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当死》 第一章 致这该死的平凡 新纪元10年，西部战区，众安市，深秋。 出租房昏黄的吊灯下，杨戈沉默的看着一旁调试摄影机的青年男子，眼神有些黯淡。 青年男子约摸二十七八，油头梳得一丝不苟，一身双排扣白色手工西装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英气逼人，看起来，像极了电视上那些出席名流晚宴的名门贵公子，还是晚宴主角的那种。 与他相比，在外奔波了一整天，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廉价白衬衫也皱巴巴的杨戈，就像是一条脱了水的咸鱼，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loser”的气息。 “终于调试好了。” 青年男子坐到杨戈对面，笑道：“你姐姐的遗嘱，你已经看完了吧？” 杨戈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放到条桌上：“看完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走程序了。” 青年男子慢慢收起笑容，正色道：“杨戈，我代表基金会，前来执行你姐姐杨弋的遗嘱，你有任意选择的权力，也有放弃选择的权力，如果你对我作为遗嘱执行人有异议，也可以放弃这次遗产继承仪式，向基金会提出更换执行人申请，对于你的权力，你是否清楚、明白？” 杨戈沉默了几秒，终于轻轻点头：“清楚，明白。” 青年男子颔首，再次说道：“对于我作为你姐姐杨弋的遗产执行人，你是否有异议？” 杨戈：“没有异议。” 青年男子眼神温和了几分，嘴角挑了挑，似乎是想笑，但又恪于眼前的肃穆场景，强行忍住了：“你姐姐留下的遗嘱，你已经看过了吧？” 杨戈沉默着点头。 青年男子见状，打开随身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两只一模一样的檀木匣子摆在面前，不紧不慢的打开同时转向杨戈，一齐推到他的身前。 “那现在你可以做出你的选择了。” 两只檀木匣子内部衬都着黑色的天鹅绒，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其中的物品反射着炫目的气息。 左边的檀木匣子里，存放的是一张支票。 一张用华贵的水晶制作而成的票夹，装裱起来的现金支票。 但炫目的并不是的晶莹的水晶，而是支票上那一串长长的“0”……那是一个很多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很难拥有的天文数字。 无论是在大灾变前。 还在是大灾变后。 右边的檀木匣子里，存放的是一把轮转手枪。 一把枪管比成年男子手掌还长，通体黑得反光，周身缠绕着暗金色神秘花纹雕刻的华丽左轮手枪。 但比这把华丽的左轮手枪更炫目的，是镶嵌在天鹅绒内的那三枚同样雕刻着神秘花纹，反射着金子般光芒的黄橙橙子弹。 杨戈扫了一眼支票，目光在支票右下角上那两个龙飞凤舞，一笔一划都好似刀剑的签名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杨弋！ 尔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左轮手枪上。 青年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神微凝，不动声色的笑道：“这把枪，你应该认识吧？” 杨戈抿了抿唇角，点头道：“我姐的配枪……曼殊沙华。” 青年男子仔细的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那么……你的选择是？” 杨戈凝视了左轮手枪许久，终于做出了动作……他掏出了一颗烟喂进嘴里，在取出打火机想要将烟点燃。 他的手有些抖。 打了好几次火儿，才终于将烟点燃。 香烟的火星在昏黄的灯光下红的发亮。 一口浓烟吐出，笼罩着杨戈的面容，似醉似醒。 “赵哥，你尝过平凡的滋味儿吗？” 他问道。 青年男子名叫赵宇，杨戈以前就见过他很多次……有时是在网络上，有时是在他姐姐杨弋身后。 “平凡吗？” 赵宇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几秒，不确定的点头道：“应该是尝过吧……” “呵呵……” 杨戈笑了笑，叼着烟身躯后倾靠在椅子上，仰着头，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 “老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 “可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 “而有的人，无论多么努力，到死都看不到罗马的影子……” “其实我特别羡慕赵哥你这样的人。” “家境好。” “长得还帅！” “人生不需要太努力，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就你楼下那台车……” “我不吃不喝挣上一整年，连个车轱辘都买不起！” “像你们这样的富二代，不需要多努力，就能拥有很多姑娘的青春，而像我这样的人，却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拥有一个你们曾经拥有过的姑娘……” “好多次加完班回家，坐在公交车，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我都会忍不住诧异，原来我这么努力的生活，竟然是为了做一个普通人。” “我不怨恨什么。” “谁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都是自己或者自己的祖辈努力一分一厘的攒出来的，赚出来的。” “只是老天爷为什么要不公平到连习武的资质，都分出三六九等？” “我和我姐姐一同上的武术训练营。” “她不到一个月，就打出了气爆。” “而我，至今都还没练出气感。”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是一条一眼就能看到头儿的道路。” “做一份吃不饱饿不死的工作。” “娶一个我没那么爱她，她也没那么爱我的姑娘。” “紧巴巴的攒钱买房，供房，送儿女上学，再给儿女买房，给儿女供房……” “可能到我死的那天，儿孙还只能为难的跪在我的病床前，告诉我：‘爸，您安心去，我，我还得去加班儿’……” “这样的日子，我只要想想就觉得特别恐惧！” “我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一个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说到这里，杨戈将嘴里的烟蒂取下来，重重的按灭在烟灰缸来，伸手去抓枪。 就在这时，赵宇一把按住了杨戈抓枪的手。 杨戈抬起头看向他。 赵宇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小杨……嗨，小弟，处于公正的角度，有些话我是不该说的，但我与你姐姐是战友、是朋友，有些话，我必须要说给你听！” “你姐姐这些年，为什么没有过多的照顾你，原因你应该也知道。” “眼下这时局，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外窜，到处都得我们拿命去搏……武者的生活，远没有你所看到的那么光鲜。” “五千万是不多，但你得相信你姐姐，这的确已经是你能安全拥有的最大数目了。” “拿着这五千万，换一台好车，买个大点的房子，再谈一个漂漂亮亮的女朋友，安安乐乐的过完这一生，难道不好吗？” “而你的武道资质，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儿，就算你赌赢了，拿到了你姐姐存放在基金会的资源配给，也很难闯出什么名堂。” “至于你刚才所说的，我也都理解。” “但其实生活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不够成功，只能说明你还不够努力！” “只要肯努力，寒门也能出贵子……” “你一定要慎重考虑，这一枪开下去，是死是活可是谁都不知道。” “俗话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 “可要是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说得很认真，表情也很是真挚。 毕竟，作为杨弋生前的队友、战友，无论杨戈选择什么，剩下的归他。 显然，这五千万的支票，远不及杨弋留在基金会的遗产对他有吸引力。 为此，他不想冒任何风险。 “一切皆有可能？” 杨戈怪异的笑了笑：“哪来的一切皆有可能！” 赵宇手很沉，像是铁钳一样压着轮转手枪。 但他还是坚定的推开了他的手，拿起了这把名为曼殊沙华的左轮手枪，一颗一颗的将三枚黄橙橙的子弹填进弹仓。 这把华丽的左轮手枪，弹仓可以容纳六发子弹。 三枚子弹填进去，发射的几率，正好是百分之五十。 这是一场关于勇气的豪赌！ 赌输了！ 一了百了！ 赌赢了！ 或许能够拥有一个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勇气…… 很重要！ 特别是对于一位武者而言！ “赵哥，说来你不信，我有预感，这一把，我不会输！” 赵宇叹息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杨戈抬起轮转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手指将要下压的刹那间，他忽然又问道：“赵哥，我姐……真的死了吗？” 赵宇看着他：“你不是已经收到战区的讣告了吗？” 杨戈：“我是收到了，但我不相信，我姐那样的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赵宇：“没人信，但卫星监测不到她的生命波动，她存放在基金会里的心血命牌，也破碎了，人……肯定是没了。” 杨戈的眼神有些黯淡，旋即又强笑道：“我这枪开下去，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赵宇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我已经布置了一个小玩意儿，就算是在这里来几发rpg，外边也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那就好。” 杨弋慢慢的闭起双眼，轻声道：“敬这该死的平凡！” 言罢，他重重的扣下了扳机。 同一时间，赵宇的脚轻轻的扫过摄像机的脚架，将镜头偏离了杨戈。 “砰。” 枪响了。 子弹从杨戈右边太阳穴射入，再左边太阳穴穿出，带出了一大蓬血液，和一些豆腐似的的胶装物体。 他的身体，也被子弹的强大动能推动着，侧翻在地。 殷红似墨的鲜血，迅速没过他身下的肮脏地面。 赵宇看了看杨戈的尸体，伸手从桌上拿起打火机，点燃支票，扔到杨戈的尸体上，慢慢烧成灰烬。 “你的预感，可不怎么准呢。” 他低低的呢喃道，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挑，有些冷，又有些嘲讽。 好一阵儿后。 他才起身走到摄像机后一番操作后取出内存卡，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转身开门离去。 “杨弋？杨戈？呵！” 第二章 很勇敢的走下去 “叮，叮铃铃……” 朦朦胧胧中，杨戈听到了熟悉的风铃声，他想睁开眼睛，眼睑却仿佛有千钧重。 他努力回忆。 想起来了赵宇。 想起来了那张支票和曼殊沙华。 想起了……那声枪响！ “我这是……死了吗？” 他心下有些失望。 却并不惊慌。 死了就死了吧。 那样的人生…… 活着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只是，总感觉有些不甘啊！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童谣。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仿佛从记忆深处涌出来的童谣，缓缓抚平他心头翻涌的复杂心绪。 “姐姐……” 他沉静片刻后，慢慢睁开双眼：“是你来接我了吗？” 金子般澄澈的灿烂阳光映入眼帘。 他看了熟悉的后花园。 绿茵茵的草坪。 仿佛用水洗过的清净鹅卵石健身步道。 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桂花的香气。 远处。 两个小豆丁正在玩跳房子。 大的女娃穿着粉色的蓬蓬裙，发间还别这一个蝴蝶发卡，可爱的像个小公主。 小的那个男娃，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儿，脸蛋儿上还用口红画着红红的腮红，份外的滑稽。 望着那两个小豆丁，杨戈的双眼一下子就湿润了。 他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不疼…… “果然是梦吗？” 他在心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里，曾是他的家。 他再回不去的家。 在他十四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离婚分居。 他跟了父亲，从这里搬回了老家居住。 小时候杨戈不明白好好的家，为什么说散就散了。 慢慢的长大了，他才渐渐开始明白，分开生活对于父亲和母亲来说，或许都是个好的选择。 他们两个人，都太要强了…… 至于后来，他父亲因病壮年早逝、母亲丧于鬼怪之手，那也是他们命不好，和他们离婚没多大关系。 他这个做儿子，不怨恨父母当年的决定。 可要说他不想念这个家……当然也是假的。 做儿女的，谁还不希望家庭和睦，双亲康健无病无灾到百岁？ 只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 已经挨过社会毒打的杨戈，早就过了因为一丁点不顺心的小事就怨天怨地、怼天怼地的中二年纪。 成年人的生活，哪有容易二字…… “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就在杨戈泪眼朦胧的望着那两个小豆丁出神的时候，一个温婉的声音忽然在他身边响起。 他轻轻偏过头，看到的是穿着一身碎花百褶裙、美得仿佛天地间所有灵气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温婉女子。 她就这么笑吟吟的站在他的身侧，也和他一般，眺望这远处那两个小豆丁。 他很多年都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了。 在他的记忆里，自从母亲逝世后，她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瘫似的表情，好像世间上所有人都欠她几百万不还。 私下里见面，也从未给过他笑脸。 可无论怎样，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间上。 杨戈凝视着她的笑脸，出神了几秒，脸上也慢慢的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姐姐，好久不见了。” 这个温婉女子不是他姐姐杨弋，又是谁？ 杨弋仰着头看着他，轻轻点头道：“是很久没见了呢。” 杨戈：“你是来接我的吗？爸爸妈妈呢？” 杨弋满是歉意的徐徐摇头：“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请你来这里呢，姐姐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你的路，才刚刚开始呢……” 杨戈张口就有说话，杨弋就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呢，只是姐姐的时间，不多了。” 她的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遗憾和惋惜。 杨戈凝视着她，心里的确有一万个问号，却不知从何问起。 他只能死死的看着她。 像是要将她的样子，深深的刻进心里。 杨弋也仰着脸凝视着他，一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叹道：“原谅姐姐，没能陪着你长大。” “也原谅姐姐，不能再看着你结婚，看着你的孩子出生……将来你的孩子，一定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宝宝。” “以后的路，会很难，你一定要很勇敢、很勇敢的走下去！” “爸爸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她抚摸得很轻。 但杨戈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听着她的话。 杨戈心里一阵阵惊恐，连忙伸手抓住她：“你要去哪儿？不去行不行啊！” 杨弋摇着头，轻叹道：“我也想就这样一直陪着你，可是不行呢……” 她张开双臂，轻轻的拥抱杨戈，额头伏在他的肩头，轻轻柔柔的喃呢道：“你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以后，娶一个对你好的媳妇……姐姐走了！” 杨戈惊恐的死命抱住她，死命抱住她。 却发现，怀里的人正在变成黑色光点，一点点消散…… “姐，你别走啊！” 泪水，夺眶而出，淹没了他的视线：“你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小弟别怕，姐姐会用另一种方式，陪着你……” 温柔的声音越来越小，转眼间，温柔的身影已经化作漫天黑色幽光。 仿佛无数萤火虫汇聚的星河那般，围绕着杨戈旋转、旋转…… 百川归海般的融入杨戈的体内。 明明杨戈方才拧自己大腿，一点都不疼的。 但这一刹那，他却感受到了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就像是有一把在炉火中烧红的通红的大斧，将他从中劈开。 “啊……” 猝不及防之下，杨戈陡然惨叫出声，清醒的意识瞬间被汪洋般的痛楚淹没。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对羽翼。 一对神秘的、宽大的，布满了黑色羽毛的羽翼。 …… 出租房昏黄的吊灯下。 杨戈尚带体温的尸体陡然散发出一阵幽光，凭空缓缓浮起。 散落在尸体周围的白色浆体与一地殷红鲜血，就像是倒放镜头那样，通过太阳穴两端的伤口，飞速融入他的体内。 不多时。 低沉的心跳声从杨戈的尸体中传出。 “咚、咚咚、咚咚咚……” 窗外，车水马龙，华灯初上。 夜，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武道复兴 当杨戈再度睁开双眼时，世界已经不在一样了。 明明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在他的眼中却出现了一缕缕五颜六色的流光，就像是霓虹灯虚化后的那种光芒。 很淡，但像是真实存在！ 他震惊的四下打量，无意中发现在自己的体内，也有着这种光晕，但却是黑色的……墨水的那种黑！ 黑得深邃。 黑得纯粹。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的体内为什么会有这种黑色光晕时，他就发现空气中漂浮的流光在靠近自己的时候，会被自己体内的黑色光晕所同化！ 不对，应该用吞噬来形容，才合适！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紧摆出《易筋经》第一势“韦驮献杵”。 《易筋经》。 在大灾变之前乃是少林第一内功心法，各种练法、打法均流传于网路，却鲜少有人问津。 在那个年代，人族高举着科学的大旗，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高地，数千年文明流传下来的各种神话故事与妖魔鬼怪，都被打为封建迷信，即便有人一时兴起，花费大力气去查阅这些资料，最终也会因为无法论证而放弃。 估计那时候的人族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某一天那些散落在故纸堆里的妖魔鬼怪会从不知名的异度空间里跳出来，更改世界秩序，挑战人族的文明火种。 大灾变之后。 夏国武潮兴起，《易筋经》是官方最先宣推的三门内功之一，也是官方率先推出行之有效的练法、打法的三门武道内功之一……另外两门，一门是武当《纯阳无极功》，一门是峨眉的《济气功》，三门都是明确可以练出内劲的当世顶级内功心法。 到如今，距大灾变之初已经整整十八年了！ 这十八年间，夏国无数惊才绝艳、天资纵横之辈投身武道复兴的大潮之中，已经将武道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年的三大顶级内功心法，早已被当代的夏国武道弄潮儿们远远的抛在脑后。 如今但凡家庭条件好一点的初学者，都会选择一门更强力的内功筑基。 杨戈少时，正逢夏国大离推行武道复兴，他和他姐姐自然而然的享受到了武道复兴的第一波红利，免费进入由国家开办的武道训练班修习。 彼时，他和他姐姐，都在他父亲的建议下选择了《易筋经》。 不同的是。 他姐姐杨弋，不到半个月就练出了内劲，从此一骑绝尘……很长一段时间内，杨戈都只能在电视和网路上见到她。 而他，练了十年，还卡在气血化内劲这一关，迟迟无法跨越武童与武士之间的天堑。 整整十年！ 易筋经十二势。 他每天早中晚都会练一遍。 无论风晴雨雪，都不曾拉下过哪怕一次！ 上万次的练习！ 上万次的失望！ 上万次的……屡败屡战！ 他早已将这十二势练成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但这一次。 他才一摆出“韦驮献杵”的起手式，都还没开始调整呼吸观想罗汉，就感觉体内的气血流速飙升！ 就好像是从颠簸的乡村土路，一下子上了车少的四车道高速！ 那种感觉…… 他只在梦里见过！ 下一刻，他就发现，空气中漂浮着的那些五颜六色的光缕疯狂的朝着自己涌来！ 就好像是…… 这些五颜六色的光缕，都是铁屑。 而自己体内有着一个吸力惊人的巨大磁铁！ 十年如一日积累下的浑厚气血。 随着这些光缕的持续涌入，越走越快…… “啪。” 杨戈仿佛是听了一声轻微的清脆声响，又好像没有听到。 但一缕清冷的气流，却应声于他丹田之中流出……就像是从石壁中渗出的涓涓细流般。 它是那么的陌生。 但杨戈知道。 这是内劲。 他盼了整整十年，无数次在梦里见过的内劲…… 他跨过这道天堑了！ 从这一秒开始，他就不再是一名武童了！ 而是一名真正的三级武士！ 他曾以为，真到这一天时，自己一定会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但真到了这一刻。 他却只想哭…… “姐姐……” 他低低的呢喃道。 如果姐姐能回来，那他宁愿此生此世都只是武童！ “吱呀……” 老旧的开门声，将杨戈眼眶里转动的眼泪打了回去。 他一回头，就见到一高一矮两个身穿黑色连体工装，手提工具箱的壮硕男子，推开门进来。 杨戈惊讶的看着这两人。 他认得他们这身儿打扮——城市清道夫，也就是收尸人，隶属于环卫局……正经的公务员！ 来人也惊讶的看着他，“咦，怎么还有活人？” 这话说得。 把杨戈满腔的愁绪都给打乱了。 同时也令他想起来……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才对。 他本能的一捧脸，摸了摸的两处太阳穴……没有黏稠的血，没有伤口，也没有疼痛感。 他在一低头一扫地板，就见到地板上也没有血迹，只有那把曼殊沙华静静的躺在饭桌的阴影里……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 他登时放下心来。 “两位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满脸堆笑走到饭桌前，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同时脚下不动声色的轻轻将曼殊沙华推进饭桌下，“我怎么听不大懂？” 他拿着烟凑上去，虚着腰给两人散烟。 两个清道夫倒是没什么架子，顺手从他手中接过香烟。 杨戈给他们点上，自己也陪着点上了一颗。 “呼……” 三个大男人舒坦的呼出一口浓烟。 高个的清道夫和煦的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局里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自杀，让我们哥俩儿来收拾残局……看来又是乌龙了！” 杨戈听言，连忙侧开身子：“这可真是冤枉了，两位大哥，就我这破出租屋，怎么看不像是能藏得下尸体的样子吧？” 两位清道夫晃眼一扫，不约而同的微微点头。 单间配套的狭小出租房，饭桌和床都一览无余，的确不大像是能藏得下一具尸体的样子。 但矮个的清道夫，还是提着工具箱越过杨戈，走进出租房内，仔仔细细的检查厨房、厕所、冰箱、床底等等有可能藏匿尸体的地方……反倒是处于吊灯下的餐桌底下，他没有多看。 高个儿的清道夫见状，笑道：“来都来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下……你是这间房子的租户吗？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登记一下。” 杨戈连忙请他到餐桌前，拉开椅子请他坐下，然而自己走到餐桌的另一边坐下，暗暗的将桌底下的左轮手枪踩在脚底下，“我是这间房子的租户，这是我的身份证，这件房屋的主人叫陈芸，她就住在楼上，如果需要，我可以去请她来为我作证。” 大灾变之后，妖魔鬼怪重现人间，在热武器对妖魔鬼怪的作战持续失利之后，无数的城市陷落。 无数先辈烈士前赴后继的投身抗击妖魔鬼怪一线，以血肉筑就长城，维系了人族的传承。 到如今，夏国大地已经形成了以五大战区为中心的五大核心城市圈，每一个核心城市圈内，都有大量的人族武者和修行者镇守，最大程度的，保留了人类的火种、文明的火种。 即便如此，各个核心城市圈内，依然时有妖魔鬼怪现身，酿成惨案…… 在这样的局势下，城市清道夫营运而生。 毕竟，在人死后极有可能化为鬼怪的时代，放任任何一具尸体在城市里，都是对人命的不负责。 …… 十几分钟后。 两位清道夫带着几张由杨戈填写的表格出门走了。 杨戈关上了房门之后，才发现自己心跳得跟鼓点一样，就像是要从他的嗓子眼里冒出来一样。 他想到了赵宇。 想到了赵宇带来的那部摄影机…… 赵宇所说的基金会，全名“夏国武者及修行者协会”，在大灾变之初，原本只是一个武者自发组成的交流协会……说得再直白点，也就是个“武者贴吧”之类的松散群体。 后来随着武者群体的壮大，以及道修、佛修等等修行者的涌现，逐步逐步发展成为由夏国官方主导，注册武者超过五十万，旗下产业超过千亿的半官方、半民间性质的超大型财团组织。 赵宇以及他姐姐杨弋生前，都在基金会供职。 他姐姐杨弋还是基金会中层最高级的五星大执事之一。 杨戈不知道基金会要是得知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会采取怎样的态度应对，但他用脚指头思考，也知道肯定会和“切片”和“研究”这类字眼有关。 “众安不能待了！” 杨戈一咬牙：“得走！” 第四章 意外总是比明天更先来 杨戈手忙脚乱的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包就准备走。 然后一回头，他就看到了桌上的那把曼珠沙华。 他迟疑了几秒。 最后还是一咬牙，一个箭步上前抓起曼殊沙华，拍出弹仓退出剩下的两枚子弹，将枪和子弹一股脑的扔进背包里，冲出门去。 “开车？” “不行！” “到处都是电子眼，一旦赵宇真想查，立刻就能查到我去了哪儿！” “坐车？” “高铁、大巴车都不行，包里有枪，安检过不去，身份证也能查到车票。” “顺风车……都这个点儿了，哪还有顺风车！” 杨戈一边出门，一边快速的思考离开众安市的办法。 想来想去，他最后掏出兜里的手机，拨通了挚友张靖的电话。 很快，电话听筒里就传出一个声音：“喂，哥哥。” 杨戈：“靖，睡了没有？” 张靖笑着问道：“刚上床，干嘛？喝酒吗？” 杨戈没有兜圈子，直接说道：“方不方便，陪我走一趟双庆市。” 电话那头的张靖愣了愣，惊讶的说：“现在？” 杨戈：“现在！” 张靖：“急事？” 杨戈：“很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很快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你在哪儿？” 杨戈：“我现在正在往泡泡街赶。” 张靖：“好，见面说！” 杨戈：“见面说！” 挂断电话，杨戈拉起兜帽，一路躲着周围的摄像头快步往他口中的“泡泡街”赶。 他与张靖从初中起就是同学，上学那会儿关系就十分铁，高中毕业后又一同来众安打拼，一起蜗居在出租房、一起挤公交。 直到三个月前张靖交了个女朋友，才搬出去单独租了房子，但也隔得很近，就十几分钟的车程，他们约定见面的“泡泡街”，就是这附近唯一的商业街，往常他们俩时常相约在泡泡街吃饭喝酒。 十余年的友谊，杨戈与张靖可以说几乎除了女朋友和内裤，啥都能共用。 这也是为什么杨戈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首先想到给张靖打电话。 这也是为什么张靖明天还要上班，并且明知夜晚不宜出远门的情况下，很肯送杨戈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双庆市。 男人之间友谊，大多数时候都不像女性闺蜜之间那样腻歪，去趟洗手间都能手牵手。 一忙起来，可能会好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但只要交情还在。 来一通电话，你有困难，我有能力，没有二话！ …… 杨戈租住的出租房离泡泡街要更近一点。 不一会儿，他就远远的望见泡泡街那一片烟火气息浓郁的夜市。 他摸出电话，再次拨通了张靖的电话：“喂，靖，到哪儿了？” 张靖：“等红绿灯呢，马上就到……卧槽！” “嘭！” 剧烈的碰撞声，从电话听筒和前方同时传来。 杨戈惊愕的一抬头，就见到前方两百多米处的红绿灯下，一台黑色的轿车向前猛地一冲，一头撞在了路旁停靠的车辆上。 黑车后一台车头撞的稀巴烂的白色轿车，就像是失控了一样冲出来，向前滑行了五六米才停住了。 红绿灯？ 黑车？ 杨戈脑子“嗡”的一声，陡然反应过来：“草泥马……” 他拔腿，拼命的朝着车祸那边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慌张的大声朝电话那头叫喊：“靖，张靖！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 刹那间，张靖他爸妈和蔼的笑脸，在杨戈的脑海中闪过。 汹涌而来的愧疚、负罪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连当下应该立马拨打120都忘了。 一两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 杨戈扑到黑车的驾驶室前，恐惧的往里张望：“张靖、张靖，你怎么样？” 车内的确是张靖。 黑车的挡风玻璃已经碎了，方向盘的安全气囊也弹出来了。 张靖满头鲜血，瘫软在座椅上人事不省…… “啪！” 杨戈咬着牙，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冷静，冷静，冷静……” 他颤抖着去拉车门。 车门已经严重变形。 但幸好还没有卡住。 杨戈顺利的拉开车门，钻进驾驶舱给张靖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小心翼翼的将他从驾驶室里拉出来，平躺在地面上。 “噗……” 张靖的衣衫被杨戈撕碎了。 杨戈看了看张靖的前胸。 幸好。 幸好。 应该是系了安全带的原因，胸骨没有变形。 杨戈心下微定，轻柔的将张靖扶起来，捏开的他的嘴检查了一下。 幸好。 幸好。 喉咙里没有溢血，应该没有内出血。 呼吸也还稳定。 看起来像是只是外伤…… 杨戈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终于稍稍放下。 他轻柔的将张靖放回地面，令其保持平坦的姿态，然后一把抓起脚边的手机，拨打120了，将当前的地址报给接线员。 一边打电话，一边脱下身上的衣裳盖在张靖的身上。 直到这时，白车的驾驶员才瑟瑟发抖的从凑过来，磕磕巴巴的说道：“人没事吧，人没事吧，我踩刹车了，真的踩刹车了……” 杨戈咬着牙回头看了他一眼。 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 还满嘴的酒气…… 霎时间，怒上心头。 “啪。” 清脆的耳光在夜晚格外的响亮。 白车的驾驶员原地起飞，离地一尺旋转三百六十度，吐出两颗大槽牙，一个大马趴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杨戈扑上去，一把拎起被打懵的白车驾驶员，将其翻过来，另一只手疯狂的往其脸上招呼：“草泥马，酒驾，酒驾，酒驾……” 白车的驾驶员拼命的挣扎，却只觉得按着自己的手将像是一把铁钳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连杨戈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是一名武士！ 哪怕是最弱的三级武士，但凡会点技法，单挑二三十条大汉也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杨戈愤怒之下，没有运转内劲。 不然，就他这么拳拳都朝着人脑袋招呼的打法儿，三两拳就能出人命。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已经打得白车驾驶员大牙满天飞…… 就在眼瞅着要出人命的时候，夜市那边闻声过来看热闹的人群终于到了。 他们七手八脚的凑上来，拉开杨戈。 “兄弟，打不得了，打不得了，再打要出大事了！” “警察马上就来了，把这个酒驾的狗东西交给警察处理，别脏了你的手。” “你们现在占着理呢，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有理也没道了……” 一通暴揍，杨戈心里的怒火多少消了一点，再瞅着地上那个凄惨呻吟，满嘴是血的白车驾驶员，也心知的确是不能再打了。 他这会儿倒是想起自己已经是一名入境武者这事儿来了。 他抖开拉架的人群，扭头去看后边躺着的张靖。 然而他一回头，就发现一个满头是血的灰衣人，蹲在张靖的身前。 杨戈本能的厉喝道：“干什么？” 周围凑热闹的人听到他的厉喝声，顺着他的目光往张靖那边看了看，尔后齐齐莫名其妙的回头看杨戈……你在跟谁说话！ 而那灰衣人听到杨戈的厉喝声，也是抬起头狞笑的看了杨戈一眼。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看清，那灰影人的额头上有一个拳头大的凹坑，血糊糊的，就像是有人用大锤子在他头上来了一次狠的。 杨戈的瞳孔猛的一缩。 这灰衣人的脑袋是不是被人夯了一锤子，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灰衣人不太可能是活人。 至少，活人不可能脑袋上顶那么大一个坑在外边看热闹…… 下一秒，就见那灰衣人伸手在张靖身上一捞，一道灰蒙蒙的人影就从张靖的身上坐了起来。 杨戈看得分明，那灰衣人的手，融入了张靖体内。 “我，我……草泥马啊！” 杨戈扑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扑上去的瞬间，灰衣人已经抓着灰蒙蒙的人影，转身离地而起，快速朝着马路另一头飞去！ 真的是用飞的！ 离地好几米高那种！ 看到这一幕，都不用猜了。 那灰衣人，或者说鬼物，从张靖体内带走的，肯定是张靖的魂魄！ 没了魂魄，张靖还能救回来吗？ “站住……” 杨戈想也没想的追了上去，大声咆哮着吸引那鬼物的注意。 这次他倒是没忘记，自己已经是一名武士！ 他运起内劲，拼命的发足狂奔，速度竟然不比用飞的鬼屋慢多少。 但鬼物没有实体……是能穿墙的！ 而武者……只能破墙。 杨戈在绕了了两回弯路，跑得肺腑都快炸了才追上那灰衣鬼物之后，就心知，用两条腿去追一只鬼很不现实。 且不说能不能追上。 就这么个跑法儿，再跑上两里地，就算是追上了，只怕也是给灰衣鬼物送外卖！ 武者凭内劲真气杀妖斩怪。 道士驭术法宝器降妖除魔。 和尚以佛法愿力渡化妖魔。 各杂家也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 他才刚刚成为武士，体内的内劲本就单薄，一旦耗尽，便再无任何克制鬼物的办法！ “冷静，冷静，想办法……” “啪！” 满心焦急的杨戈又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了自己的脸上，“特么的想办法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他记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的时候，突然在前方十字路口等候红绿灯的车流中，看到了一群机车。 每些机车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机车上的骑士也个个骑行装备齐全，其中还有好几个大长腿妹子……应该是一群机车骑士在聚会。 杨戈是真没办法了，脚下一歪，笔直的朝着那群骑士冲了过去。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把曼殊沙华掏了出来。 第五章 众安市以西 红绿灯下，十几台机车先聊着等待绿灯放行。 “大哥，吃烟……” 雷虎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兄递过来的已经点燃的烟，嫌弃的叫骂道：“妈的，谁稀罕吃你的口水！” 他嘴上叫骂着，但手底下还是很诚实的接过烟，取下头盔露出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头。 他把香烟喂进嘴里狠狠的嘬了一口。 浓郁的烟雾喷出，就像是着火了一样。 正正经经的华子，愣是被他抽出了旱烟枪的气势！ “妈的！” 雷虎抽了几口香烟，突然气愤的一巴掌拍在了机车的龙头上，低声骂道：“那条死鬼到底跑哪儿去了，都他妈找了他三天了，还连个鬼影都找不到！” 他身侧的弟兄正要应声，就见一个道人影裹挟着呼啸的风声冲了上来，举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一下子顶到了大哥的脑门儿上。 “别动，把机车给我！” 又急又怒的咆哮声，登时就把周围所有的机车骑士都给惊呆了！ 抢、抢、抢……车？ 还抢到咱们爷们头上了？ 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吗？ 下一秒，所有机车骑士齐齐回过神来，就要有所动作。 “都别动！” 雷虎高喝声，制止了众多机车骑士。 冷冰冰的金属触感告诉他，顶在自己脑门上的枪械……是真的！ 他是武者！ 还是一名实力不弱的武者！ 但实力再不弱，脑袋也不是刀枪不入的！ 这不是重点。 重点他想不通这个菜鸟到底是哪儿钻出来的？ 夏国对枪械的管控，一直是呈高压态势。 用刀砍了人，警察叔叔可能只会记住你。 但要是你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弄了一把枪，还开枪打伤了人……那么恭喜你，中头彩了，全城的警察叔叔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一定会咬死你！ 这一点，大灾变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毕竟，枪械只能杀人，杀不了妖魔鬼怪。 学西方国家对民众开放枪械的合法使用权，除了让社会治安更加崩坏之外，起不到任何正面的效果。 所以在连大多数奋战在抗击妖魔鬼怪一线的修行者都弄不到一把枪械防身的情况下，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菜鸟突然拎着一把枪冲出来，抢一辆摩托车……就跟阴沟里蹦出条大白鲨一样稀罕！ 讲道理，你就算是要干一票大的，也该冲着银行或者金店去啊！ 在街上抢一台摩托车算什么事儿？ “兄弟，手里的家伙拿稳了，可别走了火儿，不就是车吗？你骑走就行了！” 雷虎很是镇定的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观察身旁这个菜鸟。 他发现，这个菜鸟双眼红得跟兔子一样，明显是处于疯狂的边缘了，而且明明枪械顶在自己的头顶上，这个菜鸟的目光却不住的往前方的夜空张望！ 雷虎顺着他的目光往那片夜空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 “别废话，下车！” 杨戈这会真的都已经快疯了，连周围这些骑士不对劲儿都没发现，哪还有心思跟这个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的光头大汉瞎白话。 要不是这颗光头太亮，他说不定就抢其他骑士了。 值得一提的是，曼殊沙华的弹仓，是空的。 雷虎没有再开口，左手撑着油箱微微一用力，干脆利落的跳到了另一边。 杨戈也没有再跟他废话，抓着枪跨坐到机车上，打着火儿，狠狠的一拧油门，机车登时就轰鸣着冲了出去：“大哥对不住，回头您自己报警找车！” 抢车全过程，不到一分钟。 那灰衣鬼物还未走远！ 来得及！ …… 一众机车骑士一脸懵逼的看着扬长而去的劫匪，个个都被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啪！” 雷虎一巴掌甩在了身侧骑士的后脑勺上，“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说话的档口，他已经迈开大长腿，跨坐到了这名骑士的后座上。 众骑士这才如梦初醒。 有骑士弯腰从踏脚板上拔出一把窄刃长刀，狞笑道：“对，追上去，砍死他！” 雷虎叼着烟回过头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把刀收起来，别吓坏了小朋友！” “好了，大哥！” 那骑士还刀入鞘，扭身从机车的尾箱里取出一面旗杆可以收缩的黑色旗子，拉开了插进机车尾部的卡槽里。 其余骑士见状，也纷纷从自己机车尾箱里取出一面黑色旗子，插到机车尾部。 “哥几个，走着！” “呜呼……” 嚣张跋扈的鬼喊鬼叫声中，十数重机车咆哮着冲了出去。 一杆杆黑色旗子展开，就见到旗面上用狂野的白色字体写着两行字：众安市以西，飞车党第一！ …… 杨戈听到后方轰鸣的机车声了。 但他这会儿哪有功夫理会他们。 他将机车挂到五档，油门拧到底，凭借着对这片区域的熟悉，饶最近的路，死死的辍在那灰衣鬼物的后边。 十几分钟之后。 杨戈追逐着灰衣鬼物，来到了一片废弃烂尾楼。 隔着老远，他就望见天空之中，又出现其他的鬼物影子。 有的鬼物穿着一身寿衣，面颊惨白得像是刮了几层腻子。 有的鬼物披头散发，衣裳破破烂烂的，形如乞丐。 还有一个鬼物身上的衣袍红得像是流动得血液一样，周身还散发着仿佛血焰一样炽烈气息…… 这些鬼物手中都如那灰衣鬼物一般，拎着一道虚幻的人影，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涌向那一片烂尾楼。 “这尼玛的是闯进鬼窝了啊！” 杨戈看得是头皮发炸。 夜风在他耳边呼啸，他听到的却全是自己的鼓点般激烈的心跳声。 手心也湿腻腻的，几乎抓不住车把。 但他没有松开油门，反倒狠狠的一咬牙，再次将油门拧到了底，直直的朝着那一片烂尾楼的入口处冲过去。 他是头铁。 头不铁也干不出朝自己脑袋上来一枪这种事儿。 但这个时候，如果能怂的话，他绝对立马一脚刹车，转身就走……头都不带回的！ 往自己脑袋上来那一枪，那是赌。 赌自己能赢的赌。 现在冲进那片烂尾楼，这是送。 送人头的送…… 只可惜，现在，不能怂啊！ 现在要是怂了，得后悔一辈子！ 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算了……送就送吧！” 机车咆哮着，冲进了烂尾楼 第六章 我抢了个大佬？ 机车熄火。 夜幕笼罩中，一栋栋只完成了框架结构，高低不一的钢筋水泥烂尾楼，在机车大灯照射下，就像是一尊尊死而不倒的骷髅巨人，总给人一种下一秒它们就会突然扭过头，齐齐朝灯光源头这边看过来的惊悚感。 杨戈望着右侧这栋带庭院的别墅烂尾楼，双手颤抖的摸出烟和打火机，“啪嗒”、“啪嗒”的打了好几次才打着火儿，点燃香烟。 他叼着烟，取出曼殊沙华和仅剩的两枚子弹，颤抖的拍出轮转弹仓，将两枚子弹填进弹仓里，在将弹仓复位，将子弹位调整到撞针位置，确保一扣扳机就能发射。 虽然他也不知道，枪械对鬼物有什么用。 或许……可以让自己死得有尊严一点？ 弹飞烟头。 杨戈从机车上跳下来，提着枪就往别墅烂尾楼里走。 就在这时，机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一阵强烈的灯光晃得杨戈睁不开眼睛。 他叹了一口气，收入要往别墅庭院里迈的腿，等待来人靠近。 “呜呼，找到你了！” 亢奋的鬼喊鬼叫声中，十几台重机车笔直的朝着杨戈疾驰了过来。 杨戈无动于衷。 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飞车党？ 十几台机将杨戈包围起来，一个个机车骑士摘下头盔从机车上跳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杨戈才看清，这些机车骑士穿的不是他以为的骑行服，而是各种样式的皮衣。 有带铆钉的，有带铁链的，还有花花绿绿的鬼画符……总之就是怎么嚣张怎么来！ 杨戈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潮流？ 非主流复兴吗？ 他忍住吐槽的欲望，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现在走的话，还来得及！” 然而他语重心长的劝诫，却没有换来他想要的效果，反而招来了群嘲。 “啧啧啧，这逼味儿，很正啊！” “小老弟儿，是谁给你的勇气跟我们装逼？是梁xx吗？还是你手里这把破枪？” “废什么话，揍他！” 杨戈有些迷惘的回头看过去……破枪？ 我刚刚不还用这把破枪从你们手里抢了车吗？ 怎么一扭头的功夫，你们就变得这么勇了？ 难不成是觉得我手里这把枪是假的？ 眼瞅着众多机车骑士面色不善的围了过来，杨戈无奈举起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嘭。” 暴烈的枪响，响彻夜空！ “真是浪费子弹啊……” “不过要是能换回十几条人命，这颗子弹就浪费得值得。” “这里边，可是鬼窝啊！” 杨戈心头低低的叹息道。 众多机车骑士齐齐一震，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是真以为杨戈手里的枪是假的…… 因为大哥也没告诉他们，这小子的枪是真的啊！ “以后你们出去，别说是跟我混的，我丢不起那人！” 鸦雀无声中，雷虎不屑的话语声在杨戈左侧响起。 杨戈猛的一回头，才发现那个光头大汉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旁……但他没对自己动手，甚至都没看自己。 他叼着烟，表情屌屌的打量着面前着栋别墅烂尾楼，头也不回的说道：“人小老弟儿都把你们领到鬼窝前了，你们还跟群智障一样捂捂喳喳……还愣着做什么，准备唱大戏啊！” “哈，这里是鬼窝？” 众骑士这才如梦初醒。 这倒不是他们真辣鸡到站在鬼窝前，还无法察觉到里边的鬼物。 是他们都真以为大哥领着自己来这里，就是来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老弟的，一下车注意力就全在杨戈身上，根本没发现周围不对劲儿。 这就是一叶障目了…… 很快就有骑士回过神来，从机车下方取出一把阔刃战刀，递到雷虎身旁：“大哥，兵器！” 雷虎头也不回的反手将战刀拔了出来。 清悦的刀剑出鞘声中，一把刀身足有成年男子大腿宽，立起来只怕有半人高，上边绘制了一条狰狞血龙的霸道长刀，出现在了杨戈的眼前。 杨戈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我特么随便在街上抢台摩托车，都能抢到一位大佬头上？ 这狗屎运…… 今天诸事不宜吧？ 雷虎迈步向别墅烂尾楼走去，长声笑道：“难怪我找了三天都没找到你，原来你猫在这里啊！” 豪迈的声音中，夹杂着凌乱的兵器出鞘声、脚步声。 却是众多机车骑士拎着明晃晃的刀剑，步履沉稳越过杨戈。 “老三，战歌整起！” 有骑士豪迈的高声叫喊道。 “来了……” 回应声从后方的机车群中响起。 下一秒，狂野而高亢的重金属前奏自低音炮中陡然炸响，震耳欲聋。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听着这熟悉的歌声，杨戈整个人都傻了，不敢置信的说道：“古，古，古……古惑仔？” 低音炮一响，众多机车骑士的精气神儿瞬间就不一样了，一下子就支棱下来。 “大家都这么熟了，我来了你也不说出来迎接一下……” 前方，雷虎步入庭院中，用开玩笑的语气大声嚷嚷道，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他便猛地一跃而起，窜起七八米高，手中长刀斩下，数十米长的烈焰刀气汹涌而出，宛如垂天巨刃般，斩向那座烂尾楼废墟：“装你妈呢！” 澎湃的烈焰刀气，划破夜空。 也照亮了杨戈目瞪口呆的脸。 杨戈：大佬、大佬，是真大佬…… …… 就在烈焰刀气即将落在别墅烂尾楼的瞬间，一只货车般庞大的狰狞黑色大手，炸开别墅烂尾楼的房顶冲天而起，一爪拍在了烈焰刀气之上。 暴烈的轰鸣声在别墅烂尾楼上空炸响，涟漪状的耀眼能量余波滚滚荡开，将整个庭院都照得恍如白昼！ 下一秒，一团血光自别墅烂尾楼顶部冲出，闪电般的掠向空中还未落地的雷虎。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鬼物从别墅烂尾楼里飘出来，凶厉的扑向庭院内的众多机车骑士。 “砍死他们！” 众多机车骑士毫不胆怯的齐齐咆哮了一声，争先恐后的一拥而上。 顷刻间便杀成一团。 杨戈：…… 我不是主角吗？ 怎么变成死跑龙套了？ 第七章 扶弟魔 “……翻天覆地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这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山鸡哥霸气的歌声还在夜空中肆虐。 半空中。 那光头大汉像只大号的跳蚤一样不断借力与那头青面獠牙的恶鬼交战。 打得是天雷勾地地火，声光影特效俱佳。 庭院里。 数十号中年古惑仔，挥动刀剑与二十多头游魂激情对砍。 打得也是上下翻飞，怪叫声连连。 此情此景。 路人甲·杨戈，只想唱上一首：“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他才刚刚晋升武士，武道万里长征才刚刚开始，看里边的打斗就和看电影似的。 只能感慨一句“卧槽，牛逼”。 然后就没有任何收获了。 “咦，不对呀？” 杨戈突然反应过来，一拍脑门道：“我是来救人的！他们肯帮忙，我应该高兴才对啊，纠结个什么劲儿啊？” 难不成送人头没送成，还挺遗憾的？ 心念一转，他看庭院里这些机车其实的目光就变得很热切了，恨不得就地与他们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姓兄弟！ 这可是救命的大恩啊！ 他没有再耽搁，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迈进庭院，贴着围墙，绕过庭院中心激情四射的打斗，小心翼翼的往别墅内部摸过去。 他走得很小心，一边走一边观察庭院中心的局势变化。 过程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 这些走非主流复兴风格的机车骑士，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的确靠谱，个个手低下都是有真功夫的！ 而且他们明显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彼此间的配合十分默契，十几把刀剑，稳稳的压制着比他们多了将近一半的鬼物。 那些鬼物自顾尚且不暇，自然没功夫搭理他这只“小老鼠”。 杨戈很顺利的就翻窗摸进了别墅内部。 别墅内部没有灯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杨戈摸出手机，准备打开手电。 然后他刚刚将手机解锁，就只觉得一股冷风吹过，陡然一激灵！ “不好，还有看家！” 杨戈心惊的暗道了一声，本能扎稳马步，力从地起，扭胯摆臂，大喝着一拳轰出：“死！” 万物分阴阳。 男为阳，女为阴。 人为阳，鬼为阴。 阴气盛，阳气自然衰竭。 而阳气若盛，阴气自然退避三舍！ 老话都的“人点三把火，鬼魅也怕我”，就是这个道理。 而新纪元的武者之所以能对鬼物造成伤害，最根本的原因便是新纪元的武者，大多走的都是壮大血气的路子……以血气为武道根基，以内劲、真气、真元为力量之延伸！ 走这条道路的武者，修到极致便好似那大日横空，只凭一声大喝，便可生生震死千百低阶鬼物！ 而从武童与武士之间的最大的区别，其实不在于内劲，而是在于武士的血气，已经壮大到能对低级鬼物造成伤害的程度。 武童阶段，练到极致也只能在低级鬼物面前自保，无法对低级鬼物造成伤害……一头最低级的游魂站在一名武童面前，任他轰上一千拳，依然连毛都不会掉一根！ 到了武士阶段，哪怕是最弱的三级武士，也能三两拳将一头游魂打得魂飞魄散！ 这是十来岁的武童都知道的常识。 杨戈自然也知道。 所以他本能的挥拳，而不是抱头鼠窜。 但这的确是他第一次直面鬼物，并且他踏足武士境还不足三个小时。 这一拳能打出什么效果，他心头是一点逼数儿都没有。 “嘭。” 一拳挥出，气爆声响起。 杨戈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像是好像是冲破了一层薄膜，初时略略有些阻力，然后就感觉畅通无阻了。 下一刻，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他的拳头攀沿而上，往他丹田内涌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就觉得精神猛的一振。 就像是某盖打个广告那样，腰不算了，腿不疼了，他自己都觉得他又行了！ 连原本存在感极其微弱的内劲，都像是吃了什么大补丸一样，存在感陡然膨胀了好几倍！ 杨戈莫名其妙的打开手机电筒，往身前的黑暗处照去，却发现自己身前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难道我打了一团空气？” 他纳闷的暗道了一声，然后便将这个念头压到了心底，举着手机电筒往烂尾楼别墅内部走去。 救人要紧。 穿过空荡荡的门框，杨戈迈进应该是这座别墅的客厅内，暗淡的光芒中，一道道有些透明虚幻人影木然的贴墙而立，就像是一排假人。 “找到了！” 他心头一喜，举着手电筒就要凑上去。 他就知道，张靖的生魂前脚送到这里，他们后脚就追了过来，那头恶鬼肯定还没来得及吞噬！ 突然间，杨戈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右侧似乎闪过了一道人影。 他举着手机电筒一转身，一闪而过的画面吓得他手机都差点掉了，“卧槽！”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将张靖的生魂掳过来的那个脑袋上有坑的灰衣鬼物，还有他先前在别墅区外看到的寿衣鬼、乞丐鬼、红袍鬼等等，面色狰狞的一起围了过来，影影绰绰的，至少有十来个鬼物！ “给爷死！” 强烈的恐惧，激起了杨戈骨子里的凶性，他抡起一对砂锅大的拳头，也不管谁是灰衣鬼，谁是寿衣鬼、乞丐鬼，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乱砸。 “嘭。” “嘭。” “嘭。” 密集的气爆声接连响起。 杨戈又察觉到了方才那种拳打薄膜的手感。 但这一次借着晃动的手电筒光芒，他看清了，自己的拳头一落到这些鬼物身上，这些鬼物立马就像是水泡那样，直接破灭了！ 连毛都没剩下一条！ 一通没头没脑的王八拳砸下去，涌过来的鬼物一个接着一个的破灭。 连挤在后边的几条鬼物见势不对，急刹车想要撤退，都被杨戈冲上去一拳一个，通通打死！ 下一刻，清凉却异常舒服气流，澎湃的汹涌而来，瞬间便将杨戈淹没！ 要不是张靖的事还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 他真会呻吟出来了！ …… 当汹涌的舒爽感渐渐褪去，杨戈立马察觉到，自己丹田中的内劲壮大了很多很多……倍！ 如果说先前刚刚练出来的那一点内劲，只有一口唾沫那么大一丁点儿的话。 那么现在他丹田中的内劲，少说也可以泡一碗面，加两根火腿那种！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喜悦。 “这就是……” 杨戈提起拳头，体悟着汹涌的内劲涌入拳锋的那种踏实强大感，目光黯淡的低声喃喃自语道：“你留下的……遗产吗？” 我会努力。 我会争气的。 你能不能回头看看啊……扶弟魔？ 第八章 挥戈止战 乱拳打死这群弱鸡鬼物后，别墅烂尾楼里再没有其他鬼物冒出来。 杨戈举着手机，去查看贴着墙角站立的生魂。 这些生魂，都虚得面色苍白、身子透明，而且五官麻木、眼神呆滞，好似泥木雕塑一样，浑不似方才那些鬼物那般凶厉。 杨戈猜测，这些生魂，不是肉身还活着，就是刚死不久，都还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不会聚阴气、煞气，凝鬼体。 他拿着手机凑上去一个个的查看，查看到一半，就在生魂群中找到了张靖的影子。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张靖的生魂，竟比其他生魂都要凝实。 其实生魂，一眼就能透过他们的身子看到后方的墙壁。 而张靖的生魂，就和起了雾的镜子一样，灰蒙蒙的一片。 杨戈的目光根本就无法穿过他的魂体，看到后方的墙壁。 还有，张靖的表情，好像也要比其他生魂更灵动一下。 当杨戈站到他身前时，他竟然像是认出了杨戈一样，魂体剧烈的抖动了几下。 这种差异太大。 杨戈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难不成，是因为靖刚刚离开肉身的缘故？” 杨戈疑惑的略一琢磨，旋即就将疑问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因为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他要怎么样张靖的生魂给带回去？ 杨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思来想去的思忖了好一会儿，也没敢去触碰张靖的魂体。 要是张靖的魂体，也和刚才那些鬼物一样炸了怎么办？ 那他不是杀了挚友吗？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外边的庭院中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烂尾楼别墅应声剧烈的晃动。 狂风裹挟着砂石四下飞溅。 一闪而逝的明亮烈焰光芒，差点闪瞎了杨戈的双眼。 “分出胜负了？” 杨戈转身“蹭蹭蹭”的跑到大门口，就见那光头大汉拄着战刀立在庭院中剧烈的喘息着，诸多灰头土脸的机车骑士们兴奋的击掌相庆。 庭院中，再无任何鬼影！ 唯余小春哥的歌声，还在夜空中激情四射：“为我的骂我的助我的总会是你……” 打赢了！ 杨戈也激动的挥拳高呼道：“哥几个，牛逼！”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一束手电强光就劈头盖脸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激动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好像，拿枪顶过那个光头大佬的脑门儿…… 世事就是这样奇妙。 热血上头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死都不怕！ 热血退去的时候，这也怕，那也怕，咳嗽都怕！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滋滋滋……” 令人牙酸的利刃划过地面声中，一道好似铁塔般的魁梧人影逆着手电强光，一步步走到杨戈身前。 巍峨的阴影缓缓将他笼罩起来。 此时此刻，杨戈只觉得自己弱小无助得跟只弱鸡一样。 一只宽厚的大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整个人随之一抖。 “小子，混哪儿的？” 光头大汉的声音低沉、有力，就像是低音炮一样。 满是不怒自威的范儿！ 杨戈心头一紧，脱口而出道：“浩南……不，大哥，我是太平的。” 光头大汉疑惑的拧起两条刚劲的浓眉：“太平？” 一名机车骑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大哥，是卖保险的。” 光头大汉的眼角抽了抽，抬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杨戈的肩头，霸道的说道：“我叫雷虎，道儿上的朋友给面子，都叫我一声虎哥，小子，叫声大哥来听听啊！” 杨戈脑子短路的老老实实叫道：“大哥。” 光头大汉听言，裂开血盆大口一笑：“叫了大哥，那就是自家兄弟，你拿枪指我的头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杨戈：？？？ 卧槽，什么情况？ 大哥你是干人口进出口的大买卖的吗？ 还没等杨戈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光头大汉又问道：“小子，你是阴阳眼吗？” 杨戈愣了愣，心头顿时茅塞顿开。 鬼物若不主动现形，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就算是武者，也只能凭借血气对阴气的感知，感应到一些强大的鬼物。 至于游魂一类的弱小鬼物，只要隐藏自身气息，武英境的高手也很难发现。 当然，武英境的高手，那个不是血气如山？ 寻常游魂别说对武英一级造成伤害，就算稍稍靠近武英级的高手，都会被其散发的血气烧得魂飞魄散！ 武者的血气与鬼物的阴气，就如同水和火一样，有我无你，有你无我！ 追踪鬼物，那是道修和佛修的看家本领。 道修有开眼和罗盘定位等等，可以直接用肉眼和法器寻找鬼物的踪迹。 而佛修的天眼通，不但可以追踪鬼物，还可以破除例如鬼打墙一类的幻术！ 但这两家追踪鬼物的手段，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无论是道修开眼，还是佛修的天眼通，消耗都不小，谁会吃饱了撑的全天二十四小时维持着开眼见鬼的状态？ 杨戈刚才一门心思的想着救回张靖的生魂，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用肉眼直接看到的鬼物。 但他能肯定，自己肯定没有什么阴阳眼。 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活了二十多年，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鬼物。 想到这里，杨戈很认真、很严肃的双手合十，下拜道：“无量天尊，小道有礼！” 雷虎：…… 他无奈的回过头，高喊道：“老三！” 有青年高声回应道：“来了，来了！” 杨戈疑惑的抬起头，就见到一个头顶上扎了一个发髻球球，五官端正、身形匀称，有点小帅，看年纪应该与自己相差不大的青年机车骑士，快步走了过来。 雷虎对青年机车骑士指着杨戈，无奈的说道：“这货说自己跟你是同门。” 青年机车骑士顺着雷虎的手看了看还双手合十在胸前的杨戈，“噗哧”笑出了声：“小哥，秃驴才行‘合十礼’，我们道家人是行‘抱拳礼’，这样……” 他左手包右手，结出太极状，给杨戈展示道。 杨戈面不红，心不跳，但其实还是有点小尴尬。 这打脸来得太快了。 他讪讪的松开双手，强笑道：“这个，我可以解释……” 雷虎没好气儿的说：“别扯淡了，不就是阴阳眼吗？芝麻大点事儿，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杨戈只是讪讪的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对了，你一个小小的九阶武士，追这些鬼物做什么？吃饱了撑的想玩儿坟头蹦迪吗？” 雷虎问道。 杨戈连忙说道：“不是，我朋友在泡泡街那边发生了车祸，这些鬼物趁机掳了我朋友的生魂，我是没办法，才硬着头皮追过来的……” 雷虎一听，很赞赏的一巴掌拍他的肩头，挑起一根大拇指说道：“为兄弟两肋插刀，有种！够资格跟我雷虎混！” 杨戈：？？？ 大佬！ 我不想要这个资格啊大佬！ 我还要离开众安市啊大佬！ 还是立在光头大汉身旁的老三，看出了杨戈的不情愿，岔开话题道：“你朋友的生魂，找到了吗？” 杨戈：“找到了，就在里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他走！” 老三笑道：“领我去看看吧。” 杨戈连忙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人举着手电筒走进烂尾楼别墅内部。 庭院里，众多机车骑士忙碌着打扫战场。 …… “雷大……大哥，我朋友的生魂就在那面墙下，您就别过去了！” 杨戈拦住雷虎。 雷虎看向身旁的老三。 老三会意，点头道：“稍等。” 他将手电筒递给杨戈，伸手从衣领内部拉出一枚鸡蛋大小的翡翠太极玉坠，解下来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捏剑指指着玉佩默念了几句后，拿起玉佩往雷虎双眼前扫过。 就见到雷虎的双眸瞳孔一缩，然后便径直望向那群立在墙壁下的生魂，迈步走了过去。 杨戈见状心头一急，正要伸手阻拦，就听到老三说道：“放心吧，大哥已经收束了自身气息，不会伤到这些生魂的。” 他这才放下心里。 雷虎走到众多生魂面前看了一圈，有点庆幸的说道：“这老鬼只差一点点就要成精了，还好来得及时！” 老三点头应和道：“已经知道收拢游魂为己所用，是离厉鬼层次不远了……小哥，哪个是你朋友？” 杨戈伸手指了指张靖的生魂。 雷虎和老三顺着杨戈的手看过去。 然后雷虎便“啧啧啧”的感叹道：“你这朋友，身体骨很虚啊！” “啊？” 杨戈指了指周围那些连形体都很难维持的透明生魂，不解的问道：“这还虚？” 老三笑着给杨戈解释道：“小哥，人和鬼是不一样的，人靠血气活着，鬼依仗阴气存在，血气旺盛，阴气自然就淡，阴气太甚，血气自然就贫乏，你朋友人还活着，魂魄就有凝实的迹象，说明他体内阴气重……活人阴气重，身子骨能强健吗？难怪会招去游魂！” 杨戈听完，仔细回忆最近几次与张靖见面，发现近段时间张靖的气色好像是不怎么好，不是脸白得没有血色，就是眼圈黑得跟大熊猫一样。 好像自己还调侃过他，让他节制点…… 还没等杨戈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雷虎开口道：“老三，你把……对了，你叫啥来着？” 杨戈连忙回道：“大哥，我叫杨戈，木旁杨、戈壁滩的戈！” 雷虎想了想，点头道：“挥戈止战，好名字、好气势，你爸肯定是个文化人儿……老三，你把羊子他朋友送回去，我来通知局里边，查一查这些生魂的身份，看还有没有活人！” 老三点头：“好嘞大哥。” 杨戈听到二人的对话，不敢相信的看了看二人，再看了看外边那里机车骑士。 局里边？ 泰安局？ 这帮中年古惑仔，还是正经的公务员？ 第九章 魂魄归体 杨戈从120那里查到抢救张靖的是众安市第九人民医院，老三用机车载着他赶过去。 一路上的闲聊中，杨戈得知老三的本名叫王威，家中排行老三，又因为他是那群机车骑士中最年轻的一个，所以他们都叫他老三。 老三是正经的茅山弟子，受碟的那种，两年前加入泰安局，被分到了雷虎他们团队。 嗯，那群中年古惑仔，的确都是正经的公务员！ 闲聊中，杨戈也问出了自己心头的疑问：“三哥，按说以虎哥的实力，我这样的渣渣应该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他怎么会被我给抢了车呢？” “哈哈哈……” 老三忍不住笑道：“这我只能说，大哥是个好人，其他的，你自己慢慢看，会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笑道：“嗯，还好你眼力劲儿不错，不然今儿这顿毒打，你肯定是跑不了了！” 杨戈“呵呵”的讪笑道：“虎哥堂堂武英境大高手，又是泰安局的科长，不至于跟我一个小人物一般见识吧？” 老三：“一般见识倒是不会，但是他会把你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字面上看起来很是凶狠的话语，杨戈听后，却觉得雷虎这个人，可能还真是个好人。 就今天这事，若是换作其他的武英境高手，他不死也得残废！ 如今的修行者们，已经渐渐失去英烈前行者们“以我七尺之躯，换我人族万世长存”的初心。 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也是特权阶级。 虽然各大主流新闻媒体上从未出现过修行者欺压普通老百姓的报道，但底层老百姓当中，有关于修行者的负面传闻早已是满天飞。 如今提起修行者时，人们再也不会本能的将其与“光伟正”这三个字联系起来。 更讽刺的是，修行者群体的形象日益下滑。 但渴望成为修行者的人，却是一年比一年多。 很不可思议是吧？ 当年人族存亡危在旦夕之际，无数英烈先行者前赴后继奔赴抗击妖魔鬼怪前线，以七尺血肉之躯铸就万里长城之时，愿意成为修行者保家卫国的人，寥寥无几。 反倒是修行者群体开始横行霸道，为所欲为了，想成为修行者的人反倒多起来了。 …… 杨戈在众安九院的急诊科找到了张靖。 他到时，急诊科的大夫早已完成了对张靖的各种检查。 只是令急诊科的大夫们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各项检查结果都显示，张靖并没什么大碍，只是些肌肉组织损伤，连脑震荡都十分轻微，但就是昏迷不醒…… 杨戈和王威当然知道张靖是为什么昏迷不醒。 趁着大夫和护士去看护其他急诊病人的档口，杨戈拉上张靖床位的隔帘，站到床位的位置给王威把风。 王威取出存放张靖魂魄的玉葫芦，单手捏指剑对着玉葫芦一指，口中低喝道：“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就见一缕缕灰色的雾气从玉葫芦里溢出，缓缓飘入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张靖体内。 下一秒，张靖床头的心跳检测器立马就出现波动，每分钟的心跳次数快了十多次。 当最后一缕灰色雾气融入张靖体内后，王威收起玉葫芦，对杨戈说道：“好了，魂魄已经归体，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醒过来，后边等他出院了，你领他来找我，我给他开几张滋补血气的方子，好好调养调养。”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事儿你上点心，可别忘了，就他魂魄里的阴气浓郁程度，如果不抓紧时间调养，他可能活不过今年！” 杨戈吓了一跳，失声道：“这么严重的吗？” 王威严肃的点头：“比你想的还要严重，嗯，后边你抽个空领我去他住的地方看看，我怀疑他住的地方，很可能是一处局里遗漏的极阴地，要不然，活人体内不太可能出现这么浓郁的阴气！” 杨戈也觉得有这个可能。 张靖和他一样，住的都是地下室。 他感激连连抱拳揖手道：“谢谢三哥，谢谢三哥，您可真救了我朋友一命！” 王威笑了笑，大气的说：“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甚，回头你请我吃两顿麻辣小龙虾就成！” “什么两顿！” 他大气，杨戈也不抠搜：“我们哥俩给你包月，吃到你腻！” 王威笑吟吟的点头：“那感情好！” 说话间，杨戈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跑进急诊科，立马举起手来向来人招手：“菁菁，这里！” 来人见到杨戈招手，顿时就省去了寻找的过程，快步赶了过来：“老张怎么样？” 王威闻声转身一看，双眼顿时一亮。 来人是一位有着一头柔顺黑长直，身量高挑，额角别着一枚镶嵌了碎钻的黑蝴蝶发卡，黑色的蕾丝边长裙摇曳，没化妆容貌都可以打到八十分的大美女。 “皮外伤，医生说很快就会醒来！” 杨戈言简意赅的给来人述说了张靖的情况，目光注意到王威发亮的双眼，话音刚落便接着介绍道：“菁菁，这位是老张的救命恩人，王威王大哥，三哥，这位是老张的女朋友，余菁菁！” 王威蓦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的看了看艳丽得如同一朵黑玫瑰的余菁菁，再回头看了看病床上面容……嗯，很是朴实的张靖，直接怀疑人生！ “搁我，我也虚！” 他心道。 杨戈见余菁菁见得多了，倒是对她的魅力有些免疫了。 虽然余菁菁和张靖刚认识的时候，他也纳闷，像余菁菁这样的鲜花儿，怎么会看上张靖这坨牛粪，并且曾一度怀疑，余菁菁是拿张靖当接盘侠。 但和余菁菁相处的时间长了一些后，杨戈便确定，余菁菁是真的深爱着张靖……余菁菁看张靖时眼神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余菁菁走到张靖的病床前，替他掖了掖被角。 杨戈因为紧张，注意到她的眉头皱了皱，脸色很是难看。 这令他更觉得愧疚：“菁菁，这事儿怪我，要不是我让老张送我，他也不会出车祸……” 哪知余菁菁回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他灰头土脸的模样，轻轻的摇头道：“不怨你，你也尽力了……没事就好！” 顿了顿，她回过头很认真的给王威鞠躬：“王大哥，多谢您救我们家老张，大恩不言谢，等我们家老张出院了，我们一定会报答您。” 王威涨红了脸，想伸手去扶又觉得冒犯，只能连连摆手：“别这样别这样，我没做什么，都是杨戈的做的……哎，我先出去抽根烟，你们先聊。” 他手足无措的转身快步往急诊室外走去，走了几步听到自己胸前有轻微的滴溜溜声响，纳闷的从风衣内袋里摸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巴掌大罗盘，就见罗盘中心的指针像是吃错药了一眼的疯狂转圈圈。 他扭头看了一圈儿，怒其不争的低声嘟囔道：“又抽风，迟早把你送废品回收站！” 王威一走，杨戈也觉得如坐针毡，也道：“你陪着老张吧，我也出去聊会天。” 因为自己一通电话，张靖搞成这个样子，他心头很是愧疚。 余菁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柔声宽慰道：“去吧……老张没事，你别太往心里去，你们两个的交情，换了老张有事找你帮忙，你也不会有二话的。” “哎。” 杨戈闷闷的应了一声，追着王威快步往急诊室外走去。 走到急诊室门口，他心情沉重的回头望向余菁菁和张靖。 结果他一回头，却看到余菁菁的身影像是拍糊的照片一样，黑成了一团…… 但他眨了眨，再定神看过去，又只见到余菁菁坐在张靖的病床边上，正小心翼翼的给张靖打理额角的乱发。 “以后晚上不能玩手机了，都有散光了……” 杨戈嘟囔着，揉了揉双眼继续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