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鬼话屋》 初见鬼话屋 ?窗外零星飘着雪花,偶尔的炮声划破清冷的长空。门前亮着的红灯笼映照着新贴的对子和门神。门内传出推杯换盏的热闹人声,一张大的圆桌,坐着满满得人,男人们酒过三寻,面红耳赤的大声讨论着什么,女人们有的追在吱哇乱叫的娃崽后面喂饭嬉闹,有的则三五成群的小声嬉笑着说些什么,偶尔也会爆发出没有抑制住的哄笑。圆桌主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颇为自豪的环视圆桌一周,看着自己的基因开枝散叶发展壮大,不由满意的拈起桌上斟满的小酒杯,喉头滑动,轻咳了两声。满屋的声响渐渐静下来,大家都望向老者。老者点点头巍巍的将小酒盅内的就一饮而尽,眼中隐约有了一丝亮光:“五年了!今年咱们终于过了一个人最全的团圆年!”说罢,目光停留在右手边一位身材瘦肖的年轻男子身上。这位男子略显苍白的脸上不知是饮酒还是别的原因,显出一片红晕。咬了咬发干的嘴唇猛地站起身来“爸,是儿子不孝,大学毕业五年了,一直都在外面忙,大哥、二哥、三哥、大姐、二姐,谢谢咱全家人供我读书,我~”不只是激动还是别的,年轻男子有些语塞,于是干脆将手中的酒杯举起,慢慢一杯酒尽数倒入口中,瞬间脸上便被酒精刺激到轻微抽搐。一桌子人,刚才还在静静的听着,随着杯酒被一饮而尽,刚才的热闹立马又恢复了。“吃菜!吃菜!”大哥夹起菜放进男子碗内“六儿啊~你呀!再怎么忙过年也得回家啊!咱家人每年就缺你一个!”旁边的三哥也伸手拍拍男子单薄的肩膀“咱家,不!咱们村,你!是第一个大学生。你要知道,谁一说起来,那不都是羡慕的要死!咱们全家当时就觉得砸锅卖铁也得把你供出来!”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大家共同的情怀,人们纷纷目带欣慰得看向年轻男子。二嫂绕道男子身后缓缓得往茶杯里续了热茶,用很不经意得语调轻声问:“六儿啊~这几年,听说你在北京当大经理了呢,忙成那样!也给咱家人念叨念叨,你都做些啥?让我们也涨涨见识~”年轻男子得脸更红了,嗫嚅着,手有点慌张得捏着筷子。“你看你,才喝些酒,还没喝舒畅哩,问那些有的没的做啥?”二哥起身瞪了二嫂一眼,抓起手边的酒瓶,又给年轻男子身前得酒杯斟满了。“难得回来!来!再和哥喝一个!”没等回应便自己先一仰头干了一杯,一边续杯,一边挤着眼睛乐:“明年!还得回来过年,不过,不能一个人回来!得把弟妹给我领回来~”一句话,引得一桌子得人齐声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得问将起来。后面得女人轻轻在那些娃崽得耳边教导了什么,那群孩子猴子般得涌到了年轻男子身边,“六叔~六叔~过年好~压岁钱~”青年男子的脸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身边那些嬉笑得脸孔扭曲着,溶解变形—— “啊~~~~”青年男子浑身大汗得惊起,大口喘着粗气,惊恐的环视着四周,感觉脸上痒痒的,一抹,竟是一层细密的冷汗,看清身下的满是褶皱的床单,伸腿踢了踢两尺外的电脑桌。长呼了一口气,缓缓靠在墙上。闭着眼在枕边摸到了烟,抽出一只,塞在嘴边,一缕烟雾升起——我叫李志勇。十年前从一个偏僻的北方农村考到帝都。要知道,我是我们那个闭塞村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是帝都的大学。还记得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全家是何等的幸福与骄傲,爹激动地当街放了一挂长长的鞭炮,门口聚集了那么多前来道贺的乡邻。那时候,娘还活着,倚在门边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幸福的泪。那一刻,应该也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没有之一!学费、路费、生活费是全家跑断了腿才凑出来的,除了已婚的大哥和父母在家继续务农,二哥、三哥分别外出打工,走的时候,都是深深的看着我嘱咐:“好好念书,咱家就指望你了!”我还记得当时我强忍着眼中转着的泪花,重重的点着头——最后一口烟散失在空气中,在床头捻灭的烟头顺势掉落在地上,用手背划过闭着的眼睑,有湿润的水汽。五年了~如今的我他妈的连家都不敢回了!在一家不死不活的公司干了几年,赚的钱大部分都攒起来,只敢租一间三居室里最小的一居。结果就在一个月前,与人合伙做生意却遭人算计,被对方携款跑了。当得知这一消息时,我只感觉自己从心脏开始一点点麻木一点点粉碎,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时间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或者不要醒过来更好,不过肠胃的空虚会间歇的打断这种状态,墙角那一箱子泡面昨天或者是前天就被吃光了,原本想饿死算了,但是人生理自救得本能最终还是让我再一次无耻的妥协了,于是抬起来发晕的脑袋,以龟速穿上衣服,站起来后还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漫天星星,扶着墙缓了半天才又看清周围的景象,像喝醉了一般,挪出了房门。 这是个老旧小区,出了楼门向右一拐在小区主干道上便有一间苍蝇小馆,店主是南方夫妇。要了两笼小包子和一碗蛋汤,当第一口包子下肚后,李志勇所有的味蕾和感官都像重启了一样快速复苏了,用了不到十分钟,面前的食物已经全部进入他空虚的肠胃。最后一口汤从口腔划入后,才觉察到外面的天已是漆黑。将钱放在桌上的同时,他问店主:“现在几点了?”店主一边收拾碗筷擦桌子一边用比较生硬的普通话答到:“已经快十一点了,我们该打烊了。”从小馆出来,李志勇感觉像获得新生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口深夜的空气,虽然不知道这里雾霾的成分是不是比那个垃圾出租屋里更多,总之,这是近一个月时间,头一次又呼吸到了室外的空气。也许是这顿饭比方便面供给的营养更充分一些,李志勇的头脑似乎也开始更多的思考,又把之前的许多片段梳理剪辑。抬头看到一个建行的atm机,走过去将唯一的银行卡插进去,看到余额居然还有2300.46元,这个数字让他突然感觉一切似乎并没有之前感觉的那么糟糕,至少在花光这些钱之前还可以再找份工作,重头再来!想到这里,李志勇将银行卡揣进口袋,开门的同时嘴里居然哼出一只不知名的曲子。 前行左拐是回家的路,但是今晚,至少现在,他并不想回去,还想继续在这个白天布满人的街上漫无目的单纯的逛逛。除了幸存的路灯以外,一切都被夜色笼盖着,抬头看着锅盖般的既无月亮也无星星的夜空,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家乡,只要是不下雨的夜晚,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整个银河系的感觉。刚想到这心里莫名的一抽,趁着酸楚没有进一步蔓延,赶紧打断了这个思绪。前面街角有亮起的白色灯笼,恍惚中感觉上面有字。不觉感到新鲜——妈的!这年头,他妈的成人用品店都开始不择手段的打广告了~呲笑了一声,慢慢朝着那亮处踱了过去。有微风,灯笼偶尔晃动,光线也跟着摇曳,白色的灯笼上一个大大的黑圈儿,圈里一个张牙舞爪的草书,仔细辨认了一下居然是是“鬼”字。李志勇一怔,目光越过光线仔细打量起这个店面来:是个由临街民居改成的店面,门和窗都是旧式的木门窗。双开的木门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算是招牌的小木牌,上写着:子夜鬼话屋。 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从口袋中伸出来碰了碰那块小木牌,“吱呀”一声,门扇闪开一条缝隙,有光线从里面渗透出来——“请进!”一个闷闷的声音随之响起,没有防备的李志勇不由一震,下意识的看看两旁。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推开门:老式的白炽吊灯,不透光的灯罩将光线全部投射到下面的一个掉了漆的木柜台上。这种柜台很像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农村商业合作社里面的那种款式:木头的底座,上面罩着玻璃台面。由于磨损的比较厉害,玻璃的透明度很低了。正看着,从黑暗里转过身的一个人,慢慢走到灯光下面,目光从一副花镜上方眯着眼开始打量着李志勇:“欢迎光临~”还没等李志勇说话,他又低下头,从柜台抽屉了拿出一个卷了边儿的类似账簿一样的东西,变戏法似的从耳朵上面摘下一只铅笔头。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李志勇正想说什么。他也刚好抬起头来,“恩!请去靠窗的四号桌吧”李志勇的好奇已经打败了他作为上帝应有的权利。“大花~”老板声音略高,一边对李志勇作出了个稍等的手势。一头痴肥的花猫“噌”的一下跃上柜台,懒懒的扫了李志勇一眼。“跟着大花”不用问这是和李志勇说的。一个成年人跟在一只猫后面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世界真的很奇妙:一个差点饿死得人在一个小时之后居然在深夜被一只猫带着,那么接下来该干什么?大花跃上一张桌子,李志勇看到上面有一张桌牌,正面标着“四”,背面最上方写着“读者须知”:子夜鬼话屋;营业时间:零点至凌晨四点;读者可以免费且不限量阅读鬼话屋中之鬼话,下面的字体突然变小且难以辨认,李志勇正要凝神往下细瞧,突然一个毛乎乎的东西蹭到他的手背,一惊一抬头,是那只懒洋洋的大花。只是嘴里叼着一张纸和一只笔。纸片飘到李志勇面前大花不耐烦的用脚掌点在客户签名的地方,瞟了李志勇一眼的同时把笔蹬到他手边。粗大的尾巴左右摇摆不时拍到他的肩头,似乎在催促:签吧!哥们。鬼使神差的李志勇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呼”的一声,大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这时李志勇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真看不出来如此小的店面居然有如此多的书架,奇怪的是。刚才一路走来居然什么都没看到。那些书架的四周似乎弥漫着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楚。影影绰绰中李志勇似乎看到有零星的黑色人影,鬼魅般的穿行在林立的书架间。于是也站起身走向就近的书架,书架上放置了满满的不同版式的书籍,但是摆放的似乎很不专业,比如线装书和口袋读本居然比肩而立。铜版纸质的豪华书籍旁边偏偏是本手工装订的毛边纸的勉强算是书的东西。向这个满是书架的“书库”里面一看,不由的一惊,不知何时,或蹲或立或倚很多的人都在不同的书架边浏览或是寻找。淡淡如萤火的亮光在每个人的面前照亮整个书架。不知是冷光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每个埋首书籍的人都显得那么的苍白。刚想再往里面深入去看看,刚一转身,“啪~”一本书应声落地。李志勇下意识的蹲下身子把掉落在地的书捡到手中,书一入手,就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怎么说呢?不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材质的~绵软服帖,手摩挲上去,似乎在抚摸一位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一般。回过神来的李志勇不觉为自己刚才那种猥琐的念头感到羞愧。于是做贼一般迅速瞟了四周一眼。那些似远似近的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人注意他。于是略觉安心。轻轻的将手中的书迎向光线,丝绸般细腻的封面如水墨般的渲染出一幅夕阳画卷,一位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行走在一条寂寥的街巷。那背影是如此的鲜活,仿佛他轻声呼唤她就会转过身来笑颜相迎。不由得心旌一荡,就是她吧~于是像怕捏疼了它似的,李志勇用手掌托着这本书来到四号桌。桌面上多了一架小巧精致的台灯和一杯冒着热气的茉莉香片。惬意的看了一眼这个舒适的阅读所在,一口香茶下去之后,轻轻的翻开书页。第一页半透明的扉页上写着浅浅的文字: 花圈街恋人1 ? 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道路,路两旁开满了商铺,却没有一丝喧闹的声音,一年当中仅有那么几个固定的日子,这条街才被各种夸张的颜色满铺着,人流不息。那一两日过后,便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与冷清,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生息的寂静。 齐眉其实就住在离那条街不远的另一条街,那条街上有各种服装店、饭店等形形色色满是人气的铺子,甚至还有一所小学。这两条街其实就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却仿佛隔着不同的季节:一个永远是那么的红火、热闹和生机盎然;一个则永远是那么冷清、萧条、死气沉沉。即使齐眉每天从那个十字路口右拐回家,也很少会往左边多看一眼。仿佛那边就是个死胡同。这是个老城区,如果有人不打算去外面打拼,那么他的生老病死都可以在这个方圆1公里的范围内完成。 齐眉第一次去那条花圈街,在外婆去世不久的时候。齐眉是个嘴角有颗痣面色略显苍白的女孩。初看之下觉得并不起眼,就像你每天去商场或等公车时,擦身而过的那种邻家女孩。若是注视的久了,才会发现她总是低垂着的眼睛其实很美,只是大部分时间都被厚厚的睫毛遮挡着。齐眉这个名字是她爸爸为了寓意举案齐眉而取的,可是,她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的父母便双双为了自己的幸福,与别人举案齐眉各自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唯独留下一脸惊慌、茫然和恐惧的齐眉,以及这个像伤疤一样尴尬的名字。 她一直记得那个傍晚,妈妈带着她和外婆哭诉着什么,而她则有些吃力的抱着书包,默默地打量着屋里的这一切,夕阳的余晖给屋子里的每样家具都染上了浓重的暖色,包括外婆花白的头发。床头卧着一只遍体漆黑的猫,那双瞳孔略大的绿眼睛也在打量着她,虽然陌生,但是这里的一切都传达给她一种可依靠的安心。哭诉由激烈到断断续续,红着眼睛的妈妈走过来重重的抱了抱齐眉,然后离开了外婆家。而齐眉则如释重负般的吐了口气。外婆摸了摸她的头,打开灯去厨房给她做饭。黑猫绕着她转了几圈后便卧在她的脚边打起了呼噜,外婆的杂米粥让她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从那以后,齐眉便像只漂泊的小船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只是和那些喜欢追逐打闹、活泼好动的同龄人比起来,她更安静一些。她的成绩平平,相貌平平,又喜欢独来独往。所以老师和同学对她的印象也比较模糊。和她最亲近的除了外婆就是那只叫“猫”的黑猫。所幸,他的父母都能按时汇抚养费给她,她也安心于这种似乎可以永恒的平静中。 高中毕业,她考上了相邻城市的一所医学院校的专科,由于坐火车2个小时就可以回来。所以,她每周的周末都能回来陪外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回来打开家门,看到外婆抱着猫坐在夕阳里,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温暖起来。转眼三年的时间过去了,在她毕业前实习阶段的一天,突然接到了一个老街坊的电话:外婆去世了——齐眉的的思维瞬间中断了一阵,心里有个地方开始下起了大雪。 再见到外婆,那双总能变着花样做饭的手已经变得冰冷灰白了。从来不哭的她静静地把她这一生的眼泪都预支出来给了外婆,在给外婆整理仪容的时候,齐眉的手碰到了外婆脖子上的一条精细的链子,隐约中她记起来外婆曾和她说过:“以后会把这个留给你,不过不是现在是以后哦~”说这个话的时候,外婆还神秘的挤着满脸的皱纹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泪水再次模糊了齐眉的双眼,泪水掉下来后,现实中的外婆已然没有任何生机的躺在那里。齐眉轻轻地解下链子,这才看到链子还有一个坠子,形状有些怪异,是半块古玉和半块金属结合起来的不圆不方的一个物件,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却有好几个大小不等的圆洞。“眉眉——妈——我来晚了——”齐眉的妈妈嘶声裂肺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齐眉抹了一把眼泪,把链子系到自己的脖子上。 由于外婆的去世,齐眉抱着黑猫第一次来到了那条布满花圈的街道,黑猫自从外婆去世就一直被邻居养着不吃不喝得等齐眉回来。齐眉见到它时,黑猫已经瘦了一大圈,毛也没了平时的光泽,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泛着泪光,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齐眉到哪都抱着它。 那条街道的店铺都开着门,但是对于来人都只是看看,不主动招呼。看着那些艳红粉绿,齐眉有些犹豫。她知道外婆是喜欢温和素雅的,不管是她自己的着装还是家里的布置,都要大方得体素净。越走越深,在那些喧嚣的色彩中齐眉注意到了一家很老旧的铺面,这家店铺还是旧式的木制门窗,门上方挂着一只小小却精致的素白花圈。门开着,柜台上没有人,柜台后的门也开着,看得出是前店后宅的格局。这时怀中的黑猫一反平时的慵懒,从齐眉的怀里一跃而下,穿堂过室跑了进去。齐眉赶忙追了进去。显然黑猫的闯入也惊动了店内的主人,一个臂上戴着黑纱的年轻人。“对不起!我的猫——”两人同时追了进去,院内是一进两开间的平房。院内整齐地堆放着竹料。主室的门口挂着挽联,屋子里摆着显然是新搭的供桌,供桌上方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居然是一个身着长衫的年轻民国男子。黑猫定定的看着那照片。两人追进来的时候,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那只黑猫的背影宛如一个年暮的老人。齐眉歉意的看了一眼屋主人,轻声地唤猫。那猫也配合的缓缓扭转身子回到齐眉脚边。一副倦了的神态。齐眉抱起猫再次向那主人致歉:“对不起,我们无意冒犯。我的外婆一周前刚刚去世,我们是来给她买些东西的。”那年轻人并未有生气的表现,看看黑猫和齐眉:“没事,这间店是我爷爷的,他一个月前去世了。家父让我来收拾料理一下。该出售的出售,该整理的整理。你如果还有需要的话,那些存货你看得上的随意取吧。最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东西是因人才变得有意义的。”说着他示意让齐眉跟他朝院内的一个半间小房走去,“这里是我爷爷生前从不让我来的一个地方,他过世后我才打开,你看有用得到的么?”门上的锁锈迹斑斑,门扇半掩着,推开后,齐眉和猫咪同时闭了一下眼睛,是一屋子的素白:素绢扎制的各色花卉、素锦的旗幡、银色的元宝纸钱、微缩了的街景模型。只是都是纯白色的。“爷爷去世时,我就在他身边,那时他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那天我刚把守了一个晚上的父亲替下来不久,就听到爷爷似乎醒过来了,我连忙叫护士,等我返回来只看到爷爷直直的看着我,用很微弱的声音重复着一个字“等等”我问他等什么,他说不出来,只是微微的用手碰过了我的手,手里有东西,是一把样子很老的钥匙。随后便再也没醒过来。结果这把钥匙就是这间小屋的。本来想把这些东西都烧给爷爷,可是在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发现他的一封遗嘱,上面只写了这屋子的东西是给别人的不能卖不能烧给他;还有就是遗像必须用他指定的这一张。”这个年轻人回身看着齐眉,并着意打量了下黑猫顿了顿:“也许冥冥中这些东西和你们有关?”这个问句显然是不会有回答的。齐眉对于这样的赠与显然没法接受,最终两个人达成这样的协议:齐眉帮年轻人打理老屋作为回报。 回到家的齐眉,学着外婆的样子,做了一锅杂米粥。盛了三碗放在桌上,没敢看向窗的位置,害怕回头看到那张被夕阳洒满的躺椅上没有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其中的一小碗是黑猫的,齐眉仔细的在里面拌了虾酱,推到猫面前。猫只是懒懒的看了一眼,背过身子朝着一个方向出神。齐眉伸手去摸猫,猫却一反常态的扭着身子滑下了桌子。自顾自的朝那间储物间走去。话说外婆这套住宅是个西把边的户型,外婆因为最西边这一小间采光和保温不好,一直把它当做放杂物的房间,平日里除了拿取些不常用到的物品很少进去。门的中部有一个小铁门插,猫蹲到门口回头朝着齐眉拉长声的叫了几声,同时有些着急的用爪子抓着门。 齐眉虽然不解还是帮它把门打开了,这时的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仅剩的一抹余晖还是让外面的屋子有一定的能见度,可是这件小储物室却像一个可以吸收光线的暗空间,不仅黑不见底而且外面的光线也似乎照不进去。齐眉正在诧异间,黑猫已经融入了那片黑暗。齐眉赶紧拉了左手边的那根灯绳,昏暗的灯光在内部照亮了这个小储藏室,5、6平米大小的地方,门的斜前方是一个暗红色、柜脚油漆都已经剥落殆尽的高大箱柜,两旁堆放了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老式木箱,有的是柳条编制的、有的是黑漆的、有的是残存着描花的,相同的是都是很久没人动过的,表面布满浮尘。 花圈街恋人2 ? 黑猫正站在那个最高大的立柜前面,像刚才抓储存室的门一样抓着那个立柜的柜脚,齐眉犹豫的走过去,那个立柜上面镶着生了绿锈的铜门饰,在灯下隐隐看到似乎有浅浮雕的纹饰,似乎是过去的一种瑞兽。两个半圆合成一个完整的兽头。兽吻则巧妙地设计成门锁,齐眉尝试着用手摇了一下紧闭的门扇,纹丝不动,带着无奈的神情看了一眼坚持不懈抓着柜脚的黑猫。“猫,门打不开,等明天天亮以后,我去找钥匙再来帮你打开,好吗?”接着费了很大的劲把黑猫抱离那里,可是黑猫一反平日的温和,像是不认识齐眉一样,反身大力的抓向齐眉,齐眉一惊手一松,黑猫重又掉落在地上,同时齐眉身上也掉落下来一样东西,落地有金石之声:是外婆身上那条链子!黑猫围着那条链子踱着步,齐眉捡起链子,再次仔细的打量着那些不规则的玉石和金属。发现金属和玉石的连接方式很奇特,是通过一个精致的轴连接的。也就是说,这两个部分可以打开,可以重合,也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形状。之前齐眉拿到它的时候是金属和玉石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完整型。若不是黑猫以外的抓下它,碰到金属和玉石连接的一个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搭扣,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坠子居然有如此多的变化形式。 黑猫复又回到高柜前面,直直的看向上面的兽首。齐眉若有所悟的摩弄着这个坠子,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兽吻位置的锁,那个锁是以兽牙紧密交互在一起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兽吻的下端隐隐的有一条与众不同的纹饰,巧妙地将钥匙孔和纹样结合在一起。孔隙的厚度和手中坠子的金属部分差不多,齐眉尝试着轻轻地将那个带着孔的金属部分缓缓地探入孔隙,立刻感觉空隙中有股力量将金属片吸了进去,但瞬间又被退了出来。接着有机械运转的声音,随着几个轻微的“咔哒”声过后,死死咬在一起的的兽牙一对对的逐个分开。严密的门板也悄无声息的裂开一道缝隙。黑猫和齐眉彼此互望了对方一眼,只是齐眉的眼中满是疑惑以及对未知一丝不安。黑猫绕着齐眉的腿走来走去,似乎在催促齐眉。齐眉稳了一下心神,用手捉住双耳边的门环,微一用力,门便缓缓的打开了,有陈年的味道散发出来。里面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几身刀马旦的戏装,缎子上的金线在微弱的灯光下依然闪着光,头冠上的珠子也在暗暗的流转着光华——正在齐眉对着这些精致的衣衫有些发呆得当儿,黑猫一个纵身跃入柜内,一头扎入服装的缝隙。齐眉一愣,马上扒开戏装,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只有不到80公分进深的柜子里却没了黑猫的踪影—— 更多的不安让齐眉急促的喊着:“猫——猫——”只是黑猫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齐眉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亲人”的不告而别,焦急大于恐惧,拉过手边的一个矮柜,站上去将高柜中的戏装一套套的取下来放在一边,柜子空荡起来,像一个巨大的兽口,最终只剩下覆着绸缎的背板了。“猫————”齐眉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一向安静平和的她,这时浑身都在发抖,巨大的悲伤和被遗弃感让她有些快要发疯的感觉!“为什么?猫——不要丢下我——”齐眉边绝望的嘶喊着,一边发狂似的撕扯着背板上的那块绸缎,毕竟是年代久远的东西了,“撕拉”一声,那块缎面被齐眉撕下了半幅,齐眉也因用力过猛向后顿了几步,这些剧烈的折腾反倒让她清醒了一些,同时她也恍惚看到被撕掉绸缎的背板上似乎贴着东西。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齐眉冲过去撕下了剩余的绸缎,高柜背板上贴着一幅已经泛黄的老照片,照片里是个侧坐着的身着旗袍的婀娜女子。齐眉睁大了眼睛:是年轻时的外婆!齐眉摩挲着相片,嘴里喃喃的念着:“外婆——外婆———”思念混合着悲伤被泪水卷挟着奔流而下。照片中的外婆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光洁的面庞搭配着如画的眉目如同画中仙一般。只是那对杏目中似乎流露出淡淡的牵挂与哀伤—— 也许是年头有些久了,经不住齐眉的摩挲,相片从背板上飘然而落。虽然隔着泪水,齐眉还是看到照片的背面,大概比照片小一圈的的位置居然有个小龛。龛孔很浅,里面斜插着一只珠钗,一粒大珠被五粒小珠团团围在一起呈梅花状,珠子粒粒莹润。齐眉抹掉眼泪伸手去取那珠钗,轻轻一拿那珠钗居然纹丝未动,齐眉凑近前看,发现一个玄机,虽说是枚发钗,看似无心放置,实则较为精妙,发钗的一头一尾与龛的两端卡的严丝合缝,竟似一枚小门闩。齐眉顺着发钗的走势轻轻移动,慢慢取下来,端详了一下,把自己的长发一挽,将那发钗一插,接着继续仔细的研究那壁龛,并用手轻轻晃动一下边缘。有一丝灰尘落下,那壁龛带动着整块高柜的壁板一分为二缓缓开启。齐眉惊讶的发现,那背板后面居然有一扇窗,齐眉瞬间思维混乱了一下。这是座大几十年的老住宅楼,这面墙上从建筑外观上看,根本就没有窗。为试探其真实与否,齐眉伸手去触摸:真实的木框和玻璃的质感,玻璃镶嵌的边缘甚至有风渗透进来,而窗外是完整的花圈街全景。与平时齐眉看到的不同的是,那条街熙熙攘攘,人流如织,那些店铺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再仔细看那街上行走的行人居然都是民国时期的打扮! 齐眉一惊之下赶紧把那背板合了起来。有些惊恐的打量着这房间中的一切,越是端详越是觉得从脊背中透出凉气来,她哆嗦着退到门口迅速的把门关起来,插上门闩。无力的滑倒在地,精疲力尽的绝望着、害怕着、哭泣着——正在无助时,齐眉脚边出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感,齐眉习惯的一摸,惊喜的差点叫出声来:是黑猫!一把把黑猫揽进怀里。边喜极而泣边小声责怪:“吓死我了——猫,你刚才到底去那里?”黑猫伸出舌头舔着齐眉满是泪痕的脸。小声地叫着,似安慰似撒娇。和平常一样,这一刻,齐眉甚至有些恍惚,刚才经历的和看到的是真的么?还是自己的幻觉?下意识的将手伸到头上,那枚珠钗正扎实的插在发髻上。齐眉迟疑的拔下珠钗,胆怯的看了一眼那门。将猫放下,把外屋最沉的那张实木八仙桌吱吱呀呀的推过去,挡在那扇门的外面。完成着一些列动作的齐眉,已经是疲惫已极。外面的夜已经深了,齐眉抱着黑猫卷缩在外婆那张藤床上进入了梦乡。 梦中,齐眉走在那条花圈街上,身边的人都是长袍马褂的打扮。就像曾经那个年代的相片一样,是黑白的,只有影像却没有声音的。这条花圈街和现在的花圈街有着很大的不同,似乎只有一家花圈店,其余的则是做什么生意的都有,饭店、商铺、杂货。齐眉之所以很清楚的知道只有一个花圈店是因为,在整个黑白的场景中只有这个的店铺前面散发着暖色的灯光。而那家店铺的店门边上挂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素白花圈。齐眉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迎着灯光推开店门,对着门的柜台后面有人低着头在收拾东西。“请问——”齐眉略有犹豫的问着,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忙着手头的活计,“请问——”声音大了很多,可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最后齐眉几乎是用喊得,可惜除了震得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外,没有其他变化,齐眉有些着急,赶过去,用手去拍那人,可是她的手犹如穿过空气一般的穿过那人的身体,落在柜台面上。诧异下,她又敲敲柜台桌面,桌面发出“咄咄——”的声音。不知是否那人感受到了台面的震动,抬起一直埋着的头。“啊————!!!”齐眉不由的尖叫着后退几步!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呵~齐眉无法形容,只知道这张脸是她见过的最恐怖的脸!!她捂着嘴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那人也只是抬了一下,复又低下头去。手里继续的鼓捣着什么,之后往脸上附了一张软皮面具。双手细细的粘合着面具的边缘。再抬起头恢复了一张路人的脸——这时齐眉后退的脚绊在什么东西上,整个人朝后面仰摔过去。“啊————”齐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清晨的一缕阳光已经洒在她的床头。齐眉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珠,黑猫就蜷在她的脚边,尾巴一扫一扫的,齐眉招呼猫过来的同时,另一只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件:那只珠花!阳光下它真实的存在在那里,偶尔闪烁着古朴内敛的光。齐眉抱起猫拿着珠花来到外屋,储藏室的门还被昨夜她推过去的那堆东西挡的严严实实—— 花圈街恋人3 ? 齐眉将珠花插在头上,放下猫。又费力地将那堆东西搬回原位。打开储藏室的门,那高柜的门大开着,背板合在一起。齐眉走过去拉着壁龛的外延使劲一拉,居然纹丝未动!齐眉又加大力量依然未果。她探过头去细细打量,那背板根本没有一丝缝隙,就是天然的一块。齐眉回头看向猫,猫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在那里来回地绕着自己的尾巴玩,连看都不朝自己这边看一眼。不甘心的齐眉又折腾了半天结果依旧,失望之余她慢慢的将那些散落各处的戏装一件件的挂了回去。接下来,她开始翻腾这个屋子中存放的各个箱子。起先都是些真正的居家垃圾,当收拾到紧靠高柜这一叠箱子的最下面的一只黑漆描花箱子时,齐眉的动作终于慢了起来。这只箱子里面有几个小匣子,齐眉依次打开,有的匣子里面是一整套的戏装头饰,在阳光下依旧闪耀着光芒,随着拿取微微颤动着,珠穗叮当。有的匣子里面是一些发黄的老照片,很多都是外婆当年的舞台剧照,英武的穆桂英、婀娜的杨贵妃、夜奔的红拂女————齐眉看的有点痴了,年轻的外婆一人千面,但都是那么的清新雅致使人观之忘俗!下面才渐渐的有了些生活照,但是基本都是外婆的单人照,或坐或立或凭依只是表情都是淡淡的。再后面的照片是外婆梳着妇人的发髻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照片只剩下一半,此后的照片大多残缺不全。线索至此似乎已经没了头绪,齐眉失落的将这些老照片收拾好。接着打开最后一只匣子,这是一只镶着角饰散发着淡淡木香的首饰匣,从外观看还不及刚才那些匣子贵重。齐眉启开镂空的搭扣,里面是一本线装的牡丹亭的曲谱,虽然保存得不错,还是能看得出有被频繁翻阅过的痕迹。 齐眉取出这几本曲谱,翻阅着,里面字不多均是一色清俊的蝇头小楷。大部分是看不大懂得曲谱符号。正翻着,从里面掉落下来一张纸片,齐眉捡起来是一张照片,定睛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张照片里面是一张合影,前面坐着的是面带柔柔笑意的外婆,她身后长立一位长衫男子。好生眼熟——想到什么的齐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那个花圈店主爷爷么!齐眉急速的翻着这本曲谱,但是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齐眉小心的收起这张照片,把箱子恢复原位,将有些凌乱地储藏室打扫了一下。复又去检查了那个高柜,最后有些失望的退出了这间屋子。照原样把门插好。午饭,黑猫依旧是胃口很好的样子,齐眉则在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几样东西:珠花头钗、古玉项链、那张双人合照,那家花圈店——想到这里,齐眉将项链挂在脖子上,其他两样收到包里。抱起吃饱了正舒服的打小呼的黑猫,径直去了临街那家花圈店。 推开虚掩的的门,那天那位年轻人仍在院子里忙乎着,转身看到她,笑着打招呼:“过来取东西了?”突然那年轻人的眼光扫过了齐眉胸前那枚链子。神情瞬时间发生了变化,有些惊奇更多的是疑问。齐眉也捕捉到了那年轻人的异样神情,这对她而言,反而是种安慰。她回复着微笑,打算让对方先开口。果然,那年轻人神情恢复之余,很客气的请齐眉进店里坐,用一个带茶托的旧时茶碗斟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坐在她对面:“是这店里的老茶具,不过我已经清洗得很干净,你别嫌弃~~呃——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不过还没正式的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柳毅,两年前从xx大学毕业后,现在在一家it公司做程序,你呢?”齐眉也大致作了自我介绍。紧接着柳毅就问了一句:“你这条链子上的坠子很别致,是在哪里买的?”齐眉摇头说是外婆的遗物。柳毅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是一块古玉,那古玉与齐眉带的那块非常的相似。齐眉摘下坠子和那块古玉摆在一起,柳毅拿起来细细的查看了一下,将两块古玉拼在一起,两人都惊异的叫出声来:“蝴蝶!” “这块古玉,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时夜深人静被尿憋醒的我,看到屋里灯还亮着,爷爷就坐在这张桌子旁,盯着这枚古玉看——本来我都已经忘了,那天你走后,我收拾那间小屋,给你把那些需要的祭品整理一下。结果却发现——恩—我也说不清楚了,你跟我来——”说着起身和齐眉两人一同来到那间存放祭品的小屋。齐眉一进小屋就发现原来铺满整个房间的祭品已经被柳毅靠墙腾开。屋角位置的地面上似乎有个小木门,和齐眉不一样的是柳毅站在那里一脸的诧异:“昨天晚上不是这样的,上面的锁眼呢?”边说着边动手去撼动那木门,可是似乎那个根本打不开一样。齐眉了然的看着柳毅。柳毅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来看看齐眉:“我没有骗你,这个我昨天晚上打开过,里面有一个石室,还有一个门,当我想打开那个门的时候,发现根本打不开,但是门的横档位置有两个孔。我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发现在一个匣子里放着这枚古玉。感觉和那门上的空洞近似,一试果然嵌进去,门开了一条小缝,还有凉气从里面冒出来。可是再往大打开时却怎么也打不开了,我试着我这枚古玉取出来填到另一个孔里面,却发现填不进去。今天看到你这枚,我感觉这个就是另一半的钥匙。可是——这个——”柳毅说到这里有些沮丧地说不下去了。 “我想我大致能知道你打不开这道门的原因。”齐眉平静地说道。柳毅惊讶的望着她。“我们先回店里吧,我也想把我遇到的一些事情和你说一说。”两人从小屋出来回到店里,黑猫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坐下后,齐眉将自己昨天夜里在家里发现的那一系列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柳毅仔细的听着,最后思索着说:“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这应该有一定的联系吧?”这时齐眉从书包里掏出了那枚珠花和那张照片。柳毅的目光第一时间被那张照片吸引了过去。拿起来端详着说:“这是我爷爷年轻的照片,这位女士是?”询问的语气加上询问的目光同时抛给了齐眉。“我外婆”然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一阵。还是柳毅先开了口:“他们也许曾经是恋人吧——”齐眉也默默的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照你的意思等到晚上再去看看?”齐眉复又笃定的点点头。“我也希望能找到个确切的答案。 夜幕降临,黑猫反倒精神起来,绕着两人的腿转来转去。时钟敲了十声,两人对视一下,同时说:“走吧!”齐眉背着包,把连同柳毅那块古玉等那些老物件一起装进去。而黑猫不用齐眉抱,跟在两人中间。柳毅看了一眼黑猫问齐眉:“猫也一起去么?”齐眉点点头。到了小屋前,轻轻一推,门无声息的开了。里面没有安装电灯。齐眉从包里掏出手电,用光束寻找着屋角地面的那扇门。走过去,柳毅忙蹲下来用手仔细地摸索着。“又出现了!”柳毅有些惊喜的说,然后掏出随身的小屋钥匙插进锁眼。旋转了几下,木门自然的松动了。柳毅打开门,把门扇大开靠到墙上,齐眉给他打着手电,能看到一架木梯通向下面一个像地窖一样的空间。柳毅先下去,接着是齐眉和黑猫。手电的光束照射范围有限,齐眉从包里取出白色蜡烛。两人一人一只,烛光柔和地照亮了整个空间。这是一间由条石砌成的石室。屋中间是一副石桌椅,已经积了厚厚的灰尘,估计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桌面上有成打的黄裱纸和一盒已经干涸的朱砂。笔架上挂着几只毛笔。北面的墙壁有个古朴的供桌,上面放着一只很不起眼的灰蒙蒙的小匣,柳毅过去将蜡烛放在供桌一角,“昨天就在这里发现的这块古玉”说着去拿那只匣子,刚拿起来,就发现桌面沉下去一块,里面居然还有一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居然是厚厚一打已经破碎的软皮面具。柳毅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些残破的面具百思不得其解,而齐眉看到这些则一下子回想起了那晚的那个梦,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柳毅说。黑猫在一旁细声细气的叫了起来,把一直没说话的两人吓了一跳。看过去,黑猫站在石室西北角的一个不足一米的石门前面,柳毅看了一眼齐眉:“这个就是我昨天晚上打不开的那道门。”齐眉把蜡烛放在地上,从包里将二人的一对古玉拿了出来。柳毅很快将自己的那块放置进去,齐眉那块比这快多了一块衔接紧密的金属,这让柳毅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齐眉则把那片金属旋转然后轻轻折起,将古玉轻轻嵌入另一个孔洞。两块古玉就似活了一般朝着彼此的方将移动了起来,刚才已经开了一条缝的石门,缓缓向相反的方向对开,门身缩进石壁之中。就快移到古玉附近才停止。石门停下后,古玉又移动回原来的位置。二人都感到有股寒气扑面而来,黑猫挡在齐眉身前,身子弓着背上的毛乍起来,嘴里发出威胁性的呼噜声! 花圈街恋人4 ?柳毅看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的齐眉,轻声说:“要不你在上面等我吧,没什么事的话,我叫你你再下来。”说着拿起一只手电和两根蜡烛先行进入石门,这扇石门进去有个只容一个人站立的石台,三面石壁,只有一面是向下的石阶,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人经常踩踏,那些石阶纤尘不染的样子,柳毅用手电筒往下照仅能看到3、5步的距离,齐眉在上面也用手电给柳毅照亮,可是,光线和在平常的空间有些不同,似乎被一些黑暗物质黏住了,变成了弱弱的一团光斑。不一会除了隐隐约约能听到攀爬的脚步声,其余的一概看不到,齐眉有些不安,紧紧地抱着黑猫。可是她感觉到猫咪感到一些什么不好的气息——等待是最难熬的,齐眉掏出手机一看,现在是十一点刚过。又等了似乎很长一阵,又拿出来看时间仅过去十分钟。突然黑猫嘶叫了一声——齐眉心头一凛,下面突然迎面吹来一股非常强烈的风,那风瞬间将齐眉和黑猫逼到石台的一角,气流的强劲甚至让齐眉有一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齐眉下意识的将背包挡在脸前面,那气流似乎变缓了!齐眉急急地喘着粗气,黑猫在墙角团成一个球状,风停时才把伏着的耳朵试探着竖立来。之后,那气流似乎变成了一种试探性的小旋风,环绕着齐眉和黑猫。齐眉看看手里的背包,似有所悟,背包在的地方,风似乎就绕开了。于是,齐眉打开背包,里面的老物件只剩下那只珠花,她把珠花取出来,朝风袭来的方向伸过去,那风似乎立即变得微弱起来,只剩下几股气流在齐眉的手指间穿过,如同温顺的宠物。齐眉一时大喜,将束发的辫绳扯下来,把长发紧紧地挽成一个发髻,将珠花斜插在发髻之上。背好背包抱起黑猫,用手电筒照着下方的石阶,此时齐眉的手电筒光线却已恢复如初。下去大概有二十几级台阶,往上面看时,亦是漆黑一片。只在手电的光线范围内是预测不到具体数目的石阶。 一咬牙,齐眉抱着黑猫继续往下走,边走边叫着柳毅的名字“柳毅——你在哪?——”声音只在身边环绕,似乎根本就没有扩散出去。又走了大概二三十级台阶,齐眉再次迈下去的时候,脚底的感觉有了明显的不同,用手电一照居然是涂过桐油的木质地板,因为板材厚实刚硬,居然一踩之下没有感觉到是木头的。空气中没有什么异味,似乎仍有微微的风动。黑猫从齐眉怀里跳了下来。低头嗅着什么~齐眉迅速的用手电筒的光环照四周一圈。依然是四面石壁,再往里面一转突然感觉到前面似乎隐隐有些光线。黑猫已经先一步窜过去,那光亮随着猫的动作有所变化。齐眉赶过去一看,心呼不妙:那个是柳毅的手电筒!!大惊之后齐眉稳住咚咚乱跳的心脏,反倒镇定下来。拿起地面的手电筒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如果说刚进来那块地方像是玄关的话,现在所处的狭长空间更像是通向另外一个地方的过道。“喵~~~”齐眉把光线追过去,看到黑猫碧绿的眼睛正盯着墙面上的某处。齐眉过去细端详,发现墙壁上有个凹进去的壁龛,里面有一只古朴的灯具,齐眉从书包里掏出打火机试着去点那个发硬的灯芯。几个火星爆裂过后,灯居然晃晃悠悠的亮了起来,只是那灯的颜色是一种惨白中夹杂着暗绿的诡异调子。紧接着,只听到“噗——噗——噗——”连着几声。隐蔽在墙壁里的好几只灯都依次的亮了起来,整个空间豁然亮了起来。只是比黑暗的时候更显诡异—— 齐眉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到了通道的末端,齐眉又开始感觉有些心律不齐。从刚才略显压抑的空间突然进入到一个约莫有四五米高的大厅。光线有些暗,但是前面有一面墙壁,上面成阵列的形式摆放着一些东西。这面墙前燃着两盏有成人腰那么粗的长明灯,估计再点个几年也没问题。黑猫也谨慎起来,随着齐眉的步调左顾右看。突然——黑猫长叫一声,齐眉险些将手里的手电筒扔了。哆哆嗦嗦的看到黑猫斜着朝路中央跳过来,再将光线打到两边的墙上,“梆~~~”这次手电是真的掉地上了。这间大厅的两侧墙壁居然竖着数口朱漆棺材。黑猫跳开的那里,由于棺盖微启,一只干瘪的手从缝隙中探了出来——齐眉拖着发软的腿,连跑带爬的冲向那个有长明灯照亮的地方,刚才离得远看不清,离近了齐眉倒抽了一口凉气感到欲哭无泪。那一整面墙上是一排排的木架,木架上排列整齐的不是别的而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人名的亡灵牌位! 只是有的牌位上面贴着写满符咒的黄纸,而有的则没有。正看着一个牌位上贴着的黄纸飘飘忽忽的掉落下来,将要落在地面上时,“呼”的燃起一团黄绿色的火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之后,从那面墙里旋出一阵阴风。与刚才下石阶时的那股风有着很大的不同。没有那般刚猛,那股阴风朝齐眉席卷而来,齐眉绝望的闭上眼睛。只觉得一丝凉意由脚盘旋而上。凉意过后那部分的身体似乎就失去了感觉。刚攀到胸口,那股阴风顿住了。“咦?”齐眉被这个“咦”惊醒。这是个女声,齐眉缓缓睁开眼睛,与她面对面的是一张半透明的脸,“你是谁?”齐眉快晕过去的同时那张脸又问出这样一句话。接着齐眉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齐眉在呼唤中醒过来时,发现她躺在柳毅的怀里,柳毅正在掐着她的人中,旁边黑猫也在关注的看着。齐眉一下子挣扎起来,问:“柳毅!你刚才到哪里去了?那个透明的女人呢?”“你在说我么?”那张半透明的脸又出现在齐眉一侧。齐眉差点又晕过去,那张脸无奈的撤离,边不满的嘟哝着:“我有这么吓人么?”柳毅忙安抚齐眉:“这位女士是被爷爷超度的一个亡灵,是好人。”听到这样的介绍,那亡灵似乎也飘忽起来:“我是替柳仙师看管这间灵室的,你们突然闯进来,我才算是正当防卫好不好?若不是你头上的那枚珠花,你男朋友现在还在那只棺材里安睡呢。你不省人事,我只好把他唤醒,问清楚,险些误伤了自己人呢~”齐眉听明白之后,这才敢抬起头来仔细的端详“那张脸”,发现除了是半透明的,她居然是个很俊俏的女子,胆气也顺势恢复了不少,轻声问道:“这位姐姐,不知道怎么称呼?你知道我头上这枚珠钗的来龙去脉么?想必你也听柳毅说了,我们是想知道我们已逝亲人的事情才来打扰到你的。”“我叫盈儿,生前是个流落风尘的烟花女子,解放后接受政府改造,原本想隐姓埋名过正常人的生活,迁到这里,也嫁了个老实人,没想到遇到从前的妓院的大茶壶,他威胁我如果不给他一笔钱,他就不让我像人一样的活。我——我所有梦想和期望都被他击碎了,我恨!我怕!我在那个交易的夜晚,杀了他!随后自己也跳了城边的池塘。不巧的是那时正好是夜里子时,我又犯了杀孽。终成一名恶鬼,无法进入轮回之道,被鬼差缉拿,苦不堪言。”说到这里那女鬼刘盈哽咽了起来,“幸亏遇到了你爷爷柳仙师,他帮我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洗净我的冤孽,将我的灵位放置在这”说着她指了一下那面满是灵位的墙。“有黄纸的那些是还在超度的,没有黄纸的则是已经进入轮回的。”那女鬼接着说道:“我感念仙师的再造之恩,为他看守这里。仙师已经很久不来这里了,前些日仙师仙游前告诉我,等到这面墙上所有黄纸符咒都掉落的时候,我就可以离开了。”女鬼有些不舍又有些羡慕的说:“好人呐~终于摆脱这身皮囊与心爱之人同赴极乐了——” 齐眉和柳毅听到这里对视了一下,柳毅问到:“我爷爷和他心爱之人的事情你清楚么?可不可以说给我们听!”女鬼盈儿娇笑了一声摇着头道:“不知道呢,我只知道,这枚珠花是仙师用尽一身心力打造出来保护心爱之人的。虽然他从没说过,但是又怎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女鬼风情万种的笑突然停了下来,“既然你们是他的亲人,你们试试看能不能进那里!”“哪里?”齐眉柳毅齐声问道。女鬼盈儿招手二人,“跟我来!”随后来到侧墙的那排树立的棺材前面,用手一指最角落的那只,“那就是入口!不过我只能告诉你们,上面贴有符咒我是不得近前的。能不能进得去要看你们的运气了!”说着嫣然一笑挥挥手化成一缕流动的风,不见了。只剩下两人站在那具斑驳的棺木之前,刚才不知道跑到哪去的黑猫也加入了端详的队伍之中。那棺木高有2米,黑色的漆面上隐隐能看到朱砂绘制的符咒。 花圈街恋人5 ?齐眉担心地问柳毅:“我们都不懂这些符咒,该怎么办呢?”柳毅也在皱着眉头看,之后,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用手摸了一下棺板,只见那些之前只是隐隐有些痕迹的符咒仿佛活了一般,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浮在上面的朱砂仿佛烧着了一样,发出鲜红的光,随后棺板慢慢的移开,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条深深的巷道。猫先一步跳了进去,齐眉与柳毅也打开手电紧跟其后。与之前的房间道路比起来,这里显得更为原始。与其说是一个巷道更像是一条坑道,四周的壁面粗糙不堪,好在脚下还算比较平整。只是凭着直觉在巷道里左转、右转、再左转,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黑猫在那里等着他们。过去,却是一架向上的长梯。齐眉将黑猫放在肩上跟在柳毅后面爬上梯子。到上面空间瞬间开阔起来。而且还有光!细看却不是灯光,这里的墙壁和地面都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柔和的荧光。和刚才那些空间比起来,这里更像一个世外桃源。此处应该是一个地下溶洞,顶部垂下来高低不同的笋状石柱。猫从齐眉肩上跳下来的时候打了个滚,结果,整个猫身也变得发起光来。柳毅用手抹了一下墙壁,捻了捻道:“似乎是一种可以自发光的矿物质。”再往前走了一段一个回转后,齐眉和柳毅同时看到了好几条通道,“怎么办?”两个人踌躇不前,这时黑猫却似乎在聚精会神的对着地面上的什么忙活个不停—— 二人凑上前去,发现黑猫在用前爪在地上抓着,细看,是一只镂刻在地上的京胡。两人看到这个觉得似乎有些玄机,可是具体是什么,又百思不得其解。柳毅站起来看看其他三个洞穴,若有所悟的跑过去依次在相应的位置,用手拂去地面的尘土。之后招呼齐眉来看。紧靠着刚才刻着京胡的洞穴旁边的这个洞穴地面上刻着的是一团火焰,下一个是一些匪夷所思的线条,最后一个居然是一只花圈。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逐个去看个所以然,“先看那个刻着京胡的那个吧”齐眉建议。显然她对于那个花圈还是有一些忌惮。于是二人继续来到刚才黑猫发现痕迹的那个洞穴,可是黑猫已经不在那了。齐眉有些担心的叫了两声猫没有反应。反倒因为着急黑猫的安危,先柳毅一步跨入洞穴。柳毅吃惊地发现,那个洞穴似乎有一层透明的屏障,不接触时看不出来的。齐眉急急地跨进去之后整个人便没了踪迹,洞口处依然是那副空空荡荡的样子。“齐眉!齐眉——”柳毅急忙喊着齐眉的名字。没有任何应答,柳毅踌躇了一下,一咬牙一闭眼往前面大迈了一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异次元空间,周围只有各色的光斑。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人像是浮在半空中,远远地似乎看到很像是齐眉的模糊的光影,但是看得到,却无法发出声音,所有的声音在一出口的时候便被吸收殆尽。柳毅急着想要追赶齐眉,脚下也渐渐的有了实地的踩踏感,刚要发力奔跑,四周的空间突然像是液态的一样,皱起了一层层的涟漪。自己被动的被一种外力向前推动,自己犹如困在蛛网上的一种昆虫一样,动弹不得。流动了一段,前面突然出现一个类似地理断层的结构,柳毅睁大眼睛大叫着拼命的挣扎着,但是就像裹挟在大浪中一样,不能自己。“啊————”一声凄厉的叫声由微弱慢慢变得强大刺耳。“呃!”随着“啪叽”一声,柳毅感到自己像扔垃圾一样的被扔到了一个坚实的地面上。幸亏力道还可以承受,一直由于极度恐慌而闭着的眼睛,随着剧痛睁开了。 先是从疼痛的缓解过程中慢慢地睁开一条缝,瞬间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也不顾自己刚才被摔得七荤八素了。一个纵身从地上爬起来,他现在位于一条繁华街道的道边。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穿着清末民初的长衫。也有些短打扮的甚至还留着辫子。路边上开着各色商铺,一转身,身后药铺挂着巨大的膏药幌子,坐诊的先生留着山羊胡子正在摇头晃脑给病人号脉,身后的伙计们忙活着从高至屋顶的布满草药格子的大药柜里拿取药品,制作加工。柳毅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用手使劲的揉揉眼睛顺带着搓搓脸,再睁眼依然如故,内心不知作何感想的他兀自念叨着:“真的穿越了?”突然想到什么,柳毅低头一看自己穿着牛仔裤、白体恤、户外运动鞋,心下暗叫不妙:这样的行头会不会被人当外星人看?于是赶紧闪身到药店边的石鼓后面,偷偷地观察着身边的反应。正在着急,一个药店伙计从里面走出来,搬运刚到的药材,怕弄脏了将身上的外衣就放在了柳毅藏身的那个石鼓上面。柳毅已经将中外古今的菩萨感谢了个遍。然后小心谨慎的伸手去偷那件外衣。让柳毅大感意外的是,他的手明明碰到了那件外衣却怎么也拿不起来,试了几次的柳毅突然明白了点什么,给了自己一巴掌:这些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种时光的映射,而非真的穿越到了古代。就像是将那个时期的立体影像保存照片一样的保存在一个时光黑洞之中。想到这里,柳毅站起来尝试着从那个伙计的面前走过,果真对方视他如空气。柳毅这才大喘一口气,大大方方有恃无恐的四下观瞧起来,一边看着街景一边仔细地留意着齐眉她们。此时一辆马车飞驰而过,这时的柳毅正站在道路中央,那马车疾驰而来朝着柳毅怒撞过去,柳毅的头已经陈列在高高扬起的马蹄之下,明知不会伤及自己,柳毅还是惊出一身的冷汗。马车穿过柳毅的身体依旧向前。穿越的过程中,柳毅也清晰地看到了封闭的车厢内坐着一位满身酒气长着一个酒糟鼻子的军阀,身边还有几个穿红着绿、珠光宝气的女人伺候在左右。一瞬间那马车已经飞奔过去,柳毅还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正准备继续朝前走的时候,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出现在脚边—— 柳毅一低头大喜:是黑猫!黑猫喵喵叫着团绕在柳毅的裤脚,柳毅也顾不得黑猫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话,急着问:“齐眉呢?你看到她了么?”黑猫喵了一声之后,像一个方向跑去,柳毅忙跟在后面,虽然人影憧憧但是一穿即过!一个转弯,柳毅激动的发现齐眉的身影就在前面的一个高大建筑门前,“齐眉——齐眉——”齐眉扭过头来朝他一笑。柳毅一刹那脑子有点短路,因为齐眉从来都是低眉顺目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而刚才那个惊鸿一现的微笑居然像昙花一样短暂而惊艳!柳毅红了下脸,掩饰着问:“你刚才都遇到什么了?怎么在这?”齐眉已经扭过头去指着一个大红的告示板,柳毅一看是个戏单,仔细打量,原来这个高大建筑是家大戏院。门口挂着两串大红灯笼,两侧用红绸结着彩带,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戏单最醒目的位置上用大字写着,当家花旦:上官云清主演贵妃醉酒。“上官云清是我外婆的名字。”柳毅恍然大悟忙道:“既然我们都到齐了,赶紧进去看看吧。”二人带着黑猫穿堂入室。外面的天刚刚擦黑,看戏的人正零星的进入戏院。“今儿是上官老板的戏,就奔这个来的”、“上官老板才貌那可是一流的,那通身的气派、啧!绝了!”、“才吃了饭就赶来了,这票来得不易啊”、“今儿的琴师知道是谁吗?柳先生啊!”、“人间绝响!值了!值了!”两人一道走,一道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的听到已经坐进戏院的观众闲话家常。二人直奔后台,后台更是热闹,化妆的、拿道具的、准备上场的、换衣服的——两人朝四周看着,齐眉一拉柳毅,“那里!”柳毅也看到了里面有间包间,门口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上官云清四个字。两人一前一后穿墙而过。地方不大,化妆镜前端坐着一位身段婀娜,粉面勾画,正在有人帮着带头饰的美人。柳毅看看齐眉问:“这个是你外婆么?”齐眉含着眼泪点了点头。上官云清着装完毕,换上美轮美奂的戏装,转眼之间,一个仪态万方的杨贵妃已经呼之欲出——齐眉柳毅都已经看呆了。这时外面有敲门声,“云清,我能进来一下么?”上官云清转身一笑:“柳先生,快进来吧!” 花圈街恋人6 ?门开,一位身长玉立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从容而入,站在一边的齐眉轻声对柳毅说:“这就是你爷爷吧?”柳毅回答的有点犹豫:“和爷爷让我们放置的那张照片是一个人,可是和养我长大的爷爷并不像。”两人边小声说边打量着对面的这对璧人。齐眉不由得赞叹道:“好般配的两个人呐!”刚才帮上官上妆穿衣的那个小姑娘,见两人说话,也抿着嘴含笑默默地退了出去。两个人说的都是一会儿要上台时的一些事项。眉眼间的却时时的透露出情丝缕缕,最后整理着装,柳先生望着镜中美轮美奂的佳人,将妆台上的一只步摇轻轻地插到上官的云鬓之上。上官也从镜中含情脉脉的望着身后的柳先生。齐眉和柳毅站在那里半是羡慕半是尴尬。柳毅拉了一把齐眉,两人从化妆间出来到前台。下面的座位上已经是人满为患。嗡嗡的人声、叫卖声。过了一阵估计是整点,大幕徐徐拉开。柳先生和乐队的其他成员已经在侧台就坐。锣鼓点一敲,两层幕布拉开,演员依次到位。当上官出场的时候,一个亮相,台下便已是一片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叫好声!齐眉陶醉在那些美不胜收的剧情当中,黑猫却突然从她的肩上窜到了柳毅的肩上,朝着斜上方呼噜呼噜的叫着,这让柳毅不由得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那边是戏院二层的包厢,再细端详,正中坐着的那个好生眼熟,是了!正是刚才马车中的那个酒糟鼻子军阀!虽然身边环绕着好几个莺声燕语、浓妆艳抹的女人,但是他的视线似乎完全沉浸在上官云清身上,发红的眼睛再加上那般的目不转睛,俨然一头盯住目标的野兽。柳毅暗暗地感到不妙,拍拍身边入戏的齐眉,指了指那个方向,齐眉一咧嘴:“好恶心的人啊!”刚说完便紧张的看了看台上色艺俱佳的外婆。“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紧张的看了一眼柳毅,柳毅也默默的点点头。 戏结束时,上官返回前台再次谢幕,只见十多只大花篮被摆到了前台。一个副官模样的人闪身进了后台。拉着老板小声地说着什么,而老板则是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之后便是百般的恳求,副官招呼几个兵士台了几大箱扎着红花绸的东西堆在了后台。撂下一句:“尽快定下日子!我们来接人!”齐眉柳毅在一傍看得怒不可遏,柳毅没控制住抄起手边的手电筒就扔了过去!这时整个场景静止了下来。那个飞行的手电筒在空中滑行了一段准确地砸在那个副官身上,可是却像是砸到了一块布景,那个场景开始扭曲变形。直到把周围一切的人和景物都揉了进去,形成一团五颜六色的面团。接着,齐眉感觉身下的地面像是融化了一般,“啊——”两人感觉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开始向下掉落。黑猫在空中不停地变换着身形调整着重心。几乎同时他们三个掉落在地面上,一时间身边的尘土被扬起,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粼粼的微光!揉揉被摔得有点晕的头,柳毅开始打量身边,居然又回到了刚才那四个洞口。有了第一段的实验,齐眉和柳毅对接下来的洞口有了很多的期待。 这次齐眉、柳毅和黑猫一起来到第二个洞口,信心满满的向下跳去,柳毅还摆了一个跳水姿势。不到10秒钟,齐眉、黑猫还有柳毅的脸便硬生生的接触到了地面。“唔——”柳毅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尴尬的擦着被磕出来的鼻血——齐眉和黑猫满脸怜悯的看着他。“我——我没事,走吧!”柳毅不好意思的说着。四周很黑,但是还是能看到前面有一个岔路口。二人带着黑猫径直朝那里走过去。一转弯,两人惊讶的看着眼前,居然是个装修豪华的书房。柳毅再往后一看,背面来时的路没有了。成了一面博古架。那个大帅正在向副官吩咐着什么,只见他满脸的不耐烦:“她来了两个月了,什么话也不说,我只要一进那个屋子,她便操起手边的东西砸过来。我给她拿了最好的衣裳、首饰,她居然私下里全给了下人,让人帮她往外带信。”副官也是一脸踌躇:“大帅,我觉得她还是没有死心。若是没了盼望,您对她又这么好,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呢?”那大帅听的眼睛一亮,点头道:“没错!她不是一直恋着那个姓柳的小子么?那小子现在在哪呢?”“据说正在疯了似的往省里的衙门递状子,说您强抢民女”“哈哈哈哈——他也不看看这兵荒马乱的,别说一个女人,有什么不是我的!还要告我,哈哈哈哈——去!该怎么办,你还不清楚么?回来带点什么能让她死心的东西!”两人不寒而栗的看着这个龌龊的场景,黑猫突然朝来时的方向扭过身子,两人似乎也听到一些声音,一转身,发现背面的博古架已经不见,前面是一个黑黢黢的坟场。有火把亮着,闪烁的火光中,齐眉看到那个副官的脸,阴笑着,对其他人说,:“死的换不来赏钱,得留点什么”那几个人狞笑着,一会一直低着头蹲在那里的人迎着火光举起一张东西。齐眉“啊”的一声捂着嘴把头埋在柳毅的怀中,柳毅也咬着嘴唇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那张东西是一整张人的脸皮! “喵——”两人随着黑猫的叫声再看,居然又站在那四个洞窟前面。只是两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怖之中,齐眉顿时想起了,进来这里前一晚的那个梦境。“我们等一下再进下一个洞口吧。”齐眉建议道。“我想和你说一个梦,关于柳爷爷的梦。”齐眉简要的把那天梦境里的情况讲给柳毅听。柳毅的表情很凝重,若有所思的说:“其实,当时爷爷在弥留之际交代我们,遗像一定要用那张照片的时候,我们全家人都很惊讶,因为那个根本就不是或者说我们也不知道那个照片里的人是谁,我们都以为爷爷脑子已经糊涂了,但是爷爷执意如此,我们也不能违背他最后的意愿。我也算是从小跟爷爷长大,但是我的记忆里,爷爷的相貌和那个照片里的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爷爷是个很严肃的人,我从没看见他笑过。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店里的生意似乎也并不红火,他常常一个人待在我们进来的那个小黑屋里,门关着,谁也不让进去。但是,到了夜晚,常常有不知名、不认识的人来找他。比白天来店里的人多多了。爷爷通常把我安顿好后,拿些东西就出去了。甚至天亮了,才回来,看上去疲惫已极的样子。看着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就用那双温暖的大手摸摸我的头,起身给我做吃的,收拾好把我送到门口,看着我走到巷子口转弯才回去。”柳毅含着眼泪的眼睛里满是依恋的回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疼爱,但是很少看到他脸上有感情的表露——”齐眉听着也红了眼圈,外婆对她的爱又何尝不是既深沉又细腻呢。柳毅对自己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哭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背过脸去悄悄抹掉眼泪,长嘘一口气。这时他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细腻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背后响起齐眉轻而温柔的声音:“别难过了,如果死亡对于他们并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解脱和相聚,我们是不是也不应该用眼泪去给他们送行呢?我们继续下一个洞口好么?”柳毅回过头看着齐眉美丽的眼睛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不由得点头:“好!走!” 再次起身,柳毅将脚边蹭来蹭去的黑猫抱到了肩上,眼睛看着第三个洞口,另一只手却似无意般的牵住了齐眉的小手。感觉到齐眉没有不高兴,柳毅心下一暖,大有一种有美人在侧,大丈夫可横扫天下的气概!进到第三个洞口里面,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条奔流的河水以及两旁沟壑丛生、遍地杂草的土质山峦。齐眉回头看时,来时路已经封闭了。他们此刻正在朝着河边的方向走过去。远远看去河岸两边似乎有窑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到处是一片萧条被火烧过的痕迹更是历历在目。远远地两人似乎都觉得头顶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举头看时,柳毅顿时色变:“轰炸机!快!卧倒!”说时迟那时快,一串炮弹已经凌空而至,齐眉显然还在不知所措中,一枚炮弹已经在她的上方垂直的向她砸了过去,柳毅一把将齐眉推了出去,那枚炸弹正中柳毅然后爆炸,四散的弹片和泥土掀起两三米高。齐眉已经被震傻了,清醒后的第一时间,疯了似地朝那个巨大的弹坑跑去,哽咽着嘶喊:“柳毅!柳毅!柳毅——”那坑里那还有柳毅的身影,就是一个布条都没见到—— 花圈街恋人7 ?齐眉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呆在原地大概有几分钟,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叫着柳毅的名字。正在伤心欲绝之时,黑猫的叫声伴随着“呸——呸——”的声音在附近响起,齐眉满眼泪水的的朝着声音的方向一看,柳毅一身泥土从土堆里刚站起来。黑猫则趴在柳毅的肩头用前爪一下一下的扒着他头发上的泥沙。“柳毅!”齐眉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劲,飞奔过去一下子将还有些懵头懵脑的柳毅死死的抱住,大哭道:“我我以为你被炸死了!呜呜呜”柳毅没吭声任由齐眉抱着他,用手轻轻地拍着齐眉的背,在他的脸上,明显的能看到一种应该叫做“幸福”的表情越来越浓郁。“我没事——别哭了啊,还没完成我们该完成事情,我是不会离开你们的!”齐眉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柳毅黑一块白一块的脸上那双认真的眼睛,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依恋之情。可能是发觉自己看得过于专注和投入了,瞬间,红晕布满了泪痕交错的脸蛋。两人都不好意思的将交错的眼光看向别处,但是手却牵得更紧了。柳毅咳了一下,“恩,咱们继续走吧,好么?”“好~”齐眉没抬头,柳毅领着她离开河岸边的开阔地带,朝布满沟壑的小村庄前进。 看着被轰炸机炸的面目全非的村庄,两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去。两人牵着手走在原本铺着条石的村道上,很多住人的窑洞被炸得掀了顶,窑洞内更是一片凌乱,能感觉到这虽是个小村庄,但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街两旁各色小商铺虽简陋但也都像模像样。这个墙壁面上都结了油壳子的店是家油店;那个被炸碎了牌匾的满地升斗的是粮店;那家布匹还没来得及撤下柜台的是布店。齐眉不解的看着柳毅:“这个小村子看来不像它规模显示的那么简单啊!”柳毅也一直在看着思考着。眼看要到街的尽头,那里有一家随着地形起伏的庙宇。与庙宇相对应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残破不堪的船只。柳毅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随之,他转过头来对齐眉说:“这个小村庄之所以这么热闹、繁华,大概是因为它是一个水陆码头。”这时天已经渐渐的黑了,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村庄,两人踌躇起来,那些已经被炸的通风漏气的窑洞肯定是住不得的。两人几乎一起将目光锁定到那个庙宇所在处,柳毅笑着对齐眉说:“过去进京赶考的举子们不是都经常住在庙里么?再说庙里有神佛保佑应该很安全。”齐眉点头表示赞同,三人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的照拂下走向了那座庙宇。说也奇怪,村子已经被炸的破烂不堪,这个庙宇却没甚大碍。至少主体建筑是好的。寺庙随着地形是层层递进的,虽小却也精致,进了山门,最后的阳光也没有了,天似乎突然就黑了下来。柳毅打开手电拉着齐眉,黑猫尾随在齐眉脚边。山门内是个一进的院子,东西厢都设有神殿,坐北朝南的是个最高最大的正殿。两人朝正殿走去,正殿有三层楼高。柳毅用手电筒的光照了下建筑外观,只见此大殿为歇山顶配五彩琉璃瓦,显得很有气势。迈过高高的门槛,能闻到还很浓郁的香火味。顺着那一线手电的光,二人有些肃穆的看到高高的神坛上坐着一位龙首大仙,器宇轩昂、怒目而视、俯瞰众生。“好像是河神龙王”柳毅小声的对齐眉说。再往下看,香案上,香倒炉塌,乱作一团。能感觉到人们是在很很短暂的时间内快速撤离的。齐眉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柳毅一直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低头一看是跌落在地摔成数截的香烛,齐眉捡起一截,正打算从书包里找打火机,却被柳毅拦住,“不要!这个村子已经空无一人,烛光会把不该来的引来的!”齐眉一听有道理遂把地上的几节蜡烛装进包里以备不时之需。两人在大殿里转了一圈,其实地方并不大。除了河神的正像外,四周还有四个张牙舞爪的护法神,别无他物。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将手电熄了,在神坛后方找了几个蒲团铺了一下,打算在这里将就一下等待天亮。 也许是走那么多的路加上之前神经高度紧张,两人小声说了几句话,便渐渐地睡着了。黑猫也盘卧在齐眉的身上,发出轻微的小呼噜声。“铃铃铃铃——嘎吱——嘎吱——嘎吱吱——”一阵阵刺耳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齐眉被惊醒的同时紧张的抓着柳毅得手。柳毅已经醒了,在月光下对齐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齐眉一摸黑猫不见了,心下一阵着急。顾不得柳毅不让她起身的告诫,扭转身子,从神坛的一边缓缓的露出头来向殿外张望。紧接着仿佛被电击了一样,蹾坐回原位,身子筛糠般的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毅惊异的看着齐眉的反应,一边用手轻轻地安抚着齐眉,一边也像齐眉刚才那样探头出去观望,一望之下,脸色骤变!刚才他们进来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只是那些人头上都贴着黄纸,脸色惨白青灰,有的身上有血迹,有的缺半边脸,有的四肢不全,有的干脆就是一具淌着体液的躯干!黄纸直接贴在腔子上。那些——那些——居然都是死人,门口似乎还有这样的尸体在源源不断的往院子里面走,不,不应该说走!是蹦!月光之下,这个场景不是一般的恐怖和诡异!“铃铃铃铃——”那个刺耳的铃声又一次响起。最后走近山门的应该是两个活人,均是黑衣打扮,手持白幡,前一个摇着铃,后一个口中念念有词的撒着纸钱!院子里的“人”已经多到一个贴着一个,黏连在一起,整个院子像极了一听散发着令人作呕臭气与膏状液态肉块的巨型罐头。山门缓缓的关闭。那铃声在院子四周游走,越来越刺耳!直到走到东厢东北角一个配殿,耳听得“吱扭”一声。配殿门开,那铃声变得越来越急,像是催促一般。只见那叠在一起的尸体开始松动,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向那个配殿,源源不断似的,地面在月光下被那些残肢断臂涂抹的油腻发亮,仿佛蜗牛爬过留下痕迹般的效果,间或从那些腐烂的肢体上掉落的肢体残块和皮肉被前进的“队伍”踢得四散零落或者干脆被踩成新一层的“地面涂料”。看到这里,柳毅坚持不住苍白着脸缩回身子。想吐又不敢吐,看到旁边被吓得更可怜的齐眉,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将仍旧抖个不停地齐眉搂在怀里。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铃声随着关门声越来越微弱。“喵~”两人一惊,好死不死,那只黑猫不知啥时候跑到如今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惬意的叫着,似乎在大声招呼主人出来看热闹。“吱扭”没等二人做出下一步的反应,那个恐怖的殿门居然先一步应声开了一条门缝,黑猫如进自己家门一样,出溜一下滑进了那个,在齐眉他们看来犹如地狱之门的门缝之中。门在关闭之时里面似乎有风吹出一张东西,飘飘摇摇的掉落在地上,细瞧,居然是一张刚才贴在那些死人脸上的画着符的黄纸——齐眉急得差点叫出声来,柳毅一见不妙赶紧一把将齐眉的嘴捂住,对齐眉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看着齐眉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柳毅用口型对齐眉“说”:别出声,我们悄悄过去,找机会救猫!齐眉含着泪点点头,柳毅这才放开手。打着手势,两人贴着墙根一点点的往大殿外溜,有一点声音便停止,由于极其的小心谨慎,短短20来米的距离,两人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到了那个东配殿的门外。两人蹲在地上抬头看那扇殿门,比大殿门要小一些,双扇对开的漆着斑驳红漆木门,亮子的部位贴着泛黄的窗纸,虽不透光但能感觉到里面有闪烁的灯光。两人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门缝,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忽高忽低的声音,但具体内容是什么,则是一头雾水。柳毅慢慢站起来找了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用电视里常看到的一种技法:舌头,舔湿了了一小块窗纸并进一步用舌尖跳开一个小洞,用手势示意齐眉不要动,然后把眼睛凑近那个小洞,看了第一眼齐眉就看到柳毅脸上有恐怖之色并闭着眼睛无意识的向后闪躲了一下。之后咬着牙又凑近观瞧,柳毅看到的这个东配殿原来供奉的是十殿阎君,用壁画的形式将十八层地狱画的淋漓尽致,加上诡异跳动的烛光,更是十分地瘆人。等柳毅让自己适应了这环境,却惊异地发现,应该是满满的一屋子行尸才对,可是居然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了。只是有一个神位似乎被移动过—— 花圈街恋人8 ?柳毅招手让齐眉也看了一下内部的情况。两人用口型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确定没人的情况下,进去一探究竟。刚要推门,柳毅突然又制止住,从脚边找了一块小石子,扔进屋子的同时两人赶紧闪在一边听屋里是否有动静,过了一阵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两人相视点一点头,柳毅轻轻去推那门,在门刚发出轻微的声响时便果断的停住门扇,看看那个缝隙足够让一个人侧着身子过去,就不再继续开启,齐眉先进去,随后是柳毅。反手关好门,两人又顺着墙藏在最近边的神位后面,也就是烛光的死角位置。刚藏好还没等继续观察,就听到有脚步声从另一面传来,两人立即屏住呼吸。脚步愈来愈近,齐眉紧紧地抓着柳毅得手,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可是那来人只是走到神像前将蜡烛取下,随着又离开了。随着脚步声渐远,两人缓缓地站起来,只见蜡烛灯泛光已经变成了一束,在那个已经被移动的神位后。并且越来越弱。等完全没有烛光显现时,两人才敢慢慢的来到烛光消失的地方,那里的地面上居然有个向下的深洞,隐隐的能看到由条石铺就得台阶。这时不知是否有什么机关开始发生作用,那个神像开始慢慢的复位。情急之下,齐眉没等和柳毅进一步交流就趋身而入,柳毅一看也只得跟着跳下来。刚站稳身子,洞口就已经被神像堵死了。不敢打手电于是两人就完全按照脚感,一级一级的往下摸索,大概走了20来级台阶,居然没了路,两人困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除了来时的方向有那条石阶路,其他三面墙均是坑洼不平的石壁。两人徒手在墙壁上好一阵摸,可是没有半点头绪。柳毅小声的对齐眉说:“把手电打开找找吧。”齐眉照其说的打开手电细细再找,终于在石阶右侧的墙壁左下角看到一个凸起,柳毅把齐眉拉到自己身后,用脚去触碰那个那个凸起。果然,这面石壁缓缓地向上升了起来。石壁那面有光随着缝隙也照射进来。齐眉赶忙关了手电。两人都向后退了一步,紧张的看着未知的前方。 随着洞口大开,里面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天然的石洞。有分布不均匀的石笋连接着地面和天顶。在洞壁上燃着一些火把。这个有篮球场大小的洞窟有些类似客厅,它的四面分别有很多个大大小小的不知通向何处,不知里面还有有多大多深的洞口。两人警惕的四周张望了一阵。沿着其中一面墙壁缓缓前行,遇到洞口便向内张望观瞧一下。第一个洞口处刻有八卦阵法图,洞不深,一下便看到内部设有法坛,法坛正中居然没有神像反而悬着一柄古朴中泛着暗色光芒的宝剑。两人继续向前探索,第二个洞门外挂着一种奇怪的链子编成的类似门帘一样的门档,里面很深,没有光,柳毅回身看看齐眉,齐眉点点头,两人便用手推开门档,向内走去,不一会,两人便面色惨白的从里面跑了出来。里面基本上就是一个万人坑,刚才以及以前不知多久的密密麻麻的贴着黄纸的尸体,都罗列其中。两人恍惚看到这个空间是八角形,天顶上挂满了长短不等,高低不齐的符咒。有暗红色的如同雾一般的气体,在尸身的周围氤氲环绕着。再次跑回大厅,两人都有点心律不齐的感觉。齐眉脸色苍白的握了握柳毅的手,眼神里又害怕但更多的是坚持,柳毅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又经过2个布局奇怪的洞后,他二人已经把一面墙壁的洞穴检查完一遍,来到进来时的大洞口对面的那面墙,这面墙上小洞很多,但是都很浅,里面不可能存放什么东西。走到大约四分之三的地方,有个不起眼的洞口,柳毅没太在意径直朝下一个洞窟走去,齐眉却在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那个洞口的边沿处隐隐的有暗红色的液体——是血! 齐眉警觉的一拉柳毅,两人蹑手蹑脚的来到这个洞口前,打量着这个并不起眼的洞穴,刚才那么轻易的被二人漏掉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洞穴初看之下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壁龛,因为感觉很浅,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进深目测也就不到1米的样子。可是细看才发现实则大缪。让人产生那种错觉的原因是,这个洞口里面有一块天然的板状石笋,将洞口的正面挡得结结实实,而真正的入口在两侧,此时两人都看到了有点点发亮的血迹从石笋屏风的右侧深入进去。柳毅用身体挡在齐眉前面,用手示意齐眉轻一些再轻一些——二人如猫般的轻轻移动脚步,柳毅在石笋边缘探头去看了一下,闪身进去。齐眉随后,石笋后面的空间显得别有洞天,一条天然形成的甬道出现在他们面前,里面大概7、8米的位置墙上燃着一支火把,火苗飘忽不定~火把的对面似乎还有一个洞口。两人擦着石洞墙壁缓缓前进,离那个洞口越来越近的时候,二人都听到了一阵忽高忽低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火把对面的洞口。地面上的血迹也消失于那个洞口。齐眉和柳毅调整了一下身形,齐眉在下,柳毅在上,各自摆好一个比较舒适且如被发现便于撤退的姿势,用耳朵努力地接收着来自洞内的任何一点信息,因为整个空间都非常的安静,那声音虽低沉倒也清晰,只是感觉那声音显得既苍凉且疲惫,让人听得心内产生一种相应的共鸣—— “看今日的样子,为师应该是大限将到了——咳咳——”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师父,您就别说了,您今日失血过多,先调息静养,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全力照顾您的!”另一个年轻却略显沙哑的声音不无焦急地响起。洞外的柳毅则是感觉一惊,但是鉴于不便出声,他还是选择继续听下去。“不要管我,我有很多话今天必须要说出来,否则日后必生大变!咳咳咳”“师父”那咳嗽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停下来,“为师还记得那日收灵路上路过青松岭第一次见到你浑身是血,为师本想将你的守身灵收起好生超度,却未曾想你居然一息尚存,虽然面容俱毁,但是通身的骨骼俊奇,当时便生了收你为徒的想法”那个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的说:“徒儿对师父的救命之恩,永生难忘!”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打断了。“为师从未问起你的身世,是不想触及你的伤心往事乱世!又有几人不历尽磨难呢~”“师父,我——”“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在救你回来后,你的伤势太重,足足昏迷了七日,为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你于生天。便在你昏迷沉睡之时,取你一缕游灵,潜入你的心智,问清了你的来龙去脉咳咳我也知道你虽然跟在我身边,但是你的心却无时不刻的想回去找回自己心爱之人,报那杀身夺妻之恨!我教你学,不过是因为你不想违背救命恩人的期望咳咳咳你不知道的,为师已经帮你打听到了。那个夺你爱妻的军阀,在一次与日作战的过程中战死了”“啊!”那个沙哑的声音显然既紧张又失望。“上官女士没有委身于他,不过在听说以及见到你死去的证物时,一时间接受不了,很长上一段时间处于疯癫状态咳咳战乱袭来,流落街头,被一户良善人家收养家中,只是病症依旧时好时坏”对面已经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嘤嘤哭泣声——“徒儿,为师已经替你算过,你的命犯孤格,如果非要逆天而行,反倒要让心爱之人遭受灭顶之灾!注定一世无根,只可付出无来回报你若硬是要回去找那上官云清,她必会殒命于你手中!这也是为师为什么会传你这收灵一法的,我知你无心学此,用了不过十之一二的精力,可是你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你若用半数以上的专心对待此业,今后你的能力必在我之上”几声粗重的喘息截断了这段话语,“师父你慢慢说,我必定按照你的吩咐用心做事”“收灵——以前一定是你所不齿的一个行业,但是,我们有我们的善报,虽然终极一生都是与鬼灵做伴,却能更透彻的看到人世间的悲欢喜乐,尽我们所能让怒灵平息、让恶灵赎罪、让怨灵超脱如今华夏大地战火纷飞,日寇肆虐!每日这么多的怨灵充斥世间!哀嚎遍野!我即便累死道旁,也希望尽我绵薄之力,为那些死难同胞找回他们游荡各处的游灵,超度升天!几日前,我进香苍龙古剑,上香三支尽断。我撒金钱做占卜,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命数已尽所以将毕生所用之法决尽数传给你。有些细节与口诀不能详述的,我均写在这本册子中,望对你今后有所助益!”伴随着喘息声有纸张翻动的声响,“师父!”咕咚一声,那年轻声音已是失声痛哭! 花圈街恋人9 ?“师父——师父——”洞内那年轻声音高声焦急的的呼唤着!洞外二人也均感不妙。“咳咳咳咳咳”那带着血音的咳嗽声复又响起,只是声音明显不如刚才大了。“好生修行,你和那上官下一世还会相遇,你们余缘未了这一世,你们注定有缘无分”一阵悉索响过,“这是为师耗心力为你制成的30张面具,你的命数也含在其内,当面具用尽之日,也也也是”“师父——————”一声凄厉的哭声从洞内迸发而出!齐眉和柳毅也都抑制不住湿了眼眶。“赫赫~~~赫赫赫~~~”正当二人沉浸其中只是,突然感觉背后阴风骤起——阵阵恶臭让二人不得不回头看,一看之下,二人都声色俱变! 不知怎的,刚才都在那间大石窟里躺的好好残尸们,三五成群的游荡出来,有几个居然闯到这间小密室来了。一边漫无目的的乱闯一边发出一些怪异的声音,一股强烈的怨气在整个空间里蔓延开来——两人无法只得慢慢的退到洞穴的一角,并缓缓的向上攀爬。显然屋内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跑出洞外。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柳毅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惊的从石壁上掉了下来!“柳毅——”齐眉吓得大叫一声,伸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柳毅摔下后的很短时间内,就被四周游荡的残尸锁定住了目标,挨挨挤挤的纷纷朝他涌去——一层层泛着恶臭的残肢断臂波浪般的伸向他,柳毅在极端恐惧的情形下绝望的蜷缩着身子闭上了眼睛。“降魔罩!启灵!”一句声震长空的法决伴随着如同涟漪般的光环瞬间波及到整间密室外廊。只见那个面目让人无法直视的人,一手掐法印,一手捏着一只金光闪耀的金环,身形高悬半空,口中念念有词。“定!”刚才所有活动中的残尸已经全部定格在前一秒钟的活动中。柳毅睁开眼睛,他的身体外围已经被那些残尸围成了一个人肉构成的棺椁,一滴黑紫色的血滴也在半空中欲坠未坠!“起!”那些残尸不论刚才的身形如何,都直立起身体,眼睛平视前方。“排!”就像学生出早操一样,残尸居然乖乖的自动换行,排成两列,只差没按照大小个顺序排列了!“走!”这两列残尸复又像二人之前在大殿见到的那般蹦跳前行。赶尸人紧跟其后,出去前又扭过头来,那张恐怖至极的脸微向下倾,目光集中地盯视了地上的柳毅一眼。那眼神里面有些东西是柳毅极其熟悉的。在那人去处理大厅那些游尸时,齐眉也从上面跳下来,将柳毅从地面上拉起来。犹豫地问:“我们还去那间密室里面看看么?”柳毅表情很复杂的缓缓点了点头。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二人进入了刚才一直靠耳朵认知的那个空间。石室内部陈设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而已。床上有位着黑衣的老者,面色苍白胸前大片的血渍已经开始凝结。一旁放着一只很眼熟的木匣:木匣里面有一打肉色的面具——两人肃穆的看着床上已逝的老者,默默地对视后向逝者深施一礼并慢慢退身准备离开。“啊————”二人回过头来不禁失声大叫!不知何时一个只有半颗头颅着军服仅剩一条右臂,臂上有日式臂章的残尸,瞪着唯一一只仅有几根神经相连的眼珠,用半张嘴做出一个极具威胁的狞笑,向二人扑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柳毅往旁边一推齐眉。和那死鬼的独臂仅有0.2cm的时候。齐眉看到死尸后面的空气有一种被冲击开的气浪。鬼脸人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做出的身形出现在空中,“着!”右手执一把古朴的青铜宝剑,奋力向那恶鬼直插过去!只是那剑在穿透恶鬼的同时也直刺向恶鬼面前的柳毅。齐眉不知哪来的力气,腾空扑过去打算把毫不知情的柳毅推开。殊不知那剑已然飞速向前刺出,柳毅被推开的同时,齐眉却补位于刚才柳毅所处的位置。只见那剑穿过恶鬼的身体紧接着刺入齐眉的身体。柳毅脸上的表情由惊异到痛不欲生。齐眉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只剑尖从那里穿出!有些痛楚的抬起头苍白着脸微微凄笑着对柳毅说:“对不起,不能陪你了帮我找到黑猫,照顾好它。”“不!————”柳毅红着眼睛仰天长啸!这时后面的鬼脸天师已经开始收剑。那剑复又被拔了出去。柳毅已经痛心的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用手想去覆住齐眉的伤口。只见齐眉的伤口出并未流出鲜血,却通过柳毅的指缝射出道道金光!!那金光晃得柳毅睁不开眼睛,只是死命的抱住齐眉。那光越来越强,强的覆盖了整个狭小的空间!所有的事物均被强光弱化了,弱化到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意识似乎在慢慢恢复,意识找到了感觉,这是什么感觉?温暖的略带颗粒感的摩擦——用了很大的力气,黑暗中出现了一线微弱的光,模模糊糊的,有一条黑影在晃动,是鬼么?心内很坦然,也好,反正齐眉已经不在了。突然齐眉这个名字重重的敲击在了混沌的脑海中,那么重!那么刺痛!“齐眉——”柳毅腾的一下坐起身来。揉着视物还有些模糊的眼睛,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这是哪?我在哪?齐眉在哪?柳毅努力的睁大眼睛审视自己所处的地方。可是首先印入眼帘的却是那个久违的小身影——黑猫!柳毅说不出是喜是悲,伸手去摸黑猫时,却感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低头一看,是齐眉!柳毅泪如雨下,喃喃的叫着齐眉的名字。几声过后,他已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明显地感觉到齐眉的身体动了动,柳毅瞪大了含着眼泪的眼睛,小心翼翼又如获至宝的继续叫着:“齐眉!齐眉!我在这!你醒醒好吗?”身边的齐眉仿佛刚睡醒一般。揉揉眼睛,看到柳毅之后微微一笑。“我们在哪啊?”柳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齐眉抱在怀里。丢下男儿有泪不轻弹,捡起只是未到伤心处!嚎啕不已——齐眉面带红晕的用手轻拍着柳毅的背,黑猫则如个长辈般的盘坐一边,嘴角弯弯的,你见过会笑的猫么?它就是!!! 柳毅激动不已,望着失而复得的齐眉和黑猫,想继续把齐眉拥入怀中,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一把抓过黑猫使劲抱在怀中,黑猫惊恐不已的惨叫着向齐眉求救。齐眉被逗得大乐——当大家快乐的情绪释放的差不多时,齐眉仰起头认真的看向柳毅:“还有一个洞口,我们还继续么?”柳毅此时仿佛刚加满油一样意气风发。当即拍板:“当然!”之后想起什么俯下身子对黑猫说:“麻烦你不要再玩失踪哦~”黑猫则回报般的窜上柳毅的肩头。柳毅拉起还坐在地上的齐眉。三人一行来到最后一个洞口,彼此相视一笑,坦然的牵着手,走了进去。这个石洞有着明显的喀斯特地形特征,地面顶面呈现不规则的凸起,耳边偶尔有水滴击打岩石的滴答声。黑暗中有股清凉拂面的感觉,黑暗中会有零星的闪耀。尤其是当他们打开手电的时候。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就像是一个地下的水晶宫!且不说那些石笋中闪闪发光的矿物质,在一些刚才没看到的地方居然“生长”着一簇簇的水晶原生矿矿石。在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华美异常的光彩。“你看!”齐眉惊异的小声叫着。柳毅这才注意到他们脚下是一条细碎的呈半透明状的石英矿渣铺就的小路,用手电往前照,这条小路一直蜿蜒向前。齐眉也忘记了要节约能源,也将手电打开朝四周照射着,看着这些前所未见的绝世美景。脚下的小路似乎也在发生着变化,越走越宽,渐渐地二人发现,脚下的路已经形成了一片沙滩,路的概念没有了。空间也似乎越来越大,手电的光茫已经远远达不到了,“星空?”柳毅诧异地看向上方,齐眉也随着仰望,果不其然,上方空洞的黑暗中有颗颗闪耀的群星,万里无云。风里甚至有潮湿的味道,“河?”脚下的沙滩变得松软起来,黑暗中有暗潮无声的拍打着沙滩。水面映衬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静谧的流淌着——一时间,两人似乎都陷入到一种悠然的情绪中,似乎忘记了来此一行具体的目的了。牵着手漫步在这夜晚的美丽沙滩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怕一说话把这难得的安静美好打破掉。 花圈街恋人10 ?“要渡船吗——”一个苍老声音穿过水面的层层迷雾,带着水气远远地传到二人的耳边。柳毅肩上的黑猫警觉的耸起身子。两人停下漫步,转向水面。一阵船桨击打水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穿着蓑衣驼着背的身影驾着一叶小舟,从一片淡淡的雾气中显现出来。“要渡船吗?”一个大斗笠完全遮住了船夫的脸,只有这句话从剪影般的身子里传出来。“这船是到哪里的?”“忘川啊!姑娘——”“忘川?”“你们进来这个地方,不就是要去那里的么?”二人相顾对视一下。柳毅握了握齐眉的手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去!”两人上了这条摇摇晃晃的小船,除了一个大概的船的轮廓,什么细节都看不清楚。只能凭借着手感,摸到这条船身粗粝的纹理。不一会,船就已经行至水中央,四周是一片映着万点星光的汪洋。黑猫偶尔跳下趴在船舷上四周的张望着——不时有鱼从水面跃起。柳毅和齐眉则默默地依偎在一起。船身突然微微一顿,有几点清凉的水滴溅落在齐眉的面颊上,“到了——”那摆渡人边缓缓的说道,边把船身横过来方便他们下船。“请问您,下了船我们该怎么走呢?”摆渡人已经开始将船挑头,“年轻人,这个啊。需要你们自己去找啊——呵呵——”“喵——”黑猫刚才一直在专注的河水里的一只鱼较劲,差点被忘在船上,这会子被摆渡人凌空扔了过来——两人无奈的看着这个状况屡出的猫咪。再回头,水面上已经空无一人了。这时二人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岸边,和那边有很大不同的是,这边青草葱翠,有虫鸣有蛙声,脚下有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青草的香气阵阵的安抚着人心。为了防止黑猫再把自己搞丢了,柳毅第一时间把它放到了肩上。两人继续前行,不知为何,令人均感觉自己走过了四季。在月光下,他们经过了迎春花丛、吐露幽香的池边白荷、洒下遍地黄金屑的的桂树、枝影斜横暗香袭来的梅花阵。不知走了多远,但是两人都意兴不减,流连忘返,只想看看前方还有什么惊喜等待着他们。 两人边走边小声的说着话,突然远远地前方出现了一个白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分外的显眼。两人均感眼前一亮,“走!”柳毅笑着一拉齐眉,两人快步朝那里走去。渐近那个白点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是一幢白墙黑瓦的高宅大院,乌漆大门虚掩着。两边挂着一双红灯笼,将门两侧原本张牙舞爪的汉白玉石狮子也映照得喜气盈盈。轻扣门环,无人应答。轻推,门无声的开了。两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进去。还未商量就被一阵浓郁的花香引得放下了所有的设防,身不由己似的迈进了院子。一个大的蔚为壮观花园赫然出现在眼前!两人呆呆的看着那一团团的不同季节的花卉同时胜放着,各自芬芳着——不时有花瓣零星的飘落在地面上——一阵丝竹之声幽幽的由内宅飘出。两人缓行在这花海之中朝着那乐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穿堂入室,能感觉到这是一户诗书之家,虽也是古式的东瓶西镜太师椅,样式和摆设却时时显出一股清新脱俗。出了前室,进入第二进院子。月光下能清晰的看到这个院子中央有个异形的水池,周边奇石林立。堆石造山,乐声由山顶传来。两人登上假山顶,却发现山顶之上别有洞天,一个别致的八角形小轩点缀在那里。二人没有直接去找入口,而是先从漏窗向里面张望——“哇——”两人均被震撼了! 这间小轩从外面看似乎并不算大,但是八面墙壁除了有窗的地方其余的全部都布满了小巧的壁龛,每个壁龛里面都放置着一尊小小的玉石雕像,蔚为壮观!只是距离有点远看不清细节。环绕室内四周,二人没有发现里面有人。于是绕到小轩的正面,门亦是虚掩的,一推即开。二人走进去,仔细看那一个个的小玉雕,发现雕的居然都是同一个人——上官云清。或喜或嗔、或坐或走、一举手一投足。都微缩在这一个个精致的小玉雕中!那悠扬的乐声就来自天顶,可是抬起头二人看到的只是苏式彩绘的宝顶画。转了一整圈,齐眉发现只有正门对着的那面墙上,有一尊雕像与众不同。只有那个上官是着戏装的。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就像是那天他们去看的那场戏的一个细节,直接剪切下来一样。看着看着,齐眉不由得伸手去触碰那个玉雕。刚刚接触到一点,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只见那尊玉雕缓缓地开始转动,刚才还是平整的地面,从中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升起一级级的台阶直达宝顶。同时宝顶的对应的一块也洞开了一个八分之一的洞口。乐声直达室内,清丽优雅,暖人心菲—— 二人急急地跑上天顶,一出来却感觉瞬间懵了一下。居然是一个寻常的居民区小巷。看到地面上撒了一地的红纸屑,似乎刚有接亲的队伍过去。两人均感意外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跟进,果然前方一扇门贴着大红的喜字。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呆呆的站在那里。一转身,是带着面具的柳先生,依旧的面无表情,如风般的穿过二人的身体疾驰而去。但是两人都看到了那面具上赫然闪着两行清泪! 再往前走,好熟悉的街道。柳毅和齐眉同声说:“这不是花圈街么?”正说着,从那家店门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夹着雨伞。走到十字路口这边,天上开始落雨。已是妇人打扮的上官穿着一身灰色的便装出现,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急急的奔在雨中,柳先生默默地打开雨伞,适时的撑到上官和孩子的头上。上官抱着孩子,感激的冲他一笑!将两母女送至家门后返回刚才的巷口,一家茶馆的老板招呼道:“柳老板,每天都来这里喝茶的。今天怎么晚了?还是茉莉香片?”只见柳先生客气地摇手离开——只是离开巷口时,依然习惯性的回头看一眼! 两人心酸的对望一眼,这时路边有人惊叫,原来是收垃圾的烧路边的落叶堆,却从里面烧出个5、6岁的半大孩子,那孩子身上的衣服正冒着火星,烫得连哭带叫!柳先生一见忙快步上前,掌带冷风,那些火星便熄灭了。那孩子被吓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只是一味的继续哀哀的哭。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柳先生蹲下身子问那孩子,那孩子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口中含糊道:“不知道,不记得了。”最后柳先生问了一句“你愿意跟我走做我的义子么?”那孩子停住了哭,黑黑的小脸被泪水浸的花里胡哨的。重重的点点头。于是柳先生领着那孩子的小脏手朝花圈街的位置走去,背后有街坊相互点头称赞:“好人呐——”。“那是——那孩子是——我爸!”柳毅眼睛有些微红—— 再往前走,原来巷子的位置已经盖起了齐眉和外婆住着的这栋小楼。这时的柳先生已经人过中年背微有些驼。连店门都没关,就拿着一个黑色布包,疾步如风的奔上小楼,在齐眉外婆家门口停下叩门。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怯怯的用满含泪水的眼睛望着向来人。“孩子,别哭。我来帮你救妈妈。”不一会看到柳先生将昏迷不醒的上官扶至座位,施银针。不大会儿功夫上官一口气缓缓呼出,柳先生在一旁已把一碗药剂端至唇边。服药后的上官脸上的病色见缓、沉沉睡去。柳先生安顿好小女孩。按八卦走位的方式,端一银盘。将盘中水伴随着密集的法决,洒在室中。那间杂物室的门“嘭”的一声大开。柳先生将符咒黄纸贴在门边,将杂物室中的一件大柜按照方位布在正西方,放置之前以手作笔,咬指尖用血做墨,画一方框。辅以银镜照之,那方框圈定之处赫然出现一扇侧窗。柳先生用大柜遮盖住那扇窗。返回上官躺着的卧室,呆呆的看了好一阵尚在昏睡的上官,轻轻地用手抚了一下上官已有几丝细纹的额角。从枕上捡起一根上官的落发,以自己指尖、舌尖、心口三处的鲜血混在一处。一阵符咒过后,一阵青烟升起,柳先生似乎元气大伤,颤抖的手里多出了一枚精致的珠花。小心翼翼的斜放在大柜背板的小龛中。口中喃喃道:“好生为我守护上官——” 齐眉和柳毅静静地含着泪看着,那个已经踉跄离开的背影—— 接下来是一串如同剪辑出来的画面,每天同一时刻在同一个路口,柳先生默默地背着手等着什么,上官时而提着菜篮、时而陪着女儿、时而骑着自行车。只是一个擦肩而过。柳先生又慢慢的度步回到那个店里。偶尔上官看到柳先生,点点头打声招呼。那日的柳先生就会在自己的小柜台里,倒上二两小酒。喝上几口,微醺而睡—— 似真似幻的鬼话屋 ?齐眉和柳毅静默而持续走着、看着,只是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又是一日,上官独自一人来到柳先生的店。轻轻地叩门。“进!”门一开,只见柳先生愣在原地。良久——上官有些尴尬的问:“先生打扰了,有些事想请您帮忙化解。”柳先生缓过神来声音有些沙哑的回应道“快——请进——”脸上虽是依旧的面无表情,但是能看得出在为上官倒水的时候,他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外婆接过茶杯面带愁色的问:“先生,我女儿离婚了,过些日子,我的外孙要回来和我一起住。昨日,我去庙里上香,有个乞丐摸样的人在我身边,惊慌失措的大叫晦气。我心中一下子没了底,返回头去找那乞丐,他却三两下消失在人群中,我老太婆又找不到他。远近都知道您可以化解这些,我已经是土埋多半截的人了,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我那还没见面的小外孙。我怕——”柳先生听了,沉吟一阵,问到:“你身上可有什么多年未离身的物件?”外婆犹豫了一下,背过身去,从贴身衣物内取出一个古玉挂件。“这是我今生唯一一件最珍视的物品。”摩挲着已是满面皱纹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微红。对面的柳先生眼神温柔的看着,能感觉到那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也有了几分湿润。接过古玉,返回内室,告诉上官:“你且稍等”大概一顿饭的工夫,柳先生从内室出来,手里抱着一只通体墨色的黑猫,另一只手里拿着那个被改装了一下的古玉。“此猫镇宅、解惑;这古玉,说句不吉利的话,等你归天时,传与外孙即可。”外婆千恩万些的抱着黑猫离开店,一边朝家的方向走着,一边亲昵的抚摸着黑猫似乎还在说着什么。柳先生则站在后面目送上官—— 接下来两人居然走到一间狭小的屋外,“这不是爷爷的小储物间么?”夜深了,门开着一条缝,有灯光从里面泄露出来。里面的柳爷爷已是鹤发童颜,一边喘着租气,偶尔咳嗽几声,手里却不停地忙碌着,一件件精致的纸扎冥器便堆砌起来——一阵强烈的咳嗽声过后,柳爷爷抬起满是邹纹的脸,只是那脸上居然带着期待的微笑。 悠扬的乐声再次响起,两人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外婆家的小储物间里,柜门大开,背板敞着,里面是那扇柳先生为上官开启的小窗。从那扇窗望出去,整个花圈街空无一人的安静着,这时柳爷爷的店门似乎开了,柳爷爷拉着上官外婆的手缓缓地走了出来,似乎知道齐眉他们在看着他们,两人缓缓回过头,慈祥而满足的笑着。然后两个老人相视一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渐行渐远!只是他们的外形在行走的过程中似乎在一点点发生变化,还有淡淡身形的时候,齐眉她们仿佛又看到当年美丽的上官和玉树临风的柳先生——柳毅轻轻地把齐眉揽入怀中,两人用同样的微笑看向窗外—— 合上书页,李志勇的嘴角居然这么多日来,头一次添了一丝笑意。这个故事和那杯清茶一样,让人凭添了几分温暖与熨帖,让他那一直被冰碴包裹的心慢慢开始融化。杯中的茶似乎续过两次,香味都淡了许多。还想重温其中一些细节时,“噔噔~”桌面被轻轻敲击了两下,一抬头,是那柜台的老头。“时间到了,该打烊了,先生明天再接着来看吧~”说着收走了茶杯,将有桌号的牌子反扣了过去。将书放回书架时,擦肩而过的一个黑影在李志勇身旁停顿了一下。一扭脸,一张苍白斯文的年轻面孔,眼睛里却流露着浓厚的倦意。他正抬起手往书架里塞进一本书,可能觉察到有人在看他,目光也转向李志勇。出于礼貌牵了下嘴角。李志勇也忙点点头。就在这时,他瞟到了这个年青人,白皙的手背上隐隐的有些青黑色的纹路,说是纹身吧又没有什么可看性,透出隐隐的诡异。正待细瞧,那年轻人瞬间将手收回插进口袋,警惕的看李志勇一眼,转身走掉。 李志勇看看他刚才看的书,封皮是黑色的,精装,手摸上去有舒服的纹路。书名不知使用什么方法烫制在封皮上,在光线下闪着幽光——“集魂者”。三个字像在暗处窥视着他一般,不由得身子一凛。“打烊了~打烊了~”老头的声音远远地催促着,李志勇大致扫了一下这个书架的所在位置。然后大步流星的向店门口赶去。也许是他磨蹭的时间稍有点长,门口老头已经在打扫,而肥猫则俯卧在柜台上夸张的打着哈欠~“慢走”随着一声招呼,店门在李志勇身后关闭了。 此时的街巷都似未睡醒得样子,路灯昏黄,安静的令人舒心。回到住所,李志勇居然酣然一觉睡到了次日中午,在外面小摊吃了点面,总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似幻似真,到底是不是真的呢?带着一肚子疑问,李志勇又顺着昨夜脑海中的印象路线,找了过去。结果走了整条街。也未找到昨晚那个店面。不甘心的他又问了好几家在这街上看着有些年头的店主和住户,这些人听了之后,不是疑惑的看着李志勇摇头,就是上下打量着李志勇并坚定地否定了他的问话。从没有人见过有那样一家店?到最后,李志勇自己也疑惑了,昨晚莫非是做了个梦? 寻找无果,李志勇在街角一家报亭买了几份有大量招聘信息的报纸往回返,心道:算了,不和自己较劲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份工作。天无绝人之路,打过几个电话之后,居然有家公司让他下午就去面试。赶紧洗把脸,找件干净衣裳。也许是之前太不顺了,今天的面试很顺利,公司通知李志勇明天开始就正式上班。试用期三个月,转正后待遇从优。心情大好的李志勇,看哪儿都觉得赏心悦目。天气还不是特别热,但是街上的女孩子们已经开始穿短袖裙子了,前段时间过得如同行尸走肉的李志勇,看着这些有温度、有色彩的行人,仿佛整个人都开始复苏了。公交上一个急刹,一位美女应声倒在了李志勇的怀里。美女含羞道歉,李志勇忙微笑着做谦谦君子状,但是美女细滑肌肤的感觉早已让他酥倒半边。突然心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对了!昨夜里那本书。如果是梦那书的质感怎么如此的真实——接下来的一秒钟内,李志勇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夜再去那条街碰碰运气!如果还是没有那也就认了! 入夜后,李志勇将闹钟定在23:30。草草吃过晚饭,便上床和衣而卧,心想明天还得上班,先补会儿觉。迷迷糊糊的竟然睡着了。“铃~”猛的惊醒,一看时间已经到了。用手胡乱的在脸上揉了两把,开门碰到对屋上厕所的租户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出屋门。20分钟后又来到那条街,街上有零星的路人,和少许的路灯。李志勇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差十分零点。他开始放慢脚步仔细的观瞧路两边的店铺,和白天来时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心里有点打鼓,直到走到街的尽头。有些灰心:算啦!明天还得上班,回吧~ 突然,远远地一盏白色的灯笼缓缓的亮了起来,李志勇不由有些激动。快步上前,是它!昨夜那家“子夜鬼话屋”此刻又出现在他的眼前。推开门对面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来啦~老地方,饮料稍等”老头正背着柜台收拾东西,肥猫懒洋洋的从柜台上跃下,这回我不需引领便轻车熟路的找到那张桌子。并凭着昨晚的记忆,找到那本书—— 集魂者1 ? 集魂者 九月,如火的太阳暴晒着整座城市。马路踩上去居然是软的,每个行走其间的人,都是满脸的痛苦表情,皮肤泛着油光的病态红。街两边尽是布满大幅玻璃幕的高档写字楼,形成这酷热的另一帮凶,反射着灼眼的强光。一个穿着廉价职业装的女子正快步的穿越那片人为的强光,进入其中的一间写字楼。推开门的瞬间,里面的冷气扑面而来,让这个已经不是在冒汗而是在冒蒸气的女子,惬意的闭了下眼睛。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快要结晶的汗。上电梯,电梯停下后,继续快步走入一间广告公司,伴随着进门的动作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个职业的微笑。只是这微笑的背景是一张还在泛红的面孔。走到一个腆着啤酒肚的男人面前,笑容已经是溢了满脸。“李总监,您要的资料我给您取来了。”“唔~”那男人正在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说笑着什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拿过来翻了翻“于婕,下回勤俭点,不要总是我说了你才动,这本是你该提前准备好的,啊~”继续和那女人说笑,于婕刚要转身离开,那个女人突然从说笑中抽出脸来:“哎~那个谁,你顺便给我们倒两杯咖啡过来,我的不加糖啊。”“好”于婕笑着应道。放下资料转身去茶水间冲咖啡。刚要端着冲好的咖啡出来,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电话那端是一个焦急苍老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莲花,我在县医院,你妈晌午在地里突然晕倒了。这里的大夫说治不了,要让转大医院。妮儿,家里没钱了,刚才找人去借,才凑了6000块”电话这边的于婕听到这里头“嗡”的一声,险些摔倒。稳定了一下情绪,用家乡话有些颤抖的说:“爸,莫急,你先带妈去医院,我马上就去凑钱给你打过去啊。”放下电话眼泪夺眶而出,她大学毕业来到这个城市不过两年的时间,基本上没什么积蓄。正在急得打转的时候,突然看到手边的咖啡。激灵了一下,才想起来,咖啡还没送过去。浑浑噩噩的端起咖啡送出去,只是脸上无论如何也堆不起笑容来了。远远地就已经感觉到两双不耐烦的眼睛迎面而来。总监甩着脸上的肥肉道:“你去种咖啡了?”那女人极是不满的剜了她一眼,撇着嘴接过咖啡喝了一口,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误食毒药的表情:“凉了!你是怎么搞的,连杯咖啡都不会冲?”于婕呆呆的沉浸在刚才的悲痛中,眼睛里不自觉的转着泪。“哎呀~这还说不得了,李总监,你怎么调教手下的啊。我说她什么了?你是学表演的吧?” 李总监一边温言安慰着那位出口不逊的漂亮女人,一转脸脸上所有的肉都瞬间耷拉了下来。“哭什么哭,还说不得你啦?去那边我桌上拿那本网页策划案去给xx公司杨总送过去,要快!回来再把化妆品的文案做三套。”于婕木然的转身按照吩咐去送文件。十几分钟后,于婕再次暴晒在烈火骄阳之下,只是她似乎感觉不到天气的炎热,她心里的焦虑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在烈日下烤了几分钟后,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坐公车7、8站地,一个拥挤的老式居民楼,于婕快速的打开一个贴满五颜六色小广告的铁门,进入到一个小出租屋里。阳台上花花绿绿的内衣裤遮挡住了室外的阳光直晒,屋子里似乎还有一丝阴凉。这个两室一厅,一阴一阳两个大间住着另两个女孩,厨房也改成了一个小单间,租给了于婕。于婕在这间不到5平米的小屋床下,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放了几本书,在其中的一本书里,拿出了一个存折。存折的余额显示10023.87元。再向上查看,显示着取出2000元。于婕咬了咬嘴唇。拿出手机播出了一个号码,电话通了但很快被挂断了。于婕再拨,依旧如此。拨到第6次。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是个暴跳如雷的男人声音:“你有病是不是?干嘛阴魂不散的!说好了已经分手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现在有女朋友了,听清楚了没?”于婕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想纠缠你,我妈病了。我手头很紧,你能不能帮我一下?”那边已经不耐烦到极致:“不好意思,我也急需用钱,你和别人借吧。”“那我们分手前你和我拿的那2000元,能不能先还我一下?”“嘟嘟嘟”电话里已经成了忙音。 还没等于婕想到什么,电话又一次震动起来。接起来是她爸:“妮儿,我们刚到了省城医院,医生说了,你妈是头里面的血管破了,必须马上做手术,可是可是,手术费得6万呢,咋办?啊~”虽然隔着电话于婕还是听出了那边父亲的无助与辛酸。“爸,你别急,我先给你打过去1万,其余的我去借。啊~”放下电话,于婕马上去银行先把存折上的一万元打了过去。接着就是像没头苍蝇一般的将通讯录里能打的电话通通打了一遍。几千一万的,倒也逐渐的接近了手术需要的费用。终于有个外地的大学同学答应借给她2万,让她把卡号给她,晚上之前把钱打她卡里。经过一下午的东奔西跑,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于婕小心翼翼的将东拼西凑来的钱放在书包里,拿着卡去atm机上去取钱,打算连夜赶到那家省城医院去交手术款。钱取好了,急忙在路边招手打车。一辆飞奔而至的不是出租车的汽车,一个急刹停到了于婕的身边,还没等于婕反应过来,车门大开,一个没看清楚脸的男人,一抓于婕的胳膊,将她拽进了车后座。还没等于婕反应过来,车又狂奔起来,同时一把匕首架到了于婕的脖子上。这时,于婕才恍惚听到后面远处似乎有警笛声在响。于婕近乎崩溃的哀求着“求求你们,放了我,我妈妈在医院等我送钱做手术的~”“闭嘴!”两道眼泪混着血丝淌在于婕白皙的脖颈上。疯狂的人驾驶着这部车子也如同疯了一般驶向城郊,一路上剐蹭无数,车头已经面目全非。后面的警车越来越近,喇叭里传来警方的喊话:“xc8735,靠边停车,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交出人质——”拉着于婕的这辆车子慌不择路开上了一座大桥。“啊——”前面开车的匪徒见鬼一般地狂喊了一声,只见,桥对面迎面也驶来了好几辆警车,与身后的警车形成合围之势。于婕含着泪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希望,心中默念着,“菩萨保佑,妈妈等等我——”就在这一刹,驾车的匪徒似乎疯了一般的朝对面最近的警车狠狠地撞了过去。用力过猛,在将警车撞的车尾散架的同时,自己也因用力过猛直接朝桥栏撞了过去。车里的人都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的如同滚元宵一般。车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向水中砸了过去,由于刚才的撞击重创了车子的油箱部位,车子在空中还未落到水面时,就“哄——”的一声燃起了大火,夹杂着爆裂声,一个火球在与水面接触的同时便迅速的沉了下去—— 紧接着水面又被一次爆炸的气浪,掀起了蔚为壮观的水幕。于婕用最后的意识模糊看到自己的一节断肢飞离自己的身体。之后,便一切都归于平静了——两天后,城市日报的头条登了这样一条消息:两劫匪挟持一人质,在与警方对峙中车毁人亡!文章还配着几张现场照片,一张是被打捞出来的已经是个扭曲框架的车子。一张是一些随身物品的陈列。其中有个女包,里面有银行卡和身份证,证实被挟持的人质为一女性,1985年出生,姓名:于婕。报道最后说明,由于车辆经过二次爆炸,死者的打捞工作还在继续。一周后的一个清晨,一队穿着练功服的老人在河边晨练,“哎——这河治理的还不错了,你看那边好像有条大鱼!”一个老太太用手一指正缓缓向河岸飘来的白色物体。“不能吧,要是鱼怎么能那么老实,除非是条死鱼。呵呵呵——”旁边的一位老爷子一边甩着手,一边做着回应。其余几个老人也都纷纷向河里张望着,有微风,那白色物件漂浮的速度不慢,离岸也就十来米远了。刚才那位甩着手的老爷子,脸上的神色凝重起来,缓步移近河边,不大一会儿面带慌张的神情:“哎呀,不对啊,那个像是个人啊!”众人一听,都挤了过来,果真远远的看到一张惨白的面孔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大家慌乱起来,打电话报警的、找工具救人的。救援人员来到时,已经看到岸边有一群人围着,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人上前,都是远远的看,而且是那种如果一旦出现什么情况还准备随时撒丫子就跑的姿态。那几个施救的老人脸色苍白的躲在外围,其中一个阿姨,不住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嘴里在嘟哝着什么—— 集魂者2 ?救护人员分开人群来到“尸体”旁边,一摸有脉搏、可是奇怪的是口鼻处没有呼吸。医务人员打算进行简单检查后迅速送院治疗。可是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他们每个人都眼睁睁的看到:这个溺水者,四肢有细小鳞片状物质,在下颚颈动脉处,居然——居然有翕动的腮状物!众人皆大惊! 事关重大,很快有警卫人员将周边看热闹的人群疏散开。“水漂者”被医务人员七手八脚的抬上救护车,长驱而去。长长的医院走廊散发着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深夜里,只有两个值班的护士在窃窃私语:“哎~你听说没,那个特护病房的女人据说是个变异物种。”“听说了,是他们外出接诊的那几个人这么说的,我前两天还进过那个病房看见过那个女病人,根本没那么回事,只不过这都四天了,还没醒呢。不过,在给病人做清洗的时候,她手指上套着个铁圈,锈了吧唧的,怎么摘都摘不下来。”病房内,除了几台仪器发出的微弱声响,就是液体瓶内药水滴下来的声音。那张苍白的脸上似乎隐隐的出现了一些表情,眉头微蹙着,眼球在眼皮下快速的转动着: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在河泥四散的河水中,她的眼睛透过水草般的头发,看到一些残破的肢体,浮在四周,突然,有一种强烈的聚积力,将她的头和一些残肢,向一个方向吸引。泛起的河底淤泥里,她就像是一个拼图,所有的碎片都按照原始的位置排放好,最后一块图片是她的左臂,那个左臂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插在河泥之中。复原后,她缓缓地收回左臂,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个不属于她的物件——一个被陈年锈迹包裹着的戒圈,隐隐的,从锈迹的缝隙中,有灼眼的金光一轮一轮的闪耀出来,她的思维又开始混沌起来—— “啊——”一个类似尖叫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区传出很远。很快病房门被打开,涌进来好几个医生护士。只见那个昏迷的溺水病人已经醒了过来,满头大汗的撕扯着左手的无名指。几个人冲过去按住了她,“电话!电话!给我电话!”这位女病患声嘶力竭的喊着,众人面面相觑,在一个医生的示意下,一个护士小心翼翼的递过去一部手机。她快速的拨着号码:“大山叔,我是莲花。我妈咋样了?啊——”呆了片刻“那我爸呢?”手机滑落到地上,这个病患双眼一翻折倒在病床上。医生赶紧实施救护,忙了不到十几分钟,病床旁边的那台心电图仪终于还是呈现出一条直线。 除了黑暗和微弱的电流声,医院的太平间里像往常一样。停尸台上放置着一具下午刚送来的尸体,蒙着白布。外面的天空下着雨,偶尔有闪电划过,一个闷雷响过之后。雨瞬间大了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不规则的闷响。紧接着又一个闪电闪过,瞬间将窗内停尸台照耀在强光之下。只见蒙在尸体上的白布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随后滑落到地上,套在尸体左手手指上的一个戒指,闪出幽灵般诡异的光。犹如在恶梦中突然醒来一样,刚才还没有一丝生机的尸体,腾地一下如折尺般的坐了起来,在忽明忽暗的天光下,脸上泛着青白光芒的死者,木然的睁着没有内容的双眼。转身下了停尸台。没有声息的迈着双脚,在停尸的冰柜前面停下来。一只只的打开,像在超市挑选蔬菜一般的,仔细的打量着里面不同的尸体。当她在一具尸体前面选定后,缓缓地伸出左手,一种淡蓝色有微光的物质从冰柜里升腾出来,而她则像个瘾君子一般的将那些物质吸入体内——外面依旧狂风大作,暴雨冲刷着一切痕迹—— 第二天的清晨,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惊恐万状的从里面跑了出来,有死者家属向医院提出巨额索赔,很快相关消息被医院和上级部门封锁了。太平间被关闭检查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风一般的流言还是传出了很多个版本:有人说:太平间闹鬼,有人看见僵尸复活,活活被咬死;有人说,不是活人被咬死,而是死人被灭迹;也有人说,整个太平间就是个养尸之地,凡是停在里面的死人都发生了尸变——不一而足,种种说法让这个事情历经半年才慢慢平息。只是那个太平间所在地别说晚上就是白天都没有人敢再经过那里。 一间高档写字楼,一个老总模样的人,坐在老板台后面,手拿着一本制作精良的履历。看完后微笑着看向对面的人:“于洁女士,能在这里让我看到简历的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精英中的精英啊,之前不止一个面试官对你大加赞赏。”边说边站起身来笑着伸出一双保养的很好的手“欢迎你能加盟到我们公司!”被他热情握住的双手有些凉,左无名指上带着一只样式别致的戒指,微微泛着寒意。显然老总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哦,于女士,你已经结婚了么?这个在你的简历里没有提到啊——”于女士面带职业笑容轻轻摇着头:“不好意思,这只是我的个人喜好,我未婚。不会影响为公司效力。”老总哈哈笑着,轻轻的拍拍于女士微凉的小手。返回座位,按下秘书电话:“小李,进来一下。带新来的于总监去熟悉一下办公环境。” 新的办公室很宽敞,虽然是玻璃围合,但是内部有百叶窗。办公桌背面则是整面的玻璃幕墙,只需调整座椅的角度便可看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景。于洁在李秘书退出去之后,便将四面的百叶窗都降了下来。急切的用有些发抖的手从贴身的裤兜里掏出一瓶白色颗粒,数出几粒仰头吞入,之后便闭着眼睛。瘫坐到椅子里。过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才仿佛苏醒过来一般,缓缓地坐正,站起来,来到门口一面镶框的大穿衣镜前。镜子中是一个面色苍白,眼眶微红的穿着合体职业裙装的女白领。镜中反射出一道刺目的亮光,来自她的左手手指,那枚戒指通体金色,围绕着戒圈均匀的分布着12个格子,有三个格子似乎镶嵌着不同材质的装饰戒面。 这时外面有轻轻的叩门声。于洁立刻踱回到办公桌前,声音响亮的说了声:“请进!”李秘书领着几个年轻员工进到屋里笑着介绍:“于总监,这是设计部的几个主要员工,我先给您做下简单介绍。还有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参与的一个竞标策划,您看一下,比较强劲的对手主要是xx广告公司,他们的李总监个人公关能力确实不能小觑。这是相关资料,请您先参考一下。”于洁面带微笑的朝着进来的员工一一点头握手,接着坐回办公桌前,打开资料,在看到竞争公司李总监的资料照片时,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两周后的竞标会上,于洁所在公司以最接近标底的竞价打败所有对手一举夺标,透过欢呼的人群,于洁冷冷的看着脸色难看的李总监在打完一个电话后,疯了一般的把手机摔到地上。并恶狠狠的回看向于洁,做出一个威胁的手势!原本平静的于洁,脸上泛出一个微笑。一周后,在于洁公寓附近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衣的疯子。有的趴在树上、有的躲在垃圾箱后,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显出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相关部门出动了不少人力才将这几个人捉住送到当地的精神病院。于洁在办公室喝着咖啡,有敲门声,应门之后李秘书来到近前,交代完工作后,李秘书有些神秘的小声说:“于总监,您知道吗?和咱们竞标的那个李总监,据说被人捉奸在床,打了个半死,现在躺在医院大小便失禁,而且还因挪用公司财产以及收受贿赂被他那家公司告上法庭,老婆也带着孩子跑了”李秘书出去后,于洁缓缓的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打开后在李xx的名字下画了一个记号,古怪的笑着喃喃道:“千万不要死掉才好——” 集魂者3 ?在水汽氤氲的浴室中,于洁看着身上挂着水珠的自己。镜中的那张脸正在缓慢的发生着一些变化:眼睛的轮廓变大变圆,睫毛像速成花草般的浓密起来。于洁用手指缓缓的抚摸着略有棱角的下颌,直至他们内缩变成了圆角。皮肤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提拉一样紧绷起来。于洁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笑了一下,接着从洗面台上拿起一片锋利的小刀片,慢慢的沿着自己的下颌边缘绕着脖子的上端轻轻的划了一圈,用指甲一挑,一层皮肤应声而起,只见她像撕裂包装纸一样缓缓地自上而下的“蜕皮”已经裸露出来的部位光滑细嫩的犹如婴儿的肌肤。大臂、腿和腰部变得更加的纤细柔和。整个一张人皮撕下来后,镜中出现了一个尤物。浴池中正“哗哗”的放着水,水面上荡漾着殷红的玫瑰花瓣,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本地新闻:“一周前因车祸抢救无效而去世的当红美艳女歌星筱曼,与昨日被发现停放在医院太平间的遗体遭到严重的损毁。其家人已经报警,并向本地司法机构对相关医疗单位提起诉讼,详细报道,请让导播连线到现场记者——”“铃~”电话铃想起,于洁抬起精致的面容娇弱无力的拿起浴池边的电话:“喂——对,那个策划案已经移交给新任的陈总监了,是的,最近我的身体不大好,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好的谢谢,再见。”放下电话,于洁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起自己水中若隐若现的曼妙身躯,在抚弄花瓣的时候,左手无名指有暗暗地微光闪过,那枚戒指又多出了一块玛瑙戒面—— “怜儿~我们都聊了一个礼拜了。这个头像的照片真的是你吗?”李俊的脸被屏幕上的光反射的有点苍白。一双眼睛被鼻子里喷出的烟熏的微眯着,“当然了”李俊又仔细的打量了那张被他看过不知多少遍的头像照片。那眉那眼那红唇——伴随着喉头的滑动,李俊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亲亲怜儿~要不我给你买个摄像头寄过去吧,这样咱们就可以脸对脸的聊了”对面发过来一个害羞的表情,“哥哥~我们学校下周安排实习,到g市呢”刚还在意淫的李俊瞬间瞪大了眼睛,“真的!太好了!亲怜儿~来吧~啥时候到,我去接你!”那边又是一个害羞的表情“得等老师安排好了,我才能通知你呢~先把我的电话给你吧186xxxxx”刚发过来李俊已经一个电话拨了过去,电话那边是个甜的发腻的娃娃音,李俊瞬间被那甜蜜酥倒半边。一番温情软语之后,定下后天怜儿到g市,电话联系李俊。放下电话的李俊色色的看着已经下线的怜儿头像——“宝贝~哥哥已经要等不及了~~~~” 车站总是人流不息,李俊拿了一小束玫瑰花,望眼欲穿,为了接这个小尤物。李俊甚至跟做生意的女友说去外地参加哥们婚礼,拿了几千块钱并租了辆车。人群中由远及近出现了一位长发飘扬身着牛仔短裙的美艳女子。李俊感到呼吸都有点急促了“怜儿!”他挥着手上的花束。怜儿看到后微笑着朝他走来。这一笑,差点将李俊的鼻血笑出来~李俊忙不迭的迎上去嘘寒问暖。“累不累?饿了吧?哥哥这就带你吃饭?想吃中餐还是西餐?”中午的牛排大餐一下子就花去五百大洋,李俊虽有点肉疼但是瞬间又觉得为这种货色花钱还是值得的。下午李俊又陪着怜儿逛街花了七八百元买了套彩妆。在过马路时将手顺理成章的搭在了怜儿的纤细腰肢上,怜儿好像并没有反对,反而似乎还笑了笑。这立马给李俊壮了胆。在下个路口他已经不著痕迹的,将怜儿揽在了怀里,趁着看红绿灯的档儿,嘴吧顺势在怜儿娇嫩的小脸上一贴一蹭。怜儿绯红着脸,嗔怪的嘟着小嘴看他。看的他不仅是心旌荡漾更是欲火中烧——恨不得一下天黑。入夜后李俊带着怜儿一直在酒吧里,哄着怜儿一杯一杯的往肚子里灌酒,直到怜儿醉眼惺忪的趴倒在吧台上。李俊见此不由欣喜若狂。将怜儿揽入怀里抱回家中,一路上便已经双手不老实的四处游走,怜儿开始还哼唧几声。到后来便人事不知了。回到家中李俊也未开灯,径直走向早已收拾出来的双人床,将怜儿扑倒在床上动作起来~黑暗中,只见怜儿的眼睛缓缓睁开~一丝冷笑漫上嘴角—— 一夜的激情让李俊精疲力尽。第二天天亮,准确的说应该是近中午时,李俊才缓缓的醒过来,伸手往身边一摸,居然没有人。“怜儿~怜儿~”李俊喊了几声,估计是害羞自己跑了?想起昨夜的香艳片段,他不禁满足的笑了——之后李俊也打过几次电话,怜儿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虽然有些遗憾未能梅开二度,但是也免去了日后不好甩掉的后患。再想到怜儿的姿色和曼妙的身材李俊一连几日都心情超好,处在一种占了极大便宜的状态。 这日,李俊被几个哥们儿叫去喝酒,酒至半酣,李俊想起一周前的今天正是与怜儿相遇那日,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得意得笑。一边喝着一边将自己的艳遇当成下酒菜来以享众人,在兄弟们羡慕的阿谀声中更是乐得骨头轻的不到二两。酒过三寻,李俊摇摇晃晃的去上厕所。一起身酒往上涌,晕晕乎乎的站在小便斗前,拉下拉锁,对准了开始放水。憋得狠了,尿的急了点,开始还很爽,只是这尿似乎怎么也尿不完似的。睁眼细瞧,不觉脸色大变!这尿的哪里是尿,已经是血了!李俊肚子里得酒已经变作冷汗,顺着浑身每个毛孔倏倏的往外冒。外面等厕所得人突然听到里面“啊~”的一声凄厉如同鬼叫。被吓的一个机灵!等人们破门而入时,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李俊躺在喷满鲜血的厕所地板上,不省人事,下体还在汩汩的流着血—— 医院住院处外,两个登记的护士在小声的议论着什么:“昨天晚上送来的那个病人太吓人了!”“可不是么!据说内脏居然开始液化像尿一样的流出来呢!”病房内,一大堆仪器中间,此刻的李俊离一具尸体之差一口气而已。也许是刚才输的液体起了些作用。他的眼珠在眼皮下缓缓的转动了两下。费劲全身的力量才将比铁皮还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恍惚中隐约感觉到床边站着人。颤抖的眼珠定了好几次,才渐渐看清:身边这位居然是——怜儿!睁大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了,确实是怜儿,正在冲他微笑的怜儿!怜儿笑着对他微微点点头,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个化妆包,找出一瓶卸妆液样的东西。拿着化妆棉一抹,那满是笑意的大眼睛竟像画上去的一样,没有了!原先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颗黑洞!随着手的不断动作,那张脸已经变成高度腐烂的骷髅!李俊的眼珠已经在极度惊吓下突了出来!那骷髅伏在神经质般抖动的李俊耳边轻声说:“你和我分手时那2000块钱,我就不再和你要了——”再站直时,李俊眼中最后残存的影像是于婕和骷髅交替重叠出现的图像——随着心电监护仪里面的波浪线成为一根直线并伴着警报声响起时。于婕嘴角凝结着一丝笑意缓步走在医院的走廊中—— “大夫——大夫——求求你们啦~救救俺老头吧!!”有好事的人都在朝一个方向汇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农村老太太,跪在地上鼻涕眼泪抹了满脸。手里抱着一位大夫的腿。旁边地上的担架内躺着一位脸色灰青的老人,稀疏的胡茬中泛着死色。旁边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正在掰着那老妇人死命抱着的手臂。“你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是吗?医院不是救济院!不是不救!你交完钱,马上就治!”老人抬起哭花了的脸,在哭声中断断续续的说:“俺先交一部分,您们先给治着——剩下的——剩下的俺回去就去筹,人——俺老头等不了哇——”“这话你别和我说,你去找院长去,你抓着我干什么!”那大夫一边抽着腿,一边大叫“保安!保安!”这时周边已经站了一圈人。人群里有人和稀泥“先给治疗呗,人快不行了~”那大夫忙里抽闲气急的嚷道“行!你们谁给垫钱我们就给治!”这时几个保安手持警棍类的东西已经撕开人群冲了进来,很有效率的将老太太从那气急败坏的大夫腿上剥离下来。任其瘫倒在地上。只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不让她有下一步的行为。无望的老太太爬回到老伴的担架旁。无力大声哭号,只剩下恹恹的伤心欲绝的抽泣——人群也都渐渐散开——一个身影没有声息的来到老太太身边。“别哭了,老爷子只剩一个时辰的命了,给他准备后事吧!”老太太猛的听到这话,惊的一愣,再抬头看时,除了正常往来的病人和家属。没有人在她身边—— 集魂者4 ?夜晚如期而至,医院的住院处传出一声尖叫!几分种后几个保安模样的人,冲过去,随即也被惊呆了!原本冷色调的办公室里,白天被老太太抱着腿的那位大夫如同被炮弹击中一般,撕裂的四分五裂,墙上还挂着一些脏器组织。几个人反映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喷射状的呕吐——吐得间隙,其中一个含含糊糊的颤声叫着:“快!快!快报警——”边说着一回头登时吓得倒退了几步,被刚才吐得秽物滑到在地,也已然顾不得了。尖叫着向后退着——只见刚才还惊慌奔跑的医护人员已经仿佛在空气中自然爆裂一般,走廊里到处是喷溅的鲜血、碎裂的肢体、横飞的内脏和器官——“嗷——”的一声,这个已经快被吓疯了的保安突然被凌空举起,他这时才清楚地看到一个极其美艳的脸冷冷的看着他,还没等他说出话来,一丝暖意已经顺着脖颈汩汩而下,自来水般的鲜血顺着他神经质抽搐的腿,洒下去——几根钢钉般的手指已经插入还在跳动的胸膛,丝丝缕缕的做着人体拆卸和重组游戏——那艳丽的眼睛里被一种快意充斥着!那沾满粘稠鲜血的双手像怕冷似的,插进一个个温暖的胸膛。那花瓣般的樱唇闪着报复后的笑意,那笑意越来越畅快——布满血汁的左手无名指上却一直有一道耀眼的光圈闪耀着,越来越多的戒面宝石随着撕裂尸体的堆积而被飞快镶嵌在戒圈上——随着最后一块宝石戒面镶嵌进去的同时,一道异常刺眼的光线激光般的强射出来,那只戴戒指的左手无名指应声落地,于婕复仇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满脸的不解与诧异,但是这个表情很快被另一种惊诧而痛苦的神情替代了!落在地上的戒指沿着众多宝石的边缘散发出网状的射线,那美艳的躯体在射线的笼罩下,瞬间碎成一堆肉块——落地后快速的腐烂发臭——那戒指上众多的戒面纷纷散落下去,消失无踪—— 一年后,s医院重新开业,很多市领导都参加了剪彩仪式。很快又像以前一样,病患往来如织,阳光很灿烂,一位年轻女患者面色苍白的在医院庭院中双目无神的晒着太阳。身后走廊里,一对老年夫妇正焦急的商量着什么“她爸,医院今天又通知缴费了,咱们该借的都借过了,孩子的治疗一天也不能耽搁,该怎么办啊?”“别急,我再去想想办法,别让闺女看出来跟着着急——”那位父亲皱紧眉头小心的压着声音嘱咐道,那女孩缓缓的转了转脸以避开越来越强的阳光,视线却被花丛下一道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线吸引了。慢慢踱过去蹲下身子,泥土中有个斑驳的金属圈正在发散出诱人的光——女孩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慢慢的伸过去—— “啪嗒~”一滴液体击打在纸面上,又瞬间的被吸收进去。除了四号桌上灯光所及之处,四周一片黑暗,不只是视觉上的感觉,连声音似乎也被那浓重的黑吸了进去。所以,只是那么轻微的接触声,在这里却显得无比的夸张和响亮,把陷入故事中的李志勇拉回了现实。下意识的看看四周,远处似乎有往来的人影,近处却绝无一人。这才接着刚才的心绪感慨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管这故事是真是假,几天前的自己不也差点成为困苦饿毙的他乡游魂么?看看时间虽然还未到打烊,但想到明天一早还要上班,还是克制了一下,轻轻合上掌中书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走进林立的书架,将书插入书架。同时环视一下四周,心中打算着下次再往里面的书架去走走看看。走过趴着肥猫的柜台时,老板正蹲在地上整理什么,于是没打招呼接着往外走,刚转身就听身后老板低低的声音:“慢走,欢迎下次光临~”不由一愣,忙边回身道:“好,再见~”却见柜台上没人,老板还在后面忙着。只好冲着眯着眼睛的肥猫笑了一下,刚要拉门,门却被从外面推了进来,我忙一个闪身躲开,差点被拍到脸,进来得人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是个很年轻的姑娘,脸上画着与年龄不符的浓妆,过暗的眼妆,让整个人看着像病了一样,面上的表情很快从惊吓恢复成淡淡的漠然,眼中的亮光一闪即逝。让李志勇慌忙递过去的那个微笑冷在空气中,那女孩与他擦身而过,李志勇在关门的同时,听到里面老板的声音又响起来:“欢迎光临——”外面夜色不错,回去后睡的也不错,一觉到天亮被闹钟叫醒。 公司不大,一共十几个人。不知是巧合还是公司老板有意为之,老板居然是李志勇同校的学长。在亲自和李志勇谈过之后,就布置了具体的工作给他,毕竟之前干这行也有几年了,工作一上手就立马进入状态,效率奇高。中间老板过来看过,感觉应该还算比较满意,不觉松了一口气。中午吃工作餐时,李志勇已认识了几乎所有的同事,大家都客气的打过招呼。感觉公司的整体氛围还不错,下午继续工作中,这种全神贯注的感觉对于李志勇来说是久违而舒服的。到五点下班时,手里还有些资料未整理完,便自觉地留下来继续整理。与他一同留下加班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王楠,应该是刚毕业1、2年的样子。李志勇整理完毕,烧热水冲茶的时候也给他捎了一杯。顶着一脸青春痘的王楠抬起头朝李志勇眨眼微笑:“谢谢李哥~”紧接着他低下头边忙着电脑上的工作边问道:“哥,你家住哪?”“建华路化工小区”“好巧!我也住建华路,不过是住在东边的向阳小区。咱们离得很近呢!”王楠发现新大陆似的开心道。“你没来之前咱公司只有我一个人住那个方向,现在可以搭个伴了。”“呵呵~是么?好巧。那你手头的活还多么?不多的话,我等等你,一起回吧。”李志勇建议到,“ok,再给我15分钟。”一起回去的路上,王楠还像个在校生似的精力旺盛,叽叽喳喳的几乎在李志勇没怎么问他的前提下,把公司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王楠先到家,与之道别后,李志勇又走了不到十分钟回到了小区,吃点包子回到出租屋便躺在床上养神,心里惦记着晚上那个特别的约会。 设了个闹钟,可能白天满负荷的工作也确实劳累了,翻了两次身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被闹钟叫醒,洗把脸,清醒一下。临出门看到对面屋打了一天游戏的合租者拿着一包方便面,冲着他暧昧的一乐。李志勇尴尬的愣了一下,无奈的呲了下牙。外面天气很好月朗星稀没有了白日里的熙熙攘攘,内心变得轻松得很,不时从嘴边溜出一两句不知什么调调的小曲儿。远远已经看到那盏白色的灯笼在晚风中微微飘摇,一个瘦小的身影先他一步从对面的小巷中穿出,推开那扇老旧的店门悄然而入。等李志勇进入鬼话屋时,那个身影已经融入到黑暗的书架之中,李志勇在接受老板照旧的问候之后,熟络的摸摸肥猫的花脑皮~按照之前所想的往深处的书架走去,走过7、8个书架后停了下来,就在他右手边有一架书看起来跟其他书架有些不同,怎么说呢,架上的书感觉很像原来中学时期学校旁边的租书屋,架上的书那种大部分都是被磨了角或者卷了边儿的样子,没有了新书盛气凌人的感觉,却多了一丝低声下气的柔顺和体贴。不觉心生好感,用手指顺着书籍滑下去,突然三个字映入眼帘,让他停顿下来——《异乡客》,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自己这个漂着的打工仔不就是个异乡客么~于是便将这本书从密集书丛中取了下来。书的纸质是灰白色的,手感比较绵软。像是上世纪月刊的感觉。穿出书架时与一个身影擦肩而过,那个身影正是先我一步进入书屋的人,来人身架单薄,不到20岁的样子,衣着邋遢,面色晦暗,一个大大的黑色镜框占据了脸部二分之一的面积,眼镜下透出的是一双被黑眼圈覆盖着的细长眸子,其中闪烁的灼灼目光与其懒散的架势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等李志勇取好书时他也从这架书中抽下一本,并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李志勇返回座位,一口香茶落肚,轻舒五指翻开书页—— 异乡客1 ?异乡客 在浓郁的蒸汽中,火车缓缓的得开动了——一位带着眼镜身着棕色夹克的中年男子坐在硬卧车厢过道边的折叠座上,为了方便吸烟,将车窗向上拉起一条缝隙。看着窗外景物飞快向后闪去,每一口烟都迅速的被风吹散。吸完将烟蒂在小桌下的烟灰缸里拧灭。放下车窗后看看身后的六张卧铺,只有自己一人。有些百无聊赖的在下铺躺下来养神。从c城到s城如果坐快车的话,大概7、8个小时就到了,但是此次的目的地在接近s城的一个小站,小到只有这一趟客车在那里经停。而这趟列车也是名副其实的慢车,由于每个线上的小站都会停靠个把分钟,所以到达他所去的那个小站大约就要14、5个小时;再加上坐这趟车的大部分短途散客,整趟列车只有两节卧铺。他上来时是始发站,卧铺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 他躺在铺上静静的养神。想到到站的时候是凌晨1:30,原本想带孩子去公园的周末没有了不说,还要再请2天的事假,还有来回的车票和其他费用。不觉皱了皱眉头。事起于三天前的傍晚,刚推开家门,就见平时这个时间一定在厨房里忙着给他做饭的老娘,很反常的呆坐在沙发上,灯也没开。他的第一个反映就是:是不是老娘生病了,叫了一声妈,没顾得上放下手里的包就赶紧来到母亲面前蹲下身子,母亲似乎刚哭过,双目有些微肿的样子。看到儿子,眼睛里才闪过一丝生气。尚未缓解的情绪又加上些许的委屈汇成眼泪,继续前缘。作为儿子,除了前年老父去世,这几年对老母也是孝顺有加。实在是不知所为何事,心中不觉有些慌张:“妈,别哭——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倒是和儿子说啊——”母亲又哽咽了几声,平和了一下情绪,才嘶哑着声音唏嘘出一句话:“你老姑没了~”接着便又哭出了声。 他这才恍然大悟,自从1985年他大学毕业,飞出鸡窝变凤凰将父母也接到城里,他已经有快十年没回过老家那个小村子了。对这个老姑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小时候,他祖父有四个儿女,他父亲是长子,中间还有一儿一女,他的二叔还是半大小子的时候在池塘里玩水送了命,三姑是老幺和他爹差着十好几岁,算算也就50出头,确实有些突然。一边安抚母亲,一边问:“啥时候没的?是生啥病了还是咋的?谁通知的你?”大概也是哭的没了力气,母亲一边轻微的抽着气,一边缓缓的回答:“原先咱家安电话的时候,你爹就给村里写信让村支书把号码告诉你老姑,想着日后有啥事能联系。可是你老姑这个人,哎~咋说好呢?按理,死者为大,不应说她。不过自从她那大小子得病,她问你爹借钱,咱没借,不是不想借,是那会你正在上大学,每年的学费、饭费都是你爹我们两腆着脸和村里的邻居一毛、五分的借着凑出来的。实在没钱。否则,人命关天,又是亲戚怎么能不借。也是命,那孩子没熬过一个月,没了。再后来,也不知道是咋的,再也没立住孩子。她也是糊涂人,打从那起就恨上咱家,断了往来,迎面过来都能一扭脸看也不看。为这个,你爹活着的时候,没少伤心,也托人给说和过,没用。后来,跟你搬到城里,一是为给你们带带孩子,照料下饭食,二则也是不想这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扭着——” 见老娘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他连忙接了杯水递过去,母亲接过来,喝了口水。经过长时间的述说,悲伤地劲儿已经缓和了不少。定定神,语气平缓了不少:“前几年,遇到进城的同村人,也给她带过东西和钱,她都给退回来了。再后来,听说她男人也常年喝酒不招家,一次大冬天的,喝多了。居然冻死在了地头。一大家子就剩下她一个妇道人家。你爹当年回去想帮忙,她居然门都没让进。你爹一气之下也没再回去过——”说到这触及伤心事的点上,母亲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罢了~如今,她倒走到了我前头,一辈子孤苦伶仃,死了连个摔盆送终的亲人也没有,乡亲们集了点钱埋在后山的坟地里——春生,你无论如何也得请上几天假,回去把礼面上的事情张罗张罗,帮忙的人家,你上门去好好谢谢人家!出钱出力的好好请人家吃顿饭,明儿一早,我去采买些回礼,你给人家带回去~你老姑家的东西,咱啥也不要,能分的都分给街坊四邻吧——”老娘一辈子好强,礼数上容不得半点差池。剩下的时间里,采买了不少水果、点心、罐头之类的东西,装了两大提包。 于是,本该上班的他此刻才出现在这趟列车上。十几分钟后,列车到达城市西站,停车时间5分钟,看着站台上稀稀拉拉的人,又坐回到车铺上系紧松了鞋带。这时一个身影来到身边,他抬头一看,是个满脸憨相的后生。目光呆呆的四下打量,看到车厢号后,点点头。反转身就将身后地上鼓鼓囊囊的大编制袋子,费力的往行李架上放。刘春生看那后生放的费力,于是问了句“用帮把手吗?”和他说话的同时,那后生也许是因为用了大力,挣出一串响屁!正冲着刘春生问话的脸,随后一阵浓郁的臭韭菜味接踵而至。刘春生顾不得发扬雷锋精神,捂着鼻口,一个后坐。动作大了些,磕的鼻子发酸,强忍着眼泪打开窗户。新鲜空气的置换让他长出了几口气。那后生终于放妥了行李,退后两步又打量了一会,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脱下鞋将鞋底对扣插进裤兜,踩着脚踏直奔上铺,于是那露着半个脚后跟的黑不黑灰不灰的破袜子又将另一种“香型”的味道散播在狭小的卧铺空间里。刘春生捏着鼻子目光始终无法从这后生身上离开,他不知道下面还有什么危险的节目等着他。还好,那人上到上铺后就像是沙丁鱼进了鱼罐头,地方实在太小,无法再有什么大的动作。仅是别扭的微侧着身子爱惜的将破袜子脱了下来,再从裤兜掏出鞋子,把袜子塞进鞋里,将鞋子对扣塞进枕头下面。随后头一挨枕头,没三分钟,一串震山响的呼噜声便嘣到车厢顶又反弹到下面。刘春生捏着鼻子看完这一系列动作。被惊到瞪大了眼睛,而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原本还想着好好休息一下,这下也泡汤了。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1点,列车员过来换票,那鼾声戛然而止。列车员皱着鼻子换完票后,那后生直接从上铺“砰”的一声蹦了下来。刘春生强睁着疲惫的眼睛,看着他生龙活虎的套袜子穿鞋、小心翼翼的把那个大编织袋,挪到自己身边。早早就出去等着了。等他出去,刘春生才长出一口气,把行李加上的两个提包取下来,内心嘀咕:真没想到,这个傻子居然也在这站下。真是不知这趟出行怎么开头就如此的不顺—— 外面黑布隆冬的,简陋的小站上只亮着几点昏黄的灯光。远远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一看是支书,多年未见,他比自己记忆中的样子苍老了许多。“春生~啊呀~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少性,细皮嫩肉的呢~呵呵呵~”支书想来也该是60出头的人了。当年春生考上大学的时候,还是他帮忙找的车,送他上车站。想不到这若干年的深夜,迎接他的还是支书。刚寒暄了没两句,旁边一个黑影正扛起一大包行李哼哧哼哧的往出站口这边走来。支书错眼一看脱口而出:“李大傻,你狗日的干啥去啦?”黑影一顿,停下来,愣愣的望向他们嘴里唔鲁着回答:“回—回—回家呀—叔”“拿的那是啥呀?”“给—给—给我爹——带的东西—”“算、算啦!给你也说不明白,先走你的吧,赶明个再去找你爹。”“恩”大傻的行动比语言要痛快得多,扶扶肩上的大包,转身就消失在黑暗中——“这是?”春生看着这个奇葩消失后,禁不住看着支书发问。支书边帮着春生拎放在地上的行李,边答道:“李道奇,你估计不太知道哩,那几年刘成广婆姨的侄子,前章子村的。那老公母两儿,哎~就是住你姑家隔壁的那个,不是一直没孩子么,一直就让这个侄子给照料。两人前后脚没了,地和院子就给了她侄儿——这个李道奇,这次你姑没了,后事上也出了不少力哩~可见这乡里乡亲还是不一样捏——赶明儿个,我带你去认认门子,串一下,啊?”春生忙点头称是“支书,全凭你帮着给安排了—”摸着黑,在驴车的颠簸下回到了村里—— 异乡客2 ?宿在支书家一夜无话。第二天,好久未受如此折腾的刘春生睡到窗户发白,才腰酸背疼的爬起来。才要到院子去洗漱,却发现院子里竟然站了半院儿得人。支书正蹲在土台子上和众人们说着什么,人们一看到他,神情似乎很复杂,说局促不安更恰当些。刘春生有点纳闷。但还是赶紧在脸上堆出笑容:“支书早!各位早!”就在他向众人走来之时,众人竟然更加的不知所措,居然还有人慢慢的向后撤。 支书脸上的表情也很凝重,狠吸一口土烟:“春生,有件事吧,当时在电话里也没敢和你娘——俺的老姐姐提,今天呢,你也大老远的回来了。还是我和你说吧——当年,大概是你姑父没了之后没多长时间,你姑整个人的性情都变了。咋说呢?就是疯疯癫癫的,不管多热的天都把那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其他人别说进她院了。就是在那院口多停一阵,她就烂鞋、土坷垃的把人打跑。时间一长,也没人敢在她院子附近呆着。她出来除了干些地里的活路就是去村道上的土地庙一跪就是几个时辰。出来时候院子也是锁的严严实实,就连那院墙上都用小玻璃茬子刺的满满的。”支书说到这咽了口唾沫,停顿了一下,眼光扫视了一下人群,叹了口气。“春生,发现你姑没了还是经由昨天在车站上遇到的那个李大傻。村里一帮二后生,逗耍他。把个他一直不离身的物件给扔到你姑院子里,这傻子和不要命似的。愣是翻墙进去了,划得身上竟是血口子。他出来不敢再爬墙就开了院门出来,要是平时有个风吹草动,你姑早就跳着脚骂街了。那天院门开了也没啥反映。大傻他爸,就是昨个和你说过的李道奇,说是领着大傻去给你姑陪个不是。谁知,就发现你姑整个人已经硬在地上了。”虽然有二十年没来往了,但是听到亲人死的如此悲凉,春生还是不由得鼻子发酸。 支书看他这样,艰难的顿了顿“春生,你姑就这样没了,乡亲们也觉得凄惶,想联络你们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就大伙搭手殓了——可是,可是——”支书说到这竟然磕巴的说不下去,周围的乡亲们也开始小声私语起来。“支书,春生”两人闻声都抬起头,春生看到从人群里走出一位身材瘦高,白净面皮额头有一条疤、约莫40来岁的汉子。郑重的看着春生:“春生,我叫李道奇。就是住你姑隔壁的。”停顿一下,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似的“大兄弟,对不住。这个事你迟早都是要知道的,你别埋怨乡亲们,咱们没有别的恶意。”如今的春生,早已坠入云里雾里。同时感觉到深深地不安。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巴巴的看着这位陌生汉子“那天——我和乡亲们搭手料理你姑的后事,将人入棺。收拾床上褥子,一个后生一脚踩塌,掉进炕洞。人们赶紧拿灯去救,灯一照,众人全傻了——”此时春生明显感觉到不远处乡亲们眼中的恐惧。李道奇谨慎而又紧张的看看春生接着道:“那里面堆了好几摞寿衣、寿鞋,有孩子的也有大人的。里面有两个孩子衣服家里人在衣角上绣了名字,就是咱村四五年前下河淹死的,可是那明明是已经入了土的!那两家挖了坟去看,棺木还好好的,里面孩子的尸首确实是没了!剩下的那些衣服是啥人的,谁也不知道。整个村子都炸了营咧!报了警,警察也来了,但是死无对证也查不出啥。”此时的刘春生已经完全被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正在此时院子外有摩托的声音,乡亲们分开一条通路,两个警察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行了个礼。“你就是刘满花的侄子是吧?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协助”坐在摩托斗子里的刘春生还是处在惊吓中无法缓和。 傍晚,当他再踏入这个村子的时候,恍惚看到不远处有人立在村道上对他指指点点。“春生~”他猛的一惊,只见是支书和李道奇。见到他们春生有种想哭的感觉,“春生,没啥吧?其实我们也怕你受不了,谁又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一家也会出几样人。幸亏你们家早就和她没啥往来。”听到这话,已然经受了一天疑虑、惊吓的刘春生眼睛有些湿润。在旁关心看着的李道奇忙怕打着春生的后背“么事,么事,还有咱们乡亲呢么”接着沉吟一阵“春生,白日里,还有些话没和你说,一会家去吃点东西。俺和支书再陪你聊聊。”泪眼婆娑的春生看到李道奇的脸色比晌午时更加苍白。一时忐忑的心跳都加速了,不语只是点头。 春生在莫名的不解加惊恐的情绪下,几乎一夜无眠。第二天便觉头昏眼花,勉强支撑着随支书去老姑坟上烧纸祭奠。远远的在山根底下一溜坟包中,一座新坟极其诡异的鹤立其中。坟包巨大不说,上面布满了花花绿绿的纸条,在山风吹拂下上下翻腾。支书咽了口吐沫:“春生,别怪乡亲们,这事情现在谁也说不明白,为了大家伙儿们心里能安生,只能按大仙的说法,压邪~”缓过神来的刘春生这才看清楚,那座新坟上是一块块石头压着各色的符咒。在这荒山秃岭中,显得格外的诡异和邪气。走到近前,春生哆嗦着跪了下来。掏出纸钱,在剧烈的山风中点了好几次才点燃。 那风却旋着燃着的纸钱差点烧到支书身上——支书跳到一边闪躲拍打着。春生却在呜咽的山风中听到了仿若窃窃私语般的声音“不~要~再~回~来~了~”——连惊带怕,眼前一黑。春生冲着石碑一头栽了上去,黑暗中春生感觉被一股力量轻轻的托了一下,恍惚中看到一张老姑含着泪的脸,只一晃便没了踪迹。春生脱口而出:“老姑!”睁开眼却只见支书一脸紧张的看着他:“春生,是不是病了?俺刚才眼睁睁看着你要往石碑上杵,来不及上去揪住,幸亏你身子忽然往边上一软,倒在地上。不然的话,可真是要命啦!”春生想到那一刹那的影像,眼泪忽的一下涌了出来,咬着牙呜咽着~将祭奠的点心果品摆放完毕,重重的磕了3个响头。回去后收拾行李,坐当晚的火车返回c城。夜幕下,支书和李道奇将刘春生送到车站。“支书、道奇叔,谢谢你们的招待,原本我妈交待给我要好好谢谢乡亲们,我带的那些东西还麻烦你们二位转交给那些帮忙的乡亲们。至于这里的老宅子就交给您两位代为处理吧。也许~”说到这里,刘春生不觉一阵心酸,停顿一下继续说“也许,我们家以后就不再回来了!”李道奇带着勉为其难的神情拍了拍春生的肩膀:“莫说这种生分话,这里永远都是你的根嘛~宅子俺们帮你看着,你想啥时候回来就回来!”支书也点头称是。 汽笛声响起,刘春生登上返程的火车。连日的劳累恐惧让他在卧铺上一沾枕头便睡死过去,连一个梦都没有。回到家,刘春生面对期盼的老母亲,也只是捡着无关紧要的讲了一些,告诉她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要她安心。老母亲含着泪点点头,喃喃地说:“春生,你走后第二天,我梦见你姑了。朝我鞠了一躬,说不要再回去看她了。我感觉她好伤心的样子~我~”春生一惊,忙安抚母亲:“那是因为您心里总是惦记,这会我回来了,事情也都办的妥当了。您别再心里做事,也就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老母亲听了又洒了些眼泪,也就作罢了。刘春生心里比母亲的疑虑更甚,却也只能压在心底。 异乡客3 ?转过年来的一天,刘春生接到大学老同学李昆的电话,告诉他这个五一,想要组织一次同学聚会,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到时务必准时参加。刘春生欣然应允。打电话给他的这位老同学,是原来的班长,上学时两人私交甚好,此君头脑灵活,善于组织和操作。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辞职下海,如今经营一家私营肉食加工厂,可谓财大气粗。算算时间,大家都已经人到中年,拖家带口。上次见面聊天似乎都已经是4年前的事情了。想起原来上下铺的时候,情同手足,无话不谈,还真是让人想念。 忙过十来天,看看日历,明日就是五一假期。刘春生安顿好妻子带着孩子和老母亲去市里新开的电影院看电影。自己也准时来到同学聚会的酒店。唏嘘感慨,觥筹交错,又唱又笑,最后大家都有点喝高兴了,也都有点喝高了。李昆作为组织者更是意犹未尽,尤其是和刘春生。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唱一和。让整个聚会高潮不断。最后,在陆续送走几批老同学后,李昆拉住刘春生:“今天老哥我太高兴了,和弟妹打声招呼,今晚别回去了。再陪哥哥一晚上,咱们回我那”接着低下声音凑在刘春生耳边“我那还有一瓶藏了好久的好酒,今儿个咱俩一醉方休!怎么样?”刘春生也许久没有如此放开了,当下给家里打了电话,坐上李昆的桑塔纳,一溜烟的开出了城,“咱这是去哪?”刘春生问,“我在厂子旁边盖了个别墅,从最高的楼顶平台可以看到厂子的全部。在家也可以随时纵览全局。哈哈哈~”李昆不无得意的“低调”炫富。别墅盖得奢华,室内一水儿的欧式装修,地面的大理石拼花倒影出头顶的巨型水晶吊灯。五月的天气已经是非常暖和,李昆找出那瓶好酒拉着刘春生径直上了楼顶的平台,随后阿姨端上来几个下酒小菜。哥两儿继续喝酒、唠嗑。 李昆聊到兴起,拉着刘春生站在楼顶平台,指点着尽收眼底的厂房,说起了他的创业史,“那个看着没?那是哥们专门从德国买的纯种黑背,生人敢靠近,能直接把丫活撕了!”。刘春生也乐得听他瞎掰呼,反正难得大家一起胡侃,而且——还有这么好的酒~随着李昆的指点也附和着东瞧西看,那些一入夜就散放至厂区的大狼狗在灯下耀武扬威的抖着毛发,身姿矫健的逡巡时还伴随着雄壮的低吼。突然,刘春生看到灯下那四条刚才还悠哉撒欢儿的狼狗,发出一阵警报似得低吟。而且居然放弃自己的势力范围,警惕的向黑暗中的角落退去。春生看到这一幕不禁莞尔,正想打趣回身取酒没看到刚才那阵势的李昆,笑话笑话他大肆吹嘘的“纯种黑背”。 正说还未说时,恍惚间感觉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快速的在厂院里穿过。那个痴肥的身影、机械却又利索的动作还有背上那条又黑又脏的大编织袋子。一怔之下,他脑子里迅速的反映出一年前,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李大傻。心随之一沉,酒也醒了不少。用手轻拍李昆,取回酒后的李昆正接着在那口若悬河,感觉有异有点疑惑的停下来,“怎么啦?”“大昆,那个人也是你们厂子的?”李昆闻言,眯着眼仔细辨认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哦~那是个临时工,好像叫什么“大傻”吧~怎么了?”李昆有些莫名的看着刘春生突然间严肃起来的脸,“在你这儿干了多久了?”“啊呀~这个~我想想~”李昆一边思索着一边回答:“大概~好像~差不多4、5年了?反正时间不短了。虽然人有点傻,不过力气大,干活也还行。最重要的是,他是s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的,经常能还卖给厂里一些猪肉什么的?”“诶?你家原来不也是那个村子的么?对了!你问我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家亲戚?”李昆终于又绕回原点不解的问刘春生。此时的刘春生一反刚才的和顺,不仅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反而进一步要求:“大昆,能不能带我去他呆着的地方看看?”这一折腾,李昆酒已经醒了几分,盯着看了刘春生一会儿,他知道这个老同学的脾气,在事情没有结果的时候,他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放下酒杯,和阿姨交待了几句,带着春生进了厂区。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除了主干道两旁的路灯,厂区里一片漆黑,那几只隐蔽起来的狼狗复又凑了上来,皱着鼻子朝春生威胁的呲着牙,被李昆喝退后,不甘的悻悻尾随了一段复又返回灯下。两人拿着一只手电,朝着厂区深处走去,绕过一排仓库。一座高大的厂房出现在二人眼前,春生小声的问李昆:“大傻平时就住厂房么?”李昆摇摇头,不自觉得也小声的回答:“厂子职工有宿舍就在一进厂门右手边的那排平房,可是,刚才大傻,应该就是朝这个方向来的。”同时半是自言自语的嘟囔:“诶?奇怪?没有让他加过班啊?他来这里干什么?”厂房背朝别墅的那面有灯光亮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的将厂房大门推开一条缝儿,斜着身子滑进室内。厂房很高,大概有6、7米的样子,里面有大型的半自动化的生猪生产线。两人贴着那些大型机械的边儿,慢慢的往亮灯的位置靠近。 远远的看到大傻从那个黑乎乎的大编织袋子里往出倒东西。白花花的一头母猪随着他的动作瘫软在地上。李昆转头朝春生一乐,刚要奚落奚落这个没事找事的人,还没等张嘴。就被春生一把把嘴捂住,随着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李昆无奈的点点头。只见大傻像摸一件珍宝一样,上下左右的痴迷的摸着那只母猪,嘴里还在神经质的念念叨叨,只是声音不大加上距离不算近,只能偶尔听到断断续续的词句。这时,不用春生去捂,李昆也立刻闭上嘴瞪大眼睛看了起来。因为听不清楚,这个李昆干脆和春生做了个手势,两人趁着大傻聚精会神的念叨又向前方移动了4、5米。在离大傻还有3、4米位置的一组机器后面,竖着耳朵扑捉着那些声音:“改娥,俺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稀罕上你了。就连你擦鼻涕用过的纸,俺都捡回去当宝一样收着。”说到这,大傻干脆俯身环抱住那只猪,伤感不已时,更是撅起嘴正要对着猪嘴“口勿”看的那两个人汗毛倒竖恶心不已,可能那厮也觉得有点无法下口,中途停下爬起身来,在身后一个破布包里鼓捣着什么,不大会儿,手里多了卷五颜六色的东西。展开贴在那猪身上,同时口中念念有词,绕那猪身以一组怪异的步伐行走数周。 怪事开始发生了,那猪身逐渐变得透明、消散、雾化,待那迷雾渐渐消散,一具女人的身躯显现了出来。暗处的刘李二人看到这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两人不自觉得对视一下,俱是满眼的恐惧——这时,大傻停下来,爱怜的扶起那个娇小的女子。口中轻唤:“改娥~”那女子居然轻微的动了动。轻哼了一声,缓缓的醒了过来,睁开眼的同时看到大傻正要俯身吻她,大惊之余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虽然对于大傻而言这个刚恢复意识的弱女子就算拼劲全力打他,也不过是挠挠痒痒。但还是阻止了他进一步亲近女子的动作。那女子趔趄着向后退着,眼神中交织着厌恶和恐慌:“大傻,你要干什么?你离我远点!滚!”虽然最后一个滚字,是那女孩撕心裂肺的喊出来的,但是那声调里更多的是恐惧与无望。“改娥,俺稀罕你,只要你能跟俺,俺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在城里干的那个营生,俺也不在意。只要你能跟俺一起。”大傻依旧的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些渴望。“你做梦!”那女子羞愤的咬着牙怒道“我就是做一辈子鸡,也不会跟你这个傻子!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改娥是俺的,俺不会让她做鸡。俺爹说的对,你不是俺稀罕的那个改娥,是你附了俺改娥的体。你就是个恶鬼——”大傻扔出一串莫名的话后,冷着脸一步步的朝那抖似筛糠的女子逼近,一只大手死死掐住那女子纤细的脖子,霎时,那可怜的女子便没了气息。暗处的两人已经被惊的木胎泥塑一般动弹不得。 异乡客4 ?早已断气的女子依然挂在大傻的胳膊上,那大傻也像石头一样木然的站了好几分钟。才缓缓放下那尸首,柔情的对着那摊惨白说道:“改娥,你别怕。俺爹说了,他能借命续命。这个身子已经脏了,咱不要了,俺让他帮俺把你找回来。”说着回身从近处的操作台上取了一把钢刀,手起刀落,那改娥已经身首异处。将那女子的头颅装入来时的编织袋,返回身又从破口袋中取出一卷绿色符咒,一阵操作,地面上已然是一具无头猪尸。大傻扛起猪尸向冷库走去。二人见大傻走远这才惊恐万状的逃离了厂房。狂奔至别墅下,两人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腿抖得上不得楼。好不容易上楼进了一间比较隐蔽的小书房,拉上窗帘没开大灯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小台灯,二人各自点了支烟压惊,好长一段时间相顾无言。还是李昆先开了口:“春生,你似乎知道这个大傻有问题,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咱们需要尽快想个对策,否则我和我这个厂子,不,是咱们都要完蛋——不,还不止如此,应该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说到这,刚才那一惨状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不禁一个寒颤说不下去了。春生也是脸色苍白的猛吸了几口烟后,缓缓的将一年前自家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咄咄~”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将二人惊得差点跳起来,李昆嘶哑着嗓子大喊一声:“谁啊!”那声音大得连自己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响。门外传来阿姨的声音:“李总,是我。”李昆没好气的一边开门一边质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的。”一开门,阿姨有点怯生生的站在门口,陪着笑“李总,下午有人给您送过一封信来,我刚才做完饭就想给你拿的,结果您和客人出去了。我等着等着打了个盹,不敢误了,这不又下来看看您回来没有。”边说着,边递过一个信封来。李昆道了声:“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接过信封边看边关上了门。一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没有文字封口处隐隐有朱砂的痕迹。李昆撕开信封脸色随之一变,看了刘春生一眼,小心的抽出内容,里面居然是一张写满朱砂符咒的黄裱纸。二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李昆哆嗦着手展开那张符咒,从里面掉落下半张折着的毛边纸,刘春生赶忙捡起打开,上书几行蝇头小楷:山人偮首,路过宝地,惊觉方圆之内煞气重生,特书避煞符一幅与君,可挂于宅门之上暂避一时,明日午时,再来拜会!两人看罢如同捡到一根救命稻草,李昆赶紧就近将符咒贴在书房门上,说什么也不想走出这房门一步。于是二人就在这小书房战战兢兢和衣而卧,苦盼天明。一天的劳累惊吓伴着酒精的挥发,未到天明二人已经熟睡过去。 天光大亮,刘春生被窗缝中射过来的阳光晃醒,揉揉惺忪的睡眼,顺势拍拍仍在梦中抽搐磨牙的李昆。李昆一个机灵坐起身来,看看门上符咒仍在,看看窗户已透强光,再看看身边的哥们还活着~嘘了一口长气。二人简单用过早饭,就坐在客厅里一分一秒的等着中午得到来。这一个来小时让二人体会到了“度秒如年”。十二点一刻的时候,门铃响了,李昆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口中叫着:“来啦~来啦~”刘春生紧跟其后。门开了,门外站着一个有点土气的老头,身上穿着土色布褂,身上斜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脚上是双满是尘土鞋边都毛了的懒汉鞋。李昆的目光越过老者向四周看看,没有第二个人。失望之余语气不善的抱怨:“你找谁?找临时工的话去厂子里——”刘春生知道李昆的脾气急,忙打断问道:“老爷子,您有什么事?”老头点头抱拳施礼,声音沙哑的问道:“两位昨日可曾看过小老儿留下的符图书信?”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将老头请进屋内,如同重患遇到名医,两人竹筒倒豆子般的将之前的种种事无巨细的全盘奉上。老头垂着眼皮默默听着,不时将茶杯端起饮一口茶。 听完叙述之后,老头转转发黄的眼珠,用脏兮兮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髭。“那个大傻如今还在厂内么?”李昆连忙起身往厂内拨了一个电话,随后紧张的回复到:“糟了,车间主任说他今天一早就请假走了”看看刘春生“他会不会回你们老家了?”刘春生思索了一下,“十有八九是,他昨夜杀那个姑娘时,不就提到说让他爹帮她续命吗?”“续命!”老头突然脸色一变,“他是这么说的?”李昆忙道:“千真万确,我也听得清清楚楚。”老头重重的闭了下眼,再睁开目光变得犀利了很多,带着刻不容缓的语气道:“事不宜迟,还有去那的火车么?我们最好即可起身!”“不必,我们可以开车去”李昆看看刘春生“那边的路可以开车进去么?”“柏油路已经通到县城,进村的话有土路,也就是颠簸些应该没问题。”“好,那——哎~师傅,光顾着说话了,我们怎么称呼您呢?”“贫道张道一”老头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现在咱们就走吧?”“好~好~”一路无话,近傍晚,我们的车已经进了县城。车上除了老头还精神十足外,另两个都有些疲态外露。刘春生见进了县城再看看李昆的状态忙和后座的老头商量:“张师父,接下来还有1、2的小时的路程,不过再往前就没有吃饭的地方了,要不咱们找个饭馆吃点饭,再接着赶路?”老头脸上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皱纹密布面似菊花“好!”一个好字刚说罢,笑容也跟着瞬间消失。看的刘春生头冒冷汗,还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 捡了县城主干道上一家规模稍大的馆子,三人鱼贯而入。坐定后,老头叫来服务员对着墙上的菜谱“给我来个溜肥肠~炒腰花~红烧丸子~羊架子~要大份的啊~恩~再来个红烧肉~还有——”老头跟饿了半个月似的,一口气点了十来样,最素的就是木须肉,其余的基本全荤。服务员看着这三人,好心的提醒:“大爷,点这么多,你们估计吃不完,咱们家的菜量不小呢”“不用担心,吃的完”老爷子一摆手。让原本还想说点啥的刘春生闭上了嘴,李昆也在旁向刘春生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出声了。馆子里吃饭人本就不多,再加上这三个大主顾,菜上的飞快。一会功夫铺了满桌。老爷子拿起筷子跟二人客气一下,冲着满桌肉食展颜一乐,接下来的一秒便让旁边的二位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只见瞬间老头与那筷子似乎已经合二为一,一双筷子被舞的嗖嗖带风,在二人视线中交织成网。不到半个时辰盘子里除了汤就是骨头了~老头一个饱嗝舒展的打出来,整个饭馆连老板带后厨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吃舒服了的老头这才看看左右两位,筷子还没沾油呢。“啊呀~老道我吃得快了点,你们怎么不吃呢?”二位心说我们也得吃的着啊~一边收回掉出去的下巴,一边招呼服务员再来几盘菜,这次出来的是老板,只见他面有难色的回道:“对不住,小店的食材没有那么多了,要不二位来点素面?”肚子饿的咕咕叫的两人连忙点头。“好,给我们再上两碗素面”“三碗!”旁边老头声如洪钟的追加道。边说边冲两人又是一乐,这“三笑”搞得二人不禁黯然销魂——但也心下腹诽,此人饭量如此不俗但愿本事也不是吃素的~三人吃罢素面,头上冒着热气的返回车里,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乡下村道崎岖不平一入夜便半点灯光也无,幸好天上月光明亮,且只有一条大路,一路倒也顺畅。刘春生不时的回头看看后座,那老头自打上车便一言不发闭目养神。“快到了!看到那颗老槐树没有,那就是村口了!”刘春生指点着不远处一团黑影道。再看那老头,已是目色灼灼“车就停到村外吧,我们步行进去!”三人将车停到村口树下,迈步入村。村里只有极少数人家门缝里透出点混黄的亮光,安静的夜色中偶尔有几声鸡鸣狗吠。月光下只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刘春生在前面带路,走到一个岔路口时,回身向老头道:“张师父,前面坡地上紧邻的两家就是我姑和那大傻家。”老头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二人就在这不要动,我去看看”说罢快步上前。农村的院墙总有2米来高,老头噌噌两下,身轻如燕,不过瞬时,已经人在院内。两人再次被惊得面面相觑,李昆更是咧着嘴,挑出大拇哥。月亮地里,那没有一丝声息的院子显得分外的恐怖诡异,二人远远的靠在一家农人院墙的墙角,蹲坐在阴影处一瞬不瞬的盯着宅院,耳朵也极力的捕捉着空气中轻微的震动—— 异乡客5 ?大约过了1个来时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李昆刘春生瞬间贴墙站起,盯着那院门,月光下两人很清楚的看到,那老头走出来回身向身后说着什么,声音时高时低,但是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正在争执不下,一个黑影从院内扑了出来,挥动一根镐头之类的东西兜头朝老头砸去。未等二人失声叫出:只见老头的身子如抹了油一般,左右腾挪,这会两人都已看清,那黑影正是大傻!紧接着院门追出一人,刘春生小声道“这就是那李道奇”那李道奇大声喝止,动作却显的犹豫不决。说时迟那时快,老头从那密不透风的乱棍之中脱出身来,一个跃纵,跳上院墙。只见他目光虚书符字于左右手心,两掌相合,摩令极热,存金光一团在手心。 那大傻已经发了疯,上不去墙,便挥镐狠命的刨起那墙来。再看李道奇似乎身子一震,口中高呼:“不要!道一你住手!”与此同时将手指探入口中狠命一咬,左手袖中闪出一张符纸,点点画画瞬间完成,口中念念抬手朝老头身形一甩,那符咒如离弦之箭射了过去,也就是迟一步早一步的关系,老头手心中汇聚的那道金光已经先那符咒一步击中了狠命刨墙的大傻,大傻被击中后呆了瞬间,然后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形态在——“变瘦”,更确切的是那大傻庞大的身躯在消融,浑身的脂肪和肌肉在一块块的从身上剥落下来——“啊~”与此同时李道奇那道符咒也正中老头,月光下老头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大叫一声翻身落到院内!这一瞬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李昆和刘春生完全傻在那里不知身在何处。同时这一系列的动静已经让村里不少院子亮起了灯,开始有狗吠之声此起彼伏——再看那大傻已经剥落成了一具人形骷髅! 犹自以站立的姿势伫立在坍塌的院墙边上——远处已经有村人拿着手电带着狗汇聚而来,李昆刘春生这时才恍然醒来,大叫着:“来人啊!救命啊!”刘春生更是目标明确的喊着:“李道奇杀人啦!”那李道奇面对着大傻的骸骨默然而立,听到叫声才恍然醒来,倏地一转身,目露凶光!左手一伸,一张黄纸已经悄然出现在掌心,二人一看,大事不好!转身撒丫子就朝邻人汇集之处跑去,边跑口中边失声大叫:“救命啊!”当村支书看见面无人色的刘春生时,身后李道奇的那道符咒已经闪着幽光逼近刘春生,也许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惊得张口无言之时,突然刘春生被脚下石块一绊,扑倒在地。而那符咒紧挨着刘春生的头皮划过,射中村支书右手边的一只护院狗,那狗连哼都没哼一下便当场毙命! “李道奇!你!”以支书为首的一众农人一样的看着月光下坡地之上的李道奇,“放狗!刘贵去邻村挂电话给公安局!快!”此刻的农人们撒开自家的狗,捡拾地上的砖头瓦块雨点般的扔向李道奇。未等嘶叫的狗到达坡地,那李道奇居然身形飘忽的跳进自家院墙。大家一看,都不敢继续进攻,于是连带着李昆和刘春生将那两座小院儿围了个水泄不通!此时天虽未明,但村院内已经有零星的鸡叫。村中越来越多的人汇聚于此。支书已经领李昆和刘春生来到包围圈外,详细的问起事情的原委。刘春生便把当日回村处理老姑后事以及昨日厂内所闻所见据实以告。支书及一众老者无不瞠目咤舌,一些年轻后生们也围在大傻站立的骸骨处指指点点。一个胆大者跃上被刨塌的院墙打算换个角度欣赏那具骸骨,刚站上去还未开腔,突然惊叫一声扑倒在地。众人皆被吓了一大跳。缓过神来听到那人呻吟连连,才又围过来救助。一扯他身子才发现,这后生的脚腕子被一只从院墙废墟中伸出的手牢牢攥住。 大家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叫支书去看,李昆这才一拍脑袋,刚才自己身陷险境都忘了老头的存在。大叫:“快救人!那人是我们请来捉妖的师傅!”众人七手八脚不多时便从废墟中刨出一个土人儿,脸上裂开条口子,呸呸的吐着吐沫,刘春生忙要来水,给老头灌了几口。老头缓过劲儿来气哼哼的盯着二人“我大老远的陪你们捉妖除害,你们竟然将山人弃之不顾!哼!”两人理短在先,不住的低声赔不是。更是述说了刚才的险境。老头方才缓和了些,看看四周环绕的几十号人。摇摇头道:“不用围了,他早就走了!”接着长叹一声,大有悲凉之意——支书在旁忙命人将老头抬到自己家,刘李二人也跟随前往。 刘春生突然想起刚才一个细节:这老头进去许久出来之时,与那李道奇谈话的架势似乎早已相识,当老头要降服大傻之时,李道奇口中更是明明白白的喊出老头的名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拉过李昆两人低语一阵,返回偏房,那老头已经洗漱干净躺卧在炕上,小口的喝着支书媳妇給熬的小米粥,仿佛小媳妇坐月子一般,谁能想到几个时辰前他曾把一家饭馆吃的盆干碗净呢——两人一副无奈的表情坐到老头身边。老头当没看到一般自顾将粥喝的山响。李昆挠了挠头干脆将刚才二人的疑问和盘托出,只见老头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把碗往炕头一敦,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的让那二人有些心慌:“早知你们会问,只是我也没有想好该如何对你们说——” 随之陷入沉思,这时支书缓缓走过来朝老头手里递上一只旱烟,拉张凳子也坐在一旁,“先生,说说吧。不然这一村子人都没法消停了~”老头深吸了一口旱烟,吐出浓浓一团烟雾,微眯着眼睛陷入一个老人的回忆之中,一张口反问了支书一句:“这里离翠峰山多远?”支书一愣如实答道:“不到七十里地吧”“知不知道山南曾有座道观?”“听说过,没去过,文革时候被烧掉了,好像叫——”“清虚观”“对对对,我小的时候据大人们说那里住着个老神仙哩~帮人消灾去难可灵咧~” 老头微一闭目缓道:“那正是在下的恩师,长清道长!我是战乱之时与家人走散,差点饿死在道旁,是道长将我救回道观,用自己省下的粮食分给我吃——给我取名道一,仍用我的俗家姓氏”再睁开眼帘,老头浑浊的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过了几年,师父一次会友返回路又救回一个小叫花子,没错,估计你们也猜到了,那个孩子就是李道奇”老头磕了磕烟袋目光平和“人之初,性皆善。我们在先师的庇佑下,不仅长了个头也经师父指点精习法术心诀,我比李道奇大10岁,学道时间也更长,三人既是师徒也如父子,本以为此生就会一直那样下去——”老头停顿了一下,喉头滑动,取过炕沿已经凉了的小米粥灌了两口。“后来文革开始了,所有的寺庙都属于四旧,要打倒和破除。冲击寺院、古迹,捣毁神佛塑像,我和道奇没经过这阵式惶惶不可终日,家师依然平静如初,只是将心法秘籍的绢本分成两部分缝制在我和道奇的内衣里衬,叮嘱我们日夜不可离身。将观中一些布坛法器和器皿藏至山上密林之中。反复告诫我们,道家法术只可救人不可害人。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许用法术伤害贫民百姓。”“我想家师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已到,那日他分别让我和道奇到山下采买粮食和药材。我返回道观的路上便看到道观所在之处浓烟四起,大惊之下拔腿狂奔,我赶到后,从火场救出遍体鳞伤的师父和满脸是血的道奇,师父用尽最后一口气嘱咐我,照顾好道奇不要去寻仇,之后便一命呜呼了。”老头说到这里满脸的凄楚之色让在坐的三位无不随之动容。 异乡客6 ?“道奇醒来,师父已经过世了。那孩子从小视师父如同亲生父母,性子又烈又拗。跪在师父尸身前整整一夜,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埋葬了师傅,我告诉他师父临终遗言,要他和我一起离开另寻他处谋生,当时的他没有任何表示,我以为他同意了,就让他在原地等我,我回庙里看看还有没有幸存的东西可以带走,可是等我出来,他已经不见了。我一路走一路找,希望能有一天重新见到他——”说到这里老头不禁有些悲从中来的感觉,竟也一时语噎了。 春生和支书还在默默的听着等待着,李昆却有些着急:“张师父,您和您师弟这么多年没见,是不是也不清楚他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而且,而且——他这次——”李昆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不由得磕巴起来。“而且他这次又跑掉了,会不会卷土重来,继续祸害乡里是不是?”老头眉毛一挑,补全了李昆的原意。让李昆只好尴尬的呲了下牙,不敢再作声。老头呼了口气,满面坦然的说:“是啊,该说说我进了那院子以后发生的事了:我跃进院子,就看到正房拉着窗帘亮着灯。正待细瞧,门扇翕动,我赶忙闪身到暗处。门开了,大傻抱着一颗头颅肿着眼泡走出房门,我心知那头颅就是你们所说的那女子。再看,其后跟出一个瘦高男子,心中一凛!那面目竟是我失散多年日思夜想旳师弟!不觉百感交集,顾不得那么多,径直从暗中走出去。我的这一举动让他们二人俱是一惊。当道奇看清我的面目时,脸色突变,先是低头不语,叫一声师兄后,一抬头却是满眼的泪。我二人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什么,只是我环抱着他时,眼光透过道奇肩头再看到那呆呆傻傻的大傻时,内心不由“咯噔”一下。那大傻——他——不是人!”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三个人都傻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刘春生甚至“啊”了一声大声到:“师父,你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没错,仔细端详之后,我已经看出一些端倪,道家心法中有枯木逢春这一宗心诀,练到高阶可以让枯骨生肉,成就一个“活”的行尸。原本是种障眼法,后经本门冲虚太祖精研之后,达到可使白骨生肌,供人驱使。但终因有乱轮回不得不弃之,我想估计是师父给道奇的那半部心法收录,道奇从小聪明伶俐,悟性极高。但是师父在世时就经常约束他,让他不要一味的贪恋奇技淫巧。误了自身的修为。这个“大傻”想必是他自行研习,不仅复原了此心法,居然还使其有了心智和情感。我一面惊异,一面痛心。此行为必损他自身的修行与寿命。不知他为何要如此!”“想到此,我竟有了一丝怒意,扶起道奇的身子,手触及到他的肩胛,瘦骨嶙峋的身体让我心中又气又痛!不禁怒道:“你为什么这样做?”道奇显然未意识到我的反应,一愣,偏头看大傻,心下了然。反倒面色平静。支开了大傻,邀我进屋。 弹弹裤脚拖鞋盘坐在炕沿之上,紧接着从袖笼内抽出两张黄纸点点画画,书了两幅传影通灵符。递给我,我明白他的意思。遂也上炕盘坐接符贴至自己的额头,与他同步手捏法诀。知道了他离开我之后所发生的一切。”说到这,老头停了下来,手边不知何时多了几张黄纸、一盒朱砂。手起笔落几分钟时间已经画好了4张符,分发给我们三人。“我怎样做你们变跟着做,我带你们自己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罢,右手捏法诀于胸前,左手将符贴至额头正中。我们三人也都跟着贴符掐诀闭目:刘春生接过那符,有些犹豫看看身边支书和李昆都已就绪捏诀闭目,眉头微皱,迎面对视到老头坦然的目光,一咬牙捏诀闭目贴符,瞬间完成。 刚闭上眼睛的时候,同如寻常一样一片漆黑,少时发觉眼前的黑暗似乎有了纵深感。自己的心神已然内化成为一个小我行走其间。前面远处有光,再看两旁,老头、李昆、支书都在身边。大家跟随老头奔那光亮所在之处。走近发现光线源自一个洞口,大家从洞口出来发现外面居然是绿植密布的半山腰。再往回看,那来时的洞口已不见了踪影。微风过处有隐约的檐角铜铃声,顺着小路走了大概百余米,一转弯众人都看到了从密林中露出的道观飞檐。老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刘春生和李昆虽然最年轻,反倒体力不及两位年长着,不仅额头冒汗还有些气喘微微,二人对视均觉汗颜。走的越来越近,道观也从绿树掩映中渐渐显现出来。青砖院墙之内,漫石铺地,院当中有一个巨大的铁香炉,里面有袅袅的香烟随风飘散,其后是一座重檐木构的大殿,木质门扇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写着“清虚观”三个大字。老头的有些眼神迷离的环视这里的一草一木。半晌,缓过神来对我们嘱咐道:“一会儿,大家所看到的都是曾经发生过得事情,不要出声看着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也不会伤害到我们。”其余三人点头称是。 说罢老头便在院内一株树下盘坐不语,其他三人见状也坐在老头的两旁,李昆正想和刘春生说什么,突然虚掩的道观院门被外力击开。除老头外的其余三人均被吓了一跳。一伙佩戴着红色臂章的人喊着口号鱼贯而入,手里拿着长刀短棒口中七嘴八舌的喊着:“打倒封建残余!破除封建迷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老家伙你给我出来!滚出来!”口号声夹杂着嚣张的叫骂声瞬间将这一分钟前还清净雅致的场所变得杀气腾腾!树下那三人完全被这个阵势吓懵了。刘春生甚至向后倒坐了几下,脸色苍白的靠在墙边。为首的那人穿着洗的发白的绿色军装,腰系皮带,一脚将院中间的香炉踹翻在地!“给我搜!”身旁的一个同样扎着腰带的年轻女子已经率先冲进大殿,其后还跟着4、5个年轻男子。所到之处一片撕摔之声。过了大概有十来分钟,那女子撕扯着一位老者从大殿中推搡出来,老人形容枯槁,面容清瘦,几缕花白的长髯在风中凌乱着,身着一挂粗布长袍,袍角还打着补丁。口中轻颂法号低眉垂目:“各位施主,我道观一向遵纪守法,除了有人相求做些法事,全靠布施和耕种几亩薄田糊口。还望各位广结善缘——”话说一半,一根抡圆了的皮带带着风声便朝着老者单薄的身躯砸了过去,一声闷响,老者的布袍便渗出一道血印,老者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那名女子已将腰间的皮带拿在手中厉声道:“费什么话!你就是个封建迷信头子,还敢迷惑革命小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对待你这种人只能运用武力进行铲除!” 接着此时退到墙角的刘春生已由害怕转到震惊:嘴唇哆嗦着挤出两个字“老姑~”他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仔细辨认,没错了,那女子虽然容貌稚嫩但是那五官他是不会看错的!只一会功夫,女子连同其他两人已经将老者打倒在地,刘春生颤抖着站起来,红着眼睛扑了过去,口中喊道:“别打了!”可却扑了一个空,穿过众人的身体扑倒在地,他身下正是遍体鳞伤已经昏迷的老者,可是那些皮鞭和木棍依然雨点般的穿过他的身体,击打在老人身上。刘春生绝望的泪水穿过老者的身躯点点落在地上——“师父!”一句高喊,让施暴者和泪眼模糊的刘春生都把目光转向了院门口处,一个半大孩子红着眼大叫着:“住手!你们为什么要害他!”说着便像只小兽一般的抄着手中的木棍冲过来,可惜还未等靠近,旁边一个男子手持一块石头迎面向那孩子砸了过去,刘春生以及其他两人都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再睁开眼时,那孩子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身子还在微微抽搐,脸部已经血肉模糊,一双半闭着的眼睛缓缓的转动着,看着所有在场参与行凶的每一个人。“啊~”一声撕裂般的吼声响起与那些皮鞭木棍与肉体接触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惨烈! 异乡客7 ?刘春生已经木然的瘫倒在地,双手撕扯着前胸泪如雨下——李昆和支书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忙上前将刘春生搀扶起来。刘春生踉跄的挣脱开,蹒跚的踱到张道一面前,咕咚一声跪倒,失声痛哭——,老头亦是老泪纵横。用手去搀扶刘春生。二人眼泪在空中同时落下,在中途突然静止不动了,周围的人声和道观渐渐远去淡出——四人眼前一暗,再睁开眼四人已经坐在支书家的炕头上,不同的是刘春生神情呆滞眼睛红肿不堪。低着头一声不吭。“看来这事是有因果的,难道他老姑这事是道奇专门来报复的么?”支书小心奕奕的问了一声。李昆也在旁边专注的盯着老头。 老头长叹一声:“仇恨让他完全忘记了当年师傅的嘱托,他以为他的所作所为是在替天行道。没想到就此走入歧途并且越陷越深!”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干涩,“他凭着记忆找到参与行凶的每个人,但是并没有让凶手本人直接承担后果,而是将这些人的至亲后代或遇险或夭折——他还有个大胆的想法,就是仔细参习枯骨生肌心法,待要练成,就可到山上取回师父骨植,以己之力让师父复生!”这几句话听得在场的三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急性子的李昆脱口而出:“那怎么办?!”“别急,别急~那枯骨生肌不是一般人敢尝试的,不仅有违人伦,一旦成了气候必会遭受天谴!且修炼此法对于自身的损耗极大,属于先牺牲自己,以自身的功力道行去添补那行尸走肉。道奇行的是一步险棋,这枯骨生肌共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骨生肌;第二个阶段为肌生魂;第三个阶段为灵智开。那大傻已经到了第三个阶段,倘若心智全开。只要没有触犯戒律不伤害生灵,即可与道奇双修,使道奇达到灵修的修真境界。”说道此处老头不禁长叹一声:“可惜——道奇和那大傻心存恶念,屡犯杀戒。已无可恕了!你们不必害怕,这段时间我就守在此地。不出五日,道奇将遇大劫——无人可救——”言毕老头便闭目不语,双腿盘坐,嘴唇微动,虽然屋内静的连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还是没有人听到老头发出一点声音。 三人见状,便默默的退了出来——支书出去安顿村里的事情,刘春生神情委顿陷入沉思,李昆见他不语也不去扰他,开门到院子里透透气。如今已经是晌午了,万里晴空,经过一夜的折腾,如今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松弛下来。李昆突然感觉这乡野茅村看起来是如此的顺眼,绿树红花,鸡鸣狗吠。连低矮的民宅也似有了道骨仙风似的!农人们早已下地干活,有些半大孩子骑着车子嚷嚷着要去闹鬼的宅子去看。李昆心里一动,也跟在那帮孩子后头朝着远远的那座已经坍塌了半扇院墙的宅子走过去。 那三四个孩子叽叽喳喳的争论着:“今儿早上,警察都来了呢!我妈说那李道奇杀人了!”“不对!我哥昨天晚上就过来了,他回去跟我讲,那大傻是个鬼——诶~二贵,我记得你还吃过大傻给的糖,你完了!你晚上会被鬼附身的!”那个叫二贵的看上去年龄最小,也就7、8岁的样子,当即愣在那里。其余几个孩子使坏,使劲把那孩子往那堆碎砖头上推,那二贵人小力单哪里架得住几个人的推搡,一个屁蹲儿坐在那片瓦砾上,登时吓得青筋暴起,嚎啕大哭!一面想要竭力站起来而手刨脚蹬。那成堆的瓦砾也不住的向四处滑落着,突然,几个小孩和李昆同时看到,瓦砾中间露出一角红色!有手快的孩子迅速的翻开瓦砾,抓住一角向外一扯,一个绣着花纹的荷包被拽了出来。李昆看到,忙快步走过去,孩子见有人过来迅速将荷包揣进口袋。警惕的看着李昆,还未等李昆说话,几个人蹬着车子就骑出去老远。李昆心里有些疑虑,但看看那凌乱的现场,也未深究。 转了一大圈儿,感觉腿也有些乏了,又回到支书家,刚进院门就闻到了炖鸡的香味儿,不禁食指大动,想想除了昨晚吃了一碗素面,今天这大半天啥都没吃呢!可又想到那老头的饭量,这只鸡估计都不够他一个人吃的。于是偷偷溜进厨房刚打开锅盖,突然外面一个炸雷划破长空!“嘎啦啦”一个炸裂之后连着一串儿爆豆般的余音~“”哎呦妈呀!”李昆被吓得扔掉锅盖一屁股做到地上,扭头一看,刚才还晴朗的的天空一瞬间竟然阴云密布,紧接着一个身影唰的一闪直奔院外而去,李昆忙站起身来刚出门便看到同样是满脸惊诧之色的刘春生。“不对!刚才老头跑出去了!咱们也去看看!”语罢,两人一前一后朝村道奔去,天色俞暗,二人眼见着一道闪电击向西南方位!之后耳边又传来隆隆的雷声。二人还在犹豫是否过去,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两人赶紧找个屋檐避雨,谁知刚站进屋檐没三分钟雨就停了!还是那西南方有淡淡的黑烟四散飘荡~等到两人找到那黑烟的出处——一座农家院落时,里面传来女人啼哭的声音。走进院子看到老头正俯下身子贴灵符于一个昏迷过去的男孩额头。那孩子的母亲正抱着孩子惊惧落泪~院落中央,一个人型的黑印被烧灼在地面上,风吹动,灰烬里面有小块未烧尽的红色布屑—— 那孩子醒来后,老头便走了——村里人和刘李二人都不知道他去向何处—— 周末,昆仑肉联厂的销售处,排着长队。“哎~李姐,你也过来了?”“嗨~这不是小陈么?孩子要高考了,营养要跟得上,这家肉联厂每周末都有特价肉,多买点省的老跑~”供货车间的小师傅正大力的将整只生猪劈开,切成大小适中的肉块儿,一边和另一个同事唠嗑:“哎?这咋又是一只没头的猪——” 不知是茶水太烫还是故事的原因,我感觉额角居然有细细的汗珠。这鬼故事就像是炸得喷香的辣子,想吃怕辣,不吃还想。看看时间离打烊还有十来分钟,我站起身来敲了敲有点麻了的腿。向书架深处走去,将书放回原处,看看里面似乎还有很深的空间,干脆再继续深入进去看看,越往里面走雾气越浓重,书架上的书只有将脸快贴上去的时候才能看清楚,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拿取架上图书,但是连人的身形都看不清楚。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远远的,那打烊的铃声伴随着老头沙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我赶紧往回赶。这次我留意观察了一下,当我来到入门柜台处时,只有我一个人,老头和猫都不在,刚才在浏览书籍时明明有很多身影——正在四下观望,“叮当”一声,身后的大门开了,将背朝着大门的我吓了一个激灵。一个转身,看到门大开着,便踏了出去,心想在外面再等等看。外面夜色正浓,也许是天气不好,天像口大黑锅一样倒扣在地面之上,远远有个别还亮着的路灯闪着萤火虫大小的光,更像是点缀起不到任何作用。我踱到对面的马路牙子,一转身,立刻被惊出一身冷汗!对面根本没有任何书店的影子!只是一家被砌死了门面的临街院子,左边是家杂货铺,右边是个土产小店!在夜色中那些低矮黝黑的老房子似乎在不怀好意的窥视着他!此时的李志勇只觉得冷汗直冒,双腿发软,呼吸急促!脑子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是:跑!能跑多远跑多远!于是乎撒丫子一路狂奔!直到他奔回住处,抖着手反锁住门,胸膛里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喘着粗气瘫倒在地,脑子里撒满了恐惧浓稠的转都转不动—— 神秘的刺青 ?强撑着站起身来,挪到自己屋内,一头扎在床上。昏沉中居然睡了过去,“滴滴滴~”睁开像用强力胶粘在一起似的眼皮,干涸的眼珠呆滞的定了好一会儿神,才看清楚前方凳子上的闹钟,按下去,看看时间早上8点整。头很沉,四肢百骸都提不起劲来。挣扎着爬起身来,稳了稳心神:班一定要上,至于那个“鬼话屋”不去就好了!只是一想起这“鬼话屋”三个字,李志勇居然从脚底泛上一股寒意,不禁打了个寒战!摇摇头,简单洗漱。出门搭车,在九点十来分的样子坐到了公司的办公桌前。沏了杯浓茶,打开电脑,老板拿来一摞报表:“小李,今天能把这些做出来么?急等着用——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昨天不还好好的么?”李志勇忙在脸上撑出笑容:“韩总,没事的,晚上睡觉受了点风。就这些么?什么时候要,我现在就做!”老板拍拍我的肩膀,“没事就好,这个最晚明天吧,我让王楠协助你一起”“好的!”不一会儿,王楠那张布满青春痘的脸出现在李志勇面前:“李哥,我来了!哎?李哥,你咋挂两个这么大的黑眼圈啊?”那王楠搞笑的用手比了一个拉面碗那么大的圆,让李志勇疲惫的面容上显出了笑意,伸手拍了那小伙子一把“你这张嘴!好了,还不帮哥一起干活!”那王楠哪肯让李志勇拍到,一个闪身反倒擒住李志勇的手腕,嘻嘻笑着道:“好嘞~”正要松手突然又握住:“呦!李哥,没想到你这么潮!”随即看看四周小声而兴奋地追问李志勇:“哥,你老实和我说,你原来是不是玩过乐队什么的?”我被他问的一愣,“这都哪和哪啊?”谁知那王楠握着他的手腕往他眼前一递:“不过,哥你这到底纹的是啥啊?”我低头一看,不禁脑袋里一阵轰鸣!不知何时,自己手腕上隐隐出现一些青黑色纹路! 脑子里闪回一般的出现那天在书架间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的手臂。王楠见他愣在那半晌不语,有些不解又不敢贸然说些什么,只是小声的叫道:“李哥,你咋了?”仿佛突然醒过来一般,用难看的笑着掩饰:“王楠,哥刚才突然有点头晕,恩~我先去趟卫生间,回来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干活,刚才韩总说了,这些明天就要呢!”“哦!”王楠显然是听进去了。看了一眼老板办公室的方向,手里边开始对资料进行分类整理。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来到卫生间将门反锁,亟不可待的捋起袖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从手腕上2寸左右的地方淡淡的青黑色树状纹路若隐若现,仿佛是静脉血管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而且一直向大臂延伸,干脆将衣服脱掉,冲到水池的镜子前,昏暗的灯光下,镜子里反映出的是一个面色憔悴,肤色苍白的年轻男子,泛红的眼球痉挛的跳动着盯着自己双臂上,呈现树状生长态势的青黑纹理,手腕处仅有1、2枝,到了肘部已经开枝散叶,发散出3、5枝,覆盖到大臂及肩头。一根及其粗壮的已从左肩绕开肩胛骨直取前胸!随着左胸膛心跳的震颤,那一枝似乎正在生长蔓延,就像小学生美术课的做的吹画一般。李志勇惊恐的盯着镜面!面部肌肉局部抽搐着,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李哥,你没事吧?你还在里面吗?”我才惊醒般的回应:“没事!没事!拉肚子,一会就好!”急忙穿好衣服,用凉水摸了把脸。 “李哥,你还好吧?”王楠一脸担忧的问道,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事,昨天吃的有点不合适了,恩,资料都分好类了?”王楠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工作上,我也尽可能的压抑着内心的惶恐不安,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工作上,也许转移注意力的功效产生了,我的内心渐渐安定下来,时间过得飞快。中午用了半个小时吃点工作餐,我又继续投入到工作当中。目光只在资料和电脑屏幕之间游移,刻意的避免看到自己手腕的袖扣。效率很高,下午六点左右,我已经做完了大概五分之四的工作,王楠出去买了便当。我感觉此时的工作和办公室就像一个掩体,我今天不打算回住处,想通过回避来度过今天的午夜。大概八点左右,王楠接了一个电话,带着歉意和我说:“李哥,家里有点事,我能不能~”“没事,剩下的不多了,我一个人就行,你回去吧!”“谢谢李哥!”王楠雀跃的收拾好东西,一溜烟的跑了!100来平的办公室就剩下我一个人,白天已经褪去的恐惧又慢慢的浮了上来,放慢了手头工作的速度,尽管如此十点半左右,桌上左后一张单子也做完了。 关掉电脑,掏出一支烟,看着楼下马路上来往车辆前后的光束拉长变短。时针仿佛凝滞了一般,每一格都爬的那么的艰难。干脆躺在会客处的长沙发上,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此次我还是在劫难逃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不连累家人就好,家人这个词的出现总是能触动到李志勇的痛点。摸出手机拨出那个将近半年没打过电话号码:“嘟~嘟~嘟~”“喂?”“————”“喂?哪个啊?”当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时,我的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了满腮——“六儿?是你吗?”我不知该说什么,可如果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给爸打电话,我拼了全力抑制住哽咽,让喉头放松“爸,是我——你还好吗?身体还好吗?”“六儿,我都好,就是没有你的消息——你怎么样了?”那边老人的声音激动而又谨慎“放心吧,爸,我很好,就是太忙了——”“好就好——六儿,我知道你在外面肯定不易,别亏着自己,赚不赚钱的都没啥——等过年回趟家吧”老人的声音居然带着一丝祈求。李志勇内心所有的酸楚都化成眼泪滴落下来。说不出话来的他只是含糊的“恩”着。最后讲了一句:“爸,你注意身体,我过年回去看你。”便挂断了电话,肆意嚎啕起来! 哭过之后,反而觉得全身都轻松了:是的,我没有必要自己吓自己,即使有一线生机,我也要去试试,哪怕只能争取到过年回去看看年迈的父亲也算值了!抱定这个信念后,李志勇突然感到浓浓的睡意袭来,眼看着远处时钟的钟摆越来越模糊,不久便滑入梦乡——感觉我独自走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巷道,无边无尽,总也走不到头,刚想停下来点颗烟喘口气,突然空中传来“铛铛铛——”12响的钟声,像有一张大手撕开片场的布景一般,我身边无尽的巷道像破布一样摊在我的脚边,眼前的一切让我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打了一个寒战,我——又回到了,那条街!我——就站在鬼话屋的前面!门缓缓的开启了—— “欢迎回来!”那老头花镜上方投射过来的目光和那肥猫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瞥,对于如今的我来说,都是那般的诡异以及满含恶意。“事已至此,大不了一死了之!”想到这儿我扔掉手中的烟蒂,大喇的迎着门走了进去。书架什么的与之前并没什么两样,但是我视域范围内没有了之前的雾气,能看到无限延伸的书架像向地平面上的火车铁轨一般一直消失到远方的一点。人——有很多的人。只是仅有少数的人是实体的,有些是半透明的,还有很大一部分一起说是人,不如说是一种有着模糊人形的魅影—— 宵夜1 ?死一般的安静,在场的每个人不是埋头在书里,就是在选书的途中。李志勇有些茫然的坐在之前的座位上,那老头手托一杯香茶尾随而至:“李先生~恭喜您从初级会员升级到一星会员,从今天起,您的阅读时间将不会受到固定时间限制,只要入睡即可进入鬼话屋!”那老头轻轻的将茶杯放置在桌面上,嘴角带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纹儿,“不过,从今天开始,您阅读后要不定期的接受并且完成鬼话屋给您的任务!”李志勇内心一阵翻腾,尽量克制着,用较为平静的语气问转身打算离开的老头:“请问,我身上的青黑印记是怎么回事?”那老头慢慢转过身,脖颈及脸上迅速浮现出一层密集的青黑纹路又迅速的消隐下去,:“还记得,您刚来鬼话屋签的读者协议么?那也是一份合同,是合同就是双份的,您的名字签在合同上,鬼话屋的签在您的身上——”言毕,弯腰施礼以一种莫名的速度抽离,像一件毛衣,从一根线头抽出,并在远处的柜台复原。 显然,他并不想和李志勇多说什么,现在该怎么办?这次读完书就要做任务?什么任务?失败了会怎样?凡事既然已经启动,且必须要做,那就先动起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总比待在原地要强!想到这,李志勇站起身来,步入到借阅书架区,有很多幽灵般的魅影贴在书架上,他们中有各色的男女老幼,但是表情出奇的一致:一种混杂着迷恋和享受的呆滞笑容。偶尔会看到一个薄到近乎透明的人形,在空气中发出蓝绿色的火焰——自燃了! 李志勇一惊转身想换别的书架,一转头正好和一个半透明的“魅影”面对面,大概只有5公分的距离。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惊恐痛苦的表情,嘴角的那颗痣也在痉挛中颤抖着,并试图用半透明的手抓住李志勇的衣衫,可是他背后似乎有种可怕的力量,李志勇眼见着“他”从一个人形被剥成肌肉然后骨骼,最后像一张医院里的x光片一样飘落在李志勇脚下燃烧并且消失——目睹全过程的李志勇被惊得倒退了好几步,突然感觉撞到一个实体上,又是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一个跳转当我剑拔弩张的挥拳自卫时,却发现自己碰到的是一个苍白却不透明的男子,而且这个人似乎很眼熟。“哎~你——”李志勇有些欣喜有些疑惑刚要开口时,只见那个青年男子的扑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眼球却迅速的向上看了一下。随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一部书脊黝黑的书放回书架,指尖似有若无的在那本书上点了两下,便快步离开并消失在重重叠叠的书架中—— 李志勇缓缓的靠近那架书,假装在仔细浏览书架上的书籍名称,在看上书架右上角时将目光轻轻上扬,瞥向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屋顶,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得抖了一下,赶紧装着抓出一本书,做浏览状。内心却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书架的顶部似是崎岖的岩洞,有密布的树根藤蔓纠结缠绕其间,藤蔓上密集的垂下很多果实样的东西,每个果实上都长着一只巨型大眼,时开时合,狰狞异常——缓了下急跳的心脏,将书放回原位,放回的时候再次集中目力观瞧,这次更清晰一些:那些“大眼”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像蝮蛇一样在一定的辐射面积内逡巡游移。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赶紧逃离此地,回到座位。李志勇装着选了很久的样子,最终将刚才那男子放入书架的那本书抽了出来,压抑着“怦怦”的心跳,快步离开书架,回到座位。过度的惊恐焦虑让他冷汗频出,坐到座位上想着看完这本书不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只感觉那书是隔在他与死亡之间唯一的屏障,当书越翻越薄他要直面的估计就是生死的选择了。于是直勾勾的盯着那本黑色的书,一动不动的注视了很久—— “我是个悲观主义者,凡事都会把所有最坏的结果预见一遍,同时,我也有种小强精神,只要不死必要东山再起!这次也一样,或许更简单一些,就是死!活着也不能陪伴在老父身旁,或者死了还可以到那边陪陪老娘,所以也不坏,我的人生总是奋力的向前冲,没有选择,我的每个念头都在想着如何过得更好,让家人颜面生光。这次就当是一次偏离轨道吧,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或许我该享受这个当下,之后要发生什么的话尽人事知天命好了”——李志勇这样胡思乱想着,心跳的频率反倒越来越正常了,静静的喝了一杯茶,仔细的端详起了这本被选中的书——书的封皮是纯黑色亚光效果的,手摸上去有点涩涩的感觉。书名是模压在封皮上的凹凸效果,只有将书倾斜一个角度,那字体才在光线下显现出来,书名只有两个字: 宵夜 这是一条油腻腻的小街,全长不到百米。听老人们讲,二十年前就已经是这样了,路面上凝结的是20多年的植物油、动物油、地沟油——或许把这层油层揭开,下面的柏油还是半新的样子呢!这条路每到下午四五点钟便开始热闹起来,这种热闹能一直持续到凌晨。沿街是各种可以推出来卖的美食:有烧烤、有卤味、有馄饨、也有酿园子,有米粉、有凉皮、有臭豆腐、也有玫瑰糖;即使是后面有正经门面的店铺,晚上也会在自家铺子前面支起摊子。这条街位于城市的旧城区,两侧的建筑大部分建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楼层最高也就六层,其间还夹杂着一些三层、四层的砖混结构的老楼。原来这条街主要就是服务于两侧的居民区,功能要较现在简单很多,不过就是卖个早点,果蔬、日杂—— 后来,搬来了一家广东人,租下一间大不的临街店面,卖叉烧包、肉素馄饨,也卖糖水和艇仔粥,起先这家人由于和本地人在言语上沟通不甚顺畅,夫妇俩带着2个不大的儿子,从早忙到晚,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招呼过往的客人。一开始,人们也是吃个新鲜。可是没想到,那个看着精瘦的老板,手艺确实了得!那叉烧包用肥瘦适中的叉烧作馅,包皮经发酵后蒸熟,不仅散发着麦香口感软滑,而且每个都裂着嘴儿露出馅料,渗透散发出阵阵叉烧的香味!馄饨皮薄馅大,素的清口,肉的入口一个香滑的肉丸,只需吃上一个,基本就像停不下来似得跟着进了肚,末了将一碗泛着虾皮海菜鲜香的清汤一干到底,别提那个舒爽惬意了!酒香不怕巷子深,周边的居民们很快就都得知小街上有家好吃的小馆儿,慕名前来,后来店前那几张小桌远远不能满足食客的要求。老板手头富裕些就买下这间以及两旁的店面,雇了伙计,重装了店面,门口高挂着黑底的金字招牌:广味福记。周边老太太哄孩子时都这么说:“你要是不哭不闹,奶奶待会给你买福记的叉烧——”并且屡屡奏效。不仅因为福记的味道一流,老板一家人,也是人勤、低调、态度和善。远近的老住户,时间长了都认识了,不管买不买吃食,路过门口只要是碰到,这家的老板和老板娘都会热情的打招呼。生意做的是顺风顺水。不光自己家餐馆经营的风生水起,整个这条街由于食客赢门,很多饭馆商家也跟风而来,沾沾这个光。一来二去,原本一条普通的小街,反倒成了一条食铺林立的美食一条街。 宵夜2 ?十年前,电视台在做当地美食节目的时候,还专程来这条街做了重点的推介和宣传,于是乎,整个城市,甚至是出差旅游路过的人,也把这当做是必来之地。人气更是翻了几番。那家“福记”已经成了这条街的“镇街之宝”。周边的老街坊一般都会避开营业的高峰期,拿着小锅或者大碗,从一个小柜台窗口排着,买好了拿回家吃。福记老板总会让伙计优先给老街坊们服务,偶尔腾出手来还会自己亲自招呼:“袁老哥,还是半笼叉烧,两份素馄饨,好的,您拿好,慢走——”;“王大姐,给孙女买糖水啊?上次是番薯的,今天的冰糖雪梨不错,小孩子读书辛苦,润肺下火的!”;“李婶,还是老样子是吧?小高,肉馄饨四份,一份不要虾皮,两份不要放香菜——”老街坊们都很喜欢这个和气、勤快、手艺高超的南方老板,都亲切的称呼他“老福”,这名字透着喜气,虽然老福也说过他叫什么,但是人们还是喜欢这么称呼他,他自己也乐意,还乐滋滋的说,都是大家给他封的口彩! 虽然生意火爆,但是老福似乎并不希望他的两个儿子继承他的衣钵。孩子还小的时候,就花大价钱让孩子进当地的好学校,即使很忙对孩子的功课还是不会放松。店里的生意除了年节,伙计人手不够,一般都不会让那两个儿子上手。两个孩子倒也争气,大儿子几年前去了加拿大读博士,小儿子研究生毕业后也在魔都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当上了白领。老福虽然还是很忙碌,但是闲下来时也会暗自感慨,老天爷对自己不薄!钱,不缺。孩子,都很争气,日子虽平淡,但是踏实。老大前些日子打电话回来,说想让老两口出国去住些日子。他不是没有心动,只是在他心里,人就像一棵树,在哪里时间长了就会扎下根来——这里虽不是故土,但是给他的比故土还要多的多。让他停下来,离开,总感觉有说不出的牵挂似的,而每天的忙碌已经成了一种程序,停止仿佛预示着哪里出了故障,所以,一直拖着没去,眼瞅着就快要过年了,想着那国外也过不上年,干脆回复“等过了年再说,要不你也回来过年吧~”弄得大儿子哭笑不得,只好将计划按老爹的意思暂缓。 二儿子从外面赶回来过年,老福正好让他顶替提前回去休年假的伙计。于是只好在白领外套上一件蓝色围裙,做个堂倌收收钱款。干这些到也无所谓,只是对于营业时间儿子略有微词:“爸,这都快过年了,人家别的店也就十点就打烊了!咱们干嘛非开到12点!”“懒仔——咱们店有很多老主顾喜欢晚些出来食宵夜,天寒了,想食点汤水热粥也方便,对我们来讲,也没什么麻烦的,不过多开两个钟点咯~”老福不以为然的将儿子的抱怨挡了回去,并且让他去前台值班。儿子无奈,嘟囔了两句,搬了个椅子坐在柜台前,拿出手机看小说。不过,确实如老福所说,过了十点,还是陆陆续续有客人买宵夜。一晚上直到打烊,他的小说连半章都还没看完。第二天,天刚亮,但见老福铁青着脸,“咣!”的一声大力推开儿子的房门。被惊醒的儿子迷迷糊糊的半睁着双眼,摸不着头脑的看着怒气冲冲的老福,老福身后的老妈似乎也面带不安。儿子感觉不对,忙揉揉眼睛,问道:“爸,妈,咋啦?”但见老福似乎使劲压抑着怒气,重重的坐在儿子床边,“我问你,你昨天卖宵夜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特殊的客人?”儿子很懵的摇摇头;“那有没有和人发生啥龃龉?”儿子怔了一下,很小心的问老福:“爸,到底出啥事了?”老福突然火了!大声的质问:“我还想问你出啥事了呢?”儿子委屈的回了一句:“昨天一直到打烊,都好好地,啥事也没有啊!”“啥事也没有?”老福红着眼睛,摔过几张纸到儿子床上!“你自己看!”儿子低头一看,脸色也跟着一变,床上零散的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居然是冥币!“就在钱匣里!”老福精瘦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他媳妇赶紧过来把那些冥币捡起来苦着脸,攥在手里。“我们家在这20来年了,没做过亏心事,这大过年的,怎么会有人这样咒我们!”儿子满脸的有口难辩:“我昨天真的啥也没做啊!也没碰到不一样的啥人啊?”低下头看看老妈手里那些“钱”又抬起头解释:“再说了,这东西和真钱区别挺大的,就算是晚上,我也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啊!”说到这,老福老两口也都又看看那些冥币,眼色鲜艳,不管是什么环境,除非晚上没开灯。否则是绝对不会收错的。老福刚才的怒气似乎平缓了一些,“可是这钱就在钱匣里和其他钱混在一起,早上是我开的店门,关的好好——”一家人想的头疼但是也没个头绪,老福媳妇皱着眉,将那纸钱烧了,净了手,装了供果给菩萨上香,喃喃的叨念了好一阵。老福更是脸色极差,午饭只吃了几口,便坐在桌边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烟。儿子小心翼翼的说:“爸,要不咱们今天晚上也早点打样吧——”老福半晌没吭声,直到将手中的烟抽完,把烟蒂扔到地上狠狠的碾碎:“不!我老福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既然出了这么件怪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这就是我心上的一根刺!”说到这一根刺,老福的脸也跟着痛苦的扭曲了一下。“一切照旧,即使是大年三十,我们也照常营业!”老福媳妇和儿子都面色黯然,担心的看着老福。默默的收拾桌椅。准备迎接晚高峰的客人。与往常一样,店里客人如织。老福一家忙的团团转,只是老福招呼时的表情没有往日的畅快!夜幕降临了——一家人虽然还是在做着手头的事情,但是都在暗暗地戒备着——天刚一抹黑老福就对着儿子交代:“还是你去卖宵夜,我不出面,但是我会在后面盯着——去吧,精心点!”儿子使劲点点头“嗯!”和昨天一样,陆陆续续有人上门买宵夜,老福在暗地里看着,都是些熟客。有些老人儿还会乐呵呵的和儿子打招呼:“这是二小子吧?啥时候回来的?还是老福有福气啊~”一个一个,老福盯到后来,已经不报希望了。这些老街坊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客了。看来“那个”今天不会出现了!紧绷了一天神经,此刻有些疲惫了。等儿子关好店门上好锁后。老福有些乏力的从后面踱出来,“看来今天没什么情况,不过,不能松懈,以后都要仔细精心!”儿子看看老爹有些憔悴的脸:“爸,您也别太放在心上,有可能是有人做恶作剧。我会提高警惕的,您先好好歇歇~”老福长叹了口气,点点头。每天忙碌挺得笔直的背,竟然有些驼—— “啪——”一声清脆的碗碟击碎在地的声音,将老福儿子从睡梦中惊醒,一个激灵从床上跃起。“爸!妈!怎么啦?”三两步跨下楼来,看到老福面沉似水的呆坐在一把椅子上,地上是一个摔得粉碎的盘子。旁边站着的老福媳妇则是脸色苍白,眼圈微红。看到儿子下来,一愣赶紧转身去取扫把打扫地上的碎片。儿子疑惑的走到父亲身边,低头一看桌上赫然摊着几张冥币,一惊而后暴怒,咆哮道:“这他妈谁干的!让老子抓到一定把这钱给他当路费!”儿子突然间的怒骂把老两口吓了一跳。刚才沉闷诡异的气氛反而缓和了一些,老福跟呆立在那的媳妇说:“先把店门关上”然后望了一眼青筋暴立的儿子,缓声道:“坐下吧,嚷嚷也解决不了事情”没有发泄对象的儿子听到这话犹如鼓胀的气球被针刺了一下,无奈的坐下。“爸,昨天您一直看着来着,我收钱收的也是格外仔细,哪怕有人敢把冥币在我面前晃一下,我也得上去把他打个半死!”老福沉吟一下“这钱匣只经过咱爷两儿的手,别人想往里放也是不可能的啊~白天,收钱的时候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呀?若只是偷钱,只管拿钱好了,可是钱也没少什么,只单单多了这几张?这是——!!!!” 宵夜3 ?老福父子陷入沉思,“爸”儿子突然抬起头道“咱们分段检查,白天的钱到晚上六点,清点包好;晚上的到12点再清点包好,明天再看。没有就算了,还有的话怎就报警处理!”老福听罢想想觉得可行。于是白天老福仔细的核对收来的每一块钱,到了傍晚清点包起来,用笔记着:白天餐费。入夜后,老福和儿子两人一起坐在宵夜柜台后面。陆陆续续一直有人来买馄饨、糖水或者叉烧包。来人也都熟络的或长或短的和老福父子打个招呼或者唠会嗑儿。一开始,老福还是比较警惕的,慢慢随着熟客越来越多,家长里短的聊着天,似乎将那冥币事件淡化了很多,老福脸上又出现了平日里的笑容。 三四个老人儿,正聊着。远远的夜灯下缓缓的出现了一个提着保温饭盒的身影,身形随着步幅起伏很大,右腿每迈一步,左腿都会拖行一小段才能站稳。正在说笑聊着的老福远远看到来人,忙大声招呼着:“东子~来啦~你爸妈身体还好吧,昨天的粥他们吃的还好吗?”那东子腼腆的笑着回应:“谢谢福叔惦记,他们挺好的。就是每天都想吃您做的艇仔粥~”老福听着这话心里说不出的熨贴。笑着招呼:“来吧,给你那份已经预备好了,保证你爸妈喜欢~”周围两个老街坊也乐呵呵的看着东子,其中一个老阿姨问道:“东子,这都30好几了吧,也该找个媳妇儿帮着你伺候爹妈啦~你喜欢啥样的?张姨完了替你留意着~”那东子估计是腿脚不便,总待在屋里,脸色有种病态的白,此时被那个张姨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惆怅,一边移动着有些微胖的身体,一边叹了口气:“姨,像我这样身子不做主,没稳定工作,父母都卧病在床的人,有哪个姑娘肯嫁给我~”可能觉着这么说有点拂街坊的面子,遂又笑道:“我只盼我爸妈身体能好点,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没病没灾的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听东子这么说,老福这帮老街坊们不由得想起东子的父亲,一个老火车司机,为人仗义耿直,力气大,嗓门更大。东子很小的时候是个健康的孩子,一次大病过后,经医院诊断得了小儿脊髓灰质炎,慢慢的腿部变得畸形、萎缩。两口子虽然尽了最大的能力去求医问药,但是东子这孩子终究还是落下了残疾。为了怕东子受委屈,他的父母没有再要孩子,两人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放在了东子身上。东子妈身子一向比较弱。一天起床时突然看不见东西了,送到医院说是得了脑瘤,几次大手术过后,命是保住了,可是整个人更是整日卧床。家里的积蓄也消耗的差不多了。那时的东子才十来岁,于是东子爸便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不仅要照顾儿子还要伺候卧床的妻子。因为倒班不方便,当班的时候便经常让东子来老福家买吃的。偶尔也会在老福这儿喝点小酒,谈到残疾的儿子,卧床的媳妇儿,红着眼框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下。用宽大的手掌在布满胡茬的大脸上胡噜一把。笑着换个话题。 老福知道这个汉子的心酸,总是悄悄的给他带的宵夜里,加量加料。都是家里有妻小的人,能帮就帮一把。东子爸也隔长不短的带回点本地不好买的食材给老福,老福给他钱,东子爸立马脸就拉了下来,“你要给钱,我以后就不来你家吃了!”老福只好笑着收下——天有不测风云,就在5年前,东子爸下班后又去接点私活继续干,只为多赚点钱。可就是没顾及自己的身体。连着干了一下午加上之前的夜班都没有休息,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一头栽在地上,之后也和妻子一样只能躺在床上。连大小便都是东子在伺候。可怜这东子父母一直想把东子当心头肉这样的爱护着,没想到如今却是东子在支撑着这个家。事情发生后,东子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尽心尽力的伺候着病中的双亲。老两口似乎对老福记的味道印象很深,所以每次东子拿着福记的食物喂他们时,一天都没有声息的小屋里会发出轻微的吞咽声,微睁的眼睛也似乎有了一丝生气。于是东子白天就自己做些手工活简单吃点东西。晚上出来给父母买粥或糖水。包括老福在内的几个老街坊心里都有些心疼这个可怜的孩子。 老福看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看东子在外面站着吃力,便招呼东子和几个老街坊进店里坐着,“大家每天都忙,快过年了,承蒙街坊们的照顾,诸位没事的话,咱们喝点小酒,好好唠唠如何?”大家正聊的意犹未尽,纷纷点头称好。于是老福让二儿子看柜台,自己则端来几个小菜一壶小酒。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与这条小街相关的桩桩件件:“老福你刚来那阵,咱们这些人也就40出头,这一晃,连东子都30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可不是,原来咱们这儿算是c城最早的楼房区,你看看现在,咱应该算是最“矮”的楼房区了吧?”大家都被其中一位的话逗乐了“不过就是越来越多的人都搬走了——就剩下咱们这些老弱病残没人管的了——”“诶~也不能这么说,咱们这儿虽然旧了些,老了点,可好歹过日子方便呐!”老福听着大家漫无边际的唠着,目光却不时的看看安静的听大家说话的东子,在灯光下,东子像个参加家庭聚会的孩子,神情是放松而愉悦的,甚至破天荒的也随着众人的说笑轻轻的呷着杯中的酒。 当大家的话头又牵扯到老福记的时候,他也认真的放下酒杯参与进了谈话:“福叔,我还记得您家刚开业的时候,我爸就领我来您家吃的叉烧包,我当时就觉得,如果每天都能吃到您的叉烧包,那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这话说完,大家包括东子自己都乐了!“我从小腿就不好,走一会儿就累了,自己赌气干脆不走了。我爸想尽了办法让我锻炼。我不听还乱发脾气,我爸那么汉子的人,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次他带我出来,发现我那么爱吃您家的叉烧包,就用这个作为条件,让我和他锻炼,锻炼完了,我就顺理成章的吃到最喜欢吃的叉烧包”笑声中,刚才声称给东子介绍对象的韩阿姨不由得回忆起来:“是啊,那个时候,早上天儿还蒙蒙亮就能看着你爸带着白胖白胖的你绕着小街小跑”“可不是,东子爸那会儿给人感觉浑身使不玩得劲儿,可惜了——”这位老街坊刚说到这,就被韩阿姨拍了一下,并递过去一个阻止的眼神。 可东子似乎浑然未觉:“是啊~我曾经也以为我爸的体格是最棒的。有他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担心过,也从来不害怕——不害怕我和妈妈没人照顾,不担心家里的柴米油盐,总以为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原样的重复下去。他会带着我锻炼,和我一起去街尾的澡堂子,我们爷两儿相互搓背。他给我讲每次行车遇到的事情,给我带回些咱们这没有的小玩意。在他眼里我一直都是个孩子,他出事那年我都25了。他最后那次行车还给我带回一些小玩具,是他在南方小集市上给我买的小泥人和竹子编的蚂蚱——”说到这东子的眼神有些迷离,嘴角带着笑又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大家都默默的看着东子焕发出光彩的脸,不忍心打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妈妈那会的身体时好时坏,爸爸在家的日子总是把屋子整理的像妈没得病以前那样,他希望妈妈清醒的时候看着舒服。每次他行车的时候,就把该用的东西都给我们准备好,给我留好钱,跟福叔打好招呼——”老福听到这点点头“东子爸确实是个细致人——孩子,这几年难为你了——”“我爸有一次有些遗憾的和我说,要是再要一个孩子就好了,等他照顾不了我的时候,我们相互能有个依靠——在我爸刚卧床不起那段时间,我完全应付不了。慢慢的逼着自己去做,也就做到了。每天在家看着他们都在身边,觉的只要他们还在我身边陪着我,我就没什么孤单害怕的——恩——今天能和诸位叔叔阿姨一起聊天,我真的好开心,借福叔的酒,我敬各位叔叔阿姨一杯,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希望明年会更好!”说着东子站起身来,带着笑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座的几位都微笑着看着东子饮了各自的杯中酒,只是下咽的时候,喉头有些梗滞。韩阿姨饮完不知是酒有些辣还是怎的,眼睛有些微红,轻轻的拍着东子的背:“远亲不如近邻,照顾爸妈的时候有啥困难,咱们都能过去帮把手——”其余几位也都纷纷点头。老福感慨之余对东子说:“以后啊,来叔家吃东西不用拿钱”“那不行,”东子有点急“您每次都给我的量大料多,我已经很感激您了。不能白吃您家的”“有什么不行,你爸身体好的那会儿,每次都给我捎带食材,也没和我要过钱,难不成我再一笔一笔的折成钱给你嘛?”东子被这话截得一时应对不出。众人都笑着劝他“好啦~你福叔是开大饭店的,一碗粥才哪到哪啊?我们就帮你们定啦!”一位老街坊大手一挥,做决策状——众人一愣,紧跟着大笑起来!韩阿姨推了一把这位“你这倒挺会替提人家张罗啊~” 说说笑笑间已经12点多了。大家起身告辞,东子走过柜台时,拿着今天宵夜的钱硬是要塞给老福儿子,老福儿子一边推阻一边说:“我爸都说了,你的钱不用收。就别再客气了,否则就生分了——”“我答应福叔从明年开始,再过两天就过年了,今年的还是要给的。要不我就不好意思来了!”儿子看看老福,老福笑着摇摇头,“好好,这是你说的,等“明年”你可不能再给钱了啊!”“恩~”东子不好意思的笑着回应道。今天虽然关门的时间比每天都要晚,但是老福却觉得心里很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