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癫心事》 1 这天热的人难受。麻雀声音敞亮,就立在那颗秃鹫般的树梢,在不高不矮的枝头,踮着脚,保持着机械的下嘬姿态,像个糊涂蛋似的。 由着烈日焦灼烘烤。 风一吹,角落里的竹林便由着态势往外倒。轻飘飘的弯了一大片绿意。 姜来坐在平常年纪动员大会的台子上,头顶一片红,是颜色分明的旗帜。 小腿悬空着,前后摆荡,晃晃悠悠的模样。戴着一个本该被淘汰的太阳能式的帽子,阳光一打,额头上覆盖出厚重的阴影,小脸挡在下面,看不真切。 呼啦啦的,小风扇转动的声音,就在头顶,乐此不疲的打着旋。 风力不大不小,扇子似的的长睫眨眨巴巴,睁不开也闭不上。 手里葡萄味的冰棒蒸发融化,粘腻的甜味脱落,河流般跟随着细碎的纹路在手上游走,留下一阵拖沓。 姜来眼睛努力瞪大了,往远处看。视线聚焦在人群里,大波大波的欢呼裹着沸腾热烈的荷尔蒙落在她玻璃珠子般清澈的眼睛里。 见到人群的拥簇恍惚般燥热起来,她甩了甩手,轻轻一跳,脚着地,两根直立的小腿笔直纤长,轻巧,近似于花瓣落下的状态,缓慢,滞后。连接起来有些怪异的动作,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边界靠拢。 姜来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衣是惯常的学生领,下身浅蓝色的短k,恰好收拢在膝盖上方。 文英高中的校服算得上别出心裁了,没有过于沉闷厚重的底色,所有学生汇聚在一起像片湛蓝的海洋。姜来生的白,整个人看着有一股细碎的伶仃和弱不禁风。 可那张脸却不单单是脆弱。洋溢着一种耀眼的笑,亮亮的,是正午时分太阳一样的姿态,热烈果敢镶嵌在眼睛里,随意眨动间便有细碎的流光落下,像蝴蝶轻盈的翅膀,花纹显着,奇特,带着天然的吸引力,漩涡一般。 顶着一头橘红的发色,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想起了酸涩且老派的果汁味道,连着四周都荡漾着发酵过的气泡,让她整个人都镀上一层脱离人群的距离和高昂。 脚踩在厚实的地面,这段时间一直备受困扰的失重感已经褪却很多,唯独让人不快的就是走起路来仍旧是一深一浅交错的步子,以一种不太自然的方式前行着。 姜来总觉得奇怪,她明明四肢健全,却偏偏不习惯自己身体天然带有的充盈和完整,像是得到了上天莫名其妙的馈赠般,一切都带着极度朦胧的虚晃。其实常人肉眼还不太看得出这种滞凝的前行状态,姜来走的缓慢,那点生硬的转换不细看,没有分毫破绽,她往人群靠,手里的冰棍包装扔进垃圾桶。 目光从头到尾都焦灼在最中心的人影上,以一种虔诚,专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狂热注视着对方。戴青不知道从那个边角里跑了出来,一把拉住她,也扯回了姜来游走的思绪。 她有些不知所云的模样,带了些被打断的迷瞪,看着对方。 “前面人那么多,你往里面挤什么?” “我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别忘了你刚刚从病床上弹起,要再出点事,我怎么和叔叔阿姨说呀?我可答应了她们要好好罩着你。” 戴青揽着姜来的手,拉着她往外走,背离了人群,向相反的方向,却没办法收回她专注的凝望。 姜来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才恢复过来。她和戴青是发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不错,从她醒来那天起就守着她,生怕这人再出点什么事。 姜来有些无奈,暗自叹了口气,由着她拉着自己回了教室。 恰好下课铃也响了,下面c场活动的人一波一波的往教室里跑,带着运动后特有的荷尔蒙气息和汗味,在四四方方的空间里盘旋。姜来坐在窗边,手撑着下巴,眼睛还停在外面,那个刚刚被众人拥簇的高大身影往反方向走,背离着人群,拉开一道长长的影子。 “看什么呢?” 周游刚刚打完篮球,穿着白色的球服,身上还挂着几个灰扑扑的篮球印子,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大片风光。姜来摇摇头没回答,细碎的头发从耳畔滑落,挡住眼睛,有些恹恹的样子。 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神。她抬起头,周游弯着腰,循着姜来的视线往篮球场的方向看,没看出个所以然。 另外一只没有拿篮球的手点了点她额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做派。 “我说典儿,你这是把脑子摔坏了还是怎么着了?一天天的琢磨些什么呢?” 姜来小时候抓周什么都没看上,就捧着字典,谁都不给碰,那之后她就多了个小名。 她拍开他作恶多端的手,露出个张扬的笑,看得周游心里瘆得慌,往后退了几步。 险些把腰交待在前面李梦媛的桌子上,直起身龇牙咧嘴的疼。 “周小游。” 姜来喊他。 “干嘛?” 周游竖起一根手指,篮球在上面跟着转了几个圈。他无比熟悉这个语气,小坏蛋肯定又在琢磨什么事儿。 “刚刚体育课,打篮球赢你那人叫什么?” 这话一落地,篮球也跟着落地。周游弯腰把篮球捡起来。 “什么赢不赢的,我那叫谦让,退了个球给对方,要不是我好心指不定输成什么样呢?” 姜来瞥了他一样,周游脸不红,心不跳的做派有些逗乐她。 手里的笔在白纸上随意的划动着,眼皮抬起,看着周游,多了些漫不经心的懒散,那张逆在光影里的脸上带着自然的天真。 仍旧是带着探究的目光。 “迟野。” 周游对上她干净的注视有些不自然的挠挠头。 “哦。” “你问他干嘛?” 他有些奇怪她突如其来的热忱。 姜来没回答,手托着下巴,眼波流转的盯着对方。 周游被这莫名其妙的注视看得难受,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你觉得我怎么样?” 姜来笑了起来,那点俏皮便全然的显露出来。 “还成。” “我去追他,这事靠谱吗?” 姜来一句话堵得他穴口疼,周游差点没背过气。 反复确认自己的认知。 最后像个霜打的茄子般,瘪声瘪气的回了句难说。 姜来也不计较,在座位上乐开了花。笑嘻嘻的做了决定,搭着周游的肩膀眼睛弯成道月牙,像个明媚的小太阳。 这篇文源于一个小脑洞,所以当时只是在后台编辑了一下简介想了个书名,一直没有动笔写,放了一个多月。这几天才想到写,然后没什么人看,有个小仙女提醒我说过了新书热度期了,所以我重新开一下坑,原坑我就删除啦,不好意思哈。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2 放学是姜周运来接的人,姜来蹦腾着上了车,险些打了个磕巴摔在地上。 悻悻地扶了扶额头,回过身,撞上戴青一脸惊恐的表情。笑得有些洋溢,她自己心里都落了半拍,更别提别人,怕她担心眼睛都眯成一道缝了,虚晃着瞥见她朝自己挥手的动作,才小心翼翼的上了车。 “小戴不一起?” “嗯,她有事。” 姜来系好安全带,抱着座位上的玩偶。 “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啦。” 姜来有些郁闷。 方芝兰和他每天都要问上几遍,一听到这问题她脑袋就突突的疼。 姜来是回家的路上被车撞的,那段时间方芝兰和姜周运两个人忙的昏天暗地,没时间照管她。上学放学姜来都走回去,家离学校也不远,偏偏那天不知道怎么的特别疲,整个人魔怔了一样,过红绿灯没看清,直接就撞上。 这件事姜来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她当时意识薄弱。那个碰上这事的司机说是姜来直接凑上来的,跟他没关系,气的姜周运险些和人杠上,后来看监控才发现这件事司机也冤。 她搁病床上一趟就是两个多月。医生说姜来脑部受到些撞击,检查到没什么太大的毛病,只是说让父母多注意点。方芝兰因为这事情愧疚,弄得所有人一颗心吊着不上不下的。 姜来暗中叹了口气,她爸妈两个人现在全然一副过度保护的状态,怎么说都不听。 回到家吃完饭,见到方芝兰和她爸坐在沙发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姜来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在冰箱里拿了瓶橙汁,盖子一掀就往嘴里灌,喝了大半整个人才神清气爽起来。 “你们两口子又琢磨些什么?” 姜来坐在两人对面,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典典,我和你爸爸这段时间有事,可能又没办法在家里陪你了。“ 她对上方芝兰有些泪目的眼睛,话堵在穴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想,要不……” 听到这姜来就知道准没好事,连忙拒绝。 “要不什么?要不?” “我跟你们说啊,我真没什么毛病了,我好了。” 说完就站起来,朝两人转了个圈。 “方女士,你在担心什么?我是不能自理了还是怎样?” 姜来越想越气,一下就毛了。 方芝兰被怼的说不出话来,穴口急速的起伏着。 “你们放过我吧,也放过你们好不好?” “我不需要这种过度保护,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可是我真的没事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17了,快成年了,上次的事情是个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姜来说的急,没带喘气一大段话讲完脸都涨红了。 对面哑口无言。 这出闹剧持续到凌晨两点,她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方芝兰也不知道搁房间和她爸商量些什么,絮絮叨叨的声音时不时往耳里钻,弄的人心烦意乱。 第二天一早姜来就看见客厅里两个稳扎稳打的箱子,莫名松了口气,没人提昨晚的事。 走的时候,她抱了方芝兰一下,贴了个吻在她脸上。 “谢谢妈妈。” 姜来就像头小怪兽,顺着毛摸,b什么都温顺,反之便张牙舞爪扰得人心神不宁。 上学路上姜来一个人走着,电话里跟方芝兰下了无数保证才急匆匆的挂了电话,步伐都愉悦了几分。 姜来家里学校不远,她喜欢钻巷子,从小在港城长大,她对这边了如指掌,鱼似的顺着城市最狡猾的地界游。 视线在眼前十字路口驻足了片刻。 一条巷通往学校附近的红绿灯处,一条通向金鱼街。 她思绪有些飘,突然想起好几天前自己刚刚醒来不久的事。 小天鹅舞厅藏在金鱼街的尽头,像座隐匿在钢铁森林里的锯齿怪物。是一种特别乖张又沉默的存在。姜来对这里了如指掌,她从小就混迹在东安巷附近,在这边长大,后来姜周云他们工作需要才搬了家。 交了10块钱门票进到里面,disco音乐在绚烂缤纷的色彩里发酵,像粉色气泡水,黯淡的玫红色灯光营造出一股迷离的末日氛围,姜来在舞厅最角落里的吧台点了杯饮料。 看着不远处舞厅里扭动的大爷大妈,其间还夹着几对小年轻。脚尖随着鼓点晃动着,那张热烈耀眼的脸被闪烁的色彩映衬得看不清细节,微微蜷在高脚椅上,背弓着,像一道沉默的山脊。 这边手机闪烁着灯光,亮起的屏幕又熄灭,姜来皱着眉拨了个电话回去。声音嘈杂,手捂着话筒,听着周游一顿解释。 最后汇成一句话他来不了,失约了,为了撩妹。 姜来在嘈杂的人声里痛心疾首,周游那个狗东西跟他说这边高了几款红白机,藏在二楼,他有门道可以去尝尝鲜,说的无比真诚,什么心疼她躺床上两个月不能动弹,错过了人生大好时光,姜来靠墙角气的面目有些扭曲。 眉宇间攒了些难掩的戾气,像只未被驯服的野猫。维持这姿势姜来站了好一会儿,抬头的一瞬间,看见舞池里涌出一拨人朝她走来。 她直起身体,为首是个穿着花衬衫的男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走起路来跟个烂尾楼似的,松松垮垮,估摸着嘴里大概是放着什么永动机,一嚼一嚼的,怎么看怎么滑稽。 “一个人?“ 姜来被这三个字膈应的浑身难受,往后退了半步,无处可退,只能虚虚靠着墙,没回答。 “哟,有个性,交个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脸的不耐和嫌弃藏起来,扬起嘴唇,笑不露齿,艰难的点点头。 对方这么多人她懂审时度势这个道理。 “杨过。“ 我还小龙女呢,姜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照例是标准的笑。 笑完就想走,还没迈出步子,肩膀就被死死的扣住了,姜来在心里将周游鞭尸无数次,努力的做着心理建树,对方人多,她惹不起。 回过头对上那张脸姜来发现自己的情绪到了一个峰值,再也笑不出来。 “这么热闹啊?” 姜来抬起的脚还没来得及踢出去,一个声音就钻了进来。 激得她头皮发麻,冷清清的声调。这话一出来,一拨人全部愣住了,没再有什么动作。 她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站在外面,距离不远不近,对方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晰,只觉得他肩膀很宽,个子很高,留着板寸,手插在兜里。 舞池里的人停了下来,姜来还记得刚刚那首歌叫夜猫,张蔷翻唱的。 里面歌词唱到“当我睡去月亮也喝醉,干燥的嘴巴说不出话。” 不过间隙就换成:“和你温柔的纠缠,从未到来的明天,只在今夜,想你一万遍。” 话音刚落地,姜来就看清了那张脸。 像是喝醉了般,晕乎乎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红色。 只有那张脸像是尘封的冰川,万年难融。 寡淡得千篇一律的表情,单眼皮微微下敛,风割出的轮廓,自然又猛烈,双唇紧紧的抿起,好像很单薄却又厚重不已,因为太高只能微微的低着头,肩颈上方的脖子自然的弓起,弯成一道薄薄的山丘,骨感分明,有一种天然的清冽的酒气,陈年的发酵,浓到某种地步,让姜来眼眶都烧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突然绷直的身体是出于何种原因,只是指尖的颤动让她整个人惊弓之鸟般波动着。 “没呢,哥,我们搁这聊天。” 刚刚气势汹汹的人,个个说不出话来,为首的杨过也全然没了刚刚的风光。 瞥到姜来红红的眼眶,顿时p都不敢再放一个,这场面谁看了都觉得是他们在欺负小姑娘。他也想不通,这妹子刚刚还一副要吃人的凶样,现在这样子跟个小白兔似的,有苦说不出,只能闭嘴。 最后,一拨人个个在她跟前,弯腰鞠躬说着对不起,这件事才算结束。 从头到尾,那个男生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知道从哪儿跑出一只黑色的猫,眼睛里装下了整个月亮,她看见男生抱起猫,往暗处走。 下意识地跟了上去,姜来看见他步子停了下来,微微侧过年瞥着她,眼神无波,如同一片沉郁顿挫的湖泊。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3 “你知道这边的红白机在哪里吗?” 姜来不知道说什么,眼睛因为慌乱眨动着,指尖搅着裤子,话是随口说的没想着能有什么回应。 “跟我来。” 姜来跟着他从一侧的角落里上了二楼,比起下面二楼空旷很多,没有装潢,水泥地砌成的地面有些坑坑洼洼,只有屋子中间挂了个昏暗的灯泡,。 姜来看见堆在角落里桌子上的游戏机,觉得新奇,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一小时12块,这里是计时器。” 她坐在游戏机旁边,上手轻轻的摸,冷不丁的声音一出,姜来才反应过来,感情对方就是做这生意的。她只好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看见他的背影了。 “你不怕我玩了不给钱吗?” 没有得到回答,姜来只听见一声猫叫,那只黑猫从男生的臂膀里探出一个脑袋,在暗处眼睛亮的有些吓人,盯着她。 她看着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回味过来,突然觉得没劲了,趴在游戏机旁边有些丧气,计时器在一旁计算着时间,姜来盯着它看了好久,觉得怅然若失。 甩了一百块在桌上,用计时器压着就走了。 就这么一个晃晃荡荡的夜晚,姜来的心丢在了这个老派又狡猾的地方。 …… 姜来出门早,没赶上和方芝兰她们吃顿早餐,学校附近有家711,她步行过去。 浓夏时节,路边的树叶苍绿琐碎,放下日头被云层锁住的点点光斑,在地面跳跃,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贴在皮肤上。 让人步子都愉悦了几分,她绕着道走,从巷子里往外钻,便利店是玻璃门,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收银台旁边,堪堪一个虚晃的侧脸,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姜来推开门往里走,见到了迟野。他穿着便利店的工作服,动作娴熟。 姜来越过人群往旁边的关东煮走去,自给自足的夹了点垫肚子的鱼丸和豆泡。 然后又站到人群后接着队伍排队,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瞥。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什么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低垂的眼帘只能装下手里结账的商品,这个队伍里基本上都是穿着文英高中校服的女生,一个个交头接耳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姜来耳尖。 她有些吃味,心想我看上的人能不帅吗?面上还是不显,目光始终跟着眼前的身影晃,手机恰好响了,是戴青打来的。 姜来挂断了,没接。 她这边忙着终身大事,要是小戴在旁边,指不定怎么坏事。 刚按了静音,刚好排上她了。 她顺带拿了瓶草莓牛奶,n嘴样式,搁在台上。 姜来眼冒精光,迟野还是一副淡漠样,她抬起头看他。 “14。“ 说到这话对方才抬起头,对视间姜来没见到丝毫波动,下意识的瘪嘴。 还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没动,后面没人了。姜来回过神来。 “啊“了一声,在书包里狂翻,钱夹里一堆零钱,思绪转了个弯,拿出张百元大钞,交到迟野手上。 等着找零的间隙,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梭回,怎么看怎么满意。嘴角都要咧弯了。 钱在眼前晃了个圈,姜来接回手里,说了句谢谢。拿起东西转过身依依不舍的往外,还没走出去,又一溜转了个弯缩回到收银台。 迟野抬起眼皮看着她,姜来耳尖发烫。这一眼,像极了穿越好多柳絮湖泊,最是草长莺飞的时刻投掷的注视。 姜来指尖发麻,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恍过神来。 “你还记得我吗?“她不知道自己声音是不是带着一丝颤抖。 迟野没有回答。 “就上次,小天鹅舞厅,你帮过我。” “嗯。“姜来得到回应,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黑曜石般,可以看清对面的倒影,印在眸中。 “谢谢你。” “你谢过了。“姜来有些愣,瞪大眼睛,思绪滞后了几分。 对方举起手里的100块,她才回味过来。 “哦哦。” “那个,我叫姜来。高二17班,第三排靠左边窗的位置。“ “嗯。” “交个朋友?” 姜来手撑着收银台,往前俯,头微微仰起,才看得见他的脸。 “我不喜欢交朋友。” 他一句话堵死了姜来,让人有些丧气。 “那你喜欢什么?” “赚钱。” 话音刚落,就有人来结账了。姜来看着他结账,低头抬头,开抽屉放钱,水到渠成。 “除了赚钱,你谈恋爱吗?” 打着好死不如赖活的心思,姜来又问。 对方手里的动作顿住了,这边刚刚结完账的人,来回看了姜来几眼。 “跟谁谈?” 姜来手还没指向,迟野就笑了。 及其微小的弧度,像是嘲讽什么一般。他的目光转到姜来手里的草莓牛奶上,带n嘴的吸管在这个时刻显得十分刺眼,她连忙把东西背到身后。 “我不跟小孩子谈恋爱。” 冷不丁一句话让姜来僵硬在原地。姜来回过神就见他脱下了便利店的衣服,刚好有人来换班。 看着他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 她瞪着手里的草莓牛奶,用力的摇了几下,放在收银台上,气鼓鼓的走出便利店。 到教室,对上戴青一脸探究的神情,有些闪躲。 一下课姜来就被堵在走廊里,周游靠着墙看好戏似的。 “最近忙什么呢?典儿。”姜来悻悻的笑着,摇摇头没说话。 “不说啊?” 她捂着嘴巴,疯狂的摇着头,就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 “好,你不说就一天24小时和我绑在一起吧,听说叔叔阿姨出差去了。要不你来我们家?“ 姜来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几分,打蛇打七寸,戴青惯用伎俩。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戴戴,我最近看上一男的。”她揽过姜来胳膊,把人往角落里拖,转过身瞪了周游一眼,齿牙咧嘴的样子有些滑稽。 “行啊你,春心萌动啦?”姜来对上她调侃的眼神难得害羞。 “谁呀?” “他叫迟野,长得很好看,就是不爱和我说话。” “谁?迟野。“姜来差点跳脚,手捂着她的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这是闷声g大事啊。他那是不爱跟你说话吗?他不爱跟任何人说话,拜托,典儿,你这第一次春心萌动,上来就这么个怪物,多损啊!” 姜来没说话,戴青看着觉着她一副低落模样,有些心疼刚想安慰些什么,就见她抬起头,笑得有些灿烂。 “你说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那就证明我有机会咯?” “戴戴你帮我。” “我帮你什么?” “你教教我怎么追人,我一定要把他高到手。” 姜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让人头疼不已。 “我好看吗?” “好看。” “我可爱吗?” “可爱。” “我性感吗?” “差点儿。” 姜来朝戴青抛了个媚眼,电得她头皮发麻。 “我有信心。”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4 姜来这些天一直跑便利店,每天都照例的关东煮配橙汁加百元大钞。有没有混上脸熟姜来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周游见到她心里就难受,对方在她身上已经收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纸钞了。 自从草莓牛奶被姜来抛掷脑后,再没碰过。关东煮吃得她想吐,迟野照例还是一副死鱼脸,无动于衷。 姜来有些泄气,坐在位置上,天天苦思冥想,桌子上是前几天她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本书,叫《爱情启示录》。姜周运那个年代的书,泛h了,书封卷了起来,闻着有一股千禧之交新潮又诙谐的味道。 原原本本的看完了,姜来觉得自己没有丝毫收获。她没喜欢过人,靠直觉行事,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东西不靠算式,仅仅只需要一些暧昧,在春天埋下陷阱。 关于爱意的种子就有萌发的契机。 她想要找到一套简单粗暴的套式,却偏偏不得章法,只能横冲直撞。 夜色是浅淡的,这天晚上的月亮只有一个小小的弧度,挂在歪脖子榆树光秃秃往外延申的枝头,像一艘小小的船,晃晃悠悠的随着视线荡。 姜来做贼似的跟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她有些近视看不太清楚,只有一个虚晃的影子在眸色里飘摇。 她步子很慢,小心翼翼的,躲着没做出多大动静。 这种做贼心虚的事情已经持续几天了,便利店混脸熟姜来早早的放弃了,玩起了跟踪这一套。 她刚听说迟野跟他们班蒋政豪打了一架,因为什么她不太清楚,周游让她别跟着瞎凑合,姜来也就没多问。 停车棚在学校东南角,有点偏僻的对方,姜来躲在墙后,见他在黑暗里低着头,和暗色融在一起,像一道化不开的阴影。 迟野知道后面跟着个小尾巴,有段时间了,他没在意,骑上车就往家里赶。 他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车程接近一个小时,是这个城市最破败的一角,再往外一点就是棚户区了。 巷子和巷子间隔着歪歪扭扭的楼房,围在一起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居住在那里的人围起来,没有人能够走出去,每天都有人走进来。 明明是盛夏偏偏所有的事物都是破朽的,像一台成年经久的机器,行动缓慢。 阮月带他到这里的那一年,他才7岁,尚且懵懂不谙世事,只知道家里日子有些艰难,不太容易,见到这里的时候还稍微庆幸了些,好歹她们有了个家。 迟野把车抬上二楼,铁门生锈了,开锁的时候带着混沌迟缓的摩擦声,是最老式的锁,指尖接触的片刻间已经染上了经年难褪的锈意。 接近赤红的色彩像是透过带茧的指腹往更深处的角落渗透,让他整个人都麻木迟钝起来。 屋里有两个隔间,外面就是厨房,经常积着一滩泛h的水,难以从屋子里褪去,像涨潮般。 咳嗽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他皱了皱眉,连接外面世界的铁窗被一张薄薄的塑料膜挡住,下面是堆积的垃圾,时不时回有老鼠细细簌簌的声音传上来,在夜半时分发酵。 他走进房间,阮月坐在床上,见他进来有些慌乱,枯槁的手躲在身后。 “怎么又咳嗽了?” “没咳,刚刚喝水呛到了。” 迟野没有揭穿她,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目光在床角没能被垂下的被单挡严实的垃圾桶里停下。 触目惊心的血入眼b什么都尖利,像匕首一样硬生生的割裂他清瘦坚挺的脊梁。 阮月顺着他停顿的目光看,见到被血渗透的纸巾,整个人都僵直起来,咳嗽像贫穷一样掩盖不了分毫,较之刚刚那次越发猛烈。 撕心裂肺的烂咳埋在掌心,她消瘦崎岖的身体像一片薄薄的蝉翼,脆弱得不堪一击。 刚刚藏起的另外一只手下意识的探出来。 迟野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没有道理可言,也没有任何指责阮月的立场,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他。 阮月很轻,他轻轻一抱就将人拖了起来。她年轻时也是美的,娇艳的像朵花,被饱满的血肉充盈着,眼睛里满满的光彩,拥有很多武器,年轻貌美勇气果敢自由快乐还有爱情。 可是后来,没能留住一个。 偏偏是生物意义上的衰老和现实处境中的贫穷,就这么两个说起来轻飘飘的词压垮了一切。 重量盖过了所有华丽却没有丝毫用处的外衣,让她们母子两在世人面前赤身裸体,被各色眼神注视。 迟野从小便对人性有着清晰深刻的认知,所以他冷漠又封闭,现实无聊。 抱着阮月上了出租车,到市中心的打车费差不多就花光了他一天兼职下来的钱。他全身上下所有钱加起来只够拿一个星期的药加上住三天的多人病房。 医生说阮月身体透支过度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养,别的没办法,说白了就是只能靠钱。 她躺在病床上,没说话,迟野不知道她是不是睡着了。阮月背对着他,只能看见一片苍白,整个人蜷缩着,像海岸线一样曲折。 迟野靠在病房外的墙上,眼神灰败,周遭的雪白像是柳絮堆出来的世界,让他的鼻尖发痒,他嗤了口气,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身体往外涌,指尖轻轻点上去,一阵湿润。 血色在指腹泛滥。 迟野到厕所处理了一下。 再回到病房,阮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贴着墙壁坐了起来,低垂的眼帘微微掀开,眼睛凹陷在眼眶里,看着有些孱弱的渗人。 “好些了吗?怎么不再躺会儿?” 迟野长得很高,说话的时候头低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算得上温柔了,锋利的眉眼都软了几分。 “我没事。明天还要上课呢,你睡会吧。“ 阮月气息有些弱,压抑着咳意。 迟野没回答,只是看着她,见她颤颤巍巍的手拿出一张卡。 只是瞬间,他的眼神就黯了下来。 “这张卡里有多少钱我也不清楚,是当初他们家给我的,要不……” 阮月话没说完,对上迟野那双沉默的眼睛她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提出要花卡里的钱,无论日子多么难熬。 阮月惊觉自己的坚持对迟野来说是一种伤害,她的孩子才17岁,这么一个年龄,却背负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纠葛。 现在她尊严和底线土崩瓦解,可以若无其事的花这笔钱的时候,她的孩子却又固执起来。像是宿命般的传承。 她的偏执接种到了迟野身上,同根同源。 迟野站直了身体,替她掂了掂被角。 “睡一会吧,妈。” 阮月哭了,压抑的哭声在拥挤的病房里泛滥,迟野步子停顿了几分,没回头。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5 现在是夏天,港城的夜在暗色里发酵,如同一条墨色的绸缎,缀满了莹润的珠光,迟野坐在医院门口,单薄的身躯在暮色里显得有些羸弱。偏偏脊梁骨却是笔挺的,浓郁苍劲的松枝一般。 他在夜风里坐了很久,久到城市的灯火变得黯淡,巷口泛着烟火气的包子豆浆铺开张,浓浓的烟雾腾升,像是要融化在眼睛里。迟野站了起来,去对面买了份早餐给阮月。 出医院打了个电话。 嘟声响了很久,久到他麻木迟钝的指尖开始蜷缩才接通。 “喂……” “是我。” 冷清的声调像过了冰水般,带了些不太正常的嘶哑,像是失语太久发出的声响。 “迟野?” “上次粉街那个工作还招人吗?” 对面愣了半晌,像是恍惚了一阵才连连应和了几句有。 挂完电话,迟野往学校走,这边离文英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他没带书,进到教室时间还早,早读没开始。 窗边趴着个小小的脑袋,头上顶着个丸子,紫色的发圈系着橘红的头发,在日头阳光的照耀下亮的有些梦幻,丸子摇摇晃晃的跟着主人的脑袋动。带了些不安分的折腾。 在他坐在位置上的间隙里,窗边人打了个激灵绷直了起来。 迟野没说话,他现在很累,分不出多余的精神去应付其他事情,桌肚里还留了本练习册和一支笔,他拿出来写。 还没看完一道题,视线里就多了份关东煮配上橙汁,迟野抬起头窗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跑的飞快,途中险些撞到人。 是一种天然的笨拙的慌张。 他想起前几天在便利店每次买东西都给一百块的那个女生,那张脸总是洋溢着过分热气的笑,琥珀般的眸子里只装下了他的身影,视线焦灼热气。 迟野面无波澜,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笔拨了拨挡住题目的东西,早餐被冷落的搁置在桌角,没人再理会。 早读结束,迟野去到办公室,班主任在教训一迟到的男生,见到他来了,几句话把人招呼走了。他把填好的报名表递给姚桂兰,就出了办公室。 这次的竞赛是全国x的第一名有几千块奖金,阮月没出事前他拒绝了,姚桂兰让他好好考虑一下,报名表留在了他这里。现在这种情况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这天晚自习迟野逃了,没有自行车只能走路去。 粉街是一个酒吧,小天鹅舞厅的老板裴敛声和另外几个人合资开的。之前迟野在舞厅高红白机,还是对方专门腾了二楼的空间给他。 粉街刚开没多久,对面有一个kk迪,在那块地做了好久的生意,老板是个狠角色,觉得他们存心的,时不时就去闹一阵,店里就需要几个会打架的。迟野这人一身狠劲,见血的事没少做。 裴敛声这算盘打了许久了,从过渡地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迟野做生意那天起就开始了。只不过后面他拒绝了,红白机也没办法再高下去。 裴敛声在靠近吧台的一个卡座上仰坐,手里晃晃荡荡拧着瓶啤酒,一见到迟野便站了起来。 往他跟前走,自来熟的揽着他胳膊,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 “这是新来的,你多带带他,打架斗殴这种别把人落下。” 迟野被对面高个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然后带到里面换了身衣服。 他长了张惊心动魄的脸,眉眼太过锋利,配上冷涩的神情生出几分野草疯长的味道,像是难以训化的勇禽。在风里存活,造就一身铁胆和游离,边缘的不像群居x动物,也缺乏人的宜合。 这边刚下晚自习姜来就想往停车棚奔,戴青眼疾手快拉住她。 “干嘛呢?每天眨眼就不见人。” 姜来被拉着跑不了。 “我忙着终身大事呢,你不要耽误我。” 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眼睛水朦朦的。 “还没放弃呀?” 姜来摇摇头,没说话。 “你这跑这么快又是要做什么?” 戴青气笑了,觉得她傻得好笑。 “他每天晚自习结束都要去停车棚。” “所以呢?” “我就躲在后面看。” “然后?” 姜来还是摇头。 “你这什么进度都没有,整天就知道傻乐,追个p啊?” “谁说我没进度?我今天给他送早餐了。” 戴青不知道说什么了,拉着姜来往楼下走。 “去哪呀?” “去看看你未来男朋友的坐骑是什么样的。” 两个人到了停车棚,没见车也没见人。 姜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拉着她往墙角躲,戴青脑袋疼得厉害。 “都没人,你怕什么?” “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 “啊?为什么?” 她长了一双纯良天真的眼睛,里面的浪漫情节不用想象就可以拼凑出来。 “你得制造机会,能够让你们可以说上话,加上联系方式的。” 姜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还琢磨啥,不回家啊?” “回。” 戴青拉着她往校外走。 …… 第二天一早姜来就在停车棚蹲着,她爸妈这趟差出的够久,姜来快活的有些过头,连带着心情都是愉悦的。 刚刚路过早餐铺子买了两个粉丝包和一杯豆浆,她窝在墙角吃的不亦乐乎,没一会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嘴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往下咽,整杯豆浆都跟着灌了进去,姜来有些着急忙慌,见到迟野锁了车,往教室方向走。 她一直没动,只有眼睛跟着滴溜溜的转,直到人影在视线里消失不见,姜来才小心翼翼的往迟野自行车的方向走。 她步子有些跳脱,书包里没装多少东西,轻巧的过分,停车棚这边没有摄像头。 姜来掏出口袋里的钉子,上手摸了摸自行车的轮胎,硬邦邦的。 来回巡视了一番,迟野的车有些破旧,是最老式的那一款,脱漆的车架显得斑驳。还没找好下手的地方,姜来用钉子在车胎上戳戳,手腕不知道为什么使不上劲。 想要靠蛮力做些什么的时候,早读铃响了。姜来急得跳脚,今天早读语文迟到了麻烦不小。只能先把这件缺心眼的事放在脑后,往教室跑。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6 今天晚修是数学,姜来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算式和过程,脑袋有些放空后指尖转着笔,靠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游和蒋政豪在桌肚里玩游戏,密集起伏的谩骂时不时的钻进耳朵里,让姜来天灵盖被掀翻似的恼火,她乘着数学老师出教室的间隙,冲着蒋政豪的小腿踹了过去。 对方显然有点懵,抬起头看着姜来。 “安静点,我头疼!“ 他们两互相对付的次数少,平时也在一起玩,但多半是周游组起来的局,姜来不喜欢这个人,原因也不太鲜明。说完,旁边的声音确实小下来了,姜来看着教室外,思绪有些漂浮。 戴青还在睡,姜来把人戳醒。 “下课了吗?“ 她没反应过来,还有些朦朦胧胧的睡意。脸上枕出几道红色的褶子。 “还没。“ “给我让点路,我要先跑了。“ 她示意戴青。 姜来速度很快,顺着戴青留出的小空袭就溜了出去,在窗外投了份飞吻给对方,笑容灿烂。“卧槽,蒋政豪,你高什么飞机啊?全死啦!“ 她跑到拐角处还能听到周游的咆哮,姜来作势掏了掏耳朵。 晚修还没有结束,这个时刻可以听见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驯良的灯光从一个个空间往外泄,只逗留到不远的角落里,楼道间都是声控灯,姜来一踩在楼梯上灯就亮了起来。她步子轻快,腿上那种偏执的失衡感已经消失很久了,除了偶尔的无力和呼吸急促没什么问题。 姜来把这些莫名其妙的现状归咎为车祸的后遗症。 到了停车棚,姜来想起自己今天早上拿钉子扎轮胎的行为顿时有些失态,戴青最近时不时吐槽她智商感人,姜来自己都要承认几分了。 她蹲在迟野自行车旁边,停车棚这边没有灯,姜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找到了气门芯,对着那个东西拧了几圈,听到放气的声音,也跟着吐出一顿浊气,扶着车站了起来。 还没回过神,偏过头一眼就看见了了在楼梯口往下走的人,下课铃还没响,姜来没有设想过迟野动作会这么快,一时间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的往外退了几圈,尽量离自行车远远的。 一副神游天际的模样。 迟野这个班不能晚到,下课铃还没响就跑出来了。他的生活被工作,阮月还有读书占据得满满当当,根本就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照看理会别人,所以见到立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到自行车面前开了锁,正要把车往外推的时候。 对面的人就凑上前来,手刚好就搭在他的手上。 迟野皱着眉,冷清的眸恰好落在跟前的人脸上,这边没灯,只能接着不远处一盏昏暗破败的小路灯看清点极其微小的细节。对方眼睛很亮,有种清透直指的澄净,几缕碎发勾着他校服衣领,交叠缠绕,头顶看着很软,身上带了淡淡的腊梅香。 迟野没说话,只是看着姜来,锐利的眉眼被夜风勾出一股野蛮的叫嚣。他把被姜来压住的手抽了出来。 “我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说完就想推着车往外走。 “那个……” 迟野的身影顿了顿,微微侧了点身子。 “你自行车没气了。“ 姜来大脑飞速运转着。 她话一说完,迟野低头看了眼,直起身子整个人都转过了身。 “不是我。“ 姜来这一说出来就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状态,她捂着嘴压下那点过于夸张的辩护。 “就我刚刚来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坏事,我刚喊了句他就跑了。然后就发现你车胎扁了。“ 姜来心虚的不行,指尖在掌心挠了挠,耳尖滚烫,因为羞愧难以自持,她看见迟野沉默审视的脸突然觉得自己g了一件特别浑蛋野蛮的事情。 接下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姜来看见迟野推着车往学校外面走,没说话像个小尾巴似的偷摸着跟了出去。 事情进展跟姜来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本想接着爆胎这件事和迟野拉近关系,结果偷j不成蚀把米。迟野走的都是些没有光亮的y森小巷,姜来很有自知之明的闭着嘴没有说话。 他走的很快,手里还推着自行车,姜来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在一个很窄小的巷子口,对方停了下来,这边有光经过,旁边立着一根杆。姜来见他把自行车和杆子锁在一起,这就要走的时。 “放这里车被偷了怎么办?“ 迟野身体顿住了,回过头看了姜来一眼,有些泄气似的。 “赶紧回家吧。” 姜来没说话,抬起头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知道自己错了,打了个电话给周游。 “周小游,你给我送个打气筒过来。” 姜来声音听着有些委屈,周游难得没插科打诨,定位发过去没多久姜来就等到了人。 “我说姐你这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犄角旮旯里蹲着干什么?做法啊?” 姜来没跟他计较,她给自行车打好气。 “你走吧?” “你呢?” “我等等再回去。” 周游说不过她,陪在姜来蹲在杆子边。 “说说吧,你又干什么感动中国的好事了?” “我把人家自行车气给放了。“ “哈?“ “怎么突然跟自行车过不去啊?“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说的你多有经验似的。“ 周游嘲笑她。 姜来瘪瘪嘴没说话。 “你都把他车气给放了,按照迟野这性格没找你麻烦啊?“ “我跟他说是别人放的,他信了。” “就你这撒个慌脸红心跳手心痒的做派,他要信你我把这杆吃了。” 姜来恹恹地,连斗嘴都没了气力,掰着手指反省。 周游见她死气沉沉的样子也说不出多锋利的话了,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问了句。 “没气为什么不把车停直接停学校啊?” “不知道。” 姜来也觉得很迷,摇摇头。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着。 “典儿,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就喜欢上迟野了。“ 姜来偏过头,脸上露出一种迷茫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还记得去小天鹅那一次吗?就你鸽了我,然后我被人堵了遇上他,他帮了个忙。而且我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所有的感官都不受控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撞留下的后遗症,小指还有左腿一直在颤抖,k脚都觉得空荡荡的。” “敢情这撞邪还有我的一份。” 周游乐了,没太注意别的。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7 迟野今天见了红,虎口的肉被倒钩硬生生的撕下一块,白色纱布洇出斑驳的血色。 kk迪这次架势b往常大,一波人往里涌,浪花似的,还没说上话就开始上手了,柜台损失不少好酒。 他原本被叫到里面包厢去送东西,托盆还没放下,徐二刚就踹门把他拉了出来。 见到这架势迟野也不怂,周围几个怯怯的,没那个劲,哆哆嗦嗦半天就是下不去手。裴敛声在小天鹅舞厅根本顾不上这边,迟野二话不说就拿起桌上没开的酒瓶往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头上砸,双眼嗜血般,密布的血丝像密集的焰火,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某种决断。 气势较之对面反倒更加热烈起来,身边的人见到这架势底气足了些,徐二刚在旁边看着没插手。 被砸头的彪形大汉捂着脑袋,一脸的不可置信,鼓起的青筋在小臂上勃发,模样有些可怖,迟野神色未变,看着对方,眼神里不见丝毫胆怯,穴口缓慢的起伏着。 他也没占多少便宜,刚刚那一下刚下去,对面就应激x的挥出一拳来,嘴角没一会就渗出血色,他抬起手擦了一下,看着骨节处的颜色,嗤笑了声,没多在意, kk迪带来的人里有几个反应快的上了手,直冲迟野,他生生的挨了几拳,粉街这个时刻没留下多少客人,有几个胆小的躲在里面没来得及跑,怕被误伤。 对方摆明了就是想要他们的生意做不下去,这种程度的闹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迟野咬着牙闷哼一声,费力直起身,腹部挨的那一拳让他整个人都冒出了冷汗。 他一副不怕死的模样,朝着拳头最硬的方向走,整个人都是要拼命的架势,眉骨处的瘀伤显眼。迟野身上亡命之徒的气息太重,确实糊住不少人,没那个心思和他y碰y。他一个人靠着挨拳头和还拳头愣是掰得局势不上不下,徐二刚这边叫了几个人,一加进去,局势就开始上走。 没多久,对面的一群人都带着伤落荒而逃。走之前,被砸头的大汉还看了迟野一眼,用手指着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迟野额角滴着冷汗,凛冽的眸色里装满了刀锋,只是轻飘飘的一眼,那点受伤后的孱弱就消失殆尽,整个人冷硬又野蛮,疯狗似的。 他瘫坐在沙发上,徐二刚拿了药给他擦,才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不少,对比下虎口处少的那块肉都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对面玩硬的,旁人见了都胆寒几分,只有迟野像个莽夫似的什么都不管,直愣愣的上赶着动手。徐二刚想起刚刚的场面都有些心惊肉跳,这场风波算是捱过去了,估计粉街要消停好久。他扶着额头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你还真是拼命。” 迟野没回答,他有些放空,扯不出多余的意识,看着头顶巨大的吊灯,颜色绚丽的晃眼。手搁在眼皮上,眼睛轻轻闭着,他被疲倦支使,突然很想就这样闭上眼睛,永远的闭上。 少年的身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强硬,略微单薄了些,像一道小小的帆船,又或是山丘般,连着腹部一层薄薄的肌肉都显得那般不合时宜。放在以前,徐二刚会觉得这个年纪的人不识苦,什么都觉得新奇想试一试。这一次他确实不知道说些什么,嘴巴gg的,愣是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在沉默诡谲的处境下替他上好药。 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迟野看了眼时间,走的有些磕巴,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叫住了。 徐二刚拿出一个信封,厚厚的一叠。他看着对方,那张脸着实算不上亲切,眼皮上方横隔着一道褐色的疤,带着一种凛冽的冲击力。 迟野没接,对方伸出手的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 “这是老板留的,说是只要kk迪来闹事,你上手了就给你。” 徐二刚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多了些难言的情绪。 迟野听到这倒也没推迟,应得的给了接过就好,然后慢腾腾的走出了粉街。 今天因为这场闹剧,下班b以前早了些,他步伐有些迟钝,身上各个地方隐隐约约的疼痛袭来,不适感特别鲜明。 迟野对这个城市无比熟悉,跟着记忆钻进了一道又一道的暗巷,顺着夜色弥漫的边角迁移着。 他身形高大,在地上打出厚重的阴影,脚下的步伐往前压,走到上半夜停车的地方,迟野顿了顿。 他的自行车旁边蹲着两个人,打气筒躺在地上显得有些多余。 视线里摇摇晃晃的脑袋像钓鱼放饵似的,迟野往里走了几步,惊动到了蹲着的两团肉。 姜来一瞬间就站了起来,看见迟野的时候有些愣,睡意朦胧抬手擦了擦嘴角,眼睛都睁不开,脸上挂了点手枕出的红印子,手背在身后站的笔直。 等到意识回笼,眼睛也跟着瞪大了几分。 对面的人顶着一张挂彩的脸,眉眼处瘀伤显眼,嘴角都渗着血色,看着有些惨不忍睹。 那张脸上的冷漠褪去,显出些不合时宜的诙谐。 姜来眉心微皱,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瘪着嘴,声音带了点莫名其妙的黏腻。 “你被人欺负啦?” 周游还在梦里,被这声音唤醒,映入眼帘的就是迟野那张脸,也跟着愣了半天。 偏过头看见自己朋友苦兮兮一张脸,嘴都可以挂上夜壶了。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迟野绕过来姜来的话没回答。 “干什么,某人g了坏事想赎罪,看不出来啊。” 周游一副坦坦荡荡做派。 “对面就是停车场,监控无死角。” 迟野淡淡的瞥了姜来一眼,这话一出来就是在示意他们守车这件事做的多余且傻b。 姜来被这一眼看得头皮发痒,顺着视线往对面望去,大开的门敞开,里面是各种样式的摩托车和自行车,俨然一个居民停车场的模样。 有些泄气的扶着额头,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周一圈是熬出来的乌青显得b什么都多余,后半夜自以为是的赎罪像闹剧一样收场。 周游肉着额角感受了几秒有些怪异的氛围,接着往外退了几步。 “我就先走了,迟野,这我朋友就交给你了,记得把她安全送到家,就算她g了蠢事,也还是付出代价了。你做个好人,一生平安。” 姜来看着周游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迟野,有些难堪。只能像现在这般g瞪眼看着他,嘴里蹦不出一个字。 苦哈哈的像个小呆b。头顶的顺毛都逆转起来,反方向的往天灵盖顶。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8 迟野的车没后座,姜来站在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眼睛四处乱撇。 “委屈一下?” 迟野拍拍自行车车架,姜来看了眼,胡乱中应了句好。 他身上的校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换的,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t,纯色,上面还染了点斑驳的痕迹,或许浓稠的血色也夹杂其中。脖颈一侧还有道显目的划痕。 姜来看的心里发酸,捣鼓着书包,掏着掏着最后找出几个创可贴。 她向来手笨,这次反倒没有出什么乱子,撕开包装直接往迟野伤口上贴。动作小心翼翼的,眼帘低垂,长睫跟着扑闪,像个乖巧白净的瓷娃娃,好像理所应当,所有的阳光和快乐都照耀在她身上。 她也理所应当的活的像个小白痴,单纯又天真,浪漫又自由。 迟野深深的眉眼注视着姜来,脸上挂了丝不耐烦的情绪,却又很快的压制下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反常的由着她胡来。 姜来忙活完,踮起的脚尖收了回去,暗地松了口气,看着迟野脸上的创可贴,笑了出来。 眼睛弯弯的,流光溢彩,捂着嘴不知道乐些什么。 迟野不感兴趣,催她上车。 自行车车架确实b不上正正经经的后座,咯人的很,姜来只是尝试着坐了下,力气都没使。总觉着这种状态很奇怪,担心着,以至于不能实实在在的坐上去。 迟野手握着车把,平视前方,没管姜来,只是另外一只没有撑车把的手虚晃的围起半个弧度,堪堪环住她。 迟野总觉得这姑娘智商不太好使,笨笨的,浑身上下冒着傻气,这还没怎样,对方就打了个磕巴。 额头在迟野喉结处轻轻碰了下,连环反应,姜来只是想要抬起头看看有没有误伤到他,嘴巴磕在了刚刚额头撞上的地方。 贴肤的一瞬间,电光火石,柔软温热的触感贴上了迟野的喉结。 他皱着眉低下头看姜来,见她捂着嘴,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迟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姜来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整个人都炸开了一样,那股淡淡的青草混杂洗衣粉的香味往心尖钻,让她膨胀起来。 瞬间红了脸。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智商感人,连忙拉开距离,差点没全趴在龙头上。 “起来,扶好。” 迟野带了警告的语气。 声线很低,像是电台主持人一样,其中夹了丝不太和谐的波动,烟嗓融在字正腔圆里显得声音轻松了很多,有种老派嬉皮士的出格。 姜来耳尖的红蔓延到脖子附近,整个人都低着头,后脑勺露出软软的碎发,打着旋的拧在一起,旁边还带着一个小漩涡。 纯黑的发色,和大部分橘红的头发区分开来,迟野看了一眼姜来后脑勺下的漩涡,小小的一绺,g的他指腹发痒,放在车把上的手弹了几下最后又缩了回去。 姜来的手和迟野很近,却没有碰在一起,隔着点距离,她趁着对方不注意,小心翼翼把手往外推。和迟野的虎口处轻轻贴在了一起,自然也碰到了伤口。 姜来看着白色纱布泛出的赤色,有些微微的难受,说不出来的x闷。兀自神伤着,这点情绪自然跑不进迟野眼中。 她左手轻轻地蹭了蹭,尽量放低了力度,是一个近似于动物间互相舔舐伤口的姿态。 迟野低下头看着姜来的头顶,有一瞬间的凝滞。 “住哪?” 他放低了音量,问了句。 “小轩窗那边。” 姜来忍着屁股疼没有动,她被迟野环着,对方的白色上衣被风吹的鼓鼓的,贴着她后脑勺。 “你怎么后面又回来啦?” 姜来没话找话。 “车要骑回家。” “那你去干什么了呀?” 姜来本质上是想问他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最后没有问出口,只能用仅有的慎重斟酌着最后换了个方式表达。 “上班。” 迟野回答很简洁姜来一时反应不过来。 “啊?” “上班怎么高成这个样子。” 她嘴里嘟囔了一句。 迟野没再回答,现在是港城最热的时节,夜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姜来零散的碎发在空中挑逗着乱晃,头顶的更是嚣张,捎着迟野的下巴。 她什么都不知道,整个人都开心又畅快,金色少女心在夜里闪闪发光。 好像回到了小天鹅舞厅disco音乐最泛滥的春天,暧昧不明的歌词四处乱窜,柳絮飘荡,湖泊也清透,眉眼间的温柔里攒着满满当当的笑意。 过了两个红绿灯,转眼就到了姜来家楼下,迟野把人放下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下巴,那点痒意瞬间消失。 他没多说,转了个车头打算要走。 被姜来喊了一声,迟野就此停下,看着她小跑到自己跟前。 “今天谢谢你啊!” 迟野点点头。 “诶,别着急啊。” 姜来见他要走,直接上了手,扣住迟野泛着青筋的手腕。 “你自行车的事情其实是我弄的,对不起。” 姜来这句道歉说出来才舒坦了。 “我知道。” “你知道是一回事,我要道歉是另外一回事。” “你伤口还疼吗?” “要不要抹点药,我们家有红花油。” 姜来嘴跟机关枪似的,一上膛就趴趴放炮,没完没了。 迟野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牵动着小臂关节处的瘀伤,那种疼渗进骨子里,让人浑身上下都是虚空的,冒着冷气,贴在后背上。 “红花油是治风湿的,我皮外伤用不上。” 他声音有些嘶哑,难得耐心十足,迟野自己都觉得惊讶。 姜来问他疼不疼,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这种每个骨节都钻心的叫嚣着让他难以自控的感觉就是疼的话,他不知道游历地狱多少次了。 迟野不擅长申诉什么,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境况,跳不出来。 就这么一方城池,他死守着,也没有人能进去。他不可能撕开唯一一道遮羞布,告诉别人自己的可怜和难堪。 “那个,你看,要不,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出事了还可以互相照应。” 姜来在脑海中反复措辞了一番,觉得这样的说法带着江湖气又不失得t,显得这个要求也很合理! 只是没等来回应,迟野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姜来在原地站了好半天,只能在背后扯开嗓子喊了几句。 “路上小心点,注意安全。”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9 …… 回到家收拾完都凌晨4点了,姜来倒头就睡。闹钟响的时候她有些暴躁,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昨天晚上因为自己g的好事,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姜来只睡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候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虚晃着去刷牙,镜子里的自己眼周一圈都是乌青的,顶着一头乱发,看着有些萧索。 手机放在客厅,铃声响的时候她小跑着出去接电话,睡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因为这点动作,往下滑露出一小块圆润的肩头。 方兰芝在电话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姜来嘴里包着满口泡沫还得应好,她的妈妈过于担心她了,姜来除了无奈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洗漱完她就出门了,便利店最近都没迟野的身影,姜来上次给人买早餐的时候多嘴问了句才知道迟野已经不在那个地方打工了。 她在便利店买了瓶自己好久没喝的草莓牛奶,一路上慢腾腾的走着。在靠近学校的红绿灯路口看见了迟野的身影。 姜来把草莓牛奶藏到身后,来了精神,小跑着上前,站在他旁边。 “早呀!” 姜来冲对方笑。 迟野还是那副模样,冷硬生涩,像只离群出走的野兽,眼神里的戒备永远都存在。 姜来看着他,见他僵硬的点点头,下一秒绿灯一亮,迟野又转眼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姜来脾气其实不算好,甚至有些娇纵,被爸爸妈妈宠着长大,身边朋友也多,很少遇到不好的事情。 喜欢上一个人,却连连碰壁,她觉得这种事已经可以和天塌下来相“媲美”了。因此这场闷气生得突如其来,别扭的难受。 姜来掰开草莓牛奶的盖子,看着那个n嘴样式的瓶口,想起了之前迟野的话,第一次认为这种设计特别不合理。她只是单纯喜欢它的味道,为什么要因为这种设计和稚气挂钩。 戴青总说要谈恋爱用脑子,姜来百思不得其解,挎着一张脸,浑身上下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恍恍惚惚的上了两节课,周游拖着满脸的疲倦才到教室,本来想好好数落姜来一番。见到她搁位置上,一脸醉生梦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典儿天天都琢磨些什么啊?” 姜来趴在桌子上,头埋着谁也不理。 周游一拨人在旁边围着。 “估计是又在迟野那里碰壁了。”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啊。” 周游觉得奇怪。 “昨天晚上干嘛了?” 蒋政豪是个大嗓门,又憨又傻,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提高了音调。 姜来趴着都没办法安生,抬起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见到这场面怕周游两个人等会打起来,揽着蒋政豪的脖子就往教室外面拖。 姜来见人走了,又趴回桌子上,闷闷不乐的。 “典儿。” 戴青叫了她一声。 姜来偏过头看着她,没说话,那双澄亮的眼睛有些潮湿,像早春时节被雾气覆盖的绿植。 “怎么啦,跟我说说?” 姜来摇摇头。 戴青捏捏她的脸。 “是因为迟野吧?” 姜来叹了口气,委屈的点点头。 ”我跟你说啊,有时候呢,互相喜欢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跟买刮刮乐是一个道理,你和结果之间永远都盖了层东西。刮开是一个看起来很短暂的过程,结果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其实最漫长的过程在结果这里,因为要消化结果的时间比你用指甲刮开那道覆盖区的时间更久。” “可是我没有等到结果,我还在刮答案,就是刮不出来。他这么怎么闷啊,我的天。” 姜来有些委屈,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迟野这个人就是个怪物。我没见他跟谁亲近过,朋友不交,话少的可怜,永远占榜首,却从来不抢风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那到底为什么啊?” 姜来越想越烦,百思不得其解。 “我怎么知道。” “典儿,你们两个有太多的不同了,你自己想想你用得着天天去打工吗?” 姜来摇摇头。 她想到了迟野破旧的自行车,昨天晚上满身的伤,便利店的工作,小天鹅舞厅里的红白机计时器…… 姜来突然觉得他好辛苦。 “有些人的世界跟我们不一样的,他们在很早的年纪里就开始被剥夺了。” 姜来鼻尖酸酸的,摇着她的手臂,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好。她是个没有头脑的人,开窍的时间太短,被方芝兰保护的顺顺当当,唯一的变故就是那场邪门的车祸。 人情世故,同理心姜来都少的可怜,她的生活从和迟野挂钩的那一刻注定了会诞生很多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情绪。 戴青笑她,姜来这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一会儿想通了,姜来又变回了快乐的小傻b,撑着脑袋天马行空着。 蒋政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姜来面前晃荡了半天,弄的她特别烦躁。 “你到底干什么呀?” “昨天晚上迟野有没有欺负你啊?” “他为什么要欺负我?” 姜来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都把他自行车高坏了,他不报复回去?” “我道歉了,他又不是不讲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睚眦必报啊。” “我跟你说迟野呢,你转我身上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这样了,你……你……真的是……” 姜来要气吐了,她从来没有觉得蒋政豪这么傻b过。 “我怎么啊?” 她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瞪着眼睛恨不得像以前那样再跟他打一架。 “你总是这样!” 姜来看着他一脸受伤的表情,有些不解。蒋政豪已经好久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了,自从高一两个人打了一架之后,这种相看两相厌的现状一直持续着,直到她从病床上醒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蒋政豪就转过身跑出了教室,姜来皱着眉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欺负了人一样,抓着后脑勺尴尬不已。 坐在位置上,姜来难得的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太冲了,伤害到了他。再说蒋政豪这人对谁都一副耍横的模样,但是却从不随随便便跟她们冷脸。 越想姜来越觉得自己过分,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扭扭捏捏的离开了座位,走到蒋政豪身边,嘟囔着说了句对不起。 见他b自己还忸怩,冷着脸回了句没事。姜来才泄了气,一溜烟的跑出了教室。完全顾不上背后的声音。 姜来想去找迟野。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10 姜来溜得快,今天周五没有晚自习。 还没到停车棚,周游电话就来了,说是他们好久没有一起玩了,蒋政豪有张粉街的vip金卡,就在kk迪对面,是家新开的酒吧。 她这边接着电话,隔着一道台阶往下看,迟野已经给车开了锁骑走了。 姜来见他动作娴熟,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电话那头周游不知道还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急匆匆应了句好。 戴青找到姜来的时候她蹲在学校升旗台下,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看不出情绪。 白色帆布鞋旁边落了朵山茶,估计是从旁边楼梯上掉下来的,被鞋子踩住大半,鲜红的花汁,黏烂融化在地上,鞋底也染上了红色的痕迹。 姜来被戴青喊了几次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脚边的花,有些惋惜的缩了缩脚愣住了。 戴青见她呆滞了一般,走到她跟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姜来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居然蓄满了泪水。 惹得眼尾也泛滥着红色的脂气,姜来没有意识般,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擦擦眼睛,反反复复,眼睛被摩擦的透红。 戴青觉得有些怪异,喊了一声。 姜来疑惑的皱着眉,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又看见掌心落下的水汽,心里钝钝的疼,是突如其来的情绪,让她被一种怪异的感受拖着往很深很深的地方坠。 只能看清一个小小的,黯淡的,剪影,在大片沉默的对白里,走着一深一浅的步子,隐匿在灰暗中,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和所有的事物都背道而驰。 姜来心里涌出股难以言表的孤独和绝望,穴口开始狂跳,她攥紧了裤子一侧的布料,险些跌倒在地,脸色苍白的吓人。 恍惚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吓的戴青差点拖着她去医院做检查。她坚持说自己没事,再三担保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这种情况从姜来醒了之后时不时来一次,她都习惯了,之前医生也说过她可能会留下一些应激x的后遗症,姜来心大又怕麻烦,就谁也没说。 上了车姜来没怎么说话,蒋政豪坐副驾驶,转过来看了好几眼。 她靠在戴青肩膀上,窗外是茂盛繁密的绿意,困意袭来,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车里除了蒋政豪家的司机没别人了,姜来下了车,看见他们一群人坐在火锅店里吃东西。 戴青眼尖见到她下车了,小跑着过来,把姜来带了过去。 今天来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班上的,还有几个姜来不认识,估计是周游的朋友。 她挨着戴青坐下,看见周游又在撩妹,对方穿着隔壁中学的校服,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黑色的长直发遮住了脸,眼睛露在外面,大大的,像颗黑葡萄。 姜来瘪瘪嘴,摇了摇头。 “看到没,还是我比较义气吧。” 蒋政豪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一阵声音在姜来耳边放大,吓得她打了个激烈,差点没动手。 筷子敲桌上的声音吸引了大片的视线,姜来连忙低下头,装作看碗里的菜。短暂的寂静之后又开始热闹起来。 旁边有几个不长眼的,没看出不对劲,非要把她跟蒋政豪拉郎配,姜来忍住无语,看着蒋政豪旁边笑的膈应人的男生,在桌子底下恶狠狠的踩了蒋政豪一脚,边踩边碾。 “好了,别说了。” 蒋政豪觉察到她身上的低气压也识趣的收起了笑脸。 戴青这天晚上格外的沉默,姜来偏过头去看她,见她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顿饭吵吵闹闹的吃完,姜来没觉得吃到了什么,后面蒋政豪给她拿了瓶草莓牛奶。 一波人往下一个地方赶。 粉街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步行了几分钟就到了。 到门口本来被拦住了,蒋政豪不知道跟对方说了什么,才进了里面。 她跟周游去过几次对面的kk迪,本来以为两个地方没多大的区分,进到里面才发现粉街分成酒吧和迪厅两个区域。 他们进的是酒吧,比较安静,没多少人。 蒋政豪叫了一个包厢,一群人坐在里面热热闹闹的,姜来想长长见识,拉着戴青往另外一边的迪厅钻。 门一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冲着耳膜顶,姜来发现这玩意和小天鹅舞厅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边纯属是群魔乱舞,跟着鼓点晃,站在舞台上热舞的人衣服料子少的可怜,胸罩里塞满了人民币。 她今天状态不佳,放平常管他什么x质,早就跟着这些人一起舞了。待了一会没什么意思,就拉着戴青出了迪厅。 还没进包厢就听到一阵怒吼。 “我他妈叫你别动没听到啊!”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蒋政豪的,姜来在门口站着没急着推开门,蒋政豪这个人最喜欢耍横了,在朋友面前没的说,外人面前整个就一惹是生非的混混做派。 “你把我脚上的酒擦干净了再滚蛋!” 姜来扶着额头有些无奈。 “这里面感觉一时半会完不了,要不出去透透气。” 戴青显然不想管这事。 姜来站着没动,蒋政豪是少爷脾气,但也没这么蛮横过,他们进这里面本来就不合规矩,事情闹大了指不定怎么收场。 “迟野,你耳聋是吧?我叫你把我脚上的酒擦干净再滚蛋!” 声音再次高了八度。 姜来刚刚还在犹豫,听到这名字一时间来不及思考什么,正要推开门,里面的门刚好就开了,她往里推的手没了支点,整个人都跌进对方怀里。 姜来的脸都埋在一片朦胧的白中,淡淡的洗衣粉味钻进鼻子里,像极了春天的气息。面颊都是滚烫的,那股红一直蔓延到耳尖。 迟野用手把姜来的身体掰正,见她稳稳当当的站好了,打算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蒋政豪的脸已经臭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n1tama再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让你丢了这份工作。” 姜来也被他满脸的戾气吓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蒋政豪。 迟野在原地顿住,不过一瞬间门又关上了,姜来站在离迟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侧着身体一动不动的僵持着,像一颗笔挺的松树。 “迟野,我说到做到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姜来觉得心里钝钝地疼,转过身看着蒋政豪,对方的脸上挂着一种接近胜利的表情,面目都扭曲起来。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11 迟野被阴影覆盖的脸静默的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姜来就站在原地,耳边是蒋政豪放肆的叫嚣。 姜来把他当朋友,她从来没想过小时候尿完裤子躲墙角哭的憨货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回过头瞪了蒋政豪一眼,连着深呼吸几次才把满腔怒火压进肚子里,姜来没有这么憋过自己,手都握成拳头了,愣是没出手。 迟野挺直的脊梁骨有那么一瞬间的弯曲,像被人硬生生掰断的树枝,带着易碎的某种陨落和凋零。 他是个天然就野蛮苦涩的人,像颗永远不会成熟的果子,面对这种场面多大的人都会有种某种局促和慌乱。 迟野太过内敛,早早就将自己的情绪收回,浑身上下除了克制和疏离看不出别的东西,甚者这群企图靠着这种明目张胆的羞辱掰回在他身上丢走的城池的人,他们的行为施加在他身上都不太起作用。 迟野只是扫视着一切,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感情,那点窘迫和困苦显然不能成为压弯他的任何一根稻草。 而刚刚的停顿,只是他在权衡某件事情,考虑那几个在意他这少得可怜的利用能力的人有没有替自己兜底的几率。 迟野从来就知道人情世故,但他从来不靠近任何人,即便这样也没办法做到绝绝对对的离群。 而凭着社会x生存的人太多了,这种人际交结能带来的连环反应绝对不是让他简单的丢个工作这么轻松,阮月还在病房上躺着靠药续命,迟野骨子里离经叛道,从不落俗,也难得的开始计较起得失来。 计算完,突然觉得什么都没意义了。 三言两语的羞辱对他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但对这些人来讲可以是记一辈子的事。他们两拨互相对立僵持着,价值取向完全不同,根本没办法计较得失,在他们看来今天这个鞋只要擦了,他迟野这辈子就都得背着这种屈辱过活,那么既然在这些傻b眼里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对方如愿呢? 姜来见他整个身体都转了回来,给人一种积威的错觉,迟野本身不需要这种战术x的措施,只是落在别人眼里就变了样。 他往前走了几步,身上穿着粉街的工作服,白色衬衫衬得迟野肩宽窄腰,已经初具成年男人的模样,下身是黑色的西装k,遮住眼睛的碎发显得他整个人都有些落拓,肩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大片红色。 姜来见他走的缓慢,而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蒋正豪以及他的傻b朋友们都有些局促不安,迟野这作势怎么看都不像是要道歉求饶的样子。 蒋政豪威胁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到他拿起桌上的白色方巾,顿时整颗心才落到实处,翘着二郎腿,不停摇着脚,得意洋洋起来。 余光的视线时不时往姜来身上瞥,对上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凝滞了一会,又恢复先前那副模样,活像一个草包猪头。 迟野走到蒋正豪跟前,因为个子太高,只是简简单单的站着就打下一大片厚重的阴影,姜来见他拿起毛巾心尖莫名一紧,所有的情绪都压不下去了,怒火中烧,越看越气。 连带着周游也一起怪上了,他只知道撩妹带着几个女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戴青刚刚也没跟着进来,没人能劝蒋政豪,姜来是个暴脾气,学不会好好说话,实际上这样说也不对,她的耐心分人。 实在是没办法看着迟野蹲在地上给人擦鞋,姜来拿起桌上开了的啤酒,乘着迟野没下蹲挤上前,淋在了蒋政豪头顶,看着他被啤酒糊了的脸,才长吁一口气,缓了过来。 而这边迟野本来就没打算替人擦鞋,他拿方巾只是想给蒋政豪一个教训,看见报应先临了头,索性承了姜来给的情,轻飘飘的将帕子搭在蒋政豪脸上。 蒋政豪回过神来,掀开脸上的帕子,手在脸上肉了一下,生气的站起来。 “姜来,n1tama干什么?” “我干什么?” “你欺负人还问我要干什么?” “我说蒋政豪,你这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啊?谁他妈教你这样膈应人的,你想没想过要是有天,你们姓蒋的倒了,别人用你g过的同样的腌臜事还回来?你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一个个天天都在琢磨什么?我姜来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跟你凑到一起,打架那次我就该把你耳朵给咬下来,反正留着也没用,听不进好的。” 姜来吼的面红耳赤,指尖都在颤抖,另外一只手慌乱中和迟野牵在了一起,她握了握拳,这才反应过来,低下头看了眼,脸更红了。 “我跟你说,你不要和我说这些,你姜来认识我这么多年了,没见过我这幅德行?早不说晚不说,偏偏今天正赶上了,觉得我这样贱兮兮了?你这叫就是重色轻友,你喜欢这个人是不是?” 蒋政豪也毛了,头一回用这语气和姜来说话。 “对,我喜欢!” 姜来不甘示弱的顶回去,换来对方接连说了几个好。 氛温降至冰点,姜来看见蒋政豪的脸颓败了几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但这种情况下两个人没办法再说什么了。 她拉着迟野往外走,离开包厢的时候才觉得全身上下都滚烫不已,他们的手还牵在一起,迟野没甩开,低下头看见姜来透红的耳尖也没说什么,由着他牵着自己乱逛。 姜来心里乱糟糟的,带着人不知道往什么地方闯,正要推开门进去,被迟野挡住了。 “你要喜欢看活春宫,我给你拿几张碟片,这样直接进去不厚道。” 姜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见一阵阵猫叫似的的呻吟混着泛滥的拍打声,整个人恨不得一头撞死,转过身就要跑,险些被自己慌乱的脚绊倒,还是迟野动作快把人拦腰拖了起来。 自然的牵着她的手,最后带着姜来去了粉街的走廊尽头的更衣室,空间很小,还能隔着墙听见迪厅里沸腾的人声。 一进房间姜来的手就被甩开了,她没多余的空间玻璃心,又开始自我反省起来,认识这么久这是她们第一次吵这么严重。 “后悔?” 迟野解着衬衫的扣子,修长的指尖在白色的布料上跃动着,姜来刚刚一直没机会看他正脸,这才发现迟野额角有道小小的伤口,血迹已经化成了痂,那点红衬的他整个人像一头酣睡的野豹,配着现在手上的动作,让姜来微微的失神。 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迟野跳跃的指尖,直到对方扣子解到穴口处,停了下来,姜来才回过神。 “啊?怎么?” 迟野看着他,那副死气沉沉的脸第一次有了些生机,没那么僵硬冷淡了,多了些打量的玩味。 反应过来,姜来认真的想了想,后悔倒没有,这些话说出来其实心里有好受些,只是她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时机,确实有肾上腺素作祟的原因,姜来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受委屈。 她脾气爆,又容易上头,控制不住自己。这事传戴青耳朵里指不定又要被痛批。 “我要是不淋那杯啤酒,你真就给他擦鞋了吗?” 姜来问他。 迟野转过身,背对着姜来,没一会就把上衣脱了。 姜来看见他劲彶俚难棺迪咄卵由欤⑽⒐疟巢弊雍竺媛冻黾缚樵不墓峭罚春炝肆称攀酉呖垂ィ鼓芸醇嗟南咛跬伦撸湓诟畹牡胤健?br />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12 迟野换了件白色上衣,衬衫被他顺手搭在置物箱门上。 “我没打算给他擦鞋。“ 姜来这头思绪游离,被他一句话拉回来。 “哦。” 迟野的回答让她有些闷,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多此一举的事情,对方心里门清,早就打好主意了,她这上赶着出头,怎么看都不太合适。 姜来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就盖了层潮湿的雾气,眼睛亮亮的,湖泊般,澄透得像颗水晶。 直愣愣地看着地面,眨也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种少女的凋零和易感像薄雾般弥漫,连着空气里都多了些不知名的隐秘的,属于月亮的嗔癫。 “我送你回家。” “嗯。” 迟野的话少的可怜,恰好对上姜来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两人之间少见的失语,显得有些怪异。 姜来见他背上书包往外走,只能小跑着跟上。 “你不上班了吗?” “今天下班早。” 其实要是没有蒋政豪他可以更早。 “哦。” 迟野低下头看了姜来一眼,突然异常的沉默,往常停不下的嘴没再多吐出几个字,连带着那些毫无必要的追问和探寻都一并收回肚子里。 他有些疑惑的皱着眉,脸上浮现出一种难得的思索。 迟野带姜来走的是后门,他的车也停在那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姜来在离他不远的对方,迟野站在自行车旁边停下来等人。 这个地方没有灯,要往外走才看得见,他看不清姜来脸上的表情,给车开了锁迟野站着没动,高大的身形在暗处,阴影打下来更加浓厚。 “今天的事谢谢你,帮了我。” 沉默许久,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姜来没来得及反应,等到话过脑了在心里反反复复播放了好几遍。 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最后还是单单的哦了一声。若有所思的苦恼被一种轻松的情绪替代,姜来好不容易开心了些。 虽然细想这种话从迟野嘴里往外蹦怎么听都有些不太和谐。 其实姜来心思很简单,她不想被误解不想被讨厌,喜欢迟野这件事她控制不了,但用什么方式去喜欢是她可以做的。 她纯粹热烈的爱意不需要一个虚晃高调的帽子,用替他出头为他鸣不平来换取意义,要是知道迟野一开始就有主意,姜来再生气也不会上赶着和蒋政豪掰扯。 迟野骑车很稳,一路上没说什么话,姜来低着头手搭在车头,闻着让人心安的味道难得的十分乖顺。 她的头发今天没有炸毛,先前的染上的颜色退了不少,在灯光下显现出一种暗调的红。 等红绿灯的时候迟野低头看着姜来软软的头顶,冷淡的眉眼不自觉的柔软了几分。 “说实话啊,你这车架我坐着,总觉得这个世界上会少一个好看的屁股。“ 姜来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迟野的视线往下见她一只手往下肉了肉,又强撑着把手放回车把。 他没回答,只是暗中开的更慢了,尽量往平坦的路上骑。到了姜来家楼下,迟野见她站直了才打算掉头走。 “迟野。” 他只是微微摆了车把,还没转身,姜来叫魂似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耳朵没问题。” “这不是怕你又跑了吗?” 她挠着脖子笑。 “你说我俩都这么熟了,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呗。” 姜来脸皮厚,先前被拒绝了一波这次还不放弃。 “不给也没事,我把我的……” 话还没说完,姜来见他垮下书包一侧的肩带,掏出张便利贴加一只笔,洋洋洒洒落了些东西在上面。 姜来见迟野把便利贴递出来,伸出手要接,对方没给她,直接把东西贴在了姜来脑门上。 她刚把纸从额头撕下来,眼前又只剩下迟野的背影了。 姜来站在原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热烈的兴奋中。蹦蹦跳跳的像个讨着糖吃的小孩。 便利贴上一串数字,姜来反反复复看了几次。黑色的字迹,仅仅几个数字写得大气又张弛,姜来一个一个的打在通讯录里,然后又用试着搜索了迟野的微信,没有检索出来。 尽管这样她已经满足的不行了。 回到家躺在床上打滚,被单捂脸上都掩盖不住泛滥的笑意。 姜来在手机键盘上敲敲打打几次,反复斟酌。 “你好,我是姜来。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 迟野往医院的方向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锋利深邃的眉眼,难得柔和许多,宽厚的肩膀在夜风里将白色上衣支起轮廓。 路过附近一家水果店的时候迟野停了下来。 阮月喜欢吃橘子,他买了一袋,另外加了串红提。店里的水果都用红色的灯照着,看不出真正的颜色,迟野一个个挑的仔细,最后结完账往外走的时候,视线被一团火红的水果吸引住了。 荔枝般大小,外表长着长长的绒毛,红得惹眼,里面白色的果肉水润饱满,热烈不已,像极了某种高昂的生命姿态。 他鬼迷心窍般选了一袋,有种怪异的情绪在心里炸开,冒冒失失的往上顶。 到医院,阮月见她拎着这么一大包东西,语气有些埋怨。 撑着床坐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很小,隔壁床的老人已经睡着了,阮月的床靠着窗户,往外看还挂着轮圆月。 迟野想起今天是农历16,掰开橘子,迟野分给她吃,另外又把刚刚买的水果拿出来。 “怎么买这么多啊?” 她有些心疼。 “发工资了。” “那也不能这么花啊。” 迟野给她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没多说什么。 “你也吃,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下一颗剥皮的红毛丹,那张冷淡的脸上多了些窘迫的神情,阮月笑了。 枯槁的手摸上迟野的头。 “我的儿子转眼都这么大了。” 她有些感慨,说着就有些哽咽,迟野习惯了她时不时的神伤和难过,表情没多大变化。 照看完阮月,迟野往医院外走,医生说她过几天可以出院了,这边药还得续着,这样下去把身体养好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迟野拿出手机想看时间,他的手机是老式按键机,除了平时联络别无他用,淡黄色的荧光倒在眼中,刚好是一条未读信息提示。 点进去,看着一本正经的措辞,有些浅淡的笑意不自觉的浮在脸上,然后手机关了屏又揣回兜里。 这天晚上的月亮圆的吓人,也亮的吓人。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13 夜里下了场雨,莫名其妙的雨。 明明月亮都出来了。 迟野躺在房间的小床上,身体侧着,这张床还没有他身形长,躺着只够翻个身,身体要蜷缩。他习惯了这样的姿态,微微弓着背,手枕着头。 窗户拉不上,留着道缝隙,微小的,透着风往里灌。在它和墙面连接的地方,常年生锈堆积着一层厚积的琐碎,打开和关闭都是难事。 外面一片暗,听声音只知道雨下的不大,敲在建筑物上留下一阵破碎断续的节奏。迟野睡不着,对他来说失眠是常事。 这边太拥挤了,所有的居民楼挤在一起,抱团取暖似的,被挤在楼宇中间的屋子连透光都难,迟野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只能隐隐约约看出点细微的轮廓。起伏的呼吸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喧嚣。 好像连同他仅有的感官和想象都被黑暗覆盖,看不见丝毫的色彩。 迟野第一次有些恍惚和迟疑,他皱着眉,突然就想起姜来趴在教室窗口那个害羞又张扬的笑,五彩斑斓像沾了颜料的泡泡,串起一大段情节。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浓墨重彩的人,嚣张又放肆。 迟野翻了个身不再对着窗外,指尖轻轻的点了点冰冷的墙壁,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来,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有些飘渺恍然,像是做了一场触手便破碎的幻梦,在死水里泛滥,却怎么也掀不起波澜。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门,迟野睁开眼就清醒了,开门被人抱着大腿,低下头看见李渔肉嘟嘟的小脸,仰着脸冲他笑。 “阿姨。” 迟野喊了声,眼前的女人冲他笑了笑,圆润的脸上写满了和善。 “小野啊,我今天有事走不开,李渔你帮我照看一下。” 李美娟是个单亲妈妈,和阮月认识很多年了,平时特别照顾他们家。 迟野今天刚好休息,蹲着把小姑娘抱起来,点点头。 这边李美娟就急匆匆的走了 “吃早饭了吗?” 他话少,李渔话也不多,摇摇头。 迟野锅里煮着j蛋,下楼买了豆浆和包子。 照顾完李渔吃东西,迟野去洗漱,手机提示音就响了。 他打开看,又是一条新短信。 “早上好!” 旁边还配着一堆乱码的字符。 迟野没回,他抱起李渔。 问:“今天想去哪里玩吗?” “我想去小天鹅,玩游戏。” 李渔手抓住自己粉色的泡泡裙裙摆,声音很小。 他难得的笑了笑。 “好。” 姜来一大早就被电话闹醒了,是戴青打来的。 接通键按下,不出所料还真就为昨晚的事情。 “你跟蒋政豪又杠上啦?“ “也不算,我单方面的想跟他解除朋友关系,直到他改邪归正。“ 姜来躺床上看着天花板,头发翘起来直顶着天。 她估计自己跟蒋政豪在包厢那一出不知道传多少人嘴里。 指不定魔改成什么样子,问了戴青发现也没传的那么诡异。 无非就是是她姜来,为了喜欢的人不惜跟发小绷脸,还动了手。 “他们都说你重色轻友,连着几个吐槽的截图都发我这了。“ “嘿嘿嘿,对不起啊,我昨天晚上才发现我真的有这个毛病。” “才知道啊?” “但是我也不想改呢,我就这样了,这辈子都这样了。” 姜来伸伸懒腰,笑了,有些撒娇的意味在话语里乱窜。 “你昨天晚上去哪啦?“ 姜来突然想起来问了句,电话那头打了个磕巴,吞吞吐吐半天。 “厕所,我在厕所呢。“ “哦。” 挂完电话没多久周游又来了一个,姜来下床刷牙。 “典儿,一个晚上没见,又美名远扬啊。” 姜来嘴里含着泡沫,含含糊糊的嗯了声。 “人蒋政豪气的凌晨三点敲我家门,害得我一个晚上没睡好,现在才把他送走。幸好你叔婶没在家,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叫你只知道泡妹。” 姜来漱完口,数落周游。 电话挂断,她含了块吐司在嘴里,坐沙发上看手机。群里平常都是热热闹闹的,从昨晚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姜来看了眼短信,昨天晚上发出去的信息石沉大海,也不知道迟野看到了没有。 她晃荡到窗边,往外看,小区的地面湿湿的,一个晚上都没发觉下了雨。 打开窗户青草的味道往鼻子里钻,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姜来在对话框里打了早上好三个字,旁边配着两个太阳一个爱心。 她往厕所跑,对着镜子掂起自己几根毛看了眼,发现橘红都褪得差不多了,心里有了想法。 发微信问戴青有什么安排,没等到回复姜来就出门了。 理发店离她家不远,姜来一进去就看见熟面孔,乖乖的喊了句姐姐,把老板娘哄得高高兴兴。 “小朋友要护理还是剪头呀?” “我想换个发色。” 姜来坐在镜子面前,冲人笑得很甜。 “要什么颜色?” 她仔细想了想,“我想要粉色。” 姜来跟动手的人说好了,坐着有些无聊,手机也没动静。 “起床了吗?” “有没有吃早饭呀?” “今天要工作吗?” “看见信息了吗?” “看见了回我一句好不好?” “我是姜来。” “生姜的姜,未来的来。” “迟野哥哥~” “回我一句吧!” 姜来皱着眉一连发了好多条信息过去,没一个等到回应,难免有些泄气。 另外一边迟野守着李渔写作业,刚刚要出门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拉着他的腿不让走了,说自己要写一页纸的对不起,这是个惩罚。 她昨天晚上惹妈妈生气了要道歉,但是没有写完就睡着了。 迟野问她妈妈知道吗? 李渔摇摇头,乖巧的让人心疼,过早懂事的小孩人生会失去很多乐趣,提前跨越了任性和放肆的阶段,做什么都是想要别人开心。 迟野摸摸她的头,拿出本子和铅笔在旁边陪着。自己也开始写起模拟卷来。 只是这段静谧没能持续太久,手机的震动越来越快。 迟野拿起来看,在脑中设想着姜来现实中说这种话会配上的表情,眉心微皱,有些难以消化这种牵强的意志。 除了文字之外旁边都跟着乱码的符号,迟野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还没思考完,一句迟野哥哥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 “嗯。” 姜来这边上色差不多了,唯一要做的就是等,手机一个震动音让她的瞌睡全跑光了。 整个人都冒着粉红泡泡,傻笑起来。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14 姜来的粉毛弄好已经中午了,她坐了几个小时,脖子都泛酸,戴青回信息说下午去小天鹅玩。 她走出理发店,在附近找了家餐馆随随便便吃了些东西,就坐在桌子旁边等人。 这家面馆开了好久了,在姜来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这里。 老城区这么多年永远都是这样,这家店也永远都是这样,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偏偏给人一种滞后的感觉。 姜来手撑着头看着对面的马路,戴青在路上了,她索性也不动g坐着,由着自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亮,立在路边的树繁茂浓密,姜来看着在绿色上跃动的光斑,脑袋晃了晃,数着y币大小乱跳的亮色,眼睛灵动又皎洁。 戴青到的时候她刚好数到126,要接着127往下,就被挡住了视线。姜来抬起头冲她笑,明晃晃的表情,惹眼,让人自然的也跟着乐。 像是一种天然的植物x的感染力,纯粹又明媚。 “你这头顶去学校不得气死琼姐啊?” 戴青攥了几根粉毛在掌心。 “阿琼气过就好了,不会计较的。” 姜来喜欢换头这件事基本传开了的,没人管的了,在文英算个异类。学校每次检查仪容仪表只有她顶着个显眼的发色坐在一群人当中,金j般,坦然又自在。 戴青有时候觉得姜来像只小鸟,盘旋着随时会飞走,自由自在的,没有什么能管束住她。 风一样卷着大片空白又浪漫的幻想,b谁都天真,永远都憧憬期待,果敢幼稚,是个矛盾的小孩,长不大却偏偏好像什么都懂有时候又幼稚的让人发愁。 周末小天鹅人流b往常要多,姜来和戴青进去的时候舞池里挤满了交错的人群。 偌大的舞池像一颗颜色绚丽的胶囊,里面装了各式各样的颗粒,轻轻摇晃,所有的颗粒都开始摆动,暧昧又迷离。 姜来拖着戴青往舞池里拥,巨大的镭s球灯旋转着,发出不同的光,打在人脸上,那种朦胧的虚幻泛滥,像是环游宇宙。 她笑的开怀,牵着戴青的手蹦蹦跳跳。 玩了一阵两个人都大汗淋漓,挤出人群缓了好久。 戴青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姜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对上角落里一群男生。 为首的穿着职中的校服,头发盖住了眉眼,个子很高看不出脸上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戴青身上停驻,再也没有偏离方向。 姜来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朝她们走来,戴青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弄得姜来以为是来找茬的,挡在戴青面前不让男生靠近。 他有些意外的笑了,看了眼护j仔似的姜来,然后直接略过望向戴青。那双眼睛亮亮的,像只家养犬看见主人时的神情。 姜来偏过头,戴青没看对方,只是耳根都红透了。 她主动的退了几步,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叹着气。 “戴戴,你们聊,我去旁边游戏厅玩会。” 她直觉两人之间有粉红因子,刚刚还不凑巧的当了傻b,姜来气馁了不少,吐了口气,刘海都飘了几秒。 也不管戴青在身后喊她,直接往游戏厅走。 她越想越郁闷,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容易呢?刚刚那副场面完全就是刺激她的。 在投篮筐旁边停了几秒,姜来泄了气,想要去换些y币来玩,转身就看见了迟野。 对方带了个小孩,蹲在旁边,手搁在游戏台上,看着小孩子玩游戏,眉眼温和,少见的耐心,时不时还上手指导一下。 姜来靠在墙角,若有所思。掰着指头不知道琢磨着什么,突然就眼睛一亮。 然后就小跑着上前,整张脸都抵在小姑娘眼前,粉色的头发格外惹人注意。 “媛媛,你怎么在这里呀?还记得姐姐吗?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的。” 姜来看着很兴奋,好像是才发现迟野一样。 “你也在这啊?” 迟野对上她亮亮的眸子,闪着光似的,只装下了自己,粉色头发看着软软的,包着小脸,耳尖冒出来,嘴角扬起,一副热烈的模样,像是荒原的野火。 李渔怕生,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一下子愣住了,手里要投的y币掉在地上,砸出哐当声音。 姜来连忙低下头捡,然后放回小孩子手里,捏捏对方肉乎乎的小手安抚着。 看见她慢半拍的摇摇头,有些腼腆的笑,说:“姐姐,我不叫媛媛。” 姜来尴尬,演技也不太好,对上迟野探究的视线,打了个哈哈。 她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小骗子,还是被当面戳穿的骗子。 “我叫李渔。” “哦~那就是姐姐记错了,但是姐姐以前见过你的,在你很小的时候。” 慌撒出去就得硬着头皮上,姜来咬咬牙,接着往下拐。 李渔不知道怎么反驳,右侧的小手拉拉迟野,紧张起来。 他摸摸李渔的脑袋,声音很低,说:“姐姐跟你玩呢,不要怕,没事的。” 姜来第一次见到迟野这么温柔的样子,有些愣,呆呆的,很久没说话。 “那姐姐和我们一起玩吧。” 李渔手里还拿着两个游戏币,说完有些高兴的样子轻轻跳了跳。 “啊,好啊!” 姜来回过神,点点头,眼睛又亮了。 她用视线扫了眼迟野,见他盯着自己看,当下就把笑藏起开,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李渔伸出手轻轻的拉姜来,她向来大大方方,没有试探的过程,回握着小孩。 迟野看见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没说什么,姜来得寸进尺,露出个乖张的笑,冲着迟野有些得意忘形,挑衅似的。 迟野没跟她计较,也没拆穿姜来哄骗李渔的把戏,看着她b小孩还要小孩的做派,觉得新奇。 这边一大一小都叹了口气,迟野挑眉看了一眼,姜来蹲下去摸着李渔的脑袋。 “姐姐今天一定让你拿到这个熊好不好?” 李渔点点头,满眼憧憬的望着姜来。 迟野看见她又去换了一堆游戏币,在机器口拿出好几个小球,朝着洞口投,起初几个都没中,后来摸着门道了,命中率开始高起来。 李渔在原地跳起来,拿到蓝白相见的小熊时,笑的很开心,肉肉的小脸挤在一起蹭了蹭姜来。 姜来对上迟野的目光,也不藏了,冲他笑。 迟野站在一旁,靠着游戏机,她就站在逆光的地方,身上洋溢着一种跳跃的张力,弯弯的眼睛像月牙似的,有着让人沉溺的魔力。 这地方姜来熟,带着李渔换机器玩,迟野就在两个人后面跟着。 本来要补一更的,有点事没办法了,争取以后不断更。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15 李渔年纪小,玩心上来的时候b谁都热烈,劲头一过去就开始犯困。 姜来带着她玩遍了小天鹅游戏厅里面的机器,后面在娃娃机面前边夹边钓鱼,姜来看到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被逗笑了,用肩膀碰了碰一边靠着墙不知道想些什么的迟野。 “睡着了。” 她冲对方眨眨眼。 迟野凑到前面看了一眼,把李渔抱起来。 “我们回家吧。” “嗯。” 姜来见他要走了,也没说什么,冲着李渔招招手,做了个拜拜。 小孩子哪怕困也很讲礼貌,皱着脸笑了起来,肉着眼睛细细的说姐姐再见。 姜来看的心都软了,摸摸她的脑袋,应了句好。 戴青这边刚好进来,姜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站在原地没动。 迟野抱着李渔多余的话一句没讲,直接就走了。 姜来有些怔忡,整个人呆呆地,看着迟野的背影,像一张小小的船帆,白的飘渺,最后化成一个圆点,越来越远,消失在视线里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情况姜来经历过很多次,但都没有这一次那么的深刻,穴口顿顿地疼,像刀刃在凿一样。 对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不断的碾压,那种痛让额角冒汗,脑中开始浮现出很多不属于自己的画面。 像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放映着,每一个场景都那么的真实,带着亲身经历过的实感。 姜来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有些不知所措,小腿抽搐般的疼,有种即将失去这条腿的错觉。 眼泪也忍不住的往下流,整个人都在隐隐约约的颤抖。 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酒精,殴打,还有死亡的片段,雪很大,洋洋洒洒的覆盖着她,窒息感潮水般席涌,姜来喘着粗气,皱着眉,那些都不是属于她的东西。 “想什么呢?” 戴青扑上来一把拥住姜来问她。 她摇摇头没说话,有些难掩的低落。脸埋在膝盖里,半天没抬起来,后来是戴青y捧着她的脸,给她擦了擦眼泪,也不问为什么。 姜来很少这样沉默,戴青和她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看了许久的车辆往来。后面分开的时候,姜来突然冒出一句话,让戴青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好久。 “戴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 “啊?“ “是不是听起来很好笑?“ 戴青没回答,她不知道说什么,姜来永远都是一副小太阳的模样,张牙舞爪快快活活,第一次见到她这种状态。 “我开玩笑的,你别信我。” 她还在思考着怎么措辞,姜来一句话把他所有思绪都打断了。 现下日落时分,她在绿荫密布的大道上,转了个圈,橙红的阳光打在脸上,仰着头,倒退着走,戴青有些恍惚突然觉得姜来随时会凋零般,脆弱向死, “戴戴,我跟你说,下一次我打算染个红色,最鲜艳的最热烈的那种红。” “你真的是……” 戴青想笑,摇摇头,有些无奈。 “刚刚舞厅遇见的男生很喜欢你吧?” 姜来跳跃太快,戴青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的点点头。 逗笑了她。 “怎么认识的呀?” “他之前帮过我。” “哦~” “怎么看出他喜欢我的?” 戴青有些不解。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就跟我看迟野的眼神一模一样。” …… 姜来回到家,方芝兰打了个电话,说是明天就要回家了。 她打开冰箱拿了瓶酸n出来,坐在沙发上。 窗外还残存着夕阳的影子,橘色的云翳在远处飘荡,大部分隐匿在云层里,只留出点绚烂惹眼的底色。 姜来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冲动,在家里杂货间找到一个画板和素描纸,对着眼前的画面开始画起来。 整个过程像是由不得自己控制一样,没多久一副成型的作品就产生了,她在很小的时候报过兴趣班,后来慢慢的就闲置了。 姜来看着纸上的画面,绚烂又惹眼的色彩狂放的交接着搭在一起,有种诡异又凌乱的美感,突兀矛盾,偏偏带着股巨大的吸引力,像漩涡一般。 怎么看都不是她能够达到的水平。 她恍然惊醒,手里的画笔也掉在了地上。 姜来回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有些不知所措,手挡在眼睛上,呆滞了许久。 拿起手机看着自己和迟野的聊天框,叹了口气。 方芝兰回来给姜来带了一大堆柳林的土特产,连着一个星期的早餐都给她安排好了。 又开始了被接送的日子,姜来每天早上被姜周运带去学校,晚上一下晚自习就得回家。 蒋政豪这次跟她玩真的,一句话没说,干什么都略过姜来,每天板着一张脸,话也不说,臭的要死。 姜来由着他来也不主动求和,把周游和戴青两个人夹在中间,弄得里外不是人。 她已经连着好多天没见着迟野了,也只有偶尔去他们班门口看一眼,每次对方都坐在位置上背挺得笔直,手里的笔从来没有停下过。 听戴青说迟野过段时间要去参加国赛,要是赢了可以拿奖金,高考还能加分。姜来只能惊叹,别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经历过什么坎坷,平平坦坦的生活变数也少,对于迟野境况的想象除了贫穷姜来不知道还有什么措辞可以形容。 其实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尊和骄傲,凌驾在贫穷之上。姜来没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轻轻松松就会觉得天要塌下来,地要土崩瓦解。 这天方兰芝他们要去见外婆,晚上也赶不回家,一大早就跟姜来通过气了,她面上平静,心里却松了口气,那点被密封起来的压抑缓解了些。 一到晚自习下课,姜来就跟在迟野后面跑,见他骑着自行车走了,一出校门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往粉街去。 姜来让司机开慢点,刚刚好不远不近落在迟野自行车的后面。 到了粉街,姜来本来想要跟着他进去。 没想到迟野倒是随随便便进了,而她被拦在了外面,门口两尊大佛非要她出示身份证才让进。 姜来一时间没办法,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有些泄气的往外走。 看见门口冒出一大波人,连忙小跑着挤在里面,乘着门神不注意溜了进去。 姜来在吧台点了杯气泡星球,紫色绚烂的流沙酒,迷迭香夹在杯壁,卖相不错但是味道不怎么样,她瘪瘪嘴,看着卡座旁的服务员们,眼神在他们身上梭视着。 看了好久才找到迟野。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16 迟野穿着粉街的工作服,身形高大,只是看着b最初彶倭瞬簧佟� 姜来颜眼神有些迷乱,指尖夹着高脚杯,晃荡着,像装下了一整个暧昧的虚梦。 空气里泛着点潮湿的味道,和朦胧的灯光配合得相得益彰。姜来眼睛直直地盯着迟野,一动不动,看着他微微低下头听客人说什么,然后站起身。 往吧台走,接过几杯酒又分散的送到不同人的手里。 她看得入迷,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脑袋也晕,姜来酒量好,只是灯光作祟暧昧游离的粉色气泡在脑中炸开。 姜来坐在位置上,被昏暗的色调熏得犯晕,有种恍惚的氛围。 脸上挂着丝蒙昧般的疑惑,像颗饱满青涩的野蛮水蜜桃,果汁丰沛,引人遐想。 不多时便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姜来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别树一帜。 身边位置坐上人的时候姜来反应倒不大,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迟野身上,别人根本入不了眼。 只是对方有些不自觉,看不出她无心和别人交流。那杯推到她面前的酒,被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男生还不死心,姜来开始不耐烦起来,将视线从迟野身上缩回,看着旁边搭讪的人。 年纪不大的样子,却带着满脸的计算和打量,姜来心下烦躁,拖着椅子和他拉开到距离,避得明目张胆。 没想到那人也移着椅子往她身边靠,姜来抬起头,迟野的身影刚好被男生挡得完完全全,她瞪着对方,见他指尖推了杯酒在自己面前。 借着诡异泛滥的灯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给个面,这个请你喝。” 姜来真心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很差劲,她把怒气往下压,手抻着脑袋,抬起看着面前的男生。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姜来扬扬嘴角,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将酒杯推回去。巡视着迟野的身影,却再也找不到了,开始有些低落。 没一会面前又多了杯东西,她偏过头看,发现还是刚刚那个男生,换了杯在灯光下看不清颜色的饮料推到她面前。 姜来一时间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着男生。 她不知道,她自以为很有压迫感的表情在别人眼里看着毫无震慑力。姜来长着一张带些n味的脸,张扬热烈的朝气像是永不消逝的日光。 此时这种神情落在别人眼里多了些乐道的地方。 “你这人是不是没点眼力见啊,哪凉快哪待着好不?看不出我不想跟你掰扯吗?”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话一说出来,对方脸都难看了几分。 “不喝就不喝呗,n1tama还摆上脸了。” 男生变脸的速度抵得上翻书了,姜来看见他身后起哄的一大波,这才明白点过来。 感情是有朋友看着,面子需要,这个酒她喝了在对方看来叫识趣,不喝就是扫兴。 而现在她当众扯脸,这人自然是觉得自己被觉得被羞辱了。 姜来实在想不通这个逻辑,为什么她毫无作为都可以成为一群傻b腌臜玩意背后谈论的对象,还以玩乐为动机,强行将她拖进一场恶心的狂欢当中,她不配合就理所当然的被认为不识抬举。 好像他们的邀约是多么神圣又伟大。 这种戏码层出不穷,各式上演,今天轮到她身上,姜来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种从内往外散发出来的不被尊重的感觉。 桌上那杯酒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姜来看不清它的颜色,只觉得像死水一潭。 一阵哄笑传进耳朵里b什么都膈应,姜来看着眼前好像被撕开表皮的男生,狰狞的面色上有一丝软弱的羞恼。 姜来见他把东西递自己跟前,示意她伸手接,姜来没动。 “你耳聋啊,我让你把这个喝了。” 姜来有些发笑,伸出手想接着泼对方个措手不及时。半途被挡住了。偏过头便看见迟野冷硬的侧脸,有些愣。 他把姜来的手包在掌心里往回拉,然后垂在身侧,姜来就保持着这个被他牵着的姿势看了迟野许久。 看他深刻的眉骨,风刮出来的侧脸,眼底黯淡无波的低沉,连着鬓角处一块月牙大小的伤。 他牵着姜来往里走,还没踏出步子就被叫住了。 “n1tama插个什么手啊,我在跟她说话,关你什么事?一个小小的服务员逞什么能啊真把自己当英雄了” 一连串的反问往迟野耳边炸。 姜来看见他停在原地没动,被迟野牵着的手攥了攥,想要往回拉。 “算啦!不要跟傻b计较了。” 若是姜来一个人,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忍。迟野却不一样,他在这里工作,要是出问题了被开除,计较起来不划算。 姜来压低声音说着,还没酝酿完,迟野就转身走到男生面前。 他身后几个朋友见情况不对都涌上来。 迟野接过男生手里的东西,眸色深沉像片汹涌的海,稍不注意就会吞噬人群般的可怖,男生退了几步有些虚势,迟野本就b他高,站在对方面前打下一片厚重的阴影。 他端起手里的东西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扫向男生的眼神越发汹涌,迟野往前走男生就往后退。 他情绪收敛的过于缜密,看不出一丝愤怒,除了直视他眼神的人之外,那杯东西在他指尖晃动了几圈。 杯子里的东西沿着杯壁挂住又落下。 就这么几个片刻搅得人心神不宁,那种和年龄不符的深沉以及跳跃让人琢磨不透。 片刻而已,那杯东西就被迟野一个抬手,淋在对方头顶。 男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回过神来有些错愕,大口呼着气,伸出手抹了抹脸,恼羞成怒。 “n1tama有病吧。” 话说完,旁边的酒杯就被迟野摔倒在地上,男生捡起碎掉的一截玻璃就往迟野身上扎,他像是反应不及伸出手去挡,锋利的截头顺着泛青筋的皮肤擦过,血当即蹦了出来。 男生身后的朋友见到出血了都架着他往后拖,怕事情闹大想要息事宁人。 迟野没躲闪,看了眼顺着指尖下坠的血色,面不改色,只是那双眼睛黑的吓人。 姜来被这场面吓到了,连忙跑上前,拿起他手来看。 恰好出来个管事的看见迟野这样子又瞥了眼对面的一群人,冲对方扫手,喊了几个人把他们轰了出去。 姜来蹲在台阶下,看着迟野手上的伤口,冲血痕呼呼气,拿着棉签沾上酒精给他消毒,全程都小心翼翼。 她怕迟野疼,动作很轻,抬起头看发现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痛觉都感知不到似的。 姜来鼻尖泛酸,边给人搽药边要憋着眼泪,最后没忍住眼眶里的水直接滴在迟野伤口处了。 她有些慌,连忙给他擦,一抬头就对上迟野的视线,他茫然不解的眼神像一片孤岛离姜来很远,让她看不懂但心尖还是很疼。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17 姜来帮他处理完伤口,眼周一圈都泛着红,软软的头顶被风吹的凌乱,露出雪白的脖颈,多了些难言的脆弱。 泛着青筋的指节从迟野冰冷的皮肤上拿开,姜来见他身体往旁边侧了些。 她跟着迟野出了粉街,全程无言,脸色也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连带着刚刚那点不同以往的冲动都像是姜来在脑中设想出的场景,跳跃得怪异。 迟野把她带出了粉街,夜风刮的大,迟野走在姜来前面,挡住了大片的萧瑟。 姜来见他拦了路边一辆出租,跟司机说完小轩窗的位置拿出钱包掏了钱。 姜来见他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有些别扭,最后没忍住怼了句。 “钱是大风刮来的,谁要你给了?” 说完看向车窗外,迟野的脸色微微滞凝,额角有道难愈的陈伤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姜来那么多的抱怨和难过全都埋在了穴口,像蛰伏于山脉下的裂带,封存死寂。 车没一会就开走了,迟野在粉街门口靠边的角落坐下,那是个没有灯光的暗处。 他眉眼间是刚刚未退却的戾气,额角突突的疼,迟野肉着那处,摇了摇头,喉头一股粗气跟着往外冒。 没坐多久,他起身又进了粉街。 置身在那个灯光泛滥酒色迷离的场所,将自己无限的坠亡其中。 耳朵里充斥的喧嚣和沸腾,顺着皮肤和血脉往骨头里钻,蚀骨般,吸吮着他每一根神经最微妙的地方。 忙活完接近凌晨了,迟野收工。 最后赶去了医院,阮月明天就出院,迟野到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户往里爬,落了满地的碎片。 迟野开了盏小灯,对着窗口,在塑料凳上写题。 他思绪有些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笔搁在书本上看着有些孤单。 迟野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贴着白色纱布的那个地方好像还在发烫。 恍然间迟野就想起刚刚姜来那滴泪,滚热又浓烈的触感顺着伤口蔓延不断的扩大。 他回想着,应该是微涩泛酸的,和痛处接触的一瞬间确实是痒的,然后就像夏天的冰棒一样,在烈日下融化速度赶上了一切,让他连思考的范畴都无限缩小 迟野恍惚许久,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萌发出一种狂热的,不同寻常的热望。 那是他冰封冷静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情绪,他想要将那滴眼泪据为己有,连着那张永远洋溢的脸也安放妥当。 迟野凝视着自己的伤口,指尖有些颤抖,这个夜很静四下无人。 他有些抖动的指尖轻轻的触碰着那块白色纱布黏腻着的伤处。 缓慢的撕开,露出泛红的,失去表皮的伤口,那个地方像一条河流,曲折又离奇。 迟野指尖点了点伤处的血色,感知着那种接近痛觉的触动,却再也没有那滴泪一样的热烈了。 他有些颓唐,叹了口气,在小小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他靠在墙角,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顺着头皮往下滴。 看着窗外的月亮,迟野有些茫然,像头迷失方向的勇禽,就维持这个姿势站了许久,久到迟野缓过神来。 看着凳子上的试卷和练习,迟野收了心,继续往下写。 忙完所有事情,他靠着医院病房的墙角,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梦里迟野依旧皱着眉,僵硬的立在墙角,第二天天还没亮就醒了。 生物钟使然,让他在永远处于一种极致艰难的困顿中,晚睡早醒,仿佛有无限的精力,又总是忘记自己只是凡胎肉体。 迟野下楼买早餐给阮月,刚进病房,见她也起了,把东西递给她吃,坐在一旁守着。 他守了一晚上,窗户开着,吹了几个小时的夜风,脸色看着不太好。 阮月有些担心问他要不要找医生拿点药,迟野摇摇头,愣是没被说动。 帮阮月把东西收拾好,迟野跟医生了解了些事宜,下楼叫了辆车。 帮忙把东西搬上去,他不放心另外给李渔妈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照看。 又回病房收拾好东西,骑着自行车往学校赶。 迟野一路上头晕脑胀,整个人都沉得不行,见到姜来的时候,甚至连做什么表情都没办法思考。 他推着自行车,见到她蹦蹦跳跳的从私家车上下来,还不忘到驾驶座旁边招招手,笑的格外惹眼。 迟野脚像灌了铅一样重,迈不开步子,站在原地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顿顿的,麻木又冷胀。 姜来老远就看见他的身影,小跑着上前,脸上挂着笑,粉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张扬,今天没有扎丸子头,顺毛的模样看着很乖巧。 迟野见她到自己跟前,招招手。 “早上好啊!” 姜来跟他打招呼,见迟野顿在原地没动,有些疑惑,抬起头看着他。 她眼睛很干净,像置身于日光下的叶片,温和又清澈。 那是一种流动x的存在,是一条横隔在山川和泥沼间的湖泊,碧绿,纯粹。 没有人忍心携带泥潭跨越山河。 迟野面色苍白,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看不出什么怪异的地方,那点冷漠和疏离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只是落在姜来眼里就显得格外昭彰。 她在迟野身上碰壁无数次,做了很多努力,得不到一丝软化的迹象,难免泄气,姜来讨厌迟野这个表情。 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给她一种对方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好像随时都有可能离开。那种边缘的淡漠让人抓不住,脆弱破碎,随时会倾塌的大厦般。 姜来脸上的笑意支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垮了下来,她看着迟野近乎僵硬的表情。 “看见我的时候,开心一点很难吗?” 姜来低声说了一句,心里有些微微的难过。嘴轻轻的嘟起,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迟野扶着自行车把的手紧了紧,他的身躯过于单薄,像被风凿出来的纸片。 听到姜来的话,愣住了,喉咙有些涩,说不出话来,沉默着没有回答,只觉得嘴唇很g。 姜来见他绕过自己,推着自行车往停车棚走,气不打一处来,吸了吸鼻子。 “迟野,我再也不要……” 话还没说完,视线里的人就倒地了,姜来开始慌乱起来。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18 姜来所有的感知都在迟野倒地那一刻,消失殆尽,偏向一侧躺在地上的自行车姿态有些丑陋,歪歪斜斜的车把指着天,旁边就是迟野高大的身躯。 时间偏早,校道上没什么人,姜来小跑到他身边,小脸皱巴巴挤在一起,哭丧着脸,把人费力的拖到医务室。 “怎么回事啊?” 校医看见姜来这个小身板拖着大块头,配上她满脸惊惧的神色,脸色都变了,靠在桌上玩手机的姿势都收了起来,连忙接过人,往床上放。 检查了一下,说是累晕的加上感冒身体熬不住就倒了,输瓶水就恢复了,姜来才松了一口气。 刚刚都没注意,歇下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脏都骤停了一般。 “小同学,人没事了,估计还要过段时间才醒的来,你等会帮忙登记一下。就填一下这位同学几班的,什么名字,然后就去上课吧,” 姜来应完好,有些不舍得回头看了好多眼,几节课都上的心不在焉,特不容易熬过了两节语文连堂,又飞奔似的赶向医务室。 她到的时候校医没在,迟野还躺着,姜来手撑在白色床单上,身子稍微抬高了些,四下无人,她低头看着对方。 迟野眉眼间攒着深重的疲倦,连睡着都不安稳,眉心紧锁,多了些难言的脆弱,双唇合在一起,额角那道愈合失败的疤还挂着,显眼不已。 他头发b以前长了不少,但还是很短,依旧是板正的寸头,在接近眉峰的地方有一点不太强烈的突兀,像是突然断裂的山脉,下方藏着一颗小小的痣,配上高挺的鼻梁以及薄薄的有些g涸的嘴唇,凑在一起莫名的性感野蛮。 姜来看着迟野的脸,暗地咽了咽口水,有些小心翼翼的上手。 她的指尖顺着面上起伏的沟壑描绘着,离着道不远的距离,起伏跳跃,葱白的指尖划过鼻尖最顶端的皮肤,触感冰冷。 姜来看着他紧闭的眼睛,脸凑得越来越近,整个人都发烫,她偷偷的落了一个极轻的吻在迟野的唇角。 相贴的一瞬间,姜来停驻的呼吸和心跳,被无限扩大,她直起身,摸着穴口平息。 坐在靠床的凳子上,有些莫名其妙的茫然,指尖搅动着k脚,另外一只无处安放的手在自己唇上轻轻摸了摸。 回想起刚刚那种诡异的触感,整个人像只滚烫的大虾,弓着身体涨红了脸,耳根也狂烧。 她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变态,手撑在床边,直直地看着迟野。 心里冒出一股失落来,渐渐的趴在床上,扑闪的长睫像一只脆弱的蝴蝶,单薄不已。 眼睛却始终带着专注的凝视,看着迟野冷硬的侧颜。 渐渐的,睡意冒头,姜来守在迟野床边,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红红的小脸埋在臂膀里,只露出一双闭上的眼睛,像个白糯糯的小孩,被阳光照着,脸上细碎的绒毛泛着柔光,看着软和不已。 迟野睁开眼,视线里就是一片白,他抬了抬手臂有些僵硬,只是轻轻使力,遇到些阻碍。 便上身起了些,眼睛往下看,入眼的粉色头发让他无波的眼底多了些起伏,又轻轻的躺了回去。 姜来靠着他的手臂睡着了,迟野看着她,头发很软的模样,整个人都小小的,埋在手臂里的脸看不完全,只有紧闭的双眼,耳尖还发红,脸颊上挤出些肉,很好捏的模样。 迟野软化的眼神开始泛滥,只有在无人的角落里他才敢如此。他不习惯被拆穿,不习惯有软肋,不习惯亲密关系,不习惯所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悸动和暧昧,以及快乐自由。 他是个无趣又没有理想的人。 支撑太久,迟野手臂有些发麻,却还是维持着原样没动。 姜来琐碎的头发被被头顶呼啦啦转的风扇吹动,有些调皮的四处摇晃,跟她的主人一样没个定x。 迟野放松下来的样子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却很少有人见到。 他习惯了冷漠麻木,甚至无波无澜的重复日常,突然夹杂的变数在生活里像惊雷一般,炸开一道裂缝。 绿意外涌,人气便开始沸腾。 时不时地松懈和无常都是姜来造就的,像是某种按钮开关,街边巷口的声控灯。 总是有个高昂的声音喊着迟野,冲他毫无防备的笑着,热烈张扬果敢又天真。 这种燃烧的状态一出来,他就好像嗅到些人世的味道了。清冽,烂漫,又自在的分子在脑中炸开。 迟野控制不了,他没见过这种浓墨重彩的事物,过惯了死水般平静无波的日子他觉得日常就应该是这样,赚钱读书,日复一日,安顿好阮月,陪她走完不太风光,又极其不顺利的一生,然后一个人死于某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作为长河暗道里最籍籍无名的那一类,不断奔波,血淋淋的生销声匿迹的死。 不知道是风太轻了,还是阳光太柔软,他抬起的手轻轻的靠近了姜来,在她的头顶碰了碰,又极其迅速的缩了回去。 似乎是一场无声的求饶。 在剩下的寂静里,迟野没有叫醒她,也没有说句什么话,只是呆呆的,愣愣的看着姜来。 看她颤动的睫毛,被手腕压出的红印,变换姿势时露出的脸,张开的小嘴,殷红的唇色,微微吐出一截的粉舌,以及被汗水浸湿的额头,黏在脸上的发根,还有雨季特有的潮红泛滥。 像一出默剧,却构成了迟野春梦里的每一个无比清晰又深刻的细节。 那双眼睛睁开,有些懵懂又天真的茫然,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笑的荡漾又张扬,骨感的躯体,微挺的r,扬起的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整个人都弯曲着后仰,被月光照的圣洁。 是迟野往后日子里可以做的关于想象最长的梦。 校医进来的时候姜来刚醒,有些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的眼神,小鹿般迷惘,雾蒙蒙的盯着他,等到那点困倦的睡意消失,才反应过来,摸了摸嘴角。 还不忘折腾一番,看看迟野有没有什么事。 “你好些了吗?” 姜来完全忽略门口的校医,满脸关切的问着迟野。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19 迟野按下姜来关切过度的脑袋,连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下坠了几分,被白色床单挡住,让人失落起来。 姜来偏过头看清站在医务室门框处的人,连忙后退了几步,留出空间方便对方照看迟野。 “没什么事了,恢复好了就去上课吧,两个小同学。” 迟野第一次被人这样叫,兀自皱了眉。 姜来适应力强,反应倒不大,笑成月牙似的眼睛冲着对方,甜甜的说了句谢谢。 迟野下床背好书包,往外走,在靠近门口的时候顿住了,旁边没有人跟上。 他回过头看,发现姜来仰着脑袋看着校医问能不能开点药。 “治什么的?” “头晕,心悸还有抽搐的。” 姜来低下头思索了会。 迟野听到这些词语的时候眼神深了几分。 “这种情况去医院看医生比较好,我没办法开药给你。” 姜来被拒绝了,迟野见她长长的哦了一声。 没再说些什么,好脾气的又说了句谢谢,尾音上翘,带了些她独有的天然的娇俏,轻轻的。 姜来抬起头朝迟野的方向看,目光交错的时间里,有种迟缓僵硬的电流在交接。 迟野没往前走,就站在原地等着她往前,朝自己的方向来。 姜来刚刚的失落好像短暂又须臾,一下子又恢复了笑意满满的模样,软绵绵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像个可以随时随地散发热气的太阳。 迟野见她跟上才接着往外走。 出了校医室,迟野步子缓了许多,姜来刚好能跟上。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呀?” 姜来觉得场面过于安静了,迟野是个不喜欢讲话的,只能她起头。 “好很多了。” “那你以后多注意一下身体,不要总是熬夜,打架,不要太辛苦了。” 姜来说起来有些絮絮叨叨,眼睛也不看人,盯着被太阳烘烤过的地面。 迟野突然就停住了,姜来还在讲,发觉到余光里没有人影闪动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迟野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旁边立着一颗高大的榆树,绿荫挡住了大半视线,底下阴影一片,看不清云的踪迹,只有跳跃的光斑。 迟野看着姜来,沉默着。 那张深刻又低沉的脸上挂着很莫名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的微妙,像惨败的,浮于瓷器表面的裂痕,有一种苦艾酒味道,清淡又浓烈。 “好。” 姜来听到迟野低声回了一个字,沉闷乏味,就像他平时的基调般。 可这一次,姜来总觉得这个字底下埋着无比深刻的情绪辗转。 让她心尖落了只蹁跹的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它飞走。 姜来点点头,声音有些颤动。 “你说到要做到哦~” 迟野靠近她,主动的。 他点点头,接着和姜来往前走,他们走过了两个台阶,长长的阶梯,一层一层往上延伸,姜来和迟野只有一肩之隔,时不时交错在一起。 手背上的骨节和骨节偶尔也会对撞。 在靠近教室的时间里,姜来停了下来。 最后一节课刚刚开始,教室里还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往外放。 “你以后多回回我的的信息吧,如果太忙回个表情也可以。” 姜来压低声音冲着迟野说。 “什么表情” 迟野有些不解。 姜来对上他这幅表情,有些错愕,见到迟野拿出他用了许久的老式按键机时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你怎么还在用这种手机呀?” 姜来是真的疑惑,在她的世界观里,这种老式破旧的手机是属于爷爷辈的人,在迟野这里见到有些跳跃,心下也失策。 “智能手机没必要。” 迟野没多大的反应,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姜来辗转几遍的脸色,冷淡的表情多了些松动,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可是按键机聊天好麻烦哦。” 姜来皱着眉头有些为难,迟野收起了笑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算了,按键手机也是手机,反正你看见我信息不要不理我。” 姜来急匆匆的说了几句,又回过头看了迟野几眼,就往教室走了。 直到视线里的身影消失不见,迟野才转过身往反方向走去。他拿出自己的老人家,在手心来回翻转了几次。 突然一条信息蹦出来,打开看,是姜来。 “笑脸,好好注意身体!” 迟野看着单色显示屏上的一小串字,突然就明白了表情的作用,指尖在键盘上敲打着,回了两个字“笑脸”。 从后门进到教室,迟野动作很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这节课没多久就结束了,铃声一响,所有人都往食堂奔。 迟野自己带了午餐,馒头白菜配米饭。 阮月以前身体好的时候会把菜做的很好看,西红柿j蛋放在一起撒上葱花,土豆碾成泥加上她调的酱料淋在米饭上面。虽然朴素了些,但味道不错,她总是想尽办法在其他金钱触及不到的地方补偿迟野。 自从她病加重之后,便很少煮饭给迟野吃了,迟野不擅长做饭,自己解决都是草草了事,尽可能节俭又简单。 馒头有些咽,米饭也夹生,索然无味的饭菜他吃起来与往常无异,面不改色。 当窗口冒出那个小头的前一秒,迟野还在努力的下咽,他吃的慢,刚刚结束完嘴里的食物,就看见姜来伸进教室的头。 迟野突然有些困窘的迟缓,对上姜来打探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 “中午好呀!” 迟野很快就回过神来,他把餐盒盖上,姜来早就看见了里面的场景,像是早有预料般,放了个粉色盒子在迟野桌子上,然后从教室前门进来,在迟野前桌拖了个凳子面对他坐着。 “诺,这个给你。” 迟野见她把粉色餐盒推到自己面前,没说话。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你是第一个吃到的人。” 她神情郑重,带了点慷慨赴死的意味。 打开餐盒,里面是西蓝花和番茄,还有j肉,凑在一起颜色鲜艳。 迟野还没来得及摇头,嘴里就被姜来塞进一个西蓝花。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眸,迟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盐放多了,苦涩又狎口的味道在口中绽开,他对着姜来点点头。 “好吃。” 一句话说出来,姜来笑的跟春天似的。 小说名字想想还是改了,不太合适。这些天也没什么人看,这个故事确实比较平淡,而且我写的烂,脑洞真的不行,还是会尽力把这个土埂更新完的。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20 姜来开心了一整天。 窝在位置上傻笑的时候,被讲台上飞过来的粉笔砸了头。姜来愣了会,回过神看着桌子上的白色粉笔头,连忙坐正了身体。 英语老师在讲新的语法,姜来对这些信手拈来,她其他科目已经烂到一种境界了,只有英语永远名列前茅。 姜来还小的时候就开始推崇双语教育了,方芝兰自然也没给她落下。以至于到现在这点已经化作本能的东西还没被她晃晃荡荡的惰x泯灭。 下课铃一响,姜来就精神起来,屁股刚离开凳子,还没多做些什么,门口就探进英语老师的脑袋。 姜来和她有了短暂的视线交流,刚想装鸵鸟低下头,对方就朝她招招手。 姜来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估计着又是什么磨得耳朵起茧的激情教育。 她因为这个粉头,已经被阿琼叫办公室训了一顿。 周边几个桌的老师都见怪不怪了,还有端着茶杯靠饮水机旁边看热闹的,时不时插一句合着一起教训她的。 姜来最会审时度势,被训时绝不还嘴,点头哈腰,连连应好。 但是绝对不改。 方芝兰其实也不管她这些,她对姜来,在某些方面的纵容度惊人,哪怕因为发色问题被叫学校几次也从来不对她发火。 母女两有一个特别相似的地方,就是崇尚审美自由,尽管在学校这种地方这样做确实不合适。 姜来其实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可是逆流而行的人里总有她,像是天生反骨,上辈子矫正过度似的,永远不按套路出牌,风风火火不计后果。 大抵有,“我知道你们希望我怎么样,但是我绝对不照你们想的来。”这样的人生信条。 像只颜色怪异的孔雀,丝毫不在乎别人,自我又盲目。 姜来看着英语小老太,手指着自己,想要再确认一番,对方点点头也不等她,跳泰戈似的转过身就走了,动作摇曳生风,不见丝毫老态。 她心里七上八下,往办公室走,在进门前还掏了掏耳朵。 英语老师年纪大了,奶奶辈,带着棕色大框眼镜,总是挂着和蔼的笑,看着是好相处的模样,其实b谁都严厉。 一张嘴毒死人,说什么都尽往痛处戳,不太招人喜欢。 姜来考过几次满分,也照样被挑刺无数。 “这个报名表你看看,是个全国x的口语大赛,要是得奖了高考可以加分的,含金量比较高。” 姜来没等到预期中的折损,接过手里的报名表看了看,有些沉默。 高考这件事离她其实不远了,现在是高二下学期,满打满算也挤不出多少时间了,她闲散懒惰惯了,第一次心里有种紧迫和失落。 那种落差感的东西像是断崖式的峭壁,她在最底下的的地方,有根绳子往下放,其实她再怎么努力跳,也够不着。 但是突然有个声音跟她说我帮你把绳子放长些,你好歹试一下,能不能够上靠你自己。 她点点头,没说什么,收起那副不太严肃的德行,站正了许多。 “你英语不错,其他科能努力的就尽量努力吧。人这辈子太短了,但是视野要拉长,不然看不到多少东西的,不要再浪费春光,年轻真的很好。” 姜来点点头,英语老师隔壁桌就是迟野班主任的位置,这个时间没人。 她视线轻轻扫了扫,看见一张年纪排名表。 窗帘没拉上,外面的风往里吹,刚好吹到桌上,那张成绩单被风掀起,榜首的位置落在阳光下。 第一名迟野,是接近满分的成绩。 姜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她忘记自己上次考了多少名了,仔细想了想,没记起来,索性避开了,反正拿不出手。 拿着报名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姜来莫名有些愁,看着那张报名表叹了口气。 回到教室,周游还捧着手机玩,戴青在看杂志,蒋政豪那个傻b和班长玩着飞行棋嘴里脏话连篇,他们当中的人大多已经有既定未来了。 姜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方芝兰总说以后把她送出国,她不喜欢这种命定的安排,却突然发现自己下意识中早已默许了这种失控。 她感到茫然,甚至开始无措起来。 姜来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偏航了,在不知不觉当中。 她记得以前很小的时候,方芝兰问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总是会很开心。 拿起姜周运藏在书房里的一次性胶卷对着方芝兰咔嚓一下,然后笑的无比热烈。 嘴里嘟嘟囔囔着,拍,拍,很亮。 然后她就会被抱起来,获得一个很温暖的吻,和温柔的夸奖。 可是相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她丢了。她忘记自己喜欢什么了。 姜来有些恍惚,又想起迟野那张疏离冷清的脸,他好像永远都是那副模样。 远离人群,有一种内敛的坚定。野生涩果般,永远不知道成熟的时机,永远在等待,却依旧生猛。 姜来惊觉他们的不同,她突然生出很多过往没有的考量,那点天然的敏感和知觉的触角开始外延。 填好报名表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姜来把东西夹进书里,看了眼黑板,上面是密集的算式和知识点。 她看不懂,咬着牙拿出崭新的笔记本,趴着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上誊。 她动作小,努力听着,没惊动多少人,最后一排听课的人不多,这是个靠近垃圾桶的风水宝地,都无心学习只惦记风月。 等到下课交了报名表,姜来去停车场等人。 她蹲在角落里,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了神,迟野到的时候看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挑挑眉,多余的话没说,给车开了锁,发觉姜来还没注意到自己,干脆推着车走到她跟前。 姜来抬起头,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你下课了了啊?” “嗯。” “哦!” 她还是没动。 “在等我” 迟野有些意外她这副模样,又不知道问些什么。 “嗯。” “等到了,不走吗?” “啊?” 姜来愣愣的,回过神来,连忙站了起来。 “走,干嘛不走。” 她拍拍脸,又是那副模样,笑嘻嘻的,视线往后,一眼就看见迟野自行车上多出来的坐垫,笑的脸都皱了。 “你还装了个客座呀?” 迟野没回答,面色却是柔和的。 “我今早都没发现。” 姜来嘟囔着。 那点胡思乱想的东西全跑不见了,又开始琢磨着迟野的心思。 一下子心急口快。 “你现在是不是也也有一点喜欢我啊?”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21 姜来坐迟野自行车后座上,风刮着脸,没有凛冽的触感,柔和得像天上的白云。 她低着头看着视线里迟野校服衣摆,顺着姜来的指尖擦过,弄得她指腹发痒。不过片刻,好像不断被延长,久远到一个跨越银河般。 姜来缩回手,撑在自行车后座上,小腿在空中晃荡。 白色帆布鞋印了几团灰扑扑的阴影,看着有些别扭,就和姜来此刻的心情一样。她穴口憋着一团气,使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发作。 迟野刚刚骤然冷凝的眼神就像潮湿闷热里攀爬的青苔。 在晦暗y冷的角落里疯长,带着那点刻在植物筋脉里的低落,八号风球一样降临又消逝。 随即又是一副漫不经心,死水恶潭,看不出丝毫情绪辗转。自然的略过了姜来口不择言的问话。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他背过身推着车往前走,跟喝了碳酸汽水般,心下不平又懊恼。 却没办法割舍那点隐隐约约的转变,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迟野,独自生着闷气。 姜来才17岁,爱情这个母题在她这里显得格外深奥,她参悟不了却成长迅速,迟野于她而言就像包裹着鲜艳糖衣的新鲜物种,高傲冷冽,怪异疏离。 是变异的人类,长着獠牙,青面常态,冷硬又沉默。 姜来因为他接近了贫穷,却没办法深刻的理解贫穷,甚至常常误解贫穷,而误解带来的偏差往往根植难消。 “迟野。” 姜来还是没忍住,她咬着唇,哼哼唧唧的叫着前面人的名字,面颊上的红一直烧到耳根,多半是羞恼惹出的分子加剧着跳跃鼓动,像个抹多了脂粉的小姑娘。 “嗯。” 他骑车的动作滞缓了些,宽大的肩膀顿了顿,应了姜来一句。 “我有些生气。” 姜来嘴嘟着都可以挂个夜壶了,她自己没发觉,每次只要生气就会这样,明明是生气偏偏看着娇憨可人,威慑力为零。 本来也没期翼迟野这性子可以放出什么p,虽然不开心是真的,却也没到到山崩地裂的程度。 姜来晃着自己的脚,头埋得很低,语气听着就不太高兴,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哭腔。 迟野皱着眉,把自行车开到路口,停了下来,手臂上鼓着青筋,撑着自行车,让姜来平稳的坐着。 姜来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迟野,对上他沉静无波的眼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仰着头望着他。 迟野以为她哭了,看见姜来一脸懵懂茫然的神情有些泄气,他耐着性子,好好地撑着自行车。 “你气什么?” 他看着姜来,眼神专注,带了些探究的意味。这话一说出来,姜来整个人都懵懵地。 “啊?” 她看着指缝里的倒刺,想要去抠,耐着心痒忍住了。 盯着迟野的脸,在脑子里将他的话辗转了几遍。 本来还没什么,对方突然这么郑重其事的的问了句。 她就开始有些委屈了,实在没忍住,去扯指甲盖旁边的倒刺,眼眶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我都这么明显的喜欢你了,你到底要不要喜欢我?” 姜来现在纯属破罐子破摔,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这句话是咬牙说出来的,牛头不对马嘴。 所以在迟野还不知道姜来生气的原因时,就被b着回答另外一个带点赌气意味的幼稚发问。 他想不出答案,其实真要计较起来估计会困顿很久,按照迟野过往的性格,不会允许自己身边出现这么多的变数。 在某种范畴里,姜来等于变数这个公式是万能的。 迟野不是那种全然依赖着父母的高中生,他思考事情的逻辑要严密得多,喜欢这种东西在他的世界里,纯粹的消耗不起。 作为一个在死水里挣扎着想要拼命过活,永远在煎熬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太奢侈了,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徒劳。 迟野不敢。 也不相信。 人的情感,脆弱又极易泛滥,疯长,倘若要夸大一场喜欢,伪装起来毫不费力。 迟野看着那双望着自己的澄澈的眼睛,突然有些茫然,神邸的光耀眼又扑朔,离他太近了,一步之遥。 让他想起某个极度困倦饥饿的情节里,冲自己递出馒头的小手。 那是一双白嫩嫩的肉乎乎的手,抓着一个啃了半边的馒头,轻飘飘的放在眼前,在他伸出手的时间里,馒头落在了地上。 他看见那张脸上洋溢着一种荒唐又得意的笑,最后视线里只剩下小小的背影,穿着厚厚的衣服,跑起来有些吃力,最后拥进一群小孩之间,离他好远。 和人群融化在一起,他们变成整t的看客,对着他的处境发笑。 地上的馒头泛出一种假白,像一把匕首硬生生的掏空了迟野的心脏,最后阮月把他抱回家,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话,让他记到现在。 “别人都在看我们笑话,你得争气。” 他还小,只是有些疑惑,头天牵着他手说要做朋友的人怎么第二天和其他人融化在一起了。 也是从那天起他开始看不清很多人的脸。 后来迟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具象的消极,还有另外一种更偏颇的情感叫喜新厌旧,叫恶童无心,叫最单纯的物种做起坏事来最没有压力。 这么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作为一个没有底气的人,软肋多了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 迟野没有城池堡垒,连坚固的心墙都歪歪斜斜。 所以,姜来这样的问题他回答不了,但心底的困惑却并没有因此消解。 “我不知道。” 他声音很低,看见姜来又低下头,迟野的困惑更深了。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上去,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来回几下,动作极其轻柔。 姜来被摸得有些不知所措,后脑勺在他掌心间蹭了蹭,突然就没那么气了。 迟野顶多是个蠢人,姜来却是个好说话脾气暴躁来去自如的蠢人。 “等你喜欢上我,我要你好看。” 她不跟迟野计较,咬着牙,哼哼了几句。 迟野又骑上他的破自行车,带着姜来回到了家。闹剧般的开始,闹剧般的结束。 姜来的困扰还在继续,迟野的困惑不断疯长,他们是两种概念的存在,天壤地别的分区。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22 姜来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样子不太好看,像颗g瘪脱水的裂果,衰老又无知,全身弥漫着一股腐朽泛滥的味道,酒鬼一样踩在雪地上,一深一浅的步子走的磕磕绊绊。 钻心刻骨的疼在撞上迟野那双冷凝淡漠的眼睛时达到一种峰值,姜来就这样陨灭,被血色覆盖,整个人都混沌麻木起来,小腿不停地抽搐着,猛然睁开眼。 视线里是雪白的天花板,她整个人像具刚才死水里打捞出来的尸体,全身湿漉漉的,额角密闭的冷汗将发丝粘腻在一起。 姜来翻了个身,眼神有些呆滞,穴口顿顿地疼,连带着牵引着脑中的神经,像电流一般断断续续的交接。 窗外天还蒙蒙亮,云层带了点黯淡的底色藏在绿色的叶片间,她肉着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房间角落里是姜来上次下意识画出来的东西。 张狂的底色大片的渲染在白色纸张上,在暗色里显得有些诡异。 吐出一口浊气,姜来有些颓唐,看着自己纤细的指尖来回翻转,突然就泄了气。 时间还早,她却没有丝毫睡意。 人的大脑可以容纳的事物过于宽泛,却没办法承载那么多关于别人的记忆的碎片,姜来直觉自己被迫接受了太多碎片化的画面和记忆,那些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去到学校姜来整个人都恹恹的,低垂着眼睛,眼周一片乌青,英语小老太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拍了拍桌子,才让她回过神来。 填好的报名表放在办公桌上,姜来老老实实的站着,眼睛却不安分,四次乱窜。 亏得眼尖,隔壁桌的老师拿出几张项目不一样的报名表,看见名字那一栏,姜来一下就来了精神。 国赛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除了英语还有其他科目。 姜来点点头,冲着英语老师笑,整个人都乖巧得不行,最后被放出办公室的时候像匹脱缰的野马,跑到迟野班上的窗边,重点班教室的窗户都修的很高,和其他班比起来显得有些突兀,姜来惦着脚脑袋搭在手臂里,眼睛睁得贼大,攒着满满的笑意,亮晶晶的像铺开的银河光。 也没出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迟野在写题,低着头,露出肩颈处的骨头,像座薄薄地山丘,背挺得笔直撑起校服,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清冷的调子,抿着唇像延展的海岸线在黄昏时分收拢般内敛,落了一半鼻息打下的阴影有种灰调的素描感。 姜来被风吹起的头发有些凌乱,趴在脸上挠得皮肤泛痒,她伸出手抓抓鼻子,没忍住一个喷嚏冲着眼前打了出来,惊动了迟野班上大部分人,姜来看着所有在她身上汇聚的目光,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 对上迟野轻飘飘的眼神,姜来连尴尬都来不及掩饰,只能g笑着,声音从指缝外泄,颦起的眉配上那张哭笑参半的脸有些诙谐。 迟野脾气不好,众所周知,见到这场面屏息静气的人不少,全部看热闹似的盯着窗口,姜来的粉毛耀眼,特质也鲜明。 她脚不踮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缩了半截,这下只留出半个头在窗口晃,也看不清那张脸。 迟野从位置上走到窗边,他个子高一站起来就挡住了大半的视线,低下头看着窗外的姜来,脸色还算正常。 “我不是故意冲你打喷嚏的。“ 姜来声音很小,糯糯的带着点鼻音,有种虚势感。 “没怪你。“ 迟野看着她,低声安抚着。 “可是他们都盯着我。“ “他们喜欢看热闹。“ “就打了个喷嚏,有什么热闹的啊?“ 姜来有些埋怨。 头还低着,就算往日里再风风火火,被这样打量试探的目光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迟野往拢走了几步,把姜来完完全全的挡在身体里,没说什么安慰人的话,目光也淡淡的。 “你是不是也要去参加国赛呀?“ 姜来才想起正事,问他。 迟野点点头。 “哦~“ 姜来听到满意的答案乐了出来,仰起头,手搭在窗户上整个人都撑起来,笑得看不见眼睛了。 “嘿嘿嘿,我也要去,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姜来压低了声音问他,手挡在嘴边。 迟野被她这样子逗笑了,扯出一声绵延的气音,转瞬即逝的笑意也被无限扩大,姜来看愣在原地。 最后顶着张大红脸,慢吞吞地回了教室,活生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迟野班上一大片想看热闹的,没看到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都通通散了场。 戴青撞了撞她胳膊,撞飞了姜来旖旎的思绪。 “想什么呢?“ 戴青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奇怪。 姜来看着她皱着眉,突然就捂着脸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整个人都埋在桌肚里,肩膀都跟着颤抖,周游见到这场面手机也不玩了,一脸被吓到的表情。 “典儿,咋啦?“ 戴青也慌,连忙去拍她肩膀缓缓的,带着安抚意味,两个人心里七上八下,心还没落实处。 姜来就抬起头,露出涨红的脸,冲她们龇牙咧嘴的笑,两颗小虎牙尖尖的,高得戴青虚惊一场,险些没翻脸。 她赶紧去抓人手臂,牵着晃了晃,凑戴青耳边絮絮叨叨着,声音很小,讲故事似的,周游也尖着耳朵听,表情跟着不断变。 “就冲你笑一下,至于吗?“ 戴青数落她,凉水还没泼到位,周游一句可以啊,典儿。 夸得她找不到边了,捂着脸独自乐呵了半天。 一旁的蒋政豪脸色黯了黯,一句话没说,窝在角落里衬得气氛都低落了许多。 好不容易挨到月末,姜来y是嘴皮都磨烂了,才说服方芝兰没插手她去比赛的事情。 她连着好久晚上都磨到凌晨,就为了几段口语训练,第二天还要去英语老师那里面对疾风,熬下来姜来觉得自己都瘦了不少。 连折腾迟野这事的精力都没有,临出发这个晚上累到只想瘫在床上,姜来好不容易得了空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 看见最晚的一条还是前天晚上,她发了句我好累过去,旁边配了打着引号的“悲伤”两个字。 那边回的很快,不哭两个字,姜来看了好久,最后像个讨着糖吃的孩子,在床上连着滚了几个圈。 我在加速剧情,应该快了。 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4贰ЩɡS.Còм 23 “晚上好!” 姜来在后面加了个爱心桃,又想起迟野的手机看不见这个表情,只好换成“爱心”两个字。 她把信息发过去,房间里就留了盏小夜灯,灯光黯淡,垂在床头。 她看着手机屏幕,半天就停在一个页面,没有等到任何动静。 她翻了个身,动作有些大,皱着眉,死死盯着对话页面,最后困意袭卷不自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姜来起了个大早,手机上没有任何提示音,时间不早不晚,停留的界面仍旧是昨天晚上没有得到回复的短信,她有些懊恼起来。 自从上次迟野答应要回信息,就没有食言过,姜来往回顺着聊天记录刷了几次,找不到任何症结。 英语老师说学校有专门的车接送学生去邻市,是免费的,姜来没填接送表之前就看见迟野的名字,早早就做了打算。 看着方芝兰给自己收拾的东西叹了口气。 “妈,我就b个赛,一天而已,用不着带这么多。” 她爸窝沙发上看报纸一句话没插,只是斜眼看着姜来和方芝兰理论,最后姜来险胜,就背了个装着必需品的书包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上车点就在学校门口,姜来冲司机招招手,在他递过来的表上签了名。 姜来没坐过大巴,上了车,途径有些拥挤的窄道,在攒动的人头里梭视着,半天才看见迟野的身影。 他靠窗坐着,阳光打下来,高挺的鼻梁抵住了外泄的春光,厚重喑哑的阴影将他冷硬的脸切割,那股漠然显得越发清晰。 迟野旁边坐着人,姜来见他僵持,着看向窗外的动作,穴口突然闷闷的,瞥见他前方空着的座位,连忙往前凑。 坐在位置上,姜来手撑着脑袋,寻思着什么,敲了敲眼前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都转过身去。 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映着迟野的倒影,姜来见他好像呆滞了一样,半天没反应,又敲了敲玻璃,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 迟野偏过头看她,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像只迷途羔羊,脆弱感在眼中泛滥,是一片片破碎的玻璃,折射着满满的低落。 姜来见他回过神来,仰着脸冲迟野笑。热烈又果敢。 迟野半天没说话,姜来的表情僵持在脸上,没办法在进行下去了,面对迟野这种态度,姜来少见的沉默起来。 她一句话没说就被怼了回去,连忙回过身靠椅子上,开始自我疗愈了。 姜来不开心,迟野也没说什么,甚至毫无表示。 她坐位置上玩着手指,眼睛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开始陷入情感怪圈。 迟野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让姜来琢磨不透,总是在她以为自己软化对方时候,突然被推到很远的地方。 她觉得迟野是一个狠心的人,对自己一点都不善良,若是自己遇到路边的小狗小猫还会心疼对方,摸摸脑袋安抚一下,迟野这里完全不存在所谓的柔软。 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主动的忽略很多东西,只记得自己喜欢他。 大巴摇摇晃晃的,带着外面的景色都跟着晃荡。姜来开始有些犯晕,穴口闷闷的难受,比起迟野给她的纠结和折磨更难受,她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又是过了好久。 车子在服务区停了下来,姜来没忍住跑下车,对着刚刚自己顺手扯的垃圾袋狂吐。 酸水泛滥,在穴口处上涌,姜来吐完才好受了些,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委屈的劲头也不断疯长。 她蹲着,有些想掉泪。 还没来得及掉出来,眼前就多了张纸巾,往上看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抓着白色的纸巾像掂着朵花,单拎出这个画面定格都好看的不像话,是最细节最末端的一帧。 姜来眼睛里含着水汽,眨巴眨巴的,睫毛都被雾意沾湿了,死活不抬头,抿着嘴,由着对方的动作僵持着。 手搭在膝盖上蹲着,捏成拳头紧了紧。迟野难得的耐x,陪着她。 拿着纸巾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姜来脸上盖,在眼睛处停了下来,轻轻的擦。 她本来还好,现在被这样对待,委屈劲上头,眼泪珠子似的往下滚,在地面砸开。 迟野皱着眉,伺候着姜来,她掉眼泪他就擦,她顿下来休息,迟野就停下手里的动作陪她。 高大的身体也跟着姜来蹲着,他蹲着都b姜来高不少,厚重的阴影挡下来,姜来视线中的画面都暗了不少。 “你挡住我光了。” 她愤愤不平的说了句,迟野愣了会儿,然后微微错开一点,把阳光留出来给姜来。 姜来眼睛里含着水,看着迟野,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被雨淋湿的小狗,眼睛里全是委屈和难过,亮的吓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在晃荡的剪影中多了些似是而非的撩拨和冲动。 迟野有些困顿,他停滞的指尖轻轻抽动着,里面藏着难以压制的热血和暧昧。 他突然想要滑过姜来每一寸肌肤的纹理,在所有的细节和骨架上停驻,用狂热的眼神亲吻这些造物者赋予的情节。 迟野那种原始的冲动在大脑皮层炸裂,像一颗深水炸弹。 姜来没哭了,迟野却不敢再看她,纸巾盖住那双诱发情愫的双眸,热意才消散许多。 她扒下迟野的手,没再说话,站起来天旋地转,脚都有些发麻。 转过身姜来往车上走,迟野就站在原地一脸茫然恍惚,看着姜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最后消失不见。 他看着指尖被泪水沾湿的纸巾,跟了上去,姜来身边坐着一个阿姨,年纪看着不大,一副健谈的模样。 迟野站在她旁边提了一句想要换位的想法,对方就站了起来,满脸热情的答应了。 他在姜来身边坐下,没有说话,迟野不擅长处理这种僵持的场面,只能笨拙的盯着姜来。 狂烈的视线将她包裹,翻涌,直到对方没办法忽视只能偏过头看着他。 迟野手心躺着一粒白色的药丸,是晕车药,他今天顺手带的。像是应承天意般,恰到好处的用上了。 “晕车药。” 迟野把东西放到姜来面前,拿出刚刚司机发的矿泉水,递给她。 姜来感觉自己满肚子的气一下子无处安放,气鼓鼓的把药丸塞嘴里,矿泉水喝了大半。 水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唇色都艳了几分,湿湿的,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绯色,被热气蒸发升腾。 迟野被意识蛊惑,指尖轻轻碰上那滴挂着下巴的水珠,由着他它在指腹停留,看着姜来懵懂神色,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24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来没再说话,靠在大巴上,脑袋摇摇晃晃的。 窗外转瞬即逝的野景像被快门定格建按下后锁住的画面,难得的静止停顿,无法在眼睛里跳跃,她有些怠倦,余光中迟野靠在座位上,缩成一个极其微小的剪影,在阳光的泛滥下,折叠又重合。 她下巴处还停留着刚刚指腹轻扫过的触觉,像风声贴着旋转又迅速的隐藏。 那张突然钝化的脸上浮现出潮水般汹涌莫测的神色,b姜来还要茫然。 姜来不懂,她此刻尚且纯粹,没办法理解人类作为物种存在的某种复杂x,也没办法敏感的触及每一种陌生情绪的背后逻辑。 她只是单纯的迷惑,单纯的浅薄,单纯的无知 并非落俗的暧昧,而是简单的由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沉默。因为这些,姜来说不出一句话。 甚至有些生气,她不想理会迟野。 姜来有太多这样混沌,滞凝的时刻了。因为情绪的局限,因为经历的局限。 迟野的落寞,荒原,沟壑,伤痕,姜来除了难过不知道做些什么。 姜来由着光落在脸上,看向很远的地方,青山围绕,满目江河。 脑中却是反反复复,不断重叠的雪色和嘈杂。她排斥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在清晰的窥见天光,看清那张脸之后,放松了颦起的眉,闭上的眼睛藏着破碎。 那张脸冷漠,没有旁白。 姜来看见自己站在漫天的雪中,手里拧着啤酒瓶,晃晃荡荡的走着,一个踉跄跌倒在白色里。 被冰霜糊了眼,恍惚间看见迟野朝着前面张开了双手,怀里拥进白色的身影。 她的脸色瞬间b雪色还白,b空荡荡的心还要白。 姜来在睡梦中,松开的眉又皱了起来。 靠在座位上的脑袋摇摇晃晃,猛然向右侧倾倒。 肩头落下脑袋的时刻,迟野有些愣,他轻轻的偏过头,看见姜来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颤抖的指尖抬起,连触碰都没有,只是悬空着没靠近。 她秀眉微颦,脸上有些细碎的金色的绒毛,鼻尖娇俏,像一种极为温和的植物,柔软,温顺。 迟野突然想起,那双闭着的眼睛里,总是时不时流露出脆弱的状态,有些近似于透明的玻璃杯,反光,折射一切。 包括自己所有无处安放的窘态。 迟野不敢看姜来的眼睛。 不知道梦见什么,姜来眼角落了滴泪。迟野后知后觉,悬空着颤抖的指尖轻轻触摸上去,接过哪滴莫名其妙,透明的泪水,突然觉得阳光好刺眼。 迟野下意识的反应越过了所有的心理建设,再一次放出来心中失去锁链的野禽。 他放下抑制不住颤抖的手,有些颓唐的垂在身侧,仰着头,看着车顶,被疲倦支始。 迟野后肩隐隐作痛,被姜来头靠着,却没有什么大动作。 只是看着车窗上自己有些模糊的倒影,双眼有些充血。 姜来昨晚发的信息迟野看到了。 彼时的他在深巷角落里蹲着,指尖是还未燃尽的香烟,燃着猩红的火光,映射在他垂落的瞳孔中,显得格外刺眼。 若是灯光管够,敞亮照着,他白色上衣沾染的斑驳血色估计会吓到许多人。 迟野由着那处的钝痛泛滥,麻木的知觉对他来说没什么所谓。 这伤是阮月给的。 她又犯病了。 阮月已经好几年没有犯病了。 迟野想,他的脚下有很多根燃尽的烟头,歪歪斜斜的落在地上。 他看着,其实脑子还没怎么想阮月的事情。 只是寻思着等等还要将这些东西捡起扔进垃圾桶,有些烦躁。 姜来的信息就发过来了,还是寻常的寒暄。 迟野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段小小的字,突然就想起阮月有些狰狞的面孔。 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孔上青筋横生,满嘴的胡言乱语,廋瘪的身躯枯槁又单薄,抓着床上的被子,沙哑的怒吼着,指尖渗透着血迹,是最初抠挖墙壁时留下的伤。 当她举起那把藏在枕头下的刀时,迟野甚至有一瞬间的轻松,他是真的在思考权衡,倘若这把刀将自己砍死,会不会一切都会结束。 只是阮月偏了手,刀刃落在了肩头。 像是厄运降临般,迟野脑子里不断播放着那个片段,集装箱一样,加之无数个集装箱堆积在一起,头晕眼花。 烟抽不下去了。 迟野靠着墙角站起来,城中村很拥挤,看不见未被切割过的天空,视线里只有窄小的四四方方一小块。 正中间就是一颗特别特别小的星星,小到迟野的指腹能够完全遮盖,轻而易举。 他落拓的脸在暗色里看不清晰,只有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片视线。 迟野站的地方,可以听见楼上窗口处传下来的关于情色的声音。 男人和女人,做爱,夹杂着w言hui语,肉体击打,浪荡晦涩。 阮月很早的一句话,突然就在迟野脑子里回响。 “我们这种人,一辈子就活在y沟里,任人打骂,戳脊梁骨,碌碌无为,肮脏下作。” 我们。 迟野碾灭了最后一根眼,关上了手机,弯下腰将烟头一根根捡起,又扔进垃圾桶里。 他短暂的忘记了诺言,走向更深的夜色。 路过无数扇窗,没有一扇与他有关。 迟野有些恍惚,回过神来,肩头是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屏住了呼吸,视线里只容下了一张稚气未脱,娇纵柔软的脸。 大巴摇摇晃晃,在接近四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停了下来。姜来没醒,迟野也没叫起她。 陆陆续续的人都走下了车,姜来被动静惊醒,脸上枕出一道关于衣服的褶皱。 红色的,线条状,蔓延。 像弯曲的河流。 姜来刚醒,那点小性子出来了,娇纵写在脸上。 皱着眉,哼哼唧唧的又不说话,擦着嘴角,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目光有些涣散。 “下车了!” 司机一句话将她从迷茫里扯出来,微微仰着头看着迟野。 看不出生气的痕迹,只是静静的看着,表情糯糯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眼睛里还带着点天然的水汽。 像雾林般茂密。 迟野先她一步站起来,但也没动,靠在座位旁看着姜来,眼神柔和。 姜来肉肉眼睛站了起来,背上书包跟在迟野后面。 她的记忆总是很短暂,可以很快的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迟野视线中姜来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些什么,自言自语有些傻气。肆②ωɡs.C哦м(42wgs.com) -- 25 邻市的街道有些拥挤,大巴在靠近考试的学校旁边停了下来,往外走一点的片区就是菜市场。 接近正午,人潮汹涌,姜来担心走散,干净灵动的眼睛在默片般的人流中亮的醒目。 她总盯着迟野看,迟野个高,冒了个头,纯白体恤外套了件烟灰色的牛仔衣,在手腕的地方卷了起来,露出鼓着青筋的小臂。 姜来下意识有些怯,伸出手在空气里抓着什么,垂在身侧的手刚好就拉住了迟野的小指。 和迟野对上眼姜来没半点心虚。 “跟着我,别走丢了。” 她看向别的地方,嘴里嘟囔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偏偏还透着点虚势,看着有些好笑。迟野没甩开他,拉着姜来往市场里面走。 两个人要穿过闹市才能走出这场每天都在上演却不属于他们的狂欢。 姜来就这样跟在迟野身后,一路上眼睛四处乱窜。 有人在卖鱼,有人在卖花,还有人坐在树下摇着蒲扇看着悠闲自在。姜来觉得这边人气十足,热烈的烟火味融化在每一寸空气里。 走出人群,迟野松开了姜来的手。比赛下午叁点开始。 姜来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边缘又疏远,他这段时间头发长了不少,有种不修边幅的落拓,多了些老市区里拉着手风琴的外国人身上独有的不羁和闲散。 姜来盯着迟野凸起的喉结,像一道起伏的山脉,附近是褶皱的青筋,脖子修长秀气,有种性感的野性。 她想起前段时间看过的一部电影,女主角把男主角推到门边按住,踮着脚含着对方突出的喉结,细细的亲吻着,他们在破败的城区里拥吻,在最萧索的冬季,落满了雪,看不出一丝绿意,画面暧昧迷离。 姜来咽咽口水,摇了摇头,赶走那些旖旎的思绪。 “你记住这段路,往外走到尽头就是考试的地方,这边就是酒店,你自己进去定间房晚上住。” 迟野没有丝毫语气起伏,不带丝毫感情的把姜来推开。 她愣了愣,眼睛泛酸,睁大了几分。 “你呢?” 姜来问他,迟野没回答。 “你太坏了。” 她面对这种场面开始无措起来,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掉,落在地上像一颗颗闪着光的玻璃珠,破碎沉默。 迟野皱着眉,站在原地没动,身体有些僵硬,看着姜来颤抖的肩膀起伏不定,指尖蜷缩又松开,往前走了几步,还离着些距离,没再往前。 姜来第一次被气到这种程度,那种委屈像死火山蛰伏几百年突然爆发似的,往外哐哐掉岩浆。 迟野被她的泪水溅到,滚烫热烈。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又迷茫,眼睛里第一次露出点近似于无措的神情,像初生就被赶去坠崖的雏鹰,面对一种完全陌生的处境。 “别哭了。” 迟野半天才憋出叁个字,姜来没听清,对上他一脸严肃的神情,越发不可收拾,泪水止不住的流。 迟野又走近了几步,站在姜来面前挡住了大片的光,阴影落在她脸上。 “别哭了。” 迟野又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刮着姜来的耳廓。 她边流泪边抽搭,还要抹眼睛,掌心囫囵的往眼睛上揉,动作粗鲁又大气。 迟野看不下去,拿出纸巾递给她,姜来不接,他只好自己上手,轻轻的擦着她往外冒的泪花。 “你要是受得了小旅馆就跟我走吧。” 迟野紧缩着眉头,语气有些生硬。 姜来一听到这话立马止住了哭声,眼眶还泛红,鼻尖也红红的,看着有种破碎的美感,像只仰起脖颈的天鹅。 迟野往前走,姜来有些心虚,低着头跟在他身后,那双刚刚受过委屈泡在酸水里的眼睛又明媚起来,变脸快的惊人。 迟野带着她去了家藏在巷子里的旅社,红色的大字挂在在黄白方格瓷砖覆盖的小楼房顶端,楼层不高,大概有五六层,跟酒店比起来有些过于寒碜。 姜来心里没这种对比,她满脸看新奇的表情,楼道里很暗,前台是个胖胖的女生,看着年纪不大见到迟野姜来两个人,眼神有些怪异。 姜来不太在意这些东西,她没心没肺的看着旅社里面的环境。 “两间房。” 迟野声调很低,像是风箱撕扯出来的嗓儿,带了点冷清的磁感。 “不好意思现在只有一间单人房了。” 前台女生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真没啦?” 姜来捂着嘴,环顾一下四周,语气跳跃了些,在这个气氛稍微有些沉的地方显得突兀。 池野回过头看了姜来一眼,她连忙把笑成月牙的眼睛收了起来,摆出一副有些遗憾的神情。 “那就一间吧。” 安静了半天,迟野才定了主意。 “身份证。” 姜来见他拿出身份证给前台登记,登记完迟野的信息,姜来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给对方。 订好房拿到钥匙两个人就上楼放东西,单人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加一个厕所,20多平米,看着有些拥挤。 “这么小呀?” 姜来没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惊讶。迟野没回答她,把东西放在靠墙的地面。她没得到回应,反应不大,看了眼时间。 “你饿了吗?” 姜来问他,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期翼让人狠不下心拒绝,迟野一时间有些语噎手里的书开始没有一个字过脑了。 “肯定饿了,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反正现在时间还早。” 姜来抽走迟野手里的书,牵起他的手就外面奔。姜来的粉毛现在褪了色,有些浅,头发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露出脆弱白净的脖子。 他不自觉的跟上她小跑的步伐,想要挣脱的手臂放松下了,由着她牵。 姜来带着迟野往回跑,闯进刚刚人潮汹涌的闹市,在一家店门口停了下来。 “我刚刚看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肯定很好吃。” 姜来偏过头看着迟野笑,眼睛里闪着光,很耀眼,像盛夏时节拼命开的花。 眼前是一家牛肉米线店,姜来拖着他进去,点了两碗大份牛肉粉。 最后扶着肚子出店,迟野是亲眼看见她吃了两碗米线,大份的。姜来一得意就有些忘形,站不直,非靠迟野身上。 他皱着眉,低下头看见她拍拍自己鼓起来的肚子,一幅满足的幸福感,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yцzんαīщěǹ.coм -- 26 下午比赛完,姜来在学校门口等迟野,迟野的奥数考试比姜来的口语竞赛要多半个小时。 校门口立着几个伟人雕塑,黄昏的光在接近地平线的边界往外射,照着姜来褪色不少的粉色头发,颜色有些泛橙。 场面打眼的很。 她蹲在雕塑旁边,手撑着脑袋,看着脚下一片地。时不时的抬起头,过路的行人叁叁两两,姜来看着他们的脚在眼前错开,一个接着一个,脸上露出些茫然的神色。 像找不着回家路似的,晃晃荡荡的手搭在膝盖上,白色袜子染上些灰扑扑的尘埃,有种落魄小孩的既视感。 姜来在原地蹲了好久,久到双腿都发麻,偏过头,虚晃的视线里有一个点发着光,向四处扩散,她揉着眼睛站了起来。 小腿有些打颤,人也犯晕,眼睛却是弯的,笑的很开心,被风吹乱的发丝扫着脸痒痒的,姜来伸出手抓了抓。 跟小猫伸爪似的。 迟野老远就看见姜来了,就单单凭那头出彩的发色,放在人群里都耀眼的很。 对上她笑意满满的脸,迟野冷硬的面庞都柔软了很多。 姜来笑的时候经常看不见眼睛,眯着成一道缝,两颗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她其实有一个很浅很浅的梨涡,藏在靠近嘴角的地方,藏得很深,不细看其实看不太出来。 迟野第一次发现是上次在粉街,她在朦胧迷离的灯光里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手里还拧着半杯饮料,被绚烂的灯光照着,颜色也跟着迷幻起来。 他刚刚送完一打酒到桌上,和姜来错开一点点的距离,侧过身恰好对上她的笑。 一切都很微妙,微妙到,倘若迟到或早到几秒,迟野都不可能看到。 所以他记得如此清晰。 迟野靠近姜来,站在她面前。 “你考完啦?” 姜来问他。 迟野点点头,往前走了半步,和姜来并着肩。 两个人都往前走。 “你考的怎么样啊?” “还行。” 落日的余晖洒在大道上,姜来往前跑了几步,背过身面对着迟野,后退走。 她穿了件白色T恤,下面配了条未过膝的姜黄色菱格裙,白色袜子包裹着纤细修长的小腿,收拢在帆布鞋里。 步伐轻盈又跳跃。 阳光打在姜来脸上,她笑的很开心。热烈的像身后挂在尽头的太阳,落在皮肤上,软绵绵的,轻柔又温暖。 迟野看着她,眉眼都柔和不少,往前走着。路上没什么人,该收摊的都收摊了,也有刚刚才推出车要摆摊的人。 姜来沿着路边晃荡,她四处看了看,冲迟野眨眨眼。 “要不要吃点东西啊?” 迟野突然变得特别好说话,姜来跟在他身后往路边摊走。 天色黯下来的时候,姜来还在埋着头吃碗里的炸串,吃出幅气鼓鼓的模样。 迟野看着她,桌上放了几瓶空空的啤酒瓶,全是姜来解决的。姜来还想往下叫,他拦住了。 她脸上挂了两团酡红,眼神都咪蒙起来,像只家养的猫,伸伸懒腰,冲迟野摇着爪子,却没什么威力。 他难得轻松,扯着脸上的肌肉,有些想笑,突然发现有些艰难。 眼中的泥沼松动,死水也泛滥起来。 姜来把下巴搁在啤酒瓶边沿,脑袋微偏看着迟野,思绪有些晃荡。 她酒量很好,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醉得特别快。头顶的月亮也长出一圈光晕,像重影般,挂在深蓝色的湖面。 姜来指着头顶让迟野看,迟野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抬起头,弯弯的月亮在梢头挂着,像蹁跹的小船。 他看够了,刚要低下头,嘴角擦过一阵湿软温热。 迟野心跳慢了半拍,姜来的唇覆盖了她的唇角,软软的触感。 不过片刻,迟野看见她手撑在桌上,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神迷离又朦胧还泛着水雾,带了些易凋零的破碎感,只是一瞬间的滞留,姜来弯着眼睛冲他笑了。 耳尖红红的,也不说话,坐回自己的位置,低垂着脑袋,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迟野见她许久没动,喊了姜来的名字,等了好久才听到一阵气音。 他凑拢了看,发现姜来已经闭上了眼睛。迟野走到姜来身边蹲下,拿出纸巾擦了擦姜来的嘴角,一把把人抱起来。 到了小旅馆,姜来意识有些转醒,挣扎着要跳地上,迟野由着她来,姜来一下地就摇摇晃晃的走,扶着墙四处荡。 迟野在旁边怕她磕着碰着,难得耐性十足。进了房间姜来就把鞋脱下,甩得老远,还想脱衣服,见她捏着衣服下摆就往上撩,迟野按住姜来的手不让她动。 姜来有些委屈,瞪着眼睛看她,骨碌碌的转,水汽氤氲着,多了点难言的娇欲。 迟野手还是没动,只是身体和姜来拉开点距离,他的眼神有些吓人,阴沉着不说话,合拢的唇抿着形成一道规整的线,整个人冷硬又晦暗。 姜来不服管教,哼哼唧唧了几声,别过脸不说话,像个生闷气的小孩,幼稚又顽皮。 她松开要脱衣服的手,改为扯裙子。迟野见她还是不安分,握着姜来的手腕不让动。她恶狠狠的瞪着迟野,有些野蛮的想要挣开,却使不上力。 迟野见她好不容易有些消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来一个压身倒在了房间的小床上。 姜来坐在迟野身上,大腿分开夹着他腰侧,手撑着迟野胸膛,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迟野,脸上的红烧了起来,红玫瑰似的热烈。 迟野看着她,眼神暗了暗,垂在身侧的手鼓起青筋。她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迟野没听清楚,隐隐约约几个字都是骂人的话。 他皱着眉,姜来扭了扭身体,迟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她把衣服脱了下来。 白色的文胸包裹着莹润的乳,溢出点泛滥的肉色,在胸口形成道沟壑。姜来脖子微微上仰,细腰晃荡,眼睛向下看,睨着迟野,带了些邪性的祟媚。 迟野生出些难言的燥热,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个翻身把姜来压在了身下。 对视着,看了她许久,眼底汹涌成灾的潮水不断翻滚着,藏着极为浓烈的情绪,又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姜来凑上前,轻轻吻着迟野的喉结,像肌肤相贴般,温顺又沉默。 房间突然变得潮湿起来,黏糊糊的触感贴着皮肤,带了些梅雨时节的气味,在鼻尖炸开。 γǔsんǔωǔ.αsǐα -- 27 迟野险些坠入桃色暧昧中,他躲开了姜来缠绕的手,却没有躲开那双渗透着水雾的眼睛,像一道银月勾,轻轻抬了抬眼,皎洁的光辉倾倒,明晃晃的惹人。 迟野小臂上的青筋暴起,下颚挂着几粒汗珠,耳根红的滴血。 那双野狼似的眸子里也带着点斑驳的血色,以至于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这个时刻微微扭曲起来。像怒长杂乱的野草,嚣张中带了些难言的野生稚感。 姜来也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她醉了酒,失去了大半意识,偏偏还能直观的看出,现下占上风的是自己,尽管她被压在身下。 姜来不安分,指尖贴着迟野的皮肤,在他鼻尖处轻轻点点,那个地方带了些汗意。 迟野看着她,视线巡着姜来每一个细节移动,像一头候在原地随时等着进攻的勇禽。 姜来突然就冲他笑,整个身体都在抖,白嫩的肚皮上下起伏着,贴着迟野的衣服,又离开,如此反复。 迟野见她毫无预兆的把指尖放进嘴里,咬着,含着。 白皙的肤色在浆果色的唇肉晃动,姜来的嘴很小,上唇挂着一粒小小的唇珠,饱满小巧。微微张开的唇含着指尖,眼神却是实打实的落在迟野身上,那是一种极为冒犯的神情。 亵玩似的,乖张叛逆。 迟野上下滚了滚喉结,额角也开始冒起了青筋。 他咬着牙,没做声,整个人处于爆发的边缘。 “姜来。” 迟野喊她的名字,声音有些低沉,带了点火急火燎的烦闷。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迟野本身也没期翼得到什么回应。 “你别后悔。” 话刚落地,他就欺生压在姜来身上,打下一层厚重的阴影。 看着姜来每一寸肌肤,迟野毛孔都舒张开来,那张被醉意润泽过的脸,像抹了脂粉般,刺激着迟野的视觉神经。 他眼神变得狂热起来,控制不住的因子在疯长,下一秒姜来微张的唇被迟野堵住。 他吻得张狂,水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泛滥,姜来柔软的唇瓣被他翻来覆去的碾碎,又放开,迟野凭着本能反应,做着他脑中无数次明令禁止过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不正常。 除了知道,其他没办法改变。他尝试过远离姜来很多次,可是她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可怜兮兮的,永远都跟在自己身边。 迟野甩不开,也没办法甩开。 他病态的享受,又强迫自己病态的漠视,最后病态回到他身上,他开始一次比一次病态。 阮月骨子里的偏执已经魔化,现在又植根在迟野身上,得到了同样的养分,疯长。 迟野避不开,那是来自血脉相承的宿命,他这辈子不能和任何人存在情感联结,却又偏偏撞邪似的怎么躲都没办法。 迟野不会照顾小动物,除了心里有点怜惜的苗头,其他全是暴烈狠厉作祟。 姜来同样借着本能回吻,他们像两条缺水的鱼,抵死纠缠,互相折磨,野草似的互相纠结。 一阵鼻腔传出的呻吟回荡在窄小的房间里,头顶昏黄的灯光也跟着晃荡。 迟野突然清明的眼神里倒映着姜来被潮红覆盖的脸,他停了下来,指尖有些颤抖,后背渗着凉意。 姜来嘟囔了句什么,环着迟野脖子的手落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身上还单单穿着白色的文胸,整个人弯曲着,裙子被掀起,露出黑色的底裤,包裹着臀肉,溢出满满当当的欲色。 迟野冷静下来,姜来的嘴又红又肿,他后退了几步,有些恍惚,下身的欲望熄火。 推开门走了出去,夜色浓稠。 大起大落的情绪在胸腔晃荡,迟野面色近乎扭曲。他买了包烟,躲在旅馆楼下往里的巷子,靠着墙,猩红的火舌在手里燃烧,火光扑朔。 迟野指尖掂着烟,他很少抽,第一次抽是好久之前了。 那段时间阮月的病反反复复,她没办法待在厂里工作,迟野平时小打小闹根本赚不到钱,只能去夜场。 那个时候迟野刚刚冒了头,一七多,别人都瞧不上他。递烟给迟野,他眼都不眨就上嘴抽,烟很呛,迟野憋着不想示弱眼眶里攒满了泪,愣是没咳出来。 他抽了两支烟,碾灭了烟蒂,蹲在靠墙的角落里,望着天。 眼神黯淡无波,天上没有星星,只有空荡荡一片,像寸草不生的荒原。 迟野就维持这个姿势蹲了很久,他习惯了寂静和沉默,偶尔失控也很快能恢复,但在姜来哪里似乎一切都不按常理进行。 想到姜来,迟野有些发笑。 他总是会记起很多愉悦的片段,一阵恍惚,指尖摸上自己的嘴,那点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 迟野站了起来,最后还是慢慢的踱步回到了房间。床上的人连睡觉都不安分,被子踢翻了,嫩生生的大腿搭在被单上,嘴还不自觉的嘟起,脸上酡红久久未散。 迟野在床沿蹲了下来,看着姜来,指尖开始躁动,顺着她的鼻梁往下轻轻抹。 描绘轮廓似的,轻柔,冷硬的面庞比任何时刻都要柔软。他眼底上演着迷失,迷失在方圆之中,所有的目光在寂静无声的时间里送了出去。 无人知晓。 灯光闪了一下,迟野指尖触电似的缩了回来。他把床上另外一个枕头拿下来,躺在地板上,眼神又恢复了冷漠和疏离。 这个晚上迟野脱离了意识,失控了两次,一次因为桃色暧昧,一次因为生晦爱意。 合起来就是悸动无声的青春喜剧。 他深陷其中,偏偏毫无知觉,将一切视为病理。 为了抑制发作,迟野收起了自己所有特色的情绪,关在心底的暗匣中,上了锁,轻易不打开 但是此刻的他不知道,会读书不等于懂爱情。动了脑子也不一定可以研究出真理。 爱情有时候也不靠脑子。 它靠湿漉漉的眼神,静悄悄的吻,迪斯科音乐里摇摇晃晃的舞步,电台广播里随机播放的暧昧,还有四下无人夜晚高悬的月亮…… 和所有精妙仪器计算出来的结果都不一样。 迟野闭上眼睛,睡梦里,他溺在水中,眼前是一片混沌和朦胧,恍惚间一双手牵住自己,让他有了向上游的心。 -- ⓟó❶㈧ц.ⓒóм 28 迟野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在半夜惊醒,睁开眼天光大亮。 窗外的阳光顺着没有关上的帘子往里跑,落在地板上,砸出几个带着弧度的光斑,将角落照得透亮。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被姜来握着,床上原本睡的好好的人,手臂都都垂在地上。 迟野坐了起来,姜来也醒了,趴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清醒的皱着眉。 “早!” 姜来说完就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被子从身上滑落,贴着皮肤的触感十分鲜明。她有些颚然,低下头看了一眼,呼吸都停了,连忙上手捂,那点困倦全飞走了。 迟野没看他,起身走到洗手间里面,门一关上,姜来在床上连着打了几个滚,被子都掉在地上。 就在天旋地转的间隙里,昨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开始在姜来脑中上演。LIаóγūχs.cóм(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com) 她开始做心理建设,预计着自己等会被扔出门的概率有多大。 姜来趴在床上正琢磨着,指尖碾了点枕头上多余的布料,眉头紧锁,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中断了她所有的思绪。 姜来打了个颤,伸出手把床底的手机捞起来,按了接听键。方芝兰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姜来乖乖的喊了句妈妈。 “你在那边怎么样啊?比赛怎么样?住的地方好不好呀?” “我很好,比赛还行,住的五星级,金碧辉煌的,服务员态度特别好!” 姜来晃荡着小腿,在电话这头胡说八道。 “那就好,酒店睡得惯吧?会不会没有家里睡起来舒服啊?我就说应该陪你的,你一个人……” “停。“ 姜来觉着自己要不及时叫停,方芝兰絮絮叨叨地可以说到晚上,她对她妈这样子已经见惯不怪了,除了安抚几句别的也说不出来。 挂完电话,姜来叹了口气,身体没了胳膊肘的支撑,又疲软的躺回床上。她有些心虚,耳根烧红。抬起眼就看见迟野靠在厕所门框处的身影,姜来视线躲闪,瞥向别处。 她四处乱窜的眼神在靠近迟野附近的地面停了下来,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消失的上衣,姜来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迟野往前走了几步,缓慢又悠长,在姜来的上衣旁边停了下来,捡起地上的衣服,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姜来伸出手要去拿,迟野不知道突然哪根筋搭错了,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身体前倾离姜来很近。 她目光躲闪,从下往上巡视着,能窥见迟野突起的喉结,昨晚紧贴着自己的唇,以及那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 姜来没忍住叫了出来,在床上滚动着,掀起底下仅有的床单将自己整个人都裹成虾米,露出泛红的耳尖,声音闷在被子里厚沉了几分。 “迟野,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 姜来这句话说出来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房间静悄悄一片,只有楼下时不时传来几阵急促的步伐,鞭挞着姜来晃晃荡荡的心,她又急又羞。 露出双眼睛往外看,只能瞥见迟野衣服的一角,被风吹动,扬了扬。 她眼珠往上转,对上迟野那双沉静的眼。 “要实在不行我跟你道歉,我错了。“ 姜来认怂,从被单里伸出自己的手,比了个投降的姿势,半个头露出来,粉毛乱糟糟一团,看得人又气又想笑。 “道歉管什么用?“ 姜来整个头都冒了出来,眼睛看着他,瞪得有些大。 “可是,昨天晚上,你不是也亲回来了吗?我嘴巴现在还有些痛。” 姜来说着就揉揉嘴,满脸的委屈,迟野眼神暗了暗,没说话。 有种僵持的气氛在空气里发酵,姜来闭着嘴不说话,只是看着迟野。 两个人互相干瞪眼,最后还是她败下阵来。 “好啦,我对不起啦,要怎么办你说嘛?” 姜来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迟野,第一次觉得这个人这么小心眼,下意识的瘪了瘪嘴。 刚要抬起眼看他,嘴上就被一阵温热覆盖。 迟野的表情神秘莫测,指腹贴着姜来的唇瓣,轻轻的揉弄着,带着别有用心的姿态,那张冷色的脸第一次露出些冷静自持之外的神情,色气和欲火,眼底的狂热像涨潮的海。 姜来微微张开的唇被指腹揉开,她往上仰着头,看着迟野,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在那个昏天暗地的吻席卷而来之前,姜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其陌生的情形中,指尖轻轻颤抖着,无措又茫然。 迟野咬着姜来的唇肉,用牙齿轻轻的厮磨,舌尖往里顶弄着,她小口喘着气想要呼吸,起伏的胸口出荡漾着乳波,裹着身体的床单脱落。 姜来左侧的内衣肩带下滑,圆润的肩头在阳光下显得过分皎洁。迟野一只手握住姜来的脚踝,埋下头吻在姜来的锁骨上,轻轻的舔弄着,最后上嘴咬着姜来的肩头,牙齿磨着软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拆骨入腹。 姜来小声喊着迟野名字,带着点哭腔,听着很可怜,他停顿了片刻,把人从床上环着腰抱起来。 迟野没说话,把衣服给姜来穿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指腹在眼角处摸了摸。 “以后不要对别人那样。” 姜来吸了吸鼻子看着他,眼底还攒着水雾。 “你说不要就不要啊。” 姜来怼了回去,她心里难受,自然也不让迟野好过。 “我会生气。” “关我什么事。” “你说你喜欢我。” “那我也可以喜欢别人。” 姜来把迟野的话悉数堵了回去,全然不考虑其中的逻辑。 “可我只能喜欢你一个人。“ 迟野沉默了很久,抱着姜来去到厕所洗漱。她这个人都晕乎乎的,脑中千回百转全是迟野那句话,皱着眉,有些迟钝。 嘴里还灌着白色泡沫,姜来机械性的推了推手里的牙刷,反应过来,在厕所门口探出个头。 含糊不清的问了句:“你是不是想要和我谈恋爱啊?“ 迟野站在窗边靠着墙,抬起眼看着姜来。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满嘴的牙膏泡沫。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迟野其实没太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看见她在原地转了个圈,笑得花枝乱颤,牙膏沫在空中乱飞,也跟着笑了出来。 -- ⓟó❶㈧ц.ⓒóм 29 姜来还是雀跃了挺久的。 只是回程的路摇摇晃晃,震得她犯晕,整个人像浸在水中,被湿气覆盖,脸上才开始带了些愁苦。 她脑袋靠着后座,整个人侧坐,颦起的眉皱巴巴拧成一团,贴着池野指尖的掌心汗津津的,潮湿闷热,像山城夏夜的晚风。 姜来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虚晃着,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阴影。 迟野手里拿着本书,微微低着头,一只手翻着书页,另外一只手由着姜来折腾。本来旁边安分了不少,没一会又开始翻来覆去的换着姿势。 他合上书,偏过头看着姜来,拿出剩下的晕车药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她。 姜来还是摇头,她不想吃,不知道听谁说晕车药吃多了会让人犯困,想睡觉。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经历的事情像在做梦,等会真的闭上眼睛,再睁开什么都没了。 她舍不得。 “我不要。” 姜来有些不高兴的摇摇头,语气也生硬了些,迟野见她还是不吃药,没多说什么,他从不劝人。 只是从包里掏出了一个老式的mp3,插上耳机,给姜来戴上,想让她舒服点。LIаóγūχs.cóм(яΘūщèńńρ.мè(rouwennp.me)com) 姜来睁开眼睛看着迟野,耳朵里播着歌,清澈的人声盘旋。 “你怎么还有这个呀?” 姜来想笑,拿着mp3胡乱切着歌。 “以前抽奖抽到的。” 姜来见他眼神澄澈了些,好像想到了什么,想要问下去的时候,那点光就消失不见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姜来张张嘴,最后又抿起来,一句话没说。 她没有放大瞬间的能力,也没办法对迟野的每一种情绪追根溯源。 “你没有昨天和回忆,你没有今天和卑鄙,你只剩明天和废墟,你带走一切和自己” 耳机里切的歌听着空荡荡的,孤独又死寂,就像迟野很多时候给她的感觉一样,姜来抓着他指尖的手紧了紧。 “迟野。” 姜来叫着他的名字。 迟野偏过头看着姜来,她看着一本正经的模样,背着光,整个人都镀上一层淡黄色的光,眼睛发亮,直勾勾的看着他,瓷白的皮肤透着闷热的红。 “嗯?” “我想吃糖葫芦。” 姜来偏过头,手扒着窗户,靠在玻璃上。指着外面人群中举着冰糖葫芦的人,长睫闪动,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迟野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车子转眼就开走,姜来这个姿势也能没维持多长时间。 她躺回座椅上,有些泄气,就这样摇摇晃晃一路,姜来还是没忍住睡着了,意识一松懈,只能不断的下坠。 梦里她又看见那个晃晃荡荡的背影,大红色的外套,在雪地中走出一深一浅的步子,萧索又孤独。 姜来胸口闷闷的,她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远,想要叫住对方,却喊不出声来,只能抓着胸口喑哑着。 直到最后姜来发现她停在原地,慢慢地回过头,那张脸和姜来的脸一模一样。 她小腿一阵抽搐,抓紧了手,在迟野手腕处刮开几道显眼的划痕。 姜来醒来,抓着胸口喘气,整个人像溺水一样,迟野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缓了半天,姜来才好受许多。 到港城的时候接近下午了,姜来因为戴着耳机好受很多,一下车就活了过来,蹦蹦跳跳的踩着地上的光斑走。 迟野跟在姜来身后不远的地方,看她站在原地转过身等自己,视线被大片灿烂的云彩覆盖,只看得见姜来的脸。 他心跳加速,怔忡了些,只是看着姜来不说话,直到她小跑着到自己面前,牵起迟野一根手指往前走。 太阳像热浪般翻滚,粘着汗液的皮肤紧紧的贴在一起。 港城最热的时节,姜来和迟野躲在深巷里接吻,黏腻的温热的触感在唇间泛滥,姜来只是使了点坏心思,拖着他往巷子里躲。 迟野要高不少,姜来手臂作恶多端,踮着脚才够上他的脖子,指尖轻点着迟野脖子后方几块圆润的骨头,整张脸都贴了上去。 深巷要阴冷些,还带着潮湿,姜来小口喘着气,脸上挂着酡红,唇瓣微张着,汗水打湿发根黏腻在皮肤上,眼神有些涣散。 她想歇口气,没能如愿,又被迟野拉着狂吻,两个人一同坠入爱河。 出来的时候,姜来腿都有些虚软,被迟野牵着手,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眼睛里带了些嗔怪,怎么看怎么娇气。 到姜来家楼下 ,迟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站在原地低下头看着指尖,轻轻的拢了拢。 姜来恰好回过头,冲着他笑。 迟野下意识的张了嘴角,心跳也跟着错了半拍。 起了个大早,姜来跑的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方芝兰还没喊出声,把手里的东西拿出去,门就关上了。 她一下楼就跳上迟野的自行车后座,手抓着迟野的校服衣角,小腿悬空着摇摇晃晃,白色袜边被照在阳光下,颜色有些暖。 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改造了一下他的自行车后座,垫了一层泡沫,姜来坐着也没那么难受了。 上次比赛成绩出来,姜来没能抢到加分名额,迟野不一样,每个项目都拿了奖。 姜来低落了一段时间,上英语课都不敢钓鱼,连和小老太对视都不敢。头发褪成很浅的颜色也不去补了,担心太惹眼。 姜来很少有努力的时刻,她不太在意这些东西,第一次生出胜负欲,却没得到理想的成绩,其实落差感很大。难过了一阵慢慢自己就琢磨过来了。 英语小老太也找过她。 姜来还记得那天自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天很热,蝉鸣撕心裂肺,头顶的旋转吊扇吱吱呀呀,声音入耳烦闷又难耐。 她乘着大课间躲在学校东门的草丛旁边,靠着墙,也不说话。眼神朦胧,带了些动物性的茫然,直勾勾的盯着迟野,皮肤黏糊糊的贴在一起。抬着头踮起脚,嘴唇贴着他下巴的皮肤,轻轻地吻着,灼热的眸像火星子,落在迟野皮肤上发烫。 眼神带着侵略性,吻却柔和缱绻。两种极大的反差,让迟野往日的生硬冷然都破碎了几分。 姜来喜欢这种近似于小动物取暖般的姿态,好像这样她就可以离迟野很近很近一样。 迟野哪怕这样话也不多,只是抱着姜来由着她乱亲,掌心揉着她软软的头发。 姜来忍着小腿抽搐的痛感,面色如常,心里却有着巨大的落空和无力,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大脑像被酒精腐蚀了一半,锈化迟钝。 她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死掉。 到了办公室,英语小老太递给她一颗糖,说是奖励姜来的。 她有些疑惑,眸子清亮干净,有着最天然温和的植物性,让人觉得柔软。 “这次的英语比赛你认真准备了,也很努力,所以应该给你一颗糖。” “我没拿到名次。” 她没接那颗彩色糖果,却看见对方笑了,伸出手将糖果塞在了姜来掌心里。 那种尖实的触感通过掌心传到四肢,姜来才有了真实的活感,这段时间她总是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的人有着和她同样的脸,只是那种近似于死寂的神情让姜来如临深渊,每次惊醒,都有种灵魂和肉体剥离的痛觉。 姜来有了实际的触感,刚刚和迟野贴在一起的唇肉开始轻轻的发烫,延迟反应似的,涨红了脸,她呆呆的说了句谢谢,走出办公室,整个人都快乐起来。 好像小腿的抽搐,活着的虚晃,指尖轻微的颤抖,以及梦里那张被绝望笼罩的脸全都是幻觉。 追更:γǔsΗǔщǔ.Θйё(ΡO18.Oяɡ(po18.org)) -- 30 这天热的要命,柏油路上铺开的沥青都被晒得发软,姜来褪色冒黑茬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荒凉,她啃了个莓果馅的巧克力脆皮雪糕,站在房檐下等迟野。 雪糕吃掉大半,姜来靠着墙,动作有些懒散,好像永远站不直似的,老远就看见对面走过来的人。 迟野穿了件白色上衣,板寸的头显得眉骨深邃,棱角分明,她边啃雪糕边感慨着,眼睛也跟着发亮。 对方走到她跟前,姜来立马站直了身体。 “我们今天去哪儿呀?” 她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迟野递给她一张纸,让姜来擦嘴。姜来没接,直接顺着他手的方向,嘴角在纸上蹭了蹭。 “图书馆。” 这话一出来姜来有些泄气,迟野这段时间一有空就拧着她往港城图书馆跑,监督她背知识点,反反复复的练题。 导致姜来现在看见跟学习有关的东西就想吐,她敛了口气。 有些虚势的回了句:“读读读,再读人都要死了。我今天什么都没带,学不了。” 她耍赖,有些疲软似的靠在墙角。 “我替你带了。” 迟野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眉眼间隐了丝笑意。 姜来啊了一句,整个身子更软了,再直接一点就掉地上了。 “迟野。” 她表情有些严肃,看着他。 “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迟野挑挑眉,没说话。 “谈恋爱不是这样的。” “不是天天在一起读书,谈恋爱是要牵手的,还要拥抱,吃吃喝喝,看电影,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做的。” 姜来看着他,有些严肃,皱着眉头。 “你以前谈过吗?” 迟野问的很认真,姜来被他一句话堵死。 两个笨蛋谈恋爱,谈的五花八门,谁也说服不了谁。 迟野原本也没想带姜来去读书,按照她这脾性安分了几个星期已经算是奇迹了,他只是想逗逗她。 “谈恋爱还可以接吻。” “还可以……” 迟野没往下说,眼神黯了几分。 姜来低着头,听见他这句话,想起那些黏糊糊的吻,整个人都开始发烫,还没来得及联想。 “今天不读书了,带你去游戏城。” 迟野这话一出来,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立马绷直了身体,眼睛放光。 迟野在姜来面前摊开掌心,弄得她愣一愣的,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自己的手也搁上去。 夏天牵在一起的手黏糊糊的,汗液分泌交融,裹着暧昧扑朔的眼神流转,锁住了许许多多的粉色气泡。 姜来心脏雀跃的旋转着,日头往下落,有风往两个人身上吹,清爽很多。 迟野带着姜来上了二楼,小天鹅舞厅周末最热闹,音乐顺着空气往外跑,空气中都充斥着紫色的旋律。 姜来跟着哼。 嘴里唱着:“像我这样的浪子,怎么可能有初恋,你说,你说,下半夜是我的,怎么只剩下梦特娇和闪电。” 她步子轻快,迟野跟在后面,走的缓慢。姜来鼻尖挂着几滴汗珠,吊儿郎当胡乱哼着。 唱完一小段就转过身,朝迟野勾了勾指尖。她腻在光里,眼神澄澈又清透,带了点媚气,嘴角那点笑藏不住,倒有几分流氓花心样。 迟野醉酒了一样,视线有些模糊,他想吻她,碾烂了血肉,将灵魂融在一起,互相撕咬,头破血流的那种吻。 冲动到无可复加,再越过山丘便失控般思绪疯长,只能不断压抑自己,才尽数收回了欲火,将所有翻滚的情绪平息于指尖。 二楼没装修,四周都是水泥墙,头顶天花板最中间的地方是吊灯,灯光暗黄。 姜来无师自通般往里走,看见里面摆的红白机,惊呼出来,转过头冲迟野笑的特别傻气。 迟野也跟着笑,他纯属是被感染的。 姜来身上有这种魔力,她的快乐是病毒一样的存在,裂变式传染的物种。 迟野是在一个卖二手游戏机的人手里把东西买回来的,他还记得姜来第一次见这玩意时那副模样。 那只鬼鬼祟祟地黑猫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跑到迟野脚边蹭了蹭,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姜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蹲下身体,伸出手摸了摸它头顶,猫就往她掌心顶,露出一副很舒服的姿态。 迟野靠着墙看了它一眼,目光有些深,没一会猫喵呜了几声就跑开了。 姜来在红白机面前捣鼓了一阵,玩到尽兴才有心思管迟野,她嚷嚷着要下游戏城继续。 迟野陪她玩了几把赛车游戏,教她投篮,最后夹了几个娃娃才过了瘾。 接近傍晚,舞厅热涨沸腾,姜来拖着迟野拥进人群。 满怀的公仔被姜来丢在舞池外的凳子上孤零零的,有些可怜的看着他们,舞池中央被绚烂的灯光闪照着,人脸都染上几分暧昧的气息。 姜来站在迟野面前,有些嗨了,脑袋跟着鼓点晃动,喷出的温热气息打在他胸前,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穿透皮肤,迟野整个人都开始燥热起来。 姜来牵着他的手,往更深处的人群里挤,她拉着迟野的手搭在自己的腰上。 “你看他们……” 姜来凑到他耳边说,那股温热的气息里他更近了。 迟野看着舞池里晃动的人群,姜来的眼睛里是自己的倒影,他被她牵着胡作非为。 两个人混在一堆老头老太太里,跳的得比谁都开心。 迟野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只有刚刚暧昧的气息和姜来洋溢放肆的笑。 那个笑让他也笑了起来,那是他多年都不曾有过的轻快,胸口的巨石被抬开了,迟野见到了一丝天光,还有高悬的琥珀圆月,它长在姜来明媚的眸中,让他看见了整个世界。 事后天都黑了,姜来抱着一堆夹娃娃得来的玩偶,在昏暗路灯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迟野也笑,他开始习惯扬起嘴角这个动作,姜来脸上泛着潮红,头发黏在额头,被夜风吹的有些舒服。 缓过神来,见迟野看着自己,带着笑意的脸很好看,姜来主动朝迟野靠近,踮着脚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迟野咬着姜来的唇肉,来回研磨着,舌尖在她嘴里轻轻翻涌,交迭在一起。 姜来喘不过气,熄了火,看着迟野色气满满的脸,一阵心惊肉跳,耳根也发烫,最后只能捂着红肿的嘴干笑,弯腰捡起地上滚落的娃娃,顺便手背贴着脸,不断深呼吸。 这个晚上迟野做了一个很深的梦,醒来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有些失笑。 首发:fùωеňωù.ме(fuwenwu.me) -- 31 姜来做贼心虚半个多学期,谈个恋爱跟打游击战似的,连戴青都没说。 只有周游早觉得她不对劲,时不时一个脑袋蹦让她悠着点。姜来不以为然,每天一到饭点就开溜,戴青好几次想拉住人,让她和蒋政豪说开不要闹别扭了,愣是一次都没成功。 周五下午只有两节课,一下课姜来就从教室门往外跑。 刚刚结束一场校考,姜来破天荒没垫底,好歹进步了几名。这次班里倒数第一落在按蒋政豪头顶,班主任念名字姜来还捂着嘴脑袋埋在抽屉里偷笑,整个肩膀都颤抖着。 她发信息给迟野讲这件事还在后面跟了好几个表情。 对方回了个嗯字,就没了下文,姜来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又多发了几个表情表达自己的雀跃,最后讨到了一个笑脸,才开开心心的收了手。 时间过得很快,高二结束那个暑假,姜来的成绩提了不少,已经处在班上前30名了,姜周运想奖励她,说要带人去国外玩一圈。 “我舍不得你。” 她冲着电话喊着,对面声音有些嘈杂。 “什么时候走?“ 姜来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没一会那些冲天的咆哮都被隔绝在外,电话那头静的能够听见对方沉静的呼吸。 “明天。“ 说到这姜来又有一些泄气。 房间外方芝兰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语气很是轻快,讲着明天要去旅游的事情。 “想见我吗?“ 沉默许久,迟野突然冒出声来。 姜来回了句想,重重的点点头, 那张被愁苦覆盖的脸瞬间写满了雀跃,所有的郁闷烟消云散。 她还小,不成熟,在最简单的年纪里很容易将同样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以为见不到面就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了,觉得两个人在一起需要时刻保持粘腻。而尚且有点成人轮廓的迟野也同样跑偏,在悸动的年纪里,幼稚了一回。 凌晨一点,月高悬。 姜来趴到窗户上往下看,楼下路灯处的黑色人影让她清醒大半,她蹑着手脚,开了门,电梯都选择性忽视,顺着安全通道往楼下奔。 粉色格子睡衣穿在身上,衬得整个她娇娇小小的,人也轻盈,褪去的粉发被黑色覆盖,整个人都稚嫩很多,那双亮的发光的眸子被昏暗的光映得格外透亮。 迟野站在不远处,一身黑,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很多东西,姜来视线里只有他。 她眉眼弯弯,嘴角也忍不住的上扬,在绷不住笑意的一瞬间往对方微微敞开的臂膀里跑,四下寂静,夏夜有虫鸣,抵不过弥漫的爱意与心跳。 在靠近迟野的下一秒,不过瞬间,姜来满心满眼的轮廓被一场弥漫的大雪覆盖,突然什么都朦胧起来,世界变成一道坚固的屏障,姜来被锁在须臾里,看到的却是另外的景象。 她笨拙又迟钝,虚晃的脚步踩出一深一浅的步子,小腿抽搐着疼,视线里是一方白色的手帕,低垂着和它主人的目光平行,姜来看见了那双眼睛,瞬间被放大的疼侵入五脏六腑,灼烧般的痛,她的身体变成一片荒原,寸草不生。 眼泪止不住的下淌,姜来承受着某种极致的痛楚,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又开始侵袭她的大脑,以至于分不清现实和虚妄。 迟野替她擦掉眼角的水花,有些迟钝的疑惑,抱着姜来瘦小的身体,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 等到人缓过神来,迟野眼神里有疑惑,姜来没多说什么,打了个马虎眼,转瞬之间又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比谁都开心。 迟野摸摸她的头,弯下腰在姜来额角印下一个轻轻的吻,姜来捂着嘴偷笑。 “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呀?” 她眼睛亮亮的,里面写满了期翼,迟野被她干净的眸子看的微微出神,缓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看着对方勾住自己的小指,心尖泛痒,一个辗转,把姜来整只手都覆盖住。她还是维持着仰头的姿势,那双眼睛像是要望进迟野心底般。 他伸出手捂住姜来亮亮的眼眸,低头吻了下去。 唇瓣相接,柔软又冰凉,迟野有些失控,舌尖往里抵,搅动着,像是要讲她整个人都吞噬般,姜来缓不过来,想要换气,涨红了脸,发出细小的呻吟。 姜来在人胸口轻轻推了推,迟野才放开,看着对方红透的耳根,泛着水光的唇色,迟野心神微动,不过片刻,又吻了上去。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姜来娇嫩的脖颈,顺着脊椎的方向来回滑动着,姜来感官敏感,整个人都轻微的颤栗着,被触感刺激得有些分神,迟野察觉出来,加深了这个吻,拉回了姜来跑走的神思。 最后恍恍惚惚的走回家,迟野那句我等你回来被抛在风中,姜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到房间抵在门上,唇瓣仍然有些火辣辣的烧,她发烫的耳根像是与身体脱离。 “好猛!” 姜来这才有些实感,在房间里打着圈,最后倒在床上,陷入柔软的前一秒,满脑子都是迟野好猛四个字,倦意袭来不过瞬间。 在她入睡的那一秒,月亮也跟着藏了起来。 第二天,姜来起了个大早,精力旺盛到了极致,一家人风风火火的赶到机场,过安检上飞机。 坐在位置上,脑子里还是迟野那张生猛坚毅的脸,方兰芝见她心不在焉的,有些反常。 “谈恋爱啦?” “啊,对。” 姜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应着,一回过神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摇头,逗得人一阵乐呵。 下飞机后,给迟野发好短信。 姜来站在建筑物面前让姜周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l国不比国内,雾蒙蒙的还有些阴冷,姜来穿了件奶黄色卫衣,笑的很开心,两个浅浅的梨涡长在脸颊,整个人无害又天真,眼神清澈灵动。 她把照片发给迟野就关了手机,一家人往酒店赶。 迟野刚刚下班,夜风吹在脸上染上一丝凉意,他沿着没有灯的角落走,想把自己藏起来似的,手插在兜里,高挺的鼻梁被阴影初散落的光线切割,明暗分界格外清晰。 手机响的时候,他脸上表情淡淡的,只是眉眼稍微柔和了一些,刚才手机屏幕上显印出的那张照片 ,指腹微微泛痒,在姜来瓷娃娃似的脸上擦了擦,随即关上手机,往更深的暗色里走去。 -- 32 今天周末,粉街比往常热闹,有个乐队驻唱。迟野坐在更衣室里,额角泛着血色,一动不动听着迷离底层的声音传入耳中。 痛意被声线中和,手机不断的发出震动,他打开看到一张张姜来笑的开怀的照片,眉眼都跟着温顺起来,刚刚被恶意诱发的狠厉都淡化不少。 更衣室光线暗淡,只有门缝里倾泻进一丝泛黄的光亮,却填不满整个屋子。他坐在角落里没有动,外面不知何时切了歌。 唱着:“成人世界,万事不易,感情不顾,认真求其,商业社会,嘉奖强人,你我应得,其中一份。” 迟野靠着墙,一字一句入了耳。疲倦是一瞬间倾泻而来的,他永远高挺的脊梁微微倾斜,陷入一种巨大的混沌之中。 整个人像是被硬生生的分裂开来,撕扯着,幻化成两个并不具象的人影。一个将趋光性作为自己的本能,一个想要就此沉溺黑暗。 电话突然响起,迟野看着来电人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是雀跃的声音,还有阵阵车辆轰鸣。 “迟野。” “嗯。” “你想我吗?” 对面的声音明明灭灭,有点黏腻,却格外好听,迟野有些轻松的笑了。 “想。” “那你想要见我吗?” 迟野顿了顿,没回答。 “你出来看看。” 他有些迟钝的站起来,往外走,穿过汹涌的人潮,店里值班的同事问他怎么还没走,迟野没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外走,到了门口,夜色黯淡,一无所有。 迟野胸口发堵,声音都有些颤抖,却故作无事。 “在开玩笑吗?” 对面没有回答,过了好久,声音却越来越近。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突然想笑。 这是夏天,姜来围着厚厚的围巾,穿着白色羽绒服,像个笨拙的企鹅,站在他面前,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笑意满满的眼睛。 “热死我了。” 她见到人,猛的往上扑,一把抱住迟野,有些耍赖似的,不想动了。 迟野由着人抱,过了一阵,姜来才放开他,嘴里说着不行了。 把围巾拆下来,脱了外套,毛衣,抖了抖身体。 “那边太冷了。” “怎么突然回来了?” 迟野问她。 “我想你了。” 他看着姜来额角闷出的汗意,有种如卸重负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那个晚上迟野做了一个好梦,一直延续了很久,梦里始终是姜来那句我想你了,还有絮絮叨叨的抱怨和分开时候那句哥哥。 开学就是高叁,姜来收了心,比以前更认真了,虽然成绩还是没太大的起伏。 她尽量不想去麻烦迟野,哪怕对方根本不介意这些。姜来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要完成的使命,背负着骂名或荣耀还有艰辛,她不想成为迟野需要的背负骂名,也没有想过变成他的荣耀,更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觉得很辛苦。 姜来进步很慢,却也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期中成绩出来,姜来看着没什么起伏的各科成绩,第一次觉得焦虑,跑到迟野班上,发现他们班上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着什么东西,突然就不敢再往前了。事后自己跑到厕所哭了一会,擦干净眼泪,缓了很久。 那天晚自习结束回家,姜来难得的沉默,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眼睛也肿着,一看就知道哭过。 迟野见人不说话,捏了捏她的脸,把车停在靠近学校的公园,两个人就着昏暗的灯光蹲在椅子旁。 拿出印有年纪排名的成绩单,拿着笔在上面画。 “现在分排名428,综合科的成绩排名799,主科当中最占优势的是英语,排名177。” 姜来看他从上往下看找到自己的名字,在纸上涂涂画画夹带着自己的分析。 眼睛里还含着泪花,伸着脑袋看,看他好看的指尖握着笔摆出的弧度,看他昏暗灯光下好看的侧脸,还有纸张上排列组合出来的成绩分析。 突然又想掉眼泪了,被迟野发觉给她擦了回去。 “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迟野问她。 姜来下意识想要摇头,对上迟野认真的神情,姜来想起了放在角落里起灰的胶片机。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指尖敲敲打打,没有说,最后点点头。 “我想和你在一起。” “除了和我在一起。” 迟野神情难得的郑重。 “姜来,你的人生应该有很多比跟我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 听到这话姜来有些怔忡,微微愣住了。 “那你的人生是不是也有很多比跟我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 姜来有些委屈,眼睛里水汽晃荡,像只无家可归的狗狗。 迟野被她问住了。 有吗? 他反问自己。 迟野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与价值,他所以的行为都依靠本能和反应,将现实逻辑盘算得无比清晰,却忘记将自己放进去。 迟野沉默了,有一瞬间的迷思,看着姜来那双澄澈又干净的眼睛他说不出话。 他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只是心中的天平过于倾斜,让他也跟着迟钝了。 姜来等不到回应,有些丧气。 “那你以后会去哪里?” 姜来换了一种问法。 “z大吧。” “z大我考不上的,但是z大在江城,我可以考江城的大学,然后选一个我自己喜欢专业。” 她小声盘算着。 迟野伸出手把姜来耳侧乱飞的头发勾回耳畔,突然很想抱抱她。 姜来太乖了,总是让他心软又难受,像是迟野最柔软的命门。 “没有。” 他轻轻说了两个字。 我的人生好像没有比跟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了。 姜来收好迟野写的成绩分析,折得稳稳当当的放进自己的书包。 “我现在找到目标了,我会加油,和你在一起,然后尽快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也要努力赶上我。” 姜来言辞郑重,迟野点点头。 “我也会努力的。” 他抑制住因为心跳加速带来的紧张,血管中有血液流动的声音,迟野发现自己像一株回春的枯木,第一次觉察到生命力的蓬勃与热意。 对不起大家,我来填坑了。这本真的是有史以来我写的最艰难的一部。 -- 33 姜来有了方向后,整个人都沸腾起来,打了鸡血似的亢奋。 戴青讶异她的转变,变着法的探话都没琢磨出名堂,周游最近也安分不少,嘴里不再总是挂着哪班的姑娘好看之类的蠢话。 身边好多人好像一夜之间都变了性,安静了下来,像是沉寂暗淡的湖泊,丝毫不见往日的轮廓。 她没有多余的心思纠结这种辗转,待在自己的世界里,拼了命的想往书海里钻。 姜来不是个上进的人,她得过且过惯了,第一次想要努力去争取些东西还是之前的英语比赛,结果不算太好。 她身上没有那种志在必得的光环和运气,甚至也称不上努力这个词,唯一可说的是有点小聪明,但很少用在正处,这是从小到大伴随在姜来耳边的评价。 但这次却是认真的想要改变些什么,她开始刷习题,上课听讲,有不懂的就问老师,实在没办法捱到晚自习下课,在小公园的路灯下看迟野写的过程和思维导图,顺便接个吻。 一切都照常进行着,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期末,姜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迷迷糊糊的考完试,等来短暂的10天假期。 这次期末是市统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姜来都愣了半天,她进了班上前十。拿着成绩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飘,在方兰芝面前晃晃荡荡的炫耀。 因着这个,方芝兰想要带她回老家看外婆的安排就这样被耽搁下来。原本想要给姜来联系国外学校的想法也搁置了。 姜周运总说,出国不是逃避高考的途径,就算现在姜来躲过去了,不见得以后能好过到哪里,总归是要还的,人不能因为想要避开一些坎坷就直接躲开,闭上眼睛装瞎子。现在看到姜来争气,整个人都有底气了许多,每天都忙活着熬汤给她喝。 她躲在房间给迟野打电话,语气里说压抑不住的雀跃。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姜来看着窗外繁茂的绿植,被那点绿色浸透,整个人都柔软着。 “什么好消息。” 迟野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避开嘈杂的人声,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眉宇间的阴霾都散了几分。 “我这次考进前十名啦!我算了一下分数还有排名,要是保持下去去江城的华大没问题,而且这个学校在z大对面哦~” 她边说边盘算着,迟野能听到对方语气中带着的骄傲和开心,甚至能想象到姜来眉眼弯弯,傻气的讨表扬的神情,不由得也泛出点笑意。 电话挂断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归于沉寂,他有些迟钝,回过神来,发现男人仍然坐在靠近窗户的座位旁,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像是笃定了迟野会亲自走到他面前一般。 他转身往更衣室走去,打了个电话给徐二,提前下班了,从后面出了粉街。 迟野往暗处的巷子口走去,想要隐匿进更深的黑暗之中,被几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他神情淡漠只是轻轻瞥了瞥站在身侧的几个人,挥起的拳头没来得及甩出去。 “你妈妈说你很懂事。” 迟野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影,哪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直视着自己,像在扫射一件冰冷的器具,就像橱窗柜台外想要挑选货品的客人。 “是吗?” 迟野反问,这种眼神他见过无数次,心里那点不甘和茫然,早就在利刃循环往复的磋磨中生出厚重迟钝的茧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聊聊。” “聊什么?” 迟野问他,嘴角带着一丝怪异又扭曲的笑意。 男人似乎被他这幅表情灼伤,看不出什么气急败坏的痕迹,但紧缩的眉心似乎是已经攒够了怒气。 “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语气吗?”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算哪门子长辈,我是个杂种混血生的,别人都叫我野狗,不太懂规矩也没什么原则比较膈应人,恶心到你了,我的错。” “你觉得你这样贬低自己,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会。” 迟野看着对方,眼神里是少见的阴冷和暗沉。 “所以对于我这样一个对你无法造成任何影响的小人物,你可以选择忽视。” 说完迟野偏偏头,一双长臂伸出,隔开挡在眼前的人,往更深的黑暗里走去,满身的萧索与暗淡。 回到家已经凌晨了,夜风往屋里灌,窗户没有关好,静的吓人。 迟野往房间里走,阮月坐在床上背对着他,脸朝向窗外,消瘦得有些吓人。 他轻轻唤了声没等来回答,迟野往前走了几步,阮月眼神有些空洞,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已经枯败的冬树,咳嗽掩盖不住的往外冒。 迟野心神恍惚,眉宇间压抑着极大的情绪。 “他有来找你吗?” 阮月有些不在意的转过头看着他,语气间满是关切。他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迟野,你过来靠我近点,妈妈跟你说。” 他蹲下身体,女人的手摸着他的脸,满心满眼的眷恋和爱意,下一秒竟是辗转果断。 “你听着迟野,你身上留着那个人的血,他是个冷心冷情的货色,但你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你要向我保证。” 迟野见她面色红润不少,眼泪那一丝狠绝像是从来没有消逝般,他的母亲是个要强又狠心的人,对自己狠对儿子更是如此,他不知道阮月的用意何在,只能迟钝的点点头。 “现在我要你回到他身边,夺回应该属于我们的所有东西。” 迟野看见她眼底少见的亢奋,被那丝不同寻常的狂热刺得胸口微涨,迟野没有回答,也来不及回答,阮月晕倒了。 他像一台计算精密的机械,重复着无数次同样的动作,抱起阮月往外走,路上遇见了楼上的阿姨抱着李渔。 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指着他怀里的阮月,瓮声瓮气的问:“哥哥,阿姨怎么啦?” 被自己妈妈打了了手,连着说了几句对不起,迟野顾不上多余的事情,在他的逻辑结构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着阮月去医院。 医生还是那个医生,说的话已经不一样。 “现在只能吊着一口气,其他的我们也没办法了。” 迟野有些累,他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看着头顶明明灭灭的灯光,眼角泛着热意,整个人看着颓唐不已。 冬夜很冷,独自捱过几个小时,迟野身形显得过分单薄,他不知道的是外面开始下雪了。 整个人像是在死水间翻涌,好不容易窥见天光,突然有人将他往下拽,再度溺亡。男人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迟野就这样硬生生站了几个小时,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荡,麻木又僵硬的立着。 -- γцsんцωц.ōnё 34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姜来站在窗口哈气,拿出袖口在玻璃上擦了又擦,方兰芝不准她下楼玩担心姜来感冒,只能隔着窗户可怜兮兮的盯着漫天的白色。 手机界面是发出去半天没有得到回复的信息,她在屋子里泄气似的转了几圈,拿起单词表读得撕心裂肺。 在迟野消失的第叁天,姜来透过戴青要来了迟野家的地址。 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和焦虑,车开不到巷子里,姜来在看得见门牌号的地方停了下了,自己往巷子里钻。 彼时的姜来走在在迟野家附近的巷子里,这边的房屋都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鲜少的光顺着缝隙往下落,看不清具象的轮廓,静得有些吓人。 最后在一栋暗黄色的居民楼前停了下来,附近有一棵大榕树,枝条枯败。视线处有个小孩蹲在数旁的地上不知道看什么,姜来正要上楼被一声姐姐喊住了。 她回过头看见上次迟野带着的那个小姑娘。姜来摸摸她的头。 “在干什么呀?外面这么冷。” “在玩。” “你来找迟野哥哥吗?” “对呀!”ⅹτfгёё1.⒞oⓜ(xtfree1.com) “可是他不在家啊,他都好多天没有回家了。” 姜来有些怔忡。 “阿姨生病了,哥哥带她去医院了。” “生病了……” 姜来重复着李渔说的话,蹲在小姑娘面前,摸摸她的脸。 “李渔乖,你知道哥哥带他妈妈去了哪家医院吗?” “好像是附二院” 脆生生的回答,姜来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心都跟着软化了一番,掏出兜里的巧克力递给她,说了句再见就往医院赶。 住院部在二楼,姜来到的时候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刻,病人很多,一个房间能有好几张床,夹杂着喊痛的呻吟与呜咽,汇聚,往天灵盖冲,震得姜来有些恍惚,头晕目眩。 她手撑着墙,视线有些模糊,眼睛泛酸,胸口也跟着疼。记忆里带着一些抽象的残影汹涌泛滥,有种硬生生被撕裂的痛感。那种怪异的痛觉侵袭,小腿也跟着不断的抽搐。 她看见了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干瘪枯黄,像是被硬生生抽出来血色,承受着巨大的苦痛般。姜来想要将这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挤出去,却不得章法,恍惚间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许是姜来的反应过于怪异强烈,没一会身边就围满了人,她撑着身体想要站直却没办法,视线是模糊的,连人声都不甚清晰,带着丝混沌,直到感知中,好像有人推开围挤的人潮,将她拉了出来。 姜来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才缓过神来。 “迟野。” 她喊着他的名字。 对方的身形顿了顿,姜来见他回过头,眼里瞬间攒满了水汽。 “没事了。” 迟野把她拥进怀里,拍着姜来微微颤抖的身体,声音有些沙哑。 姜来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很蠢,像个大麻烦。她说不出来这种自惭形秽的话,只能在最快的时间了收回自己泛滥的情绪。 眼角微微泛着红,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可怜兮兮的氛围,抽抽搭搭还要压住哭意的样子让人有些心酸。 他捂上姜来的眼睛,又把人抱进怀中。 “你可以再难受一会。” 姜来被这样哄着,所有情绪都累积到了顶峰,瞬间泄洪似的外涌。等姜来完全缓过神来,迟野掌心湿漉漉一大片。 “我听李渔说,阿姨生病了,好些了吗?” 姜来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迟野。 他看起来很累,下巴胡茬都冒出来了,消瘦不少。姜来很想抱抱他,也照样做了,迟野被她逗笑了,捏捏姜来的脸,吻了上去。 很轻的一个吻,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贴,像两只报团取暖的小动物,互相贴着对方,汲取着力量。 “你是不是没有睡觉啊?” “嗯。” “那你要多睡觉,不要累坏了,还要高考呢,高考很重要的,阿姨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快过年啦,到时候热热闹闹的,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见啦……” 姜来絮絮叨叨的说着,迟野靠着她的肩膀听着,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姜来放低了音调,侧着眼睛看他,发现迟野已经睡着了,自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靠着他的头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迟野醒来的时候,姜来还闭着眼睛睡觉,嘴里嘟嘟囔囔着他的名字,迟野心尖又酸又痒,轻轻刮着她的鼻尖,把姜来放平在椅子上,给她盖了件外套。 从入院那天到现在,阮月就没醒过,迟野从被子下摸到她的手,还是热的,走出来病房,坐在一旁看着姜来。 他醒后姜来也没睡多久就醒了,刚刚醒来人还有些迷糊,揉着眼睛,还打了个哈欠,看见眼前的迟野才真正清醒过来。她很乖,坐在迟野旁边,牵着他的手,安安静静的。 姜来出医院的时候,直接把迟野往里推了推。 “你不要送我啦,我知道路的。” 说完抛了个奇奇怪怪的飞吻给对方就大摇大摆的走了,等到了拐角处,才捂着胸口不停的喘着粗气。 姜现在清晰意识到脑子里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又无法拼凑完全,全是断断续续的残影,她坐在路口有些不知所措,指尖搅动在一起,茫然又莫名。 这边迟野回到病房,看见了站在阮月面前的男人,眉宇间戾气更甚。 “女朋友?” 对方语气有些戏谑,带着微弱的讽刺。 迟野没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资料上都有写。” 他不屑于说些什么只是一脸淡漠的看着对方,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迟野的沉默,哪怕得不到回应也能一个人自娱自乐的往下接话。 “他父亲这两天好像遇到点困难。” 迟野抬眼看了男人一眼。 “你说,我该怎么做?要插手吗?” “你们乌家父辈是不是都这幅尿性啊?算不算孽力回馈。” 迟野话语间夹着淡淡的嘲讽。 “听说当初乌孝文为了分开你和陈秀华没少用使阴招。怎么,现在轮到我了是吗?”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根本不算你乌家的人?” 病房静的有些过分,迟野站的笔直,哪怕身形孱弱不少,也仍然坚硬又挺拔。 没一会儿,男人夺门而出。 -- γцsんцωц.ōnё 35 姜来回到家,客厅里姜周运和方芝兰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四目相对,气氛有些怪异。 有时候亲情真的很奇妙,因为血缘的联系,好像无形之中将个体用情感联结起来,一有异变,对方能清晰的觉察到其中的微妙。姜来眉头微皱,看着方芝兰,带着丝浅显的探究与思考。 对视良久,方芝兰叹了口气。 “你爸爸工作那边出了点事要解决,我们可能要过去几天,今年没办法一起过年了。” 姜来有些恍惚,讶异她的坦然,按照以往这种情况,夫妻两商量也琢磨不出什么名堂,要不就是将她瞒到底,要不就是带着自己一起跨省过年,因为方芝兰的不放心,这次的直接连姜周运也有些疑惑。 其实姜来一直都不理解妈妈的提心吊胆和焦虑,在关于自己的事情上,方芝兰永远最敏感最脆弱,从小到大皆如此。甚至于在她出车祸之后,这种隐隐约约的忧心与谨慎接近极点。姜来不认可但也只能作罢,母女亲情一场,靠缘分也是上天恩赐,注定有它的道理与契机。 她总是这样想,次次如此,在这样的困顿与疑惑中长大,毫无章法抑理不清枝节。 “你们父女俩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吗?” 姜来点点头。 “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突然好像长大了。” 这话说出来,听进耳朵里带着些难言的失落,姜来见她有些低迷,小跑到沙发旁,一把抱住方芝兰带来了丝撒娇的意味。 “我记得以前把你生下来的时候,特别小,皱巴巴的。后来满月你奶奶找了个算命的,说你前世有尘缘未了,心有不甘,投胎到我肚子里分福分来了,让我对你好一点。我的孩子上辈子过得不如意,但是有我在会很幸福的。我一个做母亲的听到这话多有使命感啊。就算不信这些,也总归相信缘分。你看看你从这么小一直长,现在都这么大了,知道要努力了,也懂了些人情世故了,我看着心里可开心了,总归不能一直这样护着你,不然我的姜来没办法真正长大的。” 说着方芝兰还有点不好意思了,笑的了出来。 姜来一头拱到她怀里,把微红的眼眶藏起来,像是在撒娇,满脑子的疑惑与不解夹着泛滥的情绪外涌,最后回到房间,姜来拿出自己之前下意识里画的画,看了很久。 过年那天,姜来和方芝兰打了个视频,她那边在放烟花,背景很嘈杂。互相道了声新年快乐,姜来收了两个大红包,家里冷清,她锁好门往医院赶在路上买了几把仙女棒。 迟野还在守夜,医院里难得这么晚了还热闹不已,多人病房里大家都挤在电视机面前看联欢晚会,喜气的声音穿出来,连空气都染上了热闹的红色。ⅹτfгёё1.⒞oⓜ(xtfree1.com) 姜来突然觉得都是缘分。 这个世界好多事情都靠这个东西,靠它把所有人联系在一起,发生故事,走向结局。 姜来敲了敲门,迟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应有些迟钝,回过神来看见姜来,脸上那点生气才得以显现。 “怎么没在家里啊?外面这么冷。” 姜来傻笑几声,牵着他往楼上跑,医院顶楼是露天的,夜风挂着树,形状都变得尖锐起来。她被吹的脸疼,一个劲的往迟野怀里钻,迟野用大衣裹着她。 “现在是北京时间23点45分,距离这一年真正意义上的结束还有14分32秒,迟野同学,你有什么愿望吗?” 姜来声音清脆,激灵耳朵,带了些清澈透明的轮廓。迟野闷闷笑了声,笑得她心尖泛痒,脸也跟着烧。 “我想要吻你。” 姜来仰着头,有些茫然,还没来得及恍神,迟野突如其来的吻就夺走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唇齿间辗转着交融,带着丝让人想入非非的色气与游离,姜来被吻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软了下来,脸颊挂上两团酡红,要不是迟野拖着她估计下一秒人就要倒地了。 等到这个吻结束,迟野那双总是浸着冰水的眼睛亮的吓人,指腹轻轻磨蹭着姜来水红的唇瓣,顺着好看的唇形来回描绘。 手表传来一阵滴声,姜来回过神,拉着他的手腕摇晃着。 “还有十秒钟,等会中心广场有烟花,我们在这里就可以看见。” 话刚说完,不远处的天幕里就燃烧起五颜六色的烟花,一个个往外散着绽开。 姜来有些激动,指着烟花让迟野看,他心软软的,又酸又涨,揉了揉姜来的脑袋,把人拉进自己大衣里裹着,就这样两个人看了好半天烟花。 不知道姜来从哪里掏出来的的仙女棒,点了一把分给迟野几根,看他拿着仙女棒一脸茫然的神情,姜来被逗笑了。 迟野不知道她在开心什么,也跟着笑,恰好姜来拿出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那是很少的片段里,迟野维持最久的笑意,等到仙女棒都燃完,烟花也停了。 两个人牵着手下楼,在医院门口的椅子上互相靠着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姜来的手被迟野捂得很暖和。她想要抽出手,去一趟厕所,微微动了动,却发现迟野牵着她的手更紧了,姜来难以挣开,连着腕间都泛红。 “迟野。” 她低声唤了唤他的名字,才把人叫醒,手被松开,姜来有些吃痛,迟野看见她腕间的红意,有一瞬间的慌乱。 她线条粗,没注意到迟野的情绪,嘟囔了一句就往厕所的方向走。 迟野下楼去买了早餐,等姜来吃完就把人送回家了,往医院赶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那头说阮月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 他情绪淡淡的,看不出什么鲜明的起伏,有些发愣,呆呆的站在路旁,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最后迟钝的往医院的方向走。 到病房的时候,阮月已经不在病床上了,医院办事效率高,不过片刻就为死人安排好了位置。迟野脸上怒火难消,是少有的情绪外露,走到太平间看见被白布掩盖的身体,逐渐失控起来。 他一把掀开白布,阮月苍白的脸色让他不忍心再看一眼,男人在一旁站着抽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比以往沉默。 迟野靠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联系好了殡仪馆,一旁站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车来拖人的时候,他第一次生出些恐慌和茫然。 压抑着应该有的行为机制,用本能的形象维持和自我控制避免着所有原始的情绪和失误,看着车在视线里开远。 阮月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殡仪馆的联系方式是她给迟野的,怎么处理尸体也是她自己的决定,至于何处安置骨灰她也早有了计较。 唯一落空的对象是迟野,也只有迟野,他什么都没有得到,只留下了用她往前失败人生换来的银行卡和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的很灿烂,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站在白色建筑前面,张扬又自信。全然不像现在这般形如枯槁满目疮痍,带着经久的怨恨与不甘长眠。 出殡那天迟野在家里摔碎一个碗,手起手落,瓷器支离破碎。他希望阮月的下辈子可以远离那个男人,远离自己,远离所有带给她苦痛挣扎的泥沼和深渊。 -- 36 年一过时间就跑得飞快,转眼就是开学。 学校设了一场开学考,姜来坐在教室角落里看着眼前写完的试卷,有些恍惚。那张晃晃悠悠的脸上溺着点近似于愁苦的神情,眼周挂着一圈乌青,看着疲倦不已。 窗外的天是蔚蓝色的,操场里那颗柿子树,掉光了叶,孤零零的立着,枝条惨淡。往日季节里,会有很多鸟在树顶盘旋,打着圈似的转,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像姜来空空荡荡的脑袋一样,什么都装不下。 她心情莫名低落,最近心悸得过于频繁,让姜来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染上了什么怪病,一到深夜就像溺水的人一般,抱着不断抽搐的小腿,欲将所有隐秘又即将脱口而出的难捱宣之于口。 姜来脑中那些残损又难以拼凑的记忆,像是陷入泥沼的死水恶波,总是在一些须臾片刻里袭涌,带着长久的沉默与窒息,贯穿着她支离破碎的身体。 铃声一响,姜来回过神,将试卷往上传,仍然坐在座位上发呆,这是今天考试的最后一科。 考完教室里沉默僵持,大家都没怎么说话,她趴在桌子上,将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与记忆往最深处挤压,努力回想着关于自己的一切,让那些碎片般的隐秘心事在脑海中一次次盘旋。 成绩出来的时候,姜来和迟野正坐在小公园的椅子上,她捧着手机一边感慨老师的效率一边划名字,发现自己还是不上不下卡着。继续往上翻的时候却看到第一名不是迟野,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偏过头去看她,对方神情淡然,轮廓分明的脸被光线切割,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来牵着他的手动了动,仰着头看着迟野,有些茫然。到现在姜来仍然看不透迟野的情绪,她没办法觉察他是真的开心抑或是低落。除了少见的笑意浮现可以得知他是愉悦的之外,其它片刻里姜来总是摸不清头脑。 她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明晃晃的喜欢,好多情绪的是废的,脑子真的不够,缺乏天然的敏感度。 迟野偏过头看着她,眼里闪过丝疑惑,姜来带着丝小心翼翼,仰着头望着迟野。 所有一切都靠本能行事。 姜来不知道下意识的反应算不算好东西,但在她明确的认知里,吻可以延缓低落,让人神色慌张,陷入柔软,呆滞僵持端凝,恍恍惚惚的坠落又攀升。满脸浪漫因子游离,像是鱼缸里红色鱼尾,晃晃荡荡,将朦胧的情绪藏匿,以一种贴近暧昧的表达靠近发光体。 她浅浅的笑着,在迟野漆黑的瞳孔里印出弯弯眉眼。 只是一瞬,姜来凑上前,和他鼻尖对鼻尖,微微偏了头,让迟野心底那点紧张也跟着落了空。 迟野耳中的世界好像一瞬间沸腾起来,偏偏周遭又实在是寂静万分,只有心跳加剧,夹着一阵不知从何说起的轰鸣。 两唇相触带着点轻轻的凉意,近似于动物取暖般的抚慰,却小于拥抱之间的距离。他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回过神来,伸出手摸摸姜来的头,露出一丝近似于腼腆的笑意。 姜来现在才知道害羞,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像平原炸裂的花火,带着丝干燥的暧昧和欲气。 昏暗灯光下,鼻尖那几颗小雀斑被汗珠裹挟,陡生潮意。像是湿漉漉雨季浸泡在水色中的一截白色小腿,意象具体神识模糊,延伸开来让人思绪也跟着混乱泛滥,草长般纷飞。 迟野神色暗了暗,喉结在阴影中滚动,少见的狂热与天真。 姜来低下头,脸红一片炙热滚烫,心跳也跟着加快,攥在一起的指尖搅动翻涌,最后落在迟野温热的掌心中。 “走吧,送你回家。” 姜来听着他冷冷清清的声音,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最讨厌的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捱了,带了点不为人知的浪漫,是一种最细枝末节的柔软。 到最后她也没跟迟野说成绩的事,姜来只是直觉的认为这件事情对迟野来说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横隔在他眼前,遮住了当下,让他看不清细节,以至于前行的步伐缓慢了一些,总会赶上的。 往下又是几次模考,季节也跟着变,冬天一过,什么都鲜活起来,生命力饱满,涨开,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发芽。 迟野就像她想的那样,成绩又回到了往常的名次,姜来仍旧不紧不慢的往前跟着。 高考也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时间一到,什么都结束了,那扇门送走了他们这批人,又有接下来的一群人补上。像是一种轮回与循环,更替着变化。 考完最后一科,姜来走出校门,迟野站在路旁的梧桐树下,阳光顺着叶片缝隙下洒,落到他脸上,那身校服显得整个人感觉挺拔,眼底带了些显然的笑意,姜来小跑着上前问他考得怎么样。 “还行。” 说完低下头看她,姜来敛敛神色。 “我考得很差,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去江城了。” 说完还象征性的垂下头。 迟野停着不走了,姜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也不一定要去江城的。” “你说什么呢?” 姜来只是想逗他,见他一本正经的考虑着以后的去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我跟你开玩笑的,应该还不错。” 看着迟野顿顿的表情,姜来扯扯他的衣角,说了句对不起,明明是自己起头动了点糊涂心思,开人玩笑,现下看着表情却比谁都要委屈。 迟野被她阳光下扑闪的睫毛晃得想笑,那张脸舒展开来,连着阳光都多了几分馈赠。过往的阴霾与低迷被日光消融,第一次有了点青春年少的味道。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晦暗。 他牵着姜来的手往前走,走进更深的日光中,逐渐背影被热烈翻滚的人潮淹没,像是撞进了一个荒唐又离奇的美梦之中。 …… -- 37 出成绩那天,姜来和方芝兰两个人守在电脑前。 12点一到,网站页面都打不开,磕磕绊绊快一个小时才登录进去,成绩页面刷新的那一刻姜来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鱼,濒临死亡般,就等着天降甘露或是被放逐。 脸上是过于紧张而浮现的惨白,指尖搅动,方芝兰也跟着慌乱,分数是一瞬间出来的,整个过程却像是无限被延长,杳无边界。 姜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数字,明晃晃的打在考生成绩那一栏,来不及跟着方芝兰一起放松,胸口像是被白雾笼罩,整个人都迷茫困顿起来。现在的场景和姜来记忆中的残幅矛盾,被一种绝望又疲倦的情绪覆盖,姜来的小腿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她咬着牙,手腕间生出几道月牙状的指甲印,泛着红,皮肉深陷隐隐透出丝血色。额间开始泛出密集的冷汗,后背发凉。 “过线了!” 姜来的思绪是被方芝兰充满雀跃的欢呼扯回来的,门外不停踱步的姜周运听到这话,步子都有些跳跃,姜来看着眼前的父母神情有一丝茫然与不解,歪着头整个人困倦不已,视线回到电脑屏幕显示的分数上,才记起来自己应该是要开心的。 她反应过于迟钝,欢呼也来的太晚,方芝兰笑着问她是不是懵了,姜来没办法描述自己不受控制的一些时刻,又害怕方芝兰担心只能勉强的扬起嘴角点点头。 按照其他人的标准来衡量的话,姜来其实没有考多好,这个分数勉勉强强够她上个二本。算不上失落,也可以称得上是满意了,起码和之前的预测没差。 有些人,哪怕很努力很用心了,最后结果可能看起来仍然平平无奇,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都是普通的,姜来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她觉得自己和很多人一样,这一生从概率上来说会充满变数但都有惊无险的,跌跌撞撞的长大然后变老,缓慢又坚定的走向死亡。 方芝兰想着半个小型的庆功宴,和姜来他爸两个人在客厅商量着,中途还接了几通亲戚好友的电话。 她一个人窝在房间角落里,窗外是蝉鸣嘶吼最为高潮的片段,厚重饱满的叶片挡住了更远处的光线,只有间隙折射进一丝光线,顺着半敞的窗户撒在木制地板,姜来垂着头,思绪有些泛滥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她翻飞的思绪,姜来按下接通健,耳边安静得能听见风的声音。她有些撒娇的意味,喊着迟野的名字,将尾音拖得有些长,带了丝软糯的粘稠感。 电话那头是一阵闷笑,姜来被笑声勾得耳尖泛痒。 “要不要出来?” 迟野问她。 “啊,现在吗?” “我在你家楼下。” 姜来听完,就起身跑到窗前,弯着腰往下看。 迟也站在小区门口的树下,少见的穿了件白色衬衫,整个人提拔又笔直,一眼望去视线交汇,姜来什么都顾不上,全凭本能行事。将方芝兰的话全抛在脑后,随意的应答了几句,就往楼下跑。 到他面前时,还喘着气,脸上挂着淡淡地薄红,像是笼罩了一层潮湿的雨雾,胸口也跟着不自然的起伏。 迟野从来就不认同她这副火急火燎的样子,象征性的捏着姜来的鼻子,少见的多了些同龄人的影子。 “哎呀,我又没有经常这样,要是我在你家楼下,你难道不想早点见到我吗?” 他不回答,沉默了半晌。 “你怎么不问我成绩呀?” 姜来侧着身子轻轻撞了撞迟野的肩膀。 “周游发给我了,考的很好。”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姜来有些疑惑。 “他说我是他妹夫,以后有事好商量。” 姜来皱着眉站在原地不动了,看着迟野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有些好笑。 “什么好商量,他占你便宜呢!” “我不是吗?” 姜来被他一脸想当然的表情堵的脑子发紧,险些转不过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骗啊?” 迟野还是抓着字眼,神情有些凝重。 姜来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干笑着。 “什么小舅子,应该叫姐夫。” “那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 姜来深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看着手机里的成绩单,下巴险些惊掉,有些开心过头。跳了起来,爬到迟野身上,对着他又摸又捏,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姜来手里变得异彩纷呈,最后姜来印上一枚大大的吻在迟野额间,活脱脱一副流氓样。 等到闹够了,又恰如其分的跳回地上,无意中看着迟野泛红的耳尖,姜来得意劲还没过,上手撩拨似的揉了揉,原本还没什么,随着对方耳尖越发滚烫,姜来趋于本能似的缩回了手。 迟野那双写满了某种情绪的眼睛看得她有些退怯,下意识的睁大眼睛,一时间想不出说些什么话。 “你没心没肺。“ 迟野低下头,温热的唇扫过姜来的耳廓,摩擦出火光,姜来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 “我……我哪里没心没肺了?” 她说话底气不足,连带着磕磕绊绊的,眼神都软了几分。 迟野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副财狼野豹的模样,眼底那丝淡淡勾人的轮廓浮现,姜来像是溺水般,有一种接近呼吸不畅的错觉。 被那双眼睛盯得无处遁形,姜来低下头在迟野胸口拱了拱,嘴里胡乱嗯嗯哼哼着,过了半晌见他还是沉默,直觉这事难收场,这才仰起头对着迟野的嘴凑了上去,像动物贴着取暖似的动作,没有多余的情绪,单纯皎洁得像是一轮弯月。 可月光浇灭不了迟野胸口灼烧的平原,他看着姜来泛红的脸庞,像是看见了接近亚热带的潮气与暧昧,裹着季风的轮廓,让火越燃越旺。压抑不住的渴望与热烈在胸口泛滥,迟野被蓬勃的生命力支配着,胸腔跳动着焰火,在白日里躁动。最后只能化为一声不甘的叹息,将所有不合时宜的情绪整合清理。 沉默了半晌,姜来才注意到迟野手里捧着个黑木盒子,颜色厚重得有些吓人。 “我们去哪里呀?” “海边。” 她想要往下问些什么,又直觉似的问不出来,咬着唇嘴巴开了又合,两个人一路上没再说一句话。 -- 38 到海边的时候,姜来看见一艘靠岸的船,上面站了叁叁两两的人,手里捧着花。 隐约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下意识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睛里是少见的陌生情绪。 “什么时候的事啊?”姜来声音有些低,夹着丝微妙又颤抖的探究,迟野被她泛红的眼眶框住,有一瞬间的怔忡,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什么。 “前段时间。” 那张总是沉默不语的脸,依旧没有多余的波动,像是封存的雕像,姜来的身体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支使,险些塌陷,却忍着没让情绪外泄。 最后还是跟着迟野上了船,接过工作人员给的花。船开始行驶的时候有咸咸的海风往脸上打,底下是碧绿色的波浪,荡漾着晃动。 迟野愈加沉默,姜来看着他隐匿在阴影中的侧脸,有些低落,沉默是所有矛盾的帮凶。 她能读出迟野当下每一个肢体动作所代表的情绪,像是突然开窍般,直觉到他的愁苦与悲戚,姜来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站着,那点不合时宜的责怪被当下的心疼压制,有种束手无策的茫然。 她尚且没有真正理解死亡的意义,心上被厚重的乌云笼罩着,直觉天要塌下来似的,姜来从来不敢设想倘若有一天方芝兰离开她了,世界会变成何种情形,可再痛苦再灰暗好像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世界末日,连悲伤都是独一份的。 这种切肤之痛只能凭浅薄的想象去具化,却无法在感受上做到一致。 姜来在这样间隙里,渐渐开始理解迟野的沉默和内敛,像是心甘情愿的吞下了所有的苦药片,独自消化着原本不属于她的情绪。 她看着迟野打开黑色盒子,腕间青筋鼓动,随着鲜花和誓言的结束,略微颤抖的张开手,转眼什么都不见了,姜来仿佛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两个人站在人群中,周遭是隐约的啜泣。姜来伸出手,捏捏迟野的大拇指,指腹那点温热的气息透过指尖厚重的茧往心口送,迟野低下头看她,对上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眼底不再死寂一片。 葬礼结束,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姜来低着头,眉心微皱,咬着嘴有些莫名的烦躁。迟野见她已经是第二次抓头发了,没再往前走,站在原地。 “怎么了?”迟野问她。 姜来想了想,叹了口气,神情逐渐不满。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迟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从来都不说善于诉苦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吞,有些事情说出来徒增他人烦恼不值当。 过往经历带来的后遗症注定了迟野没办法做到,以一种充满惋惜与悲伤的语气对姜来说出阮月去世的消息,他怕死了那种充满同情与怜悯的眼神,这种过分关切且刻意的情感,对他而言是压力甚至会让人寸步难行。 看着姜来写满控诉的双眼,气鼓鼓的脸,迟野这下却是真正的真的寸步难行了。 对上那双真诚又皎洁的眼睛,不过间隙,迟野打翻了所有的立论,希望姜来再多可怜他一些,多给他一些爱,他不行了,他想要氧气,他要继续活着。 “对不起。“迟野道歉很快。 姜来也不是真的生气,见他诚恳,当下立断的松了口,事后还跟戴青反思是不是自己太好说话了,被按着一顿吐槽。 “那我这次不跟你计较了,以后不许再这样。” “好。” …… 姜来最近总是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站在雪地里,脚步一深一浅,笨拙又无知的脸看不真切,又哭又笑。认命的躺在白色中,身旁是倒地的啤酒瓶,往下是蜿蜒的血色,毒液般泛滥,往地底扎根,最后结出恶毒又尖锐的牙齿。 恍惚间,她的身体被一张白布覆盖,整个世界都倾倒。睁开眼,姜来有一瞬间的茫然,伸出手捂住刺痛的双眼,掌心一片温热,整个人脱水般从床上坐起来,角落里是那副色彩怪异的画,张狂又浓烈,映得她脸越发苍白。 “蒋福衣。” 姜来近乎下意识地喃喃道。 不知道是什么牵扯着身体,脚腕是骨裂般的疼,仿佛处在巨大的痛苦与漩涡之中。 她本能的蜷缩在床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眼角是不受控制的泪水,打湿了白色床单,落在眼底幻化成刺眼的血色。 方芝兰听到女儿房间传出的声音,被吓得不轻,推开门看见躺在床上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姜来,嘴里是破碎的呜咽,像只受伤的小兽。 “典典,典典……没事啊,没事,妈妈在,不要哭。” 姜周运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在客厅急得团团转。姜来此刻已经全然没了意识。上了救护车,到医院已经天亮了,方芝兰穿着睡衣守在手术室门口,脸色惨白,整个人孱弱又瘦小,眼睛都哭肿了。 等了几个小时,姜来被推出病房。 “人没事了,过段时间自然会醒。” “到底怎么回事啊医生?” 姜周运像是一瞬间老了,整个人看着疲惫不堪。 “之前车祸的后遗症,脑中有淤血堵着,估计这段时间病人也不好受,忍着没告诉你们,现在应该没什么大事了,不过还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你说说这孩子,这种事情瞒着我们干什么?” 方芝兰有些想不通,又急又气掉了不少泪,听到病房里细微的喊声又比谁都着急,小跑着到姜来的床头。 她还昏睡着,估计是下意识的反应,嘴里轻轻喊着妈妈,一声比一声低,听起来可怜不已,像是即将被抛弃的雏鸟,嘴里细微的呼喊,一声声敲在方芝兰心尖。 方芝兰握着她的手,想叫她别喊了,心酸不已。 “妈妈在呢,别哭啊,不要怕。” 说着还要擦掉姜来眼角止不住的眼泪。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姜来轻轻的回握着方芝兰的手,平静了不少。 “想你。” “福衣想你。” 方芝兰听到这话,替她擦眼泪的动作顿了顿。 -- 39 一. 蒋福衣死了。 死于江城最冷的冬天,漫天的白雪覆盖,湖边的柳絮也跟着腐烂,枯败成为一切的常态,让她的死也显得不那么浩荡。 红色的大衣盖住了她的身体,她好像从来没有那么的瘦小过,蒋福衣总是高昂着,从来不肯低头,永远一副骄纵热烈的模样,这么寂静惨淡的死亡与她风风火火的性子毫不匹配,也从来没有人会觉得她的一生应该如此结束。 那双被她厌恶小半生的瘸腿被白色挡得完全,看不出什么端倪。 混着鲜红的血,在地面的斑驳里绽放。 蒋福衣眼角有一滴没来得及流下的泪水,顺着泛红的眼眶往下落,手里是那瓶喝掉大半的啤酒,临死了都舍不得放开,可这玩意确实也没能给她点什么慰藉。 一个女人,瘸子,酒鬼,希望有人爱。 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能在脑子里进进出出,蒋福衣想笑,却发现很艰难,她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来自命运的凌迟。 又有些恍然大悟般,发现原来人濒临死亡的时候,最后失去感知的东西是听觉啊。突然生出一种知晓什么秘密的怪异感,蒋福衣又想到这个秘密她带不给任何人。 因为没有人再能听到她说的话,她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眼睛虚晃着,迟迟闭不上,对她来说,太艰难了。 天上只有云在流浪,她想起了好多事情。 蒋福衣高考失利了,拿到成绩单的时候她其实是懵的,手都跟着颤抖,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掉出来了,一滴一滴的珠子似的往下滚。像天上落水一样,这个时节的雨都迅猛又匆忙,一颗一颗的珍珠那么大,砸在头顶还会有些突兀的触动。 她是有把握的,英语应该符合预期,数学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里面有些答题还是蒋福衣自己琢磨凑巧撞上的,包括语文。蒋福衣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错,她的成绩好像不是她的成绩一样。 回家的时候,蒋福衣走的磕磕绊绊,那只小腿因为紧张焦虑反应有些迟钝,差点在田坝上摔倒。她一瘸一拐的走着,步履艰难,脊背泛着让人心寒的凉意顺着尾椎骨往上趴,像吐着芯子的蛇在皮肤上爬动一样,蒋福衣想要吐,干呕着却只能吐出些酸水。 她早上没吃饭,家里没有电脑,只有一台座机,蒋福衣没有寄希望于这些东西,她的所有希望都放在了学校。从村里去到辅城要赶一班车,在泥土石头堆出来的大马路上跌跌撞撞摇着过半个小时,然后是平坦的马路,到底了再上公交车往学校赶。 老师表情很怪,所有人都很怪,他们看着蒋福衣就像看怪物一样。 直到她接过那张属于自己的成绩单,蒋福衣有些愣,手在膝盖上摸了摸,嘴巴干得起了皮,直到舌尖润湿了才急迫的舔了舔唇,心跳不上不下的,有些慌,难受。 她眼睛充血,只能大大的睁着,一动不动,生怕那点丢人的东西跑出来让这些厌恶她的人看笑话。 蒋福衣来回换了几口气,往头顶看,天很热,太阳天上,没办法让人直视似的,她硬生生的用眼睛去瞪。 以前李文秀总夸,说蒋福衣的眼睛最好看,亮晶晶的像自己,那些人只要看着双这样的眼睛估计什么谎话都说不出来了。 蒋福衣回过头去看老师,她教语文,陪了蒋福衣叁年,教她作文应该怎么写,遣词造句要如何酝酿,讲道德多高贵,品行多重要。 “老师,这成绩还能查一次吗?” 蒋福衣看见她点头,然后往外望去,对面的教学楼拉了一道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我校跻川柏同学考上国联大” 蒋福衣看着那个名字,一笔一划在脑子里面刻出来,像开凿挖渠一样,汇成一道河流。 像往常很多时候一样,靠着那叁个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字就能毫无遗漏的想起那张脸,深刻的清冷的淡漠的疏离的,和她不一样的。 蒋福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有些笨拙,蒋福衣穿了一条黑色的大脚裤,松松垮垮的裤脚搭在鞋沿,挡住了另外一只怪异畸形的腿。 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感冒发烧,烧了一整夜,医院远。李文秀没办法,一个女人,守着她一整夜,对着屋里她爸的照片叁磕九拜嘴里嘟嘟嚷嚷说着废话,也没菩萨佛祖显灵,到白天,是隔壁史二爷用牛车拉着她上了县里的小医院,后来又辗转去了大医院。 为时已晚,蒋福衣还小,李文秀也不懂什么,小儿麻痹症在她们既定的认知里尚且没有清晰的轮廓,李文秀没读过书,叁教九流知晓一点,农活也干,一到专业术语上面就和傻子一样。 问她要不要治病,她看蒋福衣生龙活虎以为一个平常感冒,嚷着乡音把姑娘带回了家。 那个时候还是夏天,热,浑身上下粘腻腻的。 李文秀给蒋福衣买了一个黄桃罐头,自己扛着锄头又下了地。 以为就是一出小打小闹,直到蒋福衣越长越大,身体各个地方都抽苗似的往高了拔,偏偏一条腿一动不动地,就是不长,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是小儿麻痹症。 李文秀哭爹喊娘叫唤了一阵,见谁都没辙也开始认命,心里愧疚,把蒋福衣跟个公主一样捧着,生怕孩子再受什么委屈,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活到现在。 村里蒋福衣这么大的姑娘家,要不就是嫁人,要不就是出去打工了,像蒋福衣这样还在读书的不多,除了土老板出身的人家也没别的了。蒋福衣总是说自己闺女是大学生的命,成绩多好多好,她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过。 辅城一中难考,能进里面读书的都不简单,偏偏蒋福衣考上了,确实给她妈长面。 蒋福衣骄纵,骄傲有一半是李文秀这个妈妈的问题,外加她自己也带了点天生的反骨,哪怕有人会贬低看不起,到此她也没有受过多大委屈。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处处有坑,坑多了,人也瓷实了,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受得住。 蒋福衣没急着回家,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等。 靠窗,前排是学习委员的座位,她是个戴眼镜的女生,安安静静的,从来不跟着欺负蒋福衣。 另外一个人就是跻川柏了,可是蒋福衣从来都知道不是因为他善良。 蒋福衣思绪特乱,什么事情都拿出来想一通,转移注意力。她焦灼得不行,额头上是密布的冷汗,风也吹不散的难耐。 教室里空荡荡的,蒋福衣坐立难安。 陆陆续续拿成绩单的人来过又走,只有她坐着像一尊雕像,手紧了又松。 呼吸一下子就停驻下来。 跻川柏是最后一个来教室的,和蒋福衣有几秒短暂的视线交流之后,拿走了自己的成绩单。 她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蒋福衣总在自己的角落里面蜷缩着,不轻易走近人群,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良夜。 她的倒刺只有在遇见伤害的时候才会出现,骄纵和傲气也是,常人无法欺负她照例也无法伤害她。 回家的时候,蒋福衣又看见了跻川柏,他站在香樟树下,身后是公交站牌,背着一个黑色书包,站得笔直,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跟前,有人下车给他拉开车门。 关门的声音隔绝了一切,掀起的尘嚣像是一出荒诞的默剧。 一系列动作娴熟又自然,像极了过去黑白片里那些自成一派的贵族。 蒋福衣口袋里是那张快捏烂的成绩单,掌心汗津津的,心底却是一片荒芜,靠着大巴车后座,开始李文秀心疼这躺来回花出去的40块钱。 这个才是她生活的常态。 暌违别人生活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她照旧平凡匮乏。 这么想来也好,替她妈省了一大笔开销,考上了是一回事,有没有钱读是另外一回事。得到了再失去更让人不甘,索性啊,一开始就离得远。 蒋福衣过去疯狂的想要离开蕲艾村,做梦都想,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李文秀的累赘,村里人的调侃和讽刺她不喜欢,那些过多的关怀和照顾她也不喜欢。 活得戾气十足。 -- Уǔsんцωц.ōnё 40 蒋福衣把成绩单递给李文秀,知道她看不懂,也不解释,就说了句自己没考好。 “怎么会没考好?” 她声音有些尖锐。 “过线差十分,读的话要给高价。” 她有些别扭,往里屋走,眼睛也跟着发烫,却不愿对着那双写满困惑的眼睛再说出一个字,蒋福衣担心自己哭出来。 直到身后没有再传来什么声音,她知道的,这种话百试百灵。蒋福衣躺在床上,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所有的呜咽都埋在掌心,哭的一塌糊涂。 房间里的霉味是经年累月的积淀,以至于好久以后蒋福衣都觉得,穷乏的味道和霉味划等号。 到晚上,蒋福衣让她吃饭。 她在镜子面前照了照,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有些颓唐,叹了口气。 慢腾腾的到桌子上,菜色难得好看,她抬起眼睛看了蒋福衣一眼,往嘴里扒饭。 “你刚刚说的高价大概要多少?” 蒋福衣手里的动作顿了下来,米粒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泛着痒,想要咳嗽憋着涨红了脸。 她想哭。ⅹτfгёё1.⒞δⓜ(xtfree1.com) 忍得难受,酸意往鼻腔涌。 “算了,不读了。” 难得语气好了些。 蒋福衣看着她佝偻的背,有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感觉,以前想要走出去给她最好的生活。 现在蒋福衣不知道自己还可以给她什么。 她的妈妈,一辈子都栽在了自己身上,无条件的好,溺爱,纵容。 蒋福衣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那条崎岖的,丑陋的,小孩一样的腿。 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 第二天蒋福衣起的很早,李文秀在喂鸡,她接着她手里的饲料帮忙,被躲了过去。 “你来弄这些干嘛?” “我帮你。” 村里的生活很单调,往日里蒋福衣除了复习就是读书,现在看到那些东西就一阵犯恶,恨不得避得远远的。 “我等会晚点去镇上找份工作。” “找什么工作呀?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又不是傻子。” “不是傻子也容易被骗,本来就没工作过,别人专门挑你们这些小姑娘。” 她没再说什么,手里扔苞米的动作夸张起来,憋着一股气。 蒋福衣难得没有服软,拿起角落里的篮筐就往外面走了。 天亮的时候,蒋福衣窝在房间里百无聊赖的打发着日子,书本凌乱的堆在角落里,窗台外是一大片绿。 蒋福衣种的梨树一颗颗的抽条之后茂密得不行,在菜园子里扎堆似的,挤在一起。 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穿着短裤,掩盖不住残败的腿。 两条腿放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不协调。 一条嫩生生的直又长,她撑着床,趴着,腿在空中打晃。另外一只腿只有成人手臂那么长,还停滞在小孩阶段,那是蒋福衣七岁的时候腿的样子。 这种不协调将陪伴她一生。 屋外有个人影停了下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和蒋福衣聊天,蒋福衣看清楚那个人有些不太乐意的瘪嘴,撑起身体把窗户关上,房间又回到了黑暗里。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鲤鱼打挺似的起身,床头柜上是毕业照,所有人一起拍的。 蒋福衣难得生出些心思,看着上面一张脸,对号入座的数着人头。 最后在跻川柏那里停了下来。 这人照旧没什么表情,白色校服穿在身上,笔挺的站着,在人群里是最引人注目的那种。 那双漆黑的眼睛像黑洞一样,拉着人往里攥,读不懂的深邃和幽暗。 蒋福衣把照片往旁边摔,有些空荡荡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心抽抽的疼。 蒋福衣忙完回家的时候中午都快过去了,蒋福衣睡了一顿好的,梦里被人追着赶着跑,脚是正常的,一样长。 她好像能飞起来一样。 乐的睁开眼睛都觉得轻飘飘的。 李文秀不对劲,蒋福衣一看就知道。 她什么事都爱和蒋福衣商量,现在一脸闪躲,眼睛里藏满了心事,嘴巴愈开又合的。 “好吃吗?” 蒋福衣夹了一口菜,往嘴里塞,吃的起劲,听到这话点点头。 “你说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谁做给你吃啊?” 她听到这话有些愣,常年低迷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说什么呢?” 我是说如果。” “晦气。” 蒋福衣有些急眼,听到这话心跳都慢了半拍。 “你说你不读了,找工作也不容易,毕竟情况摆在这里呢!按你这个年龄啊结婚的也不少了,不然……” 蒋福衣说得小心翼翼,时不时抬眼看她。 蒋福衣放下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村里的老太婆找她妈准没好事,这不就来了吗? 蒋福衣耳根软,别人说什么都可以把她带跑。 “不然什么啊不然,我不嫁啊,你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工作我今天就去找。” 蒋福衣没了胃口饭也不吃了,她不知道怎么跟蒋福衣说,躲房间生闷气。 中午日头高,太阳还没怎么落呢她就往外跑了。镇上她是走着去的,省钱。 她走的艰难,步子一深一浅的,走一段路还得停半晌,手就撑着旁边的树,汗珠淌了满身,白色短袖氤湿了几分,贴着皮肤黏腻的翻涌。 好不容易到了镇上,日头都快落了,蒋福衣往一个饭店跑,门口贴着张红色招聘小广告。 老板在台前算账,店里人没多少,计算机敲得蹦蹦响。 见着蒋福衣了抬起头看了眼。 又辗转回去继续手里的动作。 “找工作呀?” “嗯!” “成年了没?” “成了,18了。” “有没有干过类似的工作?” “没有。” 蒋福衣站着没动,回答他几个问题之后。 对方好像算完了账,抬起头定定的看了蒋福衣一眼,示意她往前走。 蒋福衣有些不知所措,顿在原地,又闷了一口气。 走的有些慢,为了看起来不那么严重,可是两条腿一长一短,没办法,哪怕她刻意隐瞒着,问题还是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他面前。 蒋福衣见对方那张满脸横肉的脸,皱成一团,指尖在旁边的计算机上面轻轻敲打着,发出很清脆的键盘声。 “你这是?” “小时候生病,后遗症。”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边不招残疾人。” 他拒绝的坦然,蒋福衣也没多说什么,有些蹒跚的往外走,刚刚所有人都视线汇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硬了,像一场盛大的凌迟。 估计过年杀猪的时候也没这么热闹过。 陆陆续续又去了几家店,没有一个收蒋福衣。 她没什么怨言,本来自己这个样子就不好找工作。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天都黑了,蒋福衣摸了一路,脚上是蒋福衣裁的布鞋,很薄,磨来磨去的,估计都要烂了。 回到家的时候还有些喘不上来气。 蒋福衣端了个小凳子在门口,手里是没织完的毛衣。 之前说要是蒋福衣去了城里读书就带上这个衣服走,现在城里是去不成了。 蒋福衣也觉得迷茫。 -- γцsんцωц.ōnё 41 “今天你王婶找我,说是隔壁村有个搞建筑的,一年有几千块的收入,体力好,愿意照顾你。” “妈,你不要说这些了好不好,我才几岁啊?” “18啦,不读书也要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啊。我要是哪天没了你怎么办?谁照管你。” 蒋福衣很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刻,她站起身来,手里还是那半截没有织好的毛衣,看得出来大概已经成型了。 藕粉色的毛线交织在一起,以一种扭曲的状态呈现着。 蒋福衣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原本就小的嘴抿成一条线,有些严肃的模样,也没再说话。 “就见个面啦,不喜欢再说嘛。” 蒋福衣有些艰难的点点头,起身进了房间。 蒋福衣把裤脚卷起来,看着两条腿,有种崎岖的难看,她总是在想要是可以永远停驻在七岁那年就好了,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蒋福衣一直觉得自己这样是报应来的。 发烧那天,她杀死了一只麻雀。颤颤巍巍的小麻雀。 这是蒋福衣一辈子的梦魇,永生难忘的苦痛。 她只是想要把它抱起来,摊在掌心,蒋福衣带着小孩子对某些事物的新奇,初衷是友好的,只是变数不友好。 它让蒋福衣颤抖着手,将一个小生命摔在地上,那双还没来得及睁开的眼睛闭了起来。ⅹτfгёё1.⒞oⓜ(xtfree1.com) 蒋福衣藏在老房子的后面哭了一个下午,颤抖着手把小麻雀埋了起来。 回家之后就开始发高烧。 她翻了个身,又看见了那张毕业照,蒋福衣在里面是一个极其黯淡的存在,挤在人群末端,和所有人都拉开一道距离。 像是立着一层天然的人形屏障。 蒋福衣的眼睛不自觉的又飘到跻川柏身上,看着他失了神。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文秀没有去田地里干活,换了件鲜艳的衣服,花团锦簇交织在布料,穿身上显得十分喜庆。 蒋福衣没说话,看见门口靠着的那个身影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佝着背,有些笨重,手里夹着根烟棍,脸上是日晒雨淋出的沟壑,水蓝色的工装,穿在身上整个人都有些哆嗦。 “这是我女儿。” 蒋福衣见她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抓了抓自己的裤脚。 “我是徐文兵。” 蒋福衣不知道除了点头还能说些什么。 她直觉性的厌恶,厌恶这个人身上的一切。 李文秀端了碗绿豆沙给他喝,蒋福衣一直低着头,没有多说一句话。 后面蒋福衣说要去地里忙,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让我看看你那个腿什么样啊?“ 蒋福衣被他一句话膈应得有些难受,也没多说些什么,顺从的掀起裤脚给人看,企图吓跑他。 “那还好。“ 蒋福衣抬起头看着他一脸庆幸的模样,那张有些扭曲的脸像一张腐烂的兽皮,蒋福衣只要一想到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就觉得恶寒。 事后李文秀不死心,问蒋福衣两个人处的怎么样。 “他说你女儿腿有毛病,上床肯定不爽。“ 这句话成功的让蒋福衣住了嘴,气得发抖。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提过让她结婚这件事。 这个夏天蒋福衣理所当然的待在家里,每天看着日落西山,端正个小凳子在门口坐着等她妈回家,手里拿着个素描本整天乱画。 有什么事就涂涂抹抹,大门开着,里面的墙壁上就是她爸的遗照,有时候李文秀回来晚了她还会吓得缩到被子里。 她总嚷嚷着自己要是有一天不在了蒋福衣怎么办,蒋福衣觉得她杞人忧天。 直到有一天,李文秀生病了,起不来床,蒋福衣才生出些恐慌。 她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就是她了,爱她的残疾和毛病,蒋福衣没办法想象这些。 一想就难过,更难过的是蒋福衣害怕李文秀被自己拖累一辈子,没有善始最后善终也难,有个词叫死不瞑目。 李文秀其实是个很迂腐的人,耳根子软,从小护着蒋福衣生怕她受到点什么委屈,毫无章法的爱会让人失智,得亏蒋福衣算个善良的人,不然李文秀又要被拷上另外一层枷锁。 蒋福衣不固执了,一辈子嘛,和谁过不是过。 那天之后徐文兵又来过一次家里,差点被李文秀用扫帚赶出去,最后还是蒋福衣拦下来的。 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说过那些话。 她也不好意思,好吃好喝把人供着赔礼道歉,蒋福衣也不再像个刺猬一样扎人,徐文兵问什么也开始回答,两个人关系有了一点实质性的进步。 李文秀看着高兴,问她愿不愿意跟这个人。 蒋福衣没回答,哼哼唧唧的,把脸埋在枕头里,被一股水腥味闷的难受。 床头柜上是她的毕业照,被蒋福衣用木块镶着,照片放在里面,有些珍视的意味。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和徐文兵就开始谈婚论嫁了,有一次蒋福衣被李文秀赶出门,让他们两个去玩,徐文兵想要牵手,被蒋福衣一把打开了。 她冷着一张脸,对方也不在意,干笑着,手里是那根长久不变的烟棍,看得她脑子疼。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蒋福衣的毕业照被她藏起来了,李文秀身体不好,穿多少都觉得冷。 接近年关的时候,村里才下了一场雪,密密麻麻的堆迭起来厚厚的一层。李文秀养了一年的猪,村里人帮忙才把它给解决了,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最后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肉挂在房梁上,看得人心慌意乱。 蒋福衣只觉得人就跟猪一样,总有那么几年好日子过,只要时间一过面对的就是宰杀。 她现在的日子就是一个被凌迟的过程。 当年蒋福衣爸爸死的时候,拿到了一笔赔偿费,他爸是在进城打工时候死的,被一辆小轿车撞死,那个时候蒋福衣才2岁,对方酒驾没有看见红灯。 总是有人轻轻松松的就可以解决某些在普通人看来灭顶之灾的难题,蒋福衣有时候会想要是撞死人的不是他爸,会不会她们家现在过得更艰难。 生活就这个样子,李文秀还得养着个祸害,只好不计较什么收了对方的钱,死扯着蒋福衣长大。 那天李文秀生病还是徐文兵背着人去了医院,蒋福衣发现自己好像死守的坚持特别廉价,她走不出这个鼻塞混沌的村庄的。 她妈在这里,她爸在这里,她也理所当然应该在这里。 别忘了她杀死的麻雀也在这里。 就像一个诅咒,循环着上演。 蒋福衣想着或许这种日子没什么不好,她认吧,让李文秀放心比什么都好。 所以和徐文兵的谈婚论嫁显得理所当然。 他没爹没妈,一个人乐的轻松自在,蒋福衣都觉得自己嫁给他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 -- 42 蒋福衣结婚那天,李文秀难得精神气好了很多。 家里亲戚少,伴娘是村里一个刚考上高中的小妹妹顶的。他们认识的人也不多来的叁叁两两,好说歹说的凑了一桌子齐活。 蒋福衣杀的那头猪也派上用场,做了满满的菜,她比谁都高兴,平常话没几句,偏偏那天格外亢奋。 蒋福衣穿了件红色旗袍,有点媚俗的颜色,脸上挂着脂粉,厚重浓烈,也不笑。 头发盘里起来,那张有些寡淡的脸上多了些难言的色彩,看着有几分颜色出来,算得上好看吧。 袍子在左腿开叉,右腿那点残缺被挡得严严实实,放在红色高跟鞋里面,得靠绳子系着才掉不下去。 蒋福衣本来不想穿这套衣服的,李文秀不肯,非要她穿,她应下来也没有再固执什么。 她脾气一般但分得清场合,李文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血色,蒋福衣不忍心拒绝什么。 蒋福衣另外一条腿生的极好看,笔直修长,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白皙细腻。 若是单单只看一侧其实算得上完美的。 她少见没有自暴自弃,端着酒把礼数做好。 徐文兵满手的茧子磨得她掌心泛痒,也没多说什么,由着他牵。 最后一堆事情忙完天都黑了。 两个人住在二楼隔间里,李文秀在楼下住,蒋福衣的小房间被关了起来。 徐文兵家又小又破,没什么亲人,父母死得早,和蒋福衣结婚也算是捡了个便宜,他大了蒋福衣10岁,年轻时候不懂事手脚不干净,偷东西被人发现,小指头被宰了。 第二根骨节往上硬生生的少了一截。 其实她也不该嫌弃对方的,蒋福衣有时候会想,两个有残缺的人凑在一起是老天牵的线,人又翻不了天,她有什么资格嫌这嫌那的。 蒋福衣喝的有些多,头晕眼花的,脸也滚烫。两个人搀扶着往房间里走。 窗户上还贴着有些俗气的喜字,蒋福衣周到,到处都打扮的火热,看着那点热腾腾的红,在眼睛里绽开,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然后就是一阵密密麻麻的亲吻,蒋福衣被那股沉闷的压抑顶得喘不过气来。 她推开徐文兵,整个人有些站不稳,手接着墙,看着他的模样,心都有些泛凉。 那个红色的结婚证在床旁边的柜子上摆着,明晃晃地有些扎眼。 徐文兵喝的也不少,完全是没有意识的状态,被蒋福衣推了一把整个人都跌在床上。 嘴里骂骂咧咧了一阵也没再计较什么,掀起被子一角往自己身上盖,迷迷糊糊嘴里还是梦话。 蒋福衣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流。 靠着墙壁蹲在地上,压着声音没有外泄。 想起李文秀藏起来的化验单,整个人如坠深渊。 夜很深了,蒋福衣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这个房子是她爸还在的时候建起来的,两层楼,水泥墙琉璃瓦,在村里算好的了。 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家的房子没变过样,别人家已经是红墙白瓦黛了,他们家还是这个样子。 一天天的低落,一天天的萧条,一天天的没有人气。 蒋福衣嘴上抹了口红,手腕在唇上擦了几个来回,颜色都窜到了脸上,看着有些别扭。 她坐在栏杆上,只要再用力往下跃,就可以结束很多东西,两只脚在空中晃来晃去,被夜风吹的凉嗖嗖的。 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同学,他们估计已经在大学里开始新的人生了,一定是坦荡的耀眼的人生。 起码看得清前路。 就像跻川柏一样,他那种人估计在什么地方的可以过得很好。 蒋福衣眼神有些低落,里面是黯淡的黑,和夜色融在一起,浓稠的看不清边界。 第二天来得很快,李文秀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徐文兵不常回家,蒋福衣找不到事情做,每天就在家里画画,她没学过什么,胡乱画一通,要不然就是看书。 李文秀前天给了蒋福衣一张卡,说里面有几千块钱,让她藏着不要被徐文兵发现。 她不要,被李文秀凶了一顿。蒋福衣发现她脾气越来越不好,药也不吃,每天就窝在床上看着墙壁上她爸的遗像发呆。 有时候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总是时不时说些以前的事。蒋福衣乐意听,往往这个时候都会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不耐烦其实比谁都认真。 “要不你再回学校去读书吧?” 这天蒋福衣莫名其妙就蹦出这么一句话,吓得蒋福衣手里的书都没拿稳,摔在地上。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这心里啊总不踏实,感觉好像给你找了条不不归路,稀里糊涂就结婚了。” 蒋福衣没说话,看着她。 “我昨天晚上做梦啊,梦到你爸骂我了,他从来都不舍得骂我的,他说我老糊涂了,让你嫁了个不太好的人。我就是想着有一天要是我走了有人可以照顾你啊。” “你不要想那么多,我觉得挺好的,徐文兵也不错。” 蒋福衣把书放桌子上,扶着她起身。 “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要了,我好累。” 她说话有气无力的,蒋福衣没勉强她。 “你帮我把你爸的照片拿下来。” 蒋福衣心莫名其妙的揪着疼,她小腿打着颤,步子迈得很艰难。木凳摇摇晃晃的支撑着她的身体,举在空中的手臂都跟着晃荡。 好不容易拿下照片,蹒跚着走到李文秀身边把照片递给她,蒋福衣抿着嘴看着她惨白的脸色。 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的妈妈,这辈子太艰难了,为了她。 她没了质问的权利。 什么都改变不了。 人是一个特别孱弱的词,一撇一捺和在一起,相互撑着,要是没了一边另外一边倒下只是时间问题。 “妈,你会永远爱我吗?” “爱啊。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了。” “我也是。” 蒋福衣抓着李文秀的手指,冷冰冰的,冷的有些心慌。 蒋福衣不忍心叫她,看着她闭上的眼睛,没忍住哭了出来。 那是她这辈子哭的最惨烈的一次。 徐文兵回来的时候,李文秀已经下葬了。 蒋福衣没有通知他。 -- 43 他有些愣,手举在空中,指着她鼻子又放下。 像只炸毛的癞蛤蟆,丑陋的面目扭曲在一起,整个人跳脚起来滑稽可笑。 “你不知道通知我吗?这种事情,我一个男人不在家,别人会怎么看我?” “关我什么事?” 蒋福衣看着屋里墙上挂起来另外一张照片,语气强硬。 她对徐文兵从来没有好言好语过,两个人从相遇到现在永远都是兵戎相见,唯一缓和的空隙就是李文秀生病那段时间。 蒋福衣讨厌徐文兵这件事她自己都难说出原因何在,或许两个人太相似了,同样恶劣同样满身倒刺同样残败不堪同样自我厌弃。 他们不可能会好好相处的。 就像结婚那天晚上徐文兵满嘴的小姐,妓女,上床,做爱。 蒋福衣才发现他骨子里的腐烂和苍白是多少自我安慰都掩盖不了的。 李文秀想要有人照顾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对方或许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一个没有道德和底线的人,照顾不了自己,却可以随时随地荼毒别人。 蒋福衣的第一次,痛不欲生。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身后是肉欲的征伐和鞭挞,除了呜咽她再也发不出别的声音。 那只破败的小腿被无数次的抚摸和蹂躏,就像一堆恶臭的烂泥。 蒋福衣只闻到了尸体腐烂的味道,融在自己的身体里,夹杂着烟味和唾沫星子,化成最底层的打压往她的下体里刺。 像是落了一场经久未停的雪,落满了南山,终年难见日。 她呸了无数次,最后又一次次的咽回肚子里。恶果自食。 徐文兵是个畜生。 蒋福衣的每一幅画里都有畜生的影子,畜生在杀人,畜生在抽烟,畜生在和妓女谈情说爱,畜生在和婊子跳舞,畜生骂着畜生。 那天徐文兵看到这些画之后夸了蒋福衣一顿,扭着她的脸恶狠狠的嘬了一口。 嘴里喊着我老婆真厉害。 眼底却是满满的讽刺,他看不懂这些,自然也觉得蒋福衣在胡作非为,装腔作势。 手里的烟灰落在蒋福衣手上,烫得她皱眉。 李文秀最怕她疼了。 要是她看见蒋福衣身上的淤青和伤痕可能会泣不成声。 蒋福衣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好像不会有人再爱他了。 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就像李文秀给自己的那种爱。 去哪里找呢? 她不知道。 她想不通。 那天蒋福衣去镇上买东西,带着自己的每一张画。徐文兵在家里,要是他看见了说不定就趁着她不在给全部烧了。 他看不得蒋福衣每天无所事事的窝在家里装,他在工地干活,家里还有一个活人要养,偏偏不给上。 一上就要死要活,徐文兵觉得晦气,和蒋福衣是相看两相厌。 蒋福衣在药房买了一瓶避孕药,她不会给畜生生孩子。 电视里播着新闻,蒋福衣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里面说到23年前的高考顶替事件,被顶替的人是一个乡下姑娘。 在镜头面前泣不成声。 “我的人生,我这一辈子怎么办,谁能还,她还的了嘛?” 那是一种夹杂着愤怒与委屈的嘶吼,蒋福衣心都揪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成灾似的滚。 一路上都失魂落魄的,撞到人都后知后觉,画纸掉了一地。 对方帮她捡起来,一脸惊愕。 问她画是谁画的。 蒋福衣说了之后,被他抓着半天不放,讲了一大堆创作经历创作灵感之类的东西。 说要留个联系方式,顺便带走了她的一幅画。 她觉得莫名其妙。 回家之后没多久便有电话进来了。 说要花钱买蒋福衣的画。 她觉得是骗子,电话叁天两头的打进来,蒋福衣没办法。 又去了一趟镇上。 见到了另外一张脸,上次的那个人跟在身边。 聊到最后她才半信半疑的应和下来。 有一种被什么牵着走的感觉,蒋福衣还是画了画。 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寄了过去,有事没事就往镇上跑,看李文秀给自己的卡里的钱有没有变多。 钱变多的那天蒋福衣好像找到了活下去的力量。 她还是想要离开这里。 想要钱也想要有人爱她。 徐文兵说大城市里面有很多小姐,她们和他一起跳舞,脱衣服和他睡觉,伺候他侍候的死去活来的,他最爱的就是这种姑娘,对方也爱他。 只要有钱,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办不到。 蒋福衣想通了也就安稳下来。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对方寄一幅画过去。 可以换好多好多的钱。 那天来了一封信,跟蒋福衣说她的画受到了一个艺术家的赏识被放在展览馆里面了。 好多人都去看。 她很高兴,好像外面的世界也变得友好起来。 她总是在梦里想着自己的钱变多。 直到真的变多那一天,蒋福衣整个人都是懵的。 原来有那么多钱了。 那个接她画的人叫邱胜全,他找到蒋福衣的时候说要带她去参加一场访谈,她的画现在很火,要在媒体找到她之前先去他们画室。 蒋福衣答应了。 那天徐文兵回了家。 蒋福衣没有和他吵,说了句要离婚。 “离婚?离开我你怎么生活啊。” 她被戳着太阳穴,整个人都要往地下倒。 “我要离婚。” 蒋福衣声音是吼出来的。 “我不想和你过了,太恶心了,每一天都这么恶心,我受够了。” 蒋福衣觉得屈辱。 本来活的明眼人看起来都觉得屈辱,被她自己说出来更屈辱了。 她也才23岁,18岁那年的高考失利是她噩梦的开端。蒋福衣总是哭着醒来,感觉自己好像还在学校。 实在的触感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深渊里待了好多年了。 “你觉得恶心,谁他妈不恶心啊。我活着还觉得恶心呢!有本事你去死啊,臭婊子。” 徐文兵瞪着眼睛,脖子都梗红了。 蒋福衣手在颤抖。 “我要离婚。” 她还是这句话。 “要是你不答应离婚,我们就上法庭,我把这套房子抵押了,拿钱跟你打官司。” “还打官司,你厉害了是吧?” 蒋福衣被敲着脑袋,整个人脱力一样门边撞去,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文兵还想下手看见她那副样子有些虚,收了回去,骂骂咧咧的戴上安全帽就走了。 再回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了。 蒋福衣打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放在桌上,他不识字,接过蒋福衣给的东西。 “这什么?” “离婚协议书。” “你厉害啦,还真要离啊?” 蒋福衣不说话。 “你是不是翅膀长硬了,找好下家了,不是我说你一个臭婊子残疾人谁要你啊。离开我日子能好过吗?” “跟谁都比跟你好。” “你到底怎样才能离?” 蒋福衣知道,徐文兵就是个狗杂种,臭不要脸的。 “离婚也可以。” “我在外面工作那么久,你一个人白吃白喝的,总该给点赔偿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个狗屁画还卖了点钱,我要的也不多,这套房子外加五万块钱,你拿的出来,这个婚就可以离。” 蒋福衣气得手都在抖,看着他一脸得意的表情,恨不得杀了他。 眼眶都红了一圈,咬了咬牙。 蒋福衣答应了。 她把李文秀和她爸的遗像拿了下来,又慢腾腾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藏在衣柜最底下的毕业照拿出来。 口袋里是银行卡,她扔在徐文兵身上。 换来了一个签名。 两个人又去了一趟镇上,扯了离婚证。 蒋福衣没见过徐文兵那么张扬的笑,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一路上不停的想要和蒋福衣说话,吃闭门羹也不生气了,蒋福衣不理人。 看着他往村口的方向走,整个人抖抖瑟瑟的,手揣在兜里,身上还是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件洗到发白的蓝色工装。 蒋福衣抹了抹脸,往镇上的宾馆走。 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叁张照片。 然后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 44 蒋福衣跟着邱胜全去了江城。 有雪,离村庄很远的城市。 这是蒋福衣对它仅有的印象。 后来才知道国联大也在江城,跻川柏考上的学校,那条红色横幅上的几个大字到现在蒋福衣也忘不了。 热烈祝贺。 好像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她想起之前成绩出来的时候,班里有另外一个女生也考得不错,蒋福衣看着她脸上张扬又肆意的笑,带着十七八岁年纪里特有的青春。可是那张面容姣好的脸落在自己眼中却怎么看都面目可憎。 蒋福衣见过女生最恶劣的模样,那是一张近乎扭曲的假面,带着沸腾的恶意与偏见,充满着动物性的锐利。自然那个笑落在眼睛里,也变成了对蒋福衣的挑衅和示威。 那次高考,女生的成绩是第二名,仅次于跻川柏,而过往日子里那个名次从来都是蒋福衣的。 …… 邱胜全的画室很大,里面摆满了画,蒋福衣看见自己画的一副被挂在最中间的地方。 四周色彩黯淡,只有眼睛五彩斑斓,赤裸的肉体交织在一起,张狂又粗砺,带着原始的粗鲁和兽欲,这是一幅画展现出来的特质。 还有一个最底色的东西,是绝望。 “你的风格国内真的很少见。” 邱胜全总是这样说。 蒋福衣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她只是把自己心里的苦闷和艰难画出来,也只有这种宣泄方式。 她没学过画画,野生得不行,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 像冥冥之中的定数。 蒋福衣见了一个画家,邱胜全说对方很喜欢她的画,想要聊一聊。 蒋福衣答应了。 在她看来邱胜全算个好人。 带着她离开了小水村,来到江城,找地方给她住。 画家一把年纪了,留着白胡子,头发也斑白,走路颤颤巍巍的,和蒋福衣一样。 一个是因为衰老一个是因为残疾。 蒋福衣总是过分注意自己的残缺,习惯性的去观察每一个人的脚,看见同样的特征反倒高兴起来。 聊天也没那么紧绷。 她在江城的事情就因为两次交谈定了下来。 蒋福衣不知道自己火了,那么多画,每一张里面的斑驳和惨败都是最直观的视觉传达。 挂在展览馆,挂在画室,野生,土壤浑厚,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理所当然的靠这个赚钱,哪些从她身上买画的人也自然而然的拿过她的画去拍卖。 辗转辗转。 她卡里有了好多钱。 蒋福衣寂寞,她打电话给邱胜全。 “江城有没有什么地方男人比较多呀?” 这句话有些荒唐,说出来却带着少女的天真和无知。 蒋福衣的无知有时候是她最符合年纪的地方。 因为这种浑厚的反差,反倒让人心疼。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找男人。” “找什么男人?” 对方一口茶水还没来得及下肚,全喷了出来。 蒋福衣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七岁的小腿在床沿晃晃荡荡的,贴着木垫敲出一阵阵响。 “就是找男人。” 她不扭捏,说的大方。 眼睛也干净,只是邱胜全看不见。 只觉得她胡作非为。 “我不知道。” 吃了闭门羹,蒋福衣不死心。 她躺在床上,眼睛空荡荡的,看着天花板,上面贴着叁张照片。 毕业照,李文秀和她爸。 那是她失去的东西,每天晚上闭眼前都要盯着他们好久才能入眠。 蒋福衣叹了口气。 开着电脑查。 用电脑也是邱胜全教的,但是他没有耐心,教了一遍就嫌蒋福衣笨手笨脚不教了。 蒋福衣也不气,自己琢磨透了。 搜索页面一检索出来,信息大大方方的弹出。 蒋福衣找到了第一条。 “浮生辞。” 名字好听,装潢精致。 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往那边去。 蒋福衣穿了件大红色衣服。 她喜欢鲜艳的颜色。 一进去,店里还没营业,被挡在门外,一打听才知道要晚上才上班。 也不算没有收获。 她没地方可以去,最近也不想画画,在附近转悠了一天,最后坐在浮生辞门口的一个花坛旁边等着夜幕降临。 蒋福衣就一个目的,花钱买爱。 她要求也不多。 希望对方,看起来冷一点,斯文一下,沉默寡言。 她在脑子里面勾画了好久才有了这个轮廓,目标一有事情也好办。 蒋福衣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往里面走。 里面装修和图片没什么区别,金光闪闪的,一片辉煌,那种透着富丽堂皇的底色和明晃晃的鬼气融合在一起,蒋福衣有点被唬住的感觉。 前台见她畏首畏尾的样子也不嫌弃。 “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蒋福衣站正了身体。 “我要开一个包厢。” 她觉得自己应该很自然。 “请问你要大中小那种?” “大。” 蒋福衣一说完对方就带着她进了包厢里,灯一打开,蒋福衣整个人都一哆嗦。 她看着偌大的房间,头顶是绚丽的落地灯,暗蓝色的光线营造出一种迷离的气氛,有电视沙发还有一个人形话筒。 “请问你想要那种类型的陪唱?” 蒋福衣搓了搓手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见她不说话沉默着,也没有不耐烦。 “我要不爱说话的。” 蒋福衣这句话显然让对方愣住了,服务行业的人反应快,没多久就点点头。 “那您请稍等。” 蒋福衣点点头。 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看着电视屏幕里的mv。 两女一男爱恨纠葛。 没多久门就打开了。 有一个高个男生走进来,长得很白,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背挺得笔直,喉结很突出,脸也好看。 蒋福衣有些愣。 缓了半天,朝对方招手。 “你坐。” 没等来回答。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皂角味,不说话带着几分沉稳,蒋福衣手里拿着半牙西瓜啃。 “你也吃。” 对方只是摇头。 蒋福衣也不生气,她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你几岁啦?” “20。” “比我小,我23了。” “在读书吗?” “嗯。” “我没有了,高考没考好。” 她嘴里还含着西瓜,说完对方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里带了些探究的色彩,暗沉沉的,黑曜石一样。 “有亲人吗?” “嗯。” “我没有了。” 蒋福衣接着说,她已经啃完两牙西瓜了,有些饱。 “是不是缺钱啊?” “嗯。” “我有钱,我给你,你拿去好好读书。” 说完蒋福衣就从自己的红色布包里拿出一迭红钞票。 眼睛瞥到一旁的酒上面,开了一瓶,往嘴里灌。 这个酒有些上头,她在一边喝,那个男生就在另外一边看蒋福衣,不说话。 到后面蒋福衣有些醉了,见他还是那副样子,有些看不下去。 “我说你放松点好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说完就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手里还是拿着半瓶酒。刚刚一直是坐着,看不出什么,蒋福衣这么一站半截腿露了出来。 见对方还是那副样子,蒋福衣乐了,她凑上前,看着他的脸,眼睛弯弯的。 嘴里喷着潮气,打在男生嘴角,灯光下对方耳朵红了一小截。 蒋福衣吻了上去。 凉凉的,唇瓣贴着唇瓣。 那是一个特别平静的吻,没有情欲。 像是动物间取暖的一种方式。 “我给你好多好多钱,你以后爱我好不好?” 蒋福衣没说话,等到的是一阵沉默,和加重的吻。 最后刷完卡离开浮生辞她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轻不重的脚步,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到地不起。 -- 45 后来蒋福衣也常去浮生辞,才知道男生叫许悬,刚刚大一。 两个人话都不多,在一起总是沉默着,很少聊天。 蒋福衣只点他。 许悬在店里不太受欢迎,大家都喜欢嘴甜的。 蒋福衣每次都会喝很多酒,清醒着来醉醺醺的离开。 她总问对方你要不要爱我啊? 老是等不到回答。 久了像是一个暗号似的,每次说完这句话蒋福衣就会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江城转眼就到了雪季。 浮生辞里有个富婆看上了许悬说要包他,送他出国,被拒绝了。 蒋福衣觉得奇怪。 “你不是来赚钱的吗?有钱不要,是不是脑子有坑?” “钱够用就好,没必要那么多。” 蒋福衣笑。 她又醉了。 嘴上被温热覆盖,像是一个特别好笑的梦。 “你要不要爱我啊?” 还是这个问题。 蒋福衣摇摇欲坠的站起来,然后抵着墙,手里拿着个空酒瓶。 没等到回答就走了出去。 雪下的很大,蒋福衣穿着一件红色风衣,挡住了全身也挡住了她的小腿,走的有些蹒跚。 蒋福衣被冻得眼眶鼻尖都泛红,寒风刺骨,凛冽。 雪地上是一深一浅的脚步,她走到花坛旁边,靠着,莫名其妙的想哭。 泪水糊了满脸。 她想李文秀了。 就那么站着,整个人抖抖瑟瑟的冷,胸口又疼又闷,脑子也是堵的。 醉得不成样子。 恍惚中,有个黑色的身影朝她走,覆盖着飘落的雪。 蒋福衣看着那张脸,一下子慌乱起来,想要捂脸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意识都恍惚了几分。 对方是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的,踏着雪,黑色风衣穿着身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凉意,那张冷漠又沉闷的脸在白色里显得格外浩荡。 蒋福衣看着他摘下自己手上的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指尖拿着一块手帕,递到她面前。 蒋福衣想也没想就接住了,雪花覆盖眼帘,再睁开眼就是对方的背影。 蒋福衣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白色身影,头发好长乌黑浓密看不清脸,在雪地里朝他跑去,下一秒就被拥进怀里。 “跻川柏。” 蒋福衣垂着头念着这个名字。 指尖都在颤抖。 雪洋洋洒洒下了好几天,蒋福衣就窝在邱胜全帮忙租的小屋子里哪里都没去。 圆形地毯上有着五颜六色的花纹放在房间里靠近窗户的地方,旁边是个木质的小桌子,上面立着盆枯萎的海棠花,墙面沾了些暗色的颜料,在空气里挥发,颜色渗透到了白色的墙板上。 画架上还有一副色彩诡异的画,没有风干。 蒋福衣手里是那张手帕,原木色的,质感醇厚,指尖划过有一丝轻微的凝滞感。 镜子就在眼前,落地的,她从沙发上起身,看了眼自己的头发。 不长不短,有些凌乱,像杂草一样盘踞在头顶。 满脸菜色,斑驳覆盖,不算好看。 蒋福衣看着窗外飘着的白雪,落到地面融成一团,几簇枝哑在窗口张牙舞爪,没有丝毫绿意。 她看着自己挂在衣柜外面的红色大衣,折腾着爬了起来。 电话恰好响了,是邱胜全。 “今天有空吗?” 蒋福衣挑挑眉,听他这声音就知道有事。 “国联大有个讲座,有空不?带你去看看。” 蒋福衣翻了个身,眼睛落在手帕上面,应了下来。 邱胜全接她,一路上蒋福衣没说话,反倒是他喋喋不休讲了好多,让她爱护自己的羽毛啊,好好的画画,以后会越来越好,诸如此类的话。 蒋福衣的浪荡事迹穿的很广,说一个她农村来的草根画家,离了婚,在大城市里迷了眼,每天都想着寻欢作乐,讲她不正经,说她荡妇羞耻,好多正派出生的人都对她颇有微词。 蒋福衣觉得无所谓。 她没有对画画的热爱,这个只是她的工具,她知道别人喜欢看什么,画出来不过手到擒来。 全是下意识的感知。 她把所有的褒奖和贬义都视为洪水猛兽,不听不看也不和他们接触。 到地的时候,蒋福衣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身上的红色大衣是她最贵的一件衣服,800块,长靴挡住了畸形的小腿,哪怕走路还是蹒跚却要好看很多。 蒋福衣跟着邱胜全进了国联大的讲堂了,底下是满满当当的人,挤在一起。 他们有专门的位置,上一个讲座还没结束。 蒋福衣看见了跻川柏,他站在讲台上,大厅里是密集的人群。声音像一道缓缓的流水,好听得不行,戴着眼镜,黑色衬衫扎进西装裤子里,是少见的模样。 蒋福衣看着他,听他侃侃而谈。深邃的眉眼里有暗波流动。高贵冷清的姿态,好远。 没多久他就结束了,好多人往上涌着问问题,春眠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女人,穿了件素色的旗袍,外面是灰色的针织衫,有些薄,手臂上还挂着西装外套。 被人潮挡着有些看不清,蒋福衣站了起来,有些滑稽,脚上没法发力险些摔倒在地上。 邱胜全看她有些不对劲,拉着蒋福衣的手往下攥,让她坐着。 蒋福衣没听到一样,看见跻川柏捏了捏对方的肩膀,侧到她耳边问了句什么。 然后把西装外套罩在了女人身上。 蒋福衣看不清楚她的脸,只有一个测颜,干净冷清和跻川柏有的一拼,挺翘的鼻尖,往下是恰到好处的弧度,还能窥探出一些精致的轮廓。 邱胜全力气太大,蒋福衣最后还是被用力拽回了位置上。 那天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蒋福衣回家,一连着睡了几天,楼下有个粥铺,饿了就去吃,吃完回家继续躺。 徐文兵前些天打了个电话给蒋福衣要钱,蒋福衣没给。 什么脏话烂话砸头,蒋福衣也没觉得难受。 她看着那张手帕,会想这个是不是自己得到的仅有的善意了。 蒋福衣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人爱自己好难,拿钱也买不到。 她身上有过好多伤,特别疼,一阵阵的。 好不容易好起来了,现在又开始了。 没日没夜的疼,疼得她想死。 -- Уǔsんцωц.ōnё 46 蒋福衣最近画了好多画。她把全部拿给邱胜全是时候,对方问她是不是缺钱了。 蒋福衣摇摇头。 “全部给你的,不要钱,你拿过去说不定我哪天有机会更红了,可以卖大价钱。” 邱胜全笑,没说什么。 蒋福衣还是穿着那件大红色风衣,腿被遮得严严实实,又去了一次浮生辞。 店里经理说她好久没来了。 蒋福衣只是笑。 “许悬呢?” “他也好多天没来上班了。” “要不今天换一个人陪你。” “不用了。” 蒋福衣一个人在大包厢里喝了好多酒,最后出门都险些站不稳。 扶着墙才能走。 摇摇晃晃的红色衣服在一片白里显得格外刺眼,红的惨烈,白的吓人。 蒋福衣发现自己的脚步永远都是一深一浅的,永远没办法对称,就像她的人生一样有些东西再也补不齐了。 她浑浑噩噩活了这么久,突然找不到意义了。 没有人爱她。ⅹτfгёё1.⒞δⓜ(xtfree1.com) 蒋福衣脑子是懵的,什么感知都没有了。 车头撞向她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半罐子酒。 她只觉得浪费,要是再多喝一口多好啊。 蒋福衣躺在雪地上,眼睛里是游动的云,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后脑勺一片湿热。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蒋福衣想到上次在这个地方看见那个拥抱,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羡慕的。 到死了她才敢承认其实自己喜欢跻川柏。 世界上的人都有种死者为大心态,蒋福衣又想自己英年早逝会不会身价倍涨。 邱胜全指不定高兴疯了,一顿暴利,这个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啊。或许他会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记得自己的人。 蒋福衣希望被所有人忘记,又希望没有那么多人。 他们只要忘记她叫蒋福衣,是个瘸子,喜欢喝酒,想要爱,画画有一点厉害,高考失利,前夫家暴,父母双亡,暗恋失败这些事情就好,其他的随便什么记住一点点就可以了。 ……… -- 47 姜来住院的消息是周游说的,那天迟野在店里帮忙,他已经很少去粉街了,偶尔裴敛声会打电话喊他过去,周遭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夹杂着旁人不受控制的肾上腺素外涌。 周游隔着电话的声音却清晰无比,他身形微顿,沙发上有一个喝醉的女人手里端着酒杯,撕心裂肺的冲他喊着帅哥,迟野什么都顾不上,往医院跑。 恰好在病房门口撞上周游,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多了些疲倦与颓唐。周游捏着他的肩膀,“人没事了。” “进去看看?” 周游问他,迟野蜷缩的手握了又紧,有些无力的垂下,跟着周游进了病房。 “阿姨,我们来看典儿。” 方芝兰看见周游站了起来,有些牵强的扯出点笑意。 周游本意也不是来给人家添麻烦的,只是来看看姜来情况怎么样,偏偏迟野站在病床边走不动道,那眼神谁看都觉着有些问题。 “这位是?” 姜周运指着迟野问道。 “哦,他是我朋友,平时和典儿关系还不错。“ “走啦。“ 周游拖着迟野出了病房,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周游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弓着,在昏暗的路灯下整个人显得孱弱不已。他说不出什么暖心话,嘴里只能干瘪的吐出没事两个字。 “我先走了。“ 正在周游酝酿的时候,迟野就剩下一个背影了。 姜来醒的那天,下来一场大雨,雨水敲打着窗户,连窗外的叶片都晦暗不少。方芝兰把人扶起来,对上姜来莫名湿润的眼眶,心一下就软了。 “妈妈,我好痛。“ 她抱着姜来,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嘴里一句一句的安慰着。 “我做了一个很可怜的梦。“ 姜来没说她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只是沉默了不少,眉宇间总是带了点愁苦与静谧,少见往日的阳光。 方芝兰在医院陪着她,那天阳光很好,她牵着姜来下楼晒太阳,在一堆白蓝条病服的病人中看见了迟野。 她对这个男生有印象,见他直愣愣的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沉默的脸看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姜来微微怔忡着,牵着方芝兰的手也紧了紧。 她直觉迟野在生气,连脚步都不敢跨太大,对上那双漆黑透明的眼睛,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喊出他的名字。 方芝兰这还看不出什么,这个母亲就白做了,牵着姜来走到对方面前。 “你们两个聊会儿,我去那边吹吹风。” “迟野。” 姜来喊着他的名字。 迟野有好多东西想问,想要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听到姜来住院的消息自己整个人都像是如临冰窖,为什么他没办法再离她近一点。 可是他发现,这些说法很幼稚,他也问不出口。迟野更多的是恐惧,像是失去了支点般,看着姜来微皱的眉,眼眶泛红。 姜来见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和梦境中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疏离大相径庭,这才承认眼前这个人是她的迟野,不是蒋福衣心心念念的跻川柏。她放心的伸出手,踮起脚要去勾他的脑袋,迟野弯下腰由着姜来揉他的头发。 姜来笑了出来,那点难消的愁苦渐弱,好像整个世界又明媚了。而关于她做的那个不太真实却又苦痛十足的梦,姜来还在揣测着,度量其真实的可能性。 回到病房,对上方芝兰一脸探究的神情,姜来捂着嘴笑。 “什么时候的事?” 她看着姜来,满脸严肃。 “就前段时间啊。” “高叁吗?” 方芝兰扶着额头。 姜来点点头。 “姜来,你好样的,高叁那么重要的阶段,你给我谈恋爱。” “不谈这个恋爱,有没有过线都是问题呢。” 姜来低着声嘀嘀咕咕道。 “那小子什么来头?” “能有什么来头,和我一样,穷学生。” “我真的服了你了。” 方芝兰情绪接近爆点。 “妈,人家是高考状元诶,能给我造成什么影响,我没影响他都已经是万幸了,你真是的。” “高考状元。” 仅仅四个字,方芝兰换了几种语气。 姜来见她熄了火,也跟着松口气。 “我问你,你们两个,不会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吧?” “妈你说什么呢?没有,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 “真没有。” “我跟你说,你可别说我没教过你啊,性教育什么的我跟你爸轮番不知道普及过多少次,你给我保护好自己啊。” 姜来好不容易熬过方芝兰这一劫,晚上对着姜周运满脸欲说还休的神情,叹了口气。 “说吧,我听着。” “也没什么,我就想着你长大了。” 姜来看着他爸满脸怅然若失的模样,突然想起了梦里的蒋福衣,不知道为什么鼻尖泛酸意,总想掉眼泪。 她向来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却在这一次真真切切的觉得,世间万事内在纠葛微妙又魔幻。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填志愿那天,姜来对着电脑上的选项,一步一步的点着选项,电话那头迟野的声音沉稳又清晰,方芝兰坐在沙发上插不上话。 “搞定啦。” “你填好了吗?” “嗯。” 姜来选的学校在江城,和迟野一个城市。 恰好想到了什么,她顺着梦境里的细节,输入了蒋福衣叁个字,网页上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结果让她有些困惑。 她刷了刷页面,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可用的信息,突然一则新闻映入眼帘。讲的是几十年前的一场高考顶替事件,姜来心神微动,想起些什么。 她点进新闻,看清前因后果,总觉得这些事情哪哪透着古怪。 在家里好吃好喝待了将近两个月,姜来长了点秋膘,时间已经接近开学了。 方芝兰每天在家里都伤秋感怀,总担心姜来去江城受到些什么委屈,被人欺负。父母和子女考虑事情的角度不同,姜来不理解这种顾虑与担忧,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她。 要走的前一天,姜来和戴青见了一面,她们有段时间没见了,戴青剪了短发,姜来看着满眼羡艳,已然是动了心。 “典典,我分手了。” 姜来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下咽,险些喷出来,眼睛都瞪大了几分,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手忙脚乱,想要拿纸,又想起对方眼泪都没掉,不合时宜,满心满眼的担忧和着急。 “没事的。” 戴青捏捏她的脸。 “你跟迟野要好好的,他要是欺负你,就告诉我们。” 姜来点点头,一本正经的想着戴青找迟野干架的情形。 “我要过两天就离开这里啦,可能以后我们很少有机会见面了。” 离愁别绪因着这句话瞬间袭涌姜来,她恍惚间突然觉得大家都长大了,而长大就意味着告别。 姜来习惯后知后觉,等到缓过神来,所有人都已经消化完这个事实了,她只能站在原地,想要哀求周围的人都慢一点,再慢一点,等等自己,却发现好像没有任何理由,能够留下他们。 姜来抱着戴青,语气里满满的不舍,眼泪糊了对方一身,而这个夏天好像就这样结束了。 她永远停在了18岁末尾的末夏时节,看着所有人的身影不断拉长,延伸,然后消失。 -- 48 姜来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所谓的大学生活,舍友都是好相处的人,就是很难亲近起来。时间一长,姜来也就习惯了。 迟野学校就在对面,两所大学隔了道马路,有时候下课就过到对面接姜来去附近大学城吃东西。 这天也是如此。 江城快入冬了,绿叶退化,像冬眠的动物,蜷缩着,将所有琐碎的细节收放。姜来的脸被风吹得泛红,耳尖也被临冬的色彩支配,变得有些透明。她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长款风衣,扎了个丸子头,碎发也不安分,四处乱散,有几缕被风得毫无章法,撩过脸颊微痒。 吃完饭,两个人在大学城里闲逛,看上家卖碟片的店。 不显眼的小店面,门口贴着纵横四海的画报,白色墙面上糊了几道灰扑扑的泥浆,老旧又暗沉。姜来弯着眼,迟野见她这副神色有些好笑,牵着人走了进去。 店里光线昏暗,打着橙黄吊诡的光,暗绿色灯盖托着的灯,悬挂在空中。姜来翻翻找找,选了四五张碟片,迟野接过来,又顺手挑了几张。 店里老板看着牵着手的两人,笑的意味深长,拉着迟野往角落走。 “兄弟,我跟你说,这边的都是大片。“ 迟野抬起头,眼神带了点探究意味,像是在考虑他说的话的可信度。 “真的不骗你,香港电影,得过奖的,构图色彩真的特别绝,还是修复版的,画质也没得说。” 迟野点点头,随手拿了两张。 抬起头看姜来,发现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走过去,牵上她的手,这才觉察到姜来的指尖凉得吓人。 姜来回过神,愣愣的,转过身看着店里老板,眼神有些急切。 对方见她一副探究神色,眼神飘到迟野手中的碟片上,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 “墙上这幅画是谁画的?” 姜来指着墙,语气有些恳切。 迟野这才分出些多余的心思,看着墙上那副色彩浓厚的画,其中情节张扬又狂饭,带着点难言的粗粝与露骨,被昏暗的室内光照着,显得有些诡异。 “啊?” 老板一时没反应过来,思绪转了几个弯。 “哦,你说这个啊,这玩意我在路边摊买的,10块钱一张。” 回答让她有些失落,指尖下意识的往掌心缩了缩。 迟野对上她略微内放的神情,带了丝探究的意味。 “这种应该是仿画吧?“ “嗯,对。“ “知道是仿谁的吗?“ 店主眉头紧锁,想了想。 “好像是一个草根画家,我们那个年代还挺出名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人没了,后面她的画被一个人买断了,现在大概也没什么人记得她。” 姜来有些失魂落魄,迟野一手拎着刚刚店里挑的碟片,一只手牵着心不在焉的姜来,还得帮她避开路障,连续几次下来,迟野不走了,捏捏姜来软软的脸蛋,才扯回她游走的神思。 “啊,怎么了吗?” 迟野没回答,只是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姜来干笑两声,没说话,眼神跑到迟野手里的碟片上。 “我们去看碟片吧。”姜来一把钩住他的手臂,笑得有些讨好。 迟野也不跟人计较,由着姜来叁言两语将事情打发,他直觉这件事不简单,姜来想瞒着迟野就让她瞒。 迟野带着姜来回了自己租房的地方,房子是他前段时间为了方便工作租的。 “看哪部?” 迟野对这些不感冒,挑挑拣拣没选出一个合适的。 “第二张吧。“ 姜来开了罐可乐,随便指了张碟片。 她躺在迟野腿上,看着电视屏幕,起初画风还正常,没过多久情节就开始走偏了。 姜来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露骨色气的画面,脸上浮现出一丝怪异又滞后的红,咬着可乐吸管舌尖顶了顶,将吸管含进嘴里又吐出来。这副模样落入迟野眼中,撞得他太阳穴突突得跳,被一股热流支配着,有些失控。 姜来看得正起劲,想要换个姿势时,眼睛就被捂住了。她有些不满,嘴里喊着迟野,伸出一只手想要掰开迟野挡住她眼睛的掌心。 视觉冲击被刻意中断,听觉却很难被阻隔,电视里传出的喘息与撞击声,让她不解又好奇。那是一种欢愉又跳跃的辗转,像是勾住了姜来心尖最微妙的一根弦,随着起伏抖动的呼吸颤抖着。 “迟野~” 姜来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难掩的娇气,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来,电视屏幕也暗里下来。 她有些失落,看着迟野一本正经的神情,姜来有种莫名的不服气。 她凑上前,语气有些急切。 “你不好奇吗?” 迟野没回答,想从沙发上起身,被姜来压了下去。 她用手环住迟野的脖子,嘴里还念念叨叨着,细碎的词句倾泻,带着蓬勃的热气,顺着他面部的轮廓散落。 “我好想知道啊。” 姜来抱怨着。 神情变了变,带着威胁的语气。 “你是不是不让我看?” 迟野还是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在姜来尚未注意的间隙里越发暗沉。 “你不让我看,我去找我们班长,他肯定知道。” 姜来嘴里说着气话。 “我跟你说,他前段时间还……” 姜来还要接着往下说时,迟野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压在沙发上。对上迟野赤红的双眼,姜来有种踩雷的错觉。 她被吻得七荤八素,娇嫩的唇瓣泛着轻微的麻意,舌尖轻轻摩擦着迟野狂放张扬的掠夺,带了丝求饶的意味。姜来满脸潮红,眼神有些迷离,被吻得神识晃荡。 迟野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笼罩着姜来,细碎的呻吟从嘴角跑出,姜来有些动情,小心点回应着迟野带着丝轻微的安抚,思绪却有些飘散,脑子里全是那些绯色的画面,整个人都带着一丝难掩的色气与动人。 “迟……迟野。” “别顶我,不舒糊。” 姜来嘴被堵着说不出话,勉勉强强吐出几个字,面对的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 γцsんцωц.ōnё 49 头顶悬挂的吊灯,被窗外的风吹着摇来晃去,连带着唯一丝亮堂都显得断断续续。姜来的衣服乱成一团,随意的丢在一旁。 她脸上裹着潮红,像一尾缺水的鱼,樱桃小嘴微微张着,泄出缓慢又沉重的喘息,湿哒哒的刘海贴在脸颊上,乌黑的发鲜红的唇,凑在一起色彩对比过分鲜明,衬得她整个人徒生暧昧与晃荡,湿润又朦胧的爱意被锁在眼睛里,倒映着迟野压抑到极致的脸。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倾塌,变成一种怪异又天真的色彩,耳中混杂的喘息中和着衣物摩擦的声音。迟野粗粝的指腹顺着姜来莹白的乳肉来回滑动着,掌心似有若无的擦过乳尖。 引出一阵急切又难耐的低吟。姜来的身体敏感到了极致,轻轻一掐就能出水似的,近乎扭曲的躺在沙发上,在迟野作恶多端的手下来回晃动着,连带着灯光都晃眼了几分。 “迟野” 姜来唤他的名字,声音轻飘飘的,随着身体的起伏颤抖几经辗转,浑身上下沾满了热意。 他被姜来这副模样勾得失去了意识,急切又莽撞的将人压在身下,在她鼻尖贴了一个冷淡又柔软的吻,高挺的鼻梁轻轻擦过姜来的额头,动作间难掩的急迫。 迟野的吻擦过姜来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狂热又痴迷,追着姜来的脖颈轻轻舔舐着,像一头失去行为判断意识的勇禽,温热黏腻的亲抚落在姜来脆弱的血管旁,透着薄薄的皮肤,那股抓人的热气穿透身体,姜来整个人都颤抖着,带着肉感的腿根,在迟野的摩擦下微微蜷缩着。ⅹτfгёё1.⒞oⓜ(xtfree1.com) 热气喷薄,碎发贴着脸,姜来有些难受的嘟嘟嘴,眼睛睁不开,下一秒唇瓣被迟野咬了去,在身上游离的那只手往下滑,落在姜来最隐秘晦涩的心事中。 她下意识的夹住大腿,连带着夹住了迟野的手,对方低沉的笑意在耳边扩散,那股夸张的红意四下蔓延,跑到了耳尖。 姜来像溺水的人,急忙想要寻求一丝依靠,张开臂膀环住了他的背,指尖搅动着,揪着迟野的衣服。想要贴着他,嘴里是低缓的喘息与呻吟。 迟野的指尖顺着那到柔软的缝隙,往里滑,指腹来回打着旋,姜来泄了气,大腿打开,小腹间一阵热意回流,唇瓣被迟野轻轻叼着。 她本能的想躲,手肘撑着沙发,借着后劲往里退,还没退多远,脚踝被迟野抓着发狠似的往回拖,姜来躲不开眼睛挂着点委屈的泪珠。 那张脸带着透明的红意,白色内裤挂在脚踝处,迟野将她压回沙发上,一只手抓住姜来纤细的脚踝,落了一枚郑重的吻,顺着腿根内侧往里磨。姜来抵不过迟野的力气,嘴里是娇气的低吟。 看着眼前微微颤动的花瓣,迟野呼吸加重了不少,那双向来沉默的眼睛多了些难掩的色气,他眉骨微抬,瞥了姜来一眼。 低回头,看着眼前粉嫩的花穴,略微有些湿润,看不真切,肉瓣随着姜来起伏的呼吸颤动着。 所有的感官认知被无限放大延长拉伸,房间里静的吓人,迟野低沉的呼吸打在娇嫩的肉缝处,姜来低声喊着他的名字。 没由着她娇气多久,迟野顺着那处的轮廓轻轻拨动着,分开,用指腹揉着藏在里面的细蕊,姜来喊了声,整个身体抖动着,落入耳中的声音带了些催生情欲的味道,她用手捂着嘴,却压抑不住唇间难捱的呻吟。 “嗯~唔……” 她扭动着,伸出小腿想要踢开迟野,脚踝被一把抓住。花穴里迟野的手指规律的搅动着,像在搅动春池。房间开了暖气,算不上多冷,姜来身上起了一身薄汗,乳尖微微颤抖着,像点在雪地中的寒梅,脸上挂着天真又外泄的色情。 迟野搅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姜来反应不及有些无措,嘴里细碎的呻吟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都紧绷着。 “不行,你不要来了。” 姜来哭喊着,对上迟野那双眼,像是沉溺在漩涡之中,难以脱离。 “我……我要……呜呜呜呜呜。” “要什么?” 迟野问她,姜来不敢说,她觉得自己要失禁了,又羞又怕,干脆不受控制的哭了出来。 “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话刚说完,姜来整个人到了临界点,话都说不出来了,有些绝望的看着迟野。 “宝贝,这是高潮。” 姜来没回答,脑子一些不听劝,转不动。迟野脱了上衣,映入眼帘的是他有力的身躯,四目相对见,火花炸裂。 下身湿漉漉一片,姜来刚刚泄了一通,整个人有些疲软,见到迟野脱衣服,怯怯的。 “阿来。” 迟野第一次这样唤她,姜来轻声回应着,又乖又傻,勾得迟野又俯身去亲她,唇瓣相接间,姜来觉得下身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她恹恹地垂下眼睛轻轻扫了一眼,整个人都清醒起来。 “好大。” 她懵懵的,全是本能反应,想要往后退。赤条条的双腿张着,夹着迟野精廋的腰,姜来有些怕,那玩意在迟野胯间晃动着,往前抵了抵,贴在姜来肉缝处,堪堪冒进点头。 “可以了,就这样。” 姜来怕痛,这还没开始痛,她已经下意识的颤抖了。迟野往前凑,含住姜来的嘴,湿漉漉的吻躲去她所有的意识和想象。 下一秒,迟野顺着柔软的包裹往里侵,姜来小脸涨得通红,痛觉带来的后劲一过,只觉得略微发涨。 迟野被她的柔软包裹着,温热潮湿的侵吞,让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迟野往深处顶弄着,姜来细碎的呻吟被撞得支离破碎,在房间里回荡。 她那处窄小,禁不起太大折腾,迟野顺着姜来的节奏抽动着,两人的结合处湿漉漉一片,抽插间是肉体拍打的声音。 姜来对这种感觉陌生又畏惧,迟野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往墙边走,将她整个人都抵在墙面上,大掌抓着她的臀肉,又捏又抓,姜来像刚被人从水里提出来似的,浑身泛着潮气与暧昧。 小穴里辗转顶弄的巨物,不停抽插着,来来回回将近百余来下,姜来喘着粗气,中途又泄了一次,嘴里骂着迟野。 她骂一句,下身的顶弄就越发猛烈,姜来熬不住,住了嘴,只能哼哼唧唧的,想要人心软。 迟野转眼间顶到了某处,姜来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被夹的有些紧,温柔包裹的越发贴合 迟野抬头,对上姜来湿漉漉的眼神,下意识知晓了什么,对着那处来来回回的抵,姜来的呻吟越来越大,夹着断断续续的哭腔,到达临界点时,掉了满地的珠子。 最后迟野抽出来,泄在了她身上,配上她湿漉漉的眼神和潮红的脸,整个人都色气不已。 抱着人到厕所清理了一番,这场情事才划上句号。 首发: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50 姜来一觉睡到中午,醒的时候,迟野已经没在床上了。她伸了伸懒腰,把脸埋进被子里,整个人都蜷缩着,蹁跹的蝴蝶骨被窗外的光照着,轮廓有些柔和。 “迟野。” 姜来还闭着眼睛,声音有些黏腻,下意识的蹭蹭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迟野听到动静,探出脑袋看着她,对上他沉甸甸的眼神。 姜来视线有些躲闪,掀起被子盖住自己乱糟糟的脑袋,只露出双眼睛,偷偷的瞥他,也不说话,又红又烫的耳尖躲在被子里,腰间又涨又酸,看着一脸平常情绪的迟野生出些委屈。 迟野走上前,从衣柜里拿出件蓝白相间的毛衣,把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理顺了姜来乱成一通头发,抬起姜来两只手,顺着袖子把手臂套进去,冒出半个脑袋时,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亮亮的,眨也不眨直勾勾的盯着迟野,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土狗。 迟野凑上前,难得的笑了,在姜来嘴上贴了贴了轻轻的一个吻。还没来得及离开,唇间清晰的触感略微加重了。 姜来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尖舔舔他的唇,不过一个晚上,像是掌握了什么独门秘籍似的,整个人多了丝勾人的气质。 迟野伸出手拍拍她躲在被单里的屁股,把姜来整个人都抱了起来,掌心握着莹润的臀肉。把人放在马桶上,迟野给她挤了牙膏。 “收拾完出来吃饭,晚点送你回学校。” 姜来嘴里含着泡沫,只能迷迷糊糊的点点头,看着镜子里满脸倦意的自己,做了个鬼脸,连忙漱了口,捧着水往脸上泼。 迟野炒了几个小菜,熬了锅粥,姜来自觉捧着碗吃饭,头埋得低低的,时不时抬眼去看迟野。 两个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多少还有些不适应,姜来总觉得有些别扭,迟野刚刚没给她穿裤子,现在姜来光着腿,在桌子下浑身不自在,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她大着胆子,掀开难睁的眼皮去瞪他,还觉得不解气,抬起脚想要沾点上风,还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就被人一把抓住脚踝。 姜来挣脱开来,气鼓鼓地喝着粥,一顿饭吃完,姜来又回到卧室躺着,怎么都觉得不舒坦,躺在床上生闷气。 迟野忙活完厨房的事,回到房间,伸出手把姜来从床上拖起来,手上拿着药膏。 “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姜来脸红了一大片,嘴里嚅嗫着没有,伸出手挡住迟野的脸,往外推。 “我自己看。” 说完一把夺过药膏,背对着他,低头看着下面,下身略微肿了些,姜来弓着腰挤出药膏往上抹,动作摇曳,背影在光里显得有些朦胧,两条张开的腿嫩生生的,手放在那处来回滑动着,整个人像是置身一场晦暗情事之中。 迟野眼神暗了暗,喉结略微滚动着,有种难以抑制的情绪在无端发酵。 “擦好啦!” 姜来转过身,把药膏递回给迟野,对上他略微沉郁的神情,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把压回床上,咬着唇肉,恶狠狠地教训了一把,像惩罚小孩似的,连带着屁股也被拍了几下。 姜来揉着嘴,有些莫名,看着他神情莫测的脸,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头迟野拿出昨天晚上洗完烘干的底裤让姜来穿上,随即给了她一条长得拖地的工装裤。 姜来穿上整个人长手长脚,走路都不方便,卷了几个边的裤脚,露出圆滑纤细的脚踝,白的耀眼。 她不再会陷入无端的记忆混乱之中,小腿时不时抽搐的坏毛病也没再犯。 迟野把她送回学校,姜来在门口跟人道了别,就往学校的展览馆里跑。 班长跟他说,这两天学校展馆来了几副新画,是她一直在找的那种风格。 姜来小跑着进了展览馆,往最里的角落靠近,在接近那些色彩浓烈的世界时,突然生出些畏惧与胆怯来,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站在离画作几米远的边界,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画。 每一幅都露骨又透彻,那些怪异的色彩搭配让画面的的人具象起来,显得可怖万分,每一幅都离不开暴力与血腥,人脸是肿胀且失衡的,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姜来胸口顿顿地疼,连带着眼眶泛着潮意。 姜来缓慢的往前走了几步,眼神来回梭寻着,最后停在画布角落的地方,上面印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名字,蒋福衣。 她身形略微迟钝,整个人都僵持起来,这才相信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和她长着同一张脸,出现在她的梦里,带着一段沉重又压抑的往事。 姜来眼泪止不住的流,她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只是觉得胸口空荡荡的,心尖也跟着发涨,好像缺了一角似的,她找不到那个东西,像是无法将自己完整的拼凑一般。 她失魂落魄的走出展览馆,坐在学校操场附近的椅子上,脑子转了无数个弯,就是想不出应该做些什么,唇瓣上是下意识咬出的牙印。 等到回过神来,下午的课已经结束的。舍友发出的提醒短信还孤零零的停靠在消息页面。姜来给迟野打了个电话,对面忙音,估计是有事。 她急于宣泄的情绪得不到释放,整个人都有些颓唐。课也没法再去上了,姜来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晃荡着,最后荡进了图书馆。 顺着分类排序找,姜来停在了美术板块,最后在一个极小的分类里看到了画家介绍。拿出那本书,姜来一连翻了几遍,也没有找到蒋福衣这个人,突然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正在查阅时,姜来看到一个地址,在月桂区的工业园,上面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邱胜全。姜来把书放回原处,就出校往那边赶。 到地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工业园区已经破败不堪了,看着好像已经荒废很久了,顿时有些失落。 手机铃声恰好响起,迟野那边刚刚上完课。 -- Уǔsんцωц.ōnё 51 迟野的电话像是一个宣泄口,姜来那些烂在肚子里的心事与困惑,同扑腾的小鸟一般总在胸口跳跃。 她斟酌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要从何说起,那些没由来的思绪混乱与误入他人世界的冒犯感大过一切,第一次意识到追本溯源的意义。 她在想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自己?她总是在做梦,而梦里的世界姜来从未涉足过,漫天白雪,困顿与贫穷,疾病加暴力,晦暗抽象又具体,两张重复出现的脸,一样的轮廓与情节,淡漠疏离。 他们都说梦是忘了的记忆。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姜来低声呢喃着,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与不解。 迟野那边人声嘈杂,班上有人揽上他的肩,问他要不要打篮球,他摇摇头,面上带着不显的疏离与淡漠,眉宇间攒了淡淡的担忧,深邃的眼里是寂静沉郁的湖泊,看着多出几分深情。 “你在哪里?” 姜来被他略微沉重的语气敲醒,才回过神来,甚至能清晰的想象出迟野此刻面上的神情,下意识的回答着。 “在那里别动,我去找你。” 对面电话没挂断,姜来将手机揣进兜里,站了起来,眼底的迷思越发浓烈,脑中是残损的画面,一片片的组装拼凑,故事还是梦里那个故事,情节大致相同。ⅹτfгёё1.⒞δⓜ(xtfree1.com) 姜来知晓了答案却又不相信答案。 她短暂的住进了风中,视线开始模糊,所有具象的轮廓幻化为残影,唯一清晰的感官停留在脑中,接近太阳穴的地方,突突地跳着。 迟野赶到的时候,见到姜来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木木地,地面一片湿润。 他的心瞬间沉了沉,指尖也颤动着,走到她跟前,停滞了一下,随即缓慢的蹲下,迟野的手摸上姜来柔软的头发。 他看见她轻轻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偷偷地哭过,肯定很委屈。 他不知道姜来的委屈是什么,但是心却胡乱的揪成一团,又痛又沉闷,连着呼吸都急促起来。那双向来干净澄澈的眼睛里带着少见的悲伤与孤独。迟野像是看见了自己。 想要将人抱进怀里,却发现自己在颤抖,他害怕了,却不知道那种情绪来自何方。 “迟野。” 姜来喊着他的名字,带着细碎又小心翼翼的哭腔。 “嗯。” “我好像一直一直一直都喜欢你。” “我知道。” 迟野擦掉她冒出眼眶的泪水。 “不,你不知道。” “好久好久之前就喜欢了。” “好久好久之前是多久?” 他问她。 “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我偷偷的喜欢你,你不知道。” “然后……” 迟野见她哭的越来越厉害,眼泪止不住的流,满心满眼的委屈和难过,像是要将攒了好久的泪水流干似的,落成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流。 他想抱抱她,又害怕惊扰她,那种让人分辨不出的痛苦与崩溃让他束手无策。 “好久没有人爱我了。” 姜来这句话抵过千言万语,杀伤力惊人,迟野低下头将她所有的悲伤与委屈堵在唇间,像是阻隔了万马奔腾溅出的泥浆,裹住所有的风声,埋进月亮的缝隙之中。 良久,久到只有两人呼吸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我爱你。” 迟野的声音很温和,低沉又迟缓,像是被时间无线延长,落入姜来混沌的耳中,轻飘飘的滚落,又慢悠悠的上扬,最后映入脑海,不断的盘旋回扣。 她沉默着,仔细回想着,唇齿间是粉色的暧昧与沉默,姜来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爱你。” 迟野又重复了一句。 姜来有些反应不急,那点挂在脸上的的泪珠风干,只有红肿的眼睛昭彰着她暂时止住的悲伤与难过。 姜来叹了口气,站起来,小腿打着颤,有些晃荡,低头看着迟野的脸,和记忆中的轮廓重合,第一次惊觉命运的离谱与巧合。 她强迫自己收回所有不必要且泛滥的情绪,朝迟野伸出手。 “重逢就是一间暗室。”这是姜来很久之前记在心底的一句话。 她是个习惯性后知后觉的人,上次住院没想明白的事,隔这么长一段时间又拧出来,像是突然顿悟般,知晓了所有的不合时宜。 迟野的掌心很暖,反客为主的包裹着她小小的手。 “迟野,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姜来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且思路清晰过,她讲了一个关于蒋福衣的故事,所有的起因经过与结尾,没有一丝遗漏。 故事讲完,迟野一直没说话,只是牵着姜来的手紧了紧,那张没什么多余神情的脸在寒风中显得过分单薄。 他好像瞬间知晓了一切,由一个故事延伸出来的联想,迟野有一瞬间的茫然,带着隐约的不确定。 姜来鼻尖泛红,打了个喷嚏出来,气氛有些微妙的辗转,迟野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带着放进自己的风衣口中。 两个人站在废弃的工业区,显得有些突兀,身后传来一阵人声,迟野回头看见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身影略微单薄,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伸出手指着两人问。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嘛?” “找人。” 迟野反应比姜来快,转过身,看着老人。 “找谁啊?” “邱胜全。” 姜来听到他说的话有些怔忡。 “哦,你说的是画室的小邱老板吧?” “他早就不在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 “你知道他?” 姜来有些急切。 “我怎么能不知道啊。” “以前多有名啊,你看现在,园区都败落了,时代不同咯。” 老人有些感慨。 “那你认识一个叫蒋福衣的人吗?” 姜来下意识有些紧张。 “蒋福衣……” 老人顺着她的话重复着低喃道,像是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应该是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孩子吧,我见过她,以前我给小邱老板打下手,她偶尔会来画室,好像那个时候也挺出名的,后来人没了。好像就是那段时间,有一个男人来画室把她的画全买走了,起初老板不答应,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的把她的画全卖给人家了。” “那个男人你见过吗?” “这个到没有,不过你们两个长得挺眼熟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啊?” 老人眯着眼,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谢谢你啊!” 姜来道了谢,拉着迟野往园区外走。 该得到证实的都有了对照,姜来有些反常的沉默,她想起了蒋福衣那次出人意料的落败,那是她人生的转折,也是所有苦难的开端。 姜来皱着眉思索着,刚想开口,迟野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了。 “从国联大的毕业生找起吧,先找到跻川柏这个人,顺着他的高中毕业学校找到同年高考那批人的成绩记录。” 迟野思路清晰,姜来一个劲的点着头。 有时候觉得自己写的东西跟屎一样烂,应该快完结了。 -- Уǔsんцωц.ōnё 52 迟野在校史馆翻到了几十年前的校友录,找到了跻川柏,年岁已久,卷边的照片泛着黄,灰扑扑一片,连人脸都不甚清晰。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眼镜,只有堪堪一个虚晃的轮廓,除却之外眼神格外透彻,没有多余的情绪,让人觉得冷漠的过分。 在信息栏一列,迟野找到了对方毕业的高中,在一个距离江城不算远的城市。他顺着网络找到了那所学校的位置,了解了一些大概信息。 迟野算了一下时间,想要找到点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姜来整天为这这事牵肠挂肚,他这边得到些消息就跟她说了。 迟野去姜来学校接她,外面风大,扯着脸刀刮似的疼,姜来被风吹的脸泛红,鼻尖也冒出点隐隐约约的色泽,发丝有些凌乱,整个人蜷缩在风衣里,蹦蹦跶跶的来到迟野跟前,裹在袖口里的手自然的揣进他的大衣口袋中。 他打算直接去那边学校找老师,和姜来两个人往火车站赶,到售票处时只剩下绿皮火车了。 上了车,车厢里没什么人,火车晃晃荡荡的,到处都是老旧的气息,像是误入静止的时光里,连着车窗外的景色都镀上一层滤镜,显得滞后又远久,年代感十足。 “从现在起,我的名字叫二妞,你叫狗剩。” 姜来笑的打颤,抛了个似是而非的媚眼,整个人都透着点滑稽。 迟野被她逗笑了,象征性喊了句二妞,姜来坐他对面捂着嘴笑,眼睛弯成道月牙,浅浅的梨涡没被完全挡住,看着灵动又可爱。 姜来应了迟野一声,又反过去喊他狗剩,到了这迟野就不说话了,姜来有些不乐意,往前探着身子。 “喊你呢?”ⅹτfгёё1.⒞δⓜ(xtfree1.com) 迟野不应她。 姜来瘪着嘴,气他玩不起,嘴巴嘟着可以挂夜壶的程度,老不乐意了。 她幼稚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过瞬间,嘴唇就被迟野咬住,唇瓣被恶意的吸吮着,舌尖顶入姜来柔软温热的口腔,交织在一起,那点绯色的梦境涌上心头,让她来不及多想什么。 一个厚重又浓密的吻结束,姜来还处于呆愣状态,脸颊生出潮湿热气的暧昧,隔着一层玻璃与窗外的绿色遥遥相望,色彩格外惹眼。 到目的地时,迟野先在附近订了间房,大约是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人,只有右侧的开了道小门,仅容一人出入。 学校里有保安守着,迟野说自己是毕业生,想要进来看看,对方才放了行。虽然是周末,学校图书馆也没有闭馆,姜来和迟野翻了很多资料,最后找到了蒋福衣的信息。 在她高考那一届,年级里有两个人去了国联大,一个是跻川柏,另外一个人叫徐如云,和蒋福衣同班。 在那堆资料里还放着几十年前的庆祝两人高考成功的横幅,而徐如云的事情上了报道。因为她一直都成绩平平,最后在高考里脱颖而出,算得上是逆袭的黑马。 姜来将所有的信息都摆出来,连带着那一年的成绩排名,在她的记忆里蒋福衣每次考试,不管大小考试,一直都稳居第二,不可能毫无预兆般直接滑到年级中下。 学校到现在都还留着跻川柏和徐如玉的名字,在那个年代考上国联大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迟野顺着学校有关的一些报道找到了徐如玉后来工作的的去向,她在一所大学里面当老师,而关于跻川柏的人生轨迹就到此为止,再找不到一点信息。 “迟野我现在只是怀疑她高考成绩的真实性,但是不代表这个就是事实,我们要怎样才能够知道真相呢?” 姜来皱着眉有些疑虑,这几天思绪混乱,整个人疲软不已。迟野没回答,只是看着她,伸出手揉揉姜来的头顶。 “我想办法。” …… 夜幕笼罩,陌生城市的黑夜光怪陆离。迟野站在马路尽头,被灰暗灯光打着,显得落寞不已,抬头就能看见漏光的窗口。 他拨通了电话,对面过了很久才接通,皆是沉默。 “是我。” 良久迟野才张嘴。 “我知道。” “我想查个人。” “我说了,你总会有一天靠得着我。” 迟野没说话,听着他冷嘲热讽。 挂完电话,缓了许久,胸口那团浊气才泄出来。 回到房间,姜来刚刚洗完澡,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脸上是被蒸汽氤出的潮红,眼睛湿漉漉的,眼神纯粹干净,直愣愣地盯着他,浸透水汽的发根黏腻在脸侧,生出点似有若无的娇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迟野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跨步走上前,低头弯腰,堵上了姜来想要说些什么的嘴,乘着她反应不及,舌尖往里顶,交织着难掩的欲火和烦闷,将所有即将宣之于口的爱意封存。 房间里的灯光色彩有些迷乱,是一种趋向于情潮的颜色,放大了所有潜在的暧昧因素。 姜来的声音顺着唇齿间的缝隙外泄。 “迟野,等一下……唔。” 姜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卖着可怜,整个人软成一团,迟野咬着她柔软的唇瓣,对上姜来天真纯情的双眼,一把将人抱起,走到床边放下。 她刚刚洗完澡,身上只裹了块浴巾,算是给了迟野可乘之机,好脱又好剥。 迟野解开姜来身上的白布,大手一挥,那块轻飘飘的浴巾就掉在地上了。姜来有些不知所措,求知欲用错了地方,还想探起身子,看清这玩意的去向,被迟野咬住了乳尖,齿缝轻轻来回磨蹭着,那种难耐又刺激的感觉冒上心尖,姜来肩膀有些颤抖。 迟野吸吮和她粉嫩的乳首,舌尖扫着最敏感的顶端,姜来再顾不上什么,整个人都颤动起来,透着粉意的脚绷直起来,划出一道浪荡的弧度。 迟野的手已经顺着姜来的腿根往里探去,他抬起姜来的腿,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擦过姜来滑嫩的肌肤,最后停在花心。 间歇性喷出的热情打在颤巍的蕊心,姜来生出些未知的恐惧,身体往里缩了缩,嘴里可怜兮兮的喊着迟野的名字。 那处冒了水,湿漉漉一片,迟野舌尖顺着轮廓描绘着,头顶的姜来压抑的哭腔,透着隐约的快感,他往里搅动着,那点断断续续的哭腔转化为呻吟。 姜来的手很小,掌心也小,纹路却十分清晰,看着就知道会是顺遂安稳的一生。迟野却不一样,他的手布满了荆棘与厚茧,掌心的纹路混乱交织,和他的人生一样复杂。 此时此刻,姜来那双手抵在迟野的头顶,而迟野的掌心包裹着她的乳尖。 迟野往里探了探,觉察到姜来那处紧了些,顺着舌尖抵的位置,来回扫刮着,不过间隙,在他手下晃动的身体僵直起来,有随即泄气。 姜来有些放空,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还没呆滞一会。 下身就被一个肿胀的泛着热气的东西抵住了,姜来回过神,往下看,被那股贲张的热意吓得有些退却,身体往后缩了缩,还没多开,一条腿就被迟野驾到肩膀上,花穴大开。 姜来刚刚哭过,鼻音有些重,声音黏腻在一些,带了丝甜糯的味道,可怜又可爱。 迟野往里顶了顶,姜来那处窄小,他进的缓慢,耳边是细碎的呻吟。被温柔包裹着,迟野勾着她的下巴,落了吻。 面上是难掩的温柔,底下的动作却没缓下来,迟野进到里面去,用力的顶弄着。 “太深了,唔。” 姜来嘴被堵着,说话都艰难。 迟野轻轻咬着她水红色的舌尖,下身张狂发狠似的操干着,下身水淋淋一片,肉体拍打的声音在房间格外响亮,臀肉被迟野掌心的厚茧磨着,没一会就泛着红。 “不要了,我够了,呜呜呜呜~” 姜来受不住,哭腔渐渐明晰起来,夹着难耐的咏叫。 迟野往里顶着,被那股潮热包裹着,打桩似的往深处干,姜来身体都绷直起来,迟野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被潮红覆盖,顺着那处来回撞了好多次。 姜来又泄了,再也分不出多余的力气。 “要抱。” 姜来有些委屈,眼眶也红红的。 迟野将人抱起来,让姜来坐在自己身上,换了姿势,迟野那物进得更深了,姜来被顶得声音都颤抖着,爽得有些利落,连直腰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由着迟野弄。 到后面姜来花穴里流出好多水,臀肉也红了大片,被迟野发狠似的来回顶弄,后半夜才完事。 姜来已经累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只能哼哼唧唧的要迟野抱着去洗澡。 第二天一早,姜来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全身像被车碾过一样,伸出手在迟野胸口拍了拍,又羞又气。 首发: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53 结果给到迟野手上的时候,他正在图书馆和班里一个同学商量创业的事情。 话音刚落,那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迟野说了声抱歉,听着对面一句一句的陈述,眉心积攒许久的迟疑越发显眼,骨节分明的指尖,捏着手机的后劲增加,面上却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迟野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后出了图书馆,上了停在校门口的黑色轿车。 姜来在学校晃荡一天,没有收到迟野的信息,想着对方可能在忙,她刚好也有事,艺术系有一个学姐今天有毕设展览,约了姜来去拍照,她带上相机就往那边赶。 忙完已经接近傍晚了,迟野没说要来找她,姜来去食堂吃完饭就回宿舍忙着赶作业了。等所有事情赶完已经接近凌晨了。 第二天起得很晚,一下床就看见几个舍友坐在小客厅,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言辞激烈又不平。姜来探出头,看着她们,有些疑惑。 “醒啦?” 她点点头,眼睛还睁不开。 回答完,就下了床去洗漱。 “太他妈缺德了。” 身后时不时传出的谩骂传入耳中,姜来洗漱的节奏的快了些,捧起水往脸上泼,拿着毛巾擦了擦,姜来就小跑着到了外面,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听舍友骂人。 得到那段咒骂结束,才得知事情原委。 舍友说网上爆出一个新闻,有个人顶替别人的高考成绩,上了国联大,然后一路顺顺利利的完成学业,最后被家里人安排去了别的大学当老师。 “现在网上都爆了,网友在人肉顶替者和被顶替者。” “怎么查出来的?” 姜来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总觉得自己离真相差半步,可这半步好像永远补不上,她总是踩空,气急败坏的面对失落。 “xx报写的报道,突然就爆出来了。” 姜来拿出手机给迟野打了个电话,对面忙音。她有些束手无策,只能上网看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 没多久,就在群起攻之的留言谩骂中,发现了顶替者的信息,徐如玉叁个字映入眼帘,姜来眨了眨眼睛,水花淌在手机屏幕上,下意识的心脏也跟着疼。 那种不受控的情绪再一次笼罩她瘦小的身躯,姜来第一次主动让出了自主权,由着小小的身体颤动崩塌,她躲在床上,压抑又撕裂的哭声落不进任何人耳中。 过了许久,电话响起的声音透过耳膜,姜来整个人都停滞了,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迟野的声音传进来,姜来才回过神来。 “在宿舍吗?” “嗯。” 姜来压低了声音,皱巴巴的脸上跑出些委屈和难过,指尖拨着被子。 “我来找你。” 姜来挂完电话,就下了床,舍友刚刚都出门了,她穿了件白色打底衫外面套上一件鹅黄色卫衣,拉起帽子戴在头上,踩上鞋,手插在口袋里就小跑着往校门口去。 迟野站在门口,低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侧面埋在阴影中,英挺的眉眼也渐暗。 姜来还没来得及朝他招手就被发现了,置身空气中的之间泛着凉意,有些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小步走到他面前。 “怎么穿这么少,冷吗?” 迟野说着就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姜来摇摇头,有些凌乱的头发跑出来,挂在脸上,泛着红意的鼻尖吸了吸,薄薄的眼皮都透着脂粉气。 迟野伸出手探了探她额头,大掌挡在她脑袋。 “哭过?” 他问得直接,姜来来不及反应,愣愣的点头。 “不是我想哭的。” 她语气有些低落,迟野懂她的意思,把人抱进怀里,臂膀的力度都紧了紧。 “迟野。” 姜来声音闷闷地。 “嗯?” “被替的人真的是蒋福衣吗?” “嗯。” 姜来半晌没说话,沉默良久,她盘算着当下所有情绪,将不属于自己的剔除,眼神坚定了起来。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跻川柏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你相信缘分吗?” 姜来将自己乱糟糟的头从迟野的臂膀中冒出来,奶黄色的卫衣帽半落不落,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着光,又亮又干净。 迟野知道她的意思,顺着姜来的话头往下,郑重的点点头。 “我也相信。” “所以我们能相遇就是缘分,我喜欢上你也是缘分。” 姜来嘴里嘟囔着,还想往下说,迟野挑开她挂在脸颊上的发丝,指腹摩挲着姜来柔软的唇瓣,也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心照不宣。 “跻川柏在蒋福衣出车祸不久就自杀了,蒋福衣的画也是他买断的。” 迟野声音有点沙哑,裹在风中显得格外低沉,姜来微微怔忡。 “为什么?” 姜来满眼疑惑,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这件事显得过分怪异与又突兀。 “没有人知道。” 迟野牵着姜来的手往外走。 姜来还得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双眼迷茫,只是牵着迟野的手紧了紧。她们能够知晓的所有细节都来源于蒋福衣,来源于装着蒋福衣记忆的器皿,而跻川柏这个人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剪影和琐碎,拼凑不出完整的逻辑。 她思索了一番摇摇头,没再细想。 在这个风雪更甚的日子里,姜来看见了溺在暗处的那点阳光,恍惚间总觉得有人对自己笑,她昏昏沉沉地,掌心是灼人的体温。 耳边刮过的风声渐弱,睁开眼,目光所及,是迟野沉郁淡漠的侧脸。不过片刻视线交汇,袒露出微末又畅快的笑意,晃荡的阳光里是久违又天真的春天。 不过一瞬间,姜来好像突然理解了蒋福衣的一切,只是她们不再同根同源,所有属于过往的记忆散落在风中,随着这场不合时宜的最后一场雪消逝。 姜来停了下来,抬着头看着迟野,一瞬间心房满满当当的,她踮起脚吻了上去。 刚好就是这个间隙里,迟野知道了自己以后该往哪里去,而另外一段难堪又黯淡的记忆将永无天日。 当下只是当下,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过去。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