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的平凡人生》 第一章 一切都是真的 “老邹走了嘛?”姚远脸上挂着喜悦,风尘仆仆的跑进了办公大楼。 今天的客户谈的很顺利,只要领导那边稍微给松一点口子,他有信心拿下这个大单子。 刚打完下班卡的王可可盯着手机头也没抬,语气冷硬:“我哪知道,你自己去看吧。” 作为一个销售部门的员工,能一整天呆在公司不去跑业务是王可可一个人的特权。 这事儿连邹伟都从不敢指手画脚,其背后的靠山可想而知。 所以哪怕她的语气再冷上十分,姚远也不敢惹。 满脸尴尬的钻进电梯,姚远这才自嘲一笑,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到了九楼,姚远才发现公司的门已经锁了。 最爱带着大家加班的老邹今天真出奇,竟然走的这么早。 看来汇报的事情就只能等明天了。 或许是因为和客户喝了点酒的缘故,姚远的嗓子突然像是着了火,好在他这周负责组内的工位卫生,公司钥匙就在包里。 掏出钥匙打开办公室门,借着月光轻车熟路的到了自己的工位,正要去接水,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听就是烟酒不分家的主儿:“王可可是最后一个走的,而且我还锁了门,你就放心吧。” 女人细声细语里则透着三分荡:“邹哥,公司里四处都是监控,我可……不想给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那才刺激呢。” “不行,我们还是去你办公室,随你怎么样……” “嘿嘿,这可是你说的……” 姚远悄悄弯下腰藏到了办公桌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大气也不敢喘。 他实在太熟悉这两个人的声音了,一个是他的顶头上司理邹伟,另一个则是他部门的女同事陈璐。 等到两人彻底进了经理办公室,姚远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姚远的酒也醒了大半,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一溜烟跑出了大厦。 到了楼下便利店,姚远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拧开矿泉水猛灌。 一瓶500毫升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朝喉咙里倒了个干干净净。 打了个水嗝,姚远指了指柜子里的香烟:“老板,再来盒8块钱的红塔山。” “一共10块。” 姚远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给老板扫了10块钱。 他抽了九年烟,在这座城市也生活了九年。 那种刚从山沟里进入大城市的兴奋劲儿,早就不见了。 姚远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从京城火车站走出来时,那种幸福到窒息的感觉。 虽然当时的他浑身上下只有一条裤子是新的,但他自信那一刻就是他崭新人生的开端,未来有无限可能。 转眼间,9年匆匆而过。 房租、餐费、话费、交通费、信用卡账单…… 他的生活就像一张a4纸,从最开始的平整洁白,到如今满是褶皱,似乎只要团起来就得被扔进垃圾桶似的。 叼着烟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姚远茫然的看着过往车辆,看着他们的车灯由远及近,然后又消失在视线中。 回到租住的地下室时已经接近凌晨,步行了一路让他出了不少汗。 脱下西装和衬衫随意丢在硬板床上,然后他又倒了点热水开始泡脚。 这是他每天最放松的时间。 这个廉价的地下室里除了一张床和简单的餐具洗具,剩下的空间被书籍占了大半。 往常泡脚,他都会捧本书读一读。 可今天他却一页也看不进去。 脑子里不住地回想起邹伟和陈璐之间旖旎轻浮的对话,甚至对接下来的事儿也浮想联翩。 单身久了真是受不得这种刺激。 姚远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外,开始盘算起正事儿。 明天那单要是成了,他这个月少说也能开3万块钱。 他计划着拿出6000元先交半年的房租,然后再给家里老爹老妈寄一万。 前几天和家里通话,知道今年老家那边的雨水很不理想。 父母又年龄大了,抗旱这事儿他们自己做确实太辛苦,所以姚远惦记着让他们雇些人。 这样一算,三万就还剩下一万四千块钱,最后他还得往储蓄卡里存1万,留作以后回老家买房子付首付的钱。 这笔钱是前年开始存的,到如今卡里已经有近十万块钱。 姚远曾看过一本书,里面把男人大体分为两个阶段。 一种是有了一定物质基础,他们不缺房子,不缺票子,不缺车子……只缺面子。 所以这是面子重于物质的阶段,邹伟和公司的一票领导都是这种人。 一种则是还在为了物质拼搏的阶段,经济并不富裕,甚至遇到大事还会拙荆见肘,在面对金钱的考验时,往往顾不得面子。 姚远就属于后者。 咚咚咚!伴随着一阵敲门声,传来了房东刘阿姨的声音:“小姚,回来了吗?” 姚远笑呵呵的回了一声:“回来啦,您进来吧,门没锁。” 刘阿姨五十多岁,微胖的身材,头发染成了深褐色还烫了卷儿,人很热情开朗。 租地下室这三年多,刘阿姨夫妻俩对他一直都很照顾,平时碰到什么节日都会把家里准备的吃喝送来一些。 不过今天刘阿姨一进门,姚远就发现不太对劲。 她平日的热情开朗不见了,反而一脸愁容。 姚远试探性的问道:“您等我半天了?” “小姚,上个月社区不是组织了免费的防癌专项体检吗?” 姚远点了点头:“对啊,您还把您儿子的名额让给了我,结果出来了?” “小姚……唉……算了,你还是自己看吧。” 说着,刘阿姨从兜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检查报告递给了姚远。 姚远有些狐疑,这话茬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呢? 他不敢再往下多想,赶忙接过那张单子将其摊开在眼前,心跳越来越快,一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姓名:姚远 性别:男 年龄:28岁 检查号:15714829 防癌筛检结论:胰腺癌! “胰腺癌”三个字仿若放大了数十倍,占据了姚远全部的视线。 刘阿姨悄悄走了,其实姚远知道。 换作往常,他肯定是要起身送到楼梯口的,但今天他没有起身。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过了半个小时,他那无力的身躯才勉强攒出一股劲儿。 拿出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胰腺癌”三个字,期待着会有一丝希望。 可搜索结果对于姚远来说是残忍的,如一道道闷雷毫不留情的砸在了身上。 【胰腺癌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诊断和治疗都很困难的消化道恶性肿瘤。】 【约90%起源于腺管上皮的导管腺癌,其发病率和死亡率近年来明显上升。】 【5年生存率1%,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是预后最差的恶性肿瘤之一……】 他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直到最后,整个人从慌张到呆滞。 眼泪滑落的过程悄无声息,这个二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只觉得委屈。 努力工作,自律生活,除了抽点烟,没有不良嗜好,从不乱花钱…… 他完全忘记了自我的奋斗、努力,希冀着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可这一切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最后,他不甘心的拿起那张“催命符”,救命稻草般希冀着是医生写错了名字,或是刘阿姨和自己都看错了…… 可惜的是,姓名栏内“姚远”两个字仍旧清晰无比。 一切,都是真的。 第二章 我不是侠客 今天的陈璐容光焕发,低胸装加短裙丝袜的搭配风骚无比。 不论是门口的保安,还是其他楼层的职员都不免会多看她几眼。 客观来说,邹伟扛不住诱惑倒是情理之中了。 陈璐见姚远一脸憔悴的进了电梯,故意往前靠了靠,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姚远身上。 她打趣道:“姚总黑眼圈这么重,昨天上哪儿疯去了?” 做销售的,都喜欢互相抬抬身份,一开始他们都开玩笑似的互相称呼这总那总的,慢慢也就习惯了“总”这个称呼。 姚远习惯性的往后退了两步:“我可没地方疯。” 面对姚远的冷淡,陈璐也不恼,笑眯眯的看着姚远:“我妈昨天刚给我寄了点大闸蟹,只可惜我不会做,听说姚总厨艺不错,要不今晚您来我家给帮帮忙?” 都是成年人,这些话的意思姚远自然明白。 吃螃蟹是假,吃他还差不多。 不过此时的他心事重重,根本提不起一丝性趣:“不行,今晚我有事。” 陈璐追问:“明天呢?” 姚远毫不留情的说:“也有事。” 陈璐撇了撇嘴:“那不用问,后天肯定也有事,对吧?” 不等姚远做出回答,她便伏在姚远耳边咯咯笑道:“你这么久都没有女朋友,不会是……萎了吧?” 封闭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致。 叮!9层到了。 陈璐娇笑着走出了电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留给姚远的是一个婀娜曼妙的背影。 直到此刻,姚远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有些女人哪怕只靠身材也足以令雄性们想入非非。 陈璐那包裹在短裙下的翘臀,就是点燃欲火的引信。 姚远快步追了上去拦在陈璐身前:“今晚带着螃蟹去我家。” 陈璐回身站定,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家里有酒吗?” “有红星二锅头,要是想喝红酒你自己带。” “就喝白的,度数高才醉的快嘛。” 作为比陈璐更先进入公司的员工,严格意义上来说,姚远算得上陈璐的“师父”。 陈璐这个人别看行为开放,但却是个知恩图报结草衔环的性子。 就因为姚远帮助她在公司站稳了脚跟,所以两年来她一直在暗示姚远:她不介意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 要说姚远不动心那是扯蛋,可他偏偏就硬生生压下了那股子血气方刚,咬着牙给婉拒了。 姚远现在想想,当时是真tm蠢,与让邹伟那种货色捷足先登…… 陈璐眯着媚眼轻咬嘴唇,得寸进尺道:“听说隔壁大厦那家酒店的早餐也不错,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尝尝~” “……” 姚远当即败下阵来落荒而逃,心想这娘们真是个疯子。 他现在手里的这笔大单是当务之急,昨晚没办成,今天不能再耽误。 到了邹伟办公室门口,他发现屋内的沙发上还坐着刚出差归来的张志新。 要说销售部谁最敢和邹伟拧着干,首推就是这个人模狗样的销售冠军。 虽然王可可更具备这方面的资本,可人家根本不鸟邹伟。 姚远敲了敲门道:“邹总,有空吗?” 邹伟恩了一声,对张志新说道:“那你先回去,一会我再找你。” 张志新吊儿郎当的站起身:“老邹,发票的事儿你不用再找我了,我的客户怎么来的你也知道,没跟你要补品钱就不错了,报销单子我反正是给你了,报不报销你看着办。” 老邹没想到张志新会在姚远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脸憋得涨红。 但他毕竟不是毛头小子,最终忍住了发火的冲动。 张志新有嚣张的资本,毕竟业绩实打实的摆在那。 更何况张志新在总公司也是有点人脉的,和姚远这类无根无依的京漂可不一样,轻易欺负不得。 等张志新离开后,邹伟对姚远语气显然很不耐烦:“你找我又有什么事儿?” “孙总那边提了个要求,只要咱们能满足,就可以直接签合同打款。” “他还有要求?什么要求?” “降五个点。” 邹伟拆开一盒崭新的软华子给自己点了一根,语气不善的说:“你也是老销售了,知不知道五个点是什么概念?” 平时的姚远绝不会还嘴,并非他乐于仰人鼻息,而是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 但是今天,姚远显然不打算忍受这种差别待遇。 看着邹伟那张臭脸,姚远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比例是你订的。” 上次销售部门开大会,邹伟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过,每个销售员都可以拿出五个点的空间作为优惠条件。 邹伟犹豫了一下,很不习惯姚远这种不卑不亢:“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是公司的政策变了,不是我不想给。” 变个屁! 昨天他还挺另一个同事老黄说过,他刚给客户让了八个点。 姚远看着邹伟,再想起自己兜里揣着的那张检查单,心情跌入了谷底。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自己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还要忍受这鸟气? 现在邹伟明显就在捏软柿子撒气,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你……你要干什么?”邹伟见姚远黑着脸去关上了办公室门,心里不免有些发慌。 自从当了经理,吃喝嫖赌酒色财气他是一样不少,身子骨早都镂了,还真有点怕害怕姚远这小子玩楞的。 姚远从兜里掏出了公司的钥匙放在了桌子上:“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昨天晚上我来过公司,再往下还用我说么?” 邹伟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钥匙:“原来是你!” 昨晚邹伟和陈璐办完了事儿打算回家时就发现门开了,门开了就说明有人来过。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分公司高层领导,这种事要是被捅破,总部绝对会严惩。 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可都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如果被姚远这么个小角色坏了事,太得不偿失。 怪只怪陈璐那娘们太骚,惹得自己管不住裆下二两肉。 邹伟知道现在再说这些没什么用,首要任务就是稳住姚远,不能让他把这事儿传出去。 “姚远,你知道这事儿吓不住我。” “但足够惹你一身骚。” 邹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就是单子的问题吗?我给你签不就行了?同事之间没必要撕破脸皮。” “……” 姚远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天分,也没心情趁火打劫。 面对邹伟的突然低头,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邹伟在合同上签了字后,狐疑的看向姚远:“姚远,你不会签完了单子,再卸磨杀驴吧?” 姚远洒然一笑,挥了挥手里的合同:“真说不准。” “……” “老邹,我在公司四年多了,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我不是警察也不是侠客,惩奸除恶这事儿轮不到我。” 说完这话,姚远嘴角笑意更浓。 惩奸除恶,啧啧,太贴切了。 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用词水平了。 邹伟显然很不喜欢“惩奸除恶”这个措辞,不过面对此时的姚远,他很明智的选择了忍耐。 第三章 凑个热闹 姚远从邹伟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工位,发现张志新正在等着他。 “老姚,不忙的话跟我出去一趟?” 姚远伸了个懒腰,因为邹伟的事儿,让他阴郁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刚好早上还没吃饭,要不张总做回东?” “哈哈,灌汤包走着?” 正常销售外出,需要到前台填写拜访表,方便邹伟的助理进行数据统计。 张志新自然从来不填,但他发现姚远今天竟然也很反常的没填。 “老姚,你不填那玩意了?” “老子以后都不填了。” “哈哈,干的漂亮,谁不知道这东西就是个摆设。” 张志新也和邹伟一样,感觉眼前这个姚远似乎换了个人,但具体哪里变了他还说不上来。 到了早餐店,张志新先是东扯西扯,一会说他这次出差勾搭了甲方的女经理,一会说老邹背地里给他使坏下绊子…… 姚远听得出来还有后话,但其实不论是什么大事儿,他现在都不感兴趣。 既然有免费的灌汤包,索性就放开了吃。 最后还是张志新率先按捺不住:“老姚,我跟你说个大事儿。” “大事儿跟我说可没用,我办不了大事。” 张志新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我在总公司的朋友和我说,京城分公司这边打算新提一个销售经理,扩充团队规模,级别待遇都和邹伟一样,我打算往上挪挪。” 姚远笑道:“这种事儿,和我一个在公司没话语权的人说,有个毛用?” 张志新似是猜透了他的心思,继续道:“有用,太有用了,新部门成立不得有老员工坐镇?跟我关系不错的老员工里面,就你老姚最符合标准。” “我?你太抬举我了,我搞不定。”姚远摇了摇头,拾起筷子继续吃。 他现在哪有心情管别人的事儿?自己都已经是个癌症患者了,还管什么新部门新经理这些破事。 “老姚,这事儿还就非你莫属,其他人我不放心。” “戴高帽这招找娘们儿使去,我不吃这套。” 毫不知情的张志新继续劝说:“哈哈,不见兔子不撒鹰是吧?哥们儿底薪就给你这个数,再加上4个点的提成。” 姚远还是摇了摇头。 底薪从六千涨到了1万,提成涨了1个点,这对姚远来说其实很有诱惑力。 可此时的姚远俨然已经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好活。 如果生命只剩最后一段路程,他总不能还在写字楼里打电话约客户。 张志新没想到姚远定力如此之强,有些急了:“是老邹给你下迷药了,还是我张志新哪儿把你给得罪了?还是你跟钱有仇?” “实话跟你说了吧,签完手里这单,我打算离职了。” 张志新一脸惊诧:“离职?找好下家了?” “没找,地地道道的裸辞。至于离职以后是旅行还是回老家,现在还没定。网上不都说嘛,人生该为自己活一次。” 姚远说完叹了口气,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没底气。 要不是那张催命符,他才不会说出这么潇洒的话。 张志新抓狂了:“老姚你是不是网络毒鸡汤喝多了?那玩意你得少看,对自己没好处,什么世界那么大、人生那么短、生活那么无趣……都是矫情!扯淡!无病呻吟!” “什么是世界?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生活?其实答案很简单,钱!” “只要你有了钱……”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张志新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姚远根本插不上嘴。 等张志新口干舌燥,姚远这才站起身:“包子钱你付,作为回报,我手里还有几个意向客户明天整理好发给你,都是比较优质的,至于什么新部门的事儿,就算了吧。” “诶……行吧……”张志新心里清楚,自己绝对是劝不动姚远了。 别看姚远平时挺好说话,可一旦他认准了什么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动。 除了早餐店,姚远先去了趟医院,花了700大洋重新报了个胰腺癌专项检查。 癌症这事儿非比寻常,不能靠着一张检查单子就盲目定论,于情于理他都要再确认一下。 人都有侥幸心理,姚远自然不能免俗,哪怕这种检查出错的小概率事件只有0.001%,他也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抽血、验尿、b超……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已然中午。 从医院出来,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姚远觉得有些晕。 看着医院里出来进去行色匆忙的人流,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艰难的调整呼吸,走到医院门口的台阶边缘处坐了下来。 “哥,爸的病情又恶化了,俺我带来的钱根本不够,你赶紧和家里人说,再张罗二十万……” 一个皮肤粗糙黝黑的中年汉子蹲在台阶上,满脸愁容的打着电话。 姚远瞥了一眼中年汉子,发现他眼窝深陷且满嘴水泡,应是没少遭罪上火。 等到汉子撂下电话,姚远掏出红塔山凑了过去,递给那汉子一根:“大哥,老爷子得的什么病?” 汉子警惕的看了姚远几眼:“你是干啥的,问这个干啥?” 姚远从兜里掏出化验的票据:“我是过来检查的,怀疑是胰腺癌,寻思跟您打听打听相关的事儿。” 汉子的戒备心缓和了许多,接过姚远的烟:“你这小年轻怎么也得了癌?” 姚远苦笑:“得病这事儿谁说的准啊,大哥,能不能说说给老爷子看病花了多少钱了?我心里想有个谱……” “别提了,来这不到一个月,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万,手术倒是成功了,可人家大夫说,想要保住命还是得配合化疗。” 汉子眉头紧锁心力憔悴道:“……唉……俺们一家子都是农村人,靠从地里刨食生活,这次就算没要了老头儿的命,也快要了我们兄弟俩的命……” 姚远勉强挤出笑容:“谢谢大哥,我就先走了。” 他不敢再听,如果自己这次真的确诊了,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先是花光自己的积蓄,然后拖垮自己的父母,最后把身边的亲戚也拉下水…… 如果是那样,他宁可放弃治疗。 脑子里思索着这些问题,姚远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直到他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才恍然回神。 其中一个瘦成猴子的男人大声地嚷嚷着:“嘿,姑娘别怕,趁着警察还没来,眼睛一闭就完事儿了。”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人在跟着笑。 另一个魁梧的东北汉子显然要更有爱心,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你麻痹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人家姑娘真跳了咋办?” 瘦猴子显然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双方战力,没敢针锋相对,小声嘀咕着:“不跳那还上去干嘛?浪费大家时间……” 东北汉子圆眼一瞪就要出手,却被一旁的媳妇儿狠掐了一把:“少管闲事!” 姚远听着这些人的对话,茫然的看向楼顶,只见一个穿着红色t恤的女孩儿正低头坐在楼体边缘。 跳楼嘛? 她经历了什么,才会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和世界告别。 姚远怔怔的看着楼顶,跳楼……死亡……,癌症……死亡…… 他决定去凑个热闹。 第四章 自我安慰(求推荐求收藏) 姚远从人群侧面一溜烟跑进了大厦的一楼。 好在保安是个糊弄事的摆设,既不知道自家楼顶有个姑娘要跳楼,也看不住大门,让姚远轻易的溜了进去。 顺着电梯到了楼顶,他发现这儿的视野和平时完全不同,对于常年住地下室的他来说,颇有些震撼。 震撼之余,他大腿和小腿的肌肉开始微微发颤。 他突然想起,自己恐高…… 为了走的更稳,姚远只得压低了身子弓着腰向前挪动,动作滑稽可笑的像个小丑。 大概过了半分钟,才看到那个捧着手机坐在楼边的女孩。 “我现在就跳下去,你信不信?” 女孩突然的歇斯底里吓了姚远一跳,好在女孩并非和他对话,而是在和其他人视频。 对方毫不留情:“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找你爹你妈去!” 紧接着,对方挂断了视频通话。 “呵呵,男人都是骗子。” 过了大约五分钟,一直攥着手机默默念叨的女孩突然松开了手机。 嗖……啪!! 女孩的手机砸在地上荡起一阵刺耳的回响。 “卧……槽!” 而姚远经过这五分钟的调整,双腿已经不再发抖。 情急之下一个箭步蹿了过去,下意识就抓住了女孩儿的长发,猛地往回一扯,直接把她从天台边缘拉倒在地。 女孩只觉得头皮一阵剧痛,随即整个人便仰倒在地,眼泪从脸颊处淌回了眼窝,又从眼窝流向鬓角。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耳畔的风和头顶的痛告诉她,她还活着。 睁开眼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淡蓝色的天空和稀疏的云彩,然后是不远处一个满头沁汗的年轻男人。 派出所的警务人员刚好目睹了姚远拉人的那一幕。 副所长刘强咽了口口水,双手拄膝大口喘着气对姚远说道:“呼~呼~,哥们儿,太牛逼了!” 从刘强的经验判断,要是姚远不出手,女孩从这种高度跳下去,死八回都够了。 “额……” 姚远其实也闹不清,自己前一秒还双股颤颤,后一秒怎么就把人救了下来。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并非他主观上的意愿。 最可笑的是,他上来的目的根本不是救人或者劝人。 而是想跟着女孩凑凑热闹,来个百米高楼双飞。 毕竟生前没有来得及找个女朋友,死了找个搭伴儿的也不错。 只可惜,姚远因为恐高耽误了几分钟。 “姑娘,你得跟我们回所里一趟,然后把你家里人叫来。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惦记轻生呢?你爹妈养你这么大容易吗……” 另外一个警察拉起了要跳楼的女孩,苦口婆心的说着。 副所长刘强则与姚远握了握手:“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我就是来这儿透透气,恰巧碰到了而已,不信你问她……” 刘强转过头看向女孩:“你们确实不认识?” 女孩瞥向姚远,眼神呆滞的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你可得谢谢人家,要不是他出手相救,你现在小命都没了!” 女孩沉默无言,并非她怨恨姚远救下自己。 而是她已经被吓坏了,当时的确不怕,但现在怕,后怕。 好在……眼前这个男人拉了自己一把。 “行了,带她回所里。” 刘强让手下干警扶着女孩下了天台,然后对姚远说:“我叫刘强,是负责这片儿的副所长,如果有需要,我可能还会联系你,方便留个电话吗?” 姚远了拿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刘副所长,能不能……跟您聊几句?” 刘副所长笑道:“当然可以。” 踌躇了好一阵,姚远问:“像今天这种……这种事情很常见么?” “跳楼?不至于常见,但也真的不罕见,两三千万人的城市,啥样的人没有?”刘副所长叹了口气。 今天算是幸运的,女孩被姚远眼疾手快拉了下来,不然那个场景他想想都反胃。 姚远追问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么做……?” 这个问题太幼稚了,幼稚到他一开口就觉得后悔。 夏天的午后,太阳愈发爆裂,天空被晒成了浅蓝色,仿佛一切都变得无比焦躁。 刘副所长摘下了帽子用它扇着风:“没啥奇怪的,谁都有情绪崩溃的时候。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了,生活压力、感情纠葛、身患绝症、公司破产……原因千奇百怪,说白了还是感受到了绝望,心理防线崩溃了。” 姚远听到绝症,瞳孔无意间放大了几分:“你说……会……会有人理解他们嘛?” 刘强扇风的手一顿,看着有些激动的姚远,意味深长的说:“我就挺理解的,但不认可这样的选择。在我看来,生命从来不是谁自己的,至少它应该有属于父母的一份……?” “是啊,父母。”姚远当即蔫了下去,他竟然忽略了自己的父母。 刘强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吧,吹风也该差不多了,我们一起下去。” 姚远知道,刘强这个工作经验丰富的副所长,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绝不会允许他一个人在天台上继续“吹风透气”。 返回公司的路上,姚远反复咀嚼着刘强说的那些话。 自从爷爷死后,他也曾无数次想过当自己与死亡接近时会是什么样子。 网上说,有的人会看到一辈子的快速剪影,如走马灯;有的人会感觉灵魂出窍俯视人间,像上天堂;有的人则痛苦万分五感扭曲,仿佛接近了地狱…… 但这些话都太抽象太魔幻,怎么听都像是……扯蛋。 回到公司,同事们仍旧忙的如火如荼,手里的座机电话恨不得用胶带缠在耳边。 姚远默默坐回自己工位,扫了眼身侧的王可可。 他其实有些搞不懂这个女孩,既然不缺钱,为啥偏要来这儿坐班。 早上打卡、晚上打卡……累不累啊…… 王可可似乎察觉到了姚远的异样,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到了姚远的脸上。 “有事?” “没事儿,就是愣了个神。” “别对着我楞,很别扭,谢谢。”说完,王可可再次看向手机。 姚远真想把她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如果以后有谁不明白“拽”是什么意思,就把照片拿给那人看。 王可可长的很漂亮,属于冷艳美女的范畴,而且穿衣打扮也很有品位,唯独就是这个冰山性格,令人望而生畏。 再看陈璐,虽然脸蛋差了些,但人家该胖的地方胖,性格还热情。 性价比明显更高…… 姚远没有和王可可针锋相对,开始着手准备一会要用到的合同。 顺便抽时间把手里的意向客户分成了两份,并分别整理成表格。 一份发给了张志新,算是报答他的早餐和赏识。 另一份则发给了丰乳肥臀的陈璐。 今早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捅破了一层看不见的窗户纸,导致陈璐现在和姚远说的每句话里,都充满了露骨的挑逗。 姚远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些客户资料就算是他这位“姚总”的“小费”。 而“姚总”和陈璐之间,也只不过是一场不涉及感情的皮肉买卖。 公平合理,谁也不欠谁。 ———— 老孙:吊大的同学先把“小费”交一下,不然点名了哦~ 第五章 吃螃蟹啦 今天的姚远格外的忙碌,这让他暂时忘记了那张催命符引发出的灾难。 拖着疲惫的身体,他站在路边抽着烟,目光殷切的看着不远处的街口。 已经16:36分,他和孙总约好的时间是16:30,对方已然是迟到了。 他攥着手机,想着等到45分的时候还不来,就把电话拨过去。 作为此次项目的发起人,这位孙一鸣孙总给姚远的印象很深刻,也很正面。 豁达幽默,风趣有礼。 这是目前为止,姚远接触过的客户里,最有大老板气质的一个。 姚远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位在他心里饱受好评的孙总,别玩临阵变卦的狗血戏码。 16:43分,一辆老款的奥迪a6自街口缓缓驶来。 姚远赶紧掐灭了香烟,露出最灿烂的笑容迎了过去。 孙一鸣下了车,歉意真诚的自嘲道:“对不住啊姚远,让你久等了。京城的交通就像我的前列腺似的,不通畅,太不通畅了!”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倒是孙一鸣带来的女助理俏脸微红。 三人进了大楼,姚远走在最前方带路,边走边说。 “孙总,合同以及相关的补充协议都已经准备妥当,智美这边的工程部项目负责人也会参与签约,方便日后工作的开展和对接。” 孙一鸣点头道:“这样正合我意,刚好今天我的时间也不多,一会还要见别的客人,那我们就速战速决。” 到了会客室,孙一鸣果然没废话,拿过合同及两份补充协议直接交给了自己的女助理。 “娜娜,合同过一遍,没问题我就签字。” 给助理看,倒不是孙一鸣不负责,而是姚远之前已经给他传过电子版,凯源集团的法务早就审核过了。 如今让助理二审,也只是为了避免被偷换了合同。 女助理“娜娜”拿着合同仔细地看了三遍,朝着孙一鸣轻轻地点了点头。 合同没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水到渠成。 两份合同签完字,双方各执一份,这次合作总算是尘埃落定。 送孙一鸣上车之前,姚远问了一个问题:“孙总,能否问您一个唐突的问题?” “如果你是想问娜娜的联系方式,我觉得那就太唐突了,哈哈。”孙一鸣爽朗一笑。 姚远笑着摇头:“不敢,不敢……我想问的是,如果换个营销人员对您服务,您是否还会选择智美?”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孙一鸣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会,但……应该不会这么快。” 凯源是否选择智美,的确不是姚远这个小小业务员能够左右的,甚至不是他这个集团副总能够左右的。 姚远既松了口气也难免有些失望:“……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孙一鸣是人精,一下就猜到了姚远的弦外之音:“项目对接人有更换,对吧?” 姚远赧颜:“……还没确定,不过大概率是这样的。” 孙一鸣拍了拍姚远的肩膀:“看你一脸憔悴,是该休息休息了,如果是想换个工作环境,可以找我。” “谢谢孙总理解……暂时还没有具体的打算……” 送走了孙一鸣,姚远默默地回到了工区。 几个相熟的同事叽叽喳喳地欢呼着,为姚远签了大单而庆祝。 反而只有姚远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为了赚这三万块钱,姚远硬提着一口气坚持了一天。 如今钱已经到手,他这股气却散了个七七八八,现在脑袋里全都是那张“催命符”。 “今晚总公司视频培训,全体加班。”邹伟走到办公区正中的位置,向所有人宣布了这个噩耗。 众人前一秒还在欢天喜地的向姚远祝贺,后一秒就一片哀嚎怨声载道。 邹伟对这种情况太熟悉了,说话前使劲儿咳嗽了两声:“咳咳,再宣布一个消息,晚餐吃kfc,公司报!” 哀嚎之音霎时间淡了下来,反倒是有几声兴奋的叫好响了起来…… 姚远默默看着邹伟一脸得意的返回了办公室,像只阴谋得逞的狐狸。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种手法,并不晦涩,并且适用面特别广。 作为过来人,姚远和那些老同事们都深受其害。 从一开始的绝不加班,到加班也可以,给点加班费就行。 再到加班成常态,加班费根本不敢想,只希望别加太晚。 最后,一顿公司出钱的晚餐,仿若成了恩德和赏赐…… 底线就在这种环境下,一点点的被突破,可笑又无奈。 叮~叮~ 两声微信提示音打断了姚远消极的思考。 邹伟:“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璐:))))))10” 姚远起身走向邹伟办公室,又点开了陈璐的语音放在耳边。 “愁眉苦脸的乖孩子,敢不敢跟坏孩子一起逃课?” 姚远苦闷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瞥了眼“销售经理”的门派,回复道:“逃课的确不敢,但……罢课倒想试试。” 一进门,邹伟先是很客气的给姚远拉了把椅子:“坐。” 然后又满脸堆笑的抛了盒软中华给姚远:“小姚啊,凯源这边的事儿已经尘埃落定了,你和我之间那个约定……?” 姚远直接把软中华揣进了兜里,坦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邹伟第一次发现姚远这么上道,非常满意的说道:“行,以后我肯定忘不了你的,放心!回去参加培训吧。” 姚远连连摇头:“不行,我今天晚上有事儿,不能参加培训。” “总公司这次培训很重要,不听的话,很可惜的。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儿,别请假。”邹伟耐心说道。 “很重要。” “你在这儿又没什么亲戚朋友,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邹伟的耐心消耗殆尽了。 姚远挠了挠头:“吃螃蟹,我觉得很重要。” “姚远!”邹伟一拍桌子:“你不能因为捏着我一个小小的把柄就无法无天!” “加班费我不要了还不行?”说完,姚远便拿起手机拎起外套径直走向门外。 邹伟愣在原地:“加班费?什么时候有加班费了?诶……姚……” 等他反应过来,姚远已经走出去一大段距离。 “小人得志啊小人得志,真tmd是小人得志!” 邹伟气的不轻,一个刺儿头张志新本就够他烦的了。 哪成想,如今连软柿子姚远也是摇身一变,成了捏不得碰不得的仙人球。 这口气他本打算往下咽,为了赚钱嘛,忍气吞声不寒蝉。 可他实在受不了姚远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这口气不能再咽了,因为真的会把他活活儿憋屈死。 而此时的姚刺头已经到了电梯口。 趁着等电梯的功夫还给陈璐发了一条消息:“我负责红酒,你负责螃蟹,搞定之后我家集合!” 也许是陈璐的“乖孩子”三个字刺激到了他,也许是看着老邹吃瘪实在值得庆祝。 反正不管什么原因,他决定出一次血,整瓶红的尝尝。 为此,姚远特意跑到了两条街外的法国红酒专卖店。 暖黄色的射灯自上而下泼洒在一瓶瓶红酒之上,在木质酒柜的衬托下,这些精美的红酒看起来是那样高档。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服务小姐穿着标准的法式套装,白色衬衫配黑色小马甲。 平整的衬衫领口还有颗金色的扣子,反射着金黄耀眼的光。 姚远突然有些后悔,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上这套西服还不如服务小姐那身高档。 有种尴尬并不来自于其他人的不屑,而是来于自己心里的不安和焦躁。 早知如此,倒不如直接去个大点的超市买些便宜红酒。 “先生,有喜欢的酒吗?”服务小姐又微笑着问了一句。 姚远微红着脸,极力的回想着张志新曾炫耀过的好酒名头,他实在是不想说出“拉菲”这两个字。 一是觉得拉菲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不仅不高档,反而会露怯。 二是怕人家真拿出来一瓶,自己买不起…… 不知杀死了多少脑细胞,姚远总算想起了“勃艮第”这么个词,像抓住根救命稻草:“额……你们这有勃艮第牌的红酒吗?” 该露的怯,永远都躲不掉。 姚远根本不知道,勃艮第从来不是一个红酒品牌,而是一个地名,一个盛产红酒的地名。 好在服务小姐的专业超出了他的预期,不仅没拆穿他的尴尬处境,还很懂事的推荐了一款售价469元的勃艮第杜布瓦村酒庄的黑皮诺。 这是一种微妙的默契,一个强装镇定自若,一个默默配合不拆穿。 从酒庄出来,姚远叼着烟站在街边。 低头看了看手里包装精美的红酒,不禁自嘲一笑。 看来老邹还真应该给张志新那头种马发些额外补助,装逼这种事确实挺辛苦。 早知如此尴尬,还不如喝二锅头来的痛快。 回到租住的地下室,陈璐发来微信:“螃蟹已上路,姚总准备好哦。” 姚远粗略的记得,陈璐租的公寓离自己家不算远,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 瞄了眼自己的“家”,乱倒是不乱,就是寒酸了点。 连红酒杯都没有…… 红酒杯! 姚远突然觉得,四百多块钱的红酒,如果倒在扎啤杯或者三钱的小酒盅里,应该都不会太好看…… 想到这儿,姚远像条发了情的公狗,拿起钥匙和手机,一躬身就跑到了小区边上的小超市里。 气都没喘匀就开口问道:“姨,你这儿有高脚杯嘛?喝红酒的那种?” “你去对面,那儿有。”超市阿姨指着对面的大超市说道。 得,电影里的姜文能为了醋包饺子,那他就能为了“螃蟹”买杯子,再为了杯子过马路…… 只是这马路过的可并不轻松,只能走街角处的地下通道。 这么一绕远,一来一回最少也得十几分钟。 等他捏着两支高脚杯返回小区门口时,拎着一袋子大闸蟹的陈璐刚好下车。 这娘们不仅仅取来了大闸蟹,还换了身儿更惹火的衣服。 下身银灰色蕾丝包臀连衣短裙,上身儿一字肩的领口,大片雪白刺眼夺目。 真可谓是要山有山,要腿有腿。 姚远就这样看楞了神。 陈璐属狗,可嗅觉比狗还灵,不到三秒就发现了身后的姚远。 她无比吃力的举起手里的大闸蟹,冲着发呆的姚远吼道:“歪!那个男的,别发呆啦!回家吃螃蟹啦!” 第六章师徒情 回家,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这个环境简陋的地下室算是家么? 从严格意义上说,这里只能是“窝”。 带着回头率百分之三百的陈璐进了“窝”,姚远说道:“你先随便坐,大闸蟹要等一会才能好。” 然后他便拎着大闸蟹和锅去了“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不过是刘阿姨为了照顾他,从而特意隔出来的不足3㎡的格子间。 格子间里并不能用天然气,更不可能起明火。 就只能偷偷摸摸的用电磁炉煮些速冻饺子、方便面一类的速食。 尽管如此简陋,其实已经让很多京漂们羡慕不已。 因为这小小3㎡折射出来的,不仅是省下几顿晚餐钱,而是有个好房东,愿意给姚远提供便利。 对于京漂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幸运。 坐在有些发旧但却整洁干净的床铺上,陈璐四处打量着。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姚远的那一大堆书上。 类目繁杂的书籍被整齐的摞成了四摞,每摞估摸着得有二三十本的样子。 除了销售技巧这类工具书,还有小说、图本、诗歌、散文集…… 陈璐真看不出来,姚远不仅是个上进的销售员,还是个隐藏的文青,而且涉猎如此广泛。 “看来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陈璐自言自语的说着,顺手抽出了一本《梦里花落知多少》。 她大学毕业之后就没再翻过除了产品培训手册之外的书,时尚杂志自然不在此列。 听着屋外姚远叮叮当当的忙碌声,陈璐惬意的靠在床边,感受着作者三毛在失去爱人后写下的悲伤文字。 忙活了一个小时,姚远终于把一大盘橙红色的大闸蟹端出了锅。 见陈璐正安静的翻书,笑道:“看书可是要收费的。” 陈璐白了他一眼:“白吃螃蟹还不够?” 姚远又取来两只碗和筷子:“不够,螃蟹只能算我的烹饪加工费,看书的钱要另算才行。” 陈璐把书往床边一扔,整个人扑向姚远,一副张牙舞爪的“凶恶”模样。 “姚扒皮,我陈白劳跟你拼啦!” 打闹中,姚远和陈璐都忘记了烦心事,似乎他们一直都如此刻般快乐。 姚远的厨艺没让人失望,螃蟹很鲜很好吃。 陈璐捏着一个钳子嘬着肉,口齿不清道:“从实招来,这么好的厨艺,俘获过多少姑娘的胃?” “如果算上你的话,已经1个了。” 陈璐瞪大了眼睛:“啊?我是第一个?”随即马上又撇了撇嘴:“切……鬼才信呢。” 姚远喝了口红酒:“喝酒吧,你信不信又不重要。” 陈璐又翻了个白眼,拿起杯和他撞了一下:“看在这瓶勃艮第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口红酒下肚,姚远眉头紧皱。 红酒这玩意酸不溜丢苦不拉几,他真觉不出哪儿好喝。 倒是陈璐摇晃着红酒杯喝的津津有味,还对姚远循循善诱道:“别那么一口灌进去,很苦的!先把酒放在舌尖,让甜味散开之后再缓缓把酒塞满口腔,最后再慢慢地咽下去,你就会知道红酒为什么受欢迎了。” 姚远对于她故作高深的讲解显然不信。 实践才能出真知,所以他便照着陈璐说的方法又喝了一口。 先是舌尖……再缓缓流过舌根……在塞满口腔,最后咽下去。 果然……还是很难喝。 上当了…… 陈璐笑的前仰后合:“我第一次喝红酒就被人这么骗过,那个家伙为了灌我真是什么话都编的出来。” 虽然红酒不怎么好喝,但同样可以醉人。 一瓶红酒下肚之后,姚远和陈璐都到了微醺的状态。 话题也从公司同事变成了忆苦思甜。 回忆是最好的下酒菜,更是最好的僚机。 当两人聊到陈璐的初恋时,这妖精故意装成一幅伤心欲绝、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等懵懂的姚远刚要去安慰两句,她就顺势扑倒了姚远。 居高临下的陈璐按着姚远的肩膀,舔了下唇角:“吃了我的蟹,就得负了我的责。” 四目相对,火花四起。 这tmd谁顶得住? 姚远心里的洪水猛兽在一刹那间便脱笼而出,敌强我弱敌上我下的事态也顷刻扭转。 地下室内漾起了春水,一块娇媚玲珑的羊脂白玉,被一头发了疯的雄性****般的践踏着。 姚远太压抑了,而且压抑的太久了。 他潜意识里把这一次放纵当成了最后的狂欢。 等到一切结束,姚远满头大汗的叼着烟躺在床上,看着忽明忽暗的烟头愣愣发呆。 陈璐蜷缩在姚远的臂弯下,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拿过了他嘴上的烟。 有模有样的吸了一口,又吐了出去:“你说……人为什么要抽烟。” “因为依赖它带来的麻醉感,就像有的人喜欢吃糖并不是喜欢糖,而是喜欢甜。” 陈璐没再接茬,过了好一阵她才低声说:“行了,我该回去了,你的床太硬……” 姚远靠在床头,看着陈璐一件件穿上衣服,他甚至忘了刚才这些衣服是怎么脱的、谁脱得。 直到陈璐举着白色的蕾丝bra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被你扯坏了,你帮我扔了吧。” 姚远脸一红,看来自己刚才真是急坏了,赧颜道:“……行。” 等陈璐走了之后,姚远又抽了几支烟。 今天一天的如梦似幻,比一年加一起还要精彩,还要跌宕。 难道这是老天爷给自己的弥补? 就像古时候对待死刑犯一样,在斩首之前,先给吃顿好的? 那这老天爷还真有良心。 不知不觉间,姚远缓缓睡了过去。 陈璐回到了和闺蜜合租的公寓,与姚远的地下室比起来,简直就是皇宫。 “这么晚才回来,看来对方攻势很凶猛啊?你不是说他很瘦吗?”闺蜜白淼淼挑了挑眉,一脸的坏笑。 陈璐和她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几乎没有不能分享的事儿。 她甚至知道白淼男朋友喜欢在激情一刻的时候喊“妈妈”这种奇怪的癖好。 今天也不例外,陈璐坦诚道:“我也吓了一跳,平时他安安静静的,哪成想刚才就像个野兽似的,凶得很。” 白淼淼听着陈璐炫耀的语气,嘴撅的老高:“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非要问,现在又不听。” “唉,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随便找一个男人都是野兽级的,再看我那个男朋友……呵呵,天天撸铁,可一到关键时刻……啧啧……别提了,叫奶奶也没用。” 陈璐被白淼逗得不轻,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咯咯咯,你说话可真损,等下次遇到他,我就把这些话告诉他。” “先别说他了,心烦,你还是先说说这个姚远吧,我觉得你对他有点不太一样呢?”白淼淼追在陈璐身后,叽叽喳喳的像个百灵鸟。 “我刚入职的时候,第一个带我的人就是他,严格意义上说,他算是我的师父。当时要不是他私下给了我三个单子,我也不可能在智美留下。” 白淼一副八婆的表情:“哇塞,那你们这是师徒孽缘?以身相许报恩情?啧啧,真刺激……反串版杨过小龙女啊!” 陈璐换上睡衣,一边洗脸卸妆一边说:“反正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好感什么是喜欢,再说谁不知道我是个为了钱就能脱的女人?跟谁睡都是睡……我又不讨厌他。” “服了,我白淼淼愿称你为最强,太牛批了!”白淼听陈璐这么说,瞬间败退回了沙发。 她是敢说骚话,也敢偶尔去夜场玩玩小男生,但像陈璐这么生猛的态度,她真心做不到。 陈璐继续自顾自的洗着练,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从当年爬上第一个客户的床,到昨晚坐在邹伟的身上曲意逢迎,她早就想通了太多。 她只要不奢求爱情不去结婚祸害老实人,还会有什么负担和不安? 至于姚远给她的几个客户资料的把戏,她懒得拆穿。 就像她对白淼说的,跟谁睡不是睡? 如果顺手还能让姚远没有心理负担,何乐而不为呢? 陈璐把面膜一点点敷在脸上,然后面膜的液体精华涂匀耳鬓和下颚。 一切昨晚,她趁着洗手的功夫和镜中的自己四目相对,呢喃道:“就当是报了那点师徒情吧。” ———— 别逼我抢奥!把你们兜里的票票交出来吧,当当当~ 第七章足够 一觉睡到了十点,要不是有人打来电话,姚远估计还能睡下去。 电话里邹伟气急败坏的吼着:“姚远,你在哪呢?” 姚远一身起床气:“在家睡觉怎么了。” 邹伟那边气的笑出了声:“怎么了?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 “我就要死了,无所谓。” 说完,姚远啪叽挂断了电话,只剩邹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气的双眼冒火。 不一会,邹伟的微信发了过来:“行,死你也死远点,以后都不用来了!” 姚远没回,反正他本来也没打算再去看邹伟的脸色,这下倒省事儿了。 这两天别的不说,在邹伟这儿姚远算是爽到了。 以前这种强硬的语气只属于张志新一个人,其他销售哪敢和邹伟炸刺? 这种感觉就像吃坏了东西,肚子里翻腾一天终于坐在马桶上拉了泡无比顺畅的屎。 一个字,爽! 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半。 这时候再去医院也来不及了,索性便把时间安排到了下午。 不过姚远没打算宅在屋子里,那样太容易胡思乱想。 一个人呆在这个地下室,根本没什么事儿能帮着他分散注意力。 那种未知的恐慌会不断地侵袭他的大脑。 更可怕的是,姚远下了床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愈发沉重了,而且还伴随着酸痛感。 俗话说人老腿先老,难不成估计人死也是腿先死? 要不然那些电影里的将死之人,为什么都会被放到轮椅上。 姚远一想到自己可能也要坐轮椅,头皮就一阵发麻,挺着两腿的酸痛洗了漱之后,赶紧溜出了房间。 趁着能跑能跳,一定要多走走,不然就太亏了。 直到他走了一阵儿才发现,腿疼很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运动量太大导致的…… 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逛了一会儿,最后姚远选择一头扎进了建行。 之前的钱都存了死期,如今自己都快死期将至,还存个狗屁的死期? 银行的柜台小姐问了好几遍,是否放弃那些利息,姚远还是坚持的点了点头。 之所以把钱全都取成现金,其实没什么特别用意。 他只是觉得自己还没摸过这么现金,如果不感受一下有钱拿的滋味就死,那样会很遗憾。 紧接着,银行里出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 只见姚远抱着十沓钞票在等候区坐了半个小时之久,期间还不住的闻一闻摸一摸那些钱。 等过足了瘾,他竟然又重新叫了遍号,把钱再次存进了卡里。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柜台小姐此时已然超神。 好在姚远没再折磨她,转账业务选择了手机银行自主操作。 十万块钱转给家里一半自己留一半。 那边的钱到账还没过两分钟,老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姚远看到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妈”字,他根本不敢接,他怕自己忍不住哭。 无奈之下,姚远只能用发短信的方式撒了个谎:“妈,我现在有事,不能接电话。” 十分钟后,微信的提示音才姗姗响起。 “儿子,你好好上班,家里种地的事儿不用你担心,你爸和我还能干,这钱我们留着给你买楼用。” 姚远知道自己老妈不太会用手机打字,所以平时多数都是发语音消息。 今天之所以打这么多字,肯定是因为自己说了不能接电话的缘故。 再看老妈那些话,姚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如果真的确诊是胰腺癌,他绝对不会让爹妈再跟着自己操心。 自己家里那种经济情况,根本不可能拿得出四五十万的治疗费,除非去卖血…… 再说,哪怕砸锅卖铁凑出来了,胰腺癌也治不好。 与其做拖垮家庭的累赘,不如走的潇洒一些。 随着他的决心愈发坚决,心中的焦虑反而少了很多。 该吃吃该喝喝,不论检查结果如何都无所谓了。 他没有再和自己的老妈争论,因为姚远知道自己不论怎么讲,都不会说服自己的母亲。 等这两天检查结果出来了,他必须回一趟家才行,那里有很多事儿需要他去解决。 中午姚远吃了顿羊蝎子,这算是他最爱吃的食物之一。 其实在京城吃一顿羊蝎子并不便宜,平时除非真碰见了什么值得开心庆祝的事儿,不然他很少一个人来。 如今他不打算再省吃俭用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想挥霍挥霍。 如果那些有钱人听到吃羊蝎子也成了挥霍,说不定会笑掉大牙。 几万块钱在京城这座城市里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买不起房子也买不起车子,但满足一下他的饕餮之欲还是绰绰有余的。 铜锅内,羊蝎子诱人的汤汁不住的翻滚着,咕嘟声中,蒸腾的香气扑面而来。 又香又辣的羊蝎子让姚远很快就吃的大汗淋漓,浑身通透。 等他利利索索的把最后一块羊蝎子啃完,这才大大的打了个饱隔,该去迎接宣判了。 羊蝎子店距离医院并不算远,姚远步行过去刚好。 到了医院门口,他又看到了那群满脸愁容的患者家属,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也蹲在医院门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样子。 甩了甩头,姚远大步迈进了医院。 在自助机器上拿到了化验结果和片子后,姚远直奔肿瘤科。 医生名叫谭城,姚远看到他的第一眼,觉得更像是一名军人而不是医生。 三十二、三岁左右,非常标准的国字脸配干净利索的平头。 看过了姚远的片子和检查单之后,谭城的表情变得愈发严肃:“是姚远先生本人嘛?” 见姚远点头,他又问道:“家里人跟着来了吗?” 姚远此时已经明白了谭城的意思,苦笑道:“谭大夫,您直接跟我说就行,我参加过社区组织的防癌专项检测,知道自己什么病,这次来也只不过是再确认一下。” 谭城表情缓和了一些:“心态不错,那我就直说了,您患的病是胰腺癌,而且是晚期……” “胰腺癌,癌中王,沾着死,碰着亡……,这些顺口溜我都学会了……” 姚远突然想起查资料时看到的一局顺口溜,顺嘴就说了出来。 谭城道:“胰腺癌的确是最难以处理的癌症,但你只要积极配合……” 姚远还是没有打断谭城,而是很有礼貌的听完了他的阐述。 等他彻底说完,姚远才开口:“谭大夫,我想知道我还剩多少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是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那种。” 面对这样一个什么都心知肚明的患者,谭城有些词穷。 憋了好一会,他才说道:“姚先生,您如果是打算放弃治疗,我并不赞成。虽然晚期胰腺癌的治愈率的确很低,但积极配合还是有一丝机会的,生命这么宝贵……” 姚远呼出一口浊气:“人总是要死的,与其花光积蓄拖垮家人,只为了多受几天折磨,倒不如痛快的离开,不是么?” 谭城顿时偃旗息鼓,作为一名肿瘤科的医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晚期胰腺癌代表着什么。 得了这重病,哪怕你很有钱,存活率也不足1%。 一旦到了发病期,消化系统全面崩溃,既不能吃也不能喝。 只能依靠化疗和静脉输入营养液才能维持生命,而且这个过程非常痛苦,属于烧钱加遭罪的绝症。 “谭大夫,我只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好好的活一次,请您告诉我,按照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我还有多长时间能用来自由支配?” 此时的姚远就像是一个看透了生死的冤犯,已经不想再翻案的事儿,只想在平静中等待宣判。 谭城十指交叉搁在桌面,犹豫了好一阵,才缓缓给出自己的判决。 “并不乐观,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半年吧!等到病发之后,你的消化道会无法摄取营养,你会很快丧失行动能力……如果你积极治疗的话,这个过程最低也能延长到9个月,甚至两年三年也有可能……” 谭城后面的话姚远没有再听,对他而言,半年足够了。 —————— 当当当~ 第八章快刀斩乱麻(求推荐求收藏) 半年,6个月,180天,4320个小时,259200分钟,15552000秒…… 看着计算器上的一大排结果,姚远觉得自己应该列一份清单,争取在这半年内把之前的遗憾都弥补上。 可当他真的建了个文档想要下笔记录时,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似乎自己也没什么特别的遗愿,哪怕有,也都是费钱或不可能完成的项目。 什么180天环游世界、和刘亦菲吃顿晚餐、去迪拜住一宿最贵的套房……完全可望不可及! 姚远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无能狂怒道:“草!穷病比癌症可怕多了……” 过了足足十五分钟,他缓缓静下心,终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玩点以前不敢的! 这个点子出现在脑海里之后,姚远的思路瞬间就明朗了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多年来一直不敢挑战的游乐场猛人三项。 大摆锤、过山车、跳楼机! 对于胆子小的人来说,敢下定决心去挑战这几项,无异于涅槃重生。 而他刚好想提前体验一下接近死亡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姚远成为了第一批挤入欢乐谷的人。 260块钱的通票可以畅玩全场,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最超值的选择。 不过他对猛人三项之外的其他项目可以说是毫无兴趣,只想让自己的神经受到最大限度的刺激。 所以他一进欢乐谷,就直奔过山车。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一路小跑成功换来了过山车第一排的绝佳位置。 刚坐进车内,姚远还没觉得这玩意哪儿刺激。 直到过山车开到高点,然后逐渐垂直,姚远才知道这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太吓人了。 姚远一开始的还有点儿偶像包袱,不好意思开口大嚷大叫,可当他听见别人的呼喊后,再也忍不住了。 啊~卧槽~啊~哎呀卧槽…… 下过山车时,姚远整个人都是麻的,尤其是脸。 既有风吹的缘故,也有喊得时间太久肌肉紧绷的缘故。 姚远越来越期待接下来的项目了。 他在网上查过,猛人三项里的过山车算是刺激程度最轻的一个。 其次是大摆锤,最后是跳楼机。 此时的大摆锤前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不难看出这里有多受欢迎。 姚远买了份刨冰默默排在队伍后,足足等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轮到他。 有些期待的坐上到座位上。 咔哒! 工作人员扣上了安全带的卡扣,缓缓的,大摆锤下方的铁板陷了下去,整个垂体也开始前后摇摆。 姚远的视线里便只能看到场外那些排队的人和远处的天空。 天和地在不停的交替,远和近也逐渐的模糊。 失重感越来越大。 当大摆锤悬停在最顶端时,姚远的心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这种极度失重的感觉就像快要死了一样。 “死吧,死吧,死吧!!!” 喊过之后,他便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失重的感觉上。 坐过山车是单纯的刺激,但这次不同,他感受到了一种濒死的危机。 只可惜这种危机感还是不够让他过瘾。 姚远从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生猛。 原来当一个人不怕死的时候,真的会变得更加强大。 在女孩儿们高分贝的尖叫声中,大摆锤的摆动幅度越来越小,直至最后趋于静止。 他本打算再玩一次,但看着排队的长龙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现在可是按秒活着的人。 从大摆锤去往跳楼机的路上,姚远反复回忆着刚才倒悬的感觉。 如果那就是死亡的前一秒,那其实还挺容易接受的…… 不过一想这么刺激的大摆锤也不过排在第二位,他对跳楼机的期待便更加强烈了。 有趣的是,自己前两天还救过一个要去跳楼的女孩…… 跳楼机前的人流比之大摆锤要少了不少,看来这种对心脏负荷超高的项目,并非所有人都感兴趣。 姚远根本没有排队便坐在了跳楼机的座位上。 跳楼机缓缓上升的过程,就像是一栋高层楼房的电梯,下面的游客随着高度的提升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高度提到大约五六十米的时候,吭腾一声,跳楼机停止了攀升。 姚远的心跳先是变得飞快,似是要跳出胸口。 五十米的距离在放平地上并不远,但放在垂直的高度上,真的很高…… 姚远的耳朵里除了心跳声再无其他声音,一道坐上跳楼机的其他人也都一个个屏气凝神。 这种等待是最煎熬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下坠,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坠…… 嗖! 突然,跳楼机毫无征兆的下落,速度远比攀升时快了不知多少倍。 咚…… 姚远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停止。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世界被飞速的下落拉伸成了大面积的竖条形马赛克,他什么都看不清。 几秒宛如几个世纪…… 姚远只听到自己偷停般的心脏微微的跳了一下,紧接着便听到了周围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太吓人了。 姚远脸色煞白的下了跳楼机,使劲儿咽了口口水,喃喃道:“真的太恐怖了。” 正在他神游的时候,一个大手啪的一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得姚远一个趔趄差些摔倒。 “嘿,姚远!” 茫然的抬起头,一张国字大方脸映入姚远的眼帘:“卧……槽,小满!” 姚远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家伙。 他的朋友大体能分为两种。 一种叫满星烁,另一种叫除了满星烁的其他朋友。 他们从中学相识一直到高中毕业,一个选择了辍学在家,一个选择了继续上课。 这么一别,见面愈发稀少,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从来没有变质。 满星烁又拍了一下姚远的肩膀:“哈哈,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也不接,没想到直接在这碰见了!” 姚远掏出手机一看,可不是嘛。 手机上真有五六个未接电话。 他拉着满星烁到了相对僻静些的地方:“你怎么来了?” “找你喝酒啊,哈哈。”满星烁干笑了两声。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还是带着媳妇儿一起来的?还是说……带着别人媳妇来的啊?哈哈……” 满星烁摇了摇头:“自己来的,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就先来这儿玩玩刺激的,哪成想这么巧,让我把你抓了个正着!” 姚远狐疑的瞥了小满两眼:“不对劲!你小子肯定有事儿,以前你可不敢玩这些东西。” 小满满脸鄙夷道:“别光说我,你以前敢玩?” “……” 从游乐场出来已经接近中午。 姚远一开始打算请小满吃顿烤鸭,但小满提议喝酒,而且要不醉不归。 ……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句话谁说的,太tm对了。” 小满喝的双眼通红,抱着啤酒瓶子嚷嚷着。 姚远此时也醉了七八分,红着脸说:“欧阳修说的,欧阳修。” “对,休!老子把她给休了!”小满沙哑着的重复着这句话。 又是几瓶酒下肚,小满彻底说出了心里的事儿。 他被绿了,而且绿的发黑…… 小满和姚远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满眼通红,眼泪不停的顺着眼眶往下淌。 “如果不是我看到了那些视频,我绝对不会相信,我追了8年才娶回家的女神,我的妻子,我的媳妇!会……会tm的一丝不挂的跪在别的男人面前学狗叫,还tmd汪汪叫!” 姚远默默的喝了口酒,直奔主题的问道:“手续呢,都办好了?” 小满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道:“恩,办好了。” “既然感情上赔了个底儿掉,那钱上没再吃亏吧?” 姚远其实在这方面对小满还是挺担心的,从小到大小满都是耳根子软心也软的脾气,最容易被哄骗和欺负。 小满拿起酒瓶和姚远碰了一下,骂道:“她既然愿意当狗,我还怕tm丢人?呵呵,她拍的那些恶心视频我直接交到了法院,有这种铁证,老子连关系都不用拖,法官直接就判了她净身出户。” 姚远吐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呼~爽!!!为了你这波快刀斩乱麻,必须干一个!” “干!” ———— 吊大,票,懂? 第九章 恶臭女孩(求推荐求收藏) 姚远醒来时刚刚凌晨三点,窗外的天还漆黑着,让他有种昼夜颠倒的错觉。 酒精的后劲儿不断的侵袭着他的大脑,就像有人用纱布在他头上缠了一万层那么重。 借着手机的微光,姚远从酒店的床头柜上摸了平矿泉水。 仰头猛灌了一大口之后,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小满的呼噜声震天响,看来最近也的确累的不轻。 但姚远此时已经没了睡意,索性洗了把脸就悄咪咪的溜到了街道上。 哪怕如京城这般繁华的城市,凌晨三点也是车少人稀。 看着一栋栋高楼,和楼上那或漆黑着或亮着暖灯的窗户,姚远的过客感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九年来,他竟然还没住过京城的房子…… 而那些地下室,本是人家用来做储物用的仓库,在利益的促使下才成为京漂们的“窝”。 电话在这时突然震动,吓了姚远一跳。 凌晨三点半竟然还有人给他打电话? 掏出手机一看,是个并不熟悉的号码,但手机系统并没有提示诈骗或推销。 也是,哪有凌晨三点诈骗的…… 姚远接通了电话,问了句谁呀。 电话那头却没有回应,只有女人不住的呕吐声。 太恶心了…… 姚远眉头紧皱,老子的酒劲儿还没过,你就给我听这个? “谁啊?不说话就挂了。” “别……呕……挂……呕……” 姚远头皮一阵发麻,差一点就跟着吐了出来。 不行,不能再听了! 啪的一声,姚远果断地按了挂断。 嗡~嗡嗡~~ 姚远刚安抚好自己那造反的胃,手机震动便再起。 “谁啊!” 女人不再呕吐,而是虚弱无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找姚远,你是不是姚远……” “我是姚远,你是谁?为什么打给我?” 姚远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便飞快的在脑海里回忆自己认识的女性。 最后用排除法确定了一个事实,他并不认识电话里这个人。 “你不让我死,就得管我活……” 姚远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他扯着头发救下来的跳楼女! 好家伙,这是赖上了? 姚远不惦记她感恩戴德,给自己送锦旗送奖金。 可也不能粘包赖啊。 “你不让我死,就得管我活……”这种话也说的出口,姚远有些无语。 这次他不仅挂了电话,还顺手把这个号码拉紧了黑名单。 社会风气越来越差果然不无道理。 姚远长这么大第一次做好事就被碰瓷,真是晦气。 嗡嗡嗡~ 手机震动再次响起,这下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 看着来电显示上的新号码,姚远接通后直接怒道:“有完没完?你要还想死,就再找个楼,这次我绝不凑热闹。” “额……是这样的姚先生,您先别激动,您朋友现在已经睡着了,如果你方便的话,麻烦您把她接走,地址就在三里屯……” 姚远再次挂断,这破事儿他可不会参与。 原本想安安静静的逛一会街,看看凌晨三四点的京城,如今愣是被一出闹剧给搅合了。 “姚先生,如果您确定不过来处理的话,我们就把她丢在外边的马路上了,如果出了事故我们概不负责。” 电话打不通,对方就直接给姚远发了条短信。 姚远对于这种道德绑架嗤之以鼻,回复道:“她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找他爹他妈去。” 可等他回完,才发现这话有些耳熟。 那天救下她的时候,和她视频通话里的男人似乎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找你爹你妈去!】 那时就是听了这话,她才万念俱灰决定奔向死亡的…… 如今姚远也说了这么句话,是否也会造成同样的结果,他……不知道,也不太敢想。 心里的负罪感一旦冒头,是拦也拦不住的猛兽。 姚远长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给店家拨了回去:“地址在哪?” …… 臭分很多种,臭豆腐、螺蛳粉、屎、豆汁儿、臭虫……这些都臭的各有特色。 可眼前这个浑身呕吐物的女孩身上的臭,真是臭的出奇,臭出了新高度。 就她身上这种味儿,哪怕真把她扔在路边估计都绝对不会有人“捡尸”。 如果有人能对一泡屎起色心…… 啊……这…… 姚远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掏出手机帮她付完了款。 然后又让饭店老板和几个男服务生捏着鼻子把她抬出了餐厅。 姚远本还打算让他们再帮忙拦个出租车,可一回头才发现,人家已经毫不留情的关上了卷帘门。 姚远看了眼昏睡在地的女孩,心里有些怕。 她可别就这么死了,那自己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儿,姚远伸手探了探女孩的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死就行。 路边拦了几次车,的哥师傅们都是笑着停车,哭着溜走。 有一个满嘴京片子的大哥,开溜之前还吐槽了一句:“这姑娘掉粪坑了?” 姚远也很无奈,最后只能叫了辆网约车。 为了不被拒载,他特意在备注上写道:有醉酒乘客,异味较重,希望能带一块塑料布,可报销。 过了十几分钟,这单才被接。 姚远特意又打了遍电话过去,把这边的具体情况说了一下。 司机师父也算热心肠,说车里刚好有大学生用来装行李的编织袋,垫上点就行。 半个小时后,天边的红晕已经渐渐褪去,太阳露出了一个边边,所有建筑物似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镀膜。 姚远和热心司机迎着晨曦跑了足足七八家酒店,要么客满,要么借口说都有了预定…… “兄弟,哥有点顶不住了,要不算了……”司机大哥一脸惆怅的看着远处。 姚远赧颜不已道:“大哥,你把我送回小区吧,看这样的确不会有酒店收她。” 司机大哥像是得到了赦免,打火、挂挡、起步一气呵成,一路上恨不得让车长出翅膀。 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六点。 姚远本打算去天安门看升旗的计划只能搁浅,而倒霉的事儿还远不止于此。 他刚扶着女孩下车,就遇到了要去逛早市的刘阿姨。 “小姚,这是……?妈呀,这什么味儿……”刘阿姨刚走近姚远,就被那味道熏得够呛。 姚远不想被刘阿姨误会,便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 听了他的讲述,刘阿姨说道:“这丫头也真够傻的……,行了,我先帮你把她扶进去吧。” 等把女孩安顿好,刘阿姨拽着姚远出了门,表情凝重:“你身体的事儿去看了吗?” 姚远心里一暖,点头道:“看了,检查结果没错,就是胰腺癌。” “哎呦……,那你可得早点治啊,我有个同学在医院当护士长,我一会就给她打电话,帮你问问这方面的事儿,看看有没有什么专家在京城。” “姨你别麻烦了,我都约好大夫了,就是专门治胰腺癌的专家。”姚远又撒了个谎。 刘阿姨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儿,问问有啥麻烦的?对了,这事儿你跟没跟家里说呢?” 姚远这次没撒谎,诚恳的摇了摇头。 刘阿姨语重心长道:“这事儿你不能瞒着,得跟家里说。自己钻牛角尖充大头是傻孩子才干的事儿!明白不?” “恩,我打算这两天安顿好就回老家一趟,有些事儿电话里也说不明白……”姚远支吾道。 刘阿姨点头道:“行了,我去买菜,等我那个同学上班了,我就打电话问。” 姚远看着刘阿姨的背影远去,心里挺不是滋味。 面对她的担心和关心,就像看到了自己的长辈。 心里有点委屈,也有点害怕。 他现在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按常理应该是无所畏惧。 可事实并非如此,他偏偏就很怕面对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心。 那她呢? 她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恐惧? 姚远转头走回自己的“窝”,现在视死如归的人可不只他一个。 “恶臭”女孩此时轻鼾阵阵闭目蹙眉,看起来睡得挺香,倒霉的就只有姚远的床单。 靠在门框上的姚远捏住了鼻子:“怎么能这么臭啊……” …… ———— 票这东西,怎么能这么香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