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仙之念》 01、兄弟 ?青州,东夷。 天方破晓,一丝光亮自东方透出,洒于云层之上,大地尚黑暗未明,云层之上的物事已是朦胧可见。 一艘不大的法舟停于云层之上,舟上贵公子模样的青年当头而立,五尺开外有一黑衣仆人恭谨立于身后,云层之上罡风凛冽,自有法舟的无形法罩挡开,舟内的人安然不受罡风侵袭,衣角都不曾飘动。 别看法舟不大,在下域四荒之地,实属稀有之极的法器,拥有者无一不是位高权重,或大派宗门、世家高门的掌权人。 青年公子神色冷漠,双眼幽深,站在云端,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俯视众生,透过薄薄的云层,下方整个东海城,以及附近的海域,大江水系,延绵山脉,尽收眼底。 临海的城市,尚未受到仙帝殒落,外戚作乱,仙庭掌控力缺失所带来的影响,依然繁华如旧,天还未光,已是炊烟处处,码头、集市人声鼎沸。 但他来了,祸乱也必然要波及到这座东夷最边远的城市。 一百年前,仙帝不满于现状,不顾劝阻,毅然决定闭关冲击未知的更高境界,十年前殒落于闭关之地。 闭关之前,仙帝已预算了一切,选了继位人选,保证他若出了意外,仙庭也可安稳过渡,谁想到千算万算,算漏了仙后,太子亲母,会帮娘家亲族祸及自己的儿子。 然而忠于仙帝的势力也不是吃素的,一场席卷天下的祸乱仅用了七年时间即告平定,但仙庭势力实力大损,已对下面失去了掌控力。 九州执鼎仙王蠢蠢欲动,彼此之间相互牵制,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暗潮汹涌,直接的体现,便是下面各域已经完全失控,仙庭仙规无法约束各大宗门。 青年公子的家族与东夷镇守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荣具荣,一损俱损,属于官方势力,如今已失控的各大宗门,在他眼里,只是叛乱者。 身后的仆人躬身道:“公子,东海城已抵达,消息可靠,‘万物化灵诀’就在田耀身上,据闻三年前走脱的白家余孽,有一幼女也藏身于此,若这两件事办成了,镇守大人必然受到上面的赏识,离开下域,公子当属首功,必能跟随。” 青年公子摇头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万物化灵诀”对于上面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就是镇守大人无意中得到消息,抱着侥幸心理,决定一试。 下域资源匮乏,修炼艰难,而据传,“万物化灵诀”可化世间万物气息、天地神韵为灵,供自身修炼,对下域权贵而言,吸引力极大,但也仅是姑且一试而已。 “万物化灵诀”不知出于何处,无数年前已流传于世,据记载正本玉册观之,会使人精神恍忽,欲与天地同化,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哪怕是仙境高人,也不敢将心神沉入其中。 其后经历无数年,根据前辈高人的感悟,复制出数十份内容各异的“万物化灵诀”,但从未有人能做到传言的功效,此后“万物化灵诀”只留其名,不再受人关注,也就下域贫瘠之地的人,会心存妄想。 不知道田耀手中,是哪一份副册,至于正册,早已经失传多年。 拿到“万物化灵诀”或有些许功劳,但绝没有黑衣仆人想象中大,倒是白家余孽的事,得好好查一查,对白家余孽仙庭至今重赏通缉中,找出其一便是大功。 可惜世间白姓之人何其多,何况东海城这种连通海外,龙蛇混杂的地方,要一一排查,只怕得费上极大的功夫。 青年公子单手微微虚压,法舟缓缓降落。 ※※※※※※※※ 黑暗中,女子借山林躲藏奔走,满身狼狈,嘴角不时有血迹溢出,显然受伤不轻。 离她不远处,七八个男子一路追踪,但女子的敛息躲避之术显然极为高明,他们能不跟丢已属本事,想要找到人却颇为困难。 但他们并不着急,女子受伤极重,逃不了太久。 “老大,没有看错?真是来自传说中那个地方?”有人忍不住轻声问道。 “不会有错,那一身气息与古籍中的描述完全吻合。”领头的男子答道。 “那得赶紧擒住她,在山野中我们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耗,但前面不远是东海城,有消息传来,几天前文泽宇那小子驾着法舟前来,这会儿该到了,让她逃进城里,只怕会引起那小子的注意。” 领头闻言神色一变,手一挥:“那还等什么,散开搜索,她应该离此不远,我们的目的是活捉,找到人先不要惊动,远远缀着,等待大家合围。” 众人应了一声,四下分散。 ※※※※※※※※※ 东海城临海,出海讨生活的人大多拜海神,城北有海神庙,后因新码头建成,海神庙迁往码头,城里的庙宇也就慢慢荒废了。 废弃的海神庙占地极广,后院单是厢房就有十多间,只不过大部分建筑已崩塌,变成一片废墟,唯有庙公静室,修建之时用料极佳,经受时间的侵噬,依然完好无损,可作栖身之用,只不过两扇门早不知道哪儿去了。 早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没有门板挡住,阳光照进静室,室内一切清晰可见。 静室不大,避开阳光的阴暗处有一张以各种不规则木料拼凑起来的大床,上面躺着两个少年人。 突然身材已长得近成年男子高大的少年双眼猛的睁开,翻起身拉下身边娇小少年的裤子,盯着他的下体,眼中满是担忧。 “果然这样,心然一点都没有成长,三年前还能解释是年幼,现在我们已经快十六岁了,他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莫不是三年前的伤,伤了根本,让他的身体难以成长?” 他愁着脸:“这可怎么办是好?不行,得攒一点钱给心然找个高明的大夫看看。” 少年名叫乐易,身世来历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记得从记事开始,就住在这废弃的海神庙里,年幼时靠着城里的善心人每天施舍一两餐,或在码头捡着一些别人不要的小鱼度日。 年岁稍长一些,被一老药师收留,得以习文识字,辩识灵药,甚至学了一些傍身的拳脚,可惜好景不长,没有几年老药师寿终正寝。 老药师死后,有人自称是他的后人,并找来差役为证,继承了老师药师留下的房屋财产,乐易自然是被赶了出去,只得回到海神庙。 乐易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虽只跟随老药师数年,已习得一身辩识灵药的本事,其时他年已十二,有一技傍身,除了因为年幼,一没实力,二没后台,采到的灵药卖予药堂,受到极大的压窄外,吃饱肚子,养活自身问题不大。 他回到海神庙时,发现静室有了新的住客。 原来他被老药师收养的几年,一个外来的小偷儿住进海神庙。 静室不大,但住两个小孩不成问题,小偷儿夜出昼伏,乐易正好相反,两人虽同居一室,却几乎没有任何交往,偶有碰到,小偷儿对人也是不理不采,而且长年一脸脏兮兮的,乐易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也不太清楚。 一年之后,小偷儿失踪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离开了,没多久乐易进山采药,捡到昏迷在山野的白心然。 白心然当时受了不轻的内伤,幸好乐易识药理,虽然看不了病,但内伤用药还是知道的,经过半年的调理,白心然的身体总算无恙。 小偷儿失踪,白心然来到东海城,时间相差不过几天,这中间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知道小偷儿存在的人,将两人当成了同一人,只是对小偷儿突然不偷了,也变得爱干净了有些奇怪,也没有过多关注。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给白心然一道身份保护,否则文泽宇要查三年前来到东海城的小孩,哪怕是性别不符,也绝对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三年来两人相依为命,情逾兄弟,乐易对白心然自是极为关心。 十二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年前两人身高还相差仿佛,这会儿白心然却只能头顶乐易的下巴,根本没有长高多少,一张白嫩的包子脸倒是越来越可爱动人,特别是那双大眼,简直是萌死人不偿命。 乐易倒没有多想其它,就是对兄弟的健康情况极为担忧,特别是作为男人的象征,竟然就像没有开始发育的小男孩,只有豆丁大小。 要知道普通人家,十六岁娶妻生子的比比皆是,富贵人家的少爷,甚至十三四岁就开始寻欢作乐,白心然的状况,显然极为不正常。 以两人的身份,娶妻就别想了,东街的麻脸小姐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哦不,大部分女性看到白心然都会两放光。 而乐易也是双眼灵动,长相不俗,比那些所谓的翩翩贵公子,少的也只是一身衣裳,相貌却要更胜几分,思春的姑娘看到也不免要发花痴,但想到他那身份,他住的地方,心里就拨凉拨凉的,还是洗洗睡吧。 有没有姑娘看得上是一回事,兄弟的身心健康更为重要。 乐易咬牙切齿起来:“该死的药堂执事,再扣克我的药钱,小爷和他们拼了。” 灵药卖给药堂,一般都是过执事的手,执事欺他们年幼无依,给出的价钱只有正常价的十之一二,那么一点钱,也就够两个正是需要食物营养的少年填饱胃袋,存款那是休想了。 这会儿需要银钱找大夫,乐易不由痛恨那些贪得无厌的执事,哪怕多给一两成,几年下来至少也小有积蓄,不会需要花钱时两眼望空。 乐易正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满脸忧色,突然一声尖锐高亢的叫声打破了海神庙的宁静,他被震得两耳发聋,一个不注意翻下床去,滚出老远。 原来是白心然醒了。 “你干嘛,瞎叫什么。”乐易双手掏掏耳朵,没好气的说道。 白心然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气的,满脸通红,指着乐易的手指直抖,说不出话来,好半晌,双眼浮起水泽,带着哭腔道:“你不但老捏我的脸,还扒我的裤子,我、我……” 乐易一翻白眼,强辞夺理的说道:“你什么你,捏你的脸还不是你太可爱,一个大老爷们,还怕扒裤子?别忘了你受伤那会儿,你哪儿我没看过没摸过的,就算发育不正常,兄弟面前有什么好自卑的,想办法治好就是了。” 白心然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脸色更红了,恨恨道:“什么发育不正常,你知道什么?” 乐易嘿嘿笑道:“你身上有几根毛我都清楚,你说我有什么不知道?” 真别说,除了头发眉毛,白心然身上的皮肤比大姑娘还要白嫩光滑,根本找不出“毛”这种东西来。 白心然差点气哭,可是有些事没法说啊! ; 02、进山 ?东海城城东临近码头,进城的海货大多在城东御货,因此东街市集,也是一天之中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 日上三竿,东街早已是车马喧嚣,人潮如水。 白心然喜欢热闹,平日里没事就爱往东街市集钻,东海药堂也在此处,为了多了解灵药行情,乐易闲遐时也会到附近打探消息,东街市集可以说是他们除了海神庙外,呆得最多的地方。 “看,卖粥的麻脸姐姐在看你呢。”白心然平日里一到热闹的地方就乐开怀,这会儿还因为早先被乐易扒了裤子的事紧绷着脸,乐易变换着法子逗他,可惜没有效果。 白心然往粥档一看,麻脸姑娘一手端着海碗,一手持大勺子,上面还有满满一勺子粥,动作却定格在半空中,双眼果然是看向他们,长满麻子的脸有些发痴,双眼泛着别样神采。 “白痴!”白心然骂一声,往粥档走去。 麻脸姑娘哪是在看他,分明就是在看乐易,那种花痴眼神,没有姑娘会用到他身上。 他没由来心生烦躁,冲到一桌正有客人离开空出一个位子上,用力一拍桌子:“来四大碗粥,十个肉包子。” 所谓的“档”,是指小商贩没有店面,在街边或市集,以竹子木棍等物支撑起一片遮阳挡雨的地方贩售东西。 粥档不大,只摆放了十来套桌椅。 麻脸姑娘的丑,在东海城可谓人尽皆知,她的骨汤粥却比她的丑更有名,每天天还没亮,粥档就围满人,要是姑娘懒散些,前一夜准备的粥少了,甚至会出现一粥难求的局面。 十来套桌椅,大多是搭伙共用,白心然这一拍,把同桌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人惹怒了,不过一看是这可爱的小子,倒没人真跟他计较。 麻脸姑娘也被他叫回过神来,赶紧卖粥,另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负责将粥和包子送到客人的手中。 乐易见白心然又莫妙其妙发火,也不理他,反正这家伙每月总有几天神经兮兮,就当他那几天来了,两人份的食物就让他化悲愤为食欲,自己解决算了。 自己又向麻脸姑娘要了一份食物,也不用寻位子,三两下将东西塞进肚里,往药堂走去。 东海药堂做的是灵药的生意,不接受普通药材。 所谓的灵药,其实只是往自己脸上贴,也不过是普通药材而已,只不过药效好一些,拥有些许淬体活血通气功效,和修行界真正的灵药完全不沾边。 但对于世俗而言,这些药材也是弥足珍贵,根据配方熬成药汤,可以让人强身健体,辅助练功。 理论上,世间万物,哪怕是一条鱼,一只鸟,一棵树,甚至是一块石头,都有修炼天赋,可吸取天地灵气进行凝聚灵脉修炼,人身为万物灵长,天赋只有高低,不存在有无,也就是说人人皆可修炼。 但事实上能够踏入修行之门的,不说万中无一,比例也是极低,首先修炼功法需要传承,传承不是路边的传单,人人可得,甚至有法不轻传的说法,其次需要机缘。 可能一块石头因为有高人路过,突然兴趣来了在上面坐了一夜,高兴时说几句蕴含天地至理的经文,石头突然就开启机智得以修炼,而有人传承法诀就在脑里,却怎么也迈不出那临门一步,一世只能当一个普通人。 没有人敢认为自己就一定能踏入修行之门,得以修炼,但这世道,权柄把握在修士手中,人人渴望能够修炼。 富贵人家的后代,从小就以灵药汤洗炼体躯,自幼修习凡俗的武功,据说只要练出内气,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能以武入道。 因此所谓的灵药不愁销路,好的药甚至万金不换。 乐易不敢深入大山,当然不可能采到那些药效极佳的名贵灵药,但也不是说山脉外围就一定没有好的灵药,只不过都隐藏极深,他就知道有那么一株即将成熟的聚灵草。 这次为了不再被压窄得太惨,他决定事先找执事交易,并且先要定金,不然绝不去动那株极为珍贵的灵药。 “咦,这不是乐易么,今天没有进山采药?”走近药堂,一个中年男子正好从药堂里出来,看到乐易,竟主动打了声招呼。 “张执事好,先找李执事谈一笔交易,马上就进山了。”药堂的执事,没一个好东西,但没办法,灵药收购价捏在他们手里,也只能勉强堆起笑脸问好。 东海城的灵药生意被药堂垄断,也不是没人心生不满,想要打破这种现状,可惜一个药堂没什么,药堂背后的药帮才是可怕的所在,敢动心思的人不知道死了多少了。 药堂有五个执事,每个执事手中都掌握有几个药师,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大家一般默认谁的药师灵药交易归谁,很少有人会捞过界。 老药师生前属李执事手下的药师,乐易师从老药师,也被默认归到李执事下属。 但他一个小孩子,无依无靠,脑门几乎就刻着“快来压窄我”五个字,虽然年幼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但普通灵药被压窄到一定的程度,赚头也非常大,其它几个执事不免都动了些心思。 这个张执事就曾经找过乐易,暗示乐易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留着私下里跟他交易,价钱好商量,当然这个商量至多也是提个一成半成。 潜规则这东西,只要利益足够丰厚,以药堂执事的地位,偶尔坏一次半次也没人能拿他们怎样,但乐易却不想惹麻烦,为了蝇头小利得罪李执事,给自己找不自在。 听到乐易的话,张执事来了兴趣:“哦?不知道什么交易,还要提前找李执事?” 乐易心中一动,如果找李执事,对方吃定他除非灵药不卖自用,卖的话也只能卖给他,只怕知道有好东西,会压窄得更狠,不如试探一下张执事。 他故意四下张望,见周围没人,才在张执事耳边悄悄的说道:“一株成熟的聚灵草。” 张执事双眼一亮,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走走走,早听说乐小兄弟年纪虽轻,却顶有本事,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到那边茶馆喝杯早茶,吃些点心,乐小兄弟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乐易装出满脸愁色:“张执事知道的,我是李执事下属药师,跟你走得太近,被人看到不太好吧,李执事我可招惹不起。” 张执事:“哪里的话,张某只是和乐小兄弟一见如故,一起吃顿早餐,李执事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 乐易觉得没翻白眼,一见如故? 大家天天出入药堂,每天都不止一见好么,这话说得……也不脸红。 张执事明面上的话说完,又悄悄道:“只要聚灵草是真,我保你无事。” 乐易哪会信他,真出事指望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但还是装作惊喜道:“多谢张执事抬爱。” 两人到了茶楼,乐易虽吃过粥和包子,胃袋里空间还有不少,痛痛快快又大吃一顿早茶,席间两人当然谈妥了一些条件。 别的不指望,起码一大锭金子的定金到手,但他相信为了以后的交易,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张执事肯定会帮衬他一把。 为了白心然,乐易也是豁出去了。 离开茶楼,找到白心然,这家伙已经是多云转晴,一脸乐呵呵傻笑,正在到处瞎逛。 乐易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别逛了,走了。” 白心然愤然拍开他的手:“去哪?” 乐易:“准备一下,进山。” ; 03、玉册 ?东海城面临东海,背靠延绵数万里的安海山脉,横穿大半个东夷之地的元江在此地注入大海,山水相逢,物资丰厚,地理位置上可谓得天独厚。 准备了几天的食粮,两人从城西的路径进山。 一路上乐易满脸乐呵,脚步仿佛都轻快了几分,看得白心然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在发什么神经?” 昨天才刚从山里回来,两人今天本不打算再度进山的,才吃过早餐,乐易又风风火火拉着他准备东西进山,又一脸捡到金子似的傻乐,看得他莫名其妙。 乐易往腰囊一掏,摸出一锭足有五两重,黄灿灿的金子,炫耀般拿在手里丢着:“这只是定金!” 这一锭金子,足抵他们以往辛辛苦苦半年的收入,还只是三分之一的定金,交货时还有十两黄金的尾款。 聚灵草是极为罕见的灵药,没有具体定价,但以乐易浅薄的见识,卖出十五两黄金,相当于一百五十两白银的高价,已经是心满意足,觉得张执事极有诚意了。 “定金?”白心然一怔,他也是心思灵敏的人,马上想到两人发现的那株聚灵草,怪不得急吼吼的又要进山,原来是要去采聚灵草,“你将聚灵草卖了?” 乐易不懂,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药堂所谓的灵药,不过是一堆垃圾,唯有聚灵草,虽然是最低阶的灵草,却是真真正正的灵药,真正万金不换的东西。 不过以自己的身份,年幼时各种天材地宝,灵丹妙药都是拿来当零食吃的,早为修炼打下了极好的基础,否则三年前的伤,没有多年积存在体内的药力,必死无疑,真靠乐易瞎捣鼓那点内伤药,他现在尸骨早寒。 一株聚灵草在他眼里,还真与那些被当为宝贝的垃圾灵药无异。 “十五两黄金,张执事还是极为诚意。”乐易一脸云淡风轻,不为钱财所动的模样,心里早乐翻天了。 一百五十两银子,足够为白心然请最好的大夫,剩下的银两也够他们大手大脚花好一阵子了。 乐易甚至计划着,银子没花完前,为自己和白心然配上一副药汤,两人该为自己的前途着想了。 这世道可不太平。 东海城外接海外诸岛,内通内陆,龙蛇混杂,同样消息灵通,对外界的事早有耳闻,各大宗门不受仙庭管制,不少宗门开始攻城掠地,控制本属仙庭管辖城市。 东海城不可能一直保持目前的平静,祸乱到来时,多一分本事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金山银山都比不得自己的小命重要,要不是白心然身体有问题,他还不舍得卖掉聚灵草,但能卖出心中理想的高价,也是值得开心的事。 “白痴!”白心然自然知道乐易的心意,心里感动,又倍感无奈,有些事无法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同时乐易总关注他的隐私部位,让他心里羞愤。 怒骂一声,不想理那白痴了,走了几步,才发现乐易刚才的话里,执事的姓不对:“张执事?我们交易的对象不是李执事么?” 乐易撇撇嘴:“和李执事交易,别说十五两黄金,有十五两白银就该偷笑了,我才没那么傻。” 白心然暗叹一声,不再说话。 这白痴,真以为那些执事易与么? 这事儿不传到李执事耳里也就罢了,不然两人除非离开东海城,否则将是麻烦不断,别想安生。 潜规则,有时候比明面上的规则更严厉,上面的人可以偶尔无视,下面的人却不可逾越,否则会迎来狂风骤雨般的打击。 不过乐易已经做了,就与他一起担待着吧。 走了四五十里,正午时已深入山区,平日深入到这里,他们已不再赶路,而是开始寻找灵药,这次的目的不同,却是没有放缓脚步。 山路攀行,乐易倏然鼻子一动:“那边有血腥味。” 白心然:“或许是有人被山中猛兽所伤,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急赶片刻,在前方发现一个身着锦衣,满身血迹的中年男子在地上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气息已经非常微弱。 “是田师傅。”乐易认出地上的人,竟是有东海城第一高手之称的田耀田师傅。 田耀可不是凡人,而是堂堂六脉境界的修士,城守府暗里的高手不知道,明面上最高境界也只有五脉。 田耀散修出身,年方三十出头,已是六脉,可谓散修中的传奇人物,兼之为人和善,东海城中,只要天赋过得去的年轻人,无论世身背景,他都愿意给予一定的指点,在东海城名声极好,很受人尊重。 没想到会身受重伤倒在山野中。 看到两人,田耀本已经暗淡呈死灰的双眼,陡然一亮,挣扎着从怀里摸出一卷玉册,想要递出去却发现力气已经用尽,只能任由玉册掉到地上,以微弱的声音喊了一声“走”,便气息断绝。 “田师傅!”乐易叫了一声,正想捡起玉册,被白心然拦了下来。 “不想惹祸上身就别捡这东西,我们快走。”白心然急道。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田耀因为玉册被追杀,两人要是拿了玉册,稍微走漏风声,就是灭顶之灾,田耀都为此丧命,何况两个凡人小子? 乐易略微犹豫,毅然道:“田师傅是好人,既然将东西托付我们,肯定是极为重要,我们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田师傅,时间紧迫,小子不能为你收尸了。”他也不是莽撞的人,捡起玉册,向田耀的遗体一拜到底,“快走,追兵恐怕不远,逃我们是逃不出多远,就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心然不干扰他的决定,任何事只要他决定了,白心然都愿意一起担待,闻言自无不可。 两人迅速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往来处退回,攀上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峰。 这一片山区,是他们经常采药的区域,自是熟悉无比,哪里可以藏人,再清楚不过。 小山峰的半腰,有一片嶙峋山岩,掀开到处爬满的蔓藤,搬开边缘伪装的岩石,有一个小小的地穴,两人躺进去还有足够的活动空间,露出的缝隙,透过蔓藤,可以看到山下发生的事。 这地方是两人准备的山野过夜之所所之一,地面铺有柔软的干草,此时用来藏身,再隐蔽也再合适不过。 ; 04、躲过一劫 ?两人刚刚藏好,足有数十人破空而至,全是城守府的修士。 距离数十丈远,凭乐易的目力,自没法看清来人的脸,但从服饰上可以看出,为首的赫然是五脉高手权志业。 乐易口干舌燥,心脏“砰砰”直跳,差点没脱口叫娘,追杀田耀的居然是城守府,并且郑重其事,高手尽出,这乐子有点大啊。 白心然发现他情绪有异,一把抓住他的手,轻声道:“调整好情绪,五脉修士中枢脉已成,拥有神识感应之力,稍有异动我们就藏不住了。” 乐易艰难的点点头,捡玉册时只想到田师傅可能是被某个强大的恶人打伤追杀,没想到会是城守府。 对普通民众而言,最大的愿望就是得以修炼,加入城守府。 作为牧守一方,全部由修士组成的城守府,对普通民众来说,就是至高无上,不可抗拒的存在。 乐易心态和一般人稍有差异,他也渴望修炼,但并不想加入城守府,而是像田耀那般自由自在,不受管束更来得惬意。 但城守府平时积威甚深,发现自己惹上的是城守府,顿时就有些慌了。 好在白心然及时发现,抓住他的手,一股细微的暖流由掌心透入经脉,迅速流转,对他波动的情绪起到极大的安抚作用,使他的心绪平静下来。 同时那一瞬间,乐易感到一股力量掩盖了两人的气息,否则他的紧张引起心跳与血脉的不正常,恐怕已经被权志业注意到了。 乐易惊愕的看了白心然一眼,他能猜到这家伙来历应该不凡,没想到身为凡人,却有这种本事,必然是身怀什么厉害的东西。 白心然:“别乱想,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我们必须进入深层哲伏,希望如我们所愿灯下黑,权志业不会对目所能及的地方仔细搜查,不然我们在劫难逃。” 乐易点点头,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压制住自己的身体机能,使全身器官气血的运转达到维持生存的最小频率。 这种本事不是修士的手段,普通人只要功夫练到家,也一样可以,敢进大山的人,谁没点功夫傍身? 城守府三十多名修士落在田耀尸体跟前,紧随权志业身后的下属上前探了探鼻息,说道:“死了。” “搜身。”权志业淡淡的下令。 又有一名下属上前帮忙,把田耀的尸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只搜出一些金银钱财,化蕴石、灵璧之类的修炼物资,却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会不会田耀眼见逃不掉,将东西毁了或者随便藏在什么地方?”权志业身边的说道。 此人修为只有四脉,从官帽的金纹看,却和田志业属同一阶位。 “凭田耀的修为,毁不掉那东西,他不肯交出玉册,拼尽最后力量,以毁脉为代价从文大人手里逃脱,又岂会将东西随意丢弃。” 权志业摇头,上前几步,双眼微闭,片刻之后,他脸色一变,冷然道:“有人接近过田耀,怪不得拼死逃脱,原来是有人接应,可惜低估了文大人的能耐,逃不脱死路一条。” 田志业气得脸色铁青。 东海城虽好,但真正的修炼资源被药宗掌控,近年来因为仙庭之变,药宗已经不太把城守府放在眼里,除了正常的上供,没有多余的一个子儿,办事也是能拖就拖,能推就推,他岂会看不出药宗已存有异心。 东海城地处偏远,城守府力量薄弱,明面上五脉也找不出几个,以至于区区一个六脉散修,就敢称第一高手。 以前凭仙庭之威,日子过的倒也滋润,这几年却越发艰难了。 这次文大人前来,把文大人交待下来的事办得妥帖,或许可以借此机会,成为文大人的手下,离开东海城。 但区区一点小事,不过是追踪一个将死之人,从他身上找到文大人要的东西,要是也搞砸了,后果就堪忧了。 权志业怎么能不暴怒,他暴起一脚,将田耀的尸体踢飞到半空,砰的一声炸开,爆成碎肉残渣。 残碎的血肉骨片,在半空中似被什么拢聚着,并没有大范围炸开,也没有往下掉,权志业手指一弹,一小朵火焰飘到血肉堆中,很快燃烧起来,不过眨眼间全部燃成灰烬,山风一吹,飞出老远,散落在山间,无影无踪。 不久之前还是东海城第一高手,受人尊敬,转眼间无声无息死在山野中,尸体被挫骨扬灰,正可谓世事无常了。 “我们不过来晚了一小片刻,接应的人走不远,只能就地藏匿,给我搜,方圆三十里之内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传令城衙,配合城守府,将以往与田耀有关系的人统统抓捕。”权志业冷然下达命令。 三十多名修士散迅速行动起来,他们逢人就抓,这一ts区里讨生活的人倒了血霉,无辜受累者多达三十多人,当中还有两三名药师。 好在真如乐易两人所愿,权志业并没有亲自参与搜索,以田耀尸体处为中心,目力所及处,除了一眼看去极易隐藏的地方,小山锋半山岩石区域,看上去光秃秃,除了一些并不密集的蔓藤,一目了然,并无可藏人之地,也没有引来仔细搜索。 否则以修士的手段,乐易两人真会被找出来,离得最近的时候,有人就站在两人的头顶,幸好两人进入深层哲伏,对外界不闻不问,就像冬眠的动物。 不然这么近的距离,稍有异动,不需要具有神识感应之力,也会被察觉。 一场搜捕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夜里,又有一群人聚在田耀死亡的附近处,某种法器的光芒惊醒了深度哲伏中的两人。 白天那种隔绝两人气息的力量再次出现,两人却是惊出一身冷汗,城守府显然是白天搜索无果,请来了善于追踪的修士,两人要是还在哲伏状态,只怕刚好被来个瓮中抓鳖。 好在施法的人时间不长,收了法术,结果当然找不到被某种力量掩盖住气息的两人,白心然这才舒了口气,他们总算躲过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