的团圆 大抵是在时间的轮轴上重蹈覆辙了太久,每一次死亡带给高仇的都不是恐惧和不甘,而是喜悦。 和她重新开始的喜悦。 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死亡中脱身,在人世睁眼。 这一世会是如何呢? 她是否还是义无反顾地与那个男人离去? 高仇走进浴室,从镜子里看着那张近乎陌生的脸。 【你为什么就是要勉强,她早就死去了,不是吗?】 那个与其父亲肖似的小姑娘如此问他。 高奚的女儿,也是那般坚强而温柔。 只可惜那个孩子想方设法要抹杀他,最终还是没能如愿呢。 高仇牵起嘴角,如同木偶一般僵硬诡异。 他确实已经忘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是一种什么感情。 只是觉得,他要再见她,该是喜悦的。 是啊,原来他很清楚。高奚离世后,他再也无法真心实意地开心了。 “爸爸?”从身后传来那魂牵梦萦的声音,“不是说好八点陪我吃早餐吗?” 他竟有些不敢回头,万一又是他的幻想呢? 只能从镜子里去看她的面容。 姿容绝艳,眸如星光。 “奚奚?”他喃喃唤她。 高奚眨眨眼,走近了他,和他一起好奇地看向镜子,“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 两人站在镜面前,他高她一个头,虽人到中年,却依然雄姿英发,而她年轻貌美,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笑道:“爸爸是不是睡傻啦?我是奚奚呀。” 嗯,他的奚奚。 他缓缓抬手,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有些用劲,听得高奚哎哟一声,眼泛泪花,控诉地看着他:“做什么呀?” 高仇想笑,却如何也扯开嘴角,只好说了声抱歉:“是我不好。” “……” 高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有几分担忧:“也没有发烧啊?” “我没事。”他抓住女儿柔软的手,“走吧,不是要吃早餐?” “……噢。”高奚看着他牵起她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吃什么?” “叁明治和咖啡咯。” 高仇点点头,鼻尖似乎闻到一股甜香,从记忆深处翻出这种气味的来源,道:“月饼?” “是啊。”高奚点头,然后托着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爸……你真的没事?” “没事。”高仇迟疑了一会儿,又问:“你为什么要做月饼?” 于是高奚看他的眼神完全写着这很不对劲。 高仇:“……” 高奚将台历拉过来,指着上面一个醒目的休字,道:“当然是因为中秋到了,不然因为端午吗。” 今天是中秋,高仇脑海深处突然翻覆起浓稠的怨恨,记得她那绝望的眼神和刀子没入她的皮肉后溅出的鲜血。 高仇痛苦地扶住额头。 “你怎么了?”高奚难得变了脸色,蹙着眉,担忧道:“你是不是受伤了没和我说?”她走到他身旁蹲下,拉过他的手腕替他切脉。 高仇浑浑噩噩地想起,她是医生,也进修过中医,只是后来的轮回中,她从未替他的健康担忧过,哪怕他带着一身伤,也只能得到一个冰冷的目光。 高仇本不欲让她担心,可话再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是有点头晕。” 高奚虽然切脉没发现什么病症,但毕竟她是医生,脑海里能一瞬间蹦出许多符合症状的病来,让她瞬间提心吊胆:“我们去医院看看好吗?” 得照个ct,做个显影,脑电图最好也做一个。 “好。” 高奚刚才还在想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毕竟这人是出了名不喜欢医院,没想到居然这么配合。 ……她好像更害怕了。 *** “都没有问题吗?”高奚翻看着一堆化验单,眉却越蹙越紧。 “小高,令尊的确很健康,而且他半个月前才做过全身体检……我这么说吧,高警官的身体别说和同年龄段的人比了,哪怕是年轻小伙子的身体都比不过他。” “可是他为什么会头疼呢?” 靳教授语塞片刻,本想说警察有点神经焦虑的毛病不是很正常吗,但毕竟是自己学生的父亲,也不好太直接,于是委婉道:“是不是工作压力比较大?我看新闻上警局一直都在部署行动,而且你又一直待在医院,很少和你爸爸团聚吧?说不定是缺少子女陪伴呢。”他拍拍高奚的肩膀,“人老了,都希望孩子能多陪陪自己的。” 高奚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然后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太不上心了,虽然他一向壮过熊,但到底不是她忽略他的理由。 于是走到病房里时,高奚的眼睛都红了不少。 正在装病的高警官有一瞬间掀被子下床,告诉她自己没事的冲动。 忍了忍,躺回床上,脑海里想起自己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外孙女和他说过的话——女人大都同情心比较重,特别是对亲人。 那你怎么没有?高仇反问她。 因为我是赛亚人。 外孙女一刀插进他的胸膛,一本正经地回答。 快准狠到让高仇有一丝郁闷。 而且…… 小外孙补充道:而且大家得有个感情基础。 如果恨也是一种感情的话,高仇觉得自己和外孙女理应感情深厚。 高仇此刻看着梦寐以求多年的面孔,还是想要拥抱她,可与她带泪的眸光相撞的瞬间,他却只想放她走。 这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想法。 到底要祈求老天爷些什么呢,这世上的一切物质,都可以通过努力或天赋得来,唯独感情是例外。 “中秋节,广寒宫里的小兔子偷偷下凡了吗?” 高奚揉揉眼角,知道他在调侃她,于是整理了心绪道:“爸,我们很久没聊天了,今天正好中秋,我们谈谈心,好吗?” 确实。 高仇想,上次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似乎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奚奚,你有男朋友了吗?” 高奚楞了一瞬,然后心想也对,一般老父亲找不到话题的时候,都会从对象入手。 她松开一口气,摇摇头:“还没有。” 那是齐越还没告白吗? 高仇平静地再问:“有喜欢的人了吧?” 高奚红着脸低下头,嗫嚅着说:“算、算吧。” 高仇心中顿时浮现出他憎恨了快上千年的那张脸。 “有机会,带回来给我看看。” 看看他是不是还一样讨人厌。 高仇轮回中不是没有对高奚用过怀柔政策,可无论他对她如何好,如何宠爱,哪怕不碰她身子,给她自由,可只要那个人出现,高奚就会爱上他,一次又一次。 高奚沉默了,看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才闷声道:“……知道了。” “你不用担心。”高仇以为她是在忐忑心上人是否也对她有心,竟安慰道:“我想不用过多久,他就会向你告白,如果你愿意嫁给他,我会同意的,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你的,可看做嫁妆,还有,你女儿的嫁妆……我是说,如果你生了女儿,她的嫁妆我也准备好了。” 关于这一点,高仇想,估计真的是隔辈亲,他其实很喜欢那个小小丫头,而外孙女找的丈夫人选,他也更满意——名门之后,年轻有为,为了乐均也能赴汤蹈火,九死一生。 虽然让乐均痛苦的源头是他这个外公本人。 可惜,他从未有机会见到曾外孙的模样。 可高奚不语,胸口明显起伏了几次,忍着眼泪,一开口还是有哭腔:“爸,和我去看看神经内科好不好?” 高仇:“……” *** 高义揉着太阳穴,看着穿着病号服的二弟,从他眼神里察觉出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 于是缓缓吐出一句:“你有病。” 高仇点头认同,“大夫说了,是重度精神分裂症,建议我立刻停止工作住进精神病院。” 高义忍了忍,觉得年过百半,还和兄弟发火,太不应该。 “你知道奚奚把自己关在家里哭了多久吗?” 高仇皱起眉头,高义刚从他眼里看见熟悉的厉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问:“齐越没有去陪她?” 高义血气上涌,“你听着……”他平复心绪,冷着脸道:“立刻给我从你的妄想里出来,这个世界上或许有人叫齐越,但是!齐天磊不是死刑犯,他在某次卧底行动中死了,已经很多年了,也没有儿子,而奚奚没有被绑架过,至于叶致远,你认真的?” 高义眼里写满了怀疑人生怀疑弟弟脑子进水:“他在四年前就被我们铲除,而我们最小的弟弟高恒,他当年在被拐卖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杀了啊。” 高仇听完这一切,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些事,在轮回中也发生过,只是没有全部一起出现过罢了,至于齐越…… “齐越总有一天会出现的,哪怕他死了,应该也是阴魂不散。奚奚喜欢上鬼……也不是没可能。总之,只要奚奚高兴,嫁只鬼,我也不介意,多给他烧点纸钱就是了。” “你妈的!”高义忍不住想用烟灰缸再砸一次他的头。 高仇老神在在不为所动,“没用的,我妈也是你妈啊。” 最后在高义觉得自己要去隔壁心内科挂诊之前,扔下一句:“你要是脑子一时短路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然后摔门而去。 高奚在傍晚时分来看他。 “爸爸。”她打开门,迎着晚霞踏入他的眼中,红裙如玫瑰,灿烂而妩媚。 他忍不住想,今年的中秋,似乎弥漫起玫瑰香味。 “好看吗?” 高仇心底抽痛,只能移开目光,点点头:“好看。” 她却轻抚他的脸,强迫他必须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她俯进他怀里,喟叹:“我爱你,我的心上人。” 这果然是幻境。 说不定是小外孙女为了封印他的魂魄而制造的虚幻。 要破幻象,就要扼杀执念。 可面对这张脸,他如何下得了手? “小姑娘还是赢了。”他低声道。 高奚没有说什么,只是执着而温柔地回望他,然后慢慢仰起头,吻上他的唇。 哪怕他会病一辈子,她也会陪他走完这沉浮的一生。 “今年中秋,我们在一起。” ———————————————— 作者:本来想着高警官的番外什么的随便啦,于是抱着如此后妈想法的我今天出门摔了叁次…………………… 微笑脸。 所以,是幻境,还是圆满? 【首发:yǔzんàíωǔ.ρω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身在何处 铃声响了几次,高奚才艰难地睁开眼睛,胸口有点闷,起身四处寻找不依不饶作响的手机。 亮光映入眼帘,赫然写着【爸爸】两个字。 她打了个哈切,接起电话:“爸爸。” “在家?” “嗯,聚会回来了。” “喝多了?” “……被你这样说实在让我有种微妙的感觉。”高奚揉着额角,用慵懒沙哑又带着些笑意的声音说:“往常我好像没少这样问你来着。” “事实上,我想你喝多了也不会太失态才对,顶多睡得沉些。”他的话语带着轻松调侃的意味,高奚觉得自己因为醉酒而突突跳动的额角放松了些许,她从新倒回枕头上,轻声道:“是睡着啦,不过我是完好无损地回到家才躺下的。” “看来是我吵醒你了。”高警官将一份文件放到一旁,又掀开另外一份。 “不过为什么不叫我来接你?” 高奚耳畔划过他笔尖接触纸张的摩擦声,还有他带着磁性的声音,让人觉得这是一场悬而未决的梦,她甚至一时没有去理解他的意思,而是沉溺于本身。 直到他问了第二次,高奚才回过神:“抱歉,我可能还没完全清醒。”她看了眼台钟,指针指向叁点一刻,不由得皱眉:“你怎么还在工作?” 高仇笑着摇摇头:“明明是我在问你——只剩最后一些了。” 高奚捏着被子,半张姣好的脸庞埋进去,软声软气道:“有相熟的同学送我回来的,我本来不想打扰你工作,但我现在后悔了,应该央着你来接我,这样你就没办法加班到现在了。” 高仇的笔尖停了下来,其实听见她的声音那刻,平常思维敏捷的大脑就不能再轻而易举地分成几用,所有的注意力被她夺去。 哪里需要她特意央求。 “不过,你为什么半夜叁点才给我打电话?”高奚有些迷惑:“你以前从来不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的。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只是收到了属下的报告,说是她聚会出来后坐上了一个性别为男的同学的车,虽然他知道她回了家,但……难免还是觉得在意。 “想问问你,下次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高警官一向信口捏来。 高奚更摸不着头脑了,现在是一月份……离下次生日差不多也就一年吧。 “高警官真是有心了。”不过高奚还是思考起来——他的每一句话,她一向都认真的对待。 “我想……”可想了许久,她还是没什么特别想要的,倒是惹来高仇的轻笑。 “你笑什么呀?” “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也代表你并不缺什么,觉得欣慰罢了。” 高奚心里有点莫名的甜,轻声道:“谁说我满足得不想要啦?说不定是我想要的太多,一时难以抉择罢了。” “那就说说看。”哪怕隔着遥远的信号,高奚也能猜得出他此刻微微上挑的眉梢和嘴角,“不管是一个,还是一万个,我无不应允。”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个娇纵跋扈的大小姐才对的。”高奚煞有介事地说,“以你的教育态度,我应该是往那种方面发展才对呀?” “娇纵也好,婉约也好,你是我的女儿,你想活成什么样,就活成什么样好了。” 高奚垂下眼眸,“是啊,我是你的女儿。” “奚奚。” “下次生日的礼物能不能预支呢?我现在就想要。” “……你说。” “我想见到你,仅此而已。” *** 高仇把车停好,迈进电梯没多久便停在一楼,然后引入眼帘的便是女儿一双带着讶然和欣喜的眼睛。 她提起手里的袋子晃了晃,笑道:“好巧呀,高警官。” “不是在睡觉吗,怎么跑出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正好四点四十分。 “爸爸没赶过四点的早市吧,能买到不少好东西。”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我在老板那用清水冲过的,你尝尝。” 高仇无奈地看着她,但还是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脆、很甜。 “怎么样?” “你有眼光。” “还有很多呢,西红柿、冬枣、小排骨和南瓜。”电梯到了,他们一路走,一路闲话。 门一开,又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烟火气息。 “你今天要做什么?” “待会吃过早饭,然后去晨练,中午吃过午饭,下午接着学习,晚上……”他接过她的话:“吃过晚饭,散散步,就能睡觉了。高医生不觉得自己的休假计划有些无趣么。” “况且,你的一日计划中,没有分一部分给我的打算?”高仇想伸出手抚一下她的头顶,但到底不是她尚年少稚嫩时,无论私底下他心思几何,明面上他总该对她保有身为父亲的态度,只好作罢。 高奚眨眨眼:“您早上估计是要睡一会儿的吧,关于吃饭、学习、散步,我们能陪伴彼此的时间这不是还有很多么。”她缓缓笑道:“我好不容易调休到爸爸你公休的日子,就是为了能多陪陪你嘛。” 从以前开始,她早就习惯于默默陪伴在他身边,如今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选几样平常的事,然后心安理得的待着,于是一举一动,一呼吸一吐纳,都是安定的滋味。 “爸,人生很快就过去了对不对?至少在我们其中一个人离开彼此前,我想尽量创造出陪伴的时间。”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勾住他的手指,眼神清透明亮,“我下半辈子,会一直一直……如此。” 不逾越,不强求,细水长流的岁月,足以抵抗一切侵袭,不疾不徐的、温柔的,将他们下一个十年、二十年,都绑在一起。 他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慢悠悠道:“不嫁人了?等你以后和别人成了家,就不会说这种傻话了。” 高奚的脸颊红了红,虽不知是羞多还是恼多——明明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了,却还是喜欢试探她,若她一天没有亲口许诺出露骨的爱意,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高奚心底有些微微发酸,她爱上他已经很久了,久到什么滋味都尝遍了。 爱一个人,不止有朝朝暮暮的期待和欣喜,也有延绵不断的苦涩和失落,心绪被其牵制在所难免。高奚其实反复质问过自己,真的愿意为了爱他而抛却自己本来自由自在的心灵么。 恋慕自己的父亲,高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违背人伦,抛却礼教,她却不舍让他被千夫所指。谁人不是活在世俗的眼光下呢,谁能万无一失地保证,这样的关系有一天不会公诸于世,然后遭到唾骂和攻击呢。 扪心自问,愿意承担这注定要焚身以火的爱情吗? 答案是唯一的。 高奚早就做好了跌入地狱的准备了。若爱他,便是义无反顾的坚定,是黄泉碧落的无悔。 只是这些都不必说出口。 于是高奚低首笑了笑,“就当我还没有长大吧。” *** 高奚的肉身失去灵魂的支撑,很快变成一具冰冷的躯壳。女鬼阿珂也无能为力,毕竟货不对板,哪怕她现在附在她身体里,等二十四小时一到这具身体也会逐渐丧失机能,哪怕高奚回来,也会有死亡的风险。 而现在的情况让阿珂也瑟瑟发抖不已,只因她被救上来以后,高奚那可怖的父亲就立马认出她不是高奚,并把她交给了一个老道士,她又死活联系不上高奚,情急之下,她只好编造幕后黑手是季未来,引高仇离开,为自己和高奚再争取点时间。 而阿珂不知道的是,她误打误撞的举动,让高仇找到了高奚。 不过她此刻需要面对的是看着就阴冷渗人的老道士……欲哭无泪。 救命啊高奚!有人要杀鬼了啦!!! 可惜高奚听不到她的呼唤,在不停歇地梵音中,她的魂魄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咬住牙,只好用尽全力放手一搏。双指并拢,凝起神来聚齐鬼气——自然,佛门重地,不会有监狱那样的血腥和冲天怨气,但这周遭难道就没有魂魄供她驱使么?不,佛家既指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那么生灵就不单指人类! 死去的动物,腐败的枝叶……通通能为她所用。 青烟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她指间下旋成一朵莲花,花瓣数量也渐次增加,十叶、百叶、千叶…… 明觉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这女鬼竟能用森然的鬼气练就千叶佛莲,这到底…… 高奚却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余地,下一刻莲花便从她掌心挥出,花瓣应声而裂,顷刻犹如鹅毛大雪一般飘散在宝华殿内,而正在诵经的僧人接触到这着花瓣,竟都晕厥了过去。明觉骇然睁大眼睛,想要用手里的佛珠启动法决,却被高奚抢先一步。在压制稍缓时高奚就动了起来,用极快地速度逼近明觉,双指如刃破开一层佛光,直指他的眉心。 却在距离不到半厘米的地方停下,高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算制住了他。 明觉的手自然的放下,临危不惧道:“你燃烧自己的寿命换来的机会奏效了。” “明觉大师,我一向分的清我想要什么,为达目的,我也只好不择手段。” 明觉叹道:“所以你困在红尘,不得安宁。” “我身不论在红尘还是地狱,都甘之如饴。”高奚低声道,“明觉大师,我敬重你,我之前自知身份悬殊,您没有必要听我的苦衷。虽然如今这个形式对我有利,可我想请您听完我的解释后再决定,是否是足够有诚意?” 明觉和她斗完一轮法术,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心仍旧慈悲,只是执念害了她。 高奚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是觉得她是狡诈的鬼怪,不值得信任。 高奚微微垂眸,再抬眸只有冷静到寂灭的双眸,她轻声道:“大师,与其我们两败俱伤,不如通力合作,将真正霍乱港城的人揪出来。至于我……”她笑起来,风华宛转,“只要你度得了我最放不下的人,哪怕我的肉身磨成齑粉,我的灵魂碎成千万片,我也在所不惜。” -- 借刀杀人 ⓘzнαnsнū.čō㎡ “高奚高奚高奚高奚高奚高奚高奚!!!!!”阿珂绝望不已地呼唤着高奚的名字,一会儿是求她赶紧回来,一会儿是骂她是个瘟神,弄的什么破事,现在连累她也要被道士收了! 老道当真厉害极了,几道黄符镇压在四周,压得她动弹不得,令她不能脱离肉身逃命,简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真是要了鬼命了! 阿珂无不悲伤的想,什么叫而今才道当时错?这不就是了,她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嘴贱去撩高奚呢,不和她扯上关系,她现在还在校园后厕所里睡大觉。 呜呜呜呜…… 她赌咒发誓下辈子就算投胎成猫猫狗狗也绝对不要再碰到高奚了,可关键现在的情况,也很难判断她还有没有下辈子。 “下辈子的事,不如还是下辈子再考虑吧?”就在阿珂万念俱灰时,突然从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叫她顿时热泪盈眶。 是高奚。 她四处寻她的身影却没看见她,“你在哪?” “外面,这老道士贴了太多黄符,我进不来。”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回来了。于是阿珂狠狠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要让人给红烧了!” 高奚颇觉无奈,笑道:“可巧,我刚才差点被清炖了。” “快别打机锋了,现在怎么办?你有办法对付他吗?”阿珂急道。 高奚沉吟道:“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这老道的确厉害。” 这不得不让她叹一口气,刚从和尚那里捡回一条命,转头就碰到不相上下的老道士,真是流年不利。 “我刚才已经打了一架,现在没有精力再对付他了,只有一个办法……试试吧。” 阿珂不住点头,尽管如此,她对高奚还是深信不疑。 可不待她们准备好,老道士突然睁开了眼睛,阴鸷地看向阿珂:“休做无用功,你侵入活人肉身,贫道定要你灰飞烟灭。” 他说话不疾不徐,但就是掷地有声,令人…令鬼胆寒。 阿珂吓得脸都白了,却见老道士双手开始结印,口中念起咒语,黄符上的朱砂字散出红光,灼得阿珂的眼睛生疼。 “啊!!!” “速从这具身体里出去。” 阿珂疼得打滚起来,可老道士并不动容,指尖一指,一道凌厉的法术如同惊雷奔袭而来,击中高奚的肉身,却没有在躯壳上留下任何伤痕,而“高奚”也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过了几分钟,她才悠悠转醒。 “这是哪……”她茫然无措地看向老道士,往后瑟缩了一下:“你是谁?” 老道士皱眉,问道:“高奚?” 眼前的女孩点了点头,只见她满眼都是柔弱之色,并没有刚才那女鬼的狰狞凶悍。 “你……你到底是谁?我要找我父亲。”说着,高奚的眼里蓄起了泪水。 老道士收回目光,念了句无量天尊,“放心吧,你父亲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门就被大力推开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尽管她刚才是装模作样给道士看的,但此刻见到高仇,她的泪意还是真切了几分。 “爸……” 高仇凝视她的双眸,在确定这就是他的女孩后便大步跨到她身边,将她揽到怀中。 高奚闭上眼睛,抓紧了他西装的前襟。 “我回来了。” *** 关于她是第几次进医院这件事,已经是数不清了,也懒得再计较。 高奚眨眨眼,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还生气吗?” 无人回答她。 “别生气了,好歹千钧一发之际我把你换了出来,硬捱了那老道士一下,打得我差点魂飞魄散——好在我是生魂。” 还是一片寂静。 高奚转头看着柜子上的布偶,无奈地把她拿过来抱在怀里,“喏,我买好吃的给你好不好?还有这个季度的新衣服、新包包,我都不穿,全部烧给你了。” 门突然开了,护士拿着针剂进来了,她由于是医院常客,倒是和所有医护人员的关系都处得不错。 “奚奚,该打针了,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高奚笑了笑,扬起手里的布偶:“我的娃娃,她生我的气了,我在和她道歉。” 护士抿唇轻笑,当她童心未泯,还在过家家酒,实在可爱非常。 高奚从小就很让人省心,不管是吃药还是吃饭,都不需要别人叁催四请,能独立地做好。 给她打了针,护士又嘱咐她别玩太久,适时睡一会儿,高奚乖巧地应了,然后目送她离开,门快合起来时高奚从缝隙里看见门口那些带着枪的警察仍旧挺拔地站着。 自不必说,是高警官派来保护她的人,这些天下来,她除了他以外,谁也没再见过。 在护士走之前,她拜托她把窗户打开了,如今已是春日,阳光一片和煦,织成一匹橘色的锦缎,混着惬意的风送到她眼前。 没过多久,从窗户口攀爬进一团发着微光的透明小东西,一个接着一个,它们笨拙地跳上来,然后一骨碌滚到桌子上,轻轻蹦着,左右乱转。 高奚唇边出现一抹温柔地笑意,对它们招手:“到这来。” 那些小东西得了她的号令,便一股脑都扑了过来,显得十分兴高采烈,没一会儿就把高奚的怀里填满了。 “乖一点。”高奚用指尖轻轻触碰他们,以此和他们嬉戏。 “你从哪收罗来的流浪猫的灵魂?” 从布偶的身体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高奚轻笑:“终于想和我说话啦?” 阿珂冷哼一声。 “没办法,谁让有的人不理我,可我总得知道外面的情况吧?” “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做事那么不计后果,至于把我们都搞成这样吗?”阿珂依然愤愤不平。 高奚揉着怀里的小猫猫,平静道:“不豁出去一次,我怎么能抓住季未来呢?” 听出她话中的不善,阿珂很无奈,“你还想怎么样啊……” 高奚绽出一个明媚的笑,“我和她,不共戴天。” 阿珂瑟缩了一下,却不敢再问什么。 “对了,你还是不打算和我说说你当年是怎么死的吗?特别是,和季未来有什么关系。” 阿珂抖了一下,冷了声音:“你什么意思?” “阿珂,我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一无所知吧。”高奚一边逗弄小猫,一边用柔和的声音道:“你的全名叫做章颂珂,二十二年前身亡,同一年,你的同校同学季未来出国留学,不过好像原本出国留学的名额是属于你的。我没有意指什么,你不用散出那么强的鬼气,只是……”高奚将怀里的小猫灵魂都暂时赶到床底,然后散出更凌厉的鬼气,一只手拿起布偶,冷声道:“我这一次的确是被季未来抓走的,但你告诉我爸爸的时候连我都不知道是她,你是怎么知道的?想要借刀杀人,你的手段还得再高明一些。” 阿珂不敢看她冰冷刺骨的眸子,更不敢再说一句话。 高奚顷刻收了鬼气,再次笑道,“好了,下次别再这样了知道吗?你不用这样,我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高奚叹一口气,望向窗外,“比起这个,小猫告诉我,齐越这几天不吃不喝的,我有点担心。” 阿珂见她没有再发难的势头,便稍稍安心了些:“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总会照顾自己的吧?” “才十七岁,不是孩子吗。” 你不也才十五? 阿珂心里吐槽她,但不敢说出来。 “我好的差不多了,今晚溜出去一趟。” 阿珂大惊失色:“我的祖宗!你不会又要我李代桃僵吧?求求你放过我行不行?你爸爸和那个老道士是真的会要我的命的!!” 高奚笑眯眯地看着她:“在他们弄死你之前,我好像会更快?” 阿珂:…… 魔鬼!!! -- 我是鬼哦 “高奚,你弄死我吧,说真的。”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灰飞烟灭吧,赶紧的,累了。” 高奚没忍住笑出了声。 在她越笑越大声中,阿珂维持一种筋疲力尽的憔悴感,如果前方有轮回的路,她会毫不犹豫地踏上去。 “你放心吧,我爸爸今晚会来看我,等他走了我再和你换,不会被人发现的。” 阿珂哼哼唧唧,腹诽着他万一和你做点什么,看你还走不走得了。 高奚眯起眼睛,手心捧着一个跳上来的小家伙,“乖哦,待会我爸爸来了你们就快点离开这里。” 不然被他身上的阳气灼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毛球在她手心蹦了蹦,表示同意。 *** 高仇每晚都会在九点左右来看她。 今天的高奚依然很安静,她坐在病床上,头发没有束起来,柔顺地倾泄着,垂落在腰际,她抬眸看向他,只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星子揉碎在眸中,好看极了。 她手中有一份报纸,在他来之前便一直在阅读着,现在放到了床头柜上。 高仇走进她时顺道瞥了一眼,只见那占据了四分之一版面的醒目标题赫然是【前税务局局长落马后心生怨恨,竟绑架总督察候选人的女儿。】 这报道也算道出了一半的实情,比如高奚是高仇和景休蕴私生女的事被挖了出来。 另外一部分则是柏正棋利用妻子的职务贪污收受贿赂,事情败露后想要杀死妻子和儿子灭口,而被及时清醒的景长官击毙。 不过大众喜闻乐见的才不是谁正义,谁腐败,而是这样带着点耐人寻味的恩怨情仇。 高奚问他:“这件事爆出来,对你会有不好的影响吧,比如你的受勋仪式。” “用不着担心。”高仇伸手碰了碰她柔软的脸颊,声音低沉而稳重:“囊中之物罢了,想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取,不需要急于一时。” 高奚对此不置一词,又问道:“如果我对你说,有人要害我,你会怎么样?” 高仇眼神一暗,汇聚起深沉的波涛,“不管是谁,我绝不放过。” 高奚却摇摇头,“你没有那么做。” 高仇皱了一下眉头,“奚奚,我留着她还有用,也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里。” 高奚牵起他的手,将轻柔的吻印在他的手背,柔声道:“嗯,我相信。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高奚。”他的语气严肃,也暗藏着不赞同的意味,可她就是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着,一片澄净,可更深处的东西,却不准他再触碰。 高奚移开目光,道:“新学期开始,学校的新宿舍楼终于修好了,我打算住校,好好准备升学考试。” “是么,随你。”高仇最终伸手抚过她微凉的头发,应允了下来。 他走后,屋子陷入了难以言喻的寂静当中。 她连呼吸都停止了似的。 阿珂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爬出来,觑着她的脸色,低声问:“高奚……你在生气吗?还是难过?” 高奚缓缓摇摇头,“不生气,也不难过。我只是……”她苦笑一声,“没什么。” 阿珂也不敢追问,只等着她下一步的安排。 “我会在天亮前回来,这里有安眠药,你附身之后就服下它,就算有人去而折返,我是睡着的,看不出破绽,也就没什么问题。” 阿珂哪敢说不。 *** “祖宗,我求求你了,你就吃两口饭吧?”陈倚楼端着饭,一脸发愁地看着那快叁天叁夜没吃饭的家伙了。 齐越仍旧充耳未闻般,双目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陈倚楼狠狠叹一口气,嘟囔着:“要不是女魔头让我照顾你,我可真是懒得伺候了。”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蹲下身复杂地开口:“高奚不会有事的,她爸…呃,你们的爸爸已经送她去医院了,虽然不准人去探病,但我在医院当医生的表姐偷偷和我说她也没伤到哪里,就是失血导致体虚,倒是你不吃不喝的,整个男版林黛玉,高奚出院后万一看见的是你的干尸……我会被她折磨到死的。”陈倚楼打了个冷颤。 “她不会的。”齐越终于开口和他说了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句话,沙哑得像是喉咙里有沙子在磨。 陈倚楼一撇嘴,短短四个字,足以看出这人对那小魔头有多深的误解,恐怕在他心里估计那就是一个慈悲为怀的小观音。 虽然陈倚楼以前也这么觉得。 齐越又不说话了,陈倚楼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也得不到回应,最终无奈地站起来,“好吧好吧,你饿着吧,饿到精神错乱,就能看见高奚的幻影了!”说罢他就转身走了,但还是把食物留下了。 齐越垂下眼睛,他只是再一次憎恨自己无能为力罢了。 “陈倚楼够义气的,送来的饭菜看着很香,我想味道也一定不差。” “不尝尝看吗?” 齐越猛地转头,那少女坐在窗口,一手扶着窗柩,歪着头看他,仿佛踏月而来。 他站起身,但由于长时间水米未进,使得他没办法保持平衡,踉跄着跌到窗户下,手下意识扶在窗柩上,却让他怔住了。 因为他的手掌穿过了高奚的身体,他这才发现,女孩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齐越慢慢直起身子,目光不肯离开她的脸庞,无所谓她是不是陈倚楼所说的那种幻觉。 “不害怕吗?” 他的唇干裂,却坚定地吐出一个字:“不。” 高奚眨眨眼,“我有可能是鬼哦,还是很凶很凶的女鬼。” 齐越没有说话,但眼神一瞬间就凝重起来,他动了动身子,毫不犹豫就想爬上窗户。 高奚觉得自己和他开玩笑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骗你的啦,我要是女鬼早就把你吃了。”高奚叹息一声,手指轻轻放在他的眉心,“感觉到什么了吗?” 齐越摇摇头:“我应该感觉到什么?” “什么都感觉不到是对的了。”高奚耸耸肩,把手收回来,表情狡黠俏皮:“我虽然没有死,但在你面前的我是幽魂。” -- 目击(1) “高奚。” 有人唤她,高奚回头望去,见那少年正向她奔来,直到她身前才微微站定,微微喘了一口气。 “抱歉,我来迟了。” 高奚摇摇头,“不晚,是我来早了。因为我想起这里以前有卖糖人,手艺流畅又美观,堪称艺术品,想来围观一阵,谁知那老爷爷今天没有摆摊。”她说罢惋惜地一叹。 可齐越却沉默一时,然后疑惑地看着她,“那个老爷爷过世了,你不是知道么?” “什么?”高奚一忡,“这怎么会……”在她的记忆中,上了大学后还来光顾过那位老爷子,可如今她才十五岁。 齐越目露不忍,“那天我们两还买走了两个糖人,但我们走后没多久,老爷子就被一个吸毒的古惑仔给……却是为了抢走了他身上仅有的20块钱。” 高奚突然感觉心头一窒,齐越说的是这个世界发生的事,而在她原来的世界里,自己和齐越从没有一起结伴买过糖人,老爷子更没有死。 原来有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她失言良久,最终只是问:“好吃吗,那个糖人。” 齐越更加不解,“你把我的那个抢走了,两个都被你吃了啊。” “……”高奚苦笑着摇摇头,抬眼却见周围不少人已经开始对齐越指指点点。 “我们别站在这里了,边走边说吧,不然你就要被扭送精神病院了。” 毕竟路人又看不见高奚,只有齐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虽然齐越并不在意别人对他怎么看。 两人最后挑了一条小路,慢悠悠地散步,当然,高奚是用飘的。 不知是不是当鬼的时间长了,她对这样的状态更为熟稔和自在。 “我今天是吃了饭出来的。”齐越主动向她汇报情况,惹得高奚轻笑一声,然后点点头:“很棒。” “……”齐越耳根子有点红,却反驳道:“我不是想让你夸我。” 虽然被夸了他也很开心。 “不过如果你还有多余的胃的话,我们待会可以去吃个夜宵。”无视他的抗争,高奚转而提议道。 “可你……”齐越看着她半透明的身子,欲言又止。 “我当然吃香烛。” 好吧,他就知道。 “那我们先去买香烛,这条路正好通到尤老板的店。” “好啊。” 高奚吸了吸鼻子,抬头望向今晚皎洁得没有一丝裂痕的月亮,恍惚中回到了和某人结伴同行的那些年。 她默默地看着月亮,目光清冷而动人。 “小心,前面有个坑……”齐越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并不会被绊倒,他抿了抿唇,“高奚,这样对你的身体真的不会有影响么?” 高奚收回目光,眨眨眼,看着少年日益趋于坚毅的脸庞,内心突然有点感叹——明明是同一张脸,和那人的区别却很明显。 “放心吧,我有分寸。” 齐越沉默着,眼神却告诉她不是很信任这样的论调。 高奚失笑:“我是说真的,现在的状态更适合我,我的肉身很大程度上是被我的魂魄拖累了。” 看着齐越不明所以的神色,高奚开始解释:“从某一时刻开始,我的魂魄被鬼气侵袭,加上我本来就阴气比阳气重,除了容易招鬼,对我身体的负担也不轻,虽然让阿珂这个小女鬼住进来也不算什么好方法,但一定程度上也算保养了。” 但也不过是癌症初期和癌症晚期的区别,只是绝不能让齐越知道。 齐越皱着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直到高奚以为这事翻篇了,他才用一种缓慢而郑重的声音说:“你要不要上我的身?” 这回轮到她傻眼了。 大概是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齐越的耳根红透,磕磕绊绊地说:“我的意思是……我的阳气重,而且身体很好,你住……住进来,对你的魂魄是不是有好处?” 高奚久久没有回神。 前世,有人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那人不说,但她也清楚,更多是为了让她再感受一次活着的感觉。 活着,曾是一件对她对么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高奚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腿,喃喃道:“可是比起活着,死亡更适合我吧?”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撕碎了她长久以来的伪装,露出里面那个女鬼。 “高奚……”齐越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却白白地从她肢体间穿过,高奚用一种冷静到寂灭的目光注视着他,明明没有任何波动,可是他就是觉得此刻的高奚无限接近于歇斯底里。 “快走吧,不然老板要关门了。”最终她回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半透明的背影。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为什么这么问?” 齐越快了几步,挡在她身前——虽然毫无作用,只要她想,能够轻而易举地从他身体里穿过去。 只是她到底还是停下了。 这少年总是有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和决心。 “高奚,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能说出口的事,我也无法为你分担什么。” 她无奈地笑笑,“既然你知道,又指望我会告诉你一些什么吗?” “但至少……我能理解你。” 听到这句话,高奚沉默了,她不知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极为复杂地看着他:“齐越,有的真相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接受的,或许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早已变得无足轻重。” “和你有关系的一切,怎么会是无所谓?”齐越低声道。 “抱歉,这些事我……” 他们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凄厉地尖叫。 高奚神色一凛,“有血腥味,在东南方向。” 齐越听她说出位置,当即没有任何犹豫,像一只离铉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高奚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过去,她闭上眼,下一瞬间就身处声音的来源地了。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窒。 马路中间有一辆面包车撞到了电线杆,司机像是晕了过去,后备箱破损,也就在轮胎旁,摊放着一个行李箱,鲜血渗透了箱体,腥臭着凝聚成一滩。 而箱子里,装着半具女尸。 不少路人惊恐地尖叫出声,更甚者呕吐起来,有的人掏出手机报警,有的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司机的情况。 齐越很快也到了,他也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悚得不轻,反应过来后立马挡在高奚眼前,低声道:“别看了。” 他怕她会害怕,可高奚的神色却极为复杂。 “你知道这是谁吗?” 齐越回头再看了一眼那箱子里的女尸,说实话她这血肉模糊的身子实在让人难以辨认,不过眉眼却让人觉得莫名熟悉。 高奚闭上眼睛,轻声道:“她是简爱宓。” 齐越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那个女歌手简爱宓?” 高奚点点头,心道不仅如此。 简爱宓还是高仇的情人之一……也是待在高仇身边时间最长的一位情人。 “齐越,你能不能……把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她生前风光无限,高奚不希望在她死后被人肆无忌惮地打量如此惨状。 -- 目击(2) ƒdкχs.Ⅽòм 很快就有警察赶到了现场进行勘验工作。 齐越低声问她:“走么?还是你想调查这个事?” 高奚其实在原地蹙眉思考了许久,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上一世简爱宓并没有死。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导致这么多事都产生了改变? “我会去寻简爱宓的魂魄,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 齐越不假思索道:“如果你要去,要带上我。” 高奚无奈道:“这不是件小事。” “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警察那边传来一阵动静。 “长官好!” 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从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皱着眉,让人望而生畏。 高仇很快看到了人群里的齐越,他目光里划过一抹探究。 齐越见着他,下意识往高奚身前挡了挡,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没人看得到她。ⅹdyЪz.ℂоⅿ(xdybz.com) 但因为他这个举动也引起了高仇的猜疑,于是他没有径直到案发现场,而是转向他们而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高仇平静地发问,目光却向他身后看去。 没有发现那抹倩影……但也不能说明她不在。 齐越说道:“我来这里买桃酥。” 高仇嗤笑:“大晚上来买桃酥?” 齐越很是坦然:“每晚十点后,没卖完的桃酥都会打折。” 高奚凝视着高仇,她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或者说因为诅咒的关系,世界上只有齐越一个人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魂魄,连修为深厚的禅师或天师等,最多能看清她的轮廓。 她低下头,轻声道:“不用多说,他自然不信的。他过来是为了简爱宓的案子,不会在我们这里耽搁多久。” 不过从路人报警到现在也才过去了二十分钟,他来得倒及时……也不知是不是知道被害者是简爱宓。 果然如高奚所料,鉴证科的人员很快过来找高仇,像是要汇报什么。 高仇最后沉声道:“早点回去吧。”他这句话是对谁而说,就不得而知了。 他转身走了,高奚也没有留恋,唤着齐越:“我们也走吧。” *** 上一世,高奚接触到简爱宓是在学校的建校100周年晚会上。 简爱宓是歌坛的常青树,她的声音极具特点,不仅在国内知名,同样享誉国际。 虽然高奚的中学也很有名,但请来这样一位国际歌后,也是有些令人意外的。 简爱宓的受众很广,从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到退休后的中老年人,都十分喜爱她的歌曲。 高奚自然是其中一员,她自己虽然不喜欢开口唱歌,但演唱会或音乐会她也经常去。 所以在校长建议让她作为学生会会长代表学校,为简歌后讲述本校历史并带她参观校园的时候,高奚没有拒绝。 校庆在晚上八点,简爱宓在下午叁点就到了学校。 高奚跟在校长身边,见到了这位盛名已久的歌后,她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双手——白而素净,指甲修理得很平整,连美甲也没有做,手指修长匀称。她和校长握手的时候不傲慢也不热络,始终保持着令人舒适的微笑。 校长向简爱宓介绍了高奚后,她同样对她伸出了手,嗓音低柔:“同学你好,今天要麻烦您了。” 高奚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的荣幸。” 简爱宓是个话不多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高奚在介绍学校,她认真的倾听着。 于是给高奚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简小姐,这里就是我们学校的礼堂了,也是今晚的晚会主场。” 简爱宓点了点头,“能进去看看吗?” 礼堂里也有音乐社的学生在彩排,高奚向他们简单说明了情况,保证不会打扰,于是便带着简爱宓到二楼楼座坐下了。 简爱宓轻笑道:“你们学校的学生很出色,唱得很好听。” 她的语气和态度都很诚恳,不像是客套话,大抵是因为集体荣誉感,得到她的赞赏,让高奚也觉得很开心。 “高奚,谢谢你今天陪我这么久。” 高奚摇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她看向简爱宓,“只是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是我?” 校庆会上的重要嘉宾,几时轮到过一个学生来陪同了。高奚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真的是自己很优秀的缘故,大抵是简爱宓向校方提出的要求。而且通过刚才的接触她也察觉到,简爱宓一直在认真听她说话,但侧重是放在她的身上的,问的问题只和高奚有关,对学校倒不怎么感兴趣。 简爱宓先是一愣,然后释然一笑:“你爸爸说你很聪明,果然是这样呢。” “您认识我父亲吗?” 简爱宓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戒指,脸色有些许绯红,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些不好意思。 “嗯……我们是朋友。” 高奚在心里有了七七八八的猜测。 “您还是没有说为什么找我。” 简爱宓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找到了礼堂这,颇为焦急:“爱宓,今晚的行程出了点问题,本来是处理好推掉了,但品牌方那边突然说还有一个杂志封面要拍,得要你出面处理一下了。” 简爱宓的眉宇出现了几分无奈,“我这就来,”她转向高奚说道:“抱歉……我处理完事情,再来找你,可以吗?” 高奚点头:“您先忙吧,我会等着您。” 得了她的保证,简爱宓的眉头才舒展了些,然后跟着经济人走了。 高奚托着腮撑在栏杆上,两眼空空地看着舞台正中央。 她连经纪人都支走,还花了这么多时间和自己熟悉起来,恐怕要说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高警官的红颜知己,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她也不好让人家失望。 等简爱宓再次有空找她,是歌曲演唱之后了,高奚被人叫到了后台休息室。 高奚拿着一枝木兰,递给了她,真切道:“您是当之无愧的夜莺。”——简爱宓常被媒体用最会浅吟低唱的夜莺来形容,这很符合她的声线和风格,永不失明丽婉转。 简爱宓接过花,木兰花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湿润了她的手指,她莹莹一笑:“我很喜欢,谢谢你,现在不是木兰开放的季节,去哪里找来的?” 高奚也笑:“我在学校参加了生物比赛,这枝木兰是我嫁接出来的,比赛结束了,我也正好借花献佛。木兰象征事业有成,是独立而不屈的花。” “你真有心。”简爱宓喃喃道,再抬起头,她的目光里多了几许哀伤和恳求。 “高奚,我今天来,是求你一件事,我……” “奚奚。”有人不请自来,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高奚察觉到简爱宓的手指抖了一下,不慎折下一朵木兰。 高警官平时有这么吓人么,高奚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爸爸。” 简爱宓却没有做声。 “嗯,见你消失了有一会儿,你们班主任找你,说是要和我一起聊聊你升学的事。” 高奚眨眨眼,听懂了什么,却没有如高仇希望的那般走过去,反而问简爱宓道:“您可以和我说,如果觉得现在不方便,以后也可以。” 简爱宓抿了抿唇,目光投向高仇,但也只得到一个冰冷的回应,这让她苦涩地勾起了唇角。 她很清楚,私自接近他的女儿,会惹恼了他。 最终她只能低声向这个明知道被利用,但还是对她表现出善意的姑娘说:“谢谢你,不过……没关系。” 后来高奚跟着高仇回家,尽管她认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善解人意,但依然足足两个月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只是在吃些莫名其妙的醋罢了。 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父亲不同寻常的情愫。 她后来听说简爱宓到国外发展去了,而高警官也没有再对自己提起那天的事。 直到半年后的某一天,高奚听着从电视机里传来简爱宓的成名曲,那是一首情歌,唱的是对无情的心上人的质问和无可奈何。 她平静地开口:“你帮她了吗?” 高仇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息道:“她想拿你做文章。” 这答非所问的。 高奚认真地看向他:“一开始我以为她来找我,是为了告诉我她和您已经确定关系,要当我的新妈妈,说不定在不久的未来我还会有弟弟妹妹。” 高警官被汤噎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差点忘了女儿还是TVB的忠实观众。 “可是后来,她看我的眼神很痛苦,这是无助到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有的眼神。”高奚放下筷子:“就像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块浮木那般,但爸爸你一出现,她就自动放弃了。” 高仇看着女儿的面孔,静静等着她下一句话。 “她很爱你吧,虽然想找我来达成目的,但也害怕你对她失望。” 高奚一口气说完,拿着空饭碗走了,脚步很快。 走到厨房,她才敢抬手抹掉自己不受控制落下的眼泪。 -- 目击(3) ƒdкχs.Ⅽòм 警方第二天就召开了记者会,公布了女尸的身份,这个消息一出,如同激起千层浪,一时间不管是时事新闻的记者还是娱乐新闻的记者都忙得跑断腿,一个比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乘势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头版。 仇杀、情杀、勒索、还是变态杀人魔?简爱宓死因成谜,警方暂无头绪,而坊间传闻已经开始沸沸扬扬。 最伤心的自然是粉丝,他们自发穿上白衣服,排成长队在发现简爱宓尸体的路口鲜花,也有过激者到警局门口拉起横幅,要求警方尽快破案,严惩凶手。 “这些人有没有谱啊,没有根据乱写一通……”阿珂附身在布娃娃上,看着电视里对这件事的大肆报道,忍不住吐槽两句。 “乌合之众不外如是。”高奚淡声道,一手挽起一只小猫亡灵,轻轻合上眼,与它额头相抵。 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蹙起眉头。 “你在读它的记忆吗?”阿珂啧啧道:“真是艺高人胆大,你也不怕自己精神崩溃。” 小动物不像人类,它们没有系统记忆的概念,只能像是看监控一样一帧一帧看过去,从里面提炼出想要的内容,但稍有不慎,思维就会被这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绕乱,变成疯子都算是好的。 阿珂纳闷道:“你这么找不就和大海捞针一样嘛?再说这不你情敌吗,你这么上心干嘛?”ⅹdyЪz.ℂоⅿ(xdybz.com) 高奚摇摇头:“有这么多的变化,我一直以来都觉得哪里不对,可能不单单是蝴蝶效应那么简单,或许她是一个突破口——也不是无的放失,这只小猫的灵魂上带了些简爱宓的灵魂碎片。” 但怪的是,她找不到简爱宓完整的叁魂六魄——也就是俗称的鬼魂,一般人死之后,只要没有太强烈的怨气,就会被带有灵气的山脉吸收,进入轮回,有一些滞留人间的,要么想她和阿珂这种,死于非命,怨气不散而化为凶煞;要么是被什么人用不正当的法子给拘下来了。 如果是后者就麻烦了,如今天师府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连季未来提炼小鬼这种重罪都无暇顾及,更不可能去探查一个无故失踪的魂魄。 阿珂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知道阻止不了她,只能尽力看着她一点,哪怕是在她精神紊乱的时候及时把她拉回来也好。 “那齐越去哪里了?” “他去实地调查了,这样合作起来更快些。” 阿珂啧啧两声:“你们这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怎么,以后想开一家侦探事务所?” 高奚失笑:“也很不错。” “不过你一开始不是说不准他乱来吗,怕他有危险。” 高奚放开手里的小毛球,揉了揉太阳穴,“越说不能做的事,做起来不是更有力吗?” “……你套路他啊?” “毕竟他太久没活动了,这样下去会有损心性。” 阿珂感叹:“你真像是个妈妈。” 过了不久,门外就传来一阵动静,门锁被打开,齐越走了进来。 “得,不省心的儿子回来了。” 他们现在是在齐越的家里,高奚打算把这里当成他们的大后方根据地。 听到阿珂这么说,齐越不解地看着她们,高奚捏了一把阿珂的兔子玩偶耳朵,笑道:“再胡说,把你的耳朵揪下来。” 阿珂捂住耳朵,跳下沙发跑没影了——齐越身上的阳气熏得她难受。 高奚也没有再管她,对齐越问道:“查到什么了?” “到处都是打探的记者和警察,简爱宓的人际关系已经被他们查了个遍,大部分人都表示简天后很和善,压根不会有结仇的人;而她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弟弟,只是最近失踪了,还没找到下落。” “失踪了?”高奚问道:“简爱宓向警方报案了吗?” 齐越摇头:“说是他弟弟已经成年了,而且隔叁差五就不见,她也没当一回事。” 高奚回想起上辈子她来找她时的那个表情,过于悲伤和无助,也不知道她所求之事和她的死有没有关系。 “还有就是,有个报社的记者挖到她似乎和警局某位高层有关系,但我看见有两个警察把他们带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封了口。” 高奚挑挑眉,“是么。” 齐越有些奇怪:“你觉得这不算一条线索么?” “或许我……应该说我和你,认识那个警察高层。” 齐越不明所以:“啊?” 高奚的手心翻出一道光芒,超度了一些小动物的亡灵,低声道:“有人在隐藏他和简爱宓的关系呢。” *** “我的大小姐,你真是打算逮着我一直薅羊毛是吗?”瞿道青接到高奚电话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但又不得不听命于她。 高奚轻笑:“是我不好,麻烦瞿律师了,只是想着您人脉广,本领高,不自觉便想依赖您了。” 瞿道青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听她给他戴高帽。 “不过您给我回电话,说明真的有不同寻常的情况吧?” “高小姐聪慧。”瞿道青认命一样说道:“简爱宓是十五年前被她现在明年面父母收养的,那个时候她十六岁,不过可惜的是她养父母在六年前也过世了。” 高奚沉吟道:“一般很少有人会收养这么大的孩子了吧,她是从小就待在孤儿院,还是?” “她原名叫袁心悦,她在十六年前经历过一场灭门案。” 高奚一愣:“灭门?” 瞿道青道:“而且你知道经办这个案子的人是谁吗?” 高奚揉了揉额角:“但愿我猜错了。” 那边叹了一声:“是当年的重案组高级督察高仇和重案组二组长景休蕴。” -- 目击(4) 景休蕴和高仇…… 他们其中一个的名字出现就够高奚头疼的了,可现在倒好。 高警官这条路注定是走不通了,而且简爱宓对他们两而言还是能不谈就不谈吧,不然高奚怕自己忍不下去犯点不该犯的脾气,到时候把场面搞得不好看。 那就只剩下…… 高奚捂住脸,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的父母,都不是和善易相处的人呐。 说起来那件事过后,她还没见过景长官和柏林廷呢,据说景长官还是被调查了的,估计一时半刻也抽不开身,而柏林廷也很好理解,一来大抵是觉得因为他被附身而连累了她感到自责,二来……再怎么说,亲爹不仅想杀自己,还想杀自己的母亲,到最后却恶有恶报,被母亲反杀。 对每一个孩子而言,要想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很有难度的。 高奚给他打过电话,都没有接通,只好拜托齐越、林栗子等友人代为看望。 所幸柏林廷的身体也无大碍,至于心理阴影一时半刻去不掉也很正常,总是需要点时间来疗愈某些事的。 高奚撑着头,在想怎么才能联系到景长官,最好用一种无污染无公害的方式——特指避着高警官一些。 “你的脸色不太好,休息一会吧?”齐越从厨房端了一杯温牛奶给她,然后坐在她对面,颇为担忧:“别忘了,你一直在生病。” 提起这件事也只能让高奚发出苦笑声:“我也不想呐,如果可以,我也想身强体壮,最好能负重一把重型机枪在身上,碰到讨厌鬼——我是说真的鬼,全部都给他们突突了,这就叫物理超度。” 她很难得俏皮一次,齐越也没忍住笑意,眉眼揉得和煦明朗,似乎又变成了高奚记忆中那个灿烂生光,无畏不屈的少年。 高奚眨眨眼,很快将那些回忆又收起来。 说实话,频繁回忆起一个人,不是什么好兆头。 齐越怕她害羞,很快止住了笑容,翻开笔记本,继续和他说自己收集到的信息:“简爱宓的另外半截……遗体,暂时还没有找到,不光是遗体,连分尸的地点在哪也没有头绪。那辆装着简爱宓的车是一辆失窃车,有意思的是,那辆车是二次被盗。” “那个司机只是单纯的偷车贼?” 齐越点点头:“那个偷车贼在警局交代了,他是头一天傍晚在铜锣湾附近偷来的。” 高奚双手迭在一起,下巴放在手臂上,缓缓打了个哈切:“商业区噢,胆子不小啊。” 大概是用精神力探查记忆太累了,她的声音变得拖了点,气息绵长而甘甜。 齐越的指尖像是触了一下电,思绪被扰乱了一下。 他掐了掐系列的手腕才又凝了神:“而且过去要走红磡隧道,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红磡隧道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未遂案?自那以后,过往的车辆加紧了排查,直到叁天前才解封,也正是偷车贼开车返回西九龙的时间。” “这辆车第一次被偷是什么时候?” “十天前,而且偷车地点也是在西九龙。” “那就是把车开到湾仔区在那边实施的杀人,可我记得简爱宓不住那边啊。她最后一次露面是什么时候?” “五天前,也就是距离她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 “一天的时间,从杀人到分尸,未免也太利索了。” 齐越颔首:“我也这么认为。据简爱宓周围的人说,她最近一切如常,不像是被人威胁的样子,这起案子至少她自己事先没有察觉。”他说罢突然发现高奚在笑,让他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高奚摇摇头:“只是讶于你的侦查能力,在条件如此有限的情况下,能调查出这些,已经足够说明你的能力了。” 齐越有些窘然,不好意思地撇过头,“我在市井长大,这些对我而言不是难事……只是想挖更深处的东西,恐怕要多费功夫了。” 高奚轻笑:“好,接下来就让我们一起努力。” *** 然而还没让高奚想好怎么接近景长官,就接到了柏林廷的电话。 “你好些了吗?”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柏林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做得也是足够失败——当然妹妹的另一个大哥没有多优秀。 不忘在心里拉踩一下齐越的柏大少爷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才又开口:“奚奚……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当然。” 柏林廷握紧了手里的一段发带,那是中学一年级时,他在钢琴房捡到的,属于高奚的东西。因为种种原因,他都错过了还给她的最佳时机。 鼓起了勇气后,他道:“奚奚,我为我父亲对你做过的事道歉,我知道这无足轻重,也不能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但如果可以,我愿意偿还他做下的孽。” 高奚轻声道:“对我来说,身死怨销,其余的我已经不在意了,你不用为这件事付出任何代价,如果说有的话,那也只有请你以后,好好的生活。”她顿了顿,带上一抹笑意:“以后,我能去找你玩吗?哥哥。” 柏林廷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泪水涌进眼眶里,他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一个字:“好。” 他抬手擦了擦眼睛,赶紧整理好情绪,慢慢呼吸着,又道:“对了,过几天是我的生日……而且我妈决定要带我去京市了,也是一次告别会吧。” 高奚楞了楞,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接触到景长官的理由。 她这边沉默了下去,而柏林廷误以为她是不想见到母亲,又赶忙说:“没关系,如果你没空的话也……” “我会来的。”高奚答应道。 柏林廷发自内心的笑了笑:“对了,你再叫上些你想叫上的人吧。” ……这不是你的生日会吗? 仿佛知道高奚想什么,柏林廷咳了咳:“你知道,我也没什么朋友,熟悉一些的就是班上同学了。而且我家里刚发生这种事,我贸然给他们发出邀请,他们大抵会出于同情而答应,这就有些道德绑架了。” 高奚无奈道:“如果你没什么想叫的人,也不用勉强。” “也不算勉强,你的朋友能来,我也会很开心的。” 最后两人又商定了时间,才将电话挂断。 高奚撑着头和齐越默默吐槽:“可是我好像也没什么朋友啊。” 齐越:“……” -- 目击(5) 最后去参加柏林廷生日会的人,差不多有半个班的同学。 “……你的朋友确实多。”柏林廷感叹道,他从小到大过生日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人。 “其实不是我。”高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着陈倚楼说:“我第一个找了他,然后他说想带几个朋友一起来……就变成这样了。” 两人的目光望向那正在打任天堂的家伙,只见他手指飞速操作,脸上挂起洋洋得意的笑,爽朗道:“这还难得倒我吗?今天就带你们通关。” 这热络的样子,仿佛今天过生日的人是他。 柏林廷语塞片刻,最后叹了一下,“算了,他确实也是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人。” 高奚看着他有些别扭的侧脸,想起她这大哥也才17岁,再怎么成熟稳重,也还是少年。 她笑了笑:“一起去玩吧?” 柏林廷迟疑了一会儿,恰逢陈倚楼抬起头,对他们呼唤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也和我们说说嘛。” 周遭投来不少目光,在竭力邀请他们加入。 “别装高冷了,快去吧!”林栗子从柏林廷身后推了他一把,嘻笑道:“你们男生去打电玩,我找奚奚去玩其他的。” 柏林廷回头看了一眼高奚,她的目光弥漫着柔意,“噢对了。”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柏林廷珍重地接过,在想要不要等到半夜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沐浴更衣了再郑重地打开。 林栗子噫了一声:“高奚,你的哥哥都是变态吗,居然收到一个礼物就露出这种表情。” 无辜中箭的齐越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柏林廷瞪了她一眼,用来掩饰心虚。 高奚打圆场道:“走吧栗子,不是要去玩吗?” “好好,我们去找曾今和蔻蔻她们。” 到傍晚,大家又都聚在一起,打算一起看一部恐怖片。 “过生日看恐怖片好吗?” “有什么嘛,柏林廷家里有个家庭影院呢,这不正好?” “嚯,不愧是大少爷。”陈倚楼自然而然地和柏林廷勾肩搭背,被柏林廷无情甩开,“不敢被赌王的公子如此恭维。” 陈倚楼嘻嘻哈哈着,“走嘛走嘛,这部片子可是谢韫演的,他私底下还和我说过这片很恐怖,绝对不亏~” 谢韫是如今势头正劲的演员,年仅17岁,就已经斩获影帝和无数提名了,最重要的是谢韫还是他们的同班同学。 只是他为了拍戏,也是许久没见了。 “这小子还不回来上课,怕不是下一年就要变我们学弟了。” “说起来,他真的还有必要读书吗……” “可阿韫是真的很靓仔,不当演员太可惜了。”林栗子想起什么,然后转头问高奚道:“说起来他去面试那天不是还找了你一起吗?他说那天公司的老总都亲自来了,想让你也签合同当艺人,你怎么没答应啊?” 高奚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但对于她而言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我觉得我对于演戏完全没有天赋可言,还是不要浪费胶片了。” 陈倚楼啧啧两声:“从此娱乐圈错失一位百年不遇的绝美花瓶。” 柏林廷:“……”于是他默默伸脚绊了他一下。 被绊倒的陈倚楼往齐越那边倒去,齐越却事不关己地躲开了,于是狠狠摔了一跤的陈倚楼龇牙咧嘴地吐槽:“两个死妹控……” *** 众人玩闹到深夜,吃过了蛋糕才有各回各家的打算。 只能说,这是一场宾主尽欢的生日会。 “奚奚,谢谢你。”柏林廷看着妹妹柔美的侧脸,轻声道。 高奚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虽然陈倚楼这家伙自作主张叫来这么多人,但是每一个来的同学,他们都是真心想要给你过生日的。” 柏林廷摩挲过手里的相机,里面储存了许多在今晚留下的宝贵回忆。 “我以前一直觉得朋友和家人都是负累,可有可无,我这个人也不值得别人为我付出什么。”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晚的快乐或许再也不会有了,至少让我把你的笑脸记在心里。” 高奚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柏林廷沉默了一会儿,又欲张口说些什么,却从二楼传来打断他的声音:“朋友都回去了吗?” 是景长官。 她是晚上八点回来的,也没有打扰他们聚会,一直在书房里待到现在。 景休蕴的目光缓缓放在那女孩的脸上,发现她也在看着她。 高奚自然没有忘记她今天的另外一个目的,于是向景休蕴开口道:“景长官,我能单独和您谈谈吗?” 景休蕴一愣,她没有想到高奚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后也颔首道:“来书房吧。” 高奚回首给齐越递了一个眼神,他们之前就说好了的,然后抬步上了二楼。 柏林廷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的背影,然后问齐越:“你们有什么计划吗?” 书房内,景休蕴坐在书桌前,手边有一杯还冒着白气的咖啡。 “您晚上也喝咖啡吗?”高奚问道。 “做警察,也都习惯了。” 高奚却回想起高警官,他从来只有在早晨会喝一杯浓咖,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 对了,那这个习惯,是谁带给他的呢? 高奚向她走近了两步,停在一个恰当的距离,不至于失礼,也不亲近。 “我今天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个案子,关于十六年前的一桩灭门案,死者是一对夫妻、他们的母亲,还有一名菲佣,这对夫妻名叫袁季常和刘婷婷,都是医生,他们的女儿袁心悦因为上的是寄宿学校,才幸免于难。” 听她说完,景休蕴低笑了一声,目光却有些复杂,她道:“你和你父亲一样,向来单刀直入。” 高奚道:“因为这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好吧。”景休蕴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起身在书架上找着什么。 没一会就取下一本黑封笔记本,递给了她:“这案子的卷宗你怕是看不了了,警局几年前发生过一次火灾,这案子的笔录和破案过程一起葬生火海,很可惜,它们还没来得及录入计算机。不过这些年我办案都会在笔记上梳理案情,这也是我做重案组组长后第一个大案,许多事也都还没有忘记,你有什么地方不听清楚,也可以问我。” 高奚接过笔记,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她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景长官的笔记梳理得很详细,从案发时间到凶手被捕的过程都记录得一清二楚……这上面甚至有和高警官一起协同办案的细节。 女孩看得认真,长长的眼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遮盖住她本清明的双眸——她实在长得好看,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景休蕴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儿。 “高奚,你以后想做些什么?”景休蕴见她翻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让高奚本想脱口而出两个字,但话到嘴边又没能说出来,她想了一会儿,道:“暂时,没什么想法。” 她前生为了做医生是付出了十二万分的努力的……可如今,这双手沾满了鲜血。 罪无可恕。 “是吗,我还以为你这样有主见的孩子,早就想好了以后的路。”景休蕴笑了笑,“要不,进公安系统吧,我看你对破案也很有兴趣。” 高奚眨眨眼,“我的体能太糟糕了,恐怕体测这一关就过不了。” 景长官不以为然:“只要你想,不管是我……还是你爸爸,都会让你如愿。” 高奚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也只是道:“多谢您的好意。” 景休蕴看着她的脸庞,突然有些不甘心——说来可笑,明明没有尽过一天当母亲的责任,可她却希望女儿能叫她一声妈妈。 如果她在她身边长大,那该多好。 “高奚,有些话,我想在走之前应该告诉你,或许你觉得我是在挑拨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但有的事,你还是要学会为自己打算。” 高奚没说什么,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景休蕴拿起桌上的钢笔,在修长的指间转了转,淡声道:“你父亲私底下,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干净——关于这一点,我以前觉得你一无所知,但从最近你的表现看来,你似乎有些抵触他,是么?” 高警官行事谨慎,但景长官也不是个花瓶,父母之间的对垒,她也有所察觉。 景休蕴低笑道:“这次我输给你父亲,也毁了我在港城这么多年来的心血,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你父亲是个既有能力,又足够狠心的人。” 这句话,高奚倒是很赞同。 “在英国人没有出港城的时候,这里的中国警察都被压了一头,直到你父亲出现,是他让所有人抬起头,有饭吃,也有了尊严。”景休蕴的目光变得深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看着高奚也变得复杂起来:“我们在一起破案了叁年,解决了很多事,从诡计多端的杀人魔,到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帮,还有黑警、贪污官员,我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真是过得九死一生,但又是我一生当中最有价值的一段时间。” 高奚看着她,似是感受到她口中所说的那种可以互相依托的感觉。 景休蕴叹了一口气:“但我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高奚,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辩解,没有把你留在我身边,是我为了权利而放弃了。” “有野心,没有什么不好。” 或许是亲生父母都善于争权夺利,导致高奚其实对一类的人向来持欣赏的态度。 景休蕴楞了楞,然后又笑道:“没什么不好,那你就要比我们做的更出色。” “虽然我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但你父亲手里握着的东西绝不仅仅是港城的黑白两道。”景休蕴站起来,走到高奚的身边,抬手轻抚她的发顶,轻声道:“你要去争,把他的东西都握在自己的手心里,不要等着他施舍给你,只有你拥有了无上的一切,才能拥紧你想拥有的东西,明白吗?” 高奚抬起头与她对视,黝黑的瞳孔里出现一抹诡谲,她轻轻点了头,“我明白。” 景休蕴的眼眶蓦地红了,按捺住拥抱这个女孩的冲动——她很聪明,哪怕日后自己不在港城,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她去。 景休蕴背过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我走之前,想送你一个礼物。”她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块白玉递给高奚,“希望你能收下。” 高奚接过玉佩,同体冰凉的触感让她楞了一瞬,“这是……”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们家一代代往下传,也只能留给女孩子。我以前没有给你,是怕你心里有负担。” 高奚其实是感受到了从玉佩里源源不断传来的能量,甚至让她多日来被阳气灼伤的魂魄慢慢修复,一时有些震惊。 她心情很复杂,只能抬头对景休蕴道一声谢谢。 “这算不得什么。”景休蕴看了一眼时间,对她说道:“不早了,你该回家了。我叫人送你,至于这本笔记,你可以带走慢慢看。” 景休蕴送她和齐越上了轿车,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的模样,“你要好好的活着,成为一个你想成为的人。” 高奚低下头,轻轻颔首。 “走吧。” 轿车发动了,景休蕴却在原地没有离开,可轿车开出五六米又停下来了,高奚从窗户里伸出头,对她说道:“以后放寒暑假,您要是邀请我去京市玩的话,我会很乐意的!” 景休蕴眷恋地看着那个女孩,目送她远去。 “妈……”柏林廷轻声叫她。 “你东西都收拾得怎么样了?” “其实我……”柏林廷皱起眉,他看着母亲如此不舍妹妹,他也不舍让她再一个人走。 景休蕴却了如指掌地笑了:“我不是很了解你妹妹再想什么,不过我还是挺了解你的。不想走的话也没关系,你只要能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柏林廷一愣,然后笑起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妹妹!” 高奚坐在车里,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的,从前世开始,没当她住院,都会有一个人悄悄来看她,她参加任何比赛,也能找到她的身影。 而她死后,景长官也参与了为她复仇,动用了在京市所有的力量,和高警官里应外合。 可上辈子的柏林廷被恶鬼附身,行事越发目无王法,最终做下十恶不赦的罪行来。景长官别无他法,在找到他之后,开枪射杀了他……而后也同样举枪自尽。 她的生母一生骄傲不屈,自然不甘愿向任何人低头。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 顾虑 ƒdкχs.Ⅽòм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回家,刚出院就想再回去么?”莫诲如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一向乖巧的女儿,可她最近的各种反常行为实在让人忧心。 “去和同学过生日啦,我给大伯打过电话报备的。”高奚看向一旁的高义,眨了眨眼,求救的意味很明显。 高义咳了咳,“没错,奚奚确实……”“谁准你批准她出去的?”莫诲如冷冷地打断。 高义只好给高奚递了个爱莫能助、自身难保的眼神。 “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同学这么重要,非要你到场不可?” 高奚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如实道:“是柏林廷。” 莫诲如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这些天以来的每件事都让莫诲如心惊胆跳,先是被绑架到住院,再是被外界得知她私生女的身份,现在居然还和那个罪魁祸首的儿子混在一起。 不过说到底,莫诲如还是更讨厌高仇一些,当年她就如何都不应该把女儿送回去,如今就不会有那么多伤害到她的事发生。 最终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抚上高奚尚且稚嫩的面孔,心疼道:“奚奚,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和他们来往了?” “我……”可面对母亲满眼的哀求,高奚也做不到拒绝,她的眼眶甚至发涩起来。ⅹdyЪz.ℂоⅿ(xdybz.com) “诲如。”高义不得不出声:“奚奚一向有主张,况且这种情况下你要她丢开手不管,也太为难孩子了。” 莫诲如怎么会不知道高奚的性情,别说那是她同母异父的兄长,就是一个普通同学,她都不会绝情断交。 莫诲如冷笑一声,“你这时候有意见了?你这个大伯关心过奚奚吗?你弟弟作出的好事你管过吗?” “我……” “你去打电话,把你的好弟弟叫来!” 莫诲如很少大发雷霆,高义也无法拂了妻子的意思,只好叹了一口气走到一旁拨电话去了。 “妈妈,我知道错了……”眼见事态不好,高奚赶忙认错,满脸的乖巧可怜,保证不会有下次。 “奚奚,你确实有主见,但我最近发现,你就是太有主见了。”莫诲如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说道,她斜眼一看那站在角落里从始至终沉默的男孩,更是无奈至极。 “你那亲生爸妈做下的烂摊子,轮不到你来收拾。” *** 高警官在一个小时后到了高义的别墅。 他还来不及换下警服,看样子也是百忙之中抽了个空。说起来高奚最近见他也是在新闻发布会上,因为简爱宓被杀的案子备受大众关注,舆论给与警局的压力也不少。 理智上告诉高奚不要吃醋,但她总忍不住去想,高仇一直在为别的女人奔忙。 七情六欲,嫉妒果然最让人面目全非。 “大哥、大嫂。” 莫诲如冷觑了他一眼,“高总督倒是忙得不像样了,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空管了。” ……虽然高奚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不得不说自己到处跑的事和高警官还真没什么关系,这次纯粹是无辜挨骂了。 但对高仇投来的目光,她还是选择了无视。 咳…… “她最近去哪,都有人跟着,暂且不会出什么问题。” “暂且?”莫诲如隐隐有发怒的势头:“你们有能耐算计一个又一个,怎么到头来要连累一个小姑娘几次叁番的受伤?” 其实她受伤也和他们保护不保护她没关系,毕竟从鬼怪手里保护她还是有些难度的。 “是,奚奚会受伤,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高仇也不辩解什么,把她的安危与否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了。 高奚的心狠狠一抽,或许是想起了前世她潦倒病榻时,高仇在她身侧日夜不离不弃的日子,使得悲痛感从心底涌上来。 不过莫诲如又不吃他这一套,微微白了一眼道:“既然如此,我打算让奚奚跟我回四川住一段时间,远离港城这个是非之地。” 不光是高奚楞神,连高义也没想到。 高义:“什么时候要回四川了?” 莫诲如没有和丈夫商量过,只道:“我妈马上过七十大寿了,你觉得她还有多少日子,想见见外孙女,有问题吗?” 高义一噎,妻子出身名门,老太太过寿其实不是件小事,这时候回四川也无可厚非。 ……但怎么好像她没有把自己带上的打算? 高奚眨眨眼,想起外祖母,她有许多温暖的回忆——小时候逢年过节是必然要去拜访的,尽管她并非莫诲如的亲生女儿,但老人家对她也是慈爱得紧,每每都要把她抱在怀里。印象中外婆唱的童谣很好听,做的糕点很好吃,她喜欢吃桃酥就是因为那时候外婆常给她做。 后来回到高警官身边,外婆也是时常给她打电话的,所以她对老人家的感情也深。 高奚垂下眸子,有一些心酸,因为外婆在自己十六岁那一年去世了,距今也只剩下八个月的时间。 “奚奚,跟我回去见见外婆,好么?她上次给我来电话,还说想你了。” 莫诲如很清楚女儿是怎样柔软的个性,只一句话,便让高奚的眼眶红了,她吸了吸气,便真是不可名状的委屈,让人看了只会不舍得让她有任何不如意。 “那就跟你大伯母去四川吧。” 最先开口说话的人是高警官,于是高奚也才真正地抬起头和他对视,触到了他眼底的无奈和疼爱——他始终不会让她得不到所求。 高奚咬了咬下唇,眼神坚定了许多,却道:“妈妈,我会和你回去看外婆的,但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外婆的生日在六月,我保证一定会在那之前到她的身边的。” 在场的众人都有不同程度地讶然,除了高仇。 “奚奚,到底是为什么……”莫诲如实在不懂女儿着突如其来的倔强。 可高奚不能完全据实以告,她的顾虑不仅是简爱宓的死因,还有就是她要解决了港城这股弥漫的邪气,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她现在的情况,她这越来越阴邪的身体在港城这里还好说,毕竟不知道除了什么岔子,这里没有天师出没,只有明觉这个老禅师坐镇,她还能应付,但到了四川就不一定了,人生地不熟,出了事不能及时对付,眼下只有解决后顾之忧,才能放心。 -- 报应 ƒdкχs.Ⅽòм “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么?”高奚对着高仇说道。 高仇打了一下方向盘,拐进十字路口,他们这是准备去老李的餐馆吃饭。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不想让我继续追查下去。” “你在寻查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我现在告诉您,我正在查简爱宓是怎么死的。” 高仇笑了笑:“怎么突然对当侦探感兴趣起来了。” “我在找让我能安心的一个答案。” “需要我帮你吗?” “如果您愿意的话。” 高仇无奈起来:“你怎么又开始您啊您的了?” 高奚语气平静:“表达我身为女儿对您的尊敬之情。” 他咳嗽了两声,确实对她无可奈何了,“简爱宓的凶手我们已经锁定了。” 他居然真的说了。 但高奚一反常态,迅速捂起耳朵,“我不听!” 高仇难得语塞,“……你不是愿意让我帮你吗?” 高奚卷起一缕头发把玩着,过了一会儿才道:“高估了自己对从你口中说出别的女人的名字的容忍度。我又不大方,与其忍受你一路上都在和我说别人,不如自己多费脑子。”她看向他,“而且,你抓住了犯人很快就会见报,和我要查的不冲突,这也不是侦探比赛。” 她怎么能同时做到小气又理智的呢? 高仇没忍住笑意,想要夸夸她,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既然你不想听我说,那我就听你说吧,你查到了哪里?我还能给你一些建议。”ⅹdyЪz.ℂоⅿ(xdybz.com) 高奚撇了他一眼,轻哼了哼。 “还是说你吃醋到不能客观的思考现实了?” “不用拿话来激我。我又不是您的探员,没必要和您打报告,您回答我的问题就是帮我了,可以吗?” 高仇突然感觉到他的心头肉确实是一把干刑侦的好苗子,没有轻易地让人带着话题走。 “奚奚,你以后要不要来警局——我还可以把你安排在我办公室的旁边,让我能随时照顾你。” 高奚的脸蓦地红了,联想着这人平时有多不正经,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瞪他一眼:“高警官要是不想帮忙,那就算了!” “当然帮你,不开玩笑了,你问吧。”高仇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高奚平复好心情,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小笔记本,翻开某一页开始问:“警局对简小姐的尸检报告上,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什么才算异常?” “我无意冒犯简小姐,”高奚低声解释道:“一般分尸也分身前或身后,请问简小姐是属于?” “后者。” 高奚的眉蹙了蹙,在笔记上划掉什么,又问:“简小姐的后半遗体现在在?” “还没有找到。” 她这次又记下了什么。 “元朗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的话,简小姐遇害的地方是西九龙还是将军澳?” 高仇摇摇头:“暂时还没有找到,你是怎么锁定这两个地方的呢?” “从行动路线上来看,再结合那几天的道路情况,要判断也不难,警局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的确。只是这两个地方也不小,精确到某个地方还需要些时间。” “那辆面包车破旧不堪,车头灯还坏了一个,应该很好找才是。”高奚喃喃自语,笔尖在本子上划来划去,“因为之前的毒枭案和爆炸案,最近港城的每个路口都有警察巡逻,这还是您亲自拟定的方案,以爸爸的布局水平,不肯能留有余地,凶手能避人耳目,真是有过人之处。” “你说得对,有什么好的建议要给警局吗?小侦探。”高仇笑笑道。 高奚摇摇头:“高警官运筹帷幄,我倒没有班门弄斧的打算。” “你说说看,就算没有用,对我而言也是如获至宝。” 高奚歪歪头,好难得地勾起一个笑容,“那这样的话,我建议——您开车慢一点。” “不放心我的技术?” “怕您和我说话分了心。”高奚敛了敛眸光,“我该问下一个问题了。” “问吧。” “简小姐被杀前一天,你是不是去见过她?” 车内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中。 此时天色已暗,车窗外的路灯渐次亮起,车子飞速行使,使得光影在高奚的脸上明明灭灭。 “是。” 他还是承认了。 高奚觉得心口缺了一小块儿,像是被蚂蚁咬的,密密麻麻地痒、细细碎碎地疼。 “不问了么,不想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高奚把纸笔收好,转而竟笑了起来,“是你杀了她吗?还是,你是给她分尸的人?” 高仇看了女儿的侧脸一眼,然后平静道:“如果是呢?” “如果是啊……”高奚叹了一口气,像是遗憾,像是慈悲:“您有什么特别害怕的事吗?不要误会,很大程度上来说,您杀过的人,就算变成了鬼,也不敢来找您的麻烦。只是最近我听佛法听多了,那和尚总说,善恶到头终有报。” 高仇嘲讽似的一笑:“不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怕我遭报应?” “就算能回头,也不见得是岸。”高奚轻声道:“像我们这种人,还是不要回头来得好,那意味着认错,意味着我们的选择都是不应该的。”她平静地望向他,眸子一片澄澈,“我从来不觉得我和你是错。” 高仇的心底软了些,问她:“奚奚,你在担心什么,有我在。”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劝你回头,但是我同样会等着,你和我的报应。” -- 疑云 “就算有报应,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记得和佛祖说一声。” 遇上了堵车,高仇踩了刹车,终于腾出一只手按在高奚的头上揉了揉,温声道:“是我胁迫了你。” 高奚撇开视线,不在意似的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什么时候信起这些了。” “当然是不如意的时候。”高仇平静地说起,可不知回忆是否汹涌,“人类的劣根性,碰上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坎,就想要求神拜佛了。” “你听起来还是很鄙视这种行为。” 他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突然便笑了,“我四十几岁以前确实不信有神有鬼,但有一天就信了,总盼着神能网开一面,再后来,我想着要是能看见鬼该多好。” 希望神能拯救他的女儿,也希冀能再见到死去的女儿。 她走的时候,整个世界正宛转地步入花影缭绕的春天,而她曾经澎湃的生命在这场春日里被绞杀,她被埋葬,没有得到一朵玫瑰。 高仇偏头看着此刻鲜活的她,只觉得神终于做了一回好事。 大概他们的确存在,所以他才能回到过去,可神佛就没有劣根性了吗? 看着美丽的事物凋谢,只说一句仁慈,看着无辜的人受苦受难,却道是因果报应。 “这些东西就算有又如何,他们迟早会成为我的棋子,再不济,我也可以成为他们,为你……”他低头笑了笑,“你也可以看做是为我,实现一切。” 他称神佛为“这些东西”,高奚在心里很认同的点了点头。 如果他们父女还有什么是一致相同的话,大概还剩下那不怎么服气的勃勃野心了吧。 高奚深深地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感叹,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的胆识和能力总叫人折服和认同。 虽然蔑视他人性命这一点,确实不好。 作为曾经的恶鬼而言,高奚托着腮叹了叹气——尽管高警官亲手杀的大都是和他一样的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之徒,每次跟着他回来的灵魂碎片让高奚总能饱餐一顿。 不过她确实没在他身上找到简爱宓的灵魂碎片,说明不是高警官杀了她,之前她查出他在简爱宓死前去见过时,高奚真的有一瞬怀疑过凶手是他,虽然他看起来似乎没有理由那么做。 “对了,我没教过你刑侦,你却能查到这么多,挺厉害。”高仇的拇指在她柔嫩雪白的腮边轻轻抚摸着,“是谁教你的?” 高奚握住他的手,然后放回方向盘上,朱唇轻启:“别人。” “……”他呵笑一声,“不想说?” “高警官怎么不先说说去找简小姐做什么啦?或许不止简小姐吧?” “那天是公事,”他并不躲闪,也无半分虚情假意。“不管是谁,你想象里的事,一件也没有过。” 高奚有些觉得好笑,“我想象里的?那是什么呢?” 其实她完全可以去窥探他的回忆,那么他做过什么,便一清二楚。 只是她始终没有那么做,并非害怕面对,也并非百分百的信任。 她不想,仅此而已。 “不过,这是第一次你对我解释什么。” “不是说吃醋了吗?” “原来高警官是为了哄哄我。”高奚眨眨眼,靠在车窗上轻轻抿唇,她的唇像粉润柔软的花瓣。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拇指抵在她的唇上,缓缓摩挲。 “奚奚,别不如意。” 高奚的红唇弯了弯,张开小口含住了他的拇指,柔软的舌舔舐着他的指尖,含糊着说:“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失去过。”然后一触而分。 如果不是在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他大概是忍不住的。后面的喇叭声混着司机的叫闹,复杂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的脸映照得一清二楚,她可真像一片黄昏的云朵,弥漫着炽烈的光晕和即将消散时的愁婉。 “我饿了。”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歪头看着街边的糖水铺,“我想吃烧仙草。” “……我去给你买。” 高奚却笑道:“司机随意离开驾驶座会被罚分哦,爸爸不是做过交警吗,要是被扣了,岂不是丢了总督的面子?”她很快把安全带解开,推开车门下去了,然后趴在车边问他,“你喝什么?” 高仇无奈:“冻鸳鸯。” “好。” 高仇凝视着她的背影进了糖水铺,一刻也没有移开视线,直到她端着两杯饮品走了出来。 “给,我还买了菠萝油,看起来还要堵一会儿呢,李伯伯家怕是去不成了,垫垫肚子吧。” “也没什么,左右让他做好送家里也行。” “……干嘛这么麻烦人家。”高奚咬了一口面包,然后点着头和他说:“你尝尝,很好吃呢。” 高仇也咬了一口,菠萝油的壳酥得掉渣,里面的黄油入口即化,香味醇厚。 “确实很好吃。” 得到他的肯定,高奚的眉眼弯了弯。 “奚奚,我让你跟着大嫂会四川,不是想要支开你。”他抽了纸巾,帮她擦掉下巴上的碎屑,“你也知道港城最近不太平,过两个月我也要去内地参加一个会议,到时候会去陪你的。” 高奚不置可否。 高仇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平淡地说道:“你也可以带着齐越,知道你放心不下他。” 高奚蓦的笑了,歪歪头,仿佛要故意气死他一样说:“确实。” 高仇:“……” 堵车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也沉默了许久。 高奚注视了前方的红绿灯很久,明明红绿变化已经很多次了,可一辆车也没有离开原地。好像人生的许多事也是如此,不是一厢情愿,就能一路通行的。 “爸爸,你帮她了吗?”她突然问。 “谁?” “简小姐。”高奚转头看着她,“我见过她,她来找我,然后求你帮帮她。” 高仇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从她把注意打到你头上那一刻,就该知道我不会伸手。” “够无情的。”高奚笑了笑,“是因为和你的利益毫无关系吗,所以她就像一颗弃子一样。” 高仇皱起眉,“你和她不同。” “我也没有想和她比的意思。”高奚的眼底出现一抹迷茫,缓缓地靠在车窗上,“我只是,希望她最后可以如愿,如今她却不在人世了,真的……让人遗憾。” 所以她去查这件事,不仅是为了弄清到底为什么会和前世发生这么大的不同,也是为了那个满目哀伤的女人,她想让她瞑目。 “车动了,我们走吧。” 高仇也没再说什么,发动了车子离开这里。 等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快到九点了,使得高奚有些困倦。 她闭上眼睛,半梦半醒,思绪变得迟钝恍然。 “啊……阿……” 她突然听见有嘶哑的嗓音在竭力呼喝着什么,她蹙了蹙眉,睁开了眼睛。 “爸爸,你有没有……”高奚突然停下了,顿时噤若寒蝉,背上的汗毛倒竖。 “什么?”高仇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的脸色竟然变得很是苍白。 “奚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高奚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因为在车子的后面的顶部,正趴着一个狰狞的女鬼。 她乌糟糟的长发垂到了高奚的脸颊边,又搔痒,又恶心,高奚从后视镜里看见她赤身裸体,身上没一块好皮,她的指甲扣住了车子边缘,十指都鲜血淋漓。 高奚看不清她的样子,更没有事先察觉到她的到来。 高奚的心跳动得剧烈,因为她清楚,这只女鬼的道行并不浅。 “我没事。”高奚扯开一个笑容,“就是,又饿了。” 高仇显然不相信她这个说辞,可刚想停车就被高奚制止,“爸爸,我们快些回家吧,好吗?” 那个女鬼就静静地趴在车顶,没有任何动作,可从脖子里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像是在说什么。 这一段路未免太过漫长。 高奚很久没有这样如坐针毡的感觉了。 她甚至不能轻举妄动,哪怕是她有时候都怕高警官身上的阳气灼伤自己,可那女鬼分明就是不以为意。 在不知不觉间就接近了他们父女二人。 究竟是什么东西? “到了。” 高仇停好车,拉开车门走下去,再到她这边来接她。 在这时,高奚才终于听见这个女鬼在重复念着的是什么。 “阿……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