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十》 第1章 死亡电梯01┃他妈的,猫头鹰说话了。 生锈吊索运转的吱呀声响,完全不流通的憋闷空气,连转身都困难的逼仄拥挤,以及纠缠不休的失重感。 一个集齐以上所有的糟糕环境里,竟然还有人要抽烟。 郑落竹抬手敲了一下紧贴在自己胸前的背包,提醒:“公共场合,注意素质。” 背包的主人艰难回头,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不高,但精壮,皮肤黝黑。他的烟卷还没来得及点,随意叼在嘴里,目光越过郑落竹肩膀,瞥了眼站在电梯更深处的男人,调侃郑落竹:“你老板都没发话,你急什么。” 真等老板发话,他就该月底看着工资账户哭了。 “张权。”郑落竹声音沉了几分,不算真生气,但蕴含警告。他二十八岁,修长的体格蓄满力量,配上简单利落的寸头,就很像老板旁边生机勃勃的打手。 张权没准备在这种濒临超载的电梯里和谁起冲突,但下行路漫漫,找点乐子不为过。 单手从烟盒里又磕出半支烟,他干脆伸胳膊越过郑落竹,直接递到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前:“范老板,来一支?” 郑落竹没想到对方真这么无聊,动作慢了一拍,等到想阻止,自家老板已经把那磕出的半支连同烟盒一起接过去了:“谢谢。” 范佩阳比郑落竹还高出半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却过于冷峻。自三分钟前进入电梯,一席黑色大衣的他就站在轿厢深处,沉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就像一座坚不可摧又随时可能亮出幽暗枪口的堡垒,以一己之力把轿厢内的压迫感抬升到了峰值。 现在,堡垒说了谢谢,并没收香烟。 张权看着对方坦然将一整盒烟揣进大衣口袋,被这操作惊呆了。关键是范佩阳太自然,自然得让他有一种自己也是给对方打工的错觉。 郑落竹对此习以为常。他老板就是有这种浑然天成的领导气质,能随时随地营造出“普天之下皆我员工”的迷幻氛围。 轿厢毫无预警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吊索被什么卡住了,挤得密不透风的众人仿佛一体成型的罐头,猛地往同一方向晃。 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心中一凛,绷紧神经。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几秒钟后,吊索度过卡顿,继续吱呀运行。 众人又观察了十几秒,直到摇晃的轿厢也渐渐平稳,这才纷纷松口气。 轿厢嘈杂起来,每个人都在动,或整理衣服,或调整背包,唯独范佩阳,第一时间转头看了身旁。 同他一起站在轿厢深处的,还有一个男人,和郑落竹身高相仿,但人很清瘦,是个窄腰长腿的轻盈身量。同样穿着大衣,一身黑色大衣的范佩阳伟岸挺拔,而一身浅驼色大衣的他,则更高挑飘逸。 他没注意范佩阳在看他,甚至刚刚突发的晃动,都没能让他分神。从始至终,他就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研究自己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 范佩阳不着痕迹收回目光,眼底微微的波澜,无声归于平静。 电梯继续下行,却比卡顿之前多了轻微的震颤,那丝丝震颤经由轿厢地板传到脚底,再延续到四肢百骸,跟通了电流似的,让人烦不胜烦。 “这电梯到底行不行啊。”和郑落竹肩并肩挤着的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壮汉,难耐地动了动肌肉虬结的魁梧身躯,像个被闷在低矮笼子里的大型野兽,焦灼,烦躁。 他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电梯。 首当其冲的就是郑落竹,被蹭得拧了肩膀,胳膊酸得像平白无故挨了一板砖。 接着遭殃的就是站在壮汉前面的小年轻,他的背包抵在壮汉身前,壮汉一动,刮着他背包跟着动,背包一动,就带着他也跟着往旁边偏。 不同于郑落竹的忍忍算了,青年直接回头吐槽:“老葛,你扭什么,自己多大影响力不知道?” 他一身潮牌卫衣,带着点坏坏的痞劲儿。 郑落竹想隔空和他击掌。 葛沙平雄浑魁梧,膀大腰圆,要高度有高度,要宽度有宽度,往电梯中间一站跟座山似的,山一动,正经电梯都要跟着晃一晃,何况现在这部不正经的。 葛沙平皮糙肉厚,对吐槽无差别防御,甚至还挺高兴终于有人和他搭话了,连忙打蛇上棍:“小郁,小李,你们有什么发现没?” 郁飞,也就是潮牌卫衣,掂量了一下彼此的重量级差,忍住暴力纠正昵称的冲动,扯了扯嘴角:“没有。” 站在他右边的李展回头,补充说明:“我们挨个试了,没有一个楼层按键有反应。” 两个人都是二十四五岁,但不同于郁飞的张扬,李展白净斯文,像还在读书的大学生。 郁飞和李展并排站在轿厢门的右侧,从电梯开始动,他们就在研究面前那几排楼层按键。可惜没什么成果。 葛沙平有点失望,紧接着,那失望又加重了心里的没底。 一部不需要按楼层键就自动下行的电梯,实在让人没有安全感。而当这部电梯已经下行了四分多钟,还没有停的迹象,就愈发不妙。 短暂交流结束,电梯里再没人说话。空气似乎更闷了,不安在静默的压抑中滋长,犹如藤蔓,将本就拥挤不堪的轿厢,捆得更透不过气。 葛沙平实在受不了了,他现在就像被活埋,前后左右都受限制,只剩脖子以上还能动动。 将就着动了两下,目光不经意落到楼层键上方的显示屏。和他们刚进电梯时一样,冰冷的屏幕上只有一个猫头鹰图案,与他们手臂上那个画风同宗,一脉相承。 【哟,这次的人不少嘛!】 他妈的,猫头鹰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戏谑机械音,挑断了电梯内七个人的神经,饶是听过许多次,冷不丁来个偷袭,也很要命。 离声源最近的李展浑身一震,郁飞直接骂出了声,葛沙平、郑落竹不约而同摆出了防御姿态,范佩阳和身旁的清瘦男人则同时抬头,锁定了显示屏。不同的是,前者不动声色眯起眼,沉着中透着危险;后者却是饶有兴味挑起眉,全然的期待与好奇。 张权的反应和同电梯的六人都不同,既快,也狠,电光石火间,他手里已经握紧了一把匕首。 电梯冷白色的灯光打在刀刃上,寒意骇人。 本就凝滞的空气,彻底冻结,猫头鹰也闭了嘴,整个轿厢里死一般寂静,只剩吊索的粗糙运转声,和厢体嗡嗡的震颤。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之前的诡异机械音就像一个群体幻觉。 郁飞偏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瞥着张权,打破静谧。 “啧,动作够快的。”称赞完,他的下巴往显示屏那边轻轻一扬,继续问,“就是不知道这刀是给它准备的,还是给我们准备的啊。” 张权不惧他,只是有点尴尬。他的身体略有松弛,紧绷的高度戒备随着时间流逝在缓解,可姿势没变,仍握着匕首,仍随时可以战斗。 郁飞的眉头渐渐皱起,眼里多云转阴。 葛沙平可不想这边活埋着,那边还内斗,费劲巴力把胳膊抬起来,一个大巴掌呼上张权背包,洪亮爽朗的嗓音里带着打圆场的笑意:“老张,你也太紧张了,这里又不真死人,你就把它当成一个游戏,放轻松。” “是不死人,但伤一下也够受的。”张权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心有余悸地撇撇嘴。不过也意识到自己小题大做了,备战的架势缓缓收起,只剩刀还在,显然手里有样东西,能让他比较安心。 但有人不喜欢。 郁飞本就不多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他不想再说废话,刚要动手,电梯深处传来一个温和声音。 “把刀收回去。” 范佩阳的声音淡,目光也淡,乍听就像是好好规劝。 葛沙平和郑落竹一样站在电梯中部,成为了后方范佩阳和前方张权间的自然屏障,但现在,他决定往旁边挤一挤。好好规劝个头,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听出那语气里的危险。 张权心里一怔,没料到范佩阳会发话。 不同于郁飞年轻气盛的挑衅,范佩阳带来的是那种无形的压迫力,他可以从容应对前者,却在后者中不自觉严阵以待。 内心的波动,并没有在张权脸上显露半分。他能来到这里,便也不是泛泛之辈,况且先前香烟的事还梗着一口气。 思及此,张权原本垂下的胳膊再度抬起,手腕一抖,匕首在掌心戏耍似的转了个圈,重新握住,他朝范佩阳挑眉,出言讥诮:“怎么着,你把自己也当成我老板了?” 范佩阳静静看他,眼底没一丝波动:“你还不够格当我的员工。” 张权咬牙。 就是这个态度,他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对方这蔑视一切的态度,拉仇恨的效果简直比郁飞高出一个太阳系。 不知是不是错觉,吊索运行的嘈杂音变小了,震颤也在减弱,电梯的平稳度似乎和轿厢内的气氛有着某种此消彼长的隐秘关系,越不稳,越融洽,越平顺,越紧张。 一前一后,两个人隔空对峙,说对峙也不恰当,更像是张权单方面亮出獠牙利爪,而范佩阳依然风平云静。 没人多管闲事,连郁飞都好整以暇看起了热闹。 郑落竹想捶死张权:“赶紧收了,就这电梯里的人口密度,你一个失手能捅一串。” 他的语气里有种天生的自来熟,让人听着不像警告,更像朋友间的调侃。 张权舒服了些,有点想收刀,又发现骑虎难下。 收了,等于向范佩阳认怂,不收,僵持下去场面也未必好看。 【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听话哟!】 装死了半天的罪魁祸首又开腔了。 明明只是一个平面图案,偏偏要脑袋一歪一歪地在屏幕上卖萌。 【张权,智力d,体力b,攻击力b,防御力a,综合危险等级b……】 没有任何人提问,它自顾自就开始了数据大公布。 【郑落竹,智力b,体力a,攻击力c,防御力a,综合危险等级b+……】 【张权,你单挑他没有胜算哟……】 信息量来得太多太快,众人一时应接不暇。什么等级?怎么评定的?依据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公布?是关卡需要?还是阴谋圈套…… 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连涌出,两个当事人却想不了那么多。 张权微张着嘴,神情受伤,没胜算还是其次,主要那个“智力d”,打击太大。 郑落竹也高兴不起来。“攻击力c”怎么来的,他需要一个说法。 猫头鹰没那么善解人意,依然在自己的思路上扑啦啦飞—— 【新关卡很危险,所以对于自己的战斗力,要有正确的认识。我好人做到底,来帮你们逐一评估……咕咕……】 电梯还在下降,仿佛永远抵达不到终点。 不过电梯内的乘客们已经暂时从憋闷烦躁里抽离出来,连张权都收了刀,注意力全放在了显示屏上。战斗力数据大揭秘就像一缕八卦的风,吹得人心浮动。 【葛沙平……】 被点到名字的老大哥立刻挺直腰背,态度特端正,好像这样就能给裁判加点印象分。 【智力c,体力a,攻击力a,防御力d,综合危险等级b……】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李展,智力a,体力b,攻击力c,防御力b,综合危险等级b……】 第一个智力a出现了。 虽然整体评级不出挑,但看看前面三位的智力——cbd,就知道这个a有多珍贵。 李展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学霸的谦虚与羞涩。 郁飞一胳膊将他勾过来,胡乱揉他脑袋:“兄弟,你可以啊。” 【郁飞,智力b,体力a,攻击力a,防御力b,综合危险等级a……】 第一个综合等级a也出现了。 郑落竹不由得多看了郁飞两眼,后者却一脸不满意:“才a?” 【范佩阳……】 轮到自己老板了。 郑落竹竖起耳朵,生怕错过,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点好奇。 【智力a,体力s,攻击力a,防御力b,综合危险等级a……】 郑落竹、张权、葛沙平、郁飞、李展:“……” 原来评判等级还有s。 十道目光悉数落在范总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一遍遍探寻,s级体力,是有多健硕…… 范佩阳静默片刻,拢了拢大衣,思索几秒,又扣了两颗扣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赶脚就凭范总这体力,攻受不用我说了吧=w= 第2章 死亡电梯02┃“等等……你们闻到什么 【咦,这次有个特别的朋友呢……】 戏谑的机械音忽然上挑,带上了不确定的疑惑。 【唐凛,智力未知,体力未知,攻击力未知,防御力未知,综合危险等级未知……奇怪,找不到你的关卡数据……】 猫头鹰卡了壳。范佩阳神色未动,郑落竹听到这里,基本明白等级评定的依据了。可葛沙平、张权、郁飞、李展,却同时去看那个高挑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探究和疑惑。 电梯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彼此认识,唯独唐凛,今天之前,谁也没见过。 他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和范佩阳一起站在电梯最深处,同款长腿,同款大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来走秀。 不过和范佩阳的冷峻截然相反,唐凛有一张眉目清淡的脸,是那种会让人觉得舒服的好看,即便不笑时,也带着岁月静好的温柔。 没理会周遭目光,唐凛微微抬头,问小猫头鹰:“一定要数据吗,不能直接评?” 猫头鹰圆滚滚的脑袋歪来歪去,纠结得要命,最后索性在屏幕上打滚,滚过来,滚过去,滚过去,又滚过来,企图以此滚开点思路。 唐凛耐心等着,眼眸里不自觉流露期待。 众人莫名觉得被问住的小猫头鹰可怜巴巴的。 就在这时,吊索又一次卡住了,卡得比前一次还严重,轿厢“咣”地一顿,继而猛烈摇晃。 即便众人有了前次经验,还是对突如其来的惯性措手不及。 葛沙平直接向前失去平衡,带得旁边的郑落竹差点也倒,等郑落竹撑住侧面轿厢壁好不容易站稳时,前者已重重压到张权身上,压得张权一张脸紧贴轿厢门,几乎变形。 “葛沙平——”张权又狼狈又恼。 轿厢还在晃,葛沙平的身子半天没直起来,也怒:“这他妈破电梯到底多少年头了!” 他中气十足的咆哮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惊雷似的,震得轿厢壁都在抖,回声嗡嗡的。 众人被晃得七荤八素,又遭遇了耳膜摧残,正苦不堪言,电梯里的灯忽然灭了。 顶灯,楼层按键灯,显示屏的冷光,一齐灭掉,逼仄的空间像被突然浸了墨,彻底的黑暗。 轿厢突然晃得更厉害,就像有只大手抓着吊索用力摇,黑暗和摇晃将电梯搅得一团乱。 “什么情况——” “妈的谁撞我——” “谁压在我身上呢——” “葛沙平,把你的铁臂给老子拿开——” “操——” “等等……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李展带着一丝轻颤的声音,终结了混乱和嘈杂。 漆黑中的众人,一个接一个安静下来,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配合他们,连轿厢都不晃了。 “好像……是血……” 无边静默的幽暗之中,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冷白色的灯光忽地亮起,光明重临。 所有人都在刚刚的混乱中挪动了位置,强烈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可电梯里的空间实在太小了,不用视野清晰,就足以看见那团血雾。 葛沙平扑倒在轿厢门上,后脖颈一个血洞,应该是被什么从后面直接贯穿,但凶器已经拔走,动脉破裂喷溅出的血,染红了半扇轿厢门,和唐凛的浅驼色大衣。 他离葛沙平最近,大衣几乎已经成了红色,可他的脸还很干净,只有一个极小的血点飞溅到了眼下,衬着过分白的肤色,像一颗血红泪痣。 他手上没有凶器。 谁的手上都没有凶器。 然而葛沙平的确是死了。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震惊,错愕,不可置信,还有随之而来的恐惧。 李展直接腿一软,靠着轿厢壁瘫坐下来,声音颤抖:“不可能的……怎么会死人……” “到底谁干的——”张权突然掏出匕首,冲所有人挥舞咆哮,目眦欲裂。 周围人一下子闪开,郁飞咬牙切齿地吼回去:“你他妈贼喊捉贼!” “操,别想冤枉我,我的刀根本就没用过——”张权声嘶力竭,几乎破音。 李展勉强站起来,呼吸不稳,腿肚子转筋,却还是颤巍巍拉了郁飞一把。 郁飞一怔,看清了张权的匕首,光洁如新,刀身锃亮,更重要的是,刃口扁平,而葛沙平的后脖颈,开的是圆形血洞。血迹可以擦,伤口形状作不了假。 【呀,死人了?恭喜你们,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哟。】 小猫头鹰欢快补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张权猛然一震,刀尖一下子转向唐凛:“是你,你离老葛最近,只有你能……” 能什么,不知道,因为下一秒范佩阳已经卸了他的刀,并将人狠狠推了出去。 张权压根来不及反应,就结结实实撞到轿厢壁上,“咣当”一声,极重,整个人完全懵逼。 谁也没看见范佩阳什么时候动的,等尘埃落定,他已挡在唐凛身前,目光依次掠过每一个人,缓慢,危险。 郁飞冷笑:“这是撕破脸了呗?” 唐凛拍一下范佩阳肩膀,从他身后走出来。直面尸体带来的冲击仍在,他轻轻深呼吸,用拇指抹掉眼下的血滴:“我不是凶手。” “你说不是就不是?”张权梗着脖子,“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也不用你相信。”唐凛完全没自证清白的意思,只环顾电梯,笃定道,“总之,凶手要么在我们之中,要么……”他缓缓转头,直视落到上方显示屏上,“是你。” 【我才不会杀人!】 小猫头鹰气愤反驳,下一秒,又语气突变,咕咕怪笑起来。 【不过我知道凶手是谁哟~~】 还没“哟”完,灯再次灭了,电梯晃得比先前更厉害。 唐凛一个踉跄,后背不知撞到了谁的肩膀,磕得生疼。 某个方向炸开张权惊恐的声音:“谁都别过来——” 紧接着另一方向传来范佩阳的声音:“唐凛,过来。” 唐凛刚要循声而动,忽然察觉一丝冷风,就在这黑暗混乱里,就在他的周围,却又无法准确捕捉。 他呼吸一滞,身体本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一点极小的凉意,碰到他的后颈。 唐凛几乎是瞬间反应,整个人毫不犹豫往前扑去。 “咣”一声闷响,他也不知道给谁扑倒了。被扑者却反手抱住了他:“唐凛?” 是范佩阳。 唐凛顾不上回应,抬头提醒黑暗中的所有人:“大家小心,凶手动了。” 话音才落,灯光大亮。 渐渐停止的摇晃里,新的血腥气铺散开来。 唐凛的视野渐渐清晰,他先看见了身下的范佩阳,接着是脸色严峻的郑落竹,惊魂未定的张权…… “李展——” 郁飞的一声喊,撕心裂肺。 唐凛转头,那个白净的青年靠坐在楼层按键下,双目大睁,咽喉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血。 红了眼的郁飞冲过去,不顾一切帮他按伤口,可根本无济于事,李展已经没有了呼吸。 【哎,又死一个……】 小猫头鹰假模假式地叹气。 郁飞停住,静默良久,轻轻帮李展合上眼。 他慢慢站起,满手鲜血就像地狱来的恶鬼。 “谁是凶手?”他问显示屏,一字一句。 【这个嘛,要不要告诉你呢……】 圆滚滚的脑袋歪头看他,拿腔拿调的。 “砰——” 一把军用突击刀直接插进屏幕,显示屏碎裂,小猫头鹰扭曲闪烁两下,再没了影。 郁飞把刀拔出来,一言不发地看向剩下的人。 张权。范佩阳。郑落竹。唐凛。 谁是凶手已经不重要了,总归跑不出这四个。 他眼里的杀机太盛,几乎没半点隐藏的意思。 郑落竹往范佩阳和唐凛这边靠了靠。郁飞带着军刀,却直到此刻才亮,足以说明他的沉稳。可沉稳的人一旦疯狂,比冲动者更可怕。 “竹子。”唐凛忽然在背后说话,“你能制住他吗?” 郑落竹一懵:“制谁?” 唐凛:“郁飞。” 郑落竹:“……” 目标对象听着呢,老板也看着呢,他就是哭着也得能。 不必再给什么保证的废话,郑落竹拎起脚边一个旅行袋,直接朝郁飞砸过去。 郁飞往旁边一闪,郑落竹已抱着另外一个双肩包上前,包身狠狠按向郁飞持刀的手臂,速度之快,动作之勇猛,愣是把双肩包扛出了炸药包的气势。 二人纠缠成一团,给张权看愣了。 范佩阳忽然接收到唐凛的眼神,视线对上,唐凛又瞥一下张权方向。 他心领神会,趁机上前拧住张权的胳膊,直接把人按到了轿厢壁上。 “哎哎,你弄我干什么——”张权毫无防备,疼得龇牙咧嘴。 唐凛走过来,没耽误时间,直接抓起他两只手,仔细地看。 那边的郑落竹终于把郁飞锁住,气喘吁吁:“操,你小子劲儿挺大啊。” 不过锁得不太优雅,两人团成一团滚在地上,你缠我胳膊,我别你腿,麻花似的。 但总归是拿下了,郑落竹刚想邀功,就听见唐凛说:“竹子,你把他放开吧。” 郑落竹:“……” 打工太他妈艰难了。 “凶手是他。”唐凛指着张权,目光却是看郁飞,像在给对方一个交代。 轿厢内忽然静下来。 有那么几秒,世界仿佛只剩冷白色的光,和带着余温的血。 郑落竹在郁飞的挣扎里,后知后觉松了劲儿。 郁飞甩开他站起来,半信半疑地盯着唐凛,目光依然凶狠。 张权也回过神,立刻恼羞成怒,在范佩阳的钳制下不甘叫嚣:“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唐凛:“因为凶器在你身上。” 张权:“我的刀根本和凶器不符!” “不是刀,”唐凛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到他的手上,“你刚才想杀我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是手指。” 张权僵住。 “唐凛,”郁飞忽然出声,嗓子哑得厉害,“你说什么,他想杀谁?” “我,”唐凛脱下大衣,走过去轻轻盖住李展,“本来被杀的,应该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饭堂夫夫,总算是说上话了~~1v1,he,放心。 第3章 地下城┃欢迎来到地下城。 大衣覆上李展,也掩去了刺目的红,只留下浅浅一片驼色,安静,温柔。 郁飞怔怔望着,像失了魂。 唐凛走回到张权面前,问他:“还不想说实话吗?” 张权任由范佩阳按着,似已看清彼此间的力量差距,但脸上的冷笑却没一点认命的意思:“就算凶手用手指杀人,凭什么一定是我?大家都有手,郁飞手上还都是血呢!” “人家那是按伤口按的,”郑落竹隔空怼一句,“你别混淆视听。” 他和郁飞打了一架,反而越看那小子越顺眼,再瞅张权,就怎么都不像好人了。 “呵,”张权阴阳怪气,“说不定他就是为掩饰手指上的血迹,才那么急着去按伤口。” 郁飞缓缓转头,目光如刀,几乎能把张权活剐:“你再说一遍。” 张权咽了口唾沫。 唐凛摇头:“张权,我不用看郁飞。一共五个人,我们三个不可能杀人,凶手要么是你,要么是郁飞,看你们其中一个人的手就够了。” 张权不屑地嗤笑一声:“我的手上可没血。” “你的确把手指擦得很干净……” 唐凛上前握住张权右手腕,范佩阳适时松劲儿,他便将那只手抓起,亮给所有人。 “但你忘了清理指甲缝。” 张权一丝血迹未染的右手,食指指甲缝里淡淡的几丝红。那是行凶时必然残留的组织碎肉,牢牢嵌在甲缝深处。 “你要真像郁飞那样满手血,倒不好办了,”唐凛把他的腕子又送回范佩阳手里,后退半步,声音冷下来,“幸亏你多此一举。手上沾血不可疑,沾了却要擦干净,才做贼心虚。” 张权不说话了,脸上的不甘和忿恨也消失,有种奇异的平静。 郑落竹惊讶于唐凛的冷静和敏锐,不过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张权。为什么要杀人?他和他们明明是一样的闯关者…… “ok,筛选完成。” 张权惬意的声音,打断郑落竹思绪。 郑落竹猛地抬头:“什么筛选?” 张权没理他,反而轻松自如地对唐凛调侃:“没想到你们效率还挺高,我以为至少要死三四个人。” 明明还被按在电梯壁上,张权气场却和先前判若两人,连声音都有了微妙变化。 唐凛蹙眉,刚要开口,却有人比他更快。 “为什么要杀人……”郁飞攥紧军刀,太用力,关节咔咔作响,“为什么要杀李展——” 后半句,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怒火冲破理智,人已经扑了过去。 他其实不要答案,他只想让张权偿命! 郁飞的速度太快,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机会,已到张权面前。 “当啷——” 军刀毫无预警掉到地上,郁飞整个人被一株从轿厢底部生出的绿色藤蔓紧紧缠绕,动弹不得。 “张权——”他声嘶力竭地吼。 始作俑者却突然一闪,竟从范佩阳的桎梏中逃脱,灵活跳开。 范佩阳有一瞬的错愕,手掌传来的剧烈疼痛,显示着张权脱身时的绝对力量,再加上此刻束缚着郁飞的藤蔓…… 他转头看向张权,心中已了然:“你有文具。” “他怎么可能有文具,”郑落竹惊讶,“进电梯之前,我们所有人的文具都被清空了啊。” “刚刚已经说过了,我是来筛选你们的。” 张权的声音正经起来,连带着,他的脸都有了变化。 短短几秒,那张脸就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男人。三十五岁左右,脸颊消瘦,下巴点点胡渣。 这场景诡异得让人汗毛直立。 郑落竹脱口而出:“张权呢?你把他杀了?” “不,和我可没关系,”陌生男人撇清,“我只负责你们几个,张权坐的是上一部电梯,早死了。” 郑落竹沉默片刻:“这就是这一关的考验?” 男人摇头:“你可够天真的。” 郑落竹:“什么意思?” 男人:“真正的关卡还没来呢,我说第三遍了,这只是关前筛选。” 郑落竹彻底沉默了。 范佩阳和唐凛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郁飞早失去理智,根本听不到男人说什么,只拼命想从藤蔓里挣脱。 事已至此,再明了不过。没有张权,从始至终和他们共处一电梯的,都是这个人。也没有什么通关不通关,他们根本连关卡的入口,还没摸到。 唐凛盯着胡渣男半天,竖起右手食指:“这也是文具?” “藤蔓和变身是,手指嘛,”胡渣男耸耸肩,“是能力强化。” 唐凛:“能力强化?” 胡渣男挑起眉毛:“许愿屋里的愿望啊。别告诉我,你在许愿屋里要了钱,那你以后可有的哭了。” 他有问必答,配合得有些过分,范佩阳不免生疑:“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胡渣男轻蔑一笑:“因为你们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咕咕——】 已经没了影像的显示屏,敬业地发出最后一声猫头鹰叫。 电梯稳稳停住,尘埃落定。 “是时候说再见了,别恨我,我也只是完成任务。”胡渣男退到电梯深处,“不过如果真想报仇,也可以来上面找我,只要你们还有命。” 轿厢门缓缓打开,一股潮湿闷热的空气迎面而来,隐约还夹着发霉腐烂的腥臭。 “欢迎来到地下城。” 胡渣男张开双臂,朝着四人猛力一推。 捆着郁飞的藤蔓同时松开,四人猝不及防,踉跄着摔出电梯。 郁飞摔出去后第一个窜起,又疯狂往回跑,可轿厢门关得太快了,他拼命砸门,想抢回伙伴的遗体,然而电梯已缓缓上行。 范佩阳、唐凛、郑落竹随后站起,怔怔望着前方的景象。 一座地下城镇,没有阳光,只有昏暗的灯。随意搭建的房屋简陋残破,有些已成废墟,街道歪歪斜斜,狭窄脏乱,看不清深处。很多人坐在路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也有些人穿街过巷,行色匆匆。 压抑,拥挤,破败。 巨大的机器轰鸣从远处传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热风。 但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坐在路边的人,那些看起来好像已经活不下去的人,但凡露着手臂,便能看见上面的猫头鹰图案。 和范佩阳、唐凛、郑落竹手臂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对不起。”范佩阳转头看唐凛,逆着昏暗的光,他的情绪藏在阴影里,辨不真切。 唐凛愣住:“怎么了?” “我不应该把你拉进来。” …… 一个月前,北京,某私立医院。 唐凛坐在病床上削苹果,削得认真,苹果皮一直没断。 他最近又瘦了,病号服有些晃荡。 单云松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待到唐凛削完最后一下,伸手接过了刀和果盘。 “范总最近在忙什么?”唐凛啃了一口苹果,状似随意地问。 单云松摇头:“不太清楚。” 唐凛无奈提醒:“单特助,你是他的助理。” 单云松恭敬更正:“唐总,我现在是您的助理。” 所以才更可疑。单云松是公司成立之初就跟着他和范佩阳的老人,也是这些年范佩阳最得力的助手,除非范总闲得能去海岛度假,否则单云松绝对没有这样长时间扎在医院陪他的道理,范佩阳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单特助,”唐凛放下苹果,温和笑笑,“医生说我最多还能活三年。” 单云松一怔,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 唐凛只静静看着他。 单云松从那双清亮的眼睛里,读出了“欺骗病人可耻”的控诉。 “唐总……”两边都是老大,单云松真的头疼。 阳光照进病房,却驱不散冷清,和消毒水的味道。 脑瘤长的位置不好,无法手术,从命运下判决书的那一刻,唐凛已经坦然了。 接受现实没那么难,又或者说,清楚无力回天,便只能佛系了。 可他佛了,范佩阳没佛,每次来探病,他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状态越来越差。那双冷淡的眼睛,以前还偶尔会笑,现在只剩一片荒原。 唐凛认命,可范佩阳应该好好活着。 “范总最近几个月,的确经常不在公司,”单云松投降,终究还是站到了唐总队伍里,“但具体忙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你可以问嘛。”唐凛笑眯眯地怂恿。 单云松讨饶:“唐总,范总一个眼神就能把我冻在那儿。” 唐凛煞有介事地挑眉:“你怕他,就不怕我?” 他的模样一点不凶,可单云松立刻苦笑。 唐凛眨了眨眼,看了单云松一会儿,眉宇间有了淡淡疑惑:“你最近……好像还真的挺怕我。” 唐凛自认在公司人缘不错,逢人三分笑,尤其和范佩阳一对比,他更显得温暖如春,普通员工都没几个怕他的,何况单云松。 对视片刻,单云松就知道想搪塞没戏,唐凛太敏锐了。 深深叹口气,他决定实话实说,反正都站到唐总这边了,也不差最后这点交心。 “我以前一直认为您爱笑,脾气好,和范总一冷一热,正好互补……” “我还奇怪过,为什么范总和您,一个名字听起来暖洋洋的,人却冷得要命,一个名字冷的,人反而很温暖……” “但是?”唐凛愈发好奇后面的转折了。 单云松莞尔。 “但是最近在您身边待的时间长了,我才觉出来,您也是个冷性子……” 他脸上的笑意淡去,眼里有认真,更有敬佩:“一个公司的老总不能都是生人勿进,范总我行我素,您就只能让自己暖起来,一冷一热,一张一弛,才收得住下面的心。” 病房安静下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唐凛都没说话。 直到一朵云飘过窗外,遮住了阳光。 单云松听见唐凛说:“我们溜出去看个午夜场吧。” …… 午夜,2:40 单云松做贼似的左顾右盼,确认没值班护士,才迅速推着唐凛的轮椅溜回病房。 一场电影两个小时,可这一来一回,单云松比打了场仗还累,果然特工不是谁都能做的。 唐凛已经困得不行,哈欠连连。 单云松将他抱回病床,也不忍心教育午夜场如何如何影响休息了,看都看完了,他还是帮凶。况且连范总都劝不住,早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唐凛累极了,几乎睁不开眼。他知道单云松帮他盖好了被子,也听见了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可能是不放心,想找护士过来看看,也可能去做别的事……唐凛想不了更多了,他的意识昏昏沉沉,像块浮木,在海中随波逐流。 【咕咕——】 遥远的不知名处传来奇怪的叫声,诡异,又带着一丝荒凉。 唐凛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卷进了漩涡。痛苦的失重感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他拼劲全身力气挣扎,想要逃开这梦魇,却更快更深地扎进漩涡深处。 终于,失重感慢慢轻下来。 唐凛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只有一片模糊。 朦朦胧胧里,他好像看见了……范佩阳?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到有伙伴给他俩起名“翻糖夫夫”,“贩糖夫夫”,都好可爱,我竟然只想到“饭堂”,请原谅一个不够精致的吃货tat 第4章 许愿屋┃“我就要他进来。” 午夜2:15,许愿屋。 一扇湖蓝色的大门,静静伫立,没有风,没有声音,连时间都好像在这里消失了。 范佩阳、郑落竹、滕子晏、万锋芒、张潜,五个人站在门前,不约而同抬头打量。 “不愧是许愿屋,这大门还挺漂亮。”张潜客观评价。 “漂亮?”滕子晏扯扯嘴角,“那你留这儿继续闯关?” “可算了吧,别说一个愿望,就是十个愿望,哥们儿都不留。”张潜斩钉截铁吐出四个字,“我,要,回,家。” 他们莫名其妙被选中,莫名其妙每天晚上都要进入这里闯关,今晚闯不过,明晚继续闯,今晚闯过了,明晚还有下一关,关卡一个比一个难,还非得将全部二十三个关卡都闯完,才能彻底结束这一噩梦,简直让人绝望。 唯一的安慰是他们遇上了范佩阳。 范老板花钱雇人组队闯关,以提高通关效率,他们呢,反正愿意不愿意都要闯,顺便还能赚外快,皆大欢喜。 组队之后他们也的确一路披荆斩棘,还被其他闯关者起了个“五黑党”的诨名,单从字面看就知道他们不好惹。 不过谁也没料到,才闯了几关,范佩阳就花一百万收来一条情报。根据情报内容,他们会在闯过第十三关后,进入一个名为“许愿屋”的地方,届时不许愿,按照情报所示的方法操作,就可以提前离开这里,不必再闯后十关。 当然要走。生活被这见鬼的闯关搅得一团糟,什么愿望能比得上重归正常生活? 他们坚定认为所有人都该是这个态度,没成想范老板竟然要留下来。 张潜和滕子晏不约而同瞄范佩阳一眼,直到现在,他们也不懂老板到底在想什么。 他俩只是心中嘀咕,万锋芒则已经大咧咧靠过去了,不死心地又问了最后一遍:“老板,你真不走?” 范佩阳摇头:“队伍就此解散,你们去吧。” 万、张、滕三人对视一眼,末了张潜抬手,推开了许愿屋大门。 三人鱼贯而入,走到最后的滕子晏已经迈进一条腿,忽然发现少个人,回头一看,果然郑落竹还站在原地。 他诧异地问:“竹子,你不走?” 郑落竹笑笑:“不了。” 滕子晏懵了,这比范佩阳不走带给他的冲击还要大,毕竟老板向来深不可测,可郑落竹…… 两个伙伴催促的声音,打断了滕子晏思绪。 他茫然地看了郑落竹最后一眼,再没时间多想,转身进入。 大门缓缓合上,世界重新安静。 范佩阳转头看郑落竹,难得起了一丝好奇:“为什么不走?” 郑落竹朝他嬉皮笑脸:“我还想跟着老板你啊。” 范佩阳微微挑眉,显然没信,但也不再多问。 五分钟过后,门内传来震动,又过了会儿,归于平静。 不出意外,三位伙伴应该已顺利离开。 郑落竹不耽误时间,直接和范佩阳道:“老板,我先进去许愿?” 范佩阳点一下头。 郑落竹打开门,闪身而入。 门扇缓缓关闭,将大门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不走的,便是要留下许愿的,而愿望这种事情,大多不适合分享。 十分钟后,郑落竹许愿结束,被传送回来。范佩阳拍拍他肩膀,最后一个进入许愿屋。 郑落竹目送范佩阳的身影消失,这才走远一些,坐到地上。他抬头望着高耸的湖蓝色大门,前所未有的安静。 老板买情报的时候,肯定是想离开的,可当知道会遇见许愿屋,又改了主意。 郑落竹清楚,范佩阳的愿望一定和唐凛有关。 这世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很多,有些不值一提,有些却能让人不计代价,哪怕用唾手可得的解脱去换。 范佩阳换了。 他也换了。 【鸮:欢迎来到许愿屋。】 门扇在背后刚刚合上,范佩阳耳内就响起了提示音。 屋里美如星空,人立于其中,就像漂浮在浩渺宇宙。 【鸮:作为进入后十关的奖励,我可以满足你一个限定条件的愿望。】 【鸮:宝贝儿,说出你的愿望吧……】 范佩阳敛下眼睛,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叫唐凛……” 背景说明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鸮: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请说愿望……】 范佩阳顿住,下一秒毫不犹豫:“让唐凛痊愈。” 【鸮:不符合限定条件。】 范佩阳:“让唐凛长命百岁。” 【鸮:不符合限定条件。】 范佩阳控制不住,心底泛起焦躁:“让唐凛进入鸮总可以吧!” 【鸮:这个可以,但你确定想清楚了?后十关险恶异常,友情建议,最好选择可以增加自身战斗力的愿望。】 范佩阳深吸口气,态度坚决:“我就要他进来。” 半空中忽然出现一团紫色星云,像宇宙撕开了一个口。很快,一个平躺着的身影落到许愿屋的地面。 唐凛在沉睡,但睡得不大安稳,眉头皱得紧紧,额上一层薄汗。 范佩阳走到他身边,步子放得很轻,站定,抬手,点击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进入文具盒。 历尽千辛万苦搜集来的数十个文具,整整齐齐排列在文具盒里,随时等待着被使用。 文具,是闯关时的重要辅助,可以经由通关、刷新通关记录、无尽海等渠道获得,不同的文具有不同的属性,有的可以攻击,有的可以防御,有的可以治疗。 此刻,范佩阳的目光就锁定在一个治疗文具上——[幻]完好如初。 自从得知许愿屋存在,他就在等这一天。文具是没有说明书的,一个文具会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全凭文具属性和文具名称去推断。给唐凛用哪一个文具,才能万无一失,范佩阳在心里模拟试验了无数遍,最终,才选定这一个。 如今万事俱备。 范佩阳的神情很平静,指尖也已经悬在了[幻]完好如初的上方,可就是迟迟落不下。 【鸮:你还在等什么?】 耳内突来的声音,让范佩阳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再等一下。” 半空中并没有人。 他这话更像说给自己听。 范佩阳怔了怔,又去看唐凛,目光落在对方的身上,脸上,眼眉间。 他想起他们相遇的时光,心动的时光,相爱的时光,奋斗的时光,那么多的时光才组成现在的他和唐凛…… 范佩阳站着一动不动,可他的心脏已经开始狂跳,如擂鼓,如重锤,一下下击打着胸腔,理智被打散,冷静被粉碎,被压在最深处的胆怯,趁乱出逃,肆意侵袭。 纵然他模拟了无数次,原来临到关头,他还是会害怕。 他害怕文具没有效,他害怕唐凛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文具,他害怕自己的一意孤行带来更灾难的结果。 可在这些害怕底下,又是不可抑制的期待。 唐凛已经成功进到了这里,那被医生宣判死刑的病症,在不讲理的文具面前,根本不值一惧。没有道理无效果,没有道理不成功,从在关卡中获得第一个文具那天起,他就在想,如果能把文具用在唐凛身上,该有多好! 他静静凝望着唐凛,脸上无波无澜。 只有看进他的眼里,才能发现冰雪在消融,荒原在复苏,一切美好的,活泼的,富有生命力的都在破土。然而它们又是那样小心,那样不安,拼命忍耐着躁动,压抑着喜悦,害怕这温暖稍纵即逝,害怕这希望黄粱一梦。 【鸮:宝贝儿,你在许愿屋里可以停留的时间,还剩十秒哟~~】 【鸮:十,九,八,七……】 机械音毫不迟疑开始读秒。 范佩阳深呼吸,定了定心。 【鸮:……六,五,四,三,二……】 一。 范佩阳在心里默念,同时点击文具。 【鸮:有人对你使用了[幻]完好如初哟~~】 这提示音是给唐凛的,可意识混沌中的他,根本听不见。 二人被一起送回许愿屋的大门前。 郑落竹支着胳膊撑着头,心想老板也该出来了,下一秒,就见范佩阳被传送回来。 只是,地上还多躺了一个人。 郑落竹胳膊一滑,脑袋连同上半身一起猛闪一下,错愕地张大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料到范佩阳的愿望和唐凛有关,但死也想不到老板直接把人带进来了,这思路会不会太生猛。 范佩阳压根没看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唐凛身上。 唐凛的皮肤本来就白,生病后少晒太阳,如今更是白得过分。可现在,他的气色似乎恢复了一些,不算红润,是桃花一样淡淡的粉。 范佩阳看得出神,竟一时辨不出是真的,还是错觉。 无声的安静里,唐凛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范佩阳立刻伸手,扶着他慢慢坐起。 唐凛还有些晃神,眼中茫然,他懵懂地四下看看,看见有过几面之缘的郑落竹,也看见了湖蓝色的奇怪大门。 最终,他还是选择直接问范佩阳:“这是哪里?” 范佩阳沉吟一下,说:“医院。”紧接着他又关切地问唐凛,“有没有觉得身体好一点?” 唐凛蹙眉看他,用刚苏醒还略带沙哑的声音说:“范总,你想骗我,也搭个好一点的景。” 范佩阳沉默下来。 良久,他抬手擦掉唐凛额头的汗:“我们回家。” 同一时间,所有人耳内都听见了戏谑的机械音。 【鸮:恭喜许愿完成!距离新关卡开启还有一个月,请回去认真准备哟~】 作者有话要说:使用文具前,范总裁看唐总那一眼,我写的时候感觉自己看了唐总一万眼,被冬日惊雷敲小心脏的不是范总裁,是我……tat 第5章 痊愈┃范佩阳的眼睛极黑,极亮,带着 提示音一结束,郑落竹、范佩阳、唐凛就被弹回了现实。 许愿屋对应的现实坐标点是新疆,后半夜的温度寒意逼人。先一步出来的张、万、滕三人没走,本想着再和老板吃个散伙饭,没想到老板还多带了一个人出来。 范佩阳一刻没耽搁,直接带唐凛去了机场。 三人满腹疑问,只能揪住郑落竹。 好在,郑落竹没打算这么快落跑。四个并肩闯关了几个月的伙伴,就近寻了个地方,既是小酌,也是散伙。 “老板许的愿望就是把人带进来?”听郑落竹讲完,三张脸整齐划一地瞠目结舌。 “我只能说,老板一个人进去,两个人出来,至于在许愿屋里发生了什么,你们可以自由脑补。”郑落竹严守一个围观者的本分,只传播,不渲染。 三人大眼瞪小眼,也没瞪出什么眉目,最终放弃高深莫测的前老板,一致把目光对准了郑落竹。 “竹子,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郑落竹放下酒杯,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我要说是为了钱,你们会不会骂我俗?” 滕子晏无语:“靠。” 张潜鄙视:“俗。” 万锋芒唏嘘:“俗不可耐。” 郑落竹眯起眼:“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视金钱如粪土……” 话还没说完,三张再也按捺不住兴奋的脸就凑过来了:“快说,你到底跟许愿屋要了多少钱?” “……”他就知道,谈钱最有利于培养感情。 一顿散伙酒喝到天亮,张潜喝高了,一直抓着万锋芒问“真结束了?”“再也不用进那鬼地方了?”,问得万锋芒想再给他塞回去。 其实谁也不能保证,事实上直到这时,三人对于彻底结束噩梦这事儿,也没什么真实感,连带着都不敢太喜悦,就怕峰回路转,来个空欢喜。 郑落竹叫来两辆出租车,一辆送三人回宾馆,一辆送自己去机场。 “这就走?”滕子晏有些意外,“折腾一夜了,多少休息休息吧,你不是说新关卡一个月后才开吗。” “没事儿,飞机上睡呗。”郑落竹打个哈欠,还不忘叮嘱,“倒是你们,不急着回的话就多待几天,当旅游了。” 滕子晏没好气地拍他后背一掌:“范总真该给你评个优秀员工。” 新疆的天,亮得比北京晚。郑落竹到机场的时候日上三竿,去北京的早班机已经起飞很久了。当然这和他关系不大,因为他暂时还没打算回北京,所以如果自家老板像滕子晏说的那样,颁个优秀员工,他还真不好意思领。 引擎的轰鸣声里,飞机急速攀升。 郑落竹看着窗外,地面越来越远,建筑越来越小,最终,只剩白茫茫的云。 他咽了下口水,因气压而堵住的耳朵忽然通畅,原本隔了一层似的飞机轰鸣,机舱嘈杂,霎时清晰真切。 一同真切的,还有他的心跳。 自许愿屋出来后的所有轻松,调笑,云淡风轻,都在这一刻坍塌剥落,他站在假象的废墟里,呼吸不稳,手心发热,露出了最真实的自我。 “先生?”甜美的声音传来。 郑落竹愣愣转头:“嗯?” 推着饮料车的空姐微笑:“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水。”郑落竹条件反射地回答,过了半秒,又回过神似的礼貌笑一下,“麻烦加冰块。” 下午时分,飞机降落在一个北方的城市。 郑落竹给出租车司机报个了地址,四十多分钟后,司机准确将他送到目的地。 这是一栋老国企的家属楼,有些年头了,周围好多类似的楼已经拆迁,盖起了新的小区,只有它还立在那儿,一如那个年代的工人们,淳朴,倔强。 楼虽旧,却有暖融融的人情味,不时有住户从楼里出来,多是上了年纪的,楼上若有人趴窗台望天,还会和下面打个招呼。 郑落竹在离它不远的花坛边坐下来,从下午坐到黄昏,终于看见一对老夫妇,相携出来遛弯。 他安静地目送他们走远。 天色将暗未暗,老夫妇又一同归来。 他悄悄地望着他们回家。 夜幕彻底降临,一扇扇窗亮起温暖灯火。 路灯也亮了,驱散树荫的黑暗,清晰了树下人的侧脸,和那双眸子里的决心。 郑落竹拿手机定了回北京的票,起身前往机场。 …… 三小时前,北京,某私立医院。 “脑瘤已经完全消失,身体各项指标也正常,这根本不可能……”医生很想保持自己理性权威的专业姿态,但检查报告带来的冲击,生生将他的知识体系推到了崩塌边缘。 “确定真的没问题了?”范佩阳只关心这个。 医生极快地平复了情绪,心中的震荡仍存,但镜片后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审视和怀疑:“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医生愿意相信医学奇迹,但这不代表他能接受天方夜谭,尤其这还是自己的病人,唐凛什么身体情况,他太清楚了。 范佩阳神色未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全然没听见医生犀利的质疑,只认真地问:“后续护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没有后续,不用护理,他现在就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人。”医生揉揉疼痛的太阳穴,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毕竟这位油盐不进的病人家属,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 “谢谢,”范佩阳起身,“我的人等下过来办出院手续。” 离开医生办公室,范佩阳没急着回病房,而是站在走廊敞开的窗前,静静看外面。 这是个晴朗的下午,北京难得一见的湛蓝色的天,碧空如洗,白云似棉。 范佩阳扶着窗台望了许久,久到指关节有些泛白,才缓缓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不再耽搁,范佩阳转身回了病房,一推门,就见唐凛坐在床上,还穿着做检查时的病号服,但脸色已不见丝毫病容,白里透粉,元气的好看。 范佩阳情不自禁地嘴角往上,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迫不及待:“收拾东西,我们出院。” 唐凛茫然地看着他,眼里没了平日佛系的笑模样,就显得有些冷。 但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办法和范佩阳一样,全身心地去感受康复的喜悦。从在那个奇怪的地方苏醒开始,他就被巨大的疑惑包围,随后回北京,做检查,他几乎要被这些疑惑吞没了。前一秒还被脑瘤压迫得痛苦不堪,后一秒就能跑能跳一身清爽? “范佩阳,”唐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到底发生了什……” 声音戛然而止。 范佩阳单手捧住他半边脸,拇指温柔地压到他的唇上。 “我们换个地方说。” 范佩阳的别墅离他的公司不远,但闹中取静,环境极清幽。 已近黄昏,夕阳映得客厅暖意盎然。 唐凛坐在沙发里,望着茶几上的水杯出神,一下子接收了大量信息,他需要时间。 范佩阳静静地等着。 “所以,你的意思是……”唐凛终于开口,“你拉我进了一个闯关世界,用那里的道具让我康复,代价是从今以后,我会和你一样,每天晚上闯关,凌晨返回现实?” 范佩阳点头:“总结基本正确,不过不是道具,是文具。” 唐凛:“有时效吗?” 范佩阳:“治疗性文具的效果可以永久保留。” 唐凛:“我以后都不会再生病了?” 范佩阳:“……据我了解,它只是一次性治疗文具,不带终身保险。” 唐凛:“闯关会死人吗?” 范佩阳:“不会,一旦判定受到致命伤害,就会被强制弹回现实,最多受一些轻伤,但会在弹出那一刻,感受到死亡的痛苦。” 唐凛:“我可以报警吗?” 范佩阳:“可行性为零,因为只要你想和非闯关者透露信息,就会头痛欲裂到根本无法开口。” 唐凛:“最后一个问题,我是从头开始闯,还是和你一样,只需要闯剩下十关?” 范佩阳:“目前还不清楚。如果分开,我会想办法和你汇合。” 客厅重新静下来,落日的余晖洒在绿植上,叶影斑驳。 事情远没有唐凛想得那样严峻,治愈绝症这种近乎起死回生的愿望,他以为会像很多传说或者名著里那样,要拿灵魂和魔鬼交换,再不济,也得来个倾家荡产,或者夺走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结果都没有。 他不过是和范佩阳到了同一个地方,要做同一件事情。关卡?闯就好了。 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直至此刻,唐凛才真真正正感受到生命重新回流的热度。 范佩阳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那个带给他这一切的人。 唐凛站起来走到范佩阳面前,俯身毫不犹豫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你救了我的命。” 没有花哨的词汇,没有堆叠的感谢,简简单单的事实陈述,却字字千斤。 范佩阳不再克制,猛地回抱住他。 下一秒,天旋地转。 唐凛完全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压进了沙发里。 范佩阳的眼睛极黑,极亮,带着灼热的光。他几乎是在身体紧密贴合的一瞬间,就低下头,去找唐凛的嘴唇。 没得逞。 一只微凉的手顶住他的额头。 顺着往下看,是唐凛微微蹙起的眉。 “行,”范佩阳强行压住身体内的躁动,不太甘心地妥协,“我去洗澡。” 干净利落从沙发上下来,他快步往浴室走,可还没走出客厅,就听见唐凛问—— “范佩阳,你到底在干什么?” 那声音里带着的不解和抗拒,让范佩阳脚下一顿,定住了。 第6章 遗忘的角落┃“也许试一下,就什么都 唐凛的尾音在客厅里消散,或许只一两秒时间,可对于定在那里的范佩阳,却漫长得恍若过了一个世纪。 唐凛的反应不对。 被叫住的一瞬间,无数猜测、推断就一齐涌进了范佩阳的大脑。又或者说,它们原本就蛰伏在那里,只等一个契机,这些理性的,非理性的,科学的,荒唐的,严谨的,疯狂的种种曾被范佩阳预设过的灾难后果,便倾巢而出。 为了按住这些,范佩阳几乎倾尽全力。 终于,他静默着转过身来。 先前那些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兴奋、期待、热切,都从他眼底退去,只剩唐凛的身影,孤零零映在那双漆黑眼眸里。 “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反问唐凛。心里的翻天覆地,没在声音里泄露一丝。 四目相对,唐凛忽然慌了一下。有那么短暂一刹,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可最终,他还是对范佩阳摇了头:“我真的不明白。” 范佩阳微微低头,眯起眼睛,这是他在审视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找出唐凛的变化,想用这个唐凛和从前的唐凛作对比,来锁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性格。 在许愿屋外苏醒时,明明茫然疑惑却还不忘调侃他拙劣的谎言,是唐凛。 得知他用一个愿望换了他健康,真诚给与自己拥抱和道谢,是唐凛。 人前笑眯眯,只有面对自己时才露出冷然的真性情,还是唐凛。 但从前的唐凛不会推开自己。 如果文具没有让他的性格发生任何变化,唯一剩下的可能就只有,记忆。 “你准备在那里站到天亮吗?”唐凛和他对视得太久,眼睛都酸了。 范佩阳总算迈步,朝他走来。 唐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大病初愈,禁不住三番两次被扑。 意外的是,范佩阳临到跟前,脚下一转,坐回了原本的对面。 “我问,你答。” 唐凛正襟危坐:“好。” 范佩阳:“你记得这里吗?” 唐凛:“当然,这里是你的别墅,而你买这里的理由,只是因为它离我们公司近。” “我们公司?”范佩阳语调微微上扬,抓住重点。 “你我合伙创业的,不然该怎么叫。还是说……”唐凛故意打量他,“趁我生病,你把资产转移了?” 范佩阳没理会玩笑,只片刻不放松地盯着他:“的确是我们一起组建的公司,所以你也是总裁。” “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升职了。”唐凛蹙眉,语气冷淡下来,“范佩阳,你如果再继续这种挖坑式提问,我不玩了。” “你都记得?” “我当然都记得,”唐凛不知道范佩阳究竟想证明什么,“我是脑袋里长了东西,但我人没傻,你现在问我两年前的财务报表,我一样能倒背如流。” 范佩阳:“你是最好的财务总监。” 唐凛:“客观事实。” 范佩阳:“我的财务总监。” 唐凛:“……” 这话在逻辑上没问题,可让范佩阳一说,就哪里怪怪的。 夜色深了,月光照不进来,因为灯光太亮,亮得有些晃眼,有些晕眩。 范佩阳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没人知道他的心里正在高速运转分析,从被唐凛叫住开始,到现在,一刻未停。 唐凛记得公司,记得职位,记得生病,甚至记得他们是一起创业过来的。所以没失忆?可如果都记得,为什么…… “你记得这里吗?”他忽然再度开口。 唐凛莫名其妙:“你这个问题问过了。” “我是说,”范佩阳顿了下,“这里的装修。” 唐凛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情绪:“你确定要聊这个?” 范佩阳不动如山,再明显不过的坚持姿态。 “好的。”唐凛从善如流,环顾客厅一圈,视线像个没感情的杀手,“不管说过多少次,我都很愿意再说一遍,你的品味糟糕透了……” 范佩阳:“当年装修,我问过你意见。” 唐凛:“是的,然后你在我给了你复古欧式、美式乡村、新中式、地中海等无数风格建议之后,选了极简性冷淡风。” 明明被揶揄,范佩阳却一扫阴霾,连声音里都有了不易察觉的波动:“之后呢,别墅装修好之后,你是第一个来参观的,你当时和我说了什么?” 唐凛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任何印象深刻的:“抱歉,这个真忘了。” 范佩阳怔住,刚刚的期待才冒头,就落空得猝不及防。 当时的唐凛说:范佩阳,你成功打消了我对同居的向往。 他没刻意记,都记住了,唐凛那样细心的人,却忘了。 “但我记得那个,”察觉到了范佩阳的低落,唐凛下意识想弥补,抬起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绿植,“那个是我送的,送的时候还没开花。” 那是一盆鹤望兰,立在落地窗前,已长得高大繁茂,簇拥着的叶片上方,三朵姿态奇异的花,明亮的橙色带一点紫,像三只振翅欲飞的小鸟儿。 “你把它养得不错。”思来想去,唐凛又补了一句干巴巴的表扬。 范佩阳:“你送它过来的时候,也说过话。” 唐凛:“……” 范佩阳:“忘了?” 唐凛:“我从来不知道,你记忆力这么好。” 范佩阳:“是你的记忆力变差了。” 当时的唐凛说:范总,它可比我娇气多了,你千万别把它养死。 他问:如果死了呢? 得到的回答是:那我就不要你了。 他没给唐凛不要他的机会,鹤望兰开得越来越好,可是送花的人都忘了。 不用再做什么可笑的问答游戏,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唐凛记得一切,独独忘了和他们感情相关的。 范佩阳想不通。 他手里的治愈性文具,还有[幻]大病初愈、[幻]华佗在世,可他不要初愈,他要痊愈,他也不能百分百相信华佗,因为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疾症,所以他才最终选了[幻]完好如初。 任何文具都可能产生预料外的效果,这个心理准备他有,甚至是唐凛的所有记忆都退回到生病之前,他都觉得可以解释得通,可那个文具就像一把手术刀,只精准摘掉了所有与他和唐凛感情关联的细节碎片,为什么? “如果你没问题了……”唐凛淡淡出声,“能换我问一个吗?” 范佩阳回过神,对上唐凛冷清的眼:“你想问你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唐凛说:“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那些。” 范佩阳笑一下,笑意还没到眼睛,就散了:“不算大问题,你只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唐凛:“什么关系?” 范佩阳:“能让我刚刚一系列行为合理化的关系。” 唐凛的眉头深深锁起。他很少这样,通常再不高兴或者再困扰的事情,也只会让他轻轻蹙眉,可现在,他控制不住了。范佩阳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他无法淡定。 如果是别人把他压进沙发里,被拒之后还要告诉他,他们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关系,不管是谁,只要不是范佩阳,他都能让对方后悔认识他。 偏偏就是范佩阳。 这是他在从前就可以过命的朋友,何况几小时前,对方还用一个愿望,换他新生。 “证据,”唐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说我们是这样的关系,证据呢?” 范佩阳不解思索起身,走出客厅。 再回来,他的手上已经多了许多东西——西装、衬衫、睡衣、拖鞋、洗漱用品等等。 衣服是唐凛的尺码,拖鞋是唐凛最爱的设计师原创,洗漱用品看不出归属,但都一式两份,足以证明范佩阳这里有一名常住、或者随时会来住宿的人口。 “都是我的。”唐凛没疑问,直接认领。 “够了吗?” “什么?” “证据。” 唐凛抿紧嘴唇,良久,无可奈何叹口气:“这些,只能证明我经常住在这里,事实上在你买这里之前,我也经常在你原来的家里过夜,谁让你的房子总是比我好。” 范佩阳紧紧盯着他,目光里带着夺人的压迫力,几乎一个字一个字问了:“那你想要什么证据?” 唐凛毫不迟疑迎上那目光:“合照,情书,聊天记录……或者小电影,”他云淡风轻地耸下肩,“如果有的话。” 范佩阳沉默下来。 “都没有?”唐凛怀疑地眯起眼睛,“就算我们忙得没时间浪漫,连个能证明关系的聊天记录都不存在?” 范佩阳:“我们通常不用手机聊天,有事只打电话。” 唐凛:“显然你并没有电话录音的习惯。” 落地钟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哒”,是时针、分针、秒针完全重合的细小机械音。 午夜,十二点了。 唐凛生生陪着范佩阳在客厅里坐了一晚上,没坐出任何突破性成果。 “我去客房睡了。”他不想在重获健康的第一天,就熬通宵,而且,客厅里的压抑已经让人待不住了。 范佩阳也站起来。 唐凛没言语,轻车熟路来到他惯常住的客房前,推开门,屋里的陈设丝毫未变。 走进客房,唐凛转身关门,范佩阳却长腿一迈,进来了。 唐凛挑起眉毛:“什么意思?” “也许试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范佩阳说得极其自然。 唐凛定定看了他两秒,抬手干净利落把人推了出去。 “砰——” 范佩阳站在严丝合缝的实木门前,并没有因为被驱逐而太过沮丧。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唐凛的记忆缺失,才是意料外的。 刚刚得知有许愿屋的时候,他以为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来了。 原来,幸运是有标价的。 一门之隔,唐凛躺进床里,这个晚上第一次摸出手机。 为什么不在客厅里看,或许潜意识里,他也有些害怕。 从那个奇怪的地方回来之后,他就忙于回北京,检查,出院,期间几乎没碰过手机。如果他真像范佩阳说的,丢掉了某些记忆,那么或许他现在对于自己手机的认知,也是缺失的。 范佩阳的手机里没任何证据。 自己的会有吗? 关掉顶灯,打开床头灯,房间柔和下来。 唐凛解锁手机,从聊天软件翻起,然后是短信,电话,备忘录,记事本。 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确常和范佩阳通话。 相册,被唐凛放到了最后。 轻轻点开,最近的照片都是在医院拍的,医生,护士,绿地,花坛,还有单云松,和他自己。 生病也不忘自拍,唐凛还挺骄傲自己的心态。 往前翻,还是医院,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拍了这么多,就像要把生命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录下来。 再往前,终于是还没生病的时候了,照片数量开始骤减,有时两个月也不拍一张。 时间轴一下子快起来,往上划没两下,就到了四年前。 唐凛滑动的手指忽地停住,那是一张自拍。 四年前的九月,照片显示时间23:15。 范佩阳就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沙发里,应该是睡着了,手机主人偷偷亲了他,还厚颜无耻地偷了张合影。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范总的头。 第7章初来乍到┃阵势挺吓人,但真正和四人对接的,是两张热情洋溢的脸。 新关卡开启当天。 郑落竹准时来自家老板公司报道。然后,他就坐在范佩阳办公室的会客沙发里,看着老板签文件、签文件、签文件。 半小时后,范总终于让助理进来拿走了最后一份文件,这才放下钢笔,抬头:“都准备好了?” 郑落竹一拍脚旁沉甸甸的行李包:“放心,老板,能带的都带了,我还放了几把刀进去。” 新关卡是否允许携带武器,谁也说不准,不过带上总比不带强,如果不让,顶多是被吸进关卡的时候,武器依然留在现实,但万一让带呢,那就可以防身了。 范佩阳点点头,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气色不错。” 郑落竹立刻精神抖擞,腰板倍直:“我这一个月,什么都没干,就可劲儿吃,管够睡,把前面闯关熬的夜都补……” 四目相对,郑落竹渐渐没了声。 眼下明显一片疲惫泛青的老板,好像,并不是,真心想称赞他的气色…… 微风从半开的窗扇溜进来,吹得案头一本书翻开了页,窸窣作响。 范佩阳循声而望,视线却在半路落到了不知名处,像突然陷入了冥想和沉思。 郑落竹没敢打扰,经验告诉他,料理完公司事宜的老板,已经极速切换回闯关模式,作为雇员,他等着听吩咐就行。 果然,片刻之后,范佩阳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开始轻叩,一下,一下。 “为什么……这次要给我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新关卡的坐标……在哪里……” 郑落竹不太确定地搭话:“老板,你是在问我吗……” 范佩阳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你有什么看法?” 郑落竹:“没有。” 范佩阳:“好的。” 郑落竹:“……” 他好像,不,他绝对是被嫌弃了。 毫无预警,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来人省略了敲门环节,很自然就推门进来了。 郑落竹条件反射地站起,和唐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连忙礼貌打招呼:“唐总。” 他和唐凛有过两面之缘,但真正说上话,这是第一次。 意识到唐凛可能还不知道他名字,郑落竹又立刻补充:“我是郑落竹,您喊我竹子就行。” 唐凛朝他笑一下,淡淡的礼貌,淡淡的疏离:“叫我唐凛就行。” 余光里,自家老板正密切关注这边,郑落竹用力点头:“好的,唐总。” 唐凛微微颔首,没再纠缠称呼,转而走到范佩阳的桌案对面,拉出椅子坐下来。 郑落竹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的侧影,总觉得对方好像不一样了。前两次见,都是在医院,唐凛给他的感觉就是心态特别好,人很乐观,也很温和,可现在的唐凛,似乎有一点点冷。 三人在这间办公室里,一直待到深夜。 其间范佩阳又和唐凛叮嘱了一些关卡内的事情,唐凛一一记下。 那晚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过记忆缺失的事。 午夜00:00 “咕咕——” 唐凛第二次听见这个声音,这回他听清了,的确和范佩阳说的一样,是猫头鹰叫。 天花板上生出一个紫色漩涡,将三人吸了进去。 一阵天旋地转,他们跌落在一个狭窄的楼道电梯前。楼道很旧,亮着一块块五颜六色的广告和招牌,电梯很破,门前还一层横拉式的铁栏栅,颇有些上世纪香港九龙城的风情。 只是,三个人落地,却有七下声响。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意外。 “五黑党?” “张权?” “老葛?” “小郁小李?” 一人一句,基本就彼此认全了。 都在闯关里见过的,有些甚至还交过手。 “我说怎么让我等二十天,原来是为了凑人数。”葛沙平一副恍然大悟的架势。 “二十天?那你亏了。”郁飞嘚瑟道,“我们足足休息一个半月。” 郑落竹一听这话,基本就明白了,新关卡开启的日期是固定的,但每个队伍抵达许愿屋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自然各队的休假长度都不同。 问题是,为什么新关卡开启的时间设定得这么晚? 真像许愿屋里听见的那样,为了让他们有时间做更充足的准备,还是像葛沙平说的这样,是为了多凑一些人数…… “能在这里遇见也是缘分,”葛沙平用他独有的大嗓门,爽朗调侃,“看来咱们都是有宏愿的人啊。” 没人接茬,大家面上嘻哈,一笑而过。 上一关必须要全队五人一起闯过,才能进入许愿屋。可现在七人,没一支全须全尾的五人队,显然各队都买到了能够彻底离开这里的情报,并有队友成功离开。 最后剩下他们,用留下换了愿望。 不过这个话题,没人喜欢拿来社交。 “叮——” “叮——” 两声提示音前后响起,第一声是电梯抵达,第二声则来自每个人的手臂。 唐凛将大衣袖子推上去,第一次见到那个被范佩阳科普了许久的重要标志,一个猫头鹰头。 点击图案,便能查看收到的提示—— 小抄纸:文具已全部清空,请闯关者进入电梯。 唐凛本就没有文具,对此毫无感觉。 其他人的脸色却都不大好看,年轻气盛如郁飞,“靠”都骂出来了。 电梯门和铁栏栅一齐打开,露出空荡荡的轿厢。 张权放下手臂,招呼众人:“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唐凛第一个走进电梯,站到最深处,而后电梯渐渐塞满,随着郁飞、李展最后进入,轿厢门缓缓关闭,电梯开始下行。 郑落竹暗自去摸旅行袋,刀还在,不错。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意识到,他们自以为熟悉的关卡规则,已经悄悄改变。 …… 地下城。 “叮——” 清脆的提示音,不大,却能穿透沉闷的机器轰鸣。 站在原地的唐凛、范佩阳、郑落竹同时抬手看,不远处的郁飞愣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点开猫头鹰图案,原本应该显现在手臂上的界面,弹到了眼前的半空中,不过每个人都只能看见自己的,就像有个私密的专属投屏。 新的界面比从前发生了一些变化,确切的说,是简化。选项卡只剩两个——小抄纸和文具盒。 小抄纸的作用是显示关卡内的一切提示信息,目前来看还是老样子,不过里面多了一条新信息:文具树已生成,满足相应条件,即可解锁相应永久性文具。 文具盒的作用是存放“文具”,但现在,在已经被清空的一排排文具格的左边,又多了一棵“文具树”。 从树根,到树干,再到树枝,每一个阶段,都挂着一个“永久文具格”,里面写着解锁该文具的条件,越往上,要求越高。 以郑落竹的文具树为例,树根处的文具格已经解开了,是[铁板一块],并没有像普通文具那样带着[攻][防][幻]的前缀,就是清清爽爽的文具名。 再往上,则依次是—— [?/100/1关] [?/500/2关] [?/1000/3关] [?/2000/4关] [?/?/?] [?/?/?] [……] 真正明确解锁条件的只有四个,再往上,就是问号问号问号了。 郑落竹现在也一脑袋问号。 1关、2关这些倒容易理解,应该就是从现在开始,算新,比如他们所在的这里,就是第一关,想解锁永久性文具,需要闯过相应的关卡。但100、500、1000这些都是什么意思?钱?分数?经验?搜集某种物品?搞不明白,从前的关卡里根本没出现过。 不过从前的关卡里也没永久性文具,所有文具都是一次性,用完就没了。从这点上说,来一棵文具树还是挺不错的,虽然[铁板一块]怎么看都是纯防御性质的,且朴实得毫不拉风,但一直随身带着,也挺有安全感。 “老板,你的第一个永久文具是什么?”看完了自己的树根,郑落竹就开始好奇别人的。 范佩阳静静望着半空,久久不语。 郑落竹:“……” 老板好像不想聊这个问题。 “竹子,”唐凛忽然看过来,“你的文具树解锁了?” 郑落竹点头:“对啊,最底下那个直接开了。” 唐凛蹙眉,又抬头看半空。 郑落竹回过味儿来:“你的没开?” 唐凛说:“一个都没有,全锁着。” 两人再次对视,而后一起看范佩阳。 “我也解锁了一个。”范佩阳收回目光,半空中的界面随之消失。 郑落竹担忧起来,他和范佩阳都解锁了,偏偏是最没经验的唐凛…… 范佩阳:“有我在,你不需要用文具。” 唐凛:“……” 郑落竹:“……” 老板就是牛逼。 不远处走来一群人,不,是两拨人,各有六七个,一伙一水的白衬衫小鲜肉,一伙全是壮汉肌肉男,稀稀拉拉走在一起,斩钉截铁毫不融合。 白衬衫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精英范十足。壮汉为首的是个大花臂光头男,杵那儿就能吓哭小孩儿。 两个人并排走在前头,嫌弃得毫不掩饰,闲聊得热热闹闹。 白衬衫:“动作挺快。” 大花臂:“你们也不慢。” 白衬衫:“我要是你,不必跑这趟,那四个一看就是我们白组的。” 大花臂:“你可歇菜吧,长眼睛都能看出来你们组没好货。” 白衬衫:“如果没记错,你们步步高升有半年没增加过新成员了吧?” 大花臂:“操,那是他们没眼光。步步高升,我们名字多大气,寓意多好,一关一关往上闯,一关一关往上升,都他妈不识货。” 白衬衫:“我很庆幸他们有一个健康的审美。” 大花臂:“真想弄死你。” 白衬衫:“新人看着呢。” 大花臂:“你又多活一天。” 聊天结束,二人也来到了范佩阳他们面前,后面跟着的兄弟立刻站直,一分为二,小鲜肉归白衬衫,壮汉们归大花臂。 阵势挺吓人,但真正和四人对接的,是两张热情洋溢的脸。 “你们好,”大花臂先伸出了友谊的手,也不管四人乐意不乐意,挨个握了一遍,郁飞离得有点远,他干脆走过去和他握,完后再回来,“叫我鲨鱼就行。你们刚刚经历过电梯筛选,肯定也发现了,这里和前面的关卡都不一样,死是真死,难是真难,别说闯关,就是想在这里活下来,你们也得找个集体,我们步步高升,就是这么一个温暖大家庭……” 花臂,肌肉,平均一米九以上的身高。 郑落竹默默观望,嗯,的确很有安全感。 “说完了吗,说完请换我来,”白衬衫推了推眼镜,语气很客气,抢发言权却一点没手软,“你们好,我叫吕爵,不需要可笑的外号,我们白组都是实名制……” 先被打断,再被讽刺,这都是常规操作了,但鲨鱼还是要紧紧环抱粗臂,才能忍住不一膀子给吕爵抡飞。 郑落竹偷偷去看范佩阳,希望能从老板的眼神中,找出一些态度倾向。 没有。 老板好像完全没在听。 第8章 打劫┃“我怎么觉得那仨劫匪,更像被 难闻的空气,灼热的风,诡异的地下城,奇怪的组织。所有这些,都好像离郁飞很远。 他只知道,李展死了。 那个和他一同闯过了前面所有关卡的兄弟,就这么没了。昨天晚上吃宵夜的时候,他还在和他吹牛…… “李展,我绝对会以最快速度挑翻后面所有关卡,你就跟着哥飞吧。” “哈哈,那我可得把你翅膀抓紧了。” “话说回来,我留下是迫不得已,你干嘛也不走啊。” “好奇。” “啊?” “为什么会有这个闯关世界,又为什么会选中我们?” “……” “郁飞,你信我,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凭空出现,背后一定有原因。” “靠,你个神经病,能闯过关卡就阿弥陀佛了,你还想着搞研究?!” “你是在表扬我吗。” “不,我在膜拜学神。” 当时的李展笑笑,不说话了。 他总是这样,不争辩,不反驳,只默默努力,然后用事实教你做人。 “这就是地下城了,你倒是调查啊,你他妈说话不算话……”郁飞放在地上的手死死握拳,关节泛白,克制不住地颤。 眼泪落进土里,溅起细细的沙。 “想报仇吗?”旁边忽然传来声音,低低的,但挺清澈。 郁飞猛地转头,是个带着黑色口罩的男人,他身体防备性绷紧:“你是谁?” “和你一样,在电梯里失去了伙伴的人。”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你现在就应该和那几个人站在一起,看着前方,而不是回头去砸电梯门。”男人蹲下来,和他平视,“但是回不去了,你能做的除了接受,就只有复仇。” “要怎么做?”郁飞的声音沉下来。 “搞清楚这个鬼地方,然后,毁掉它。”男人只露一双眼睛,那里却闪着足够坚定的光。 吕爵还在侃侃而谈,相比鲨鱼笼统画大饼的风格,他细致务实多了。 “基本住宿,食物配给,日常应用,简单医疗,这些都是白组能给到的保障。当然更重要的是闯关,个人闯关和有组织的闯关,安全性和成功率的差别,不用我多说吧……” 不用多说,因为就没人听了。 范佩阳、唐凛、郑落竹,此刻一起转头,看着郁飞和一个奇怪的口罩男,渐行渐远。 鲨鱼也看见了,不爽地朝那边扯嗓子吼:“每回都偷偷摸摸,敢不敢光明正大地抢人——” 话肯定是传过去了,不过口罩男完全没搭理的意思,带着郁飞一转,就消失在了某条巷子里。 “不用管他们,”吕爵拉回三人注意力,“一群科学怪人,专忽悠那些心态崩了的,咱们继续……” 话还没说完,范佩阳和唐凛就一起抬手,做了个标准的“不用”手势。 范佩阳:“我不习惯被领导。” 唐凛:“我不习惯被领导。” 声音比动作更整齐。 吕爵:“……” 鲨鱼:“……” 交谈被画上了不容置疑的句号。 郑落竹忽然有点心疼替组织纳新的两位员工。 “我们也走吧。”撂下这么一句,范总就干净利落转身。 唐凛连话都没撂,走得比他还潇洒。 郑落竹忙不迭跟上。 鲨鱼静静望着,真心实意道:“我想揍他俩。” “不用你,”吕爵看着某个方向,嘴角一勾,“早有人蠢蠢欲动了。” 鲨鱼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就在那三人刚刚走过的巷口,几个黑影正盯着他们背后,伺机而动。 “唉,直接选我们步步高升多好,”鲨鱼叹息,“保证一路稳稳当当。” 吕爵似笑非笑:“人总要吃了苦头,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路越往深走,灯光越昏暗,两边还时不时有潦倒的闯关者,眼神涣散得你也分不清他是不是盯着你。 郑落竹浑身不适,甚至觉得空气都愈发黏腻了。 他一个用力把旅行袋扛到肩上,挨着范佩阳身边走:“老板,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范佩阳:“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唐凛看着路两旁破败的房屋,要么房门紧锁,明显的拒绝意味就差直接挂“请勿打扰”的牌子了;要么连房门都不存在,一眼看到底,甚至能透过墙上破洞直接看到后街,住人实在勉强。 范佩阳的手臂忽然横过来,不让他再继续往前。 唐凛脚下一顿,就见范佩阳转身向后:“出来。” 巷口转角阴影里藏着三个男人,一个穿着破t恤,一个穿着老头衫,还一个胖乎乎的光着膀子。 三人本想偷袭,没料到范佩阳这么敏锐。 “等会儿一切听我的。”破t恤低头和下面两个脑袋叮嘱。 老头衫和胖乎乎一齐点头:“放心吧,大哥。” 说完话,破t恤带着俩小弟,大摇大摆走出巷子,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之下。 “我们只要东西,不伤性命,”破t恤在距离三人四五米处站定,颇有道义地表明立场,“旅行包放下,人走。” 范佩阳、唐凛、郑落竹,人手一个旅行袋,还都塞得满满。 老头衫和胖乎乎,盯着那几个包眼睛都放光了。 “不可能。”范佩阳的拒绝没留任何余地。 老板言简意赅,郑落竹不行,必须义正言辞:“你们哪冒出来的三头烂蒜,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还学人打劫?” 也不知道哪个词扎了心,三人一瞬间变了脸。 破t恤冷笑:“既然不想走,那就别走了。”他给了胖乎乎一个眼色,“老三,弄他们!” 胖乎乎得令,立刻集中精神,紧紧盯着他们。 郑落竹心里一凛,不好,这是要用文具! 可已经来不及了,脚下的地面极速生出荆棘丛,将他们的脚踝牢牢锁住,稍微一动,荆棘刺就扎得肉疼。 旁边的唐凛直接蹲下去了。 郑落竹以为他是疼的,一转头,却发现第二次见到文具的唐总,正蹲那儿低头认真观察呢,满眼学术研究的专注。 紧接着,自家老板也蹲下去了,单人研究立刻变成双人小组。 “这个文具好像没有张权在电梯里用的那个强,”唐凛沉吟着,“好解决吗……” 范佩阳伸手捏了捏荆棘滕:“用刀应该就可以割断。” 唐凛:“割断了会再生?” 范佩阳:“会。想一劳永逸,只能解决文具使用者。” 唐凛:“你说过,可以用攻击让使用者分散注意力,不能再持续操控文具。” 范佩阳:“或者直接让他受伤,精神力一旦薄弱,也会失去对文具的驾驭。” 唐凛:“门道还挺多。” 范佩阳:“慢慢摸索就好了。” 郑落竹:“……” 胖乎乎:“……” 老头衫:“……” “靠,你俩现场教学呢?!”破t恤要疯,“老二,把他们手也给我弄住!” 老头衫一个激灵,总算从文具使用小课堂回神,屏息凝气,浓眉一锁。 凌空就飞来一根黑绳,将三人手腕牢牢绑到一起。 郑落竹快憋屈死了,如果不是文具盒被清空,他们何至于这么被动挨打。 而且以前闯关的时候,对方对你使用了什么文具,耳内是会有提示的,但到了地下城,这种提示就消失了,他连对方用在他们身上的究竟是什么文具都不清楚,遑论反击。 见他们脚下、手上都被制住,抢劫犯三人组终于上前。 破t恤就看范佩阳不顺眼,硬生生将旅行袋从他手里抢了过来,剩下老头衫抢唐凛,胖乎乎抢郑落竹,眨眼功夫,三个旅行袋就易主。 破t恤得意地掂一掂:“嚯,还挺沉。” “记住,下回别那么嚣张。”随意地拍拍范佩阳大衣,破t恤拎着旅行包,转身逍遥离去,t恤随着他走路来回晃荡,不时露出腰间匕首。 范佩阳不动声色,紧盯着那匕首。 刚刚被攻击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管是老头衫还是胖乎乎,使用文具的时候都没有点手臂的动作,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直接用意念发动文具。 如果他们可以,自己肯定也可以。 破t恤已经走出很远,但腰间的匕首纹丝不动。 范佩阳额角开始出汗,他果断改变目标,去盯破t恤手中的旅行袋。 很快,旅行袋的拉链头,有了轻微晃动。 范佩阳再接再厉,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那里。 拉链头开始移动,慢慢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 老头衫和胖乎乎要保持荆棘和黑绳的文具效果,只能正对着范佩阳他们,一点点后退,速度自然就慢。 破t恤走出很远,才想到要停下等等小弟,无意中低头,却发现旅行袋的拉链半开着。 他有些纳闷儿,没记得刚才抢包的时候拉链是开着的啊。 正疑惑,一个绿皮罐头忽然顺着打开的拉链飞出,直冲破t恤而来。 破t恤根本来不及躲,但罐头也没砸到他,而是顺着他脸边飞了出去。 两三秒后,罐头又飞回来,这次终于呼上了破t恤的脑门儿。 那沉甸甸的罐头跟小钢炮似的,呼脑袋上就是挨板砖的效果。 破t恤懵逼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捂着额头向后转。 范佩阳定定看着他,神情沉静。 破t恤咬牙切齿:“低估你了,文具树操作得挺熟练啊……” 随着他的尾音,半空中忽然浮现出无数利器,有匕首,有短剑,刃尖全部对准范佩阳三人。 郑落竹呼吸一滞,想去点手臂,可手被捆着呢。急得要发狂时,脑中忽然浮现出自己文具树上唯一的永久性文具[铁板一块]。 郑落竹怔住,再联想破t恤三人从无点手臂的动作,一下子明了。 半空中的利器开始微微颤动。 郑落竹屏息凝神,集中一切注意力! 利刃齐发,如剑雨般俯冲而下。 一块铁板及时出现,挡在了三人头顶。 “当啷——当啷——当啷——” “扑扑扑扑扑扑——” 刀剑蜂拥而下,但扎着铁板的是少数,大部分都偏到了十万八千里,戳到了地上。 饶是如此,铁板还是被扎出一些凹坑,还有一把匕首,直接将铁板扎透了,露出一点刃尖。 郑落竹抬头看着铁板,目光凝重。不够,作为一个防御性文具,这样的效果远远不够。但并不全是文具的问题,更多的是操控力的问题,就算[铁板一块]并不是多强大的防御性文具,他也依然没能发挥出其100%的威力,他能明显感觉到意念操控的生涩和力不从心,这个恐怕需要练。 范佩阳没给对方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机会。 就在郑落竹思索的时候,他已经眼底一沉,先前那个罐头再度飞起,速度和力道比之前都强了一点,绕着破t恤、老头衫和胖乎乎,就是一阵无差别攻击,不过精准度还是很低,撞十下,能中两三下,但足够撞得他们脑袋嗡嗡了。 三人想去抓罐头,根本抓不住,被这么接二连三地砸,没多久,就彻底蒙圈了。 他们一蒙圈,再驾驭不住文具,“荆棘”、“刀剑”、“黑绳”接连消失。 罐头还没停下来的意思。 三人抱头躲闪,哀嚎此起彼伏。 “大哥,你是大哥——” “我们不要包了还不行吗——” “你他妈这是什么文具啊啊啊啊——” “老板……”劫匪叫得太惨,郑落竹有点不忍心。 范佩阳停了文具操控,轻舒口气。 唐凛看见了他鼻尖的汗,微微一怔,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问:“操纵文具树很难?” 范佩阳低声道:“比普通文具难控制,想发挥出百分百效果,还得练。” 终于从罐头噩梦里解脱出来,三人坐地上喘粗气。 郑落竹迅速把自家旅行袋都收回来。 唐凛来到破t恤面前:“为什么抢东西?” 破t恤捂着脑袋站起来,发现还矮人一截,郁闷至极:“饿啊!都他妈两天没东西吃了,要不是饿疯了,谁干这个!” 唐凛:“我看你们干得挺熟练。” 破t恤:“我们、我们那是提前彩排,准备充分!” 唐凛:“是挺充分,杀人抢劫一条龙。” 破t恤冤死:“谁想杀你们了,刚才那些刀啊剑的,就是吓唬吓唬,没看都戳地上了吗!” 唐凛:“有几个扎着铁板了。” 破t恤欲哭无泪:“你试试饿了两天再用文具,你扎你也偏。” 唐凛沉吟片刻:“吃的,我们可以分你们一点。” “你说真的?”破t恤不可置信地瞪大小眼睛,第一次认真看唐凛,发现这人才是三人里最帅的,既不会像那个用罐头的冷峻得让人有压迫感,又不会像那个用钢板的带着痞气,就是云淡风轻的舒服,温柔优雅的好看。 “真的。”唐凛点头,“你们住哪里?” 破t恤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唐凛没急着解释,反而先回头去看范佩阳。 范佩阳一直在看他,视线直接对上。唐凛的目光里带着询问,范佩阳会意,朝他点了一下头。 郑落竹慢一拍,但也懂了,立刻加入,点头如捣蒜。 唐凛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脸上不明显,但笑意清晰从眼底划过。 郑落竹愣愣地眨下眼,忽然觉得唐凛应该多笑,不是病房里曾见过的那种和煦温柔的笑容,而是这种有点淡,有点凉,但真心的笑。 很漂亮。 “你们住哪里?”重新看向破t恤,唐凛又问了一遍。 破t恤犹豫不言。 唐凛循循善诱:“吃东西,当然要找个舒服的地方。” 破t恤忙摇头:“不用不用,在这里给我们吃的就行。” 唐凛有些为难,声音莫名柔和下来:“可是这里没有开罐头的东西。” “……”破t恤发誓,他被威胁了。 “就这么说定了。”唐凛拍一下他的肩膀,“我们管你们饱,你们管我们住。” 范佩阳把他的手,从破t恤肩上拿下来,转头朝傻了的胖乎乎和老头衫道:“带路。” 机器的轰鸣声停了下来,这意味着地下城的时间,也到了晚上。 纳新失败的白组和步步高升两拨人,还在原地,远远观战了全程,直至目送六人身影,消失在窄巷深处。 “我怎么觉得那仨劫匪,更像被打劫了。”鲨鱼揉揉耳朵,总好像还能听见罐头下的哀嚎。 吕爵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脸上再不复先前的热情:“如果他们执意单干,恐怕会成为很难缠的对手。” 鲨鱼斜眼瞥他:“你们不是又要来那套吧,得不到就毁掉?” 吕爵推了推眼镜,微笑:“幼苗不拔,长成树,砍起来就费力了。” 鲨鱼搓着粗壮花臂,一阵恶寒:“你们白组果然都是坏蛋。” 第9章 地下井┃“在这里,多久能回一次现实 幽暗的管道冰凉潮湿,爬到尽头,一块金属网挡住了路。 破t恤上前鼓捣一番,金属网像门一样侧开,几个人爬出管道,落进了劫匪三人组的“家”。 郑落竹站在浑浊暗淡的灯光底下,莫名心酸:“你们还能混得再惨点不,都沦落到地下城了,还要住地下井?” 这是地下城的地下排水系统,三个方向的排水道在此交汇,形成的一个可栖身的空间,纵向约三米高,横向有七八米宽,由密密麻麻的青黑色石砖砌成,管道嵌在每一面砖墙里。三块生锈的金属网分别挡住了三个管道的截口,将这里封成了一个简陋却不失安全的地方。 一张折叠的单人床,一把木头椅,就是这里唯二的家具。日用杂物都堆在一边墙根,另一边墙下则铺着几卷铺盖。乱是乱了点,但不太脏,见不到生活垃圾,看得出有打扫痕迹。 “这喷的什么啊。”郑落竹来到放杂物的那面墙,弧形砖壁上喷了一块涂鸦,乱七八糟,但色彩缤纷。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有。”破t恤让胖乎乎和老头衫把地上的铺盖卷起来,清理出更大的地面空间。 虽然看不懂,但郑落竹还是欣赏了半天。在这灰突突的地下道里,终于能看点彩色,还是让人心情愉悦的。 “意思是你们来之前,就已经有人住过这里了?”唐凛在清理干净的地面上坐下来,打开旅行袋,拿出几个罐头。 “肯定啊,上面找不到房子,就得往这里钻呗。”回答他的是老头衫,话是和唐凛说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罐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没出息。”破t恤拍了小弟脑袋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到唐凛对面,乖巧等待。 唐凛没吊他们胃口,直接把罐头分了。 三人狼吞虎咽,知道的是饿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报刚刚的一罐之仇。 范佩阳在“屋”里查看了一圈,才脱了大衣,坐到唐凛旁边。 唐凛终于找到机会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真正闯关?” 范佩阳淡淡摇头:“还不清楚。” 小抄纸里的最后一条信息,依然是刚进入地下城时的“文具树已生成……”,那之后,再没任何新提示。 这一关的任务是什么?要怎么才算通关?所有信息都是空白。 当然,获得信息的渠道除了小抄纸,还有别的,比如眼前的劫匪三人组。 范佩阳才把视线放到对面三人身上,还没开口,倒让听见他和唐凛说话的破t恤,抢了先。 “你们就别想着闯关了,关卡的开放时间没个准儿,上次开都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 范佩阳怔住,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下:“两个月前?” “对。”破t恤说,“不是天天都能闯关的,必须得是闯关口开启了,才能进去。” “开放时间没有规律?” “完全随机。可能隔两个月,可能隔三个月,还可能就隔一个礼拜。不过……” “嗯?” “每回闯关口要开启的时候,小抄纸都会提前七天给提示。” 范佩阳静默片刻,问:“闯关口在哪里?” 破t恤刚塞进嘴里一大口罐头肉,含混不清道:“城中心的地铁口。” 不知哪里来的风,顺着管道吹过来,吹得金属网轻晃作响。 郑落竹倚着墙,一颗心往下沉。难道他们也要在这里等两个月?不,看路边那些闯关者,还有眼前这三个人的状态,或许还不止两个月…… “在这里,多久能回一次现实?”范佩阳再度开口。 破t恤正埋头苦吃,胖乎乎就替大哥答了:“回?梦里回吧。” 老头衫也抬起头:“我在这里待一年了,都他妈没回去。” 范佩阳盯住他俩:“说具体点。” 胖乎乎叹口气:“具体点就是只要进了这里,就不可能回去了,既来之,则死心之吧。” “话也不是这么绝对,”老头衫追加补充,“据说闯到上面,就有机会回去了,不过也都是说,反正我没见过。” “上面?”范佩阳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第一次是在假张权嘴里。 “就是下一关。”老头衫说,“闯过这关,才能到上面去闯下一关。” “你们也别想着回了,想想怎么在这里活下来,才是正经的。”胖乎乎彻底吃完,舒坦地摸着肚子:“每天发的食物基本都被各个帮派瓜分了,你们如果不加入帮派,要么虎口夺食,要么坐地等死。” 每天,食物,帮派。 范佩阳很快圈出重点,指尖在膝盖上轻叩:“每天食物谁发?发放数量和发放方式?各帮派养那么多人,目的是什么?” 胖乎乎只听清了第一个问题,然后就跟不上思路了,而范佩阳等待的目光,又让他莫名羞愧,总觉得答不上这些问题,白拿了一份工资……呃,等一下,这又不是公司例会,他心虚什么? “地下城东北角,有一个上面通下来的巨大管道,”破t恤也吃完了,总算能愉快聊天,“每天固定一次,有食物从管道里滑下来。别问我谁给的,从哪里给的,没人知道,反正就是上面,也别想着进管子往上爬,这么干的都死了……” “客观说呢,食物给的不少,面包、牛奶、香肠、水果都有,时不时还会给一些蔬菜和肉,但对于地下城这么多人,就供不应求了,所以各帮派都会派人在管道那里守着,食物一下来,就先被他们分了……” 破t恤歇口气:“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帮派了吧。” 【基本住宿,食物配给,日常应用,简单医疗,这些都是白组能给到的保障。】 唐凛想起吕爵的话,结合破t恤给的信息,前因后果就完整了。 帮派形成规模,才能占有资源,而资源又成为继续扩大规模的砝码。 不过既然有水果,就意味着有果核、果籽…… “为什么不试试种地?”唐凛出声询问,单纯好奇。 “当然种了,你所有能想到的都有人试过了。”破t恤一脸生无可恋,“不管种什么,不管种地里,种水里,有土栽,无土栽,怎么种都没用,根本不长。” 管道深处有水流过,传来断断续续的声响。 “屋”里安静下来,范佩阳从刚刚就陷入沉思,郑落竹靠着涂鸦墙,神情严峻。 上面究竟是什么?谁给的食物?这些疑问都要往后排。单是不能回现实和食物短缺,就够要命的。 唐凛也知道情况不妙,却还是按捺不住探索的心。 这个世界的死亡危险,让他恐惧,这个世界的未知,又让他好奇。 趁着没人说话,他俯身悄悄凑近破t恤三人,低声问:“之前打架,你们用的什么文具?” 吃人嘴短,三人如实相告。 胖乎乎:“[荆棘丛生]。” 老头衫:“[束手就擒]。” “[刀剑无眼]。”破t恤说完又补充,“不过都是文具树,我们哪有一次性文具。” 荆棘,黑绳,刀剑雨。 唐凛回忆起战斗过程,一一对上了。 “你的文具树是什么?”破t恤也好奇起来,毕竟这位一直没出手,实在神秘。 唐凛想起自己尚未解锁的文具树,沉默。 他也想知道。 破t恤没等来唐凛回答,倒看见范佩阳瞥过来了,立刻抓住新目标:“你那罐头是什么文具招式?” 范佩阳看他,一直看他。 破t恤:“……嗯,我不问了。” 有人退缩,有人执着。 唐凛一眨不眨地望范佩阳,眼神里写满了好奇好奇好奇。 无声对视良久,范佩阳沉着脸挽起衬衫袖,点开文具盒,将手臂递过去。 唐凛立刻低头查看。 范总文具树的树根处,解锁的永久性文具是——[懒人的福音]。 “……”唐凛默默帮他把袖子放下来,又拍了拍,抚平褶皱。 郑落竹好奇死了,也没敢偷看,愈发心酸。 别人怎么问都藏着掖着,唐凛一个眼神,老板就递胳膊,大型双标现场啊。 吃饱喝足,破t恤他们就哈欠连天,要睡觉了。 他们一打哈欠,传染得唐凛也困倦起来。屋里就一张床,破t恤非要让给唐凛。唐凛知道这一觉睡下去,又是几个罐头,还在考虑划不划算,范佩阳就替他拍了板。 唐凛很想和范佩阳说,别总拿他当病人,可对上那双藏了太多情绪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躺下没多久,唐凛就睡着了。 先喊困的破t恤、胖乎乎、老头衫还在弄地铺,不声不响的他倒安然入眠。 范佩阳把黑色大衣盖到他身上,拉过椅子坐到床边,静静望着那张脸。 被卷入闯关世界之前,他曾在唐凛的病房里,度过许多这样的夜晚。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守着,看着,一晃神,一夜就过去了。 那时的唐凛总带着笑,医生护士都说他心态好,只有范佩阳知道,这个人会在睡着之后皱眉,抱紧被子,露出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唐凛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足够了,范佩阳想,一个健康的唐凛,足够了。 那些危险的,致命的,他来挡。 那些缺失的,遗忘的,他去找。 …… “叮——” 六个提示音在地下道里一起响,效果堪比魔鬼闹钟。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唯一没睡的范佩阳,则直接查看手臂—— 小抄纸:1/10闯关口将在七天后开启,请闯关者做好准备。 第10章良心铺子┃良心不生产食物、文具,他只是这些东西的搬运工。 很快,所有人都查看完提示信息,不过反应却分成两种。 范佩阳、唐凛、郑落竹均是精神一震,毕竟几小时前还以为要熬过漫长等待,如今只需要七天。 破t恤三人则没什么大反应,淡定得就像在看广告短信。 “两个月了,也该开了……”破t恤伸个懒腰。 唐凛歪头看了一会儿他们仨的状态:“你们是不想闯吗?” 破t恤哼一声:“我们是不想死。” 唐凛:“关卡很难?” “难。”破t恤毫不犹豫,“但更难对付的,是闯关的人。” 范佩阳拍一下唐凛:“你和竹子留在这里,我去外面看看环境,顺便搜集一下情报。” 唐凛也想出去,但考虑到自己那只散叶不结果的文具树,容易拉低范佩阳战斗力,还是放弃:“行。” 范佩阳又去看郑落竹。 后者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和范佩阳的视线对上,连忙点头:“放心吧,我守着唐总。” “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听人劝吃饱饭,”破t恤心累,“我见过太多你们这样的了,初来乍到,以为自己厉害得不行,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范佩阳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然后起身去开金属网。 破t恤无语:“记得天黑前回来。” 范佩阳回头:“地下城有天黑?” 如果他没记错,这里只有灯光,没有天。 破t恤:“只要你听不见那个轰隆轰隆的声了,就是天黑了。” 他说的是一直萦绕在地下城的机器轰鸣。 范佩阳:“天黑又怎样?” 破t恤:“夜游怪会出来。” …… 地下城某条偏僻的小巷尽头,一个井盖被顶起移到旁边,而后钻出一个伟岸身影。 但因为这样的出场方式,伟岸感就打了折。 所幸没人看见。 范佩阳把井盖挪回去,不动声色拍拍衬衫,又是一个体面的老板。 走出小巷,街道熙熙攘攘起来,除了潦倒者和赶路者,又多了不少在街面上晃荡的人,三五成群,寒暄攀谈。闯关口即将开启的消息,似乎激活了这座地下城。 范佩阳避开人群,先去了城东北角。 果然如破t恤所言,有一个巨大的管道从上面通下来。眼下管道并没有传送食物,但周围还是有几伙人牢牢把守,从站位和风格气质上,大致能分出来七八个阵营。 其中有穿白衬衫的,不过站位并不算好,如果站位等于帮派地位,那白组恐怕还算不上地下城的第一梯队。 没停留太久,范佩阳又根据小抄纸给的坐标,找到了地铁口。 地铁口建在城中心的圆形广场上,范佩阳一路走来,这是唯一的开阔地。广场直径五十米左右,分散摆着许多看不出用途的机械装置,地铁口就在广场正中心,旁边立着一座高大的钟表。 表盘上许多齿轮,错落复杂,但都在咬合运转,外围刻着一圈代表时间的罗马数字。 此时,古铜色的表针指向——7:18。 为了战斗方便,范佩阳进入关卡从不带手表,而他的手机上,显示北京时间7:18。 手机在这个世界里不能联网,但只要有电量,时钟都会根据代码运算,尽职尽责地走,基本不会出错。 这里和现实的时间流速,是同步的? 范佩阳压下疑问,走近地铁口,又观察了一会儿。过来研究地铁口的人不少,他站在其中,也不突兀。 地铁口被一扇金属门严格密封,无数铆钉在门上组成一个大大的“1/10”。 1/10,全部十关的第一关。 离开广场,范佩阳想去地下城的西面看看,刚走两步,就见吕爵正从对面走来。 他不想再和对方打交道,趁吕爵发现之前,转身拐进了旁边一条暗巷。 不料刚拐进小巷,就见到两个人在打架,确切地说,是一个人在打另外一个人。 打人者五大三粗,被打者瘦小羸弱,都没用文具树,估计打人者觉得没必要,被打者已经没力气用了。 “你他妈的,早这么老实不就完了。”五大三粗没看见范佩阳,骑在被打者身上,一边呼哧呼哧喘粗气,一边在他身上乱摸,没一会儿就摸出个面包。 面包很小,已经在打斗中皱皱巴巴了。 五大三粗刚要起来,手腕忽然又被身下人扯住:“你……还我……” “操!”五大三粗一把扯出手,站起来抬脚就要往他脑袋上踹。 这一脚踹下去,人就悬了。 一个罐头突然凌空飞来,“咣——”一声,狠狠砸上五大三粗的脑门。 五大三粗猛地一晃,踹出去的脚踩偏,蹬到了地上。 “你他妈谁!”五大三粗看见了范佩阳,恼羞成怒地吼。 范佩阳没搭理,盯住落在地上的罐头,屏息凝神,而后猛地一抬眼。 罐头随之而起,又“咣——”地砸到了五大三粗的后脑勺上。 两次操控,两次都击中了,虽然位置不是百分百精准,但范佩阳已经比较满意。 之前趁着所有人睡觉的时候,他一直在悄悄练习,主要用罐头,还试了破t恤他们堆在墙边的一些杂物,现在已基本能做到大方向准确。不过熟练度、速度、力量,都还差得远,能操控的也只是一些小物体,罐头、手机这样的就是极限了,而利器还是完全操控不了,哪怕是比罐头还轻的匕首。 “砰——” 被打倒在地的瘦弱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跳起来了,趁着五大三粗被罐头分神,用身体当炮弹直接狠狠撞了过去。 五大三粗没防备,踉跄着失去平衡,撞到巷子墙上。 瘦弱青年一把抢回面包,又迅速捡起地上的罐头,撒丫子就跑,疯兔似的。 五大三粗吐了一口唾沫,给范佩阳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拔腿就追。他跑起来没声,就像脚下有气流在托着,速度也比一般人快许多。 范佩阳扬起眉毛,看明白了。 这就是对方一直不用文具反击的理由,因为他的文具树是速度加成这种辅助型的,打架没用。 不过相比这个,范佩阳更在意另外一件事——自己刚用顺手的武器,好像被人绑架了。 死巷,废墟,污水横流。 羸弱青年缩在墙根底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吞咽罐头,不时噎着。 三五秒的风卷残云,罐头就见了底,他伸手指进去抠剩下的罐头渣,头顶忽然暗下来。 青年怔怔抬起头,整个人已完全笼在阴影里。 范佩阳居高临下看着他,逆光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吃饱了?” 青年飞快挖出最后的肉渣放嘴里,然后特别恭敬地双手把空罐头盒举过头顶:“哥,还你。” 空罐头盒被吃干净得像刷过一样,怎么看都回天乏术了。 “你自己留着吧。”范总第一次开始认真反省,武器的选择可能太草率了。 见对方没生气,青年胆子大起来,咕哝道:“你的文具树是隔空移物?那你用石头啊,用罐头你那不叫打架,叫勾引。” 范佩阳:“……” “哎,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青年像发现了新大陆。 范佩阳挑眉不语。 青年嘿嘿一乐,被揍的眼睛已经肿起来了,也不耽误他那点小自豪:“你不承认也没用。不是我吹,这个地下城里,有多少人,有多少组织,哪个房子谁住,哪个铺子最黑,我门儿清,你别看我……” “铺子?”范佩阳忽然打断他。 青年:“就做买卖的铺子啊。” “什么买卖?” “但凡能倒买倒卖的都有人做,吃的,用的,武器,文具……” “带我去。” 范佩阳随着青年穿过一条又一条的暗巷,七拐八拐,拐得要迷了路,终于见到了那位被青年誉为“地下城的良心”的中间商。 良心不生产食物、文具,他只是这些东西的搬运工,顺带赚个差价。 领完路,青年就拿着良心给的介绍费——俩小面包——撤了。 良心关好门窗,又把范佩阳引到阁楼上,才开门见山问:“你准备怎么付款?” 范佩阳觉得有趣:“你连我想买什么都不知道。” “请坐。”良心在一张方桌旁边坐下来,示意范佩阳坐到对面。 范佩阳从善如流,和他隔桌对视。 良心微胖,面相憨厚,眼里却闪着精明:“你想买文具。” 范佩阳不意外。 能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人,这点眼力该有的。 “付款方式,直接决定你的购买力。”良心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文具目录。拿武器换,你只能在前一半里面选,拿食物换,这所有文具你都可以选,不过也要看武器、食物的数量和质量。” 武器,食物,地下城的硬通货,不过因为文具的存在,武器其实没那么重要,购买力自然要比食物低。 但是—— [防]我看透你了库存:充足 [防]快乐一刻漂浮术库存:1 [防]金钟罩库存:2 [防]五里雾中库存:1 “一共四款文具,其实不用列目录。”范佩阳真心道。 良心叹口气,语重心长:“你现在还年轻,待久了就知道了,在这里,文具是最稀少的宝贝,有的人不多,肯卖的更少,我是费了顶天力气,才收来这些。” 范佩阳:“还都是防御性文具。” 良心胖乎乎的肉手往目录上一拍,面露不悦:“这么挑肥拣瘦,可不像诚心买。” 范佩阳气定神闲。 来这里的路上,他看到了自动提款机。其他关卡里也曾出现过,他还使用过几次,就和在现实中使用一样,银行卡收支都会实时变动,这几乎是这个闯关世界唯一能和现实连接的点了。 “武器和食物我都没有,”他看向良心,“钱行吗?” 良心陡然坐直,容光焕发,连声音都悠扬了:“您要聊这个,我可来精神了。” 你变成了您。 范老板正式升级贵宾待遇。 第11章 范老板┃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称呼升级只是前奏,真正的贵宾享受还在后面—— 【贵宾待遇1:商品信息全透明】 “这个‘我看透你了’,其实就是一款查看性文具,用在任一闯关者身上,对方的智力、体力、攻击力、防御力、综合危险等级这些,就一目了然了。唯一的缺点就是用得快,一个文具只能查看一次。” “快乐一刻漂浮术,多用于高速坠落时的缓冲,可以让人短暂悬浮在半空,文具效果大约能持续15秒。我知道这很短,但是没办法,地下城只是第一关,很多文具效果都是初级的。” “金钟罩就不用我多说了,基本的物理性防御,效果持续5分钟左右。一般的利器攻击都能挡掉,但对于威力特别大的攻击,或者非常规攻击,很难防御。” “五里雾中,极短时间内制造出小范围的浓雾,干扰环境视线。它本身并不具备防御力,不过战斗中能干扰到对手,也算一种防御了。另外友情提示,逃跑时很好用。” 【贵宾待遇2:购买组合随心搭】 “老板,您要是常规战斗,就选‘我看透你了’和‘金钟罩’;要是想出奇制胜,我推荐‘漂浮术’和‘五里雾’;当然单选也没问题,主要还是结合您现有的文具和战斗习惯……” 【贵宾待遇3:优厚赠品带回家】 “前两个文具,买一个,我送您墨镜一副;买两个,我送您手持高频小风扇一台。后两个文具,买一个,我送您多功能小刀一把加小面包三个;买两个,我送您多功能小刀一把加小面包五个再加牛奶一罐。” 良心说得口干舌燥,自己都想惠顾自己了,却发现对面的人,好像没什么波动。 他把待客的水杯往范佩阳面前推了推:“老板?” 范佩阳双手搭在桌面,指尖微微交叉:“你的文具就这些?” 良心笑了:“您不先问问价格?” 范佩阳看着目录纸:“说来听听。” 良心不再卖关子:“我看透你了,五千;快乐一刻漂浮术,一万五;金钟罩,三万,五里雾中,三万……”他顿了顿,又追加一句,“良心买卖,谢绝还价。” 范佩阳不言语,若有所思。 良心叹口气:“老板,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一个文具几万块,用一下就没了,烧钱速度都没这么快。但您换个角度想,关键时刻,一个防具就是一条命,您还觉得我卖得贵吗?” 范佩阳抬起眼,终于开口:“你的文具就这些?” 良心:“……” “唰啦——” 又一页纸被送到范老板面前,上面龙飞凤舞就写着一个文具——[幻]镇痛止疼。 范佩阳眼底一闪,视线锁定在那四个字上,不动了。 良心前所未有的诚恳:“老板,这就是我压箱底儿的宝贝了。我不诓你,在这里防具最好得,其次是武具,最难获得的就是幻具,而治疗幻具,又是所有幻具里最稀少的,可遇不可求……” “这个都不是我收上来的,是我那天倒霉碰上夜游怪,逃命的时候打出来的。你别嫌它初级,觉得光止疼不疗伤,真受伤的时候您就知道了,疼也能要人命的。我把话放这儿,您今天错过了,明天再想买,就是拿座金山,您都买不到了……” “开个价吧。”范佩阳淡淡打断。 良心眼睛一亮:“您要这个了?” 范佩阳把两张纸放到一起递给他:“全要。” [防]我看透你了x11个x3000=33000 [防]快乐一刻漂浮术x1个x15000=15000 [防]金钟罩x2个x30000=60000 [防]五里雾中x1个x30000=30000 [幻]镇痛止疼x1个x70000=70000 总计:20.8万元 以上,是范总的购物清单。 随着自动提款机内部的读卡声响,货款悉数转入良心账户。 等待转账间隙,范佩阳突然生出一丝好奇,便问良心:“给家里人?” 地下城用不到钱,良心却很愿意收钱,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良心盯着提款机屏幕,苦涩一笑:“人已经回不去了,至少赚点钱给他们。” 范佩阳:“他们不知道你在哪里,却一直收到钱,会更担心。” “不会,”谈起家人,良心的声音少了市侩,多了柔软,“就说我在国外打工呗。” 范佩阳淡淡看他:“谁去说?” “上面的人有机会回去的,隔段时间,我就会让他们帮我去家里看看,替我报个平安。” “上面的闯关者?” “对。” 转账结束,良心帮范佩阳按了退卡,而后将银行卡还给金主:“您是不是还想问我和上面的人怎么联系?” 范佩阳没急着将银行卡放回口袋:“要付情报费?” “……” 良心真希望全世界都是这样的老板。 “行了,知道您不差钱了,不过为了咱们的长期合作,今天我情报大放送……” “闯到上面的关卡,不仅有机会回现实,还有机会再下来到这里,当然停留的时间不能太长,也不能再重闯这一关,更像是短时旅行吧,时间一到就自动返回上面,所以一般都是帮派要传递消息的时候,才会派人下来……” 范佩阳沉吟:“就是说,一个有规模的帮派,通常每一关都有人。” 良心:“而且越往上,越是精英。” “最后一个问题,”范佩阳又想起地铁口旁边的钟,“这里和现实的时间流速,一样吗?” 良心静默片刻,才缓缓摇头:“这里一年,现实半年。” 重新回到阁楼,良心点击手臂图标,在半空中投射出的界面里,打开文具盒,选择[赠予]。 范佩阳同样点开自己的开文具盒,选择[接受赠予]。 半空中,两个原本并不能互相看见的界面,慢慢贴到一起,变成两个人都能看见的共享界面。 良心的确就这些文具,做完范佩阳这笔买卖,直接清仓。 不过范佩阳更想知道在此之前,他怎么保证商品安全的:“带着这么多文具,不怕被打劫?” “怕啊,”良心大方承认,“所以我月月交保护费,好几个帮派护着我呢。” 范佩阳微微挑眉,地下城这条生态链,还挺完整。 “话说回来,”换良心好奇了,“您还没拿到文具,直接先给我转账了,就不怕我反悔?” 范佩阳无所谓道:“损失点钱而已,小问题。” “……”良心决定还是不聊天了,专心转移文具。 几分钟后,最后一个[防]五里雾中也落进范佩阳的文具格。 银货两讫,皆大欢喜。 “这是赠品,您拿好。”良心将一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递给范老板。 范佩阳接过,并不查看,只道:“七天之内,再收到新的文具,联系我,如果是治愈性文具,我会在你的定价基础上给双倍。” 他相信良心总有办法找到他,只要他还在地下城里。 良心对这要求不意外,刚刚拿出[幻]镇痛止疼的时候,他就发现范佩阳对治愈幻具的在意了。 他从不打探客户的需求原因,只关心客户的需求条件:“治愈性文具也有很多种,如果您有重点关注的方向,可以和我说,我会专门去找。” 范佩阳欣赏他的贴心:“最好是和记忆有关的,能找回失去的记忆最好。修复也可以,修复记忆,或者修复上一次文具造成的不良效果,但绝对不能将上一次文具的治愈效果清除,这个必须保证。” 良心静静凝望客户。 范佩阳平静里透着无辜:“嗯?” 良心:“老板,这是文具,不是私人订制……” 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啊! 离开良心铺子,地下城的机器轰鸣声似乎有些减弱。 范佩阳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17:40,算是傍晚了。 拎着手提袋,范佩阳正想回忆一下来时的路,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个人。 “老板,我这里有更好的文具,看一看?” 这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颊凹陷得像没吃过一顿饱饭。 但他显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至少,他知道自己刚和良心做完交易。 通常这种像卖盗版盘一样的兜售方式,要么真是盗版盘,要么就是绝世秘籍。 范佩阳不介意一观:“可以看看。” 蓬头垢面点开黑黢黢手臂,文具格里就一格有东西,但数量喜人。 [特]我是vipx5 …… 地下井,18:00 唐凛不时看一下时间,范佩阳还没回来。 破t恤和两个兄弟分食一罐八宝粥,现在正拿水填肚子里剩下的空虚。 “都说了晚上会有夜游怪……”他正想数落,对上唐凛淡淡瞥来的目光,闭嘴了。 郑落竹递一盒饼干给唐凛:“吃点东西吧。” 唐凛接过饼干,但没动,反而转向破t恤,问:“夜游怪真的那么难对付?” “真的,”破t恤抱着水瓶,恨不能给他们放段科普录像,“它们每七天夜游一次,但是在收到闯关口开放提示的这天,一定会出来。就像我早上和你们说的,它不是实体,而是一团黑雾,飘来飘去鬼似的,你怎么打?而且它们还喜欢成群结队出来,一打就是群攻……” “可是你也说过,如果能成功伤到它们,不仅会获得经验值,还有机会获得文具。”唐凛提醒。 经验值,就是文具树上他们一直没弄明白的那些数字。 比如[?/100/1关],就表示解锁这个永久性文具,需要100经验值,以及过第一关。 早上讲到夜游怪,他们才从破t恤处得知这些,而打夜游怪,就是获得经验值的途径之一。 唐凛:“如果像你说的,夜游怪完全没有实体,就是一团雾,要怎么伤到它们?” 破t恤无奈:“是,它们的确会在特定情况下变成实体,那就是它们攻击的时候!” 唐凛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饼干外包装,发出轻微声响。 郑落竹有些担忧地望着涂鸦墙。 只有攻击的时候才会变成实体,那就意味着,一旦遭遇夜游怪,要么跑,要么就得硬着头皮迎下它的攻击,才有还手机会。 “其实天黑以后的危险不光是夜游怪,”胖乎乎小心翼翼地出声,“还有很多奇怪的动物,有大有小,牛不牛羊不羊猫不猫狗不狗的,全都特诡异,特凶……” “嘶——” 胖乎乎回头鄙视郑落竹:“我还没讲到真正可怕的地方呢,你现在就倒吸冷气了,等会儿咋办?” 郑落竹比六月飞雪还冤:“我什么时候倒吸冷气了。” “嘶——” 破t恤、胖乎乎、老头衫:“……” 郑落竹:“……” 唐凛猛地站起来,看向正前方的金属网外,一片光滑幽暗,仿佛没有尽头地向前延伸。 “嘶——嘶——” 若隐若现的水流声里,诡异嘶叫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范总表示,他的[钞能力]今天都没得到真正发挥╰_╯ 第12章 夜游怪01┃“给我,我来。”唐凛眼里 地下井中的五人,肩并肩凑到一起,紧盯着正传来声响的金属网,防御性地往后退。 直至退到墙边。 网外的管道里,不速之客终于露出真身。 一条碗口粗的怪蛇,通体紫色鳞片,吐着信子,慢慢沿着管道,向金属网逼近。 “你们不是说这里绝对安全吗?”郑落竹就知道劫匪不可信。 破t恤心塞:“我发誓,我住地下井这么久了,别说蛇,连只老鼠都没见过……” 怪蛇的头已经抵达金属网前,一双蛇眼像黑夜里的黄宝石,瞳孔收缩成幽暗竖线。 “它应该……过不来吧……”郑落竹看着明显比蛇身直径小的金属网眼,不太有底气地问。 “应、应该……”破t恤比他更没底气。 “嘶——” 蛇头抵上金属网眼,吐着信子的嘴巴慢慢穿过,到了头中部,卡住了。 郑落竹刚要松口气,却发现怪蛇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往前蹭。 金属网眼在它前进的力道下,开始慢慢变形,延展。 五人眼睁睁看着它整个头穿过来,然后是身体…… “啪!” 网眼处的金属丝竟被它的鳞片刮得生生断裂。 唐凛冷着脸,抬手摸上后腰,那里别着范佩阳留给他的,用来防身的匕首。 “哎,死就死吧——”破t恤突然一声大叫,像是下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 转瞬,金属网上方的半空中,出现无数短刀短剑。 是破t恤的[刀剑无眼]。 怪蛇沿着墙壁往下爬,只剩一点点尾巴还在金属网外了。 破t恤死盯着它,全神贯注。 刀剑凌厉而下,有三分之二被坚韧的鳞片挡住了,但还有三分之一,或浅或深地扎进了怪蛇身体。 怪蛇疯狂扭动,尾巴将金属网带得“噼啪”作响。 郑落竹迅速使用[铁板一块],挡在大家面前,然而他目前的操控力,只能弄出三人宽的铁板。 铁板后的众人往一起靠得更紧,破t恤调整呼吸,再次用意念驱动文具。 第二场刀剑雨呼啸而下,比前次数量更多,力道更猛。 怪蛇被彻底扎成刺猬,有几把刀直接扎透它身体,刀尖嵌进了砖墙,便也将怪蛇牢牢钉在了墙上。 怪蛇的扭动渐渐微弱,终于,不动了。 破t恤一屁股坐到地上,浑身被汗水湿透。 老头衫和胖乎乎立刻围过去,欢欣雀跃得像闯过了关卡—— “大哥,你太厉害了!” “大哥,我就知道你行!” “大哥,回头你再教教我怎么操控呗,我弄荆棘的时候,那藤啊蔓的一多,肯定就乱……” 郑落竹解除铁板效果,走过去扒拉开彩虹屁二人组,没好气地蹲到破t恤面前:“你怎么不早点出手?” 不是他吹毛求疵。前面破t恤吓那样,他还以为这位根本没辙呢,谁知道后面就显英雄本色了,那一开始是什么节奏?欲扬先抑?自己给自己铺垫气氛呢? “我也得琢磨琢磨啊,”破t恤擦把汗,“我又没打过这种蛇,谁知道它能力深浅,万一文具杀不死,回头遭殃的就是我。” 郑落竹想一白眼给他翻天上去:“你不出手,它就能放过你了?” “不是,”破t恤盘起腿,无力叹口气,真想给这些新手写一本《地下城入门指南》,“这些动物和夜游怪一样,没受伤的时候,逮着谁攻击谁,一旦受伤,那就不管别人了,只对伤它的人疯狂打击报复,懂了吧?” “哦——”郑落竹拖长尾音,歉意地拍拍破t恤肩膀。 难怪破t恤出手时,慷慨得跟英勇就义似的。 破t恤热血回落,才觉出后怕来,如果[刀剑无眼]真治不住那条蛇,他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郑落竹拍完他肩膀,不经意间,就看见唐凛已经站在金属网前了,正近距离观察蛇尸。他一个激灵,刚想出声让人离远点,唐凛已经先一步退回安全距离,转过头来问破t恤:“你说这里从来没出现过蛇?” “不是蛇,”破t恤强调,“是一切危险生物都没出现过。” 老头衫和胖乎乎猛点头。 “这里绝对安全。” “要不我们也不能住这么久。” 唐凛回过身,重新去看蛇尸:“可是我们一住进来,就不安全了。” 郑落竹听出了话外音:“唐总,你怀疑……” 破t恤也不傻,秒懂,但不信:“你们是不是想多了,也许偏偏就是凑巧,你们一来,就有蛇误入下水井……” 老头衫后知后觉,也跟着附和:“对啊,你们才来地下城多久,连文具树都没用熟练呢,谁会故意害你们。” 五个人都对着蛇尸的方向在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涂鸦墙这边的金属网,最底层网格,正悄无声息溜进来袅袅黑雾。 黑雾顺墙而下,飘到地面上,路径和刚刚的怪蛇很像,只不过金属网之于它,等同无物。 短短几秒,黑雾已完全落地,薄薄一层贴着地面,不仔细看,几乎和地砖颜色融为一体。它如鬼魅般徐徐前行,很快找上了距离最近的胖乎乎。 胖乎乎正在着急插不上话参与讨论,忽然一股凉意从脚下窜起。他本能低头,就见双脚已隐没在黑雾之中。 胖乎乎“嗷——”一嗓子,圆润身躯窜起三尺高,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灵活。 黑雾也在这一刹那凝聚成实体,缥缈的雾变成了黑影,猛地窜起朝胖乎乎扑去。 狼。 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黑雾凝成的影子,是一头狼。 “操!是夜游怪——” 破t恤和老头衫同时变了脸色。 胖乎乎被黑影咬住右脚脚踝,摔倒在地,疼痛嚎叫和落地闷响交织成一片惨烈。 “老三——” [刀剑无眼]和[束手就擒]同时发动,全冲狼影而去。 狼影一霎散成黑雾。 刀剑刺空落地,黑绳失去目标。 但至少胖乎乎得救了。 趁着夜游怪还没重新聚起,破t恤飞快冲过去开金属网:“我现在信你们了,背后肯定有人在玩儿阴的!” 胖乎乎的右脚,裤口已经被咬烂了,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脚踝,狼牙造成的伤口极深。 老头衫过去扶自家兄弟,唐凛迅速从床单上撕下来一条,给他包扎止血。 郑落竹用铁板挡在他们身前。 散开的黑雾重新聚拢,像一团松散的、缥缈的云。 唐凛头也不抬,只最大限度加快手上的包扎速度。 郑落竹、胖乎乎、老头衫则严阵以待,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黑雾飘摇而至,闪电般幻化成狼影,扑向四人! 郑落竹操控铁板迎面抵挡。 “砰——” 狼影重重撞在铁板上,直接将铁板撞出一个狼型凹陷,同时巨大的冲击力将铁板后的郑落竹、唐凛、胖乎乎、老头衫,一起推飞。 所幸唐凛在被撞前的最后一秒,包扎完毕。 而那边,破t恤终于打开金属网:“快点过来——” 他第一个钻进管道,郑落竹和老头衫架起胖乎乎,帮他第二个进去,然后是老头衫,唐凛,郑落竹殿后。 黑洞洞的管道狭窄潮湿,五人以最快速度往前爬。 郑落竹一边频繁地观察身后,一边焦急地问:“还有多久到地面?” “地面?”前方传来破t恤的声音,“地面上夜游怪更多!” 郑落竹:“那我们这是要去哪?” 破t恤:“没有终点,就在这地下道里钻吧,什么时候甩开夜游怪,什么时候算完。” 郑落竹:“……” 这他妈根本一点看不到胜利曙光。 前面又到了一个管道与管道衔接的空间,五人一个接一个从管道口跳下去,空间比他们住的地方小一些,连接的也只有两方管道。 总算能直直腰,舒展舒展四肢。 但谁不敢耽搁,破t恤几乎是一跳下去,就走到了另外一个管道口前,开始往里爬。 老头衫正想帮胖乎乎上去,破t恤突然又退回来。 “怎么了?”唐凛直觉不好。 破t恤根本来不及说话,那个他刚退出的管道内,传来野兽嚎叫,虽然还有些距离,但绝对是朝着这里来的。 “不是吧……”老头衫和胖乎乎,两脸绝望。 前有怪兽,后有夜游,这是真不打算让他们活了。 嚎叫声还在逼近,而黑雾,已从他们刚来的管道里,慢慢飘出。 郑落竹迅速唤出铁板,挡在众人身前。 唐凛从后腰拿出匕首握紧。 黑雾从管道内彻底飘出。 不过这次它们没再聚拢成一团,而是成一条雾带,缓缓绕在四人周围,悠悠地浮着。 唐凛屏住呼吸,目光一刻不离地锁定雾带,判断着它究竟会选择从哪个方向聚成实体攻击。 飘飘摇摇的雾带突然停住。 唐凛眼底一闪。 雾带霎时聚成狼影。 唐凛没等它扑,而是比它更快地刺出匕首。 狼影倏地散开,又成黑雾。 唐凛一颗心往下沉,的确像破t恤说的,根本没法打,他们的文具树伤不到夜游怪,他们也没有更好的一次性文具去战斗。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另一端管道内的野兽嚎叫,在慢慢逼近。 不对。 不是攻击者不对,是“仨战友”安静得过分了,明明先前还各种聒噪。 唐凛不动声色,只用余光。 破t恤在偷偷摸摸瞄手臂,似乎犹豫着什么。 胖乎乎和老头衫没那么懂得伪装,投射到自家老大手臂上的目光,就差写着“老大还有后手”了。 “如果有杀手锏,就赶紧用,”唐凛凉凉提醒,“别等到尸骨无存,再跑到阎王殿去哭。” 破t恤一惊,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但对于“尸骨无存”“阎王殿”什么的,真的扛不住:“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你最多还有十秒考虑时间。”唐凛望着流动越来越缓慢的黑色雾带,思绪飞快运转,“如果是珍稀文具,舍不得用,卖我,价格随你开,食物、钱都可以。” 破t恤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他一度想豁出去,可临到关头就退缩,反反复复快把他折磨疯了。 的确是珍稀文具,但性命攸关,珍不珍稀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文具我根本不确定效果,万一伤了夜游怪,又收不住它,之后直接冲我来,我就真必死无疑了!” “给我,我来。”唐凛眼里透着坚定。 第13章 夜游怪02┃“你等什么呢,捅啊——” “叮——” 小抄纸:接受赠予[特]暗夜驯兽师。 破t恤赠予来的文具,点亮了唐凛空荡文具盒的第一格。 黑色雾带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彻底停住。 唐凛果断点击文具,图标一霎消失。一股巨大的难以描绘的力量冲进他的大脑,冲击着他的视线和思绪,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见,听不清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文具在他脑内炸开的那团星云。 就在这一刻,雾带“咻”地在唐凛背后凝聚,狼影一跃窜起,如闪电般扑来。 “小心——” 郑落竹眼疾手快,带着铁板一个转身,挡在唐凛身后。 “砰——” 狼影重重扑上铁板,竟直接将郑落竹连人带板扑倒了,锋利的前爪甚至将铁板穿透。 铁板带倒了唐凛,郑落竹则和破t恤三人成了多米诺骨牌,一并倒塌。胖乎乎被压在最底下,转头就朝旁边的唐凛怒喊:“你到底在干嘛——” 文具已经用了,效果呢?! 狼影从铁板中拔出爪子,舔了舔,居高临夏俯视五人,下一秒忽然散成雾,又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再度聚成狼影。这一散一聚的电光石火间,它已到唐凛身边! 唐凛一动未动地望着它,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狼的眼。 世界霎时清明。 他感觉到了[特]暗夜驯兽师的脉动,感觉到了自己和文具之间奇异的羁绊,那样若即若离,又那样亲密无间。 狼影张开獠牙。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摔倒在地的姿势,无法反击,避无可避。 然而的手心突然出现一道闪电,毫不留情击中狼影,就像驯兽师的鞭子。 地下井一刹那亮如白昼。 狼影攻击骤停,颓然倒地,发出第一声嚎叫:“嗷呜——” 回音未散,狼影已散。 唐凛迅速起身,锐利的目光却寸步不离地锁定黑雾。 其余人也一股脑爬起。 破t恤:“我去,还以为死定了——” 老头衫:“这文具太牛逼了吧!” 胖乎乎:“特殊文具,你以为开玩笑的?” 郑落竹没出声,气喘吁吁擦了一把额头,想召唤出新的铁板,但试了几次,力不从心。 他看一眼唐凛,后者除了脸色更白,看不出其他,可他清楚,第一次使用文具的唐凛,心力的消耗一定更大。 黑雾流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而且就围着唐凛,被伤害的黑暗野兽牢牢记住了仇人的味道。 唐凛的目光随着它动,脑中的意念重新积聚,这几乎耗光了他全部精神,心脏狂跳得濒临失控。 闪电再次从他的手心发出,但这次不是一道,而是数道。 唐凛屏住呼吸,用尽全力。 数道闪电交织成一张网,网住黑雾。 黑雾拼命想要散得更开,却反而被闪电网束缚着一点点收拢,最终,居然重又聚成狼影! “嗷呜——” 狼影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哀嚎,重重摔落在地,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开闪电枷锁。 唐凛果断蹲下,右手的匕首眼看就要刺出…… “嗷呜呜——” 嚎叫,变成了呜咽。 狼影似乎预感到了死亡,不再挣扎,只瑟缩着,微微发抖。 唐凛动作一顿,没来由地怔住。 脑中突如其来地掠过一些影像碎片,像失落在海底的宝藏,突然被暗流卷起。 在那些碎片里,有一只大狗,那身形逆着光也跟狼似的,可一开口,就“嗷呜呜”地怂得不行。 它在草地里跑,扑蝴蝶,扑蜜蜂,假装自己天真烂漫。 它在家里疯,拆沙发,拆壁纸,还以为自己是个乖宝宝。 它爱往人身上拱,爱在人腿边蹭,求亲亲,求抱抱,求举高高…… 唐凛想看更多,却再也抓不住剩下的碎片了。 因为心底最深处,忽然涌出难以承受的酸楚和苦涩,压得他喘不过气,逼得他眼底发热。 “嗷呜呜……” 狼影呜咽得更可怜。 那声音竟像极了碎片里的。 唐凛恍惚起来,情不自禁伸出左手,想去摸狼影的头。 “你等什么呢,捅啊——” 手指刚碰到耳朵尖,那边就传来胖乎乎的大喊。 唐凛猛地清醒,过电似的收回手。 然而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却留在了指尖。 闪电的“驯服”效果开始明显减弱,文具的时效要到了! 一旁的郑落竹和破t恤已经冲过来了,人手一把刀,毫不留情往狼影身上刺。 却还是晚了一步。 闪电悄然消失,狼影一下子散成漫天黑雾。 “当当”两声,刀尖全戳到了地面上。 黑雾没理会他们,直奔唐凛而去,转瞬就将他紧紧包围,浓密而幽黑的雾气裹得唐凛几乎不见踪影。 唐凛只觉得眼前一黑,世界瞬间暗下来。 他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进入防备状态,心里却突然一暖,似乎流进来了某种善意的、友好的东西。这和刚刚同文具建立联系的感觉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此时流进他心田的那种感应,更微妙,更小心翼翼,带着渴望,又带着试探。 “唐总——” 郑落竹呼吸一滞,想伸手去黑雾里面找唐凛,耳边却突然爆发出一声野兽的怒吼。 不是狼嚎,是兽叫。 他猛地转头,先前在另一端管道里只闻其声的怪兽,就在刚刚,已经跳下了管道口。 破t恤三人快疯了。 “操操操——” “妈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像是两头鬣狗,但又不只是鬣狗,个头更大,兽毛更长,头上生着牛的角,兽眼猩红,锋利的齿间,流出涎液。 它们朝着破t恤三人逼近。 三人节节后退,脸上豆大的汗珠,代表他们正拼命集中精神,想召唤文具树。 裹着唐凛的黑雾突然聚成狼影,扑向其中一只怪物。 怪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让狼影狠狠咬住脖子。 另外一只怪物见状,没支援同伴,转头就跳上管道,逃之夭夭。 被咬住的那只则往死里挣扎,却难逃狼口。 终于,它一蹬腿,不动了。 破t恤瞠目结舌:“什、什么情况……” 胖乎乎挠头:“它们不应该是一伙的吗……” 老头衫:“人为财死,兽为食亡,它们为了咱们争得你死我活,也正常。” 破t恤、胖乎乎:“……想当食物你自己当!” 狼影吐掉尸体,又成黑雾,扑向唐凛。但这次它没再把唐凛包围,而是在抵达唐凛面前后,重新聚回狼影,贴着唐凛脚边一个劲儿蹭。 嗯,蹭。 “……”破t恤、胖乎乎、老头衫彻底傻了。 郑落竹盯着判若两狼的夜游怪,分析:“可能是不杀之恩,以身相许……” 唐凛让狼影蹭得痒痒的,神情不自觉放松,蹲下来抬手就摸上了它的耳朵,果然,毛茸茸软乎乎的。 撸狼也是会上瘾的,唐凛顺着耳朵就摸到了脑袋,后背,肚子,爪爪。 狼影似乎被摸得很舒服,趴唐凛脚上就不动了,偶尔发出销魂的“嗷呜呜”,一听就是舒坦得不行。 郑落竹、破t恤、胖乎乎、老头衫:“……” 太谄媚了,你夜游怪的尊严呢! 唐凛摸得正开心,手臂的猫头鹰图案忽地闪了一下。 他想起破t恤说的,伤到夜游怪是有经验值的,幸运的还可能获得文具,连忙点开查看。 文具盒:空。 经验值:0。 文具树: [?] [?/100/1关] [?/500/2关]…… 连别人都有技能的树根,也依旧没解锁。 唐凛退出文具盒,又定定看了手臂一会儿。 图标不再闪了。 之前那一下,就像错觉。 …… 暗巷里。 机器轰鸣声彻底停了。范佩阳靠在一处废弃屋的墙下,甄别着刚刚接收的信息,同时审视着眼前的“卖家”。 的确衣衫褴褛,但身形却并不孱弱,黝黑的手臂,肌肉形状清晰。 的确脸颊凹陷,蓬头垢面,但不像饿的,更像风餐露宿,风吹日晒,风尘苦旅,折腾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坚韧,刚毅。 这不是一个穷困潦倒者,相反,这是个战士。 “你确定没有夸大文具效果?”范佩阳终于开口,语气很轻,让人听不出态度。 黑黢黢笑,露出白牙:“当然。” 范佩阳:“空口无凭。” 黑黢黢摊手:“那没办法了,你只能选择信或者不信。信呢,双赢,不信呢,我们也别浪费彼此时间。” 范佩阳倒挺欣赏他的痛快:“我都要了,开价吧。” 黑黢黢伸出三个指头:“三十万。” 范佩阳点头:“可以。” “别急,”黑黢黢的三个指头放下俩,“三十万,一个。” 范佩阳淡淡抬眼:“我知道。” 黑黢黢:“……” 自动提款机的读卡声再次响起,又再次结束。 范佩阳将退出的卡放回口袋。 黑黢黢现在看着他的动作,都觉得带着英姿飒爽的风。 五个[特]我是vip悉数落入范佩阳文具格,交易完成。 “老板,回见。” 朝范佩阳挥挥手,黑黢黢转身离开,走没多远,一拐,就消失在了街角。 范佩阳要回的是反方向。 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到了破t恤说的夜游怪出没时刻。 微微皱眉,范佩阳加快脚步,刚走到一个路口,就见前面飘来一大团黑雾,黑雾后面影影绰绰还有几个人,看不清模样,却听得清声音: “前面那个,不想死就赶快闪开——” 第14章 夜游怪03┃“如果闯关的时候遇见夜影 空无一人的街道,席卷而来的黑雾,不时响起的打斗声。 这样的环境,就是对方不喊,范佩阳也会自动自觉让出舞台。 拎好赠品,他从善如流走进旁边的一个巷口,从巷口可以看到街面全貌,又不必担心被战火波及,俨然暗中观察的最佳站位。 破t恤说过,夜游怪出没之日,总有些不要命的疯子上街游猎,以获得经验和可能掉落的文具。 范佩阳对夜游怪和疯子,同样好奇。 他这边刚进巷口,黑雾就已经过来了,不过追着它的游猎者只有一人,是个穿着连帽卫衣的青年,卫衣胸前印着个卡通熊。 范佩阳疑惑,之前他的确看见了几个人影。 “嘿,我在这儿呢——”连帽卫衣身手敏捷,竟一下子绕到了黑雾之前,故意挑衅。 这声音范佩阳太熟了,就是先前让他闪开那位。 黑雾一瞬聚成黑影,扑向连帽卫衣,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黑影形状。 但连帽卫衣不闪不躲,在被黑影扑上的一刹那,竟像烟一样散了。 幻像文具? 范佩阳眯起眼睛,这才看清黑影的轮廓,是狼。 “老王,柴也——”距离黑影还有一段距离的某条巷口转角,传出呼喊。 范佩阳循声而望,发现真正的连帽卫衣潜伏在那里。 狼影因为扑空而迟疑,听见呼喊,又本能抬头,去找声源,这一迟疑一找,就分了神,完全没注意,斜后方巷子里出来两个人。 幻像,呼喊,连帽卫衣轻而易举对夜游怪实施了连续牵制。 范佩阳目光转移到偷袭者身上。 两人一个一身黑,一个穿着中规中矩的蓝色户外运动服,都拿着刀,悄无声息从背后靠近夜游怪。 一身黑的速度比蓝衣服更快,眼看就到偷袭距离,狼影敏锐察觉,猛然转过身来。 一身黑出刀。 狼影散成黑雾。 刀没刺中要害,但还是划伤了夜游怪,因为狼影变成黑雾的一刹,发出嚎叫,而一身黑的手臂,也传来“叮”一声提示。 是经验值。 “靠,这都能失手?”连帽卫衣跑过来,他没看蓝衣服,集中火力喷一身黑。 显然伤到夜游怪,远没达到他们的战斗目的。 一身黑抬起眼皮,声音和气质一样冷酷到底:“因为某些人的牵制力实在不堪一击。” “哎哟我去,”连帽卫衣转头找蓝衣服,“老王,你来说,是我不行还是他不行。” 蓝衣服一脸无奈,语气宽厚:“你俩都行,我不行好吧。” 牵制,偷袭,一气呵成。 不是疯子,而是三个真正有战术有实力的闯关者。 范佩阳抬手点掉一个[防]我看透你了。 正想试验新文具,就来了志愿者,他很满意。 锁定看起来攻击力最强的一身黑,范佩阳集中精神,没几秒,脑中就浮现出对方的等级数据—— 智力:a 体力:a 攻击力:a 防御力:a 综合危险等级:a 果然不低。 范佩阳这边查看数据,那边的三人已经重新散开。 “柴也,从现在开始你跟在我身边,桃子,你去那边潜伏,随时准备策应——”蓝衣服指挥连帽卫衣潜进巷口,自己则和一身黑背靠背,留在街面,抬头看着飘在上空的黑雾。 黑雾突然急速聚拢,狼影如利剑一样扑向一身黑。 范佩阳恍然,一身黑伤了夜游怪,夜游怪势必锁定他。蓝衣服让一身黑别离开自己,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咔——” 一块类似钢化玻璃的透明板出现在蓝衣服抬起的手臂上,就像一块玻璃盾牌,扑来的狼影结结实实撞到上面,直接将透明板撞出了裂纹。 和范佩阳想的一样,蓝衣服负责防御。 连帽卫衣=牵制迷惑 蓝衣服=防御 一身黑=攻击 ——范佩阳对这支游猎小队的配置,有了基本评估。 狼影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撞倒了蓝衣服,一身黑却一个侧身,敏捷闪开,趁着狼还踩在透明板上,回手就是一刀。 狼影“咻”地散成雾,在一身黑收刀之际,忽地又聚成狼,照着一身黑持刀的手腕狠狠咬下去! 一身黑身体一僵,却愣是忍住了没出声。 “柴也——” 蓝衣服解除透明板,一刀就刺了过去。 另一个方向,连帽卫衣也到了,同样带着刀。 范佩阳惊讶于连帽卫衣的速度,他根本都没注意到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两把刀一起下去,狼影松开嘴敏捷跳开,突然仰天长啸:“嗷呜——” 而后化作黑雾,将三人完全包围。 同一时间,范佩阳发现不远处正飘来一团新的黑雾,速度很快,就像黑色疾风。 然而被原本夜游怪包围着的三人,视线受阻,根本没发现。 刚刚狼影的仰天长啸,是在召唤同伴! 意识到这点的范佩阳,从口袋里摸出新的罐头…… 防身武器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当然不会只带一个出门。 新的黑雾已到三人背后,一霎聚成狼影,凶狠朝前扑。 包围着三人的黑雾一下散开,三人敏锐察觉到背后有风,极快回身,但狼影的利爪已到眼前…… “砰——” 一个奇怪的罐头凌空飞来,狠狠击中狼爪。 狼影“嗷呜”一声,爪子被打得偏了方向,抓了空。 三人同时反应过来,回手就是一人一刀。 新的狼影被划伤,“咻”地散成雾。 三人这才看见巷口阴影里的男人。一米九以上的身高,宽肩,长腿,衬衫板正有型,目光深沉不可测。 八目相对,三人开口。 连帽卫衣:“你还没走?你刚才用的什么文具?哎我没在地下城见过你?” 范佩阳:“不客气。” 蓝衣服:“多谢帮忙。” 连帽卫衣:“……” 蓝衣服:“……” 总觉得对话顺序,哪里怪怪的。 一身黑扯下衣袖对手腕进行简单包扎。 连帽卫衣皱眉看一眼他的伤口:“用个文具给你治治?” “没必要,”一身黑咬住袖子一端,扯紧打结,“留着闯关用。” 街面上毫无预警起了风,三人左右一看,两边远处都有大量黑雾在往这里飘。 “啧,附近的夜游怪全过来了。”连帽卫衣说着左右各揽住蓝衣服和一身黑肩膀,往范佩阳的巷子里推,眼神还不忘顾着范佩阳,“还看什么,撤吧——” 窄巷,狂奔,致命黑雾。 范佩阳在队尾,罐头则在他身后来回飞舞,极速,高频。他不时回头,用意念加深对罐头的操控,以一己之力,构建出一道最牢靠的保护屏障。 黑雾的速度追他们绰绰有余,但每次追上变成狼影,要么被罐头击中,要么难得运气好躲开了罐头,又被其杀个回马枪。 罐头不能像刀一样真正伤到狼影,但也打得它们很难进行有效攻击。 “夜游怪越聚越多,这么下去不行,”蓝衣服判断着局势,“得找个地方暂避——” 范佩阳发现这街道越来越熟悉,虽然离破t恤住的地方还有一定距离,但离潜入地下道的井口,可不远了。 “加快速度,”他当机立断,“先和夜游怪拉开距离。” 三人没多问,直接提速。 范佩阳带着三人拐进前面一条新巷子,果然见到了熟悉的井盖,他立刻打开:“进这里——” 四人悉数跳入,范佩阳挪回井盖,一身黑捡了落进来的罐头,研究得很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面慢慢没了动静,夜游怪应该已经飘远了。 “互相认识一下,”蓝衣服伸出友善的手,“王争鸣。” 范佩阳礼貌回握:“范佩阳。” 连帽卫衣随意些,直接道:“陶文雨。” 一身黑仍旧没感情:“柴也。” 范佩阳看着蓝色户外敦厚的眉眼,再看看连帽卫衣胸前头顶恶魔角手拿小钢叉的卡通熊,最后上下打量一身黑,用特征对应法,轻而易举就把人记住了。 王争鸣,老实人。 陶文雨,魔鬼熊。 柴也,一黑党。 “你是新来的?”陶文雨直截了当地问。 范佩阳对自己顶着一张新人脸的事,已经坦然了:“昨天刚到。” “看操控文具可不像,”陶文雨挑眉,“你刚刚那个罐头飞的,有够快,而且是越来越快。” 范佩阳回忆一下先前的操控感觉,实话实说:“熟练度在上升。” 陶文雨:“熟练度上升,但体力也在消耗。” 范佩阳:“还可以。” 陶文雨:“哟,体力这么好?” 范佩阳:“你没必要知道。” 陶文雨:“……” 他怀疑对方在炫耀,但他没证据。 “朋友,要不要加入夜影?”王争鸣真心发出邀请,“我们不弄那些乱七八糟,就是专注闯关。” “你别一看我们还在1/10,就觉得夜影不行,”陶文雨抬胳膊搭上王争鸣肩膀,加入游说行列,“我们是为了组到更优秀的伙伴,组不到,那就等,宁缺毋滥。” 范佩阳看了他俩片刻,问:“你们这次要闯关?” “阵容齐整了,当然要闯……哎,不对,”陶文雨顿住,“听这意思,你也要闯?” 范佩阳默认。 陶文雨看着他一脸理所当然,简直操碎了心:“哥们儿,你醒一醒,昨天才来,一个礼拜之后就要闯关,你是不是嫌命太长?就算你加入夜影,都不可能让你立即闯关。” 柴也研究完了罐头,单手奉还。 范佩阳接过,放回口袋。 陶文雨翻个白眼,对王争鸣摇头:“没救了,这是个疯子。” 王争鸣看向范佩阳:“所以,加入夜影也没戏?” 范佩阳想了下,真诚许诺:“如果闯关的时候遇见夜影,我会手下留情。” “……”陶文雨现在就想赶紧顶开井盖走远远,否则容易把这位当夜游怪打。 柴也倒颇有兴趣地看过来。 王争鸣乐了:“行,那我先代表夜影谢谢了。” 这不是个会听劝的人,更不是个甘心居于人下的人。 陶文雨掀开井盖,第一个跳出去,而后是柴也,王争鸣。 “你不上来?”见范佩阳迟迟不动,三人奇怪。 范佩阳淡淡摇头:“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想点事情。” 三人不解,但也没多问。 从相遇开始,这就是个谜一样的男人。文具树是迷,用罐头是迷,体力是迷,连一直拎在手里不放的鼓鼓囊囊的手提袋,都是个迷。 不想深交,那就不必了解。 “闯关口见。”王争鸣留下最后一句话,合上井盖。 范佩阳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渐行渐远,重新挽了挽袖子,俯身爬进回家的管道。 二十分钟后,透着光的金属网出现在前方。 范佩阳心里一紧,金属网上明显有被破坏的痕迹。 他一路都压着担心,不断告诉自己,破t恤说过,地下井是安全的,他们住这么久了,经验不会出错。可还是不时会有狼影窜进他脑海,窜进那个有唐凛待着的“房间”。 不要狼影。 不要狼影。 范佩阳不断默念着这四个字,从看见金属网到抵达网前这短短十几秒,他的心越悬越高…… 金属网内的情景终于清晰。 范佩阳呆愣在网后。 狼影还是出现了,但乖巧地趴在唐凛腿边,一屋子其乐融融。 作者有话要说:范总表示,都是夜游怪,待遇差别是不是有点大…… 第16章 五大势力┃唐凛淡淡扬眉:“要不要加 三人刚一靠近广场外围,甚至还没踩上广场的石子地面,就被聚在附近的小团伙驱赶。挥手斥一句“走开”算客气的,大多数都是硬邦邦来句“滚蛋”、“一边儿去”,还有个别觉得他们面生的,直接鄙视一句“哪来的愣头青”。 三人绕着广场外围走了一整个圆圈,愣是没有能进去的缝隙,最后只能爬到广场旁一处废宅的屋顶,至少落个“坐得高看得远”,眺望过去整个广场一览无余。 破落屋顶长满杂草,郑落竹憋了一肚子气,坐那儿还是不甘心,一根根揪旁边的无辜小草:“老板,你刚才就应该让我动手……” 虽说胜负难料,但至少气势出来了。现在倒好,让人挥挥手就走,斥一句就撤,简直不能更窝囊。 小草都快薅秃了,还没等来回应,郑落竹一抬头,好么,老板压根没听,正望着广场那边,目光审视,思考专注。 郑落竹捂胸口,一腔热血付东流。 唐凛把他的心酸尽收眼底,蓦地就想起公司刚成立那会儿,手下也是一个个这样,每回和范佩阳交流完,都跟被扎心了似的,周身流动着“老子立刻就辞职”的气场,弄得他只好换上笑脸,温暖每一个凉透的灵魂。 唐凛清楚,郑落竹能给范佩阳打工这么久,肯定已经具备了某种自我调节能力,但遇到这情形,他还是条件反射地解释一句:“广场的情况还不明朗,贸然引起注意,没必要。” 郑落竹没料到唐凛会解释,更没料到还是语气这么和缓,态度这么温柔,当下就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粗鲁了,简直应该扣奖金。 “嗯,对对,冲动是魔鬼。”他忙不迭点头,立刻松开揪着小草的手,还安抚地摸了仅剩的几根独苗两下。 唐凛不再说话,也开始观察人头攒动的广场。 郑落竹看着他的侧脸,发现刚才的温柔感已经淡了,安静下来的唐凛又恢复了冷清。可即便是冷清,也只是淡淡的距离感,完全不会像自家老板那样,让人分分钟恨不能掀桌起义。 打夜游怪的时候,唐总问破t恤要文具那个语气,也绝对是不差钱的主,不知道唐总要不要手下……郑落竹摸着下巴,认真思考。 闷热的风吹过屋顶,浮动了某位员工跳槽的心。 唐凛望了半天广场,基本看清了形势。 广场中心,也就是围守在地铁口附近的,应该是五方势力,从位置看彼此没有明显的高低之分,一股脑全堵在地铁口。 广场中心到广场外围之间,算第二势力圈,大大小小的团队能分出来十几个,吕爵和鲨鱼都在,不过没凑到一起,从人数和站位上,也能看出白组还是比步步高升的实力要更胜一筹。 似乎察觉到了不太友善的视线,吕爵忽然抬头看过来。 唐凛不躲不闪,甚至故意迎上他的目光。 这是一个有些微妙的对视,距离远到不必升起防备,又近到足够看清彼此。 吕爵一怔,有微微的惊讶,虽然他很快掩饰,但还是没逃过唐凛的眼睛。 引夜游怪到地下井的是吕爵还是鲨鱼? 答案水落石出。 唐凛扬起嘴角,朝对方轻轻颔首。 一个客套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可吕爵只看见了对方眼底的凉意,像一层化不开的霜雪,寒风凛冽。 唐凛先敛下眸子,断了对视。 吕爵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松了口气。 夜游怪的事情暴露了?不,这个都不重要了,就算暴露,他们还能以三人之力挑战整个白组?除非活腻了。 真正让吕爵在意的是唐凛的变化。 在电梯口招新人时,他就看出了他们的潜力,但那时候的唐凛,只是冷,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危险性。 才七天,他们远比他想的,还要成长神速。 唐凛压根没把吕爵的插曲放心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最重要的是闯关,如果闯过去了,那还在这一层的吕爵,更不值得他费心了。 偏过头,见范佩阳在看手臂上的文具盒,陷入思索。 唐凛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又在琢磨那五个[特]我是vip。这个文具范佩阳简单给他讲了讲,他的想法和范佩阳一样,如果效果真和卖家说的一样,那这钱花的绝对值。然而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它是不是真有效,他们又不能贸然浪费一个去试。这不像[防]我看透你了,打夜游怪就有大概率出,用了也不心疼。 范佩阳关掉文具盒,抬头想放空一下,目光却忽然定在某个方向,不动了。 唐凛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范佩阳轻抬下巴:“那三个,就是夜影。” 唐凛来了兴趣,立刻在那个大方向的人群里搜寻。 郑落竹听见“夜影”两个字,也凑过来,和唐凛一起找。 遇见夜游怪有惊无险的事,范佩阳简单给他们讲了,当然也就提到了夜影的三个人,不过就范佩阳那种极简性叙事法,夜影三人在唐凛和郑落竹脑海里的形象,就是三个简笔画火柴人,这回总算能看看正主了。 “哪三个?”人海茫茫,唐凛实在锁定不准。 “就那里,”范佩阳用目光引领,外带特征描述,“魔鬼熊,一黑党,老实人。” 唐凛点点头:“哦,他们仨。” 郑落竹:“……” 不是,这么抽象的特征也能秒速对上号? “哟,你还真来啦——”陶文雨眼尖,第一个发现屋顶上的熟人,挥着胳膊就穿过人山人海,硬是横跨半个小广场,挤到废屋底下,“我去,等得我快无聊死了,幸亏看见你!” 唐凛和郑落竹一起看向范佩阳。这位……很有聊? 当事人范总,面上仍然沉稳,但眼底也透出对这份热情的茫然。 “我说你怎么不来夜影,原来自己有队伍啊。”陶文雨不用人请,直接翻身屋顶,自来熟地坐到郑落竹身边,和他,和唐凛,挨个打招呼,“叫我桃子就行。” 郑落竹立刻礼尚往来:“叫我竹子就行。” 两个“子”很真挚地握了握手。 聊没两句,唐凛就看明白了,这人还真就是过来和他们聊天的,估计挤在广场里憋半天了,同伴又都不能很好地达到他的对聊标准,这才热情洋溢扑他们来了,并且一发现范佩阳不好聊之后,果断转向郑落竹。 再看一眼广场那边。 一黑党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似乎已经屏蔽了周遭一切纷扰。 老实人在四下观察,紧锁的眉宇间都是认真,显然正倾尽所能分析着各方竞争对手。 的确没一个能像自己家竹子这样,交谈热络,宾主尽欢—— 竹子:“真的假的?” 桃子:“我骗你干嘛。五大势力,随便你加入哪个,就等于拿了半张通关票。” 竹子:“剩下半张呢?” 桃子:“当然就要看我们这些精英愿不愿意让了。” 竹子:“你们就三个人,这么自信?” 桃子:“不是自信,是实力。” 竹子:“我欣赏你,咱们理念一样。” 桃子:“喂,我们仨和你们仨,实力不一样吧……” 竹子:“你别谦虚,虽然我老板一个顶六个,但你们毕竟比我们有经验。” 桃子:“……” 竹子:“嗯?” 桃子:“我给你讲讲这五大势力吧……” 竹子:“嗯!” 唐凛同情地看陶文雨,优哉游哉地当个听众,眼底漫上笑意。 半生不熟就这点不好,再心塞,也得继续客气。 范佩阳原本对夜影和陶文雨都无感,但在看见唐凛听得兴味盎然之后,在心里把这一组织从“潜在对手但可以手下留情”调整成了“潜在对手但要手下留情”。 陶文雨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帮组织在范总那里提升了位置,还认真给郑落竹讲课呢—— “看见没,就离地铁口最近那一堆人,坐得最整齐那一块就是‘铁血营’……” “他左边是‘孔明灯’,右边是‘十社’……” “挨着十社那一撮看着不起眼的,是‘还乡团’,你可别小瞧他们……” 唐凛依次看过去,的确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气质。 铁血营最明显,坐得整整齐齐像行军方阵,为首的那个正襟危坐,抱臂环胸,目视前方,神情严肃。 孔明灯和十社,与之相比,就显得悠闲多了,一左一右,随意或坐或躺,都像来团建度假。 还乡团的确特征不明显,比铁血营少了几分硬朗,但又比孔明灯和十社多了几分认真,如果不说他们是五大势力之一,看起来就和外围普通的闯关者没区别。 “铁血营,孔明灯,十社,还乡团……”郑落竹疑惑看陶文雨,“不是五大势力吗,还差一个呢?” “他们人少,我这一眼没瞄到,就不见了。”陶文雨伸长脖子眺望,还是没找到“活体标本”。 郑落竹:“叫什么名总知道吧?” 五个差一个,要急死他。 “名字的话……”陶文雨谨慎搜索记忆,生怕出错,“等我想想口味……” 郑落竹愣住:“口味?” “啊对,”陶文雨终于确认了,“草莓甜甜圈。” 郑落竹:“……” 唐凛:“……” 范佩阳:“……” “我光记住甜甜圈了,”陶文雨还认真解释呢,“这玩意儿口味太多。” 这是口味的问题吗! 郑落竹:“你不觉得这个画风和前面四个差太多?” “那你得问他们去啊,”陶文雨摊手,“又不是我们叫柠檬草莓夜之影。” 郑落竹:“我怎么感觉这个名字在你心里盘旋很久了……” “桃子。”唐凛忽然出声。 陶文雨看着他那张白净、淡然的脸,不自觉就放轻了声音:“嗯?” 唐凛指指那边,提醒的意思。 陶文雨看过去,原来是王争鸣站起来了,正往广场中心挤。 “没事,”陶文雨给了唐凛一个安心微笑,“老王就长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自带隐形功能,往哪儿挤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查探消息?”唐凛大概猜到了王争鸣的意图。 “嗯,”陶文雨说,“估计等下就能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闯关了。” 这满坑满谷的人,目测快一千了,除了闯关的,肯定也有各组织来陪同壮声势的,摸清真正的闯关者数量,至少可以对等下的竞争局面有所预估。 这边聊得融洽,那边气氛微妙。 郑落竹是直接皱眉,和自己聊就张牙舞爪,和唐总聊就软言细语,什么意思! 范佩阳云淡风轻,只是在心里把刚提升完的夜影定位,恢复出厂设置。 “聊这么半天差点儿忘了,你们叫什么啊?”陶文雨兴致勃勃地问。 唐凛还真被问住了。 陶文雨见他不答,还以为没听懂,又解释一下:“有伙伴就要有名号,有名号才有凝聚力,要没有就赶紧起一个。” “其实我们有。”郑落竹看范佩阳一眼。 范佩阳点头。 得到老板授权,郑落竹立刻继续:“我叫五黑……” “vip,”唐凛及时打断,实在不想刚闯第一关,就树立古惑仔的队伍形象,情急之下想起了那个特殊文具,“叫‘vip’。” 陶文雨愣愣地眨下眼:“这个名字特别哎。” 唐凛淡淡扬眉:“要不要加入我们vip?” 陶文雨:“……” 明知道对方不是认真挖角,却仍然有一种拒绝了会损失很多福利的遗憾。这队名起的……太心机了! 陶文雨在屋顶上待了一个多小时,实在聊没话题了,依依不舍挥别,一头扎回广场,去找新的乐子。 三人无事可做,索性躺平在屋顶,闭目小憩。 一白天就这么过去,广场里发生了几次小摩擦,但引起的骚动都不大。 其间王争鸣过来一次,共享了打探来的信息,算是还范佩阳的罐头人情——广场大概一千人,真正要闯关的在六百,而这六百人里,五大势力占了近四百,还有两百人是其他小社团,像vip和夜影这样,只有三个人组队闯关的,算极少数,一两个人的就更少了。 王争鸣的到来证明两件事:一,闯关口的通过率在三分之一,不算太惨烈,但被抱团垄断的可能性很大;二,vip这队名算是坐实了。 地铁口旁的时钟又到了一个整点。 21:00,距离关卡开启,还剩3小时。 机器轰鸣声早在傍晚就停了,随着夜深疲乏,广场里的说话声也慢慢小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偶尔有那么一瞬,甚至能听见时钟秒针的声响。 唐凛半睡半醒,隐隐约约好像要梦见甜甜圈,突然被一阵巨大的骚动吵醒。 “操,我是不是眼花了——” “哎哟我去,有生之年啊!” “真假的,我竟然能在地下城里看见美女?!” “妈呀,这不能是关卡新增的考验吧……” “神啊,如果这是梦,千万别让我醒,可怜可怜单身狗吧——” 唐凛迷迷糊糊坐起来,好半天,视野才清晰,然后,就看见了正朝广场走来的那抹身影。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身材高挑,目测在一米七七左右,长发乌黑如瀑,走路带风,利落飒爽,烈火一样明艳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vip小分队成立!月底了,厚脸皮求营养液~~ 第17章 斯芬克斯┃答不出或者答错,会被斯芬 闯关世界里有姑娘? 唐凛狐疑地看范佩阳:“你不是说这里没女人吗?” 范佩阳皱眉:“以我的闯关经验来讲,的确没有。” “那这是……npc?”唐凛转头再去看,漂亮姑娘没往广场里面挤,而是在外围附近的一个机械装置旁边坐下来。装置用铁片和齿轮构成,造型类似一台机车,女人背靠装置,就像枪炮与玫瑰。 郑落竹转过半个身子,正对着女人方向,盘腿观察:“npc的话应该一来就发布任务吧,坐那儿不动几个意思?” 其实人家漂亮姑娘没不动,至少坐下之后还抬胳膊查看过一次。 唐凛眯起眼:“npc,手臂上也有猫头鹰吗?” 范佩阳和郑落竹一同沉默。 没有。 手臂上的猫头鹰图案,是闯关者最基本的标志,也是唯一烙印。 广场的骚动没有任何平息趋势,反而愈来愈烈。 每个人的目光都不可避免地被女人吸引。“有女人”这件事本身,就像大晴天打闪电,暴雨夜出月光,太稀奇了。何况她还身材婀娜,美丽漂亮。 有像唐凛三人这样观察思索的,有交谈讨论的,也有隔空撩妹调戏的。说话声,玩笑声,口哨声,一片闹哄哄。 女人倒淡定。 应该早就预见了广场的反应,做过心里准备,故而神情一片坦然。她不时抬头看地铁口旁边的钟,偶尔也扫视广场,像每一个等待零点的闯关者一样。 可她的眼里又没有其他闯关者的忐忑或者期待,或者说,她把它们藏得太深了,藏在风平浪静后,藏在潋滟秋水里。 广场上的人们,诧异归诧异,好奇归好奇,即便撩妹吹口哨的,最后也一个没动,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道理很简单,美女是全场焦点,谁在这时候过去,一举一动都受全民关注,没必要。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随着时钟来到22:00,女人身上的注意力渐渐淡了,大家的焦点又纷纷转回闯关口,毕竟这才是接下来生死存亡的战场。 广场又恢复了适度的吵闹,并开始有外围的人想往里挤,三五不时就有小伙人打成一团。 就在这时,两个男人鬼鬼祟祟靠近了女人所在的装置。 郑落竹整整一个小时都在纠结“女人”这件事,视线就没从女人那边挪开——他怀疑自己有强迫症,五大势力只知道四个名字,不行,女人突然出现原因不明,闹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 “操!”他一个激灵直接从房顶上站起来,大声吼,“你们耍流氓啊——” 这声音还没传到那边,就被广场上空的嘈杂吞没了。 但唐凛和范佩阳可被震得耳膜嗡嗡的。 抬眼望过去,只见女人被不知道什么文具给束缚住了,靠在装置那里动弹不得,两个男人,一个压着她肩膀防止挣脱,另一个正要去抓她的手臂…… 等等,好像不是耍流氓。 郑落竹歪头又看两秒,眼里火苗快窜出来了:“妈的,他们在抢文具!” 他是最先发现的,却是最慢反应过来的。 唐凛和范佩阳看第一眼,就明白了。 一个女人能单枪匹马来到这里,手上必然有大量的文具加持,否则她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这会是广场里许多男人想当然的心理。而在这些人中,出一两个歪门邪道、动手打劫的,太可能了。 “不行,老板,我得过去,”郑落竹忍不了了,“有能耐抢老爷们儿,抢女人算什么本事!” “竹子,”唐凛冷静道,“再看看。” 郑落竹着急:“都这样了还看什么啊。” 范佩阳气定神闲:“她比你沉稳多了。” 郑落竹领会半天,才弄懂这个“她”是谁。再看过去,还真是,女人虽然被文具困住,但没剧烈挣扎,此刻袖子已经被粗鲁地推上去了,仍不见她反抗。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解释,要么死心认命,要么…… 女人忽然抬起眼,目光和她的人一样,炽烈如火。 明明隔着很远,明明女人看的不是他,郑落竹还是被这气势震住了。 “能闯到地下城的女人,可不是娇花。” 这是郑落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来自唐凛,声音清凉凉的。 在那之后,远处的女人深吸口气,开始尖叫。 持久的,极具杀伤力的,令人崩溃的尖叫。 像铁勺划玻璃。 像指甲刮黑板。 像刚被拔出土的曼德拉草。 尖叫持续了二十几秒。 俩劫匪不说了,早狼狈而逃,就连原本坐在附近的人群都鸟兽散,生生以齿轮铁片装置为圆心,清出一块方圆十米的空地。 女人收声,将搭在肩前的头发撩到后面,活动一下颈椎,就像刚刚做完瑜伽。 整个广场一片安静。 有些人开始默默揉纸团,塞进耳朵,以防再被伤害。 郑落竹离得远,虽不用捂耳朵,但也身心受创:“不会再喊了吧?” 唐凛莞尔:“应该不会了。” 郑落竹心情复杂:“她这是文具还是天生技能啊……” 如果每个女人尖叫起来都有这种毁灭性,他真心觉得闯关这种事还是男伙伴们一起玩吧。 “文具。”开口的是范佩阳,没有“应该、可能、或许”,语气笃定。 唐凛同意:“普通的尖叫可以吓人一跳,但绝不会让两个打定主意抢劫的人落荒而逃。” 他们逃,是因为精神上承受不住,换句话说,尖叫对他们有攻击性。 郑落竹一思索,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一个攻击性文具,或者,很可能就是女人的文具树。 经过这个插曲,没人再敢过去招惹。女人那边清净了,广场这边也消停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最后的等待。 23:15,距离闯关还剩45分钟。 越临近零点,时间好像越慢,广场依旧安静,可这安静底下,是渐渐汹涌的暗流。就像拔河比赛时,两方都拿起绳子准备,裁判还没吹哨开始,理论上两边都不应该用力,可绳子已握在手中,便不可避免地被蓄力的双方绷直。 没人再假寐。 大家都坐起来,或看时钟,或看地铁口,或彼此望着,好像不经意,其实都暗藏心思。盘算势力,盘算竞争者,盘算等下的抢位…… 毫无预警,唐凛的手臂的猫头鹰又闪了。 他飞快点开,然而小抄纸也好,文具盒也好,都没任何变化。 范佩阳发现他的异样:“怎么?” 唐凛愣愣盯着手臂:“上次也是这样。” “上次?”范佩阳不明所以。 唐凛说:“就是夜游怪进地下井那天,这个猫头鹰图案也闪了,但我点开,什么都没有。” 范佩阳:“刚才又闪了?” 唐凛:“嗯。” 范佩阳:“确定?” 唐凛:“上次我以为是错觉,但总不会错觉两次。” 范佩阳陷入沉思,良久,道:“或许和你一直没解锁的文具树有……” 话没说完,突然停了。 唐凛奇怪抬头,发现范佩阳眉头紧锁,神色不对。 他刚想问,旁边原本躺着的郑落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表情像见了鬼神似的,喃喃自语:“什么玩意儿……” 紧接着广场里陆续有人站起来,要么四下看,要么和郑落竹一样,嘴里嘟嘟囔囔。 平静一霎被打破,广场里至少有三分之一人开始不安稳。 “到底怎么回事?”唐凛抓住范佩阳手腕。 后者回过神,沉下声音:“什么动物,早晨四条腿走路,中午两条腿走路,晚上三条腿走路,腿最多的时候最无能?” “人。”唐凛想都不用想。 这是“斯芬克斯之谜”,很多人都知道的典故,范佩阳不可能还要问他答案。而且突然问这个也太奇怪了。 “唐总,你听不见吗?”郑落竹没头没脑地问。 唐凛愣了:“听见什么?” 郑落竹语气急促:“有一个声音在我心里,问的就是老板刚说的那个问题,要求两分钟之内讲出答案,答不出来或者答错,就会被斯芬克斯吃掉。” 唐凛看看郑落竹,再看看范佩阳,终于相信,没人和他开玩笑。 斯芬克斯,希腊神话中的邪恶之物,代表神的惩罚。它会坐在忒拜城附近的悬崖上,拦住过路的人出一道谜语:“什么动物,早晨四条腿……腿最多的时候最无能?”答不上的人会被他吃掉。 最终,俄狄浦斯猜中谜底——人。婴儿时只会爬,所以四条腿,成年后走路,两条腿,老年要拄拐杖,三条腿。斯芬克斯因此羞愧,跳崖而死。 这道谜语,就被称为“斯芬克斯之谜”。 “人。”虽然不可理喻,可范佩阳还是低声说出答案。 郑落竹连忙照做:“人。” 唐凛听不见,事实上那道声音在提出问题之后,便开始在他俩的心中倒计时。尽管“被吃掉”听起来很荒诞,郑落竹也不想冒险。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配合。 两分钟到。 广场上接二连三爆发哀嚎,随后就是“扑通”“扑通”的身体倒地声。 一瞬间,广场风云突变。 那些听见问题并且答对的人错愕呆愣,而那些没听见问题的人,轰一下就乱起来,有人抱着倒地伙伴摇晃,有人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人怒不可遏大叫着“到底是谁”、“快滚出来”。 遭遇攻击了。 唐凛刹那间了然。距离闯关只剩半个多小时,有人提前下手清理竞争者了。 废屋底下也有人遭殃。 唐凛迅速跳下去查看,倒地的人脸色煞白,嘴唇发青,没有任何呼吸和意识,身体冰凉僵硬,就像已经死了很久。 他不可置信地怔在那儿。 究竟是什么文具,竟然能造成这样大范围的杀伤,还是以答题这样特殊的形式…… 唐凛起身,想和屋顶交流,一抬头,却发现范佩阳和郑落竹都神情凝重,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唐凛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去看广场。 果然,先前答题的那部分人,此时的状态,都和屋顶二人一样。 答题还没完。 并且每个人听见的问题,开始变得不同了,允许回答的时间也缩短。 范佩阳听见的是—— 【把唐凛带进这里,你后悔吗?请在一分钟内说出答案,答不出或者答错,会被斯芬克斯吃掉。】 郑落竹听见的是—— 【你恨你的父母吗?请在一分钟内说出答案,答不出或者答错,会被斯芬克斯吃掉。】 “呵,这他妈也有标准答案么……”郑落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不想那声音竟然回应了—— 【有的。答案就在你心里,我也在你心里,所以我知道,但你就不一定了。倒计时继续,49,48,47……】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有多喜欢女装大佬[笑哭]…… 第18章合作┃“我们有办法阻止攻击。”面对面,唐凛再次正式讲了一遍。 你恨你的父母吗? 郑落竹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清楚,一旦开始想,就停不下来了,这个问题会像永不见底的沼泽,将他的人连同整个灵魂,一并吞没。 【10,9,8,7……】 倒计时所剩无几。 视野开始模糊,心跳骤然加速,郑落竹嘴唇微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气音,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唐凛站在屋下,看见郑落竹口型,确认他说了一个单音节,但具体说的是什么,无从分辨。 旁边范佩阳的回答,倒低沉清晰—— “不后悔。” 唐凛不知道新的问题是什么,只能密切观察,几秒后,见郑落竹和范佩阳都安然无恙,才短暂松口气。 可是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 斯芬克斯只是序幕,真正的致命问答才刚刚开始,而第二道题,很明显郑落竹和范佩阳都答对了。但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他俩一个说了单音节,一个说了三个字,而且他能确认竹子说的绝对不是闭口音,那怎么可能是同一答案? 不同答案却都正确,只有一种解释——每个人听见的问题,开始变得不同了。 广场上又陆续有闯关者倒下,那些还在答题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而那些没听见问题的,无一例外,都神情严峻,如临大敌。 混乱仍在继续,但茫然和懵逼已经没了,再迟钝的人都明白过来,一场极度凶残的攻击正在降临,现在没中招,不代表以后不会。 【如果你手边有一个按钮,按下去,你的父母就会死而复生。他们或许还和从前一样,又或许会哭着求你原谅,一切都是未知数,而求证这个未知的机会,在你手上,你按吗…… 请在55秒内说出答案,答不出或者答错,会被斯芬克斯吃掉。】 呵,这见鬼的问题。 郑落竹抬头望着地下城的天花板,忽然突发奇想,如果就这么一头撞上去,是不是能破开个大洞,直接窜到第二关。 不答题就会死,答题了则要面对更要命的下一题,真他妈的。 “……竹子……”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郑落竹茫然四顾,好半天,才和屋下的唐凛对上视线。 “嗯?”他给了个含糊的鼻音,甚至不确定唐凛有没有叫过他。 “什么样的问题?”唐凛不浪费时间,直接问重点,实在是范佩阳那边根本叫不动,专注答题的状态根本屏蔽了外界一切,至少竹子这边神情恍惚,看着还有突破口。 什么样的问题? 郑落竹苦笑:“就是你最不想面对、更不想回答的那种。” “明白了,”唐凛简短道,“你只管答题,剩下交给我。” 郑落竹一怔:“你要做什么?” “想办法让文具使用者停下,”唐凛环顾广场,渐渐沉下的眼底,风雪欲来,“如果它真是文具的话。” 直面内心的隐秘和恐惧——这场攻击所依托的就在此。 人往往最难看清的,就是自己,很多时候连心都有选择性的伪装和遗忘,只有潜意识,才忠于那些最真实的情感和念头。 但又有多少人能准确捕捉,坚定判断? 不能抱任何幻想,一旦开始答题,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答错丧命,要么精神崩溃。 这文具几乎是无敌的。 但真有这样的文具吗?能准确窥探人的隐秘情感,并提取出来做标准答案?而且还一次性攻击这么多不同的人? 短短十几秒,唐凛却已经把所有能分析的都考虑过一遍了。 如果不是文具,所有努力都徒劳。 如果是,哪怕只有极小的概率是,都要想办法阻止。 然而攻击者无从找起,因为广场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平静的,斯芬克斯的提问就像一张精密计算过的网,均匀罩住了这里三分之一的人。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某种方法,迫使对方停下攻击。 方法…… 唐凛垂下眼,飞快思考。 一个不需要知道特定目标,也可以阻止攻击的方法…… “有能耐你出来,别躲在背后放冷箭——” 一声吼从旁边的人群中炸开,有脾气火爆压不住的了,直接用了群体性攻击文具。 霎时间,废屋附近飞沙走石。 唐凛背过风向,以免眯眼,却在转过身的一刹那,醍醐灌顶。 沙尘暴很快过去。 怒吼的壮汉气喘吁吁,看起来短时间内,酝酿不出第二场了。 这样小范围的风沙并没有干扰到背后黑手。 屋顶上的范佩阳和郑落竹,还在被迫集中精神,全力答题。 唐凛立刻动身,以极快的速度从外围绕了广场小半圈,而后径直走向齿轮铁片装置。 女人站在装置前,显然是没遭遇斯芬克斯的那三分之二,看着他走近,出声提醒:“如果你也想听一场尖叫音乐会,就继续往前。” 她浅浅一笑,似有若无的妩媚,声音婉转悦耳,和尖叫的曼德拉草简直像两个灵魂发出的,真真正正一霎天堂,一念地狱。 唐凛开门见山:“帮个忙。” 女人好奇:“帮什么?” “如果尖叫是你的永久性文具,”唐凛说,“帮忙阻止这场攻击。” 女人意外:“你觉得我可以?” 唐凛:“你的尖叫可以对文具操控者的‘精神集中力’造成毁灭性干扰。” 女人:“你希望用我的尖叫,打断幕后攻击者对文具的操控?” 唐凛点头。 女人不觉得乐观:“你连他躲在哪里都不知道,而我的尖叫没办法摧毁全广场。” 唐凛早想过这个问题:“这里只有一千多人,分区域,分方位,经过尖叫考核的站定不动,用不了几个批次,就能把所有人过完。” 女人将信将疑:“你真认为这个方法有效?也许这根本不是文具攻击,而是进关卡前的最后筛选。” “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试。”唐凛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女人不解:“你又没被攻击。” 唐凛定定看她:“我还有朋友。”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可那薄薄的冰面下,是岩浆。 女人敏感地察觉到了,却还是不轻易松口:“‘你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去救?” 不料唐凛直接摇头:“没有理由,你完全可以拒绝,但请快点给我答复,时间有限,我还要去找第二方案。” 女人无语,好半天,才头疼地叹息:“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会哄女人。” 唐凛:“谢谢,唐凛。” 女人:“不客气,南歌。” …… 广场中心,地铁口,时间23:30。 “还是不行?”代晓亮问刚跑过来的手下。 手下苦着脸:“试了好几个文具,没用。” 代晓亮重重叹口气,方正的国字脸上满是忧心忡忡。 他是[还乡团地下城分部]的负责人,今天的任务就是带领团员闯过第一关,这可好,关卡还没开,已经损兵折将。 “不知道攻击者的具体位置,用什么文具都白搭。”周云徽蹲在一旁搭腔,看似吊儿郎当,身边却恭恭敬敬站着好几个人。 他是五大势力之一,孔明灯在地下城的组长。 铁血营的何律也在,笔直站在地铁口前,魁梧而挺拔,像大漠里的胡杨树。 他不苟言笑,说起话来也是严肃认真:“这样的杀伤范围,不像文具。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冷静,最大限度避免减员。” “保持冷静?”十社的负责人崔战,倚着地铁口的铜门抽烟,闻言掸一下烟灰,似笑非笑道,“那换你过来答题试试。” 戏谑的调侃并不需要回应,或者说,他也没时间等何律回应,又吸一口烟,他敛下眸子,对刚听到的新问题,呢喃奉上回答:“想过。” 井水不犯河水的五大势力之四,因为这场攻击,负责人们被迫聚到一起,组成“临时应急委员会”。 没敌人的时候是竞争者,有外敌了,当然强强联手最佳。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在哪里都适用。 “还没找到甜甜圈吗?”何律问周云徽,后者的手下负责联络第五势力。 周云徽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张古板的脸:“这三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不萌了。” “如果还没找到,他的嫌疑就大了。”代晓亮脸色渐沉。 “我觉得不像。”周云徽歪脑袋往上看两位“友团”负责人,“他们一贯神出鬼没,要在这个时候现身,那倒真可疑了。” “哎,你们俩干什么的——” 不远处传来小骚动。 周云徽站起来,和另外三个组长一起往那边看,只见一男一女正简单粗暴挤开人群,往地铁口这边靠近,眼下已到了四大势力的范围,自然遭遇组员不满。 见这边注意到了动静,那女人直接隔空喊话:“我们有办法阻止攻击——”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让四位组长想起先前被曼德拉草式尖叫支配的恐惧。 彼此交换个眼神,四人达成一致。 “让他们过来。”何律代其他组长开了口。 组员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令执行,很快就闪开一条康庄大道。 一男一女来到四人面前,女人不用说,就是广场唯一那位,男人则是生面孔,身材颀长,皮肤偏白,俊逸的眼眉透着淡淡冷清。 崔战才看清来人样貌,就不得不投入新的答题,而新问题简直让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控制不住地狠踹一脚地铁口铜门。 唐凛走过来听见的第一声,就是这个。 来这里之前,他先去找了夜影,把四大势力的负责人对上了号,此刻踹门这位,就是王争鸣口中,地下城的最强战斗力。 问答进行到现在,还能分神看他这个不速之客,还有炽盛的怒火踢门,这个最强战斗力,唐凛又信几分。 “我们有办法阻止攻击。”面对面,唐凛再次正式讲了一遍。 周云徽不屑一顾地哼了声。 代晓亮和何律,则审慎地打量他。 “百分之百把握?”何律问。 “万分之一。”唐凛说。 何律刚要皱眉,又听对面道:“但如果这是人为的文具攻击,我的方法就是百分之百成功率。” 周云徽眼底兴味渐浓:“说来听听。” “不好意思,没时间了,”唐凛冷淡道,“你要是实在好奇,我可以先从你们孔明灯开始。” 一直安静着的南歌,终于在此刻得到些许安慰。 唐凛不是不会哄女人,而是压根不屑于哄任何人类,硬核的性别平等,很难得的品质了。 作者有话要说:唐总虽然忘记了爱情,但依然给了范总唯一的温柔,范总该知足了。 ps.五大势力一览: [孔明灯]地下城组长:周云徽 [铁血营]:何律 [还乡团]:代晓亮 [十社]:崔战 [草莓甜甜圈]:神出鬼没中_(:3」∠)_ 第19章 尖叫女王┃深吸口气,尖叫女王登场。 23:35,距离关卡开启还剩25分钟。 孔明灯一百六十人,现在只剩一百四,甭管是不是还在答题中,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南歌,就像年轮蛋糕。从圆心南歌,到最外围一层孔明灯组员,基本就是南歌的文具树[曼德拉的尖叫],现在所能覆盖的极限了——先前那次尖叫,为了震慑两个劫匪和其他蠢蠢欲动者,她耗费了大量体力。 周云徽站在“年轮”最外围,先给手下们安抚眼神,然后向南歌打了信号。 深吸口气,尖叫女王登场。 斯芬克斯的问题时限,已经缩短到40秒。 南歌的尖叫,持续10秒,杀伤力控制在一定程度内,不至于真的让人精神崩溃,但想集中注意力是绝对没可能了。 时间到,尖叫停,整个孔明灯,愁云惨雾。 周云徽询问性的眼神投向一个骨干,后者摇头。 斯芬克斯,还在继续。 唐凛毫不意外。他从四大势力开始,不是因为他们中更有可能藏匿黑手,而是因为他们人数众人,且有极高的组织纪律性。 “所有孔明灯的都站在原地不要动,答题音量降低,自己能听见就行——”几个骨干大声布置着组长要求。 一百多号人,还真就不动了,保持着年轮蛋糕队形,还是一块安静的年轮蛋糕,仔细听,才能隐约听见一点低语声。 23:39,距离关卡开启还剩21分钟。 铁血营近一百五十号人,围着南歌列成矩形年轮,有棱有角,整整齐齐,精神风貌和懒散的孔明灯大相径庭。 不过在经历了10秒的尖叫地狱后,他们的眼神流露出和孔明灯一样的疲惫。 23:42,距离关卡开启还剩18分钟,还乡团尖叫之旅结束。 23:44,距离关卡开启还剩16分钟,十社结束。 23:45,就在周云徽、何律、代晓亮,想要联手去找草莓甜甜圈们的时候,斯芬克斯的致命问答,戛然而止。 “真停了?”周云徽又确认一遍。 崔战最有发言权:“要不你来我心里听听?” 周云徽呵呵他一脸。 南歌低声问唐凛:“十社还是甜甜圈?” 既然尖叫真的见效了,就说明还是文具,而操控者,理所当然就在刚刚经历过尖叫的十社,或者害怕被尖叫测试的甜甜圈里。 唐凛却摇头,说了句:“可能两个都不是。” 南歌正要喝水润嗓子,闻言一愣:“都不是?” “你看看那边,”唐凛抬眼眺望,“真正吓住它的不是你的尖叫,而是这个场面。” 南歌随着他的目光,环顾整个广场,心下一震。 先前的她只顾着尖叫,竟然没发现,广场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了,并且很多地方都变得阵营分明。人多的组织也好,人少的队伍也罢,开始陆续学习四大势力那样,自己抱团,站定不动。 如果斯芬克斯的攻击没消失,南歌毫不怀疑,他们会主动过来邀请尖叫测试。 一千人而已,四大势力已经占掉一多半,听过尖叫的全都站定不动,剩下的再一拨拨筛,除非始作俑者能隐身,否则迟早筛到他所在的地方。 越早放弃,他才越容易隐匿。 所以不是十社,也未必是甜甜圈……南歌打量着剩下的闯关者,斯芬克斯就在他们之中。 “多谢。”何律向唐凛伸手。 唐凛没握:“互相帮忙,谈不上谢。”他侧过身,把南歌让出来,“真要谢,就谢她吧。” 南歌握上何律的手,受之无愧:“不客气。” 她孤家寡人,没伙伴没朋友,救人的确是日行一善。 代晓亮站在何律旁边,后者已经代他们四大势力道了谢,他就只能说点实在的:“闯关名额都是有数的,我们很感谢你们,但也没办法让。” 唐凛耸耸肩。 南歌撩一下头发。 “不必,我们自己抢。” “不用,老娘自己来。” 话一出口,两人四目相对。 唐凛嘴角上弯:“祝成功。” 南歌眨下眼,风情万种:“祝好运。” 唐凛回废屋,南歌回装置,代晓亮回还乡团,何律重整铁血营方阵型。 周云徽和崔战,原地没动,目送唐凛、南歌穿越人群,回到外围以外。 “他们为什么还要出去。”周云徽搞不懂,就地占个近位不好吗? “那家伙有队友。”崔战懒洋洋打个哈欠。 “美女可是落单的。”周云徽抬眼想再看看南歌,可惜全让广场里的人挡住了。 崔战瞥他:“你这种眼神,可能就是她非走不可的理由。” 周云徽:“……闯关的时候,你最好祈祷别遇见我。” 崔战乐了,轻佻地扬起眉毛:“你这么说,我更期待了。” 唐凛远远看见范佩阳和郑落竹依然挺拔的身影,一颗心终于落回。 待到废屋底下,范佩阳的手便从上面伸下来。 唐凛很自然握住,脚下一蹬,借着范佩阳的拉力轻巧上了房顶。 “你听不见问题,没必要冒险。”范佩阳严肃道,语气流露一丝责备。 “嗯,然后你俩阵亡,我自己闯关。”唐凛庆幸,斯芬克斯未对范佩阳造成太大伤害,这样他嘲讽起来,就没压力了。 相比范佩阳,郑落竹要狼狈许多,出了不少汗,呼吸也有点不稳。 “竹子。”唐凛不放心地唤一声。 郑落竹摆摆手,扯出个无所谓的笑:“没事,都他妈陈芝麻烂谷子,太考验我记忆力了。” 唐凛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问。 郑落竹还想再贫两句活络气氛,脸上表情忽然僵住,眼睛咻地瞪大,死死盯着广场。 唐凛回头,也呆住了。 广场上那些因为斯芬克斯而死的人,尸体正一个接一个飘浮而起,周身笼罩着紫色的光。 他们平躺在紫色光晕里,越飘越高,最后竟无声无息穿过地下城顶棚,消失不见。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了,看得人头皮发麻。 可广场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以四大势力为首,无数闯关者站定不动,他们仰起头,对飘浮远去的尸体行注目礼,气氛安静而庄严,就像在护送伙伴最后一程。 那一双双幸存者的眼睛里,有沉重,有悲痛,有愤怒,有不甘,独独没有惊讶错愕,仿佛这样的死亡归宿,他们已见过太过次。 “难道所有死了的人都会这样……”唐凛轻声低语。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而且在地下城待这些天,他从没见过处理或者堆积尸体的地方,这对于随时可能会死人的环境来说,未免蹊跷。 郑落竹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一个个飘浮的尸体上挪开,仍觉得脊背发凉:“可是电梯里的时候,葛沙平和李展没飘走啊。” 范佩阳纠正他:“准确讲,是直到电梯门关上,我们没看见尸体飘走。” 至于电梯门关上之后,尸体飘没飘走,谁也说不清。 郑落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那……这些人……到底死没死……” 范佩阳沉默。 唐凛也不知道。 以正常认知去判断,那些尸体肯定死得透透的了,可在这个闯关世界里,最不可靠的就是正常认知。 最后一具尸体消失在顶棚,广场忽然响起悠扬舒缓的音乐,一个机械声随之传出,在动听音符的衬托下,都显得不那么冰冷了—— 【距离关卡开启还剩1分钟,倒计时开始。59,58,57……】 唐凛、范佩阳、郑落竹,心里皆是一紧,被飘浮的尸体占据了太多注意力,竟然疏忽了时间。 广场的地面,毫无预警波动起来,不算剧烈,但很明显,石子地仿佛成了一汪池塘,随着微风泛起轻波。 废屋在这波动中,同样开始不安稳,三人顺势滑落到地面。 郑落竹踩着波浪起伏的石子地,急促地问:“这是倒计时的正常现象,还是又有人用文具了?” 唐凛说:“我只知道我们再不冲,就真抢不上了。” 广场早已乱成一团,外围的人像潮水一样往里面挤,闯关口的人,则层层包围,严阵以待。 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广场中央,没人注意,有一个身影悄悄从外围溜走,没入空荡的暗巷。 “啧,总算安静了,那边实在太吵。”暗巷深处,阴影笼罩了一切,不见人,只有声。 那声音清晰圆润,带着明显的嫌弃,又藏着隐隐的兴奋。 “你又去闯关口了?”阴影里响起第二个声音,沉静微凉,并且自带些许空旷回音,就像从另外一个地方传过来的。 “先帮你筛选一下嘛,”清晰圆润的声音忽然压低,神秘兮兮道,“我和你说,这次有个很有趣的家伙哟。” 沉静微凉的声音,毫无起伏:“你每次说有趣,最后都无聊得要死。” 地铁在没有尽头的隧道里飞驰,一扇又一扇车窗,在黑暗中连成一条明亮光线。 所有窗内都是空空荡荡的,除了首节车厢。 一个男人侧身坐在那里,曲起一条腿,目视前方。 实时沟通的影像,投射在半空,另一端的人不知找的什么地方,黑漆漆的连脸都看不清。 “到时间了,不说了。” 男人单方面结束沟通,影像随之消失。 地铁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男人看向窗外。 车厢里的灯光,勾勒出他完美而富有力量的身体流线,和刀刻斧凿的脸庞轮廓,那是一种古典的英俊,宁静而肃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地下城会有女孩子,斯芬克斯黑手什么身份,包场了地铁车厢的古典帅哥是谁,咱们慢慢来,嘿嘿~~ 第20章 我是VIP┃“关卡不是我们开的,但我 舒缓的轻音乐,冰冷的机械音,疯狂拥挤的闯关者,冲突声,打斗声,叫骂声……短短六十秒,整个广场已成一锅沸水。 唐凛三人趁乱挤进广场,冒着被踩踏的危险,靠着郑落竹的[铁板一块]护体,愣是挤到了距离地铁口十米左右的地方,但之后,再难前行。 四大势力联手,从地铁口周边半径十米处,就开始围人墙,还不是一圈,而是像配合南歌尖叫时的阵型一样,以层层递进的“年轮”形式将地铁口围在最里面。 “太无耻了,人海战术啊!”郑落竹拿铁板用力往前顶,边顶边骂。 和他较劲对峙的几个还乡团小弟,同样防具护体,寸步不让:“就凭你们这些仨瓜俩枣,还想和我们斗,赶紧洗洗睡吧。” 郑落竹咬牙切齿,恨不能拿门火炮直接把地铁口轰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闯关者,很多已经付诸实践了,他们从各个方向朝人墙发起冲击,手段一次比一次升级,局部战况越来越激烈,“年轮”不时被冲开缺口。 【5,4,3,2,1——】 倒计时结束,bg机械音戛然而止,地铁口的古铜色金属门缓缓开启,离得最近的四大势力组长和少数骨干,第一时间进入。 地铁口上方的数字立刻有了相应变化。 5/200……9/200……14/200……20/200…… 眨眼功夫名额已被占去10%! “我操,欺人太甚——” “弟兄们,咱们今天就算是不闯关了,也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进啊——” “都给我往前冲——” 气红了眼的开始煽动,众人情绪被撩拨到最高点,管你以前认不认识,打没打过架,反正不是几大势力,就是兄弟。 广场彻底失控。 唐凛三人明显感觉到身后人潮大力压上,四大势力的人墙被迫往里压缩,郑落竹被挤得和那几个还乡团小弟都快脸贴脸了。 “妈的,你离我远点!”还乡团小弟一脸恶心。 “你让开不就得了!”郑落竹才觉得自己吃亏。 地铁口上方的数字还在实时变化,目前是87/200,但增长速度明显减缓。外部的冲击让人墙再难保持完整,那些来不及第一时间进入地铁口的几大势力组员,不得不和冲进来的其他闯关者们纠缠。 唐凛三人所处的位置,斜对着地铁口,不算交锋最激烈的地带,而且他们也做不到为了闯关,就真的拿文具伤人性命,所以更多的时候都在僵持。 唐凛当机立断,回头和护在他身后的范佩阳道:“不能再等了。” 范佩阳点头,明白他的用意。 唐凛几不可闻叹息:“可惜了,还以为能全部留到下一关。” 范佩阳不以为然:“买了就是用的。” 唐凛:“就怕这样的文具可遇不可求,后面再想买买不到了。” 范佩阳:“真这么稀有,他不会只卖三十万。” 唐凛想一想:“也对。”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传来,正对着地铁口的人墙直接被炸出一大块缺口。众人见状,全往那里冲,唐凛这边一下子松快了。 郑落竹连忙和还乡团小弟拉开能够让彼此自由呼吸的距离,一声女人尖叫就穿透了耳膜。 气息长久,撕心裂肺。 郑落竹铁板都持不稳了,艰难转头,找了半天,才寻着那抹窈窕身影。 什么叫尖叫queen,就是在七八米开外,能生生造成近在耳畔的惊悚音效。 不过尖叫固然要命,但想突破层层防具的人墙,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女王已经抓狂了。 “你们怎么不过去?”还乡小弟和郑落竹也算“挤”成熟人了,见他们仨还站在自己这儿,没随大流跑,又嘴欠起来。 郑落竹恨得牙痒痒:“我还就和你死磕了。” 说完,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屏气凝神,重新加固铁板,准备拿这玩意儿当芭蕉扇,就是胳膊抡折了也要扇出一条血路。 不料刚运一口气,铁板就被唐凛轻轻拍了一下。 “竹子,收了。” 郑落竹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想问,唐凛已经大声朝那边召唤:“南歌,过来——” 郑落竹脑袋一转,顿悟。当即收了“铁板一块”,优哉游哉抱起胳膊。 还乡团小弟幸灾乐祸:“怎么着,终于认清形势死心了?” “nonono,”郑落竹竖起食指晃两下,“是我们老板终于决定放弃平民路线,恢复霸总风了。” 还乡团小弟莫名其妙看他,怀疑刚才的对峙把人逼疯了。 南歌的尖叫穿不透人墙,但横向挤到人群略松散的这里,还是可以的,没一会儿,就到了三人身边,但紊乱的呼吸,起伏的胸脯,紧皱的娥眉,无一不透露着她的烦躁和狼狈。 “人太多了,我们赶的时机不好,”她懊恼道,“但凡早一次或者晚一次,都不会这样激烈。” 唐凛挑眉:“怎么讲?” 南歌:“这次五大势力的地下城组长都要闯关,带的人少得了么。” 唐凛:“为什么都选这次?” “各大势力在上面都缺人手了?”南歌不负责任猜想,“出了什么大事也说不定。” 上面的事距离他们太远,唐凛只关心现在:“你还要继续吗?” “当然,”南歌不假思索,“只要200人没进满,我就还有机会。” 她的眼里有火,那不仅仅是决心,还有更灼热的焦急。 唐凛静静看她,忽然问:“为什么非这次不可?” 南歌愣住,下意识想遮掩,可等和唐凛的视线对上,就放弃了。 那是一双太过通透的眼睛,能直直看进人心。 “我等了六年,不想再等了。”她实话实说,没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带上一丝涩。 唐凛眼中掠过讶异。 范佩阳疑惑拧眉,郑落竹则直接错愕。 最终,唐凛什么都没问,而是和南歌说:“不想等,那就不等了。” 范佩阳抬手点上早就投射在半空的文具盒界面:“接收。” 唐凛、郑落竹一起抬臂,点开自己的文具盒。 见南歌茫然愣在原地,郑落竹催她:“接文具啊。” 南歌懵里懵懂选择“接受赠予”,很快,三声“叮”分别从她、唐凛、郑落竹手臂响起。 同时她的文具盒里多了一个[特]我是vip。 “什么意思?”南歌看不懂局面,看不懂唐凛意思,现在连文具都看不懂了。 唐凛没答,郑落竹则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墨镜递给她。 南歌:“这又是什么?” 郑落竹:“赠品。” “……”南歌开始心慌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个奇怪而危险的组织。 还乡团小弟看着眼前三男一女,又分文具,又分墨镜,一脑门子问号:“你们想干吗?” 唐凛淡淡瞥他:“我们要进去了。” 还乡团小弟嗤之以鼻:“你说进就进,关卡你们家开的?” “关卡不是我们开的,”唐凛难得好心情地给了对方一个微笑,“但我们是vip。” 三位男士同时带上墨镜,点击文具。 什么情况?莫名有点拉风是怎么回事……南歌大脑完全空白,但气氛烘到这儿了,也就鬼使神差跟着学了,戴墨镜,点文具,潇洒一条龙。 先前倒计时的机械音再度响起,不同的是,bg成了烟花礼炮,喜气洋洋—— 【接下来是vip进入关卡的专属时间,请非vip自觉让行哟~~】 一束刺目强光从上方打下,完完全全笼罩住唐凛四人,就像最绚丽的聚光灯,霎时将他们映照成舞台焦点,旁边的一切,连地铁口都黯然失色。 然而聚光灯仍未停,恍若一泻银河,从四人身上又流淌到地上,流淌向闯关口。 随这道银河流淌的,还有一条透明通道。 所有正在那里激战的、拥挤的、纠缠不休的闯关者,都不得不为这条通道让路,就像摩西分海,人群被迫向两边分开。任凭他们如何冲击,都撼动不了这透明通道一分一毫。 炫目银光一直延伸到闯关口,才停住,宽度正好和闯关口的宽度一致,仿佛从四人脚下,铺开一条直通闯关口的银色地毯。 而透明通道和闯关口是无缝对接的,除了通道内的四位vip外,其余人就算离闯关口再近,也别想这时候进入关卡。 专属时间,名副其实。 广场上的空气,因为这诡异变故,彻底凝结。 “这是什么骚操作……” “文具吗……” “太犯规了吧!” “大长腿了不起啊——” 通道外群情激奋,通道内闲庭信步,完全两个世界。 郑落竹快要幸福得冒泡了,一边挥手和还乡团小弟道别,一边谄媚地凑到范佩阳身边:“老板,这种神器你都能收来,太厉害了,这得多少钱啊?” “三十万,”范佩阳顿了下,想起黑黢黢的补充,“一个。” 郑落竹:“……” 幸福太短暂,现在只剩心疼的流血。 南歌也被这挥金如土的气派震住了:“我可没钱还。” “不用,”唐凛说,“算还你的人情。” 四次尖叫,三十万,带她进关卡,这人情还得可够大。 南歌想说谢,可这时候,谢反而太轻了。 深吸口气,她将所有感激埋进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vip们c位出道!大长腿就是了不起,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