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桓守夜人》 第一章 守夜人 夜风呼啸吹过,虽刚入秋,却寒意逼人。 夜空如墨,几点繁星点缀于夜幕之上,一片乌云飘过,最后一缕星辉亦被掩去。 夜枭的嚎叫声宛如鬼魅一般,崎岖山道之间,一道黑影正缓慢移动,拉近看,却是一具漆黑的棺木在缓缓而动,如果说不去注意被棺木所遮掩的那一道身影的话,还以为是那具棺木在走夜路。 李巡此刻只感觉背后的木棺越来越沉重,甚至耳边隐隐有细语声呢喃。 心头一紧,细密的汗珠自额头之上渗出。 “祸事矣,这是起煞了啊!” 心中淌过引路人的教导,李巡哪怕是做为大桓守夜司最低微的守夜人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此番领来的任务出了大问题。 守夜司守夜人最大的职责便是送这些客死异乡者的尸体回家,不至使其沦为孤魂野鬼,当然做为守夜司一员,李巡心中却是非常清楚,这不过是官面上的说法罢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为了防止这些不舍故土的亡者起煞化作邪祟为祸世间。 这是李巡第二次出任务,前番送一名客死异乡的书生回家,一路上倒是顺利,没有出什么意外,交了任务之后得了几两赏银,不过三两日便赚得几两银子,怎么看都是一件好差事。 可是如果知晓与李巡一起领了任务的百多名守夜人竟然足足有十余人因为任务的对象,也就是他们所背的尸体自棺木中起了煞而丢了性命的话,怕是就没有谁会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了。 几乎十分之一的死亡率啊,但凡是能够有其他的办法活下去,李巡绝对不会加入守夜司卖命。 可是李巡也做不了主啊,谁让他在这一具躯体之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加入了大桓守夜司成了一名最低级的守夜人呢。 一入守夜司,永为守夜人。 不错,李巡穿越了,他不过是和平社会下芸芸众生之中再普通的一员罢了,如果有的选,他绝对不想来到这么一方妖魔为祸、邪祟丛生,人生艰难的世界啊。 背后的木棺越来越沉重,甚至李巡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自木棺之中传来的阴煞之气越来越浓郁,并且那阴煞之气顺着后背丝丝缕缕的侵入体内,李巡只感觉整个人如同置于冰窟之中一般。 刺啦刺啦,木棺之中的指甲抓挠棺壁所发出的响声在李巡听来却是那么的可怖,就如同索命之声。 “不能慌,不能慌!” 李巡就算是胆子大,当年与同学打赌,甚至敢在坟场过夜,可是这会儿他也怕了啊。 这特么的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啊!关键这东西还同自己近在咫尺,自己还将人家背在身上。 “葬经,对了我还有守夜司传下来的葬经!” 几乎是本能一般,李巡心中流淌过一篇修行之法,正是大桓守夜司无上修行法门,葬经。 葬经—木棺卷,引煞气,过棺木,淬体魄,壮气力…… 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李巡开始磕磕绊绊的按照修行之法吸收背后邪祟所散发出来的阴煞之气。 背后的棺木不单单是用来敛尸,更重要的作用却是辅助守夜人修行,因为每一具棺木都算得上是一件祭炼好的法器,经由守夜司秘法祭炼,非是寻常棺木可比。 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镇压尸体,也可以纯化阴煞之气,阴煞之气有害的部分为棺木所吸收,纯化之后的的部分则是由守夜人吸收。 可以说守夜人所修行的功法便是直接同这些尸体打交道,甚至可以说,修为想要提升的足够快的话,那就尽可能多的同这些起煞了邪祟打交道。 如果说普通尸体所散发的阴煞之气对于守夜人而言几乎没有太大的作用,同守夜人平日里打坐修行的速度几乎没什么区别。 然而那些起煞化作邪祟的尸体对于守夜人来说阴煞之气的效果可就大了去了,就算是最普通的邪祟,吸收其阴煞之气,修行的效果那也是平日里修行的数倍乃至更多。 当然守夜人强大自身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能不能够镇压邪祟,不然的话那就不是借助邪祟修行,而是反过来被邪祟给害了。 这要是换做一些修行日久,有了几年修为在身的守夜人的话,李巡这会儿背后的尸体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一个修行的灵丹,借助葬经吸收了这尸体的煞气,至少可以提升大半年的修为。 “咯咯咯……” 李巡浑身森寒透骨,眉头之上甚至结出一层白霜,就连原本红润的面庞也变得苍白了几分,牙齿咯咯碰撞,双腿僵硬。 就在李巡背后,那看上去相当阴森的棺木此刻仿佛笼罩着一层黑雾一般,丝丝缕缕如有实质一般的煞气正渐渐的向李巡周身蔓延,而李巡则是感觉自己全身的力量正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走,而那一股力量的源头便是背后仿佛生在背上与其融为一体的棺木。 察觉到棺木之中尸体起煞的瞬间,李巡便试图直接丢掉棺木,只可惜那煞尸已经将其锁定,几次努力都没有能够挣脱背上的棺木。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在背后传来,可是听在李巡耳中犹如惊雷一般,那是棺木被人缓缓推开所发出的声响,就在那咔嚓声响起的同时,李巡只觉得头皮一麻,一只冰凉的小手搭在了肩膀之上。 “啊!” 一声低喝,李巡几乎是瞬间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反手便向着身后拍了过去。 “给我镇!” 反手拍出黄符的瞬间,李巡也看清楚了自己肩膀之上的情形。 原本背在身上的棺木已经被打开大半,煞尸大半身子探出,正露出那黑青的面孔,满是眼白的死鱼眼正死死的盯着他的脖子,而一只纤细如同干枯的木棍一般的小手正搭在他肩膀之上。 “戾……” 伴随着黄符拍在煞尸身上,一股腥臭无比的黑烟陡然升腾而起,煞尸张口发出一声嚎叫,噗通一声滑入棺木之中没有了声息。 就在黄符镇住煞尸的瞬间,那一股如坠冰窟一般的寒意瞬间散去,咣当一声响,原本无论怎么都摆脱不得的棺木自李巡背部坠落于地。 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巡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当那无神的双目落在身侧半开的棺木之上的时候,李巡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连滚带爬的躲开足足有几丈远方才反应过来。 急促的喘息,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李巡才算是平复了心情。 说实话,李巡有这般的反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守夜司之中每年单单是因为尸体起煞被活生生吓死的新人都不知有多少。 更何况李巡这么一个自小生活在安宁和平的时代,能够有这般的表现那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好一会儿李巡方才壮着胆子上前,近距离的看着半开棺木当中那一具煞尸。 这不是李巡第一次见这煞尸,毕竟守夜人要将枉死异乡的尸体送回故土,总要对尸体来历有基本的了解才是。 陈平安,年十岁,淮安府凤池县人氏,被人贩子给拐走,凤池县查获人贩子窝点发现陈平安的时候,陈平安已经身死。 按照守夜司规矩,任何死于异乡的尸体都要经由守夜司高人施展秘术确定其来历,然后由守夜人一一将之送回故土入土为安。 陈平安正是凤池县大柳镇人氏,而李巡便是自凤池县守夜司带了陈平安尸身前往凤池县大柳镇。 本以为这一趟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却是没想到在这半路上陈平安竟然起煞了,要不是他有际遇得了那一张镇尸符的话,怕是这会儿已经成为陈平安起煞之后吞噬的第一个血食了。 【新书开张了,求收藏,推荐啊,老作者了,信誉保证哦!】 第二章 入不得祖坟 不过这会儿李巡却是缓缓探出手向着木棺之中陈平安的煞尸探出手来,有镇尸符镇压,当李巡触碰到煞尸的时候,煞尸倒也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李巡却是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将手缩回,实在是那煞尸浑身煞气充盈,触碰的一瞬间宛若触摸到了万年玄冰一般。 盯着那煞尸,李巡伸手将棺木合上,同时将棺木背在身上,葬经运转之法在心底流转,一股股精纯无比的阴煞之气在经由棺木纯化之后为李巡所吸收。 不知过去了多久,李巡只感觉那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消失不见,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自心底泛起。 双目睁开,天边隐隐有一抹初生的霞光弥漫开来,不曾想大半夜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李巡这会儿却是带着几分兴奋感受着自身的变化。 说实话,他穿越到这一方世界也不过是小半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几乎一直都在凤池县守夜司学习各种守夜人需要注意的常识以及事项,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那么点时间去修行一下葬经。 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李巡在葬经上的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修为。 然而现在,李巡却是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息自丹田而起沿着周身筋脉流转全身,下意识的握拳,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 “我这至少增加了一年的修为啊!” 直到这会儿李巡方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在守夜司的时候会有人说,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尸体起煞既是危机,同样也是机缘。 不过是大半夜的时间,吸收了一具煞尸的阴煞之气,便足可抵得上近一年的修行,如果说不是守夜人需要面对各种稀奇古怪的邪祟死亡率高的吓人的话,不知会有多少人选择进入守夜司,成为一名守夜人呢。 伸手一抓将木棺背在身上,却是明显能够感受到身上的棺木轻了许多,显然这并不是说棺木变轻了,而是李巡得了一年的修为,力量明显变强了。 拍了拍身后的棺木,李巡迎着初生的朝阳道:“上路了,陈平安,莫要作怪了,我这便送你回家!” 木棺之中,因怨气而汇聚的阴煞之气被李巡吸收一空而陷入沉寂的陈平安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李巡的话的缘故,竟然在李巡迈步的同时猛地睁开那一双满是眼白的双眼。 不过就在同时,镇尸符荡漾起一股玄光,原本有了变化的陈平安再度恢复了平静,可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丝丝缕缕的阴煞之气再度向着陈平安汇聚而来。 大柳镇 镇东头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院当中一大早却是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嚎哭声。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舍了为娘一个人先去了啊……” “我那苦命的儿啊,你让娘怎么向你爹交代啊,天杀的拍花子……” 一大早保长便来到陈家将县衙传来的消息告知陈家人,陈平安之父乃是一名货郎,常年在外做生意,陈家便只剩下陈刘氏以及长子陈平安、次子陈平康。 差不多月前,长子陈平安在镇上被拍花子给拐走,自此没了消息,不曾想再得到消息的时候,却是关于陈平安的死讯。 保长陈英以及两名甲长看着在那里嚎啕大哭的陈刘氏眼中却是带着几分嘲讽,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人演戏一般。 四周的街坊邻居仿佛是有什么顾忌,并没有太过接近陈刘氏家的宅院,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远远的指着敞开的大门指指点点。 “可怜的小平安……” “老天何其不公,小平安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当李巡走进大柳镇,不用去寻找,远远的便看到那聚集的人群以及大老远便可以听到的嚎啕之声。 听着那嚎啕声,李巡不禁轻叹一声,人生最大的无奈便是生离死别,更何况是这种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以想象陈平安的死讯传回来,对于其长辈而言究竟是何等的噩耗。 李巡背着一具棺木,一路走来自是极为醒目,远远的看到李巡走过来的时候,许多人便禁不住道:“来了,来了,守夜人将小平安送回来了。” 保长陈英连忙带着两名甲长迎了上来,恭敬的冲着李巡施了一礼道:“在下大柳镇保长陈英见过守夜人大人。” 李巡摆了摆手,看了那户门大开,嚎啕声刺耳的院落不禁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的冲着保长道:“这便是陈平安家吗?” 按说他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了,正常情况下,陈家人这会儿早就应该哭着出来了。要知道不久前他送那名书生回乡,其家中亲眷可是早早的便在村口等候着。 陈英连忙道:“大人,正是此处,陈平安之父在外经商,常年不归,家中便只有小平安娘亲以及次子陈平康二人。” 说话之间,陈英冲着院子当中喊道:“刘氏,小平安回来了,你这做娘的还不快出来。” 直到这会儿,一个娇娆的声音方才传来:“呜呜呜,我的儿啊,真是痛杀娘亲了……” 李巡看到刘氏的第一眼便不禁皱了皱眉头,实在是这刘氏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儿子,要知道守夜司的消息都是提前一天便会传到死者家中,便是有时候地方上的乡老、甲长之流将消息传递下去也要花费一些时间,但是绝对会赶在守夜人抵达之前,也算是给死者家属一个缓冲以及做安排后事的时间。 可是眼前的刘氏一身艳丽的服饰,嘴唇上涂着丹朱,身上擦着香粉,听着是在哭泣,可是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悲痛之色。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巡的异色,保长陈英面色不善的冲着刘氏喝道:“刘氏,嚎够了没有,陈货郎不在家中,这家中之事便由你做主,小平安尸骨今日便需要葬下,你便在你陈家祖坟所在为小平安选一处墓穴吧。”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刘氏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叫道:“入祖坟,他凭什么入陈家祖坟……” 李巡不由一愣,带着几分愕然看向刘氏,这陈平安身为陈家长子,即已身死,如何就入不得陈家祖坟,可是看那刘氏,竟然一副不许其入祖坟的架势,这是要让陈平安做孤魂野鬼吗? 远处的街坊邻居一个个的在远处指指点点。 “啧啧,这刘氏还真不是善茬子啊!” “可怜的小平安,竟然连陈家祖坟都入不得,这孩子生前命苦,死后更苦啊!” 李巡背上的棺木当中,原本沉寂下去的陈平安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猛地睁开那满是眼白的眸子死死的盯着棺盖,一张脸显得越发的铁青起来。 与此同时一股股阴煞之气如同潮水一般侵蚀着那一张镇压在陈平安尸身上的镇尸符,镇尸符之上的朱砂印记正在一点点的变得黯淡起来。 陈保长面色阴沉的看着刘氏道:“陈刘氏,你素日里怎么跋扈倒也罢了,关系到小平安的身后事,你可要做事留一线,只当为自己积一份阴德。” 刘氏当即掐腰道:“保长这是骂我刘翠儿无德吗,来人啊,大家都来看看啊,保长他……” 跺了跺脚,陈保长怒骂道:“简直不可理喻。” 李巡只是冷眼旁观,突然开口道:“诸位,陈平安的棺木可准备好了,现在我要将其安放进棺椁之中。” 说着李巡一步迈出便要进入院子,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撒泼的刘氏一下子拦在门口之前叫道:“不行,我家中不可停放死人,那太晦气了,会冲散了我们陈家的财气的……” 第三章 小小的坟包 李巡看了看身后的棺木,再看看一副死不让其进去的刘氏,不禁一声轻叹向着陈英道:“陈保长,今日暂且将陈平安放在义庄,待你们选好了墓穴,我再送其下葬。” 身为守夜人,不单单是要负责将尸体送归,更重要的是要亲眼盯着尸体入土,这叫入土为安。 按照守夜司这数百年的记载,但凡是顺利葬下,尸体再度起煞的几率可谓是微乎其微,所以盯着归乡的亡者入土也是守夜人的职责。 本来一切顺利的话,今日便可将陈平安顺利下葬,他也就可以回返县中守夜司领取赏银了。 只是眼下这局面,明显是不大可能顺利的将陈平安葬下了,李巡对于别人的家事没有了解,自是不好做出判断。 有句话叫做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经他人苦,未必有他善。 被闹了一个难堪的陈保长狠狠的瞪了刘氏一眼,然后向着李巡道:“大人且随我来。” 很快在陈保长的带领下,李巡便来到了大柳镇的义庄所在,义庄不大,不过是三间空旷的屋子罢了,其中也没有什么摆设。 走进义庄,李巡这才将背上一直背着的木棺放在两条木凳之上不使其落地。 虽然说在进入守夜司第一日便服下了能够强化人体素质以及力量的淬体丹,凭空增长了百多斤的力气,可是一具装着尸体的棺木,哪怕是棺木经过特殊手段炼制没有那么沉重,加起来也不下二三百斤。 背着这样一具棺木走几十里路,那也不轻松,前番出任务,他走了不过三十里路便累的像条狗似得,一路上不知歇了几次。 这一次得亏昨夜吸收了煞气,凭空增长了一年左右的修为,力气跟着增长了不少,这才没像上次那般累个半死。 看了忙着命人给自己送水的陈英,李巡摆了摆手道:“陈保长,我这里不妨事,你且赶紧将陈平安的后事处理好,我至多再停留一日,明日无论如何都要将陈平安葬下,否则这期间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后果……” 陈英看了那棺木一眼,面色一变,咬牙道:“大人尽管放心便是,我这便去寻那陈刘氏分说,绝不误了大人的时辰。” 送走了陈英几人,李巡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管陈保长同那陈刘氏如何分说,他一介外人,贸然插手大柳镇内部的事情,怕是也不会落什么好。 盘膝而坐,李巡拍了拍棺木嘀咕道:“小家伙,莫急,莫急,我总是要送你入土为安的。” 棺木之中,镇压在陈平安身上的黄符这会儿已经黯淡了许多,看那情形不知什么时候黄符便会失效。 静下心来,李巡开始运转葬经木棺卷心法,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沿着复杂的经络运转,天地之间有元气受到牵引汇入其中,一个周天下来足足耗去大半个时辰,可是感受着丹田之中那一股气息,几乎感受不到有什么增长。 一次次搬运周天,不知过去多久,睁开双目,一声轻叹,如果说没有昨夜那半夜时间便足足增长一年修为的经历,李巡倒是能够耐着功夫一点点的去苦修。 可是有了那修为暴涨的经历,再想静下心去修行,说实话,真的很难啊。 就在李巡感慨之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巡不禁抬头看去,就见保长陈英正带着一队年轻人赶了过来。 行至门口,陈英脚步一顿,气喘吁吁的向着李巡施礼道:“大人,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葬。” “哦!” 这才不过是几个时辰,没想到陈英的办事效率竟然这么高,看来先前自己那一番话是给陈英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由不得陈英不上心啊,李巡都说了,若是因为他们大柳镇的缘故而耽误了亡者下葬入土为安,一旦尸体起煞,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们大柳镇,就算是侥幸从煞尸手中活命,官府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人。 没有去管陈英这些人到底是如何说通陈刘氏的,李巡看了看天色,此时天色尚未暗下,到不耽误下葬。 背起棺木,李巡冲着陈英等人道:“带路!” 一行人很快便出了大柳镇,就在大柳镇之外,一片山丘之间林木丛生,隐约可以看到一些孤零零的坟包,坟包荒芜,杂草丛生,甚至一些坟包在山水冲刷下都快要被冲平了,一看便知道,这些坟墓的主人不是断了香火便是那种没有资格入祖坟,只能在这荒野之间做一孤坟。 李巡不禁看向陈英,似乎是看出李巡眼中的询问之色,陈英苦笑道:“陈刘氏死活不肯答应小平安入祖坟,我等只能决定将之葬在此处。” 跟在李巡身后,陈英看着李巡背上的棺木轻叹道:葬在这里对小平安或许更好些吧! 说着众人在一处已经挖好的墓穴之前停了下来,一具明显仓促打造出来的棺木正停放在墓穴边上。 李巡放眼四周看了看道:“既然是你们的决定,那么一切便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办吧。” 跨过墓穴边上一座杂草丛生的坟包,这坟包竟有一块墓碑,只不过墓碑已经破败不堪,或者是杂草掩映又或者是水流冲刷,墓碑斜倒在坟包之前,上面的字迹因为泥土灰尘的缘故只能隐约看出最上端的爱妻二字。 李巡不过是扫了一眼,对于这么一处看上去至少不下于四五年之久的坟墓并没有多做关注,上前将背上的棺木放在两条长凳之上,伸手一推,棺盖开启,一股森寒之气弥漫开来。 深吸一口气,李巡探手将陈平安的尸身自木棺当中取出放入准备好的棺椁当中,然后命人将棺盖合拢。 “咦!” 棺盖合拢的一刹那,李巡只看到那贴在陈平安尸身上的镇尸符就像是腐朽了一般黯淡。 “封棺!” 伴随着陈保长一声呼喝,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几名大汉正将棺材钉住。 很快棺木被放入早已挖好的墓穴之中,随着十几名青壮挥动手中铁锹,一座小坟包渐渐成型。 看着陈平安入土为安,李巡抛开杂念松了一口气,既然陈平安已经顺利入土,那么他此番的任务也算是顺利完成,尽管途中有意外,却不耽误他回返守夜司交差。 陈英在李巡取出的公文之上摁了手印,代表着李巡成功将陈平安送回大柳镇并且顺利入土,有此公文他便可以回去交差领赏。 做完这些,李巡正准备离去,陈英却是一脸笑意的向着李巡道:“大人,你看眼下天色已经晚了,不若就在大柳镇暂歇息一晚,我等准备了酒菜,待大人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明日才好赶路啊。” 李巡沉吟一番,脚步一顿向着陈英点了点头道:“如此却是多有搅扰了。” 陈英几人闻言脸上露出欢喜之色道:“大人哪里话,大人肯留下吃饭,那是我们的荣幸。” 随着陈英几人来到陈英在大柳镇的家中,果然不愧是一镇的保长,陈英这宅院不敢说是大柳镇最好的,绝对可以名列前十了。 在陈英几人的奉承之下,李巡用了饭,婉拒了陈英的挽留,而是按照守夜司的规矩,回到了义庄之中歇息。 夜幕深沉,李巡将义庄的门关上,翻身坐在一直随身带着的木棺之上,心念一动,胸口处一股炙热传来,紧接着眼前景象一变。 …… “咯咯,娘亲快来,你看这小兔子好可爱啊……” 一名大约两三岁,生的虎头虎脑的孩童正迈着小短腿在院落里欢快的追逐着一只小兔子,而一旁则是立着一名妇人,妇人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看着孩童。 噗通,孩童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娘亲,好痛,平安好痛啊……” 第四章 娘 妇人的身体直接穿过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的李巡一把将孩童抱在怀中,轻轻的吹着孩童的磕红了的额头安慰道:“平安不哭,娘亲帮你吹吹……” …… 景象一变,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传来,妇人满是怜爱的将一件新作的花棉袄给孩童穿好,捏了捏孩童肉乎乎的小脸道:“过新年,穿新衣,娘亲祈愿我儿平安一生无病无灾、幸福康宁……” 一旁一名年约三十许,脸上带着几分风霜色的汉子坐在那里,喝着酒,一脸满足的看着母子二人。 一家三口的新年夜,温馨、祥和而又充满了亲情。 “平安,你当心些,莫要摔到哦……” 小平安在草地上欢快的追逐着一只蝴蝶,而在其身后一名妇人正提着裙琚在后面小跑着。 “平安,多吃些,吃的壮壮的,早早长大……” 灯光下,妇人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慈爱的看着小平安捧着小木碗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吃饭。 李巡就立在边上,目光在妇人还有小平安身上游弋,若有所思。 景象再变,一顶小轿抬着一名娇媚的女子进了院子,小平安唤其刘姨娘。 …… 床榻之间,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妇人一只粗糙的手拉着小平安肉乎乎的小手,一手拉着刘姨娘嫩滑的手,脸上带着几分哀求之色看着刘姨娘道:“妹妹,姐姐我这身子是不成了,我去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平安这孩子,希望妹妹能够照顾这孩子。” 刘姨娘一脸情真意切的道:“姐姐说哪里话,平安可是咱们陈家的长子,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妇人拉着小平安的手道:“平安,来,喊娘!” 小平安看了看妇人,再看看一脸笑意的刘姨娘,肉乎乎的嘴唇微动:“娘……” …… 还是那院落,此刻却是挂满了白布,一具棺椁正缓缓的被抬出,身上披着麻布,头戴孝布的小平安满是茫然,就如同不知所措的小鹿一般看着娘亲被装进黑漆漆的棺木中,被抬出家门。 仿佛是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小平安忍不住趴在荒草之间看着被掩埋的棺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 李巡看着这一幕,放眼四周望去,景象似乎极为熟悉,和白日里所见重合起来,目光落在那新起的坟包之上,一块墓碑清晰可见。 …… 景象又变。 “你个克死亲母的小煞星,离你弟弟远一些,滚到羊圈里去!” 一个瘦弱的身影被一名妇人推倒在地,清澈的眸子之中满是惊慌之色,忍着痛捂着擦伤的胳膊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 “啊,大娘啊,好痛,不要打平安,平安听话,平安这就去砍柴……” 小小的身影穿着破烂的衣衫在蒙蒙秋雨之中瑟瑟发抖,努力的背着一大捆几乎要将其压倒的木柴,一步一个踉跄的下山。 李巡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可是身影却是穿过小平安的身体而过。 …… 大堂中,刘氏夹起喷香流油的饭菜给一名孩童慈爱的道:“我的康康,快些吃,吃的饱饱的。” 大堂外的台阶下,一道瘦弱佝偻的身影端着一碗不冷不热的剩饭,闻着那从大堂中散发出来的饭香味,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下意识的转过身,偷偷的向着那桌上的饭菜看了一眼,眼中满是向往之色。 “小杂种,看什么看,这是你能吃的吗,还不快些给我吃完干活去,真是个没用的东西,老娘白养活你吗!” 小小的身影就如同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抱紧怀中木碗,连忙跑了出去。 …… 荒丘之间,孤零零的坟包却是与四周荒芜的坟包有着极大的区别,坟包周围干干净净的,不见杂草丛生,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努力的往坟包上培土,然后用袖子努力的擦拭着墓碑,神情是那么的认真、关注。 “娘啊,平安好饿,好累,你什么时候回来带平安一起走啊,平安想娘了……呜呜呜……” 小小的身影趴在墓碑前无声哭泣着,虽无声,那瘦弱的身影抽搐间却仿佛蕴含着莫大的悲伤。 …… 景象变幻,小平安惶恐的看着脸上挂着虚假笑意的刘氏递过来的半旧的衣衫连连摆手道:“大娘,平安不用新衣服的,不用的……” 穿上那对于小平安来说不亚于新衣服的半旧衣衫,刘氏带着小平安出了家门,离了大柳镇。 一片小树林间外,刘氏冲着小平安道:“好好在这里等着,我不回来,你敢离开的话,打断你腿。” 小平安瑟瑟发抖,连连点头。 刘氏扭动着身子走进小树林之中,没有多久,几名汉子满脸狰狞的出来,在小平安惊叫声中一把将其装进麻袋之中,很快便消失无踪。 …… 一处昏暗的密室中,小平安瘦小的身子蜷缩在墙角,口中剧烈的咳嗽着,身上一块青一块紫,满是伤痕。 “娘,我要回家,咳咳咳……我要回去给娘亲坟墓除草,擦墓碑……没了平安,娘亲的坟该长草了……” …… 几具尸体就那么被丢在角落里,同样身形瘦小、佝偻,身上满是伤痕,其中就有陈平安,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天空,就好像是在无声的控诉什么。 心神恍惚,李巡睁开双目,微微扯开衣襟,低头向着那炙热的胸膛看了一眼,胸膛处浮现出一道纹身,纹身却是一具栩栩如生的棺材。 说实话,李巡从来没有在身上纹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这纹身出现的极其蹊跷,就在上次他第一次领了守夜司的任务,将一名书生的尸体送回,下葬的一瞬间,胸膛之上一股炙热差点让他失态。 当时李巡便背着人偷偷查看,发现胸膛之上竟然浮现出一具栩栩如生的棺椁纹身,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关于那书生的生平。 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在浏览了那书生的生平之后,棺椁纹身竟然吐出一张黄符,拿到黄符的瞬间,李巡便明了了黄符的用途。 这黄符也正是李巡不久之前用来镇压陈平安煞尸的那一张黄符。 胸膛之上,熟悉的波动传来,李巡只看到那棺椁纹身吐出一团玄光,玄光刹那之间没入体内,紧接着一股舒适无比的感觉传来,差点让李巡发出声来。 与此同时,脑海之中泛起一股明悟,方才棺椁纹身赠于他的并非如上次一般的黄符,反倒是千斤力气,随着那一团玄光入体,凭空增长了千斤力气。 第五章 敲门声 再低头看去,胸膛之上原本无比醒目的纹身消失无踪,如果不是两度见过的话,李巡都要以为自己先前是看花了眼呢。 关于这诡异的纹身,李巡早已经适应了下来,毕竟想了许久都没有丝毫头绪,既然高搞不明白,那么便不去多想,反正眼下来看,这东西似乎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害处,反倒是有极大的好处。 如果说不是有诡异纹身吐出的黄符镇压煞尸的话,可能这会儿他已经成了守夜司诸多为邪祟所害的守夜人中一员了。 下意识的握紧拳头,猛地一拳砸出,呼的一声,这一拳蕴含千斤之力,当真是虎虎生风。 翻身躺在棺木之上,李巡不禁轻声感叹道:“不曾想陈平安竟然还有这般悲惨的遭遇。” 由诡异纹身所传来的关于陈平安的生平,他尽管只是做为旁观者,即便如此,依然受到不小的冲击,直到现在,心中的不平之气都没有彻底平复。 想到陈平安那坟包边上的那一座坟,不用说便是陈平安生母的坟墓了,陈平安临死之前唯一的念想便是回到他母亲身边,为其母亲坟墓除草,擦拭墓碑,如今母子二人葬在一处,对陈平安而言,应该是莫大的安慰吧。 可是死者已矣,陈平安的遭遇看似悲惨,其实在这一方世界当中并不少见,大户人家之中,嫡母虐待庶子,甚至如奴仆一般使唤者不知凡几。至于说卖儿鬻女者也是极多。 这是一个时代的错误,哪怕是李巡心中憋着一股子火气,却也有种无从宣泄之感,整个世界的风气便是如此。 想到白日里大柳镇诸多百姓乃至陈保长、甲长等人,他们或许同情陈平安,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其出头。 想陈刘氏虐待陈平安也不是一年两年,数年之间,陈平安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大柳镇的百姓除了在背后对陈刘氏指指点点之外,并没有人跳出来为陈平安打抱不平,正是因为世情如此,真贸然出头的话,非但帮不了陈平安,反而会让陈平安的日子更加难过。 猛地一拳砸在空中,李巡不禁喝道:“真他娘的憋屈!” 夜风呼啸,拍打着窗户,换做是一般人还真的不敢独自一人在义庄中歇息,不过李巡连死人都背了两次,甚至煞尸都见过了,这点氛围又算的了什么。 大柳镇之外,那一片山丘之间,白日里新立的那一座小坟包微微颤动,丝丝缕缕的煞气弥漫。 一道身影正立在那小坟包之前,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自其口中传出,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是那么的阴森。 “我苦命的儿,娘来接你了!” 一阵阴风吹来,卷起那人垂下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无有一丝生气的面容,若是李巡见了怕是要惊呼出声。 实在是这一张面孔在陈平安的记忆当中无数次出现,分明就是陈平安那早已经逝去的生母。 “我的儿,娘带你回家!” 声音落下,煞气缭绕,陈平安那小小的坟包突然之间裂开,泥土向上翻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爬出来一般。 咔嚓一声,木板断裂的响声传来,紧接着就见一道瘦小、佝偻的身影自坟包之战爬了出来,睁着一双满是眼白的眼,口中发出非人的低吼,猛地扑向前方那一道身影。 “可怜的孩子,还不醒来!” 正扑向那一道身影的陈平安身子如遭雷击一般,顿时一僵,随即满是眼白的双眼竟然闪过几分智慧的色彩,干涸的嘴巴之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娘!” 那一道身影缓缓伸手,拉着陈平安的一只宛如干柴般的小手道:“跟娘回家,娘给你寻好吃的。” 两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以极快的速度下了山,消失于夜色之中,看其情形,竟然是奔着大柳镇而去。 随着两道身影消失无踪,因为陈平安而汇聚的煞气即将散去,却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吸引,竟然如乳燕归巢一般向着边上那墓碑斜倒的坟包之中渗去。 满是杂草丛生的坟包微微颤动,仿佛其中有着什么存在要从其中挣脱出来一般。 大柳镇 义庄之中,李巡正感受着自身的变化,突然之间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向着义庄之外望去。 黑夜之中静悄悄的,即便是李巡没有夜盲症,没有月光,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中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要知道方才那一瞬间,一股森森的寒意传来,仿佛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给盯上了。 然而那种感觉却是转瞬即逝,李巡起身行至义庄门口处,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陈平安家隐约有烛光跳跃,厚实的木门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而此时就在大门之前,两道身影就那么立在那里。 “啪嗒,啪嗒……” 清晰的叩门声传来,很快寂静的院子当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着的是陈刘氏那颇为泼辣的声音:“谁啊,这大半夜,乌漆嘛黑的,敲什么敲……” 大门外,两双木然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合拢的大门。 “吱呀!” 陈刘氏一把将大门打开,带着几分不耐烦向着门外看去道:“谁呀!” 一股透骨的阴风吹过,陈刘氏不禁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下意识的缩紧了身子,探出脑袋看了看,门外什么都没有。 咣当一声,陈刘氏一把将大门关上,骂骂咧咧道:“天杀的,敢戏弄老娘,不要让老娘知道你是谁,不然非扒了你的皮……”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搭在陈刘氏的肩膀之上,嘶哑而又阴冷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姨娘,平安回家了……” 陈刘氏身子一僵,眼中闪过惊惧之色,猛然之间一把抓住那冰凉的小手尖叫道:“哪个天杀的敢戏弄老娘,看我……” 当陈刘氏看清楚被自己抓在手中的那一只满是淤血痕迹的枯瘦小手,以及站在自己身后的两道身影的面目的时候,陈刘氏就像是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存在一般。 蹬蹬几步,陈刘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尖叫道:“你……你们已经死了,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陈平安面色一片青灰色瞪着一双死鱼眼就那么看着陈刘氏。 就在这会儿,边上那妇人缓缓开口:“孩子,去吧,别让你姨娘太痛苦了!” 第六章 躲不开,逃不过 原本平静的陈平安在听到那妇人的话之后浑身顿时黑雾缭绕,眼中隐隐有血色闪过。 看着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来的陈平安,陈刘氏连滚带爬,哀嚎连连:“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快来人啊,陈平安诈尸了……” 陈平安走过,地上留下一片森森的白霜,及至陈刘氏身前,陈平安身上的阴煞之气猛然之间暴涨数倍,下一刻陈平安与陈刘氏皆被黑雾所缭绕,其中隐隐有痛苦的哀嚎以及兴奋的咀嚼声传出。 立于一旁的妇人缓缓抬起头来,透过那垂下的长发,夜风吹过,却是一张带着诡异笑容的苍老面孔,配着那诡异的笑容,嘴唇微动,猩红的舌头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煞是诡异,下一刻发丝晃动,再看却是陈平安娘亲的那一张面孔。 “娘……娘,我要撒尿……” 一个童音自卧房中传来,原本站在那里的妇人身子不动,脑袋陡然之间转动一百八十度,一双满是眼白的眸子盯着卧房,猩红的舌尖舔过嘴唇,下一刻妇人身影消失不见。 卧房之中跳跃的烛光刹那之间熄灭,伴随着一声短暂的尖叫声,卧房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一阵阴风吹过,院子静悄悄的,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渐渐弥漫开来。 两道身影自院落当中走了出来,一大一小走在寂静的街道之上,一股股阴寒煞气以两者为中心渐渐弥漫开来。 街道之上渐渐升腾起一股朦朦胧胧的煞气,陈平安嘴角、身上都残留着斑斑血迹,似乎是回味方才的血食,陈平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原本的死鱼眼则是带着几分贪婪之色看向那一座座的房屋,其中生机勃勃的人气对其而言有着莫大的诱惑。 好几次陈平安压制不住嗜血的本能试图扑向那一处处的房屋,可是却被妇人拉扯住。 妇人似乎是对陈平安的反应非常满意,轻轻的拍了拍陈平安青紫的小手道:“好孩子,不急,不急,咱们先去将那人解决了,到时候这镇子上的美味,任你挑选。” 压下了陈平安的凶性,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无声无息,似慢实快的奔着镇子东头而去。 渐渐的长街两旁的住户变得稀少起来,毕竟此处已经快要出了大柳镇,远远的就见三间房子孤零零的坐落在那里,不正是大柳镇的义庄所在吗? 这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竟然是奔着义庄来的,义庄肯定是吸引不了两者,不用说自是因为义庄之中的李巡的缘故。 正仰躺在木棺之上的李巡这会儿似睡非睡,陡然之间心底一股悸动传来,几乎是本能一般,双目睁开,一个翻身便自木棺之上跃下,双目死死的盯着那紧闭的大门。 又是那一股森寒的气息,就在不久之前,他便曾感受到过,只不过当时那一股气息一闪而逝,李巡没有什么发现也就没有在意,可是这会儿那一股森然气息竟然在缓缓接近,就是李巡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什么邪祟给盯上了啊。 “真是晦气!” 要是没有陈平安尸身起煞的先例在的话,这会儿李巡肯定已经慌了,不过既然都已经同邪祟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哪怕是这会儿心中再慌,至少不至于乱了方寸。 都说守夜人最易招惹邪祟,本来以为说的是他们经常接触尸体,导致遇到邪祟的几率大增,谁曾想是意有他指啊。 努力的平复呼吸,李巡在这义庄当中四下张望起来,除了几条布满了尘埃的木凳之外,根本就没有趁手的兵器。 目光落在身边的木棺之上,李巡上前一把将木棺给扛了起来。 这要是先前的话,二三百斤的木棺他能够背得起已经是相当吃力了,然而增加了千斤力气之后,木棺在他手中却是轻飘飘的,随手便可以在手中玩出几个花样来。 拍了拍木棺,别看木棺不起眼,这可是由坐镇京师的守夜司大都督亲自命人炼制的法器。 虽只是法器,却不容小觑,这至少是出自阳神出窍之境的强者,用来砸人的话,想来也没那么容易便砸坏吧。 啪嗒,啪嗒,义庄的大门被敲响,李巡心中顿时为之一紧,眼中闪过几分狠色。 事到临头,躲是躲不过了,那再清晰不过的阴煞之气昭示着门外来的就是邪祟,对于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只要是被盯上了,除非是它自己退去,不然的话想要摆脱很难。 至少在守夜司教导的常识之中,遇到这种情形,要么就是认怂被邪祟给吃了,要么就是与其硬杠,将其灭了。 反正就是一句话,不是它死就是你亡。至于说躲,那是躲不掉的,至少守夜司提供的常识当中便是如此。 拎着木棺,李巡狠了狠心,大步向着门口处走了过去。 既然不想成为邪祟的血食,那就同他拼了,哪怕是死,也要砸它个血头血脸。 妇人披散着头发,直挺挺的立在门前,一只发白的无有血色的手在大门之上拍打着。 吱呀一声,大门被拉开,紧接着一声怒喝传来:“什么东西,也敢来搅扰你家爷爷睡觉。” 然而当李巡将大门拉开挥动手中的棺材猛地向着门外砸过去的时候,身子一个踉跄,却是砸了个空。 “额!” 稳住身子,李巡一脸谨慎的做出防御的姿态,四下观望,可是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先前那一股让他感到心悸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三确定门外什么都没有,李巡这才回了义庄将大门关了起来,关门的瞬间,李巡下意识的回首看了一眼,隐约之间于黑夜之中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定睛细看时却是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咣当一声将大门关上,李巡口中轻声嘀咕道:“我怎么会眼花看到那么一张面孔呢。” 时间回到李巡伸手拉开义庄大门的一刹那,原本正在叩响门扉的妇人就像是见鬼了似得打了个哆嗦,原本垂下的满头长发陡然之间疯长起来,原本的妇人面孔也被一张老婆婆的面孔所取代,七窍之中黑血流淌而出,泛着腥臭的双手猛地向前探出。 然而下一刻,一根白皙的手指直接洞开那宛若水草一般舞动的长发所组成的屏障,一指点在其眉心之间,瞬息之间其身形崩溃。 第七章 守夜司 吱呀一声,李巡拉开大门,原本呆滞的站在那里的陈平安身影仿佛是被什么吞噬一般,无论是阴煞之气还是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皆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前番的经历,李巡也没了睡意,干脆就盘坐在那里修行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义庄之外传来,伴随着惊叫声:“出事了,大人,出大事了!” 砰砰的拍打声响起,可是义庄之中却是没有一点的动静。 大门外,保长陈英下意识的用力一推,顿时大门被推开,差点闪了个踉跄。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走进义庄之中一看,哪里还有李巡的身影。 晨曦之中,李巡背着木棺早就已经出了大柳镇,本来正常情况下,昨日他便应该回返县中守夜司交任务的,结果却是耽搁了一夜,所以说早早的李巡便离开了大柳镇回县城去了。 原来一大早有人便发现陈刘氏家的大门敞开着,因为素日里陈刘氏的泼辣,虽然大家很是好奇,却也没有谁敢进去查看。 不过有几个半大小子却是跑了进去,结果刚进去便一个个的像是见鬼了似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大柳镇的村民这才好奇的进入陈刘氏家中,结果这些人被院子当中所看到的情形给吓得昏过去。 院子当中大片大片的血迹,甚至还有沾染了血迹破碎的衣衫,有熟悉陈刘氏的人一下就认出那衣衫正是昨日陈刘氏所穿的衣衫。 有人壮着胆子进入卧房当中,同样发现了一片血迹以及衣衫碎片,那是陈刘氏之子,陈平康的。 到了这个时候,大柳镇一众村名哪里还不明白陈家这是发生了命案啊。 李巡因为早早离去的缘故,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离去之后,大柳镇所发生的事情。 迎着朝阳,李巡脚步轻快,千斤大力在身,背后原本沉重的棺材如若无物一般。 本来想要如李巡这般拥有千斤之力,至少也要【葬经练气篇】的修炼达到一定的程度方可。 练气篇主要是积攒内息壮大内息的过程,在此过程当中,流转全身的内息还能不停的淬炼肉身,强大身体。 一旦内息积攒到一定程度便可化后天为先天,脱胎换骨,迈入修行第二大境界,炼神。 以先天之气孕养元神,此为炼神第一境,养神期。 养神期主要便是不停的壮大、强化元神以达到元神出窍的程度。 而炼神第二境便是阴神期,达到这一阶段,元神凝聚化作阴神,可以离开躯体,不过这一阶段阴神极其虚弱,无论是强者如火入炉的气血又或者是自然界的风霜雷电皆会给阴神带来伤害。 当然如果有天地奇珍异宝,譬如养神木,又或者经由强者所祭炼的种种法宝、灵器之类供阴神融入其中,阴神御使这些天地异宝一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畅游天地。 当阴神强大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尝试着沐浴雷霆汲取天地至刚至阳之气,成就不惧大日、雷霆的阳神。 养神,阴神、阳神,此为炼神三境,可以说一旦进入炼神境便是另外一重天地,脱胎换骨,寿元大增只是等闲,更重要的是原本的内息便会沾染元神气息化作更为玄妙的法力,而一旦拥有了法力便可以施展种种术法,比之练气阶段,完全就是两重天地。 李巡如今修为不过是练气境,正常情况下,没有个三五年时间是不可能增长到千斤之力的。 当然对于出身守夜司,修行守夜司根本功法【葬经】的守夜人而言,其修行速度根本不可以常理计。 别人修行,想要迈过炼气期,就算是资质再好,功法再强,至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如果说资质普通,功法一般的话,可能一辈子都未必能够进入先天之境一窥炼神的玄妙。 但是守夜司之中,但凡是能够活过半年时间的守夜人,不敢说十之八九,至少一半都可以进入炼神。 不说其他,半年时间,至少要出个十次八次的任务吧,就是运气好,那也要遇到那么一两次的尸体起煞。 只要能够扛过去,从煞尸身上所吸收的本源之气差不多也可以进入先天了。 按照守夜司统计,至多吸收三具煞尸的阴煞本源之气便可进入先天,所以说守夜人修行的速度放眼天下各大势力,那都是最为拔尖的,当然这是不考虑其死伤率的情况下。 没有点机缘,没有点运气的话,谁敢保证自己能以一介凡俗之身力压一具煞尸啊,哪怕这煞尸只是最低级的存在。 无论是从内息修为还是力量而言,李巡在其同期的守夜人当中不敢说可以排进前三至少也可以进入前十了。 虽然李巡有诡异纹身做为外挂,但是相对而言,外挂两次带给他的好处还不至于让他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甚至李巡同期之中但凡是有运气惊人之人的话,只要遇到一具阴煞本源浑厚的煞尸而不死,那么吸收了煞尸本源,便是一步登天迈入先天之境也不是不可能。 偌大的凤池县每年进入守夜司的人不下数十人,十年时间就是数百人,而这十年间就有那么两人在进入守夜司不过十几天,第一次接任务的时候走了大运一步登天迈入了先天之境。 十年时间,数百人就出了两人,可是放眼广袤的大桓皇朝,如凤池县这样的县城不下千余,可以想象有这么庞大的人口基础在,十几日间便从普通人脱胎换骨一步登天成为先天者在守夜司也并不罕见。 想明白这些,李巡因为自己际遇实力大进而升起的那点小小兴奋也就不见了。 半晌时分,顺着官道,李巡终于看到了凤池县县城。 不要看凤池县只是一县城,县城城墙却是边长十几里,高数丈,厚丈许,完全由一块块的青石垒砌而成,可谓极具威势。 城门大开,人来人往显得热闹非凡,如李巡这般背着棺木走进城中却是没有多少人瞩目,可见对于这种情形极为常见,早已经习以为常。 一开始的时候,李巡对于这种背着棺木穿街过巷的举动还是颇有些放不开的,不过当他发现市井百姓对其根本就没有什么关注也就释然了,如今完全可以坦然的背着棺木走在人群当中。 穿过繁华的长街,李巡远远的就看到一片连绵的青黑色建筑,偌大的匾额悬挂在其中一处官衙门楣之上。 守夜司三个大字无比醒目,一眼望去一股堂皇威势扑面而来,一看这几个字便不是出自凡俗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