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天王》 第一节：将死之人 汉历2015年，春 江东省aq市，惠安大学城，锦鸿天地b座，鸽味轩2楼202包厢，安庆大学的一群学生正在聚餐，有男有女。 聚餐已到尾声，桌面杯盘狼藉，没几个人在吃了。 学生们有的在抽烟，有的在低头玩手机，有的在聊天，聊最近学校发生的趣事，聊社会热点事件，聊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八卦。 有男同学适时插科打诨，加了一点颜色，逗得全席男生哈哈大笑起来，女生们则大多掩嘴偷笑，气氛很是热闹。 包厢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方青走了进来，在最靠近门口的传菜位坐了下来。 抽烟的还在抽烟，玩手机的还在玩手机，聊天的还在聊天。有和插科打诨者相熟的女生娇嗔一声“讨厌”，挥上一记粉拳，软绵绵的没有杀伤力，只让那讲述者更为得意，继续眉飞色舞地说下去。 没人投过来一眼，这里的热闹跟他无关。 他已经习惯了，之前的20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而在可以预计的未来…… 方青有一瞬间的恍惚。 【未来会怎样，我还是这么不起眼吗？】 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不记得了。】 方青在心中回应了这个问题，【真的不记得了，就连我是怎么死的，我都不记得了……我记性真差。】 想到这里，方青笑了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还好没人看他，所以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古怪的举动，更不会有人知道，坐在门口的这个年轻人已经变换了灵魂：他还是方青，却不是20岁的方青了，而是36岁、来自于2031年的方青。 重返青春应该算一件好事，就算不杀头猪庆祝一下，至少也不该愁眉苦脸，但方青实在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他失忆了。 他的记忆只停留到2015年的现在，关于未来的一切他全都不记得了，除了一件事：他将在2031年的秋天英年早逝，死因…… 不记得了。 ……这操蛋的老天爷！ 操蛋的事还不止这些。 方青发现，随着他的重生，“20岁的他”似乎并没有自然消失，依然还活在这个躯体中。他偶尔还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像刚才他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开口问他问题一样，那就是20岁时的他。 这算人格分裂吗？20岁的方青和36岁的方青，究竟算同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是我吗？老天爷，你妈贵姓？…… 方青陷入了一系列哲学思考中。 “方青。”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将他惊醒。 方青抬头看去，见是之前那个讲述颜色笑话的男生。 虽然不记得未来的一切了，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本已黯淡尘封的年少记忆前所未有地鲜明起来，所以方青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男生叫赵建平。 赵建平是外语学院的，为人活跃，这次的联谊聚餐也是他组织起来的。 “方青也参加了这次的创联，” 赵建平用手遥遥指着方青，笑对主位上坐着的那个男生说道，“说不定你们还能在比赛中碰面呢！” “哦？” 那个男生挑了一下眉，似颇为惊讶，然后朝方青的方向看过来，饶有兴趣道：“其他系参加唱联的听过，但是参加创联还真是挺罕见的。” 男生叫卫伦，是作曲系的。 就外貌来说，卫伦算是包厢内这一群男生里最拔尖的了，穿着也比其他学生时尚许多，一眼看下去就很突出。 至于他们口中的“唱联”，全名夏国歌唱联赛，“创联”全名夏国歌曲创作联赛，都是大夏每年一度的全国性选秀赛事，创联在上半年，唱联在下半年。 随着话题转移以及卫伦的注视，餐桌上有几位同学的目光也随之向方青投了过来，其中就包括卫伦左手边坐着的那个女生。 “毕竟和唱联相比，创联所需要的专业素养还是太强了些，门槛太高。” 卫伦继续说着，并没追问方青为什么参加创联——那东西没人关心。 “参加唱联，只需要你会唱歌、敢报名，那就能上，但是创联需要作品，没有专门学过的人连作曲四大件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谱子都不会写，根本无从下手。” 之前落向方青的几道目光蜻蜓点水，重新落回了卫伦身上。 “当然，也不是说非专业人士就一定不行，现在圈子里的大佬谭孝生06年的时候就是以非专业人士的身份从创联出道的。” 卫伦侃侃而谈，引经据典，从创联说到娱乐圈的名人轶事。 “他当年夺冠的《盛夏》到今天也依然是经典，才气惊人，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的作品，不过像这种天赋卓绝的天才终究还是极少数。” “对了，这位大佬今年还来我们作曲系讲过一次公开课，我当时就坐在第一排……” 卫伦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说的都是一些普通大学生所接触不到的东西，更时有那些只能在新闻上看到的大明星出现，于是立刻将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听得人心驰神往，颇有一种窥探名人隐私的新鲜与刺激。 方青的目光却在卫伦左手边那个女生身上。 【她看过来了！】 之前当那个女生看过来的时候，他心中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方青能感受到20岁自己的那种情绪：激动，兴奋，害羞，忐忑，既渴望对方看自己，又害怕对方看自己。而当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一瞥而过，重新转向卫伦的时候，他心中涌出的那种轻松和失落，又复杂的无比真实。 这就是青春啊…… 就一个字，特么青涩！ 方青体验着那种仿若久违的情绪，感慨万分。 同时，他也朝那个女生看过去，瞧得无比仔细，仿佛在瞻仰奇迹般的元汉马王堆女尸一般——事实上也差不多。 女生样貌不错，长了一张初恋脸，看着很纯，是让人想恋爱的类型。 她叫钟蕾，外语学院的，方青在一次校内活动上认识了她，一见钟情。但是和小透明的方青不同，长相出众的钟蕾很受欢迎，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人，方青只能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她。 在方青报名参加创联后，室友曾问过他为什么突然想要参见创联。 “为了音乐梦想”，这是方青当时的回答，但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方青的真正梦想其实是开个澡堂子当老板。 他参加创联的真实原因，其实是钟蕾的一句话。 “我觉得会唱歌，特别是会写歌的男孩子特别有魅力。” 就因为钟蕾的这句话，方青头脑发热，省下伙食费去买了两本作曲入门书籍，然后参加了创联。 他想，或许这样她就能看到他了吧？ 然后…… 【就算你上了创联，写的歌再好、唱得再好，甚至打败所有人，从这位‘评审’手中所能收获的最多也只会是一句‘k歌之王是你’。】 方青对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虽然忘记了未来的一切，但他终究不是20岁的他了。大量人生经验已经深入他的灵魂，这让他看到的世界和年轻时截然不同。 【更何况，你不会唱歌，更不会写歌，这可不是买两本书就能解决的事。这位‘评审’就算真看到了你，也只会被你无聊到打呵欠，而不会有你想的‘然后’。】 年轻的“他”强烈抵触方青的这种想法。 “他”不愿相信，但方青并不是胡乱做出这种判断的。 【如果你仔细回忆，你就会发现，她从来没有对音乐表现出过太多的兴趣。她当时那句话也是对卫伦说的，而不是你。如果卫伦是体育系的，那她的爱好很可能就是跑步了，或者标枪。另外，你也需要认真看看你自己……】 方青把他做出那种判断的大量依据一一展现在年轻的自己面前时。 随着这些“他”所没注意到的真相一一展现，并顺理成章地推导向一个最为理性而残忍的结果，“他”开始动摇，继而彷徨，最终崩溃。 只一瞬间，天塌了，悲伤如海，将“他”吞没，那种深沉的哀伤方青感同身受。 年轻真好。 方青体验着这种仿若久违的情绪，唏嘘不已。 这种失个恋就要死要活的强烈情感，他似乎好久没有过了，满满的都是青春的味道，让他痛并畅快着。 不过下一刻方青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开了，眉头一皱。 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松动——这给方青一种感觉，仿佛他的情绪成了鱼钩，正在把什么东西从记忆的海平面下钓出来。 随着年轻的“他”那种自怨自艾的情绪愈加浓烈，那些东西松动得愈加厉害，最终，从记忆深处猛地冲了上来！ 那是声音，是乐器，是旋律。 我唱得不够动人，你别皱眉，我愿意和你，约定至死……给你卖力唱二十首真心真意，麦克风都因我动容，无人及我，你怎么竟然，说k歌之王是我……我只想跟你未来，浸在爱河，而你那呵欠绝得不能绝，绝到溶掉我…… 那是一首歌，更是一种情绪，方青此刻的情绪。 年轻的“他”像是找到了一位知音、又或是一个避风的港口，立刻沉浸在了这首歌中，为自己悲哀，被自己感动，那似乎能让“他”的痛苦好受些。 未来的歌？ 方青怔住了。 在截止到汉历2015年的记忆中，他找不到关于这首《k歌之王》的任何印象。再从这种奇特的出现方式来推测，它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记忆因为某种契机而苏醒了！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方青立刻拿出手机，登录了夏国最大的搜索引擎“星河”进行了搜索，依旧找不到关于《k歌之王》这首歌的任何信息。 看来真是未来的歌！ 方青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精神大振。 他对于音乐并不感兴趣，对这首歌也无感。他兴奋之处在于，他觉醒了未来的记忆！ 据此推测，他完全可以回忆出更多有关未来的事情，包括他在16年后的死亡细节，从而避免，这才是方青最关心…… “对了，方青。” 方青突然被点名，这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头看去，见是卫伦。 他正微笑看着这边，笑颜温润如玉，很是温和，方青却从他的眼中看到某种期待。 “你首轮歌曲提交了吗？” 第二节：死亡回忆 随着卫伦的点名提问，在场好几人的目光都落向了方青。 首轮歌曲提交…… 唱联比的是唱功，创联比的是歌曲创作，既然是创作，那自然是需要提交作品的。 方青回忆了下，然后摇头，“还没。” 创联门槛确实高，不是一个门外汉买两本书临时抱佛脚就能成功创作出作品来的。 方青这阵子努力钻研学习，又从各种歌曲中“找灵感”拼凑，但直到现在还是没能弄出一首自己的作品来，自然也就没有提交。 这个答案在卫伦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一副惊讶的模样，问道：“可还有两天就截止了，你不会是现写的吧？” 方青还没回答，赵建平抢先捧哏：“难道你们都是早就写好了？” 卫伦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了，提前一年开始准备是必须的，毕竟写歌这种东西，尤其是写一首好作品，不是拍拍脑袋就成的事。更何况赛程这么长，要准备很多歌，强度很高，真要临赛前再一首首的准备的话，就算是圈子里的那些大佬也只能硬着头皮强凑了，水准难免下降，那还参个什么赛？” 众人目光重又聚焦于卫伦。 方青则是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创联这玩意儿，他原本打算直接弃赛了，毕竟继续参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凭白浪费时间罢了。可是卫伦又把话题点到这上面，让他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他刚才不是回忆出了一首未来的歌吗？听着好像还行，莫不如把它当做首轮歌曲提交上去？创联可是有很多音乐公司的人盯着的，要是有人对它有兴趣，说不定能卖些钱…… 一想到现在的自己需要每个月向父母伸手要钱，方青就很不自在，很想尽快经济独立。就算没有卖歌这回事，他也想尽快找个兼职工作。 当然了，如果这歌要是能卖上些钱那就更好了，对于一个素人来说，创联是个很不错的销售平台。 “其实提前一年准备还是短了，有不少人都是积累了好几年才参赛。水平相当的情况下，准备的时间越长，走到后面的可能性越高，现在圈子里很受欢迎的那位大佬宁泽，当年就是准备了三年才参赛，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卫伦还在侃侃而谈，突然一拍大腿。 “对了，我去年和秦雪君一起去安庆音乐学院交流的时候，就碰到宁泽来上公开课，我当时坐在第二排……” 赵建平插嘴，“秦雪君？我听说过她，听说很漂亮？” 钟蕾不动声色乜了卫伦一眼。 卫伦一脸自矜，点评道：“确实很漂亮，不过更重要的是成绩优秀。我刚才也说了，安音是大夏最顶尖的音乐学院之一，稳居前十，若论对于流行乐坛的影响力，更可步入前三，所以去安音交流的名额可是很珍贵的，而她和我一起拿到了这个名额……” 方青依旧低着头，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 事实上也差不多。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就在刚才，随着“秦雪君”这个名字被反复提及，他记忆海深处又有一些东西冲了出来。 “砰！” 那是一声枪响，一阵剧痛，还有一个名字——秦雪君，以及她的脸。 直觉告诉他，那声枪响、那阵剧痛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再加上一同出现的秦雪君，这让方青自然而然产生了一个猜测：这个叫秦雪君的女人在未来杀死了自己？…… 方青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高，唯一让他还心存疑虑的，就是此秦雪君是否彼秦雪君。 按卫伦说的，秦雪君是作曲系的，但是在方青未来的记忆中，秦雪君是个演员。 方青坐不住了，他很想立刻去见见这个叫秦雪君的女人。 只是听到她的名字就让他回忆出了一些未来的事，若是再接触一番，是否能够回忆出更多有关自己死亡的细节呢？甚至，找到拯救未来自己的方法？ 所幸这顿饭已经吃到尾声了，大伙儿吹了一会儿水后总算结束了，在赵建平的招呼下纷纷起身，打算奔赴下一场。 门口的方青第一个起身，在外侯了好一会儿，等到了赵建平和卫伦、钟蕾他们几个一起出来。 赵建平一边走还一边在穿外套。 方青上前凑到赵建平身边，直截了当地告辞：“不好意思，老赵，我先走了，一会儿唱k我就不去了。” 饭局的下一场是唱k，算是大学生聚会的经典两件套，而花费自然是所有人平摊。 “你不去了？” 赵建平没想到方青会突然告辞，外套穿到一半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方青，“为什么呀？” 方青一脸坦然：“穷，实在没钱了呀，去不起。” 他这倒不是借口，就算没有秦雪君这一茬，接下来的唱k他也是不打算去了。 话一出口，方青能感受到，正在《k歌之王》中疗伤的“他”此刻面皮臊得慌，特别是钟蕾正巧站在一旁的情况下，“他”就更加臊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但是此刻掌控身体的这个老狗逼却非常坦然，并不觉得承认自己连唱个k都拼不起有什么好可耻的。 赵建平一愣，多看了方青两眼，然后极力挽留，“别呀，唱个k平摊下来也没多少钱，这里那里省一下也就出来了。而且大家都说好了，你这一走多扫大家的兴呀！大家都去呀，钟蕾也去。”他说着，还向一旁的钟蕾隐晦地指了下。 他是真心挽留，因为方青这要是走了，等会儿他那一份唱k的钱就要自己出了：方青本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强行想要加入进来，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方青看着他，笑了，“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不过聚餐有点贵，真没钱了，要不然你帮我摊这一份钱？” 听到“聚餐有点贵”，赵建平的眼皮子跳了一下，随后慷慨道：“这倒是没问题，都是朋友嘛，*%￥#@……”他含糊了一阵，像在念咒，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又继续穿起那穿到一半的外套来。 等到外套穿好后，他抖了两下衣服，拉拉平，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突然急着走，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方青配合地点了下头，“嗯，刚接的信息。” 赵建平很是理解，非常体贴，又有些遗憾，“那没办法了，既然你真的有事那就算了。下次吧，机会还多。” 方青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这种人，将来出社会应该混得不错。 “行，下次吧，那我先走了。” 方青又跟大家伙儿打了个招呼，就越过人群先走了，年轻的“他”也乐于如此：“他”仿佛感受到了周围同学那些鄙夷的眼光，灼得痛，逃离这里让“他”轻松多了。 但事实上“他”想多了。 这只是一个波澜不惊的小插曲，在赵建平的招呼下，大家伙儿呼啦啦地下了楼，浩浩荡荡地杀向了隔壁a座的纯响ktv，该玩玩，该唱唱，根本没人去专门谈论他。 只有赵建平是真正在牵挂着他： 方青这小子怎么走了呢？不应该啊。 唱k这份钱，看来是真逃不过去了。 …… 赵建平的心上人方青此刻已经回到了安庆大学，正漫步在校园里。 夜晚的校园人流零落，方青漫步其间，左顾右盼，像是刚从小城市来的游客。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行走于这段记忆和真实中，让他有一种行走于时光隧道中的幻觉。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这种恍惚感。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钱你爸今天给你打过去了，五百。书该买就买，学习可不能落下……” 母亲的声音略带疲惫。 最近方青花费有点大，天天喝白粥实在顶不住，于是前几天问家里要了钱“买学习资料”，现在钱终于打过来了。 “……不用了，妈，书有了，一个学长送的……真的，他叫赵建平，也是咱们经管院的，我跟他挺要好的。他今年毕业，要寄东西回家，我帮他来回搬了好几趟，有些书他用不上就送给我了……是啊，真是一个好人……钱我就不打回去了，就当下个月的生活费吧，下个月你们就别打钱过来了，有钱先紧着把大姑家的钱还上吧……够用，买书的钱省了下来，我这月还有不少富余呢……” 他似乎很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了，那原本总是嫌弃啰嗦的声音现在听来却暖人心窝。 挂断电话之后，方青在路边驻足良久，默然。 终于，他重新迈步，大步向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却再没有那种行走于时光隧道中的飘忽感了。 他脚踏实地地活在这个时空中。 第三节：天外飞仙 安庆大学6号宿管站门口，宿管大妈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外边。 方青站在宿管站外，静立不动，和宿管大妈遥遥相对。 有学生妹子从身边走过，步入宿管站，但两人的目光动都不动，始终牢牢锁定住对方。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方青的脑海中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词汇。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古怪的想法甩出脑外，看向宿管站后的深邃黑暗。 秦雪君就住在里面的某栋楼中。 刚才在聚餐众人对于秦雪君的讨论中，有个女生提到了秦雪君住6号宿管站，他记了下来，再然后他就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他就这样在外面站着，看着里面，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个名叫秦雪君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让他验证此秦雪君是否就是彼秦雪君。而她，又是否会是在未来杀死自己的凶手呢？…… 但事实是没人从里面走出来，只有满脸横肉的宿管大妈和他决战紫禁之巅。 来日方长。 方青朝着那片深邃的黑暗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后果断转身，朝3号宿管站的方向走去，那里是他的寝室所在。 宿管大妈目送这小兔崽子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摇了摇头，终于站起身来，满眼唏嘘。 高手寂寞。 …… 安庆大学的住宿条件不错，是那种单元楼公寓形式的，一层2个大套房，每个大套房又分割成3个卧室，一个卧室住4个人，上床下桌。 方青的寝室在3号宿管站，9栋1单元2011房。 回到寝室的时候，三位室友都在，两个在打游戏，一个在举哑铃。 “回来了？” 举哑铃的龚嘉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看向方青，感到疑惑，“你不是唱歌去了吗？” “想想没意思，就先回来了。” 方青说着，走向自己的桌子。 龚嘉伟“哦”了一声，也没多问，又埋头开始苦练哑铃了，两位打游戏的兄台战斗正酣，头都没抬一下。 走到自己的桌前，本来要坐下的方青突然动作一顿。 他想到了之前的两次回忆事件。 他虽然忘记了未来的一切，但是之前的两次回忆说明他那些未来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而只是沉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只等一个契机便能回忆出来…… 方青转身，问龚嘉伟：“你天天这么练效果大吗？你说我是不是也买个来练练啊？” 龚嘉伟疑惑地抬起了头，手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怎么也想练了？” 方青一笑，“这不天天看你练么。” 龚嘉伟似懂非懂，但还是说道：“效果还行吧，关键是得持之以恒……”一说起感兴趣的话题，他话顿时多了，喋喋不休说了起来。 方青跟龚嘉伟闲聊了一番——主要是听龚嘉伟说——等到龚嘉伟说累了，他又跑去两位打游戏的兄台那扯闲天。 两位兄台战斗正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敷衍上两句。就这样聊了一会儿后，脾气有点冲的吴冠群都明显嫌他烦了，方青这才重新回到自己桌前坐下。 失败。 他是想借鉴前两次的经验，看能不能从这些身边人的身上触发出新的未来回忆来，但结果屁都没触发出一个。 方青摇摇头，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沓东西来，分别是《音乐理论基础》和《流行音乐写作》两本书，还有一沓谱子。 秦雪君那边他暂时接触不上，创联这边倒是可以立刻动手了，他还指望着《k歌之王》在创联上卖点钱改善生活呢。 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学谱曲，把他脑子里的旋律成功地写出来。 方青直接拿过《流行音乐写作》开看。 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熬夜的准备，因为前阵子“他”学习作曲的惨痛经历告诉他，对于他这样一个没有任何音乐基础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现实很诡异。 “同行进行是一种相对‘静止’的旋律发展手法，它主要体现在同音反复上。所谓同音反复就是指同一个音符连续出现多次，其中的节奏可能会变化，也可能不变……” 方青快速地翻着书页。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已经看过一遍的缘故，这些在之前折磨得他脑袋疼的东西他现在一眼下去瞬间就理解了。 “斜向进行……避免级进之后再同方向跳进……平稳性节奏……非平稳性节奏……连音节奏的运用……弱起节奏的运用……” 方青翻书的动作越来越快。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说之前的快速理解是基于他已经学过一遍的基础上，还能说得通的话，那现在已经到了他之前没有学过的部分，他还能瞬间理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呼！呼！……” 龚嘉伟在咬牙切齿举哑铃，头上满是汗。 “我xx你oo，******我****妈*****……” 两位兄台一局游戏终于打完了，只是战果看来并不理想。吴冠群破口大骂，口吐芬芳，表达了他想要和对面、以及自家某位战友的直系女性亲属想要发生强制性超友谊关系的美好愿望。 在这种高雅交响乐伴奏下，方青合上了《流行音乐写作》，表情严肃。 这本书他看完了。 是否能够完美运用这本书中所有东西还不好说，但要说理解，那他是真全部理解了。这种情况，和之前他一看这些书就犯困的状况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怎么回事？ 方青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而除了这恐怖的学习速度外，他还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他对于“音乐”这种东西竟然有一种强烈的厌恶感。 不是“他”之前学习作曲时因为看不懂而产生的排斥感，而是一种灵魂性厌恶，就像吃不加任何调味料、用白水煮出来的肥猪肉那样恶心…… 方青静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拿过那本《音乐理论基础》，开始看了起来。 这一切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或许要等到他回忆出更多未来的东西后才能得到解答，而现在，他更重要的是要学习，是要把《k歌之王》弄出来赚钱。 虽然在学习过程中，那种恶心感一直萦绕不去，并越来越强烈，但方青快速翻书的手却是稳如泰山、有条不紊。 是恶心。 但恶心不过这人生。 …… 半个小时后 方青奋笔疾书，写完最后一点后猛地起身冲出寝室，不一会儿，就听到厕所里传出一连串干呕声。 “呕！呕！……” 两位正在酣战的兄台，以及结束了锻炼正在和女友视频聊天的龚嘉伟都被惊动了，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了。 正当他们想着是不是去厕所看一下的时候，方青从门口回来了，面色惨白，很是难看，像刚刚大病了一场。 龚嘉伟开口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面色难看的方青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不要紧，可能是晚饭不太干净，现在吐出来感觉舒服多了。” 他低估了自己对于音乐的那种莫名厌恶感：那已经不是灵魂性厌恶了，而发展到了生理性恶心，他感觉自己刚才都快把胃酸吐出来了！ 还好，他总算强忍住这种生理反应把《k歌之王》扒完了。 听方青这么说，寝室三人只好作罢，两位兄台重新又埋头打起了游戏来，龚嘉伟也重新坐正戴上耳机，和电脑那边的女友继续视频聊天：“没事，是方青。他晚上吃坏了东西，现在吐出来应该没事了……” 方青默默回到自己桌前坐下，一动不动，看着窗外，如老僧入定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到两位兄台的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他才结束入定，转身，对其中一位笑着问道：“林伟，笔记本借我用一下好吗？就几分钟，我发个东西。” 和又在破口大骂的吴冠群不同，林伟此刻正一副深沉忧郁的模样。 他正在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净碰到一些妖魔鬼怪，此刻心情很差，越想越伤心，就差感时花溅泪了。但听到方青这么说，还是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了他。 方青道了声谢，拿着写好的手稿到电脑前坐下，开始登录创联的网站。 创联与时俱进，作品需要网上提交，并且其中的特殊格式还需要用到电脑。方青没有电脑，只能借用舍友的来填写。 林伟站在旁边，瞄了一眼笔记本屏幕，问道：“你还真写出来了啊？” 屏幕上那玩意儿他虽然看不懂，但至少看得出是个谱子，而方青参加创联的事他们宿舍的也都知道。 方青应了一声，“嗯。” “挺好的，真不错，成……” 林伟随口说了两句，最后戛然而止。 他本来想说“成了请吃饭啊”，但想想还是算了。 最后，林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长吸了一口，扭头，视线从右前方龚嘉电脑屏幕上的那个圆脸女生脸上扫过，最终落向窗外，目光忧郁。 窗外漆黑。 有风从敞开的窗户进来，吹动窗前晾着的内裤，再扑到身上，并不寒冷，颇为惬意。 楼下有猫在叫，拉长了声音，像婴儿啼哭。 不一会儿，传来宿管大妈叫骂声、猫凄厉短促叫声、树丛翻动声、脚步声…… 春天真的来了啊。 第四节：死神之镰 aq市霓虹家园10栋1511公寓，汪业成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拿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 这是一间单人公寓，客卧一体，出卫生间便是卧室，再过去是客厅。 床尾的电视上放着一部乡土都市剧，镜头上两人正互相“咩咩咩”地叫。 来到这个城市六年了，他还是没能完全习惯这种方言。 越过卧室，来到客厅的电脑桌前坐下，汪业成就要关掉电脑，目光却在右下角一顿，手也停了下来。 他的工作邮箱有新邮件，标题注明首轮歌曲提交，提交id是个陌生的名字“方青”，不在今年的地区重点名单上。 “又是一个吊车尾，怎么净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 汪业成是创联组委会安庆办事处的一位工作人员，主要是负责初步审核、人员跟进等一系列事项，正式名称是“办事员”，不过汪业成更喜欢叫自己“保姆”——还是没投到个好人家的那种。 他之所以这么想，概因他负责的赤岗区在创联这一块，从来都是倒数的存在。 别说和坐拥安音的沙头区比了，就是和五山区、多宝区，乃至于和tp区比，赤岗区都是有所不如的。 整个aq市，也就黄阁区和赤岗区有的一拼了，一对难兄难弟。 汪业成他们这些办事员的工资都是和业绩挂钩的，负责区里面始终出不来成绩，汪业成的工资自然也不理想，六年来都是如此。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更恶心的是这两天的事：他好不容易在赤岗区今年的创联选手里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兴奋不已，觉得人生终于有了希望。结果他正按流程联系呢，却得知被人越过流程截胡了！最可气的是他愤而上诉，上头却是和稀泥一般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艹！” 汪业成狠狠一锤桌子，嘴里飚出一句脏话。 等到怒火渐熄后，他怔怔地看着窗外，慢慢发起呆来。 六年了……人生还有几个六年好蹉跎？他难道就一直这样不分白天黑夜，在这些不靠谱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永远看不到出路？…… 可能是因为今年赤岗区唯一有点希望的那个卫伦被林超峰抢走了，让他大受打击；可能是因为这封突如其来的邮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只是因为今夜的春风太醉人。 汪业成看着窗外，默默想了半天。 老王那边也喊了自己有两年了，也许是时候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汪业成的眼神逐渐坚定。 最终，他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手重新放上鼠标，就打算把电脑关了睡觉，却在即将点下关机的时候又再度停了下来。 光标停顿半晌，从“关机”上移开，移动到右下角的信息提示上，点开。 至少站好最后一班岗。 …… 对于这种陌生id、赶在提交日期前两天才珊珊来吃提交上来的作品，汪业成是不报希望的。 按照大数据和经验，这种东西99%可能性是坑。 但是这次的好像不太一样…… 汪业成面前的电脑音箱里，传来没有感情色彩的钢琴机械演奏音。 那是把特殊格式的文件导入相应软件“soundwalk”后生成的自动演奏，虽然没有真人演奏的有灵魂，但基本的东西还是能听出来的。 汪业成靠在椅子上，一边听着曲子，一边看着歌词，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因为这首叫《k歌之王》的曲子作的太烂，而是因为它出乎了汪业成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坨残缺不全的狗屎，陌生id的吊车尾作品大多数都是这种货。但事实上，这竟然是一首非常完整的作品！ 是的，只是要求“完整”，对于参加创联的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很难做到了，毕竟这里面有太多热血上头就来参赛的愣头青了。尤其是这种陌生id吊车尾的作品想要做到完整，在汪业成的经验中更是少之又少。 但现在这个作品做到了。 汪业成不敢断言它有多好，但至少从创作格式上来说，这是一首合格的作品了。从他个人角度来看，这首歌甚至比那个卫伦的首轮作品更让他满意，好到让他觉得…… “又是一个抄歌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汪业成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在他六年的工作经历中，眼下这种情况虽然极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他曾经也抱过希望，可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查出了抄袭。 但一番沉吟后，汪业成还是用自己的账号登入了创联官网的后台，在里面找到了这首《k歌之王》。 参赛选手提交首轮作品后，第一时间会进入到系统的大曲库中留存，另外系统还会根据选手的参赛地区情况自动发送三份复件给三位不同的工作人员交叉审核，汪业成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收到邮件的。 现在他打算提交这首作品通过海选。 再之后，组委会的专门人员会对歌曲进行查重，以防抄袭的情况出现，这也是他为什么猜到了这首歌可能是抄袭依然还提交它通过海选的原因。 查抄袭是后面那些同事的工作内容，他要做的只是筛选海选作品。 提交完作品后，汪业成却没有关掉电脑。 他打开网页搜索起来，想要找到这首抄袭作品的原作，却一无所获。 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现在人抄歌也抄得越来越小心了，这样粗浅的搜索查重查不出来也是正常。 他只是感到有些遗憾。 然后他放弃了搜索，循环播放起这首作品来，静静地聆听。 他喜欢这首曲子，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却又温暖，让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治愈。 等那些同事查出结果来，他得去问问他们原曲是什么。 …… 翌日，正午，阳光明媚 方青来到安庆大学东部的b8教学楼，绕着转悠了一圈。 他是来找秦雪君的。 方青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厚着脸皮用各种借口到处找人问，总算是问到了13级作曲今天在b8多媒体上课，过来一看，果然如此。 现在就等他们下课了。 不过在门口等显然不是良策，方青站在b8东出口左右张望了一圈，大步朝着右前方走去。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了，下课之后学生们都要去食堂吃饭，那必然要从东出口出来，而他瞅准的那个地方是b7的北出口。 那里紧挨着b8东出口，在那里猫着既隐蔽、又可以把b8出来的人瞧个仔仔细细，还能顺势出来装作刚下课偶遇，很是自然，一举三得。 只是一走进之后，方青一愣。 这出口的墙角藏着个人。 这地方确实很适合猫人，他在外面都没有看到，走进来才发现这有人，而且还是个熟人。 “你好。” 一愣之后，方青礼貌地对那人点了下头。 对方也回应了一个点头，然后拿出手机，低下头玩起来，只是时不时地抬头，朝着b8东出口的方向看去。 也是个打算偶遇的，方青心中想到。 这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是钟蕾，至于她想要“偶遇”的对象，方青用屁股都能猜出来了，除了卫伦还能是谁？ 【谁还不是个舔狗呢？舔是一种循环。】 方青故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还多看了钟蕾两眼，却没感受到来自于体内的“他”有任何动静。 从今早开始，他就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他”似乎真的消亡了。 方青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只能抿嘴，静默…… 钟蕾感觉身后仿佛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这让她的心思根本不能集中在眼前的手机上。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他不会是跟踪自己吧？这着实有点恐怖了！ 还有，他在那一声不吭想要干什么？不会是打算现在跟自己表白吧？…… 钟蕾知道这个男生喜欢自己，笨拙的他根本藏不住那些心思。 像方青这种男生她见过不少，原本不会在意。如果方青再主动一点的话，她甚至不介意和他当个朋友——这种朋友她也有那么几个，多一个不多。 但问题是她现在正在等卫伦。 若是方青此刻上来表白跟她纠缠不休，正好卫伦出来看到了，那就不好了，说不定他会怎么想呢。 得赶在卫伦他们下课之前把这个男生支走。 钟蕾对此很有经验，她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男生，唯一让她犹豫的是这家伙竟然跟踪自己到了这里。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跟踪狂，这让她有点怕，有些犹豫。 就这样纠结了一阵，楼里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不一会儿，b8东出口已经有作曲系的学生出来了。 不能再等了！ 钟蕾咬牙坚定决心，转身，就要主动开口，却见方青朝她径直走了过来。 “对不……” 钟蕾本想说“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之类直接拒绝——她改变主意了，这种跟踪狂委实有点可怕，还是别交朋友的好——结果她话还刚出口，方青已经越过她身畔。 走过钟蕾身边后没两步，方青脚步一顿，转身，疑惑地看了钟蕾一眼。 她好像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却没听到钟蕾说什么，只看到她正傻傻地看着自己。 方青瞥了一眼b8东出口的方向，目光陡然锐利，也懒得再理这人想要跟自己说什么了，直接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看到她了。 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独自一人孤零零地走着，像座孤岛。 真的是她。 瞧她那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和他未来记忆中的那个秦雪君简直一模一样，只是稍显稚嫩，却同样美丽。 可在方青眼里，他所看到的却只是死神那高高扬起的镰刀。最为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这把镰刀将从哪一个角度斩落下来。 但是他不会坐以待毙。 方青目光坚定，迎着人群，孤身迈去。 身后，钟蕾藏身在拐角的阴影中，正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又羞又恼、满脸通红，突然却打了个冷颤，面上血色迅速褪去。 从她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方青最后的那个表情，平静，却异常恐怖。 他想杀人。 钟蕾没有来由、无比坚信这一点，这把她吓懵了。 第五节：罗生门 b8东门口人潮汹涌，大部队轰轰烈烈向二食堂涌去。 人群中，正在安静走路的秦雪君突然一转头，把目光朝某个方向投了过去。 有个男生正从一旁径直走过来，目光锁定这边。 这种事很常见，她早已习惯了。 那男生顷刻间已经走到了秦雪君面前，驻足，对她微笑道：“同学，你好，耽误你一点时间不介意吧？” 来人正是方青。 他笑得很温和，很亲切，像只无害的小绵羊，从他的脑门上仿佛可以看到“好人”两个字。 “有事吗？” 秦雪君平静地问道，心里已经准备好了拒绝的说辞。 但是对方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这男生突然傻住了，呆呆地看着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活脱脱一副猪哥像，就差流口水了。 是她……但又不是她…… 在听到秦雪君的声音之后，方青脑子里像是有一块阀门被松动了，许多东西一股脑儿地窜了上来！ 砰！ 又是那声枪响，一阵剧痛，还有一些记忆片段。 在那些记忆片段中，方青见到了秦雪君和一个名叫王浩然的男人的结婚场面。 婚礼是在一个岛上举行的，很是豪华。男帅女靓的这一对在婚礼上满脸幸福，活似一对神仙眷侣，绝对是人人称羡的一对。 之后的记忆片段，是一些新闻：2031年3月，女明星秦雪君被发现死在家中，王浩然被检方指控为犯罪嫌疑人，案件轰动一时。 秦雪君也死了？！ 这未来回忆始料不及，完全逆转了方青之前的猜测…… “有事吗？” 秦雪君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在她眼中，方青此刻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色中饿鬼，属实令人不喜。而在问了一声后，方青却还是不说话，就只是这样“痴痴”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秦雪君索性也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浪费时间了，越过他继续往前走去，表情没有多大变化，似乎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倒是作曲系的那些同学们，纷纷侧目，眼神古怪。 这种戏码他们见过不少，本该见惯不怪了，但是像这位男生这样看一眼就直接傻住、就差当场流哈喇子的他们还真是从没见过，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大部队从方青身边继续流过，不少人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路了，都还在谈论着这个奇葩的男生，引为奇谈。 方青则像一块中流砥柱，在人潮中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他之前还以为是秦雪君杀了自己，可她怎么也死了？她的丈夫为什么要杀她？…… 随着方青的这些疑惑，又是一些记忆片段浮现了上来。 这次的记忆片段没有任何音像画面，纯粹是一种记忆，关于三个版本的故事记忆： 第一个版本中，王浩然是个整天在外花天酒地的男人，还有过家暴行为，秦雪君忍无可忍，已经打算提出离婚。王浩然却不想放手，最终两人爆发了冲突，王浩然失手杀死了秦雪君。 第二个版本中，王浩然秦雪君很恩爱，婚姻关系美满，正打算一起出国旅游，却不料发生了如此惨案，王浩然也是悲痛万分。 第三个版本中，王浩然秦雪君婚姻关系还算不错，但是秦雪君因为工作压力大，精神状况很不稳定，需要靠吃药维持。王浩然很担心，帮她推掉了一些工作，打算带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却因此让秦雪君精神问题爆发，大打出手，王浩然正当防卫过重，酿成了惨案。 【好家伙，罗生门？但是这和我的死亡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雪君被杀案，同样发生在2031年，会是巧合吗？还有两次出现的枪声，剧痛…… 不管是从直觉还是理性推断，方青都觉得自己的死亡和秦雪君被杀案存在极大的关联。 这也让他对于秦雪君的死亡一下上心了，想要搞清楚这里面的真相。但是回忆不出更多东西的他，想要仅仅从三个版本的故事里就推断出事情的真相显然是痴人说梦。 突然，方青一怔，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点。 【罗生门？】 这是什么？他刚才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奇怪的、不明含义的词？ 方青的这个想法刚生起，之前就在挣扎着的一些记忆从他的脑海深处猛地窜了上来，解答了他的疑问。 那是许多声音画面交织在一起的片段，方青梳理了一下，发现这好像是……一部电影？ 电影很简单，讲的是和尚、樵夫和乞丐在一个地方避雨讨论一宗命案。 随着三人的讨论，拉开了故事的序幕：一个武士和他的妻子路过荒山，遭遇了不幸，武士死亡。而关于这桩命案，凶手、妻子、借武士亡魂来作证的女巫、以及樵夫，四个人分别讲述了四个不同版本的故事。 电影中这个避雨的地方，就叫罗生门。 20岁的方青脑海中并没有这部电影，听都没听过，再按照之前《k歌之王》的经历，这很可能是未来上映的一部电影。 从各说各话的形式上来看，罗生门确实和秦雪君命案非常相似，难怪他会下意识地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 【这回忆起来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点明显的线索不好吗？】 方青很快就把这一茬抛开，继续回忆，想看能不能趁此机会回忆出更多的东西来，但接下来却是怎么都想不出更多东西来了。 【正儿八经的回忆想不起来，倒总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 方青心中埋怨了一句，却也只能放弃，暂时不想这些，转而张头四顾，然后看到秦雪君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了。 方青毫不犹豫，追了过去。 方向是对的，追！ 他这么专注，所以也没看到有个男生靠近了他，正准备跟他打招呼。 卫伦在一旁看了有一会儿了，这时终于上来，脸上笑容颇有些古怪。 “方……” 他这声招呼只冒出一个字，方青已经走开了，根本没看到他。这让卫伦脸上笑容一僵，颇为尴尬，只觉得周围同学似乎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只好悻悻然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还好，有人走了过来缓解了尴尬。 “卫伦？” 钟蕾从一旁走了出来，像是刚看到卫伦一样，颇为惊讶，“你们也在这附近上课啊？” 卫伦从没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钟蕾可爱，心中出了一口气，也是一副惊喜的模样，“是啊，你们也在这上课？真巧啊……” 两人边走边聊，没聊两句，话题不知怎地就转移到了前方的某个人身上。 “那就是我昨天说的秦雪君了，” 卫伦遥指前方，“她又在被人搭讪了，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我们都见惯不怪了……”突然卫伦眉头一皱，像是才发现某人一样说道：“你看，那不是方青吗？” 他指了一下前方正在努力和秦雪君搭讪的方青。 钟蕾向那边瞟了一眼，快速地收回目光，面色有点难看，强笑一下，道：“好像是的。” 她刚才着实被吓到了，这是她活到现在头一次看到如此恐怖的表情，此刻还心有余悸。 书上常说“杀气外露”，她今天终于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卫伦注意力都在前方，并没注意到钟蕾的异样，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竟然还是个熟人，有点意思，不过多半也是没有结果的……”话音还未落下，就见到秦雪君摆脱方青的纠缠快步向前走去，只落下方青一人无奈地站在原地。 “我说吧。” 尴尬了好一会儿的卫伦终于畅快地笑了出来。 他之前总觉得秦雪君这个女人太傲，对其印象不好，现在看到秦雪君为他报了刚才的一尬之仇，忍不住对她有点欣赏了。 “嗯，你说得对。” 钟蕾却不想讨论那个把她吓到了的家伙，随口应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对了，你饭卡带了……” 一通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接个电话。” 卫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眼睛一亮。 “创联的人，就是我昨天说的那个林超峰，应该是要约我商量比赛的事。” 虽然钟蕾没问，但他还是主动介绍了一遍，然后对钟蕾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接通电话放到耳边，笑容灿烂洋溢，“喂，峰哥。” 一个稍有些尖锐的男性声音从那头传过来，“嗯，小卫啊，吃饭了没……” 两人稍微寒暄了两句后，那位峰哥直接切入了正题：“……对了，小卫，你们作曲系有没有一个叫方青的人？正方形的方，青色的青。” 方青？ 卫伦笑容一滞，脑子一阵乱转，嘴上说道：“没有，我们作曲系没有。” “那你在学校里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人呢？” “唔……” 卫伦脑子急转，拉长声音，似乎在回忆，最后回道：“没有听过，不认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颇为遗憾，“这样啊……那这样，你帮哥一个忙，帮我打听一下这个方青。” 卫伦爽快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峰哥。”接着话锋一转，“这个名字很常见啊，真找起来说不定能找到好几个，他有什么特征啊？” 电话那头过了两秒，说道：“他也参加了这次的创联，你真找到了，一问就知道了。小卫啊，这件事很急，你上点心，最好今天就给我答复，哥哥这里谢谢你了。要是找到了，哥请你吃饭，月明轩！” “嗨，峰哥你说的哪里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上心……” 打完这个电话后，卫伦抓着电话，看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钟蕾把他叫醒。 “怎么了，卫伦？” 她正担心地看着卫伦。 卫伦抬头，看了她一眼，一笑：“没什么。”然后向前方看去。 他打电话这阵功夫，前边那些同学早就走光了。但方青竟然还在，也不知为何耽搁到现在还没走。 此刻他正孤零零地一人走着，缓步向前，头微低，背微弯。 卫伦看着这道缓步向前的背影，眼神闪烁，沉默不语。 钟蕾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只觉得这道背影像是…… 一只疲于奔命的鬣狗。 第六节：还是女人好 安庆大学二食堂，一楼 一楼北区是快餐窗口，也是用餐人数最多的一个区域，此刻大部分餐桌上都已坐满了人，多是三两成群，边吃边聊。 龚嘉伟、林伟一群人从窗口打完了饭，正端着餐盘慢悠悠地向用餐区域走，边走边听人群中的一个人说着话。 “……说实话，对她表白搭讪的见多了，但是像今天这种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叫周正，作曲系的，是林伟在社团里认识的朋友。 他们是刚才在窗口排队的时候碰到的，边排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刚发生的一件趣事。 周正端着餐盘，表情有些夸张：“好家伙，你们是没看到，那个男生当时一站到她面前就傻了，就呆呆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说到这连连摇头，啧啧感叹：“我以前看电视看到这种情节总觉得太假，现在我信了。艺术来源于生活啊！”说完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话说得人都好奇了，龚嘉伟忍不住问道：“她真就漂亮到这么离谱啊？你说的我都好奇了。” 周正自矜道：“漂亮确实是漂亮，但我觉得还好，可能是那个男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吧，那场面真的很搞笑……” 突然，他话语一滞，对某个方向一指，压低了声音道：“看，就是那个男的！”眼中满是兴奋，像是在食堂里看到了一只大熊猫。 龚嘉伟他们一群人没想到竟然这么巧就碰到了故事中的主人公，赶紧齐刷刷地把目光投了过去，然后集体沉默，面面相觑，面色都很是古怪。 周正所指的，是一个独自在吃饭的男生。 “怎么了，你们认识？” 周正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问了一声。 吴冠群硬邦邦地说道：“他是我们舍友。” 那个男生正是方青。 “……” 周正左右一张望，突然道：“啊，有个朋友叫我，我先过去了。”说完，赶紧端着餐盘跑了。 林伟他们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最终一起端着餐盘来到方青那桌坐下，吴冠群坐到了方青旁边，林伟和龚嘉伟坐对面。 方青抬头看了一眼，一笑：“这么巧啊。” “是啊是啊。” 三人也还以一个笑容，然后宿舍四人开始埋头吃饭，暂时沉默。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另外三人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碰撞一下，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期间。 最终，吴冠群作出一副大咧咧的样子，首先开口了：“啊，这个，对了，方青，你和那个钟蕾怎么样了？” 方青从餐盘里抬起头来，扭头看向他，“钟蕾？” 吴冠群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道：“嗯啊，你不是那个她么？” 方青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看对面两人，算是看出来了：“他”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但“他”显然不会伪装，只怕很多人都知道“他”暗恋钟蕾的事了，只是之前一直没说而已。 “没怎么样，也没以后了。” 方青回答得很坦然，像是在说旁人的事。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感觉明白了一切：显然是方青对钟蕾表白却遭到了拒绝，秉承着“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进入下一段感情”的原则，开始火速追求那个叫什么君的，于是才有了周正刚才说的那事。 龚嘉伟忍不住放下筷子，开始絮叨起来：“青子啊，你能放下是好的，我也早就想说那个钟蕾不适合你了，但是你不能随便像饿虎扑食一样逮个就上啊！我跟你说，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你现在都还不认识人家呢，贸贸然上肯定是行不通的。这方面我经验多，你要听我的，按照我的经验……” 吴冠群插嘴：“我觉得挺好的，放下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快速进入下一段感情！这个不行就再换一个，终究有一个能拿下！……” 林伟则是说：“你真就一下放弃了？说不定她只是在考验你呢……” 三人你一句我一嘴，各说各话，像五百只鸭子，让人很是头大。不过听他们的语气，像是知道了b8那边的事——虽然有所误解。 方青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在b8门口的事已经被人传出来了。 果然，这个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不是光，而是八卦。 被方青稍一打断后，三人又继续各持己见，争论不休起来：龚嘉伟说让他女朋友帮忙给方青介绍个合适的，绝对让方青满意；吴冠群先说广撒网猛出击，后又说女人哪有游戏好玩；林伟说爱是奉献，是坚持，是百折不挠后的收获绽放出最艳丽的色彩。 方青“嗯嗯嗯”的附和着，似乎在认真听，但真实心理这三人打死也猜不到。 他在想一个男人。 一个叫王浩然的男人。 虽然因为一些意外打乱了他的安排，让他给秦雪君的第一印象很糟糕，进而导致他跟秦雪君的第二次搭讪也失败了，但他并不是毫无收获的。 他的收获就是又觉醒了一部分记忆，跟“王浩然”有关的记忆。 在这部分记忆中，秦雪君以后的这个丈夫王浩然竟然也是安庆大学的学生！他们两人是在这次的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上认识的，王浩然是选手，秦雪君是学生评委。 两人在这次大赛上相识，两个原本不同轨迹的人于是交叉到了一起。 【命运的相遇。】 这是方青的感想。他觉得这两人从各方面都像极了偶像剧中的男女主角，王子公主。 可惜结局是个悲剧…… “嘿，青子，你想什么呢？” 原本正在争论的吴冠群突然把话头转向了方青。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方青下意识地回道：“想一个男人。”话一出口，他立马意识到不妙，再看三人，就见三位原本还在争论不休的舍友都不说话了，都呆呆地看着自己。 “开个玩笑。” 方青一笑，想要补救，但他还不如不要补救。 看在他人眼里，他这解释，成了掩饰。 三人继续沉默。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觉得“你很不对劲”，那方青的掩饰就把一切坐实了。 三人已经脑补出了“初恋失败对女人失望转而投向男人”的悲情戏码。 好一会儿，龚嘉伟才忧心忡忡地道：“青子，你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就丧失了对所有女人的信心啊。当然，我不是歧视同性恋，只是你不知道，这条路真的很难走，而且女人多好，又香又软……不说了，我这就给茜茜打电话，今晚就安排你联谊！” 吴冠群一咬牙：“联谊个屁！青子，今晚你跟我走，我请客，我必须得让你知道还是女人好！” 林伟幽幽地道：“不是我打击你，青子，我听说，同志更看脸……” 三人又说成了一团，方青只能苦笑，也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是直的，心里却还是颇觉温暖的。 而听这三人“同性”“同志”地说了半天，也让方青突然意识到一点：秦雪君那边他看来是暂时接触不动了，那是否能从王浩然这边下手呢？ 男生想要跟女生交朋友有点费劲，但是想要和男生交朋友，阻碍无疑会小得多，会容易得多。 方青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有了秦雪君的前车之鉴，跟王浩然的接触需要三思而后行……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之后，手机那头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上来就开门见山：“喂，请问是方青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 “我是。” “你好，方青！” 电话那头的男人尽力压抑，但方青还是敏锐地听出了对方的激动，“我叫汪业成，请问你是不是参加了今年的创联，你提交的首轮作品是叫k歌之王？” 方青心中一动。 这么快？ “是。” 听到这个回答后，对方的语速又再度加快：“是这样的，我是创联的办事员，看到了你提交的作品，想跟你聊聊接下来……”对方的话语突然一顿，转而道：“你那边好像有点吵，这样吧，我们还是见面谈吧。你下午有空吗？” 今天礼拜三，下午没课，方青答了有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那汪业成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快速说道：“那我去找你吧。我看资料你是安庆大学的，这样吧，我查一下……就你们学校东门外的蓝居咖啡吧，你看好吗？” “蓝居咖啡？” 方青重复了一遍，听对方应了后，说道：“行，那就那儿吧。” “好，那我这就出发，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后，方青若有所思。 因为他现在的特殊厌音体质，他对于《k歌之王》这首来自于未来的作品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听对方的反应，似乎对方觉得这首歌不错？ 或者可以卖个不错的价。 方青微微点头，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这才发现餐桌上的三人已经不说话了，都在看着自己，表情古怪。 方青这手机是个不到一千块的低端机，话筒音量外泄有点严重。虽然他们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还是能听出打电话的是个男人的，再联系方青刚才重复的“蓝居咖啡”…… “蓝居咖啡……” 龚嘉伟幽幽地说道。 安庆大学的人都知道，东门外的蓝居咖啡是恋爱圣地，小情侣谈个恋爱都喜欢去那儿，既不是很贵，又显得特别有情调。 方青人老成精，哪能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 他无奈地一拍脑袋，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创联的人，听着很看好我，应该是要谈晋级的事。” 三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但是看表情显然没一个相信的。 一个寝室的，他们能不知道方青吗？唱歌都五音不全的人，五线谱都不认识！参加创联本就是飞蛾扑火，还写歌？还晋级？骗鬼呢！ 母猪会上树听起来都比这靠谱。 “我这就给茜茜打电话！青子，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走走走，吃完饭我们就出发！白天开业的……白天开业的应该也有！……” “青子，那个人听声音年纪有点大了吧？……” 他们这桌动静有点大，惹得周围的同学都纷纷侧目。 方青坐于其中，看着、听着，一开始还想解释的，后来嘴角却是慢慢扬了起来。 他突然开口，问吴冠群：“老吴，你说真的，你请客？那赶紧走吧，还等什么！” “啊！……啊？……这个，青子，我最近买了两个皮肤，手头有点紧，要不然你自己也垫一点？……” 方青转头：“那我还是去联谊吧。嘉伟，我喜欢大波、浪的……” …… 方青跟他们说着笑着，扬起的嘴角一直没有放下。 他好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这种感觉不赖。 第七节：卖猪肉（上） 安庆大学东门外的蓝居咖啡环境不错，店内有许多绿植，隔开一个个的座位，堂内还播放着慵懒的轻音乐，很有些小布尔乔亚的味道。 这样的情调，再加上亲民的消费，不怪会成为约会圣地。此刻店内就有许多顾客，都是一对对的小情侣，轻声细语的谈笑着。 唯独东北角的一对顾客很是扎眼。 那是两个男人，正面对面地坐着。 “咳咳！” 汪业成收回左右张望的目光，咳嗽了一声，不自在地扭了一下屁股，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我这找的好像不是地方……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他也从是地图上现找的一个最近的地点，完全没想到这里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坐在汪业成对面的是方青。 他吃过午饭之后，动用了一点中年人的小心思，顺利摆脱了同寝的三个室友，赶来赴约了。 “不用了，毕竟咖啡都点了。” 方青摇摇头，微笑道：“换地方太麻烦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眼前这学生仔很坦荡，汪业成也不好再在意，于是又咳了一声，道：“行，那我们就开始吧。” “首先我先说一下，我们这次只是一个初步面谈，按照流程，海选结果定下来之后你还要去一趟安庆创联的办事处。而且我刚才工作证也给你看了，所以你也不用怕我是骗子。” 汪业成自嘲地笑了一下。 按照流程，他本该等海选结果确定之后再通知方青的，但他被林超峰之前抢人那一手搞出心理阴影了。 所以这次那边的结果刚一出来，一确定那首《k歌之王》竟然不涉嫌抄袭、完全是原创之后，汪业成先是惊呆了，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抢先送上门来、想要把这事给先定下来，生怕这个又被抢了。 上次他就是规规矩矩走流程被抢的，这次吃一堑长一智了。 一看方青点头，汪业成继续说道：“行，那我们接下来谈谈你的首轮作品吧。” “对于你的首轮作品，我个人是比较喜欢的，相信过海选没问题。当然了，海选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过这点你不用担心，就算另外两位审核人全部都否定了，我手里也有一票保送票。” “如果他们真都否定了，我保证，我会把我的这一张保送票给你，保你过海选！” 汪业成语气坚定，随后缓和下来，“不过最有可能的情况，是不要用到我这张保送票的。” 方青默默地听着，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那挺好，谢谢。” 汪业成看着面前这年轻人，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他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接触过不少这种素人。那些个年轻素人在这种情况下都非常激动，就算有点城府的，也不难看出他们强忍的兴奋来，像这个方青这么平静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是真的平静，他不像是来创联追梦的，反倒像是来卖猪肉的。 汪业成心中产生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过他也没多纠结，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海选你不用担心了，而过了海选之后，按照赛事规则，我会成为你的赛事经纪人，今后你参赛的所有事项，譬如参赛曲目选择、报备，和演唱歌手交流，乃至于之后去了外地参赛的住宿、交通之类，都是我来负责，这点你应该知道的吧？” 方青又点了点头，“知道。” 他也是了解过创联规则的，知道每个选手确实会分配一个赛事经纪人——也可称为赛事保姆。 汪业成说：“那就行。今天找你，主要就是跟你确定一下这些情况，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对后面的流程也有个大致的了解……”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汪业成说，方青听。 说着说着，汪业成突然一拍脑门，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吧？” 得到方青肯定的回答后，汪业成问道：“那要不……你现在就跟我去创联把事给办了？” 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汪业成这是吃一堑长两智了。 他越想那首歌，越想越觉得眼前这方青是上天赐给他的福星，错过了要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他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么一个机会吗？ 所以先预定还不保险，他恨不得立马把这事给板上钉钉了，那才放心。 方青没想到眼前这人这么猴急，可是看他面相又不像是那种急性子的人。 难不成这里面还发生过什么事？ 不过立马把事情定下来对他也有好处，所以方青稍一想，应允了下来：“行啊，不过不用等海选结果了吗？” 汪业成表情坚定，当即拍板，“不等了，我直接用保送票送你过！” 对方都这么说了，方青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走吧。” …… 安庆创联办事处位于沙头区的建达大厦。 方青和汪业成两人打车来了这里，汪业成付的车费。随后两人进了大厦，上了12楼，一出电梯就是创联的前台，转进去后，是个办公大厅，一排排的办公桌，一旁有各种房间。 除了办公位比较松散、宽敞外，瞧着和普通的公司没什么区别。 方青跟着汪业成走了两个部门，在汪业成贡献出他那张保送票的情况下，很顺利就把手续全部办完了。 至此，方青顺利通过了海选，确认晋级区赛，而汪业成则成了他的赛事经纪人。 手续办完之后，汪业成领着方青进了一个标记着“8号会议室”的小房间。 房间很小，却五脏俱全，桌子、椅子、饮水机等一应俱全。 汪业成让方青坐下，然后亲自过去拿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喝点水吧。” 汪业成在方青对面笑着坐了下来，看着面前的方青，越看越顺眼。 他昨天越听那首《k歌之王》越喜欢，所以今天从同事那里得到结果，知道这首歌竟然是原创之后，他先是无比震惊，继而狂喜。 老天终于看到了他的努力，给他回报了！ 这个方青毫无疑问就是那种默默无闻却天赋异禀的民间天才，谭孝生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仿佛看到了下一个谭孝生将从他的手中诞生！而他，汪业成，作为“下一个谭孝生”的创联赛事经纪人，将迎来他职业生涯最重点的转折！ 哥要起飞了。 汪业成一脸意满志得。 “谢谢。” 方青道了声谢，接过杯子礼貌地喝了一口。 大局已定，紧张到现在的汪业成现在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看方青喝完水后，汪业成跟他闲聊起来：“青子，你是打算像谭孝生一样用真名出道，还是像浅蓝一样用笔名？” 他刚才已经和方青沟通过了，就叫方青“青子”，这样显得亲昵。 方青想了想，道：“用笔名吧。” 汪业成对他用什么名字并不在意，只是笑着问道：“哦？那你想好名字了吗？” 方青刚才那么会儿已经想好了。 “夏虫。” 汪业成一怔：“瞎冲？” “……夏天的夏，虫子的虫。” 汪业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哦，原来是这个夏虫……夏国的一只小虫，青子你还挺谦虚的。不过我觉得嘛，年轻人还是要有点冲劲，有点傲气的好。” 汪业成明明比方青大不了几岁，却显得一副“我很老”的样子。 之后又话锋一转，“当然了，你喜欢就好，谦虚也不错。” 方青微笑，不说话。 汪业成理解错他的这个名字了，他之所以用这个“夏虫”，完全是感慨自己此刻就像一只短命的夏虫，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冬天”。 不过这层含义显然不适合说。 汪业成又道：“既然你打算用笔名，那么区赛的演唱你应该也不打算自己上了吧？” 方青了解过创联的流程，知道创联的现场比赛是分为两种形式的：一种是参赛者自己上去演唱，还有一种是参赛者提供作品，官方安排专门的歌手来演唱作品。参赛者可自行选择哪一种作品演绎方式。 当初的“方青”就是想采用第一种，自己上去唱，但是他现在显然不这么想了。 “嗯，就由官方安排的歌手来唱吧。” 方青现在看到音乐就生理性厌恶，自然是不会愿意上台唱歌了。再说了，他根本不会唱歌，上去不是自己砸自己的场子吗？ 汪业成点点头，并不感意外。 大多数的创联参赛者，都是这么选的。 “那你接下来要抽点时间跟编曲对接，再跟歌手沟通一下，一起彩排一下，到时候才能有好的效果，这方面我会安排的，你等我电话就行。” 汪业成说完这一茬，又道：“对了，青子，有些话刚才不方便说，现在事情都办完了，可以说了。” “你这次一共准备了多少首作品？你最好先跟我通个气，这样我才方便帮你安排赛程。” 汪业成看着方青，开始传授经验。 “你第一次参赛，没有经验，所以不知道，在创联，光有实力可不行，你还得有策略，毕竟这是一项长期的比赛。” “举个例子，你一开始就把最猛的作品都拿出来了，一开始自然是过关斩将无往不利，但是打到后面你都没好作品了，能打到后面的选手又都是猛人，你自然就打不过了。” “又或者你一开始就使劲藏着掖着，好作品都不拿出来，指不定就突然冒出一个好作品把你淘汰了，你后面有再多的好作品都没用了，万分遗憾！” “所以啊，我们要根据自己的作品，再根据每场对手的状况、赛程的节点等情况，合理地分配好手头的资源，这样才能走到最后……” 之前一切未定、就贸贸然要求看方青的所有作品显然不合适，就算汪业成问心无愧也同样不合适，但是现在就不同了。 “……所以说，你准备了多少作品，先跟我通个气，然后我们一起分个级、排个序，我这几天一定帮你想个好策略出来。” 汪业成满怀期待地看着方青。 他漫长的黑暗人生终于看到了光，这让他现在劲头十足，甚至已经做好了几天不睡觉也要绞尽脑汁帮方青弄出个好策略来的准备。 但是方青的答案是他绝对想不到的。 方青一摇头，“没有。” 汪业成愣住了，“没有？……什么意思？” 方青解释道：“没有，就是除了这首《k歌之王》外，没有准备其他作品的意思。” 汪业成整个人石化了。 室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汪业成才终于活了过来，艰难地强笑了一下，问道：“你不会在跟我开玩笑吧？” 方青依旧摇头，表情认真，“没有，真没有其他作品了。” 汪业成的声音无比艰涩：“难不成……你打算临时写？” 其实就连这首《k歌之王》，都是昨天看了两本入门书籍、临时抱佛脚写出来的。 方青心中这么想到，却没说出来。 他有点不好意思。 看这汪业成的样子，怎么让他觉得自己把这家伙给坑了呢？ 所以他原本想说的“我就是来卖一首歌走人”也就没说，而是给了对方一点希望安慰这汪业成：“嗯，可以这么说。” 汪业成重新陷入了沉默。 他刚才觉得天要塌了，现在觉得天真的塌了。 临时写？ 亏他想得出来！ 这真的是纯的不能再纯的单纯素人了，才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别说他一个还没出道的非专业素人了，就是圈内的那些大佬，在创联这样的赛事里也无法这么干！ 他难道觉得他比圈子里的那些大佬还牛？ 汪业成突然很想哭。 他以为老天爷终于垂怜他了，可怜他了，没想到这竟然是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第八节：卖猪肉（下） 这世界最绝望的，不是从来没有希望，而是在漫长的黑暗之后终于迎来了希望，却又坠入深渊。 汪业成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哲学的想法。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室内的死寂。 虽然万念俱灰，但是骨子里的打工人之魂还是让汪业成脱口而出：“请进。” 门开了，一个脸上有几颗麻子的矮个子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着西装，很瘦，颧骨突出。 他进来后，目光先从方青身上飘过，然后落向汪业成，脸上扬起一个笑容：“汪哥，在谈事呢？我听人说你来公司了，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汪业成面色原本就差极了，看到这个男人面色更差了，恨不得立马破口大骂。 这就是那个从他手中抢走卫伦的林超峰。 要不是这个林超峰之前抢了卫伦，让他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至于这么急匆匆地把一切都敲定、把自己弄到如今这种境地上么？！ 但汪业成终究没有当着方青的面撕破脸，勉强点了点头。 这就是那个方青了吧？ 林超峰目光不经意间从方青身上飘过，如此想到。 可惜了…… 林超峰靠着内部关系，这次又抢先一步知道了《k歌之王》的相关信息。 凭借着职业敏感，他第一时间产生了“一定要把这个选手拿到手”的想法。可惜，创联各部门之间并不是完全透明的，审核部门那边虽然给他提前透了消息，再进一步的具体信息却是给不到他了。 林超峰只能从提交者汪业成这边判断出，这多半又是个安庆大学的，于是立马就联系了卫伦去找人，但卫伦那边还没信息呢，汪业成就把人带过来了。等到林超峰得到消息，一切都已经定了，他也改变不了了。 汪业成这次学精了，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可惜了。 一抹遗憾再次从林超峰心中飘过，但他并未纠结于此，而是对汪业成笑道：“对了，汪哥，我听说之前卫伦是提交到你那的？” 他一扼腕，叹息道：“这我是真不知道！那个卫伦之前跟我就认识，这次他一找过来，我一看还行，就定了，是真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这事。要不然的话，说什么我都不会要他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办岔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事，实在过不去了，今天汪哥你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我在金香玉办一桌给你赔罪！……” 方青默默地看着这个矮个子男人自说自话，再结合他之前的猜测，已然把这两人间的嫌隙猜出了大半。 他就说呢，看这汪业成的面相和举手投足，不像是那种急性子的人，果然是有原因的。 汪业成一开始还阴沉着脸，但是被林超峰这么死皮赖脸低三下四一通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了，更加抹不开脸了。最后拉扯了半天，竟是真答应下了赴林超峰的赔罪宴。 果然面，是个老实人。 方青在一旁看着，心中暗道。 “……行，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给你打电话！汪哥你这还有事，我也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林超峰看汪业成应了，很利索地不再纠缠，当即告辞。至于现场这个之前还让他心心念念的方青，他全程没提一句，似乎全然没看到。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林超峰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从首轮作品来看，这个方青绝对比卫伦更优质，凭经验判断甚至有出省的希望！拿下这个方青绝对是件大喜事，汪业成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要不然自己为什么厚着脸皮上门来赔罪？还不是谨慎起见，未雨绸缪。 可为什么汪业成脸色那么难看呢？他现在不是应该非常开心吗？ 林超峰一开始还以为汪业成的脸色是摆给自己看的，但是刚才啰嗦的半天中，他发现并不是，这让林超峰百思不得其解…… 经过林超峰突如其来地这么一打岔，会议室内总算不沉默了。 “……行吧。” 汪业成倒在椅背上，脸上表情古怪，似无奈，又失落，“既然你没有准备其他歌曲，那赛程也用不着安排了。” 汪业成认命了，爱咋咋地吧。干完这季，老子不奉陪了！ 汪业成没什么可说的了，方青却有话要讲。 “汪哥，我有件事想问问你。我到时候上区赛，是用这首《k歌之王》吗？” 汪业成虽然现在越看方青越来气，但说到底这还是他的选手，所以还是点头，应道：“是，按赛制是这样，再之后才……” 汪业成说到一半停了，下面的话没说出来。 之后？ 就算区赛过了，之后这家伙连个作品都不知道能不能凑出来，更别说其他的了。 罢了罢了…… 方青又问：“那会有公司看中，然后来买我这首歌吗？” 汪业成有气无力地答道：“看歌，如果有看中的，会买，甚至还会……” 甚至还会有人签方青。 1984年开始举办的创联，本就是当年的三大唱片为了汇聚英才、造星所创办的。 这么多年的发展下来，虽然创联经历了许多变化，从当年的三大唱片变成了七大，也从台前退到了幕后，但是创联的核心思想还是没变的。 创联，其实就是七大唱片争夺新鲜血液的战场。 他们签选手是肯定的，而且选手也必须在七大里面选一家签，不然就算你实力通天，你也走不到后面——七大唱片可不是慈善家。 新城唱片，就是七大之一。 汪业成本想这两天就把方青介绍给新城的人的，他也相信新城会很愿意签下方青。有他护航，有新城站台，两方助力，方青才能走得远，这也是他为方青规划的路，可现在看来…… 新城会签一个只有一首作品的纯素人吗？ “甚至还会……签我？” 虽然汪业成没说，但是方青多少猜出一点他想说的话来了。 汪业成犹豫了一下，摇头：“不好说，毕竟你只有一首作品，还是没有任何专业学历和背景的纯素人……” 方青对此并不在意，只是问道：“那他们会买歌吗？我是说，《k歌之王》这首。” 汪业成没怎么想，就答道：“应该会。” 签人和买歌是不一样的，新城可能不会冒风险来签这么一个方青，但是用一笔钱买下这首不错的歌，相信他们还是愿意的。 方青点头，“那就行。” 汪业成微微一怔，古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学生仔，之前曾经产生过的那个古怪念头再一次冒了上来。 这家伙……好像还真是来卖猪肉的？ 方青又捧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之后放下杯子，突然道：“汪哥，你见的人多，所以你应该不难看出来我家境不是很好。” 汪业成一愣，完全跟不上方青的脑回路。不过方青的家境确实不怎么好，这从方青的穿着上就能轻易地看出来——汪业成这两年很少看到还有大学生穿回力鞋了。 想到这，汪业成对方青的怨气似乎消了不少。 方青看着汪业成，诚恳地说道：“如果这首歌能卖出些钱，对我还是挺重要的，但是我就是个大学生，在这行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希望汪哥你帮帮忙，如果真有人愿意买的话，能帮忙说说话。” “当然，我虽然是个学生但也懂的，我不让汪哥你白帮忙。这首歌要是卖出去了，卖多少，汪哥你就从里面拿三成，就当汪哥你的辛苦费。” 听完方青一番话，再看方青那真诚的表情，汪业成像是屁股被点着了一样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连连摆手，连声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是我的选手，帮你张罗本就是我份内事，使不得……” 方青却说这是他应该拿的，哪有让人白帮忙的道理？ 两人一番纠缠，在方青的一力坚持下，汪业成最终还是没答应拿这份钱，只说卖歌这事包他身上了，并且还给出了一些建议。 “我个人建议，你这首别急着卖，毕竟你现在没名气、没表现，对谈价不利，还是等区赛过后再说。以你这首歌的素质，我相信在区赛上会有不错的反响，到时候在卖，就有操作空间了……” 方青连连称是。 他觉得，在专业的事情上最好还是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尤其是现在这个专业人士还和他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听对方的就更没错了。 关于卖歌的事大致敲定之后，又没有赛程筹划可谈，方青也就告辞了。 方青离开后，汪业成却还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会议室内的桌子后，怔怔地想着自己的心思。 主要还是关于方青的。 他在想，方青天赋应该是有的，今年虽说是肯定不行了，但是好好做做准备，培养培养，明年有没有戏呢？ 可再深想下去，汪业成又觉得不成。 方青就是个安庆大学的非音乐专业学生，怎么准备？让他别管学业了，一脑门子扎到这里面来？万一不成的话，这个责任谁来负？ 汪业成可是清楚地知道，业界从来不乏那种灵光一闪就泯灭于众人的从业者的，他无法保证方青不是那种人。 还有培养，那可是要钱，谁来出？穿回力鞋的方青肯定指望不了，那他来？他也没几个钱啊…… “唉……” 汪业成长叹一口气，左想右想都不成。 看来老王那里，他是去定了，这里就当是曾经做过的一场梦吧。 今年的创联已经结束了。 …… …… ……话说，方青到时候真会拿三成给自己吗？ 第九节：社团 今年的创联已经结束了。 不止汪业成这么想，方青也是这么想的。 等到那首《k歌之王》卖出去，创联就跟他再无瓜葛了，现在就等汪业成打电话来通知他去对接、彩排，完成最后的那点工作了。但是两天过去了，汪业成那边还没个动静。 想到这，方青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并没有什么未接来电。 “你手机又没响，你拿出手机来干什么？” 龚嘉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方青抬头看去，龚嘉伟正对他挤眉弄眼，眼神向一旁瞟，压低了声音，“多跟人家讲讲话啊！” 方青无奈。 这里是二食堂东北角的一隅，时值晚餐时分，两张餐桌拼在了一起，三男三女交错地坐着，其中有龚嘉伟和他的女朋友孟茜，林伟，方青还有另外两个女生，都是孟茜的朋友。 这是一场联谊局。 龚嘉伟很够意思，为了掰直方青，还真让他女朋友孟茜帮忙安排了联谊。为了避免方青尴尬，贴心的孟茜还主动又找了个女生过来，并让龚嘉伟把林伟也带上了。 人多，聚焦于方青的尴尬自然也会少一些。 “手机振了一下。” 方青解释了一句，看向斜对面坐着的那个安排给他的联谊女生，笑道：“我还以为有人找，原来是垃圾短信。” 那女生烫了个大波浪（龚嘉伟是真把方青的话记住了，只是他显然弄错了含义），长得还行，脸上有两颗雀斑，显得颇为可爱。 她叫杨琳琳，也是经管院的。 听了方青的话，她嘴角扯了扯，算是笑了，然后“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只是拿起可乐喝了起来，显得很是矜持。 龚嘉伟一手托腮，挡住面孔不让他人看见，对着方青疯狂使眼色，做着口型让他主动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自己的这位舍友就看不出来人家对他根本就不感冒吗？ 方青无语。 明明看出对方对自己没兴趣，却硬要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自讨没趣，这种事现在的他可干不出来，还不如就这么干坐着呢。也是因此，他刚才才会没事拿出手机来看，看汪业成来电没是假，没事可干才是真。 当然了，这也是分人的，要是现在坐对面的是王浩然，方青绝对不介意死皮赖脸一回。创联那边已经基本搞定的他，这两天一直在想该如何稳妥地接近王浩然呢。 可惜，龚嘉伟带来的不是王浩然，而是杨琳琳…… 方青这边联谊不畅，林伟那边却是颇为热络。 林伟忧郁的气质似乎颇有市场，给他安排的那位女生正跟他聊得有来有回，时不时轻笑一声，笑得林伟的忧郁气质都有些绷不住了。 眼见跟方青使眼色没成效，龚嘉伟又跟孟茜眼神交流了一番，随后孟茜开口提议道：“哎，吃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真心话……” 话还没说完，杨琳琳突然插嘴，“茜茜，我看到个朋友，我过去打声招呼啊。”说完，也不等孟茜回话，径直起身，走去了不远处的某一桌坐了下来。 说是打声招呼，但过了一会儿也不见杨琳琳过来，远远看去，只见她在那一桌和一个男生聊得正嗨，笑得很欢，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过来了。 “……” 孟茜很是尴尬，知道杨琳琳这是对自己今天的安排不满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现场气氛一时诡异起来，连带着林伟和那位女生的话都少了。 方青突然一拍脑袋，“对了，我等会儿还有课呢。”说完看向龚嘉伟，抱怨道：“都怪你，突然把我拉出来，我差点都忘了这茬了。” 然后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对在场几人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去上课了。” 孟茜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先是抱怨了男友一句“你也不打听清楚就把人拉出来”，然后对方青说道：“那既然你有课，就快去吧。” 方青点点头，又对几人道了声歉，就起身离开了。 出了二食堂的东门后，方青站着左右张望了一番，最终朝着b3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来到了b3多媒体教室。 他刚才那不纯是借口，他是真有“课”——社团活动。 为全面提升大学生综合素质，安庆大学规定，每位学生除了必修选修外，还需要参加一定时长的社团活动，同样计入学分考核。 方青本来想加入电竞社的，那和喜欢打游戏的他正好专业对口，还有免费电脑玩游戏，实在美滋滋，但是电竞社太热门了，人选早已招满。足球社篮球社什么的需要跑动，也不是方青的菜，最后他选择了电影社。 这个社团好，每次的社团活动就是大家一起看电影，可以说是仅次于电竞社的混日子良选，而b3多媒体教室，正是电影社的活动场地，礼拜五晚上也正是电影社的活动时间。 反正要找个由头走人，又无处可去，来混混时长也挺好。 …… 方青走进多媒体教室，可以看到里面已经有些人了，正在闲聊着。 他看了一圈，去了个叫杜南的小胖子旁边坐了下来。 这个朋友是他在电影社认识的，因为大家长得都像好人，很自然地就熟络了起来。 和杜南聊了没一会儿，来参加社团活动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副社长踩着点来了。 副社长把大家名字点了点，统计了一下后，照例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例行公事，然后开始放电影。 放的是一部夏国经典影片《南国往事》，电影社的社员们四下散落地坐着，安静地观看，偶有两人交头接耳，或是讨论剧情，或是聊天，也有不少直接拿着手机在玩的，没人去管。 方青坐在下面，勉强看了一会儿电影。 他其实并不喜欢看电影，就算真要看，他也只觉得那种爆炸、飞车的才有些看点，眼下这部磨磨唧唧的《南国往事》实在是无聊至极。 就像那个《罗生门》一样无聊。 最神奇的是，那部《罗生门》竟然也和这部上世纪的《南国往事》一样，是黑白片。那个叫黑泽明的导演实在不知道是脑子抽了什么筋，才会想要在未来拍这种电影。 并且，这部《罗生门》一点爆炸镜头都没有，很是无聊，还穷得连五毛钱特效都做不起，就连打戏都是敷衍之际，像是请不起武术指导一般，还没有他小学时打同学来得精彩。 这部电影的票房想来多半也是惨淡之极，搞不好根本就是一个上不了院线的网络电影…… 方青突然眼神一定。 这样一部完全不对他胃口的电影，他未来为什么会去看的？而且还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这里面会不会蕴藏着什么？ 想到此处，方青立刻拿起手机搜索起来，但是这一查之下，却发现和《k歌之王》一样，在“星河”上找不到“黑泽明”的半点资料，应该是个还没发迹的小导演。 “罗生门”倒是找到了，那是一处古牌楼，巧的是那地儿竟然就在安庆，是安庆的古东门。不过现在那处遗迹早在百国大战中被战火摧毁了，后来又起了个仿古的罗生门牌楼…… 方青正看着手机，身边突然传来了动静。 他一转头，见到一个短发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坐在了杜南身边。 她像大街上那些卖不知名小影碟的小贩一样，鬼鬼祟祟、探头缩脑，压低了声音问杜南。 “同学，拍电影吗？” 第十节：张瑶 什么鬼？ 方青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短发女孩。 女孩长相很精致，瞧着20左右，穿着打扮都是正常大学生的模样，应该也是安庆大学的学生。 “拍电影？” 杜南满脸疑惑，拿手指了指他自己，“我？” 夏国社会艺术氛围浓厚，娱乐业发达，创联、唱联、大电（大学生电影节）等都是热门项目。 大学生拍电影这种事，最近几年在夏国并不少见，有的甚至都拍出名气拍出圈了，但总的来说也都是相关专业的学生们在干这种事。 这种随便拉个人就说邀请对方拍电影的，还是很稀奇的，也难怪杜南会疑惑了。 女孩点点头，压低声音，热情地自我介绍起来：“同学你好，我叫张瑶，也是咱们电影社的成员。我最近在筹划一部电影，正在选角呢，同学你的外形条件正好是我这部电影里所需要的，所以想邀请你加入到我这部电影里面来。” “对了同学，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杜南似乎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有些拘束，腼腆地笑了一下，道：“我叫杜南。” 张瑶下意识低头，往他肚子上看了一眼，满眼了然。 “东南西北的南。” 杜南习惯性地补充了一句。 张瑶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赶紧岔了过去，问道：“杜南同学你怎么说？有兴趣吗？”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有报酬的哦，不是白来演出的。而且演出时间都会考虑到课业来安排，绝对不会让打扰到你平常的正常上课。” 杜南听到“报酬”微微亢奋了一点，但还是迟疑了一下，说道：“但是我不会演戏啊……你应该去找表演系的。对了，你是导演专业的？” 安庆大学是一所综合性大学，校内设有艺术学院，内含影视表演、音乐表演、戏剧影视导演等多门专业，不过电影社里倒是没几个影视专业的学生，都去参加别的社团了。 面对杜南的提问，张瑶干笑了一下，道：“不，我是对外贸易的，拍电影就是爱好。表演的我也去找过……只是都不太满意。” 张瑶说的模糊，方青却是听出来了，多半是人家对她这个门外汉不满意、不愿来，而不是她对人家不满意。 “其实会不会演戏都无所谓，咱讲究的就是一个原生态！你要不先看下我这剧本吧，杜同学。” 张瑶不等杜南再多推辞，拿起一个小册子往杜南面前一摊，“中文系的大才女简忆写的本子，你好好看看。这本子可好了，拍出来一定好！” 杜南“哦”了一声，还真就乖乖大致浏览了一番，方青在旁边也跟着看了个大概。 这玩意儿小说不像小说，剧本不像剧本，有点两不沾，不过总算还是能看出个大概来的：故事讲的是一个校园爱情，男主和女主因为一次误会相识，互相看不顺眼，可因为一个校园活动，两人被分配在了一起合作。 在相处过程中，女主逐渐喜欢上了男主，但男主喜欢的却是另一个校园女神。 秉信“爱是奉献”的女主虽然痛彻心扉，却还是给男主出谋划策，最后成功帮助男主追到了女神，自己则是黯然退场，很是悲情。却不想男主最后关头幡然醒悟，明白了自己爱的其实是女主，于是在朋友们的鼓励和帮忙下，果断回头追爱。 故事的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感不感人？太感人了！” 张瑶轻拍桌子，嗟叹不已，“多好的本子啊！” 方青在一旁瞠目结舌。 他是真心没看出来这个故事哪里感人了，只觉得那位大才女充满了青春疼痛的文字让他酸得牙疼——可这玩意儿偏偏是个喜剧！ 太别扭了。 不过看张瑶的模样，却又不像是闭眼瞎吹，而是真心觉得这本子好极了。 方青心中不解，于是又看了那张瑶两眼。 这一看之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若有所思起来。 不过他也没在这种八卦的事情上想太多，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打算继续研究那罗生门和他未来的关系。 可正当他的目光就要落向自己手机屏幕的时候，却是突然心中一动，又重新看向了那本子，也不知发现了什么。 杜南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方面：“呃……我真能演？” 看得出他心动了。 张瑶眼睛一亮，声音都有些要压不住了，“当然行了，你这外形条件，简直就是为‘史文才’这个角色量身定制的啊！” 这本子设置了一些轻松的桥段，而这些桥段几乎毫无例外都集中在了男主的死党“史文才”这个角色身上，不少是利用其特殊的体型来放松的。 这算是喜剧创作方面很容易也常用的一种手段，也是张瑶为什么专门找上杜南邀请他演出的原因了。 “我这部电影可是要去参加大学生电影节的，现在特火的那个明星陆源，当年不就是在大学生电影节上一炮走红的吗？” “而且我这本子就是校园题材，都不用演，直接上就行，所以会不会演什么的你真不用担心，要的就是原生态，那可比演的强多了！最主要本子这么好，未尝不能走出下一个陆源来啊！……” 张瑶喋喋不休。 接着，她怕杜南觉得不靠谱，还把已有的班底粗略介绍了一遍。 “摄影是体育系的孔维宁……化妆师是哲学系的桂玲……柴苏苏，英语系系花，女一号……” 虽然她报出来的这个班底是个草台班子，一个专业人士都没有，但确实齐全，有名有姓都叫得出来，而且这些人也全部都是安庆大学的学生，给人感觉靠谱不少。 看得出来她这一套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那……这……” 杜南越来越心动了。 和来混日子的方青不同，杜南本身也是很喜欢电影的，所以才加入了电影社。现在突然之间有了一个能够当演员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这可是真演戏啊！而不是在电影社过干瘾。 最重要的是，有钱拿啊…… 方青在一旁默默地盯着那本子，眼中隐隐有光流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他开口道：“这本子想冲大电，怕是不大行。” 第十一节：太狂了 随着方青的突然出声，张瑶看了过来。 这也是她的目光第一次投过来。 “不行？” 方青点头，掰着手指给她数：“首先，你这是纯爱喜剧，这对拿奖就是个大阻碍，你见过大电有纯爱喜剧拿奖的吗？” 张瑶一脸迷糊，皱着小眉头努力回忆，“唔……” 好家伙，你也根本不知道，那太好了。 方青心中更定，也不等张瑶回答，斩钉截铁：“没有！能拿奖，那都是要有思想深度的，简单来说的话，嗯……拍的越惨，越能拿奖！这点你这本子首先就不符合。” 他对大学生电影节这块也不懂，纯粹是按照自己对于电影节的固有印象在瞎扯淡，但是看他笃定自信的表情却完全看不出来。 光看他表情，还以为他对电影这一块研究有多深刻呢。 “而且你这本子故事太简单了，能拿奖，那故事得绕，绕来绕去，最好绕得人根本看不懂，那就最好了！你看那些报纸新闻上报道的那些拿奖的好电影，正常人谁看得懂，谁爱看？就要这样，才能拿奖！……” 方青洋洋洒洒一番放屁，把张瑶这个本子说的离拿奖越来越远。 张瑶呆呆地听着，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之前她的那些朋友们要不就是对拍电影这种事兴奋不已，要不就是被她软磨硬泡无奈加入，根本没人对她说过这些。现在经这陌生男同学一说她才发现，她这本子，别说拿奖了，就算想要入围都难。 这让张瑶心下不免沮丧起来。 最后，方青话锋一转，回到了正题：“正好，我有一个本子，我这本子就不一样了。” 他根本不问张瑶想不想听，直接说道：“恩，本子我没带，直接说你听听吧。” “大概是这样的，有三个人在一个牌楼下避雨闲聊，谈起了一桩命案……” 他把罗生门的故事尽量简洁地给张瑶讲述了一遍，最后道：“你看，我这本子惨不惨？绕不绕？死了人，连真凶是谁到最后都找不到，太惨了，太绕了！” “而这样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想讲什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这正好啊！我自己编出来的故事，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讲什么，别人就更加就不知道了！这又符合了拿奖特征。” “而且我这故事拍起来还简单。” “你那个故事虽说是在校园里的，但是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的场面可不少，到时候找人啊、调度啊什么的很麻烦，也不好掌控。我这个就不同了，几个人搞定，镜头里最多出现3个人，绝对不会出现第四个，这多好拍啊！咱们不是专业的，那就要扬长避短，尽量简化才是。” “再从电影角度，你那个是单层叙事，一路通到尾，没特色，我这个就不同了，三层叙事，一层套一层，搁大学生电影节上也绝对是稀有，让人印象深刻……” 方青边说，心下边犯嘀咕：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脑子里就冒出了关于拍电影的一些零散知识，那似乎也是来自于未来的。 难不成他以后是混娱乐圈的，所以才总回想起这些东西来？…… 听方青说完《罗生门》的故事梗概后，原本沮丧的张瑶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也说不出什么专业的东西，就只是觉得方青说的这个故事好吊，好有逼格！故事里的迷雾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拨开，可怕、绝望，却又充满了神秘的魅力。 与此相比，简忆写的那个似曾相似的故事就像方青说的那样，太过简单和平凡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再听了方青后面说的那些，张瑶那眼睛是越来越亮，最终，也不等方青说完，她直接上手，越过杜南揪住了方青的衣服，就像抓小偷一样。 “这本子我要了！” 瞧他说的那个故事，瞧他说的那什么三层叙事什么的，虽然听不懂，但很给她一种书豪哥的感觉，不明觉厉。 书豪哥是天才，跟他感觉这么相似的也必然是个人才啊！ 这人她必须拿下。 张瑶揪着方青的衣服，一屁股把杜南挤到了外边，她自己坐了进来。 “同学，你这本子找我就对了，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你别看我是对外贸易的，但是我们组实力绝对不弱，你看看，看看这个，咱们的摄影。” 她说着，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男生的照片来，“孔维宁，你再看看这些照片，都是他的作品，这构图，这光影，绝不比影视摄影的那些同学差呀！……桂玲，我们的化妆，你看看她这些自拍，这些仿妆，专业！……柴苏苏，原本的女主，多好看，英语系系花，比影视表演的那些女同学可美多了，看了我都想犯罪，来当你这个本子的女主实在是太合理了！……最主要我们有钱啊，你看我这设备，苏康k75，6万8一台，影视表演的那些人根本拿不出来，光设备一项就把他们甩到了屁股后面！……” 好家伙，从前台到幕后，一水的业余人员，愣是一个专业的都找不出来，最专业的竟然要数那台6万8的苏康k75了——方青也不知道这个张瑶是从哪里搞来这么个东西的，多半是借的。 不过，光有一台6万8的摄影机可不行。 电影是一项综合性艺术，光一个本子决定不了任何东西。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剧组，啥都拍不成…… 就像刚才那样，方青脑海中此刻也流过一些关于电影的见解。 但他并没有照实去说，反而像是见到了夏国金像奖的一位位得主大神一般，惊叹不已。 “嚯！” “牛！” “太棒了！” “完美！” “歪瑞雇~~！” …… 这两人一个敢夸，一个敢捧，埋头凑在一块狼狈为奸嘀咕了半天，最终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这团队，再配上方青这最后一块拼图，冲击今年的大学生电影节金奖问题不大。 方青说金像奖也未尝不可一试，张瑶觉得太狂了，到底是第一次拍电影，要脚踏实地，方青说有道理。 最终，为了冲击大学生电影节金奖，热爱电影的逐梦少年方青加入了张瑶的剧组，成为了编剧。而为了体现对方青的重视，张瑶不仅为这个编剧付出了高达2000块的高薪，还把这位编剧的正式职位定为“核心编剧”。 说实话，方青对这位张同学的大气还是颇为吃惊的：对一个大学生来说，花2000块买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本子确实可以说是大气了。看不出这还是个小富婆。 不过这只是意外之喜，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被邀请成为核心编剧后，敬业的方编剧一上岗就开始工作了。 “张导，关于这部剧里的武士角色，我有一个很好的人选，高大、帅气、正气凛然，形象上完美符合！” 他对张瑶诚恳地说道，宛若一位尽心为主的肱骨老臣。 改了新本子，角色人选又成问题了。 张瑶兴奋过后正在思索呢，没想到新来的编剧直接还担当起了选角导演的活儿，这让她一喜，问道：“谁？” 方青眯着眼睛，吐出了一个名字，“王浩然。” 第十二节：抉择 翌日正午，阳光明媚 今天是周六，不少人都出去玩了，4号宿管站门口人流稀少，因此在门口徘徊的那个短发女生就显得更加显眼了。 张瑶突然停下，探头往宿管站里面看了一眼，却没见到方青的身影。 “怎么还没出来……” 她嘀咕了一声，眼神和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大妈正好一个交错，赶紧挪开，又在门口来回溜达起来。 她是来找王浩然的，和方青一起。 学金融的王浩然就住在里面，方青已经进去找他了。 想到方青，张瑶就忍不住龙颜大悦。 她这个编剧找得实在太值了，不但提供了一个好本子，还身兼选角导演一职，甚至就连监制的活儿都扛起来了！ 就在今天早上，她才知道，方青昨晚竟然连夜把新本子的拍摄日程都粗略地编排了个大概出来！ 一份工资找了三个职位，这2000块属实是张瑶花到现在感觉花得最值的一笔钱了。尤其是在其他那些不情不愿的“剧组人员”的衬托下，这个方青就显得更加称职了，热情甚至比她这个导演更盛。 他大概是真的非常热爱电影了。 张瑶甚至都有些想给方青发点奖金了，不过摸了摸干瘪瘪的口袋，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他人不在。” 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张瑶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转身一看，是方青，他从里面出来了。 方青背着个书包，站在张瑶身边，张头左右看了看。 太阳刺得他眯起了眼睛，最终在一个方向定下来。 “不过电话号码算是拿到了，也联系了一下，说是在唱k，在纯响。我约了一下，他也同意见面，我们这就过去吧。” 说着，方青比划了一下他目光落定的方向，“走东门吧。” 张瑶点头，跟上了方青的脚步。 两人出了东校门，坐了一站公交就到了锦鸿天地，下车后循着王浩然在电话里说的找去了纯响ktv8206包间。 方青敲了敲门，里面的音乐声停了下来，随后他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大包间，空间很大，偌大的包房里却只有一个帅哥，正站着看向这边。 是他。 方青和记忆中的那个王浩然比对了一下，确定眼前的这个男生就是王浩然。 和他记忆中一样，高大，帅气，一身打扮也是颇有品味，简直就是现代都市中的白马王子。 “王浩然吧？你好，我就是刚才跟你打电话的那个方青。” 方青走了过去，笑着自我介绍，还比划了一下跟在他身边的张瑶，“这是我们剧组的导演，张瑶张导。张导也是我们学校的，并且是我们这部戏的出资人，总负责人。” 他在昨天晚上和张瑶的交流中已经了解到了，她这部戏的出资人就是她自己。 大学生自费拍电影，确实是个小富婆。 王浩然放下了话筒，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好。” 确实很符合武士那个角色，高大，帅气，笑容很阳光，看着很正气。 张瑶打量了一番王浩然，心中如此想到，觉得方青没有推荐错人。 初次见面的三人简单地打了招呼后，王浩然就邀请他们坐下来谈了，顺便还把包房的灯全部都打开了。 坐下之后，张瑶又开始她的那一套说辞了：“王同学，这次来找你是想要邀请你出演我们这部电影的一个主角，算是男一号……” 除了把简忆的本子换成了方青的本子外，她基本上还是昨天那一套说辞，“本子好”“冲大电”“有钱拿”等一溜儿地往外蹦，词都不带改的。 方青坐在一旁闲着没事，把包间内的环境仔细打量了一遍。 他之前听到王浩然说在唱k，还担心太嘈杂，不适合谈事，却没想到只有王浩然一个人在唱k，倒是方便了。不过一个人来唱k，还专门开了个大包间，未免古怪了些。 这还不止，更古怪的是房间内的茶几上没有小吃果盘什么的，只有一瓶矿泉水。 按理说王浩然一个人唱k都开大包，应该是不差钱的主，这从他的穿着也多少能看出些，却只吝啬地点了一瓶矿泉水…… 方青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对王浩然会否加入剧组却是不太担心。 按照心理分析，王浩然之所以会参加校园十佳歌手这种比赛，无外乎是想要展示自己，博得他人的关注，也可以说是想要出风头。这是动物到了发情期最热衷做的事，根源在于生物性求偶，而拍电影，是更能出风头的一件事。 毕竟校园十佳歌手是个人都能报名参加，可拍电影的机会，对于大学生来说却是非常罕见的——即使这只是一部大学生自己筹拍的电影。 王浩然既然想要博得他人关注，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结果不出方青所料。 王浩然跟张瑶聊着聊着，就像杜南一样心动，最终答应了下来，只不过在一件事上双方存在分歧。 “这拍摄日程能改一改吗？” 王浩然指着方青递过来的拍摄日程表，显得有些为难，“我有点自己的事，正好跟拍摄日程冲突了。” “没问题……” “改不了。” 张瑶和方青极有默契地同时出声，却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来。 张瑶扭头，诧异地看向方青。 方青解释道：“王同学你刚才也了解到了，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群热爱电影的非专业学生。专业人士拍电影都免不了出现各种意外状况拖延拍摄日期，我们就更不用说了，并且我们还都是学生，平时都有各自的课业，而我们这部戏又是打算冲大电的，所以别看还早，但其实给我们留下的时间是很紧迫的。” “这份拍摄日程是把各种可能产生的拖延情况都考虑进去再做出来的，已经是压缩到极致了，实在是改不了了。” 张瑶听着好像有道理，也不吭声了。 这个方编剧啥都会，显然比她更懂电影，还是听他的吧。 王浩然闻言，更显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一点都改不了吗？其实我报名参加了这次的校园十佳歌手，要是按照这份日程来的话，我都没排练的时间了，几次比赛时间更是正好冲突。” 原来他现在已经报名参加校园十佳歌手了。 方青心中暗想，回应很坚决，“真的改不了。” 他对拍电影没兴趣，他之所以把《罗生门》卖给张瑶，加入剧组，及至于后来的主动编写这样一份拍摄日程，为的就是要王浩然参加不了这次的校园十佳歌手。 只要王浩然不参加这次的校园十佳歌手，改变了历史，世界线在此一断，之后的一切很可能就会随之统统改变了。 包括他的死亡。 所以他怎么可能改？ 他要逼王浩然做个选择，是当个每年都有大把的“校园十佳歌手参赛者”，还是极其少见的“演员”。 他觉得自己赢面比较大。 张瑶尝试当一个和事佬：“方青，你说得对，我们时间确实很紧迫，但是你看能不能稍微改一下？至少把比赛那几天给王浩然空出来。” 可是她的建议却是遭到了王浩然的反对：“光是比赛那几天不行，我还要自己排练做准备，要是打进后面的比赛，甚至于决赛，校方那边也要组织排练的。” 方青看似给张瑶面子，做了妥协：“那你说说怎么改，我们听听看。” 王浩然于是翻起拍摄日程，指点起来：“这天是第一轮比赛，我肯定是没时间的。第一轮比赛我应该没问题，那这天是第二轮比赛，我也要去，另外我还要准备一下自己先练一练……如果实在给不了这么多天，那缩短一些也行……” 看得出来，校园十佳歌手和拍电影，王浩然全都想要。 方青看他说，一开始还不吭声，后来连连摇头，出声反驳：“不行，这天真改不了了……不行不行，这天不能改……不行不行……” 两人最终还是没能达成一致，僵住了。 张瑶还尝试再劝说两人各退一步，这次方青却是不给她面子了。 他痛心疾首：“张导，再下去已经不只是拍摄日程的问题了，而是拍摄质量的问题了。我们本就不是专业的，靠的就是一腔热情，要是主演拍起来还是三心两意，想着这又想着那的，这还怎么拍的好？我们可是要冲大电的啊！” 张瑶看着他这模样，怔住了。 她仿佛看到了书豪哥。 如果是书豪哥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是这样的吧？这种对于电影的热烈，执着…… 包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王浩然打破了沉默。 “那……要是这样的话，抱歉，我没办法加入你们。” 张瑶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像一只乞食的小鸟般看向方青。 ……竟然赌输了？ 方青木着一张脸。 突然，他展颜一笑。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这次合作不了也无所谓，就当大家交个朋友嘛。” 说完，他站起身来，伸出右手，真诚地说道：“认识你很高兴。” 大学生不兴这套，多少有点社会人了，方青突然来这么一招，王浩然一下有些怔。 不过看着方青真诚的双眼，他也站了起来，伸出手跟对方握了下，认真说道：“我也是，认识你很高兴。” “那我们先走了。” 握完手，方青转身，拉着张瑶就走，心里却是默数起来。 三， 二， 一。 “要不一起玩会儿吧？” 王浩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十三节：凡尔赛 “自我意识”真的存在吗？自己真的重生了吗？所谓未来，究竟是否自己的臆想？…… 方青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王浩然坐在他身边，低头喝着水，眼神无语：他只是客套一下，怎么他们俩还真就厚着脸皮留下来了呢？ 他却不知道，方青就等他发出邀约呢。 他更加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是想要客气一下，但其实他是在方青的“控制”下发出了邀约。 方青走的时候那套举动并不是无来由的，之所以突然展现出一套不符合大学生的成熟做派，一是给王浩然留下一个好印象，方便以后发展，二则是向王浩然释放一个讯号——“我比你成熟”，这样一个讯号。 王浩然是一个有主见、自信的人，甚至于有些自傲，并很有“弹性”，这些都是方青在刚才的接触中所观察到的。 这样的一个王浩然，在接触到来自于方青这样普通的一个大学生的这样一个讯号后，他的“弹性”会让他有所反馈，不甘示弱。 而现实也确实像方青预估的那样，分毫不差，精确得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 所以所谓的“自我意识”，真的存在吗？…… 方青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把全部甩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未来可能真的是搞文艺工作的，总喜欢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现在最紧要的是搞定王浩然，而办法他已经有了，就是计划b…… “一起淘气，一起旅行，一起暗恋一起伤心！……” 走音跑调的“歌声”在包房中轰炸，刺激着方青的头皮。 往前看去，张瑶拿着个麦克风在大屏幕前，随着欢快的音乐节奏蹦蹦跳跳，像个大袋鼠。 “……” 方青深吸一口气，甚感无奈。 这家伙还真是没心没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已经把王浩然拿下了呢。 恰逢间奏空隙，张瑶一转身，拿起另一个话筒往方青面前一递，嗨道：“一起来！” 你开演唱会呢？ 方青微笑摆手，“不了。”然后扭头对坐他旁边的王浩然道：“要不你们一起唱吧？” 王浩然却也是摆了摆手，“这首我不会。” 张瑶还想拉着他们来唱，但是第二段主歌开始了，她赶紧又转过身去对着大屏幕蹦蹦跳跳地唱起来。 “她要去气氛组绝对是头牌。” 方青跟王浩然吐槽了一句，王浩然咧嘴一笑，认同地点了点头。 话头一打开，方青接着聊道：“你怎么一个人来唱k，为校园十佳歌手比赛备战练歌呢？” 王浩然：“是啊。” 方青点点头：“那蛮好，挺好的……” 两人就像大多数刚认识的人一样，聊没两句就陷入了无话可说的境地。 接着，方青就像所有想要打破尴尬的人一样，强行挑了个话头起来，“这个，要不等她唱完，你来一首？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点意见呢。” 王浩然“哦？”了一声，说：“那挺好，没看出来你不但会编剧，还懂音乐呢？”看表情却是不以为然，显然不觉得方青能给他什么有效意见。 方青像是被戳到了g点一般，胸脯微微一挺，下巴微抬，用上扬的语调说着貌似谦虚的话语：“还行还行，略懂一二，也就参加了今年的创联，刚过了海选，准备参加区赛而已。还要多谢我的经纪人，把他唯一的一张保送票给了我。” 一副凡尔赛人的欠揍模样。 “创联？区赛？保送票？” 王浩然一怔，再次看向方青，眼神认真了一些，却藏着许多怀疑。 如果说唱联还可能有一些音乐小白因为天赋异禀闯过海选的话，那么创联能过海选绝对都是专业人士了，就连安庆大学作曲系的那些专业学生去，也没几个能过的。 就这方青？ 不过王浩然没明说出来，而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你不是经管院的吗？还会写歌呢？” 张瑶之前跟他聊的时候，把方青的情况顺嘴说过了。 “自学了一点，不算太难。” 面对疑惑，方青解释道，顺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里面的东西给他看：“你看，这就是我那个经纪人的电话，这张是我拍的参赛合同，你可以放大来看看……也不是特意拍的，主要是怕合同丢了，麻烦，所以手机储备了一下……” 方青展现了什么叫老凡尔赛人，凡尔赛细无声，总是把“我坐第几排”挂嘴边的卫伦来了怕是都要自愧不如。 王浩然看着这些东西，表情和刚才相比明显不同了。 方青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两人这边又聊了一会儿，期间王浩然主动按铃叫来了服务生，加了一个小果盘和一扎鲜榨果汁，还没等东西送上来呢，张瑶已经把她这首歌给蹦跶完了。 王浩然见状，主动请缨：“那我来一首吧。” “喔！” 张瑶怪叫了一声，很配合地拍了拍掌，到方青旁边一屁股坐下，顺便还从桌上拿了两个一晃就响的塑料巴掌，强行塞给了方青一个，看样子是打算拉他一起做气氛组。 方青哭笑不得，不过王浩然已经点好歌，准备开唱了，他也没空和张瑶计较，拿着塑料巴掌认真听了起来。 这就是他为一旦赌输了准备的计划b：先不着痕迹地留下，然后把话头引到唱歌点评上，让王浩然唱歌，他来指出王浩然的诸多缺点以打击王浩然。一旦王浩然觉得去了校园十佳歌手不仅出不了风头反而会丢人，那么他自然就会回过头来选拍电影了。 这里面有两个难点，第一点，是他的身份。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学生还要指指点点的话，王浩然不但不会听进去，反而会对他反感，所以他先一步抛出了自己“专业人士”的身份。目前来看，效果不错，王浩然对于他之后的评价应该会放到心里去。 第二点，则是他得说出王浩然的缺点来。 他之前觉得这第二点很容易，毕竟他现在不是音乐小白了，而王浩然又是一个学金融的，他想要挑王浩然唱歌的毛病还不是一大堆？ 但是他发现他错了。 “又过了一个冬天，街上的行人都堆起笑脸……” 王浩然只唱了一句，方青就皱起了眉。 这发声位置，这气息，这共鸣，这掌控力……你跟我说这家伙是学金融的？ 张瑶则是眼睛一亮，悄声说了句“好听哎！”，就想摇动手上的小巴掌，不过怕打扰王浩然，终究还是没摇，取而代之地是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王浩然唱着，张瑶晃着，不知不觉半首歌就唱完了。 方青苦笑。 他总算知道王浩然为什么会宁愿选择校园十佳歌手，也不选拍电影了。 王浩然这唱功，碰到流行音乐的学生们都半点不虚，去校园十佳歌手铁定能装逼出风头，而拍电影这边的风头收益却还是个未知数，因此也就不是太难选了。 接下来的半首方青也懒得再听了，又再思忖起对策来，只是还没等他想好，王浩然已经唱完了。 “怎么样？” 一曲完毕，王浩然干瞪眼看着他。 “好听！超好听！” 张瑶终于能摇起她那个塑料巴掌了，哗啦啦直作响，气氛拉满。 方青看着王浩然，想了想，最终说道：“你专门学过吧？气息，共鸣，情感处理等方面都做得很不错，我想没什么好评价的了，很棒。” 他也想过是否说假话，大力打击王浩然，可是王浩然显然专门学过音乐，人又精明，不像张瑶那么好忽悠，所以干脆还是说了真话。 说完这些，方青该住嘴了，可他突然又开口加了些点评：“当然，也不是完美，非要说的话，就是第二遍主歌往副歌去的时候，配乐的力量相对于之前在增强，更躁，可是你的处理跟第一遍主歌的力量是一样的，没能接住配乐、拉出层次感，算是一点小瑕疵吧。” 他现在说的这些就太细节了，校园十佳歌手大赛这种自娱自乐的业余级别根本不用考虑这些，只不过是方青还想再试着挣扎一下。 王浩然听着，若有所思地点头，面上表情无甚变化，显然方青后面硬挑的这个刺无法给他的信心以半点打击。 倒是张瑶，傻傻地看着方青。 方编剧还懂音乐呢？而且看起来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第十四节：连夜雨 正午的阳光被树叶切碎、投射进来，照在玻璃最后反射在天花板上，形成一块块支离破碎的亮斑。 方青靠在椅背上，仰面朝天，盯着宿舍的天花板发呆。 现在是周一中午，距离周六已经过去了两天。 没能把王浩然诱拐进入剧组的他，这两天经常这样时不时地发呆，思索着该怎么继续阻止王浩然参加校园十佳歌手，可是想了两天却还是没有头绪。 “唉……” 一声叹息响起，却不是方青，而是同寝室的龚嘉伟。 龚嘉伟看着方青这模样，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还是出声安慰道：“青子，谈恋爱是这样的了，就是寻寻觅觅。这个不行咱们就换下一个，我让茜茜再给你介绍一个。” 在他看来，方青很明显是被那天杨琳琳的举动伤到了，所以这两天才会总这样发呆。 介绍的这是个什么人呀！ 龚嘉伟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了一下女朋友。 “啊？” 方青听到龚嘉伟的话一愣，坐直身子转头看过来，看到龚嘉伟那副模样，再结合他之前的话，知道龚嘉伟这是误会了，张嘴就想解释一下。可是想想王浩然的事涉及到自己的隐秘，也不好讲，干脆也就闭上了嘴，不解释了。 在龚嘉伟看来，方青这却是被说中了，不好意思的表现。 于是龚嘉伟连连点头摆手，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道：“懂懂懂，我不说了。” 方青无奈。 恰逢此时，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是汪业成的来电。 创联那边终于有动静了？ “喂，汪哥。” 接通电话一聊，得知是汪业成让他去和编曲老师接洽，准备区赛的事项。 方青自是一口答应下来，挂断电话之后，他站起身来就准备出发了，想着赶紧把创联那边的事都搞定吧，这样他才能专心对付王浩然。 虽然王浩然那边不顺，但至少创联那边还是顺利的，多少是个安慰。 不过方青的这个想法，到傍晚就发生了变化。 …… 傍晚，安庆广播电视大楼北门口，方青和汪业成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正在说着些什么。 “……情况就是这样的。” 汪业成总算说完，也不等方青说话，直接说道：“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根本不给方青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就急匆匆进了北大门，脚步快得像是背后有什么怪物在追他一般。 “……” 方青看着汪业成的背影，心知对方有心避自己，也叫不住，干脆也就没出声，只是紧抿着嘴，眼神深邃。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没想到创联这边也出事了。 今天下午的工作安排是汪业成带着他和编曲、歌手接洽，可是在接洽的过程中，方青发现了很多问题。 首先是编曲。 那个编曲最喜欢说的就是“很好”，每当方青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他就说“很好”，简直就跟方青敷衍张瑶的时候一模一样。可是到了具体的编曲制作上，那个编曲却完全不考虑方青的意见，吉他、鼓点、小提琴、大提琴、长号……只要能有的乐器，他恨不得全往上加，简直就要把这首《k歌之王》堆砌成一个怪物。 方青相信，要不是管风琴太大了，那个编曲者能把管风琴都往上加。 方青也提出了反对意见，但是那个编曲者总用“西京都音乐学院毕业”的专业性来压制他这个“经管院的非专业学生”。 然后是歌手。 官方安排给方青的歌手叫杨成安，是个网上搜不到名字的歌手。 这也正常，在区赛这种级别上，七大提供的都是这种演绎歌手，可关键是这个杨成安的水平在方青听来实在不咋地。 一再逼问之下，汪业成也承认了这个杨成安是安庆创联有名的混子、老油条，甚至还有个“淘汰风向标”的美名。哪个选手要是分配到了杨成安，那十有八九就是一个淘汰的结局，偏生这样一个歌手好几年了都还被从安庆创联踢出去，估计是有后台。 综合来看，创联这简直是内定方青淘汰的节奏。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在方青的一再追问下，汪业成刚才终于说出了实情。 “……赤岗区的区委员颜松也很看好你，专门找到了我询问你的情况，还问到了你之后赛程安排的情况，像是认定你一定晋级了。这种事本来不好说的，但是他问得紧，我没办法，于是他就知道了你没有后续作品的事情……” 方青听懂了，这是赤岗区摆明要做掉他。 这其实不难理解：他只有一个作品，如果真让他晋级了，代表赤岗区出赛，下一轮基本就被淘汰了。为了kpi，赤岗区自然是想要摆一个有后续作战能力的上去。 “我也跟上面交流过很多次，这几天都在忙这事呢，但是一直都没有结果。而且他们的做法其实都符合流程，挑不出毛病来……” 方青的“三成”看来还是有点作用的，驱动汪业成做过努力，但可惜，他就是一个办事员，赤岗区的头头要做的事他更改不了。而且汪业成手底下也不止方青这么一个选手，没必要为了一个方青扑心扑命。 “唉。” 方青叹了一口气。 其实晋级不晋级的，他无所谓，问题是照赤岗区这么搞，《k歌之王》在区赛上就要表现不佳了。首次反馈太差的话，就算还能卖，多半也卖不出一个理想的价钱了…… “方青？” 方青正想着，一个声音响起，抬眼看去，见是卫伦，在卫伦旁边的则是那天在创联组委会见过一面的林超峰。 卫伦看着他，表情很惊喜，眼神中的戏谑却是非常明显：“听说你也进区赛了，今天是来接洽的吧？对了，听说那个号称‘淘汰风向标’的杨成安今年也分来我们区了，刚才也看到他了，不会这么巧吧……啊，还真分给你了啊，啊这啊这……其实杨成安也不错，资历深，经验丰富，‘淘汰风向标’什么的，多半是有人黑他，你也别太在意了……我就不行了，分给我的季里虽说出过单曲，但太年轻了……” 卫伦一番耀武扬威，心里别提多爽了，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当日在b8楼前被故意无视的恶气，不枉他急匆匆出来找人。 至于他为什么对方青在创联的情况了解这么清楚，都是因为林超峰。 虽然在内部流程安排的通告中，方青是以“夏虫”的身份出现的，但是当初想要抢夺方青的林超峰一看参赛歌名，自然知道夏虫就是方青了。而卫伦是林超峰手底下最看好的一位学生，闲聊联络感情的时间也不少，其中就谈到过这事，所以卫伦对方青在创联的情况知道的还是不少的。 ……这家伙在干什么？ 方青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卫伦同学的人间迷惑行为，想不起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对方。 突然，方青心中一动，向那林超峰看了过去。 这人的表情有些微妙。 再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和汪业成刚才叙述中的一些违和之处…… 方青看着林超峰，突然开口：“好手段。” 他看到林超峰的瞳孔猛地一紧缩，但立马就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方青心中有数了，笑道：“卫伦同学是我们学校作曲系的高材生，你能带到他，真厉害。” 林超峰礼节性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对卫伦说：“走吧，我们还约了唐先生呢。” 卫伦虽然还想再继续耀武扬威一番，不过林超峰都发话了，他也只好依依不舍地跟着林超峰走了。 方青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 不管这件事是林超峰上下串联、还是颜松从上往下发号施令，不管是为了个人利益还是整个区的kpi，这件事的实质是一样的，那就是赤岗区要做掉他。 和创联赤岗区这个庞然大物一比，他一个没有任何人脉的普通大学生的力量太过渺小，看不到任何反抗的希望。 但他还是想和对方掰掰手腕。 第十五节：那就打吧 当天从广播电视大楼回到学校后，方青冷静了一点。 他承认自己傍晚的时候有点生气了，如有可能，他还是想和平地解决创联这摊子事的，双赢才是他比较欣赏的做事方式，所以他又给汪业成打了个电话，提了两个问题，想做最后的努力。 第一个问题是，赤岗区方面对于他们这种做法损害到方青的利益有没有什么说法，会不会有什么补偿？毕竟方青还指着区赛表现来卖歌呢，他们这么做是砸方青饭碗。 汪业成用委婉的方式回答了“没有补偿”，毕竟人家在按规则办事，有什么好补偿的？ 第二个问题是，他们能不能做出最后的尝试，换歌手。 汪业成的回答是他提过，但是颜松以“名单已提交，如无不可抗力无法改动”“今天你改明天他改，创联还办不办了？”的由头驳回。 于是方青明白了，人家根本没打算跟他谈，或者说不认为有必要跟他谈。 那就打吧。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几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到了这周的周六上午。 安庆大学东校门内的主干道上，方青背着个书包正往外走着，张瑶寸步不离地跟在他旁边。 方青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忍不住问道：“你非得跟着我吗？我不是说了么，过了今天就告诉你确切的消息。” 张瑶摇头，“不行，我今天非得跟着你！” 自从上周六在王浩然那边邀请失败后，热爱电影工作的方青突然就偃旗息鼓了。 本来这也不关张瑶的事，毕竟方青的工作就是编剧，提供了剧本就行，可偏偏就在周一晚上，方青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是为了《罗生门》电影质量，让她先别急着随便找个人来演武士这个角色，等他消息，最迟这周日给张瑶答复。 张瑶问他什么情况，方青却也不说，只说还拿不定，而且每次打电话给方青的时候，方青总是聊没两句就急匆匆挂断电话，似乎很忙的样子。 他越是这样，张瑶越是好奇。 张瑶也专门找上门过，可是根本抓不住方青。据方青的同学说，他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这一系列的状况让张瑶的好奇心越来越重，正好，方青让她先别动剧组的事，她闲着没事，干脆也就加强了蹲守方青的行为，最终在今天终于蹲到了方青。 按照方青的说法，过了今天就能给她答复，所以显然今天是关键时间。 张瑶太好奇了，非常想要知道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事？这些事为什么能给她带来一个男主角？而方青为什么又不确定能否成功的样子？方青神神秘秘地究竟在干什么？…… 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在家里的后院墙角发现了一个洞，那个洞连通着一个神秘未知的世界，这种感觉让张瑶觉得很是兴奋。 乏味日子里好不容易有这种刺激，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你别想逃跑！” 她甚至上手抓住了方青的书包，像是那天在电影社里抓小偷一样抓住方青。 方青无奈一摇头，想了想，放弃了挣扎，“行，你想跟就跟着吧。” 然后用书包牵着张瑶，一路出了校门，上了公交车，直往市区的方向而去。这辆公交车一直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他们这趟的目的地，两人在柳条巷下了车。 一下车，张瑶张头四顾，目光直接在一家煲仔饭店的招牌上定住不动了，眼巴巴地盯着，手却还是牢牢抓着方青的书包不放。 “我饿了，方青。” 为了成功蹲守方青，张瑶今天吸取教训，早饭都没吃。虽然成功蹲守到了，但是到现在肚子也饿了。 方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建议道：“要不你自己去那里吃，等会儿再来找我？” 张瑶把目光收回，看向他，“你去哪里？” 方青一指右边某处，“我去那。” 他所指之处是个古色古香的酒楼，挂着个“锦绣福”的招牌。 “我也去！” “去也行，aa，你出你自己的那份。” “行，快走吧！”…… 张瑶是真饿了，拉着方青的书包一路小跑到锦绣福，上了二楼开了个包间点了两个家常菜下饭，倒是方青，连点了六七个菜才停手。 点完菜后，方青却不让上菜，说是要等人，还打了个电话。 “就不能吃着等嘛？” 张瑶提出了异议，方青却说她想吃行，自己去外边单吃。 张瑶想想还是算了，抱着小肚子像毛毛虫一样瘫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方青跳楼跑了。 还好，方青等的人没让他们等太久就来了。 来的是一个瞧着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有几颗麻子，长得一般般，穿着打扮倒是颇为时尚潮流。 根据方青介绍，这人叫杨成安，具体干什么的没说，不过方青叫他“杨哥”。 这杨成安看来跟方青关系不错，两人你一杯饮料我一杯饮料敬来敬去，就像在喝酒一样，杨成安也是不停地吹水放豪言。 “真不好意思，阿青，今天又让你破费了……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今天晚上包在我身上了！……外面传的那些，都是个屁！阿青你放心，我今天必把这个面子给你找了！……对对对，晚上还有正事，酒就先不喝了……哈哈，你小子，女朋友挺漂亮的呀……哦，同学，懂，我懂……” 两人尽吹水了，一顿饭下来张瑶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们晚上有“大事”。 这让她更确信自己没来错，今天能看到好戏了。 和杨成安的这顿饭吃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三人就分开了，方青用书包牵着张瑶又坐上了公交车。 这次他们又坐了一个小时，重新回到了安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朱江琴行。 方青似乎和琴行的人认识，进来后打了声招呼后，去角落里的一架钢琴旁坐下。 “我弹会儿琴，你自己先玩吧，无聊可以先出去玩。” 方青跟张瑶说完后，也不管她了，自己就弹了起来。 倒是张瑶，没想到方青竟然还会弹钢琴，而且听着竟然还像模像样的，不禁跟他搭话：“你还会弹琴呐，方青？” “嗯。” “弹的不错呀，这什么曲子？” “说了你也不知道。” “……好无聊啊，方青。” “嗯。” …… 张瑶一开始还站着，后来觉得站着累，干脆在方青的琴凳上坐了下来。方青也不跟她计较，就只管弹他自己的。 因为无聊，她都想走了，不过可能是怕方青从后门逃走，她也就耐下了性子坐着。 期间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你看那个女生，我知道，我们学校的哎。” 当一个女生进入店里，经过他们附近进入旁边一个小房间的时候，张瑶突然对方青这样说道。 方青却还只是“嗯”一声，继续弹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她在这里教琴吗，方青？” 张瑶遥遥朝那房间看了一眼，问道。 “嗯。” “她好像朝你看了一眼哎，方青。” “嗯。”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嗯啊，方青？” “嗯。” …… 虽然陪方青坐这里很无聊，但是张瑶竟然坚持了下来，一直陪了两个小时。 期间张瑶发现方青面色很难看，越来越苍白，头上还出汗了，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去医院，不过方青说没事，说老毛病了，等会儿就好了。结果等到他们从琴行出来没一会儿，方青还真就没事了。 “你身体素质还真差，里面不过闷了点就让你那么难受。” 张瑶感慨：“要多锻炼啊，方青。” “嗯。”…… 两人琴行出来后，又上了公交车，最后去了安庆广播电视大楼。 站在广播电视大楼北门前，张瑶抬头看着眼前连绵的大楼，问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方青？” “你不是想看戏吗？” 方青终于不“嗯”了，一言指出张瑶今天为什么耐着性子陪他一天的目的——他可不会以为张瑶是喜欢上了自己。 然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临时通行证，用书包牵着张瑶，朝眼前的庞然大物迎面走去。 “我来打架，你来看戏。” 第十六节：拉 历史悠久的创联和普通的音乐选秀不同，它的出身导致它像体育赛事多过于像选秀节目，赛程规则基本上也都是奔着竞技去的，比如说，它和电竞赛事一样，不录播，全是现场直播。 但区赛这种级别的比赛原本是没有直播的，毕竟全国那么多区赛，真要上电视的话电视台不够用，不过近十几年的互联网快速发展，让区赛也有了直播条件，那就是网络直播。 赤岗区区赛，就在创联官网上进行直播。除此之外，在优讯、霹雳网、游神直播等一些视频和直播平台也能看到全国各大赛区的区赛现场。 除了网络直播，观众们还可以选择买票来现场观看，就像那些电竞赛事的观众买票观看一样。不过比起电竞赛事的观众只能看不同，现场买票的观众还能“指指点点”，给选秀投票，更有参与感和养成感。 这就像是把电竞赛事和偶像养成结合在了一起，所以每年的创联门票都很好卖，也算是创联的一项收入。 安庆广播电视大楼c座2号棚，下午四点 这里被租给了赤岗区作为区赛的举办地点，不过比赛晚上才举行，所以观众们还没进场。 观众们没到，工作人员和选手们都已经进棚了，为晚上的区赛做准备。 后台休息区一角，方青坐着，张瑶在他旁边一脸兴奋东张西望，像是真从后院的洞里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奇幻世界。 “方青，没想到你竟然参加了创联，而且还打进了区赛！” 在ktv的时候方青只告诉了王浩然他参加创联的事，当时张瑶k歌k得正嗨，所以并不知晓。方青也不是那种无聊到逢人就炫耀自己打进创联区赛的人，所以她到现在才知道。 “不过你不是经管院的吗，怎么还会写词作曲啊？” 方青：“稍微学了点，主要是运气好。” 张瑶：“挺谦虚嘛，方青。对了，你不要去化妆的吗？” “我找人唱的，自己又不上台，化什么妆……” 两人在这边闲聊着，也没人来打扰他们。 创联选手说是选手，但大多数其实算是幕后人员，前期沟通好了到比赛这天基本没什么事，跟观众差别不大，所以也没人来找方青。 至于张瑶这个外来人员，一开始还有人来过问，不过方青说这是他助理。那人似乎跟上面沟通了一下，朝着这边笑了笑也就不管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唯一让方青稍微有点事的，大概就是卫伦了。 他在休息区看到方青的时候还专门过来了一趟。 “来了呀，怎么光坐着不周围走走呢，紧张了？……第一次来这种场合，紧张是正常的，等你像我一样经验多了就没事了……” 卫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这个方青这么不顺眼，可能是因为b8楼前的那件事，也可能是因为方青的眼神：和周围那些总是捧着他的同学不同，方青看他的眼神很平淡，这让他看了很不舒服。 他想看到方青不一样的表情，那肯定很爽，他也为此做了几次尝试，但可惜，他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 不过等会儿应该就能看到了。 “……我那边还有事，先过去了。” 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语后，看方青还像木头一样没有表情，卫伦终于选择了离开。 不急，等到比赛结束就能看到这家伙哭丧脸的表情了。 卫伦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等卫伦离开后，张瑶扭头看方青，满眼疑惑：“他想说什么？” 她听了半天也没搞懂这个男生过来说半天想说什么。 方青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能感受到卫伦对自己的敌意，但是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卫伦。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方青很快也就不去想了，又跟张瑶聊了起来——主要是张瑶说，他听。 这种悠闲的状况一直持续到演绎歌手们陆续到来，才总算稍微忙了一点，不过方青的事依旧不太多，就跟着杨成安上台去转悠了一圈就回来休息区了。倒是杨成安比他忙多了，又走台又彩排又化妆的，跟他都说不上几句话。 等到大家伙儿在棚里吃完组委员订的晚饭后没多久，杨成安就更忙了。 他不时地往厕所跑。 “他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在杨成安又一次奔向厕所后，张瑶悄声对方青说道。 这里除了方青外，她唯一算是认识的也就杨成安了，所以也注意到了杨成安的忙碌。 “不知道啊……” 方青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看着杨成安奔向厕所的背影，满脸担心。 张瑶也担心起来，问：“那会不会耽误你们等会儿的事啊？” 在这呆了半天，她当然也知道杨成安就是方青作品的演绎歌手的事了，而方青和杨成安中午聊的“大事”，显然就是拜托杨成安在舞台上好好表现方青作品了。 可是现在这情况不妙啊…… 方青眉头拧成了川字，紧抿嘴唇，沉默半天，才憋出一句：“希望不会。” 他看着似乎还算镇定，可是等到杨成安再一次从厕所出来后，一直坐在椅子上能不动就不动的方青主动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扶住了对方。 “杨哥，没事吧？” 杨成安脸色泛白，妆都盖不住。 他强笑了一下，道：“也不知道是受凉了还是晚饭有问题，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我感觉止住了。” 方青闻言，眉头的“川”字展开了些，“呼！……那就好。杨哥，今晚可全靠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杨成安的这番说辞等到他又一次从厕所出来后变了。 “我怕是不行了。” 杨成安面色难看，笑容苦涩，“这根本停不住啊，搞不好是急性肠胃炎。其实我倒是没事，就是……” 就是对不住方青了。 方青这小子，真是个好小伙子，没的说。自己就是个走哪哪嫌的主儿，这几年看过的世态炎凉不要太多，唯独在方青这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尊严。 这小子是真尊重他，三天两头地找他耍、请他吃饭，满口的“杨哥”，让他听得舒坦极了。 当然，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点杨成安清楚。他也知道方青所求为何，就是想要他在比赛上用心好好发挥，但这不也正是对他专业的认同、对他的尊重吗？ 杨成安也是真心想要帮方青，今晚好好发挥一把，给他涨涨面子，也让那些人看看，他杨成安当初能签新城唱片靠的是硬实力！ 可惜，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呢…… 方青的眉头简直要打结了，小心翼翼地扶着杨成安，嘴巴嗫嚅了半天，想要问杨成安该怎么办，结果最后憋出来的是“我没事，杨哥你身体重要……要不去医院吧？” 杨成安看着他，心里一暖，又是内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回事？” 有人过来问道。 是汪业成。 汪业成手下有好几个选手，他刚才在忙其他选手比赛协调的事，到现在才注意到这边杨成安的不对劲。 他皱眉看着杨成安，问道：“没事吧？”虽然心里很嫌弃杨成安，但是杨成安现在到底算是他一伙儿的，所以关心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杨成安摇头，“不行，怕是上不了。”说完就闭上了嘴，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缺乏了。 汪业成见状，转头看向方青，就见到方青面色难看地看着他，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汪哥，没必要吧……” 汪业成一下子就听懂方青的意思，气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啊！”却又不敢把话说死了，心理嘀咕着，难不成是颜总真这么绝，非得赶尽杀绝？ 再看方青这个凄惨的笑，他心里突然一酸：唉，这孩子也不容易。也怪自己，当初怎么就没闭紧嘴呢？…… 杨成安走了，被人搀扶着走的，去医院了。 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方青目送杨成安离去的背影，沉默无声，却在心里记下了这一笔。 第十七节：斗 创联赤岗区比赛后台的一间单人休息区中，坐着方青，颜松，以及林超峰，四人围坐成一圈。 颜松是刚才过来的，也是他最终点头了杨成安才被送走的，然后赶紧针对这件事把人拉来开了一个小会。至于林超峰，则是以“方青选手的赛程安排将影响到其他选手”为由，硬是挤了进来。 “杨成安……” 颜松沉吟。 这位创联赤岗区的委员四十来岁，头上一根毛都不剩了，整个像一卤蛋。 他看了看如丧考妣的方青，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林超峰，再想到林超峰和汪业成之间的那些龌龊矛盾，明白了什么，最后以领导的身份为这件事下了定论：“杨成安身体不适，去医院了。” 汪业成一听，心想还真是颜总干的？知道这件事不适宜再说，只好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听到汪业成的询问，颜松皱起眉，不发一言，林超峰在一旁依然面无表情，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方青则是抱着双臂默不作声。 看他们没反应，汪业成只好自己提了一个建议出来：“要不……方青你等会儿就自己上吧？反正他们排练的时候，你也跟过一次了。” 颜松和林超峰还是不说话，只不过目光都飘向了方青。 方青抬眼看了看他们，道：“那也只能这么……” 话还没说完，林超峰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觉得不行。”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林超峰说：“每个选手究竟是‘唱作人’还是‘创作人’，在名单提交的时候就已经进行过定义了。不同定义下的评分权重是不同的，在这方面，‘唱作人’占有优势。方青要是上了，以‘唱作人’的实际行为却无法享受到‘唱作人’的相应评分权重优势，那么我认为对于方青是不公平的，不可行。” 颜松还是不说话，似乎默认了。 汪业成挠了挠头，“那改一下身份行吗？” 颜松终于开口了：“小汪啊，改身份是件耗时漫长的事，来回流程很多。现在名单都已经提交到总部去了，比赛都已经开始了，哪是你说改就能一下改过来的呢？所以我总是跟你们说，做事要谨慎慎重。” 趁颜松的话一停，方青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颜委，我吃点亏没事，我认了。” 颜松和颜悦色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方啊，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你认就行了，这是关乎到公平的原则问题！” “我们创联是一项公平公正公开的赛事，这也是我们创联组委员的立身之本。如果在你这不公平了，区赛事小，传了出去，动摇我们创联的信誉事大，那到时候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方青还想作努力：“我相信我们这里谁都不会多嘴的。” 颜松却只是摇头，“到时候你可是要上台的，现场观众不是瞎子，尤其里面还有不少七大的观察员来看歌看人的，他们的眼睛更是贼得很，不是我们不说就行的。” 反正就是不答应，林超峰也适时帮腔，翻来覆去地说，总的意思就是方青不能上。 汪业成听到这，又提出了一个新建议：“既然方青自己不能上，那让其他歌手来？” 颜松还是摇头：“小汪你又不是不知道，选手这么多，歌手就那么几个，都是分配好的也练熟了，怎么调剂啊？退一步讲，就算真调一个过来，没沟通没排练甚至连歌词都不知道能不能背下来就急匆匆上场，到时候唱没两句就忘词跑调的，有谁能愿意？说到底人家是歌手，都还是盼着出名的，谁愿意留下这种黑料啊？演绎歌手的安排终究也是双向意愿的啊，我又不能强按着人家喝水。” 颜松说的确实有道理，汪业成听了不再提调剂歌手的事了，只好又把之前的那个问题再次提了出来：“那怎么办嘛？” 颜松反对起来长篇大论，一要解决问题不吭声了。 倒是林超峰，沉吟一番后猛地一拍大腿，“有了！方青是不能上的，歌手也不好调，但是我们可以从现场找个观众来呀！这样就符合了方青‘创作人’的权重评分，公平，现场观众也不像那些歌手会怕留下黑料，敢上。实在不行我们给点小礼品嘛，我愿意私人出资提供礼品！” 汪业成和颜松都听呆了。 这都行？ 方青听完林超峰的话，一看样子，火气简直要冲破天灵盖喷出来了，直接憋出一句：“那我直接退赛好了！”话语里的怨气非常明显。 颜松一听，劝慰道：“小方啊，你先别冲动，说什么退赛不退赛的。”要是出现了选手比赛中途突然退赛这种事，上面多半是要查的，这一查起来查来查去就麻烦了。 颜松又道：“其实我看小林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 何止有道理？简直太有道理了！ 杨成安没了，得有人代替杨成安去唱，这个人不能是方青——会写歌，还能进创联区赛，说不会唱歌谁信？唱得好赖罢了。 而且他们刚才都看到了，汪业成一说让方青上，方青就要上，很显然这个创作人演唱实力不俗，有自信，所以方青不能上。 其他歌手当然也不行，排除了方青本人、其他歌手，那么范围就只剩下幕后工作人员，还有观众了。创联的幕后工作人员说到底也是娱乐圈的，准确来说还是音乐圈的，相比起来，观众没门槛、最业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还是小林脑子好使，一下子就找到了正确答案……不，或者应该说这更坐实了这件事是小林做的，所以他才能这么快“想”到这个办法，颜松心中如此想到。 小林的提议是好的，不过想要让方青接受，还得努努力，忽悠忽悠。 颜松开始谆谆教导：“小方你别把观众想的太差了，特别是我们创联的观众。” “你要知道，观众也是分种类的。有喜欢帅哥美女的，那就都去看选秀了，有喜欢听歌的，那都看唱联，而我们创联的观众呢？根据调查显示，那都是有一定水准的音乐修养的，甚至很多人本身都有一定的音乐功底在身，这才会喜欢看创联。而能到现场来观看的，更是这部分观众中的佼佼者，所以说，你还真别小看了他们，说不定比你唱得还好……” 这就像是在说电竞观众上台能打职业选手一样，偏偏方青看样子好像还真觉得颜松说的有道理，有些心动。 “退一万步说，如果你现在退赛了，那就什么都没了，可如果你再试一试，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方青到底年轻，最终还是被颜松给睡服了。 看到方青终于同意了，颜松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始商讨起具体的实施步骤：“这个，小方啊，你等会儿自己去挑吧。” 方青都让步到这种程度了，不容易，颜松也就给了他点自主权，不压得太狠，以免节外生枝，而且这样做还有个好处：人是方青自己选的，这种情况他在流程备案里完全可以简写成“自主选唱”模式，可以有选择性地不把现场选观众的细节写进去，以免麻烦。 “不过a区和b区你不能去，那边是七大和第三方评委，按照比赛规则是不能选的。另外你选人的时候要事先问好，职业歌手是不允许的，只能素人，比赛规则对于上限压得很严。” 创联对上限压得很严，以免出现歌手实力太强影响比赛结果的情况，毕竟这档比赛是选创作人的。不过对于下限，创联规定得倒没那么严格，也没必要规定，毕竟每个选手都只会想办法提高自己上限，谁会故意给自己找垃圾啊，那不是脑子坏了吗？ “你要快点，选好了还要带过来审核，然后还要马上排练什么的，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 颜松慈眉善目，像是一个极为选手着想的模范委员，“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会调整你的演出顺序，让你有尽量多的时间去准备。” 打一棒子再喂一根萝卜，颜松算是把这门技术掌握得炉火纯青了。 方青感激地道了声谢，“谢谢颜委。” 林超峰在一旁面无表情，心中冷笑：这小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颜松话里的玄机这小子看来是一点都没听出来。 颜松摆摆手，“不用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发生了这样的突发状况是谁都不想的。就算不为你，为了创联的公平，我也是有必要这么做的，你还是赶紧选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