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人》 第1章 猛鬼夜行 求收藏求票 ?大年三十,漆黑无月的夜空弥漫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烟雾,远处一朵烟花突然绽放,火丙的脸庞被映成了酱紫色。 姹紫嫣红落尽,空中令人烦躁的炸裂声徐徐远去,火丙脚下的小巷重陷黑暗。 寂静,心跳,湿重的寒意渗进了火丙单薄的衣衫。 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不像人!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火丙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异常饱满。 紧接着那一声喘息毫无征兆地变成咆哮,就在面前不远处,盖过烟火的炸裂声——简直触手可及! 火丙猛一个激颤,汗毛倒竖下意识起跳,双臂长伸,攀住左手边一人高的砖墙。双腿来不及抬上墙头,右脚运动鞋旋即被一股大力拽走—— 火丙发出惊恐的叫喊,远远地传了开去,小巷里很快响起沉闷的回音。一个引体向上,缩手缩脖子缩脚,他终于翻上墙头,躲过黑暗中那副尖利爪牙的撕咬。 右脚没了鞋,单薄的棉袜无法抵抗墙头砖块的冰冷带来的刺痛。关键是墙砖宽度不够,火丙半只脚掌勉强站立,很难保持平稳。 在这种情况下,火丙哆嗦着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扫向地面。 下一秒一道血红色灰影在刺眼的光线下一闪而过——速度非常快,比火丙想像中的还要快! 四肢着地,应该是狗。 火丙喘着粗气,手机光线四面扫视,极力搜索——那只让人害怕的东西已经消失,可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火丙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两边脸颊的汗毛瞬间直竖——原来那个四肢着地的东西,虽然只在手机灯光下一闪而过,但它的影子留给火丙的印象,分明比普通犬只要长要大! 重点在于……它没长尾巴! 惊魂未定,火丙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急促呼吸,在尽可能不掉下去的情况下,用自己竖起的围脖像口罩一样小心翼翼地捂住口鼻。 不能让自己呼出的热气被黑暗中的东西看到。 冷汗沁出额头,火丙狂跳的心房中藏着这个隐晦的念头。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屏住呼吸,说不出为什么,就想屏住。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捕捉着那些微乎其微的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的主人听到动静,在屋内打亮了门廊下的灯。 “贼!”房子的主人开门出来,充满恐惧地怪叫,手里一柄金属材质的晾衣叉,闪着银白色光,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 “我不是贼。” 火丙话音未落,本能地察觉到有只东西在黑暗狂奔猛冲,正对自己! 心中响起警笛,头皮发炸的火丙不顾一切往地上跳落,几乎在同时,他先前呆过的墙头被什么狠撞了一下,发出‘怦’的动静。 “什么东西!”房子的主人面对墙头,两眼暴突,五指戟张,发出惊恐而嘶哑地喊叫,他身后的小女孩则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非常大。 火丙转过脸去,只看到墙头掠过一抹毛绒绒的黄毛。 “你看到了什么?”火丙艰难地吞咽着唾沫。 房子的主人连连后退,张口结舌,手在抖。 “你看到了什么?!!”火丙咬紧后牙槽,心头冒起无名火。 后退中的房主被自己身后的小女孩绊了一跤,坐倒在地动弹不得。火丙骂了一声我操,夺走他的晾衣叉,打开院门往外追。 院外,墙下,有暗红色的痕迹往黑暗中延伸。 脑子一热,火丙借手机光线往前追了二十多步,地面的暗红色痕迹没入绿化带。 呼吸粗重,嘴里喷着热乎乎的白气,火丙紧张得太阳穴发疼。 他眯着眼睛打量绿化带,突然间手机因为电量不足发出提示音,在几乎死寂的情况下吓到了他——紧接着光线暗了三分,前后左右上下的黑暗旋即加强,一阵风起,前所未有的寒冷让火丙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小女孩凄惨的哭叫蓦然响起,极度的异样感传遍全身。因为恐惧而略微冷静的火丙提着晾衣叉,狼狈地跑回了那家人院子。心儿狂躁地跳。 小女孩没事,他父亲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火丙背靠房屋墙面,警惕地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小女孩只是哭,哭声越来越刺耳。 …………………… 半小时后,接到火丙报警的公安民警驾车来到现场,车顶的灯光蓝红相间,让人宽心不少。随后是救护车。 作笔录的民警叫程全安,他问:“姓名?” “火丙。” “性别?” 远处天空传来烟花的炸裂声,火丙抬高音量,吼:“男。” “年龄?” “二十五。” “家庭住址?” “就在本村。” “工作单位?” “兴绍市体育运动学校。” “哦?”程全安抬眼瞧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趣“你是体育老师?” “嗯。”火丙答得很简短。地面非常冰冷,没了鞋子的右脚垫在左脚脚背上。 “教什么专业?”程全安拿在右手的圆珠笔悬在笔录本上。 “武术。”火丙挠了挠头皮。 “体校不是只教体育项目么?”程全安在笔录本上写了一句话,想了想又给划掉了。 “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比较有优势……”火丙考虑着措词“武术的话,有散打,柔术,跆拳道,综合格斗。” “你教什么?”程全安望着火丙。 “武术表演专业。” “有用吗?”程全安笑问。 “有啊。”火丙揉着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太阳穴,那里疼得厉害。 程全安拿笔头敲着本子:“我小舅子过完年就十二岁,经常逃学不喜欢读书,如果去体校,你觉得报哪个专业比较有前途?” 火丙想了想,很认真地说:“看情况,体育项目出类拔萃就能去奥运会,训练的时候是很辛苦,但要能得奖,就可以拍广告当明星赚大钱。退役后还能当教练。搞不好被豪门相中,大富大贵不在话下。” 火丙说到这里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至于练武,练好了也能当明星,就像成龙,李连杰。关键是可以保护自己,强身健体,自己开个小武馆也不错。你小舅子要进体校就找我,我有门路。” 程全安听完建议,笑说:“谢了。” “不用客气。” “咱们回归正题。”程全安朝笔尖哈了一口热气“你报警说遇到袭击?” “没错。”火丙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说得明明白白。 程全安记录完毕,递给火丙:“你看看,确认无误后签名。” 这时候另一位民警用树枝挑着一只鞋过来:“你的吧?” “我的。”火丙闻到先前被强行拽走的右鞋,此刻正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他一阵干呕:“我不要了……” 民警把右鞋放进透明的证物袋,指着地上的红褐色痕迹:“我觉得是血,不知道是人血还是狗血。看上去出血量很大,一路都是。” 程全安点点头,朝地上擤了一把清水鼻涕,收好笔录,转向火丙:“你先回去,有什么事的话,派出所会有民警联系你。” 火丙说好的,看了眼小女孩的家,小女孩的哭声还在继续。他本想过去安慰一下,但有民警在,应该不用自己操心。 想到这里,火丙踮着右脚往家走,五个脚趾头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空中再次闪起烟火的五彩缤纷,伞状花束此起彼伏。照亮了他的前路。 ……………… 火丙走得很慢,右脚没鞋是一方面,关键在于家里没人很冷静,所以他不着急,因为没人等他吃年夜饭。 口袋里的铜钥匙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摸出来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清让他打了个寒战。 开灯,呼吸,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火丙翻出钱包里的全家福照片,拍摄于五年前。 两位老人年过半百,如今在首都,母亲做保姆,父亲会画糖人和各种动物。二老加起来的月收入超过七千,一千块作生活费,剩下的给儿子攒婚房钱。 火丙不知道两位老人在首都工作,一整月才用一千块是怎样生活的,但想来很苦。 深深的思念让火丙觉得身为儿子的无能。吸了吸酸涩的鼻腔,裤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喂?”火丙的心情十分郁闷。 “是我。” “噢,海哥。” “六百块钱明天给你现金。” “怎么才六百?”火丙从椅子站了起来,呼吸加快。 兴绍市体育运动学校已经放了半个月寒假,火丙之所以这么晚回家,是因为武术老师接私活,大过年的给有钱人当保镖。 ‘海哥’名叫李良海,是体校武术表演组组长,活儿就是他介绍的。 “是有点少。”李良海语气里透着为难“说好一千,老规矩我抽百分之十的介绍费,但雇主说你大过年的苦着脸,让他很不爽,所以扣了三百。” “我知道了。”火丙很用力地按着太阳穴,那儿愈发地疼。 “明天还来么?”李良海问得很小心。 火丙胸口的怒气蹿来蹿去,强自忍耐,好久才答:“不来。” 李良海吁了口气,喉咙里微微嗫嚅,最终没有劝解,一声再见,挂了电话。 火丙锁好门户,给自己倒了一杯冷开水,就着五颗谷维素片一饮而尽。 半小时后,他的偏头痛病症略有缓解,火丙看了眼时间:23:32。 春节晚会就不看了,没什么意思,节目上各色表演者和主持人永远笑容可掬,但欢乐是他们的。 给自己下了一碗速冻饺子,火丙抓紧时间洗漱睡觉,习武的人一般都懂养生,太晚睡觉对肝脏和胃的伤害非常大。 夜深静冷,无人嘘寒问暖。火丙早早地睡下,其实也不早了。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窗外突然响起烟火炮,惊天动地。火丙被惊醒,眯眼瞧手机,显示00:54。 烟花的爆裂声达到高潮,持续一分多钟少有停顿。火丙被搅得睡意全无,痛骂该死的民俗,凌晨了还他娘选吉时放炮。 而就在炮声暂告段落,余音未绝的时候,窗外冷不丁传来瘆人尖锐的惨叫! 第2章 不眠夜惊魂 ?火丙心中一凛竖起耳朵,整个人坐在床上僵住了。 再听,发现是猫儿叫春,给人感觉像小孩在哭。 火丙披着军绿色大衣来到窗前,耳闻猫叫,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寒意从后背直蹿上头皮。 太像了…… 根本就是一两岁的婴孩在哭嘛。 火丙皱着眉头还想再听以便确认,可是新一轮的烟火炸裂声卷土重来,那猫叫声被盖过,再也听不到了。 有那么一会儿,火丙想起数小时前攻击自己的东西,但转念他就笑了,真是疑神疑鬼。 紧接着,毫无征兆,灵感就这样来了。 火丙穿好衣服,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来到桌前用笔写小说。 写作紧紧是爱好,他偶尔也会投稿,在社区论坛的鬼话版。只是从来没有编辑看中过火丙的故事。 火丙在a4纸上写下一个故事的开头: “一声惊叫划破黑夜。 林间嘈杂的马蹄声此起彼落来去奔腾。 村里传来但他们惊恐的呼喊。冷兵器的敲打像耳边炸雷。摧枯拉朽的破坏巨响声声回荡,敲击着每一个人类的心脏。 妖魔乱舞,鬼哭狼嚎。 殷红的血液无声淌流,熟悉的气味在鼻间缭绕。 生命的脉动!血液的流动!力量的回涌! 前所未有的恐惧在黑暗中降临……” 写到这里,火丙觉得这个故事不行,带了点矫揉造作的味道。想了想,他又写了另一个开头: “1 放下电话,我在资料间的角落伸直蜷缩了一整夜的腿,它麻痹地像充电状态中的老旧电器,时刻面临短路的威胁。 隆冬的狂风将早起而单薄的阳光吹落在肩头,上面还有窗外树枝枝杈的影子,让人想到苍凉。 眯起双眼,下巴仰起——几分钟前的通话内容在我脑海中急速翻飞: “伍先生?”对方的音量和蚊子不相上下。 “……” “伍先生。” 我说:“老子可不是伍小姐,你再温柔也泡不到我!大点声,懂么?” “我知道打搅了您的美梦……”他很谦虚。 “好了,说吧,找我干什么?”我打断他的话。用一本本小说叠起书桩。我的下半截身子在八小时前就已经坐僵,这个时候需要东西支撑,不然站不起来。 对方再次道歉,显得惺惺作态,然后他略显迟疑:“这里有人死了。我很希望您能够亲自来一趟。”” 这个开头更贴近现实,但故事性一般般。 咖啡还有点儿温热,火丙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一口解决,撇了撇嘴表示难喝。心想偶尔熬夜死不了。于是他执笔再写: “ 2 世界各地都有人死。不是男人,就是女人。 “你该联系医院或者殡仪馆。”我说,这等于拒绝。我知道一旦接受意味着什么。“前者用来冷藏尸体,后者可以提供瞻仰遗容的场所。假如死者有冤屈,你就报警,我们应该相信司法机关会明察秋毫。” “可问题出在死者……我不知道该怎样去描述……我们找不到他的尸首,没有办法证明他已经死亡。”对方的语气中透着难堪和疑惑。 “没有尸体?你怎么能够诅咒别人上了西天?”我开起了玩笑。 “因为我不相信,一个人缺了那玩意儿还能活过十小时。”他的普通话不过关,十小时像四小时。很大的误导。“至少我所在的城市,没有一个医院接收了这样一个伤者……我全查了,没有。” “那家伙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了?”我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你来了再看。” “命根子么?” “呵呵。”对方对我的恶趣味表示无奈。 “我想我猜对了。” “伍先生,我劝您不要有任何先入为主的观念。” 虽然我讨厌别人卖关子,但闲着也是闲的,接点业务当糊口,最终决定:“我来。不过先定好价钱。” “要多少?” “童叟无欺的价码。” “五万?够么?” “行。”我放下电话,心头有点发紧。钱是好东西,我无意冒犯任何人,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为财死,谁都在为之不懈努力。 “喂?” 光顾着想事情,我忘了还在通话中。 “伍先生您还在么?” “他是你什么人?”我问。 “我的得力助手。你见过,紫色头发……” “那个自称牛鞭的家伙?” “嗯。” “兴许他在哪里鬼混。你让他自生自灭吧。光听名字他就该死。” “除非小牛厮混的对象是个鬼!不然他绝没胆子不接我电话,整整十三个小时!!” “你在哪里,现在您是我老板了。” “客气。我在乡下。” 3 瞧我碰上了多么可爱的人。 世上或许只有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但关于乡下的定义,也许晚上八点后,路上连鬼影也见不到的地方都能包括在内。 “您就等在事务所。我的雇员会过来。”对方停顿了片刻“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小牛这个王八蛋,干嘛把我价值700万的宾利开到如此偏僻的郊外!” 富人。一个喜欢在不经意间显摆的混蛋。让人心生厌恶。 “我希望伍先生能在警察来之前赶到。” “你还真报警了?!” “伍先生得理解,再英明的主子,也会有一两个可以申请吉尼斯记录的蠢货下属。” 物以类聚,我心想:你不该为雇员做榜样。不然他们肯定还要再机灵些。 我一如既往地刻薄,然后披上外套,这件衣服三个月没洗,味道居然还不是很重。可喜。” 火丙放下钢笔,一个懒腰,从头开始读了一遍小说并着手修改,最精彩的情节还没有出现,他想休息,可是脑海中思如泉涌,万一睡着,明天或者永远都写不出来了。 “ 4 给我电话的家伙名字叫‘龙’。他高大,多金,俊郎,谦卑,用来形容天字第一号模范男人的优点,都能在他身上得以体现。 但我不待见他,而且还觉得他是个威胁。可能是我心理不平衡,我也承认自己很阴暗,但我就是不喜欢比我优秀,而且性格中带有侵略性的人。就这么简单。 龙之所以对我十分客气,是因为他一再请求我收他为门徒,目的为何我不知,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我拒绝了。 尽管如此,龙仍旧是我常客,很多时候我在怀疑,他是否有意找活让我接?这回该不是他藏丢了一个人,方便我赚钱吧?好在他是很精细的家伙,每次安排都合情合理,还让我推理,就像福尔摩斯和柯南那样的。 龙在我身上间接的学到不少,而且伪装现场的手法越来越高明,甚至不露痕迹。以至于上述的推测有九成都是我的臆测之言。我找不到他接济我的证据,只能说,龙太倒霉,身边总有情况发生,而且他总会逢凶化吉。 另外,据我所知,龙这个家伙靠他短命老爹的遗产,就能在赌场里度过余生。 令人发指的情况是,在龙大一那年投资期货,等到大二,就因为与生俱来的本事,让个人户头的零增长到了八位数,也许更多。 龙很会利用这笔钱,他告诉我,辍学那年大三,他已经能够熟练地让每一分钱都能生利。多么了不起的家伙。狗日的。 5 其实让警察介入并非坏事。 要晓得,与他们打交道可是我的长项。而且总有一些情况,苦主愿意私下解决。尤其当他们对“绳之以法”的处理结果很不满意的时候。 问题在于,代表正义的警方不会提供私设公堂的服务,尽管他们称自己为公仆,但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能真把他们当仆人,毕竟人与人之间互相尊重是基础,不能因为人家选了警察这门行业,你就把人家当奴仆,不能因为人家从事了教师这个行业,你就把人家当春蚕,而且要求他们吐完了丝才能死,不吐完就不准死。 此刻我的视线扫过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深绿色的枝叶显得山体过分肃穆,甚至死气沉沉。 “公路修得不错。”我在后座嘀咕了一句,在我的印象当中,乡下的路只适合牛走。 “全市最有名的公墓就在前面的山坳里。”司机是个新面孔,说话时的嗓音很有磁性。“藏风聚气,风水绝佳。” 我呵呵一笑,冲司机的后脑勺竖起中指。 十分钟后,我与龙在公墓产权所属的村庄内碰头。那里有个车站,边上是条小巷,巷子的宽度比车身窄那么一点点。 龙与我握手,一如往常,他的掌心又软又暖。同时他依旧警觉,眼神从不与我对视两秒以上,怕被我看穿。 只见他熟练地抽出随身纸烟,手法接近于凭空抓物,属于魔术的浅显范畴。用来泡妞或许会屡试不爽,对我来说是小儿科。 烟屁股贴在龙两片饱满而干燥的唇上,西北风凌厉彻骨,烤烟气味四散开去。 “正式开始吧。”他说。 “从哪儿开始?”我说。 “从我的宾利车内。” 我点点头,往车厢内部张了几眼,什么豪华精致舒适的词藻就不堆了。我找到五个套子,一小包红色药丸。 “你用剩的么?”我问窗外的龙。 “套子有可能是我用剩下的,但避孕药就免了。” “你装傻么?”我说着,举起红色药包“这是摇头丸呐,不管男人女人,都能让你血脉贲张,欲望高炽。很多孩子都是它催化下的附属产物。” 他笑起来,近乎伟岸。 “还有其他发现么?”龙问。 “有香味。”我说“我记得你对各种香过敏。除了美味的臭豆腐。” 他又笑了,笑得倾国倾城。真操蛋。 “你找到的线索都和性有关,能否告诉我为什么?” 我自顾自道:“小牛+兰蔻的女式香水+催情毒品。一男一女等于干柴烈火+汽油。”这回轮到我笑了。我仿佛能听到激烈的啪啪声。 第3章 推理结果 ?7 我伸直了懒腰,绕着龙的宾利车身走了一圈,龙蹑手蹑脚地跟在一边,然后,我看到了刺眼的一点。暗红色,就在车头,并不突然。 脑子里浮现一男一女相拥热吻的画面。 这档子事大都发生在车头。因为车头的高低正合适,被压女士的纤细腰肢刚好躺在引擎盖上。 龙告诉我,宾利已经三天没有清洗,于是奢华大气的车头覆上了浅浅的灰尘,正好拓印下一幅动人的百褶裙边,仔细看,还有经典内衣必不可少的蕾丝花纹…… 我继续观察,细致入微的观察,而后进行推测,脑海中的画面是小牛被偷袭。大概伤在脑后,一滴鲜血落在我着眼的地方。 我望向龙,他说:“前面还有很多。”他的手指朝着小巷。 从车尾到小巷,距离超过五个步子。最奇怪的是这五步以内没有半滴血迹。直到第六步开始,我每一脚都能踩到褐红色小点。冷风作用了一整晚,使血沾染了尘土,只能勉强分辨出血色。血迹留下的时间在十小时前。此刻是早晨八点。 值得注意的是,血滴在五到二十五步之前,形状全都正常,只是每一滴都有硬币大小,说明伤者出血量非常大。等我走到二十七步,地面赫然出现一个模糊而不规则的葫芦血印。 难道他摔了一跤? 这之后,也就是从二十七步开始,血滴形状发生实质性变化——圆而中空,诡异非常。 走到三十三步,血滴形状恢复成实心硬币状。然后更为显眼而要命的事实与我摊了牌。情况很怪,怪到无法言喻,我用随身携带的纸笔记录这些发现。 随后,我和龙的视线落在一堵墙上。墙面的血迹呈现水滴状,因为背风,所以保持了醒目的鲜艳。龙的雇员留守在外,我和他翻墙而过,然后又见一串灰色血迹,再往前,已经翻过两家人的小院——我一直希望拥有自带院落的房子,但如果这么容易被外人闯入,还是算了。 不过谢天谢地,没人发现我们私闯民宅。我和龙一路追踪,再往后就越来越玄。 先说墙上血迹的反常。假定伤口在脑后,如果你真得翻过墙,就会了解,先是双手攀住,然后引体向上,再抬起一条腿,够上半个身子,翻过。自始至终,后脑不会对着墙面,所以根本不可能留下血迹。 假定伤口在前胸,那么凶手就成了正面袭击,谁呢,自然就是和小牛野合的女子,身上喷着兰蔻香水的人。 那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血伤口不可能在手臂或腿上,如果手臂有血,那翻墙时最容易留下条状印迹。而腿上更加不可能,如果血流量已经可以用“滴”,那么腿部伤口涌出的血,自然而然会顺着裤子和袜淌到鞋底,并留下血脚印,而沿途过来只有‘血滴’和一个‘血葫芦’模样的痕迹。 最后,总有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 我在无意间发现,一幢三层楼高的农民自建房顶,三颗不锈钢球叠加起来的避雷针上,冷钢色系的银光中,隐约可见的污点是他妈的怎么回事?” 火丙安静地将气息吸入肺腑,呼出,很久没有写得这样酣畅了。 “ 8 退一步梳理所有发现,对于解开疑团大有好处。 我想,但凡受了“滴血”伤,程度肯定不轻。 也就是说,我不认为一个重伤的混球能翻过两家院门四面墙壁,然后凭借充沛的体力及惊人意志,徒手爬到十来米高的楼顶避雷针上——这一点我和龙已经找人验证,不锈钢球上的痕迹确实是血滴,那家主人大骂晦气。 我猜,避雷针上的血迹原本没那么显眼,只是底座的三个球形装饰用自己的弧度扩大了血迹面,像哈哈镜。 各种假设和疑问纷至沓来。我习惯性地紧张起来,害怕有失众望。不晓得龙怎么想。 我们交流了一下意见,他和我推测的一样,于是我们回到宾利车边,从头开始,这次由我独自一人,走完全程后将所有经过再次推演。久久地凝望避雷针,脑子里各种想法的碰撞逐渐激烈,然后趋于平静。 不知不觉过去很长时间,龙朝我走来。他的雇员拎着一只黑色不透明塑料袋,像取完现金,银行给你的那种。 要结账了,我吁了口气,准备告诉他们一个荒谬的结论。但这结果,依照龙的性格,必然认定我在愚弄他的智商。 8 “看一下这个。”他斜了眼塑料袋。 “什么东西?” “或许能够帮助你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除非你的钱上印着血一样的线索。而且……不至于吧,五万而已,拿个信封装下子就可以了。用不着塑料袋。” “先入为主的大错,你说过的,怎么自己先犯了?”他露出一口白牙,满脸挑衅的微笑。 不是钱?脑筋飞速转动,我刹那间意识到了。 “你电话里说:人身上少了某样东西不可能活过十小时,除非抢救及时,对么?”我用弯曲的食指很小心地点了点塑料袋“器官??!!” 龙笑容退去。他很失望。我的反应太快了,没有给他持续的优越感。 “打开看看。”我说。 雇员露出为难而嫌恶的神情,我心说,老子又不是让你把小牛的的命根吃下去! 雇员为我打开塑料袋,一手一只袋环,很小的口子,我的视线钻入其中,光线太暗,只能见到一根公交车扶杆那样粗的事物…… “袋口撑大些!”我忍住强烈的恶心“别磨磨蹭蹭。” 雇员猛然将两袋环拉向两边,示威的表现,显然生气了。 紧接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幸好我有准备,屏住呼吸还算及时,与此同刻,我终于看清了袋中什物! 9 “会不会太长?” “一般吧。”龙说“好像被连根拔掉了……” “连根?!”多么残忍而可鄙的词汇“一定很痛。”我咬紧了牙关。 “简直能痛死人!” “能不能给我一柄镊子。”我望向雇员,他摇摇头,抿紧的双唇早已发白。“我不能用手抓”我东张西望,一面说“我需要观察它的伤口。”隔着塑料袋,我捏住那段半僵的东西,尝试以剥玉米的手法翻除袋口。 然后,雇员当着我将呕吐物喷在自己脚面,那时我蹲在地上,距他不足一米,我怀疑他飞流直下的污物有可能像瀑布边缘的水汽,溅到了我精雕细琢的发型上。 龙用手帕帮我抹去额头胃液,并告诉他的雇员:你被解雇了。 雇员大叫起来:去你妈的! 干扰干扰,别管他们。我全身心的注意都集中在指间的舌头上,不然还能是什么? “要经过,就必须从头开始。”说完这话,我心头的疑虑除去不少。 10 “现在我告诉你小牛归西的过程。首先他在酒吧歌厅或其它的什么鬼地方,自以为高明地‘骗’到一个姑娘。他可能会说‘咱找二人世界去’,于是来到了这个该死的地方。” 龙不置可否地保持沉默。 “两人下车,小牛将女人压在宾利的引擎盖上,接吻,在寒风中,然后——” “你想说他的舌头被连根咬下对不对?” “没错。”我说“舌吻的时候,一口!干脆利落,触目惊心!” “小牛的舌头伸不了那么长。” “那不重要。他丢了如簧巧舌,或许会咬紧牙关,但嘴唇因为剧痛而不住颤抖。血液趁机溢出嘴角,流到下巴,然后滴在胸口还有地上——小牛用手捂嘴,开始后退,这就解释了一到五步内没有血迹。” 我一面说,一面示意龙和其他雇员跟我走。 我们离开宾利,朝小巷过去。隔着塑料袋,我紧紧捏牢倒霉蛋的舌头。死灰僵硬,没有生气。“而且你看,”我举起舌头“舌根处只有一半的地方有咬痕,对方的牙齿十分尖锐,剩下的则交给了蛮力——用扯的——说明对方没有耐心,她尝到鲜血以后,变得很疯狂。” 龙别扭地紧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你现在需要观察脚下,记着我跨了几步。”我说“数到二十七步的时候,你可以看到浑圆带着锯齿毛边的硬币状血迹,变成了一个血葫芦!” “我想知道结果。请告诉我。”龙有些迫不及待。 “好吧。”我抬头望了眼惨白的天空,没用早膳,西北风是喝不饱的。我踩着脚下的大块血迹说“像不像葫芦?” 龙若有所思地顿着下巴。 “葫芦大头的部分是流到胸口的鲜血印上去的;较小的部分则是脸朝下,嘴唇或下巴磕在地面形成的。这之后,从二十八步开始,血滴完全变样,来,告诉我你的发现。” “血滴是中空的。”龙扫了一眼。 “为什么?”我问。 “还是你来吧。”他翻白眼的模样分明在说:算你屌! “只要别把我当神经病,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我说。 “在我眼里你从来没有正常过。”龙说。 我与面前暂时性的雇主握了握手:“首先,小牛被咬掉舌头以后受制于人。”我指了指太阳“他到了某一高度,然后在空中行进了大概二十多步。” “你开什么玩笑。”龙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是认真的——算了,我跟你直说——有个会飞的妖怪抓起你的助手飞到月亮底下,就在血葫芦上空,那妖怪或许力气有限抓不动,或许小牛挣扎得太剧烈——反正他从半空掉了下来。” “小牛会喊救命!”龙急不可耐地插话。 “如果他还有舌头的话。我想,妖怪咬断小牛的舌头,就为了剥夺他的话语权。” 龙睁大了双眼,这表示他在努力接受我的想法。 “人在一米高的地方冷不防跌落,骨头也有可能折断。假定高度超过十米,我想你准备得再充分,也要碎得一塌糊涂。像瓷器。 所以我猜,当时妖怪从高空抛下小牛,他面朝下,跟着胸腔的某根肋骨折断并生生扎透了肺腑。然后,小牛又被提到半空,他开始无休止地剧烈咳嗽。重伤的肺部像破风箱。大量血液混着大量气体涌出口腔,纷纷扬扬的血花撒向地面,相当壮观而残酷的场面……” 龙的呼吸因为紧张而加重,仿佛遭受戕害的人是他。 “你玩过吹肥皂泡的游戏么?” “什么?没有。” “富人家的悲哀。你错过了一段平凡而有趣的童年经历。现在我来告诉你,当肥皂泡落在地面破裂后,就会留下一个标准的圆圈。我们身边中空的血滴就是这种情况,从二十七步到三十三步,中空的圆形血迹数量很多,说明小牛失血量超大,血泡沫丰富,随风飞舞,呈发散状态……” “别说了。”龙难以置信地摇头。 “我知道你想听下去。”我自信地说“这就解释了小牛的血怎会出现在墙上。甚至避雷针的高度都无法幸免—— ——正如我们所见,中空的血泡在三十三步的时候消失了。血滴恢复正常。我只能这样推测,很不巧,那根扎穿肺脏的肋骨顺道刺破了心脏。两者的距离确实很近。倒霉无助的小牛,肺部停止抽动,心脏也不再动作,也就是说,他完蛋了。” 我在龙的眼中似乎是头怪物。他看着我,以为我疯了。 “死人首先会失去血压,内外压不平衡,血停止流动,不再外溢。但别忘了,小牛含了一嘴的血,事实证明:口腔容量和膀胱一样巨大。只是后者有弹性,前者没有。当妖怪带着小牛继续往前翱翔,口腔中的血液依靠重力下坠,然后就像世界大战中的飞机炮弹,目标未至先行投放,否则不会命中。血滴凭借惯性,完整地溅到了垂直的墙面,然后才是避雷针。 现在我们不妨回过头来。二十五步之前,血滴都非常大,或许出血量是一个方面,但高度起着决定性因素,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在不同楼层往下吐口水,相信你小时候一定这样干过!” “为什么非得是妖怪,人也能办到。” 我冷笑一声侃侃而谈:“你指吊威亚?拍摄影视剧那种?那么请告诉我,大型机械在此作业的痕迹在哪里?何况我们翻墙时也看到了,院子很小,他们甚至连巷口都无法挺进。再根据血液颜色及舌头僵化尸变的程度,我们尽可以往前推十至十二小时,大概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尽管这里是农村,但这个时间段的人们,大概都在床上云雨欲翻。当然我所说的一切全是主观推测,我没有问询过这一带的居民昨晚有无异动。以上内容只能作为参考建议,你可以接纳也可以拒绝。” 龙不住苦笑:“虽然有点扯,但我受教了。” “五万学费贵不贵?” “简直价廉物美。” “谢谢。” “警察来了。”龙的雇员说。 “伍先生介意走第四遍么?跟警察叔叔重复一遍推断?”龙问我。 “趁我们的雇佣合同没结账的时候。”我说。 我和龙往宾利车的方向走,望着那墨绿色的山峦背景,我想起一件事,问:“市区有很多地方适合年轻人野合。牛鞭兄为什么跑这么远?” 龙抿紧嘴唇:“不知道。”然后递给我一包沉甸甸的信封,里面是钱。 “听说山上有大片公墓。”我把钱塞进挎包。 “什么意思?”龙侧脸问我。“你听谁说的?” “你派来接我的司机。他说这片公墓全市有名,而且藏风聚气风水绝佳。如果我的推测成立,那么妖魔鬼怪肯定很喜欢这儿。也就就藏在某个墓穴中”我说这话的时候,龙的表情怪异到了极点 “怎么了?”我皱眉问。 龙望着我不说话。 我上前一步。 龙后退一步。 “你开玩笑?”他说。 “我没有。”我说。 龙突然加快脚步往前跑。 我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感觉莫名其妙。 只听龙边跑边吼:“接你的司机是哑巴。他从来不说话。”” 第4章 惨死的鸭群 ? 火丙终于写完,深深地呼吸让他肩膀上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注下最后一个句号和日期,他扭了扭脖子,转身钻回冰冷的被窝。 忽然他又想起没注小说名,于是用最快的速度翻开被子,跑回桌边用钢笔写下三个极度潦草的大字:《血死人》 完成任务后火丙如释重负,整个身体被放空一样闷头大睡。 早上八点,手机来电吵醒了火丙。 “喂哪位?” “是我。” “哦,海哥。” “你还来吗?”李良海问。 “保镖?” “嗯。” “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火丙说话嗡声嗡气,很明显是熬夜写作感冒鼻塞。“如果要来来,就得补发昨天扣下的钱,今天的酬劳翻五倍。讨价还价就免谈。” 火丙料定雇主有求于人,所以提出苛刻条件。 李良海在电话那头些许犹豫,最后讲:“反正钱是雇主的,什么面子不面子,哥把话带到就是了。” 双方挂断电话,十五分钟后再次接通。 火丙已经起床,给自己下面,水在沸腾,他盯着泡泡,嘴对着手机:“海哥,怎么说?” “雇主说没问题。” “我不去。”火丙把两包方便面放进锅里,用铁勺心不在焉地拨弄。 “站八小时岗,净赚五千三啊!”李良海提高了音量。 “第一,今天大年初一,忙了一年我不想工作;第二,我觉得这雇主脑壳有问题,五千三这样过分的酬劳他也能答应?他娘的再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海哥,你还在吗?”火丙放下铁勺,改用用筷子搅拌锅里的面。 “实话说,雇主确实有要求。” “你说,我听着。” “今天雇主家里来了客人,保镖人手不够,重点是他有个儿子要人管。” “我是保镖,不是保姆。”火丙用左肩左耳夹着手机,关燃气灶,面条出锅放调料。 “他儿子成年了,只不过精神不正常。” “把人锁起来难道很难?”火丙不想直接拒绝李良海,所以拐弯抹角。 “听说雇主的儿子会自残,所以不能锁,不能关,只能让人看着,必要时候进行制止。” 火丙望着白瓷碗里热气腾腾的面条,沉默了几秒。 李良海耐心耗尽,说话时的语气透着恼火:“一句话,你小子来是不来?” 火丙想起远在异乡辛苦度日的父母,而自己辛辛苦苦习武十七年又为了什么?他最终决定放下所谓的尊严:“来。” “九点前到村口,我们开车去接你。”李良海松了口气,笑着补充“这五千三我就不抽介绍费了,你也不容易。” “多谢海哥。” 吃完面,火丙习惯性漱口,出门前拿了一整套柳叶刀,绑在腰上,总共三十把。平民百姓不能在公共场合携带管制刀具,所以他用西装遮掩。赶到村头的时候,手机显示8:35 时间还早,火丙活动着筋骨显得百无聊赖,一辆白色面包车从远处驶来,几分钟后停在他左手边,沾满了泥点的车身上印着四个绿色大字——新闻采访。 摄像师肩抗器械,记者手拿话筒,远处闻讯而来的村民满脸堆笑。 火丙瞧了两眼,打头走得飞快那人是本村养鸭大户,专供某烤鸭。 只见一行人碰头寒暄后,脚下不停,风尘仆仆朝稍远的江边赶。 火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好奇心重,忍不住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迎着江面刺骨寒风,火丙看到好几十人聚集在鸭场周边,老远听到鸭群嘎嘎呱呱声此起彼伏。 火丙不喜欢人多,距离围观人群五六米的时候不再向前。只听记者拿着话筒采访,冷风钻进话筒,发出犹为刺耳的呼啸,四周全是村民交头接耳的嗡嗡议论。 “这位大伯,你觉得是什么?”记者问。 被采访的老头答:“我看来,像那个黄鼠狼咬的。” “不可能是黄鼠狼!”养鸭老板有力的大手一摆“两百多只鸭啊,一两只黄鼠狼半个晚上怎么咬得过来啊?昨天我肚子痛去家里拿药,回来就看到这么多鸭子被咬死了啊……” 火丙蹲下去,透过人群腿和腿之间的空隙,发现死鸭的伤口很随意——肚子,脖颈,腿,甚至尾巴,不过大多是整个鸭头被咬下,确实不像黄鼠狼干的。 “倘或黄鼠狼有几百只呢?”一位村民反驳。 “不可能啊,绝对不可能啊。”鸭场老板烦躁地回来走动,地上一层厚厚的白,全是成年鸭子的尸体和羽毛,鸭臊味随风飘散,火丙觉得难闻,又退了两步。 “那您觉得什么东西咬死了鸭子?”记者问鸭场老板。 “我就是不知道啊,所以想让看电视的人帮我想想啊,反正这一带的黄鼠狼没那么多啊,有也给我打死了啊。” 火丙听到这里,居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是昨天晚上攻击我的东西? “那么您这回损失有多少?”记者眨巴着眼睛。 “六七斤重的鸭子啊,一下死了好几百只,起码损失万把块,都是血汗钱啊。” 记者望着欲哭无泪的鸭场老板点点头,转而面对摄像机,眼中透着同情:“希望电视机前的热心观众看到节目后,能为我们的鸭场老板解开谜团。这样就能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谢谢大家。” 火丙心想:我要说了,你们未必信。 忽然裤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火丙拿在手里一瞧,号码显示李良海。 “海哥,我就来。”火丙嘴上这么讲,却没有挪脚,猜想言论在喉咙里打滚,他想说给大伙听。 那时记者放下话筒,摄影师停止摄像。鸭场老板对他们连声道谢。 这时候村民当中有人问:“这么多死鸭,怎么处理?” “烧掉啊。”鸭场老板朝田里擤了把浓稠的鼻涕,肉痛不已。 “烧掉多可惜。”一个靠前的村民弯腰翻看死鸭“给我几只成不成?” “被什么东西咬的都不知道,能吃吗?”鸭场老板还是很惜命的。 “怕什么?咬坏的地方切掉,其余的拿高压锅闷上半小时总不怕了吧。” “吃坏了身体我可不负责。”其实鸭场老板乐得作个顺水人情,比白白烧掉好。 就这样,现场两百多只死鸭被几十多位村民平分,他们拿回家的时候满脸喜气,正月里走亲访友,死鸭用来自己吃、送别人、晒成腊鸭,好处多多呢。 李良海的手机一直没有挂,他很急:“干嘛呢火丙,再给你五分钟,雇主已经催了,我推说路上堵。” “来了。”火丙最终把话咽下了肚,带着满心纠结和疑惑,抬脚狂奔,百十步后他停步回望,鸭场在视野中就像一块锈蚀的铁块毫无生机,在它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笼罩了一整片乌云。 ………………………………………… 赶往雇主家的途中,李良海埋怨火丙:“你从来不迟到,今天怎么回事?” 火丙透过灰色的贴膜车窗,望着灰暗阴沉的天空,郁闷地撇了撇嘴:“我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在发生。” “什么不好的事?”李良海斜眼瞅他。 火丙叹了口气:“说不上来。”背靠车座十分疲倦。 “唉火丙,”坐在后排教太极剑的吴成斌拍着他座位“你最近写没写恐怖小说?” 李良海反身去拍吴成斌脑袋,后者一个太极推手就挡开了,李良海骂了声我靠,整个人扑上去揪他耳朵,转头又指着火丙:“火丙,咱们有什么说什么你别见怪。” 火丙轻轻一笑,没答腔。 李良海坐回原位,摸出烟盒抖了抖,一支烟头跳出来,他双唇一扁夹住,点上以后深吸一口,开始吞云吐雾:“咱们体校老师可是金饭碗,福利就不说了,单单每年寒暑假就能让任何白领金领眼馋了。” “海哥想说什么,别绕弯啊。”火丙道。 “你看咱们武术表演组,就你一人光棍,别说老婆,连女朋友的影子都不见。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李良海呼出一口雪白浓烟,眼睛被熏得眯起来。 火丙知道李良海老大哥为人热心,呵呵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我比较木讷。” “错!”李良海斩钉截铁语气坚决“就因为你写恐怖小说!” “你在qq空间上发表的那些,我老婆闲着没事都看了一遍。”开车的陆子丰接过话头,他教咏春拳。“我老婆说你写得神神叨叨,挺吓人的。” 火丙笑起来:“回头跟嫂子说别害怕,我心理很健康,不会把你带坏的。” 李良海哼了一下,接着前面的话:“火丙,海哥话糙理不糙,每个人都有爱好,吸烟喝酒赌博玩女人,你写小说无可厚非,但不能太过火,首先一个,把你空间里的恐怖小说全部删除,转载一些美容的,励志的,爱情故事什么,也不要对其他人说‘感觉有不好的事在发生’,咱哥几个熟络了没事,如果换成你对象呢?不把你当神经病才怪。” “我知道了。”火丙回答的很简短。他才不会放心上,不管别人怎么看,路得自己走。 第5章 小楼心慌慌 ?第5章小楼心慌慌 这次接私活的体校老师一共五个人,李良海,吴成斌,陆子丰,还有练跆拳道的赵建华,算上火丙。 雇主名叫李国利,房地产开发商,身家过亿,所住别墅占地一千多平方,辉煌气派,出行便利,是周边地区的标致性建筑。 双方碰面寒暄之后,李国利发红包。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火丙和李良海等人分头执行安保任务,火丙在保洁阿姨的指引下步行五分钟,来到一幢孤立的小洋楼前。 小洋楼分两层,通体贴着血红色的花岗岩而非瓷砖,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仍旧发散着妖冶的红光。 阿姨把两个钥匙递给火丙,嘱咐:“小伙子,进门的时候小心点。” “什么小心?”火丙皱起了眉。 阿姨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小声说:“老板的儿子有疯病,以前清醒的时候多,现在发疯的时候多。会咬人,凶得很。” “谢谢阿姨。”火丙接过钥匙,目送阿姨离开,脸上的笑容凝固起来。赚钱不容易,只能自己小心。 当时火丙并不着急进去。从鸭场回来,不安的感觉就像阴霾一样笼罩他心头,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却说不上来,整个人非常不自在。 火丙在犹豫的过程中,绕着小洋楼转了五圈,无意间发现两个情况很特别: 第一个,小洋楼靠东面的一楼墙上,原本有扇窗户。但现在被封死了,用的是水泥,还没干透,连红色花岗岩也来不及贴上,和整一面外墙格格不入。 第二个,被水泥封死的窗户用砖块堆砌,火丙眼尖,发现砖与砖的水泥缝隙间,混进了一根鸟类的羽毛。 火丙绕回前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钥匙开锁推门后的下一秒,心情忽然变得异常忐忑。感觉就像整个人掉进了一个黑洞,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到。 这种让人心神不定的感觉仅仅持续了几秒,努力调整呼吸后的火丙不再犹豫,向前迈出一脚。 小洋楼里的味道很怪,就像一个人好久没有洗澡,像一个老人身上发出的怪味。 火丙眼前是过道,两边墙体覆盖铅灰色类似于床垫的东西,有那么一会儿,火丙觉得自己置身于精神病院的某个房间,软绵绵的墙垫就为了防止病人自残自杀。 过道很暗,将近五米,尽头点着灯,灯光发散的地方没有任何家具,显得过分空荡。 火丙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运动鞋踩着实木地板本该让人很踏实,但火丙却觉得脊梁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怦’ 小洋楼前门被风吹动,大力关上。 火丙被吓了一跳,心脏的搏动骤然加剧。无以名状的恐惧扑面而来。 火丙急忙转身开门,恐怖片里开不了门的情况没有发生,但是当火丙背对过道尽头的客厅时,脑子里的神经瞬间紧绷,内心深处响起强烈警报,一股凉意从脚底直蹿上头皮,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门开得很快,火丙逃命似地出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吞咽空气,心跳变缓,他不断地骂:操操操,我靠。 胆量的大小和练了多少年功夫无关,火丙从小警惕,本性难移。好在他绝不退缩,只要有所准备。 转身瞧着昏黑过道及尽头客厅内的光,像张大嘴的妖怪坐等猎物上门。火丙扶着额头自言自语:我不会伤害谁,谁也不能伤害我! 第二次进入小洋楼前,火丙额头已经沁出汗水,顾不上擦拭,他在花圃中拔了一棵小茶树搁在门槛上,这样一来,风再大再怎么邪乎也不可能把门关上。 深呼深吸,火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右手扫过腰侧,三把定做的柳叶刀夹在指缝之间。他的目光变得凌厉。 过道依旧昏暗,尽头客厅散发着瘆人的气息,不就是个神经病嘛,火丙自嘲,却忍不住纳罕:可为什么连面儿都没见上,那份诡异就强烈得令人窒息? 不要再想了。 火丙跺了跺脚,一头扎进小洋楼过道。 随着脚步的不断深入,火丙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每一根汗毛承受的诡异压力变得形象而具体,好比有一双双居高临下的恶毒眼睛在盯着他看,还发出阴侧侧的笑…… 这不是因为紧张而产生的心理错觉……绝对不是! 太阳穴附近的青筋突突跳动,火丙心里面嘀咕:居高临下……恶毒……眼睛…… 一道灵光在他脑海中闪过,火丙猛然抬脸,眼睛里看到的画面,吓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昏黑的过道顶端,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十几个圆球状物体显现出人脸五官的轮廓…… 火丙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他摸出手机屏幕朝上,光线照射下,那圆球状物体分明就是不同年龄段的人头,在左右两边的墙面上依次排开,成了那该死的装饰品! 每个人头的每一张脸拥有不一样的表情,但无一例外是负面情绪:恐惧,愁苦,剧痛,震惊…… 长达三秒钟的时间里,火丙脑子里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膛中暴跳如雷,有那么一会儿他想放声大叫,但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开始发抖,非常剧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手里的三把柳叶刀拼了命地甩出去。 两把飞刀落空,其中一柄击中一个双眼暴突,舌尖外吐的中年人脸颊,结果柳叶刀非但没能扎进去,还从中年人的脸颊上带下一块碎片…… 居然是碎片…… 火丙用右手手背擦汗,再换左手手掌,可是汗如雨下根本擦不完。 “别慌别急。”火丙吸了吸鼻子,拼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恐惧,不断搓手,掌心开始发热,他从腰间摸出另一柄柳叶刀,尽量不去想那一个个整齐划一的人头装饰,转而用刀尖戳了戳地板上的碎片。 硬的。再戳。又碎了。 火丙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儿里发干,连唾沫都变成了苦的。 打定主意心下一横,火丙用右手食指拇指捻起一小块碎片,指纹间的触感让他在后一秒笑了。 原来这些人头的材料是蜡。虚惊一场。 火丙长长地吁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果然是神经病,连家里的装饰品都别具一格。 火丙将柳叶刀放回收纳带,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发生一件事,小事—— ——客厅灯灭了。 过道尽头被黑暗瞬间吞噬。火丙神情一窒,头皮一麻。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重又绷紧,全身肌肉变得僵硬,连呼吸都悄然屏住。 一秒。 两秒。 三秒。 客厅里的灯再次点亮。期间没有任何声息动静。 别过去——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火丙。 与此同时灯又灭了,然后又亮,一闪一闪,黑暗与人造光明交织,不断反复。 “这钱我赚定了,不去也得去!”火丙磕了磕牙,往前迈出警惕的一步“神经病而已,怕个毛!” 火丙咬紧牙关,不再疑神疑鬼,大踏步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客厅正中,骤然停止身边带起一阵风,把地毯上的白色绒状物卷了起来。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像雪花在空气中沉浮,透着无以名状的凄哀。 是羽毛。大概羽绒枕头被那神经病撕碎了吧——火丙脑海中一闪念,并没有放在心上。 当时火丙的注意力用于观察,他发现客厅左边是一个房间,房门虚掩,门缝中透出许多影像。右边则通往二楼。楼梯和扶手上,一跳一跳的光线就像一个人因为恐惧而颤抖,让火丙非常没有安全感。 整个客厅都弥散着一股难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浑浊而稠重。火丙多一秒都不想呆,只有死人才会喜欢。 味道实在难闻,火丙耸了耸鼻忍不住干呕,寻思雇主的神经病儿也许在左边房间看电视,于是他借着闪烁灯光,右手按腰,上前三步,平伸左手去推门。 咯吱一声妖魅悠长的怪响。房门应手而开,下一秒,十几头腐烂血腥神情狰狞的丧尸冷不防扑来—— 火丙吓得一屁股坐倒,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根本来不及喘息,身后又出现情况——一双赤脚在地板上奔跑,由远及近,来得好快! 火丙双目圆睁,匆忙间回头,明灭不定的灯光下,一个不着一丝的男人目露凶光,血舌外吐,狂吠咆哮嘶吼尖叫……带着直冲脑仁的恶臭扑咬过来。 火丙吓得头皮一炸,完全忘记了用刀,但求生本能促使他在地毯上打滚躲避,这不滚还好,一滚就滚进了关满丧尸的那间房。 第6章 行尸走肉 ? 火丙意识到自己处境的时候已经晚了。身边全是行尸走肉。 但让他万分诧异的是,这些丧尸并没有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那个不穿衣服的男人近乎痴呆地站在房门外,面对丧尸群,带血的嘴角挂着怪异笑容,粘稠的涎水往下淌,挂在下巴位置晃来晃去。整一个画面看得火丙毛骨悚然,连番干呕。 紧接着火丙因为躺在地上,视线很自然地落在房间天花板,那里安装着一个投影仪。 电光火石间火丙明白了,他没有任何迟疑,一招‘乌龙绞柱’,两条腿在半空飞速划圈的同时踹中房门,重重带上! 下一秒,火丙来到门后上锁,用后背全力顶住,面朝先前的丧尸群——原来是他娘的投影仪在播放生化危机,画面如此逼真,让人不寒而栗! 门外静了几秒,冷不防传来迅猛的撞击和狂暴的吼叫。 火丙喘着粗气毫不放松,转手摸出手机打电话,脑海及眼前总是浮现门外的那头黄毛和血舌。以至于号码按了两次都出错,好不容易拨了出去,却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机械化的提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妈的! 火丙怒骂,耳边响起怦的巨响,房门木板竟然给外面的疯子撞出裂缝变了型,紧接着门锁开始松动,门与门框相固定的地方开裂,防火铰链的螺丝松脱,墙体靠近门框部分的粉刷油漆和石灰大块脱落。 怦,怦怦。 死亡的威胁变得无比具体。门外的疯子越来越不像人,他的吼叫分明是野兽,竟然和狼嗥一样,嘹亮高亢,悠长而凄惨。一时间与投影仪中的丧尸动态交相呼应! “李良海,快点接电话……”疯子的嗥声不断冲击火丙耳膜,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紧过一阵,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秒都是地狱般的煎熬。 而在另一边的别墅客厅,组长李良海准备再次按掉火丙的来电,不方便接听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接。 在李良海看来,火丙特别爱抱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百分之一百嫌弃雇主李国利的神经病儿子。关键是火丙收了五千三的红包,说什么都该知足了。 李良海的拇指悬在手机显示屏的拒绝键上,思来想去犹豫再三,他叹了口气走到客厅没人的角落,最终选择了接听。 电话终于接通,李良海还没问什么事。火丙就像发射导弹一样大吼:“李良海,你他妈的过来!我要死了!” 李良海别转脸孔,急忙按住手机出声的位置,可是接下来,上百位客人先后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很明显听到了通话内容,因为火丙的嗓门已经撑到极限,效果就像扬声器。 “什么事?”雇主李国利从李良海手中夺下手机,只见他眼角上挑,表情变得非常严厉。随后将通话切换到扬声器模式。 在场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电话那头传来让人不寒而栗的狼嗥,沉重狂猛的冲撞。还有火丙咬牙切齿的怒骂: “你再不过来我杀了他!我杀了他!”火丙已经歇斯底里,他被逼急了,真要豁出命去,这十几年的武术可不是白练的。 “你杀谁?你杀谁?!”李国利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儿子发病时的狼嗥声独一无二。此时他脚下飞快,挡道的桌椅全被踹倒踢开,连客人也不例外。 “我给你一百万!”李国利发出尖叫“别杀我儿子……” “我操你妈……”火丙恶狠狠地结束通话,就在疯子撞门停顿的间隙,他解锁开门,后退一步旋即前冲。 那当口,疯儿将门撞开,火丙拼尽全力从门背后撞回去,前者完全没有准备,被火丙隔着门板猛撞一下,整个身体倒飞出去。 火丙强忍着手臂肌肉的钝痛,再次关门上锁,这回只是热身,他打定主意了,门外的疯子要是不死,自己就得遭殃! 火丙满头大汗,眼珠乱转左右察看,这个房间除了投影仪和幕布,再没有其它物品可以拿来当武器,虽然如此,他还是有了对策。 下一秒,火丙将柳叶刀扎进疯子在门上撞出的裂缝里,刀锋对着门外,只要疯子还敢撞,保管一刀一刀扎得又深又狠! “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找死别怪我!”火丙不断重复这句话,好几次想哭出来,但是深呼吸后,泪腺中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没过多久,火丙插在裂缝中的柳叶刀与木门一起遭受了更为迅猛的冲撞,而在每一次冲撞过后,门外疯子的嗥叫就会变得更加尖锐而凄惨,紧接着门缝上就渗出了血液。 时间过去了数十秒,李国利等救兵终于赶到小洋楼。 火丙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很乱,很多人在呼喝,李国利的疯儿子一面咆哮一面挣扎,好些人遭到攻击,因为剧痛而叫喊,最后一声最激烈的惨叫,火丙立马认出是李良海。 然后有人气喘吁吁地指挥:“按住他按住他。” 直到尘埃落定,火丙才打开摇摇欲坠的房门,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脸上,紧接着那门板怦一声倒地,原先插在裂缝里的柳叶刀,带血尖锋赫然在目。 雇主李国利神情阴郁,他的目光落在门板裂缝的刀尖上,突然面露狰狞,十指戟张,扑上去叉火丙的喉咙。 火丙急忙逃开,同时从腰间摸出剩余的柳叶刀,寒光闪闪,这意思非常明确:离老子远点! 李国利再追,火丙再逃,没人帮忙,火丙也不敢真拿刀子扎人。 与此同时,李国利的儿子再次发狂,挣脱压制他的客人,朝人群密集处扑去。 当时小洋楼的过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李国利的疯儿见人就咬,两只肮脏的大手又抓又挠,不少人的手臂脸颊脖子都被他挠下一条条肉丝。 最终,那疯子突破了拥挤的过道,就像久困樊笼的野兽,迎来了阔别多年的自由。 李国利见状大急:“谁拦住我儿子我给他一千万!” 在场的客人都吃了疯子的苦头,但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国利话音一落,站在门口的几个男人就追了出去。 随后,小洋楼内的客人陆续离开,只剩下火丙和体校的几位武术老师。 火丙死死握着柳叶刀,人在发抖,看得出来他的情绪还很激动。他艰难地吞咽唾沫,却丝毫不能缓解无以复加的干渴。 几个人就这样面面相觑,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一两分钟。火丙忽然打破沉默,紧张地发问:“有谁受伤了?” 李良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举起右手骂晦气。 火丙看见李良海的右手掌缘被咬了一口,鲜血淋漓。 练太极的吴成斌说:“我手背和耳廓被抓出几条血道道。” 教跆拳道的赵建华掸了掸银色西服,全身的血迹最为醒目:“我没有受伤,但那个疯子的血全擦我衣服上了。” 这样一来,只有教咏春的陆子丰和火丙没有受伤。 不知道他的疯病会不会传染……火丙心里嘀咕,将柳叶刀放回腰间束带,目光先后扫过李良海和吴成斌的眼睛。喉咙深处一阵嗫嚅,他最后没把杞人忧天的话说出口,说了他们也不信,把自己当成神经质。 “走吧,这地方味儿真怪。”陆子丰鼻子一皱,抢先出门。 火丙跟上,走在过道里,抬眼瞥了那些挂在天花板下面的蜡制人头,心脏一阵紧揪。陆子丰和其他人的目光跟着火丙一起往上,大骂疯子不愧是疯子,大年初一找人晦气。 跆拳道的赵建华还拿出手机拍下了墙上的人头装饰。 一行人先后来到别墅外围,只见停车空地上,李国利的神经病儿子为了躲避众人的追捕,在一辆辆豪车车顶踩踏跳跃…… 火丙瞧了一眼就朝相反方向走,李良海喊住他:“我们送你?” “不用了。”火丙停下脚步侧转身来,挨个瞧着李良海等人:“海哥,你赶紧去医院吧。” 火丙还有半句话没出口:我怕你去晚了来不及。 当时的火丙根本不会想到,这会是最后一次和李良海说话。 第7章 心肌梗死 ? 坐公交车回家的过程比较漫长,火丙一个人闷闷地想了很多,瞧着窗外车辆川流不息,他对远在首都的母亲越发思念——火丙对父亲的思念倒不是很强烈。 从小到大,火丙印象中的父亲是大男子主义,不沾家务,脾气还特别火爆,喜欢骂人,骂到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幸亏不是爱动手。 母亲的性格完全相反,贤惠,话很少,因为在家里是受气包的角色,所以心情压抑,病症很多。火丙的偏头痛打小就有,十有七八是随了母亲。 别人家都是子女在外打工,火家却相反,火丙为此归咎于自己的无能,尽管他在改变自身和家人现状的努力中已经竭尽所能。 不知不觉公交车已经停靠村口,因为是底站,售票员不得不提醒正在发呆的火丙下车。 一点二十五分。火丙走在路上的时候看了手机,忙了半天只吃过早饭,肚子已经饿得很了。 回家的路仍旧是昨晚那条,小巷围墙,还是昨晚那户人家。 墙头和路面的血迹已经变成咖啡色,火丙脚下有意识地绕开这些血迹,正要离开,那户人家院子里竟然传来轻微的啜泣。 火丙的耳朵立马竖起,停下脚步侧脸听,啜泣声的音色是小女孩,是她没错。 火丙不知道小女孩为什么哭,但昨天晚上全靠她家的围墙才得以自保,说什么都得道声感谢。 于是他敲响院门,不成想小女孩的轻声啜泣戛然而止,一阵风来,气氛变得异样。 火丙有些尴尬,挠了挠鼻尖:“喂,我是昨天晚上……跳进你家院子的那个人,我听到你在哭?出什么事了吗?” 院子里一片静默。 火丙撇了撇嘴,在原地踱了几步:“呃……昨天晚上你爸爸倒在地上好像吓晕了,没什么事吧?” 院子里一片死寂。 火丙不耐烦起来,后退五六步助跑,猛然起跳,右脚在路边靠近墙院的电线杆上踹了一脚,借力向前,一个空心跟斗翻进了小院——整个过程都没碰到沾有血迹的墙头。 院子里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只见她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惊恐地盯着火丙。 小女孩在靠东面的墙面,火丙连忙退到最西边:“你别怕。” 小女孩张嘴就哭,哭得很凶很大声。 火丙急得抓耳挠腮,自己太冲动,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他不住道歉,转身要走的时候却看到院子里有张纸在冷风里打转。 一时好奇,火丙捡起纸张视线一扫,然后他就傻眼了。 死亡通知单。 小女孩的父亲死了!!!! 白纸黑字写着心脏病心肌梗死,导致猝亡。 火丙转身瞧着小女孩,她哭得很厉害,肩膀一抽一抽,满脸泪水,鼻涕挂在人中位置,带着一抹青色。 “你妈妈在哪儿?”火丙问。 小女孩把鼻涕吸回鼻腔,没有说话。 火丙耐着性子:“你爸爸出事了,你妈妈总得照顾你吧?” 小女孩这才可怜巴巴地说:“我妈妈两年前出车祸死了……” 火丙愣住了,脑海中第一个念头是‘孤儿’。要不是自己昨天晚上跳进这家人院子,女孩的父亲也不会被扑上墙头的鬼东西吓到。 扪心自问,火丙怀有愧疚,但他又不想多管闲事。这当口慢慢下蹲,尽量和小姑娘的视线持平,然后问:“你以后怎么办?”火丙存着一丝希望,小女孩还有其他亲戚,比如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可是小女孩使劲摇头,长长的单马尾在脑袋后面甩来甩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呢?”火丙问出了口。 “都去世了。”小女孩抹着眼泪,脸上红红一片,是泪水被西北风吹干后留下的痕迹,她的小嘴周围一圈也干得发红。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儿了吧。火丙的心情也开始难受起来,在这种情况下,火丙觉得自己要负责,要不是昨天晚上那鬼东西……要不是自己跳进院子里——可当时也没有别的选择……没有。 火丙脑子里有点乱,小女孩父亲的死和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他想到这点,担心公安局法院要是判个赔偿,那自己的家境就更窘迫了。 有那么一会儿,火丙忍不住想跑,当作没来过,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样就能把责任撇清。 可如果真这样做,小女孩怎么办?她一个人该怎样生活? 火丙虽然从小在体校练武,但中学程度的文化课从来不落,何况习武强身,校训最强调武德。火丙最基本的责任感还是有的,所以这个时候内心颇为挣扎。 时间已经不早,一点五十四。火丙的肚子饿过头就没有了胃口,不过转念一想,小女孩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应该都没吃过吧? “你肚子饿不饿?”火丙问。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干裂的小嘴嘟起来,不好意思说。 火丙直起腰身去开院门,回头说:“我其实也没有吃过中饭,你等着,我就来。” 火丙往家里走,半道上遇着一帮人,打头的女人年轻而憔悴,穿着小粉花的棉质睡衣,长长的头发篷乱到极点,目光呆滞,满脸泪痕不说,眼袋位置还有一抹青黑。 两位大娘搀着那年轻女人,嘴唇在动,估计在劝慰,她们身后多半是青壮年,手里捏着一叠纸张,火丙与他们擦肩而过,一个小伙子忽然把一纸张塞进他臂弯,匆匆跟上大部队。 火丙有些莫名其妙,看他们架势也不像发传单呐。 展开臂弯间的纸张瞧了瞧,火丙发现是寻人启示,纸张上的小孩黑白头像很清晰,好像才周岁吧,看上去格外稚嫩。 寻人启示的内容写道:今天凌晨我家宝宝被人偷走……家里人万分焦急,希望知情的好心人士能够提供有效线索……当面重酬。 火丙撇了撇嘴,心说这世道真得烂成了渣,有那么多生计,偏偏有人拐卖婴孩,作孽。 火丙把寻人启示折成方块随手要扔,转念觉得不厚道,于是塞进牛仔裤口袋,往前走了没几步,他突然倒吸一口气,两边脸颊上的汗毛竖起: “寻人启示上的小孩我见过……” 这个念头在火丙脑海中一冒头,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取出口袋里的纸方,小心展开,火丙再三打量小孩子的黑白头像,确实见过,可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 半小时后,火丙右手捧着保温盒,左手拎着一袋物品进了小女孩家院门。 小女孩不在院里,屋门已经开了。火丙从外往里张望,家具很少,非常干净,别的没什么特点。 “你在不在里面?”火丙敞开喉咙。 小女孩端着一碗泡好的方便面从门后探出脑袋,单马尾落在肩头,麦金色发质显得营养不良。 “你自己泡了方便面?”火丙叹了口气“我这有水饺,你要不要?” “不要。”小女孩嘴里这么说,明亮双眸中的目光却没有从保温盒上挪开。 “别担心。”火丙带了两双一次性筷,就怕小女孩误会自己下毒,这当口开盖夹了滚烫的一只,吹凉了往嘴里送“你看,没事,放心吃。可香啦。”含着水饺,他的话音含糊。 火丙说完,把保温盒搁在她家门槛上,跟着后退,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小女孩似乎还很犹豫,但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可不是谁都有意志抵挡的。何况她已经饿了十几个小时。 那当口,小女孩说:“那我把面给你吃。”顿了顿,她郑重其事地用面叉挑起一小撮面放进嘴里,吃完了还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面也没事,你放心吃,可香啦。” 小女孩说完,把方便面搁在保温盒旁边。 火丙早已经笑开了,冲小姑娘竖起大拇指,夸她古灵精怪。 两人端起对方的食物,火丙吃了一口面,没话找话:“你爱吃葱不?” “不喜欢。”小女孩用一次性筷拨弄着一只只雪白晶莹的水饺,下巴位置的雪白肌肤在蠕动,估计正咽着口水。 “紫菜呢?” “好吃。” “呵呵。”火丙笑了笑“和我的口味一样,以后我煮了面啊饺子什么的,都给你拿点过来。” “你又不欠我,为什么拿东西给我吃?”小女孩的反问让火丙语塞。 “那咱就交换着吃。这样总行吧。”火丙几分钟后这样答。 “我们到屋里吃吧。”小女孩怯生生地邀请。 “我就不进去了。”火丙说。他也怕外人说三道四。 “那我也在外面吃。”小女孩陪火丙坐在自家门槛上。 “外面风大。”火丙的方便面早已经凉透了。 “没事。饺子很热乎呢。”小女孩说完,夹起大水饺咬了一大口,鲜美的汤汁竟然从筷子缝里溅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越来越大声。 火丙转手递上自己带来的塑料袋:“这里边有大宝,唇膏,你脸上又干又红,嘴唇也裂了。” “谢谢。”小姑娘很有礼貌。 “没事。不过这些都是我用过的,你自己把唇膏的头掐掉将就一下,明后天我再去超市给你买新的。” “谢谢。”小姑娘重复。 方便面已经在汤水中胀开,火丙更没了胃口,放在脚边,张嘴问:“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住在同一个村,但互相间不熟悉不认识的情况很多,火丙二十岁以前在半军事化的体校求学,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对左邻右舍更加陌生。 “为什么要跟你说?”小女孩嘴里的饺子塞得很满“你叫什么名字?”她反问。 “我姓火,叫火丙。火焰的火,甲乙丙丁的丙。” “我姓赵,叫赵云琦。赵钱孙李的赵,云彩的云,琦……琦是王字旁,加个奇怪的奇,意思是美玉,很好的。” 火丙点点头:“很好听。” “云琦是我爸爸妈妈名字里的一个字。”赵云琦说完,明亮的眸子黯淡下来。 火丙赶忙岔开:“以后我管你叫小云?小琦?还是小云琦?” “干什么要带个‘小’字?”小姑娘喝完两口汤,冲火丙眨巴眼睛,长长睫毛,忽闪忽闪。“我喊你火丙,你喊我赵云琦。” “行啊赵云琦。” “就这么着吧火丙。” 火丙苦笑着摇头:“人小鬼大,其实你该喊我火丙哥。” “才不喊。”赵云琦吃完最后一个饺子,起身进屋“我给你去洗干净。” “我等着。”火丙回应。 几分钟后赵云琦出来,火丙问她:“你爸爸的遗体在哪儿呢?”虽然不该问,但非问不可。有些事总得有人处理。火丙打算把这一块责任抗起来。 “在医院太平间。”赵云琦眼圈一红,想哭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忍住了,可能是要强。打开唇膏,她转出蜡质膏体后没有掐头,直接用上了。 “晚上一个人,会害怕吗?” “不怕。”赵云琦吸了吸鼻子“爸爸在工厂是三班倒,晚上老不在家,我经常一个人,有时候还在网上找鬼片看。” 火丙哈哈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体校给自己印刷的名片:“上面有我的手机号码,需要帮忙就打电话。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一个人在家,晚上的时候关好门窗,别给陌生人开门。” 说完这些,火丙转身要走,赵云琦低头打量掌心的名片,就在他跨出院门的时候出声: “火丙,你教武功的?” “呃……”火丙考虑着措词“我教的武术套路,表演性质更强。” “表演性强?听不懂。”赵云琦很有兴致。 火丙想了想才答:“意思是花拳绣腿,看上去行云流水非常大气,但实战的狠辣招术都在设计的过程中略去了,基本上没有杀伤力。” 赵云琦点点头,话锋一转:“火丙……” “嗯。” “你会轻功吗?” “呵呵,不会。”火丙在自我介绍的时候经常被别人开这种玩笑。 “你会点穴吗?”赵云琦不死心呢,在她还没有健全的世界观中,江湖武侠是真人真事。 火丙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指甲挠了挠鼻尖:“嗯……我会认穴,也能点,但是要把人封在原地不动,恐怕还没那火候。” “原来是你没练到家呀。” “是啊是啊。”火丙顺着赵云琦“人家绝世高手都躲在山里。我这种级别,相当于江湖卖艺,混口饭吃。” 赵云琦睁着黑亮的眸子,捂着小嘴咯咯笑,和火丙就此别过。 第8章 寻人启示 ? 大年初一并不平静,火丙满腹感慨,将新挣的五千三藏在自家厨房的地下室,等元宵节后再存银行。 地下室入口在碗橱下方,规模并不大,可以说狭小,横竖不到一米五,往年是火丙的父亲用来充当酒窖的。 忙了一整天,真心觉得活着累。火丙洗脸刷牙,上床睡觉,静静地聆听机械闹钟‘嗒嗒’作响。 这时候是晚八点,三小时后,火丙从睡梦中突然惊醒!浑身虚汗。 想起来了!火丙双眼暴突,喘着粗气。 逼真的梦境如在眼前,火丙仍在李国利的别墅之中,他朝那幢单独的血红色小洋楼走去,一步一步好像踩在了棉花上,沉闷压抑没有声息…… 打开小洋楼前门,过道依旧昏黑,尽头处的客厅灯火辉煌,心脏怦怦乱跳,火丙耳边冷不防响起女人的尖笑,男人的痛呼,婴孩的哭叫…… 婴孩…… 火丙猛然抬头,过道顶端靠近天花板的位置,各个年龄段的人头排列整齐……其中就有一个周岁大小的孩童!! 天花板下的孩童脸孔和下午寻人启示上的小孩面容相重叠。 猫儿刺耳瘆人的叫春声像钢丝一样捆住了火丙的心脏,一点点勒紧勒紧再勒紧——苦痛和阵阵寒意渗入了火丙的骨髓深处。 强烈的头晕目眩,火丙剧烈干呕,嘴里全是唾液,拼了命地翻掉被子往厕所跑。 他吐了,吐出苦水酸水……然后开始拉肚子,拉到一半又吐,呕吐物喷在面前的墙壁上,酸臭的胃液顺着光洁的瓷砖往下淌…… 折腾到凌晨两点,火丙对着镜子里面无血色的自己惨笑,瘦削,黑眼圈,圆寸上沾着晶莹的汗珠,感觉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回到卧房的时候火丙浑身发冷,他很累,但是毫无睡意。傻站了片刻,他伸手抱起留有余温的被子将自己层层包裹。然后坐在了书桌前。 拾笔梳理,火丙在日记本上写道: “自从昨天晚上开始,某些事情就在发生可怕的改变…… ——但是我没有办法抓住那个关键,没能抓住那个头绪,只能列出以下推测,备忘: 大年三十晚上,我在赵云琦家门前小巷遭到攻击,什么东西攻击了我?当时天色昏暗,乡下没有路灯,我没能看清楚。 当时我推测为大型猛犬,黄色皮毛。但现在想来完全不是。 印象当中那条狗没有尾巴,光溜溜,现在想想,估计是人类的屁股。 时间过渡到今天,也就是正月初一,我受雇于一位房地产商,他有一个疯儿子,患有非常严重的疯病,似乎喜欢光着身子,攻击性极强! 值得注意的是,这疯子染了黄色头发,和年三十晚攻击我的东西一样,而且喜欢吠叫,在攻击我的时候甚至像狼一样嗥叫,好像打了兴奋剂! 如果光是黄颜色的毛发和野兽般的吼叫,还不足以让我将两者相关联。 但是今天早上出发前,我亲眼目睹亲耳所闻,鸭场老板怎样和记者哭诉自己的遭遇——活鸭被咬死两百多只。 重点在于,房地产商李国利用来禁锢他疯儿的小洋楼里,我发现了禽类羽毛,可惜不能确定是鸭子的,因为存在羽绒家纺的可能,毕竟现在的天很冷。 还有,小洋房一楼新近封死了一扇窗,连水泥都没干透,砖缝里面夹杂着羽毛。” 写到这里,火丙握笔的右手已经冰冷僵硬,他把手塞进腋下回温,脑子里的思绪越发地清晰,然后继续: “这一切难道都是切合?巧得我能够毫无阻滞地串连起来? 我可以尝试从头梳理:假设那疯子疯病发作且加剧,打碎了小洋楼一层的窗户得以逃脱,他家距离我们村的路程在三十分钟以内,普通人无论跑步还是步行,两小时内肯定能到。 假设那疯子鬼使神差来到村里,而鸭场就在村口,交通便利,深陷疯癫状态的他在鸭场中大开杀戒,也许是因为饥肠辘辘才大开杀戒,之后乱闯乱撞,遇到正好回家的我,并且发动攻击。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身上恶臭冲脑,所过之处都是血迹!!! ……” 火丙留下清水一样的鼻涕,用左手手背抹去,他在桌面摊平了那张寻人启示,紧跟着写道: “小时候家里买不起烟花,当别家在燃放,我会忍不住跑到屋外,盯着绚烂的火树银花,直到眼睛酸涩炮声止歇—— 大年三十的晚上烟花特别美,大概所有小孩都喜欢这样,所以被拐走的小家伙也没有例外,只不过他很不幸地撞见了丧心病狂的东西…… 只不过还有几个问题我想不通: 其一,李国利的儿子不是疯了吗,为什么他逃出来后还能顺利回家? 其二,如果小洋楼过道两边的人头装饰是真的,而失踪小孩的脑袋也在其中,那极度癫狂的李博名怎么会拥有如此清晰的思维——斩下小孩人头,洗干净,挂在天花板下? 其三,这一条疑问对我的推测几乎是致命的——当我用飞刀击落了人头装饰的其中一片,发现那并非肉质,而是蜡片。 对于一、二两个问题,唯一能够圆满解释的答案是那疯子有帮凶!谁是帮凶?李国利? 根本没法证明,我缺少太多直观证据。 接下来的疑团是,怎么样才能确定攻击我的东西,和李国利的疯儿是同一个。 我觉得关键有两点: 第一个,留在巷子里的血迹是否为鸭血?血液样本公安局民警已经取走,这个明天问一下就能知道。 第二个,确定失踪的小孩是否已经成了李博名的装饰品,只要把所有人头拿下来稍作检查……” 火丙的右手食指扣着桌面,心说:就这么办。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火丙给赵云琦拿去了温好的牛奶和皮蛋白米粥。 敲了好久的门小姑娘才开,火丙递上温热的牛奶和冒着热气的米粥时,看到她本该黑亮有神的大眼睛又红又肿,很显然是哭的。至于为什么哭,用手指甲也能想得到。 火丙欲言又止,他不太会安慰人,伸手拍了拍赵云琦额前厚厚的流海,简短一句:“你知道我号码,有事就联系我。” 他今天很忙,抓紧时间赶到公安局,值班民警正好买早饭回来,很客气地问火丙有没有吃过。 火丙堆起笑脸:“谢谢,我想问问,程全安是不是在这里?” “小程啊,这两天调休,你找他什么事?私事上他家,公事找我也可以。我姓王,叫我王警官就行了。” 火丙点点头:“是公事,找你也行,我把情况说一下。” 火丙把经过一说,王民警咧着嘴为难:“我说话直来直去你别见怪。” “怎么会,王警官你尽管说。” “你这事说难听点就是芝麻绿豆。”王警官说着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掐着小指指尖。 火丙有些尴尬地点头:“可是……” 王警官右手手掌往下一压,示意火丙别打断,然后继续:“你大年三十被狗追着跑确实很倒霉,但最后人没伤着,狗也跑了,公安局有成百上千比这性质更恶劣的案件,你这事都不能立案,所以我劝你还是消停点吧。” “王警官你听我说。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火丙急躁起来“我后来想想,攻击我的东西可能不是狗……” “不是狗是什么?你在笔录上又是怎么记录的?” “在笔录上我说是大型猛犬,但后来一想不对劲……”火丙开始激动,左手挥来挥去,幅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你别急!”王警官警惕地后退一步“有什么不对劲跟我说。” 火丙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调整呼吸冷静下来:“年三十晚上,有个中年人看到攻击我的东西,结果吓猝死了,这是一个。” 王警官张了张嘴,本想说:被吓死的人本身有心脏病吧?不过这话在喉咙里一转又咽了下去。 第9章 派出所风波 ? 火丙接着列举:“还是在大年三十晚,可能是初一凌晨,我被燃放烟花的爆炸声惊醒,然后就听到屋子外面传来猫叫春的动静。” 王警官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心说:这人脑子没事吧,狗咬人报警,猫叫春也报警…… “我当时就觉得,这猫叫好像小孩子在哭……结果昨天,我们村里还真有一家人丢了小孩子,才三岁!”火丙说到这里面露惊恐,有点偏神经质的模样。 王警官愣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起来:“你这人想像力太丰富了,真的,我劝你好好回家休息,大过年的,何苦呢。” “不是……” “不是什么?”王警官不耐烦地打断了火丙的话“丢小孩一定是人贩子干的——” 火丙在王警官的眼神中瞧出了彻头彻尾的不相信,由此大为光火,提高音量:“如果你是人贩子,你拐人家孩子会让他妈的哭那么响?!” “哎你这人什么态度!”王警官的心情一点点坏起来“你简直是疯子!把猫叫当作小孩哭,亏你想得出来。” 把话撂下,王警官带着怒气转身就走。 火丙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背影,牙关一咬: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火丙拨通咏春拳教练陆子丰,他的老婆在移动公司上班,应该能够查得到程全安的手机号,除非程警官是联通的。 “喂小陆,你老婆在吗?”火丙没有离开派出所太远,值班民警肯定不光姓王的一个,实在不行问其他人。 “火丙你几个意思?接通电话问我老婆?” 火丙没心思开玩笑,压低嗓音:“小陆,你老婆是不是在移动公司?我要她帮个忙。” 陆子丰听到火丙语气肃然,开始正色:“是在移动公司,可大过年的她又不上班。” “我这边要一个警察的电话号码,能不能让她回公司查一下?” “你等等。”陆子丰转手把电话交给自己妻子。 陆妻说:“喂,你好,火丙吗?” “是我,嫂子。” “嗯……你的忙恐怕我帮不上。”陆妻拒绝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你和我老公是同事,我也就直说了,你别见怪。” 火丙嘴上说不会,心里却没有了耐性,正想挂掉电话,却听陆妻补充了几句: “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有原因,一来呢,借助工作便利查别人号码违反公司制度,而且还涉嫌侵犯隐私;二来,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你不如直接去派出所找那个警察来得方便。” “好的,我知道了。”火丙抿了抿嘴,正打算结束通话,又听陆子丰说: “火丙,你先别挂,我跟你说另一件事,海哥住院,你知道不?” “嗯?”火丙皱起眉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怎么了,初一那天海哥不是在李国利家,被他神经病儿子咬了一口嘛,去医院打了破伤风针和狂犬疫苗,听说第二天早上就高烧不退。” 火丙陡得一凛,心头涌起阵阵不安:“你去看过海哥没?” “大过年的,去医院不吉利。”陆子丰说话倒也实在。 “我手头有件事很重要,不然去看看海哥。”火丙抬起左手挠着眉毛,其实那地方一点儿也不痒。“行,海哥这事我知道了,忙完这阵就去看他。” 结束通话,火丙站在马路牙子上,思绪有些乱,照理说海哥打了针和疫苗不会有大碍,可总觉得会出什么事儿。 另一方面,查号的法子行不通,火丙径直回派出所,进了他们办公室,四张桌子两个人,一位手里捧着不锈钢茶杯,目不转睛对电脑。而之前的王警官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手上夹着烟,嘴里吞云吐雾。 火丙敲了敲门,王警官抬眼一瞧,冷哼一声把报纸举高当没看见。 手捧茶杯的民警问火丙做什么? 火丙说有事找陈全安,具体没说什么事。 那民警放下茶杯:“陈警官他放假了,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火丙寻思:我要是说实话,你只会觉得我脑子有病。该找个什么借口呢? 火丙一转念就有了对策:“陈警官上回托我给他小舅子找体校。” 王警官听到这话,将手中报纸拍在桌面上,冷笑:“小刘你别理他,这家伙脑子有病,年三十给狗追他报警,大年初一有猫叫春他也报警。” “不信你让陈全安过来!”火丙正好把话接下去。 “你当我傻呀?”王警官抄起报纸用力一甩,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 火丙还想再说,却见小刘警官呵呵笑着,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火丙被逼急了,大吼:“我要报案,你们接不接?不接就是玩忽职守!我要打市长热线投诉!” 王警察听到这话火冒三丈,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向前两步,右手重重推向火丙胸口:“你妈的逼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火丙教的是武术表演,可并不代表他只会表演。王警官的右手推到胸口,他后发制人,扭住其腕部关节,右拳击出,正中王警官鼻梁。 王警官‘啊’一声怪叫,以为自己要破相,可最后只感觉一阵风掠过,睁眼一看才发现,对方的拳头就悬在自己鼻子跟前。 旁边的小刘警官见状喝斥:“喂,你敢袭警!” 火丙松开王警官手腕,缓和语气妥协:“对不住,但我找陈全安真得有很重要的事。” 王刘二警交换了一下眼神,生怕火丙再纠缠,不情不愿地接通了陈全安手机,好让他来打发他。 二十分钟后,陈全安骑着电动车来到派出所,了解情况后,他坐在办公桌边沿:“咱这儿是区派出所,年三十那晚采集的证据都送到市刑警队的化验科了。今天大年初二,不知道还有没有值班的人,我给你问一下。” “谢谢了。”火丙满脸诚恳“我就想知道,那天采集的血液样本属于什么动物?” 程全安心想你这他妈的真是吃饱了撑,同时当着火丙的面打了电话。 与此同时,兴绍市刑警支队技术部化验科室内,加班中的样本采集员陆佳栋和化验员吴丽娜正聊得热火朝天。 “最近有部很好看的贺岁片,咱们有空去呗?”陆佳栋的右手食指圈着口罩环,一圈一圈地转动。 “咱们这工作,过年都得加班,哪有空啊。”吴丽娜眉眼低垂,一副楚楚小可怜样儿。 “中午吃饭咱溜出去呗?”陆佳栋不怀好意地怂恿。“干脆下午不回来了,看完电影再吃个饭,晚上找地方耍耍。” 吴丽娜咯咯一笑:“再说吧,如果领导突击检查的话,我这工作就保不住了。” “怕什么,我爸爸是市局政治部主任——” 电话铃声打断了陆佳栋的话头,他不耐烦地嘀咕:“谁呀我操。” 吴丽娜纤细的食指竖在唇前,走过去接了电话:“喂你好,这边是化验科。” 陈全安说明来意,吴丽娜道:“稍等,我查一下入库记录。”她把电话放桌面上,转身问陆佳栋: “年三十那晚,枫桥区派出所有没有送来要化验的东西?麻烦陆大少爷查一下子。” 陆佳栋翻着白眼:“不用查了,枫桥派出所送来的样品都没有立案,还想检测,根本就是浪费国家资源。我早让人销毁了。” 吴丽娜睁着大眼睛:“你确定?” “你瞧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陆佳栋指尖的口罩转着转着飘到了地上“那晚可是大年三十,偏偏轮到小爷值班,我不想来,我爸说要注意影响,你说我的印象能不深刻?” 吴丽娜听到这里哦了一声,原话转达陈全安。 枫桥区派出所,火丙急切地问结果。 陈全安放下电话,化验科的答复很明确,他本身也清楚,当初把血液样本和恶臭逼人的鞋子送上去,是为了让采样员顺便做下化验。那他们图省事,直接销毁也无可厚非。可这样的答案不会让火丙满意。 陈全安左右一想,为了让火丙不再纠缠,加上小舅子上体校可能用得着他。敷衍就必不可少:“化验科那边说是狗血。” “你确定?” “你不相信我们的专业能力还查个屁啊。”王警官在边上冷嘲热讽。 火丙确实不信,但又拿不出证据,执拗无比:“我要看化验报告单!”他盯着陈全安“你确定那不是鸭血,而是狗血?” 陈全安听到这句反问,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很显然在控制情绪,他过后才说:“火丙,今天年初二,我从家里大老远跑过来,天又那么冷,你扪心自问,关键是咱们只见过两次面。你说,你说我的态度于公于私算不算热情,算不算仁至义尽?” 火丙哑口无言。 王警官又在边上说风凉话:“公安民警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公仆没错,但你别真把我们当奴仆。” 火丙无言以对,这样的结果让他感到强烈的无力感。 道一声谢谢转身离开,火丙在街上独自漫步,虽然觉得挫败,但他想到更多的是:既然我不相信警察,那么就自己出钱检验! 实在不行,还有一个探究的办法——去李国利别墅,查证那幢红色小洋楼过道内的装饰人头是真是假。 有了寻求答案的方向,火丙心头宽慰不少,忽然想起答应过给赵云琦买唇膏和大宝,于是去了超市。 火丙的目标很明确,买了给赵云琦的物品就去结账,避免无用的花销和时间上的浪费,已经成了习惯。 排队的人很多,因为没到高峰期,所以十个收银口只开了俩,火丙前面起码还有七个人。另一个收银台排了八个。 百无聊赖,火丙东张西望,这时候听到排前面的两个中年妇女聊天,一个穿红色羽绒衣地说: “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到没有,就在我们市里。” “什么新闻?说来听听。”穿呢大衣的胖女人把特价餐巾纸挟在腋下,手里托着牙膏。 “一户人家养的狼狗把家里的小孩子咬死了。” “不会吧……”胖女人皱起描画过的眉毛“怎么没人看住啊?再说狗对评价不是很忠心嘛。” “听说是因为那条狗得了狂犬病。” “哎,死的那个小孩子也真可怜,都没好好做过人呢。” “谁说不是呢。” 第10章 诡变 ? 两名妇女的议论引来其他顾客的附和,一人说:“没什么事还是别养狗了,害人害己。还浪费钱。” 另一人反驳:“人也会得狂犬病,关键得打疫苗,狗也得打,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宠物吧?” 火丙长年写小说,敏感且习惯于联想,听到众人谈论,肚子里嘀咕:如果李国利疯儿的发狂症状会传染怎么办?他咬了鸭子,咬了李良海,抓伤吴成斌,李家远道而来的客人也有不少遭到攻击…… 关键是那些死鸭,让人瓜分两百多只,吃过的人会不会有隐患? 想到这里火丙忽然挤出队伍,推着购物车来到食品区,同时自言自语:稍微买一点做储备,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十几分钟后,火丙搬了了两箱牛饮装的矿泉水,五包火腿肠,十五桶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和一卷通心粉。 转念觉得赵云琦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应该很喜欢吃零食,于是又买了巧克力大白兔和薯片。 再次来到收银口,排队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很快轮到火丙,他付了钱就走,这一次回家破天荒地打了的。 东西太多,火丙让司机开到门口,路过赵云琦家的时候喊了两嗓子,等了十几秒钟都没人应,火丙有些担心,又忍不住自嘲多管闲事。 把水和食品搬回家,火丙取了口罩小刀及洗碗手套,再次来到赵云琦家墙外,那里残留着年三十晚留下的黑褐色血迹,地上有,只不过很淡,而墙头的更清晰。 火丙戴上口罩和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小刀,把墙头沾了血迹的水泥灰刮进食品保鲜袋。 那个时候火丙全神贯注,甚至屏住呼吸,生怕吸入水泥灰,正忙着,没料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突然说话: “你干嘛!?” 火丙吓了一跳,小刀划破了洗碗用的橡胶手套,食品保鲜袋也掉落在地。 是赵云琦,小女孩睁着黑宝石一般明亮的眸子,眼神中充满疑惑。 火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焦急地检查,手套破了,指尖不疼,还好没事。他吁了口气,很是无奈: “我胆小,你别吓我。” 赵云琦咯咯一笑,打开了院门。 火丙捡起保鲜袋,问她去了哪里。 赵云琦话语轻柔,透着让人心酸的失落:“村委的人来过,帮我把爸爸送到了火葬场,骨灰刚刚在村里的公墓里下葬。” 火丙点点头,岔开话题:“赵云琦,我给你买了些东西,待会拿给你。” 赵云琦点头说谢谢,进了院门又接了一句:“我给你泡方便面。” “好啊。”火丙笑了笑,忽然意识到已经中午,小姑娘的意思是不是我该煮饺子,她好跟我交换食物呢? 半小时后,当火丙拎着零食和一大锅饺子出现在赵云琦面前时,小姑娘黑亮的眸子很明显地透出了欣喜,看来火丙猜得没错。 赵云琦塞给火丙一百块钱:“我不能白要你的东西。” 火丙本想拒绝,喉咙里一阵嗫嚅,收下了钱。 …………………………………… 下午的时间,火丙先去了医院,说明化验血液样本的来意后,院方在这一块儿的负责人表示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们说,这方面还是刑警法医比较专业。 火丙不死心,再三要求不惜出高价,最后仍被拒绝,不过那医护人员推荐火丙去质量技术监督管理局。 火丙觉得不靠谱,质监局化验食品药品和机械电子还差不多,没听说验血的。去了之后果不其然。 碰了一鼻子灰,火丙心情懊丧,一咬牙,坐车回家,在书桌上找着那户人家的寻人启示,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喂?” “你哪里?”是个年轻男人接的电话。 “你家的孩子丢了是吗?”火丙来到阳台上,心情忐忑。 “难道你有消息?” “有。”火丙眼望头顶天空,考虑着措词。 “我们出来谈好不好,如果找到我孩子,我一定重酬!”年轻男人的语气中透出强烈的欣喜。 “不用谈了。”火丙近乎神经质地肯定“我见过你们的孩子,在一户人家里,我带你们去。” “好好好。”年轻男人激动地嗓音发颤“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火丙抿了抿嘴唇,心中不忍:虽然我在利用你们,但如果是真的…… 他不敢再想。把一个几周岁的孩童斩首当作装饰,简直丧心病狂。 年轻男人这时候说:“先生,我们什么时候碰头?” “就现在吧,我和你们住同一个村。” “同一个村?”年轻男人听到这时才起了疑心。 “我叫火丙,你应该听说过,武术老师。”火丙扶着阳台护栏,右手食指叮叮地敲。 “你爸以前在村里卖糖人的吧?”年轻男人问。 “没错。”火丙想了想才补充:“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给人当保镖,在他家看到过你的孩子,非常像,所以我想不管是不是,总得跟你说一下。” “好的好的。那我现在就过来。” “还有。”火丙眯起双眼“多带几个帮手,那家人可能不好惹。”他想起李国利疯儿在癫狂状态下的狰狞模样,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 “我明白。但愿是搞错了,毕竟请得起保镖,不会偷人家孩子。”年轻男人说这种话是在安慰自己。 ……………………………… 走失孩子的年轻男人叫陆嘉庆,他到村口的时候,身后跟着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再后面是一个老太太扶着一个头发散乱的年轻女人,火丙见过,她越发憔悴了,而且精神方面也很不乐观。 碰了头,互相寒暄两句,由陆嘉庆开车,火丙指路,一行人来到李国利家。 那个时候,火丙其实比他们还紧张,那些装饰人头假得倒也罢了,万一是真的呢? 李国利这人火丙不了解,但是自建房占地面积将近两亩,国土局城管办规划建设委都需要摆平,光靠财大气粗是不顶用的。 火丙在想,万一装饰人头是真,自己和陆嘉庆等人会不会被灭口? 感觉像影视剧,荒唐之余也反映了火丙内心的不安。他想:不管是真是假,一定得小心那个疯子,千万不要被咬到被抓伤…… 到了目的地,火丙透过车窗发现,李国利家的伸缩型大门紧闭。 所有人都下了车,站在围墙边,视线穿过栅栏和月季花枝发现别墅周边一个人也没有,落叶和塑料袋在地上随风走,显得荒凉和死寂。 陆嘉庆东张西望,忽然说:“我翻进去看看。” 火丙伸手拦住:“我看见那小孩的地方在别墅后面的小洋楼,咱们绕到后面去。” 与此同时,别墅内二层主卧室。 房地产商李国利盯着面前数十台监控屏幕,火丙一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李国利颤抖着,用沉重的铁钎从箩筐内挑起一只拔了毛的生鸡,他身边有一个巨大的正方体,大小约半个集装箱,前后左右上下都用黑色的雨衣布包裹。 当李国利蹑手蹑脚地往正方体走近,突然间一只黄褐色人手扎穿雨衣布,冷不防出现,尖利的爪子在空中乱探乱挠,阵阵低沉的咆哮显得狂躁而愤怒。 李国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轻声呼唤:“儿子……小博……爸爸给你吃的。” 话音未落,那尖爪揪住雨衣布大力撕出一个缺口,紧接着一张丑恶肮脏的人脸贴在不锈钢栅栏上,满脸的青筋像蛛网一样密集而诡异,双眼暴突充血,嘴里全是獠牙。 第11章 笼中之物 ?李国利用铁钎挑着生鸡递给儿子,看他像饿狗一样撕咬,心中无比酸楚。 与此同时,火丙带着陆嘉庆一行人绕到别墅后院,他们商量着,如果找到小孩就立刻报警。可接下来出现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情况不妙。 火丙张着嘴,眼中所见,前天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小洋楼,此刻却成了一大堆碎石废墟。这样的结果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嘉庆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一把拽住火丙臂膀:“怎么回事?” 一行人的目光聚焦在火丙脸庞。他不断地用舌头舔舐上下唇,憋了好久才恼火地说: “怎么回事?你们问我,我问谁?” “你这算什么意思?是你领我们来的!”陆嘉庆喊来的帮手将矛头指向火丙,事实上他们正想把这几天压抑的怒火发泄在他身上。 火丙迎着陆嘉庆的目光,转而望着他神智不清的妻子,情绪非常激动,还拿右手食指戳着空气: “别问我,用你们自己的眼睛去看,这废墟还是新的!看到没,被碎石头压折的那些树,那些月季,叶子还是绿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小洋楼刚刚被拆,他们为什么要拆?因为这里面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陆嘉庆一行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火丙说的确实有道理。 而在这个时候,失去孩子的年轻女人突然质问: “如果我的宝宝真在这里,他们可以直接带走,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拆楼?” 她丈夫陆嘉庆接过话头:“难不成这别墅是人贩子的老窝?小洋楼里藏了很多小孩,被火丙发现后,人贩子为了把痕迹彻底销毁,干脆把楼拆了?” “那他们应该把我灭口。”火丙冷不防这么一句。“而我现在还活得很好。”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不管,你说你见过我孩子,今天一定要给我个结果,不然我对你不客气!”陆嘉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恶狠狠地盯着他。 火丙深吸一口气:“你们的孩子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了。”火丙忽然觉得,今天不应该带陆家人来,走错一步就是泥潭,他已经陷进去了。 “什么?你说什么?”陆嘉庆疯了一样将右拳挥向火丙。后者身子没动,左脚斜踢击中陆嘉庆左腿膝盖,疼得他弯下腰来,满脸痛苦。 “老子好心办坏事了?”火丙退后半步,胸口怒气翻腾,说话时的语气非常严厉。 陆家来的帮手一下子围住火丙,年轻女人尖声大哭:“你为什么说我们见不到孩子?为什么你说?!” 火丙再次后退,防止再被人包围:“初一那天,我来这里的保镖任务是照看一个神经病,他就住在小洋楼,而小洋楼的过道两边——” 火丙说到这里调整了紧张而急促的呼吸:“过道两边有用人头排列的装饰品,其中有个小孩,和你们寻人启示上的很像!” 在这种情况下,火丙觉得自己没必要把人头装饰是否为蜡制的猜测告诉陆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火丙话音一落,陆嘉庆等人就没有了声息,他们眼神中透着惊恐和震惊。 西北风呜呜地吹,天气预报说北方有强冷空气南下,明后至下星期将会是大范围的雨雪天气。 “你的意思是把人头挂在墙上?”陆嘉庆满脸地不可思议“就像国外的庄园,把打死的鹿头熊头挂在墙上?” “这人神经病,嘉庆咱们回去,被他娘的耍了。”边上一帮手小声嘀咕,很显然被现场诡异莫名的气氛吓到了。 “我不回,我要翻墙进去看看。”陆嘉庆攀住栅栏,把腿翻到了围墙的另一边。他的妻子挣脱老太的搀扶,紧跟着丈夫开始翻墙,帮手们面面相觑,没办法只得跟着。 火丙这边站着没动,他喊:“没用的,楼都拆了,人头装饰一定给拿走毁掉了。” 陆家人没有谁去搭理他,北风呜呜地吹,天空一片惨白,竟然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雪。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别墅的主人李国利盯着屏幕中所有人的举动,先是报警,再脱下外套,扯落右手手臂和胸口的绷带,儿子的攻击性实在太强,那天为了抓他,起码有二十多人受了伤。 李国利先用双氧水给自己消毒,然后敷上厚厚一层云南白药,覆盖棉布,粘好胶布,再绑绷带,完事后他穿上崭新的衬衫和西服,将一只生猪蹄扔给了笼中的疯儿,猪蹄上的血水已经结了冰,可李国利的儿子啃得非常香。 ……………………………… 陆嘉庆和他的帮手茫然地翻动小洋楼废墟上的碎石,他们并不抱希望,仅仅是翻动和寻找,给自己一点事情做,仅此而已。 “喂,你们进我的院子干嘛?”李国利手里握着铁钎,脸色在惨白的天空映衬下一片青灰,好像病入膏肓的濒死之人。 陆嘉庆直起腰身,迎着李国利走去,厉声质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家小孩!??” 李国利眼角吊起,目光冷静而残酷:“我已经报警了,有什么事跟民警去讲。”说完这些李国利转身要走, “喂!你别逃!”陆嘉庆又靠近了几步。 “我没逃。”李国利侧转脸孔,半边嘴角挂着阴恻恻的笑。 陆嘉庆瞬间就被李国利的神情唬住了,两个人距离不到两米,李国利在上风口,陆嘉庆迎着风,一阵阵非常难闻的味道钻进他鼻孔。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口的桥洞下发现的浮尸,恶臭冲脑,让人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警笛声由远及近,响亮又刺耳,一辆巡逻车停在火丙身后,两位民警牵着一条警犬下车。 陆嘉庆虽然是闯入者,但看到民警的时候俨然发现了救星,他跑到栅栏边,反手指着李国利: “那家伙是人贩子!” 两位民警本来在进行日常的巡逻工作,听到110指挥中心的任务指派才赶到这里,对于这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也就是说李国利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他们一清二楚。 牵着警犬的民警正了正帽檐,笑道:“这恐怕是误会。你所说的人贩子,实际上是房地产开发商,对本地的经济发展有过不小的贡献。” “有贡献又怎么样?谁知道他背地里做了什么?”陆嘉庆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在想:我看他是对你们俩的经济有过贡献吧! 牵犬民警笑而不语,神情十分无奈。 另一位民警这时候说:“咱们这样,他是不是人贩子的事情先放下,警方办案毕竟需要证据来证明。而你们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这一点,我们却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有两个解决方案,第一个,我和我同事抓你们出来。第二个,你们自己出来,反正当事人报警的时候也说不打算追究,只要你们离开就行。” 陆嘉庆瞪着双眼,两只手因为抓着围墙上的金属栅栏太用力,指骨骨节都开始发白。 火丙心想:这么耗着不是事儿。开口劝他:“要不你们先出来?” 陆嘉庆转眼盯着火丙,忽然大叫:“你们要证据?他就是人证!他在这里看到过我走失的孩子。”说着,手忙脚乱地拿出寻人启示给民警看。 俩民警注视着火丙,火丙点点头,眼角突然瞥见李国利脸色阴沉,正朝自己这边靠拢。 牵警犬的民警热情地打招呼:“李先生,你好,我们正在和这些人沟通,是个误会,马上就能解决。” 李国利点点头,手里的铁钎冷不丁刺向火丙心脏—— 第12章 导火索 ? 警犬狂吠,獠牙毕露,接连几次扑向李国利。 火丙这边满脸阴云,右手握着那铁钎,幸亏眼疾手快抓住了,不然死得冤枉! 怒火在胸膛中翻腾,火丙将铁钎往左一别,李国利拿不住了,火丙顺势夺下扔在地上。 牵警犬的民警,惊讶地眨动双眼:“李先生……你这算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算意图谋杀——谋杀未遂?!” 李国利对民警的质问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瞧火丙,神色狰狞:“王八蛋!你害我儿子病情加重!我会奉还你十倍百倍!” 火丙咧着嘴,右手指着自己,哭笑不得:“那天是你儿子疯病发作,是他想杀人,他不仅想杀我——而且还杀了别人,还把他们的人头挂在墙上!” 牵犬民警听到这里急忙打断:“你等会儿,刚才说什么?人头挂在墙上?!” 火丙点点头,激动地呼吸急促,鼻间呼呼作响。 “人头?什么人头?”李国利笑起来,哈哈大笑的那种。 “小洋楼都被你拆了,哪里还找得着!”火丙拉着民警“你看到没有,前两天这房子还在,你们经常巡逻应该看到过,可是现在成了废墟,为什么?因为李国利想毁灭证据,他拿走了人头装饰,拆掉小洋楼,让我们什么也找不到,什么也找不到!” 民警甩开火丙的手,双眉紧锁,转脸问陆嘉庆:“你们因为他说的话,就在这废墟里面找所谓的人头和孩子?” 陆嘉庆颓丧地点头。 民警又问:“你们就没有怀疑过?换作正常人,会把人头挂墙上?” 火丙听到这话大受鼓舞:“警察同志你说得对呀,就因为李国利和他儿子压根儿不正常,所以才会把人头挂墙上当装饰!” 民警急忙摆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也许那些人头只是模型或者洋娃娃之类……” “你不相信我就直说!你想偏袒李国利就直说!”火丙打断他的话,这两天诸事不顺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火丙的情绪越来越暴躁。“拐弯抹角干什么,当我白痴啊!?”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牵犬民警有意无意地将手中狗链松一阵紧一阵,这样一来,站起来有一人高的警犬扑得更具威慑性了。 这当口,李国利忽然质问:“姓火的,我之所以拆小洋楼,因为它是违章建筑,这个理由你还算满意吧?而你说小洋楼的墙上挂人头,证据呢?拿来我看!” 火丙看着李国利青灰色的病态脸孔,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强烈。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怀疑人头装饰的真实性,但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下来,那些人头一定是有骨有肉的真人头,绝对不是蜡制或塑料。 试想,如果李国利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拆楼,为什么要否认人头装饰的存在?! 要不是李国利矢口否认,火丙绝没可能如此确信。 就在李国利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时,火丙目光炯炯:“证据我有。” 有那么一会儿,李国利的笑容僵住了,但只是一瞬间,他紧跟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满嘴喷粪诬赖我,因为我拖欠了你几百块钱的安保费用,对不对?” “哪能啊,你李老板身价上亿的房地产开发商,怎么可能拖欠安保费呢。”火丙故作轻松地笑着“我之所以指认你,是因为你确实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 “那你他妈的倒是把狗入的证据给老子拿出来!”李国利咄咄逼人的气势,吃定了火丙拿不出证据。 可火丙胸有成竹,他自信的神色让李国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李国利,还记得初一那天来你家的那些保镖吗?”火丙似笑非笑地扬着嘴角“他们当中有人拍下了过道里的人头装饰,而且好几张特写呢。” 李国利看得出来火丙没有扯谎,仔忽然有一股百密一疏的挫败感,当下嘎嘎怪笑:“谁呀?谁拍了所谓的人头装饰?” 火丙冷哼一声,朝李国利所在的围墙墙脚吐了口痰:“去你妈的!”他冲他竖起了左右手的中指。 ……………… 火丙转身离开时,陆嘉庆一行人急忙翻墙出来追他,陆嘉庆半是欣喜半是焦急:“火丙……刚才是我不对,我的儿子让人偷走了,生死不明,我的情绪失控对不起——现在我想知道,哪位保镖拍了照片,能不能告诉我,让我看看上面有没有我的孩子,好让这不幸的事情有个结果?” 陆嘉庆说到后来,抓着自己的头发失声痛哭,反倒他妻子眼神空洞,好像已经麻木。 火丙撇了撇嘴:“暂时不能告诉你们,因为我要保证那保镖的隐私和安全,所以我会直接把照片复制过来。” “可……”陆嘉庆还想再说,被火丙一个手势打断。 “忙了半天我很累,你们也累了吧。”火丙吁了口气,喷出白雾,抬眼瞧着漫天洒落的细小雪子,指着手表:“已经四点十分了,今天到此为止,我最迟明天下午给你们照片。” “我们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家。”火丙头也不回,顺着马路往前走,直到拦下一辆出租车,可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人民医院。 火丙的目标明确,李良海住院,他无论如何得去看望。 在住院部一楼的超市买了水果篮,火丙拔出李良海的手机号,心里面寻思:如果海哥病情稳定,手机应该是他本人接;如果病情恶化不理想,那就是他的家人接。 可最后谁也没有接,火丙纳闷,难不成是没电了? 打不通电话就问不到病房,火丙转念一想,立马找到护士站,报出李良海姓名进行查询,十几秒后护士柔声答复: “住院系统上显示,名叫李良海的病人已经转院了。” “转院?” “嗯,是转院了。” “转到了哪个医院?” “到省里去了。” “省里!”火丙脑子里嗡的一声,病来如山倒,难不成海哥病情不容乐观? 火丙提着水果篮,茫然若失地离开医院,既然不能看望李良海,那就去跆拳道老师赵建华那里。 火丙印象非常深刻,那天所有人都去追赶李国利疯儿,体校武术组的五位老师在离开小洋楼过道那会儿,只有赵建华用手机拍了人头装饰的几张照片。 今天是大年初二,但愿赵建华别去外地走亲戚,火丙担心夜长梦多啊。 拨出号码,很快就通了,火丙试探地问:“建华,你在家吗?” “火丙?”他笑起来,手机那头很热闹的样子。“我在亲戚家吃饭,怎么,今天给我电话,有事儿?” 火丙哦了一声,问:“建华,初一那天咱们不是在李国利家当保镖吗,后来出了点事,我看你用手机拍了过道里的那些人头,我问你照片还在吗?” 赵建华‘呃’了一阵答不上来,忽然反问:“你要那些照片做什么?我……我的意思是,我儿子经常玩自拍,拍了删删了拍,不知道还有没有存手机。” 火丙咬了咬后牙槽,很不耐烦,但还是把下午和李国利的冲突说了个大概:“事情就是这样,那些照片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找到,如果不小心删了,就让手机店的专业人员恢复,大不了我出钱!” “好的,我明白了。”赵建华依旧笑嘻嘻“等我找着照片再联系你。” “别等了。”火丙心急着呢“现在就翻手机,有没有一句话!” “你别急啊。我拍照的手机放家里,不是打电话的这台。”赵建华一面吃一面说“好了就这样,回头给你消息。” “喂……哎……” 对方已经停止了通话。 火丙又有一拳打空的失落感,怎么这两天做任何事情都不顺心呢?早知道自己也拍两张人头装饰,今天也不用麻烦了。 第13章 夜袭 ? 赵建华把手机放回口袋,他老婆在旁边问:“大过年的,谁给你电话?” “火丙,同事。”赵建华吐出一撮纤细雪白的鱼骨头。 “就那个写鬼故事的傻逼?” “嗯。”赵建华嘴角扬起笑容,把碗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起身招呼亲众:“大伙慢慢吃,我去买包烟抽。” 丈夫离席后,赵妻也跟了出去:“他找你什么事啊?” 赵建华往后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才压低嗓门呵呵笑:“老婆,咱们时来运转,要发财了。” “什么呀……”赵妻忍不住笑“火丙那家伙有好事找你?鬼才信。” “哈哈,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别卖关子,快说。”赵妻在丈夫肋下掐了一把。 “哎呦,你轻点儿。”赵建华嘀咕一声,从牛仔裤口袋摸出手机,绘图解锁后翻到本地相册,指尖划动,三张诡异恐怖的人头装饰照一一在目。 “哟……什么玩意……太吓人啦。”赵妻脸色大变。 赵建华却越笑越得意,双下巴的肥肉一抖一抖:“这就是咱们的摇钱树!” “怎么成摇钱树了?我听不懂。”赵妻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赵建华靠近妻子脸颊,耳语:“这些照片是我在一个房地产商的别墅里拍的,火丙刚才来电话,说房地产商和他的神经病儿子可能杀了人……” 赵妻听到这里倒吸一口气:“我明白了……火丙怀疑照片里的人头,就是被杀的那些人……” 赵建华发出压抑的嘎嘎大笑:“聪明。” “火丙的脑洞可有点开阔呀。”赵妻捂着嘴,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别扭表情。 赵建华嘴里‘啧啧’有声,忽然揽见妻子的腰:“火丙催照片催得急,但咱们不能给他——抓紧时间,现在就找那房地产商,好好地敲上一笔!!” “喂!你别财迷心窍,还真打算去啊?”赵妻正色起来,心脏却因为兴奋越跳越快。 “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火丙要这些照片是为了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这笔横财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咱们为什么不捡?为什么要白白便宜火丙这写小说的傻逼?” 赵妻面露犹豫,耳听丈夫笑问:“老婆,你说咱们要多少钱合适?房地产商身家上亿,咱们要个五百万应该不过分吧?” 赵妻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仿佛大把的红皮钞票就在眼前闪闪发光:“你这没出息的,咱们既然要敲,干脆敲个五千万!人家要是不肯,咱就报警,反正这钱也是昧良心的。” 赵建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你傻呀,与其报警一分钱捞不着,我要个百八十万也是好的。嘴上却说:“听老婆的。” 赵妻忽然开始害怕:“老公,要不咱别去了。总不是事儿……你想呀,照片上的人头十几个,要都是房地产商杀的——他还能叫人吗?简直是丧心病狂的畜生啊……” 赵建华呵呵一笑:“女人就是干不了大事,也不看看你老公教什么的,跆拳道黑带五段……” 夜幕中,路灯光下,两夫妻有说有笑,对未来锦衣玉食,出则豪车入则豪宅的生活满是憧憬。渐渐远去。 …………………… 火丙焦急地等待着赵建华的回复,突然间手机传来震动,他都没看屏幕显示的号码: “喂建华,照片在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随后响起怯生生的娇柔嗓音:“火丙……是我。” 居然是赵云琦! “哦,有事么?” “有啊。我想请你吃晚饭。你有事吗?” 火丙一下子被她拉回到现实,需要生活的现实。而不仅仅是调查真相。 “我没事。”火丙想拒绝,但言不由衷。“但我在外面,你等得及的话,等我五十分钟。” “好的。我可以等。”赵云琦顿了顿“不过我要是饿了,会吃掉一点。” 火丙笑着挂断了电话。回家路上他满腹心事,路边橘黄色的灯光透过车窗,将车厢内摇曳不定的扶手倒影打在他脸上,胸口,肩膀上。 ……………… “谢谢你的零食。” “谢谢你的晚饭。” “你眼光不错,挑的零食都是我最爱。”赵云琦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弯很好看。 “你的厨艺不错,虽然不全是我的最爱。” “爸爸生前经常夜班,晚饭都是我自己准备的。”说完,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了。时间不早了。”火丙帮她将碗筷收拾好“还是那句话,晚上注意门窗,有事儿给我电话。” 赵云琦点点头:“火丙你路上小心。” 火丙笑了笑,忽然觉得此时此刻,他和她就是相依为命的亲友。不认其他人,只认对方。 到家洗漱,火丙绞干了毛巾往脸上敷,热气腾腾浑身暖意,鸡皮疙瘩都被逼了出来,如果第二天能睡个懒觉,实为人生一大快事。 可他想起李国利的事就头疼,偏偏没有证据。火丙在各个方面都非常被动。 毛巾在脸上已经凉了冰了,火丙陷入沉思,根本没打算取下,突然间大门上‘怦’一声巨响,火丙陡得一凛吓得不轻。好像有车撞在上面。 侧耳再听,沉重的撞击不再出现,火丙庆幸于自家屋门是实木加门栓的那种,他蹑手蹑脚地朝门背后走去,左耳悄无声息地贴在门板上。 门外时断时续的动静让他头发发炸,全身汗毛倒竖。 嘎吱……嘎吱…… 分明是有几只爪子在轻轻地挠。 火丙咬着后牙槽,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难不成是李国利的神经病儿子?不会吧,他们明目张胆地要杀我灭口?火丙不住寻思,无论如何想不出其他可能。 与此同时,撞击声再次出现, 怦! 怦!! 怦—— 一次比一次剧烈,门在晃,好像连灰尘都给震了下来。 火丙十分真切地感受到了撞门物体的强大力量,他空有一身本领,却吓得不敢把耳朵贴门上,只能急得团团转。 有那么一会儿,火丙响起了自己的父亲,他老人家脾气躁,要是被谁这么捉弄,早拿菜刀出去砍了。母亲的性格也不软弱,尽管经常受父亲的气,但谁敢小瞧她?小瞧她儿子?没有!没有任何人敢! 念及至此,火丙脑子一热,跑到楼梯下的杂物间,找到一柄铁铲,呈椭圆型,铲口锋利。 撞击再次转成有力的抓挠,火丙右手握铲,左手要去抬门栓,就在那一瞬间,他缩手了。 恐惧,黑暗,劈头盖脸,他甚至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东西。 火丙狂跳的心脏拉响了警笛:不能冒险,千万不能出去冒险。 最终,火丙哭丧着脸坐在门背后,不敢开门,也不敢离开,生怕外面的东西破门而入。 地面冰冷,却及不上他对自己的责怪:胆小鬼,懦夫…… 不知不觉,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为23:12,门外的抓挠动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 火丙腰酸背痛,两条腿又麻又酸像触电,整个屁股僵硬而冰冷,他摇头苦笑,伸懒腰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倒了搁在边上的铁铲。 呛啷一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且响亮。 火丙伸懒腰的姿势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下一秒,沉猛的撞击再次撼动大门。 火丙一个激灵,终于忍无可忍,拼尽全力嘶声怒吼:“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做什么——如果你要吓我,那我告诉你,你确实吓到了我!但如果你想杀我,我也不怕你!我会等你花光力气撞开门,然后我会杀了你!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用我手里铲子劈开你的脑袋,就是用这把铁铲!” 火丙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拿铁铲拍击地面——金属和花岗岩地面的敲击声透着他的愤怒,勇气,还有尊严。 第14章 计中计 ?无从知晓,门外的东西是否听到或听懂了火丙言语上的抗争,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撞击嘎然而止。 火丙反应很快,喘着粗气往二楼狂奔,床头有停电应急的手提式电筒,光照范围达到十五米! 来到阳台,西北风格外刺骨,火丙睁大双眼,拼尽全力观察开放式的小院,傍晚就开始稀稀落落的小雪,已经让地面泛白,星月躲在云后,虽然光线昏暗,但是雪地可以反光,只要有东西移动,他就可以看见,再用电筒聚焦,不信那家伙不现原形! 火丙准备好了手机用于拍照。 就在这个时候,撞门的东西出现了。 火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右手食指猛然勾动电筒开关,强烈的灯柱像炮弹一样击中那物体。 火丙目睹的瞬间也会实实在在地震慑! 只见那东西身形佝偻,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毛发——火丙事后回忆,这东西甚至没有皮肤。 聚光灯下,这东西背对火丙,一节一节的脊柱非常清晰,关键是血淋淋一片,还夹杂着白色的斑块,让火丙想起小时候,村里有户人家活杀狗肉,被剥皮的狗身就是红白相间,红的是血和鲜肉,白的是脂肪,火丙为此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没想到今天再次面对儿时的恐惧! 与此同时,灯光下的东西缓缓转身。 火丙瞳孔放大,头发直立,眼中所见,就是一个覆盖着肌肉的骷髅脸——没有鼻梁,没有嘴唇。带血的尖利獠牙与褐红色牙龈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狰狞,凄惨,丑恶,血腥。 它睁着眼,一眨也不眨,眼球反射出骇人的银白色光亮。 火丙看到这东西的下一秒,扭头就跑,连照片也没能拍下来。死死反锁房间通往阳台的门,用后背抵住,这才给了他非常勉强的安全感。 这一晚注定不眠。火丙甚至忘记了报警。 早上七点半,疲惫不堪的他扶着墙下楼,到了厨房却忘记做什么,傻站了一会儿仍旧想不起来,只得去开门,手指触到门栓的刹那火丙才记起,去厨房是为了拿菜刀。 移除门栓,火丙的菜刀刀锋横在胸前,战战兢兢地把门开了一条缝,忐忑不安地喊了一声。 良久,只有冷风灌进门缝,没有昨晚的怪物扑咬。可怕的一切仿佛随着黑夜离去。 可火丙匆匆忙忙出门时,实木大门上带血的爪痕却真切而具体,让人打心眼里不寒而栗。 火丙已经顾不上吃早饭,用手机将门上抓痕血迹,还有地面薄薄积雪中的血脚印一一拍下,全是特写。然后报警。 好巧不巧,接警赶来的是陈全安,他对火丙可以说无语,右手食指隔了空气戳他鼻尖,过后才说: “今天轮到老子值班,又碰上你!大过年的就不能消停点儿?” 火丙不希望自己和警方的关系太僵,只得陪着笑脸:“我也想消停,可程警官你来看。”火丙侧身指着大门。 五分钟后,一脸严肃的陈全安问他:“你刚才说的是事实?” 火丙郑重地点头:“昨天晚上那动静才叫可怕。” 陈全安低头沉思:“你麻痹的好像在介绍僵尸啊。” 火丙摇头:“僵尸没脑子,昨晚攻击我家的东西明显有智慧,它在外面像狩猎一样等着我,你没有亲身经历,根本体会不到。” 陈全安用拇指摸着扎手的唇髭:“那你想让警方做什么?今天晚上保护你?” “用不着,我说过那东西很聪明,你们守株待兔,它或许就不来了。”火丙已经想好怎么做“陈警官,我需要你帮的忙很简单,给我立个案,案子里需要把几件事情列明: 第一件,年三十我被攻击后的笔录; 第二件,年初二,也就是昨天早上,我找你们要血液样本的化验结果,当然了,你答复说是狗血,但我觉得是鸭血,如果有可能,请你再去化验一下。我这儿还有一点血液和水泥灰的混合物。 还有,我说过本村一户人家丢孩子,现在我怀疑与房地产商李国利有关,这一点至关重要,详细的情况我和丢孩子的那家男主人说过,他叫陆嘉庆。 第三件事,今天你在我家门上看到的一切,如实记录。” 陈全安听到这里直摇头:“你说的这些事都没证据,完全没资格立案。” “那请你以公安民警的身份给我笔录总行吧?”火丙激动地挥舞右手“万一我被灭口呢?” 陈全安呵呵一笑,随口敷衍:“行吧。你说的注意事项我都记在本子里了。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我早饭都没吃。” 两人就此别过。 …………………… 赵云琦家院子里,小姑娘在扫雪。小脸红扑扑的,嘴里喷着热腾腾的白雾。 火丙在院外问她:“吃过没?” “你给我带吃的了吗?”她反问“六点钟起床,等了你一会儿不来就自己烧粥了。” “哦。”火丙跺了跺脚,昨晚没洗脚,现在双脚冷得生疼。“我还没吃过。” “我的电饭煲里有剩下,你要么?”赵云琦拄着扫帚配,黑亮的眸子凝视他。 “要。”火丙图省事,就这样蹭了一顿粥,回头塞给赵云琦五百块钱“今天我可能不回来了,买点东西吃。” “晚上呢?” 火丙摇摇头:“不知道,百分之七十的可能不回来。手头有件事情非常重要,今天一天忙不完。” “那我把饭菜多备一份,来不来都备着。”赵云琦说完又开始扫雪,火丙要出院门的时候她突然喊:“火丙!” “什么?”他转身看她。 “我认你做哥哥吧。” “好啊。”火丙气色很差,眼圈很黑,笑起来的嘴唇却是白的“不过这事挺大,得跟我爸妈商量,回头让两位老人收你做干女儿。” 赵云琦很用力地点头,她太需要家人的关爱了。 火丙站在原地想了想,把自家钥匙丢给赵云琦:“你给我保管行吗?我在外面走动怕丢了。” “好的。”赵云琦很郑重地接下。 两人就此别过。 ………………………………………… 火丙马不停蹄地赶去见赵建华,按响他家门铃之前还在心里骂:王八蛋,让你尽快给我回复,到现在都没消息。 门铃‘叮咚叮咚’地响,可家里没人,火丙改用拳头捶,仍旧没人应门。 火丙就在楼梯口打电话,却听到机械化的人工秘书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操!火丙火冒三丈,一脚踢在赵建华家的防盗门上,关键时候掉链子,这不是坑人嘛!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房地产开发商李国利,用呼叫转移的功能,收到了火丙拨打赵建华的电话。 他的嘴角扬起残酷的冷笑,转而拨通赵妻的手机:“喂?” “老板……李老板……”赵妻在电话这头号啕大哭“我老公怎么了……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正请他吃饭呢。”李国利轻描淡写地笑起来。 “能不能让我听听他的声音?求求你李老板……”赵妻的抽泣声非常刺耳,但在李国利听来却倍觉动听。 “我不能人财两空,所以你丈夫还不能走,何况你们很快能见面,不急这么一会儿。而现在,照我说的去做。” “好的好的。”赵妻左手捂嘴,不安和恐惧已经攫住她的心魄。 李国利慢条斯理:“你把火丙这人约出来,地点在城南的中兴路口,那里有一座在建的大楼,第四层,让他在那里等你过去!” “等我?”赵妻哭着问“我过去?” “对,你过去。” 赵妻还想再问,李国利突然暴跳如雷:“臭娘们你听好了,你要是敢和火丙串通起来耍花招或者报警,就等着给你丈夫收尸!” 赵妻再次哭天抢地,然后电话传来挂断的嘟嘟声,冷漠无情又急促的嘟嘟声。 第15章 瓮中之鳖 ? 火丙前脚离开赵建华家小区,后脚就有了来电,屏幕显示为陌生号码,略一犹豫,他按下接听键: “你好?” “我……赵建华老婆。”赵妻的嗓音在发颤。 “哦。”火丙松了口气“我到处联系不到你老公,他人呢?都没在家!” 赵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老公的手机坏了,连夜修理,他说让你和我先到城南中兴路口的在建楼里等他,第四层。” 火丙觉得奇怪,城南大片的开发区,到那儿做什么? 带着疑问挂断,火丙打的赶去,半小时就到。 城南确实正在开发,但中兴路口属于旧城改造,边上已经有完整的商业街和居民小区,正在兴建的大楼外,巨幅鸟瞰景观图上写着:一城一座cbd,利国房产压轴巨献。 利国二字反一下就是国利,火丙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忽然有了不好的想法:赵建华这王八蛋……不会拿着照片找李国利要钱了吧? 火丙咬着已经开裂的嘴皮,隔着一条街,在没有完工的大楼外来回踱步。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大楼的施工入口,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火丙见状,立马侧身,斜眼瞧她,然后拿出手机给赵妻电话,对方很快接听,火丙问: “你在哪儿呢?” “我刚到门口,你在四楼了吗?” “在个屁,我问你,赵建华到底在哪儿?!”火丙厉声质问,心中涌起对赵建华的强烈恨意。“你要是不说实话,我现在就走。” “别……”赵妻失声痛哭,火丙的眼角余光看到她蹲倒在地“我跟你说实话……昨天晚上你问我老公要照片……他脑子转得快……说……说不能给你,他带着我跑去……去问开发……房子……的李国利要钱。” “别哭了!”火丙一声暴喝,赵妻抬头一看,火丙这家伙隔着马路在对面。 火丙暗骂自己不会控制情绪,挂了电话跑过去。 赵妻见到火丙,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要不是他的电话,老公也不会起贪念,都是他的错!可现在只有让他上了四楼,才能救回老公…… 火丙眯起眼睛打量赵妻,这女人颧骨很高,嘴唇薄,给人非常刻薄的感觉:“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赵妻嘴上这么说,心头嘀咕:火丙好精明……恐怕不会上四楼,我得骗他。 火丙冷笑:“你们俩夫妻真是要钱不要命!” “难道你要那些照片,不是为了敲诈李国利!?”赵妻又急又怒,忍不住反问。 “人为财死!可我现在还活得很好!”火丙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而你老公赵建华,现在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赵妻本就担心这一结果,被火丙揭破,想扑上去咬他挠他,但又怕惹急了火丙,多重压力下又开始哭,边哭边说:“我老公说他是跆拳道黑带……他说自己很厉害……” 火丙翻了个白眼:跆拳道算个毛啊。不过到了这时候,再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也无济于事。 他问:“是不是李国利让你约我过来?” 赵妻犹豫该不该说实话,却听火丙安慰:“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上四楼。” 赵妻心头一块巨石落地,这才点头。 火丙在工地门口来回走,突然问:“昨天的事你跟我说下经过。” 赵妻抿了抿嘴,强忍心中伤痛:“我和老公到了李国利的别墅,他让我在外面等,自己就进去了,大概过了半多小时,他给我电话,让我别回家,先找个旅馆住下来。” “赵建华进了别墅后还给你打过电话?”火丙确认似地重复。 “嗯。” “他的语气听上去怎么样?” “有点急。我问他出什么事了,他说有点麻烦,正在谈。” 火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概几点?” “七点还是八点,好像时间还早,具体我记不得了。” 火丙心中明了:昨天晚上那鬼东西想破门而入,就在九点到凌晨这个时间段。 念及至此,火丙说:“你别告诉我,赵建华是带着那部有照片的手机进得别墅?” “是的。我老公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以免夜长梦多。” 火丙心说俩傻逼配对:哪有敲诈的人,随身带着证据走?赵建华本来还有活路,现在是必死无疑了。 而李国利已经拿到手机中的照片,没有了任何顾虑,昨晚就带他疯儿找我算账,之所以没有成功,可能是因为撞门的动静太大,怕周边的邻居接警吧…… 想到这里,火丙不抱任何希望:“那些照片你们一定没留复本。” 赵妻没有答腔,火丙不幸言中。 “后来怎么样?赵建华再没有给你电话吧?”火丙盯着她的眼睛。 “他进去后就没出来过。我担心了一晚上,凌晨才有他的电话过来,不过不是他本人,而是房地产商李国利。”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姓李的一定在四楼等我们。” “我老公呢?”赵妻话语间满是期望。 火丙本想说:你等着给他收尸吧。终究不忍:“你别抱太大希望。” 建楼的工人全部回家过年,工地一片废墟般的荒凉。看管材料的人也没有,估计被李国利支走了。 埋伏是一定的,李国利有条件的话还会持枪。 火丙得把方方面面都算计到。建筑材料很多,他找到一截一米多长的钢筋,挥了两下呼呼作响,纯粹是给自己一个安慰。赵妻有样学样,也拣了一根,稍稍有点安全感。 两人在灰白的水泥楼梯间拾级而上,没爬惯楼梯的人,比如说赵妻,到了四楼就腿软,火丙还成。 四楼的设计很特别,整个楼层中间是没有落成的电梯及逃生楼梯,左右仅为两开间,非常宽敞,装修后应该是用于会场。 火丙往左看,只有一扇铁条子门,简单的灰白墙壁和大方柱。往右则是同样的空间,却在空落落的中央地带放着一只黑色的李宁牌书包。 “好阴森啊……”赵妻控制不住地抓紧火丙手臂,却被他挣脱。 “你往左我往右。”火丙说完就朝书包绕去,手里的钢筋拖着地。 赵妻却不敢靠近那书包,站在距离出口五六步的地方,畏惧地注视火丙的一举一动。 火丙来到书包边,心说不会是炸弹吧?猛然间发现书包底部有一滩痕迹——是干掉的血。 火丙屏住呼吸,做好心理准备之后,一把拽开包上的拉链。 下一秒,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在目,脸上还有一块肉被啃。不是赵建华还能有谁? 赵妻见状一声惨叫,叫声凄惨尖锐。她没有扑在丈夫人头上恸哭,而是猛转身要逃,冷不防一样物件插在胸口,骨肉破裂,剧痛难当…… 火丙正要回头:“你丈夫……” 却听‘怦’一声沉闷的重响,赵妻仰天倒地,胸口戳着一截不锈钢材质的三角铁,血液轻轻地飙,人在痉挛,触目惊心。 火丙还没来得及反应,耳听哐当一声响,铁条门从外面被锁,李国利就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火丙几乎是秒懂:“我猜得没错!我的想法都是对的!你儿子杀了人!你把那些人头挂在墙上!年三十那晚你们袭击鸭场,袭击了我——陆家的小孩是你们残忍杀害的!昨天杀了赵建华,今天又杀了他老婆!” 火丙一口气话似连珠炮,但李国利就是不出声,冷冷地盯着他,嘴角挂着阴恻恻地笑。 半分钟后,楼外响起急促的警笛,火丙猛然醒悟:一个人头,一个刚被杀死的女人——我成替罪羊了! 李国利终于有了动作,抬起右手,掌心面对火丙,无声地挥动告别。 第16章 生死不明 ?火丙怒火中烧,拎着钢筋狂奔过去猛蹿铁条门,可李国利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操你妈!”火丙冲黑漆漆的楼梯口痛骂,恨他恨得牙根儿疼。 冷不防一个黑影扑上来,火丙瞧见是李国利,这家伙好阴,竟然躲在一边没下楼,那当口火丙的左手死命拽着铁条,脱口一句:哎呦我操! 急忙缩手,五个手指差一点就要给李国利齐刷刷地咬下来。吓得他额头冒汗。 说时迟那时快,火丙左手缩,右手出,钢筋自下往上全力一捅,瞬间就有一种扎进泥土的手感,火丙心说坏了,杀人了。转念又觉得兴奋:王八蛋疼吗? 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就是你死我活,火丙什么也顾不上了,横竖是替罪羊坐牢挨枪子儿,他咬着牙关,把扎进李国利小腹的钢筋上下一搅,眼瞅着他的血顺着钢筋流下来,火丙慌忙松手,狂退两步。 李国利在剧痛催逼下,终于不再沉默,他张嘴大叫,但只发出‘啊啊啊’的动静,火丙在几米外定睛一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李国利的舌头整一截都没了…… 更为骇人的细节是,李国利满嘴的牙又尖又长,和他儿子一模一样。 意识到这些情况,火丙为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而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疯病会传染! 只见李国利忍痛拔出钢筋,全然不顾伤口处血液如注,扭身往楼下猛冲。 火丙急得跺脚,耳听楼外警笛高吭,自己要是再不逃,杀人的罪名就坐实了。可他到处找出口,除铁条门外,只有跳楼一条路! 商务楼不比乡下的自建房,四楼高度远远超过十五米,这要是跳下去,脑浆迸裂一死了之倒也罢了,万一半身不遂,那才叫生不如死。 火丙站在没有窗的窗口迎着冷风胡思乱想,眼看李国利飞快跑向工地出口,那儿五辆白底黑字的警车围成扇形,闪着红蓝相间的警灯。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迷彩武警。一位身穿防弹衣的眼睛男站在所有警车前方,对着大喇叭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放下手中的武器,有什么事情可以出来谈,警方会给予最大的帮助。” “我不能等在这里被抓!我要出去和李国利对质!”火丙全没听见警方的喊话。返回至铁条门边,拼尽全力踹它。 与此同时,一支训练有素的防暴特警自下往上全力突击,而在对面小区顶层,一位狙击手悄无声息注视着焦急不安的火丙,瞄准镜调校在三百米距离,狙击手左手握拳竖起大拇指,测算风速。 这时候耳麦那头传来现场指挥官的询问:“情况怎么样?人质是否安全?” 狙击手的语调毫无起伏:“报告长官,一人倒地,胸前插有金属物件,生死不明。犯罪嫌疑人正在来回走动,手里没有武器。报告完毕。” 指挥官旋即表示,狙击手需随机应变,务必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而在此时,火丙命在旦夕却兀自想着砸开铁条门,他已经想到办法,利用杠杆原理,而赵建华妻子胸口就插着三角铁。 火丙来到赵妻身边,喊了她两声没反应,转而用右手按她脖颈,已经没了脉搏,他心道:对不住了。 正要拔出三角铁。狙击手这边以为火丙伤害‘人质’,毫不犹豫地勾动扳击,撞针作用在狭长的子弹上,随着后座力的出现,火丙指尖刚刚碰到三角铁,眼前就是一阵火花,旋即感觉触电似的强震,三角铁在他眼睛跟前被击飞。 狙击手嘴角扬起冷笑,自言自语:离人质远点! 火丙脑子里嗡的一声,有那么几秒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等他反应过来,自知在劫难逃。 下一秒,火丙摸出手机登录全国最具影响力的社区论坛,选择上传影音视频,着手录制赵建华人头及他妻子遗体,进而解说:“兴绍市出现致人发疯的传染病,病情极似生化危机中的病毒。” 说完这些,他把手机举在眼前,摄像头对准自己:“我叫火丙,我是发现者,我可能活不过今天。” 上传,网络受限。 火丙大操一声,唾沫横飞,来到窗口搜索信号,再次上传,天可怜见终于成功。 紧接着火丙发现了几百米外的居民楼顶,狙击手像壁虎一样匍匐,大急之下嘶声怪吼: “别开枪,我是无辜——————————” 他的吼声在楼道里四面传响,突击而上的特警已经来到三楼,队长猛听到这两句话,敏感地察觉事态异常。急忙右手握拳举起,命令后方队员原地不动,跟着争分夺秒联系狙击手: “鹰眼,别开枪!” 那刹,狙击手鹰眼以为火丙拿着的手机是炸弹遥控器,为了保证突击队友的安全,果断瞄准开枪。 怦。 子弹击碎火丙举在眼前的手机,打穿了他的脑子。 “我不能死。” 火丙眼前一黑,仰天倒在水泥柱上,后方一滩呈现辐射状的血迹。 ……………………………… 防暴特警来到四楼,队长一眼瞧出了不对,首先铁条门在外反锁,其次地面留有下楼的血迹,还有一截带血的钢筋。 破门而入后,一名女子躺在血泊中,半米开外有一支三角铁,另一名男子背靠水泥柱,右脑中枪,双眼微睁,满脸血污。 手下队员报告说女子已经死亡,另找到一只黑色书包,内部藏有男性人头。 特警队长皱眉沉思,抬眼瞥见窗外几百米外的小区楼顶,狙击手鹰眼冲自己淡定地挥手。 “坏了!”一个念头在队长脑海中闪现,急忙联系楼下指挥官“刚才腹部出血的人在哪儿?” 指挥官答:“上救护车送医院了。” 特警队长激动地圆寸倒竖:“赶紧派武警跟上,真正的绑匪可能是他!” 蹲在头部中枪的火丙面前,特警队长眼中透着一丝遗憾,突然间他发现火丙的胸口仍在起伏:“来人……!” 特种部队有专人携带止血海绵绷带,以及强力凝血酶剂,特警队长毫不吝啬,一股脑儿全用在火丙头上。 随后,每位队员轮流快而稳妥地抱着火丙下楼。 十五分钟后,狙击手鹰眼在防暴车内取下头盔,拍着队长肩膀:“虽然女人质死了,但咱们任务圆满完成,干嘛一脸倒霉相?” 特警队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未必。” 返回武装部途中,队长收到消息,腹部受伤的中年人袭击随行医护人员,导致两死一重伤,已然逃逸。 众特警闻讯哗然,鹰眼哑口无言。 队长说:“检查装备,咱们下一个任务是配合武警支队的兄弟战友设卡,务必将那穷凶极恶的嫌疑犯捉拿归案。” …………………………………… 这一晚,夜是静的。赵云琦一个人在家,煮了饭,做了榨菜蛋花汤,还有一碗红烧肉,都是双人份。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收拾好碗筷,火丙那份温在电饭煲里。跟着时钟滴答滴答的节拍,小姑娘不缓不慢地洗漱,然后坐在客厅等他,希望火丙的声音忽然出现。 赵云琦一直等到晚上21:59,仍旧不见火丙归来。她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小时候爸爸夜班,她也一样担心不安。 赵云琦扭了扭曼妙的小腰肢,活动筋骨,趿着拖鞋上楼,在床头拿起电话,想了想又挂下。再次拿起,终于开始按号码。 十几秒后,电话那头机械化的女声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赵云琦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以至于有点胸闷,甚至喘不过气来。 那时她打开房间通往阳台上的门,想呼吸一下夜晚的空气,今天没有雾霾,空气质量还算将就。 就在这时,赵云琦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五六个黑影朝这边游荡而来。 第17章 暴风雨前夕 ? 赵云琦盯着那些黑影,心跳加快,控制不住地捂紧口鼻,可是呼出的热气化成了白雾从指缝间渗出,依旧清晰。 对门的人家那不锈钢防盗窗在路灯下闪着光,赵云琦多么希望看见这些黑影的人不只她一个。那时她穿着高领的羊毛衫,急切地扯上来捂盖口鼻,还有爸爸给织的围脖。 那些黑影走得不快,但因为距离近,马上就来到赵云琦家楼下的墙外,小姑娘睁大双眼,躲在阳台角落里偷看,一时间紧张到极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小偷,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她正要返回屋里报警,却发现悄无声息的黑影们没有过多停留,就像路过一样,慢腾腾地离开,朝远处走去。 这天晚上,赵云琦给火丙打了好多电话,可他一直不在服务区。小姑娘很不高兴,自顾自地埋怨:还说有事打你电话呢。骗子。 赵云琦锁好房门,又把椅子搬过去抵住,钻进被窝辗转反侧,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出现路上游荡的诡异黑影。折腾好久都睡不着,最后用被子蒙头才不至于通宵难眠。 第二天,过于疲惫的赵云琦一口气睡到中午十一点,她起床,忽然想念火丙的缠满了紫菜的饺子,咽了口水,她很不情愿地离开温暖的被窝,以逃命般的速度穿上羊毛衫和外套裤子,洗漱煮粥。 离寒假结束还有两百八十多个小时,赵云琦的习惯是在第一天解决所有的作业,这就意味着她能够无忧无虑地玩上一个月。 只是这一次,父亲永远地离开,让伤痛和孤独成为了她的朋友。 想着念着,赵云琦开启电脑,点开全国最大的社区论坛,想在‘鬼有鬼话’模块借助恐怖小说逃避现实中的恐惧,但是首页上的头条聚焦栏目吸引了她的注意。 “惊爆:现实中或出现生化危机!” 赵云琦一时好奇点开页面,发现是视频。她喜欢文字和照片,不喜欢视频,管它什么生化危机,立马用鼠标箭头点了右上角。 转手点开鬼有鬼话,搜索‘文坛病夫’四个字,这位作者是小姑娘最喜欢的恐怖写手,不带之一,可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更新了。 赵云琦点开作者页面,惊喜地发现他在昨天上午有更新帖,红色的new字样在闪动。她迫不及待地点开下级页面——惊爆:现实中或出现生化危机——等字样再次出现。 赵云琦呆了呆,心想:原来首页的视频是病夫上传的,既然作者是他,我就得看看了。 开始播放之前,赵云琦看到视频下方的编辑导语:小编通过兴绍市的朋友确认,这幢在建商务楼于大年初三这天,确实有大批公安民警、武警及防暴特警执行任务。官方称捉拿绑匪,但是此视频内容及上传作者言论表明,丧尸之情况可待观望深挖! 小编友情提示:视频内容可能让您感到不适,请慎重观看。 “居然是兴绍市……”赵云琦轻声嘀咕“就在我身边……也就是说,文坛病夫也是兴绍市人!” 念及至此,赵云琦有些小小地兴奋,可是接下来,四十七秒的短暂视频,却让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男人的头颅在书包中。 女人的遗体在水泥地上。 画面剧烈晃动,火丙急迫的声音出现在背景中:“兴绍市出现致人发疯的传染病,病情极似生化危机中的病毒。” 赵云琦目不转睛,瞧着火丙面对手机摄像头,两耳通红,脸色异常苍白,大滴汗水从他的圆寸脑袋上滴落,炯炯目光透着疯狂,他近乎绝望的声音在赵云琦耳边回响: “我叫火丙,我是发现者,我可能活不过今天!” 播放完毕。 赵云琦小小的心儿一阵紧揪。非常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她,眼眶不知不觉被泪水充盈,小姑娘急切万分地滑动鼠标滚轮进行翻页。看过这段视频的网友纷纷留言: “咔佈*^_^*提诺:沙发。我第一个! 疯狂的盗墓者:生化危机,我看是傻逼危机。 欧阳锋在此:人民的军队很强大,城管大哥天下无敌,收服美帝大丧尸不跟玩似的。 我是上帝:这人神经病。特么的电影看多了吧???? 浅唱_/~↘爱:楼上生儿子没有小jj。。。。。。。。” 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匿名用户写道:“我家就在这幢商务楼对面,我看着狙击手背着枪爬上顶层,武警还给他站岗,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内一共传来两次枪响,狙击手很快背枪下来,还对楼道里看热闹的我们竖大拇指……如果有僵尸,应该让他打死了吧,就是一枪爆头的那种。” 赵云琦连忙登录自己的帐号,给这位匿名用户发去私信:你好,冒昧打搅请不要见怪,我想问一声,那幢商务楼真得有丧尸吗?有没有人活着出来?企盼回复,谢谢。 接下来的两个半小时,赵云琦在煎熬中度过,那位匿名用户终于发来回复:不好意思,我做客回来,待会儿还得出去呢。 赵云琦看到谈话框闪动,急忙点开回复:谢谢,我想知道有没有丧尸,有没有人活着出来? 匿名用户很快回复:有没有丧尸我不知道,我也没有看到,至于有没人活着出来……视频当中的一男一女已经让警察用尸袋装起来带走了,还有那个自称发现者的火丙,好像也伤得不容乐观。 赵云琦看到对方回复的时候,两个手心全是冷汗:不好意思,我还想再问您,那个火丙的具体情况,您有看到他怎么样吗?谢谢。 匿名用户这回过了五分钟才回复,可把赵云琦急得要哭:我刚才上厕所——其实商务楼周围都给拿枪的武警封锁了,我们只能在外围地方远远地看,我记得当时是一队防暴特警轮流抬着那个叫火丙的人下楼,速度那叫一个快。我瞧那火丙满头的血,其他好像没什么伤,被抬上救护车的整个过程都没有动过,估计是死了。 赵云琦双手按在键盘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没多久看到匿名用户再次发来消息:好了不聊了,我要出门,关于丧尸的真假,我可以告诉你完全没有,那个火丙疯了。 “哦谢谢。”赵云琦艰难地打下这三个字。闭上双眸,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捂着脸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好难受。 随后,赵云琦搜罗着有关火丙的一切记忆,小姑娘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就是文坛病夫,自己最喜欢的恐怖悬疑写手,自己和他聊过天,吃过饭,还拿过他的钱,甚至要认他做哥哥…… 赵云琦从口袋里摸出火丙年初三那天让自己保管的钥匙,铜制的小物件已经被捂热,搁在鼻尖还有一股金属的腥味。而现在,他重伤之下生死不明,连送到哪个医院都不知道。 赵云琦想去看他,却不晓得火丙在哪儿。 就这样,小姑娘呆坐了半天,直到饿得前胸贴后背才下楼做了点吃的。 这天是大年初四,晚上的时候赵云琦关掉所有灯光,用被子裹住自己,开始在网上搜索那些丧尸片。 生化危机前三部不容错过,行尸走肉第一季也很好,她以前都看过,现在是重温,时不时快进,瞧影片中的主角如何逃离,瞧那些高手如闪转腾挪,将那些丧尸爆头……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23:14的时候小姑娘腰酸背痛眼睛苦涩,裹着被子来到窗前活动发麻的胳膊腿,突然间看到昨天晚上的黑影再次出现。 只不过这一回,数量增加到了十一人! 第18章 大清洗 ?在黑暗中游走的人为什么成群结队? 赵云琦既好奇又害怕,左思右想,她最终决定看个究竟。当然,小姑娘没有傻乎乎地下楼跟踪,而是另辟蹊径,跑到了楼顶。 农村里的房子都是一排十几户地并列,赵云琦爬上顶层,借着月光在每户人家的天台上活动。 就这样,十几个黑影行走于地面,胆儿肥的赵云琦在天台上跟进,为了防止自己的影子落在地面给他们发现,赵云琦把身子伏得很低,几乎在用手脚往前爬动。 天台上的地面冰到极点,又滑又湿的苔藓薄薄一层,沾满了赵云琦的掌心,染绿她的膝盖和鞋头。 一户,两户,三户。 赵云琦所在的这一排只有九户人家,眼瞅着到了头,再往前就是两米宽的小巷,她终于无法再跟,失落之余只得慨然长叹返回家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侧过身子,把耳朵贴到斜对门的那户人家门上。同时举起右手,手中捏着一把枪! 其余的黑影随即从腰间取下各种各样的物件。 在清冷的月光和路灯作用下,赵云琦瞧得一清二楚。两个黑影手中是网状物,有三个拿着的物件为折叠式盾牌,另外五人拿的东西赵云琦看不明白,直到其中一个打开开关后,耀眼的蓝色光芒出现,分明是电击棍! 赵云琦的父亲生前,不放心年幼的女儿一个人在家,专门配了大功率电击棍让她防身。所以她绝不会认错此刻闪烁的蓝光。 有枪有网有电棍有盾牌…… 赵云琦忍着顶楼的寒风肆虐,哆嗦着抱住膝盖,乌黑双眼分秒不落地盯着下方众黑影的一举一动。 几十秒后,拿枪的人将武器放回腰间,另取一个狭长小罐,摘下盖子,对着这户人家的大门角落喷了一个圆圈。随后转身招手,示意其余黑影跟他继续往前。 赵云琦看到这里再奇怪也没有了,因为两只耳朵冻得生疼,她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这帮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呀……为什么大晚上地出来,看上去像找东西,还在人家大门上留记号…… 与此同时,行进于地面的众黑影领队右手按枪,猛转身盯着后排的民房屋顶。刚才他的眼角好像瞥到了什么,但现在却不见了。 同行的队友压低嗓音:“队长,怎么了?” “没……没什么。”领队把包在口鼻位置的头套撩起来,这样呼吸更轻松,不至于太闷。 一名队员抱怨:“这样太费事,关键是咱们这身防化服,重得要命,走也走不快,要是出意外的话逃命都来不及。” 又一名队员抱怨:“叫咱们做这种事,根本就是大材小用嘛。” “胆小怕事你当什么兵?”领队沉声喝斥“当兵是让你们来享福的?” 两位队员各自嘀咕了一句,不敢再说。 这当口,另一名队员耳语:“队长,我让你跟领导反映的事有眉目吗?” 领队嗯了一下:“热呈像仪明天就能送到局里,这样的话,我们人手一副,找那些东西就方便多了。” 那名队员摇头:“队长,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事儿。” 领队沉默了几秒,往前边走边说:“鹰眼,你复员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今年六月份可以给你安排到县公安局,先从协警干起,一年的合同聘用制,然后再转事业编到刑警队。” 其他队员听到这里纷纷起哄:“这么好事,我也要我也要!” 领队怒喝:“操,小点儿声。小心被那些东西听见!”他顿了顿“这些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鹰眼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这小子在部队里就立过二等功,军区射击技能比武也拿了靠前的名次,要不是实弹演习被震得耳膜穿孔听力受损,也不会被下放到这里——党和军区首长记得任何人付出的血汗,所以照顾他也在情理之中。” 众队友压抑着嗓门哄笑:“咱也就那么一说,做特警威风得很,当刑警啊,不稀罕!” 鹰眼在一旁嘿嘿直笑:“你们呀,吃不到葡萄而已。哈哈。” ……………………………… 赵云琦从人家天台上跑回自己家的时候,整个身子都冻僵了,用热水洗了脸,泡了脚,两只暖宝搁怀里才回过温来。钻进被窝,小姑娘倒头就睡。 大年初五,赵云琦睁眼醒来,呼吸时带点鼻塞,暗自庆幸没有重感冒。 这时候屋外传来阵阵喧闹,她本想再睡会儿,但喧闹变成尖叫,让人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在无处可逃的寒冷中穿好衣物,跑向阳台察看情况。 楼下小路,黑压压的全是人。最醒目的就是民警手拿金属套杆。而在杆子另一头,被套住脖颈的那人蓬头垢面两眼充血,嘴里发出‘嗬咝嗬咝’的粗重喘息,时不时变成‘呜呜’地嗥叫。 赵云琦观察所见,这家伙的模样很像发病的丧尸,要不是双手被民警用同样的套杆束缚,并且反剪在背后,那他一定会伤到很多人。瞧瞧另一个民警手掌包绷带,满脸痛苦的样子就知道了。 “难道火丙的发现是真的?”小姑娘心中疑惑重重,淡淡地兴奋之外,无助感立时将她的心魄攫住“如果真得爆发丧尸,我肯定活不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条小巷也有一批民警用同样的方法捉来一个发狂的病人,只是他极端暴躁,奋力挣脱,在难以降伏的情况下,一位民警只得用电击棍尝试将其击倒,但结果不仅无效,还适得其反!! 被电击棍刺激到的病人狂性大发,威不可挡,左手一摆,右手一挥,两边束缚他的民警被甩到一边。套他脖颈的民警见状,吓得手上一松,扭头就跑。 重获自由的病人冲进看热闹的人群,见谁都咬。数不清的人倒地,其中更多的是前面跑不快,给后面的人推翻在地,大家一拥而上发生严重的踩踏,紧跟着又有人被踩死的人绊倒,后面还有人上来,来不及刹住又给绊倒,发狂的病人逮住就咬,一时间血流成河,现场触目惊心。 赵云琦在二楼阳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此时冬日的阳光明媚,血腥更加血腥。小姑娘手捂嘴,忘记了思考和呼吸。 与此同时,迷彩绿装的武警闻讯赶来,手里端着冲锋枪,为了防止误伤平民,有两名战士冒险靠近,捡起路边散落的手机,对准发疯病人的脑袋丢去,试图吸引注意。 这个法子不赖,两名发疯病人受到刺激转身就追。俩战士撒丫子就跑,另一边,他们的战友冲病人高声喊话: “请站在那里别动!双手抱头,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 发疯的病人充耳不闻,獠牙毕露,以超乎正常人的速度狂奔过来。 武警小分队的队长吩咐:“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枪!” 但是其中一位小战士吓坏了,无以复加的紧张让他顾不得上级下令,闭上眼睛就开始了迅猛地射击。 嗒嗒嗒嗒—— 两名发疯的病人腿部中枪,扑地就倒。而想像之中丧尸不知道痛,必须爆头才能阻止它们的情况没有发生。 只见发疯的两个病人断腿倒地后惨嗥连连,趴在地上拼了命地往后爬,这是要逃啊! 武警战士们各自交换着眼神,无不奇怪。分队长劈手夺下开枪战士的武器,喝斥:“丢人!” 随后开始处理现场,伤者送医,疯者关进牢笼,武警战士用蓝色的泡沫洗清地面,然后又有一批发疯的病人,被武警民警和城管从家里揪出来关上集装箱,送到了社科院在省城分立的疾病控制研究所。 第19章 隔离墙内外 ?赵云琦和很多人的年初五早晨,就在这样的混乱恐慌和血腥中度过。 村里的各条小路上,几乎都有武警战士警戒放哨,他们一手持冲锋枪,一手捏着非接触式的红外线体温计,有村民过往就得进行测量,超过三十八度就会有专人进行检查。 中午十一点正,赵云琦出了门,打算坐车到镇上的菜市场买点东西,顺便再去火丙家瞧瞧,可当她来到村口,却发现密密麻麻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原来进出村子的唯一一条公路让武警用纱网状的金属墙封锁,上头还挂着两张黑底黄字的警示标牌:请勿靠近,禁止通行。 纱网状隔离墙的另一边,又一批军人头戴圆钢盔,双手紧握冲锋枪,一身绿军装只有左臂上的袖章艳红夺目,写着方方正正的‘特警’二字。紧张而严肃的备战状态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吭声。 赵云琦听闻很多被挡回来的村民说,村子被封锁了,吴家的二柱想翻过山头,被公安局的大狼狗咬得半死。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话,除执行搜索抓捕任务的武警,所有人都不能擅入! 与此同时,村长书记妇女主任等村委干部,在村头的广场上高声动员:“咱们村子里出了传染病,大家自己检查一下,家里人有没有神情举止不正常的,体温超过三十八度的,只有把这些病人交给警察,让他们带到医院救治,咱们才不会被限制出行!” 台下的村民议论纷纷,忽然有一名中年人大骂:“哪个王八蛋是头一个发病的?这是要害死全村人啊!” 此言一出,村民开始起哄,不知道谁又在喊:“村里最近死了谁?谁就是病源!” 在场的都是左邻右舍,爱嚼舌头爱打听别人家事的妇女数以百计,前后一排查,半个月来村里就一个人死于旧疾心脏病,其他还出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火家的儿子火丙,公安局的人来村里调查,说是他传播虚假的恐怖信息,严重扰乱社会秩序。 第二件,陆家两岁多的小孩被拐走,孩子的母亲已经神智不清。 第三件,村头江边的鸭场老板王兴发,初三晚上病重住院,到现在还没有康复。 大家谈起王兴发,不得不提鸭场离奇死亡的两百多只鸭,初一早上还有记者采访哩。不少人都分到了死鸭。 村长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冷气:“喂等等,谁家拿了死鸭?谁家真吃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在场的村民鸦雀无声,大伙都意识到了什么。过了不久有人辩解:“我拿了,但没吃,我剁碎以后当狗粮了。” 村长兴奋地用手拍大腿:“其他人呢?在场有哪个吃过死鸭没得病?而早上已经犯了疯病被抓走的人当中,有谁吃过王兴发的死鸭?” 所有人都在摇头,似乎那些狂性大发的村民,真的是因为吃了死鸭才感染。 可马上又有人提出疑问: “鸭子都煮熟了吧,要有禽流感什么的,咱们就算没吃,只要有点接触也会被传染上。” 随即有人附和:“而且没听说禽流感能让人发狂,只有狂犬病能让人发狂吧?” 就在村民们进行集体会议的时候,赵云琦已经在回家的路上,没办法到镇里买东西,她想着去火丙家,不管怎么样,他可是文坛病夫,家里一定还有很多没发表的恐怖小说。 小姑娘对火丙神经质的诡异文风已经上瘾了,平时一有更新就追看,还催更,现在有机会去‘扫荡’他的稿子,怎么可能错过? 念及至此,赵云琦心头的阴云散去不少,可突然间她反应过来,自己根本不认得火丙家,从两人认识到现在,都是火丙到她家送饺子…… 这个情况让赵云琦颓丧不已,与此同时,一队巡逻的武警撞拦住小姑娘,带头那位用红外线体温计给她做了检查,数据显示在三十七点八度,偏高。 赵云琦在众武警的注视下起先很慌,随即调整呼吸定了定神,非常努力地解释说:我刚刚跑了一阵儿,真的……我跑得很快,所以很热呢。 武警战士们打量小姑娘的脖颈和手部,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带头那位撇了撇嘴:“小孩子不要一个人在外面玩,回家去。” 赵云琦点点头,飞快地跑回了家,她可不想自己的体温因为距离三十八度只差0.2,就让人关进铁笼子里带走。 …………………… 赵云琦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道:大年初六,星期三,天空中飘着细雨。气温下降到零下。 我已经不敢再出门,武警对村里的搜查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级别。 因为我家在村里的主干道巷口,很多情况都能看到。五个小时前,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被武警锁进了集装箱铁笼,他的家人,包括祖父和父亲一辈赶过来抢人,说小孩有病他们自己会带到医院,不用麻烦政府。 武警当然不会同意。 结果小男孩的祖父从背后拿出一把斧头,想把铁笼的门锁劈开,武警再三阻挠,老爷爷怒火攻心,就把斧头对准了其中一位武警。其他战士为了救战友,不得不将老爷爷用枪打死。活活打死。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死者的家属,可人已经死了,怎么处理都没有用了。 最后,集装箱车还是开走,没过多久来了好多武警战士,绿压压的一片,他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搜查,没人的房子则交由开锁匠,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我家也被搜了,武警战士还问了我好多问题,比如我为什么一个人,最近有没有吃过禽类,包括鸡蛋?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我顺利地回答了这些问题,静静地等他们搜完离去。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我意识到现实比电影要残酷千万倍! 最关键的是,武警不但封锁了村子,还不让我们出去买东西吃。 我看过家里的食物,自从有了火丙的饺子,我已经不买方便面。而十五斤的大米已经吃得差不多,剩下的最多维持两餐。我家冰箱基本上没有东西,以往的蔬菜都是每天早上买新鲜的来。 换句话说,明天大年初七,我一定得出去找吃的,我想武警战士不至于让我活活饿死。 ………………………… 大年初七,赵云琦拿着火丙家钥匙,兜里揣着爸爸生前买的电击棍,开始了冒险之旅。 小姑娘先去村口,可她远远就瞧见纱网状隔离墙附近全是武警,村民一个都没有。 她被吓住了。脑海中浮现一幕画面,堵在村口试图出去的村民,已经被武警官兵用机关枪扫射杀绝。 这个念头让赵云琦不寒而栗。她在远处的角落怔怔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神思转身跑掉。然后她又发现,这两天一直在村里巡逻的武警已全部撤离。 恐惧感像阴云一样笼罩在小姑娘头顶,和她同一处境的人消失不见,意味着她将孤独一人…… 与此同时,隔离墙之外,一位全副武装的领导放下眼前的望远镜,他指着村口的那条路:“刚才我怎么看到还有人?” 手下的干部奇道:“还有?昨天不是动员村委会,把村民都集中起来隔离吗?” “肯定有村民不愿意相信我们。”领导叹了口气,招呼身边的防暴特警“你叫手下的战士处理一下。” 特警队长略一犹豫,附在领导耳边:“您的意思是……” 领导瞥他一眼:“中央对这里的情况极为关注,必须严控疫情的传播!” 特警队长点点头,与手下队员套上防毒防生化面具,眼前架起热呈像仪,手持枪械弯腰弓身进入村中。 第20章 独自等待 ? 赵云琦并没有回家,她需要找吃的,火丙家或许有,但小姑娘不知道具体位置也白搭。 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到村里的小卖部碰碰运气。可很明显她的运气不怎么样,小卖部并没有同想像当中那样卷闸门紧闭,而是相反,大门敞开,可问题是用来放水和食物的货架上空空如也。 赵云琦不死心,走进小卖部翻箱倒柜地找,却只寻着几包香烟,几个热水壶内胆,还有打火机,白炽灯,日光灯一类的物件。 赵云琦已经不抱希望,随手提起一只纸板箱,突然眼前出现血腥一幕,吓得小姑娘魂飞魄散。 原来那纸板箱盖着一个已经干瘪的人头,因为天气冷,还没有腐烂…… 赵云琦浑身鸡皮疙瘩此起彼伏,这一跳吓得她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真到绝路了吗? 失魂落魄地离开小卖部,赵云琦茫然无所措地行走在路上。 与此同时,防暴特警借着热呈像仪一路搜寻而来,全村的人都跑光了,能从视仪中看到的活物,不是鸟类,就是老鼠和宠物猫狗。 一名队员奇怪:“队长,昨天不是把村民都集中起来了吗?” “谁知道,有人躲着也不一定。”队长全神贯注,手中的枪口忽东忽西忽上忽下。 这当口有人喊:“找到了!”他取下眼前的热呈像仪“麻痹,就在前面!” 七名特警转眼功夫,就把没来得及反应的赵云琦包围。 在这种情况下,赵云琦逃跑已经没可能了,她呆呆地站着,说不上害怕,就觉得特别烦,还有点儿饿,还有一点疲惫。 七名特警把枪口对准她,一名队员问:“我靠,怎么是个小女孩——队长,难道就这样开枪?” 队长咬紧牙关,第一个垂下枪口,他问:“小姑娘,昨天为什么不跟着大人走?” 赵云琦茫然懊丧的思绪被打断,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特警队长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赵云琦才答:“我爸妈去世了,村里人怎么都不见了?” 队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个手势让队员放下枪口:“是个孤儿,怪不得给落下了。” “那现在怎么办?”手下六名队员几乎异口同声。 队长皱眉思索,来回走动踱步,良久才说:“放过她吧。” 六名队员各怀心事,听到这里,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对,只听反对的特警义正辞严:“队长,我知道就算在战争期间也不应该对老弱妇孺动枪,可现在的情况太特殊了,而且上级领导有命令啊。” 队长冷声反问:“领导有什么命令?他只说中央很关注,地方政府要严控疫情,可并没有让我们人道毁灭!” 反对的特警取下头套,露出一张长满青春痘的圆脸:“队长,你这么说,是一定要违反纪律喽!” 特警队长一把揪住他,反手指着村口方向:“你知道昨天集中隔离的村民会有什么下场?” 特警们面面相觑,没有了声响。 队长一把推开圆脸战友:“咱们回去吧,这事要是泄露,谁也脱不了干系!” 圆脸战友冷不防把枪口对准长官:“队长,就像你说的,这事要泄露,兄弟几个的前途就毁了。今天这个女孩必须死!” 队长呵呵大笑,嘴上说:“你别这样——”出手却如同电闪,眨眼功夫扭转对方枪口,右手手肘自下往上猛击,那圆脸特警喉咙里‘呃’一声响,一屁股坐倒半天起不来。 队长夺下枪来,一边喝骂,一边拆卸:“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领导没让人我们杀人!你凭什么自作主张?还想袭击长官!”说完这些话,夺来的冲锋枪已经是散落一地的零部件。 圆脸特警哭丧着脸:“队长,你以为我心狠?可咱们都是听过内部消息的,这村子要整个炸掉了,小女孩昨天没有跟着村民离开是她倒霉,就算今天咱们手下留情,她也会饿死,就算不饿死,哪天导弹运过来引爆,她死得更惨!” 特警队长双手叉腰,半天都没有话语反驳。 另一名特警这时候说:“队长,如果你真想救小女孩,咱们就该想法子把她弄出去。” 特警队长苦笑着摇头:“不能让她出去,我们需要对外面更多的老百姓负责。所以只能让小女孩自生自灭。” 赵云琦不傻,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大概,她说:“村里人都去哪儿了,你们把我带去吧。” 特警队长吁了口气:“小姑娘,你读几年级?” “五年级。” “那你知不知道,科学家在研究一种新药来治疗疾病的时候,会用小白鼠来做实验?” 赵云琦点点头,表示知道。 特警队长说:“叔叔这么跟你说吧,你们的村子出现了新的病毒,和美帝国主义在电影连续剧中描述的不一样,这种病毒目前只有人类能感染,所以科学家要研制有效的药物,势必要用人来做实验。” “拿人做实验?”赵云琦可以想像得到。 “你虽然没有感染,但很可能是病毒的携带者,你们村里人都是,所以……” “所以我们会被科学家当成小白鼠。” “是这样。”特警队长挤出微笑“你一个人在这里会害怕吗?” 赵云琦突然鼻子一酸,想哭,好不容易才忍住:“其实从昨天晚上开始,村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啊。哈哈。”特警队长笑出了声,但是笑容很快隐去,是时候离开了。他举起枪械,对准天空开了一枪。冲手下队员招手:“都走。” 特警队离开后,村里真得只剩下赵云琦一个人,孤独倒在其次,因为她从小就习惯一个人过夜,主要空无一人的村子到处透着极度的荒凉,以及深入骨髓的安静。 赵云琦喜欢鸟语花香的安静,喜欢房间里可以听得到秒针走动的安静,喜欢课堂上大家都在自习,能够听到翻书面的安静,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死寂!她先前想哭得忍,现在想哭却哭不出来。 好在小姑娘的承受能力很强,毕竟有过失去父母的经历。她还能安慰自己:我没挨枪子儿,也不会立即饿死,更没有发疯发狂,我是幸福的女孩。 在返回家里的过程中,赵云琦忽然想到:村里都没人了,我就用火丙的钥匙一家一家试过去,不信找不着! 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下,赵云琦撅起小嘴,开始了锲而不舍地开销。虽然村里人去楼空,但是大家的防盗意识很重,还希望能够回来,所以她一连开了三十四家,都不见钥匙能打开任何一扇门。 小姑娘体力有限,实在是累了,就停下来扶着自己膝盖休息,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瞥到斜对面的路口有一户人家,这家大门有两点非常特别。 第一,新年还没有过完,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了透着喜气的新对联,唯独这家没有。 第二,这家人非常对联老旧退色,而且门上还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赵云琦在看到这些抓痕的一瞬间,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朝那儿走,就在距离那扇破相的大门越来越近的时候,小姑娘害怕了,猛转身就跑。 赵云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害怕那些抓痕,快到家的时候跑得气都踹不过来。 然后她就发现,那户大门上有抓痕的人家,就在自己家前面两排往左拐,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三百米,真得非常近。 也许火丙就住在那里,所以他来我家很方便。这个念头在赵云琦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她进自己家拿了菜刀,重新回布满抓痕的大门前。 第21章 最后一笔 ?破相的大门依旧幽隐,令人恐惧。但是当赵云琦用钥匙打开的刹那,所有抑郁不已和冷森之感一扫而空。 小姑娘意识到自己如此幸运,连血液都为之沸腾。 大门被轻轻地推向两边,这就是火丙的家。陈旧,但一应家具简单而朴素。她一步步深入,将火丙家的味道深深地吸入肺腑,似乎其间蕴含岁月的厚重。 今天的阳光不错,从门口斜射进来,尘土在光柱下轻轻飞舞。自从三天前火丙离开,桌上椅子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赵云琦嘴角挂着浅笑,心情说不上美好,但就那么祥和,似乎火丙还在,煮饺子,吹着口哨。 想着念着,小姑娘竟然心血来潮开始打扫。 直到夜幕降临,赵云琦这才意识到自己来这儿的目标:找吃的。 那个时候她关上了门,将夜的黑暗和寒意关在门外。毫不客气地四处翻动,农村里的房子结构相差不大,她很快找到火丙家的口粮,一袋大米,两箱牛饮装矿泉水,五包火腿肠,十五桶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和一卷通心粉,以及冰箱里冷藏的二十多只水饺。 赵云琦捧着这些可口的美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嗓音清脆好听,就像水晶铃铛。 美中不足的是没有零食。小姑娘笑眯眯地想着,把所有的不快抛在脑后,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噔噔噔跑上二楼。 火丙家二楼一分为三,两间卧室一间厕所。 火丙睡觉的地方一眼就能分辨,赵云琦不知疲倦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清澈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书桌上。 大量的稿子堆成半米高的小山。 赵云琦睁大双眼,小碎步跑上去,发现全是纯手稿,旋即发出兴奋地欢呼。但让她奇怪的是,很多稿件封面上明明写着完稿,翻到最后却只剩下半本,或几分之一的内容。 一本《魔王战乾坤》没了三分之一;一本《主人公的世界》倒是没缺,但《杀死它》和《伐墓人之飞业游亨》两本小说却只剩下封面。 另有《连环杀》,《你是谁》,《无神论者》,《轮回》这四本,赵云琦在社区论坛的鬼有鬼话板块都有看过。其他连书名都没有的稿子还有很多,包括两本日记。 可惜这些故事都被束之高阁。就像埋藏在深山泥土下的财宝。而发现这些的赵云琦无疑最受惊喜,就算幸福也不为过。因为她是这些小说除作者文坛病夫以外的第一位读者。 当时的她如饥似渴,孜孜不倦,忘记了自己的孤独境遇与伤悲。不知不觉时光流逝。 当赵云琦意识到因为太晚而不得不回家时,才察觉自己的胆量不足以在此刻的黑暗中穿行。望着窗外的死寂,小姑娘心头一阵紧揪。她可不愿意现在就走,哪怕到家用不了五分钟。 匆匆忙忙给自己下了十只饺子,赵云琦迫不及待地端着大碗来到书桌边,一面阅读,一面小心咬开饺子一头,吮尽内部鲜美的汁水,约略吹凉后一口咬下半个。 ——香—— 这一顿吃得尽兴,关键是火丙的小说情节虽为慢热,但实际暗流汹涌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 不知不觉到了22:58,赵云琦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心想来日方长,洗漱睡觉明天再看。 来到卫生间,小姑娘可爱的脸蛋忽然红了,这可是在别人家里,自己怎么都不见外呢?还好没人知道,她暗自庆幸。 可接下来的问题是牙刷只有一支,赵云琦到处找不着新的,不刷牙又觉得心理难受,无可奈何之下,她只能用烧好的开水反复冲洗火丙那支不晓得用了多久,连刷毛都已经劈叉的牙刷…… 回到房间,难题又来了,赵云琦十分纠结,自己一个女孩子,应不应该睡人家男孩子的床? 事实上这些问题都不能算问题。当疲惫从天而降,当睡意排山倒海,她需要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躺下,做上一个噩梦。仅此而已。 第二天清晨,赵云琦比太阳公公起得早,迷迷糊糊地来到卫生间解完手,要冲水时发现没水。转身洗手,水龙头里面同样点滴不见,只剩下‘咝咝噗噗’的出气声。 赵云琦一下子来了精神,心里头明明白白:断水了! 她趿着火丙大号的拖鞋跑去开灯开电脑,发现电也停了。 有那么一会儿小姑娘心中满是绝望。不过还没到绝境,她有火丙留下的饮用水,昨天晚上烧开的三壶水还剩下一壶半。省着点用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洗脸从今天开始成为了奢侈,刷牙也不行,赵云琦用来漱口的开水会忍着恶心咽下去。 解决了这些琐事,她迫不及待地搬着一把老旧的油黄色藤椅来到房间窗边,屋外阳光明媚,雾霾暂时在这个世界消失,就像不见的村里人。 赵云琦温柔而小心地翻动着火丙不完整的手稿,上面到处是修改的痕迹,有些段落字体过于潦草,看不懂,但能根据上下文猜个大概。 时间有时过得很快,有时也很漫长,当夕阳西下,赵云琦早早地解决了晚餐后,她在火丙日记本之后接着写道: “日记原来的主人火丙——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很想念他,然而不得不承认,火丙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我是他的邻居赵云琦,今年十二岁,是个女孩。 我准备记录现在的生活,每天多多少少会记一些,不会像火丙,不是每天都记,除非发生特殊的情况。 当然了,他的日记我只看过一点点,并没有侵犯人家的隐私哟。” 小姑娘写到这里,咬了咬嘴唇继续写时,只有一句话: “好了,今天是大年初八,就到这儿吧,期待明天会更好。” …………………… “大年初九,天在下雨,我听到外面的天空中有直升机飞过的嗓音,不知道那些当兵的人想怎么样,我很孤独,但并不难受,只是觉得倍受煎熬。” …………………… “大年初十,阴,这两天我一头扎进了火丙的小说世界,这里到处是别样的恐怖和悬疑,让人耳目一新,卷不释手。 不过让人担忧的是,我感冒了,火丙显然身体不错,在他家都找不到感冒药,只有大量缓解头疼的谷维素片。 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我只能回到自己家里。 不知道为什么,在火丙家的两天两夜,让我更能产生温馨和安全感,我在家里拿了所有感冒药,带了换洗衣物,还有爸爸妈妈和我小时候的照片。 说真的,这一次离开,我不打算也不想再回来了。” …………………… “从今天开始,应该叫做正月十一了吧。 不管叫什么,日子总得过。 流水帐也好,日记也罢,无所谓了。 我的感冒有所加重,鼻涕挂了一长串,全身的骨头关节痒得难受。 更糟糕的情况是,火丙的小说竟然让我看光了!!好可怕…… 另一方面,虽然我很努力地在节省饮用水和食物,但剩下的饮食已经撑不到两天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因为感冒加剧而没有了胃口,今天只吃了一顿,现在的时间是22:56,幸亏我的手表是机械。” …………………… “正月十二,呵呵,呵呵,呵呵。 我不会告诉看这本日记的你们,本姑娘的病情有所好转,说实话,我一直在担心自己感染了那种疯病。 谢天谢地,没有呢。y(^o^)y” ……………………… “正月十三,今天的粮草正式告罄,还有半瓶矿泉水,不知道能让我活到什么时候呢? 画个哭脸——(﹏)——不太像。 这个呢——t_t”=&& ………………………=&& “正月十四,我这就要死了吗?又饿又渴,格外地累,好难受啊。=&& 既然这样的话,今天就是最后一篇吧。=&& 云琦日记——向安妮致敬。”=&&/)——不太像。 第1章 移花接木 ? 兴绍市第七人民医院,以精神心理类疾病为专科的二级甲等医院。同样灰色的天空下有着不一样的世界。 这一天是大年初六。 位于住院部西南角的五楼504号病房内,一位年过耄耋的老人和一位满头绷带的年轻人正在对话。 “我没死……”年轻人感觉自己的脑浆好像要倒出来。 “是的,你很幸运。”老人双手拄着藏青色的拐杖“子弹击碎了你举在眼前的手机,轨道发生偏移,于是乎,本应该射中你脑门的弹头,仅仅打碎了你右边的颅骨,就在太阳穴上面一点的位置。” “头骨碎了还能活?”年轻人脸上的痛苦表情,夹杂着不可思议。 “颅骨就是起保护作用,只要没伤到脑组织,就算头盖骨被揿开也能活命。而你属于开放性脑损伤,也就是脑震荡。” 年轻人从醒来到现在都没能睁开眼,他双眉紧皱,头痛欲裂。 只听老人浑厚的语气非常和缓:“可能会有后遗症,长期间歇性头痛,耳鸣,睡不着觉,怕中强度光,反应迟钝等等。不过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在事实上,小伙子你不仅幸运,而且非常顽强,用了两天时间就从中重度昏迷状态苏醒,换作别人,可能是永远的植物人。 年轻人发出一连串干涩的苦笑,就像冬天的落叶在水泥地上轻轻滚动,他开始慢慢睁眼,然后发现就算日光灯的强度,也会让自己无比的眩晕。而坐在床边的老人在他眼里,只剩下一张模糊的脸孔。 “你是谁?” “我?算科学家吧。在生物工程领域有一点成绩。”老人说话时的语气很平淡,甚至没有多大的起伏。 “生物?工程?”年轻人轻声重复,突然头皮一麻,蓦地想起“兴绍市有丧尸那样的东西。” 老人‘嗯’了一声。 “你知道?”年轻人有些激动,用手肘支撑身体想起来。 “我们都知道了。”老人轻轻地按住年轻人肩膀“躺着吧,对你脑袋上的伤有好处——我本来在首都工作,这次来是专门看你的。” “哦……”年轻人躺下后,慢慢地闭上了双眼“你们抓住李国利和他儿子了吧?他们两个是源头。” “很遗憾没能抓住。”老人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是我们有其他病人,如果你有精力听我把话说完,我会告诉你一切。” “您说……我听着。”年轻人非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已经两天两夜水米未进,全靠手臂上的营养输液。 “李良海你认得吧。”老人问。 “当然认得。”年轻人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海哥。 只听老人浑厚的嗓音无比平静:“李良海是本省也是全世界第一例被确诊的‘未知名症’患者。” “未知名症?难道不是丧尸病毒?” “这种病症发作的时候,确实很像电视剧中的丧尸。但我觉得,现实生活中用狂犬病症来形容更贴切一些。” “狂犬病?” “没错,但是‘未知名病症’与狂犬病又不尽相同。李良海发病且病情加重以后,与他接触过的人包括医护人员全被隔离。你前两天给他们打过电话对不对?” “我是打电话问过海哥病房号,但是没人接听。” 老人家笑起来:“那时他们的移动设备都被封锁在实验室呢。” 年轻年抿了抿嘴:“老先生,你说未知名病症和狂犬病不同,那么到底是什么?” “太专业的东西你不懂。”老人吁了口气“我只能告诉你那不是病毒。” “不是病毒是什么?” “一种繁殖能力和病毒不相上下,同时又比病毒更难消灭的寄生变异物种。” “然后呢?”年轻人急于知道一切,可老头子说的话都无关痛痒。“您来这儿,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其实我说得已经够多了,我此行的目的就为了看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凭着一些蛛丝马迹,竟然发现了可能改变人类病史的新型物种。” 年轻人听到这里,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老人提高音量盖过了他:“——但你得知道!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恐慌,中央决定对你采取一些措施。” “措施?杀了我?!”年轻人不自觉地缩了缩,但他转念一想,既要杀我又何必治我? “安乐死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老人的语调透着一丝戏谑,但更多的是无奈“可安乐死对你不适用。因为你将那幢楼中的情景录制成视频发布到了论坛,本市本省本国及海外华人——无法想像,网络的传播速度远比传染疾病要快一万倍。 人们对你的关注度已经到了白热化,连大牌明星出轨杀人的新闻都盖不过去。为什么,因为你发现了类似于电影中描绘的病毒,事关性命,大家对你的情况一直穷追不舍。于是杀你就成了不明智的举动,会降低政府的公信力,并有可能引起极大的社会性恐慌。” 年轻人听到这里,在病床上微微调整了睡姿,皱眉回忆:“可我……可我当时……好像只拍摄了一个人头和一具女尸,并没有发狂的不知名病患者……” 老人接过话头:“自从你住进这家医院,我们的科研人员在全国范围内又发现了二百七十五例疑似病症,确诊一百三十例,到今天为止死亡十九人。当我们宣称一切都是巧合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人相信。而你的视频成了我们平息恐慌的唯一突破口。” 老人说到这里缓了缓,过了一会儿继续道:“就像你自己说的,视频中并没出现不知名病患者,所以我们对外宣称你所说的丧尸病毒,其实就是狂犬病,两者相似度高,医护人员也很难分辨。” “然后呢?”年轻人胸膛中有一丝怒火在轻轻地冲撞“你们就连真相都没勇气承认?!” “不知名病症已经被最大限度的控制住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淡化恐惧,让你还有老百姓忘记这一切。” “可是我忘不掉,除非你们现在就杀了我。”年轻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我死也不会忘记这一切!” 老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记忆确实无法抹去,但凡事都有例外,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年轻人正想报出自己的姓名,猛然发觉几个字眼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怎么抓也抓不住。“我叫……我叫什么来着?”他的脑袋再次传来剧痛。 老人催眠一样平缓和语调再次说到:“我们的团队有很多新药,能治病也能害人。还有专门让人遗忘并且致人神经紊乱的的药剂。” 年轻人闻听至此哈哈大笑:“没错,好办法,只有当发现者变成神经病,我所做的一切才会变成毫无意义的疯言疯语疯狂举动……” 老人家从床边起身,拄动拐杖的时候发出‘笃’的一下,然后年轻人感觉到他在拍自己的肩膀,语调依旧轻柔没有波动: “小伙子,醒醒吧,你叫炳,一个写小说的写手入戏太深,从而罹患精神分裂症而已。 在小说中,你姓火名丙,因为武侠小说产生的影响,你把自己幻想成兴绍市体育运动学校的武术老师,一身功夫能够行侠仗义,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而李国利父子确实是房地产商,只不过他们开发的豆腐渣工程害死了你父母,所以你耿耿于怀,揪着他们不放,并在小说中他们写成丧尸病毒感染者,好让你有机会一枪爆头从而泄愤! 李良海,吴成斌,陆子丰等人都是你幻想出来的故事角色,直到有一天你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你竟然在现实当中将自家的邻居赵建华和他妻子,绑到了一幢在建的商务楼第四层,因为他们俩常常在半夜的进行夫妻生活,然后放肆地大叫,就像春天发了情的猫,严重地影响到你休息。 当时,赵家的老人报了警,110指挥中心派出一名叫陈全安的谈判专家,他和你拉家常,你说你是练武术的,谁也不怕,陈全安说他有一个小舅子不爱学习要进体校…… 最后你还是杀了赵建华和他妻子。 当你明天从病床上起来,你会在床头的书稿上写下书名:《屍人》。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你记得了吗?炳。” “不!我不叫炳!”年轻人在病床上疯狂地挣扎,输液软管和心肺仪式等线路缠在他身上“我不叫炳,不……” 门外冲进好多人,而说完这一切的老人已经非常疲惫,他摸出一支亲自调配的药剂,让人按住年轻人后,轻轻地将针头扎入他的静脉。 年轻人猛觉得手臂刺痛,睁开的眼睛,朦胧而模糊的一切远去成了回音,他喃喃道:“我不能死,不!” 第2章 一个人 ?从这一天开始,兴绍市精神病治疗中心医院和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叫炳的病人。 拄拐杖的老人随即被身边的医护人员搀扶而出,其中一人取下口罩,露出一脸青胡子茬: “导师,替换一个人的意识,真得可行吗?” “当一个人不记得,或者对以前的事情记得很少的时候。他就是白纸,随便哪个人都能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切记!”老人说完深吸一口气,补充道“世界范围内,已经有人做过试验,意识确实能够被替换,成功的个体不少,但这名病人的主体意识非常强,催眠加药剂的成功性虽然很高,但不是百分之一百。需要派人每天观察。” ……………… 大年初七清晨7时,炳扶着好像被劈开过的脑袋翻身下床,双脚踩在地面的感觉非常不真实,他用力地眨动双眼,眼前有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清东西。 与此同时,病房东南角上的一个摄像头被激活,中心有一个红点在闪烁。当炳尝试走动并且来到门口时,摄像头更是直接调整方位对准了他。 这里是重症监护区,所有病人的病房都安有监控,以便随时观察病情。然而炳的待遇特殊,另有专人进行把关。 所谓‘专人’并非医护人员,而是省公安厅特警队的吴立刚。他奉命记录炳的一举一动。椅子背上搭着白衣大褂,便于他以医护人员的身份对炳进行‘全程护理’。 此刻,吴立刚穿上医护行头,在档案柜的玻璃门前一本正经地整理,抄起桌上的注射器和药瓶,他开门朝着病房而去。 炳的视力渐渐恢复,眼前的病房房门在一人高的地方,有扇16开书本大小的窗,他盯着窗玻璃像镜子一样映出自己的模样——脸色苍白眼珠凹陷极度瘦削,头上的绷带像阿拉丁神灯中的精灵头套,却无论如何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与此同时,已经站在门外的吴立刚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把窗户换成单向可视玻璃是他的主意,这样一来很方面门外的人观察,而门内病人则觉得窗户像镜子,好比警方的审讯室。 吴立刚招呼随行的两名男护工把门打开。 独有的世界被‘入侵’,炳立马退回床边,眼中满是戒备和茫然。 吴立刚笑容可掬:“今天怎么样?” 炳皱着眉头,一脸的无辜表情看上去像弱智。 吴立刚走到病房正中,四面打量铺着床垫一样的墙面,这是为了防止病人自杀撞墙。而两名高大强壮的男护工就像铁塔一样堵在门口。 “你是大夫?”炳问“我头好疼,有没有药?” 吴立刚轻轻地笑了笑:“别急,我照例得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你问。”炳说,扶着床沿坐下。 吴立刚漫不经心来到墙边,伸出手指按了按极具弹力的墙垫,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炳的眼神在一瞬间是没有焦点的。“我……叫炳。” 吴立刚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这里是哪儿?自己为什么进来?” 炳想了想,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偷走,他找不到了。良久才答:“这是精神病院……我是因为杀了人才进来。” 吴立刚立即喝斥:“前半句话对,后半句话错!”他目光炯炯“你杀人是没错,可正常人杀人要挨枪子儿,而你因为精神错乱,所以暂时不会被处决——你知道自己发病时最大的特点么?” “我……我不知道。” “你发病的时候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给我记住了!” 炳很认真地点头。吴立刚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膀,指着床头的一叠纸笔:“你还在写小说?” “小说?什么?”炳完全没有概念,他顺着吴立刚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有百十张写满了字的手稿,不过墙面位置是一片空白。 炳翻开手稿,开篇第一句是:“大年三十,漆黑无月的夜空弥漫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烟雾,远处一朵烟花突然绽放,火丙的脸庞被映成了酱紫色……” “火丙?炳?” “嗯。”吴立刚紧紧地盯视着他“这本小说叫什么名字?” “屍人!”炳毫不犹豫地回答,好像这两个字眼已经深深地扎根在脑海中。 “好的,你可以把屍人两个字写在封面上。” 炳照做不误。 “屍人这本小说好像还没有完本,你打算继续写么?” 炳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书名屍人深植在脑海,可他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动过笔。要续写根本不可能。最奇怪的地方也在这里。炳想:虽然书里的情节我好像经历过,但我真没印象,我什么时候动过笔? “既然不想写,那就好好休息,今天就到这里。”吴立刚轻轻地换了口气,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对火丙提问,不断地在白纸上将那样强行植入的意识笔划,狠狠地描浓。重点是让炳有续写屍人的欲望。“这是止痛和帮助你睡眠的药。” 炳伸手接了过来,男护工给了他一杯水,他乖乖地将药片吞进嘴里咽下了肚。 “睡吧。”吴立刚拍着他肩膀“睡吧炳,明天接着写小说。” 等到炳在药效的作用下陷入梦乡,吴立刚就把写着屍人的封面撕落,重新换上一张白纸,为明天做准备。 “给他输营养液。” “好的。”两名男护工开始工作。 ………………………… 大年初八,同样的问题,同样的举动,炳在写完‘屍人’二字后在药效的作用下沉睡。 ………………………… 大年初九,吴立刚接到上级领导的电话,要安排炳和媒体记者见面。 闪光灯下长枪短炮,无冕之王们车轮战一样不住提问。 炳不负众望。他痴痴傻傻的神情举止,以及背诵一样的标准答案让很多媒体人都相信,当初的视频内容仅仅是一名精神病患者的疯狂举动。 就在主办单位的领导宣布记者见面会圆满结束,所有人陆续起立,男护工给炳穿上‘束缚衣’即将带走的时候,有一名年轻的女记者朗声提问: “能否容许我再提一个问题?” 主办方负责人和吴立刚交换了一下眼神,由吴立刚回应:“当然可以,不过记者小姐,你只能问一次,而且是本场最后一个问题。” 年轻的记者小姐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呼吸:“请各位同行留步,在这里,我相信我们从炳先生嘴里已经问不到什么!” 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这种情况下,主办方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那名记者小姐提高了因为紧张而轻颤的嗓音:“我不想问炳先生任何问题,只想让大家理智对待所有情况。 大家应该还记得,当炳先生在发出所谓‘丧尸’视频的当天下午,有关部门就在他家里搜出一些小说,并在网上公布扫描件,比如《血死人》,我看过这个短篇,不能算精品,但是内容方面马马虎虎过得去,换作正常人也写得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篇小说,成为了炳先生是精神病患者的导火索。” 旋即有记者反驳:“血死人这个短篇我也看过,内容偏压抑,血腥,情节很怪诞,正常人能不能写出来我不知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官方公布的小说扫描件最后,‘血死人’三个字非常潦草,说明小说完成的时候,作者的精神状态癫狂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主办方负责人拿着话筒高声附和:“精神病是一种渐进性疾病,警方不久后会在网上公布炳工作单位的同事笔录。而他精神失常的诊断书,已经通过精神疾病类专家确认无误。相信大家能够理智地对待。 年轻的记者小姐听到这里,仍旧坚守自己的观点: “可我认为所有的事情太过巧合,一个爱写小说的语文老师发现了丧尸,随即就被认为是神经病,然后全国各地都发生了那些病症,患者残忍地袭击和撕咬着身边的人……当所有巧合凑在一起,就需要我们去追求真相,而不是让一个已经不正常的人去推翻他曾经的言论!” 第3章 精神病的生活 ?无论是谁,什么身份,都已经无法改变炳的现状。精神病院将是他的归宿。 而那位固执己见的女记者,回到单位就被领导召见:“于娜丽同志,作为宣传口的女战士,你的业务能力不容置疑,但是呢,新闻工作者,真相在其次,你首先要辩明立场,站好队,懂得为谁说话,说该说的话!而不是替那个神经病混淆视听。” 于娜丽不怒反笑:“请问台长,我该为谁说话?说怎样的话?” 台长无奈摇头:“小于,我能给你的机会有限,你再不抓牢的话恐怕谁也保不住你。” 于娜丽正色起来:“台长,我自认为没错,你如果顶不住上面的压力,我随时都可以递交辞呈。” ………………………………………… 大年初十,吴立刚心情非常不错,他还沉浸在昨晚领导对自己的电话嘉奖之中,早晨非但没对炳例行提问,而且还破天荒地带他到精神疗养区的草坪上散步。 精神病院当中,处于康复期和不具备攻击性的精神病人每天都有半个小时的散步机会,所以此刻的绿茵地上,随处可见蓝白条子衫的病人。他们身后各有一名护工实时看护。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个人工池塘,也就百十来个平方。 今天没有蓝天和白云,远处近处的建筑上蒙着雾霾,空气的味道闻上去也很怪,就像用垃圾在烧灼着肺。 不过谁也不在乎,无论是正常人还是疯子,毕竟国家领导人也呼吸着这样的空气。 吴立刚陪着炳散步,绕草坪走了两圈后说:“炳,你在这里要住好久呢。” 炳皱了皱眉:“等我病好了就能出去。” “可你的病什么时候好呢?你什么时候才能分辨现实与虚幻呢?”吴立刚饶有兴味地问他。口袋里有一支老专家留下的特效药,在紧急情况下只要注射至体内一滴,就能送炳上西天,而且绝对查不出任何漏洞。 炳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但我知道我不会在这儿住一辈子。” 吴立刚心想:恐怕非得一辈子不可。嘴上却说:“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最好找些朋友。免得将来太无聊。”他指着远处扎堆的病人“那些人做你的朋友怎么样?” 炳的目光跟随吴立刚手指方向,脚下不自觉地迈步过去,吴立刚一直和他保持两步的距离。 炳走到五个精神病人边上,煞有介事地听他们交流,试图融入其中,不过听了一会儿他笑起来,回头说: “吴医生,这些人真是病得不轻。我以为他们聚在一起聊天来着,没想到他们各说各的,一个讲股票熊市,他明天就是亿万富翁,一个说房子太贵买不起,他女朋友要分手,还有一个说谁敢拦他上访,他就跟人家同归于尽,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吴立刚笑道:“那你就和他们聊聊丧尸啊。” 炳愣了愣,抬脸看着吴立刚眯起眼睛笑:“我到边上抽支烟,五分钟后接你回去。” 炳心里郁闷:“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这是真的。” 但吴立刚已经走远了。 与此同时,扎堆的精神病人当中,那个口口声声要和别人同归于尽的上访者,悄无声息地站在炳背后:“喂你好,我叫杨国根。” 炳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低沉嗓音吓了一跳,转身的同时后退半步:“呃……你好。”眼见的男人四十岁出头,嘴唇上下一圈胡子,神情憔悴,蓝白条子的病号服绷住了上半身发达的肌肉。 “我跟你说了名字,你呢?” “我?我叫炳。” “怎么写?” “一个火,一个甲乙丙丁的丙。加起来的炳。” “光明显著的意思,我知道了。”杨国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话题一转“你家有房子吗?” “有啊。”炳答。 “你家的房子在城里还是乡下?” “小乡村……”炳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虽然自己也有精神类疾病,但感觉对方更加严重,好像他随时会失控暴起。 杨国根瞧出了炳的局促,后退一步:“你家的房子有没有被强拆?” “强拆?怎么可能,太偏僻了,拆了造游乐场也发展不起来。” “哦。那挺好。”杨国根抬头望着天,右脚脚尖在草地上划着圈“我家的房子被强拆了。” “哦,那真不幸。”炳记得自己正常的时候看过类似新闻,农民工拿到的拆迁款往往被上级领导层层盘剥和克扣,拿到手的时候非常亏。换句话说,要是拆一套自建房,送一幢别墅哪里还有抗强拆事件? “更不幸的是我八十二的老母亲被拆迁队碾死在挖机下面。”杨国根说到这里低下了头。 炳陡得一凛,很明显地察觉到杨国根的语气中透出强烈的愤怒。不会要发作了吧? 杨国根继续道:“我妻子在保卫自己家园的时候,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最后烧成了碳水化合物。” 在这种氛围下,炳非常紧张,他知道杨国根心中充满伤痛,但这样的话题全是负能量,他希望吴立刚医生尽快过来,带自己回病房。 这个时候杨国根抬起了脸孔,炳愕然发现这样一个大男人,粗糙的脸孔挂着泪痕,他的表情没有半点癫狂,而是死水般的平静,只有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熊熊怒火! 杨国根的视线越过炳的肩膀,看到远处走来的吴立刚,立马蹲在地上拔草玩,嘴上说: “你真得叫炳?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炳觉得奇怪,正要问时却听吴立刚喊:“炳,过来,时间到了。” 这天晚上,炳接过吴立刚递来的药片,当着他的面送进嘴里,用水吞服。然后躺下睡觉。 等到病房房门关闭,炳在卧榻上眯缝双眼盯着天花板下的黑暗,放在被窝中的掌心摊开,两粒药片完好无损。 现在他还不能动。因为这个病房不仅装着摄像头,而且门上的小窗也是监视犯人用的单向可视玻璃。当初他在门后看到的就是镜子,可从外面回来却发现房内一览无余,由此发现自己被人双重监视,加上杨国根令人费解的言论,更让炳难以入眠。 病房房门下有缝,从中透进来的影子纹丝不动。 炳等着,极力思索,半小时后,门缝中的黑影终于蹑手蹑脚地离去。 炳这才松了口气,同时脑海中也有了一个大概。 1.吴立刚在监视我。 2.他为什么监视我? 3.我是谁? 4.火丙?还是炳 不不不。 炳咬紧了牙关:我又开始犯病了,我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都是那个叫杨国根的神经病。明天绝不能和他见面! ……………………………… 正月十一,吴立刚让炳服用了笨巴比托安定片,这是第二个疗程,可以巩固先前的成绩,并且进一步让炳反应迟钝及善于遗忘。 吴立刚问炳:“要去散步吗?” 炳摇头:“好累,我想休息一会儿。” 吴立刚没有强求,关门离去。 而在疗养区的草坪上,杨国根独自一人静静等待,他的目光越过草坪和前方的池塘,那座三米高的围墙,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 正月十二,炳已经停药一天半,攒下的六粒药片藏在袜子里面很硌脚。而前两天脑子浑浑噩噩的感觉已经有所减退,这让他意识到,药对自己有害处。 吴立刚又来了,炳故伎重演,接过药片的时候已经夹在指缝间,搁在嘴上,用水吞服。从头到尾的举止神情无比自然。 “今天想去散步吗?” “想。”炳很后悔昨天没和杨国根见面,他已经想通了,无论杨国根是否病入膏肓胡言乱语,都要听一听他想说什么。 五分钟后到草坪,炳漫无目的地绕圈走,可是三圈过后仍旧找不到杨国根,那个嘴边有一圈胡子,眼神在和自己倾述的时候会有怒火在燃烧的中年男人。 第4章 死循环 ? 没到杨国根的炳失望至极,转身要回,突然惊喜地看到这个中年男人蹦蹦跳跳地迎面而来。 炳还没来得及反应,杨国根就抓住他的手,大笑:“找啊找啊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拉拉手啊亲亲嘴,找呀么找啊找朋友……” 炳被杨国根拉走的时候,曾回头用眼神征询吴立刚,后者大手一摆,做了ok的手势。 杨国根拉着炳到池塘边,塘里看不到有鱼,黑乎乎一片,因为气温很低的缘故,边缘结了一层非常薄的不规则冰花。 “咱们面对面坐。”杨国根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语气却异常严肃。 炳照做,只见杨国根伸出右手,欢呼:“你拍一,我拍一,大家开始做游戏。你拍二,我拍二,不能随地大小便。你拍三我拍三……” 炳开始反应过来,杨国根在掩人耳目,他用眼角余光观察过,吴立刚和杨国根的护工就在五米开外谈笑风生。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吗?”炳摇头晃脑,很愉快的样子。 杨国根一面大笑一面拍手,一面说:“我说我不是神经病,你信不信?” 炳说:“喝醉酒的人很少会说自己醉了。” 杨国根拍完了手在原地转圈:“我母亲和老婆死于抗强拆,我被逼到绝路,写了信去首都上访,可是状没告成,我被抓回来当成疯子关进了这里……我怕他们害死我,只能将错就错,把疯子装到底。” “有这样的事情?”炳觉得不可思议。 “信不信由你。”杨国根手舞足蹈“我有一个孩子,五年级,自打我进了这里,他在世上就没有亲人能够依靠了。我很想念他,一直想从这里逃出去!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需要帮手!” “我凭什么帮你?”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杨国根装疯卖傻。 “记得大年初四那天,几乎所有的护工都在谈论一件事情!”杨国根扶着膝盖直喘气,装疯也是需要体力的。 “什么事?和我有关?”炳觉得光站着不好,于是在池塘边的防腐木长椅上做起了俯卧撑。 “丧尸!那些护工反复提到一个叫火丙的名字!他们说火丙发现了丧尸!”杨国根干脆躺在了地上“我第一次在这里看见你的时候,你说你叫炳,怎么写,一个火,一个甲乙丙丁的丙。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惊人的巧合吗?” “是很巧。”炳说话的时候,嘴唇动的幅度非常小。“但你怎么一问一个准?直接找上了我?” “我当了七年的兵,我发现看护你那个大夫,走路的姿势有一点军人正步的味道,连摆手的幅度和频率都很一致。我在想,难道这名大夫刚从部队里回来,可是军医会出现在普通的精神病院吗?我意识到你可能是一名军人,所以就找上了你,发现了这些问题。” “吴大夫走路有军人的味道吗?”炳趴在长椅上,脸孔向下。“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因为精神分裂,发现了所谓的丧尸,并且杀害了自己的邻居才进的这医院你信吗?” “问题不是我信不信,而是你,你为什么从火丙变成了炳!” “为什么从火丙变成了炳?为什么从火丙变成了炳……”炳不住地重复“吴大夫告诉过我,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很苍老的声音跟我说——他们说我精神分裂,炳才是真正的我,而火丙是我幻想出来的另一个自己,存在于一本叫《屍人》的小说当中。” “他们说你有病,然后你就相信了?”杨国根反问。 “那我还能怎么办?” “你就没有怀疑过?” “怎么怀疑?我脑子中过枪,损失了一部分记忆,以前的事都记不起细节……吴医生还给我吃那种会让人浑浑噩噩打不起精神的药片……” “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应该有意识地去怀疑了。”杨国根说到这里开始出神“我在这里住了八个月,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觉得自己确实疯了,但不管怎么样,有三件事情我死也不会忘记!” “死也不会忘记……”炳的脑海中嗡一声响,脑袋剧痛的他觉得这句话自己也曾说过。 “我母亲死在拆迁队的挖机下……我老婆自焚在我面前……我的孩子读五年级,他孤苦无依,没有谁能帮助他……”杨国根突然间号啕大哭,他的护工见状立马狂奔过来控制。 吴立刚慢慢地走过来:“刚才玩得挺开心啊。” 炳苦笑:“这家伙疯得太厉害了,非要我陪着他做那些动作。我不做,他就哭了。真是受不了。” 吴立刚哈哈一笑:“时间不早,回去吧。” …………………………………… 正月十三,火丙有了十二片药,今天下了好大的雨,气温一下子降到零下九度,每个人都窝在屋里不出去。 只有吴立刚闲着没事,又开始提问:“你叫什么名字?” “炳。” …… “你知道现实和虚幻怎么区分吗?” 炳摇摇头:“我觉得现在很真实。没什么虚的。” 吴立刚笑而不语。 炳忽然要求:“吴医生,能不能给我纸笔,我想把屍人这本屍人写完。” “你还想写,不怕再发作?”吴立刚的内心其实无比惊喜。 “发就发吧,反正在医院里,就近抢救总还来得及。” “好,就满足你的愿望。”吴立刚回到自己办公室,兴奋地拨通了记忆中的号码,半分钟后一名中年人接听: “喂,吴队长吗?” “是我,赵院长,我跟您汇报一下工作。今天炳要求我给他纸笔,他有写屍人的欲望了。” “很好,防暴特警队的鹰眼果然有一击命中的本领!短短一个星期就完成了一半的任务!后天我会亲自过来。吴队长你必须把炳盯紧了。相信这次任务结束后,事业编制对你而言已经不成问题,或许还有机会担任省城领导人的警卫处长!” “谢谢赵院长,我要是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吴立刚兴奋地上蹿下跳,他一个人在专门监视炳的办公室里自言自语:“火丙呀火丙,你真是我的福星!一枪打不死你,还给小爷送来了锦绣前程。” 而在电话另一头的赵院长,则接通了另一个电话。 第一次打没人接,第二回才接通。 “喂,导师?” “我是你师母。” “哦师母,导师睡下了吗?”赵院方小心翼翼地问。 “没呢。”电话被一个苍老的嗓音接了过去。 “导师,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研究课题当中的病人已经要求写屍人了。” “不错。”电话那头的老人平静非常“说明我们植入的意识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而写屍人是病人曾经的生活,他愿意找回,这是一种危机,更是我们完全掌握他的契机!” 赵院方表示不明白。 老人耐着性子解释:“病人一旦从曾经的生活,也就是从屍人中找到一个头绪,那么将会引出过往大量的记忆,但如果我们抓住时机,对病人进行引导,那么他会陷入一个死循环,即续写《屍人》——引出火丙——火丙是谁——我幻想出来的另一个虚幻的自己——那真实的我是谁——炳——重写《屍人》。整个循环永远没有尽头。” 赵院长听到这里,对导师无法超越的才学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觉得不寒而栗。因为一个人一旦陷入死循环,也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天晚上,炳本来打算奋笔疾书,但是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这本小说的情节,以至于没有办法续写。于是他从头开始看。越到后面,越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5章 抗争! ?炳发现,屍人这本小说手稿,笔迹什么的无可挑剔,书中情节在自己的记忆中也有依稀的痕迹可循,但是细节,这本书没有细节。 炳通过手稿进行迂回记忆,渐渐地想起年三十那晚被不明物体攻击,跳进一户人家院子,吓死一个男人,关键是这个男人有女儿! 炳非常肯定自己和那个女儿的关系很亲近,有一瞬间,炳甚至记起女孩的容貌和姓名,但是头脑的剧痛狠狠地压制了这种脱口而出的感觉。 与此同时,病房房门被敲响,吴立刚在外面不容置疑:“炳,你需要睡觉!” 炳顺从地唉了一声,放下手稿,躺在床铺上闭目养神。 而在门外的吴立刚,按理说炳要求续写屍人,一步步踏入死循环,任务即将完成该高兴才对,但他透过门上的单向玻璃,盯着床上的病人却不再拥有先前向赵院长汇报工作时的兴奋。 吴立刚察觉到,今天的炳不正常,至于哪里出了问题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这样,吴立刚站在门外整整二十分钟,离去的时候声控灯光在他身后一盏盏熄灭,留给走廊无尽的黑暗。 午夜十一点四十四分。吴立刚在办公室的行军床上一骨碌翻身而起,苦思两个小时他终于意识到炳的不对劲之处! 以往服了药。炳会立即困倦沉睡,可今天服药之后,炳拿着屍人手稿整整半个小时没有睡意,直到自己去命令他提醒他! 难道炳的身体产生抗药性? 还是说药效失灵? 不! 一个念头在吴立刚脑海中闪现,他倒吸一口冷气,紧张地浑身上下汗毛直竖:或许,炳这个王八蛋,今天压根儿没吃药! 念及至此,吴立刚披上白衣大褂就往病房狂奔。 与此同时,炳骇然醒觉,梦中的自己不停步地追逐一个纤弱的身影,她有随风飘扬的青丝,白云一样轻轻舞动的裙裾。他追到她,牢牢地抓紧她那双柔软的小手,注视她乌黑的眸子,笑起来的酒窝…… 紧跟着,杨国根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我母亲死在拆迁队的挖机下……我老婆自焚在我面前……我的孩子读五年级,他孤苦无依,没有谁能帮助他……” 五年级的孩子,孤苦无依,没有谁能够伸出援手的孤儿。 梦中女孩,他记得了。 她叫赵云琦!!!!!!!!!!!!!!!!! 手稿屍人当中缺失的细节就是赵云琦,她说要认我做哥哥——火丙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可自从那天我与她告别,就再没回去过,可怜的,没有人能帮助她的小姑娘。 刹那间,各种似有若无的记忆破土而出,炳一把抓住脑海中的烟雾,恍惚间记起自己姓火名丙,从头到尾就没有精神分裂,当初的那个老头……始作俑者的老不死,是他用催眠一样的方法诱引自己走上了精神的歧途! 炳全身汗湿,可还有一件事情令人费解:小说屍人中的情节,与我记忆里面的经历大致吻合,难道有人偷走我的记忆,写了下来? 炳在卧榻上翻了个身,接着先前的想法推敲:假设吴立刚和他同伙在我家中有过搜查,就能很容易地从我日记里面了解到我。关键是有一点,我并没有将赵云琦写进日记!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屍人中的情节少了赵云琦这一环——伪造我笔迹,写下这本手稿的王八蛋甚至不知道有赵云琦的存在!!!! 炳理清理头绪,倍觉鼓舞,可突然心底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冒出来跟他说:可是你推测的一切属实吗? 炳在黑暗中惊愕地睁大双眼,痛苦万分地揪紧头皮上的短发:谁能告诉我,我是火丙,不是炳——我没有旧疾复发! 下一秒,吴立刚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还想写,不怕再发作吗?” 炳顿觉脑袋剧痛,几根筋突突乱跳:吴医生提醒过我,续写屍人将存在诱发我精神分裂症的可能,只是我一意孤行…… 炳在床铺上辗转反侧:到底我是谁?火丙还是炳——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我怎样才能辨别? 赵云琦!炳在床铺上一屁股坐起,大汗淋漓,眼珠四处乱转,呼吸急促得简直要去吸氧。 赵云琦是我辨别现实和虚幻的唯一参照物! 没错。 只要赵云琦真实存在,我就是火丙。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赵云琦这个人,我就是炳…… “怦——” 巨响骤然传来,病房房门从外面被踢开。 吴立刚赫然出现,情绪激动的他大步上前,本想一把揪住炳,狠狠地给他两拳再质问,但这样会破坏整个任务。吴立刚调整了一下呼吸,庆幸自制能力不弱,当下面色铁青,阴阳怪气:“炳,你怎么了?” 炳强自镇定:“我做噩梦了……”一瞬间,炳意识到自己没吃药的事情可能被发现了。 “噩梦?我以为你心脏病发作呢。” 炳咽了口唾沫:“吴医生,我刚才梦见丧尸了,成千上万的丧尸,我从楼上望过去,乌压压的一片没有尽头……” “哦。是吗?”吴立刚冷眼打量“” 炳的脑筋飞速转动,他知道吴立刚在怀疑自己,那怎样才能消除这份怀疑呢?电光火石间,炳说: “吴医生,梦里的画面太可怕了,我虽然醒着,但还是感觉丧尸会冲进来咬我……吴医生你有没有药片给我吃?平常在吃的那种,是不是因为天天吃,药效不明显了呢?我要求加大剂量!” 炳的要求正中吴立刚下怀,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本打算强行让炳服用,这下倒省事。 炳伸手去接,想用老方法骗过吴立刚的眼睛,但吴立刚拿着药片缩手笑道:“这一次我喂你。” 炳心中一跳,明白不能拒绝,只说:“喂倒不用了,搞得我们俩像同性恋,这样吧。我张嘴,吴医生把药片扔进我嘴里。” 吴立刚扬了扬眉毛,心说:老子是狙击手,飞镖之类不在话下。嘴上道:“你准备好。” 加大剂量后是四片药,吴立刚丢的时候,第一颗撞到炳的牙齿,发现‘嘚’一声响。之后三颗顺利多了。 “给你水。”吴立刚这回放心了。 炳喝了一口,作甘美状,张嘴笑道:“总算能睡安稳觉了。” “你先睡,我在这里等你睡着后再走。”吴立刚多了个心眼,生怕自己一离开,炳会把药吐出来,所以准备守半个小时,炳把药消化就算想吐也吐不出来。 炳心中暗暗叫苦,操了吴立刚的祖宗十八代,连男性也不放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炳意识到吴立刚喂药的用意不单纯! 眼皮越来越沉,炳惊惧越甚,如果这么多药被吸收,明天的自己指不定就是个弱智。 不能坐以待毙。炳无比坚定,拼尽全力抵抗排山倒海扑面而来的睡意,掐大腿已经没用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在被子下面把手挪到裤裆中间,狠狠地掐了一把蛋蛋。 剧痛催逼,炳精神抖擞,同时深呼吸,让人感觉已处深度睡眠。吴立刚一看时间才十五分钟,并没有打算离开,不过他也很困倦了。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炳觉得如果再掐蛋蛋,可能要掐碎了。眯缝眼睛瞧吴立刚,发觉他哈欠连天,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下一秒,炳深吸一口气,忽暴起,整张被子盖在吴立刚头上,继而压上自己全身的重量。 吴立刚正瞌睡,迷迷糊糊间突然被什么东西裹住脑袋,正准备反抗的时候,身体被压制,脑袋撞上地面,强烈的剧痛传来,一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6章 旧梦重游 ? 那个时候炳压着吴立刚,全力而为,按住他的脑袋猛撞地面。怦怦闷响过后,被子下的人就不再动弹。 炳翻开棉被,吴立刚瘫软在地,前者抓紧时间,将床头杯中没喝完的水一饮而尽,尔后手抠喉咙,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吐在吴立刚头上。 炳扒了吴立刚的衣服,用皮带绑他双手,又从他脖子上取下门禁卡,及腰间的钥匙,口袋里除手机,钱包外,竟然还有一枚注射器! 之后,炳扯出被套将吴立刚整个人塞了进去,又扯来枕套塞他的嘴,最后推到床底下,自己换上白衣大褂,将吴立刚所有的物品放进口袋,手里拿着门禁卡,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而这门只能从外面打开,钥匙被炳扔进了厕所的蹲坑。 接下来该怎么做? 虽然胃里的东西已经吐干净了,但已经吸收了一部分药效,他的脑子晕晕乎乎,浑身紧张,满头大汗。 “找杨国根去。”炳的意识中有个声音提醒他。 可杨国根的病房在哪儿? 炳往前走,一路过去有门禁卡畅通无阻,离开所在的楼层,他往下的时候碰见一个值夜班的护工。 炳清了清嗓子,本想和护工擦肩而过,没想到对方主动打招呼:“医生,这么晚了还查病房?” 炳不想露出马脚,只得回应:“工作嘛。” 护工笑道:“医生你感冒了?声音听上去有点哑。” 炳背对护工,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可能是太累了。” “医生,你要注意休息啊。”护工是个啰嗦的人,同时也害怕精神病院的氛围,所以晚上值班遇见正常人,话就特别多,这是给自己壮胆来着。 “你过来。”炳转身招手,一开始他确实嫌烦,甚至想把护工撂倒。但转念一想,要找杨国根或许用得着他。 炳故意叹了口气:“哪有福气休息啊,我记得有个叫杨国根的病人今天要做测试,明天测试结果出来借此判断他的病情,可我忘记他住哪个病房,现在得去办公室找记录,再过来给他检查呢。” “杨国根?”护工中奖一样开心。“我知道他。” “真的?!”炳喜出望外,要不要这么巧啊。 “是不是上访疯掉的那个杨国根?”护工确认。 “就是他,见人就说他母亲被压死在挖机下面……” 护工接过话头:“说他老婆自焚,我都听了几千遍了,所以有印象。不过医生,他在普通病区,这里是重症病区。” 炳笑道:“我总得一个个查过来,那个叫炳的病人又发作了。” 护工在前面带路,一面走,一面小声笑:“医生,这个病人我也知道,你说世界上真会出现丧尸?” “万事皆有可能,不过咱们要理智对待。”写小说的人,套话有的是,炳嘴上这么讲,心中却坚信。 “您说的没错。”护工和炳医生边走边聊,很快来到普通病区。“二零六,就是这儿了。” “好的,谢谢,以后找病人我直接问护工,还拿什么名册记录啊。”炳笑说。 护工满脸得意:“那是,医院里大部分病人我都有印象,还有你们医生,唉对了,光听您的声音我还真不知道您是哪位。” 炳呵呵一笑,忽然童心大起:“重症病区的患者炳你也认得?” “当然认得。”护工话音未落,炳摘下口罩,双方一经对视,前者吓得魂飞魄散。 电光火石间,护工张嘴要叫,炳出手迅疾,手掌作刀横劈在护工喉节,他两眼一翻白,只觉一口气喘不上来站不住。 “对不起。”炳扶住护工,让他靠着墙,转而又是一手刀劈他后颈,不利因素一摆平,炳哎呀一声轻呼,他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杨国根病房的钥匙…… “别管杨国根。”心底有个声音告诫炳。 炳轻声嘀咕:“可杨国根着急回家看小孩,何况他的疯是装出来的,谁也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心底的声音反问:“你打不开门能怎么办,踹吗?” 炳说:“踹的动静太大。把所有人都引过来不叫逃跑,而是部队撤离。让我想想办法。” 炳在口袋里摸了个遍,吴立刚只负责自己,其他病人的钥匙半把没有,不过他钱包里的十几张卡或许用得着。 当下,炳可劲儿地往门缝里塞银行卡,一连别断五张都无济于事,忽然间杨国根的脸出现在门上的玻璃窗后。 炳吓了一跳,猛打手势,好在普通病区没有换上成本较大的单向玻璃,所以里外的人互相看得见。 下一秒,杨国根从里面开门,不无惊讶:“我操,你不按常理出牌啊。” “逃不逃?今晚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炳紧张地嗓音发颤。 杨国根兴奋起来:“我操,你本事挺大,怎么逃出来了?” “帮忙哂。”炳和杨国根拖着护工进病房,等两人出来的时候,就成了护工和大夫。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保安室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而坐在屏幕前值夜班的保安则在暖气的作用下呼呼大睡。 “咱们就这样出去?”两人离开病区住院部,杨国根此时指着远处的门卫。 “按理说可以直接走,但哪个医生和护工下班还穿制服?”炳的思维因为紧张而活跃“所以一定会有人觉得奇怪,现在已经凌晨,公交车一定没有了。出租车会在大半夜接待两个男人吗?” “那怎么办?”杨国根大急。“照你的说法,出去了也会被逮回来。” 炳低头沉思:“我有一个办法。” 精神病院的急诊楼外,有一块停车场,炳和杨国根看到三辆救护车整装待发,边上几名司机靠抽烟提神,火红的烟头在夜色中一闪一闪。 “你别说话,跟上我。”炳吩咐一声,往救护车的方向疾步匆匆。 司机们看见白衣大褂,下意识以为要出车救人,其中一个丢掉烟头就往车上跑。 炳乐了,他本想说市区有户人家精神病人发作,没想到话没出口,司机就如此配合。 就这样,炳和杨国根通过救护车,以最短的时间最便捷的方式回到了市区。 炳随便报了一个小区地址,救护车停好后,他和杨国根带着单架前门进后门出,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目的不同,炳和杨国根在小区另一边的路口道别,谁也没留下联系方式,病友的关系就至此为止吧,毕竟精神病院的生活并不是太愉快的经历。 炳循着记忆,等了半多小时才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是地中海,满口黄牙:“小伙子去哪儿?” 炳在副驾驶上想了想:“江门村。” “哟,江门村看丧尸去吧。”司机打趣。 “丧尸?” “难道不是?现在的江门村出了名的闹鬼出僵尸,白天的时候比旅游景点都热闹,好多不信邪,猎奇心重的年轻人都去凑热闹……回来以后病倒的也不少。”说到最后一句,司机特意压低嗓门,在往乡下的空旷马路上,别有一番诡异氛围。 炳出了神,心里乱得很。 司机边开边说:“可不,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全国三百多例丧尸病例,有将近七十例都出现在江门村,虽然当官的说那不是丧尸,而是狂犬病,但也得老百姓相信才成。” 炳若有所思,非常健谈的司机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小伙子,江门村早被武警封锁了,村民全体迁出,秘密隔离,据说全部被政府人道毁灭了。” “迁出?隔离?人道毁灭?”炳喃喃重复,心中的担忧更为强烈:我还能找到赵云琦吗?她会不会也被传染? 一切都是未知数。 第7章 回天乏术 ?车独行。 司机师傅挺厚道,给炳打了远光灯,看他翻过路障跑步前进,消失在转弯的地方。 进村的马路又长又黑,炳越走越紧张,好几次想用吴立刚手机的照明功能,可如果那样做,自己就在明处,谁知道暗地里的角落藏着什么鬼东西。 磕磕绊绊摸黑到村口,紧张得要死,炳随后看见大量并排的警车,红蓝相间的灯光闪烁,十几盏探照灯犹如白昼,两辆槽罐车,一辆集装箱重卡,还有拿着枪械的绿装军人在隔离带附近巡逻。 闲杂人等肯定进不去。万幸的是炳还记得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跳下马路来到田间,借着天上微弱的星月,炳在烂泥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和摸索。 田里有积水,渗进了鞋子,炳的十个脚趾很快冻没了知觉,不过他的身体热得厉害,后背甚至已经出汗,嘴前鼻尖呼出的热气像工厂的大烟囱。 时间过去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反正五分钟就能进村的路,炳绕了个大圈才不至于被军警发现。 他非常疲惫,途经的每一户人家,那些数不清的窗户比夜空还要黑暗,让人心生恐惧,好像窗后站着邪笑的鬼。 炳在心中有一执念:找到赵云琦,只有她能证明究竟是我精神出了问题,还是医院里的王八蛋为了我编造了新的世界! 周围的一切死寂而熟悉,在每条小巷每个路口,炳没有任何犹豫,直到脚步停留站在一户人家门前。 炳打开吴立刚的手机,光线下的大门伤痕累累,脑袋上的剧痛袭来,他的记忆再一次得到充实,那天晚上李国利的儿子全力冲撞这扇大门,一个可怕而血腥的怪物。 炳想回家换身衣服换双鞋,猛然想起自己没有钥匙。 那么钥匙去哪儿了? 炳摸遍了自己的口袋,脑海中蓦地浮现一幕画面,自己把钥匙轻轻地丢给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是赵云琦! 她的笑容如此真实而立体,就在炳的脑海中。 在这种情况下,他兴奋地想欢呼:都是真的!赵云琦是真的——可就算她真实存在又怎么样?我是炳还是火丙,谁能证明? 想到这一节,他本就复杂的心绪乱成一团麻。加上全村人被迁出,甚至人道毁灭……恐怕赵云琦也不会例外。 念及至此,炳的心情跌落谷底,他慢慢意识到,未来的路看似宽阔,实际却都是走不长久的绝路! 当下,炳手脚并用,攀上自家楼房的落水管,小心翼翼爬上三楼。 炳没有直接进二楼是有原因的,因为家里经济情况不允许,当初父母自建新房能省则省,三楼不住人,纯粹的作用是堆杂物,所以窗户和门都是塑料薄膜,非常容易进。 一路上爬抵抗着地心引力,加上落水管上了年头,炳担心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管道老化突然碎裂,他掉下去就是一个脑浆迸裂。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炳在阳台上脱了沾满烂泥的鞋子,撕开门上的塑料薄膜,几个箭步跑下楼,房间门开着,他想开灯,发现停电,也对,人都没有了,水电一定停止供应。 打开手机,只有两格电了,炳不想用照明功能,仅仅借助键盘和屏幕上的光亮在房间里扫了扫。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床铺上,那被子鼓鼓的,好像下面躺了个人。 一瞬间,炳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绷紧了,他屏住呼吸,有那么一会儿脑子完全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家,自己床上,怎么会躺着其他人? 炳咬了咬牙,不再担心浪费电,直接打开照明功能,四下一扫,想找件防卫的工具,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书桌摊开的日记本。 映入眼帘第一页的最后一句话是:云琦日记——向安妮致敬! 炳往前翻看,简短的几页秀气字体透着非常明显的虚浮和无力,从大年初八到正月十四……唉不对,现在才正月十四的凌晨。 炳已经知道,在自己的日记本后续写的是赵云琦,也就是说现在躺在床上的人,用被子蒙头的是她赵云琦。 惊喜,错愕,不可思议,还有对即将揭晓答案的恐惧,让炳手脚发抖,脑子疼痛发懵。 他回转身来对着床铺,好几次想伸手揭开隆起的被子,最终因为害怕而缩手,直到几十分钟后,他发觉隆起的地方没有起伏。 换句话说,如果被子下面躺着人,活人,那就应该存在呼吸,并且让胸口起伏的情况。 刹那间,炳的心脏被揪紧刺痛了。他睁大双眼,以自身最快的速度跪上床,冻僵的双手在剧烈颤抖中像电视剧中,主角揭开太平间蒙头白布的情景一样。 然后他看到了。苍白而没有血色,清丽却失去生机的小女孩,她蜷缩着,就像子宫中的婴孩,手在胸前,神情安详。 炳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难过而痛苦且十分奇怪的呜咽。 “别……赵云琦……”他的鼻腔酸涩,泪水一下子充盈眼眶。“我靠……别这样……别……” 双手紧捧赵云琦瘦削的脸颊,炳扶住小姑娘纹丝不动的身体,一时间情绪失控,泪流满面:“你一直在等我??” 炳心中剧痛,脸颊贴着赵云琦额头,突然间头皮一麻停止抽泣——他感觉到了温度。 炳用手指探她鼻息,竟然有,虽然很微弱。 救人!炳的脑海闪过这个念头。旋即横抱赵云琦,撒腿往楼下狂奔。 但是跑了没两步,炳犹豫了,村口军警荷枪实弹,现在出去不等于自投罗网? 人道毁灭四个字眼出现在他脑海中,炳最终退了回来,赵云琦是一定要救的,不过得等时机。 而现在,炳有另外的法子救人。 厨房的水果刀很锋利。床头还有半瓶水,炳拿了一只碗把水倒进去,用刀割左手掌心,出血后拿碗接住。 右手放下刀,转而捏赵云琦下巴与颌骨,炳让她的小嘴微张,用碗沿对准了喂,要命的是喂多少溢多少。 炳急了,这不仅是对自己生命的浪费,更是耽误功夫,他自己猛灌一口,顾不了那么多,嘴对嘴喂赵云琦,一面捏她喉咙,拍她后背,使出浑身解数救她,喊她,摇她…… 怎奈为时已晚,炳回天乏术。 左手掌心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炳呆呆地坐在赵云琦身边,小姑娘仍旧那么安详,仍旧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炳正懊丧不已,忽然听到身边微弱的一声:“好饿……” 炳大喜过望,把左手伤口按在赵云琦嘴上,小姑娘求生欲强烈,使劲地吮食炳的血液。 伤口越吸越痛。炳开始头晕,意识却无比清醒:再喂血,我离死也不远了。 可当他想缩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力气,眼前一黑,倒在赵云琦身上。 两个小时后,也就是正月十四早晨六点,炳从恍惚间醒来,脸上湿漉漉一片,眯眼看时,赵云琦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泪痕。 “你醒了?”小姑娘大难不死,虚弱的语气带点儿沙哑。 “你还活着?” “当然了……”她吸了吸鼻子“你用血喂我啊?怪不得醒来以后,腥得想吐。” “哪有,我没打算喂你。”炳决绝否认,他可不想告诉赵云琦自己抢救她的细节“明明是你变成吸血鬼,逮着我猛喝血。” 赵云琦无力地笑了笑:“谢谢你了,火丙。” “你喊我什么?”炳一下子激动起来。 “火丙,我喊你火丙呗。哦,我说要认你当哥哥的。那就火丙哥,这总成了吧。” 炳最近有点多愁善感,眼眶再一次润湿“火丙,火丙哥……”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为认清自我而振奋:我是火丙,不是炳。 第8章 搜查到底 ? 赵云琦问:“你的头怎么了?” 火丙摸了摸右边额角,那里有个小凹坑:“被子弹打的。没死。” “我看到你发在论坛上的视频了。有网友说亲眼看到你重伤送医。却没有想到是头部中枪。” “是啊。”火丙转开话题:“你的日记又是怎么回事?” “日记?我在你的日记后写了几篇,本来想当遗言的。” 火丙苦笑起来:“小孩子这么绝望啊,不过日记上的日期怎么是正月十四?今天才正月十四。” “哦。”赵云琦扬了扬眉毛“可能是我没有了时间概念,以为睡一觉醒来就是一天……” 火丙笑起来:“傻姑娘。” 赵云琦十分疲惫:“火丙,我好饿。” “要不再喝一点血?” “再喝你就死了。”赵云琦紧紧捏着他掌心伤处。 “不喝血你可能要饿死。” “也许还能活一段时间。”说着她就笑了. “我们现在不能出去。外面很多军警,白天不容易藏起来……我想等到晚上。” 赵云琦没力气点头,只是眨了眨眼:“我应该能活到晚上。你陪我说说话,我不想睡,别像电影那样,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 “如果你坚持不到中午,我会带你出去吃东西。” “就算活不到也没有关系,因为有你陪我嘛。火丙,我喜欢叫你火丙,带个哥字好别扭。你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了。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火丙就火丙吧。我有亲人,我爸我妈。”火丙帮赵云琦掖好被角,自己靠在一边,身体蜷缩。 “你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在家?” “在首都工作,给我攒婚房钱。”火丙说到这里,心头一阵紧揪一阵酸楚。 “一般都应该年轻人出门打工的……”赵云琦说着说着闭上了眼睛。 “别睡。”火丙掐了掐小姑娘细滑的脸蛋。 赵云琦吃力地睁眼,嘴角挂着浅笑。 火丙说:“当初是我先在体校安顿好了工作,爸妈觉得我如果去外地闯,未必能有这样的待遇和收入。于是换两位老人出了远门。说到底还是我没有能力。” “能力都是相对的嘛。别这样说自己。” “哟,你的想法真有见地。” “我爸爸生前也常常怪自己没有本事,我都这样劝。反正饿不着冷不着……人人都是富翁,谁又来打工呢?” 火丙呵呵笑起来。 赵云琦抿了抿干裂的双唇,闭上眼睛说:“火丙,你有没有想爸爸妈妈?” “我很思念他们。”火丙伸出左手,食指拇指轻轻地按住赵云琦上下眼皮,试着帮她睁开“坚持不住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好累。”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说“等到晚上再说——你很思念爸爸妈妈,那有没有给他们打电话呢?” 火丙深深地吸了口气:“没有。” “为什么不打呢?” “我……”他其实想打,非常渴望听到二老的声音。但是火丙每次电话过去,父亲会骂他浪费钱,母亲总说自己身子骨还好,然后匆匆挂掉电话。 “你现在打一个过去。”赵云琦因为虚弱而小声。 “啊?你说什么?”火丙听不清楚,把耳朵凑到她嘴边。 “你给爸妈打个电话。”赵云琦说话的时候,轻柔地气息拂在他耳畔。 “我的手机被子弹打碎了。”火丙说完就想起来“不过我从一个医生那里借了一部。” 赵云琦嗯了一声。 火丙搜寻记忆,拨通了父母为了省钱而共用的一台手机。同时心里在想:这回二老不用心疼钱了,因为话费是用吴立刚的。 只是最后,两位老人谁也没有接听电话。火丙连着重拨,次次无人应答。 “打不通吗?”赵云琦瞧见火丙双眉紧皱,不由得想支撑身体坐起来。 火丙扶了她一把:“打不通。赵云琦你说会不会……” “那种病传染到了首都?”赵云琦接下了他的话。“应该不会。” “是啊。肯定不会。兴绍市在这块疫情上控制得很好,更别提国家首都了。” “别担心,也许你爸爸妈妈有事出去呢?” “但愿是这样。”火丙忧心忡忡地收好手机,忽然说:“赵云琦,我想去首都,找我爸妈。” “好啊。”赵云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陪你一起去。” “就等晚上,我给你去医院挂葡萄糖,饿过头的人不能立即吃东西,然后再去茶餐厅给你点一碗薄粥,最后才能吃些面食。” “好的,就等晚上。谢谢你火丙。” “不谢。”火丙爱怜地拍了拍她额前厚厚的流海。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市中心某小区,精神病院的救护车司机在楼下等了半多小时,始终不见刚才进去的医生护工出来。 司机心想难不成医护人员让精神病人打死了?于是报警。 十五分钟后警方来到现场,警笛悠长刺耳,搅扰了许多人的好梦,大家分头寻找,没有发现医护人员的踪迹。最后查看沿街录像才知道火丙和杨国根跑。 救护车司机和公安民警面面相觑,得出一个结论:精神病人逃出了医院。 回去一查还真是,吴立刚被装进被套里藏在床下,还有一个护工则被打晕在病房里。 等到院方和市政府最高领导得知火丙逃跑,已经是早晨六点了,消息四散,各路人出动,分头设卡拦截。 信息情报处的工作人员抱着一线希望,借助卫星搜索吴立刚被顺走的手机,查了两遍没有音讯,正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从吴立刚的手机打出同样的六个号码。 “找到了!”工作人员汇报工作,领导一声令下,电话层层下达,江门村的军警冒险进村实施抓捕。 江门村现场指挥官吩咐手下:“大家进去的时候小心,傍晚五点就是爆破焚毁的最后时间,找不到那个叫火丙的人就算了,也不知道上级领导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反正尽快撤离,尽量别碰村里的东西,防止有病毒。也不要碰我们已经埋好的引线和爆焚点装置。” 一应军警抬手敬礼,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可是天公不作美,阴沉沉的天风非常凛冽,感觉要下雪了。 只见十五名军警戴好防生化面罩,每人一条警犬,一字排开陆续进村 指挥官在村口目送战友的远去,脸上被冷风吹疼,同时心里空荡荡一阵。 “这个江门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上哪儿去找一个藏起来的人?”一武警抱怨。 “咱们就在这里走一圈,别太早出去,赶在五点前撤离就行了,省得上级领导说我渎职。”领队的军警说完,手下笑着附和。 笑完了接着走,又有人在嘀咕:“现在才早上七点半,等到下午,咱们得走七八个小时吗?” “你傻呀,又没让你一刻不停地走。”领队军警说完摸了摸腿边的警犬脑袋“找人还得靠警犬,咱们也就一打酱油的。” 一行军警有说有笑,正走着,带头的警犬狂吠,跟在后面的警犬接二连三吠成一片。 “怎么回事?”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警犬发现了什么。 果不其然,军警很快发现了一个个干掉的泥脚印,看上去好像是最近两天才留下的。 就这样他们和警犬的带领下顺藤摸瓜,很快来到火丙家,那扇门上布满抓痕的地方。 十五条警犬冲屋子厉声狂吠,跃跃欲试往前扑咬。军警们在防生化面罩后面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检查枪械,松开了保险并且子弹上膛。 “我怎么感觉咱们像生化危机里的倒霉蛋?”一人自言自语。 “少他妈放屁。”领队军警往前跨出一步,地面卷起偌大的冷风带着尘土。 天上开始下雪了。 第9章 命悬一线 ? 火丙听到屋外的犬吠,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还没站稳,强烈的晕眩感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 赵云琦见状大急,咬紧牙关,拼尽了全力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想扶火丙,却见他自己按着床沿起了身。 “可能是贫血。”火丙手扶额头,一面说一面跌跌撞撞跑向窗边,只见窗外楼下,十多名军警荷枪实弹严阵以待,让他心凉了半截。 “什么事?”赵云琦问。 “特种兵来抓我们了。” “我们要分开了吗?”此时此刻,赵云琦最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害怕和火丙分离。 “不会!”火丙非常用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以保持清醒,转身回来将赵云琦横抱在怀中。 “我们逃吗……”赵云琦枕着火丙的手臂倍觉温馨,就像小时候爸爸抱着自己。 “逃不掉的。”火丙眼前出现了重影,全力支撑。“但……但是我们可以躲!” 火丙屏住一口气火速下楼,就在厨房内,将赵云琦平放在地,转而打开放碗的橱柜门,只见他用小指指甲顺着地砖砖缝,费力地将地砖挑起,一个四方型洞口豁然出现,正是火家用来藏酒藏钱的地窖,规模小,横竖不到一米五。 火丙没有丝毫停留,他能感觉到,外面的军警迟迟没有踹门进来,很可能在用电影里的法子进行爆破。 没有时间了,火丙将赵云琦放进地窖,再次拍了拍她厚而可爱的额前流海,端起地砖就准备盖上。 就在这当口,赵云琦抓住他的手气息微弱:“真无聊……不如我陪你死。”说完,小姑娘精致的脸蛋上浮现一抹解脱似的微笑。 火丙想救赵云琦,除了得引开军警,还要让她尽可能地支撑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火丙不舍征求小姑娘的意见,当下挣脱,转身拿来菜刀:“你再喝几口!”说着就要切自己的手。 “别……”小姑娘没有多说,她已经没有了力气,甚至松开抓着火丙的手。但火丙看得出来,赵云琦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意志是如此坚决,仿佛在说:你得听我! 就这么一闪念的功夫,自家大门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火丙陡得一跳,情急之下往往狭小的地窖钻。 地窖的空间横向上足够两人藏身,但竖着来不够,尽管赵云琦先在里面蜷缩身体,且火丙用跪的姿势努力缩进地窖,可最后还是藏不住他鼻梁以上的脑袋。 犬吠声越来越有威慑性,意味着军警一行转瞬就到。然而碗橱门还开着,火丙伸手去关,却突然冒出一个冒险的想法。 只见他把手收回,转而将旁边的盘子和碗移到自己面前,地砖盖则拿到地窖中,纹丝不敢动。 与此同时,十五名军警在灰尘和木屑中弓身前进,两人守住门口,五人上楼,五人在楼下接应。警犬四处嗅探。 五分钟后,军警一行搜查完毕,丧气地直骂娘:“怎么没人?” “逃走了吧。我们进门的时候动静太大。” “没可能的事,谁能逃这么快?” “也许我们要找的人来是来过,但早就走了呢?” 就在军警一行七嘴八舌讨论时,他们的警犬却不约而同来到碗橱边,或轻嗅或低吼。 火丙全身紧绷,屏住呼吸不敢动,连想法都不敢有。 军警们陆续发现蹊跷:“这些狗干嘛围着碗橱?” “难道藏在这里面?” “门开着,不可能吧。太狭窄了里面。” “还是检查一下来得保险。” 当时碗橱只开了左半边的门,一名军警小心翼翼上前,用枪口别开右半边门,只见盘子叠了很高的一层,一看就知道藏不了人。 “没人……唉在这里!” 火丙吓得面无人色,懊丧,痛苦和愤怒在胸膛中翻腾。费这么大劲还是被抓,当初何必逃出来?关键是军警来得太快,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精神病友杨国根?不对。 逃离精神病直至分别,杨国根和火丙都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想去做什么。 是出租车司机?还是不对。 司机不可能知道火丙家在哪里。 难道是手机? 火丙用吴立刚的手机给远在首都的父母打了电话……窃听?卫星定位? 三种猜测,好像最后一个比较靠谱,但找到原因又怎么样。火丙终究得束手待毙。 既然这样,火丙想好了,横竖一死,能救则救。他决定假装逃跑吸引所有军警的注意,这样一来,他们会以为地窖就藏了火丙一个。 念及至此,火丙准备钻出地窖,突然听到检查碗橱的军警说:“有只死老鼠,怪不得警犬都围了过来,发臭了都。”说完话,这名军警还帮火丙关上了碗橱门。 火丙松了口气,就这么几秒钟功夫,他惊得浑身冷汗。侥幸脱险,悬在心头的大石也落了地。 这出空城计用得好用得妙,用得呱呱叫。火丙自嘲,主动打开的碗橱门让军警们第一眼就看到,所以他们下意识地排除了碗柜藏人可能,要不是有警犬和意外出现的死老鼠,这一关绝对不过了。 火丙和赵云琦逃过一劫,火丙生怕小姑娘闷坏了,把碗橱打开一条缝,只见军警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再次搜查,一无所获后才骂骂咧咧地离去。 犬吠声渐渐从门外远去,火丙急忙挪开面前的盘子,两手并用爬出地窖,半抱半拖的帮助赵云琦出来透气。 那个时候她真被闷坏了,脸色惨白,嘴唇发紫。 火丙又急又惊,将她横抱上三楼,这里用不着开窗更不会发出动静。直接往塑料薄膜上掏出一个大洞,就能让赵云琦的口鼻露出去呼吸流动的新鲜空气。 “好些了吗?”火丙轻抚她后背。 赵云琦浅呼浅吸,良久才说:“好多了,就是外面好冷。” 火丙点点头,把小姑娘抱回二楼,搓了搓她瘦出下巴尖,没有了婴儿肥的脸蛋后,把自己衣柜里的羽绒服给她穿上: “你撑不住了。我们现在就走。”火丙给她套好羽绒服的帽子“千万不要睡着!” “嗯……” 离开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多少有点不舍。火丙把父母的照片,存折,自己中意的几本小说手稿放进书包,又在地窖找到踩皱的五千多块钱,操,这些还是李国利给的红包薪酬。 临出门,火丙仍抱有回来的希望,想把自家被炸烂的大门找个东西挡起来,最终作罢。 赵云琦在他怀里眨着眼睛,想睡而不敢睡。火丙看了好心疼,同时他需要面对更多的挑战和问题。 首先一个就是怎么出村。 按昨晚进来的路线出去应该不成问题。火丙朝村子外围的田间走去。时不时地将赵云琦轻轻抛起,小小的刺激让她不至于睡着。 风越来越大,天空极为阴沉,下来的雪已经让地面发白。 火丙眯着眼睛,雪花斜斜地落在他脸上和唇边,融化的水让他忍不住伸出舌来品尝。 这当口,某个地方传来惨叫,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枪响。 火丙呼出大团白雾,全身上下不堪重负的神经与肌肉再次绷紧。 不好。大事不好。 有枪响有惨叫。加上接二连三的警犬狂吠,很明显是刚才的军警遇到了袭击。 令人胆寒的问题就是,谁敢袭击全副武装的军警? 火丙不敢往下想,但又不得不想:我靠……不是吧,不是说全村人都被迁出了嘛,难道还有漏网感染者变成丧尸? 正想着,枪声过后竟是轰然爆炸。火丙甚至看到隔了几间民房的斜对面升起了烟雾和火焰。 在这种情况下,火丙当机立断,抱着赵云琦根本跑不快,绝对不能浪费时间走远路到田间。 必须冒险。火丙朝着被封锁的村口方向全力奔跑,无论袭击军警的是什么人什么东西,千万千万不要追上来。 火丙心中祈祷,脚下在雪地里猛溜一下差点滑倒。 惊魂甫定来不及喘息,他再次加速。 赵云琦在火丙怀里颠得难受,无力地睁大双眼望着面前的男人,心中只想:爸爸妈妈,你们要保佑我和火丙不要分别,我们只有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第10章 绝处逢生 ?赵云琦觉得全身骨头要散架了。她抱住火丙的脖子,面朝后方,骇然看到数十米开外,三条警犬皮毛带血,其中一条后爪断折,跑得艰难,另一条半只耳朵挂在头皮,好像风一吹就会掉。还有一只呜呜惨叫,一双狗眼透着惊恐。 赵云琦汗毛倒竖,贴着火丙耳朵忍不住催:“火丙,加油!” 火丙死死怀抱赵云琦,他已经看得到村口的隔离栅栏,闪烁的警笛和一辆辆集装箱车。 全力以赴,百米冲刺。火丙龇牙咧嘴,发出高亢怪吼。 与此同时,隔离护栏之外,留守军警的枪械弹药已经准备就绪。半分钟前,指挥车内接收到行动组成员的惨叫枪声和爆炸巨响,谁都知道情况不妙,所以现场指挥官司决定,从村里出来的任何目标,示警无效后一律击毙。 赵云琦在火丙耳边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尖叫:“鬼鬼……” 小姑娘吓哭了:“火丙我好怕。”眼中所见,在后面穷追不舍的东西身形佝偻,全身上下血淋淋地泛着液体光泽,看上去好像没有皮肤。 赵云琦瞳孔放大,随着血淋淋的怪物不断拉近距离,她看清了一张覆盖着肌肉的骷髅脸——两边没有耳朵,没有眼白的黑褐色眼睛一眨不眨,鼻梁上只剩两个孔,嘴唇烂出了红色的牙龈。带血的尖利獠牙暴露在空气中,狰狞丑恶用来形容它都显得苍白。 火丙全身的汗毛竖起来,本能地察觉到袭击军警的怪物出现了——一种连子弹和手榴弹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可怕存在。 “火丙,丢下我跑吧。”赵云琦满心绝望“我不会怪你。” 火丙没空回应,匆忙间回头,那天晚上冲撞自家大门的怪物就在七八米外。而他距离村口隔离栏超过百米,怎么办怎么办…… 火丙一失神,脚下没留意,斜滑出一脚,连带着赵云琦就地滚倒。 下一秒怪物纵身扑上,火丙只觉劲风袭来,强烈的腥臭直冲脑仁,容不得他喘息,怀中紧抱赵云琦,与她一道顺着雪地往前滚开。 路边有碎石,火丙眼疾手快死命推开赵云琦,抄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碎石,直接反冲过去硬拼。 隔离栏这一边,扣紧扳机的武装军人开始警告性地射击,十几发子弹射在火丙和怪物脚下,赵云琦瘫软在被火丙推开的地方,没有力气动弹。 另一边,火丙与怪物出人意料地没有扭打,而是纯粹的对峙。它举着利爪,他手握碎石。 有那么一瞬间,火丙想起小说狼图腾中的一幕,主角陈阵单人匹马在草原上遭遇狼群,一开始的十几秒,他没有被群狼撕碎的保命关键就是和领头狼四目相对,毫不退让。 由此得出的结论是,气场的强弱,决定了火丙属于猎物,还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丙急促的呼吸开始平缓,胸膛中的狂躁愤怒和决绝竟然像火焰一样微弱下去。 怪物敏锐地察觉到火丙威胁性降低,一步步逼了上来。 火丙咬紧牙关,想活命是不可能了,操他八辈祖宗!为什么不拼? 怪物的喉咙发出‘嗬咝’一声拉长的低吼,弯腰曲身,停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火丙心说不能这样僵持下去。他非常担心躺在雪地上的赵云琦。 此时此刻西风紧凑,天上的雪花像棉絮,百年一遇的雪灾悄悄降临于南方诸省,片刻功夫,火丙赵云琦怪物,他们朝向天空的脸孔或肩膀或头顶,无声地蒙上了绒绒的雪白。 就在火丙以为自己和赵云琦要被活活冻死,然后给怪物分尸的时候,枪声再次响起。 关键在于这时枪声传来的方向不在村口隔离栏后,而是怪物身后。 那刹,火丙透过棉絮雪花看到全副武装的军警再次出现,原来他们并没有全军覆没,虽然人数少了一半以上,但弹药充足火力猛,一股脑儿地招呼在怪物身上倒也不是素的。 怪物身上吃痛,却并不致命,发起狂来,左闪右避朝军警发动攻击,速度快得惊人,简直能躲开子弹! 与此同时,村口的武装士兵将隔离护栏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二十名士兵鱼贯而入,和村内的战友两边夹击。 火丙害怕被子弹误伤,第一时间就地躺下,匍匐在地爬向赵云琦。 小姑娘一动不动,口鼻眉毛已经白了,发紫的嘴唇不容乐观。 火丙探她鼻息,还活着,好坚强的姑娘。半喜半忧之下,火丙拖着她爬进了左手边的巷子里,远离了枪火,他翻身起来将赵云琦重新抱在怀里,然后顺着小巷往前狂奔。 一路过去,火丙见门就踹,带防盗门的根本踹不动,火丙专挑木门的来。终于给他强行闯入一户,进门就把小姑娘搁在墙角,客厅里的八仙桌凳子椅全部堆在门后抵住。 “赵云琦……赵云琦!”火丙搓着她的脸蛋,跑到这户人家的厨房,抱着希望打开煤气灶,淡蓝色火苗高高蹿起,火丙兴奋地大叫,让赵云琦在火边取暖,可好几分钟过去,都不见小姑娘醒转。 火丙急了慌了,赵云琦需要补充能量! 他在厨房里翻箱倒柜,最后只找到八枚一盒的生鸡蛋,生大米,食用油,醋,酱油,味精。居然没有白糖! 火丙全身剧烈颤抖,慌得眼睛冒金星,生怕小姑娘被冻死饿死了,他曾想到过电视剧当中的情节,男女主角快被冻死的时候脱了衣服拥抱取暖,可现实中太他妈禽兽,赵云琦才十三岁啊。 火丙拿来四枚鸡蛋,两个搁在火中,两个磕碎在碗里,自己先喝了一口,腥得他直作呕,为了保命只能强咽。 转身在碗橱内找到勺子,火丙盛了一点点蛋清,试图捏开赵云琦的小嘴喂她,但人在寒冷中肌肉紧张,小姑娘的牙关无论如何撬不开。 火丙急得哭起来,放下碗勺,使劲地搓赵云琦脸蛋,鼻梁,嘴唇,眉毛,太阳穴,两只耳朵和脖子,还有头顶后脑:“你他妈的快醒醒!你他妈……” 火丙精疲力竭,最后一次努力,一个耳光大力扇在赵云琦左脸,下一秒,她醒了。 火丙无比震惊愣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打浑了碗里面的蛋黄蛋清:“赵云琦,有点腥,很凉,你含一会儿再咽……” 赵云琦说不出话来,但是两眼含泪,一只手捏着火丙的左手手臂上的衣物,怎么也不肯松开。 这一顿,火丙光是喂赵云琦喝生蛋汁就用了两个多小时。小姑娘得用唾液稀释温和了蛋汁,才能一丁点一丁点地下咽。 八个鸡蛋,生吃三个,其余全部烤熟,火丙担心赵云琦的胃极度饥饿,不能立即吃固体食物,所以冒险从室外捧了一锅雪加热成水,用大米给赵云琦煮稀粥。 当赵云琦尝到火丙用勺子喂给自己第一口稀粥时,她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火丙笑着拍她后背,见小姑娘哭得起劲,他连忙说:“我饿死了,你赶紧吃完,我好自己吃。” 赵云琦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要接过碗勺自己动手,生蛋汁落肚后帮她恢复了一点力气,但火丙心疼她,执意要喂。 这算是第二顿了,圆满结束后已经晚上八点。 火丙说:“赵云琦,咱们得离开这儿。” “我知道。”小姑娘的恢复生气后的模样令人欣慰。“虽然这里能让我们暂时休息,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呆在这里。” “看看这家人都有什么,厨房里的水果刀咱们得带走防身。” “好的。”赵云琦牢牢抓住火丙的左手:“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火丙用右手拍了拍她脑袋:“刚才打了你一个耳光,疼吗?怪我吗?” “不打的话,我到现在还醒不过来。”赵云琦很明事理。“不过疼是很疼,就像沾了辣椒水。” 火丙叹了口气,和赵云琦在这户人家里找寻一些能够利用的物件。 第11章 绝境之外 ? 照明手电一支,菜刀两把,剁骨头的斧子一柄,一长一短的水果刀各一把。现金,黄金,钻戒等首饰若干。 这些是火丙和赵云琦在这户人家中的全部收获。 “咱们成小偷了。” 火丙呵呵笑:“明明是强盗。”他用日历给较短的水果刀包好刀鞘,塞到赵云琦手中“自己藏在最方便的地方,接下来的路可能随时用得着。” 赵云琦用力点头,看着火丙把小钢斧塞进腰间的皮带,菜刀放进书包,现金和贵重物品和没吃完的三个鸡蛋分了一半给自己。 火丙说:“失散了你也能坚持一段时间。” 赵云琦听到这话一把拽住他的右手,黑亮的眸子清澈又坚决。 “以防万一,不要紧张。”火丙拍了拍她手背,面朝大门“准备好了吗?” 赵云琦抢在他前面搬开了一把椅子,这是面对未来的第一步。 漫天飞雪,西北风呜呜地吹,直往火丙领子里灌,他深深地一次呼吸,紧紧地抓住赵云琦,踏上了足够没过他鞋帮的积雪。 手电的光照范围大概五米,火丙主要精力是观察和警惕,尤其要注意地面的痕迹,人或怪物的脚印。 好在这条出村的路上,火丙和赵云琦是第一次留下踪迹的生物。 再次来到军警和怪物大战的位置,血迹弹壳已经被雪覆盖,两具侧躺的士兵尸体只能看到半边苍白的脸孔和暴突的眼睛。 火丙心中不忍,这些战士的至亲怎会料到,自己的儿子为了国家赋予他们的责任而横尸街头? 火丙在路过两具战士遗体的时候,为保险起见特意绕开,而尸体并没有同他想像中的那样,突然从雪地里蹿出一条手臂抓住他或赵云琦的脚踝。 他们是真的死了。 由此,火丙产生了一个想法:怪物由李国利的疯儿变化,所谓的‘不知名病症’虽然有高度传染性,但是不具备起死回生的能力。 换句话说,如果被咬或者抓伤,赶在病症发作之前死亡的话,尸体是不可能像电影中那样发生变化的。 再换个角度理解,这种病症有很大的可能治愈,如此一来,爆头什么的完全不适用,因为那等同于谋杀一个病人,发狂的病人! 火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赵云琦,却听小姑娘有不一样的看法:“不管是不是能治好,咱不能让别人咬伤,在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进行反击总是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火丙拍了拍赵云琦戴了帽子的脑袋,心中说完后半句:但如果能够手下留情,总还是不要下杀手。也许他们的家人正等他们回家团圆。 念及至此,火丙越发思念远在首都的父母,希望二老依旧安好。 这个时候,远处的夜空一团火光冲天而起,随之而来的是轰然巨响,赵云琦捂住耳朵大叫: “他们把村子炸了。” 火丙心头一揪,一个生活过并且习惯了的地方,就这样要在世界上蒸发掉吗? 爆炸声越来越近,地面都开始震颤。火丙咬紧牙关将赵云琦拦腰抱起,狂奔在雪地上。 有那么一会儿,火丙希望自己被枪打死,可村口的隔离栏外,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丝毫动静。 那么爆炸怎样开始的? 隔离栏也就一人多高,翻过去很方便,火丙和赵云琦顺利跑出村口,隔着纷飞的雪花对望一眼,只觉两世为人,感慨不已。 火丙回望村庄,大大小小的楼房建筑陷入了火海,化作黑白两色的废墟。 “我们走吧。”赵云琦拉了拉火丙的手臂,置身于被黑暗包围,没有光明的地方,让她没有安全感,恐慌就像墨水一样渗入内心。 火丙点点头,顺着马路前行,沿途的黑暗不见任何军警与车辆。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关键是谁远程遥控了江门村的毁灭? 正想着,前方突然万分耀眼,火丙下意识地将赵云琦拉到身后,闭上眼睛无论如何睁不开。 “举起你的双手!”耳边响起浑厚的嗓音。 火丙在强光下丧失了视力,所有的斗志烟消云散,只听身后的赵云琦大叫:“警察叔叔,我们是正常人!” 火丙听到浑厚的嗓音与另一个人低声交谈,最终,警车车头的远光灯变成了近光灯,可火丙眯缝双眼还是看不见,一时间手足无措,他生怕处于黑暗中的双眼受到强光刺激,就这样永远地失去光明。 “你们怎么从村里出来?”浑厚的嗓音厉声质问。 火丙失明后情绪懊丧,哪里有心思回答,赵云琦接过话头:“警察叔叔……我和我哥听说这里要被拆掉,有很多好东西都没搬走,所以想捡一点回去卖钱——我和我哥相依为命,我们生活很困难。” 赵云琦抬头瞧见火丙手捂双眼,手掌边缘流下泪痕,不禁心疼,说到后来难过起来,真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愚蠢!你们不知道村里面不安全吗?”嗓音浑厚的人语气透着威严。 火丙略微冷静后意识到,把江门村夷为平地的引爆开关很可能就掌握在他们手中。 与此同时,嗓音浑厚的警察好像在用手机通话,他报告上级后,告诉火丙和赵云琦呆在原地,半小时后会有医疗队伍和部队官兵来接他们。 火丙听到有人走远,立马跟赵云琦小声说话:“赵云琦我看不见了,你告诉我,这警察是不是上车了?” “还没呢。”赵云琦轻声回答“他在车头上点火,要吸烟了,手枪就搁在引擎盖子上……” 火丙嗯了一下:“赵云琦,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如果等所谓的医疗队伍来,我们百分之一百会成为实验用的小白鼠。如果你现在离开我逃跑,就有一半的生还可能,迎来自由。“ “死就死呗,我一个人逃得掉也很没意思的。”赵云琦面向火丙,握他的手,关切“眼睛怎么样了?” 火丙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小白鼠最痛苦的不是死,而在实验中等待死亡的过程。” “没事。”小姑娘的语气十分坦然,她重复:“你的眼睛好点了吗?” 火丙心中涌起莫名感动,紧紧地捏住她小手:“好多了,刚才我以为要瞎。” 赵云琦微微一笑,用自己的鞋侧面,在积雪满满的地面上清理出一块足够两人站立的地方:“站在雪上好冷的。”她累得气喘吁吁。 “要不要我抱你一会儿?”火丙问。 “好啊。” 火丙将她横抱在怀里,忽然觉得自己要有一个女儿该多好。可首先得有一个媳妇。 时间一分一秒钟过去,火丙双脚被冻麻,赵云琦告诉他,警察为了取暖已经钻回车里。 “我要跑了,你能为我指路吗?” “电筒给我。”赵云琦说。 “不用。”火丙算准了“警察来追我们的时候,车头的远光灯一定会打开。而且在雪地里,虽然我跑不快,但车也开不快。” 赵云琦嘻嘻一笑,忽然忧心忡忡:“他们有枪,子弹快多了。” “子弹再快也没有我死得快。” 赵云琦一开始有点懵,等到反应过来吃吃笑的时候,火丙已经开跑。 警车内的人见状,先是按喇叭,然后发动引擎,最后才是远光灯,那个时候火丙背朝他们,视力有一定程度的恢复,等追兵摇摇晃晃地赶上来,他已经狂奔出去二十多米。 “他们把车窗摇下来了。”赵云琦的语气中透着兴奋。 “喂,停下!”警察开始喊话。 “他们在加速。”赵云琦语速同样加快“火丙你停下,前面有隔离栏。” 火丙脑子一抽,暗骂自己慌不择路,竟然又跑回村口,怪不得眼前影影绰绰,现在才发现是火光。 “我要开枪了!”警察在车里大吼,随即扣动扳击,好在没有精准度。 到了这种境地,再跑已经没用了。火丙在隔离栏下放缓停步,疲惫地将赵云琦放落在地,然后双手高举,表示投降。 警车随后停下,怦怦两声关车门的动静,说明至少有两位警察下车,赵云琦证实了这一情况。 寒风凛冽,雪花打在脸上略显刺痛,两名警察破口大骂,但他们不敢靠近火丙和赵云琦,只在两三米开外发威。 火丙突然大声问:“村子是你们引爆的吗?” 两名警察的叫骂声嘎然而止,嗓音浑厚那位随即接话:“什么引爆?明明是天然气管道破裂引发的爆炸和燃烧。” 火丙哈哈大笑:“那消防官兵怎么没来救火?市政抢险救援队怎么没出现?” 两名警察被这句反问堵得哑口无言。 火丙低头说:“赵云琦,他们手里捏着枪吗?” “放回口袋了。” 现在的火丙能看到人影轮廓,但是看不清细节,这完全足够,因为他有斧头和水果刀,他拿手的本事就是飞刀。 火丙盘算着,杀警察未免太狠,现在的关键是不能让他们再追上来,那就砍腿,还要防止他们开枪…… 念及至此,火丙上前半步,他视线模糊,需要足够近的距离才行。 两米开外的警察立马拔枪,速度比火丙想像中的快很快:“站那儿别动!” 火丙的计划落空,但他仍旧冒险上前半步。 “我警告——”嗓音浑厚的警察话没说完,突然拉长音调,变成一声充满惊恐的怪叫。 第12章 历史的尘埃 ? 一个浑身着火的东西从隔离栏上腾空跃过,径直扑向举枪的警察。另一名警察开始对着火团射击。 惨叫,怪吼,枪响,村中爆炸的轰然巨响,场面一度混乱到极点。火丙使劲想看清楚,赵云琦却抓住机会拉着他跑。 火丙转手抱起赵云琦,他知道雪地里人跑不快,几步开外的那辆警车,不正好是千载难逢的逃命机会么? 坐在车里,火丙睁大双眼去看远光灯下的两名警察和浑身着火的怪物,虽然模糊,但这种惨死的画面不必太清楚就足够震慑人心。 火丙发动汽车,明知抛下警察不厚道,但又能怎么样? 被怪物缠住的警察殊死搏斗,另一位发觉警车被丢,大怒之下调转枪口,对着挡风玻璃接连开枪。 那时火丙已经在调头,玻璃被击碎的刹那他一把按下赵云琦的脑袋,猛踩油门呼啸而去。 “没事吧?”赵云琦最先问。 “不知道……身上没觉得痛。”火丙咳了两下。 赵云琦说:“我帮你系安全带。” 火丙驶出一两公里后放缓车速,再次调头。 赵云琦大惊:“你做什么?救那些警察?” 火丙摇头:“我要撞死那头怪物,不然后患无穷!!” 在雪地上全速行驶非常危险,但今天是正月十五,死神可能休息,火丙接连数次大难不死,等他回到村口,大骂错过时机,怪物已经消失,两名警察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火丙解开安全带。 赵云琦一把拉住他。 火丙说:“救人,拿枪。”他把车尾倒向两名警察,然后下车。 结果让人非常意外,两名警察中的一个饮弹自杀,看他脖子上有咬痕。另外一个脸色焦黑,胸口枪眼密集,都没得救了。 火丙叹了口气,四面张望,生怕打不死的怪物藏在黑暗中。匆忙检查两名警察的腰间:警官证件,两把手铐,一个弹夹,一把子弹满膛的五四手枪。 火丙拿上这些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车里,重新发动警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途中,特警防暴车与火丙驾驶的警车擦身而过,火丙知道用不了多久,对方看到死去的警察会反应过来,所以这车不能再开,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他用警官证件拦下一辆连夜铲雪以保持交通顺畅的铲车,告诉司机说:“到市区,这个小女孩需要急救!” 铲车司机看到警灯闪烁的车,没穿制服却带有证件的火丙,以为他是便衣类刑警,哪敢说个不字? 在这种情况下,铲车速度虽然慢,但特警们乘坐的防暴车反超上来的时候,却在火丙丢弃的警车边上浪费大量时间进行勘察,等他们拦下铲车,火丙已经抱着装睡的赵云琦在前一个路口的客运中心站下了车。 火丙和赵云琦在路上商量了,直接去首都,一家人团聚。 可他们进了客运中心的火车站,才发现春运返程的高峰已经开始,虽然现在晚上九点半,但是站内的旅客都是傍晚四五点开始滞留。 女人抱怨声,男人叫骂,小孩哭喊声,整个火车站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密度简直能当作核掩体。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更有数不清的志愿工人,左臂挂着红袖章,不断地传递着一碗一碗猪肉贡丸,泡好的方便面,热腾腾的八宝粥,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火丙将赵云琦抱在怀里,生怕与她失散,在站口亮了警官件后,要了两碗免费的八宝粥,一大碗几十粒的贡丸,然后带着小姑娘在背风的角落里填饱了肚子。 赵云琦挨着火丙,语气中透着担忧:“我们没办法出城了……” “是啊。”火丙抬头看天:“雪还在下,就算立马停掉,火车一时半会也开不起来。咱们最快也要明后天才能买票上车。” “我们现在去哪里?人多的地方我不想去。” “住酒店,咱有一万多块钱的现金,吃好喝好,随时准备做小白鼠。” “好啊好啊。” 赵云琦小手小脚雪地上走得吃力,火丙照旧抱她,步行一公里多,来到一家元开大酒店,四星级,前台要身份证登记,火丙出示警官证件,头像用拇指遮着。 前台不知道真假,脸上表情显出不信。 火丙心里焦躁怕露馅,一转念有了对策:“我要查一下你们的客房记录。” 打电话请示经理,很快走来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自我介绍姓王名玉芳。 火丙知道赵云琦的存在会引起注意,所以准备好了说辞:“这个小女孩说你们酒店住着人贩,她刚刚逃出来报警,我来查证。” 王玉芳听到这话脸色就变了:“大过年的……人贩子?这小女孩有没有搞错啊?” 火丙硬着头皮:“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反正就一点,调出你们客房信息。”说完,火丙两手插腰,有意无意地显露五四手枪的枪柄,手铐,还有警徽,还一脸不耐烦。 王玉芳转向赵云琦:“小妹妹,你说的人贩子房客叫什么名字啊?” 赵云琦心想你傻啊。嘴上带着哭腔:“我不知道他们用的是真名还是假名,但我逃出来的时候看过他们的房间号。” “哦……”王玉芳经理无奈之下调出客房记录,前台转过电脑屏幕让赵云琦看。 赵云琦心中忐忑,抿了抿嘴,像模像样地看着一排排房号和姓名,忽然间指着一个说:“就是他!” 王玉芳见小姑娘那么确定,也开始紧张,她问火丙:“需要我们酒店配合吗?” 火丙没说话,拿出已经关机的手机,假装按号码,然后走开两步,假装接通后说:“喂吴队,那个,信息已经确认了,接下来我是守着,还是你们派人来抓?” 火丙假装在听对方说话,然后自言自语:“好的,我知道了,您先别挂,我问一下。” 火丙转身面对赵云琦:“小姑娘,那些人贩子抓了多少小孩?是不是有很多?” 赵云琦听得出来火丙在暗示自己,连忙点头:“有好多呢。” 火丙说:“这些小孩都在这个酒店还是其他地方还有?” “我……”赵云琦听不懂这个暗示,只能说:“我不太清楚……” 火丙点点头,把按在胸口的电话搁在耳边:“喂吴队,情况是这样的,被拐的小孩可能被分散安置。” 等待几秒后,火丙继续唱独角戏:“好的好的。” 假装挂下电话,火丙对王玉芳经理说:“有没有房间,就在这个房间附近?我要进行监视。” 王玉芳经理吓死了,一个劲问怎么办,大过年的碰上了人贩。 火丙轻描淡写地挥挥手:“人贩算什么,毒贩才叫危险,赶紧的,别耽误了案情。” 火丙转身对赵云琦说:“小姑娘,把眼睛睁大了,我要你指认人贩的时候别害怕别含糊。” 赵云琦想笑来着,努力忍住,大幅度地点头。 就这样,火丙和赵云琦就顺利入住。还有好吃好喝供应,当然,火丙是付钱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反正住两天就要走。 这一晚,火丙和赵云琦在双人房里开足暖气养精蓄锐,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叫服务员送饭。 拉开窗帘,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居高临下,积雪已经厚到足以覆盖轿车车顶。整个城市的交通网瘫痪,这一整天市长都在带头铲雪, 火丙出神良久,昨晚的爆炸大火,加上一整夜的暴雪,会让江门村成为历史尘埃,也许只有探险的年轻人会去那里吧。 第13章 死生对决 ? 得以在酒店栖身靠的是头脑,还有赵火二人的配合默契。可麻烦的地方是赵云琦指认的‘人贩子’,只要他一出房门,火丙就得跟着走,就像市长扫雪表演给百姓一样,火丙也要做给酒店的服务人员看。 这天再晚些时候,全民三套娱乐频道,元宵晚会热闹无比,男女主持与各界名流在流光溢彩的舞池上舞蹈,一曲终了,所有人落座,男主持开始煽情,女主持忙着附和,所有人的脸上挂着‘我幸福’的微笑,全场氛围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受到百年雪灾影响的铁路沿线各地级市,发起‘人海战术’,全民铲雪,仅用了十五个小时就疏导了受雪灾波及的四省铁路线。 兴绍市火车站内,旅客被一拔一拔地送走,或一拔一拔地迎回家门,酒店内的火丙和赵云琦通过网络得知交通恢复正常的消息,他们第一时间退了房。 火丙以为前台人员会进行询问,但没有。因为上次的工作人员换了班。 到了火车站,红色的灯笼还挂着雪,褪色好多,年味完全淡了,熙来攘往,每个人脸上看着都好忙。 因为是春运期间,所以上列车得安检。火丙只得把自己和赵云琦身上的刀具扔在垃圾桶里,排队买票,排队上车,赵云琦寸步不离地跟着,从头到尾出奇地顺利,没有出现火丙想像当中,被穿有防化服特警带走的情况。 列车上挤是正常的,软卧硬座都已经售完,两张站票也属难得。 火丙抱着赵云琦,生怕人群中挤失散,好不容易挨到第三节车厢,看到一个穿呢大衣的女人独自享有两个座位,只见她横躺着不动,周围人白眼频率很高,冷嘲热讽不在少数。 火丙抱着赵云琦挤过去听情况,原来这女人是一家三口,她躺着的座位原本该丈夫和儿子坐,但因为身体不适,自然由她躺下休息,轮也轮不到别人。 但人就是这样,仇富心理在这种情况下格外敏感,尽管人家三口花钱买了硬座票,但也有人看不顺眼气不过。 身体不适的女人听到丈夫和儿子和其他乘客起争执,只得扶着椅背起来,拉丈夫的手说: “你来坐。” 丈夫摇头,拉儿子。 儿子人高马大,怒气冲冲:“这俩座位就给我妈躺下休息了怎么着吧?” 女人叹了口气,左右张望就看到了怀抱赵云琦的火丙,她冲他招招手:“小伙子,把你女儿抱过来。” 火丙有些意外,但还是过去了。只听女人气呼呼地对其他乘客说:“我们花钱买的座票,你们不让我躺,我的丈夫儿子也不会便宜你们,现在就给这小姑娘。” 火丙连忙道谢,女人摸了摸赵云琦的脑袋:“真可爱。” “谢谢阿姨。”小姑娘嘴是很甜的。 一场纠纷渐渐平息。赵云琦坐了半多小时后让火丙来,火丙自然不坐,赵云琦干脆起身让给女人的丈夫:“叔叔来吧。” “乖了,你坐。”男人笑了笑,目光落在妻子脸庞,不由得露出关切之情。 火丙顺势观察那女人,只见她神情萎靡,可能因为有病在身,所以一直抖,还有一个地方特别明显,火丙发现女人脸上的青筋血管异常明显,一跳一跳,好像里面流动的不是血液,而是虫。 赵云琦的座位最终让给了女人的丈夫,他一落座,就给老婆拿药,火丙发现药的外壳全英文,他半个字也看不懂。 车厢里又挤又闷又热,火丙心想要不是怕呆在兴绍市被逮住,才不会这么急赶出来活受罪。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赵云琦站得累坏了,火丙抱了她两次,女人一家要让座的时候,火丙都很客气地拒绝了,并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怕女人有病在身会传染。 事实证明,火丙的拒绝是正确的。 不久之后,车载广播传来陪都客运中心进站的提醒,有转车和下车的乘客,让火丙所在的车厢不再人挤人。 这个时候,身体不适的女人原本把头靠在丈夫肩膀上,忽然间坐直身子,目视前方。丈夫俯身过去问她怎么了。 与此同时列车启动,并且加速。 火丙皱了皱眉,感觉这女人坐直身体的动作十分突然,很不对劲。 就在列车高速前进的时候,那女人一把挽住丈夫的脖颈,他丈夫笑着拍妻子后背: “是不是睡着做噩梦了?没事的没……” 他话没说完,妻子张嘴一口叼他耳朵。 火丙当时目不转睛,虽然心理上有所准备,却仍旧没有办法接受。 赵云琦捂住小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男人因为耳朵上的疼痛而高声惨叫,他妻子松了口,竟然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忍不住想咬人。” 火丙在边上看到女人满嘴的血,她丈夫的耳廓上出现一条齿痕状伤口。血流如注。 火丙左右观望,发现不少人都在留意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面面相觑,眼神中透出惊人一致的紧张和恐慌。 “哥哥……”赵云琦故意说得很大声“我要尿尿。” 火丙会意,连忙接口:“忍着啊,没尿了裤子。”说完,他抱起赵云琦就一个劲地说“借过,不好意思借过。” 谁知火丙话音未落,那咬了丈夫的女人发出一声怪异的嗥叫,尖锐又刺耳。 火丙听到这怪叫的刹那,浑身汗毛倒竖,强烈而熟悉的恐惧感袭来,这女人分明染上了‘不知名病症’! 火丙抱着赵云琦,硬着头皮在人群中挤,然后就听到女人的嗥叫越来越响亮。 被火丙甩在后面的乘客开始骚乱,呼喝,叫喊,惨叫,痛骂,哭吼,整个车厢混乱到极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僵尸……” 车厢静默一秒,再次沸腾。 在这个时候,火丙与赵云琦已经躲到了女厕所的小隔间。 厕所之外,人群推来搡去,女人的尖叫和小孩的哭声格外刺耳,火丙捂着赵云琦的耳朵,自己满头大汗。 听外面的情况好像不只女人发病咬人,同时惨叫的人声此起彼伏。 火丙不敢想像,又不得不想,要是整节车厢或者或辆火车的乘客都遭到感染……他和赵云琦还逃得掉么? 正想着,厕所外传来一个男人粗大的嗓门:“他妈的咬我!老子死也拉垫背的!” “谁也别想逃!我被咬了,你们也别想好过!”一个女人尖着嗓门大叫。 火丙恍然大悟,原来真正发病的人只有一个,但是被她咬过的乘客心理不平衡,非但没有制止,而且还助纣为虐,有意伤人! 这种情况是火丙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在女厕所隔间惊出一身冷汗。而赵云琦虽然耳朵被捂,但多多少少听得到,吓得浑身发抖。 与此同时,火丙最不愿意面对的情况发生了。 有人在厕所外撞门,有人尖叫:“门被反锁了,有人藏在里面!” 又有人接话:“别放过他,今天一个都别想逃过!” 火丙两眼暴突,双拳难敌四手,难道无论如何摆不脱?难道这就是他妈的命?! 在这种情况下,火丙打算拼命,握紧拳头,掌心传来的一阵刺痛让他灵光一闪。 当初为了救赵云琦,火丙掌心割了何止五刀,现在伤口没痊愈,在用力张开五指的情况下,伤口迸裂,鲜血直流。 就在厕所外丧失理智的人们强行冲入隔间之前,火丙把鲜血涂了赵云琦满脸满脸脖颈,自己的嘴边也不少。 几十双眼睛带着恶毒,直勾勾地盯着火赵二人。 火丙没有说话,只是从鼻腔里喷着急促地气息,充血的双眼非常到位地表示他紧张至极点的癫狂,在外人看来也属于不知名病症发作。 赵云琦娇俏的小脸蛋上,满是鲜血和痛苦,稍稍安抚了疯狂的人们,眼见他们一个个转身离去寻找新的目标,火丙以为能松一口气,但是没有想到,最后还有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他笑着问: “小伙子,你连小孩也不放过啊?让我看看你咬了她哪里。” 火丙心头一跳,意识到面前的男人识破了自己。只见他慢慢走近。左侧脖子上的伤口流下几道细细的血痕。 “怎么了?”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你的表情很不自然呀。” 火丙轻抚赵云琦脑袋,示意她不必再装死,自己缓缓挺直腰杆,一声不响地盯着中年男。 第14章 永不止息 ?女厕所内的气氛非常压抑同,赵云琦躲在火丙身后,目光停留在中年男文质彬彬的脸上。 “如果你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能活着回家。从感染到发病,起码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火丙脸色铁青,语气冰冷。抬脚踩踹断坐便器旁边,供残疾人搀扶的u型护栏。 中年男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你在威胁我?” “是你先让我感觉到了威胁!”火丙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动,咬紧后牙槽,目光变得凶狠。谁也不能伤害他和赵云琦。 中年男被咬伤后确实心有不甘,识破火丙和赵云琦就打算咬伤他们,但是此刻他手无寸铁,真冲上去只有挨揍。 与此同时,厕所外的人们来回奔跑惨叫,中年男哈哈大笑:“用不着我亲自上,外面好多呢。” 就在中年男半个身子探到外面,火丙箭步而上全力暴发,u型护栏径直砸中他后颈。 中年男没死也没晕,颈上吃痛,大叫:“这儿还有……”话说一半,火丙将中年男拖进女厕所,u型护栏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反复几十次,击中的都是要害。 其间有被咬伤的乘客探头进来,看到内部血腥一幕,又听火丙急智之下的迷惑言论:“你咬我,咬了我就得死!” 赵云琦躲在角落里,一开始不敢出声,后来就哭,火丙狂躁的情况被哭声刺激,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就是负疚负罪罪恶感,因为他杀了人。 火丙握着u型护栏,五指指关节发白,口中喋喋不休:“谁也不能威胁我的生命,谁要伤害我,我就伤害谁!谁要伤害我,我就伤害谁!” 赵云琦扑上来抱住火丙,脸上断了线的泪珠,可怜巴巴:“火丙,咱们跳车自杀好不好?咱们跳车自杀好不好!” 火丙扔掉u型护栏,怔怔地两眼暴突,忽然点头:“好!好!好的!”他用护栏砸开厕所的窗户,回头问:“你先还是我先?” 赵云琦抱住火丙:“你抱着我,我们一起跳,我们死在一起,外面的人好吓人。” 火丙扔掉u型护栏,轻抚赵云琦脑袋,然后将她抱起,抬腿跨到窗外,半边身子暴露在寒冷的疾风中。 火丙跳车之前还想再看一眼世间的美景,广阔的田野上,黑色的树枝,雪白的枝丫,淡蓝色的天空没有白云,阳光正好,空气清醒,爸爸妈妈就在远方的城市。 “我不能死!”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火丙触电似地翻回厕所。面对横躺在地的中年男,他知道自己或有一天难逃死刑,但此时此刻,瑟瑟发抖的他抱着赵云琦:“咱们要活下去!赵云琦……活着!” “别……我不想活了……”赵云琦抱着火丙颈项,鼻涕眼泪都沾上了他的脖子。 “不要担心,谁也伤不了咱们!有我在!放宽心!”火丙浑身冷汗心乱如麻,却依旧强颜欢笑。 五分钟后,赵云琦终于同意活下去,火丙吁了口气,脱下外套围住她的脖颈:“稍微保险一点。” “你呢?”小姑娘眨巴着双眼。 火丙捡起u型护栏:“你装死好了,看我的。” 三十秒后,火丙右手手臂将赵云琦半抱半托,左手带血的u型护栏拖在列车地面。一边走,一边神经质地低声言语: “谁咬了我妹妹?站出来!谁咬了我妹妹?” 车厢内的血腥味很浓,座位上躺着许许多多挣扎无果的无辜之人,他们都被咬了,或低声啜泣,或怨天尤人,或愤愤不平,或因恐惧自杀,或斗殴或谋杀…… 好多人在自言自语:“这下完蛋了……好在大家都一样完蛋。要死不只我一个。” 火丙这方面,装作疯疯癫癫的模样,沿着中间的过道不急不慢地行进,全身肌肉紧绷如钢铁,嘴上哆嗦着念叨:“谁咬了我妹妹……站出来,我杀你!” 一秒,两秒,三秒…… 火丙被很多咬伤者注视留意过,但他浑身带血的惨状让很多感染者打消了再咬他一口的念头。 那个时候火丙即将蒙混过关,他甚至已经来到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接点,只要开门就能通到另一节。 可是,一名年轻的女人大六七步开外离开座位,脸上的魔幻妆因为质量低劣,已经被泪水冲得五颜六色。 “喂!” 火丙的脚步僵了一下。 “你妹妹被咬,那你呢?”此时此刻,女人的嗓音异常尖锐。 火丙转过身来,嘴角浮现一丝绝望的笑意。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火丙和他怀中的小姑娘上。 “我问你话呢。”女人一步步目前,咄咄逼人。 火丙苦笑着摇头:“难道你们非得赶尽杀绝!?” 女人边哭边靠近:“那我又伤害了谁?这里的人为什么来咬我?我这辈子没做过坏事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火丙知道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他举起u型护栏“我不会咬人,但一定会杀人!” 火丙话音一落,所有具备行动力和攻击能力的人都离开自己的位置,大家一股脑儿地涌向火丙。 火丙准备抛下赵云琦,保护她最后一次,突然间边上传来大吼:“够了!” 下一秒,全速行进的列车骤然减速,原来火丙右手边,一个小伙子拉动了车厢紧皱制动闸,车厢内的所有人因为惯性而向前扑倒,一时间人叠人,轻者头破重者血流。 火丙背着书包,紧靠车厢门也就没倒,u型护栏又在胸前挡住扑过来的攻击者,又躲过一劫。可容不得他响鼻,拉下紧急制动闸的小伙子冲过来,把一样东西塞到火丙怀里,替他挡住攻击: “这是男人间的交换!” 火丙一头雾水来不及反应,目光坚定的小伙子就将他推到车厢与车厢间的连接过道。 这当口列车已经减速,小伙子被疯狂的攻击者淹没之前大吼:“跳!” 寒风凛冽,火丙突然间热泪盈眶,最终毫不迟疑转身就跳,在雪地上接连打滚抵消冲击力。火丙磕得鼻青脸肿,手脚剧痛,好在赵云琦完好无损。 “我们没事……” “是那个小伙救了咱。”火丙耳边响起他那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是男人间的交换! 小伙子把什么东西塞给了自己?火丙一摸怀里,惊得不顾疼痛跳起来,怀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火丙终于反应过来“男人间的交换,一条命换两个人,小伙子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想让我做信使!” 念及至此,火丙浑身鸡皮疙瘩迭起,他感觉无形的压力和重担压在心口,他和小伙从不相识,但因为对方的付出,自己不能忘恩。 火丙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赵云琦,小姑娘咧着嘴,自顾自哭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找回来,咱们帮他送。” 好在野外的雪地很平整很干净,火丙从跳车的地方与赵云琦一道,一步步一寸寸找,终于拾回一台苹果手机。 滑动解锁就能使用,火丙很快看到一段在编辑页面的短信:“果子,我本想亲自来见你,我想跟你说我虽然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但我爱你的心会一直持续到生命的结束。此时此刻,你得原谅我只能发短信,无法前来相见。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爱你。永别了。爱你的康。” 火丙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个字上,心中最敏感的弦就这样被触动,他也有深爱的人,父母双亲正等着他。如果此前小伙子没有舍身相救,火丙就不会是现在的火丙。 一时间伤痛如洪水决堤,为爱人,为父母至亲,生命不息,永不止步。 火丙紧握赵云琦小手,鼻腔酸涩泪水充盈,天地苍茫寒风呼啸来去,他必须把手机亲自送回女孩手中! 第15章 在劫难逃 ? 列车紧急制动后,在惯性的作用下停在一公里开外。失控的乘客下车时争先恐后混乱至极。 与此同时,列车管理控制中心,早已经通过列车驾驶员的求救,以及车厢内的视频了解到现场的惨状。 停车地点最近的城市就是陪都,陪都军区陆军作战部,抽调两千五百名官兵,集结誓师,直升机群自军用机场起飞,炮兵团全速行进。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火丙和赵云琦在田野雪地中艰难跋涉,长达二十分钟的急行,让两人汗流浃背,头上的热气就像口鼻间呼出的白雾一样明显。 赵云琦先是自己走,然后火丙抱她,等他也走不动了,两人就想法子找个地方躲着休息。 前面有片松林,火丙抱着赵云琦跑进林区,光线一下子放暗,他担心有野兽,又担心列车停驶后,旅客四散奔逃,总会有被攻击的人来到松林。 思来想去,火丙觉得留在地面不踏实,于是扎了个马步,让赵云琦踩着他肩膀爬上一棵目测最粗的松树。 赵云琦上去后,火丙后退助跑,手脚并用就和她来到距离地面两米的枝杆,火丙说还要往上,赵云琦有点慌了。 “闭上眼睛抱紧了我。”火丙累到极点,不想多说。 赵云琦很听话。 然后火丙就冒险上攀,最终停在距离地面四米五左右的枝杈上,身上全是松树上掉落的雪。他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替她抚去脑袋上的落雪,自己靠着松树主杆,每一口冰冷的呼吸都倍觉吃力。 “我能睡会儿吗?”赵云琦抬眼望着火丙,心中安适。 “先吃点东西。”火丙的书包一直没离身,里面有上车前准备的小零食。 ……………… 直升机在一十七分钟内赶至列车停驶现场,飞行员居高临下,乘客往哪儿逃跑都一清二楚,联系地面部队后,全速赶来的作战官兵围追堵截。规矩很简单,以防暴防恐防生化论处,要是乘客发动袭击,开枪一次警告,第二回击毙。 作战官兵训练有素装备齐全,加上信息化的完全和细致,实名质的列车票,加上抓到的乘客和击毙人的身份核对,立马就知道谁没有落网。 陪都城内总指挥部,领导们双眉紧皱各怀心事,经过秘密而长久的会议,最终决定原地建设感染者的治疗基地,被控制起来的病人手脚被铐,且配备一名持枪士兵守卫,每隔十小时注射一支狂犬病疫苗加服药。 据统计,这趟列车实载乘客两千一百四十四人,现已控制一千九百七十一人,仍有一百七十三名感染者或病菌携带者在逃。 中央领导人得知消息,表示严重关切。 于是陪都军区及州兰军区再次抽调官兵三万人协同作战,以停驶列车为中心,方圆五十公里全面封锁。 而火丙与赵云琦,就在这五十公里范围内。在劫难逃。 ………………………… 那天晚上,气温降至零下6度,虽然松林茂密挡风,但火丙和赵云琦坐在枝干上还是快被冻死了。 “你还坚持得住吗?” 赵云琦把脑袋埋进火丙宽阔的胸膛,瑟瑟发抖:“还可以咬咬牙。” “再吃点东西补充热量。”火丙臀部僵硬,双臂又酸又胀,但仍勉力抱紧赵云琦。 “明天怎么办呢?”赵云琦在火丙怀中闷声闷气。 “活过今晚再说吧。”火丙拿出最后一包巧克力:“半个小时含一块。” “你先吃。”赵云琦的小手冻僵了,接过巧克力,艰难地折下生脆一片送到他嘴边。 火丙本想拒绝,但肚子咕咕叫,真要饿死了,赵云琦一个人十有八七也活不出去,于是用唇齿咬住,含在嘴中。 赵云琦自己也折了一小片,然后带着浓郁的丝滑香甜,心满意足地将脸蛋埋进火丙胸膛。 过了一会儿,赵云琦抬脸说:“火丙,咱们要是在今天晚上冻死了怎么办?” 火丙用下巴抵着她额头:“冻死或许是一种解脱。” 赵云琦没有接话。心里很难过。 火丙说:“听到天上飞过的直升机么?” “嗯。” “军警到处抓人,感染者的下场不容乐观,但愿科学家能研究出控制不知名病症的药物。” 赵云琦听到这儿忽然问:“火丙,你说会不会出现电影中的那样?整个世界都是丧尸。只有几个主角能够健康地存活下来,然后四处冒险呢?” “估计没可能。一来没有丧尸,二来世界太大,不可能被全部传染,我听说历史上最严重的传染病是黑死病,全球一下子死了四千多万人,可相比全球总人口,还不是九牛一毛?” “四千多万人?好可怕。” “当时的医疗水平和科技远没有现在发达。所以现在说,就算不知名病症是丧尸病毒,各国人民也不会像电影中那样毫无准备。” 赵云琦低下脑袋若有所思。 火丙说:“其实不知名病症和电影中的丧尸有很大区别。” “我也觉得不一样。”赵云琦说“好像被咬的人不会立马就变,列车上之所以那么乱,是因为人人都不想死,自己被咬就不希望别人好过,于是死也要垫背的变态想法就出现了。” “聪明。还有一些区别,比如丧尸是死的,不知道痛,要爆头才能彻底解决,但我遇到的几名感染者,包括李国利父子,他们有痛觉,也就是说还活着,甚至还有愤怒和报复,只不过他们不能控制自己发作时的癫狂。或者在发狂的时候,脑海中身为人的意识被压制。” “太复杂我听不懂。”赵云琦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有不同的地方,电影中的丧尸,行动速度很慢。而我们逃出村子的时候,那个血淋淋的东西和军警对打,好像能躲过子弹。”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而且那个没皮的血人力气特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借此驱赶寒冷和睡意,突然树下传来一声:“树上有人在说话!” 火丙心里陡得一跳,急忙噤声,并且示意赵云琦不要发出动静。 “你听错了吧。”又一个人苦笑。 随即就是一大帮人七嘴八舌,人数超过二十个。 “我不会听错!谁的手机还有电,对着树上照照看,肯定有人藏起来了。” 火丙的神经瞬间绷紧,心中暗骇。只听树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半分钟后竟然出现十几道光线。 随着几声惊吓,火丙与赵云琦在四米多高的树干上完全暴露。 一时间气氛陷入死寂,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三分钟后,几个冷得直跺脚的女人不耐烦:“我们走吧。藏着的肯定不只他们俩。” 好多人转身要走,忽然响起一个男人不依不饶的嗓音:“喂,你们身上有没有吃的?” 火丙摇头。他听得出来,这男人就是发现自己在树上的那个。 “你下来,我们一起找出去的路。”男人的脸色在手机光照下阴晴不定,让人很不踏实。 “你们走吧。”火丙扯谎“我和女儿被咬了,我们不想活了,准备坐在树上等死。” “是吗?”男人叹了口气,突然间大力一脚踏在树上“既然你们想死,就下来当我们食物好了!” 雪地,松林,现场高低,再一次陷入沉默。 只听那男人阴阳怪气:“咱们迟早被丧尸,干嘛不先练习起来?” 火丙在四米多高的枝干上居高临下,很多拿手机的男女后退了几步。 “大家一起用力,把树上的父女摇下来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