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纪》 146 ?郭艾上前与他见礼,喜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咱们巾帼营日也盼,夜也盼,足足盼了你们一年了!” 苏沐和沈青黛都上前与郭艾叙旧,郭艾见张骞等高官都在军中,而且还有五千不知道是哪里来了胡人军队,忙道:“不着急叙旧,众位赶紧带我去见张侯爷。” 王阳明将郭艾引到张骞身前,郭艾对张骞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道:“禀张侯爷,末将是西北军巾帼营先锋郭艾,奉上命特来迎接使团一行。不知道张侯爷身后这些胡人都是哪里来的?” 张骞见郭艾虽然面对自己,仍然侃侃而谈,丝毫不见慌乱,心道西北军中果然人才济济,连这么一个女子都如此镇定有方,回道:“郭先锋不必多礼,这些外国军队都是花剌子模皇帝派来保护我们一路回来的,盼你赶紧回去向你上峰通报,我们这就要进入嘉峪关休整。” 郭艾高声答应,就策马回去。鹰扬军众人和使团众人在五千花剌子模御林军的护卫下继续向前行,果然到了巾帼营中,郭子仪早就上前迎接,对张骞叩首为礼,张骞赶忙将她扶起来,道:“将军对我行此大礼,真是愧杀老夫,快快请起。” 郭子仪道:“大人此去不辞劳苦,冒着生命危险,终于完成皇上交代的使命,大人是为我大夏子民谋福利,下官这一拜大人自然受得。” 二人携手进入军中,自有人将随行的众人妥善安置。张骞跟郭子仪简要说了有关成果和路途见闻,道:“眼下的急事就是通知长安,我们已经回来,顺便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有劳郭将军操办。” 郭子仪忙道:“大人放心,我已命军中烽火传信往嘉峪关,报告你们回来的消息。想必伯颜将军收到讯息后必定立刻向京中传讯。” 张骞点点头,就在郭子仪军中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前往嘉峪关。 嘉峪关军营中有一处赌坊,说是赌坊,其实不过就是个平时闲置的仓库,一些军士平时无聊,就在这里聚赌押注,但是伯颜严命军中不能赌博,因此这些人平时都十分隐蔽,不敢走漏了消息。今日上午军中无事,这些烂赌鬼再次来到这里,三三两两地吆五喝六起来。 正赌的开心,忽然紧闭的门缝里透进一丝光线,接着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大汉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诸人赶忙都去看那人,见这人八尺雄躯,双眼虎虎生威,却是西北军中副统帅秦重海。众人暗暗叫苦,心道被副老总给发现大家聚众赌博,这一下可有得挨了。 秦重海走到赌桌前,虎吼一声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居然在这里聚赌!” 众人被他的呼喝吓得愣神,一个个都要吓尿了裤子,不知道秦重海接下来要如何重罚大家。 却听秦重海声音转低,愤愤道:“有这样的好事也不叫我,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说着伸手抓起桌上的三个色子,随手一扔,道:“豹子!” 三个色子滴溜溜地在桌上转了一圈,停下来时,果然是三个六的豹子。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重海,却听他笑道:“他娘的,老子手痒多时了,还不赶紧陪老子玩两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秦重海也是个烂赌鬼,一个个都仿佛从鬼门关上回来一般,兴高采烈地伺候秦重海坐下,重开赌局。 秦重海今日心情不错,大杀四方,一则他赌术确实高明,二则众人都怕得罪了他,有意相让,居然让他赢了不少。秦重海正玩的兴高采烈,忽然大门再次打开,一个普通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对众人道:“快收了快收了,了不得了!” 秦重海正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扰,心中不快,对那人道:“慌什么!有老子在此,你怕个球!” 那人见是秦副统帅,慌忙对他见礼,却道:“秦老总,您还是赶紧收了吧。” 秦重海奇道:“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下一路狂奔来的气喘,大声道:“大帅……伯颜大帅回来了!” 秦重海仿佛屁股被火烫了一般,啊地一声跳起来,一连声道:“散了散了,都他妈散了。把家伙都藏好了,等过几天咱们再来这里耍!”说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大家才终于醒悟过来,开始忙忙活活地收拾东西。 秦重海一路跑到伯颜的门前,见大门开着,伯颜正在里面换装,秦重海走进去,对伯颜道:“大帅!你可算回来了。” 伯颜正在将自己的便衣脱下,换上军装,见秦重海还是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无奈道:“我离开半年了,你居然还是这幅毛毛躁躁的性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秦重海哈哈一笑,道:“咱老秦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没法改的了。怎样,此行可还顺利?” 伯颜点点头,道:“太平无事。怎样,我走的这段时间,嘉峪关这边可有异动?” 秦重海肃了面容,站直身子禀报道:“禀大帅,楼兰人多次派小股部队前来骚扰,末将谨守大帅的命令,没有命一兵一卒出城作战,只是严阵以待。楼兰人在城外叫骂一通,也就离去。只是咱们西北军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腌臜气,有些脾气爆的就在城门上与对方对骂。大家心里都着实憋了一股气。” 伯颜哪里猜想不到,他说的那个上城去与对方骂战的正是他秦重海自己。笑道:“不用着急,明年大战将启,到时有的是你们这些兵油子上阵杀敌的机会。” 秦重海喜形于色,试探道:“莫非凿空之行成了?” 伯颜含笑点头:“你去命全军都穿好军装,待会咱们去嘉峪关门口迎接张骞侯爷他们一行。” 秦重海啊地一声,惊讶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伯颜道:“我先他们一步入城,料想他们应该待会就到了。” ; 147 ?原来伯颜一路尾随张骞等人进入花剌子模国境,一直没有现身与他们相见,直到使团一行与花剌子模的皇帝达成了协定,起身返回,伯颜便跟随着一路东来。他见使团一行有五千御林军护卫,料想没有什么问题,因此不再跟着他们,而是单枪匹马地往回赶路,所以先使团一步到达了嘉峪关。 秦重海忙去安排,过不多时,西北军中主要将领尽数被通知到,众人纷纷前往嘉峪关门口等待,秦重海跟伯颜一起走到门口,见远方一行浩浩荡荡的人群掀起一阵烟尘,正是使团一行人到了。 张骞见伯颜已经在门口等候,赶忙快马加鞭,一路跑到伯颜身前,跳下马来,二人紧紧相拥,伯颜道:“侯爷!下官在此盼了一年,终于盼到了你们回来的这天。” 秦重海在一旁腹诽:什么叫在此盼了一年,你都跟着人家跑了一路了。 张骞也难掩心中的激动,对伯颜道:“一年之前,我们从这里出发,将军亲自为我送行,今日我们回来,将军又亲自为我们接风,只是当时走的时候易水萧萧,如今是满载而归了!” 王阳明也上前与伯颜、秦重海等见礼,秦重海见王阳明神完气足,功力似乎又有长进,更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比之一年前更加成熟稳重,心道这小子看来这一年确实经历了不少锻炼。 张骞对伯颜道:“本侯一路历尽艰险,如果不是王校尉和鹰扬军拼死相护,本侯此生再难回中土了。” 伯颜道:“能够为侯爷效力,为国家出力,是西北军也是鹰扬军的无上荣耀。”他见王阳明功力更胜往昔,心中代他欢喜,问他道:“此行如何?鹰扬军可有伤损?” 王阳明听他问起战损,脸上闪过一丝郁色,沉声道:“有十名士兵壮烈殉国了。” 伯颜点点头,道:“务必要妥善处置后事。” 此时阿里不哥走上前来,伯颜不认识他,听张骞介绍了他的身份之后,忙道:“阿里将军是我国贵客,请随我们进入嘉峪关休息,料想几日之后使团一行必定要回长安复命,将军到时可以跟随使团前往长安拜谒我国国君。” 阿里不哥道:“久闻伯颜将军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只是我花剌子模皇帝还在等着在下回去复命,再者,我们这一行都是军人,并无外交使节,直接去见贵国皇帝,怕多有不妥。” 伯颜听他说的也有道理,只好道:“如此,便请先入我城中休整,之后再做商议。” 众人纷纷下马入城,各自回营安歇。王阳明放下东西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后勤营申领那十名殉国的战士的抚恤金,那财务官给了王阳明一百两黄金,他不敢相信道:“每个人就只有十两黄金?” 那财务官小心对王阳明解释道:“大人或许不了解,咱们大夏对于军人的死亡抚恤金是每人五两黄金,咱们西北军中承蒙伯颜大帅爱护,从军费中出资将这个数目提高到十两,在几路边防军中已经是最高的了。” 王阳明心中满不是滋味,心道一条人命才值十两黄金,这些士兵都有家小,让他们的家小就拿着这十两黄金过剩下的日子吗?但是制度在此,他也没有办法反抗,只好默默地领了一百两黄金,回自己营房。 碧落正在王阳明房中帮他收拾东西,见他闷闷不乐地回来了,赶忙问他是怎么回事,王阳明将事情说了,碧落道:“哥哥,咱们手上还有一万两银子,你也不着急花销,为什么不动用这笔银子呢?” 王阳明恍然大悟,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份身家,于是就从一万两银子中取出五千两来,叫来顾惜风,将这五千两银子和那一百两金子都交给他,对他道:“这些是给咱们鹰扬军阵亡的十名将士的抚恤金,每人五百两白银,十两黄金,发给他们的家人,这事情还要劳烦你去操办。” 顾惜风见每个人这么多钱,心道这必定是王阳明自己贴补了一大部分,握着王阳明的手道:“王老弟,我代这些死去的弟兄们谢谢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顾惜风转身去操办了。 当晚,伯颜做东,在嘉峪关中摆开宴席,为张骞一行接风,同时也为远道而来的阿里不哥洗尘。众人欢饮到夜半才散去,回到故乡之后,再也不用担心身边都是敌人和间谍,再也不用派人轮值守夜,各自回去安心睡下,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 之后几天,王阳明忙着处理使团一行回来的后续事务,竟也没顾得上别的。三日之后,阿里不哥即向张骞请辞,张骞和伯颜见他去意甚决,只好出城欢送,五千御林军上马回国。又过三天,王阳明就接到了张骞的指令:使团一行即刻回京复命,伯颜作为西北军的统帅要跟随一同回京,王阳明作为使团一行的最高军事长官和安全官,也要回京去复命。王阳明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自己正好回国子监看大家一眼,于是欣然同行。 此时伯颜已经用烽火传令和八百里加急文书两种方式向京城报喜,料想京城之中已经得到消息。果然众人出发之后,经过沿途各省都有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出面接待,个个都称颂张骞此行前无古人,看来这些地方官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一路东行,经过一个月时光,众人终于到达长安。在驿馆歇了一日,便接到宫中的传讯,说要召张骞等人进殿。众人来到宫中,见文武百官今日都在朝中等候,原来今天正好是上早朝的日子。大夏的律令,皇帝五日一朝,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国事,今日正好是早朝,所以满朝文武都来了。 张骞等人按照品级秩序纷纷站好列队。伯颜目前是三品将军,按照序列几乎要站在百官的最后,要知道这些有资格在京城中上早朝的官员,哪个不是官居二品三品,伯颜的官位在其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王阳明这样的就更没有席位,只得站在边边角角等候差遣。 他在人群中瞅见散宜生居然也来了,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方,这是皇帝给予他的特殊优待,王阳明心想这老头子一向不爱参与政事,今天居然也来了,看来是来给自己的徒弟撑场子的,他有心想上前打个招呼,却碍于文武百官都井然有序地站着,他已经不方便走动,只好作罢,心想待早朝之后再去见自己的师父也是一样。 ; 148 ?过不多时,听得太监宣威,接着一个黄袍老者迈步从后面走出,往龙椅上坐下,王阳明认得这正是大夏的天子洪武皇帝,百官山呼万岁,王阳明也跟着做做样子,心道小爷我迫不得已又要向你下跪,也就是意思意思,你不要当真才好。皇帝命众人平身,问道:“诸位卿家可有事情禀报?” 文武百官依次上前,将自己手头要汇报的事情都说了,皇帝就在朝堂中直接做出决定,各项事宜该如何办理,各人纷纷记下,回去之后就一一落实。大家都说完了,皇帝看着台下站立的张骞,笑道:“博望侯,你怎么不上来禀报?” 张骞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万福,下官不辱使命,历经一年时光,终于自花剌子模返回,已经完成圣上交付的任务,请圣上过目。”说着将那封花剌子模皇帝签署过的国书拿出来,交给太监,太监拿给皇帝,皇帝展开来看了,龙颜大悦,大笑道:“侯爷此行居功甚伟,为我大夏立下不世奇功,咱们大夏的西北边疆看来马上就要大大地拓展了。” 文武百官对于张骞回来这事儿早已心中有数,见皇帝十分高兴,心道马上就要颁布封赏了。果然那皇帝将国书递给太监,命他放入国库之中好好保管,这上面两国军事联盟的消息目前还在绝密状态,不能让无关人等知晓,接着道:“侯爷此行凿空西域,有大功。有功就赏,朕擢升你为二等忠国公,官封一品,封地百里,世袭罔替。听闻你在龟兹国收了一名妾室,而且已经怀有身孕,这女子愿舍弃故土,诚心投入我大夏,也算难能,就封她做诰命夫人吧。忠国公,你要好好对待人家。” 张骞忙跪下谢恩,百官纷纷前来道喜,心道皇上还真是给张骞面子,要知道,张骞原本是三等博望侯,按正常的升迁,他应该先做到二等侯,一等侯之后,才能成为三等公,如今直接就成了二等公,而且赐号忠国,明显是赞赏他对国家尽忠,对皇帝尽忠,要大大地重用他。张骞也没想到皇帝如此厚待自己,他对这些名号的封赏倒也罢了,关键是最后世袭罔替这四个字让他欣喜若狂,所谓世袭罔替,就是将来自己养老之后,自己的嫡长子可以直接继承自己的爵位,哪怕他只是个三岁孩童,也立刻就变成二等忠国公,只要他的嫡长子一生之中不犯什么错误,这个爵位还可以直接赐给自己的嫡长孙,从此一辈一辈往下传,张家从此稳立朝中,这才是他真正高兴的事情。 皇帝又将使团中主要的首脑一一封赏,每一个都是重赏,各人都高高兴兴,心中对皇帝感激到无以复加,对张骞也是万分感佩,心道如果不是张大人带着自己一行出生入死,如何能够博得这等功名富贵。朝中有些与张骞不怎么合得来的官员则暗暗担心,心道经此一事,张骞在朝中成为当红人物,使团中人都会成为他的忠实属下,张骞的实力大大增强,自己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皇帝封完了使团,忽然问道:“伯颜可曾回来?” 伯颜听到皇帝叫他,赶忙上前听候,皇帝笑道:“伯颜,忠国公此次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你西北军是出了大力的,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 这话一说出来,文武百官的惊讶之情比听到张骞的封赏更甚,皇帝居然是要让伯颜自己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赏赐,而且要什么都给,这等荣宠,简直是前所未有。 伯颜赶忙跪下道:“臣为陛下分忧,原是分所应当,而且此行主要功劳在忠国公,臣与西北军只是略尽绵薄,不敢要什么赏赐。” 皇帝笑道:“你不必跟我客气。不赏你就罢了,但是王阳明的鹰扬军可是实实在在出了力的,不赏他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王阳明何在?” 王阳明听到皇帝叫自己,一溜小跑走到前面,大声道:“微臣在!” 皇帝道:“王阳明,朕听说你这一路护卫有功,数次将忠国公于生死存亡的境地中救了出来,你说说,你想要朕怎么赏你?” 王阳明心想有伯颜的例子在先,我也有样学样罢了,忙道:“微臣不敢要什么赏赐,只要咱们大夏从此国泰民安,西北边疆开疆拓土,陛下名垂青史,微臣就心满意足。” 他说完这话,暗地里瞅了散宜生一眼,看他什么反应,散宜生就站在王阳明身边,听他说完,鼓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夸奖他说的好。王阳明心中大定,静待皇帝说话。 皇帝摇摇头,道:“你们西北军一向就是如此,打仗的时候勇猛无比,到封赏的时候却谦虚得很。也罢,朕不为难你们,由朕来决定如何封赏,你们可有异议?” 伯颜与王阳明赶忙说没有异议,心道谁敢对你的话有异议。 皇帝缓缓道:“伯颜听赏,你现下是正三品怀化将军,朕升你两级,让你做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 伯颜赶忙叩头谢恩,众文武尽皆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对伯颜的赏赐比对张骞的赏赐居然还要大方。伯颜直接越过从二品的官职,做到了正二品,这已经是朝中武官目前所能坐到的最高职位,堂堂兵部尚书杜少卿,也不过是个正二品的官员,伯颜身为兵部下属的军官,居然与杜少卿平级,这可叫杜少卿难做了,将来还怎么指挥伯颜打仗。 再者,伯颜原本只是西北军的统帅,统辖五万兵马,镇守西北边疆,说起来活动范围也不过就是嘉峪关周围几百里,如今让他统辖西北七省防务,他手下的兵力顷刻之间增加到十五万,而且还不包括民兵和预备役,活动范围也扩大到西北七省近万里的土地,如果伯颜心有不轨,想要造反,凭他手上的兵力和财力,足以让大夏难以收拾。只有张骞知道,皇帝这样的封赏其实有他的深意,这是要伯颜统帅西北七省,加强军事训练,准备明年向西域开战了。 ; 149 ?皇帝又道:“王阳明听封。你为西北军麾下鹰扬军小队的最高统领,护送忠国公通使西域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出生入死,立下战功,你现下是正六品昭武校尉,朕提升你为从四品下怀化中朗将,加封一等奋武子爵,鹰扬军扩编至五千人,归你统辖。另外,听说你有个侍女,此行担当使团大通译一职,也有贡献,朕索性一并封了,让她做鸿胪寺的名誉乐正,仍旧在你身边供职,享鸿胪寺俸禄。” 之前皇帝对张骞和伯颜的封赏虽然惊人,倒还在百官的可预料范围内,对王阳明的封赏却让众人委实不敢想象。从四品到正六品之间,如果正常升迁,要经历从五品下归德朗将、从五品上游击将军、正五品下游骑将军、正五品上宁远将军,方才能做从四品下怀化中郎将,如今王阳明相当于一日之间官升五级,这在大夏朝还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从此王阳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被大家称为王将军了。而且他还从一介平民陡然之间变成了子爵,从此有爵位在身,即便将来犯了律例,没有大理寺、刑部、吏部三司会审,也不能轻易定罪。王阳明却没想到皇帝思虑还挺周到,居然连碧落也封赏了,从此以后碧落即便不跟着自己,也假假地是个乐正,有稳定饭碗,这倒让他颇为满意。 皇帝说完之后,若有如无地看了散宜生一眼,散宜生微笑点头,皇帝这才继续道:“鹰扬军中军士尽皆有功,每人官升两级,军部记得即刻办理。”杜少卿就在前排站着,赶忙应下,心道皇帝这是要重用西北军,着力打造鹰扬军,自己虽然心中不爽,但是还是要好好操办,让皇帝满意才行。 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帝已经封赏完毕的时候,却听皇帝对散宜生道:“散院长,几年前朕曾经提议封你为公爵,你说无心于此,不肯领受,朕只得作罢。如今你的徒弟已经封爵,你这个做师父的不受爵位,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散宜生拱手道:“时异则事异,微臣愿受封。” 百官尽皆大惊,坊间早有传闻,皇帝要封散宜生爵位,散宜生推而不受,但是这只是小道消息,从来没有被证实。今日皇帝口中亲自说出了这件事,众人才知道原来散宜生如果不是自己不想受封,早就可以封爵,众人心中难掩激动,不知道这名闻天下的第一高手,国子监院长,会被封为何等爵位。 皇帝见散宜生同意,开心道:“既如此,朕就说了,散宜生当年助朕起兵,征伐四方,立下战功无数,后亲任国子监院长,为国家选贤任能,如今又培养出王阳明、陈霸先、吕奉先、苏沐等精英人才,着实为国家立下春秋之功,朕封散宜生为一等贤明公,封地千里,颁下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一等贤明公!自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个一等公爵,终于有了人选。一等公爵已经是位极人臣,足以与皇帝平起平坐,以后皇帝即便想再给散宜生升官,也已经是升无可升。 散宜生微微鞠躬,神色之间无悲无喜,淡淡道:“谢陛下。” 散朝之后,王阳明即与伯颜请假,说自己已经许久不回长安国子监,心中十分想念师父,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希望能准自己几天假,回国子监待几天。伯颜见散宜生就在边上,自然是痛快答应。王阳明又与张骞辞别,道:“张大人,一路上蒙您提携,小子才能有如今的荣耀,今后如有机会,盼大人能再来提点小子。” 张骞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如有机会,你来我手下做事如何?” 王阳明看他说话似乎是玩笑,又似乎有些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先答应下来,心道你要挖我墙角,伯颜也未必答应。 告别二人之后,他才与散宜生一并回国子监,二人出得宫门,上马前行,后面跟着碧落、苏沐、陈霸先等人,这些人也都向伯颜请了假,回国子监小住。 散宜生端坐马上,缓缓而行,王阳明跟在他旁边,看着街道两旁繁华热闹的景象,叹道:“一路西去,见识了不少国家,也遍历了许多都城,没有哪个像长安这般繁华热闹,四海升平。” 散宜生听他说话,回道:“我早年游历四方,曾至花剌子模,见国中有一大城,当地人呼为伊斯坦堡,不知道你这次去是否见识了?” 王阳明奇道:“老师您也去过伊斯坦堡?我确实去了,这城市比之长安确实有优胜之处,然而喧哗热闹,有些乱,不如长安这般井然有序。” 散宜生道:“年轻人多出去走走是没坏处的,你现下已经七品了吧?” 王阳明听散宜生说话十分发散,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一月前突破七品。” 散宜生点点头,道:“不算慢。何时能突破八品?” 王阳明摇头道:“七品的境界都还没有稳固,何谈八品?” 散宜生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前行。此时正是八月,长安之中十分酷热,万物生发,蝉鸣鸟叫,王阳明听得这些平时从未关注过的声音,心中只觉得平安喜乐,竟有些不想回西北的感觉,心道如此太平无事地过上一辈子,也是乐事。 几人高头大马,不时有行人对众人指指点点,王阳明听那些人口中说的是:“这就是国子监中的高人,你看,多风光。” 他遥想自己初来长安之时,也曾骑马去寻国子监所在,当时心中有希望,有迷茫,但更多的是对新世界的惶恐,如今自己已经是这个国度中的一员,被人羡慕,世界真是变化得快,让人一瞬间觉得恍若隔世。 散宜生忽然开口问他道:“跨马轻裘入长安,感觉如何?” 王阳明怔了一下,回道:“感觉不错。” 散宜生似笑非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如今你算得上功成名就,心中所期盼的,还是三年前那个目标吗?”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说的是自己曾经对他大言不惭说过的那个目标,自己要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他点点头,道:“那个目标我仍然没有放弃,此外我还多了几个目标。” 散宜生哦了一声,问道:“说来听听?” 王阳明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声道:“我要超越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还要成为超一品的大官,还要成为制霸天下的武将,我要成为这片星空下的最强者。” 散宜生并不回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道:“甚好。” 王阳明笑了起来,学着散宜生的语气,说道:“我也觉得甚好。” ; 150 ?散宜生想了一会儿,对他道:“既然已经入得七品,武功已经脱离凡流。我看不如再对你来一次特训,如果你能顺利晋入八品,想必能够提前学那乘风蹈海的轻功了。” 王阳明听说散宜生要对自己再次进行特训,心中大动,忙问道:“乘风蹈海?老师不是说只有具备了九品的实力才能练那轻功吗?而且我不日就要回西北军报道,如何有时间进行特训?” 散宜生摇头道:“这些细节不用你来操心,你只做好准备,明天开始接受我的特训就行。你大师兄此刻不在长安,这次特训,由我亲自教你。” 王阳明想起上次特训的种种艰苦,心中打了个突,听说朝闻道目下不在长安,自己不必再领受他的十方棍,倒也心安了一些,只是散宜生亲自特训,自己要挨的就是他的棍子了,他的棍子只有比朝闻道的更加凶狠,其中福祸,倒是难料。 散宜生哪里管他这些小心思,一路往国子监去了。 到得国子监,早有小郭子在门口迎接,对王阳明等人真是十万个热情。王阳明陪着散宜生进去后,见暂时无事,就告退了。苏沐等人各自去找自己的师父畅叙别情,王阳明和碧落反倒无事可干,二人合计,不如去藏书阁看看鱼玄机还在不在,于是一路过去,果然鱼玄机已经离职,藏书阁中的教习都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四个时辰的鱼老师去了何方。 二人寻鱼玄机未果,只得回来。王阳明知道明天开始就要特训,心中紧张,别的事情也没心思干,就将许久不用的沙包再次绑在腿上,发现这么长时间不用,已经有些不习惯这沙包的重量。他打开自己的行囊,见那二十本百科全书仍然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包袱里,心道,自己这三年一直都在忙忙碌碌,除了抄录孙子兵法那段时间之外,居然没有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二十本书,好在这些书的内容他都已经记在心中,以后随身带着也无必要,不如就锁在自己宿舍柜子里。 他将书锁了,正要出门走走,却见曹沾一路小跑过来,明显是知道王阳明回来的消息前来寻他的。王阳明将他接进来,给他倒上茶,道:“曹兄,一向可好?” 曹沾笑道:“托先生福,我很好。先生现在威震西域,立下奇功,学生脸上也有光彩。我这次来,是给先生送钱来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王阳明见那些银票面额不等,有的是一千两,有的是三千两,一共加起来是两万两有余,说道:“这些都是书局每个月给的稿费吧?你拿一半走,这书有你一半的功劳,切勿推辞。” 曹沾本来不想要,见王阳明坚持,只好抽走了一半银票。却对王阳明道:“还有一事,想要跟先生说之。” 王阳明道:“但说无妨。” 曹沾喝了口茶水,才道:“先生所著的西游记已经完全付梓,每个月都有销量,这都不必说了。现在京中有个梨园戏院,想将先生的西游记改编成戏剧上演,因为不知道作者吴承恩到底是谁,担心如果贸然上演,会惹作者不快,打起官司来。因此找到新华书局,希望能与作者面谈。书局的大掌柜就找到了我,说对方愿意出钱买断版权,问先生是否愿意。” 王阳明心道小说写的好了,读者看的多,梨园那边想改编成戏剧给更多的大众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这边倒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于是道:“你去回书局大掌柜,就说没有意见,他们可以尽情去演,只是有一条,不得擅自改编我小说中的内容,切莫将我一本好好的西游记变成了儿童读物,除了打妖精之外没有别的内容了,那样的话,我是不允的,那是白白糟蹋我的心血。” 曹沾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先生的西游记学究天人,博古通今,是世间难得的奇书,只是梨园那帮人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文化素养,他们眼里看重的想必就是西游记中的种种精怪和光怪陆离的故事,如果任由他们改编,势必会向先生所担心的那个方向发展。” 王阳明想了想,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就作为我的代理人,不,是吴承恩的代理人,一切事情都由你代表吴承恩出面即可。你跟梨园签合同,然后梨园改编我的西游记的时候,你要参与其中,一是监督他们不要乱改,二是给他们提意见,让他们知道西游记的真正内涵。至于版权方面,也由你全权做主,所得利润都归你所有。” 曹沾道:“让我出面,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先生你不要再寒碜我了,所得的钱财,都是你的,我没有资格要。” 王阳明知道曹沾是个老实人,劝不动的,只好道:“那就还是老规矩,一人一半吧!” 二人说妥了此事,曹沾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王阳明见曹沾已与初见之时的困窘大不相同,心道看来他终于摆脱了贫穷,施彦端和罗本二人想必如今也已经过上了好日子,自己当时无心之中写出这本西游记,直接地改变了这三个人的人生轨迹,倒也是一桩好事。 王阳明送走罗沾,正要休息,见小郭子上门来找他。这小子一直在门口看守,王阳明少见他进入院内,更从来没有找过自己,笑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小郭子自从知道王阳明是散宜生的徒弟,国子监中的十三先生之后,对他一直毕恭毕敬,听他问话,忙道:“回十三先生话,咱们国子监门口来了几个朝中官员,说来找您和散院长有事情相商,我不敢随意让他们进来,只好跑来先跟您说了。” 王阳明奇道:“朝廷官员?找我和师父做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二人走到门口,见果然有四五个穿着官服模样的人在门口候着,王阳明忙上前道:“下官王阳明,不知道几位大人来我国子监找我有什么事?” 为首的一个官员对王阳明恭敬道:“王将军,我们是工部的人,在下六品员外郎公输般,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僚,我们冒昧来此打扰,是要为王将军和散院长起建府邸,所以前来相问具体事宜。” 王阳明奇道:“府邸?什么府邸?” 公输般见王阳明对此一无所知,只好跟他解释。原来大夏的爵位不是等闲之人可以得到的,一旦封爵,就有权力在封地兴建一座府邸,王阳明是子爵,按律可享一座八百平尺的府邸,而散宜生是一等公爵,所享府邸面积更大,足有三千平尺。工部今早得知二人封爵的消息,心道这二人眼下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当然不敢怠慢,于是一路小跑就来找二人商议此事。 ; 151 ?王阳明哦了一声,心道自己和散宜生一向都在国子监中居住,哪里需要什么府邸,但是既然是朝廷的律制,二人没有府邸也不像话,反倒容易让人说自己假正经,装模作样。他问道:“不知道这府邸要兴建在何处?” 公输般笑道:“瞧大人说的,朝堂之上一共也没有几个封爵之人,两位大人的府邸自然是想建在什么地方,就建在什么地方。” 王阳明赶忙道:“那么就建在国子监中,你看如何?” 公输般不想他提出这样一个意见,为难道:“国子监的这块地是朝廷许的,不能在其中随便搭建,而且如果有朝廷官员想要拜访大人,还要经过国子监大门这一道手续,不方便,大人不如换个地方?” 王阳明只好道:“如此,你们就在国子监附近找一块空地给我吧。至于散院长,我想他每日都要来院中处理院务,想必也是要住在国子监附近的,你们看着定吧。” 公输般见王阳明擅自就把散宜生的府邸地址也给定了,为难道:“大人不需要去请示一下散院长吗?” 王阳明道:“那老头很懒的,才懒得管这些俗事,你听我的就行了。” 公输般心道看来传闻不假,散宜生对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是百依百顺,没想到兴建府邸的事情这么容易就定了,赶忙向王阳明道谢之后去了。王阳明心道,自己不花一分钱,就在大夏的国都长安拥有了一座宅邸,放在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这得羡慕死多少人啊。 他反身往回走,还没走出几步,听得小郭子又在后面叫他,王阳明转头问道:“又怎么了?”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大夏常见的服饰,但是面容依稀有些胡人的样子,高鼻深目,眸子淡蓝,********,却是一路跟着鹰扬军和使团回来的前任精绝女王,叶轻眉。 王阳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忙将叶轻眉拉进了国子监,找了个僻静处,这才气呼呼地道:“你怎么大白天就出来晃悠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原来叶轻眉跟随使团一行回来之后,张骞和王阳明对如何安置她委实费了一番心思。二人心想,叶轻眉虽然一路上冷言冷语,不像爱丽丝那样,对于大夏殊无归顺之意,但是毕竟一路上她的医术和神奇真气救了很多鹰扬军的战士,说的上是有功。 如果二人将俘获精绝前任女王的事情告诉了圣上,以帝王的心思,势必要对叶轻眉有所动作,来获取更大的利益,只怕她的人身安全难以保证,再者,即便人身不受威胁,精神上的侮辱也肯定是少不了的,二人思虑再三,这才决定将叶轻眉的身份瞒下来,放在京中某处不起眼的客栈中妥善安置,待使团一行的后续事情了结了,再处理叶轻眉的事情。 使团之中知道叶轻眉身份的人不少,张骞凭借自己的崇高威望将这些人都说服了,让他们保密,王阳明在鹰扬军中也有无上威望,因此也都没有问题,本来王振这边极有可能是最容易向皇帝泄密的,但是王振自从被王阳明救过一次之后,对王阳明言听计从,听说王阳明希望他帮忙瞒着叶轻眉的消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王阳明和张骞好不容易搞定一切,切切交代叶轻眉一定要好好在客栈待着,等过段时间再来安置她。不想今天叶轻眉居然大摇大摆的就来了。 叶轻眉见王阳明神色不虞,却也不怕他,说道:“客栈里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我想着你应该是回了国子监,所以前来找你耍耍。” 王阳明暗骂耍你个大头鬼,京城中遍布皇帝的眼线,如果你被人发现了踪迹,到时谁都救不了你。道:“你这也太鲁莽了,如果你被发现了,不只你,张骞大人,王振公公,还有我,全都要背个欺君之罪的罪名。” 叶轻眉横眉一挑,道:“不欢迎我是吧?那我回去就是了。” 王阳明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她,气道:“小姑奶奶,你怎么就这么个脾气。你再大摇大摆地走回去,那不更是容易让人发现了么。你跟我来!”说着不由分说拉起叶轻眉的手就往里面走,叶轻眉也不反抗,就任他拉着,一路跟着他穿过国子监的庭院,到了一处不显眼的房子前。路上不时有人看着王阳明和叶轻眉窃窃私语,这些学生都是国子监院中的,与王阳明都认识,王阳明心道,国子监中各国的人都有,一个胡人女子出现在其中倒也不足为奇,因此也就没有十分遮掩。 叶轻眉见那房子低矮,并无特异之处,说道:“你就住这里啊。比我在精绝国住的圣殿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阳明没好气道:“这不是我住的地方。”他上前敲门,听得门里传来一声:“何事?” 王阳明恭敬道:“师父,我要进来,有要事。” 门自己开了,王阳明拉着叶轻眉迈步进去。叶轻眉万万没想到,这栋不起眼的小房子,居然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高手,国子监院长,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位一等贤明公,散宜生的住处。她进门以后好奇地打量着屋中端坐的那个老者,见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书,一时之间并没有把头从书里抬起来。叶轻眉见这老者长得并没有特异之处,一身宽袍还有些脏兮兮的,心道原来天下第一高手是个这么不起眼的人物。 散宜生终于看完了书中的一段,将书放在一边,抬头看着王阳明道:“何事找我?”他看到王阳明身后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 王阳明道:“师父,这女子……”话还未说完,见散宜生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身前,啧啧称奇道:“天一真气,原来世间真的有这种真气存在。” 王阳明不明所以,叶轻眉也不知道散宜生说的天一真气是什么东西,王阳明心想或许散宜生说的是存在于叶轻眉体内的异种真气,赶忙说道:“师父,我找你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她是精绝国的女王,在我们出使西域的过程中被我们俘获,后来精绝推选了新任女王,她就没了身份,又不想返回国内,所以才随着我们一路偷偷来到大夏,这事朝野之中并不知情,如何安顿这个女子,还请师父示下。” 散宜生打量叶轻眉的时候,叶轻眉也在暗自打量散宜生。却见散宜生问道:“精绝圣女?你体内的天一真气,可是圣女必修的法门?” ; 152 ?叶轻眉面对这天下第一高手,神色间没有丝毫慌乱,淡淡道:“我确实有一门法门在身,但是这是我主真神安拉对人间的恩赐,不是先生说的什么天一真气。” 散宜生哦了一声,笑道:“你们精绝人把这玩意儿叫做真神的恩赐,但是我们修道中人管这个叫做天一真气,取天人合一之意,听说这种真气可以治愈世间一切伤势,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阳明插口道:“弟子亲眼所见,确实如此。叶轻眉一路上救治我伤兵数次,这异种真气的确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散宜生点点头,道:“叶轻眉?好名字。你既然是精绝人,为什么不回到精绝去。” 叶轻眉回道:“精绝国内已无我容身之处,我见大夏繁华昌盛,比精绝要有趣无数倍,想在长安定居。” 王阳明急道:“你一个外国人,如何能在我大夏都城常住?” 散宜生却不置可否,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可愿意留在我国子监中?” 王阳明啊地一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散宜生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叶轻眉却喜道:“自然是愿意的。” 散宜生道:“藏书阁中的鱼玄机已经离职,我看你就接替她的职位,当一个图书管理员吧。” 叶轻眉轻轻对散宜生福了一福,谢过了他的安排,散宜生写了一封信,让她交给藏书阁的管理员,凭此办理入职手续。王阳明却傻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散宜生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准备,迎接明天的特训?” 王阳明心想这老头行事一向不能以常理度之,自己还是别多问了,却又想起一事,道:“师父,还有一件事情跟您汇报。鱼玄机老师尾随我一路到了花剌子模,想问我怎么样解除九阳神功的弊端,后来我俩大战一场,第二天她的经脉灼伤之苦居然全都好了。她道对国子监再无牵挂,所以走了,弟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散宜生哦了一声,淡淡道:“走便走了吧。她从此武道修为再进一步,突破九品上限想必只是时间问题,你帮她解决了这个弊端,她心中应该是十分感谢你。” 王阳明心道她的伤是莫名其妙地自己好的,关自己什么事了。本想再问,见散宜生根本没兴趣搭理自己,只好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离开了。 第二日,王阳明按照散宜生前一日的交代前往他的住处,见散宜生难得居然早起在屋中等候,见王阳明精神熠熠,对他道:“先前已经跟你说了,今天开始要对你进行新的特训,目标是让你在离开长安赴嘉峪关之前提升到八品境界。但是这个特训计划我还没有想好,所以未必能够实现既定目标。” 王阳明莫名其妙,气道:“臭老头,没有你这样当师父的吧。给我说要特训,又跟我说连计划都还没想好,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这叫什么特训?玩我呢?” 散宜生仰天打个哈哈,似乎理所当然道:“特训为什么就一定会成功呢。你先不要着急,这次特训与上次的完全不同,听我说完之后,你再看你是否需要进行这次的特训。” 王阳明见散宜生的态度似乎模棱两可,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耐心等他解释。 “自从圣上坐稳江山之后,我就不问世事,来到国子监担任院长,其实教书育人这种事情,我并不擅长,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散宜生说完这句话默默看着王阳明。 王阳明心有所悟,道:“三千道藏?” 散宜生见他甚是聪明,心中欢喜,点点头道:“正是钻研三千道藏。这道藏你也看过,其实是一本无字天书,薄薄的几十页,但是这么多年了,我虽然不断精进,但是也不过只看懂了书中一半的内容而已。后来我见自己一个人研究,恐怕穷一生之力都无法钻研透这本书,恰逢你大师兄在小小年纪就突破九品,而且破境的方式让人匪夷所思,我想,或许他是这个有缘之人,因此邀请他一起来钻研。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大师兄虽然进境迅速,却也没有超过我对道藏的理解。” 王阳明不知道散宜生为什么要说这些。散宜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继续道:“三千道藏,作者不详,据传是上古仙人所著,后来散落人间,被无数人争抢,却又被无数人放弃,直到最后,埋身深渊之下,不见天日。我在偶然间寻得了这本书,从此对它着迷,说起来,也不过是勘不破一个贪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见你回来,居然突破七品,我忽然觉得,或许你就是那个有缘之人,或许破解三千道藏的关键,就在你身上。” 王阳明啊地一声,问道:“师父为什么这样说呢?这本书几年前你也曾经给我看过,我一个字都没看到啊。” 散宜生摇摇头,道:“当时你境界太低,连一个字都看不到。如今你已经突破七品,就算是没有任何机缘,你也可以看到一部分内容了。如果你真的是有缘之人,或许你能比我看到的更多,甚至看到全部。这只是我玄之又玄的预感,无法说明其中道理。” 原来散宜生四十岁后已经达到修体的巅峰,再也无法寸进,从此转而专心修神,凡是修神有成的高手,都会获得普通的修行者无法领悟的能力,散宜生的能力,就是预感,或者叫直觉。 王阳明奇道:“可是这跟我的特训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千道藏既然为上古仙人所留,其中必有了不得的秘密,或许是武功秘籍,或许是速成法门,甚至是仙法,神通,玄术,不论是什么,我相信让你一个七品之人在短时间内突破至八品,都应该不是问题。这就是我想到的对你进行特训的方法。” 他从书架上将那本书抽出来,放在桌上,对王阳明道:“来吧,翻开看看。” 王阳明在散宜生满是期待眼光的注视下,犹豫不决地上前翻开了那本书。在翻开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或许能看到什么,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书的第一页,在他眼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嘛。”他刚说完这句话,然而视线还未曾从那书页上离开,却见书页上忽然隐隐现出了几个字,王阳明啊地一声,凝神继续去看,见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浮现出来,他轻声将那几个字念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 ; 153 ?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他击中,傻傻地站在原地,顾不上看接下来的字句,他猛地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散宜生,见散宜生的眼神中满是期许,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原来三年前……三年前,我问我,书中写的都是什么内容……你曾经对我说,道可道,非常道……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这书中内容太过于玄妙,你不能告诉我……原来,你看到的,真的就是道可道,非常道……我太笨了,我真的太笨了!” 散宜生并不回他的话,反而说道:“继续看,念出来给我听听。”当此时机,眼见王阳明已经能够看到书中逐渐显现的内容,即便心神强大如散宜生,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激动的情绪。 王阳明一字一字看去,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王阳明抬起头来,喃喃道:“只能看到这么多了。”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说。《道德经》!三千道藏的内容居然是老子李耳的《道德经》! 散宜生见他只能看到这么多,不过也就是正常的七品水平所能看到的内容,掩饰不住心中的失望,叹道:“你也只能看到这么多么?看来我这十几年的心血,注定是要白费的了,到底何时才能真正看破这三千道藏……” 王阳明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把三千道藏就是《道德经》的事情告诉散宜生,因为自从他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与原来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之间的牵连,他担心这事情一旦说出去,自己是穿越者这个事实就要被公开了,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万万不能轻易泄露。 可是他看着散宜生虽然极力压制却掩饰不住的落寞神情,想到散宜生对自己的种种,犹豫再三,终于咬牙想到,不管了!反正自从刚刚碰见自己开始,散宜生就已经看出来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自己告诉他这个秘密,他想必也不会告诉别人,再者,他是自己的师父,于自己实在有再造之恩,眼见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得睹三千道藏的全貌,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不帮他。 他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散宜生,缓缓道:“虽然看不到接下来的字,但我知道下面是什么。” 散宜生听他说话,抬起头来不得其解地看着他,却听王阳明并不看那书,缓缓背诵道:“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他一路侃侃而谈地背下去,直到散宜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制止他道:“行了,不必继续念了。” 王阳明这才停住了口,看着散宜生,等他示下。 散宜生走到空处,仰天长叹道:“天地神明,伏维可鉴。终于让我遇上了有缘之人,得听大道至理,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王阳明走上前去,诚心道:“师父,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五千字都背给你听。” 散宜生摆摆手,道:“一切都是缘法,这是你悟到的内容,虽然不知道你是以何种方式开悟的,我也不想打听,但是这些内容是你悟的,就是你的,即便你全背给我听,我也悟不透,因为它不是我的。” 王阳明不懂这其中玄妙的道理,见散宜生并不要求自己将全部的内容背出来,也就只好作罢。 散宜生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被居心不良的人知道了,你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慎之!” 王阳明点点头,道:“自然是如此。” 散宜生深思良久,神色间又是激动,又是失落,仿佛愣神一般。王阳明自与他相识,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害怕。半晌,散宜生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可以接受特训了。来吧!” 他命王阳明盘膝坐好,将三千道藏放在他的膝上,道:“存心静气,心中默想你悟到的内容,静观其变。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惊慌。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会出手助你。” 有散宜生在一旁护持,王阳明心无挂碍,就依言存气,在心中默念《道德经》的内容。这《道德经》在他前世那个世界名声甚大,然而除了极个别对其特别感兴趣的人,又或者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极少有人能够背诵全篇。偏偏王阳明就是这样一个特例。他对知识极感兴趣,又对文字有天生的敏感,几乎可以称得上过目不忘,加之这篇道德经被收录在二十本百科全书之中,他得到百科全书之后如获至宝,早已将书中内容看了数遍,这道德经更是滚瓜烂熟。 待得他将整整五千余字的道德经在心中背诵了一遍,忽然觉得金光耀眼,原来那无字天书此时忽然放出了金光,那金光十分强烈,转瞬之间将屋中的一切都映照得难以看清,散宜生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才不至于被金光伤了视力。金光只旺盛了一息,继而消散不见,散宜生撤去手,见王阳明坐着的那个地方,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本无字天书合紧了书页,跌落在地上。 ; 154 ?散宜生若有所思,站在原地不动,半晌才缓缓道:“三千道藏得解,人间受此气机牵引,怕是终于要迎来翻天覆地之变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欢喜多些,还是忧虑多些。然而散宜生终究还是散宜生,他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淡淡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是万物又怎会甘心当狗呢。杞人忧天,不必要,不必要……” 说着盘膝坐下,静静地守护着这本合上了的薄薄书册,再也没有动静了。 王阳明非常郁闷。 他真的很郁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说起来,自己不过是心中默念了一遍道德经,接着就眼睛一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国子监中,身边也没了散宜生的踪迹。眼前所见,只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让他瞬间想起自己在西北经历的那些日子。漫天遍野都是黄沙,没有半个人影,这倒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孤单寂寞。 他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又将裤腿绑扎实,不让一点沙子灌进来,这才迈步往前走,边走边大喊:“有人吗?师父?” 走了半个时辰,始终没有看见人影,他几乎已经放弃要找到同类的想法了。就在这时,漫天黄沙之中似乎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向他走来。王阳明见那人影高大异常,心想人类绝对不会如此高大,这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赶忙屏息凝神,伏在地上,将身影隐没在滚滚黄沙之间,摸了摸背上,好在藏锋重剑和风林火山刀都还在自己身上,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那人影慢慢走近,直到王阳明身前十尺,他才看见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原来这是一个老者,身下骑着一头青牛,所以才显得如此高大。王阳明见这老者年纪不知道有多大了,头发花白稀疏,牙齿也快掉光了,想到如此相貌应该不太可能是个武林高手,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他站起身来,冲老者招呼道:“老人家!” 老者倒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险些从青牛背上摔下来,扶稳了青牛,才对王阳明道:“壮士,你为何在此处?真的吓坏我了。” 王阳明见这老人丝毫没有威胁,这才放心走到老人身前,唱了个诺,道:“老人家,敢问此处是哪里?您又是谁,为什么会一个人骑着牛来这里呢?”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年轻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先向我说你的情况才对吗?” 王阳明心想这老人怕得有七八十了,说起来自己的确应该为长者折枝才对,忙道:“小子鲁莽,老人家莫怪。我叫王阳明,是大夏京都长安国子监院长散宜生座下弟子,不知道为何突然来到了这里,我心中也莫名其妙的紧。” 老人从青牛上下来,王阳明本想上前去扶他,不想这老人看着颤颤巍巍,手脚倒也还利索。他下得牛来,对王阳明道:“大夏?哪个大夏?散宜生又是谁?” 王阳明见他对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似乎是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大夏就是东胜神州东部最大的国家啊。散宜生是我师父,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您没听过他?” 那老人摇摇头,道:“不知。此人有何本事,居然能称得天下第一?” 王阳明心道要说我师父的本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还是不要跟你纠缠这个问题的为好。只好继续问道:“老人家,别的废话不多说。你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人奇怪地看了一眼王阳明,半晌才道:“原来你不过是个七品的实力。奇怪,按理说,你决计无法进入我的山河地理图才对,为什么你能够进来呢?莫非,是那个你口中的散宜生帮你进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人倒确实有些本事,称得上是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 王阳明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老者见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叹气道:“傻小子。你既然进得来这个世界,自然应该是看懂了我写的五千字道德经,难道还猜不出来我是谁?” 王阳明见这老人须发皆白,牙齿尽落,骑着一头青牛,心中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惊骇异常,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早该想到的。你是老子!李耳!太上老君!” 那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道:“原来后世之人已经将我神化了吗?太上老君,这名头听着挺唬人。” 王阳明见这老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难掩心中的激动,在他面前上蹿下跳,活像一只猴子。老人被他晃的眼晕,生气道:“别蹦了别蹦了,乖乖静下来听我说。” 王阳明心想这是道门之祖,人间大牛,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听他的话,赶忙端端正正地站好。老人见他虽然对自己毕恭毕敬,但是眉宇之间也没有什么敬畏的神色,心中很是喜欢他这欢脱的性格,笑道:“你叫王阳明?这名字挺耳熟。我记得,在我离开地球三千年后,出了一位挺有名的哲学家,似乎也叫王阳明?” 陡然从老子的口中听到地球这个名字,令王阳明顿时起了无数的怀念,他心想,果然这个世界和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是不同的两个世界!看来自己不是孤苦伶仃的唯一一个穿越者,起码眼前的李耳,也是穿越来的!他赶忙说道:“老君说的是明代大儒王阳明吧,创立心学的那个。我与他重名,只是我俩之间的差距相去不可以道理计。” 老子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地球?看来你也是个穿越者。” 王阳明赶忙点头道:“正是,我是从地球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说实话,我稀里糊涂的,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还望老君多多指点其中奥妙。” 老子道:“你既然来到此间,证明你我有缘,也罢,我就详细给你说说。只是,这里风沙太大了些。”他刚说完这句话,漫天的风沙忽然间变得无影无踪,王阳明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风沙说没就没了?” 老子恨铁不成钢道:“我以为你既然能够参破道德经,怎么着都应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才对,怎么到现在你都想不明白。这个地方,根本就是我创造出来的一个世界,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听我指挥的,我让风沙停,风沙自然就停了。” ; 155 ?王阳明在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已经被老子给震撼了数次,听他说这是他的世界,心中却也没什么再激动的了,毫无怀疑,全盘相信。开玩笑,这是老子!太上老君!在他的手下,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老子见王阳明并不反驳自己,心道这少年虽然笨了些,但是心性毕竟不错。于是继续说道:“此间名为山河地理图,是我以大神通开辟的独立世界,面积不大,远远没有地球或者你现在生活的那个世界庞大,但是这个山河地理图中的一切,都归我操控。其实现在在你面前的,也不是我的真身,只是我留在山河地理图中的一缕神念,我的真身早已超生天界,云游四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 王阳明默默地看着老子,小心地问道:“所以,您真的已经成神了吗?” 老子平静道:“要说成神,得先说神是一个什么概念。”他看看周围,不满道:“虽然没了风沙,但这个地方还是太荒凉,咱们换个地方谈谈。”说罢场景瞬间变换,二人已经坐在一挺渔舟上,随心所欲地漂浮在一处大湖上,湖面波光粼粼,远山若黛。 王阳明对老子带给自己的震撼早已经见怪不怪,老子却又随手一挥,渔舟上出现了一面小桌,桌上摆好了茶具,水正沸着,茶叶早已在碗中放好。老子拿眼神看了一下王阳明,后者赶忙将茶水沏好,恭恭敬敬地端了一杯放到老子身前,老子满意地点点头,将茶杯端起来,吹了吹,轻轻啜饮一口,这才放下茶杯继续道:“所谓神,就是进化了的人。进化你懂吗?” 王阳明跟这样的人物说话,丝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不显得浅薄,只好战战兢兢道:“懂的,西方有个科学家,叫达尔文,曾经提出进化论,认为进化是生物的本能,是适应环境,避免被淘汰的表现。”这些知识,自然都是他从百科全书中看来的了。 老子点点头道:“达尔文,也曾听说过。他说的并不完全对,进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然,今天也没有闲工夫说他的事情。我们只说从人到神的进化。人,虽然是万物灵长,比其他生物具有更高的智慧,却也有更大的野心,人不但要适应世界,还要改造世界。” “为了改造世界,就要进化出更强的能力。在进化方向上,产生了大致两种类别。一种,是求之于外物,凭借创造种种工具和技术,掌握更为强大的力量,最终能够移山填海,上天入地。” 王阳明点点头,道:“您说的是科技,地球上的人就是走的这样一条道路。所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老子眼光一闪,道:“这话说的不错,你小子还算有点学问。” 王阳明不好意思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在您之后一百来年,一位叫荀子的人说的。” 老子哦了一声,道:“我离开地球之后,只顾着研究在我之后一千多年以后的事情,没关注离我那么近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这个荀子是谁。”他摇摇头,道:“不过无所谓了,这个跟咱们眼下谈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继续说进化,除了上面这种进化方式之外,还有一种进化方向,是求诸于人的自身,开发自身的潜力,通过将天地间的气息引入体内,从而借用天地之力,使身体产生自然进化绝对不能产生的力量,这种进化,就叫做修行。” 王阳明心想自己现在在的这个世界明显就是选择了后一种进化方式了。 “两种进化方式,并没有高下之别。任哪一种,都可以让人类过的更好,当然也有可能过的更糟。比如依靠工具,渐渐地就会创造出连人类也无法掌握的工具,我听说地球上的人已经制造出了核武器,这玩意儿,一个不小心,就是整个地球都灭亡的下场。再比如依靠修行,本事大了,自然不服别人管教,两边打起来,打成一锅粥,大家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最后也把世界给灭了。所以,关键还在于如何理性地使用进化的力量。” 王阳明心想高人就是高人,瞅瞅人家老子说话的水平,是站在整个人类甚至整个宇宙的高度上,这比散宜生那等境界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凭借修行的力量,进化到一定的境界,体内所积聚的能量太多,多到已经可以对整个世界造成威胁的时候,这个人就会被强行接到天界去,因为天界与人间不同,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毁灭,所以容得下这些进化到人类顶点的佼佼者,这些飞升天界的人,就是神。” 王阳明恍然大悟,说道:“所以,神就是力量过于强大的人?” 老子欢喜地点点头,道:“我见到有人能很快地理解我的道理,就很高兴,这大概就是我好为人师的毛病,当年仲尼来向我求教的时候,我说一点他就能全盘领悟,让我高兴不已。看来你也有一点点这种潜质。” 王阳明见老子居然把自己和孔子相提并论,心里高兴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赶忙谦逊说不敢,老子继续道:“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到了成神的境界,如何强制把这个人从人间接到天界,这是我目前正在研究的问题。我已成神,亲身经历了飞升的过程,想来应该是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我接引到天界。这股力量来自于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我称之为道。至于道是否有自我意识,是否也是由人进化来的,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小子,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参透其中奥妙,记得跟我说一声,也好解决我几千年来的疑惑。” 王阳明心想您老都想不明白的道理,我就更不用想了。但是还是点头答应。 “我在地球上生活了七十多年,觉得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了,心中了无牵挂,感受到了道的指引,知道自己马上要飞升天界,因此骑了青牛西出函谷关,尹喜说我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让我留点东西给后人,我就将自己对于道的领悟写成了五千字的道德经送给了他,也不知道后人看明白没有。 ; 156 ?后来我穿破空间,到了天界,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年,觉得好生无聊,就想下界走走,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力量对于人间来说已经太过于强大,我只好分出自己身上的一缕神念,让他下界游历,也就是现在的我。只是神念既然离体,再也无法回到本体身边,相当于从此自我放逐了。 我到了这个世界中,见世界分为四大部洲,每个部洲上都遍布恶人,觉得这些人相互之间杀来杀去,好不失望,却又回不去,于是自己创造了一个小世界,就是这山河地理图。我想,外面的世界这么乱,世人遭受这么多的痛苦,但终究还是应该能够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明白我的道的人存在,不如我留下一个密钥,让一个有缘之人得到这把钥匙,进而来到我创造的山河地理图中,与我聊聊天。 于是我在人间留了一本书,书中并无内容,只有一个人开始修行时,才能渐渐看到书中的字,而等他突破人类极限,到达成神境界的时候,他就可以完全看懂那书中的字,进而拿着钥匙打开那扇门,进入我的世界了。我等了许多年,倒也有几个人进来过,但是他们一心只想赶紧出去成神,并没有兴趣跟我聊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进来之后不急着出去,愿意听我唠唠叨叨的人。” 王阳明心想要不是自己碰巧是穿越来的,在前世对这道德经已经倒背如流,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进入这个世界。原来那三千道藏不过就是一扇进入这个世界的门,而自己无意之中开了这扇门进来了。自己当然不急着出去,反正出去之后也成不了神,境界还差得远呢。再者,其他人即便进来了,也不知道你李老君是哪个,只有我是从地球上穿越来的,知道你的故事,这才愿意听你讲话。这其中的种种巧合,说起来也的确无法解释,只能说是缘法了。 老子说完了这么长的一通话,觉得有些累了,又喝了口茶水,才问王阳明道:“那么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助吗?” 王阳明点点头,道:“不瞒老君。我师父说,让我进行一项特训,在三天之内将自己的实力从七品提升到八品,所以让我努力去开悟你的无字天书。不想我师父想的岔了,这天书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修行法门,而是进入你的世界的钥匙,看来我这个短期内提升到八品的特训是没法成功的了。” 老子怪异地看了王阳明一眼,问道:“你师父,那个散宜生,他真的对你说要你来此特训?” 王阳明点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以为你留下的无字天书是一门了不起的修行法门啊。” 老子摇摇头,道:“不是这么简单的。看来你那个师父,虽然境界实力都还没有到神的境界,但是却已经突破了人的界限,看到了人无法看到的未来,了不起啊,了不起。” 王阳明听老子都夸自己师父了不起,脸上也觉得有光。却听老子继续道:“我想你的师父应该是已经模糊地感应到了我留下的无字天书的妙处,却又无法知道这妙处究竟是什么,所以才让你开悟此书。其实,我这世界中有一点,是与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这一点,应该就是你师父让你来此的原因了。” 王阳明赶忙问是什么原因。老子道:“你这小子,刚才挺聪明,现在怎么又糊涂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听我指挥的,这一切,自然也包括时间在内。” “时间?”王阳明不明所以,却忽然似乎有所明悟,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你是说……你是说……” 老子笑道:“小子还不算笨。也就是说,我可以操控这个世界中的时间,让他变快或者变慢,甚至从过去变成未来,从未来变成过去。这一点如果用在修行上,你在这里待上几年,外面或许才过去几天,这种情况下,你在这里修炼几年出去,在外面的世界看来,你不就是短短几天之内就修炼成了几年的功力吗?” 王阳明这才知道散宜生的苦心孤诣,心中对这位师父着实感激。但是听老子的意思,结合自己之前听散宜生说的话,他暗想看来散宜生也不知道这三千道藏中到底有什么奥妙能帮助修行,但是散宜生已经修炼出了惊人的神觉,因此只是模糊地觉得三千道藏一定能帮到自己,光是这份神觉,就已经堪称了不起。 王阳明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子,道:“老君,这么说来,你愿意帮我吗?” 老子仰头看天,看了半晌,王阳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不敢打扰,老子低下头来,道:“举手之劳,倒也没什么难的,可惜啊,你难得进入这个世界见到我,不顾天地大道,只想着修行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格局太狭隘。” 王阳明心想你都成神了,修行于你来说当然是小事,但是于我来说可是影响终生的大事。只好用更加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盼望他能同意。 老子无奈道:“只是你来的太晚了些,不知道我能帮你多少。” 王阳明不解其意。老子解释道:“我只是一缕神念,本就没有本体那样强大,连本体十万分之一的本事也没有。再加上在这里待了太久,神念的力量是会逐渐消散的,现在也只有刚从天界出来时一半的力量了。原来我的能力,可以让这里的时间延缓一百倍,这里的一百天就是外面的一天,但是现在估计只能延缓五十倍了。不知道你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修炼呢?” 王阳明道:“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老子为难道:“从七品升到八品,即便是资质上佳的人,也需要起码三年的时间。现在你只有三天,我将时间延缓五十倍,也不过一百五十天,我觉得是不够的。” 王阳明点头道:“无碍。能够用三天的时间获得一百五十天的功力,已经是天下难求的福缘。小子不敢贪心,就在这里修炼一百五十天,能够提高多少就是多少吧。” 老子赞道:“你能够破除贪念,倒也难得。那么,我便帮你一把吧。”说着轻轻挥了挥手,王阳明见四周没有任何变化,小心翼翼道:“就这样?” ; 157 ?老子道:“就这样啊。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延缓了五十倍。你要是没有其他问题,就抓紧时间好好修炼吧。” 王阳明赶忙起身,想要凭着乾坤大挪移的轻功越过水面,到岸上去找个地方打坐修炼,却见老子制止了他,道:“何必如此麻烦,我给你换个地方。”话刚说完,场景已变,王阳明已站在一处绝顶之颠,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苍翠的青松,有山泉从身边流过,王阳明哈地一声,笑道:“这是标准的修炼场地设置啊,高山流水,有意境!” 老子道:“你就在此修炼吧。我要陪我的牛儿吃草去了。有事叫我就唤我一声,无论我在哪里都能听得到。”说着身形缓缓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王阳明再无挂念,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的法门,开始吸纳天地真气。 王阳明打坐半晌,觉得疲累了,抬头看天时,见日色已晚。这个世界虽然是老子的一缕神念所创造的独立世界,然而日月星辰齐备,同样有白天黑夜。王阳明心想,自己这样过了一天,其实于外面的世界而言才不过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练了一番拳脚,又打熬了一番气力,自从去了西北,还从来没有如此专心地修炼过。这种久违的肌肉酸痛感让他觉得心安。 他觉得饿了,想起在这个世界中自己如果打个什么野味来吃,是不是应该跟老子打个招呼,再者这个世界中有没有生物存在,这一点也值得存疑,反正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确实什么动物的声音都没听见,地上那些花花草草的,看着也没有某种能吃。 王阳明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老君!” 下一刻,一个骑着青牛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出现在他眼前,正是老子。老子端坐在青牛背上,说道:“什么事啊。你不是在专心修炼么,怎么这么快就叫我了。” 王阳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我饿了,想找些东西来吃,心想你是此间主人,应该先得到你的允许才是。” 老子哦了一声,道:“你想吃什么呢?” 王阳明心道吃什么难道还由我说了算么,当然是碰到什么就吃什么了。于是回道:“随便啊。我想去打几只野味来吃。” 老子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你要吃什么尽管告诉我。鹿肉中不中?” 王阳明心想难道你还可以帮我打猎?于是点点头,学着老子的口气道:“中啊。”他倒真不知道老子居然是个hn人。 老子随手在空中一招,忽然一只野鹿出现在王阳明身前,把王阳明吓了一跳,他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真是太笨了,眼前这个世界是老子创造的世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想要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老子道:“鹿我给你找来了,至于怎么弄成熟肉,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搞定吧。” 王阳明在塞外生活多年,对烹调倒也熟门熟路,当下取出刀来,杀了那鹿,这鹿仿佛痴呆一般,对王阳明的刀子根本无所畏惧,仿佛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王阳明剥了鹿皮,生起火来烤了鹿肉,看着油脂滴滴答答地从鹿肉上滴下来,知道差不多熟了,这才撕下一块来,放入口中大嚼。 老子也不离开,就在他旁边看着,王阳明见老子似乎是馋了,奇道:“老君您也想吃吗?” 老子被他看破了心中所想,不好意思道:“我是一缕神念,根本不用进食,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东西了,看到这人间的食物,忽然还真有些馋了。” 王阳明赶忙弄下一块鹿肉来递给他,笑道:“你想吃尽管说就是,干吗不好意思,这一整只鹿都是你弄来的,当然要给你吃。” 二人一通大嚼,王阳明吃饱了,正要起身收拾剩下的鹿肉,忽然觉得丹田之中一热,似乎一股精纯的能量正在往丹田中汇聚。他赶忙宁心内视,见果然一股能量注入了丹田之中,这能量比之他通过吸收天地之间的元气所获得的能量要凝练得多,几乎就是已经被凝练之后的真气的状态,在他丹田之中形成一滴金色的液体,缓缓与他本身积聚的九阳神功的内力融合在了一起。 王阳明大奇,怔怔地不说话。却听老子笑呵呵道:“小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王阳明抬头看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身体中会忽然多了一股精纯的能量?” 老子道:“你小子太笨,如果是个聪明人,当时应该就明白了。你以为你吃的是鹿肉吗?你吃的是我用来创造这个世界的能量啊。” 原来老子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无比接近真实的世界,但仍然只是一个能量模拟出来的物质世界。即便老子通神,然而还是无法突破自然界固有的法则,质能守恒定律。物质是无法被转化为能量的,能量同样也无法转化为物质,所以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只是能量,它们不过是看起来像真实的物质而已。王阳明想吃鹿肉,老子就用自己的能量制造出了一只鹿给他吃,然而吃进肚子里的仍然是纯粹的能量,所以王阳明才会感觉到有一股外界的能量进入了自己的丹田。 王阳明明白了这个道理,啊地一声喊了出来,惊道:“这么说的话,我通过修炼天地元气所得到的真气,也是你的能量啊?” 老子点点头,道:“孺子可教。” 王阳明忙道:“这样不妥吧。这就相当于我成了寄生在你身上的寄生虫,拼命吸收本该属于你的能量,这怎么能行呢?” 老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都是贪心不足、自私自利之辈,怎么你居然是个有善心的?不错,你的确是在吸收我的能量,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以你现在的境界,哪怕你用力吸收,吸上百八十年,也吸不走我本身亿万分之一的力量。” 王阳明这才知道老子的一缕神念究竟有多强大,那么他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已经成神的老子,他的能量应该有多恐怖? ; 158 ?老子道:“你如果想要尽快升到八品,通过拼命地吃我这个世界的东西也是个办法,这种方法比你用内力吸收天地之间的真气效率更高,只是真气凝练毕竟根基牢固,靠吃这种手段得来的力量,虚浮不实,终究会给你带来隐患。” 王阳明躬身受教,道:“老君如此诚心诚意的帮我,让小子情何以堪。老君,小子的实力在您老眼里看来,实在与蝼蚁无异。但是他日假如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小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子道:“说大话总是容易的,真正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你这句话我记下了,不用他日,等你在这里的一百五十天过完了,我自然有一件事要你帮我。眼下我就不打扰你了,继续用功吧。” 王阳明心想以老子如此通天手段,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来帮忙。但是他心中感激老子,觉得不论老子求自己干什么事情,自己都是无法推辞的。老君骑着青牛消失了,王阳明心无挂碍,继续锤炼功夫。 就这样,他白天打坐练功,晚上熬练气力,深夜时分就用碧落当年教自己的穴道吸气之法凝练真气,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进入国子监的时候,这种感觉既心安,又充实。既然老子跟他说吃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会对自己的内力造成隐患,王阳明就不敢再吃,只凭着苏沐当年给自己的兵粮丸度日,好在这兵粮丸一粒可以熬得三天的饥渴,他身上有几十粒兵粮丸,料想在这里度过一百五十天的时光尽皆够了。如此过了三个月,王阳明眼见一百五十天已经过了大半,丹田之中的真气固然比原来充沛了许多,然而离八品的门槛还是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 王阳明心中慢慢焦躁起来,心道再有六十天自己就不得不从这个世界离开,到时如果不能突破八品,散宜生对自己的特训就算是失败了,那天下第一轻功乘风蹈海更是无缘修习了。他心中早就对乘风蹈海垂涎已久,想起当年散宜生以这门武功一路飘然跃上居庸关的百尺城墙,心中就止不住地躁动起来。 这一日,王阳明正在心神不宁之时,忽然老子造访,王阳明压下心中的烦躁,问道:“老君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 老子笑道:“我感受到了你的焦躁,所以过来瞅瞅。再者,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到处游荡也十分无聊,想着还是来找你玩玩。” 王阳明心道,你这种层级的高手,跟我这个小虾米有什么好玩的。他突然想道,老子这么牛逼的实力,所学的武功必定是通天彻底的厉害,自己为什么不向他讨教讨教呢。他暗骂自己实在是太笨,赶忙问道:“老君……” 老子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你心念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阳明啊地一声,说道:“你会读心术?” 老子摇摇头,道:“不是读心术,而是身为造物主的能力。我跟你说过嘛,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凡是在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一切都是在我的掌控能力之内的,当然也包括你在内,所以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大窘,心道自己随便想点什么你都知道,那我内心深处如果有什么龌龊的念头,不也让你知道了。这多难为情啊!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自己赤裸裸地被扒光给别人看的感觉,而且这****还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灵魂的****,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老子笑道:“你个小娃娃,你才不到二十岁,我老头子活了不知道几千岁了,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阳明心想那倒也是。活了几千岁的老妖精,那还有什么龌龊事情是他没有见过的,自己就算有什么龌龊心思,在他面前也肯定是不值一提了。 老子没有理会他心中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说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讨教武功,但那是不成的,我不以武功见长,根本就不会什么厉害武功。” 王阳明一万个不信,说道:“您老就别谦虚了。您都成神的人了,怎么会不会武功呢。” “成神不一定非得要练武功的啊。有一些神仙确实是通过修炼武道,经历练体存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这四等境界,最后得道成神,但是也有一些像我这样的,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得到了神格,进而成神的。” 王阳明对于如何成神其实半点也不了解,听老子如此说,才知道原来练武并非成神的必经之路。但是自己既然已经练武了,那么就要在练武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至于是否能成神,倒不是那么在意,反正自己的目标不过是成为星空之下的最强者而已,神那种存在都是在星空之上的了,自己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还是逍遥自在地生活在人间比较好。但是听说老子无法教导自己武功,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心道这条路走不通,只凭着自己一味修炼,想必真的是无法在剩下的六十天内突破八品的了。 却听老子继续道:“你小子啊,心理波动太大,这修心的本事实在是太差。不过也不能怪你,我还没见过能在二十岁前开始修心的人物。我只说你不能跟我学武功,却没说我不能指点你武功啊。” 王阳明不解其意,心道,这两种说法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却听老子道:“当然有本质区别。我不会武功,但我看别人练过武功啊,那些人都是以武成神的人物,我将他们的修炼方法告诉你,你自然就可以依样画葫芦,学他个一星半点。虽然只是皮毛,对现在的你来说却是受用无穷的。” 王阳明听说有戏,心中重新燃起莫大希望,赶忙翻身拜倒,恭敬磕头道:“请老君教我!”他这一拜是诚心实意,丝毫没有任何的扭捏和刻意,就好像他的大师兄朝闻道的名字一样,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情。 老子心安理得地受了他一拜,道:“你给我行了这么一个大礼,看来我不教你两手是不成的了。” 王阳明听老子答应了,一个前空翻跳了起来,神色之间喜不自禁。老子等他欢呼雀跃完了,慢慢道:“这些年也见了一些人物,武功么也都挺厉害,但是不知道你跟着他们中的哪一个学能学到东西。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都会些什么,我再看有没有跟你类型差不多的人物供你参考。” 王阳明知道老子对于武道并没有十分多的了解,只好将自己的武功一一梳理了一遍,尽量以一个外行人能够听懂的方式讲给他听:“我内功练的是九阳神功,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内功,它只吸收空气中的阳气,并不吸收阴气,所以修炼起来十分迅速,进境很快,威力也很大,至刚至阳,没有丝毫巧劲儿。但是缺点就是只练阳气,不练阴气,会导致真气灼伤经脉,不过好在我没有经脉,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体内没有经脉这件事情,本来是他最大的秘密,但是在老子面前,他丝毫没有隐藏的心思,心道对于这等人物,自己也丝毫没有隐藏的必要,反正自己不说,他也知道自己心里都在想什么,自己对他并没有秘密可言。 ; 159 ?老子眉毛一挑,道:“万物都有阴阳,阴阳交融才是至理,正所谓高下相形,有无相生,你只练阳气不练阴气,不是我道家正法。” 王阳明心道我本来也不是你道家人物,干吗要遵循你道家的道理。他还没说出口,老子就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不过也无所谓了,阴阳相济什么的,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未必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你继续说你还会什么。” 王阳明道:“我会一套掌法,叫做降龙十八掌,走的也是至刚至阳的路子,大开大合,毫无花巧,纯粹是跟人硬拼。我还会一套剑法,是从一本不知何人传下的剑谱中悟出的,一共九式,每一式都是去芜存菁,大巧不工,也没有什么虚活。 另外还会一套火贪刀法,是将全身内力催逼为火焰,运在刀上使用的神奇武功,多次保我性命,一共十一式。据说是有第十二式的,只是创制这套刀法的人也不知道第十二式应该怎样应用于实战,所以未能练成。此外我还会一套轻功,叫做乾坤大挪移,善于激发体内的潜力,做到正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事情。 再有就是我的保命绝学了,是我师父散宜生所授,唤作八门遁甲,是一种仙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强行激发体内潜力,获得百倍于自身的实力,速战速决。” 老子听他说完,笑道:“小小年纪,学的本事倒是不少。我看你的修炼以刚猛为主,没有什么诱敌深入、欺敌在先的心思,我曾经认识过这个世界中的一位武学高手,唤作紧那罗,你的路子和她挺像,要不我就将她修行的方法告诉你?” 紧那罗!王阳明曾经听苏沐说过,紧那罗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高手,据说早已成神,不知道是真是假。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没有人知道紧那罗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留下了一星半点的传说,说她十分厉害而已。老子居然见过紧那罗!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修行界都会轰动的。 老子道:“紧那罗的武功刚猛凌厉,每一招一式都有移山填海、十龙十象的威力,我跟她聊过几句,听说她自创了一门练功方法,可以将自己的内力练到凝若实质,无坚不摧,这法门或许对你来说也有用,只是以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和武功境界,不知道能否做到模仿她的练功方式。” 王阳明赶忙问到底是什么方法,老子想了很久,终于回忆了起来,道:“她说她是在瀑布和海潮之中练内力的。” 王阳明不明所以,心道瀑布是天灾,人避之不及,谁敢凑上前去,海潮更是无上天地之威,凡人到了海潮之中,站立都难能,顷刻就会被淹死,如何能修炼。但是老子所说定然不是假话,莫非真的有人能够在瀑布和海潮之中平安无事,而且还可以练功?紧那罗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够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子仔细回想,想了半天,才道:“确实是如此,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武功有成之后,想要寸进都难上加难,百般思索之下,让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去瀑布之中锻炼自己的气力,在海潮之中磨练自己的内力,经过一百年的寒暑,终于将内力练得旷古绝今,一举成神。但是她的方法,你能不能模仿,这个还需要讨论。” 王阳明咬定牙关,坚定道:“紧那罗是人,我也是人,她能做到的,我没理由做不到。老君,我这就去瀑布中练功。”说着就要转身去找瀑布。 老子道:“你个瓜娃。有我在这里,还用费劲去找什么瀑布。看我给你造个瀑布出来。”说着大手一挥,只听得忽然有隆隆水声传来,王阳明抬头看时,见天上忽然挂下来一道瀑布,那瀑布十分惊人,转瞬从他的身边落下去,一路欢腾着朝身后的万丈深渊去了,形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大水帘。那瀑布的水击打在悬崖底部的山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这瀑布中的水携带的势能,想必起码不下万斤。 王阳明真正看到了瀑布,心中咋舌,我的乖乖,自己要是去这其中练功,只怕还没站稳脚跟,就已经被砸扁了,这如何能练功啊,刚刚说出去的豪言壮语,顷刻之间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老子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循序渐进,任何事情都要遵循这个道理。我看你不如往上走走,越往上面,瀑布的压力就越小,待得你在上面练得好了,再慢慢往下走,一直到最底下为止。” 王阳明遵从老子的教诲,一路攀山而上,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直到来到离瀑布顶端约有一百尺的地方,料想自己在这里应该可以了,但是只怕也要出尽全力才能在瀑布之中坚持。于是运起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在四肢上,这才慎之又慎地往瀑布中慢慢走去,这瀑布接天而落,本来在王阳明所在的这个地方并没有一处可以让他站立在瀑布中的地方,但是老子心念一动,王阳明脚下的悬崖忽然向前长出三丈,穿插进那瀑布中,隆隆水流冲击在悬崖的地面上,王阳明只觉得脚下阵阵颤抖。他慢慢走到瀑布面前,狠狠鼓动了一番决心,这才一脚踏入了瀑布里面。 甫一接触瀑布,整个人似乎被一柄大铁锤给砸了一通一般,只觉得头晕脑胀,王阳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他奋力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头部,将双掌用力向天举起,对抗飞奔而下的水流,脚上用足了全身力气,才在水流中缓缓站起身来。他坚持了约三息时间,觉得丹田之中的内力居然快要被用尽了,无可奈何,只好奋力跃出瀑布,稍作喘息。 老子在一旁道:“如何?可还受得?” 王阳明虽然辛苦异常,但是一股狠劲支撑着他,勉力道:“还行,待我休息片刻再进去。” 老子却道:“你如果想要尽快练成内功,就要逼迫自己去压榨体内的潜力,突破自己的极限,这样回气是没有用的。” 王阳明听老子如此说,心道老君费了大工夫给自己创造了这么好的练功条件,自己万死不能辜负,当下发一声狠,再次冲入瀑布中,拼了老命地坚持。 老子看着王阳明被水流冲刷的模糊身影,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赞赏的微笑。 ; 160 ?碧落很郁闷。 她本想着王阳明好不容易从西北回到长安,这三天应该给他好好休息才是,自己准备随时陪在他身边,过几天轻松自在的生活,不想才过完第一天,王阳明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她跑去问苏沐等人王阳明干吗去了,这才得知原来散宜生要对王阳明进行第二次特训。碧落知道王阳明经受第一次特训之后,练成了八门遁甲的神奇仙术,心想这第二次特训虽然只有三天,但是以散宜生的本事,想必能把王阳明训练得更加厉害。 虽然知道这次特训对于王阳明意义重大,但是听说他这三天都无法从散宜生那里出来,碧落心里还是很郁闷。她在院子里走走逛逛,看遍了国子监的风景,实在无事可做,想起叶轻眉正在国子监藏书阁中任职,心想不如去找她聊聊,跑到藏书阁,见今日正好是叶轻眉当值。虽然叶轻眉上任才不过两天,然而看着已经熟门熟路,其实这藏书阁的工作本身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叶轻眉中文说的又好,人又聪明,果然很快就适应了。叶轻眉见到碧落来了,难得露出一个微笑,道:“小碧落怎么来了,不陪着王阳明?” 在认识的夏人中,叶轻眉其实与碧落的交情算得上最深,虽然也没有多深。当时王阳明刚刚俘获叶轻眉,就命碧落和她同乘一个马车,一则照顾,二则监视,叶轻眉留心观察碧落,见她其实毫无机心,是个至诚至善而且温柔体贴的少女,心中对她有些好感。后来一起出生入死,对碧落的观感就更好了一些。所以一向冷冰冰的叶轻眉,居然对碧落有说有笑,如果被王阳明看见了,一定会以为叶轻眉转性了。 碧落愁着脸道:“阳明哥哥被散院长叫去特训了,所以不能陪我。” 叶轻眉哦了一声,说道:“散宜生是天下第一高手,得他亲自指导,是王阳明的造化,你应该替他开心才是。” 碧落心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王阳明在身边,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叶轻眉突然八卦起来,悄悄对碧落道:“坦白说,那小子有没有说过将来会怎么处置你啊?当他的正室?偏房?还是通房小丫头?” 碧落被人问及心事,一下子红了脸,结巴道:“阳明哥哥……不会让我当正室的……都不会要我的也说不准……”想起女孩家的心事,不由得又是娇羞,又是沮丧。 叶轻眉见碧落如此神态,早知道王阳明虽然了解碧落的一往情深,却迟迟不能做出最后表态。她本是精绝圣女,按照******教的教律是终身不能嫁人的,对于男欢女爱这种事情的经验,比之碧落还不足。但是她有一点常人不及的好处,就是在做事风格上丝毫不逊于男子,对于这种小女儿的痴态最是看不得,当下教训碧落道:“他不要你,你就追他。就算实在追不上,你再去找个更好的,何必在这里长吁短叹。” 碧落知道叶轻眉是个豪爽之性,却不知道她居然能说出这等有气魄的话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反复念叨:“你不懂的……” 叶轻眉见劝不动她,心中有气,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本想教训碧落一顿,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没来由一软,只好道:“好吧好吧,你不愿意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将来如果那小子有什么怠慢你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碧落心道你的武功又不行,王阳明的武功只会越练越高,你有什么办法能教训他。而且即便你能教训他,我也肯定舍不得。但是叶轻眉毕竟是一番好意,只好谢过她了。 叶轻眉见碧落百无聊赖,说道:“你来这藏书阁中,不如我找几本武功秘籍给你看看,你练好武功,就能找王阳明打一架了,他如果打不过你,或许心中会对你十分敬佩,天天找你讨教武功,你们两个不就可以多多交流了么……” 碧落摇摇头,道:“阳明哥哥是天底下少见的练武奇才,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办法超过他的。更何况眼下他已经七品,而我还不过只是二品的实力,怎么可能超越他呢。” 叶轻眉平生最瞧不得没有志气的人,却又不能太过苛责碧落,只好气呼呼地自己去整理书籍了。碧落见藏书阁中也没什么趣味,只好向叶轻眉告辞。她在国子监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后山的大门,想起当年苏沐在思过崖面壁时,自己和王阳明曾经一起去给她送饭,后来王阳明要去找什么埋骨之地,也是自己陪着一起去的。说起来后山这个地方,竟然有不少她与王阳明的回忆。反正闲来无事,去后山看看也好。 后山之中的五老峰仍然苍翠茂密,碧落仰首看着那笔直的山峰,见山顶上的流云缓缓飘过,不知不觉看的痴了。她不想离开,就在山脚找了个地方躺下来,看着天上云卷云舒,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时辰。 碧落看得困了,马上就要睡过去,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道:“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无聊啊,要不要我来陪你?” 碧落虽然尚没有练成什么高深内力,但是也有一定的武功根基在身,居然有人到了自己的身边都还没有丝毫发觉,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跃起一步,摆开了王振教自己的防御架势,凝神以待。 然而那声音依旧在她的耳边响起,慢悠悠的,似乎丝毫不担心会被她发现行踪:“小姑娘,你就这点功夫,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碧落打量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心中骇然,知道这人轻功一定高绝,想必已经到了坐观静照的境界,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空气之中,所以自己才不能发现他。她清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国子监中高手如云,难道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似乎被她的一番威胁所触动,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终于显了身形,碧落见这人大白天穿了一身黑衣,而且用黑布蒙了脸面,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样子,那人身形高瘦,双目之间全是阴沉神色,而且眼白泛黄,似乎十分不健康,但是能有如此轻功的人物,武功想必不会差,断不可能是个病秧子,只能说这人修炼的武功或许很邪门,所以影响了他的双眼,成了这番可怕的样子。 那人缓缓走上前一步,虽然没有丝毫动作,碧落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他无形中透露出的威压牢牢锁定,不敢有丝毫动作,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对方就会趁虚而入一般。只是这般与那人面对面的相持,居然让她在几息之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 161 ?那人缓缓道:“我既然敢来此,当然有把握不被发现,小姑娘不要胡吹大气,你吓不倒我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盯上我?” “啧啧啧,三年不见,你居然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人似乎对碧落十分失望,“三年前,就在这国子监外面的大街上,我可是一掌将你拍飞了的。” 碧落听他说起旧事,啊地一声惊呼出来,脑海中想起一段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旧事,颤声道:“是你!” 三年前,中秋之夜,在国子监外面的大街上,一群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将碧落围住,其中一个身形瘦高之人似乎是那一众人的首领,当时他一掌将碧落打成重伤,他的手下则趁此机会上前一刀捅在碧落身上,让她濒临死境。如果不是后来王阳明等人路过,惊走了这些人,碧落早就已经成了一具白骨,哪里还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依然历历在目,她初时害怕,待想起这人的身份之后却涌起无限怨恨,咬紧了牙关恨道:“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那人呵呵一笑,眉宇中透露出一股兴奋,似乎被人如此怨恨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你终于记起来了。不错,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今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也无妨,我是百毒门的宗主,人称蝎大人的便是。” 百毒门,一个隐居在大夏西南边陲的宗派,向来龟缩在十万大山之中,不与外界交流。宗主是一个世所周知的用毒高手,然而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他自称为蝎,大概是因为蝎子是五毒之属,他以此来自夸毒术高明。夏人称他为蝎老鬼,但是百毒门中尊称他为蝎大人。 经过当年的事情,碧落也曾向国子监中人打听过当年行凶的那帮人的身份,知道是西南百毒门所为。但是即便以国子监的实力,也不敢轻易招惹百毒门这种诡异门派,众人都觉得碧落如果想复仇,只怕是无望的,恐怕还要搭上她的一条小命,因此也都不敢告诉她太多。碧落打听了很久,却也只是得到模糊的一些讯息,时间久了,在国子监又过的不错,慢慢将报仇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如今陡然见到血海仇人,顷刻之间当年的种种怨恨又再次爆发出来。 碧落暗自凝神运气,心道今日之势凶险无比,但是杀父杀母之仇不可不报,自己务必要跟这个人周旋一番,如果能拖住他,趁这个机会大声呼救,只要国子监中有任意一位教习能够来此,这人想必就无法逃脱。 蝎仿佛看透了碧落的心思一般,轻蔑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这里是国子监后山,向来少有人来此,散宜生此刻正在自己房间中不知道专心致志地搞什么名堂,其余的那些人我谁也不惧。” 三年之前,蝎曾经悄悄地来到长安,试图在国子监众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出手带走王阳明,杀了碧落,以绝后患,不想被散宜生发现了行踪,散宜生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使出狮子吼,将他重伤。这人遁走之后,痛定思痛,苦练藏气匿踪的法门,终于在三年中有所成就,这才敢再次潜入长安。他本来武功就高,加之一身神鬼莫测的毒功,此刻又有潜行匿踪的法门,因此才敢说此大话。 碧落眼见求援无望,心中燃烧起复仇的熊熊烈火,反倒压下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她双手上扬,摆了一个葵花宝典的起手式,尽量稳定着自己的声音,说道:“我要和你打上一场,你出招吧。” 蝎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笑道:“小姑娘,不要这么激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你不会再恨我,没准还会感激我。” 碧落怕他说这些话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从而选择最佳时机出手,因此不敢听他说话,只是全神防备。却听蝎嘴里古里古怪地念起什么来,碧落努力不去听,那些断断续续毫无意义的声音却如同蚊子一般一直钻入她的脑海,在她的意识里不停地盘旋不去。碧落努力屏息凝神,试图驱走这些声音,却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有念师在场,一定会惊异于蝎此刻所念的这些经文,这是念师这个职业里最高深的法门之一——唤魂咒。 传闻人在娘胎里的时候,其实没有性别之分,一个胎儿兼具男女两种性别,只是在出世之前,才随机选择一种性别,相应地,胎儿本身有两种灵魂并存,但是出生之后,就只能保留其中一个灵魂,另一个灵魂会自动被抹杀。但是有极小的概率,胎儿出生之后,原本被抹杀的那个灵魂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深藏在人的潜意识之中,如果遇到重大的外力刺激,或者是经由唤魂咒这种失传的秘法的召唤,潜意识中的灵魂会再次出现,取代原本主导身体的那个灵魂。但是这种取代往往是暂时的,随着主灵魂的不断反抗,潜意识的灵魂往往会在不久之后再次被隐藏起来。 碧落反抗了一会儿,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一个自己十分陌生的声音渐渐在脑海中浮现,听那声音说道:“快将身体交给我吧!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声音中透露出莫大的兴奋。碧落虽然不知道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让她得逞,然而终究她没法将那个声音压制住,片刻之后,她抬起了头,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那光彩中有一丝狠厉,更多的是漠然。 她看了一眼蝎,嘴角绽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着缓缓俯身拜倒,说道:“黄泉姬拜见宗主。” 蝎满意地看了一眼碧落,不,应该说是黄泉姬,说道:“三年不见,你可有什么长进?” 黄泉姬低头不敢说话,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平时只能隐藏在她的识海中,没法出来,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你应该都是知道的。” 黄泉姬恭敬道:“回禀宗主,碧落所做的一切,属下都看在眼里。三年前一次机缘巧合,我曾经现身过一次,但是当时我的力量还太弱,只出现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再次隐藏起来。这三年来,碧落跟王阳明的关系已经匪浅,她也是王阳明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那穴道的秘密,他可曾知晓了?” ; 162 ?“禀宗主,我在碧落的识海里不停地暗示她穴道的秘密是她父母最重大的发现,虽然只能微弱地影响她的意识,但是日积月累,终于让她相信了此事。她已经将穴道吸气之法教给了王阳明,据我所知,王阳明每天都会用这种方法习练内功,如今已经是一日不练就会觉得不快,想必再过一段时间,他身上三万六千毛孔都会尽皆畅通,到时这一门前无古人的奇功,他就能完全练成了。” 蝎却摇摇头,道:“这穴道吸气之法并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奇功,这门功法,早就有人大成了。不过这些事情,你也不必知道。我今日唤你出来,就是为了向你了解这件事情,既然事情进展顺利,你待会还是再次隐藏起来,下次如果我有需要,还会再来找你。” 黄泉姬满心不甘,愤愤道:“宗主曾经答应过小人,早晚有一天,等我杀了王阳明之后,宗主就会让我永久占据这具身体,难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吗?只要让我接近王阳明,我有十成把握可以杀掉他。” 蝎冷声道:“本宗主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你不要有任何对我不满的心思。实话告诉你,王阳明牵扯到整个世界的气运,我百毒门作为黑袍大人麾下最神秘的力量,必须要为黑袍大人的百年大计着想。我们倾尽全门之力,打造出你这样一个灵魂,势必要将你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你千万不要忍不住一时的欲望,提前发作,不然到时计策不成,我要让你神魂万劫不复!” 黄泉姬不敢反抗,想到神魂不复的可怕下场,只好隐忍着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蝎见事情已经交代完毕,说道:“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免得被国子监这帮狗鼻子老东西给发现,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说完身形再次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似乎从来没有来过此间一般。 黄泉姬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满,冷冷道:“驱虎吞羊,难道虎就不能吞你?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主宰!”然而她终究知道此刻她还没有反抗的资格,只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回复了水灵灵的样子,碧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道:“那人呢?怎么就走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蝎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担心在此地耽搁太久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赶忙回去了。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这件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王阳明已经在瀑布中待了四十九天,今天是第五十天,也是他在山河地理图中的最后一天。 瀑布依旧隆隆地从天上倾下,砸在地面的青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仿佛天地之间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瀑布溅起的浪花拍打在石头上,哗哗,哗哗,然而这声音被淹没在隆隆的水声中,几乎听不到。 王阳明站在瀑布的最底端,陈肩拔背,如同铁塔一般耸立,他双脚微分,双手向天高举,远看如同一个大字形。瀑布的万斤水压击打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好无所觉。经过一天又一天的艰苦磨练,王阳明终于能够一步步地往下面走,承受更大的水压,如今,这瀑布锻体之法他已经练到极致,眼见就要大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有那么多次,他已经忍耐不住想要放弃,然而想起散宜生还在外面守候,黑袍的种种手段随时有可能使在他身上,对于生存下去的渴望让他一次次咬紧牙关,再次冲入瀑布。 有微风吹过,风中闪现出一个身影,长须飘飘,正是老子。老子见王阳明在万斤水压之中已经坚持了一个时辰,对他喊道:“差不多了,出来吧!”虽然水声震耳欲聋,却也挡不住老子那仿佛充斥在天地中的声音。 水瀑中传来王阳明的声音,虽然没有老子那样铺天盖地,却沉稳有力,透过瀑布的声音凝若一线般传了出来:“我还行有余力,再练会儿不妨。” 老子见王阳明比之三个月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十分欣慰,他知道这等锻体之法本来就是紧那罗从不可能中寻得的一丝可能,不想王阳明居然真得凭借不过七品的实力坚持了下来,这等心性,委实不是世间之人可有。 王阳明又坚持了半个时辰,见自己的真气已经耗了大半,觉得可以停手了,这才长啸一声,一跃而起,跳出了瀑布。不见他脚下怎么动作,他的身形已经无声无息地到了老子身边。老子微微点头,双手一合,那万米水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王阳明不解,问道:“老君为何将水瀑收了?” “万斤水瀑对你来说已经如履平地,这瀑布锻体之法你已经大成。这水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现在就坐观静照,回复内力,看看自己的真气到了何种程度了?” 王阳明依言而为,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的法门,开始恢复内力。同时他开启了穴道吸气,天地间丰沛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的体内汇聚。老子之前见他练功,知道他学来一种用穴道吸收真气的法门,老子对于武道修行并不精熟,见状也没有觉得怪异,心道天下武学千千万万,这一种穴道吸气之法虽然少见,却也谈不上怪异。只是每次行功之后,全身三万六千毛孔都会血流如注,看来这法子还谈不上完善,但他也没有什么能够让这门功法更加完善的法门。 王阳明却对这毛孔出血的异状早已习惯,他运气半个时辰,将在水流中消耗的真气尽数恢复,这才站起身来,脱下外衣将全身的血迹都擦干净了,长出一口气,对老子道:“果然内力更有精进,已经到了七品的巅峰,但是距离八品的门槛总还是有一点点若有如无的距离,迟迟不能突破。” 老子见他神完气足,眉宇间尽是自信之色,虽然还没有突破八品,但却似乎丝毫不为这点遗憾沮丧,问道:“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待会你就要回到现实世界,没能突破八品,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天地尚无完体。那有什么好遗憾的。”王阳明说的理所当然,“再者,我能够到达七品的巅峰,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就算这样出去,想必师父也不会失望。” ; 163 ?老子见王阳明十分坦荡,对他的评价无形中又高了一分。二人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老子说道:“待会我就会施展秘法,将你从这个世界中驱赶出去,之后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中,与你的师父相会。不知道你可曾记得,我曾说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王阳明对老子之前提过的请求早就留心,一直好奇老子这等实力,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此刻老子终于要说出自己的要求了,王阳明的心中并没有丝毫忐忑,他对老子万分信任,心中想着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是不会推辞的。 老子能够看穿他的心思,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含笑点头,道:“你的性情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善良,坚韧。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但说无妨。” “我想跟你一同出去。” 王阳明奇怪地看了老子一眼,问道:“这既然是你创造的世界,而且你早就到了成神的境界,难道你还不能来去自如,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老子摇摇头,眉宇之间虽然没有愁色,却也透露出一丝无奈,苦笑道:“我的本体已经成神,但是我不是本体,我只是他的一缕神念。离开本体这么久了,即便是再强大的神念,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削弱。不瞒你说,如果你再晚进来十年八年,想必我的能力已经无法维持这个世界,山河地理图将会崩塌,而我也将不复存在了。” 王阳明不想老子居然还有这等无奈,惊道:“原来你一直在变得虚弱。可是我在此间修炼,吸收的天地元气实际上都是你的力量,这样说的话,我的修炼不是加速了你的虚弱?”他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 老子摆摆手,道:“你所吸收的一点点力量,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真正让我削弱的是时间。为了维持神念不散,我每天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来维持神念的稳定,这等消耗远比你从七品修炼到八品所需要的力量大无数倍。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的力量已经很弱了。” 他看了一眼王阳明,见他的歉疚神色稍微缓解了一些,继续道:“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虽然处于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但我也并不是想出去就出去的。因为这个世界自从形成之后,就有了自己的物理法则,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万有引力定律?” 陡然从老子口中听到万有引力,王阳明倒真有些时空的错乱感。但是想起二人之前还讨论过达尔文的进化论,那么现在讨论牛顿的理论也仿佛不那么奇怪了。王阳明点点头,道:“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我知道的。但是这与你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引力,是无处不在的。引力的大小取决于两个物体之间的质量差。我是一缕神念,质量,或者通俗地说,是重量,可以忽略不计。然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却是一股精纯的能量,它所产生的引力,要比我对它的引力大太多倍。所以,我其实无法从这个世界中走出去,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克服引力。” 王阳明虽然没怎么接触过物理学,却听得十分明白,他道:“原来你自己创造的世界,并不完全受你的控制。可是,我力量这么弱小,又怎么能够帮你呢?” “你虽然只有七品的实力,在成神之人的眼中,你的力量犹如蝼蚁。但是你是实实在在的肉体,你的质量比我这个神念的质量大亿万倍,比这个由能量构成的世界也要大无数倍,所以以你的身体条件,加上我的秘法,你就可以轻松地从这个世界脱离。而我如果能够附在你身上,就可以跟你一起离开了。” “附身?”王阳明只知道鬼上身,心想你这个附身不会跟鬼上身一样吧,想想还是挺恐怖的。 老子见王阳明似乎有些害怕,只好解释道:“附身只是一个形象的叫法,实际上是我这缕神念进入你的识海,跟你的灵魂并存于身体之中,但是我不会抢占你身体的控制权,你的身体还是你的,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分裂人格好了。” 王阳明在百科全书中还是看过弗洛伊德的一些学说的,对精神分裂这种事情倒还勉强可以接受,再者,只要老子不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附身也不过相当于从此他多了一个可以自言自语的对象而已。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准备附身在我身上一辈子吗?那岂不是我干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看到知道?我就没有半点隐私了啊。” 老子见他居然担心自己的隐私,没好气道:“你两世为人,也不过才二十几岁,我老头都活了几千岁了,什么事情我没看过,难道还有兴趣看你的隐私?再者,我进入你的识海之后,相当于以后你不论遇到什么问题,身边都随时有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指导你,这难道不是一件想想就令你兴奋的事情?” 王阳明啊地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有老子这样的高手在侧,自己的生命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强大的保障。他忙不迭道:“好吧好吧,老君你快来附身吧,我家大门常打开啊!” 老子见他由原本的犹犹豫豫一瞬间变成迫不及待,饶是他活了几千年,这变脸的速度他也从来没见过,只好苦笑道:“你这孩子,说你心性稳重,你像个小大人,可是往往突然之间又是一副孩子面孔。只能说你是永葆一颗赤子之心吧。你闭上眼睛,我这就来了!” 王阳明急忙闭眼,忽然觉得身上一股清凉的气息涌进来,这气息与自己所修炼的内力完全不同,而且没有进入自己的丹田,而是直接冲入了自己的脑中,这清凉之意十分舒服,令他精神百倍,顷刻之间,他的脑海中就已经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这声音明明就是老子的口音:“小子,我已经进来了,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即可。” 王阳明觉得新奇,于是在心中默默对老子道:“我的识海里面怎样,宽敞吗?” ; 164 ?老子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这点精神力修为,识海不过一尺见方,谈什么宽敞。我就凑合着先住着吧。” 王阳明心中不满,说道:“我把识海借给你住,还不收你房租,你不说声谢谢也就是了,怎么还嘲笑我识海中不够宽敞。” 老子哈哈大笑:“行了,我不喜欢跟人斗嘴。今后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我也不会烦你。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我不想让外面那个世界因为我的介入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是你的师父问起,你也不许说出我附身在你识海中这件事情。” “那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这三天中突飞猛进的实力呢?” “随你怎么解释去吧。想必你是会撒谎的。再者,我的山河地理图在世人眼里是无比神秘的法器,你怎么说,他们当然就会怎么信。” 王阳明只好点点头同意了老子的说法。听得老子又道:“现在我就要发动秘法,送你我出去。待我走后,这个世界也将无以为继,空间会崩塌消亡,这山河地理图从此成为一件摆设,再也没有人能够进来了。” 王阳明屏气凝神,静待老子发功。忽然老子念起几句法咒,王阳明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是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自己的身形似乎被一股绝大的力量吸引着往上去,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舒展自然,不去对抗这股力量,老子念毕,忽然王阳明头顶的吸力瞬间加大无数倍,他的双脚如同火箭一般离开了地面,他眼前一黑,忙闭上眼睛,待四周一切都风平浪静之时,他试图缓缓去睁开眼睛,却听得身边有人道:“你终于出来了。” 这声音低沉有力,明显不是老子的声音,对他来说却无比熟悉,正是自己的师父,国子监院长散宜生的声音。 王阳明缓缓睁开眼睛,见散宜生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精神尚足,但是眼中明显透露出一丝疲惫,眼周的皮肤颜色也有些暗淡。以散宜生的内功境界,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露出疲态。王阳明心中诧异,问道:“师父,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散宜生点点头,道:“即便是我,要守着这本三千道藏不吃不喝不睡三天三夜,也有些吃不消。“ 原来散宜生不放心王阳明进入三千道藏,一直在他身边守卫,为的是如果王阳明出现什么意外,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出手援助。王阳明暗暗感激散宜生对自己的关心,忙道:“我在山河地理图中修行的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让师父费心了。” 散宜生眉毛微挑,说道:“山河地理图?那是什么?” 王阳明不想自己第一句话就说漏了嘴,但是他脑筋转的极快,赶忙圆谎:“这三千道藏之中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它的名字叫做山河地理图,里面的景象真的是神奇无比,明明都是虚假的东西,却看着无比真实,有山有海,有沙漠有河流,我在其中待了一百五十天,也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边际。对了师父,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在于它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要慢很多倍,我在里面待了半年,但是听您的意思,您在外面才待了三天。” 他这话八分真实两分虚假,隐去了老子的存在,散宜生并不知道三千道藏里面究竟是什么玄虚,因此倒也没有怀疑他说的是假话。散宜生关心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特训的成果,问道:“既然有半年的时间供你修炼,你可突破了八品?” 王阳明摇摇头:“半年的时间还是太短,我在里面尽力修炼,如今不过是练到七品的巅峰,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我正要继续努力修炼,却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地就被从这个世界踢了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你再进去修炼一番,我去向伯颜说明,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在里面就又获得了一百五十天的修炼时间,定可以突破八品了吧。” 王阳明对散宜生的想法倒是早有预料,赶忙道:“师父,我想这是不成的。在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前,我发现那个世界已经隐隐有要崩坏的前兆,山河已经倒流,星斗也已经逆行,我想这会儿那个世界应该已经消亡了。大概这等缘法这辈子只能有一次,如果随时都可以进去修炼的话,那我不是很快就可以天下无敌了么,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这话说的暗合天理,散宜生也点头称是,但是终究不死心,还是让他试试。王阳明心知老子随着自己离开那个世界之后,世界已经消亡,他肯定是回不去的,也就乐得假模假式地再试几次。散宜生见三千道藏果然没有丝毫反应,才终于放弃了努力,命王阳明回去休息一番,准备明天就随伯颜返回西北。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自从进入国子监后,其实十几年的心血都在这本三千道藏上,今日山河地理图已经崩坏,散宜生的心血可以说是付诸东流。他心中对散宜生是有歉疚的,只好小心翼翼道:“师父,这三千道藏说起来算是毁在我手上,你心中肯定很难过吧。” 散宜生摆摆手,面上无悲无喜,淡淡道:“世间一切,都大不过缘法。你能进入这三千道藏中,是你的缘法,不是我的缘法,我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王阳明见散宜生磊落至此,心中对他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他本想和散宜生再聊聊,但散宜生见他全身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原本进入三千道藏时穿的衣服早都被万斤水流给打碎了,散宜生皱眉道:“衣不蔽体,成何体统,快回去换了衣服,也不用来见我了,特训已经完成,你休息一番就准备回西北吧。”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的脾气,只好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得散宜生叫住他,道:“在张骞侯爷和你回京之前,圣上就已经私下找过我,跟我谈了西北的情况。我知道明年开春,我们与西域十五国的大战就会开打,到时你势必要作为前部先锋上战场,你在西北磨练已久,我对你还是放心的。但是生死沙场,有些事情不得不防,那枚连命纽你千万记得带好,如有生死为难,只要捏碎它,我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到你身边助你。” ; 165 ?王阳明前世是个孤儿,这一世仍然是孤儿,心中对于父母之爱的感受远比一般人要强烈的多。他的内心,早将散宜生当作父亲一般的角色,但是听到散宜生如此说,仍然抑制不住内心感动,扑通拜倒在地,对散宜生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师父!” 散宜生轻声道:“在西北这些年,就学了这些繁文缛节?起来吧,没必要。” 王阳明站起身来,神色早已回复了飞扬跳脱,笑道:“师父,上次我离开长安时,你可是给了我不少好东西的,现在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啊,给我补补货。” 散宜生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臭小子,外物虽然能够保命,却终究是下乘手段。我这里没什么宝贝能给你了,以后都靠你自己。” “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想到这么穷酸……” 散宜生却懒得理他,忽然话锋一转:“圣上之前跟我说,西北战端将起,西域十五国的战力虽然不强,却个个都是虎狼之师,伯颜如今统辖七省防务,所能动用的兵力也不过十五万。圣上担心这些兵力必然捉襟见肘,已经颁下命令,我国中凡是适龄青年,都要服兵役。我国子监身为大夏国学府,更是责无旁贷,我已让大教习去发布院令,国子监中有意从军者,都可以去教枢处报名,由教枢处统计名单后报给兵部。现下想必名单已经妥了,这些新兵明日会集结起来跟你一同开赴西北,虽然你比他们中的大多数年龄都小,但是你已经是怀化中郎将,军龄比他们大得多,这些学生,你要负责照料。” 王阳明一声惊呼,丝毫没料到国子监居然有如此大的动作,忙问道:“战场之上生死难料,这些学生将来都是国家栋梁,就这样去了战场,如果有伤亡怎么办?师父你怎么不仔细考虑考虑?” 散宜生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缓缓说道:“我虽然不问政事,然而终究是大夏臣子,有些事情,我说了是不算的。你尽力照料他们,至于他们中能有多少人在大战之后安全返回国子监,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相信你,但你也不必因此有太大压力,福祸难料,各安天命。” 王阳明依稀有些明白散宜生的无奈,然而这事儿他终究是不能完全赞同。但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散宜生告辞后离开。 他身上衣衫破烂,本来准备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一身衣服再出来走动,不想刚走出散宜生的房间没多久,迎面就有学生跟他打招呼。 王阳明不认识这个学生,但见他对自己热情异常,也不好冷落了他,只好与他寒暄,他羞涩于自己的衣衫不整,有些扭捏,只想早早离开,那学生却紧拉着他不放,对他的衣着仿佛没见到一般。听那学生道:“十三先生,学生已经向教枢处报名参军,想必明日就会跟同先生一起前往西北战场。到时还指望先生多多提携。” 王阳明哦了一声,心道难怪你对我如此热络,原来你就是院中报名参军的学生之一。想到眼前这人明显没有太高深的武功,此去西北不知道生死何如,对他的观感顿时从漠不关心变成了有些担忧和惋惜,道:“西北之地苦寒,风沙又大,环境十分恶劣,你今日还是妥妥地收拾好行装,到那里之后有些东西是不好采买的。” 那学生忙问王阳明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王阳明按照自己在西北生活的经验将一些必备的物品都告诉了他,又问他这次都有多少人参军,那学生并不知道精确数字,只说国子监中的学子都十分踊跃,报名的不在少数。 王阳明想明日兵部定会给自己一份名单,到时也就知道情况了,因此不再多问,反倒好奇道:“参军是有性命危险的事情,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踊跃呢?” 那学生仿佛不理解王阳明的意思,说道:“参军杀敌,报效国家,这是我大夏学子应尽的本分,与国家大义相比,生死算得什么呢?如今大夏四周尽是敌国,虽然一时间还是太平无事的,但是将来肯定是战乱四起,我辈学子此时不出力效命,更待何时呢?先生在鹰扬军中时,不也说过大夏兴亡,匹夫有责么?” 大夏人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家国天下,有这种精忠报国的思想其实丝毫不奇怪。但是王阳明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他心中秉持的是国家虽然重要,但个人的需求也不可忽视的态度,因此对这学生的想法反倒不能完全理解了。但他见这学生其意甚诚,心道或许正因为有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大夏才能成为东胜神州第一帝国吧。 那学生见王阳明不再发问,这才去了。他正要离开,王阳明却突然拉住他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学生恭敬道:“学生姓胡,叫胡宗宪。” 王阳明点点头,道:“胡宗宪,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你去吧。” 胡宗宪告辞去了,王阳明怕一路之上还会有更多的学子来向他打招呼,询问事情,他可不想顶着这一身破烂衣衫在这里招摇,赶忙施展乾坤大挪移,一溜烟地奔回宿舍去了。 他进了宿舍换好衣服,正要歇息一会儿,忽然听得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曹沾、罗本、施彦端三人,王阳明奇道:“自从咱们不再抄书之后,曹沾倒是常来,罗本和施彦端你俩可是少见了,怎么今日你们三人联袂来了?” 三人对王阳明施礼,那两个不说话,只看着曹沾,原来三人之中曹沾因为要帮王阳明出书的关系,与他是最相熟,因此三人今日有事来找王阳明,自然是由曹沾开口。听他说道:“十三先生,我们今日来此,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王阳明将三人让进房中,请他们坐了,奇道:“你老曹平日也是个不会虚套的人物,怎么今日说话这么扭捏,对我还要用求这个字。你们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尽管说话便是,莫非是银子不够了?” ; 166 ?曹沾赶忙摇头道:“托先生的福,我们三个这三年来挣的银子已经足够一辈子的花销。我们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参军。” 王阳明眉头大皱,道:“参军?你们三个都是文弱书生,连一百斤的力气都没有,去那西北战场凑什么热闹。” 罗本和施彦端都静默无言,似乎早料到王阳明会这么说,曹沾却道:“不怕先生笑话,我们三个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从小也知道参军报国是人间正道,是无上的光荣。好不容易圣上颁下圣旨,要国子监中适龄学子都去参军,我们三个就再也无法抑制这份渴望。” 他顿了一顿,见王阳明不置可否,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还存了份私心,在这里读书固然好,但是大夏如今不置科举,我们这些人从这里毕业之后,无法进军仕途,好一点的去给人当个幕僚、师爷,差一点的去当个私塾教师,终究不能光耀门楣。但是如果能在军队之中混个军衔,将来满门都有光彩,后人的生活也会有所保障。” 王阳明颇为欣赏他的坦诚,心想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该说的话,点头道:“这一条倒说的有理。那么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呢?参军的话,去找教枢处报名不就可以了吗?” 曹沾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瞒先生说,早上我们已经去教枢处报名了,但是助教们说我们三个身体太弱,根本不符合大夏人参军的标准,所以一句话就把我们淘汰了。他们两个很失望,”说着指着罗本和施彦端,又指着自己道:“但我想十三先生是军中的高手,如今已经成了将军,只要你发话,我们三个定然可以成功参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到这里求先生帮忙。” 王阳明默然不语,思索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缓缓说道:“你们三个的心思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们确实是想参军,但是,我有几句恐怕不那么中听的话,想让你们听听。” 他说不中听,但是他的话这三人又怎敢不听,只好洗耳恭听。 “咱们常说神造世人,在造人的时候,神就给了每个人不同的天赋,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就笨些,有的人天生神力,适合当武将,有的人文弱,但是文采好。所以,我认为,每个人在生下来以后就要去认识自己,明白自己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他说到这里,低头去看那三人的脸色,见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想必这话他们确实不爱听。 但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不爱听也得讲出来:“你们三个,曾经跟我并肩抄书,我看的出来,你们的文采都是很好的,这西游记说是我的作品,实际上你们都有修饰润色之功,可以说是咱们四个共同的作品。但是如果让你们去习武,我不是有意贬低你们,你们连一天的熬练也经受不下来。” “更不用说当兵,去战场杀敌,那里每时每刻都是刀头舔血,没有过人的体力和武技是无法生存下来的。所以,你们三个如果真的去了战场,我想最多一年,你们都会死。” 说道死字,三人脸上都掠过一丝惧怕。 “如果你们死了,你们还拿什么报效国家?”王阳明定定地看着三人,三人都不说话,他这一番话虽然刻薄了些,说的却是最实在的道理。 “所以,”王阳明斩钉截铁道:“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万万不能帮你们参军。但是我觉得,你们如果留在长安,尽情发挥你们的才华,将来世间少了三具战死沙场的尸体,却多了三个扬名千古的文人。” 三人低头默然,半晌,曹沾才抬起头来,对王阳明道:“先生的心意,学生已经了解了。请先生饶恕学生之前的鲁莽。”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罗本和施彦端本想着曹沾与王阳明相熟,又是能说会道,或许能说动王阳明同意三人参军,不想最后居然是曹沾被王阳明说服,二人一把拉住曹沾,问道:“就这么算了吗?” 曹沾苦笑点头:“先生说的对,我们三个去了战场,只会成为同袍们的累赘。我们在长安,如果能做的好了,未必不能帮到战场上的夏人。我想,笔可成刀,口诛笔伐,咱们用自己的文才为咱们的军队打气,帮他们占据道义的上风,自然就是对国家最大的帮助。” 二人见曹沾已经完全被劝服,心道这事看来终究是无望了的,只好对王阳明告辞后也离开了。王阳明听到曹沾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含笑点头,心道这三人中自己对曹沾的期许最高,看来这小子的确是胸怀坦荡,脑筋聪明,自己不过一番提点,他已经懂得了自己的话语。活着吧,活着就有一切可能,死了可就万事皆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们自己就想不明白。 搞定曹沾三人,他才安静坐下,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思虑半晌,才猛然想起:往常自己不论干什么回来,碧落都会早早等在旁边,见到自己之后开心无比,叽叽喳喳,今天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怎么都还没出现,难怪会觉得身边冷清奇怪了。 碧落去哪里了呢?王阳明此刻神完气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疲劳,走出门去,先到了碧落住的地方,见房门紧锁,悄无声息,又去了藏书阁,跟叶轻眉打过招呼,听她说起碧落日前曾经来过,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他又问了平日与碧落相熟的几个人,包括苏沐等,他们都说不知道碧落在哪里。王阳明倒好奇了起来,心道碧落在国子监也没什么之交好友,会去哪里了呢? 他边想着碧落的下落,边在院中溜达,不知不觉走到小镜湖。此时仲夏,小镜湖正是风光最美的时刻,湖面平滑如镜,偶尔有微风吹过,掠起一丝波纹,更显得幽静。湖边青草曼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十分好看。王阳明沿着湖边慢慢走,忽然见花丛之中静坐着一个身影,身形消瘦,一袭白衣,不是碧落是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冲着碧落的背影喊了一声。碧落双肩猛地一耸,明显是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他。她的脸庞本就瘦削,如今不知怎的,看着仿佛更瘦了一些,眼角有深色的眼圈,精神颇为不济。 王阳明忙上前道:“怎么精神这么差?你现下有内功在身,不该如此才对,是不是受伤了?”说着就要用九阳神功帮她疗伤。 碧落忙止住王阳明,细声道:“我没事,这两天没睡好觉,所以有些不济。” “失眠?你有什么心事?” 碧落低下头,缓缓道:“父母双亡之人,怎么会没有心事。” 自从碧落跟随王阳明之后,在他面前一直是欢声笑语,偶尔忧愁,也多是为了情事,很少伤及自己的身世,此刻提起来,王阳明才反应过来,碧落的父母都是死在仇家手里,她幼年失祜,偶尔想起身世来,自然会抑郁。 王阳明忙劝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一定不要太过伤心,否则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你的样子,也不能瞑目。” 碧落点点头:“哥哥不用劝我,这些道理我都懂的,我没事,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哥哥你特训结束了吗,还顺利吗?” 王阳明摇摇头,道:“特训的成果可以说是很丰硕,但是终究没能完成既定目标,我现在仍旧是七品的实力,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 碧落自己已经开始习武,自然知道七品到八品的距离,她听王阳明说三日之内居然将内力从七品初级练到了七品巅峰,掩口惊道:“散院长果然有通天彻底只能,居然能让你这么快就到了七品巅峰。” “师父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是我不够争气。”事涉老子,王阳明也不想多说,碧落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就没有多问。二人静坐了一会儿,王阳明忽然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后山找那个什么埋骨之地,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的事情吗?” 碧落听得后山二字,心中猛地一动,她前日就在后山险些遭遇不测,对这个地方极为敏感,但是又不想让王阳明知道自己曾经遭逢危险,忙掩饰道:“我记得啊,你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摔下来呢,怎么?” ; 167 ?“事情的缘起是我第一次强开八门遁甲,导致重伤,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有人跟我说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所以我才起意要去后山五老峰看个究竟,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我就晕过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我想后山之中必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出那样的意外呢。” 碧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王阳明却没有发觉,继续道:“我没有告诉你,上次在西域,我在战斗中开启八门遁甲之后,当晚我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听到了一句跟上次不一样的话。” 碧落听他说到那梦又有了新变化,这才集中了注意力,关切问道:“什么话。” 王阳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 地狱,是这个世界中对于幽冥的称谓,传闻人死之后,行善积德的可以进天堂,造下罪孽的只能去地狱,那是最可怕的地方,世人对地狱向来讳莫如深。陡然听到王阳明提起地狱,碧落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道:“为什么会说地狱呢?” 王阳明摇摇头,道:“这两句话比第一次听到的两句话还要古怪,当时咱们忙于行军,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闲来无事,我也曾仔细参详,我想,地狱自然是指世人传说中的幽冥,至于八万地狱,想必是对地狱的详细称谓,其中具体道理我也不懂。但是九品莲台,我想指向是很明确的,就是指的武功中的九品境界。莲台是正果,世人如果能将武功练到九品,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修成正果,所以叫做九品莲台。” “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碧落将这两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轻声道:“莫非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武功练到九品,否则就会坠入地狱?”然而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要知道,修行之人心心念念就是想将武功练到最强,有生之年能够到达九品是无数人的梦想,王阳明更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为自己的目标,他怎么可能放弃修炼?武功越练越强,又怎么会去了地狱? 王阳明摇摇头,道:“瞎猜是没用的,我想,既然第一次咱们去后山寻找,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意外,那么关键还是在这后山之中。趁着今日无事,我想再去一趟后山,探明究竟。” 碧落没想到王阳明要去后山,她自己是再也不想去后山的了,但是拗不过王阳明,只好劝道:“上次你就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如果还是这样,甚至更危险,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散院长问清楚后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再从长计议比较好。” “大师兄曾经跟我说过,后山的思过崖原来是关押国子监弃徒的所在,这等地方,没什么光彩,师父最近也挺烦心,我看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情去触他的眉头比较好。再者,我现在已经是七品巅峰的实力,与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而且我还没到九品呢,既然登了九品莲台,才会堕入八万地狱,我不到九品,当然也就不会去地狱,不用担心。” 碧落见他甚是坚决,知道自己是决计阻不住他的了,只好收拾心情,强打起精神,随着王阳明往后山去了。 后山依旧平静,五老峰巍然耸立,山间繁花似锦,莺莺燕燕不断,正是茂盛时节。二人迈步走到上次曾经探查过的地方,王阳明举目四望,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碧落上次遇险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因此有些害怕,一直拉着王阳明的手不肯松开,王阳明如今已经算的修行界第二流的高手,所谓艺高人胆大,倒没什么好怕的。二人巡查了一番,碧落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后山多是飞禽走兽,但是这一小块地方,仿佛什么动物都没有。” 经她提点,王阳明也猛然醒悟,说道:“别说动物,就是蛐蛐、蚊子、蚂蚱也没见到一个。” 继而他又摇摇头,道:“不对,上次不是在这里见过一只兔子吗?” 他话音未落,忽然草丛中一声异响,草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在跑动。王阳明大喝一声:“什么东西!” 仿佛被他的声音所惊吓,草丛中忽然跳出一团白色的物事,王阳明和碧落凝神看去,见是一只圆滚滚的白兔,王阳明啊地一声,好笑道:“正在说兔子呢,兔子就出现了,你是有灵性的吗?” 碧落却觉得古怪,这附近见不到任何生物,却接连两次都出现了兔子,而且看这兔子的样子,似乎就是上次出现的那只。她正要提醒王阳明,却见王阳明忽然一个箭步向兔子冲去,口中喊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那兔子本来在警惕地打量二人,见王阳明忽然动了,它受到惊吓,如同白色的闪电一般跑开,王阳明好胜心大起,心想上次没能奈何你个畜生,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得逞,全力展开乾坤大挪移的身法,尾随那兔子而去。 碧落有心劝阻,王阳明此时内力既然提高,轻功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一旦发动,他早已去得远了,碧落的提醒声早听不见了。 那兔子跑的甚快,王阳明却更快,眼见他三两步就要追上那兔子,兔子却忽然一个急拐弯,没入草丛中不见了。王阳明跟着转弯,忽然一股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道自己上次追这兔子,似乎也是在它没入草丛不见之后自己才晕过去的,这场景如此眼熟,莫非这兔子是故意引诱自己前来的? 然而不及他细想,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王阳明尚未有所反应,已经被吸入了草丛中一处极不显眼的小洞窟里。 水声滴答作响,打在王阳明的脸上,终于让他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身上带的火折子被水打湿了,无法点燃。他奋力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暗暗戒备,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正在疑惑间,听得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少年,好久不见了。” 王阳明啊地一声,运起天眼通,稍微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漆黑的山洞之中有溪水流过,溪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打量他。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王阳明终于想起了自己上次来这里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双手护在身前,警惕道:“又是你!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来到这里,就是见到了你,你是国子监多年前的弃徒,一个鬼魂!” 那老者淡淡地笑了一声,道:“上次送你出去的时候,封印了你的部分记忆,让你无法想起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免得泄露了我的行踪,这次你居然又来了,看来你我之间,的确有缘。” 王阳明想起旧事之后,心中十分戒备,他知道这老者虽然只是鬼魂,然而实力高深莫测,那天魔三式根本不似凡间武功,自己上次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挡,而且这老者还有能克制八门遁甲的本事,自己在他面前实在没什么优势。他警惕道:“那只白兔,其实是你放出去引诱我来此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兔子,只是我的一缕魂魄强行制造出来的幻象,引你来此见我。想不到你到现在才想明白,看来你并非绝顶聪明之辈。” 王阳明这才悔恨起来,暗叹自己不该不听碧落的劝告,执意来此,终于又着了这老人的道儿。 他正在懊悔,忽然听得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温和淳厚,却是自从山河地理图中出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子:“小子,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给我十分危险的感觉?” 王阳明听到老子的声音,心中大定,有这一位神仙级别的高手在此,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赶忙在心中对老子道:“这人是个魂魄,上次我曾经见过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老君认识他吗?” 老子回应道:“并不认识。但是感觉他的实力很高,或许与我差不多,没想到俗世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手。而且听你所言,他不过是个魂魄,那么他生前的实力肯定更强大,想必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 ; 168 ?成神?王阳明暗暗心惊,原来这老者生前居然是神仙。“神仙也会死吗?”他在心中问老子。 “神仙当然也有寿命,早晚都会死的。再说我只是说他拥有了神仙的实力,并不代表他就已经成神。成神是需要神格的,没那么简单。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自己加倍小心,他随时有可能对你出手。” 经老子提醒,王阳明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在险地,忙中断了与老子的对话,冷冷对那老人道:“你这次把我引诱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轻笑一声,道:“如何是我引诱你进来,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来后山,我怎么可能引你来此呢?说吧,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新的提示了,所以才来找我。” 王阳明见他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很想问问他,但是他对这老人十分不信任,不敢对他和盘托出,只敷衍道:“小爷是来后山闲逛的,不想又着了你的道儿,你不要得意,快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明白告诉你,我如今实力已经不是当日可以比拟,你不要逼我发飙。” 老人好奇地咦了一声,凝神看了他一番,才道:“难怪敢大吹法螺,原来你已经到了七品巅峰境界。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实力还很差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突破到了这等境界,确实是很难得,看来你的那个师父,叫做散宜生的那位,的确有点本事。” 王阳明听他有点认怂的意思,赶忙打蛇随棍上,强自镇定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放我出去,不然咱俩动起手来,你被我打成神魂俱散,可就不好看了。而且我师父就在外面不远处,如果被他找上来,你更是要完蛋了。” 老子十分轻蔑地冷笑一声:“不过七品巅峰,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你没突破九品之前,在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觉得自己进境很快,我反倒觉得你太慢了,太慢了啊。我等不及了。”他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而继续说道:“不过么,跟我打一场,应该就能升级到八品,八品虽然也很弱,想来也勉强够用了。” 王阳明正想问他什么叫勉强够用,忽然听得脑海中老子对他示警:“小心!他要进攻了。” 王阳明未来得及反应,那老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到了他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正是天魔三式的第一式,揪神哭! 这老人武功之高、之邪,实在是王阳明生平仅见,这人的实力只怕远在黑袍之上。只是如此高手,必定不会毫无名声,自己多次问他姓名,这人只是不说,看来必有重大隐情,否则知道他的姓名,再问一问老子,必定能得知他的底细。 但是眼下顾不得这些,眼见那老人的手掌已经伸到他面前,仿佛万千掌影飘荡,个个不离他身前要害,端的是动人心魄。王阳明曾与这老人交战一次,知道这揪神哭的招式中,前面的掌影都是诱敌,只有最后一抓才是真正的杀招,只是这一抓要落在哪里,委实难以分辨。 他暗忖自己赤手空拳难以接下老人的拳脚,自背后拔下藏锋,不管老人万千掌影,反而重剑抡开,直奔老人天灵而去,这正是散宜生和朝闻道教他的攻敌必救的法门了。 那老人见一段时间未见,王阳明的武功似乎又高了不少,心中微喜,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他轻巧地闪过王阳明的重剑,忽然变抓为拳,拳劲磅礴,带起呼呼风声,劲风铺面,直让王阳明难以呼吸,正是天魔三式第二式,厉鬼嚎。 王阳明仿佛听到对方的拳头中有无数厉鬼在哀嚎,心神荡漾,脑袋痛得要炸开一般,他尽力施展开重剑九式,其中带上火贪一刀的法门,两相配合,这才勉力支持下来。隐约听那老人道:“厉鬼嚎中有万千亡灵,都是丧生在我手下之鬼,死后仍然受我节制,上次我看你实力太弱,只动用了厉鬼嚎的三分威力,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厉鬼嚎!”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万千鬼嚎之声更加响彻空间,王阳明头疼欲裂,手上难以把持,眼见藏锋重剑就要脱手,忽然,脑海中浮现一个声音,听得老子道:“莫慌,我来助你。” 老子出声,王阳明心中大定,老子话音刚落,王阳明只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涌上大脑,顿时灵台一阵清明,眼前那老人拳头中发出的厉鬼哭嚎之声再也不能影响他。他心中大乐,果然有老子在身边,小爷我万事不愁。 原来厉鬼嚎之所以被这老人奉为自己绝学的一式,是因为这一招与普通武学大不相同,它是精神类的攻击,所攻击的正是对手的精神力。这老人生前杀人无算,被杀之人死后成鬼,仍然充满怨念,是为怨鬼,却又不得超生,被这老人禁锢起来,为自己所用。鬼已经没有实体,但是精神力尚存,老人将这些精神力为己所用,创造出厉鬼嚎这一招,概因修行者中能够修炼成强大精神力的少之又少,所以厉鬼嚎一出,少有人能坚持不落败。 老人没想到只在一瞬间,王阳明居然完全免疫了厉鬼嚎的攻击,心中大惑不解。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即便对精神力有所修习,也断然不会太过强大,如何能抵抗自己这充满怨念的一招?但是他无暇多想,因为王阳明的重剑已经来了。 老人轻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让我惊喜多多。来,让你见识见识我天魔三式的最后一式。” 天魔三式最后一式,天魔笑,王阳明之前已经有所领教,但是上一次老人并没有认真与他对战,天魔笑的威力十成中未使出一成,这一次却不一样了。老人一掌荡开王阳明的重剑,忽地单手叉腰,纵声长笑,笑声中殊无喜意,反而饱含无数的怨恨。 王阳明心想你这天魔笑名声听着挺唬人,怎么真正施展出来反倒没什么效果,原地站着哈哈大笑谁不会啊。这也能叫绝学? 还未想完,忽然听的脑海中老子大声道:“小心爆炸!” 王阳明神觉惊人,虽然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这么说,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迅捷无比地向后掠开三尺,将重剑挡在自己身前防御,这一下后跃用上的是他的全部力气,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尽皆在一瞬间全力发动,后跃速度之快不迟于电光石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跃开,纯粹是直觉使然。 便在他跃开之后,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居然凭空炸出一朵气浪,拍打在王阳明身前重剑上,一股巨力生发,王阳明站立不定,被这气浪硬生生给炸出一丈远。 他心中骇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凭空产生爆炸。好在自己方才将重剑横在身前挡住了爆炸,不然这一会儿他必定已经重伤。但是还未等他喘息,老子马上接连示警,王阳明再次纵跃,却只听得老人身周三丈内尽数响起爆炸声,王阳明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空气?终于啪啪啪啪四声响,他的身上尽数被爆炸击中,直直炸出五六丈远。 他还要反抗,忽然爆炸再响,全身各处尽皆炸开血花,肉体在顷刻之间被毁得面目全非,直直摔倒在地不能动弹。他满身皮肉都炸得鲜血淋漓,全身气力仿佛尽数被抽离了,再也无法反抗,重剑脱手掉在地上。 原来这天魔笑,是世上最诡异的武功之一,已经晋入仙法的范畴,凭借深厚之极的内力燃烧空气引起爆炸,只要内力足够深厚,爆炸发生的地方就可以无远弗届,称得上是无差别攻击。王阳明不过七品实力,再如何发挥潜力,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武功的对手。 按照百科全书的说法,燃烧是剧烈的氧化,爆炸则是剧烈的燃烧。空气之中有多种气体成分,其中氧气占三成,氢气占少量,但是氢气本身可燃,氧气又助燃,只要用内力将氢气加热到临界点,就会自动产生氢爆,氧气的助燃效果又可以大大增强爆炸的力量。这天魔笑,正是借用氧气和氢气的特性所产生的一门诡异武学。 王阳明躺在地上,忍不住痛吟,再无战力,本想使出八门遁甲,然而这老人偏生懂得克制八门遁甲的法门,战到此时,他已是黔驴技穷,任人宰割。 老人收了笑声,走到他身前,冷然道:“你太弱了。” 弱爆了,是啊,真的是弱爆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呢?苦苦修炼了三年,经历无数次生死间的搏杀,居然还是陷入了这种绝境。 穿越?重生?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太可笑了,哈哈,太可笑了。 我就是一个弱者,任人宰割的弱者啊! 他试图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再给那老人一拳,哪怕这一拳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却是他不屈的意志的象征。他不想认输,不想认输啊! 然而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老人一脚踩在他脸上,用力将他的脸踩进土里,声音充满怨恨:“正道,你们管自己叫正道。这样就有资格评判别人的正邪了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被人踩脸了啊,王阳明无力地想着,这还真是生平从未受过的屈辱呢。原来我一直是这么的不争气啊,前世被人欺负,谁都可以欺负,这一世以为可以痛快活一次,原来还是会被实力比自己强出太多的人欺负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老天啊,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站起身来。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继续战斗。再给我一点力量吧,我要杀啊!杀!杀!杀! 老人仿佛感受到他冲天的恨意,轻轻叹气,将脚从他脸上挪开,低下身来对他缓缓道: “十年苦窑十年功,到得头来尽成空。名已空,爱已空,四壁萧然巢也空。亲逝友散仁义尽,天下厌弃含恨终……恨不空!仇不空!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杀!杀!杀!” 声音饱含无穷无尽的恨意,似乎是在对王阳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冥王之子,快快醒来吧,跟我一起,把那自诩正道的叛逆们都杀光啊!” “啊……”王阳明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嚎,一股黑气忽然自他的五官六窍中生出,尽数进入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口中有獠牙生出,他啊啊地嚎了几声,声音中充满痛苦,却又有些狂意。 老人面露喜色,喃喃道:“果然是你……” 下一刻,黑气自王阳明头部往全身蔓延,然而刚刚到达脖颈,忽然一阵白光闪现,王阳明的后颈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银白色印记来。那印记的形状如同三个逗号首尾相连,形成三勾玉的形状,黑气甫一碰到印记,三勾玉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将黑气迅速吸收进去。 王阳明仿佛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全身的筋肉似乎被尽数碾碎一般,他忍不住痛声哀嚎起来。 老人看着那三勾玉状的白色封印,脸色一变,恨声道:“封邪法印!” 他望着疯狂旋转的封印,心中犹豫不定,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封邪法印,居然还有人会使这封印。我就进入你的体内,帮你破除这劳什子封印,让你彻底觉醒!”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奇怪的咒语。渐渐地,他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终于变成一股无形的气流,咻地一声,顺着王阳明的鼻孔进入了他的身体。 ; 169 ?老子很震惊。 饶是他活了几千年,也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种古怪的场景。明明王阳明已经被重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见就是任人宰割的境地,他忽然感受到王阳明的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一股沛然的能量自他的识海中觉醒。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力量充满原始洪荒的气息,又阴暗无比,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的力量。 老子本体早已成神,对神明的力量并不陌生,但是这股力量的来源,似乎是一个比他的本体还要久远的神明。 比他还要久远,屈指可数的就那么几个。盘古?女娲?伏羲? 他接连猜想了几个神,却都被他一一否定。不,都不是。他们虽然都在洪荒时期就已经成神,但断不会有这样阴暗的力量。 有这样力量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冥王。 老子心头大震,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冥王,原来他神格虽陨灭,却在人间留下了这样的伏笔。 要阻拦冥王的大计么?虽说诸天神明都与冥王不共戴天,但老子是个超然物外的神,讲究不争的道理,与冥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犹豫不定,正在盘算。冥王的力量却没有意识,自发地往王阳明的全身而去,却在经过他的脖颈时,被封邪法印给吸收了干净。 老子眉头舒展了些,笑道:“封邪法印啊。原来子牙在人间尚有传人。既然如此,我想必不用多管闲事。” 忽然识海中再次波动,又多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来。 王阳明的识海本不宽阔,老子在其中已经略显局促,多了一股冥王的力量,更显得拥挤,好容易冥王的力量被储存进了封邪法印,却又来了一股新的力量,老子潜心观察,发现这竟然也是神明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毫无洪荒意味,比之自己都要年轻太多。而且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神格,看来力量的本源虽然已经有了成神的实力,却没能凝聚神格,严格来说算不得神仙。 这股力量慢慢具象化,终于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形成了一个须发满面的老者,正是用天魔三式将王阳明打成废人的神秘老人。老人成功进入识海之后,并不稍作停留,动用全部的力量,想要冲破封邪法印的限制,让冥王的力量彻底觉醒。 老子眉头一皱,对那老人道:“顺其自然,莫与相争。你停手吧。” 那老人悚然一惊,万万想不到王阳明的识海中居然早就有了客人,见对方是个青衫老者,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大些,喝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微笑:“你既然能施展附体之法,应该能料想到,你是神,我也是神。” 那人见老子对附体之法知之甚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摇头道:“我不是神,我还没成神就死了。” 老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个半神。达到神的力量,而未能凝聚成神格的人,被称为半神。他们仍然生活在人间,却往往很快就会凝聚神格超生天界。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庞大,这样的人稍微多一些,人间就会难以承受其力量而崩溃。但是这人运道不佳,还未凝聚神格就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再也没有成神的希望,然而毕竟力量强大,所以死后灵魂不灭,以能量的形式继续存在于人间。 那人眼见封邪法印即将把冥王的力量吸收殆尽,顾不上老子,忽然就要出手去破坏封印。老子见状再不犹豫,上前出手阻拦。两人化作两股能量,在王阳明的识海中交战不休。老子本不擅长战斗,好在这一场比斗是以能量的方式进行,倒也无关武道。 对方见老子与自己势均力敌,正是对手,腾不出手来破坏封印,只得与老子交战。二人在王阳明的识海中翻江倒海,可苦了这个倒霉孩子! 王阳明只觉得识海之中时而爆痛欲裂,时而万针齐扎,自己的精神力被摧残得七零八落,数度活活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心中骂道:“什么情况!赶紧让小爷死了干净!这份儿罪真是比死还不如啊!” 识海中二人交战正酣,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想法。忽然那老人暴喝一声,对老子道:“此处太闭塞,你我二人出去比过!” 话音刚落,他即化作一股能量往王阳明全身各处而去,老子紧随不舍,二人在王阳明的全身各处交战不休,所过之处掀起一股能量风暴,将王阳明的筋脉骨骼全数摧毁,这一番肉体的疼痛比之方才识海的疼痛又有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啊! 王阳明咬碎银牙,觉得全身各处都在爆炸,连喊叫都发布出来了,他脸上青筋毕现,望之可怖,嘴唇早已被自己的獠牙咬烂嚼碎,却仍然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终于,他突然绷紧了身体,释放出了身上最后一丝力量,继而全身挺直,僵硬如同铁板,死了过去。 那二人交战已久,老人始终无法突破老子的阻拦,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能量耗尽,真的是要神魂陨灭了,到时就什么复仇大计都谈不上了,而且这一番交战耗时不短,此时封邪法印早已全力发动,自己的计策想必已经难以成功。 好在二人在封邪法印处也交战了许久,导致法印有所松动,冥王的下次觉醒应该更加容易了一些。 老人再不犹豫,忽然对老子道:“你胜不得我,我也胜不得你。咱俩再这么闹下去,这小家伙就要死透了。不如罢手吧。” 老子见他罢手,也停下手来,心道自己方才只顾着阻拦这人,居然忘记了王阳明。赶忙查看王阳明的情况,一看之下大叫不妙,原来二人交战引起的疼痛太过剧烈,王阳明本就已经是重伤之躯,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早就活活疼死过去。再有一时三刻,王阳明的灵魂离开身体,就地消散,这孩子就是真的死亡了。 老子急道:“他若一死,你我二人无处容身,我看此间是个高深的禁制,只有活人才能自由出入,以你的实力也在其中禁锢了千年,好容易你寻得这么一个容身之所,断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将他的身体再次重塑,或许能救他回来。” 老人却并不急着答应他,淡淡道:“救他是自然。只是他活过来以后,你我之间却怎么说?” 老子沉思半晌,说道:“想必你要借他之身得脱牢笼,我也有求于他,你我不如和平共处,并存于他的识海之中,谁都不要去争夺他身体的掌控权,更不得在他身上搞鬼。待到将来我寻得新的身体,自然会离开他的识海,到时你要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这条件对老人并不利,他本不想答应,然而眼下王阳明即将死透,老人不敢拖延,只好点点头同意。 老子道:“你我二人都不是凡人,说话就要算话。咱们各自起誓,不以一指之力加于王阳明之身,一切都顺其自然,看他命数安排。我向道尊起誓,你向魔尊起誓,你看如何?” 道尊?道尊就是他自己。向自己起誓,自然是爱怎么起就怎么起。 老人却一惊:“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身份。”他是魔族中人,信奉的自然是魔尊,也就是冥王。 老子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如此紧张冥王留在王阳明体内的力量,想必他是追随冥王的,一试之下,果然成功,于是高深莫测地点头微笑。老人见老子胸有成竹,不敢再有异动,只好向魔尊起誓。似他这种层级的人物,知道世间的确有神明存在,因此起誓是认真的,倘若违背誓言,早晚都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虽说冥王已死,但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复活冥王,到时冥王再临,末日审判开庭,自己即便拥立有功,这违背誓言的罪过还是要清算的。 老子见老人已经起誓,也随便起了个誓,二人就此握手言和。此时王阳明已经死透九成,全身生气全无,只有最后一缕魂魄还在识海中苟延残喘。二人再不耽搁,各自化作能量,开始修复王阳明的识海和身体各处。 经过刚刚那一番摧残,王阳明的识海已经乱七八糟,全身各处也是惨不忍睹,饶是二人力量远比人类强大,也是几个时辰之后才竟全功。老子长舒一口气,心想倘若自己身上还有九转金丹,何必如此麻烦。 老人见经过与老子一番交战,又给王阳明修复身体,自己的能量居然被消耗掉一半,心疼不已,他的力量比之生前本就十不存一,此番计策未得逞不说,还少了一半的珍贵力量,心中十分郁闷,然而想到从此寻得安身之所,力量再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弱,毕竟还是安慰了一些。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在。自己已经被禁锢了千年,现在终于可以得脱牢笼,也算不亏本。 二人达成默契,就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各自住下。虽说识海拥挤,但是二人各自消耗掉一半能量之后,占的体积也比原来小的多,倒还能容身。 老子在王阳明的识海中轻唤一声醒来,王阳明听到召唤,悠悠转醒。 累啊……累到一动都不想动。 他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原地躺着不敢稍动,脑中对老子道:“那老东西呢?” 识海中传来老子的声音:“先别管别人,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体。” 王阳明闻言,潜心内视,见自己的全身都充盈着乳白色的光泽,心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以前没有啊。听老子道:“你这小子,因祸得福,本来你已经快死透了,被我们二人联手救回来。现在你的全身都被重塑,成就金刚不坏之身,普通武器根本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了。” 王阳明闻言,心怀大乐,赶忙坐起身来,却没有注意到老子言语中的“我们二人”四个字。 ; 170 ?他潜心内视,见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异常,居然比之前又磅礴不少,他赶忙问老子何故,原来老子与那老人一同为他修复身体,王阳明全身包括内脏、丹田在内尽数都被重塑,丹田之中混入了一些老子和老人的能量,因此比之前更加充盈。而且能量这种东西,是最本源的力量,比之真气还要纯粹,自此以后,王阳明的九阳真气再不是单一的阳气,而是阳气中掺杂着神明的能量碎片,威力更加惊人。 他正在暗自欣喜,忽然丹田之中一阵异动。对于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暗道终于还是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赶忙凝神归元,疏导真气,一刻之后,忽地纵声长啸,痛快破境! 八品,武人究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的目标,终于被他突破。 王阳明破境八品,心中畅快难言,忍不住纵声大笑:“刚刚那老头呢,让我再来跟他比划比划,这次必定要他好看。” 忽然脑海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阴不阳:“你突破八品,完全是靠了我二人相助,有什么好自得的。” 王阳明发现自己脑中除了老子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在识海中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就是刚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老头,怎么,不认识了?” 王阳明惊骇难言,忙问老子怎么回事。老子将事情的过程约略讲了,但是冥王之子、封邪法印这些事情,他担心引起老人的什么异动,又担心王阳明或许根本毫不知情,因此暂时隐下不说。老人见他不说,也存了一些心思,不再提及。 王阳明苦了脸道:“老君,多你一个尚好,我顶多算双重人格。再多他一个,我不是成了三姓家奴了么?” 那老人哼一声:“你当我喜欢在你脑子里居住么。这地方又小又破,我还懒的住。” 哎呦呵!你丫还挺挑剔。王阳明正要骂,忽然想到既然这人已经在自己识海中,只怕自己心中所想他也能知道。这人实力高深莫测,现在又随时可以在自己识海中捣乱,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万一他给自己来个精神分裂,那可万万受不了。 老人却早已洞悉他所想,冷声道:“后生小辈,我也懒的管你。我就在你这里住下,平时没事不要烦我。” 王阳明乐得见他安静,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要跟他问清楚:“老先生,”想到对方就在自己体内,随时可以发难,他连称呼都改了:“您在我体内,我就是房东了,您好歹也算我的住户,我得知道我是把房子租给了谁吧,您姓啥名啥,家住何处?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半晌没人说话,过一会儿那老人才淡淡道:“姓谁名谁,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名字有这么重要么,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若觉得不方便,我就现起一个名字,就叫吴己辛好了。” 吴己辛?什么破名字…… 但是王阳明不敢腹诽,只好应下,转而问道:“那么吴先生,眼下我要出去了,你得告诉我如何才能出去吧?” 吴己辛道:“此间封印,只对灵魂有效,对实体并无限制。你来时走的是兔子洞,走的时候还是这般,钻出去就行了。” 王阳明一脸苦相,那兔子洞不过一尺见方,自己这般雄壮身躯,又不会缩骨之法,如何能够出去?但是下一刻他就暗骂自己愚蠢,原来前次吴己辛是用能量创造出莫大的吸力和推力,将王阳明硬生生挤进来挤出去的,所以他每次进出都会觉得全身疼痛难忍,这相当于是被动的缩骨。但是眼下既然知道这山洞对自己并无限制,藏锋重剑在手,劈开洞口出去就是了。 他将藏锋握在手中,运起内力一剑劈下,那洞口豁然开朗,这山壁虽然比不得玄铁之坚硬,却也是顶坚实的花岗岩,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他劈开,除却藏锋之利,更多的还是靠他本身八品的深厚内力。 王阳明见自己随手一剑居然有如斯威力,心道此番辛苦终于没有白费,眼下自己实力虽然谈不上绝顶,却也已经是人间有数,三年时光,他终于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了年轻有为的高手,心中兴奋可想而知。 出得洞来,记得碧落还在后山等候,忙去与她会合,却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她人影。正在奇怪,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似乎有一批人来到这里。王阳明抬头看去,他此刻内力既厚,全身又被老子和吴己辛联手重塑,眼睛也已是脱胎换骨,目力比之先前更好,清楚瞧见居然是散宜生带着一帮人来了,散宜生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神色的碧落,看来应是碧落寻自己不得,回到前院禀报了散宜生。 王阳明心想如今自己体内有三重人格,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为好。于是假装无事状,怡怡然迎了上去。 散宜生远远见到他,眉头一皱,继而走上前来,他还没走近,碧落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握住王阳明的手:“阳明哥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刚才遍寻你不着……” 王阳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对散宜生禀道:“令师父担心,徒儿在这里追寻一只白兔,后来迷了路径,这才走丢了许久。” 散宜生不置可否,奇怪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王阳明自知这番话说的有些牵强,这后山又不是迷宫,怎么会轻易迷路。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法。 却听得散宜生道:“无妨。你没事就好。”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十三既然无事,只是虚惊一场,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散宜生却叫王阳明跟随自己一同去演武场。王阳明怕他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心中有些惴惴。然而到得演武场后,散宜生却并未继续追问他的事情,反而道:“十三,你来我国子监中有三年了吧。” 王阳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只好点头称是,静待下文。 却听散宜生道:“你在这世间,最先认识的人是我。” 王阳明心想这话可以说不错,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首先见到的是布仁巴雅尔,但是那只是一面之交,后来再未相见,真正与自己相识到现在的第一人,就是眼前这个师父,散宜生。 散宜生神色有些担忧:“与旁人比,你身上有些不同,我总害怕你会因此遭逢一些灾难。” 王阳明不知散宜生说的不同究竟是什么,是说他是个穿越者,还是他没有经脉,又或者他能参悟三千道藏?他身上的不同之处,实在是太多了。他静静地不敢说话,只听散宜生吩咐。 “我既然带你回来,就已经决定要护你周全。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苦心,终于在小小年纪就突破八品之境,成为国子监亲传弟子中自朝闻道以下的第二高手。我很欣慰。” 原来散宜生已经看出王阳明突破了八品。他轻易不会夸奖人,然而倘若出口称赞,必定是十分中肯,绝无偏颇。他说欣慰,那自然是很欣慰。 王阳明想起与散宜生的过往种种,心中感激一路走来他对自己的照拂,躬身道:“谢谢师父。” 散宜生摆摆手,继续道:“八品既成,这世间的邪魔外道想要打你的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算碰上黑袍,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这话倒是不假,以王阳明如今的实力,如果开启八门遁甲,即便黑袍也讨不到好去。 但是散宜生却道:“只是黑袍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帮手。再者,魔族之中比黑袍更可怕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这些人都隐藏在天弃山中,轻易不出世,出世则必是腥风血雨。况且,你的对手,也未必就是魔族一众。这世间人心波诡云谲,任何人都会为了利益对你出手,所以你要明白自己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其实不用散宜生交代,王阳明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因此痛快地点头应下。 散宜生再不说别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递给王阳明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东西念念不忘,拿去吧。” 王阳明早已猜到这是什么,难掩心中的激动,双手捧过书来,认真地看着书册封面上四个大字,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微笑,一会儿是欣慰,一会儿是憧憬,最终全副化作了开怀大笑: 乘风蹈海! ; 171 ?乘风蹈海,天下第一轻功。 乘长风蹈万里海,听着似乎是神仙的手段,然而真的有一门武功,人练成之后可以狂奔千里之遥,纵跃几十丈之高,成为神仙一样牛逼的存在。这门武功,就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起练乘风蹈海没多久,就已经练成了。 因为这门轻功,练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它只要求两个条件,第一,内力足够深厚,可以支撑千里跋涉的消耗,第二,对内力的运使足够自如,可以生发出常人难以生发的力量。除此之外,乘风蹈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有一点很特别。 乘风蹈海对于内力的消耗,实在不是一般的快。 王阳明如今已是八品,九阳神功又最耐久战,他算的是内力十分深厚之辈,然而他展开乘风蹈海的轻功不过奔跑了半柱香时间,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当然,这门轻功的神妙之处仍然让他难以相信,这半柱香的功夫,他跑了百里远近。 散宜生看着满头大汗的王阳明,轻笑道:“如何?这功夫可还令你满意?” 王阳明擦擦头上的汗水,苦闷道:“这功夫固然跑的极快,用来赶路真是再神速不过,可是不过百里远近,我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这消耗也太大了些。” 散宜生轻轻摇头,坦诚道:“倘若不是这般消耗,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以内力深厚程度而论,王阳明远还没有达到修炼乘风蹈海所需要的条件。想要做到朝闻道那样奔袭千里而行若无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突破九品的实力才行。但是散宜生见明年开春,大战将起,届时王阳明在西北军中势必会迎来更多凶险的厮杀,倘若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境地,凭借乘风蹈海的速度逃跑就成了一样保命的手段。 虽然以他目下的功力,跑出五百里就气力耗尽了,但五百里也足以让他脱离险境,这才是散宜生要着急传授王阳明乘风蹈海的真正原因。 只是乘风蹈海对身体消耗甚巨,散宜生慎之又慎地交代王阳明,一旦发动乘风蹈海,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倘若一旦出现气力不支,必须立刻停止,否则乘风蹈海持续消耗自己的体力和内力,一旦耗竭,身体势必油尽灯枯,甚至有性命之忧。 王阳明见散宜生如此郑重,比之当年传授他八门遁甲之时的谨慎不遑多让,赶忙躬身应下。 待他回复了气力,散宜生又传他八门遁甲第六门的开门方法。第六门唤作景门,开启此门之后普通人的肉体已经难以承受,将会瞬间被体内涌出的潜力烧成飞灰。但是对于王阳明来说却行若无事,概因他自穿越以来,先受散宜生的封邪法印锻造骨骼,再受九阳神功滋养脏腑,又得苏沐馈赠的汇灵散之助,加之每日拼命锻体,在山河地理图中又受了万斤瀑布半年的锤炼,早就练成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新近又得老子与吴己辛联合重塑肉体,使他终于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尽皆承受得住。 但是八门遁甲对身体是全方位的消耗,肉体的负担只是一部分,倘若王阳明执迷于八门遁甲所带来的威力,一意强开第六门,肉体还未崩溃,只怕意志已经崩溃,一样是个死的下场。 这让王阳明更加深入地明白了武学中的道理,任何武功都是有负担的,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他的八门遁甲,与散宜生的八门遁甲,其中差距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传功既毕,已没有时间耽搁。启程回西北的时候终于到了。 盛夏时分,骄阳似火,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被太阳炙烤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长长一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行。 王阳明骑马走在最前面,将柳条编的遮阳帽稍微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心想这西北之地的太阳真是要命。碧落给自己编的这顶帽子虽然带来些许清凉之意,却终究还是不能完全免除燥热之感。 他侧身回望,长安城门已遥不可见。身后跟着的就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总帅、西北军最高军事长官,伯颜。 伯颜见王阳明回望,以为有什么事情,看了他一眼,王阳明冲他笑笑:“大帅不热吗?” 如此酷热的天气,伯颜仍然穿着戎装,全身披挂一丝不苟,看来官职高了以后,对形象也分外注意起来,往常伯颜行军多穿便装,今日却穿着戎装上路,自然热的满头大汗。 伯颜哪里晓得王阳明的心思,还当他关心自己,一边拿手扇着并不存在的凉风,一边对王阳明道:“热啊,热也没辙,又没人给我编个柳条帽子来戴一戴。” 王阳明看他头上顶着的银光锃亮的大头盔,心想就是给你编个柳条帽子你也戴不上啊,他不理伯颜,往他身后看去,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碧落、苏沐和沈青黛,间或有少女的笑声自马车中传出,声音仿佛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不知道这三个小美女正在聊什么。 越过马车,和马车身后的国子监几位亲传弟子,就是长长的马队了。王阳明看着马队中正在行军的人们,眼中闪过一抹郁色。 这些人,就是国子监中奉召参军的年轻学子。 临走之前,教枢处交给王阳明一本名册,里面是这些学子的名单,王阳明认真看去,发现总共一百余人,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这些都是国子监中的新鲜血液,如果没有意外,将来都会成长为中流砥柱一般的力量。 但是,他们选择上战场。 明年开春,大战将起。根据伯颜的推测,如果战事顺利,当可在一年内扫平西域诸国,结束战争。但是倘若战事不利,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是未知之数。 到时这些人中有多少能回到长安,他不知道。 这些学子都是第一次参军,眼中闪现出的尽皆是兴奋,不时有人悄悄议论西北前线是怎生光景。有个别从西北来的学生,或者曾去西北游历的学生,就跟大家讲述那边的烤羊腿是如何好吃,姑娘又是怎样的风情。王阳明耳力甚好,听得这些讲述,只是淡淡一笑,笑得颇为勉强。 西北,那是战场。打仗,是要死人的。 想起死在沙漠中的那些同袍,还有死在自己手下的胡人士兵,王阳明的心思有些恍然,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正在出神的时候,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 他赶忙收回神思,看着拦路那人,见是一名老妇,手中端着一个食盒,颤巍巍地立在王阳明的马前。 王阳明见这老妇平平凡凡,放下戒心,温言问道:“老人家,您有何事?” 却见后面人马中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跳下马来,走上前去搀着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年轻人王阳明却认识,正是日前在国子监中与他有过一番寒暄的胡宗宪。 胡宗宪的母亲一把抓住他,将食盒递在他手中,颤声道:“这是为娘的做的一顿饭,你拿着路上吃。” 胡宗宪有些不耐,将饭盒接过,抱怨道:“日前就天天让我回家吃饭,跟你讲了,国子监里食堂很好,比你做的还好。怎么今天又跑来送饭,你腿脚不好,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办。” 那老妇嗫嚅了一番,似乎不敢说话,终于还是握紧了胡宗宪的手,说道:“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为娘只盼你天天吃好睡好,早些回来。孩子,咱不求功名富贵……” 话未说完,已被胡宗宪打断:“不消说了,天天说这话,我都听腻了。打完仗我就回来,你放心吧。” 老妇还要交代几句,胡宗宪已经不想听下去,就要回身入阵。 王阳明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脚步声纷纷杂杂,王阳明抬头望去,见是一众乡亲,约莫几十人,一个个都端着食盒往这边来。 马队中一阵纷杂声音,几十名学子纷纷下马上前与这些人相认,原来都是这些学子的亲人前来送行。 伯颜在马上见了,叹一口气,小声道:“父父子子,人之常情。这些学生一心报国,却也少了尽孝的本分。” 王阳明听到伯颜的言语,心中不快更甚。他想起百科全书中看过的几句诗,忍不住缓缓念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这是前世唐朝大诗人杜甫的《兵车行》,其中苍凉意味千百年来感人肺腑。伯颜听得王阳明的吟诵,一时也有些痴茫,然而下一刻他悚然而惊,用责备的语气说道:“王将军,开拔在即,怎能念这样消沉的诗句。” 王阳明没有回答他,久久无语,只是反复默念着诗句的最后几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学生们将自己的亲人一一劝走,这才复又上马。伯颜催促大家继续前行,众人见堂堂二品辅国大将军说话,哪敢不从,纷纷快马加鞭赶路。王阳明在前面沉默走路,一言不发。 就这样晓行夜宿,经过半月光阴,众人才终于缓缓抵达嘉峪关。 ———————————————————————————— 《阳明纪第二卷》终章。不知不觉这本书写了几十万字了,编辑不肯签约,读者寥寥无几,三茶确无多少更新的动力了。第三卷还有些存稿,待存稿发完以后,这本书就暂停更新了。目前三茶正在全力写作另一本小说《与丧尸斗争到底》,都市异能类的,讲述如何在丧尸遍地的末日生存的故事。那本书我很喜欢,然而没有对阳明纪这样的刻骨铭心的爱。可惜写作是要看市场的,那本书因为题材的关系,签约了。不过业绩也挺惨淡,希望慢慢能好起来。 大家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与丧尸斗争到底》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一醉方休。《阳明纪》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即将落幕了。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 1 ?将新来的学子们都安排妥当,王阳明才去鹰扬军营中查看,见在顾惜风治下,鹰扬军一切安好。这一月来没有战事,诸人无事之时各自苦练,一个个精神头更足了,王阳明内心稍安,这才略略快慰一些。 顾惜风眼见是他来了,咧开大嘴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把我肩上这鹰扬军代统领的重担拿走。” 王阳明知道顾惜风的性子,晓得他最受不得俗务,但偏偏军中除他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代统领的职位。笑骂道:“我这次回京,圣上对咱们鹰扬军俱有封赏,你老顾官升两级,现在假假也是个四品宣节校尉,怎么就没一点当官的样子。” 顾惜风哈哈一乐:“我老顾生平不修善果,就爱杀人放火,当官什么的,没意思。” 王阳明懒的跟他斗嘴,正要去跟别人寒暄,却被顾惜风一把拉住:“有个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王阳明见他神色认真,知道顾惜风要说正事,忙洗耳恭听。 原来皇帝下旨国内适龄青年参军,大夏帝国行政效率极高,不出几日,全国各地的青年纷纷投军,已有五万余人分配到了西北军中。王阳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新兵到来,心中咋舌。心想如此一来,本部那边现在肯定忙着分配这些新兵,有的忙了。 顾惜风道:“我已听说,圣上对于咱们鹰扬军在凿空之行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十分欣赏,着令咱们鹰扬军扩编,估计不出半月鹰扬军的建制就要增加到五千人,所以要与你商议。” 王阳明心想扩编就扩编呗,人齐了之后开始训练就是了,那又有什么要商议的了。然而听完顾惜风的话,才发现自己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顾惜风久在军中,深谙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这五千人马的建制建立起来以后,如何能够达到鹰扬军现有的水平,实在是一个难题。要知道,原本鹰扬军不过一百人,由王阳明亲自训练,所谓船小好调头,很快就练出了极其突出的单兵素质。 但是五千人,王阳明再用这种方法训练,他没办法亲自盯着每个人,训练效果就必然大打折扣。王阳明皱眉不语,正在思索办法,转眼看到顾惜风似乎胸有成竹,转而笑道:“我看你心中早有成算,赶紧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顾惜风微微一笑:“想要练好这五千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训练。” 顾惜风的法子说来十分简单,将原本鹰扬军所剩九十人打散,每两人为一组,负责训练新兵一百余人。这些鹰扬军的老人都已是身经百战之辈,实力也都足够,由他们亲自训练,必然可以保证扩编的鹰扬军战力不减。待新兵训练有成,再合兵一处,由王阳明操练阵法,形成合力。 顾惜风说的在理,王阳明大点其头,决心就照此办理。二人商议既定,王阳明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其他事情,这才告辞而去。 三日后,五千新兵果然到位,其中有国子监的部分学子,也有全国各地其他学院的学生,还有社会各界奉召参军的年轻人。曾经与王阳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子监学生胡宗宪恰巧也被分配来了鹰扬军。 王阳明见这些人虽然良莠不齐,但都是年轻人,料想他们的可塑性极高,只要在这里认真接受训练,当可以练成一支新的百战之师。他按照顾惜风的法子将鹰扬军就地打散,各自回去训练。他自己则离开军营,往伯颜住处去。 伯颜有重要任务交给他。 伯颜正在审阅新近来西北军参军的人员名单,见王阳明来了,笑着让他坐下,问道:“鹰扬新军训练如何?那些新兵可还听话?” 王阳明点点头,说道:“有老顾统领全局,当可不必担心。” 伯颜却不置可否:“你不要掉以轻心。这批新人里面,有些来头不一般的,可不是轻易服人的角色。” 王阳明疑惑不解,伯颜见他神色,知道他确实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新兵名册我已看过,这次连御武四家的子弟也来参军了,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御武四家?从来没听过。 经伯颜一番解释,王阳明才知道,原来大夏以武立国,皇帝当年靠兵马起家,反抗大商朝,北边抗击匈奴,还阻挡了魔族的第二次入侵,委实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散宜生固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不是神仙,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皇帝身边还汇聚了一大批精英武人,为他效死力。这些人来自四个大家族,在大夏建国以后,皇帝论功行赏,将这四大家族封为御武四家。 御武四家,刀枪剑拳。这四家分别是天刀门,龙枪门,仙剑门,神拳门。四大家族在大夏国地位超然,门中弟子个个都是习武之辈,他们单独设立家族私塾,教授子弟武艺文学,而这四家的本部分散在大夏各省,并不在长安。因此王阳明在长安国子监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四家中的人。 王阳明奇道:“既然是皇帝的股肱之臣,难道还敢不服军方命令?” 伯颜轻叹口气:“人有亲疏之别。我大夏军队虽然对皇上忠心耿耿,但御武四家是从皇上起兵之时就一直跟随着的,这么多年下来,早被皇上视为心腹,他们的子弟自然与普通士家子弟不同。因此我担心这些人来了咱们西北军之后,未必事事都听上级军官的调遣。” 王阳明见伯颜如此高官,都十分在意那所谓的御武四家,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世家子弟都生在太平岁月,娇生惯养,只要带他们去见识一次战场的残酷,这些人必定会明白训练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的道理,到时不用自己逼着,他们也会拼命训练。 伯颜合上名册,站起身来,王阳明也赶忙随之站起,伯颜沉思良久,缓缓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 王阳明见他神色严肃,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大事。眼下西北军中太平无事,大家都在抓紧战备。虽说明年要联合花剌子模王国对西域十五国开战的事情还处于绝密状态,朝堂之上三品大员以上的高官才知道内幕,西北军中除伯颜、秦重海以及自己这些鹰扬军人之外,并无别人知道消息。但是军中的紧张气氛还是带动了大家的情绪,所有人都知道近期必定会有作战计划,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向哪里用兵而已。 “我要你抓到潜伏在我军中的一个神秘奸细。” 伯颜语出惊人,王阳明心头一动,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与黑袍那厮率领的胡人四万联军交战之事?”伯颜看着王阳明,缓缓问道。 当然记得。那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但因为那场战役,王阳明被迫与黑袍单独放对,强开八门遁甲以致重伤。这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如此重伤,自然对此念念不忘。 “那一次,我本以为用我自身当诱饵,诱使黑袍出来,然后命秦重海以伏兵设在外围,将黑袍的军马全数消灭。但是,我失败了。”伯颜虽说自己失败,脸上却殊无惭愧神色,当是不以一时胜败为意。 经他提醒,王阳明终于想起,当时战况十分奇怪,原本他们估计精绝人不过一万五千兵马,自己这边四万人无论如何都能将对方尽数吃掉,不想黑袍似乎早就洞悉了伯颜的图谋,居然暗中准备好了四万联军,给伯颜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阳明等人去野人谷救援伯颜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军中出了内奸。此刻想起伯颜当时的那句话,王阳明心头一震,却问道:“大帅早已知道军中出了问题,为什么忍到今天才肯动手?” 伯颜轻轻摇头,眼神有些不快:“并非今日才动手,我早已留心此事。” 上次与胡人联军交战回来之后,伯颜即命斥候营暗中查访奸细,但是搜了一年毫无所获。伯颜心中惊疑,暗道这奸细必定隐藏极深,在西北军中位置极高,因此斥候营居然查不到这人头上。他怕再查下去打草惊蛇,因此就中止了调查。 ; 2 ?后来王阳明跟随张骞一同凿空西域,伯颜奉皇命前往监视保护,临走之前珍重嘱托秦重海务必龟缩城中,千万不能出击,所虑的就是秦重海城府不深,被那奸细所利用,弄出什么闪失来。只要龟缩不出,那奸细就无法动作,嘉峪关可保安然无恙。 但是如今天下大战在即,如果这奸细继续隐藏在西北军中,不停为敌人提供消息,事情的后果将不敢想象。别的不说,只要大夏与花剌子模联手作战的计划被那奸细得知了泄露出去,西域十五国势必立刻变成铁板一块,到时想要再各个击破,就难如登天了。因此伯颜决心此刻重启调查,揪出那名奸细。 但是这活儿不能大张旗鼓的干,斥候营既然查不出结果,只能动用别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伯颜选中的力量,就是王阳明。 “你在我西北军中时日较短,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兼且心志坚定,武功高强,由你来做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伯颜看着王阳明,等他回应。 王阳明心知伯颜这也是迫不得已,原来他已经不相信整个西北军中的其他人,只能依靠自己了。他认真地点点头,复又问道:“范围?” 西北军少说五万人,其中个个都有当奸细的可能,如果不给个范围,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四品以上。”伯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 正四品?王阳明心中一惊,整个西北军中做到正四品以上官职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这些人都是西北军的高级长官,即便放在整个大夏也是高官,怎么会出了奸细? 伯颜见他似乎不相信,只好耐心解释。正四品以下的军官,斥候营想要查十分方便,对方根本无从遁形。但是斥候营查了一年居然查不出任何东西,证明这人必定身份极高,以斥候营的能耐也无法调阅他的全部来往资料。 “时间?”王阳明再次发问。 “两个月以内。” 王阳明点点头,对伯颜行了个军礼,再不说话,转身退下。 伯颜见他远去,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孩子,初见时还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如今已经这样沉稳,真是难得。” 王阳明有些郁闷。 原本想的是当兵打仗,加官进爵,不想半道接了一个当纠察队的活儿,这跟自己的主线任务不符合啊。 他可没有抓奸细的本事。这种事情,从来没干过,一点经验没有。 但是伯颜的交代就是任务,而且伯颜如此信任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回了自己房中仍在思索。他想的太沉入,连有人敲门都没发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阳明哥哥你在屋里啊,为何不开门?” 王阳明被话语惊醒,忙抬头看,却是碧落来了。他收了心思,起身笑道:“想事情想的太专注了,你怎么来了?” 碧落掩口微笑:“阳明哥哥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呢。” 查奸细这种事情,务必要保密才好。王阳明心想此事与碧落无关,还是不要告诉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却听碧落道:“我想去城外走走,哥哥要不要同去?” 原来自从长安回到嘉峪关后,碧落闲来无事,这两天憋得气闷了,想约着王阳明一同出城逛逛。王阳明心中有事,本不想答应,转念一想伯颜给了两个月的期限,自己也不必急在一时,陪碧落出去散心也好。 他点头答应,碧落心头一喜,忙道:“如此我赶紧去勤务营那边申请出城权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阳明被她一句话点醒,兴奋地叫了一声。碧落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嘉峪关中所有军人,如果要出城门,必须有后勤营颁发的出城许可才行。这出城许可是要交给守城士兵作为记录备案的。那个奸细,势必要给胡人那边传递消息,那他肯定要定期出城,只要去守城士兵那里查阅出城记录,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王阳明难掩心中兴奋,对碧落道:“今天不出城了,咱们去玩点新鲜的!”拉着碧落的手就往嘉峪关城门去。 碧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被他拉着手一路疾走,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才懒的管王阳明要干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城门,守城士兵认识王阳明,知道他是军中高官,伯颜眼前的红人,忙起立向他见礼。 王阳明摆摆手道:“小哥不用客气,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明来意,守城士兵为难道:“出城记录是机密文件,往常需要查阅的话,得有后勤营总管的批准才行。” 王阳明眉头一皱,心想原本后勤营总管是庄聚贤,后来这家伙因为构陷自己被贬黜了,现在的后勤营总管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肯定也不认识,伯颜又交代自己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自己不能去求他批准。 他眼珠子一转,对守城士兵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曾经是后勤营的副总管,你就借我看看,保证就在这里看,又不带走,你怕什么。” 那士兵见王阳明如此说,心中揣度王阳明是伯颜眼前的红人,更有传闻说他现在在皇帝面前都风头甚健,倘若自己得罪了他,那是万万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职责在身,还是有些为难,正在踟蹰不定,又听王阳明道:“我看你骨骼清奇,想不想来我鹰扬军中任职啊?” 士兵眼睛一亮,鹰扬军如今是西北军中的王牌军队,进入鹰扬军就意味着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他本是西北军中最不起眼的守城士兵,论编制属于后勤营,如无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陡然看到王阳明抛出的橄榄枝,哪里还有犹豫,忙将王阳明拉到一边,赔笑道:“王将军尽管看就是,但万不可将其中信息泄露出去。” 王阳明自然答应,就在守城士兵歇脚用的桌椅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记录本,展开详细翻查。 碧落见王阳明看的认真,不好打扰,就在旁边陪着。那士兵早听说王阳明身边有一名侍女,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一个兼懂十六种语言的大天才,皇帝钦封的乐正,料想便是这位了。有心攀谈,却又不敢放肆。 碧落闲来无事,倒主动与那小兵说话。小兵受宠若惊,有问必答,倒把碧落搞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兵见碧落虽然是王阳明将军的侍女,但对自己十分和善,心中感动,更是着意殷勤。 约莫一个时辰,王阳明看完了一年以来所有进出城的记录,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 这一年来,所有人的进出,居然没有任何问题。 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理由出城,每一次出城都经查验没有问题。这就奇怪了。 难道那奸细根本没出过城? 可是待在城中,如何能够向胡人传递消息呢? 碧落见他神色茫然,小心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王阳明听她说话,不自觉地问道:“不见面的话,怎么传递消息呢?” 碧落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然而还是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飞鸽传书,烽火传讯,都可以啊。” 王阳明啊地一声,顷刻回神,定定地看着碧落,下一刻,嘴角绽出一朵微笑,一把将碧落的手握住,哈哈笑道:“好妹子,亲妹子,你这脑子太好使了!” 碧落不知道王阳明何故如此兴奋,但是被他紧紧握着小手,一颗小心脏扑扑乱跳,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王阳明拉着碧落向那守城士兵告别,想起自己先前曾经应承过他要让他进鹰扬军,于是写了一封便函,请他持此函去找顾惜风报到。那小兵见王阳明居然真的将自己纳入了鹰扬军,喜不自胜,对王阳明是千恩万谢。 王阳明心想,等你见识了我鹰扬军魔鬼般的训练方法,到时只怕吓的屁滚尿流,卷铺盖就要走。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是你自己不行。 二人走回城中,碧落见王阳明似乎是在做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不欲耽误他,对他道:“阳明哥哥你先忙去吧,我等你忙完了再来找你。” 王阳明见她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明显还是想跟随着他,忙道:“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伯颜大帅叮嘱我这事情要保密,就是对你也不能说。所以请你见谅,但是你呆在我身边也不碍事,只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是什么事情。” 碧落点头答应,只是默默跟随。二人一路走到斥候营中,王阳明叫来主事,说要检查信鸽的饲养情况。 ; 3 ?他被碧落点醒,顿时明白军中那神秘奸细如果要跟胡人通报信息,未必要亲自去传话,只要用信鸽或烽火传讯,就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是烽火太扎眼,这人必定不会使用,而信鸽十分隐蔽,想必他是用信鸽来传递消息,因此来到斥候营中查看信鸽情况。 那主事见王阳明亲至,不敢怠慢,忙引他前去观察。王阳明见这西北军中养了近百只信鸽,都在笼中安静吃食,问道:“这些信鸽都归斥候营所用吗?军中长官有没有权力使用信鸽?” 那主事如实答道:“信鸽基本为斥候营传递消息使用,但部分军官如有特殊需要,经斥候营主管审批之后可以使用,用毕要尽快归还,还要书面说明使用目的备查。” 王阳明点点头,心想如此说来那奸细无法使用斥候营的信鸽。倘若他敢使用,那势必会落入斥候营的掌握。他见这些信鸽的翅膀上都打上了奇怪的编号,奇道:“这些编号是什么?” 主事笑道:“这是密码,代表的是信鸽的编号,这些密码的破译方式只有我斥候营的机要员才知道。通过编号就可以确认这只信鸽是否我斥候营所有,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王阳明心中已有成算,向那主事谢过,就与碧落一同离开。 既然不敢用斥候营的信鸽,那么肯定是用自己私自驯养的信鸽了。 二人回到房中,王阳明却爬上屋顶,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碧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得他明言在先,不得相询,只得默默相陪。 王阳明看了会天空,忽然对碧落道:“你内功修习如何了?” 碧落见他相问,忙道:“已经到达二品的巅峰,不日将突破三品。” 王阳明心中默算,碧落修习武功时日尚短,如今已到二品巅峰,说来并不算慢。他自腰间抽出一样物事,伸到碧落面前:“送你!” 碧落见那东西软绵绵的缠在腰间,以为是王阳明的束带,心道你送我条腰带干什么。正在疑惑,却见王阳明忽然将那软软的带子一抖,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那带子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忽然伸得笔直,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竟成了一柄长剑! 碧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王阳明嘿嘿一乐,笑道:“绕指柔剑,好东西呢!” 碧落满心欢喜地将剑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爱不释手。脸上泛过一丝羞红,心道原来你心里这么在意我。 当日碧落开始修习武功之时,曾对王阳明说要用梅花针当作兵器,王阳明坚决不允,答应等回到长安之后送她一把剑。后来王阳明没再提这事儿,碧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也没有问他,不想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把绕指柔剑,今天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绕指柔软剑,熟精铁打造,因为铁质至纯,所以十分柔软,但是只要内力稍加灌注,剑身立刻变得坚韧,是十分神奇的兵器。此剑携带方便,可束于腰间,同时诡异难防,实在是刺杀、暗杀、偷袭的利器。 王阳明回到长安后,自己忙于特训,就嘱托曹沾代为寻找,在长安顶级的铁匠铺中寻得此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一直带在身边,想给碧落一个惊喜。 碧落把玩一阵软剑,就将其束在腰间,王阳明虽然跟她聊天,但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天空。碧落心中好奇,问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么?” 王阳明答道:“看鸽子啊。” 原来西北荒漠中并无野鸽,只要有鸽子飞过,必定是信鸽无疑。王阳明早就开了天眼通,目力可及三百尺远近,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信鸽,只要有一只翅膀上没有斥候营的特殊标记,就可断定这必定不是西北军营中的信鸽,那八成就是那奸细所使用的信鸽了。 只是哪那么容易就让他找到,那奸细或许十天半月甚至两三个月才向外传递一次消息。王阳明只怕把眼睛看瞎了,也没法找到那只鸽子。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碧落不知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看鸽子,但是料想他必有深意,又不敢多问,只好不打扰他,由他静静看去。她自己则在一边默默相陪,心想这样安静的时光,真想一直过下去才好。 两人在屋顶静坐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王阳明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跟碧落下来。打发碧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则在屋中打坐,修习九阳神功。 练习半晌,成效微乎其微,内力到达八品境界固然可喜,但是八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望不见那一道门槛。 武功至于此地,仿佛登泰山而小天下,本应有悠然自得之感,但是九品就仿佛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泰山再高,不过凌云,珠穆朗玛却是高插天际,遥不可及。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想起伯颜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心中有些沮丧,忽然想起自己识海中还住着俩房客,这俩都是老怪物级别,自己为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甫一动念,识海中便已经有回应,听老子道:“你精神力远超普通人,为何不借用精神力来探查此事?” 王阳明不知所谓,他虽然知道自己经散宜生特训,锤炼出了相当深厚的精神力,却一直没明白精神力究竟有何妙用。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发话,正是吴己辛:“这小子太笨,空有宝山而不知索取。” 王阳明听吴己辛说话虽然冷嘲热讽,但明显他也知道精神力对于此事有巨大帮助,也顾不上别的,赶忙向两位老人求教。 老子道:“我只知精神力有很多妙用,料想能帮到你,但我不善武道修行,具体如何运用精神力我并不了解,你还是得向吴己辛求教才是。” 吴己辛懒散道:“精神力的使用是非常高深的法门,就算他能有这个本事,我又为何要教他?他又不是我徒弟。” 王阳明在心中没好气道:“你生前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 吴己辛不知道他为何要嘲笑自己,奇怪道:“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王阳明心想请将不如激将,干脆大胆道:“如果不是你进入我的识海,我将你从后山的禁制中带出来,你就要在里面再过上不知多少岁月,最后归于消亡。现在你居住在我的识海之中,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么?” 吴己辛没有说话,王阳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复又说道:“即便不感激我,你住在我识海中,我问你收些房租,不也是应该?你就教我如何运用精神力的法门,算是抵些房租好了。” 吴己辛却淡淡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岁数,居然对我用这等浅薄的激将之法。” 王阳明一拍脑门,忘记了自己不论想何事,这两人在自己识海之中,都能洞悉自己的想法。所谓激将之法,真是可笑了。 却听吴己辛说道:“不过也罢,你一个八品的小娃娃,我教你不过举手之劳。看在你为我提供容身之所的份上,我就教一教你。” 王阳明大喜过望,赶忙凝神细听。吴己辛缓缓念诵了一篇口诀,王阳明心领神会,喜得抓耳挠腮,原来精神力居然真的可以这么用!他按照吴己辛所说的方法,潜心静气,内视识海,渐渐看到识海中一股淡青色的气流盘旋环绕,生生不息。 这就是精神力么? 下一刻,他调动这股气流缓缓上升,脱离了自己的天灵,慢慢发散到空气中去,向四面八方缓缓蔓延。 那精神力虽然看着像一股气流,实则是一股精纯的能量,随着这股能量的离体,王阳明觉得识海中一空,同时这股能量向四周迅速发散,渐渐离开了他所在的屋子,向整个嘉峪关中弥漫开来。 虽然闭着眼睛,他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幕庞大的画面来。这画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铺展开去,居然是他的房屋四周情况! 而且这画面比之肉眼看到的还要精细许多,连草丛中的飞蚊、地面上的沙粒都看的清清楚楚。同时脑中传来了虫鸣鸟叫,风声呼啸。 王阳明大乐,暗道这精神力的用法真的是太玄妙了。 精神力发散出去约莫百尺远近,终于再难扩散,王阳明心知这是自己的精神力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范围。几息之后,这范围开始慢慢缩小,他心中好奇,却听得吴己辛说道:“以精神力探查四周,精神力是会迅速消耗的,一旦精神力耗尽你还不收手,你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 4 ?王阳明闻言,赶忙将精神力悉数收回。缓缓睁开眼睛,脑中有些轻微眩晕,料想这是精神力有所消耗的缘故。 他在识海中对吴己辛道一声谢,却又问道:“这等精神力探查的法门,我之前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料想是十分高深的功夫。吴先生为何会使?这究竟是什么门道?” 吴己辛淡淡道:“我于天下诸般绝学都有涉猎,这法子虽然难得,却也称不上旷世绝学。只要精神力修炼达到一定境界,都可以运使,那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了。名号么,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不妨,这法门叫做神明之眼。” 神明之眼?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王阳明心想这名字起的还真是贴切。除了神明,谁能拥有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力? 既然已经学会利用精神力,伯颜所交代的那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但他并不着急,先去吃饭,养足了气力,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爬上城中一座高塔。 这塔是嘉峪关中至高点,原是一座水塔,用来储存清水以备战需,后来西北军以开山掘海之力,挖了一道运河,将临近一条河流的水引入城中,从此城中水源不缺,这水塔渐渐失去用途,就此荒置。 王阳明登上塔顶,盘膝坐好,运起吴己辛所教的神明之眼,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若一线,缓缓地向天空之中伸去。他要探查这嘉峪关上空所有飞过的鸟类的痕迹。但是精神力毕竟有限,因此跑到这制高点来,试图省些力气。 精神力渐渐升入高空,到达约莫一百尺上下,终于无法再次上升,他将精神力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周围五十尺的天空,心想鸽子不是雄鹰,一般来说也飞不过一百尺高,只要有鸽子从这天空中经过,自己势必能够看到。 一边缓缓操控精神力,一边运起九阳神功和穴道吸气之法,慢慢修习。 运功一夜,功力稍涨,精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虽然查获了几只鸽子,却都是嘉峪关中斥候营所养的信鸽,居然没看到一只不同寻常的鸽子。看来那奸细今夜并未与胡人有所交流。 他并不气馁,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觉得头晕脑胀,看来这精神力的消耗比之体力和内力的消耗又有不同,后二者导致的是身体的疲劳,这精神力导致的却是精神的疲劳,另有一番痛苦。 如果为了查这个奸细把自己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变成了一个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想着,他起身回去休息。却听得脑海中老子笑道:“小子杞人忧天。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缓缓恢复,而且使用的越多,每次恢复的量也就越多,长久下来你的精神力会越来越多,只要不一次性耗尽,就终归会越来越强大。” 王阳明闻言心喜,心道原来精神力是这么锻炼的。虽然不知道这精神力在战斗中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但是多学东西毕竟是好的。 一连一个多月,王阳明每晚都来这水塔之上施展神明之眼,试图找到什么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但是意外的,他的精神力居然暴涨了一倍,所能侦查的范围比之最开始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心想老子的话果然是真的,自己每日拼命压榨精神力,居然让它迅速壮大起来。 他全心悬着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关心别的。直到一日隔壁的屋子传来长啸之声,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很久都没见过碧落。而隔壁的那间屋子,不就是碧落住的地方么? 难道她又破境了? 碧落果然破境了,她知道王阳明在忙,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她万不敢打扰。专心于修行王振所传的葵花宝典,居然进展迅速,终于被她突破三品。 王阳明推门而入,碧落长啸已毕,正在盘坐调息,听得声音,睁开眼来,见是他,赶忙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忙的事情有结果了?” 王阳明摇摇头,心想哪有那么顺利。转而问道:“你已经突破三品了?” 碧落含笑点头,眉宇中有些得色。王阳明见她欢喜,内心也十分欣慰。他见碧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咱俩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的修炼进境如何?” 碧落却摇摇头:“你是八品,我不过三品,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王阳明哪里容她反抗,一把将她拉到院子里,站定说道:“如果碰上比你实力高强的敌人,你也不敢与他交手么?没有这样的道理。来来来,比划比划。” 碧落听他如此说,想起之前碰到的那个百毒门门主蝎大人,那人实力高深莫测,自己如果有一天再碰到他,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她心知王阳明说的有理,再不推辞,自腰间抽出绕指柔剑,摆了个起手式,笑道:“阳明哥哥,快拔剑。” 王阳明的藏锋重剑出手必有杀伤,哪里能对这小姑娘使用。虽有风林火山刀在身,但是他只会一套火贪刀法,霸道异常,万一失手就会给碧落造成重伤。他也不取兵器,反而将藏锋剑和风林火山刀都扔在一边,道:“我不用兵器,就空手和你打过,但你万不可小瞧我,我的拳头可是重的很。” 碧落见他不肯用兵器,虽然知道他是怕误伤自己,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心想万不能让哥哥你小瞧了,当下运足气力,展开软剑就向王阳明攻来。 王阳明见她气力虽然谈不上雄浑,但内力发动之下,步法快绝,居然隐隐有些瞻之在前、呼之在后的味道,加上她所用剑法是苏沐所教的太乙分光剑,更显得身法飘忽,难以琢磨。心道这大内太监所练的葵花宝典还真是有些门道。 但他已是身经百战的八品高手,对这等小小伎俩哪里会放在眼里,碧落软剑已到了身前,王阳明仍旧毫无所动。碧落不知王阳明为何不出手,以为他分神了,待长剑即将刺入他体内,才慌了起来,毛手毛脚地想要将剑势收回,然而已经来不及。那剑尖眼见就要在王阳明的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便在这时,王阳明鼓励般地对碧落绽出一个微笑,却忽然右手微抬,轻轻地在她的剑锋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恰到好处,偏偏弹在碧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她只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那剑本就是柔韧的,被这股力道所迫,居然弯成了个半圆。剑上力道太大,令她险些拿捏不住。 碧落赶忙加力,剑身受她内力所激,咻地一声复又转笔直,这才没有脱手,她持剑在前,娇呼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分神了,原来你根本没把我的剑招放在眼里……” 王阳明微笑道:“你可尽出全力,不要留手。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伤不了我的。”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复又揉身之上。这一次全力施为,太乙分光剑配合葵花宝典心法,那剑仿佛眼镜蛇一般,时而昂首吐信,时而盘旋环绕,碧落身形满场游走,竟然将王阳明的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在霍霍剑光之下。 王阳明不想碧落修行时间尚短,居然练成这样的身手,心中十分安慰。但是碧落剑光虽然唬人,于他这百战之身而言实在是没什么效用,他只静守本心,丝毫不理会碧落的种种诱敌妙招,只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之前,以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便将碧落的剑锋远远荡开。更为神奇的是,碧落数次绕到他的身后,想要偷袭,王阳明并不回身,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将碧落的剑锋一次次弹开。这自然是神明之眼的妙用了,碧落在他身后再怎么动作,都无法逃过他的探查。 这场景有些古怪,碧落满场游走,打得自然是好看。王阳明却站在原地以逸待劳,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只是时不时用手指轻轻一弹,便让碧落的进攻尽数落空。 碧落心中有些气馁,心道原来二人之间的武道修为真的有天壤之别。但是她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见王阳明应对的轻松,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反倒被激发出来。她再次出手,这次剑上所用的已是葵花宝典中最精微的内力。 王阳明待剑身及体,正要伸手去弹开剑锋,忽然觉得这一剑似乎与之前的剑法不同,他手指微弹,感到剑锋之上传来一股极其阴寒刁钻的内力,这内力凝成一线,仿佛一根针一样,居然突破了他九阳神功的护体真气,直直地钻入他的体内。 咦?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感觉那内力一路从手指突破到手臂,所过之处一片酸麻。此时他终于再也不能站立不动,赶忙后跃一丈,碧落见他神色古怪,生怕自己伤了他,赶忙住手,却见王阳明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 5 ?王阳明运起九阳神功,从手臂一路往下到手指,所过之处那股阴寒内力仿佛冰雪遇上骄阳,瞬间被蒸发干净。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碧落赶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伤了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奇怪地看着碧落道:“你刚刚用的,是从葵花宝典中学来的内力?” 碧落点点头,说道:“宝典中所载,修习葵花宝典有所小成之后,内力可以凝成一线,无坚不摧,无刚不破,最善于出其不意制造杀伤。” 王阳明暗暗点头,心道无怪乎王振曾经劝说碧落用梅花针当武器,如此阴寒细腻的内力,如果能与梅花针相配,自然是更增威力。只是这内力,自己真的觉得好生眼熟。 他想起那内力在自己体内引起的酸麻之感,一瞬间心有所悟,脱口而出道:“苦因针!” 碧落虽然未曾与黑袍或者黑袍的手下交战,但也知道黑袍有一门阴毒的功夫叫做苦因针,专能封人内力。眼见王阳明突然说出这名字来,惴惴道:“哥哥是说这葵花宝典与苦因针很像?碧落不练了就是。”她说不练就不练,竟然没有丝毫舍不得。 王阳明沉思一会儿,却又摇头,心中暗道不对,苦因针针对的是人体的经脉,因此对自己无效。但是碧落方才所用的内力明明对自己都是有效的,那内力所伤害的不是经脉,而是人的肌肉骨骼。如此说来这内力比之苦因针威力更大。只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东方不败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她自创的葵花宝典应该比黑袍的苦因针历史更加悠久才对,料想跟黑袍没什么关系。 想通此节,他才放下心来,安慰碧落:“没事,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料想这葵花宝典跟苦因针并没有什么关系。” 碧落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王阳明见她仍旧有些惴惴,忙道:“碧落你很厉害啊,居然连我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碧落无心听他夸奖,只问他:“这武功到底能练还是不能练?” 王阳明道:“葵花宝典这么厉害的武功,当然是练得。等你把这武功尽数学会了,只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是啊,倘若对敌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将深厚的内力凝成一线,又有谁能阻挡碧落的进攻?葵花宝典,他在心中暗暗私忖,这门武功当真称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单打独斗的功夫。那东方不败自创葵花宝典,她自己肯定已经练到至高境界,她号称前朝第一高手,看来果然是名下无虚。只怕以散宜生的实力,想要跟她单打独斗获胜,也是难能吧。 与碧落说了一阵,他告辞回了自己房中,却听得识海中传来吴己辛的声音:“东方不败,原来她的武功在世间还有传人。” 王阳明好奇心大起,问道:“吴先生也知道东方不败?” 吴己辛浩然长叹,缓缓道:“我与她交手数次,自然是认得她的。” 哦?自从认识吴己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认识某人。王阳明暗自盘算,东方不败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妃子,据说她生活的年代离现在足有一千年,吴己辛既然是与东方不败同时代的人物,证明他也生活在一千年以前。 千年怨鬼啊…… 想到自己脑海里面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由得有些悚然。转念一想又心平气和了,老子他老人家都活了三千多年了,这个一千年的怨鬼又算的什么。 却听见吴己辛在识海里面冷道:“以后再敢用千年怨鬼来称呼我,我就在你的识海里面翻江倒海,让你变成个白痴。” 哎呀,又忘记了这家伙能洞悉自己所有的想法。 王阳明赶忙收敛心神,对吴己辛赔笑道:“先生别生气,有时候这想法不受我控制。我只是好奇,先生与东方不败是怎么认识的?” 良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听得吴己辛道:“她是正道魁首,我是邪道至尊,那又有什么好认识的。正道人都说她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心中不服,就去找她比划了几下。” 王阳明难以抑制一颗八卦的灵魂,忙问道:“谁赢了?” 吴己辛淡淡道:“比了三场,互有胜负。” 王阳明悚然而惊,心道东方不败这样的高手,居然跟这吴己辛打个平手,看来这吴己辛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是自己从未听说前朝有个名字叫做吴己辛的高手,看来这名字是假名无疑。 吴己辛却懒的理会他的想法,似乎想起了无数往事,淡淡道:“后来我创出了一门新功夫,料定她必然不是我对手,想要再去找她比划,她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听这意思,明显不是老死,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会非正常死亡? “天下第一,未必便永远不死。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数次相问,吴己辛却只是不答。王阳明心道看来这老人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其中故事的了,遥想东方不败的风姿,居然离奇死亡,这其中必然是个精彩无比的故事,可惜自己无法得知了。 他却复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说自己创出一门功夫,必然能将东方不败打败,不知道先生想出的是什么功夫,这般厉害?”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应:“我这门功夫,发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叫做天下溪流功。你若想学,就先跟你现在的师父断了关系,然后对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便将这门天下第一奇功教给你,让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溪流功! 王阳明心头大震,想起之前做的怪梦里反复听到的那句话: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 原来真的有天下溪流这门功夫,原来梦里菩萨指引自己前往埋骨之地就是为了让这老人教自己这门功夫! 但是想起梦中观音菩萨那阴侧侧的表情,还有第二次听到的那句话,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心中立刻生出极大的不安感。 埋骨之地的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天下溪流也已经证明真实存在,说明梦里听到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都有所指。那么九品莲台和八万地狱呢?自己眼下已经八品,虽然离九品还遥遥无期,但是总归早晚都会突破到九品境界的。到时难道就会堕入八万地狱么? 吴己辛见他不回答,只是在反复琢磨那两句话,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两句梦里听来的话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这天下溪流功,你到底学不学?” 王阳明被他的话语从沉思中惊醒,思虑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不学。” 吴己辛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你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却听王阳明傲然道:“我早晚都会成为天下第一,何必非要学你的武功。” 吴己辛不再说话,倒是老子呵呵一笑,说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溪。” 王阳明知道这是道德经中的话,吴己辛却不明白道德经为何物,自然不知道老子的意思,沉闷道:“什么黑啊白啊的,你这老头就是会弄玄虚,你莫非是个哲学家?” 还真被他猜对了…… 眼见王阳明不肯学自己的武功,吴己辛也懒的再说什么。王阳明却昂首挺胸,心中暗下决心:什么九品八品,莲台地狱,小爷我这一生都是要傲立苍穹的人物,怕你个球!即便真有地狱,我也要像齐天大圣一样,闹你个九幽十类尽除名,四海千山皆拱伏! ; 6 ?他看到了那只鸽子! 在第四十个深夜,他再次到达水塔之上凝心探查,终于在后半夜的万籁俱寂中,发现了那只诡异的鸽子。 它飞的很快,但声音很小,没有其他普通鸽子的咕咕声,甚至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被夜风给盖了过去。这鸽子通体灰色,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体型比普通鸽子小一些,翅膀却比普通鸽子长出一倍,明显是经过特殊培育的种类,目的是尽量减少飞行时产生的声音,降低被人发现的概率。 但它还是逃不过王阳明的探查。 这只鸽子甫一进入王阳明的精神力范围,已经被他知觉,但他没有动手。 因为这是在嘉峪关中,那个奸细刚刚放出这只鸽子没有多久。如果现在动手,倘若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精神力高手,势必顷刻之间就会发现。 所以他没有动手,而是自水塔上一跃而下。 尚未接触地面,他的双腿已经如同螺旋桨一般发动,带着他的身形如同苍龙一般摇头摆尾地向前跑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残影。 下一刻,他已到了嘉峪关城门,纵身一跃,凭着胸中一口真气,冲天而起越过了嘉峪关的十丈城墙,继而落地无声,像一颗炮弹一样追着那鸽子而去。 守城士兵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什么东西从风中飘了过去。然而他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莫非大晚上见鬼? 当然不是鬼,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自从学会乘风蹈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这门轻功干点事情,发现这功夫真是太过神妙,什么刘翔博尔特,早就被他甩在身后,现在他的速度,只有兰博基尼和法拉利才能匹敌。 那鸽子飞的很快,但快不过王阳明。他追出去几十里,见早已进入沙漠,而身后的嘉峪关已经难以望见,这才略略停步,自身后取出了弓箭。 这把弓,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把。 伯颜善射,铁胎大弓射程千米,在西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阳明自伯颜处学得神弓之术,仿造了一把铁胎弓,却因为铁胎材料难寻,分量不足,射程只有五百米远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阳明自凿空返回之后,便让后勤营帮忙,采集柘木材料,运用复合弓的做法,制成了一具柘木弓。弓身由三层柘木复合缠绕而成,弓弦用十六股精钢拉丝,此弓拉成满月,顺风可射一千五百米远,实为当世第一强弓。 然而弓虽强,对膂力的要求就更高。想要拉开此弓,双臂合力必须在一千五百斤以上,以伯颜如此武功,都难以满足这个要求,也就王阳明这样疯狂锻体,又有乾坤大挪移神功在身的怪胎,才能使用这样的强弓。 神弓破敌,一箭迸发,声音尖锐有如凤鸣,灰鸽应声而落。 王阳明走上前去,将那死鸽拿起,见鸽腿上绑了一张小布条,拆开来看,上面写的是精绝文字,他不懂精绝语,运起火贪内劲,将灰鸽焚烧干净,揣着布条缓步回城。 深夜,伯颜被亲卫兵从梦中叫醒,正在询问是何急事,得知王阳明要见他,立刻下床来,顾不得穿上外袍,即命传唤。王阳明纵身而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伯颜见他如此神色,心中已然知晓,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他将那布条递上,伯颜通晓西域文字,只看了一眼,便深皱眉头,王阳明见他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写的什么?” 布条上只是简短的一句话,然而伯颜念出那句话来,却让王阳明悚然一惊:“明年三月,夏人与花剌子模东西联手,意在十五国。” “如此机密,军中居然有人知晓?” 他的问话正是伯颜心中所想,听伯颜冷哼一声:“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鹰扬军中人物,就是我和秦重海。” 鹰扬军,不过才成立一年多,其中士兵级别不高,断不会逃过斥候营的侦查。连斥候营都查不出来的,只有伯颜和秦重海了。伯颜自然不会是,那么结论只剩下一个。 两人相视无言,都难掩心中的震惊。 然而下一刻,伯颜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王阳明不知道伯颜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自己内心却也希望这奸细不会是秦重海。想到秦重海这人虽然粗豪,但是义薄云天,当日见伯颜遭难,他曾经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调起嘉峪关全部兵马前往相救。而且他与伯颜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如何能是奸细? 但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伯颜却没有说话,转身对亲兵交代道:“去请秦副帅来此。” 秦重海睡的正香,突然被人叫醒,顿时十分光火,也不管来人是谁,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待到听说是伯颜传唤,这才赶忙跳起脚来,顾不得穿衣服,就往伯颜这里跑来。 伯颜见他来的甚急,先让他坐下,秦重海见王阳明也在,奇道:“深更半夜的,你俩都不睡觉,在密谋什么?” 不待王阳明答话,伯颜却将那布条放在秦重海面前,秦重海揉着睡眼嘟囔道:“什么玩意儿,鬼画符似的。” 伯颜淡淡道:“王将军截获了一封妄图传给精绝人的警讯,内容是告知对方明年春天我们将联合花剌子模对西域十五国开战。” 听得此言,秦重海满身睡意被吓得干干净净,霍地一下站起来道:“什么玩意儿?” 伯颜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说道:“我在让王将军帮我查获奸细,此事万分隐秘,你不要声张,当心隔墙有耳。” 秦重海压住心中的震惊神色,这才缓缓坐下,心有余悸道:“幸亏王阳明截住了这封信,不然我大夏整个计划都要受影响了。” 伯颜将情况说明,秦重海眉头深皱,看着伯颜道:“大帅不会怀疑我老秦吧?” 伯颜微微摇头,说道:“胡人虽然称不上狡诈,也不会是傻子,挑中你这样一个没城府的人做间谍,不出一月就会暴露。” 虽然被伯颜讽刺了一顿,秦重海还是如释重负。他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糊涂,如果伯颜怀疑自己,就不会深夜叫自己来这里了,以伯颜的雷霆手段,肯定是先把自己捆了再说。 伯颜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你还告诉了谁。” 秦重海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敢怠慢,但是凝神去想,却想不起来自己跟谁说过这事情。他虽然粗豪,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朝廷的绝密,自己怎么敢轻易说给别人知道。 伯颜见他想不起来,也不催他,只与王阳明慢慢品茶。 半晌,秦重海忽然一惊,说道:“某一日,我与徐将军闲谈,谈到后来迷迷糊糊的,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伯颜神色一变,哼道:“什么闲谈!你又喝大酒去了吧!” 秦重海老脸一红,心道伯颜老弟还是那么长驱直入,丝毫不在王阳明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只好如实坦白。原来几日前他赌瘾犯了,但是伯颜已经回到军中,他不敢再去军中聚赌,只好偷偷跑到嘉峪关城中的赌坊过过瘾。不想当日手风不顺,输进去几百两银子。 秦重海此人脾气火爆,然而赌品极好,既然确实是输了,当即把全身家当都拿出来赔钱,但仍是不够。恰在这时,赌坊门口有人经过,秦重海一看是老相识,大喜过望,忙把那人拉住,问他借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峪关中仅次于伯颜和秦重海的三把手,从三品将军徐海。徐海跟秦重海是老交情,当下给他付清了欠款,见秦重海心情郁闷,还拉他回自己家中喝酒聊天,二人酩酊大醉喝到后半夜,中间说了些什么话,秦重海已经想不起来。 伯颜气急,恨声道:“我常劝你,戒酒戒赌,你不听我的,终至酿成大祸。” 秦重海理亏,不敢跟他犟嘴,却只是说道:“徐海这人在咱们西北军中也有十多年了,战功卓著,手下杀了无数胡人,而且他的生身父母就是丧生在胡人手下,他怎么可能是胡人的奸细?” 王阳明在一旁听得迷糊,他与徐海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西北军中地位甚高的重臣,只是此人一向低调,并不如何出面,所以王阳明对他知之甚少。但也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徐海的父母当年都是被胡人军队所杀,因此他才投军报效大夏,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还为此多次负伤。 伯颜缓缓摇头,神色看不出喜怒,慢慢说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无论怎样怪异,都是唯一的真相。” ; 145 ?张骞上前握住阿里海牙的手,道:“摄政王一向可好?” 阿里海牙点点头,道:“自从我新王登基以后,国中一向他凭无事。诸位便请入城,我已坐好安排。” 当下五千人马浩浩荡荡地入城,京城之中百姓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同时涌入,都聚集在长街之上看热闹。阿里海牙将众人引至国宾馆,对张骞道:“我已向圣上回报,今晚就在皇宫中摆宴,为你们一行接风。” 张骞点头答应,晚间他们一同前往皇宫,又是一顿好宴,席间张骞悄声对阿里海牙道:“好教老兄你知晓,我们此次远赴西域,本就是为了与花剌子模国通好,两国约定共同起兵,对抗西域诸国。眼下任务已经完成,我们现在是返程回国报告这个好消息的。” 阿里海牙心道你这个老狐狸,当时来我这里时,一个字都不曾对我说起,现在完成任务了,路过我境内,明知道稍后晚间我的弟弟自然会向我说起此事,你倒先来占个先手棋,把你的任务都告诉我,好卖我个人情,当真是精明,但是面上还是谈笑风生,道:“老哥哥,你可把我也蒙在鼓里了。” 张骞故意笑的爽朗,道:“当日这事还只是腹中谋划,看不到半点成功的希望,所以不想提前与你说之,免得最后如果没能成事,反倒徒然惹你笑话。现在已经成功了,才敢拿出来在你老弟面前显摆。老弟,咱俩现在的交情已经是非同一般,我问你,得知我大夏即将与花剌子模联盟,你准备怎么干?” 阿里海牙沉默不语,心道,你们两个超级大国联手,存的是吞并我西域十五国的心思,但是眼下我与你是熟交,我弟弟又是花剌子模超一品的武官,难道你俩还会合伙吞并了我不成?当下道:“你们两国能够联手,我这小小的车迟国也是有不胜之喜。你们将我周边的敌人都清扫干净了,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张骞见他这话说的言不由衷,心中道,大家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他故意作推心置腹状,道:“老弟,我虚长你几岁,我有一句话,盼你能用心听。” 阿里海牙忙洗耳恭听。张骞道:“我大夏与花剌子模联手,明年三月就会动兵,到时西域诸国必定望风归附,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们就顺便将它灭了,也不是难事。到时你南边的且末,东边的精绝,西边的尉犁,都会大乱。精绝是我大夏死敌,我们不会放过它,一定会将它尽数吞了,但是那尉犁和且末,我看不如就由你老弟来个趁虚而入,到时全部都归了你车迟,我回去禀明圣上,他必定不会有意见。届时咱们两国就成了友好邻邦,你老弟与我朝圣上平起平坐,有商有量,岂不是一桩美事?” 阿里海牙心道,如果我车迟与你大夏成了邻邦,你随时对我都是虎视眈眈,我哪里还有好觉睡。但是想到自己可以趁机吞并且末和尉犁,那相当于是把原有的国境扩大了三倍不止,心中倒也激动不已。他心想,先把这块肥肉吃进肚里,至于后面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这就是武官的本色了,如果是个持重的文官,必定权衡各种得失,不敢轻易从事,但是武官向来是先干了再说,所以阿里海牙痛快道:“老哥哥你有这门好生意还想着老弟我,真是让我感动。你们起兵之时,给我来个讯息,我尽起车迟国五万兵马,全力配合你们作战!” 张骞见阿里海牙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心中很是高兴。他这番话,其实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事情,要知道他明年起兵,用的是诛暴虐的名头,其他国家的国君说是暴君还倒罢了,这车迟国的君主只是个小孩子,能暴虐到哪里去,再者阿里海牙决意与大夏交好,自己一股脑将人家灭了也不厚道,不如就卖他一个人情,让他趁机扩张领土,到时大夏可以轻而易举地从车迟国借道前往更西边去征战,而不用担心后方战线太长,于大夏来说也是美事。至于战争结束之后,到时大夏的疆域比现在更加广阔,一个小小的车迟国如何能相比,如果这个阿里海牙是个识时务的,必定会对大夏以礼相待,甚至成为大夏的附属国,寻求庇佑,届时大夏不必动一兵一卒,就可以将车迟的问题解决,实在是天大的划算买卖。 二人商议既定,张骞便站起身来,端着酒杯走向那个小国王,国王并不认识这个老头子,心中有些害怕,阿里海牙却上前对小国王道:“陛下,这一位是大夏的张骞张侯爷,他要敬您一杯酒,快请把酒杯端起来了。” 小国王对阿里海牙言听计从,忙与张骞碰了一杯,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客套话。张骞夸小国王天资聪颖,将来必定是一位仁君,小国王也只得唯唯诺诺。张骞敬酒之后就返回了自己座位,与其他车迟官员谈笑风生,直到后半夜宴请方才结束,那小国王却早已困得不行,被宫女们抱起来往寝宫去了。 第二日,张骞等人即刻出发。张骞见那阿里不哥将军星眼困顿,心道他必定是昨晚与自己的哥哥畅谈了一夜,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果然阿里海牙前来送行,张骞见他也是顶着两个熊猫眼,看来也是一夜没睡。阿里海牙将众人一路送出城去,尚且不停步,还要一直送。张骞忙道:“海牙将军,我们夏人有句话,叫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老弟还是请回,深情厚谊我们都心领了。” 阿里海牙只好与张骞依依惜别,又抱着自己的兄弟交代了一番,这才告辞回去。众人即刻上路,一路向南行,之后转向东。大夏与精绝是死仇,众人不敢与精绝人照面,绕到了菇羌国境北线,这才一路悄悄向东,顺利穿越了菇羌国境,就已经进入了大夏的西北边境。 西北边防军发现有大批人马来到,还以为是来了敌人,赶忙燃起烽烟报警,又派五千边防军前来查探,待见得鹰扬军众人都在军中,这才知道是使团一行回来了。果然众人又向前行了一阵,已经有巾帼营的先锋快马加鞭过来,王阳明越众而出,见这个先锋是个老相识,正是巾帼营统帅郭子仪的养女郭艾,忙对郭艾大喊道:“郭先锋,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 146 ?郭艾上前与他见礼,喜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咱们巾帼营日也盼,夜也盼,足足盼了你们一年了!” 苏沐和沈青黛都上前与郭艾叙旧,郭艾见张骞等高官都在军中,而且还有五千不知道是哪里来了胡人军队,忙道:“不着急叙旧,众位赶紧带我去见张侯爷。” 王阳明将郭艾引到张骞身前,郭艾对张骞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道:“禀张侯爷,末将是西北军巾帼营先锋郭艾,奉上命特来迎接使团一行。不知道张侯爷身后这些胡人都是哪里来的?” 张骞见郭艾虽然面对自己,仍然侃侃而谈,丝毫不见慌乱,心道西北军中果然人才济济,连这么一个女子都如此镇定有方,回道:“郭先锋不必多礼,这些外国军队都是花剌子模皇帝派来保护我们一路回来的,盼你赶紧回去向你上峰通报,我们这就要进入嘉峪关休整。” 郭艾高声答应,就策马回去。鹰扬军众人和使团众人在五千花剌子模御林军的护卫下继续向前行,果然到了巾帼营中,郭子仪早就上前迎接,对张骞叩首为礼,张骞赶忙将她扶起来,道:“将军对我行此大礼,真是愧杀老夫,快快请起。” 郭子仪道:“大人此去不辞劳苦,冒着生命危险,终于完成皇上交代的使命,大人是为我大夏子民谋福利,下官这一拜大人自然受得。” 二人携手进入军中,自有人将随行的众人妥善安置。张骞跟郭子仪简要说了有关成果和路途见闻,道:“眼下的急事就是通知长安,我们已经回来,顺便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有劳郭将军操办。” 郭子仪忙道:“大人放心,我已命军中烽火传信往嘉峪关,报告你们回来的消息。想必伯颜将军收到讯息后必定立刻向京中传讯。” 张骞点点头,就在郭子仪军中休整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前往嘉峪关。 嘉峪关军营中有一处赌坊,说是赌坊,其实不过就是个平时闲置的仓库,一些军士平时无聊,就在这里聚赌押注,但是伯颜严命军中不能赌博,因此这些人平时都十分隐蔽,不敢走漏了消息。今日上午军中无事,这些烂赌鬼再次来到这里,三三两两地吆五喝六起来。 正赌的开心,忽然紧闭的门缝里透进一丝光线,接着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大汉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诸人赶忙都去看那人,见这人八尺雄躯,双眼虎虎生威,却是西北军中副统帅秦重海。众人暗暗叫苦,心道被副老总给发现大家聚众赌博,这一下可有得挨了。 秦重海走到赌桌前,虎吼一声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居然在这里聚赌!” 众人被他的呼喝吓得愣神,一个个都要吓尿了裤子,不知道秦重海接下来要如何重罚大家。 却听秦重海声音转低,愤愤道:“有这样的好事也不叫我,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说着伸手抓起桌上的三个色子,随手一扔,道:“豹子!” 三个色子滴溜溜地在桌上转了一圈,停下来时,果然是三个六的豹子。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重海,却听他笑道:“他娘的,老子手痒多时了,还不赶紧陪老子玩两把!”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秦重海也是个烂赌鬼,一个个都仿佛从鬼门关上回来一般,兴高采烈地伺候秦重海坐下,重开赌局。 秦重海今日心情不错,大杀四方,一则他赌术确实高明,二则众人都怕得罪了他,有意相让,居然让他赢了不少。秦重海正玩的兴高采烈,忽然大门再次打开,一个普通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对众人道:“快收了快收了,了不得了!” 秦重海正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扰,心中不快,对那人道:“慌什么!有老子在此,你怕个球!” 那人见是秦副统帅,慌忙对他见礼,却道:“秦老总,您还是赶紧收了吧。” 秦重海奇道:“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压下一路狂奔来的气喘,大声道:“大帅……伯颜大帅回来了!” 秦重海仿佛屁股被火烫了一般,啊地一声跳起来,一连声道:“散了散了,都他妈散了。把家伙都藏好了,等过几天咱们再来这里耍!”说着一溜烟就跑出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大家才终于醒悟过来,开始忙忙活活地收拾东西。 秦重海一路跑到伯颜的门前,见大门开着,伯颜正在里面换装,秦重海走进去,对伯颜道:“大帅!你可算回来了。” 伯颜正在将自己的便衣脱下,换上军装,见秦重海还是这么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无奈道:“我离开半年了,你居然还是这幅毛毛躁躁的性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秦重海哈哈一笑,道:“咱老秦生来就是这个样子,这是没法改的了。怎样,此行可还顺利?” 伯颜点点头,道:“太平无事。怎样,我走的这段时间,嘉峪关这边可有异动?” 秦重海肃了面容,站直身子禀报道:“禀大帅,楼兰人多次派小股部队前来骚扰,末将谨守大帅的命令,没有命一兵一卒出城作战,只是严阵以待。楼兰人在城外叫骂一通,也就离去。只是咱们西北军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腌臜气,有些脾气爆的就在城门上与对方对骂。大家心里都着实憋了一股气。” 伯颜哪里猜想不到,他说的那个上城去与对方骂战的正是他秦重海自己。笑道:“不用着急,明年大战将启,到时有的是你们这些兵油子上阵杀敌的机会。” 秦重海喜形于色,试探道:“莫非凿空之行成了?” 伯颜含笑点头:“你去命全军都穿好军装,待会咱们去嘉峪关门口迎接张骞侯爷他们一行。” 秦重海啊地一声,惊讶道:“他们已经回来了?” 伯颜道:“我先他们一步入城,料想他们应该待会就到了。” ; 147 ?原来伯颜一路尾随张骞等人进入花剌子模国境,一直没有现身与他们相见,直到使团一行与花剌子模的皇帝达成了协定,起身返回,伯颜便跟随着一路东来。他见使团一行有五千御林军护卫,料想没有什么问题,因此不再跟着他们,而是单枪匹马地往回赶路,所以先使团一步到达了嘉峪关。 秦重海忙去安排,过不多时,西北军中主要将领尽数被通知到,众人纷纷前往嘉峪关门口等待,秦重海跟伯颜一起走到门口,见远方一行浩浩荡荡的人群掀起一阵烟尘,正是使团一行人到了。 张骞见伯颜已经在门口等候,赶忙快马加鞭,一路跑到伯颜身前,跳下马来,二人紧紧相拥,伯颜道:“侯爷!下官在此盼了一年,终于盼到了你们回来的这天。” 秦重海在一旁腹诽:什么叫在此盼了一年,你都跟着人家跑了一路了。 张骞也难掩心中的激动,对伯颜道:“一年之前,我们从这里出发,将军亲自为我送行,今日我们回来,将军又亲自为我们接风,只是当时走的时候易水萧萧,如今是满载而归了!” 王阳明也上前与伯颜、秦重海等见礼,秦重海见王阳明神完气足,功力似乎又有长进,更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比之一年前更加成熟稳重,心道这小子看来这一年确实经历了不少锻炼。 张骞对伯颜道:“本侯一路历尽艰险,如果不是王校尉和鹰扬军拼死相护,本侯此生再难回中土了。” 伯颜道:“能够为侯爷效力,为国家出力,是西北军也是鹰扬军的无上荣耀。”他见王阳明功力更胜往昔,心中代他欢喜,问他道:“此行如何?鹰扬军可有伤损?” 王阳明听他问起战损,脸上闪过一丝郁色,沉声道:“有十名士兵壮烈殉国了。” 伯颜点点头,道:“务必要妥善处置后事。” 此时阿里不哥走上前来,伯颜不认识他,听张骞介绍了他的身份之后,忙道:“阿里将军是我国贵客,请随我们进入嘉峪关休息,料想几日之后使团一行必定要回长安复命,将军到时可以跟随使团前往长安拜谒我国国君。” 阿里不哥道:“久闻伯颜将军大名,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只是我花剌子模皇帝还在等着在下回去复命,再者,我们这一行都是军人,并无外交使节,直接去见贵国皇帝,怕多有不妥。” 伯颜听他说的也有道理,只好道:“如此,便请先入我城中休整,之后再做商议。” 众人纷纷下马入城,各自回营安歇。王阳明放下东西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后勤营申领那十名殉国的战士的抚恤金,那财务官给了王阳明一百两黄金,他不敢相信道:“每个人就只有十两黄金?” 那财务官小心对王阳明解释道:“大人或许不了解,咱们大夏对于军人的死亡抚恤金是每人五两黄金,咱们西北军中承蒙伯颜大帅爱护,从军费中出资将这个数目提高到十两,在几路边防军中已经是最高的了。” 王阳明心中满不是滋味,心道一条人命才值十两黄金,这些士兵都有家小,让他们的家小就拿着这十两黄金过剩下的日子吗?但是制度在此,他也没有办法反抗,只好默默地领了一百两黄金,回自己营房。 碧落正在王阳明房中帮他收拾东西,见他闷闷不乐地回来了,赶忙问他是怎么回事,王阳明将事情说了,碧落道:“哥哥,咱们手上还有一万两银子,你也不着急花销,为什么不动用这笔银子呢?” 王阳明恍然大悟,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份身家,于是就从一万两银子中取出五千两来,叫来顾惜风,将这五千两银子和那一百两金子都交给他,对他道:“这些是给咱们鹰扬军阵亡的十名将士的抚恤金,每人五百两白银,十两黄金,发给他们的家人,这事情还要劳烦你去操办。” 顾惜风见每个人这么多钱,心道这必定是王阳明自己贴补了一大部分,握着王阳明的手道:“王老弟,我代这些死去的弟兄们谢谢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顾惜风转身去操办了。 当晚,伯颜做东,在嘉峪关中摆开宴席,为张骞一行接风,同时也为远道而来的阿里不哥洗尘。众人欢饮到夜半才散去,回到故乡之后,再也不用担心身边都是敌人和间谍,再也不用派人轮值守夜,各自回去安心睡下,这一觉睡的前所未有的踏实。 之后几天,王阳明忙着处理使团一行回来的后续事务,竟也没顾得上别的。三日之后,阿里不哥即向张骞请辞,张骞和伯颜见他去意甚决,只好出城欢送,五千御林军上马回国。又过三天,王阳明就接到了张骞的指令:使团一行即刻回京复命,伯颜作为西北军的统帅要跟随一同回京,王阳明作为使团一行的最高军事长官和安全官,也要回京去复命。王阳明心道这倒是个好机会,自己正好回国子监看大家一眼,于是欣然同行。 此时伯颜已经用烽火传令和八百里加急文书两种方式向京城报喜,料想京城之中已经得到消息。果然众人出发之后,经过沿途各省都有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出面接待,个个都称颂张骞此行前无古人,看来这些地方官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一路东行,经过一个月时光,众人终于到达长安。在驿馆歇了一日,便接到宫中的传讯,说要召张骞等人进殿。众人来到宫中,见文武百官今日都在朝中等候,原来今天正好是上早朝的日子。大夏的律令,皇帝五日一朝,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国事,今日正好是早朝,所以满朝文武都来了。 张骞等人按照品级秩序纷纷站好列队。伯颜目前是三品将军,按照序列几乎要站在百官的最后,要知道这些有资格在京城中上早朝的官员,哪个不是官居二品三品,伯颜的官位在其中根本算不得什么。王阳明这样的就更没有席位,只得站在边边角角等候差遣。 他在人群中瞅见散宜生居然也来了,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方,这是皇帝给予他的特殊优待,王阳明心想这老头子一向不爱参与政事,今天居然也来了,看来是来给自己的徒弟撑场子的,他有心想上前打个招呼,却碍于文武百官都井然有序地站着,他已经不方便走动,只好作罢,心想待早朝之后再去见自己的师父也是一样。 ; 148 ?过不多时,听得太监宣威,接着一个黄袍老者迈步从后面走出,往龙椅上坐下,王阳明认得这正是大夏的天子洪武皇帝,百官山呼万岁,王阳明也跟着做做样子,心道小爷我迫不得已又要向你下跪,也就是意思意思,你不要当真才好。皇帝命众人平身,问道:“诸位卿家可有事情禀报?” 文武百官依次上前,将自己手头要汇报的事情都说了,皇帝就在朝堂中直接做出决定,各项事宜该如何办理,各人纷纷记下,回去之后就一一落实。大家都说完了,皇帝看着台下站立的张骞,笑道:“博望侯,你怎么不上来禀报?” 张骞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万福,下官不辱使命,历经一年时光,终于自花剌子模返回,已经完成圣上交付的任务,请圣上过目。”说着将那封花剌子模皇帝签署过的国书拿出来,交给太监,太监拿给皇帝,皇帝展开来看了,龙颜大悦,大笑道:“侯爷此行居功甚伟,为我大夏立下不世奇功,咱们大夏的西北边疆看来马上就要大大地拓展了。” 文武百官对于张骞回来这事儿早已心中有数,见皇帝十分高兴,心道马上就要颁布封赏了。果然那皇帝将国书递给太监,命他放入国库之中好好保管,这上面两国军事联盟的消息目前还在绝密状态,不能让无关人等知晓,接着道:“侯爷此行凿空西域,有大功。有功就赏,朕擢升你为二等忠国公,官封一品,封地百里,世袭罔替。听闻你在龟兹国收了一名妾室,而且已经怀有身孕,这女子愿舍弃故土,诚心投入我大夏,也算难能,就封她做诰命夫人吧。忠国公,你要好好对待人家。” 张骞忙跪下谢恩,百官纷纷前来道喜,心道皇上还真是给张骞面子,要知道,张骞原本是三等博望侯,按正常的升迁,他应该先做到二等侯,一等侯之后,才能成为三等公,如今直接就成了二等公,而且赐号忠国,明显是赞赏他对国家尽忠,对皇帝尽忠,要大大地重用他。张骞也没想到皇帝如此厚待自己,他对这些名号的封赏倒也罢了,关键是最后世袭罔替这四个字让他欣喜若狂,所谓世袭罔替,就是将来自己养老之后,自己的嫡长子可以直接继承自己的爵位,哪怕他只是个三岁孩童,也立刻就变成二等忠国公,只要他的嫡长子一生之中不犯什么错误,这个爵位还可以直接赐给自己的嫡长孙,从此一辈一辈往下传,张家从此稳立朝中,这才是他真正高兴的事情。 皇帝又将使团中主要的首脑一一封赏,每一个都是重赏,各人都高高兴兴,心中对皇帝感激到无以复加,对张骞也是万分感佩,心道如果不是张大人带着自己一行出生入死,如何能够博得这等功名富贵。朝中有些与张骞不怎么合得来的官员则暗暗担心,心道经此一事,张骞在朝中成为当红人物,使团中人都会成为他的忠实属下,张骞的实力大大增强,自己的日子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皇帝封完了使团,忽然问道:“伯颜可曾回来?” 伯颜听到皇帝叫他,赶忙上前听候,皇帝笑道:“伯颜,忠国公此次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你西北军是出了大力的,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朕都给。” 这话一说出来,文武百官的惊讶之情比听到张骞的封赏更甚,皇帝居然是要让伯颜自己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赏赐,而且要什么都给,这等荣宠,简直是前所未有。 伯颜赶忙跪下道:“臣为陛下分忧,原是分所应当,而且此行主要功劳在忠国公,臣与西北军只是略尽绵薄,不敢要什么赏赐。” 皇帝笑道:“你不必跟我客气。不赏你就罢了,但是王阳明的鹰扬军可是实实在在出了力的,不赏他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王阳明何在?” 王阳明听到皇帝叫自己,一溜小跑走到前面,大声道:“微臣在!” 皇帝道:“王阳明,朕听说你这一路护卫有功,数次将忠国公于生死存亡的境地中救了出来,你说说,你想要朕怎么赏你?” 王阳明心想有伯颜的例子在先,我也有样学样罢了,忙道:“微臣不敢要什么赏赐,只要咱们大夏从此国泰民安,西北边疆开疆拓土,陛下名垂青史,微臣就心满意足。” 他说完这话,暗地里瞅了散宜生一眼,看他什么反应,散宜生就站在王阳明身边,听他说完,鼓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在夸奖他说的好。王阳明心中大定,静待皇帝说话。 皇帝摇摇头,道:“你们西北军一向就是如此,打仗的时候勇猛无比,到封赏的时候却谦虚得很。也罢,朕不为难你们,由朕来决定如何封赏,你们可有异议?” 伯颜与王阳明赶忙说没有异议,心道谁敢对你的话有异议。 皇帝缓缓道:“伯颜听赏,你现下是正三品怀化将军,朕升你两级,让你做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 伯颜赶忙叩头谢恩,众文武尽皆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对伯颜的赏赐比对张骞的赏赐居然还要大方。伯颜直接越过从二品的官职,做到了正二品,这已经是朝中武官目前所能坐到的最高职位,堂堂兵部尚书杜少卿,也不过是个正二品的官员,伯颜身为兵部下属的军官,居然与杜少卿平级,这可叫杜少卿难做了,将来还怎么指挥伯颜打仗。 再者,伯颜原本只是西北军的统帅,统辖五万兵马,镇守西北边疆,说起来活动范围也不过就是嘉峪关周围几百里,如今让他统辖西北七省防务,他手下的兵力顷刻之间增加到十五万,而且还不包括民兵和预备役,活动范围也扩大到西北七省近万里的土地,如果伯颜心有不轨,想要造反,凭他手上的兵力和财力,足以让大夏难以收拾。只有张骞知道,皇帝这样的封赏其实有他的深意,这是要伯颜统帅西北七省,加强军事训练,准备明年向西域开战了。 ; 149 ?皇帝又道:“王阳明听封。你为西北军麾下鹰扬军小队的最高统领,护送忠国公通使西域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出生入死,立下战功,你现下是正六品昭武校尉,朕提升你为从四品下怀化中朗将,加封一等奋武子爵,鹰扬军扩编至五千人,归你统辖。另外,听说你有个侍女,此行担当使团大通译一职,也有贡献,朕索性一并封了,让她做鸿胪寺的名誉乐正,仍旧在你身边供职,享鸿胪寺俸禄。” 之前皇帝对张骞和伯颜的封赏虽然惊人,倒还在百官的可预料范围内,对王阳明的封赏却让众人委实不敢想象。从四品到正六品之间,如果正常升迁,要经历从五品下归德朗将、从五品上游击将军、正五品下游骑将军、正五品上宁远将军,方才能做从四品下怀化中郎将,如今王阳明相当于一日之间官升五级,这在大夏朝还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从此王阳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被大家称为王将军了。而且他还从一介平民陡然之间变成了子爵,从此有爵位在身,即便将来犯了律例,没有大理寺、刑部、吏部三司会审,也不能轻易定罪。王阳明却没想到皇帝思虑还挺周到,居然连碧落也封赏了,从此以后碧落即便不跟着自己,也假假地是个乐正,有稳定饭碗,这倒让他颇为满意。 皇帝说完之后,若有如无地看了散宜生一眼,散宜生微笑点头,皇帝这才继续道:“鹰扬军中军士尽皆有功,每人官升两级,军部记得即刻办理。”杜少卿就在前排站着,赶忙应下,心道皇帝这是要重用西北军,着力打造鹰扬军,自己虽然心中不爽,但是还是要好好操办,让皇帝满意才行。 就在众人都以为皇帝已经封赏完毕的时候,却听皇帝对散宜生道:“散院长,几年前朕曾经提议封你为公爵,你说无心于此,不肯领受,朕只得作罢。如今你的徒弟已经封爵,你这个做师父的不受爵位,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散宜生拱手道:“时异则事异,微臣愿受封。” 百官尽皆大惊,坊间早有传闻,皇帝要封散宜生爵位,散宜生推而不受,但是这只是小道消息,从来没有被证实。今日皇帝口中亲自说出了这件事,众人才知道原来散宜生如果不是自己不想受封,早就可以封爵,众人心中难掩激动,不知道这名闻天下的第一高手,国子监院长,会被封为何等爵位。 皇帝见散宜生同意,开心道:“既如此,朕就说了,散宜生当年助朕起兵,征伐四方,立下战功无数,后亲任国子监院长,为国家选贤任能,如今又培养出王阳明、陈霸先、吕奉先、苏沐等精英人才,着实为国家立下春秋之功,朕封散宜生为一等贤明公,封地千里,颁下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一等贤明公!自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个一等公爵,终于有了人选。一等公爵已经是位极人臣,足以与皇帝平起平坐,以后皇帝即便想再给散宜生升官,也已经是升无可升。 散宜生微微鞠躬,神色之间无悲无喜,淡淡道:“谢陛下。” 散朝之后,王阳明即与伯颜请假,说自己已经许久不回长安国子监,心中十分想念师父,这次好不容易回来,希望能准自己几天假,回国子监待几天。伯颜见散宜生就在边上,自然是痛快答应。王阳明又与张骞辞别,道:“张大人,一路上蒙您提携,小子才能有如今的荣耀,今后如有机会,盼大人能再来提点小子。” 张骞呵呵笑道:“那是自然,如有机会,你来我手下做事如何?” 王阳明看他说话似乎是玩笑,又似乎有些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先答应下来,心道你要挖我墙角,伯颜也未必答应。 告别二人之后,他才与散宜生一并回国子监,二人出得宫门,上马前行,后面跟着碧落、苏沐、陈霸先等人,这些人也都向伯颜请了假,回国子监小住。 散宜生端坐马上,缓缓而行,王阳明跟在他旁边,看着街道两旁繁华热闹的景象,叹道:“一路西去,见识了不少国家,也遍历了许多都城,没有哪个像长安这般繁华热闹,四海升平。” 散宜生听他说话,回道:“我早年游历四方,曾至花剌子模,见国中有一大城,当地人呼为伊斯坦堡,不知道你这次去是否见识了?” 王阳明奇道:“老师您也去过伊斯坦堡?我确实去了,这城市比之长安确实有优胜之处,然而喧哗热闹,有些乱,不如长安这般井然有序。” 散宜生道:“年轻人多出去走走是没坏处的,你现下已经七品了吧?” 王阳明听散宜生说话十分发散,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一月前突破七品。” 散宜生点点头,道:“不算慢。何时能突破八品?” 王阳明摇头道:“七品的境界都还没有稳固,何谈八品?” 散宜生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前行。此时正是八月,长安之中十分酷热,万物生发,蝉鸣鸟叫,王阳明听得这些平时从未关注过的声音,心中只觉得平安喜乐,竟有些不想回西北的感觉,心道如此太平无事地过上一辈子,也是乐事。 几人高头大马,不时有行人对众人指指点点,王阳明听那些人口中说的是:“这就是国子监中的高人,你看,多风光。” 他遥想自己初来长安之时,也曾骑马去寻国子监所在,当时心中有希望,有迷茫,但更多的是对新世界的惶恐,如今自己已经是这个国度中的一员,被人羡慕,世界真是变化得快,让人一瞬间觉得恍若隔世。 散宜生忽然开口问他道:“跨马轻裘入长安,感觉如何?” 王阳明怔了一下,回道:“感觉不错。” 散宜生似笑非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如今你算得上功成名就,心中所期盼的,还是三年前那个目标吗?”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说的是自己曾经对他大言不惭说过的那个目标,自己要成为天下有数的高手。他点点头,道:“那个目标我仍然没有放弃,此外我还多了几个目标。” 散宜生哦了一声,问道:“说来听听?” 王阳明抬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声道:“我要超越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还要成为超一品的大官,还要成为制霸天下的武将,我要成为这片星空下的最强者。” 散宜生并不回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道:“甚好。” 王阳明笑了起来,学着散宜生的语气,说道:“我也觉得甚好。” ; 150 ?散宜生想了一会儿,对他道:“既然已经入得七品,武功已经脱离凡流。我看不如再对你来一次特训,如果你能顺利晋入八品,想必能够提前学那乘风蹈海的轻功了。” 王阳明听说散宜生要对自己再次进行特训,心中大动,忙问道:“乘风蹈海?老师不是说只有具备了九品的实力才能练那轻功吗?而且我不日就要回西北军报道,如何有时间进行特训?” 散宜生摇头道:“这些细节不用你来操心,你只做好准备,明天开始接受我的特训就行。你大师兄此刻不在长安,这次特训,由我亲自教你。” 王阳明想起上次特训的种种艰苦,心中打了个突,听说朝闻道目下不在长安,自己不必再领受他的十方棍,倒也心安了一些,只是散宜生亲自特训,自己要挨的就是他的棍子了,他的棍子只有比朝闻道的更加凶狠,其中福祸,倒是难料。 散宜生哪里管他这些小心思,一路往国子监去了。 到得国子监,早有小郭子在门口迎接,对王阳明等人真是十万个热情。王阳明陪着散宜生进去后,见暂时无事,就告退了。苏沐等人各自去找自己的师父畅叙别情,王阳明和碧落反倒无事可干,二人合计,不如去藏书阁看看鱼玄机还在不在,于是一路过去,果然鱼玄机已经离职,藏书阁中的教习都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四个时辰的鱼老师去了何方。 二人寻鱼玄机未果,只得回来。王阳明知道明天开始就要特训,心中紧张,别的事情也没心思干,就将许久不用的沙包再次绑在腿上,发现这么长时间不用,已经有些不习惯这沙包的重量。他打开自己的行囊,见那二十本百科全书仍然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包袱里,心道,自己这三年一直都在忙忙碌碌,除了抄录孙子兵法那段时间之外,居然没有时间好好看一看这二十本书,好在这些书的内容他都已经记在心中,以后随身带着也无必要,不如就锁在自己宿舍柜子里。 他将书锁了,正要出门走走,却见曹沾一路小跑过来,明显是知道王阳明回来的消息前来寻他的。王阳明将他接进来,给他倒上茶,道:“曹兄,一向可好?” 曹沾笑道:“托先生福,我很好。先生现在威震西域,立下奇功,学生脸上也有光彩。我这次来,是给先生送钱来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王阳明见那些银票面额不等,有的是一千两,有的是三千两,一共加起来是两万两有余,说道:“这些都是书局每个月给的稿费吧?你拿一半走,这书有你一半的功劳,切勿推辞。” 曹沾本来不想要,见王阳明坚持,只好抽走了一半银票。却对王阳明道:“还有一事,想要跟先生说之。” 王阳明道:“但说无妨。” 曹沾喝了口茶水,才道:“先生所著的西游记已经完全付梓,每个月都有销量,这都不必说了。现在京中有个梨园戏院,想将先生的西游记改编成戏剧上演,因为不知道作者吴承恩到底是谁,担心如果贸然上演,会惹作者不快,打起官司来。因此找到新华书局,希望能与作者面谈。书局的大掌柜就找到了我,说对方愿意出钱买断版权,问先生是否愿意。” 王阳明心道小说写的好了,读者看的多,梨园那边想改编成戏剧给更多的大众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己这边倒没有什么不同意的,于是道:“你去回书局大掌柜,就说没有意见,他们可以尽情去演,只是有一条,不得擅自改编我小说中的内容,切莫将我一本好好的西游记变成了儿童读物,除了打妖精之外没有别的内容了,那样的话,我是不允的,那是白白糟蹋我的心血。” 曹沾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先生的西游记学究天人,博古通今,是世间难得的奇书,只是梨园那帮人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文化素养,他们眼里看重的想必就是西游记中的种种精怪和光怪陆离的故事,如果任由他们改编,势必会向先生所担心的那个方向发展。” 王阳明想了想,道:“我看不如这样,你就作为我的代理人,不,是吴承恩的代理人,一切事情都由你代表吴承恩出面即可。你跟梨园签合同,然后梨园改编我的西游记的时候,你要参与其中,一是监督他们不要乱改,二是给他们提意见,让他们知道西游记的真正内涵。至于版权方面,也由你全权做主,所得利润都归你所有。” 曹沾道:“让我出面,我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先生你不要再寒碜我了,所得的钱财,都是你的,我没有资格要。” 王阳明知道曹沾是个老实人,劝不动的,只好道:“那就还是老规矩,一人一半吧!” 二人说妥了此事,曹沾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王阳明见曹沾已与初见之时的困窘大不相同,心道看来他终于摆脱了贫穷,施彦端和罗本二人想必如今也已经过上了好日子,自己当时无心之中写出这本西游记,直接地改变了这三个人的人生轨迹,倒也是一桩好事。 王阳明送走罗沾,正要休息,见小郭子上门来找他。这小子一直在门口看守,王阳明少见他进入院内,更从来没有找过自己,笑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小郭子自从知道王阳明是散宜生的徒弟,国子监中的十三先生之后,对他一直毕恭毕敬,听他问话,忙道:“回十三先生话,咱们国子监门口来了几个朝中官员,说来找您和散院长有事情相商,我不敢随意让他们进来,只好跑来先跟您说了。” 王阳明奇道:“朝廷官员?找我和师父做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二人走到门口,见果然有四五个穿着官服模样的人在门口候着,王阳明忙上前道:“下官王阳明,不知道几位大人来我国子监找我有什么事?” 为首的一个官员对王阳明恭敬道:“王将军,我们是工部的人,在下六品员外郎公输般,这几位都是我的同僚,我们冒昧来此打扰,是要为王将军和散院长起建府邸,所以前来相问具体事宜。” 王阳明奇道:“府邸?什么府邸?” 公输般见王阳明对此一无所知,只好跟他解释。原来大夏的爵位不是等闲之人可以得到的,一旦封爵,就有权力在封地兴建一座府邸,王阳明是子爵,按律可享一座八百平尺的府邸,而散宜生是一等公爵,所享府邸面积更大,足有三千平尺。工部今早得知二人封爵的消息,心道这二人眼下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当然不敢怠慢,于是一路小跑就来找二人商议此事。 ; 151 ?王阳明哦了一声,心道自己和散宜生一向都在国子监中居住,哪里需要什么府邸,但是既然是朝廷的律制,二人没有府邸也不像话,反倒容易让人说自己假正经,装模作样。他问道:“不知道这府邸要兴建在何处?” 公输般笑道:“瞧大人说的,朝堂之上一共也没有几个封爵之人,两位大人的府邸自然是想建在什么地方,就建在什么地方。” 王阳明赶忙道:“那么就建在国子监中,你看如何?” 公输般不想他提出这样一个意见,为难道:“国子监的这块地是朝廷许的,不能在其中随便搭建,而且如果有朝廷官员想要拜访大人,还要经过国子监大门这一道手续,不方便,大人不如换个地方?” 王阳明只好道:“如此,你们就在国子监附近找一块空地给我吧。至于散院长,我想他每日都要来院中处理院务,想必也是要住在国子监附近的,你们看着定吧。” 公输般见王阳明擅自就把散宜生的府邸地址也给定了,为难道:“大人不需要去请示一下散院长吗?” 王阳明道:“那老头很懒的,才懒得管这些俗事,你听我的就行了。” 公输般心道看来传闻不假,散宜生对自己这个徒弟实在是百依百顺,没想到兴建府邸的事情这么容易就定了,赶忙向王阳明道谢之后去了。王阳明心道,自己不花一分钱,就在大夏的国都长安拥有了一座宅邸,放在自己前世的那个世界,这得羡慕死多少人啊。 他反身往回走,还没走出几步,听得小郭子又在后面叫他,王阳明转头问道:“又怎么了?”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大夏常见的服饰,但是面容依稀有些胡人的样子,高鼻深目,眸子淡蓝,********,却是一路跟着鹰扬军和使团回来的前任精绝女王,叶轻眉。 王阳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忙将叶轻眉拉进了国子监,找了个僻静处,这才气呼呼地道:“你怎么大白天就出来晃悠了!不怕被人发现吗?” 原来叶轻眉跟随使团一行回来之后,张骞和王阳明对如何安置她委实费了一番心思。二人心想,叶轻眉虽然一路上冷言冷语,不像爱丽丝那样,对于大夏殊无归顺之意,但是毕竟一路上她的医术和神奇真气救了很多鹰扬军的战士,说的上是有功。 如果二人将俘获精绝前任女王的事情告诉了圣上,以帝王的心思,势必要对叶轻眉有所动作,来获取更大的利益,只怕她的人身安全难以保证,再者,即便人身不受威胁,精神上的侮辱也肯定是少不了的,二人思虑再三,这才决定将叶轻眉的身份瞒下来,放在京中某处不起眼的客栈中妥善安置,待使团一行的后续事情了结了,再处理叶轻眉的事情。 使团之中知道叶轻眉身份的人不少,张骞凭借自己的崇高威望将这些人都说服了,让他们保密,王阳明在鹰扬军中也有无上威望,因此也都没有问题,本来王振这边极有可能是最容易向皇帝泄密的,但是王振自从被王阳明救过一次之后,对王阳明言听计从,听说王阳明希望他帮忙瞒着叶轻眉的消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王阳明和张骞好不容易搞定一切,切切交代叶轻眉一定要好好在客栈待着,等过段时间再来安置她。不想今天叶轻眉居然大摇大摆的就来了。 叶轻眉见王阳明神色不虞,却也不怕他,说道:“客栈里一个认识的都没有,我想着你应该是回了国子监,所以前来找你耍耍。” 王阳明暗骂耍你个大头鬼,京城中遍布皇帝的眼线,如果你被人发现了踪迹,到时谁都救不了你。道:“你这也太鲁莽了,如果你被发现了,不只你,张骞大人,王振公公,还有我,全都要背个欺君之罪的罪名。” 叶轻眉横眉一挑,道:“不欢迎我是吧?那我回去就是了。” 王阳明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她,气道:“小姑奶奶,你怎么就这么个脾气。你再大摇大摆地走回去,那不更是容易让人发现了么。你跟我来!”说着不由分说拉起叶轻眉的手就往里面走,叶轻眉也不反抗,就任他拉着,一路跟着他穿过国子监的庭院,到了一处不显眼的房子前。路上不时有人看着王阳明和叶轻眉窃窃私语,这些学生都是国子监院中的,与王阳明都认识,王阳明心道,国子监中各国的人都有,一个胡人女子出现在其中倒也不足为奇,因此也就没有十分遮掩。 叶轻眉见那房子低矮,并无特异之处,说道:“你就住这里啊。比我在精绝国住的圣殿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阳明没好气道:“这不是我住的地方。”他上前敲门,听得门里传来一声:“何事?” 王阳明恭敬道:“师父,我要进来,有要事。” 门自己开了,王阳明拉着叶轻眉迈步进去。叶轻眉万万没想到,这栋不起眼的小房子,居然是传闻中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高手,国子监院长,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位一等贤明公,散宜生的住处。她进门以后好奇地打量着屋中端坐的那个老者,见他正在全神贯注地看书,一时之间并没有把头从书里抬起来。叶轻眉见这老者长得并没有特异之处,一身宽袍还有些脏兮兮的,心道原来天下第一高手是个这么不起眼的人物。 散宜生终于看完了书中的一段,将书放在一边,抬头看着王阳明道:“何事找我?”他看到王阳明身后还有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 王阳明道:“师父,这女子……”话还未说完,见散宜生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身前,啧啧称奇道:“天一真气,原来世间真的有这种真气存在。” 王阳明不明所以,叶轻眉也不知道散宜生说的天一真气是什么东西,王阳明心想或许散宜生说的是存在于叶轻眉体内的异种真气,赶忙说道:“师父,我找你就是因为这个女子。她是精绝国的女王,在我们出使西域的过程中被我们俘获,后来精绝推选了新任女王,她就没了身份,又不想返回国内,所以才随着我们一路偷偷来到大夏,这事朝野之中并不知情,如何安顿这个女子,还请师父示下。” 散宜生打量叶轻眉的时候,叶轻眉也在暗自打量散宜生。却见散宜生问道:“精绝圣女?你体内的天一真气,可是圣女必修的法门?” ; 152 ?叶轻眉面对这天下第一高手,神色间没有丝毫慌乱,淡淡道:“我确实有一门法门在身,但是这是我主真神安拉对人间的恩赐,不是先生说的什么天一真气。” 散宜生哦了一声,笑道:“你们精绝人把这玩意儿叫做真神的恩赐,但是我们修道中人管这个叫做天一真气,取天人合一之意,听说这种真气可以治愈世间一切伤势,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阳明插口道:“弟子亲眼所见,确实如此。叶轻眉一路上救治我伤兵数次,这异种真气的确有如此神奇的效果。” 散宜生点点头,道:“叶轻眉?好名字。你既然是精绝人,为什么不回到精绝去。” 叶轻眉回道:“精绝国内已无我容身之处,我见大夏繁华昌盛,比精绝要有趣无数倍,想在长安定居。” 王阳明急道:“你一个外国人,如何能在我大夏都城常住?” 散宜生却不置可否,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可愿意留在我国子监中?” 王阳明啊地一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散宜生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叶轻眉却喜道:“自然是愿意的。” 散宜生道:“藏书阁中的鱼玄机已经离职,我看你就接替她的职位,当一个图书管理员吧。” 叶轻眉轻轻对散宜生福了一福,谢过了他的安排,散宜生写了一封信,让她交给藏书阁的管理员,凭此办理入职手续。王阳明却傻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散宜生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准备准备,迎接明天的特训?” 王阳明心想这老头行事一向不能以常理度之,自己还是别多问了,却又想起一事,道:“师父,还有一件事情跟您汇报。鱼玄机老师尾随我一路到了花剌子模,想问我怎么样解除九阳神功的弊端,后来我俩大战一场,第二天她的经脉灼伤之苦居然全都好了。她道对国子监再无牵挂,所以走了,弟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散宜生哦了一声,淡淡道:“走便走了吧。她从此武道修为再进一步,突破九品上限想必只是时间问题,你帮她解决了这个弊端,她心中应该是十分感谢你。” 王阳明心道她的伤是莫名其妙地自己好的,关自己什么事了。本想再问,见散宜生根本没兴趣搭理自己,只好带着一肚子莫名其妙离开了。 第二日,王阳明按照散宜生前一日的交代前往他的住处,见散宜生难得居然早起在屋中等候,见王阳明精神熠熠,对他道:“先前已经跟你说了,今天开始要对你进行新的特训,目标是让你在离开长安赴嘉峪关之前提升到八品境界。但是这个特训计划我还没有想好,所以未必能够实现既定目标。” 王阳明莫名其妙,气道:“臭老头,没有你这样当师父的吧。给我说要特训,又跟我说连计划都还没想好,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这叫什么特训?玩我呢?” 散宜生仰天打个哈哈,似乎理所当然道:“特训为什么就一定会成功呢。你先不要着急,这次特训与上次的完全不同,听我说完之后,你再看你是否需要进行这次的特训。” 王阳明见散宜生的态度似乎模棱两可,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耐心等他解释。 “自从圣上坐稳江山之后,我就不问世事,来到国子监担任院长,其实教书育人这种事情,我并不擅长,这十几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情。”散宜生说完这句话默默看着王阳明。 王阳明心有所悟,道:“三千道藏?” 散宜生见他甚是聪明,心中欢喜,点点头道:“正是钻研三千道藏。这道藏你也看过,其实是一本无字天书,薄薄的几十页,但是这么多年了,我虽然不断精进,但是也不过只看懂了书中一半的内容而已。后来我见自己一个人研究,恐怕穷一生之力都无法钻研透这本书,恰逢你大师兄在小小年纪就突破九品,而且破境的方式让人匪夷所思,我想,或许他是这个有缘之人,因此邀请他一起来钻研。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大师兄虽然进境迅速,却也没有超过我对道藏的理解。” 王阳明不知道散宜生为什么要说这些。散宜生并没有让他等太久,继续道:“三千道藏,作者不详,据传是上古仙人所著,后来散落人间,被无数人争抢,却又被无数人放弃,直到最后,埋身深渊之下,不见天日。我在偶然间寻得了这本书,从此对它着迷,说起来,也不过是勘不破一个贪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见你回来,居然突破七品,我忽然觉得,或许你就是那个有缘之人,或许破解三千道藏的关键,就在你身上。” 王阳明啊地一声,问道:“师父为什么这样说呢?这本书几年前你也曾经给我看过,我一个字都没看到啊。” 散宜生摇摇头,道:“当时你境界太低,连一个字都看不到。如今你已经突破七品,就算是没有任何机缘,你也可以看到一部分内容了。如果你真的是有缘之人,或许你能比我看到的更多,甚至看到全部。这只是我玄之又玄的预感,无法说明其中道理。” 原来散宜生四十岁后已经达到修体的巅峰,再也无法寸进,从此转而专心修神,凡是修神有成的高手,都会获得普通的修行者无法领悟的能力,散宜生的能力,就是预感,或者叫直觉。 王阳明奇道:“可是这跟我的特训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千道藏既然为上古仙人所留,其中必有了不得的秘密,或许是武功秘籍,或许是速成法门,甚至是仙法,神通,玄术,不论是什么,我相信让你一个七品之人在短时间内突破至八品,都应该不是问题。这就是我想到的对你进行特训的方法。” 他从书架上将那本书抽出来,放在桌上,对王阳明道:“来吧,翻开看看。” 王阳明在散宜生满是期待眼光的注视下,犹豫不决地上前翻开了那本书。在翻开的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或许能看到什么,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书的第一页,在他眼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嘛。”他刚说完这句话,然而视线还未曾从那书页上离开,却见书页上忽然隐隐现出了几个字,王阳明啊地一声,凝神继续去看,见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浮现出来,他轻声将那几个字念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 ; 153 ?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他击中,傻傻地站在原地,顾不上看接下来的字句,他猛地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散宜生,见散宜生的眼神中满是期许,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原来三年前……三年前,我问我,书中写的都是什么内容……你曾经对我说,道可道,非常道……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这书中内容太过于玄妙,你不能告诉我……原来,你看到的,真的就是道可道,非常道……我太笨了,我真的太笨了!” 散宜生并不回他的话,反而说道:“继续看,念出来给我听听。”当此时机,眼见王阳明已经能够看到书中逐渐显现的内容,即便心神强大如散宜生,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激动的情绪。 王阳明一字一字看去,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王阳明抬起头来,喃喃道:“只能看到这么多了。”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言说。《道德经》!三千道藏的内容居然是老子李耳的《道德经》! 散宜生见他只能看到这么多,不过也就是正常的七品水平所能看到的内容,掩饰不住心中的失望,叹道:“你也只能看到这么多么?看来我这十几年的心血,注定是要白费的了,到底何时才能真正看破这三千道藏……” 王阳明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把三千道藏就是《道德经》的事情告诉散宜生,因为自从他重生以来,这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与原来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之间的牵连,他担心这事情一旦说出去,自己是穿越者这个事实就要被公开了,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万万不能轻易泄露。 可是他看着散宜生虽然极力压制却掩饰不住的落寞神情,想到散宜生对自己的种种,犹豫再三,终于咬牙想到,不管了!反正自从刚刚碰见自己开始,散宜生就已经看出来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自己告诉他这个秘密,他想必也不会告诉别人,再者,他是自己的师父,于自己实在有再造之恩,眼见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得睹三千道藏的全貌,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不帮他。 他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着散宜生,缓缓道:“虽然看不到接下来的字,但我知道下面是什么。” 散宜生听他说话,抬起头来不得其解地看着他,却听王阳明并不看那书,缓缓背诵道:“夫唯弗居,是以不去。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他一路侃侃而谈地背下去,直到散宜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制止他道:“行了,不必继续念了。” 王阳明这才停住了口,看着散宜生,等他示下。 散宜生走到空处,仰天长叹道:“天地神明,伏维可鉴。终于让我遇上了有缘之人,得听大道至理,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王阳明走上前去,诚心道:“师父,如果你想听,我可以把五千字都背给你听。” 散宜生摆摆手,道:“一切都是缘法,这是你悟到的内容,虽然不知道你是以何种方式开悟的,我也不想打听,但是这些内容是你悟的,就是你的,即便你全背给我听,我也悟不透,因为它不是我的。” 王阳明不懂这其中玄妙的道理,见散宜生并不要求自己将全部的内容背出来,也就只好作罢。 散宜生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被居心不良的人知道了,你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慎之!” 王阳明点点头,道:“自然是如此。” 散宜生深思良久,神色间又是激动,又是失落,仿佛愣神一般。王阳明自与他相识,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害怕。半晌,散宜生终于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想,你应该可以接受特训了。来吧!” 他命王阳明盘膝坐好,将三千道藏放在他的膝上,道:“存心静气,心中默想你悟到的内容,静观其变。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惊慌。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会出手助你。” 有散宜生在一旁护持,王阳明心无挂碍,就依言存气,在心中默念《道德经》的内容。这《道德经》在他前世那个世界名声甚大,然而除了极个别对其特别感兴趣的人,又或者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极少有人能够背诵全篇。偏偏王阳明就是这样一个特例。他对知识极感兴趣,又对文字有天生的敏感,几乎可以称得上过目不忘,加之这篇道德经被收录在二十本百科全书之中,他得到百科全书之后如获至宝,早已将书中内容看了数遍,这道德经更是滚瓜烂熟。 待得他将整整五千余字的道德经在心中背诵了一遍,忽然觉得金光耀眼,原来那无字天书此时忽然放出了金光,那金光十分强烈,转瞬之间将屋中的一切都映照得难以看清,散宜生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才不至于被金光伤了视力。金光只旺盛了一息,继而消散不见,散宜生撤去手,见王阳明坐着的那个地方,人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本无字天书合紧了书页,跌落在地上。 ; 154 ?散宜生若有所思,站在原地不动,半晌才缓缓道:“三千道藏得解,人间受此气机牵引,怕是终于要迎来翻天覆地之变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是欢喜多些,还是忧虑多些。然而散宜生终究还是散宜生,他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淡淡笑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是万物又怎会甘心当狗呢。杞人忧天,不必要,不必要……” 说着盘膝坐下,静静地守护着这本合上了的薄薄书册,再也没有动静了。 王阳明非常郁闷。 他真的很郁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说起来,自己不过是心中默念了一遍道德经,接着就眼睛一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国子监中,身边也没了散宜生的踪迹。眼前所见,只是一望无际的荒漠,让他瞬间想起自己在西北经历的那些日子。漫天遍野都是黄沙,没有半个人影,这倒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孤单寂寞。 他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又将裤腿绑扎实,不让一点沙子灌进来,这才迈步往前走,边走边大喊:“有人吗?师父?” 走了半个时辰,始终没有看见人影,他几乎已经放弃要找到同类的想法了。就在这时,漫天黄沙之中似乎有一个高大的人影慢慢向他走来。王阳明见那人影高大异常,心想人类绝对不会如此高大,这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物,自己还是小心为妙,赶忙屏息凝神,伏在地上,将身影隐没在滚滚黄沙之间,摸了摸背上,好在藏锋重剑和风林火山刀都还在自己身上,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那人影慢慢走近,直到王阳明身前十尺,他才看见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原来这是一个老者,身下骑着一头青牛,所以才显得如此高大。王阳明见这老者年纪不知道有多大了,头发花白稀疏,牙齿也快掉光了,想到如此相貌应该不太可能是个武林高手,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些警惕。他站起身来,冲老者招呼道:“老人家!” 老者倒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险些从青牛背上摔下来,扶稳了青牛,才对王阳明道:“壮士,你为何在此处?真的吓坏我了。” 王阳明见这老人丝毫没有威胁,这才放心走到老人身前,唱了个诺,道:“老人家,敢问此处是哪里?您又是谁,为什么会一个人骑着牛来这里呢?” 老人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年轻人,难道不应该是你先向我说你的情况才对吗?” 王阳明心想这老人怕得有七八十了,说起来自己的确应该为长者折枝才对,忙道:“小子鲁莽,老人家莫怪。我叫王阳明,是大夏京都长安国子监院长散宜生座下弟子,不知道为何突然来到了这里,我心中也莫名其妙的紧。” 老人从青牛上下来,王阳明本想上前去扶他,不想这老人看着颤颤巍巍,手脚倒也还利索。他下得牛来,对王阳明道:“大夏?哪个大夏?散宜生又是谁?” 王阳明见他对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似乎是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大夏就是东胜神州东部最大的国家啊。散宜生是我师父,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您没听过他?” 那老人摇摇头,道:“不知。此人有何本事,居然能称得天下第一?” 王阳明心道要说我师父的本事,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还是不要跟你纠缠这个问题的为好。只好继续问道:“老人家,别的废话不多说。你快告诉我,这里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人奇怪地看了一眼王阳明,半晌才道:“原来你不过是个七品的实力。奇怪,按理说,你决计无法进入我的山河地理图才对,为什么你能够进来呢?莫非,是那个你口中的散宜生帮你进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人倒确实有些本事,称得上是这个世界的天下第一。” 王阳明不知道他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老者见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叹气道:“傻小子。你既然进得来这个世界,自然应该是看懂了我写的五千字道德经,难道还猜不出来我是谁?” 王阳明见这老人须发皆白,牙齿尽落,骑着一头青牛,心中恍然大悟,却又忍不住惊骇异常,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早该想到的。你是老子!李耳!太上老君!” 那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道:“原来后世之人已经将我神化了吗?太上老君,这名头听着挺唬人。” 王阳明见这老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难掩心中的激动,在他面前上蹿下跳,活像一只猴子。老人被他晃的眼晕,生气道:“别蹦了别蹦了,乖乖静下来听我说。” 王阳明心想这是道门之祖,人间大牛,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听他的话,赶忙端端正正地站好。老人见他虽然对自己毕恭毕敬,但是眉宇之间也没有什么敬畏的神色,心中很是喜欢他这欢脱的性格,笑道:“你叫王阳明?这名字挺耳熟。我记得,在我离开地球三千年后,出了一位挺有名的哲学家,似乎也叫王阳明?” 陡然从老子的口中听到地球这个名字,令王阳明顿时起了无数的怀念,他心想,果然这个世界和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是不同的两个世界!看来自己不是孤苦伶仃的唯一一个穿越者,起码眼前的李耳,也是穿越来的!他赶忙说道:“老君说的是明代大儒王阳明吧,创立心学的那个。我与他重名,只是我俩之间的差距相去不可以道理计。” 老子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地球?看来你也是个穿越者。” 王阳明赶忙点头道:“正是,我是从地球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说实话,我稀里糊涂的,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越的。还望老君多多指点其中奥妙。” 老子道:“你既然来到此间,证明你我有缘,也罢,我就详细给你说说。只是,这里风沙太大了些。”他刚说完这句话,漫天的风沙忽然间变得无影无踪,王阳明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风沙说没就没了?” 老子恨铁不成钢道:“我以为你既然能够参破道德经,怎么着都应该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才对,怎么到现在你都想不明白。这个地方,根本就是我创造出来的一个世界,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听我指挥的,我让风沙停,风沙自然就停了。” ; 155 ?王阳明在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已经被老子给震撼了数次,听他说这是他的世界,心中却也没什么再激动的了,毫无怀疑,全盘相信。开玩笑,这是老子!太上老君!在他的手下,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老子见王阳明并不反驳自己,心道这少年虽然笨了些,但是心性毕竟不错。于是继续说道:“此间名为山河地理图,是我以大神通开辟的独立世界,面积不大,远远没有地球或者你现在生活的那个世界庞大,但是这个山河地理图中的一切,都归我操控。其实现在在你面前的,也不是我的真身,只是我留在山河地理图中的一缕神念,我的真身早已超生天界,云游四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 王阳明默默地看着老子,小心地问道:“所以,您真的已经成神了吗?” 老子平静道:“要说成神,得先说神是一个什么概念。”他看看周围,不满道:“虽然没了风沙,但这个地方还是太荒凉,咱们换个地方谈谈。”说罢场景瞬间变换,二人已经坐在一挺渔舟上,随心所欲地漂浮在一处大湖上,湖面波光粼粼,远山若黛。 王阳明对老子带给自己的震撼早已经见怪不怪,老子却又随手一挥,渔舟上出现了一面小桌,桌上摆好了茶具,水正沸着,茶叶早已在碗中放好。老子拿眼神看了一下王阳明,后者赶忙将茶水沏好,恭恭敬敬地端了一杯放到老子身前,老子满意地点点头,将茶杯端起来,吹了吹,轻轻啜饮一口,这才放下茶杯继续道:“所谓神,就是进化了的人。进化你懂吗?” 王阳明跟这样的人物说话,丝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不显得浅薄,只好战战兢兢道:“懂的,西方有个科学家,叫达尔文,曾经提出进化论,认为进化是生物的本能,是适应环境,避免被淘汰的表现。”这些知识,自然都是他从百科全书中看来的了。 老子点点头道:“达尔文,也曾听说过。他说的并不完全对,进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然,今天也没有闲工夫说他的事情。我们只说从人到神的进化。人,虽然是万物灵长,比其他生物具有更高的智慧,却也有更大的野心,人不但要适应世界,还要改造世界。” “为了改造世界,就要进化出更强的能力。在进化方向上,产生了大致两种类别。一种,是求之于外物,凭借创造种种工具和技术,掌握更为强大的力量,最终能够移山填海,上天入地。” 王阳明点点头,道:“您说的是科技,地球上的人就是走的这样一条道路。所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老子眼光一闪,道:“这话说的不错,你小子还算有点学问。” 王阳明不好意思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在您之后一百来年,一位叫荀子的人说的。” 老子哦了一声,道:“我离开地球之后,只顾着研究在我之后一千多年以后的事情,没关注离我那么近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这个荀子是谁。”他摇摇头,道:“不过无所谓了,这个跟咱们眼下谈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继续说进化,除了上面这种进化方式之外,还有一种进化方向,是求诸于人的自身,开发自身的潜力,通过将天地间的气息引入体内,从而借用天地之力,使身体产生自然进化绝对不能产生的力量,这种进化,就叫做修行。” 王阳明心想自己现在在的这个世界明显就是选择了后一种进化方式了。 “两种进化方式,并没有高下之别。任哪一种,都可以让人类过的更好,当然也有可能过的更糟。比如依靠工具,渐渐地就会创造出连人类也无法掌握的工具,我听说地球上的人已经制造出了核武器,这玩意儿,一个不小心,就是整个地球都灭亡的下场。再比如依靠修行,本事大了,自然不服别人管教,两边打起来,打成一锅粥,大家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最后也把世界给灭了。所以,关键还在于如何理性地使用进化的力量。” 王阳明心想高人就是高人,瞅瞅人家老子说话的水平,是站在整个人类甚至整个宇宙的高度上,这比散宜生那等境界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凭借修行的力量,进化到一定的境界,体内所积聚的能量太多,多到已经可以对整个世界造成威胁的时候,这个人就会被强行接到天界去,因为天界与人间不同,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毁灭,所以容得下这些进化到人类顶点的佼佼者,这些飞升天界的人,就是神。” 王阳明恍然大悟,说道:“所以,神就是力量过于强大的人?” 老子欢喜地点点头,道:“我见到有人能很快地理解我的道理,就很高兴,这大概就是我好为人师的毛病,当年仲尼来向我求教的时候,我说一点他就能全盘领悟,让我高兴不已。看来你也有一点点这种潜质。” 王阳明见老子居然把自己和孔子相提并论,心里高兴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赶忙谦逊说不敢,老子继续道:“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到了成神的境界,如何强制把这个人从人间接到天界,这是我目前正在研究的问题。我已成神,亲身经历了飞升的过程,想来应该是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我接引到天界。这股力量来自于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我称之为道。至于道是否有自我意识,是否也是由人进化来的,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小子,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参透其中奥妙,记得跟我说一声,也好解决我几千年来的疑惑。” 王阳明心想您老都想不明白的道理,我就更不用想了。但是还是点头答应。 “我在地球上生活了七十多年,觉得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了,心中了无牵挂,感受到了道的指引,知道自己马上要飞升天界,因此骑了青牛西出函谷关,尹喜说我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让我留点东西给后人,我就将自己对于道的领悟写成了五千字的道德经送给了他,也不知道后人看明白没有。 ; 156 ?后来我穿破空间,到了天界,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年,觉得好生无聊,就想下界走走,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力量对于人间来说已经太过于强大,我只好分出自己身上的一缕神念,让他下界游历,也就是现在的我。只是神念既然离体,再也无法回到本体身边,相当于从此自我放逐了。 我到了这个世界中,见世界分为四大部洲,每个部洲上都遍布恶人,觉得这些人相互之间杀来杀去,好不失望,却又回不去,于是自己创造了一个小世界,就是这山河地理图。我想,外面的世界这么乱,世人遭受这么多的痛苦,但终究还是应该能够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明白我的道的人存在,不如我留下一个密钥,让一个有缘之人得到这把钥匙,进而来到我创造的山河地理图中,与我聊聊天。 于是我在人间留了一本书,书中并无内容,只有一个人开始修行时,才能渐渐看到书中的字,而等他突破人类极限,到达成神境界的时候,他就可以完全看懂那书中的字,进而拿着钥匙打开那扇门,进入我的世界了。我等了许多年,倒也有几个人进来过,但是他们一心只想赶紧出去成神,并没有兴趣跟我聊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进来之后不急着出去,愿意听我唠唠叨叨的人。” 王阳明心想要不是自己碰巧是穿越来的,在前世对这道德经已经倒背如流,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进入这个世界。原来那三千道藏不过就是一扇进入这个世界的门,而自己无意之中开了这扇门进来了。自己当然不急着出去,反正出去之后也成不了神,境界还差得远呢。再者,其他人即便进来了,也不知道你李老君是哪个,只有我是从地球上穿越来的,知道你的故事,这才愿意听你讲话。这其中的种种巧合,说起来也的确无法解释,只能说是缘法了。 老子说完了这么长的一通话,觉得有些累了,又喝了口茶水,才问王阳明道:“那么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助吗?” 王阳明点点头,道:“不瞒老君。我师父说,让我进行一项特训,在三天之内将自己的实力从七品提升到八品,所以让我努力去开悟你的无字天书。不想我师父想的岔了,这天书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修行法门,而是进入你的世界的钥匙,看来我这个短期内提升到八品的特训是没法成功的了。” 老子怪异地看了王阳明一眼,问道:“你师父,那个散宜生,他真的对你说要你来此特训?” 王阳明点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以为你留下的无字天书是一门了不起的修行法门啊。” 老子摇摇头,道:“不是这么简单的。看来你那个师父,虽然境界实力都还没有到神的境界,但是却已经突破了人的界限,看到了人无法看到的未来,了不起啊,了不起。” 王阳明听老子都夸自己师父了不起,脸上也觉得有光。却听老子继续道:“我想你的师父应该是已经模糊地感应到了我留下的无字天书的妙处,却又无法知道这妙处究竟是什么,所以才让你开悟此书。其实,我这世界中有一点,是与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这一点,应该就是你师父让你来此的原因了。” 王阳明赶忙问是什么原因。老子道:“你这小子,刚才挺聪明,现在怎么又糊涂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听我指挥的,这一切,自然也包括时间在内。” “时间?”王阳明不明所以,却忽然似乎有所明悟,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你是说……你是说……” 老子笑道:“小子还不算笨。也就是说,我可以操控这个世界中的时间,让他变快或者变慢,甚至从过去变成未来,从未来变成过去。这一点如果用在修行上,你在这里待上几年,外面或许才过去几天,这种情况下,你在这里修炼几年出去,在外面的世界看来,你不就是短短几天之内就修炼成了几年的功力吗?” 王阳明这才知道散宜生的苦心孤诣,心中对这位师父着实感激。但是听老子的意思,结合自己之前听散宜生说的话,他暗想看来散宜生也不知道这三千道藏中到底有什么奥妙能帮助修行,但是散宜生已经修炼出了惊人的神觉,因此只是模糊地觉得三千道藏一定能帮到自己,光是这份神觉,就已经堪称了不起。 王阳明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子,道:“老君,这么说来,你愿意帮我吗?” 老子仰头看天,看了半晌,王阳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不敢打扰,老子低下头来,道:“举手之劳,倒也没什么难的,可惜啊,你难得进入这个世界见到我,不顾天地大道,只想着修行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格局太狭隘。” 王阳明心想你都成神了,修行于你来说当然是小事,但是于我来说可是影响终生的大事。只好用更加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盼望他能同意。 老子无奈道:“只是你来的太晚了些,不知道我能帮你多少。” 王阳明不解其意。老子解释道:“我只是一缕神念,本就没有本体那样强大,连本体十万分之一的本事也没有。再加上在这里待了太久,神念的力量是会逐渐消散的,现在也只有刚从天界出来时一半的力量了。原来我的能力,可以让这里的时间延缓一百倍,这里的一百天就是外面的一天,但是现在估计只能延缓五十倍了。不知道你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修炼呢?” 王阳明道:“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老子为难道:“从七品升到八品,即便是资质上佳的人,也需要起码三年的时间。现在你只有三天,我将时间延缓五十倍,也不过一百五十天,我觉得是不够的。” 王阳明点头道:“无碍。能够用三天的时间获得一百五十天的功力,已经是天下难求的福缘。小子不敢贪心,就在这里修炼一百五十天,能够提高多少就是多少吧。” 老子赞道:“你能够破除贪念,倒也难得。那么,我便帮你一把吧。”说着轻轻挥了挥手,王阳明见四周没有任何变化,小心翼翼道:“就这样?” ; 157 ?老子道:“就这样啊。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延缓了五十倍。你要是没有其他问题,就抓紧时间好好修炼吧。” 王阳明赶忙起身,想要凭着乾坤大挪移的轻功越过水面,到岸上去找个地方打坐修炼,却见老子制止了他,道:“何必如此麻烦,我给你换个地方。”话刚说完,场景已变,王阳明已站在一处绝顶之颠,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苍翠的青松,有山泉从身边流过,王阳明哈地一声,笑道:“这是标准的修炼场地设置啊,高山流水,有意境!” 老子道:“你就在此修炼吧。我要陪我的牛儿吃草去了。有事叫我就唤我一声,无论我在哪里都能听得到。”说着身形缓缓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王阳明再无挂念,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的法门,开始吸纳天地真气。 王阳明打坐半晌,觉得疲累了,抬头看天时,见日色已晚。这个世界虽然是老子的一缕神念所创造的独立世界,然而日月星辰齐备,同样有白天黑夜。王阳明心想,自己这样过了一天,其实于外面的世界而言才不过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练了一番拳脚,又打熬了一番气力,自从去了西北,还从来没有如此专心地修炼过。这种久违的肌肉酸痛感让他觉得心安。 他觉得饿了,想起在这个世界中自己如果打个什么野味来吃,是不是应该跟老子打个招呼,再者这个世界中有没有生物存在,这一点也值得存疑,反正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确实什么动物的声音都没听见,地上那些花花草草的,看着也没有某种能吃。 王阳明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老君!” 下一刻,一个骑着青牛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出现在他眼前,正是老子。老子端坐在青牛背上,说道:“什么事啊。你不是在专心修炼么,怎么这么快就叫我了。” 王阳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我饿了,想找些东西来吃,心想你是此间主人,应该先得到你的允许才是。” 老子哦了一声,道:“你想吃什么呢?” 王阳明心道吃什么难道还由我说了算么,当然是碰到什么就吃什么了。于是回道:“随便啊。我想去打几只野味来吃。” 老子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你要吃什么尽管告诉我。鹿肉中不中?” 王阳明心想难道你还可以帮我打猎?于是点点头,学着老子的口气道:“中啊。”他倒真不知道老子居然是个hn人。 老子随手在空中一招,忽然一只野鹿出现在王阳明身前,把王阳明吓了一跳,他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真是太笨了,眼前这个世界是老子创造的世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想要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老子道:“鹿我给你找来了,至于怎么弄成熟肉,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搞定吧。” 王阳明在塞外生活多年,对烹调倒也熟门熟路,当下取出刀来,杀了那鹿,这鹿仿佛痴呆一般,对王阳明的刀子根本无所畏惧,仿佛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王阳明剥了鹿皮,生起火来烤了鹿肉,看着油脂滴滴答答地从鹿肉上滴下来,知道差不多熟了,这才撕下一块来,放入口中大嚼。 老子也不离开,就在他旁边看着,王阳明见老子似乎是馋了,奇道:“老君您也想吃吗?” 老子被他看破了心中所想,不好意思道:“我是一缕神念,根本不用进食,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东西了,看到这人间的食物,忽然还真有些馋了。” 王阳明赶忙弄下一块鹿肉来递给他,笑道:“你想吃尽管说就是,干吗不好意思,这一整只鹿都是你弄来的,当然要给你吃。” 二人一通大嚼,王阳明吃饱了,正要起身收拾剩下的鹿肉,忽然觉得丹田之中一热,似乎一股精纯的能量正在往丹田中汇聚。他赶忙宁心内视,见果然一股能量注入了丹田之中,这能量比之他通过吸收天地之间的元气所获得的能量要凝练得多,几乎就是已经被凝练之后的真气的状态,在他丹田之中形成一滴金色的液体,缓缓与他本身积聚的九阳神功的内力融合在了一起。 王阳明大奇,怔怔地不说话。却听老子笑呵呵道:“小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王阳明抬头看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身体中会忽然多了一股精纯的能量?” 老子道:“你小子太笨,如果是个聪明人,当时应该就明白了。你以为你吃的是鹿肉吗?你吃的是我用来创造这个世界的能量啊。” 原来老子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无比接近真实的世界,但仍然只是一个能量模拟出来的物质世界。即便老子通神,然而还是无法突破自然界固有的法则,质能守恒定律。物质是无法被转化为能量的,能量同样也无法转化为物质,所以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只是能量,它们不过是看起来像真实的物质而已。王阳明想吃鹿肉,老子就用自己的能量制造出了一只鹿给他吃,然而吃进肚子里的仍然是纯粹的能量,所以王阳明才会感觉到有一股外界的能量进入了自己的丹田。 王阳明明白了这个道理,啊地一声喊了出来,惊道:“这么说的话,我通过修炼天地元气所得到的真气,也是你的能量啊?” 老子点点头,道:“孺子可教。” 王阳明忙道:“这样不妥吧。这就相当于我成了寄生在你身上的寄生虫,拼命吸收本该属于你的能量,这怎么能行呢?” 老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都是贪心不足、自私自利之辈,怎么你居然是个有善心的?不错,你的确是在吸收我的能量,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以你现在的境界,哪怕你用力吸收,吸上百八十年,也吸不走我本身亿万分之一的力量。” 王阳明这才知道老子的一缕神念究竟有多强大,那么他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已经成神的老子,他的能量应该有多恐怖? ; 158 ?老子道:“你如果想要尽快升到八品,通过拼命地吃我这个世界的东西也是个办法,这种方法比你用内力吸收天地之间的真气效率更高,只是真气凝练毕竟根基牢固,靠吃这种手段得来的力量,虚浮不实,终究会给你带来隐患。” 王阳明躬身受教,道:“老君如此诚心诚意的帮我,让小子情何以堪。老君,小子的实力在您老眼里看来,实在与蝼蚁无异。但是他日假如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小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子道:“说大话总是容易的,真正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你这句话我记下了,不用他日,等你在这里的一百五十天过完了,我自然有一件事要你帮我。眼下我就不打扰你了,继续用功吧。” 王阳明心想以老子如此通天手段,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来帮忙。但是他心中感激老子,觉得不论老子求自己干什么事情,自己都是无法推辞的。老君骑着青牛消失了,王阳明心无挂碍,继续锤炼功夫。 就这样,他白天打坐练功,晚上熬练气力,深夜时分就用碧落当年教自己的穴道吸气之法凝练真气,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进入国子监的时候,这种感觉既心安,又充实。既然老子跟他说吃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会对自己的内力造成隐患,王阳明就不敢再吃,只凭着苏沐当年给自己的兵粮丸度日,好在这兵粮丸一粒可以熬得三天的饥渴,他身上有几十粒兵粮丸,料想在这里度过一百五十天的时光尽皆够了。如此过了三个月,王阳明眼见一百五十天已经过了大半,丹田之中的真气固然比原来充沛了许多,然而离八品的门槛还是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 王阳明心中慢慢焦躁起来,心道再有六十天自己就不得不从这个世界离开,到时如果不能突破八品,散宜生对自己的特训就算是失败了,那天下第一轻功乘风蹈海更是无缘修习了。他心中早就对乘风蹈海垂涎已久,想起当年散宜生以这门武功一路飘然跃上居庸关的百尺城墙,心中就止不住地躁动起来。 这一日,王阳明正在心神不宁之时,忽然老子造访,王阳明压下心中的烦躁,问道:“老君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 老子笑道:“我感受到了你的焦躁,所以过来瞅瞅。再者,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到处游荡也十分无聊,想着还是来找你玩玩。” 王阳明心道,你这种层级的高手,跟我这个小虾米有什么好玩的。他突然想道,老子这么牛逼的实力,所学的武功必定是通天彻底的厉害,自己为什么不向他讨教讨教呢。他暗骂自己实在是太笨,赶忙问道:“老君……” 老子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你心念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阳明啊地一声,说道:“你会读心术?” 老子摇摇头,道:“不是读心术,而是身为造物主的能力。我跟你说过嘛,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凡是在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一切都是在我的掌控能力之内的,当然也包括你在内,所以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大窘,心道自己随便想点什么你都知道,那我内心深处如果有什么龌龊的念头,不也让你知道了。这多难为情啊!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自己赤裸裸地被扒光给别人看的感觉,而且这****还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灵魂的****,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老子笑道:“你个小娃娃,你才不到二十岁,我老头子活了不知道几千岁了,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阳明心想那倒也是。活了几千岁的老妖精,那还有什么龌龊事情是他没有见过的,自己就算有什么龌龊心思,在他面前也肯定是不值一提了。 老子没有理会他心中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说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讨教武功,但那是不成的,我不以武功见长,根本就不会什么厉害武功。” 王阳明一万个不信,说道:“您老就别谦虚了。您都成神的人了,怎么会不会武功呢。” “成神不一定非得要练武功的啊。有一些神仙确实是通过修炼武道,经历练体存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这四等境界,最后得道成神,但是也有一些像我这样的,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得到了神格,进而成神的。” 王阳明对于如何成神其实半点也不了解,听老子如此说,才知道原来练武并非成神的必经之路。但是自己既然已经练武了,那么就要在练武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至于是否能成神,倒不是那么在意,反正自己的目标不过是成为星空之下的最强者而已,神那种存在都是在星空之上的了,自己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还是逍遥自在地生活在人间比较好。但是听说老子无法教导自己武功,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心道这条路走不通,只凭着自己一味修炼,想必真的是无法在剩下的六十天内突破八品的了。 却听老子继续道:“你小子啊,心理波动太大,这修心的本事实在是太差。不过也不能怪你,我还没见过能在二十岁前开始修心的人物。我只说你不能跟我学武功,却没说我不能指点你武功啊。” 王阳明不解其意,心道,这两种说法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却听老子道:“当然有本质区别。我不会武功,但我看别人练过武功啊,那些人都是以武成神的人物,我将他们的修炼方法告诉你,你自然就可以依样画葫芦,学他个一星半点。虽然只是皮毛,对现在的你来说却是受用无穷的。” 王阳明听说有戏,心中重新燃起莫大希望,赶忙翻身拜倒,恭敬磕头道:“请老君教我!”他这一拜是诚心实意,丝毫没有任何的扭捏和刻意,就好像他的大师兄朝闻道的名字一样,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情。 老子心安理得地受了他一拜,道:“你给我行了这么一个大礼,看来我不教你两手是不成的了。” 王阳明听老子答应了,一个前空翻跳了起来,神色之间喜不自禁。老子等他欢呼雀跃完了,慢慢道:“这些年也见了一些人物,武功么也都挺厉害,但是不知道你跟着他们中的哪一个学能学到东西。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都会些什么,我再看有没有跟你类型差不多的人物供你参考。” 王阳明知道老子对于武道并没有十分多的了解,只好将自己的武功一一梳理了一遍,尽量以一个外行人能够听懂的方式讲给他听:“我内功练的是九阳神功,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内功,它只吸收空气中的阳气,并不吸收阴气,所以修炼起来十分迅速,进境很快,威力也很大,至刚至阳,没有丝毫巧劲儿。但是缺点就是只练阳气,不练阴气,会导致真气灼伤经脉,不过好在我没有经脉,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体内没有经脉这件事情,本来是他最大的秘密,但是在老子面前,他丝毫没有隐藏的心思,心道对于这等人物,自己也丝毫没有隐藏的必要,反正自己不说,他也知道自己心里都在想什么,自己对他并没有秘密可言。 ; 159 ?老子眉毛一挑,道:“万物都有阴阳,阴阳交融才是至理,正所谓高下相形,有无相生,你只练阳气不练阴气,不是我道家正法。” 王阳明心道我本来也不是你道家人物,干吗要遵循你道家的道理。他还没说出口,老子就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不过也无所谓了,阴阳相济什么的,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未必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你继续说你还会什么。” 王阳明道:“我会一套掌法,叫做降龙十八掌,走的也是至刚至阳的路子,大开大合,毫无花巧,纯粹是跟人硬拼。我还会一套剑法,是从一本不知何人传下的剑谱中悟出的,一共九式,每一式都是去芜存菁,大巧不工,也没有什么虚活。 另外还会一套火贪刀法,是将全身内力催逼为火焰,运在刀上使用的神奇武功,多次保我性命,一共十一式。据说是有第十二式的,只是创制这套刀法的人也不知道第十二式应该怎样应用于实战,所以未能练成。此外我还会一套轻功,叫做乾坤大挪移,善于激发体内的潜力,做到正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事情。 再有就是我的保命绝学了,是我师父散宜生所授,唤作八门遁甲,是一种仙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强行激发体内潜力,获得百倍于自身的实力,速战速决。” 老子听他说完,笑道:“小小年纪,学的本事倒是不少。我看你的修炼以刚猛为主,没有什么诱敌深入、欺敌在先的心思,我曾经认识过这个世界中的一位武学高手,唤作紧那罗,你的路子和她挺像,要不我就将她修行的方法告诉你?” 紧那罗!王阳明曾经听苏沐说过,紧那罗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高手,据说早已成神,不知道是真是假。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没有人知道紧那罗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留下了一星半点的传说,说她十分厉害而已。老子居然见过紧那罗!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修行界都会轰动的。 老子道:“紧那罗的武功刚猛凌厉,每一招一式都有移山填海、十龙十象的威力,我跟她聊过几句,听说她自创了一门练功方法,可以将自己的内力练到凝若实质,无坚不摧,这法门或许对你来说也有用,只是以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和武功境界,不知道能否做到模仿她的练功方式。” 王阳明赶忙问到底是什么方法,老子想了很久,终于回忆了起来,道:“她说她是在瀑布和海潮之中练内力的。” 王阳明不明所以,心道瀑布是天灾,人避之不及,谁敢凑上前去,海潮更是无上天地之威,凡人到了海潮之中,站立都难能,顷刻就会被淹死,如何能修炼。但是老子所说定然不是假话,莫非真的有人能够在瀑布和海潮之中平安无事,而且还可以练功?紧那罗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够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子仔细回想,想了半天,才道:“确实是如此,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武功有成之后,想要寸进都难上加难,百般思索之下,让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去瀑布之中锻炼自己的气力,在海潮之中磨练自己的内力,经过一百年的寒暑,终于将内力练得旷古绝今,一举成神。但是她的方法,你能不能模仿,这个还需要讨论。” 王阳明咬定牙关,坚定道:“紧那罗是人,我也是人,她能做到的,我没理由做不到。老君,我这就去瀑布中练功。”说着就要转身去找瀑布。 老子道:“你个瓜娃。有我在这里,还用费劲去找什么瀑布。看我给你造个瀑布出来。”说着大手一挥,只听得忽然有隆隆水声传来,王阳明抬头看时,见天上忽然挂下来一道瀑布,那瀑布十分惊人,转瞬从他的身边落下去,一路欢腾着朝身后的万丈深渊去了,形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大水帘。那瀑布的水击打在悬崖底部的山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这瀑布中的水携带的势能,想必起码不下万斤。 王阳明真正看到了瀑布,心中咋舌,我的乖乖,自己要是去这其中练功,只怕还没站稳脚跟,就已经被砸扁了,这如何能练功啊,刚刚说出去的豪言壮语,顷刻之间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老子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循序渐进,任何事情都要遵循这个道理。我看你不如往上走走,越往上面,瀑布的压力就越小,待得你在上面练得好了,再慢慢往下走,一直到最底下为止。” 王阳明遵从老子的教诲,一路攀山而上,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直到来到离瀑布顶端约有一百尺的地方,料想自己在这里应该可以了,但是只怕也要出尽全力才能在瀑布之中坚持。于是运起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在四肢上,这才慎之又慎地往瀑布中慢慢走去,这瀑布接天而落,本来在王阳明所在的这个地方并没有一处可以让他站立在瀑布中的地方,但是老子心念一动,王阳明脚下的悬崖忽然向前长出三丈,穿插进那瀑布中,隆隆水流冲击在悬崖的地面上,王阳明只觉得脚下阵阵颤抖。他慢慢走到瀑布面前,狠狠鼓动了一番决心,这才一脚踏入了瀑布里面。 甫一接触瀑布,整个人似乎被一柄大铁锤给砸了一通一般,只觉得头晕脑胀,王阳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他奋力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头部,将双掌用力向天举起,对抗飞奔而下的水流,脚上用足了全身力气,才在水流中缓缓站起身来。他坚持了约三息时间,觉得丹田之中的内力居然快要被用尽了,无可奈何,只好奋力跃出瀑布,稍作喘息。 老子在一旁道:“如何?可还受得?” 王阳明虽然辛苦异常,但是一股狠劲支撑着他,勉力道:“还行,待我休息片刻再进去。” 老子却道:“你如果想要尽快练成内功,就要逼迫自己去压榨体内的潜力,突破自己的极限,这样回气是没有用的。” 王阳明听老子如此说,心道老君费了大工夫给自己创造了这么好的练功条件,自己万死不能辜负,当下发一声狠,再次冲入瀑布中,拼了老命地坚持。 老子看着王阳明被水流冲刷的模糊身影,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赞赏的微笑。 ; 160 ?碧落很郁闷。 她本想着王阳明好不容易从西北回到长安,这三天应该给他好好休息才是,自己准备随时陪在他身边,过几天轻松自在的生活,不想才过完第一天,王阳明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她跑去问苏沐等人王阳明干吗去了,这才得知原来散宜生要对王阳明进行第二次特训。碧落知道王阳明经受第一次特训之后,练成了八门遁甲的神奇仙术,心想这第二次特训虽然只有三天,但是以散宜生的本事,想必能把王阳明训练得更加厉害。 虽然知道这次特训对于王阳明意义重大,但是听说他这三天都无法从散宜生那里出来,碧落心里还是很郁闷。她在院子里走走逛逛,看遍了国子监的风景,实在无事可做,想起叶轻眉正在国子监藏书阁中任职,心想不如去找她聊聊,跑到藏书阁,见今日正好是叶轻眉当值。虽然叶轻眉上任才不过两天,然而看着已经熟门熟路,其实这藏书阁的工作本身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叶轻眉中文说的又好,人又聪明,果然很快就适应了。叶轻眉见到碧落来了,难得露出一个微笑,道:“小碧落怎么来了,不陪着王阳明?” 在认识的夏人中,叶轻眉其实与碧落的交情算得上最深,虽然也没有多深。当时王阳明刚刚俘获叶轻眉,就命碧落和她同乘一个马车,一则照顾,二则监视,叶轻眉留心观察碧落,见她其实毫无机心,是个至诚至善而且温柔体贴的少女,心中对她有些好感。后来一起出生入死,对碧落的观感就更好了一些。所以一向冷冰冰的叶轻眉,居然对碧落有说有笑,如果被王阳明看见了,一定会以为叶轻眉转性了。 碧落愁着脸道:“阳明哥哥被散院长叫去特训了,所以不能陪我。” 叶轻眉哦了一声,说道:“散宜生是天下第一高手,得他亲自指导,是王阳明的造化,你应该替他开心才是。” 碧落心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王阳明在身边,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叶轻眉突然八卦起来,悄悄对碧落道:“坦白说,那小子有没有说过将来会怎么处置你啊?当他的正室?偏房?还是通房小丫头?” 碧落被人问及心事,一下子红了脸,结巴道:“阳明哥哥……不会让我当正室的……都不会要我的也说不准……”想起女孩家的心事,不由得又是娇羞,又是沮丧。 叶轻眉见碧落如此神态,早知道王阳明虽然了解碧落的一往情深,却迟迟不能做出最后表态。她本是精绝圣女,按照******教的教律是终身不能嫁人的,对于男欢女爱这种事情的经验,比之碧落还不足。但是她有一点常人不及的好处,就是在做事风格上丝毫不逊于男子,对于这种小女儿的痴态最是看不得,当下教训碧落道:“他不要你,你就追他。就算实在追不上,你再去找个更好的,何必在这里长吁短叹。” 碧落知道叶轻眉是个豪爽之性,却不知道她居然能说出这等有气魄的话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反复念叨:“你不懂的……” 叶轻眉见劝不动她,心中有气,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本想教训碧落一顿,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没来由一软,只好道:“好吧好吧,你不愿意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将来如果那小子有什么怠慢你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碧落心道你的武功又不行,王阳明的武功只会越练越高,你有什么办法能教训他。而且即便你能教训他,我也肯定舍不得。但是叶轻眉毕竟是一番好意,只好谢过她了。 叶轻眉见碧落百无聊赖,说道:“你来这藏书阁中,不如我找几本武功秘籍给你看看,你练好武功,就能找王阳明打一架了,他如果打不过你,或许心中会对你十分敬佩,天天找你讨教武功,你们两个不就可以多多交流了么……” 碧落摇摇头,道:“阳明哥哥是天底下少见的练武奇才,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办法超过他的。更何况眼下他已经七品,而我还不过只是二品的实力,怎么可能超越他呢。” 叶轻眉平生最瞧不得没有志气的人,却又不能太过苛责碧落,只好气呼呼地自己去整理书籍了。碧落见藏书阁中也没什么趣味,只好向叶轻眉告辞。她在国子监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后山的大门,想起当年苏沐在思过崖面壁时,自己和王阳明曾经一起去给她送饭,后来王阳明要去找什么埋骨之地,也是自己陪着一起去的。说起来后山这个地方,竟然有不少她与王阳明的回忆。反正闲来无事,去后山看看也好。 后山之中的五老峰仍然苍翠茂密,碧落仰首看着那笔直的山峰,见山顶上的流云缓缓飘过,不知不觉看的痴了。她不想离开,就在山脚找了个地方躺下来,看着天上云卷云舒,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时辰。 碧落看得困了,马上就要睡过去,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道:“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无聊啊,要不要我来陪你?” 碧落虽然尚没有练成什么高深内力,但是也有一定的武功根基在身,居然有人到了自己的身边都还没有丝毫发觉,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跃起一步,摆开了王振教自己的防御架势,凝神以待。 然而那声音依旧在她的耳边响起,慢悠悠的,似乎丝毫不担心会被她发现行踪:“小姑娘,你就这点功夫,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碧落打量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心中骇然,知道这人轻功一定高绝,想必已经到了坐观静照的境界,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空气之中,所以自己才不能发现他。她清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国子监中高手如云,难道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似乎被她的一番威胁所触动,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终于显了身形,碧落见这人大白天穿了一身黑衣,而且用黑布蒙了脸面,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样子,那人身形高瘦,双目之间全是阴沉神色,而且眼白泛黄,似乎十分不健康,但是能有如此轻功的人物,武功想必不会差,断不可能是个病秧子,只能说这人修炼的武功或许很邪门,所以影响了他的双眼,成了这番可怕的样子。 那人缓缓走上前一步,虽然没有丝毫动作,碧落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他无形中透露出的威压牢牢锁定,不敢有丝毫动作,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对方就会趁虚而入一般。只是这般与那人面对面的相持,居然让她在几息之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 161 ?那人缓缓道:“我既然敢来此,当然有把握不被发现,小姑娘不要胡吹大气,你吓不倒我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盯上我?” “啧啧啧,三年不见,你居然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人似乎对碧落十分失望,“三年前,就在这国子监外面的大街上,我可是一掌将你拍飞了的。” 碧落听他说起旧事,啊地一声惊呼出来,脑海中想起一段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旧事,颤声道:“是你!” 三年前,中秋之夜,在国子监外面的大街上,一群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将碧落围住,其中一个身形瘦高之人似乎是那一众人的首领,当时他一掌将碧落打成重伤,他的手下则趁此机会上前一刀捅在碧落身上,让她濒临死境。如果不是后来王阳明等人路过,惊走了这些人,碧落早就已经成了一具白骨,哪里还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依然历历在目,她初时害怕,待想起这人的身份之后却涌起无限怨恨,咬紧了牙关恨道:“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那人呵呵一笑,眉宇中透露出一股兴奋,似乎被人如此怨恨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你终于记起来了。不错,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今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也无妨,我是百毒门的宗主,人称蝎大人的便是。” 百毒门,一个隐居在大夏西南边陲的宗派,向来龟缩在十万大山之中,不与外界交流。宗主是一个世所周知的用毒高手,然而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他自称为蝎,大概是因为蝎子是五毒之属,他以此来自夸毒术高明。夏人称他为蝎老鬼,但是百毒门中尊称他为蝎大人。 经过当年的事情,碧落也曾向国子监中人打听过当年行凶的那帮人的身份,知道是西南百毒门所为。但是即便以国子监的实力,也不敢轻易招惹百毒门这种诡异门派,众人都觉得碧落如果想复仇,只怕是无望的,恐怕还要搭上她的一条小命,因此也都不敢告诉她太多。碧落打听了很久,却也只是得到模糊的一些讯息,时间久了,在国子监又过的不错,慢慢将报仇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如今陡然见到血海仇人,顷刻之间当年的种种怨恨又再次爆发出来。 碧落暗自凝神运气,心道今日之势凶险无比,但是杀父杀母之仇不可不报,自己务必要跟这个人周旋一番,如果能拖住他,趁这个机会大声呼救,只要国子监中有任意一位教习能够来此,这人想必就无法逃脱。 蝎仿佛看透了碧落的心思一般,轻蔑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这里是国子监后山,向来少有人来此,散宜生此刻正在自己房间中不知道专心致志地搞什么名堂,其余的那些人我谁也不惧。” 三年之前,蝎曾经悄悄地来到长安,试图在国子监众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出手带走王阳明,杀了碧落,以绝后患,不想被散宜生发现了行踪,散宜生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使出狮子吼,将他重伤。这人遁走之后,痛定思痛,苦练藏气匿踪的法门,终于在三年中有所成就,这才敢再次潜入长安。他本来武功就高,加之一身神鬼莫测的毒功,此刻又有潜行匿踪的法门,因此才敢说此大话。 碧落眼见求援无望,心中燃烧起复仇的熊熊烈火,反倒压下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她双手上扬,摆了一个葵花宝典的起手式,尽量稳定着自己的声音,说道:“我要和你打上一场,你出招吧。” 蝎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笑道:“小姑娘,不要这么激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你不会再恨我,没准还会感激我。” 碧落怕他说这些话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从而选择最佳时机出手,因此不敢听他说话,只是全神防备。却听蝎嘴里古里古怪地念起什么来,碧落努力不去听,那些断断续续毫无意义的声音却如同蚊子一般一直钻入她的脑海,在她的意识里不停地盘旋不去。碧落努力屏息凝神,试图驱走这些声音,却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有念师在场,一定会惊异于蝎此刻所念的这些经文,这是念师这个职业里最高深的法门之一——唤魂咒。 传闻人在娘胎里的时候,其实没有性别之分,一个胎儿兼具男女两种性别,只是在出世之前,才随机选择一种性别,相应地,胎儿本身有两种灵魂并存,但是出生之后,就只能保留其中一个灵魂,另一个灵魂会自动被抹杀。但是有极小的概率,胎儿出生之后,原本被抹杀的那个灵魂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深藏在人的潜意识之中,如果遇到重大的外力刺激,或者是经由唤魂咒这种失传的秘法的召唤,潜意识中的灵魂会再次出现,取代原本主导身体的那个灵魂。但是这种取代往往是暂时的,随着主灵魂的不断反抗,潜意识的灵魂往往会在不久之后再次被隐藏起来。 碧落反抗了一会儿,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一个自己十分陌生的声音渐渐在脑海中浮现,听那声音说道:“快将身体交给我吧!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声音中透露出莫大的兴奋。碧落虽然不知道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让她得逞,然而终究她没法将那个声音压制住,片刻之后,她抬起了头,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那光彩中有一丝狠厉,更多的是漠然。 她看了一眼蝎,嘴角绽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着缓缓俯身拜倒,说道:“黄泉姬拜见宗主。” 蝎满意地看了一眼碧落,不,应该说是黄泉姬,说道:“三年不见,你可有什么长进?” 黄泉姬低头不敢说话,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平时只能隐藏在她的识海中,没法出来,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你应该都是知道的。” 黄泉姬恭敬道:“回禀宗主,碧落所做的一切,属下都看在眼里。三年前一次机缘巧合,我曾经现身过一次,但是当时我的力量还太弱,只出现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再次隐藏起来。这三年来,碧落跟王阳明的关系已经匪浅,她也是王阳明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那穴道的秘密,他可曾知晓了?” ; 162 ?“禀宗主,我在碧落的识海里不停地暗示她穴道的秘密是她父母最重大的发现,虽然只能微弱地影响她的意识,但是日积月累,终于让她相信了此事。她已经将穴道吸气之法教给了王阳明,据我所知,王阳明每天都会用这种方法习练内功,如今已经是一日不练就会觉得不快,想必再过一段时间,他身上三万六千毛孔都会尽皆畅通,到时这一门前无古人的奇功,他就能完全练成了。” 蝎却摇摇头,道:“这穴道吸气之法并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奇功,这门功法,早就有人大成了。不过这些事情,你也不必知道。我今日唤你出来,就是为了向你了解这件事情,既然事情进展顺利,你待会还是再次隐藏起来,下次如果我有需要,还会再来找你。” 黄泉姬满心不甘,愤愤道:“宗主曾经答应过小人,早晚有一天,等我杀了王阳明之后,宗主就会让我永久占据这具身体,难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吗?只要让我接近王阳明,我有十成把握可以杀掉他。” 蝎冷声道:“本宗主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你不要有任何对我不满的心思。实话告诉你,王阳明牵扯到整个世界的气运,我百毒门作为黑袍大人麾下最神秘的力量,必须要为黑袍大人的百年大计着想。我们倾尽全门之力,打造出你这样一个灵魂,势必要将你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你千万不要忍不住一时的欲望,提前发作,不然到时计策不成,我要让你神魂万劫不复!” 黄泉姬不敢反抗,想到神魂不复的可怕下场,只好隐忍着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蝎见事情已经交代完毕,说道:“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免得被国子监这帮狗鼻子老东西给发现,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说完身形再次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似乎从来没有来过此间一般。 黄泉姬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满,冷冷道:“驱虎吞羊,难道虎就不能吞你?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主宰!”然而她终究知道此刻她还没有反抗的资格,只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回复了水灵灵的样子,碧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道:“那人呢?怎么就走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蝎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担心在此地耽搁太久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赶忙回去了。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这件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王阳明已经在瀑布中待了四十九天,今天是第五十天,也是他在山河地理图中的最后一天。 瀑布依旧隆隆地从天上倾下,砸在地面的青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仿佛天地之间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瀑布溅起的浪花拍打在石头上,哗哗,哗哗,然而这声音被淹没在隆隆的水声中,几乎听不到。 王阳明站在瀑布的最底端,陈肩拔背,如同铁塔一般耸立,他双脚微分,双手向天高举,远看如同一个大字形。瀑布的万斤水压击打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好无所觉。经过一天又一天的艰苦磨练,王阳明终于能够一步步地往下面走,承受更大的水压,如今,这瀑布锻体之法他已经练到极致,眼见就要大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有那么多次,他已经忍耐不住想要放弃,然而想起散宜生还在外面守候,黑袍的种种手段随时有可能使在他身上,对于生存下去的渴望让他一次次咬紧牙关,再次冲入瀑布。 有微风吹过,风中闪现出一个身影,长须飘飘,正是老子。老子见王阳明在万斤水压之中已经坚持了一个时辰,对他喊道:“差不多了,出来吧!”虽然水声震耳欲聋,却也挡不住老子那仿佛充斥在天地中的声音。 水瀑中传来王阳明的声音,虽然没有老子那样铺天盖地,却沉稳有力,透过瀑布的声音凝若一线般传了出来:“我还行有余力,再练会儿不妨。” 老子见王阳明比之三个月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十分欣慰,他知道这等锻体之法本来就是紧那罗从不可能中寻得的一丝可能,不想王阳明居然真得凭借不过七品的实力坚持了下来,这等心性,委实不是世间之人可有。 王阳明又坚持了半个时辰,见自己的真气已经耗了大半,觉得可以停手了,这才长啸一声,一跃而起,跳出了瀑布。不见他脚下怎么动作,他的身形已经无声无息地到了老子身边。老子微微点头,双手一合,那万米水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王阳明不解,问道:“老君为何将水瀑收了?” “万斤水瀑对你来说已经如履平地,这瀑布锻体之法你已经大成。这水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现在就坐观静照,回复内力,看看自己的真气到了何种程度了?” 王阳明依言而为,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的法门,开始恢复内力。同时他开启了穴道吸气,天地间丰沛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的体内汇聚。老子之前见他练功,知道他学来一种用穴道吸收真气的法门,老子对于武道修行并不精熟,见状也没有觉得怪异,心道天下武学千千万万,这一种穴道吸气之法虽然少见,却也谈不上怪异。只是每次行功之后,全身三万六千毛孔都会血流如注,看来这法子还谈不上完善,但他也没有什么能够让这门功法更加完善的法门。 王阳明却对这毛孔出血的异状早已习惯,他运气半个时辰,将在水流中消耗的真气尽数恢复,这才站起身来,脱下外衣将全身的血迹都擦干净了,长出一口气,对老子道:“果然内力更有精进,已经到了七品的巅峰,但是距离八品的门槛总还是有一点点若有如无的距离,迟迟不能突破。” 老子见他神完气足,眉宇间尽是自信之色,虽然还没有突破八品,但却似乎丝毫不为这点遗憾沮丧,问道:“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待会你就要回到现实世界,没能突破八品,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天地尚无完体。那有什么好遗憾的。”王阳明说的理所当然,“再者,我能够到达七品的巅峰,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就算这样出去,想必师父也不会失望。” ; 163 ?老子见王阳明十分坦荡,对他的评价无形中又高了一分。二人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老子说道:“待会我就会施展秘法,将你从这个世界中驱赶出去,之后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中,与你的师父相会。不知道你可曾记得,我曾说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王阳明对老子之前提过的请求早就留心,一直好奇老子这等实力,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此刻老子终于要说出自己的要求了,王阳明的心中并没有丝毫忐忑,他对老子万分信任,心中想着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是不会推辞的。 老子能够看穿他的心思,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含笑点头,道:“你的性情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善良,坚韧。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但说无妨。” “我想跟你一同出去。” 王阳明奇怪地看了老子一眼,问道:“这既然是你创造的世界,而且你早就到了成神的境界,难道你还不能来去自如,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老子摇摇头,眉宇之间虽然没有愁色,却也透露出一丝无奈,苦笑道:“我的本体已经成神,但是我不是本体,我只是他的一缕神念。离开本体这么久了,即便是再强大的神念,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削弱。不瞒你说,如果你再晚进来十年八年,想必我的能力已经无法维持这个世界,山河地理图将会崩塌,而我也将不复存在了。” 王阳明不想老子居然还有这等无奈,惊道:“原来你一直在变得虚弱。可是我在此间修炼,吸收的天地元气实际上都是你的力量,这样说的话,我的修炼不是加速了你的虚弱?”他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 老子摆摆手,道:“你所吸收的一点点力量,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真正让我削弱的是时间。为了维持神念不散,我每天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来维持神念的稳定,这等消耗远比你从七品修炼到八品所需要的力量大无数倍。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的力量已经很弱了。” 他看了一眼王阳明,见他的歉疚神色稍微缓解了一些,继续道:“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虽然处于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但我也并不是想出去就出去的。因为这个世界自从形成之后,就有了自己的物理法则,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万有引力定律?” 陡然从老子口中听到万有引力,王阳明倒真有些时空的错乱感。但是想起二人之前还讨论过达尔文的进化论,那么现在讨论牛顿的理论也仿佛不那么奇怪了。王阳明点点头,道:“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我知道的。但是这与你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引力,是无处不在的。引力的大小取决于两个物体之间的质量差。我是一缕神念,质量,或者通俗地说,是重量,可以忽略不计。然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却是一股精纯的能量,它所产生的引力,要比我对它的引力大太多倍。所以,我其实无法从这个世界中走出去,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克服引力。” 王阳明虽然没怎么接触过物理学,却听得十分明白,他道:“原来你自己创造的世界,并不完全受你的控制。可是,我力量这么弱小,又怎么能够帮你呢?” “你虽然只有七品的实力,在成神之人的眼中,你的力量犹如蝼蚁。但是你是实实在在的肉体,你的质量比我这个神念的质量大亿万倍,比这个由能量构成的世界也要大无数倍,所以以你的身体条件,加上我的秘法,你就可以轻松地从这个世界脱离。而我如果能够附在你身上,就可以跟你一起离开了。” “附身?”王阳明只知道鬼上身,心想你这个附身不会跟鬼上身一样吧,想想还是挺恐怖的。 老子见王阳明似乎有些害怕,只好解释道:“附身只是一个形象的叫法,实际上是我这缕神念进入你的识海,跟你的灵魂并存于身体之中,但是我不会抢占你身体的控制权,你的身体还是你的,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分裂人格好了。” 王阳明在百科全书中还是看过弗洛伊德的一些学说的,对精神分裂这种事情倒还勉强可以接受,再者,只要老子不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附身也不过相当于从此他多了一个可以自言自语的对象而已。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准备附身在我身上一辈子吗?那岂不是我干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看到知道?我就没有半点隐私了啊。” 老子见他居然担心自己的隐私,没好气道:“你两世为人,也不过才二十几岁,我老头都活了几千岁了,什么事情我没看过,难道还有兴趣看你的隐私?再者,我进入你的识海之后,相当于以后你不论遇到什么问题,身边都随时有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指导你,这难道不是一件想想就令你兴奋的事情?” 王阳明啊地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有老子这样的高手在侧,自己的生命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强大的保障。他忙不迭道:“好吧好吧,老君你快来附身吧,我家大门常打开啊!” 老子见他由原本的犹犹豫豫一瞬间变成迫不及待,饶是他活了几千年,这变脸的速度他也从来没见过,只好苦笑道:“你这孩子,说你心性稳重,你像个小大人,可是往往突然之间又是一副孩子面孔。只能说你是永葆一颗赤子之心吧。你闭上眼睛,我这就来了!” 王阳明急忙闭眼,忽然觉得身上一股清凉的气息涌进来,这气息与自己所修炼的内力完全不同,而且没有进入自己的丹田,而是直接冲入了自己的脑中,这清凉之意十分舒服,令他精神百倍,顷刻之间,他的脑海中就已经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这声音明明就是老子的口音:“小子,我已经进来了,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即可。” 王阳明觉得新奇,于是在心中默默对老子道:“我的识海里面怎样,宽敞吗?” ; 164 ?老子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这点精神力修为,识海不过一尺见方,谈什么宽敞。我就凑合着先住着吧。” 王阳明心中不满,说道:“我把识海借给你住,还不收你房租,你不说声谢谢也就是了,怎么还嘲笑我识海中不够宽敞。” 老子哈哈大笑:“行了,我不喜欢跟人斗嘴。今后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我也不会烦你。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我不想让外面那个世界因为我的介入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是你的师父问起,你也不许说出我附身在你识海中这件事情。” “那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这三天中突飞猛进的实力呢?” “随你怎么解释去吧。想必你是会撒谎的。再者,我的山河地理图在世人眼里是无比神秘的法器,你怎么说,他们当然就会怎么信。” 王阳明只好点点头同意了老子的说法。听得老子又道:“现在我就要发动秘法,送你我出去。待我走后,这个世界也将无以为继,空间会崩塌消亡,这山河地理图从此成为一件摆设,再也没有人能够进来了。” 王阳明屏气凝神,静待老子发功。忽然老子念起几句法咒,王阳明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是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自己的身形似乎被一股绝大的力量吸引着往上去,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舒展自然,不去对抗这股力量,老子念毕,忽然王阳明头顶的吸力瞬间加大无数倍,他的双脚如同火箭一般离开了地面,他眼前一黑,忙闭上眼睛,待四周一切都风平浪静之时,他试图缓缓去睁开眼睛,却听得身边有人道:“你终于出来了。” 这声音低沉有力,明显不是老子的声音,对他来说却无比熟悉,正是自己的师父,国子监院长散宜生的声音。 王阳明缓缓睁开眼睛,见散宜生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精神尚足,但是眼中明显透露出一丝疲惫,眼周的皮肤颜色也有些暗淡。以散宜生的内功境界,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露出疲态。王阳明心中诧异,问道:“师父,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散宜生点点头,道:“即便是我,要守着这本三千道藏不吃不喝不睡三天三夜,也有些吃不消。“ 原来散宜生不放心王阳明进入三千道藏,一直在他身边守卫,为的是如果王阳明出现什么意外,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出手援助。王阳明暗暗感激散宜生对自己的关心,忙道:“我在山河地理图中修行的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让师父费心了。” 散宜生眉毛微挑,说道:“山河地理图?那是什么?” 王阳明不想自己第一句话就说漏了嘴,但是他脑筋转的极快,赶忙圆谎:“这三千道藏之中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它的名字叫做山河地理图,里面的景象真的是神奇无比,明明都是虚假的东西,却看着无比真实,有山有海,有沙漠有河流,我在其中待了一百五十天,也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边际。对了师父,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在于它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要慢很多倍,我在里面待了半年,但是听您的意思,您在外面才待了三天。” 他这话八分真实两分虚假,隐去了老子的存在,散宜生并不知道三千道藏里面究竟是什么玄虚,因此倒也没有怀疑他说的是假话。散宜生关心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特训的成果,问道:“既然有半年的时间供你修炼,你可突破了八品?” 王阳明摇摇头:“半年的时间还是太短,我在里面尽力修炼,如今不过是练到七品的巅峰,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我正要继续努力修炼,却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地就被从这个世界踢了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你再进去修炼一番,我去向伯颜说明,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在里面就又获得了一百五十天的修炼时间,定可以突破八品了吧。” 王阳明对散宜生的想法倒是早有预料,赶忙道:“师父,我想这是不成的。在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前,我发现那个世界已经隐隐有要崩坏的前兆,山河已经倒流,星斗也已经逆行,我想这会儿那个世界应该已经消亡了。大概这等缘法这辈子只能有一次,如果随时都可以进去修炼的话,那我不是很快就可以天下无敌了么,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这话说的暗合天理,散宜生也点头称是,但是终究不死心,还是让他试试。王阳明心知老子随着自己离开那个世界之后,世界已经消亡,他肯定是回不去的,也就乐得假模假式地再试几次。散宜生见三千道藏果然没有丝毫反应,才终于放弃了努力,命王阳明回去休息一番,准备明天就随伯颜返回西北。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自从进入国子监后,其实十几年的心血都在这本三千道藏上,今日山河地理图已经崩坏,散宜生的心血可以说是付诸东流。他心中对散宜生是有歉疚的,只好小心翼翼道:“师父,这三千道藏说起来算是毁在我手上,你心中肯定很难过吧。” 散宜生摆摆手,面上无悲无喜,淡淡道:“世间一切,都大不过缘法。你能进入这三千道藏中,是你的缘法,不是我的缘法,我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王阳明见散宜生磊落至此,心中对他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他本想和散宜生再聊聊,但散宜生见他全身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原本进入三千道藏时穿的衣服早都被万斤水流给打碎了,散宜生皱眉道:“衣不蔽体,成何体统,快回去换了衣服,也不用来见我了,特训已经完成,你休息一番就准备回西北吧。”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的脾气,只好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得散宜生叫住他,道:“在张骞侯爷和你回京之前,圣上就已经私下找过我,跟我谈了西北的情况。我知道明年开春,我们与西域十五国的大战就会开打,到时你势必要作为前部先锋上战场,你在西北磨练已久,我对你还是放心的。但是生死沙场,有些事情不得不防,那枚连命纽你千万记得带好,如有生死为难,只要捏碎它,我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到你身边助你。” ; 165 ?王阳明前世是个孤儿,这一世仍然是孤儿,心中对于父母之爱的感受远比一般人要强烈的多。他的内心,早将散宜生当作父亲一般的角色,但是听到散宜生如此说,仍然抑制不住内心感动,扑通拜倒在地,对散宜生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师父!” 散宜生轻声道:“在西北这些年,就学了这些繁文缛节?起来吧,没必要。” 王阳明站起身来,神色早已回复了飞扬跳脱,笑道:“师父,上次我离开长安时,你可是给了我不少好东西的,现在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啊,给我补补货。” 散宜生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臭小子,外物虽然能够保命,却终究是下乘手段。我这里没什么宝贝能给你了,以后都靠你自己。” “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想到这么穷酸……” 散宜生却懒得理他,忽然话锋一转:“圣上之前跟我说,西北战端将起,西域十五国的战力虽然不强,却个个都是虎狼之师,伯颜如今统辖七省防务,所能动用的兵力也不过十五万。圣上担心这些兵力必然捉襟见肘,已经颁下命令,我国中凡是适龄青年,都要服兵役。我国子监身为大夏国学府,更是责无旁贷,我已让大教习去发布院令,国子监中有意从军者,都可以去教枢处报名,由教枢处统计名单后报给兵部。现下想必名单已经妥了,这些新兵明日会集结起来跟你一同开赴西北,虽然你比他们中的大多数年龄都小,但是你已经是怀化中郎将,军龄比他们大得多,这些学生,你要负责照料。” 王阳明一声惊呼,丝毫没料到国子监居然有如此大的动作,忙问道:“战场之上生死难料,这些学生将来都是国家栋梁,就这样去了战场,如果有伤亡怎么办?师父你怎么不仔细考虑考虑?” 散宜生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缓缓说道:“我虽然不问政事,然而终究是大夏臣子,有些事情,我说了是不算的。你尽力照料他们,至于他们中能有多少人在大战之后安全返回国子监,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相信你,但你也不必因此有太大压力,福祸难料,各安天命。” 王阳明依稀有些明白散宜生的无奈,然而这事儿他终究是不能完全赞同。但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散宜生告辞后离开。 他身上衣衫破烂,本来准备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一身衣服再出来走动,不想刚走出散宜生的房间没多久,迎面就有学生跟他打招呼。 王阳明不认识这个学生,但见他对自己热情异常,也不好冷落了他,只好与他寒暄,他羞涩于自己的衣衫不整,有些扭捏,只想早早离开,那学生却紧拉着他不放,对他的衣着仿佛没见到一般。听那学生道:“十三先生,学生已经向教枢处报名参军,想必明日就会跟同先生一起前往西北战场。到时还指望先生多多提携。” 王阳明哦了一声,心道难怪你对我如此热络,原来你就是院中报名参军的学生之一。想到眼前这人明显没有太高深的武功,此去西北不知道生死何如,对他的观感顿时从漠不关心变成了有些担忧和惋惜,道:“西北之地苦寒,风沙又大,环境十分恶劣,你今日还是妥妥地收拾好行装,到那里之后有些东西是不好采买的。” 那学生忙问王阳明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王阳明按照自己在西北生活的经验将一些必备的物品都告诉了他,又问他这次都有多少人参军,那学生并不知道精确数字,只说国子监中的学子都十分踊跃,报名的不在少数。 王阳明想明日兵部定会给自己一份名单,到时也就知道情况了,因此不再多问,反倒好奇道:“参军是有性命危险的事情,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踊跃呢?” 那学生仿佛不理解王阳明的意思,说道:“参军杀敌,报效国家,这是我大夏学子应尽的本分,与国家大义相比,生死算得什么呢?如今大夏四周尽是敌国,虽然一时间还是太平无事的,但是将来肯定是战乱四起,我辈学子此时不出力效命,更待何时呢?先生在鹰扬军中时,不也说过大夏兴亡,匹夫有责么?” 大夏人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家国天下,有这种精忠报国的思想其实丝毫不奇怪。但是王阳明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他心中秉持的是国家虽然重要,但个人的需求也不可忽视的态度,因此对这学生的想法反倒不能完全理解了。但他见这学生其意甚诚,心道或许正因为有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大夏才能成为东胜神州第一帝国吧。 那学生见王阳明不再发问,这才去了。他正要离开,王阳明却突然拉住他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学生恭敬道:“学生姓胡,叫胡宗宪。” 王阳明点点头,道:“胡宗宪,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你去吧。” 胡宗宪告辞去了,王阳明怕一路之上还会有更多的学子来向他打招呼,询问事情,他可不想顶着这一身破烂衣衫在这里招摇,赶忙施展乾坤大挪移,一溜烟地奔回宿舍去了。 他进了宿舍换好衣服,正要歇息一会儿,忽然听得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曹沾、罗本、施彦端三人,王阳明奇道:“自从咱们不再抄书之后,曹沾倒是常来,罗本和施彦端你俩可是少见了,怎么今日你们三人联袂来了?” 三人对王阳明施礼,那两个不说话,只看着曹沾,原来三人之中曹沾因为要帮王阳明出书的关系,与他是最相熟,因此三人今日有事来找王阳明,自然是由曹沾开口。听他说道:“十三先生,我们今日来此,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王阳明将三人让进房中,请他们坐了,奇道:“你老曹平日也是个不会虚套的人物,怎么今日说话这么扭捏,对我还要用求这个字。你们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尽管说话便是,莫非是银子不够了?” ; 166 ?曹沾赶忙摇头道:“托先生的福,我们三个这三年来挣的银子已经足够一辈子的花销。我们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参军。” 王阳明眉头大皱,道:“参军?你们三个都是文弱书生,连一百斤的力气都没有,去那西北战场凑什么热闹。” 罗本和施彦端都静默无言,似乎早料到王阳明会这么说,曹沾却道:“不怕先生笑话,我们三个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从小也知道参军报国是人间正道,是无上的光荣。好不容易圣上颁下圣旨,要国子监中适龄学子都去参军,我们三个就再也无法抑制这份渴望。” 他顿了一顿,见王阳明不置可否,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还存了份私心,在这里读书固然好,但是大夏如今不置科举,我们这些人从这里毕业之后,无法进军仕途,好一点的去给人当个幕僚、师爷,差一点的去当个私塾教师,终究不能光耀门楣。但是如果能在军队之中混个军衔,将来满门都有光彩,后人的生活也会有所保障。” 王阳明颇为欣赏他的坦诚,心想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该说的话,点头道:“这一条倒说的有理。那么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呢?参军的话,去找教枢处报名不就可以了吗?” 曹沾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瞒先生说,早上我们已经去教枢处报名了,但是助教们说我们三个身体太弱,根本不符合大夏人参军的标准,所以一句话就把我们淘汰了。他们两个很失望,”说着指着罗本和施彦端,又指着自己道:“但我想十三先生是军中的高手,如今已经成了将军,只要你发话,我们三个定然可以成功参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到这里求先生帮忙。” 王阳明默然不语,思索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缓缓说道:“你们三个的心思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们确实是想参军,但是,我有几句恐怕不那么中听的话,想让你们听听。” 他说不中听,但是他的话这三人又怎敢不听,只好洗耳恭听。 “咱们常说神造世人,在造人的时候,神就给了每个人不同的天赋,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就笨些,有的人天生神力,适合当武将,有的人文弱,但是文采好。所以,我认为,每个人在生下来以后就要去认识自己,明白自己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他说到这里,低头去看那三人的脸色,见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想必这话他们确实不爱听。 但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不爱听也得讲出来:“你们三个,曾经跟我并肩抄书,我看的出来,你们的文采都是很好的,这西游记说是我的作品,实际上你们都有修饰润色之功,可以说是咱们四个共同的作品。但是如果让你们去习武,我不是有意贬低你们,你们连一天的熬练也经受不下来。” “更不用说当兵,去战场杀敌,那里每时每刻都是刀头舔血,没有过人的体力和武技是无法生存下来的。所以,你们三个如果真的去了战场,我想最多一年,你们都会死。” 说道死字,三人脸上都掠过一丝惧怕。 “如果你们死了,你们还拿什么报效国家?”王阳明定定地看着三人,三人都不说话,他这一番话虽然刻薄了些,说的却是最实在的道理。 “所以,”王阳明斩钉截铁道:“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万万不能帮你们参军。但是我觉得,你们如果留在长安,尽情发挥你们的才华,将来世间少了三具战死沙场的尸体,却多了三个扬名千古的文人。” 三人低头默然,半晌,曹沾才抬起头来,对王阳明道:“先生的心意,学生已经了解了。请先生饶恕学生之前的鲁莽。”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罗本和施彦端本想着曹沾与王阳明相熟,又是能说会道,或许能说动王阳明同意三人参军,不想最后居然是曹沾被王阳明说服,二人一把拉住曹沾,问道:“就这么算了吗?” 曹沾苦笑点头:“先生说的对,我们三个去了战场,只会成为同袍们的累赘。我们在长安,如果能做的好了,未必不能帮到战场上的夏人。我想,笔可成刀,口诛笔伐,咱们用自己的文才为咱们的军队打气,帮他们占据道义的上风,自然就是对国家最大的帮助。” 二人见曹沾已经完全被劝服,心道这事看来终究是无望了的,只好对王阳明告辞后也离开了。王阳明听到曹沾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含笑点头,心道这三人中自己对曹沾的期许最高,看来这小子的确是胸怀坦荡,脑筋聪明,自己不过一番提点,他已经懂得了自己的话语。活着吧,活着就有一切可能,死了可就万事皆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们自己就想不明白。 搞定曹沾三人,他才安静坐下,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思虑半晌,才猛然想起:往常自己不论干什么回来,碧落都会早早等在旁边,见到自己之后开心无比,叽叽喳喳,今天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怎么都还没出现,难怪会觉得身边冷清奇怪了。 碧落去哪里了呢?王阳明此刻神完气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疲劳,走出门去,先到了碧落住的地方,见房门紧锁,悄无声息,又去了藏书阁,跟叶轻眉打过招呼,听她说起碧落日前曾经来过,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他又问了平日与碧落相熟的几个人,包括苏沐等,他们都说不知道碧落在哪里。王阳明倒好奇了起来,心道碧落在国子监也没什么之交好友,会去哪里了呢? 他边想着碧落的下落,边在院中溜达,不知不觉走到小镜湖。此时仲夏,小镜湖正是风光最美的时刻,湖面平滑如镜,偶尔有微风吹过,掠起一丝波纹,更显得幽静。湖边青草曼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十分好看。王阳明沿着湖边慢慢走,忽然见花丛之中静坐着一个身影,身形消瘦,一袭白衣,不是碧落是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冲着碧落的背影喊了一声。碧落双肩猛地一耸,明显是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他。她的脸庞本就瘦削,如今不知怎的,看着仿佛更瘦了一些,眼角有深色的眼圈,精神颇为不济。 王阳明忙上前道:“怎么精神这么差?你现下有内功在身,不该如此才对,是不是受伤了?”说着就要用九阳神功帮她疗伤。 碧落忙止住王阳明,细声道:“我没事,这两天没睡好觉,所以有些不济。” “失眠?你有什么心事?” 碧落低下头,缓缓道:“父母双亡之人,怎么会没有心事。” 自从碧落跟随王阳明之后,在他面前一直是欢声笑语,偶尔忧愁,也多是为了情事,很少伤及自己的身世,此刻提起来,王阳明才反应过来,碧落的父母都是死在仇家手里,她幼年失祜,偶尔想起身世来,自然会抑郁。 王阳明忙劝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一定不要太过伤心,否则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你的样子,也不能瞑目。” 碧落点点头:“哥哥不用劝我,这些道理我都懂的,我没事,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哥哥你特训结束了吗,还顺利吗?” 王阳明摇摇头,道:“特训的成果可以说是很丰硕,但是终究没能完成既定目标,我现在仍旧是七品的实力,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 碧落自己已经开始习武,自然知道七品到八品的距离,她听王阳明说三日之内居然将内力从七品初级练到了七品巅峰,掩口惊道:“散院长果然有通天彻底只能,居然能让你这么快就到了七品巅峰。” “师父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是我不够争气。”事涉老子,王阳明也不想多说,碧落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就没有多问。二人静坐了一会儿,王阳明忽然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后山找那个什么埋骨之地,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的事情吗?” 碧落听得后山二字,心中猛地一动,她前日就在后山险些遭遇不测,对这个地方极为敏感,但是又不想让王阳明知道自己曾经遭逢危险,忙掩饰道:“我记得啊,你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摔下来呢,怎么?” ; 167 ?“事情的缘起是我第一次强开八门遁甲,导致重伤,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有人跟我说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所以我才起意要去后山五老峰看个究竟,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我就晕过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我想后山之中必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出那样的意外呢。” 碧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王阳明却没有发觉,继续道:“我没有告诉你,上次在西域,我在战斗中开启八门遁甲之后,当晚我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听到了一句跟上次不一样的话。” 碧落听他说到那梦又有了新变化,这才集中了注意力,关切问道:“什么话。” 王阳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 地狱,是这个世界中对于幽冥的称谓,传闻人死之后,行善积德的可以进天堂,造下罪孽的只能去地狱,那是最可怕的地方,世人对地狱向来讳莫如深。陡然听到王阳明提起地狱,碧落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道:“为什么会说地狱呢?” 王阳明摇摇头,道:“这两句话比第一次听到的两句话还要古怪,当时咱们忙于行军,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闲来无事,我也曾仔细参详,我想,地狱自然是指世人传说中的幽冥,至于八万地狱,想必是对地狱的详细称谓,其中具体道理我也不懂。但是九品莲台,我想指向是很明确的,就是指的武功中的九品境界。莲台是正果,世人如果能将武功练到九品,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修成正果,所以叫做九品莲台。” “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碧落将这两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轻声道:“莫非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武功练到九品,否则就会坠入地狱?”然而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要知道,修行之人心心念念就是想将武功练到最强,有生之年能够到达九品是无数人的梦想,王阳明更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为自己的目标,他怎么可能放弃修炼?武功越练越强,又怎么会去了地狱? 王阳明摇摇头,道:“瞎猜是没用的,我想,既然第一次咱们去后山寻找,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意外,那么关键还是在这后山之中。趁着今日无事,我想再去一趟后山,探明究竟。” 碧落没想到王阳明要去后山,她自己是再也不想去后山的了,但是拗不过王阳明,只好劝道:“上次你就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如果还是这样,甚至更危险,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散院长问清楚后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再从长计议比较好。” “大师兄曾经跟我说过,后山的思过崖原来是关押国子监弃徒的所在,这等地方,没什么光彩,师父最近也挺烦心,我看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情去触他的眉头比较好。再者,我现在已经是七品巅峰的实力,与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而且我还没到九品呢,既然登了九品莲台,才会堕入八万地狱,我不到九品,当然也就不会去地狱,不用担心。” 碧落见他甚是坚决,知道自己是决计阻不住他的了,只好收拾心情,强打起精神,随着王阳明往后山去了。 后山依旧平静,五老峰巍然耸立,山间繁花似锦,莺莺燕燕不断,正是茂盛时节。二人迈步走到上次曾经探查过的地方,王阳明举目四望,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碧落上次遇险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因此有些害怕,一直拉着王阳明的手不肯松开,王阳明如今已经算的修行界第二流的高手,所谓艺高人胆大,倒没什么好怕的。二人巡查了一番,碧落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后山多是飞禽走兽,但是这一小块地方,仿佛什么动物都没有。” 经她提点,王阳明也猛然醒悟,说道:“别说动物,就是蛐蛐、蚊子、蚂蚱也没见到一个。” 继而他又摇摇头,道:“不对,上次不是在这里见过一只兔子吗?” 他话音未落,忽然草丛中一声异响,草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在跑动。王阳明大喝一声:“什么东西!” 仿佛被他的声音所惊吓,草丛中忽然跳出一团白色的物事,王阳明和碧落凝神看去,见是一只圆滚滚的白兔,王阳明啊地一声,好笑道:“正在说兔子呢,兔子就出现了,你是有灵性的吗?” 碧落却觉得古怪,这附近见不到任何生物,却接连两次都出现了兔子,而且看这兔子的样子,似乎就是上次出现的那只。她正要提醒王阳明,却见王阳明忽然一个箭步向兔子冲去,口中喊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那兔子本来在警惕地打量二人,见王阳明忽然动了,它受到惊吓,如同白色的闪电一般跑开,王阳明好胜心大起,心想上次没能奈何你个畜生,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得逞,全力展开乾坤大挪移的身法,尾随那兔子而去。 碧落有心劝阻,王阳明此时内力既然提高,轻功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一旦发动,他早已去得远了,碧落的提醒声早听不见了。 那兔子跑的甚快,王阳明却更快,眼见他三两步就要追上那兔子,兔子却忽然一个急拐弯,没入草丛中不见了。王阳明跟着转弯,忽然一股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道自己上次追这兔子,似乎也是在它没入草丛不见之后自己才晕过去的,这场景如此眼熟,莫非这兔子是故意引诱自己前来的? 然而不及他细想,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王阳明尚未有所反应,已经被吸入了草丛中一处极不显眼的小洞窟里。 水声滴答作响,打在王阳明的脸上,终于让他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身上带的火折子被水打湿了,无法点燃。他奋力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暗暗戒备,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正在疑惑间,听得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少年,好久不见了。” 王阳明啊地一声,运起天眼通,稍微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漆黑的山洞之中有溪水流过,溪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打量他。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王阳明终于想起了自己上次来这里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双手护在身前,警惕道:“又是你!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来到这里,就是见到了你,你是国子监多年前的弃徒,一个鬼魂!” 那老者淡淡地笑了一声,道:“上次送你出去的时候,封印了你的部分记忆,让你无法想起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免得泄露了我的行踪,这次你居然又来了,看来你我之间,的确有缘。” 王阳明想起旧事之后,心中十分戒备,他知道这老者虽然只是鬼魂,然而实力高深莫测,那天魔三式根本不似凡间武功,自己上次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挡,而且这老者还有能克制八门遁甲的本事,自己在他面前实在没什么优势。他警惕道:“那只白兔,其实是你放出去引诱我来此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兔子,只是我的一缕魂魄强行制造出来的幻象,引你来此见我。想不到你到现在才想明白,看来你并非绝顶聪明之辈。” 王阳明这才悔恨起来,暗叹自己不该不听碧落的劝告,执意来此,终于又着了这老人的道儿。 他正在懊悔,忽然听得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温和淳厚,却是自从山河地理图中出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子:“小子,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给我十分危险的感觉?” 王阳明听到老子的声音,心中大定,有这一位神仙级别的高手在此,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赶忙在心中对老子道:“这人是个魂魄,上次我曾经见过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老君认识他吗?” 老子回应道:“并不认识。但是感觉他的实力很高,或许与我差不多,没想到俗世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手。而且听你所言,他不过是个魂魄,那么他生前的实力肯定更强大,想必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 ; 168 ?成神?王阳明暗暗心惊,原来这老者生前居然是神仙。“神仙也会死吗?”他在心中问老子。 “神仙当然也有寿命,早晚都会死的。再说我只是说他拥有了神仙的实力,并不代表他就已经成神。成神是需要神格的,没那么简单。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自己加倍小心,他随时有可能对你出手。” 经老子提醒,王阳明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在险地,忙中断了与老子的对话,冷冷对那老人道:“你这次把我引诱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轻笑一声,道:“如何是我引诱你进来,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来后山,我怎么可能引你来此呢?说吧,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新的提示了,所以才来找我。” 王阳明见他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很想问问他,但是他对这老人十分不信任,不敢对他和盘托出,只敷衍道:“小爷是来后山闲逛的,不想又着了你的道儿,你不要得意,快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明白告诉你,我如今实力已经不是当日可以比拟,你不要逼我发飙。” 老人好奇地咦了一声,凝神看了他一番,才道:“难怪敢大吹法螺,原来你已经到了七品巅峰境界。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实力还很差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突破到了这等境界,确实是很难得,看来你的那个师父,叫做散宜生的那位,的确有点本事。” 王阳明听他有点认怂的意思,赶忙打蛇随棍上,强自镇定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放我出去,不然咱俩动起手来,你被我打成神魂俱散,可就不好看了。而且我师父就在外面不远处,如果被他找上来,你更是要完蛋了。” 老子十分轻蔑地冷笑一声:“不过七品巅峰,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你没突破九品之前,在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觉得自己进境很快,我反倒觉得你太慢了,太慢了啊。我等不及了。”他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而继续说道:“不过么,跟我打一场,应该就能升级到八品,八品虽然也很弱,想来也勉强够用了。” 王阳明正想问他什么叫勉强够用,忽然听得脑海中老子对他示警:“小心!他要进攻了。” 王阳明未来得及反应,那老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到了他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正是天魔三式的第一式,揪神哭! 这老人武功之高、之邪,实在是王阳明生平仅见,这人的实力只怕远在黑袍之上。只是如此高手,必定不会毫无名声,自己多次问他姓名,这人只是不说,看来必有重大隐情,否则知道他的姓名,再问一问老子,必定能得知他的底细。 但是眼下顾不得这些,眼见那老人的手掌已经伸到他面前,仿佛万千掌影飘荡,个个不离他身前要害,端的是动人心魄。王阳明曾与这老人交战一次,知道这揪神哭的招式中,前面的掌影都是诱敌,只有最后一抓才是真正的杀招,只是这一抓要落在哪里,委实难以分辨。 他暗忖自己赤手空拳难以接下老人的拳脚,自背后拔下藏锋,不管老人万千掌影,反而重剑抡开,直奔老人天灵而去,这正是散宜生和朝闻道教他的攻敌必救的法门了。 那老人见一段时间未见,王阳明的武功似乎又高了不少,心中微喜,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他轻巧地闪过王阳明的重剑,忽然变抓为拳,拳劲磅礴,带起呼呼风声,劲风铺面,直让王阳明难以呼吸,正是天魔三式第二式,厉鬼嚎。 王阳明仿佛听到对方的拳头中有无数厉鬼在哀嚎,心神荡漾,脑袋痛得要炸开一般,他尽力施展开重剑九式,其中带上火贪一刀的法门,两相配合,这才勉力支持下来。隐约听那老人道:“厉鬼嚎中有万千亡灵,都是丧生在我手下之鬼,死后仍然受我节制,上次我看你实力太弱,只动用了厉鬼嚎的三分威力,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厉鬼嚎!”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万千鬼嚎之声更加响彻空间,王阳明头疼欲裂,手上难以把持,眼见藏锋重剑就要脱手,忽然,脑海中浮现一个声音,听得老子道:“莫慌,我来助你。” 老子出声,王阳明心中大定,老子话音刚落,王阳明只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涌上大脑,顿时灵台一阵清明,眼前那老人拳头中发出的厉鬼哭嚎之声再也不能影响他。他心中大乐,果然有老子在身边,小爷我万事不愁。 原来厉鬼嚎之所以被这老人奉为自己绝学的一式,是因为这一招与普通武学大不相同,它是精神类的攻击,所攻击的正是对手的精神力。这老人生前杀人无算,被杀之人死后成鬼,仍然充满怨念,是为怨鬼,却又不得超生,被这老人禁锢起来,为自己所用。鬼已经没有实体,但是精神力尚存,老人将这些精神力为己所用,创造出厉鬼嚎这一招,概因修行者中能够修炼成强大精神力的少之又少,所以厉鬼嚎一出,少有人能坚持不落败。 老人没想到只在一瞬间,王阳明居然完全免疫了厉鬼嚎的攻击,心中大惑不解。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即便对精神力有所修习,也断然不会太过强大,如何能抵抗自己这充满怨念的一招?但是他无暇多想,因为王阳明的重剑已经来了。 老人轻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让我惊喜多多。来,让你见识见识我天魔三式的最后一式。” 天魔三式最后一式,天魔笑,王阳明之前已经有所领教,但是上一次老人并没有认真与他对战,天魔笑的威力十成中未使出一成,这一次却不一样了。老人一掌荡开王阳明的重剑,忽地单手叉腰,纵声长笑,笑声中殊无喜意,反而饱含无数的怨恨。 王阳明心想你这天魔笑名声听着挺唬人,怎么真正施展出来反倒没什么效果,原地站着哈哈大笑谁不会啊。这也能叫绝学? 还未想完,忽然听的脑海中老子大声道:“小心爆炸!” 王阳明神觉惊人,虽然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这么说,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迅捷无比地向后掠开三尺,将重剑挡在自己身前防御,这一下后跃用上的是他的全部力气,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尽皆在一瞬间全力发动,后跃速度之快不迟于电光石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跃开,纯粹是直觉使然。 便在他跃开之后,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居然凭空炸出一朵气浪,拍打在王阳明身前重剑上,一股巨力生发,王阳明站立不定,被这气浪硬生生给炸出一丈远。 他心中骇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凭空产生爆炸。好在自己方才将重剑横在身前挡住了爆炸,不然这一会儿他必定已经重伤。但是还未等他喘息,老子马上接连示警,王阳明再次纵跃,却只听得老人身周三丈内尽数响起爆炸声,王阳明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空气?终于啪啪啪啪四声响,他的身上尽数被爆炸击中,直直炸出五六丈远。 他还要反抗,忽然爆炸再响,全身各处尽皆炸开血花,肉体在顷刻之间被毁得面目全非,直直摔倒在地不能动弹。他满身皮肉都炸得鲜血淋漓,全身气力仿佛尽数被抽离了,再也无法反抗,重剑脱手掉在地上。 原来这天魔笑,是世上最诡异的武功之一,已经晋入仙法的范畴,凭借深厚之极的内力燃烧空气引起爆炸,只要内力足够深厚,爆炸发生的地方就可以无远弗届,称得上是无差别攻击。王阳明不过七品实力,再如何发挥潜力,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武功的对手。 按照百科全书的说法,燃烧是剧烈的氧化,爆炸则是剧烈的燃烧。空气之中有多种气体成分,其中氧气占三成,氢气占少量,但是氢气本身可燃,氧气又助燃,只要用内力将氢气加热到临界点,就会自动产生氢爆,氧气的助燃效果又可以大大增强爆炸的力量。这天魔笑,正是借用氧气和氢气的特性所产生的一门诡异武学。 王阳明躺在地上,忍不住痛吟,再无战力,本想使出八门遁甲,然而这老人偏生懂得克制八门遁甲的法门,战到此时,他已是黔驴技穷,任人宰割。 老人收了笑声,走到他身前,冷然道:“你太弱了。” 弱爆了,是啊,真的是弱爆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呢?苦苦修炼了三年,经历无数次生死间的搏杀,居然还是陷入了这种绝境。 穿越?重生?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太可笑了,哈哈,太可笑了。 我就是一个弱者,任人宰割的弱者啊! 他试图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再给那老人一拳,哪怕这一拳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却是他不屈的意志的象征。他不想认输,不想认输啊! 然而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老人一脚踩在他脸上,用力将他的脸踩进土里,声音充满怨恨:“正道,你们管自己叫正道。这样就有资格评判别人的正邪了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被人踩脸了啊,王阳明无力地想着,这还真是生平从未受过的屈辱呢。原来我一直是这么的不争气啊,前世被人欺负,谁都可以欺负,这一世以为可以痛快活一次,原来还是会被实力比自己强出太多的人欺负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老天啊,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站起身来。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继续战斗。再给我一点力量吧,我要杀啊!杀!杀!杀! 老人仿佛感受到他冲天的恨意,轻轻叹气,将脚从他脸上挪开,低下身来对他缓缓道: “十年苦窑十年功,到得头来尽成空。名已空,爱已空,四壁萧然巢也空。亲逝友散仁义尽,天下厌弃含恨终……恨不空!仇不空!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杀!杀!杀!” 声音饱含无穷无尽的恨意,似乎是在对王阳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冥王之子,快快醒来吧,跟我一起,把那自诩正道的叛逆们都杀光啊!” “啊……”王阳明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嚎,一股黑气忽然自他的五官六窍中生出,尽数进入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口中有獠牙生出,他啊啊地嚎了几声,声音中充满痛苦,却又有些狂意。 老人面露喜色,喃喃道:“果然是你……” 下一刻,黑气自王阳明头部往全身蔓延,然而刚刚到达脖颈,忽然一阵白光闪现,王阳明的后颈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银白色印记来。那印记的形状如同三个逗号首尾相连,形成三勾玉的形状,黑气甫一碰到印记,三勾玉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将黑气迅速吸收进去。 王阳明仿佛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全身的筋肉似乎被尽数碾碎一般,他忍不住痛声哀嚎起来。 老人看着那三勾玉状的白色封印,脸色一变,恨声道:“封邪法印!” 他望着疯狂旋转的封印,心中犹豫不定,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封邪法印,居然还有人会使这封印。我就进入你的体内,帮你破除这劳什子封印,让你彻底觉醒!”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奇怪的咒语。渐渐地,他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终于变成一股无形的气流,咻地一声,顺着王阳明的鼻孔进入了他的身体。 ; 169 ?老子很震惊。 饶是他活了几千年,也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种古怪的场景。明明王阳明已经被重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见就是任人宰割的境地,他忽然感受到王阳明的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一股沛然的能量自他的识海中觉醒。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力量充满原始洪荒的气息,又阴暗无比,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的力量。 老子本体早已成神,对神明的力量并不陌生,但是这股力量的来源,似乎是一个比他的本体还要久远的神明。 比他还要久远,屈指可数的就那么几个。盘古?女娲?伏羲? 他接连猜想了几个神,却都被他一一否定。不,都不是。他们虽然都在洪荒时期就已经成神,但断不会有这样阴暗的力量。 有这样力量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冥王。 老子心头大震,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冥王,原来他神格虽陨灭,却在人间留下了这样的伏笔。 要阻拦冥王的大计么?虽说诸天神明都与冥王不共戴天,但老子是个超然物外的神,讲究不争的道理,与冥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犹豫不定,正在盘算。冥王的力量却没有意识,自发地往王阳明的全身而去,却在经过他的脖颈时,被封邪法印给吸收了干净。 老子眉头舒展了些,笑道:“封邪法印啊。原来子牙在人间尚有传人。既然如此,我想必不用多管闲事。” 忽然识海中再次波动,又多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来。 王阳明的识海本不宽阔,老子在其中已经略显局促,多了一股冥王的力量,更显得拥挤,好容易冥王的力量被储存进了封邪法印,却又来了一股新的力量,老子潜心观察,发现这竟然也是神明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毫无洪荒意味,比之自己都要年轻太多。而且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神格,看来力量的本源虽然已经有了成神的实力,却没能凝聚神格,严格来说算不得神仙。 这股力量慢慢具象化,终于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形成了一个须发满面的老者,正是用天魔三式将王阳明打成废人的神秘老人。老人成功进入识海之后,并不稍作停留,动用全部的力量,想要冲破封邪法印的限制,让冥王的力量彻底觉醒。 老子眉头一皱,对那老人道:“顺其自然,莫与相争。你停手吧。” 那老人悚然一惊,万万想不到王阳明的识海中居然早就有了客人,见对方是个青衫老者,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大些,喝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微笑:“你既然能施展附体之法,应该能料想到,你是神,我也是神。” 那人见老子对附体之法知之甚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摇头道:“我不是神,我还没成神就死了。” 老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个半神。达到神的力量,而未能凝聚成神格的人,被称为半神。他们仍然生活在人间,却往往很快就会凝聚神格超生天界。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庞大,这样的人稍微多一些,人间就会难以承受其力量而崩溃。但是这人运道不佳,还未凝聚神格就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再也没有成神的希望,然而毕竟力量强大,所以死后灵魂不灭,以能量的形式继续存在于人间。 那人眼见封邪法印即将把冥王的力量吸收殆尽,顾不上老子,忽然就要出手去破坏封印。老子见状再不犹豫,上前出手阻拦。两人化作两股能量,在王阳明的识海中交战不休。老子本不擅长战斗,好在这一场比斗是以能量的方式进行,倒也无关武道。 对方见老子与自己势均力敌,正是对手,腾不出手来破坏封印,只得与老子交战。二人在王阳明的识海中翻江倒海,可苦了这个倒霉孩子! 王阳明只觉得识海之中时而爆痛欲裂,时而万针齐扎,自己的精神力被摧残得七零八落,数度活活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心中骂道:“什么情况!赶紧让小爷死了干净!这份儿罪真是比死还不如啊!” 识海中二人交战正酣,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想法。忽然那老人暴喝一声,对老子道:“此处太闭塞,你我二人出去比过!” 话音刚落,他即化作一股能量往王阳明全身各处而去,老子紧随不舍,二人在王阳明的全身各处交战不休,所过之处掀起一股能量风暴,将王阳明的筋脉骨骼全数摧毁,这一番肉体的疼痛比之方才识海的疼痛又有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啊! 王阳明咬碎银牙,觉得全身各处都在爆炸,连喊叫都发布出来了,他脸上青筋毕现,望之可怖,嘴唇早已被自己的獠牙咬烂嚼碎,却仍然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终于,他突然绷紧了身体,释放出了身上最后一丝力量,继而全身挺直,僵硬如同铁板,死了过去。 那二人交战已久,老人始终无法突破老子的阻拦,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能量耗尽,真的是要神魂陨灭了,到时就什么复仇大计都谈不上了,而且这一番交战耗时不短,此时封邪法印早已全力发动,自己的计策想必已经难以成功。 好在二人在封邪法印处也交战了许久,导致法印有所松动,冥王的下次觉醒应该更加容易了一些。 老人再不犹豫,忽然对老子道:“你胜不得我,我也胜不得你。咱俩再这么闹下去,这小家伙就要死透了。不如罢手吧。” 老子见他罢手,也停下手来,心道自己方才只顾着阻拦这人,居然忘记了王阳明。赶忙查看王阳明的情况,一看之下大叫不妙,原来二人交战引起的疼痛太过剧烈,王阳明本就已经是重伤之躯,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早就活活疼死过去。再有一时三刻,王阳明的灵魂离开身体,就地消散,这孩子就是真的死亡了。 老子急道:“他若一死,你我二人无处容身,我看此间是个高深的禁制,只有活人才能自由出入,以你的实力也在其中禁锢了千年,好容易你寻得这么一个容身之所,断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将他的身体再次重塑,或许能救他回来。” 老人却并不急着答应他,淡淡道:“救他是自然。只是他活过来以后,你我之间却怎么说?” 老子沉思半晌,说道:“想必你要借他之身得脱牢笼,我也有求于他,你我不如和平共处,并存于他的识海之中,谁都不要去争夺他身体的掌控权,更不得在他身上搞鬼。待到将来我寻得新的身体,自然会离开他的识海,到时你要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这条件对老人并不利,他本不想答应,然而眼下王阳明即将死透,老人不敢拖延,只好点点头同意。 老子道:“你我二人都不是凡人,说话就要算话。咱们各自起誓,不以一指之力加于王阳明之身,一切都顺其自然,看他命数安排。我向道尊起誓,你向魔尊起誓,你看如何?” 道尊?道尊就是他自己。向自己起誓,自然是爱怎么起就怎么起。 老人却一惊:“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身份。”他是魔族中人,信奉的自然是魔尊,也就是冥王。 老子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如此紧张冥王留在王阳明体内的力量,想必他是追随冥王的,一试之下,果然成功,于是高深莫测地点头微笑。老人见老子胸有成竹,不敢再有异动,只好向魔尊起誓。似他这种层级的人物,知道世间的确有神明存在,因此起誓是认真的,倘若违背誓言,早晚都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虽说冥王已死,但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复活冥王,到时冥王再临,末日审判开庭,自己即便拥立有功,这违背誓言的罪过还是要清算的。 老子见老人已经起誓,也随便起了个誓,二人就此握手言和。此时王阳明已经死透九成,全身生气全无,只有最后一缕魂魄还在识海中苟延残喘。二人再不耽搁,各自化作能量,开始修复王阳明的识海和身体各处。 经过刚刚那一番摧残,王阳明的识海已经乱七八糟,全身各处也是惨不忍睹,饶是二人力量远比人类强大,也是几个时辰之后才竟全功。老子长舒一口气,心想倘若自己身上还有九转金丹,何必如此麻烦。 老人见经过与老子一番交战,又给王阳明修复身体,自己的能量居然被消耗掉一半,心疼不已,他的力量比之生前本就十不存一,此番计策未得逞不说,还少了一半的珍贵力量,心中十分郁闷,然而想到从此寻得安身之所,力量再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弱,毕竟还是安慰了一些。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在。自己已经被禁锢了千年,现在终于可以得脱牢笼,也算不亏本。 二人达成默契,就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各自住下。虽说识海拥挤,但是二人各自消耗掉一半能量之后,占的体积也比原来小的多,倒还能容身。 老子在王阳明的识海中轻唤一声醒来,王阳明听到召唤,悠悠转醒。 累啊……累到一动都不想动。 他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原地躺着不敢稍动,脑中对老子道:“那老东西呢?” 识海中传来老子的声音:“先别管别人,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体。” 王阳明闻言,潜心内视,见自己的全身都充盈着乳白色的光泽,心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以前没有啊。听老子道:“你这小子,因祸得福,本来你已经快死透了,被我们二人联手救回来。现在你的全身都被重塑,成就金刚不坏之身,普通武器根本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了。” 王阳明闻言,心怀大乐,赶忙坐起身来,却没有注意到老子言语中的“我们二人”四个字。 ; 170 ?他潜心内视,见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异常,居然比之前又磅礴不少,他赶忙问老子何故,原来老子与那老人一同为他修复身体,王阳明全身包括内脏、丹田在内尽数都被重塑,丹田之中混入了一些老子和老人的能量,因此比之前更加充盈。而且能量这种东西,是最本源的力量,比之真气还要纯粹,自此以后,王阳明的九阳真气再不是单一的阳气,而是阳气中掺杂着神明的能量碎片,威力更加惊人。 他正在暗自欣喜,忽然丹田之中一阵异动。对于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暗道终于还是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赶忙凝神归元,疏导真气,一刻之后,忽地纵声长啸,痛快破境! 八品,武人究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的目标,终于被他突破。 王阳明破境八品,心中畅快难言,忍不住纵声大笑:“刚刚那老头呢,让我再来跟他比划比划,这次必定要他好看。” 忽然脑海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阴不阳:“你突破八品,完全是靠了我二人相助,有什么好自得的。” 王阳明发现自己脑中除了老子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在识海中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就是刚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老头,怎么,不认识了?” 王阳明惊骇难言,忙问老子怎么回事。老子将事情的过程约略讲了,但是冥王之子、封邪法印这些事情,他担心引起老人的什么异动,又担心王阳明或许根本毫不知情,因此暂时隐下不说。老人见他不说,也存了一些心思,不再提及。 王阳明苦了脸道:“老君,多你一个尚好,我顶多算双重人格。再多他一个,我不是成了三姓家奴了么?” 那老人哼一声:“你当我喜欢在你脑子里居住么。这地方又小又破,我还懒的住。” 哎呦呵!你丫还挺挑剔。王阳明正要骂,忽然想到既然这人已经在自己识海中,只怕自己心中所想他也能知道。这人实力高深莫测,现在又随时可以在自己识海中捣乱,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万一他给自己来个精神分裂,那可万万受不了。 老人却早已洞悉他所想,冷声道:“后生小辈,我也懒的管你。我就在你这里住下,平时没事不要烦我。” 王阳明乐得见他安静,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要跟他问清楚:“老先生,”想到对方就在自己体内,随时可以发难,他连称呼都改了:“您在我体内,我就是房东了,您好歹也算我的住户,我得知道我是把房子租给了谁吧,您姓啥名啥,家住何处?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半晌没人说话,过一会儿那老人才淡淡道:“姓谁名谁,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名字有这么重要么,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若觉得不方便,我就现起一个名字,就叫吴己辛好了。” 吴己辛?什么破名字…… 但是王阳明不敢腹诽,只好应下,转而问道:“那么吴先生,眼下我要出去了,你得告诉我如何才能出去吧?” 吴己辛道:“此间封印,只对灵魂有效,对实体并无限制。你来时走的是兔子洞,走的时候还是这般,钻出去就行了。” 王阳明一脸苦相,那兔子洞不过一尺见方,自己这般雄壮身躯,又不会缩骨之法,如何能够出去?但是下一刻他就暗骂自己愚蠢,原来前次吴己辛是用能量创造出莫大的吸力和推力,将王阳明硬生生挤进来挤出去的,所以他每次进出都会觉得全身疼痛难忍,这相当于是被动的缩骨。但是眼下既然知道这山洞对自己并无限制,藏锋重剑在手,劈开洞口出去就是了。 他将藏锋握在手中,运起内力一剑劈下,那洞口豁然开朗,这山壁虽然比不得玄铁之坚硬,却也是顶坚实的花岗岩,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他劈开,除却藏锋之利,更多的还是靠他本身八品的深厚内力。 王阳明见自己随手一剑居然有如斯威力,心道此番辛苦终于没有白费,眼下自己实力虽然谈不上绝顶,却也已经是人间有数,三年时光,他终于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了年轻有为的高手,心中兴奋可想而知。 出得洞来,记得碧落还在后山等候,忙去与她会合,却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她人影。正在奇怪,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似乎有一批人来到这里。王阳明抬头看去,他此刻内力既厚,全身又被老子和吴己辛联手重塑,眼睛也已是脱胎换骨,目力比之先前更好,清楚瞧见居然是散宜生带着一帮人来了,散宜生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神色的碧落,看来应是碧落寻自己不得,回到前院禀报了散宜生。 王阳明心想如今自己体内有三重人格,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为好。于是假装无事状,怡怡然迎了上去。 散宜生远远见到他,眉头一皱,继而走上前来,他还没走近,碧落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握住王阳明的手:“阳明哥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刚才遍寻你不着……” 王阳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对散宜生禀道:“令师父担心,徒儿在这里追寻一只白兔,后来迷了路径,这才走丢了许久。” 散宜生不置可否,奇怪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王阳明自知这番话说的有些牵强,这后山又不是迷宫,怎么会轻易迷路。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法。 却听得散宜生道:“无妨。你没事就好。”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十三既然无事,只是虚惊一场,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散宜生却叫王阳明跟随自己一同去演武场。王阳明怕他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心中有些惴惴。然而到得演武场后,散宜生却并未继续追问他的事情,反而道:“十三,你来我国子监中有三年了吧。” 王阳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只好点头称是,静待下文。 却听散宜生道:“你在这世间,最先认识的人是我。” 王阳明心想这话可以说不错,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首先见到的是布仁巴雅尔,但是那只是一面之交,后来再未相见,真正与自己相识到现在的第一人,就是眼前这个师父,散宜生。 散宜生神色有些担忧:“与旁人比,你身上有些不同,我总害怕你会因此遭逢一些灾难。” 王阳明不知散宜生说的不同究竟是什么,是说他是个穿越者,还是他没有经脉,又或者他能参悟三千道藏?他身上的不同之处,实在是太多了。他静静地不敢说话,只听散宜生吩咐。 “我既然带你回来,就已经决定要护你周全。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苦心,终于在小小年纪就突破八品之境,成为国子监亲传弟子中自朝闻道以下的第二高手。我很欣慰。” 原来散宜生已经看出王阳明突破了八品。他轻易不会夸奖人,然而倘若出口称赞,必定是十分中肯,绝无偏颇。他说欣慰,那自然是很欣慰。 王阳明想起与散宜生的过往种种,心中感激一路走来他对自己的照拂,躬身道:“谢谢师父。” 散宜生摆摆手,继续道:“八品既成,这世间的邪魔外道想要打你的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算碰上黑袍,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这话倒是不假,以王阳明如今的实力,如果开启八门遁甲,即便黑袍也讨不到好去。 但是散宜生却道:“只是黑袍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帮手。再者,魔族之中比黑袍更可怕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这些人都隐藏在天弃山中,轻易不出世,出世则必是腥风血雨。况且,你的对手,也未必就是魔族一众。这世间人心波诡云谲,任何人都会为了利益对你出手,所以你要明白自己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其实不用散宜生交代,王阳明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因此痛快地点头应下。 散宜生再不说别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递给王阳明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东西念念不忘,拿去吧。” 王阳明早已猜到这是什么,难掩心中的激动,双手捧过书来,认真地看着书册封面上四个大字,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微笑,一会儿是欣慰,一会儿是憧憬,最终全副化作了开怀大笑: 乘风蹈海! ; 171 ?乘风蹈海,天下第一轻功。 乘长风蹈万里海,听着似乎是神仙的手段,然而真的有一门武功,人练成之后可以狂奔千里之遥,纵跃几十丈之高,成为神仙一样牛逼的存在。这门武功,就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起练乘风蹈海没多久,就已经练成了。 因为这门轻功,练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它只要求两个条件,第一,内力足够深厚,可以支撑千里跋涉的消耗,第二,对内力的运使足够自如,可以生发出常人难以生发的力量。除此之外,乘风蹈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有一点很特别。 乘风蹈海对于内力的消耗,实在不是一般的快。 王阳明如今已是八品,九阳神功又最耐久战,他算的是内力十分深厚之辈,然而他展开乘风蹈海的轻功不过奔跑了半柱香时间,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当然,这门轻功的神妙之处仍然让他难以相信,这半柱香的功夫,他跑了百里远近。 散宜生看着满头大汗的王阳明,轻笑道:“如何?这功夫可还令你满意?” 王阳明擦擦头上的汗水,苦闷道:“这功夫固然跑的极快,用来赶路真是再神速不过,可是不过百里远近,我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这消耗也太大了些。” 散宜生轻轻摇头,坦诚道:“倘若不是这般消耗,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以内力深厚程度而论,王阳明远还没有达到修炼乘风蹈海所需要的条件。想要做到朝闻道那样奔袭千里而行若无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突破九品的实力才行。但是散宜生见明年开春,大战将起,届时王阳明在西北军中势必会迎来更多凶险的厮杀,倘若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境地,凭借乘风蹈海的速度逃跑就成了一样保命的手段。 虽然以他目下的功力,跑出五百里就气力耗尽了,但五百里也足以让他脱离险境,这才是散宜生要着急传授王阳明乘风蹈海的真正原因。 只是乘风蹈海对身体消耗甚巨,散宜生慎之又慎地交代王阳明,一旦发动乘风蹈海,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倘若一旦出现气力不支,必须立刻停止,否则乘风蹈海持续消耗自己的体力和内力,一旦耗竭,身体势必油尽灯枯,甚至有性命之忧。 王阳明见散宜生如此郑重,比之当年传授他八门遁甲之时的谨慎不遑多让,赶忙躬身应下。 待他回复了气力,散宜生又传他八门遁甲第六门的开门方法。第六门唤作景门,开启此门之后普通人的肉体已经难以承受,将会瞬间被体内涌出的潜力烧成飞灰。但是对于王阳明来说却行若无事,概因他自穿越以来,先受散宜生的封邪法印锻造骨骼,再受九阳神功滋养脏腑,又得苏沐馈赠的汇灵散之助,加之每日拼命锻体,在山河地理图中又受了万斤瀑布半年的锤炼,早就练成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新近又得老子与吴己辛联合重塑肉体,使他终于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尽皆承受得住。 但是八门遁甲对身体是全方位的消耗,肉体的负担只是一部分,倘若王阳明执迷于八门遁甲所带来的威力,一意强开第六门,肉体还未崩溃,只怕意志已经崩溃,一样是个死的下场。 这让王阳明更加深入地明白了武学中的道理,任何武功都是有负担的,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他的八门遁甲,与散宜生的八门遁甲,其中差距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传功既毕,已没有时间耽搁。启程回西北的时候终于到了。 盛夏时分,骄阳似火,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被太阳炙烤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长长一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行。 王阳明骑马走在最前面,将柳条编的遮阳帽稍微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心想这西北之地的太阳真是要命。碧落给自己编的这顶帽子虽然带来些许清凉之意,却终究还是不能完全免除燥热之感。 他侧身回望,长安城门已遥不可见。身后跟着的就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总帅、西北军最高军事长官,伯颜。 伯颜见王阳明回望,以为有什么事情,看了他一眼,王阳明冲他笑笑:“大帅不热吗?” 如此酷热的天气,伯颜仍然穿着戎装,全身披挂一丝不苟,看来官职高了以后,对形象也分外注意起来,往常伯颜行军多穿便装,今日却穿着戎装上路,自然热的满头大汗。 伯颜哪里晓得王阳明的心思,还当他关心自己,一边拿手扇着并不存在的凉风,一边对王阳明道:“热啊,热也没辙,又没人给我编个柳条帽子来戴一戴。” 王阳明看他头上顶着的银光锃亮的大头盔,心想就是给你编个柳条帽子你也戴不上啊,他不理伯颜,往他身后看去,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碧落、苏沐和沈青黛,间或有少女的笑声自马车中传出,声音仿佛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不知道这三个小美女正在聊什么。 越过马车,和马车身后的国子监几位亲传弟子,就是长长的马队了。王阳明看着马队中正在行军的人们,眼中闪过一抹郁色。 这些人,就是国子监中奉召参军的年轻学子。 临走之前,教枢处交给王阳明一本名册,里面是这些学子的名单,王阳明认真看去,发现总共一百余人,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这些都是国子监中的新鲜血液,如果没有意外,将来都会成长为中流砥柱一般的力量。 但是,他们选择上战场。 明年开春,大战将起。根据伯颜的推测,如果战事顺利,当可在一年内扫平西域诸国,结束战争。但是倘若战事不利,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是未知之数。 到时这些人中有多少能回到长安,他不知道。 这些学子都是第一次参军,眼中闪现出的尽皆是兴奋,不时有人悄悄议论西北前线是怎生光景。有个别从西北来的学生,或者曾去西北游历的学生,就跟大家讲述那边的烤羊腿是如何好吃,姑娘又是怎样的风情。王阳明耳力甚好,听得这些讲述,只是淡淡一笑,笑得颇为勉强。 西北,那是战场。打仗,是要死人的。 想起死在沙漠中的那些同袍,还有死在自己手下的胡人士兵,王阳明的心思有些恍然,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正在出神的时候,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 他赶忙收回神思,看着拦路那人,见是一名老妇,手中端着一个食盒,颤巍巍地立在王阳明的马前。 王阳明见这老妇平平凡凡,放下戒心,温言问道:“老人家,您有何事?” 却见后面人马中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跳下马来,走上前去搀着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年轻人王阳明却认识,正是日前在国子监中与他有过一番寒暄的胡宗宪。 胡宗宪的母亲一把抓住他,将食盒递在他手中,颤声道:“这是为娘的做的一顿饭,你拿着路上吃。” 胡宗宪有些不耐,将饭盒接过,抱怨道:“日前就天天让我回家吃饭,跟你讲了,国子监里食堂很好,比你做的还好。怎么今天又跑来送饭,你腿脚不好,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办。” 那老妇嗫嚅了一番,似乎不敢说话,终于还是握紧了胡宗宪的手,说道:“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为娘只盼你天天吃好睡好,早些回来。孩子,咱不求功名富贵……” 话未说完,已被胡宗宪打断:“不消说了,天天说这话,我都听腻了。打完仗我就回来,你放心吧。” 老妇还要交代几句,胡宗宪已经不想听下去,就要回身入阵。 王阳明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脚步声纷纷杂杂,王阳明抬头望去,见是一众乡亲,约莫几十人,一个个都端着食盒往这边来。 马队中一阵纷杂声音,几十名学子纷纷下马上前与这些人相认,原来都是这些学子的亲人前来送行。 伯颜在马上见了,叹一口气,小声道:“父父子子,人之常情。这些学生一心报国,却也少了尽孝的本分。” 王阳明听到伯颜的言语,心中不快更甚。他想起百科全书中看过的几句诗,忍不住缓缓念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这是前世唐朝大诗人杜甫的《兵车行》,其中苍凉意味千百年来感人肺腑。伯颜听得王阳明的吟诵,一时也有些痴茫,然而下一刻他悚然而惊,用责备的语气说道:“王将军,开拔在即,怎能念这样消沉的诗句。” 王阳明没有回答他,久久无语,只是反复默念着诗句的最后几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学生们将自己的亲人一一劝走,这才复又上马。伯颜催促大家继续前行,众人见堂堂二品辅国大将军说话,哪敢不从,纷纷快马加鞭赶路。王阳明在前面沉默走路,一言不发。 就这样晓行夜宿,经过半月光阴,众人才终于缓缓抵达嘉峪关。 ———————————————————————————— 《阳明纪第二卷》终章。不知不觉这本书写了几十万字了,编辑不肯签约,读者寥寥无几,三茶确无多少更新的动力了。第三卷还有些存稿,待存稿发完以后,这本书就暂停更新了。目前三茶正在全力写作另一本小说《与丧尸斗争到底》,都市异能类的,讲述如何在丧尸遍地的末日生存的故事。那本书我很喜欢,然而没有对阳明纪这样的刻骨铭心的爱。可惜写作是要看市场的,那本书因为题材的关系,签约了。不过业绩也挺惨淡,希望慢慢能好起来。 大家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与丧尸斗争到底》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一醉方休。《阳明纪》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即将落幕了。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 1 ?将新来的学子们都安排妥当,王阳明才去鹰扬军营中查看,见在顾惜风治下,鹰扬军一切安好。这一月来没有战事,诸人无事之时各自苦练,一个个精神头更足了,王阳明内心稍安,这才略略快慰一些。 顾惜风眼见是他来了,咧开大嘴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把我肩上这鹰扬军代统领的重担拿走。” 王阳明知道顾惜风的性子,晓得他最受不得俗务,但偏偏军中除他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代统领的职位。笑骂道:“我这次回京,圣上对咱们鹰扬军俱有封赏,你老顾官升两级,现在假假也是个四品宣节校尉,怎么就没一点当官的样子。” 顾惜风哈哈一乐:“我老顾生平不修善果,就爱杀人放火,当官什么的,没意思。” 王阳明懒的跟他斗嘴,正要去跟别人寒暄,却被顾惜风一把拉住:“有个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王阳明见他神色认真,知道顾惜风要说正事,忙洗耳恭听。 原来皇帝下旨国内适龄青年参军,大夏帝国行政效率极高,不出几日,全国各地的青年纷纷投军,已有五万余人分配到了西北军中。王阳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新兵到来,心中咋舌。心想如此一来,本部那边现在肯定忙着分配这些新兵,有的忙了。 顾惜风道:“我已听说,圣上对于咱们鹰扬军在凿空之行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十分欣赏,着令咱们鹰扬军扩编,估计不出半月鹰扬军的建制就要增加到五千人,所以要与你商议。” 王阳明心想扩编就扩编呗,人齐了之后开始训练就是了,那又有什么要商议的了。然而听完顾惜风的话,才发现自己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顾惜风久在军中,深谙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这五千人马的建制建立起来以后,如何能够达到鹰扬军现有的水平,实在是一个难题。要知道,原本鹰扬军不过一百人,由王阳明亲自训练,所谓船小好调头,很快就练出了极其突出的单兵素质。 但是五千人,王阳明再用这种方法训练,他没办法亲自盯着每个人,训练效果就必然大打折扣。王阳明皱眉不语,正在思索办法,转眼看到顾惜风似乎胸有成竹,转而笑道:“我看你心中早有成算,赶紧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顾惜风微微一笑:“想要练好这五千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训练。” 顾惜风的法子说来十分简单,将原本鹰扬军所剩九十人打散,每两人为一组,负责训练新兵一百余人。这些鹰扬军的老人都已是身经百战之辈,实力也都足够,由他们亲自训练,必然可以保证扩编的鹰扬军战力不减。待新兵训练有成,再合兵一处,由王阳明操练阵法,形成合力。 顾惜风说的在理,王阳明大点其头,决心就照此办理。二人商议既定,王阳明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其他事情,这才告辞而去。 三日后,五千新兵果然到位,其中有国子监的部分学子,也有全国各地其他学院的学生,还有社会各界奉召参军的年轻人。曾经与王阳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子监学生胡宗宪恰巧也被分配来了鹰扬军。 王阳明见这些人虽然良莠不齐,但都是年轻人,料想他们的可塑性极高,只要在这里认真接受训练,当可以练成一支新的百战之师。他按照顾惜风的法子将鹰扬军就地打散,各自回去训练。他自己则离开军营,往伯颜住处去。 伯颜有重要任务交给他。 伯颜正在审阅新近来西北军参军的人员名单,见王阳明来了,笑着让他坐下,问道:“鹰扬新军训练如何?那些新兵可还听话?” 王阳明点点头,说道:“有老顾统领全局,当可不必担心。” 伯颜却不置可否:“你不要掉以轻心。这批新人里面,有些来头不一般的,可不是轻易服人的角色。” 王阳明疑惑不解,伯颜见他神色,知道他确实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新兵名册我已看过,这次连御武四家的子弟也来参军了,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御武四家?从来没听过。 经伯颜一番解释,王阳明才知道,原来大夏以武立国,皇帝当年靠兵马起家,反抗大商朝,北边抗击匈奴,还阻挡了魔族的第二次入侵,委实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散宜生固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不是神仙,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皇帝身边还汇聚了一大批精英武人,为他效死力。这些人来自四个大家族,在大夏建国以后,皇帝论功行赏,将这四大家族封为御武四家。 御武四家,刀枪剑拳。这四家分别是天刀门,龙枪门,仙剑门,神拳门。四大家族在大夏国地位超然,门中弟子个个都是习武之辈,他们单独设立家族私塾,教授子弟武艺文学,而这四家的本部分散在大夏各省,并不在长安。因此王阳明在长安国子监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四家中的人。 王阳明奇道:“既然是皇帝的股肱之臣,难道还敢不服军方命令?” 伯颜轻叹口气:“人有亲疏之别。我大夏军队虽然对皇上忠心耿耿,但御武四家是从皇上起兵之时就一直跟随着的,这么多年下来,早被皇上视为心腹,他们的子弟自然与普通士家子弟不同。因此我担心这些人来了咱们西北军之后,未必事事都听上级军官的调遣。” 王阳明见伯颜如此高官,都十分在意那所谓的御武四家,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世家子弟都生在太平岁月,娇生惯养,只要带他们去见识一次战场的残酷,这些人必定会明白训练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的道理,到时不用自己逼着,他们也会拼命训练。 伯颜合上名册,站起身来,王阳明也赶忙随之站起,伯颜沉思良久,缓缓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 王阳明见他神色严肃,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大事。眼下西北军中太平无事,大家都在抓紧战备。虽说明年要联合花剌子模王国对西域十五国开战的事情还处于绝密状态,朝堂之上三品大员以上的高官才知道内幕,西北军中除伯颜、秦重海以及自己这些鹰扬军人之外,并无别人知道消息。但是军中的紧张气氛还是带动了大家的情绪,所有人都知道近期必定会有作战计划,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向哪里用兵而已。 “我要你抓到潜伏在我军中的一个神秘奸细。” 伯颜语出惊人,王阳明心头一动,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与黑袍那厮率领的胡人四万联军交战之事?”伯颜看着王阳明,缓缓问道。 当然记得。那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但因为那场战役,王阳明被迫与黑袍单独放对,强开八门遁甲以致重伤。这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如此重伤,自然对此念念不忘。 “那一次,我本以为用我自身当诱饵,诱使黑袍出来,然后命秦重海以伏兵设在外围,将黑袍的军马全数消灭。但是,我失败了。”伯颜虽说自己失败,脸上却殊无惭愧神色,当是不以一时胜败为意。 经他提醒,王阳明终于想起,当时战况十分奇怪,原本他们估计精绝人不过一万五千兵马,自己这边四万人无论如何都能将对方尽数吃掉,不想黑袍似乎早就洞悉了伯颜的图谋,居然暗中准备好了四万联军,给伯颜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阳明等人去野人谷救援伯颜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军中出了内奸。此刻想起伯颜当时的那句话,王阳明心头一震,却问道:“大帅早已知道军中出了问题,为什么忍到今天才肯动手?” 伯颜轻轻摇头,眼神有些不快:“并非今日才动手,我早已留心此事。” 上次与胡人联军交战回来之后,伯颜即命斥候营暗中查访奸细,但是搜了一年毫无所获。伯颜心中惊疑,暗道这奸细必定隐藏极深,在西北军中位置极高,因此斥候营居然查不到这人头上。他怕再查下去打草惊蛇,因此就中止了调查。 ; 2 ?后来王阳明跟随张骞一同凿空西域,伯颜奉皇命前往监视保护,临走之前珍重嘱托秦重海务必龟缩城中,千万不能出击,所虑的就是秦重海城府不深,被那奸细所利用,弄出什么闪失来。只要龟缩不出,那奸细就无法动作,嘉峪关可保安然无恙。 但是如今天下大战在即,如果这奸细继续隐藏在西北军中,不停为敌人提供消息,事情的后果将不敢想象。别的不说,只要大夏与花剌子模联手作战的计划被那奸细得知了泄露出去,西域十五国势必立刻变成铁板一块,到时想要再各个击破,就难如登天了。因此伯颜决心此刻重启调查,揪出那名奸细。 但是这活儿不能大张旗鼓的干,斥候营既然查不出结果,只能动用别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伯颜选中的力量,就是王阳明。 “你在我西北军中时日较短,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兼且心志坚定,武功高强,由你来做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伯颜看着王阳明,等他回应。 王阳明心知伯颜这也是迫不得已,原来他已经不相信整个西北军中的其他人,只能依靠自己了。他认真地点点头,复又问道:“范围?” 西北军少说五万人,其中个个都有当奸细的可能,如果不给个范围,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四品以上。”伯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 正四品?王阳明心中一惊,整个西北军中做到正四品以上官职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这些人都是西北军的高级长官,即便放在整个大夏也是高官,怎么会出了奸细? 伯颜见他似乎不相信,只好耐心解释。正四品以下的军官,斥候营想要查十分方便,对方根本无从遁形。但是斥候营查了一年居然查不出任何东西,证明这人必定身份极高,以斥候营的能耐也无法调阅他的全部来往资料。 “时间?”王阳明再次发问。 “两个月以内。” 王阳明点点头,对伯颜行了个军礼,再不说话,转身退下。 伯颜见他远去,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孩子,初见时还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如今已经这样沉稳,真是难得。” 王阳明有些郁闷。 原本想的是当兵打仗,加官进爵,不想半道接了一个当纠察队的活儿,这跟自己的主线任务不符合啊。 他可没有抓奸细的本事。这种事情,从来没干过,一点经验没有。 但是伯颜的交代就是任务,而且伯颜如此信任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回了自己房中仍在思索。他想的太沉入,连有人敲门都没发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阳明哥哥你在屋里啊,为何不开门?” 王阳明被话语惊醒,忙抬头看,却是碧落来了。他收了心思,起身笑道:“想事情想的太专注了,你怎么来了?” 碧落掩口微笑:“阳明哥哥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呢。” 查奸细这种事情,务必要保密才好。王阳明心想此事与碧落无关,还是不要告诉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却听碧落道:“我想去城外走走,哥哥要不要同去?” 原来自从长安回到嘉峪关后,碧落闲来无事,这两天憋得气闷了,想约着王阳明一同出城逛逛。王阳明心中有事,本不想答应,转念一想伯颜给了两个月的期限,自己也不必急在一时,陪碧落出去散心也好。 他点头答应,碧落心头一喜,忙道:“如此我赶紧去勤务营那边申请出城权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阳明被她一句话点醒,兴奋地叫了一声。碧落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嘉峪关中所有军人,如果要出城门,必须有后勤营颁发的出城许可才行。这出城许可是要交给守城士兵作为记录备案的。那个奸细,势必要给胡人那边传递消息,那他肯定要定期出城,只要去守城士兵那里查阅出城记录,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王阳明难掩心中兴奋,对碧落道:“今天不出城了,咱们去玩点新鲜的!”拉着碧落的手就往嘉峪关城门去。 碧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被他拉着手一路疾走,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才懒的管王阳明要干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城门,守城士兵认识王阳明,知道他是军中高官,伯颜眼前的红人,忙起立向他见礼。 王阳明摆摆手道:“小哥不用客气,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明来意,守城士兵为难道:“出城记录是机密文件,往常需要查阅的话,得有后勤营总管的批准才行。” 王阳明眉头一皱,心想原本后勤营总管是庄聚贤,后来这家伙因为构陷自己被贬黜了,现在的后勤营总管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肯定也不认识,伯颜又交代自己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自己不能去求他批准。 他眼珠子一转,对守城士兵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曾经是后勤营的副总管,你就借我看看,保证就在这里看,又不带走,你怕什么。” 那士兵见王阳明如此说,心中揣度王阳明是伯颜眼前的红人,更有传闻说他现在在皇帝面前都风头甚健,倘若自己得罪了他,那是万万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职责在身,还是有些为难,正在踟蹰不定,又听王阳明道:“我看你骨骼清奇,想不想来我鹰扬军中任职啊?” 士兵眼睛一亮,鹰扬军如今是西北军中的王牌军队,进入鹰扬军就意味着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他本是西北军中最不起眼的守城士兵,论编制属于后勤营,如无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陡然看到王阳明抛出的橄榄枝,哪里还有犹豫,忙将王阳明拉到一边,赔笑道:“王将军尽管看就是,但万不可将其中信息泄露出去。” 王阳明自然答应,就在守城士兵歇脚用的桌椅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记录本,展开详细翻查。 碧落见王阳明看的认真,不好打扰,就在旁边陪着。那士兵早听说王阳明身边有一名侍女,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一个兼懂十六种语言的大天才,皇帝钦封的乐正,料想便是这位了。有心攀谈,却又不敢放肆。 碧落闲来无事,倒主动与那小兵说话。小兵受宠若惊,有问必答,倒把碧落搞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兵见碧落虽然是王阳明将军的侍女,但对自己十分和善,心中感动,更是着意殷勤。 约莫一个时辰,王阳明看完了一年以来所有进出城的记录,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 这一年来,所有人的进出,居然没有任何问题。 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理由出城,每一次出城都经查验没有问题。这就奇怪了。 难道那奸细根本没出过城? 可是待在城中,如何能够向胡人传递消息呢? 碧落见他神色茫然,小心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王阳明听她说话,不自觉地问道:“不见面的话,怎么传递消息呢?” 碧落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然而还是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飞鸽传书,烽火传讯,都可以啊。” 王阳明啊地一声,顷刻回神,定定地看着碧落,下一刻,嘴角绽出一朵微笑,一把将碧落的手握住,哈哈笑道:“好妹子,亲妹子,你这脑子太好使了!” 碧落不知道王阳明何故如此兴奋,但是被他紧紧握着小手,一颗小心脏扑扑乱跳,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王阳明拉着碧落向那守城士兵告别,想起自己先前曾经应承过他要让他进鹰扬军,于是写了一封便函,请他持此函去找顾惜风报到。那小兵见王阳明居然真的将自己纳入了鹰扬军,喜不自胜,对王阳明是千恩万谢。 王阳明心想,等你见识了我鹰扬军魔鬼般的训练方法,到时只怕吓的屁滚尿流,卷铺盖就要走。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是你自己不行。 二人走回城中,碧落见王阳明似乎是在做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不欲耽误他,对他道:“阳明哥哥你先忙去吧,我等你忙完了再来找你。” 王阳明见她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明显还是想跟随着他,忙道:“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伯颜大帅叮嘱我这事情要保密,就是对你也不能说。所以请你见谅,但是你呆在我身边也不碍事,只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是什么事情。” 碧落点头答应,只是默默跟随。二人一路走到斥候营中,王阳明叫来主事,说要检查信鸽的饲养情况。 ; 3 ?他被碧落点醒,顿时明白军中那神秘奸细如果要跟胡人通报信息,未必要亲自去传话,只要用信鸽或烽火传讯,就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是烽火太扎眼,这人必定不会使用,而信鸽十分隐蔽,想必他是用信鸽来传递消息,因此来到斥候营中查看信鸽情况。 那主事见王阳明亲至,不敢怠慢,忙引他前去观察。王阳明见这西北军中养了近百只信鸽,都在笼中安静吃食,问道:“这些信鸽都归斥候营所用吗?军中长官有没有权力使用信鸽?” 那主事如实答道:“信鸽基本为斥候营传递消息使用,但部分军官如有特殊需要,经斥候营主管审批之后可以使用,用毕要尽快归还,还要书面说明使用目的备查。” 王阳明点点头,心想如此说来那奸细无法使用斥候营的信鸽。倘若他敢使用,那势必会落入斥候营的掌握。他见这些信鸽的翅膀上都打上了奇怪的编号,奇道:“这些编号是什么?” 主事笑道:“这是密码,代表的是信鸽的编号,这些密码的破译方式只有我斥候营的机要员才知道。通过编号就可以确认这只信鸽是否我斥候营所有,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王阳明心中已有成算,向那主事谢过,就与碧落一同离开。 既然不敢用斥候营的信鸽,那么肯定是用自己私自驯养的信鸽了。 二人回到房中,王阳明却爬上屋顶,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碧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得他明言在先,不得相询,只得默默相陪。 王阳明看了会天空,忽然对碧落道:“你内功修习如何了?” 碧落见他相问,忙道:“已经到达二品的巅峰,不日将突破三品。” 王阳明心中默算,碧落修习武功时日尚短,如今已到二品巅峰,说来并不算慢。他自腰间抽出一样物事,伸到碧落面前:“送你!” 碧落见那东西软绵绵的缠在腰间,以为是王阳明的束带,心道你送我条腰带干什么。正在疑惑,却见王阳明忽然将那软软的带子一抖,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那带子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忽然伸得笔直,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竟成了一柄长剑! 碧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王阳明嘿嘿一乐,笑道:“绕指柔剑,好东西呢!” 碧落满心欢喜地将剑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爱不释手。脸上泛过一丝羞红,心道原来你心里这么在意我。 当日碧落开始修习武功之时,曾对王阳明说要用梅花针当作兵器,王阳明坚决不允,答应等回到长安之后送她一把剑。后来王阳明没再提这事儿,碧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也没有问他,不想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把绕指柔剑,今天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绕指柔软剑,熟精铁打造,因为铁质至纯,所以十分柔软,但是只要内力稍加灌注,剑身立刻变得坚韧,是十分神奇的兵器。此剑携带方便,可束于腰间,同时诡异难防,实在是刺杀、暗杀、偷袭的利器。 王阳明回到长安后,自己忙于特训,就嘱托曹沾代为寻找,在长安顶级的铁匠铺中寻得此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一直带在身边,想给碧落一个惊喜。 碧落把玩一阵软剑,就将其束在腰间,王阳明虽然跟她聊天,但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天空。碧落心中好奇,问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么?” 王阳明答道:“看鸽子啊。” 原来西北荒漠中并无野鸽,只要有鸽子飞过,必定是信鸽无疑。王阳明早就开了天眼通,目力可及三百尺远近,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信鸽,只要有一只翅膀上没有斥候营的特殊标记,就可断定这必定不是西北军营中的信鸽,那八成就是那奸细所使用的信鸽了。 只是哪那么容易就让他找到,那奸细或许十天半月甚至两三个月才向外传递一次消息。王阳明只怕把眼睛看瞎了,也没法找到那只鸽子。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碧落不知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看鸽子,但是料想他必有深意,又不敢多问,只好不打扰他,由他静静看去。她自己则在一边默默相陪,心想这样安静的时光,真想一直过下去才好。 两人在屋顶静坐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王阳明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跟碧落下来。打发碧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则在屋中打坐,修习九阳神功。 练习半晌,成效微乎其微,内力到达八品境界固然可喜,但是八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望不见那一道门槛。 武功至于此地,仿佛登泰山而小天下,本应有悠然自得之感,但是九品就仿佛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泰山再高,不过凌云,珠穆朗玛却是高插天际,遥不可及。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想起伯颜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心中有些沮丧,忽然想起自己识海中还住着俩房客,这俩都是老怪物级别,自己为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甫一动念,识海中便已经有回应,听老子道:“你精神力远超普通人,为何不借用精神力来探查此事?” 王阳明不知所谓,他虽然知道自己经散宜生特训,锤炼出了相当深厚的精神力,却一直没明白精神力究竟有何妙用。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发话,正是吴己辛:“这小子太笨,空有宝山而不知索取。” 王阳明听吴己辛说话虽然冷嘲热讽,但明显他也知道精神力对于此事有巨大帮助,也顾不上别的,赶忙向两位老人求教。 老子道:“我只知精神力有很多妙用,料想能帮到你,但我不善武道修行,具体如何运用精神力我并不了解,你还是得向吴己辛求教才是。” 吴己辛懒散道:“精神力的使用是非常高深的法门,就算他能有这个本事,我又为何要教他?他又不是我徒弟。” 王阳明在心中没好气道:“你生前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 吴己辛不知道他为何要嘲笑自己,奇怪道:“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王阳明心想请将不如激将,干脆大胆道:“如果不是你进入我的识海,我将你从后山的禁制中带出来,你就要在里面再过上不知多少岁月,最后归于消亡。现在你居住在我的识海之中,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么?” 吴己辛没有说话,王阳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复又说道:“即便不感激我,你住在我识海中,我问你收些房租,不也是应该?你就教我如何运用精神力的法门,算是抵些房租好了。” 吴己辛却淡淡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岁数,居然对我用这等浅薄的激将之法。” 王阳明一拍脑门,忘记了自己不论想何事,这两人在自己识海之中,都能洞悉自己的想法。所谓激将之法,真是可笑了。 却听吴己辛说道:“不过也罢,你一个八品的小娃娃,我教你不过举手之劳。看在你为我提供容身之所的份上,我就教一教你。” 王阳明大喜过望,赶忙凝神细听。吴己辛缓缓念诵了一篇口诀,王阳明心领神会,喜得抓耳挠腮,原来精神力居然真的可以这么用!他按照吴己辛所说的方法,潜心静气,内视识海,渐渐看到识海中一股淡青色的气流盘旋环绕,生生不息。 这就是精神力么? 下一刻,他调动这股气流缓缓上升,脱离了自己的天灵,慢慢发散到空气中去,向四面八方缓缓蔓延。 那精神力虽然看着像一股气流,实则是一股精纯的能量,随着这股能量的离体,王阳明觉得识海中一空,同时这股能量向四周迅速发散,渐渐离开了他所在的屋子,向整个嘉峪关中弥漫开来。 虽然闭着眼睛,他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幕庞大的画面来。这画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铺展开去,居然是他的房屋四周情况! 而且这画面比之肉眼看到的还要精细许多,连草丛中的飞蚊、地面上的沙粒都看的清清楚楚。同时脑中传来了虫鸣鸟叫,风声呼啸。 王阳明大乐,暗道这精神力的用法真的是太玄妙了。 精神力发散出去约莫百尺远近,终于再难扩散,王阳明心知这是自己的精神力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范围。几息之后,这范围开始慢慢缩小,他心中好奇,却听得吴己辛说道:“以精神力探查四周,精神力是会迅速消耗的,一旦精神力耗尽你还不收手,你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 4 ?王阳明闻言,赶忙将精神力悉数收回。缓缓睁开眼睛,脑中有些轻微眩晕,料想这是精神力有所消耗的缘故。 他在识海中对吴己辛道一声谢,却又问道:“这等精神力探查的法门,我之前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料想是十分高深的功夫。吴先生为何会使?这究竟是什么门道?” 吴己辛淡淡道:“我于天下诸般绝学都有涉猎,这法子虽然难得,却也称不上旷世绝学。只要精神力修炼达到一定境界,都可以运使,那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了。名号么,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不妨,这法门叫做神明之眼。” 神明之眼?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王阳明心想这名字起的还真是贴切。除了神明,谁能拥有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力? 既然已经学会利用精神力,伯颜所交代的那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但他并不着急,先去吃饭,养足了气力,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爬上城中一座高塔。 这塔是嘉峪关中至高点,原是一座水塔,用来储存清水以备战需,后来西北军以开山掘海之力,挖了一道运河,将临近一条河流的水引入城中,从此城中水源不缺,这水塔渐渐失去用途,就此荒置。 王阳明登上塔顶,盘膝坐好,运起吴己辛所教的神明之眼,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若一线,缓缓地向天空之中伸去。他要探查这嘉峪关上空所有飞过的鸟类的痕迹。但是精神力毕竟有限,因此跑到这制高点来,试图省些力气。 精神力渐渐升入高空,到达约莫一百尺上下,终于无法再次上升,他将精神力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周围五十尺的天空,心想鸽子不是雄鹰,一般来说也飞不过一百尺高,只要有鸽子从这天空中经过,自己势必能够看到。 一边缓缓操控精神力,一边运起九阳神功和穴道吸气之法,慢慢修习。 运功一夜,功力稍涨,精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虽然查获了几只鸽子,却都是嘉峪关中斥候营所养的信鸽,居然没看到一只不同寻常的鸽子。看来那奸细今夜并未与胡人有所交流。 他并不气馁,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觉得头晕脑胀,看来这精神力的消耗比之体力和内力的消耗又有不同,后二者导致的是身体的疲劳,这精神力导致的却是精神的疲劳,另有一番痛苦。 如果为了查这个奸细把自己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变成了一个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想着,他起身回去休息。却听得脑海中老子笑道:“小子杞人忧天。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缓缓恢复,而且使用的越多,每次恢复的量也就越多,长久下来你的精神力会越来越多,只要不一次性耗尽,就终归会越来越强大。” 王阳明闻言心喜,心道原来精神力是这么锻炼的。虽然不知道这精神力在战斗中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但是多学东西毕竟是好的。 一连一个多月,王阳明每晚都来这水塔之上施展神明之眼,试图找到什么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但是意外的,他的精神力居然暴涨了一倍,所能侦查的范围比之最开始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心想老子的话果然是真的,自己每日拼命压榨精神力,居然让它迅速壮大起来。 他全心悬着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关心别的。直到一日隔壁的屋子传来长啸之声,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很久都没见过碧落。而隔壁的那间屋子,不就是碧落住的地方么? 难道她又破境了? 碧落果然破境了,她知道王阳明在忙,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她万不敢打扰。专心于修行王振所传的葵花宝典,居然进展迅速,终于被她突破三品。 王阳明推门而入,碧落长啸已毕,正在盘坐调息,听得声音,睁开眼来,见是他,赶忙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忙的事情有结果了?” 王阳明摇摇头,心想哪有那么顺利。转而问道:“你已经突破三品了?” 碧落含笑点头,眉宇中有些得色。王阳明见她欢喜,内心也十分欣慰。他见碧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咱俩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的修炼进境如何?” 碧落却摇摇头:“你是八品,我不过三品,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王阳明哪里容她反抗,一把将她拉到院子里,站定说道:“如果碰上比你实力高强的敌人,你也不敢与他交手么?没有这样的道理。来来来,比划比划。” 碧落听他如此说,想起之前碰到的那个百毒门门主蝎大人,那人实力高深莫测,自己如果有一天再碰到他,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她心知王阳明说的有理,再不推辞,自腰间抽出绕指柔剑,摆了个起手式,笑道:“阳明哥哥,快拔剑。” 王阳明的藏锋重剑出手必有杀伤,哪里能对这小姑娘使用。虽有风林火山刀在身,但是他只会一套火贪刀法,霸道异常,万一失手就会给碧落造成重伤。他也不取兵器,反而将藏锋剑和风林火山刀都扔在一边,道:“我不用兵器,就空手和你打过,但你万不可小瞧我,我的拳头可是重的很。” 碧落见他不肯用兵器,虽然知道他是怕误伤自己,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心想万不能让哥哥你小瞧了,当下运足气力,展开软剑就向王阳明攻来。 王阳明见她气力虽然谈不上雄浑,但内力发动之下,步法快绝,居然隐隐有些瞻之在前、呼之在后的味道,加上她所用剑法是苏沐所教的太乙分光剑,更显得身法飘忽,难以琢磨。心道这大内太监所练的葵花宝典还真是有些门道。 但他已是身经百战的八品高手,对这等小小伎俩哪里会放在眼里,碧落软剑已到了身前,王阳明仍旧毫无所动。碧落不知王阳明为何不出手,以为他分神了,待长剑即将刺入他体内,才慌了起来,毛手毛脚地想要将剑势收回,然而已经来不及。那剑尖眼见就要在王阳明的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便在这时,王阳明鼓励般地对碧落绽出一个微笑,却忽然右手微抬,轻轻地在她的剑锋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恰到好处,偏偏弹在碧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她只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那剑本就是柔韧的,被这股力道所迫,居然弯成了个半圆。剑上力道太大,令她险些拿捏不住。 碧落赶忙加力,剑身受她内力所激,咻地一声复又转笔直,这才没有脱手,她持剑在前,娇呼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分神了,原来你根本没把我的剑招放在眼里……” 王阳明微笑道:“你可尽出全力,不要留手。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伤不了我的。”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复又揉身之上。这一次全力施为,太乙分光剑配合葵花宝典心法,那剑仿佛眼镜蛇一般,时而昂首吐信,时而盘旋环绕,碧落身形满场游走,竟然将王阳明的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在霍霍剑光之下。 王阳明不想碧落修行时间尚短,居然练成这样的身手,心中十分安慰。但是碧落剑光虽然唬人,于他这百战之身而言实在是没什么效用,他只静守本心,丝毫不理会碧落的种种诱敌妙招,只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之前,以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便将碧落的剑锋远远荡开。更为神奇的是,碧落数次绕到他的身后,想要偷袭,王阳明并不回身,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将碧落的剑锋一次次弹开。这自然是神明之眼的妙用了,碧落在他身后再怎么动作,都无法逃过他的探查。 这场景有些古怪,碧落满场游走,打得自然是好看。王阳明却站在原地以逸待劳,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只是时不时用手指轻轻一弹,便让碧落的进攻尽数落空。 碧落心中有些气馁,心道原来二人之间的武道修为真的有天壤之别。但是她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见王阳明应对的轻松,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反倒被激发出来。她再次出手,这次剑上所用的已是葵花宝典中最精微的内力。 王阳明待剑身及体,正要伸手去弹开剑锋,忽然觉得这一剑似乎与之前的剑法不同,他手指微弹,感到剑锋之上传来一股极其阴寒刁钻的内力,这内力凝成一线,仿佛一根针一样,居然突破了他九阳神功的护体真气,直直地钻入他的体内。 咦?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感觉那内力一路从手指突破到手臂,所过之处一片酸麻。此时他终于再也不能站立不动,赶忙后跃一丈,碧落见他神色古怪,生怕自己伤了他,赶忙住手,却见王阳明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 5 ?王阳明运起九阳神功,从手臂一路往下到手指,所过之处那股阴寒内力仿佛冰雪遇上骄阳,瞬间被蒸发干净。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碧落赶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伤了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奇怪地看着碧落道:“你刚刚用的,是从葵花宝典中学来的内力?” 碧落点点头,说道:“宝典中所载,修习葵花宝典有所小成之后,内力可以凝成一线,无坚不摧,无刚不破,最善于出其不意制造杀伤。” 王阳明暗暗点头,心道无怪乎王振曾经劝说碧落用梅花针当武器,如此阴寒细腻的内力,如果能与梅花针相配,自然是更增威力。只是这内力,自己真的觉得好生眼熟。 他想起那内力在自己体内引起的酸麻之感,一瞬间心有所悟,脱口而出道:“苦因针!” 碧落虽然未曾与黑袍或者黑袍的手下交战,但也知道黑袍有一门阴毒的功夫叫做苦因针,专能封人内力。眼见王阳明突然说出这名字来,惴惴道:“哥哥是说这葵花宝典与苦因针很像?碧落不练了就是。”她说不练就不练,竟然没有丝毫舍不得。 王阳明沉思一会儿,却又摇头,心中暗道不对,苦因针针对的是人体的经脉,因此对自己无效。但是碧落方才所用的内力明明对自己都是有效的,那内力所伤害的不是经脉,而是人的肌肉骨骼。如此说来这内力比之苦因针威力更大。只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东方不败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她自创的葵花宝典应该比黑袍的苦因针历史更加悠久才对,料想跟黑袍没什么关系。 想通此节,他才放下心来,安慰碧落:“没事,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料想这葵花宝典跟苦因针并没有什么关系。” 碧落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王阳明见她仍旧有些惴惴,忙道:“碧落你很厉害啊,居然连我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碧落无心听他夸奖,只问他:“这武功到底能练还是不能练?” 王阳明道:“葵花宝典这么厉害的武功,当然是练得。等你把这武功尽数学会了,只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是啊,倘若对敌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将深厚的内力凝成一线,又有谁能阻挡碧落的进攻?葵花宝典,他在心中暗暗私忖,这门武功当真称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单打独斗的功夫。那东方不败自创葵花宝典,她自己肯定已经练到至高境界,她号称前朝第一高手,看来果然是名下无虚。只怕以散宜生的实力,想要跟她单打独斗获胜,也是难能吧。 与碧落说了一阵,他告辞回了自己房中,却听得识海中传来吴己辛的声音:“东方不败,原来她的武功在世间还有传人。” 王阳明好奇心大起,问道:“吴先生也知道东方不败?” 吴己辛浩然长叹,缓缓道:“我与她交手数次,自然是认得她的。” 哦?自从认识吴己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认识某人。王阳明暗自盘算,东方不败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妃子,据说她生活的年代离现在足有一千年,吴己辛既然是与东方不败同时代的人物,证明他也生活在一千年以前。 千年怨鬼啊…… 想到自己脑海里面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由得有些悚然。转念一想又心平气和了,老子他老人家都活了三千多年了,这个一千年的怨鬼又算的什么。 却听见吴己辛在识海里面冷道:“以后再敢用千年怨鬼来称呼我,我就在你的识海里面翻江倒海,让你变成个白痴。” 哎呀,又忘记了这家伙能洞悉自己所有的想法。 王阳明赶忙收敛心神,对吴己辛赔笑道:“先生别生气,有时候这想法不受我控制。我只是好奇,先生与东方不败是怎么认识的?” 良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听得吴己辛道:“她是正道魁首,我是邪道至尊,那又有什么好认识的。正道人都说她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心中不服,就去找她比划了几下。” 王阳明难以抑制一颗八卦的灵魂,忙问道:“谁赢了?” 吴己辛淡淡道:“比了三场,互有胜负。” 王阳明悚然而惊,心道东方不败这样的高手,居然跟这吴己辛打个平手,看来这吴己辛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是自己从未听说前朝有个名字叫做吴己辛的高手,看来这名字是假名无疑。 吴己辛却懒的理会他的想法,似乎想起了无数往事,淡淡道:“后来我创出了一门新功夫,料定她必然不是我对手,想要再去找她比划,她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听这意思,明显不是老死,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会非正常死亡? “天下第一,未必便永远不死。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数次相问,吴己辛却只是不答。王阳明心道看来这老人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其中故事的了,遥想东方不败的风姿,居然离奇死亡,这其中必然是个精彩无比的故事,可惜自己无法得知了。 他却复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说自己创出一门功夫,必然能将东方不败打败,不知道先生想出的是什么功夫,这般厉害?”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应:“我这门功夫,发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叫做天下溪流功。你若想学,就先跟你现在的师父断了关系,然后对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便将这门天下第一奇功教给你,让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溪流功! 王阳明心头大震,想起之前做的怪梦里反复听到的那句话: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 原来真的有天下溪流这门功夫,原来梦里菩萨指引自己前往埋骨之地就是为了让这老人教自己这门功夫! 但是想起梦中观音菩萨那阴侧侧的表情,还有第二次听到的那句话,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心中立刻生出极大的不安感。 埋骨之地的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天下溪流也已经证明真实存在,说明梦里听到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都有所指。那么九品莲台和八万地狱呢?自己眼下已经八品,虽然离九品还遥遥无期,但是总归早晚都会突破到九品境界的。到时难道就会堕入八万地狱么? 吴己辛见他不回答,只是在反复琢磨那两句话,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两句梦里听来的话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这天下溪流功,你到底学不学?” 王阳明被他的话语从沉思中惊醒,思虑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不学。” 吴己辛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你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却听王阳明傲然道:“我早晚都会成为天下第一,何必非要学你的武功。” 吴己辛不再说话,倒是老子呵呵一笑,说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溪。” 王阳明知道这是道德经中的话,吴己辛却不明白道德经为何物,自然不知道老子的意思,沉闷道:“什么黑啊白啊的,你这老头就是会弄玄虚,你莫非是个哲学家?” 还真被他猜对了…… 眼见王阳明不肯学自己的武功,吴己辛也懒的再说什么。王阳明却昂首挺胸,心中暗下决心:什么九品八品,莲台地狱,小爷我这一生都是要傲立苍穹的人物,怕你个球!即便真有地狱,我也要像齐天大圣一样,闹你个九幽十类尽除名,四海千山皆拱伏! ; 6 ?他看到了那只鸽子! 在第四十个深夜,他再次到达水塔之上凝心探查,终于在后半夜的万籁俱寂中,发现了那只诡异的鸽子。 它飞的很快,但声音很小,没有其他普通鸽子的咕咕声,甚至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被夜风给盖了过去。这鸽子通体灰色,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体型比普通鸽子小一些,翅膀却比普通鸽子长出一倍,明显是经过特殊培育的种类,目的是尽量减少飞行时产生的声音,降低被人发现的概率。 但它还是逃不过王阳明的探查。 这只鸽子甫一进入王阳明的精神力范围,已经被他知觉,但他没有动手。 因为这是在嘉峪关中,那个奸细刚刚放出这只鸽子没有多久。如果现在动手,倘若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精神力高手,势必顷刻之间就会发现。 所以他没有动手,而是自水塔上一跃而下。 尚未接触地面,他的双腿已经如同螺旋桨一般发动,带着他的身形如同苍龙一般摇头摆尾地向前跑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残影。 下一刻,他已到了嘉峪关城门,纵身一跃,凭着胸中一口真气,冲天而起越过了嘉峪关的十丈城墙,继而落地无声,像一颗炮弹一样追着那鸽子而去。 守城士兵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什么东西从风中飘了过去。然而他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莫非大晚上见鬼? 当然不是鬼,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自从学会乘风蹈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这门轻功干点事情,发现这功夫真是太过神妙,什么刘翔博尔特,早就被他甩在身后,现在他的速度,只有兰博基尼和法拉利才能匹敌。 那鸽子飞的很快,但快不过王阳明。他追出去几十里,见早已进入沙漠,而身后的嘉峪关已经难以望见,这才略略停步,自身后取出了弓箭。 这把弓,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把。 伯颜善射,铁胎大弓射程千米,在西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阳明自伯颜处学得神弓之术,仿造了一把铁胎弓,却因为铁胎材料难寻,分量不足,射程只有五百米远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阳明自凿空返回之后,便让后勤营帮忙,采集柘木材料,运用复合弓的做法,制成了一具柘木弓。弓身由三层柘木复合缠绕而成,弓弦用十六股精钢拉丝,此弓拉成满月,顺风可射一千五百米远,实为当世第一强弓。 然而弓虽强,对膂力的要求就更高。想要拉开此弓,双臂合力必须在一千五百斤以上,以伯颜如此武功,都难以满足这个要求,也就王阳明这样疯狂锻体,又有乾坤大挪移神功在身的怪胎,才能使用这样的强弓。 神弓破敌,一箭迸发,声音尖锐有如凤鸣,灰鸽应声而落。 王阳明走上前去,将那死鸽拿起,见鸽腿上绑了一张小布条,拆开来看,上面写的是精绝文字,他不懂精绝语,运起火贪内劲,将灰鸽焚烧干净,揣着布条缓步回城。 深夜,伯颜被亲卫兵从梦中叫醒,正在询问是何急事,得知王阳明要见他,立刻下床来,顾不得穿上外袍,即命传唤。王阳明纵身而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伯颜见他如此神色,心中已然知晓,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他将那布条递上,伯颜通晓西域文字,只看了一眼,便深皱眉头,王阳明见他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写的什么?” 布条上只是简短的一句话,然而伯颜念出那句话来,却让王阳明悚然一惊:“明年三月,夏人与花剌子模东西联手,意在十五国。” “如此机密,军中居然有人知晓?” 他的问话正是伯颜心中所想,听伯颜冷哼一声:“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鹰扬军中人物,就是我和秦重海。” 鹰扬军,不过才成立一年多,其中士兵级别不高,断不会逃过斥候营的侦查。连斥候营都查不出来的,只有伯颜和秦重海了。伯颜自然不会是,那么结论只剩下一个。 两人相视无言,都难掩心中的震惊。 然而下一刻,伯颜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王阳明不知道伯颜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自己内心却也希望这奸细不会是秦重海。想到秦重海这人虽然粗豪,但是义薄云天,当日见伯颜遭难,他曾经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调起嘉峪关全部兵马前往相救。而且他与伯颜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如何能是奸细? 但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伯颜却没有说话,转身对亲兵交代道:“去请秦副帅来此。” 秦重海睡的正香,突然被人叫醒,顿时十分光火,也不管来人是谁,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待到听说是伯颜传唤,这才赶忙跳起脚来,顾不得穿衣服,就往伯颜这里跑来。 伯颜见他来的甚急,先让他坐下,秦重海见王阳明也在,奇道:“深更半夜的,你俩都不睡觉,在密谋什么?” 不待王阳明答话,伯颜却将那布条放在秦重海面前,秦重海揉着睡眼嘟囔道:“什么玩意儿,鬼画符似的。” 伯颜淡淡道:“王将军截获了一封妄图传给精绝人的警讯,内容是告知对方明年春天我们将联合花剌子模对西域十五国开战。” 听得此言,秦重海满身睡意被吓得干干净净,霍地一下站起来道:“什么玩意儿?” 伯颜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说道:“我在让王将军帮我查获奸细,此事万分隐秘,你不要声张,当心隔墙有耳。” 秦重海压住心中的震惊神色,这才缓缓坐下,心有余悸道:“幸亏王阳明截住了这封信,不然我大夏整个计划都要受影响了。” 伯颜将情况说明,秦重海眉头深皱,看着伯颜道:“大帅不会怀疑我老秦吧?” 伯颜微微摇头,说道:“胡人虽然称不上狡诈,也不会是傻子,挑中你这样一个没城府的人做间谍,不出一月就会暴露。” 虽然被伯颜讽刺了一顿,秦重海还是如释重负。他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糊涂,如果伯颜怀疑自己,就不会深夜叫自己来这里了,以伯颜的雷霆手段,肯定是先把自己捆了再说。 伯颜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你还告诉了谁。” 秦重海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敢怠慢,但是凝神去想,却想不起来自己跟谁说过这事情。他虽然粗豪,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朝廷的绝密,自己怎么敢轻易说给别人知道。 伯颜见他想不起来,也不催他,只与王阳明慢慢品茶。 半晌,秦重海忽然一惊,说道:“某一日,我与徐将军闲谈,谈到后来迷迷糊糊的,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伯颜神色一变,哼道:“什么闲谈!你又喝大酒去了吧!” 秦重海老脸一红,心道伯颜老弟还是那么长驱直入,丝毫不在王阳明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只好如实坦白。原来几日前他赌瘾犯了,但是伯颜已经回到军中,他不敢再去军中聚赌,只好偷偷跑到嘉峪关城中的赌坊过过瘾。不想当日手风不顺,输进去几百两银子。 秦重海此人脾气火爆,然而赌品极好,既然确实是输了,当即把全身家当都拿出来赔钱,但仍是不够。恰在这时,赌坊门口有人经过,秦重海一看是老相识,大喜过望,忙把那人拉住,问他借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峪关中仅次于伯颜和秦重海的三把手,从三品将军徐海。徐海跟秦重海是老交情,当下给他付清了欠款,见秦重海心情郁闷,还拉他回自己家中喝酒聊天,二人酩酊大醉喝到后半夜,中间说了些什么话,秦重海已经想不起来。 伯颜气急,恨声道:“我常劝你,戒酒戒赌,你不听我的,终至酿成大祸。” 秦重海理亏,不敢跟他犟嘴,却只是说道:“徐海这人在咱们西北军中也有十多年了,战功卓著,手下杀了无数胡人,而且他的生身父母就是丧生在胡人手下,他怎么可能是胡人的奸细?” 王阳明在一旁听得迷糊,他与徐海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西北军中地位甚高的重臣,只是此人一向低调,并不如何出面,所以王阳明对他知之甚少。但也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徐海的父母当年都是被胡人军队所杀,因此他才投军报效大夏,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还为此多次负伤。 伯颜缓缓摇头,神色看不出喜怒,慢慢说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无论怎样怪异,都是唯一的真相。” ; 155 ?王阳明在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已经被老子给震撼了数次,听他说这是他的世界,心中却也没什么再激动的了,毫无怀疑,全盘相信。开玩笑,这是老子!太上老君!在他的手下,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老子见王阳明并不反驳自己,心道这少年虽然笨了些,但是心性毕竟不错。于是继续说道:“此间名为山河地理图,是我以大神通开辟的独立世界,面积不大,远远没有地球或者你现在生活的那个世界庞大,但是这个山河地理图中的一切,都归我操控。其实现在在你面前的,也不是我的真身,只是我留在山河地理图中的一缕神念,我的真身早已超生天界,云游四方,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 王阳明默默地看着老子,小心地问道:“所以,您真的已经成神了吗?” 老子平静道:“要说成神,得先说神是一个什么概念。”他看看周围,不满道:“虽然没了风沙,但这个地方还是太荒凉,咱们换个地方谈谈。”说罢场景瞬间变换,二人已经坐在一挺渔舟上,随心所欲地漂浮在一处大湖上,湖面波光粼粼,远山若黛。 王阳明对老子带给自己的震撼早已经见怪不怪,老子却又随手一挥,渔舟上出现了一面小桌,桌上摆好了茶具,水正沸着,茶叶早已在碗中放好。老子拿眼神看了一下王阳明,后者赶忙将茶水沏好,恭恭敬敬地端了一杯放到老子身前,老子满意地点点头,将茶杯端起来,吹了吹,轻轻啜饮一口,这才放下茶杯继续道:“所谓神,就是进化了的人。进化你懂吗?” 王阳明跟这样的人物说话,丝毫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不显得浅薄,只好战战兢兢道:“懂的,西方有个科学家,叫达尔文,曾经提出进化论,认为进化是生物的本能,是适应环境,避免被淘汰的表现。”这些知识,自然都是他从百科全书中看来的了。 老子点点头道:“达尔文,也曾听说过。他说的并不完全对,进化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当然,今天也没有闲工夫说他的事情。我们只说从人到神的进化。人,虽然是万物灵长,比其他生物具有更高的智慧,却也有更大的野心,人不但要适应世界,还要改造世界。” “为了改造世界,就要进化出更强的能力。在进化方向上,产生了大致两种类别。一种,是求之于外物,凭借创造种种工具和技术,掌握更为强大的力量,最终能够移山填海,上天入地。” 王阳明点点头,道:“您说的是科技,地球上的人就是走的这样一条道路。所谓,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老子眼光一闪,道:“这话说的不错,你小子还算有点学问。” 王阳明不好意思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在您之后一百来年,一位叫荀子的人说的。” 老子哦了一声,道:“我离开地球之后,只顾着研究在我之后一千多年以后的事情,没关注离我那么近的事情,还真不知道这个荀子是谁。”他摇摇头,道:“不过无所谓了,这个跟咱们眼下谈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继续说进化,除了上面这种进化方式之外,还有一种进化方向,是求诸于人的自身,开发自身的潜力,通过将天地间的气息引入体内,从而借用天地之力,使身体产生自然进化绝对不能产生的力量,这种进化,就叫做修行。” 王阳明心想自己现在在的这个世界明显就是选择了后一种进化方式了。 “两种进化方式,并没有高下之别。任哪一种,都可以让人类过的更好,当然也有可能过的更糟。比如依靠工具,渐渐地就会创造出连人类也无法掌握的工具,我听说地球上的人已经制造出了核武器,这玩意儿,一个不小心,就是整个地球都灭亡的下场。再比如依靠修行,本事大了,自然不服别人管教,两边打起来,打成一锅粥,大家都有翻江倒海的本事,最后也把世界给灭了。所以,关键还在于如何理性地使用进化的力量。” 王阳明心想高人就是高人,瞅瞅人家老子说话的水平,是站在整个人类甚至整个宇宙的高度上,这比散宜生那等境界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凭借修行的力量,进化到一定的境界,体内所积聚的能量太多,多到已经可以对整个世界造成威胁的时候,这个人就会被强行接到天界去,因为天界与人间不同,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毁灭,所以容得下这些进化到人类顶点的佼佼者,这些飞升天界的人,就是神。” 王阳明恍然大悟,说道:“所以,神就是力量过于强大的人?” 老子欢喜地点点头,道:“我见到有人能很快地理解我的道理,就很高兴,这大概就是我好为人师的毛病,当年仲尼来向我求教的时候,我说一点他就能全盘领悟,让我高兴不已。看来你也有一点点这种潜质。” 王阳明见老子居然把自己和孔子相提并论,心里高兴得鼻涕泡都要冒出来,赶忙谦逊说不敢,老子继续道:“如何判定一个人是否到了成神的境界,如何强制把这个人从人间接到天界,这是我目前正在研究的问题。我已成神,亲身经历了飞升的过程,想来应该是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我接引到天界。这股力量来自于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我称之为道。至于道是否有自我意识,是否也是由人进化来的,我研究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小子,如果将来你有机会参透其中奥妙,记得跟我说一声,也好解决我几千年来的疑惑。” 王阳明心想您老都想不明白的道理,我就更不用想了。但是还是点头答应。 “我在地球上生活了七十多年,觉得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了,心中了无牵挂,感受到了道的指引,知道自己马上要飞升天界,因此骑了青牛西出函谷关,尹喜说我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惜,让我留点东西给后人,我就将自己对于道的领悟写成了五千字的道德经送给了他,也不知道后人看明白没有。 ; 156 ?后来我穿破空间,到了天界,过了也不知道多少年,觉得好生无聊,就想下界走走,但是你知道的,我的力量对于人间来说已经太过于强大,我只好分出自己身上的一缕神念,让他下界游历,也就是现在的我。只是神念既然离体,再也无法回到本体身边,相当于从此自我放逐了。 我到了这个世界中,见世界分为四大部洲,每个部洲上都遍布恶人,觉得这些人相互之间杀来杀去,好不失望,却又回不去,于是自己创造了一个小世界,就是这山河地理图。我想,外面的世界这么乱,世人遭受这么多的痛苦,但终究还是应该能够有那么一两个可以明白我的道的人存在,不如我留下一个密钥,让一个有缘之人得到这把钥匙,进而来到我创造的山河地理图中,与我聊聊天。 于是我在人间留了一本书,书中并无内容,只有一个人开始修行时,才能渐渐看到书中的字,而等他突破人类极限,到达成神境界的时候,他就可以完全看懂那书中的字,进而拿着钥匙打开那扇门,进入我的世界了。我等了许多年,倒也有几个人进来过,但是他们一心只想赶紧出去成神,并没有兴趣跟我聊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进来之后不急着出去,愿意听我唠唠叨叨的人。” 王阳明心想要不是自己碰巧是穿越来的,在前世对这道德经已经倒背如流,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进入这个世界。原来那三千道藏不过就是一扇进入这个世界的门,而自己无意之中开了这扇门进来了。自己当然不急着出去,反正出去之后也成不了神,境界还差得远呢。再者,其他人即便进来了,也不知道你李老君是哪个,只有我是从地球上穿越来的,知道你的故事,这才愿意听你讲话。这其中的种种巧合,说起来也的确无法解释,只能说是缘法了。 老子说完了这么长的一通话,觉得有些累了,又喝了口茶水,才问王阳明道:“那么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帮助吗?” 王阳明点点头,道:“不瞒老君。我师父说,让我进行一项特训,在三天之内将自己的实力从七品提升到八品,所以让我努力去开悟你的无字天书。不想我师父想的岔了,这天书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修行法门,而是进入你的世界的钥匙,看来我这个短期内提升到八品的特训是没法成功的了。” 老子怪异地看了王阳明一眼,问道:“你师父,那个散宜生,他真的对你说要你来此特训?” 王阳明点点头,道:“有什么问题吗?大家都以为你留下的无字天书是一门了不起的修行法门啊。” 老子摇摇头,道:“不是这么简单的。看来你那个师父,虽然境界实力都还没有到神的境界,但是却已经突破了人的界限,看到了人无法看到的未来,了不起啊,了不起。” 王阳明听老子都夸自己师父了不起,脸上也觉得有光。却听老子继续道:“我想你的师父应该是已经模糊地感应到了我留下的无字天书的妙处,却又无法知道这妙处究竟是什么,所以才让你开悟此书。其实,我这世界中有一点,是与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这一点,应该就是你师父让你来此的原因了。” 王阳明赶忙问是什么原因。老子道:“你这小子,刚才挺聪明,现在怎么又糊涂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么,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听我指挥的,这一切,自然也包括时间在内。” “时间?”王阳明不明所以,却忽然似乎有所明悟,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你是说……你是说……” 老子笑道:“小子还不算笨。也就是说,我可以操控这个世界中的时间,让他变快或者变慢,甚至从过去变成未来,从未来变成过去。这一点如果用在修行上,你在这里待上几年,外面或许才过去几天,这种情况下,你在这里修炼几年出去,在外面的世界看来,你不就是短短几天之内就修炼成了几年的功力吗?” 王阳明这才知道散宜生的苦心孤诣,心中对这位师父着实感激。但是听老子的意思,结合自己之前听散宜生说的话,他暗想看来散宜生也不知道这三千道藏中到底有什么奥妙能帮助修行,但是散宜生已经修炼出了惊人的神觉,因此只是模糊地觉得三千道藏一定能帮到自己,光是这份神觉,就已经堪称了不起。 王阳明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子,道:“老君,这么说来,你愿意帮我吗?” 老子仰头看天,看了半晌,王阳明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不敢打扰,老子低下头来,道:“举手之劳,倒也没什么难的,可惜啊,你难得进入这个世界见到我,不顾天地大道,只想着修行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格局太狭隘。” 王阳明心想你都成神了,修行于你来说当然是小事,但是于我来说可是影响终生的大事。只好用更加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盼望他能同意。 老子无奈道:“只是你来的太晚了些,不知道我能帮你多少。” 王阳明不解其意。老子解释道:“我只是一缕神念,本就没有本体那样强大,连本体十万分之一的本事也没有。再加上在这里待了太久,神念的力量是会逐渐消散的,现在也只有刚从天界出来时一半的力量了。原来我的能力,可以让这里的时间延缓一百倍,这里的一百天就是外面的一天,但是现在估计只能延缓五十倍了。不知道你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修炼呢?” 王阳明道:“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老子为难道:“从七品升到八品,即便是资质上佳的人,也需要起码三年的时间。现在你只有三天,我将时间延缓五十倍,也不过一百五十天,我觉得是不够的。” 王阳明点头道:“无碍。能够用三天的时间获得一百五十天的功力,已经是天下难求的福缘。小子不敢贪心,就在这里修炼一百五十天,能够提高多少就是多少吧。” 老子赞道:“你能够破除贪念,倒也难得。那么,我便帮你一把吧。”说着轻轻挥了挥手,王阳明见四周没有任何变化,小心翼翼道:“就这样?” ; 157 ?老子道:“就这样啊。现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延缓了五十倍。你要是没有其他问题,就抓紧时间好好修炼吧。” 王阳明赶忙起身,想要凭着乾坤大挪移的轻功越过水面,到岸上去找个地方打坐修炼,却见老子制止了他,道:“何必如此麻烦,我给你换个地方。”话刚说完,场景已变,王阳明已站在一处绝顶之颠,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苍翠的青松,有山泉从身边流过,王阳明哈地一声,笑道:“这是标准的修炼场地设置啊,高山流水,有意境!” 老子道:“你就在此修炼吧。我要陪我的牛儿吃草去了。有事叫我就唤我一声,无论我在哪里都能听得到。”说着身形缓缓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王阳明再无挂念,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的法门,开始吸纳天地真气。 王阳明打坐半晌,觉得疲累了,抬头看天时,见日色已晚。这个世界虽然是老子的一缕神念所创造的独立世界,然而日月星辰齐备,同样有白天黑夜。王阳明心想,自己这样过了一天,其实于外面的世界而言才不过一会儿。他站起身来,练了一番拳脚,又打熬了一番气力,自从去了西北,还从来没有如此专心地修炼过。这种久违的肌肉酸痛感让他觉得心安。 他觉得饿了,想起在这个世界中自己如果打个什么野味来吃,是不是应该跟老子打个招呼,再者这个世界中有没有生物存在,这一点也值得存疑,反正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确实什么动物的声音都没听见,地上那些花花草草的,看着也没有某种能吃。 王阳明对着天空大喊一声:“老君!” 下一刻,一个骑着青牛的身影自虚空中缓缓出现在他眼前,正是老子。老子端坐在青牛背上,说道:“什么事啊。你不是在专心修炼么,怎么这么快就叫我了。” 王阳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我饿了,想找些东西来吃,心想你是此间主人,应该先得到你的允许才是。” 老子哦了一声,道:“你想吃什么呢?” 王阳明心道吃什么难道还由我说了算么,当然是碰到什么就吃什么了。于是回道:“随便啊。我想去打几只野味来吃。” 老子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你要吃什么尽管告诉我。鹿肉中不中?” 王阳明心想难道你还可以帮我打猎?于是点点头,学着老子的口气道:“中啊。”他倒真不知道老子居然是个hn人。 老子随手在空中一招,忽然一只野鹿出现在王阳明身前,把王阳明吓了一跳,他恍然大悟,心道自己真是太笨了,眼前这个世界是老子创造的世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想要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老子道:“鹿我给你找来了,至于怎么弄成熟肉,我就不管了,你自己搞定吧。” 王阳明在塞外生活多年,对烹调倒也熟门熟路,当下取出刀来,杀了那鹿,这鹿仿佛痴呆一般,对王阳明的刀子根本无所畏惧,仿佛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王阳明剥了鹿皮,生起火来烤了鹿肉,看着油脂滴滴答答地从鹿肉上滴下来,知道差不多熟了,这才撕下一块来,放入口中大嚼。 老子也不离开,就在他旁边看着,王阳明见老子似乎是馋了,奇道:“老君您也想吃吗?” 老子被他看破了心中所想,不好意思道:“我是一缕神念,根本不用进食,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东西了,看到这人间的食物,忽然还真有些馋了。” 王阳明赶忙弄下一块鹿肉来递给他,笑道:“你想吃尽管说就是,干吗不好意思,这一整只鹿都是你弄来的,当然要给你吃。” 二人一通大嚼,王阳明吃饱了,正要起身收拾剩下的鹿肉,忽然觉得丹田之中一热,似乎一股精纯的能量正在往丹田中汇聚。他赶忙宁心内视,见果然一股能量注入了丹田之中,这能量比之他通过吸收天地之间的元气所获得的能量要凝练得多,几乎就是已经被凝练之后的真气的状态,在他丹田之中形成一滴金色的液体,缓缓与他本身积聚的九阳神功的内力融合在了一起。 王阳明大奇,怔怔地不说话。却听老子笑呵呵道:“小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王阳明抬头看着他,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身体中会忽然多了一股精纯的能量?” 老子道:“你小子太笨,如果是个聪明人,当时应该就明白了。你以为你吃的是鹿肉吗?你吃的是我用来创造这个世界的能量啊。” 原来老子所创造的这个世界,虽然已经无比接近真实的世界,但仍然只是一个能量模拟出来的物质世界。即便老子通神,然而还是无法突破自然界固有的法则,质能守恒定律。物质是无法被转化为能量的,能量同样也无法转化为物质,所以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只是能量,它们不过是看起来像真实的物质而已。王阳明想吃鹿肉,老子就用自己的能量制造出了一只鹿给他吃,然而吃进肚子里的仍然是纯粹的能量,所以王阳明才会感觉到有一股外界的能量进入了自己的丹田。 王阳明明白了这个道理,啊地一声喊了出来,惊道:“这么说的话,我通过修炼天地元气所得到的真气,也是你的能量啊?” 老子点点头,道:“孺子可教。” 王阳明忙道:“这样不妥吧。这就相当于我成了寄生在你身上的寄生虫,拼命吸收本该属于你的能量,这怎么能行呢?” 老子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都是贪心不足、自私自利之辈,怎么你居然是个有善心的?不错,你的确是在吸收我的能量,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以你现在的境界,哪怕你用力吸收,吸上百八十年,也吸不走我本身亿万分之一的力量。” 王阳明这才知道老子的一缕神念究竟有多强大,那么他的本体,也就是那个已经成神的老子,他的能量应该有多恐怖? ; 158 ?老子道:“你如果想要尽快升到八品,通过拼命地吃我这个世界的东西也是个办法,这种方法比你用内力吸收天地之间的真气效率更高,只是真气凝练毕竟根基牢固,靠吃这种手段得来的力量,虚浮不实,终究会给你带来隐患。” 王阳明躬身受教,道:“老君如此诚心诚意的帮我,让小子情何以堪。老君,小子的实力在您老眼里看来,实在与蝼蚁无异。但是他日假如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小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子道:“说大话总是容易的,真正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你这句话我记下了,不用他日,等你在这里的一百五十天过完了,我自然有一件事要你帮我。眼下我就不打扰你了,继续用功吧。” 王阳明心想以老子如此通天手段,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来帮忙。但是他心中感激老子,觉得不论老子求自己干什么事情,自己都是无法推辞的。老君骑着青牛消失了,王阳明心无挂碍,继续锤炼功夫。 就这样,他白天打坐练功,晚上熬练气力,深夜时分就用碧落当年教自己的穴道吸气之法凝练真气,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进入国子监的时候,这种感觉既心安,又充实。既然老子跟他说吃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会对自己的内力造成隐患,王阳明就不敢再吃,只凭着苏沐当年给自己的兵粮丸度日,好在这兵粮丸一粒可以熬得三天的饥渴,他身上有几十粒兵粮丸,料想在这里度过一百五十天的时光尽皆够了。如此过了三个月,王阳明眼见一百五十天已经过了大半,丹田之中的真气固然比原来充沛了许多,然而离八品的门槛还是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 王阳明心中慢慢焦躁起来,心道再有六十天自己就不得不从这个世界离开,到时如果不能突破八品,散宜生对自己的特训就算是失败了,那天下第一轻功乘风蹈海更是无缘修习了。他心中早就对乘风蹈海垂涎已久,想起当年散宜生以这门武功一路飘然跃上居庸关的百尺城墙,心中就止不住地躁动起来。 这一日,王阳明正在心神不宁之时,忽然老子造访,王阳明压下心中的烦躁,问道:“老君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 老子笑道:“我感受到了你的焦躁,所以过来瞅瞅。再者,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里到处游荡也十分无聊,想着还是来找你玩玩。” 王阳明心道,你这种层级的高手,跟我这个小虾米有什么好玩的。他突然想道,老子这么牛逼的实力,所学的武功必定是通天彻底的厉害,自己为什么不向他讨教讨教呢。他暗骂自己实在是太笨,赶忙问道:“老君……” 老子摆摆手,道:“你不必说,你心念一动,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阳明啊地一声,说道:“你会读心术?” 老子摇摇头,道:“不是读心术,而是身为造物主的能力。我跟你说过嘛,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凡是在这个世界中的东西,一切都是在我的掌控能力之内的,当然也包括你在内,所以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大窘,心道自己随便想点什么你都知道,那我内心深处如果有什么龌龊的念头,不也让你知道了。这多难为情啊!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自己赤裸裸地被扒光给别人看的感觉,而且这****还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灵魂的****,这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老子笑道:“你个小娃娃,你才不到二十岁,我老头子活了不知道几千岁了,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阳明心想那倒也是。活了几千岁的老妖精,那还有什么龌龊事情是他没有见过的,自己就算有什么龌龊心思,在他面前也肯定是不值一提了。 老子没有理会他心中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念头,说道:“我知道你想跟我讨教武功,但那是不成的,我不以武功见长,根本就不会什么厉害武功。” 王阳明一万个不信,说道:“您老就别谦虚了。您都成神的人了,怎么会不会武功呢。” “成神不一定非得要练武功的啊。有一些神仙确实是通过修炼武道,经历练体存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这四等境界,最后得道成神,但是也有一些像我这样的,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得到了神格,进而成神的。” 王阳明对于如何成神其实半点也不了解,听老子如此说,才知道原来练武并非成神的必经之路。但是自己既然已经练武了,那么就要在练武这条道路上一直走下去,至于是否能成神,倒不是那么在意,反正自己的目标不过是成为星空之下的最强者而已,神那种存在都是在星空之上的了,自己对此不是很感兴趣,还是逍遥自在地生活在人间比较好。但是听说老子无法教导自己武功,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心道这条路走不通,只凭着自己一味修炼,想必真的是无法在剩下的六十天内突破八品的了。 却听老子继续道:“你小子啊,心理波动太大,这修心的本事实在是太差。不过也不能怪你,我还没见过能在二十岁前开始修心的人物。我只说你不能跟我学武功,却没说我不能指点你武功啊。” 王阳明不解其意,心道,这两种说法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却听老子道:“当然有本质区别。我不会武功,但我看别人练过武功啊,那些人都是以武成神的人物,我将他们的修炼方法告诉你,你自然就可以依样画葫芦,学他个一星半点。虽然只是皮毛,对现在的你来说却是受用无穷的。” 王阳明听说有戏,心中重新燃起莫大希望,赶忙翻身拜倒,恭敬磕头道:“请老君教我!”他这一拜是诚心实意,丝毫没有任何的扭捏和刻意,就好像他的大师兄朝闻道的名字一样,是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心情。 老子心安理得地受了他一拜,道:“你给我行了这么一个大礼,看来我不教你两手是不成的了。” 王阳明听老子答应了,一个前空翻跳了起来,神色之间喜不自禁。老子等他欢呼雀跃完了,慢慢道:“这些年也见了一些人物,武功么也都挺厉害,但是不知道你跟着他们中的哪一个学能学到东西。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都会些什么,我再看有没有跟你类型差不多的人物供你参考。” 王阳明知道老子对于武道并没有十分多的了解,只好将自己的武功一一梳理了一遍,尽量以一个外行人能够听懂的方式讲给他听:“我内功练的是九阳神功,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内功,它只吸收空气中的阳气,并不吸收阴气,所以修炼起来十分迅速,进境很快,威力也很大,至刚至阳,没有丝毫巧劲儿。但是缺点就是只练阳气,不练阴气,会导致真气灼伤经脉,不过好在我没有经脉,所以也就无所谓了。”体内没有经脉这件事情,本来是他最大的秘密,但是在老子面前,他丝毫没有隐藏的心思,心道对于这等人物,自己也丝毫没有隐藏的必要,反正自己不说,他也知道自己心里都在想什么,自己对他并没有秘密可言。 ; 159 ?老子眉毛一挑,道:“万物都有阴阳,阴阳交融才是至理,正所谓高下相形,有无相生,你只练阳气不练阴气,不是我道家正法。” 王阳明心道我本来也不是你道家人物,干吗要遵循你道家的道理。他还没说出口,老子就已经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不过也无所谓了,阴阳相济什么的,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未必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你继续说你还会什么。” 王阳明道:“我会一套掌法,叫做降龙十八掌,走的也是至刚至阳的路子,大开大合,毫无花巧,纯粹是跟人硬拼。我还会一套剑法,是从一本不知何人传下的剑谱中悟出的,一共九式,每一式都是去芜存菁,大巧不工,也没有什么虚活。 另外还会一套火贪刀法,是将全身内力催逼为火焰,运在刀上使用的神奇武功,多次保我性命,一共十一式。据说是有第十二式的,只是创制这套刀法的人也不知道第十二式应该怎样应用于实战,所以未能练成。此外我还会一套轻功,叫做乾坤大挪移,善于激发体内的潜力,做到正常情况下无法做到的事情。 再有就是我的保命绝学了,是我师父散宜生所授,唤作八门遁甲,是一种仙法,能够在短时间内强行激发体内潜力,获得百倍于自身的实力,速战速决。” 老子听他说完,笑道:“小小年纪,学的本事倒是不少。我看你的修炼以刚猛为主,没有什么诱敌深入、欺敌在先的心思,我曾经认识过这个世界中的一位武学高手,唤作紧那罗,你的路子和她挺像,要不我就将她修行的方法告诉你?” 紧那罗!王阳明曾经听苏沐说过,紧那罗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的高手,据说早已成神,不知道是真是假。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没有人知道紧那罗的武功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留下了一星半点的传说,说她十分厉害而已。老子居然见过紧那罗!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整个修行界都会轰动的。 老子道:“紧那罗的武功刚猛凌厉,每一招一式都有移山填海、十龙十象的威力,我跟她聊过几句,听说她自创了一门练功方法,可以将自己的内力练到凝若实质,无坚不摧,这法门或许对你来说也有用,只是以你目前的身体条件和武功境界,不知道能否做到模仿她的练功方式。” 王阳明赶忙问到底是什么方法,老子想了很久,终于回忆了起来,道:“她说她是在瀑布和海潮之中练内力的。” 王阳明不明所以,心道瀑布是天灾,人避之不及,谁敢凑上前去,海潮更是无上天地之威,凡人到了海潮之中,站立都难能,顷刻就会被淹死,如何能修炼。但是老子所说定然不是假话,莫非真的有人能够在瀑布和海潮之中平安无事,而且还可以练功?紧那罗究竟是什么人物,能够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老子仔细回想,想了半天,才道:“确实是如此,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自己武功有成之后,想要寸进都难上加难,百般思索之下,让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去瀑布之中锻炼自己的气力,在海潮之中磨练自己的内力,经过一百年的寒暑,终于将内力练得旷古绝今,一举成神。但是她的方法,你能不能模仿,这个还需要讨论。” 王阳明咬定牙关,坚定道:“紧那罗是人,我也是人,她能做到的,我没理由做不到。老君,我这就去瀑布中练功。”说着就要转身去找瀑布。 老子道:“你个瓜娃。有我在这里,还用费劲去找什么瀑布。看我给你造个瀑布出来。”说着大手一挥,只听得忽然有隆隆水声传来,王阳明抬头看时,见天上忽然挂下来一道瀑布,那瀑布十分惊人,转瞬从他的身边落下去,一路欢腾着朝身后的万丈深渊去了,形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大水帘。那瀑布的水击打在悬崖底部的山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这瀑布中的水携带的势能,想必起码不下万斤。 王阳明真正看到了瀑布,心中咋舌,我的乖乖,自己要是去这其中练功,只怕还没站稳脚跟,就已经被砸扁了,这如何能练功啊,刚刚说出去的豪言壮语,顷刻之间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老子知道他心中所想,说道:“循序渐进,任何事情都要遵循这个道理。我看你不如往上走走,越往上面,瀑布的压力就越小,待得你在上面练得好了,再慢慢往下走,一直到最底下为止。” 王阳明遵从老子的教诲,一路攀山而上,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直到来到离瀑布顶端约有一百尺的地方,料想自己在这里应该可以了,但是只怕也要出尽全力才能在瀑布之中坚持。于是运起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在四肢上,这才慎之又慎地往瀑布中慢慢走去,这瀑布接天而落,本来在王阳明所在的这个地方并没有一处可以让他站立在瀑布中的地方,但是老子心念一动,王阳明脚下的悬崖忽然向前长出三丈,穿插进那瀑布中,隆隆水流冲击在悬崖的地面上,王阳明只觉得脚下阵阵颤抖。他慢慢走到瀑布面前,狠狠鼓动了一番决心,这才一脚踏入了瀑布里面。 甫一接触瀑布,整个人似乎被一柄大铁锤给砸了一通一般,只觉得头晕脑胀,王阳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他奋力抬起双臂,护住自己的头部,将双掌用力向天举起,对抗飞奔而下的水流,脚上用足了全身力气,才在水流中缓缓站起身来。他坚持了约三息时间,觉得丹田之中的内力居然快要被用尽了,无可奈何,只好奋力跃出瀑布,稍作喘息。 老子在一旁道:“如何?可还受得?” 王阳明虽然辛苦异常,但是一股狠劲支撑着他,勉力道:“还行,待我休息片刻再进去。” 老子却道:“你如果想要尽快练成内功,就要逼迫自己去压榨体内的潜力,突破自己的极限,这样回气是没有用的。” 王阳明听老子如此说,心道老君费了大工夫给自己创造了这么好的练功条件,自己万死不能辜负,当下发一声狠,再次冲入瀑布中,拼了老命地坚持。 老子看着王阳明被水流冲刷的模糊身影,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赞赏的微笑。 ; 160 ?碧落很郁闷。 她本想着王阳明好不容易从西北回到长安,这三天应该给他好好休息才是,自己准备随时陪在他身边,过几天轻松自在的生活,不想才过完第一天,王阳明就已经不见了人影。她跑去问苏沐等人王阳明干吗去了,这才得知原来散宜生要对王阳明进行第二次特训。碧落知道王阳明经受第一次特训之后,练成了八门遁甲的神奇仙术,心想这第二次特训虽然只有三天,但是以散宜生的本事,想必能把王阳明训练得更加厉害。 虽然知道这次特训对于王阳明意义重大,但是听说他这三天都无法从散宜生那里出来,碧落心里还是很郁闷。她在院子里走走逛逛,看遍了国子监的风景,实在无事可做,想起叶轻眉正在国子监藏书阁中任职,心想不如去找她聊聊,跑到藏书阁,见今日正好是叶轻眉当值。虽然叶轻眉上任才不过两天,然而看着已经熟门熟路,其实这藏书阁的工作本身就没什么技术含量,叶轻眉中文说的又好,人又聪明,果然很快就适应了。叶轻眉见到碧落来了,难得露出一个微笑,道:“小碧落怎么来了,不陪着王阳明?” 在认识的夏人中,叶轻眉其实与碧落的交情算得上最深,虽然也没有多深。当时王阳明刚刚俘获叶轻眉,就命碧落和她同乘一个马车,一则照顾,二则监视,叶轻眉留心观察碧落,见她其实毫无机心,是个至诚至善而且温柔体贴的少女,心中对她有些好感。后来一起出生入死,对碧落的观感就更好了一些。所以一向冷冰冰的叶轻眉,居然对碧落有说有笑,如果被王阳明看见了,一定会以为叶轻眉转性了。 碧落愁着脸道:“阳明哥哥被散院长叫去特训了,所以不能陪我。” 叶轻眉哦了一声,说道:“散宜生是天下第一高手,得他亲自指导,是王阳明的造化,你应该替他开心才是。” 碧落心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王阳明在身边,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叶轻眉突然八卦起来,悄悄对碧落道:“坦白说,那小子有没有说过将来会怎么处置你啊?当他的正室?偏房?还是通房小丫头?” 碧落被人问及心事,一下子红了脸,结巴道:“阳明哥哥……不会让我当正室的……都不会要我的也说不准……”想起女孩家的心事,不由得又是娇羞,又是沮丧。 叶轻眉见碧落如此神态,早知道王阳明虽然了解碧落的一往情深,却迟迟不能做出最后表态。她本是精绝圣女,按照******教的教律是终身不能嫁人的,对于男欢女爱这种事情的经验,比之碧落还不足。但是她有一点常人不及的好处,就是在做事风格上丝毫不逊于男子,对于这种小女儿的痴态最是看不得,当下教训碧落道:“他不要你,你就追他。就算实在追不上,你再去找个更好的,何必在这里长吁短叹。” 碧落知道叶轻眉是个豪爽之性,却不知道她居然能说出这等有气魄的话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反复念叨:“你不懂的……” 叶轻眉见劝不动她,心中有气,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本想教训碧落一顿,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没来由一软,只好道:“好吧好吧,你不愿意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将来如果那小子有什么怠慢你的地方,你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碧落心道你的武功又不行,王阳明的武功只会越练越高,你有什么办法能教训他。而且即便你能教训他,我也肯定舍不得。但是叶轻眉毕竟是一番好意,只好谢过她了。 叶轻眉见碧落百无聊赖,说道:“你来这藏书阁中,不如我找几本武功秘籍给你看看,你练好武功,就能找王阳明打一架了,他如果打不过你,或许心中会对你十分敬佩,天天找你讨教武功,你们两个不就可以多多交流了么……” 碧落摇摇头,道:“阳明哥哥是天底下少见的练武奇才,我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没有办法超过他的。更何况眼下他已经七品,而我还不过只是二品的实力,怎么可能超越他呢。” 叶轻眉平生最瞧不得没有志气的人,却又不能太过苛责碧落,只好气呼呼地自己去整理书籍了。碧落见藏书阁中也没什么趣味,只好向叶轻眉告辞。她在国子监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后山的大门,想起当年苏沐在思过崖面壁时,自己和王阳明曾经一起去给她送饭,后来王阳明要去找什么埋骨之地,也是自己陪着一起去的。说起来后山这个地方,竟然有不少她与王阳明的回忆。反正闲来无事,去后山看看也好。 后山之中的五老峰仍然苍翠茂密,碧落仰首看着那笔直的山峰,见山顶上的流云缓缓飘过,不知不觉看的痴了。她不想离开,就在山脚找了个地方躺下来,看着天上云卷云舒,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时辰。 碧落看得困了,马上就要睡过去,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在她耳边道:“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是无聊啊,要不要我来陪你?” 碧落虽然尚没有练成什么高深内力,但是也有一定的武功根基在身,居然有人到了自己的身边都还没有丝毫发觉,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跃起一步,摆开了王振教自己的防御架势,凝神以待。 然而那声音依旧在她的耳边响起,慢悠悠的,似乎丝毫不担心会被她发现行踪:“小姑娘,你就这点功夫,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 碧落打量四周,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心中骇然,知道这人轻功一定高绝,想必已经到了坐观静照的境界,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空气之中,所以自己才不能发现他。她清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国子监中高手如云,难道你不怕被人发现吗?” 似乎被她的一番威胁所触动,空气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人终于显了身形,碧落见这人大白天穿了一身黑衣,而且用黑布蒙了脸面,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样子,那人身形高瘦,双目之间全是阴沉神色,而且眼白泛黄,似乎十分不健康,但是能有如此轻功的人物,武功想必不会差,断不可能是个病秧子,只能说这人修炼的武功或许很邪门,所以影响了他的双眼,成了这番可怕的样子。 那人缓缓走上前一步,虽然没有丝毫动作,碧落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他无形中透露出的威压牢牢锁定,不敢有丝毫动作,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对方就会趁虚而入一般。只是这般与那人面对面的相持,居然让她在几息之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 161 ?那人缓缓道:“我既然敢来此,当然有把握不被发现,小姑娘不要胡吹大气,你吓不倒我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盯上我?” “啧啧啧,三年不见,你居然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人似乎对碧落十分失望,“三年前,就在这国子监外面的大街上,我可是一掌将你拍飞了的。” 碧落听他说起旧事,啊地一声惊呼出来,脑海中想起一段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旧事,颤声道:“是你!” 三年前,中秋之夜,在国子监外面的大街上,一群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将碧落围住,其中一个身形瘦高之人似乎是那一众人的首领,当时他一掌将碧落打成重伤,他的手下则趁此机会上前一刀捅在碧落身上,让她濒临死境。如果不是后来王阳明等人路过,惊走了这些人,碧落早就已经成了一具白骨,哪里还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想起当时的情景来,依然历历在目,她初时害怕,待想起这人的身份之后却涌起无限怨恨,咬紧了牙关恨道:“是你们!是你们杀死了我的爸爸妈妈!” 那人呵呵一笑,眉宇中透露出一股兴奋,似乎被人如此怨恨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你终于记起来了。不错,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今日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也无妨,我是百毒门的宗主,人称蝎大人的便是。” 百毒门,一个隐居在大夏西南边陲的宗派,向来龟缩在十万大山之中,不与外界交流。宗主是一个世所周知的用毒高手,然而并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只知道他自称为蝎,大概是因为蝎子是五毒之属,他以此来自夸毒术高明。夏人称他为蝎老鬼,但是百毒门中尊称他为蝎大人。 经过当年的事情,碧落也曾向国子监中人打听过当年行凶的那帮人的身份,知道是西南百毒门所为。但是即便以国子监的实力,也不敢轻易招惹百毒门这种诡异门派,众人都觉得碧落如果想复仇,只怕是无望的,恐怕还要搭上她的一条小命,因此也都不敢告诉她太多。碧落打听了很久,却也只是得到模糊的一些讯息,时间久了,在国子监又过的不错,慢慢将报仇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如今陡然见到血海仇人,顷刻之间当年的种种怨恨又再次爆发出来。 碧落暗自凝神运气,心道今日之势凶险无比,但是杀父杀母之仇不可不报,自己务必要跟这个人周旋一番,如果能拖住他,趁这个机会大声呼救,只要国子监中有任意一位教习能够来此,这人想必就无法逃脱。 蝎仿佛看透了碧落的心思一般,轻蔑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这里是国子监后山,向来少有人来此,散宜生此刻正在自己房间中不知道专心致志地搞什么名堂,其余的那些人我谁也不惧。” 三年之前,蝎曾经悄悄地来到长安,试图在国子监众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出手带走王阳明,杀了碧落,以绝后患,不想被散宜生发现了行踪,散宜生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使出狮子吼,将他重伤。这人遁走之后,痛定思痛,苦练藏气匿踪的法门,终于在三年中有所成就,这才敢再次潜入长安。他本来武功就高,加之一身神鬼莫测的毒功,此刻又有潜行匿踪的法门,因此才敢说此大话。 碧落眼见求援无望,心中燃烧起复仇的熊熊烈火,反倒压下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她双手上扬,摆了一个葵花宝典的起手式,尽量稳定着自己的声音,说道:“我要和你打上一场,你出招吧。” 蝎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笑道:“小姑娘,不要这么激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保证你不会再恨我,没准还会感激我。” 碧落怕他说这些话是为了扰乱自己的心神,从而选择最佳时机出手,因此不敢听他说话,只是全神防备。却听蝎嘴里古里古怪地念起什么来,碧落努力不去听,那些断断续续毫无意义的声音却如同蚊子一般一直钻入她的脑海,在她的意识里不停地盘旋不去。碧落努力屏息凝神,试图驱走这些声音,却没有什么效果。 如果有念师在场,一定会惊异于蝎此刻所念的这些经文,这是念师这个职业里最高深的法门之一——唤魂咒。 传闻人在娘胎里的时候,其实没有性别之分,一个胎儿兼具男女两种性别,只是在出世之前,才随机选择一种性别,相应地,胎儿本身有两种灵魂并存,但是出生之后,就只能保留其中一个灵魂,另一个灵魂会自动被抹杀。但是有极小的概率,胎儿出生之后,原本被抹杀的那个灵魂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深藏在人的潜意识之中,如果遇到重大的外力刺激,或者是经由唤魂咒这种失传的秘法的召唤,潜意识中的灵魂会再次出现,取代原本主导身体的那个灵魂。但是这种取代往往是暂时的,随着主灵魂的不断反抗,潜意识的灵魂往往会在不久之后再次被隐藏起来。 碧落反抗了一会儿,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听使唤,一个自己十分陌生的声音渐渐在脑海中浮现,听那声音说道:“快将身体交给我吧!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声音中透露出莫大的兴奋。碧落虽然不知道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让她得逞,然而终究她没法将那个声音压制住,片刻之后,她抬起了头,眼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那光彩中有一丝狠厉,更多的是漠然。 她看了一眼蝎,嘴角绽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接着缓缓俯身拜倒,说道:“黄泉姬拜见宗主。” 蝎满意地看了一眼碧落,不,应该说是黄泉姬,说道:“三年不见,你可有什么长进?” 黄泉姬低头不敢说话,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平时只能隐藏在她的识海中,没法出来,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你应该都是知道的。” 黄泉姬恭敬道:“回禀宗主,碧落所做的一切,属下都看在眼里。三年前一次机缘巧合,我曾经现身过一次,但是当时我的力量还太弱,只出现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再次隐藏起来。这三年来,碧落跟王阳明的关系已经匪浅,她也是王阳明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那穴道的秘密,他可曾知晓了?” ; 162 ?“禀宗主,我在碧落的识海里不停地暗示她穴道的秘密是她父母最重大的发现,虽然只能微弱地影响她的意识,但是日积月累,终于让她相信了此事。她已经将穴道吸气之法教给了王阳明,据我所知,王阳明每天都会用这种方法习练内功,如今已经是一日不练就会觉得不快,想必再过一段时间,他身上三万六千毛孔都会尽皆畅通,到时这一门前无古人的奇功,他就能完全练成了。” 蝎却摇摇头,道:“这穴道吸气之法并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奇功,这门功法,早就有人大成了。不过这些事情,你也不必知道。我今日唤你出来,就是为了向你了解这件事情,既然事情进展顺利,你待会还是再次隐藏起来,下次如果我有需要,还会再来找你。” 黄泉姬满心不甘,愤愤道:“宗主曾经答应过小人,早晚有一天,等我杀了王阳明之后,宗主就会让我永久占据这具身体,难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吗?只要让我接近王阳明,我有十成把握可以杀掉他。” 蝎冷声道:“本宗主说过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你不要有任何对我不满的心思。实话告诉你,王阳明牵扯到整个世界的气运,我百毒门作为黑袍大人麾下最神秘的力量,必须要为黑袍大人的百年大计着想。我们倾尽全门之力,打造出你这样一个灵魂,势必要将你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你千万不要忍不住一时的欲望,提前发作,不然到时计策不成,我要让你神魂万劫不复!” 黄泉姬不敢反抗,想到神魂不复的可怕下场,只好隐忍着点点头,道:“属下知道了。” 蝎见事情已经交代完毕,说道:“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免得被国子监这帮狗鼻子老东西给发现,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说完身形再次缓缓消失在空气中,似乎从来没有来过此间一般。 黄泉姬的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满,冷冷道:“驱虎吞羊,难道虎就不能吞你?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主宰!”然而她终究知道此刻她还没有反抗的资格,只好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回复了水灵灵的样子,碧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自言自语道:“那人呢?怎么就走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蝎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离开,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担心在此地耽搁太久还会发生什么意外,赶忙回去了。然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这件事情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王阳明已经在瀑布中待了四十九天,今天是第五十天,也是他在山河地理图中的最后一天。 瀑布依旧隆隆地从天上倾下,砸在地面的青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轰隆隆,轰隆隆,仿佛天地之间除了这个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瀑布溅起的浪花拍打在石头上,哗哗,哗哗,然而这声音被淹没在隆隆的水声中,几乎听不到。 王阳明站在瀑布的最底端,陈肩拔背,如同铁塔一般耸立,他双脚微分,双手向天高举,远看如同一个大字形。瀑布的万斤水压击打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好无所觉。经过一天又一天的艰苦磨练,王阳明终于能够一步步地往下面走,承受更大的水压,如今,这瀑布锻体之法他已经练到极致,眼见就要大成。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个过程中他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有那么多次,他已经忍耐不住想要放弃,然而想起散宜生还在外面守候,黑袍的种种手段随时有可能使在他身上,对于生存下去的渴望让他一次次咬紧牙关,再次冲入瀑布。 有微风吹过,风中闪现出一个身影,长须飘飘,正是老子。老子见王阳明在万斤水压之中已经坚持了一个时辰,对他喊道:“差不多了,出来吧!”虽然水声震耳欲聋,却也挡不住老子那仿佛充斥在天地中的声音。 水瀑中传来王阳明的声音,虽然没有老子那样铺天盖地,却沉稳有力,透过瀑布的声音凝若一线般传了出来:“我还行有余力,再练会儿不妨。” 老子见王阳明比之三个月前已经有了天壤之别,十分欣慰,他知道这等锻体之法本来就是紧那罗从不可能中寻得的一丝可能,不想王阳明居然真得凭借不过七品的实力坚持了下来,这等心性,委实不是世间之人可有。 王阳明又坚持了半个时辰,见自己的真气已经耗了大半,觉得可以停手了,这才长啸一声,一跃而起,跳出了瀑布。不见他脚下怎么动作,他的身形已经无声无息地到了老子身边。老子微微点头,双手一合,那万米水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王阳明不解,问道:“老君为何将水瀑收了?” “万斤水瀑对你来说已经如履平地,这瀑布锻体之法你已经大成。这水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现在就坐观静照,回复内力,看看自己的真气到了何种程度了?” 王阳明依言而为,盘膝坐下,运起九阳神功的法门,开始恢复内力。同时他开启了穴道吸气,天地间丰沛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他的体内汇聚。老子之前见他练功,知道他学来一种用穴道吸收真气的法门,老子对于武道修行并不精熟,见状也没有觉得怪异,心道天下武学千千万万,这一种穴道吸气之法虽然少见,却也谈不上怪异。只是每次行功之后,全身三万六千毛孔都会血流如注,看来这法子还谈不上完善,但他也没有什么能够让这门功法更加完善的法门。 王阳明却对这毛孔出血的异状早已习惯,他运气半个时辰,将在水流中消耗的真气尽数恢复,这才站起身来,脱下外衣将全身的血迹都擦干净了,长出一口气,对老子道:“果然内力更有精进,已经到了七品的巅峰,但是距离八品的门槛总还是有一点点若有如无的距离,迟迟不能突破。” 老子见他神完气足,眉宇间尽是自信之色,虽然还没有突破八品,但却似乎丝毫不为这点遗憾沮丧,问道:“今日已经是最后一天,待会你就要回到现实世界,没能突破八品,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天不满西北,地不满东南,天地尚无完体。那有什么好遗憾的。”王阳明说的理所当然,“再者,我能够到达七品的巅峰,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就算这样出去,想必师父也不会失望。” ; 163 ?老子见王阳明十分坦荡,对他的评价无形中又高了一分。二人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老子说道:“待会我就会施展秘法,将你从这个世界中驱赶出去,之后你就可以回到现实中,与你的师父相会。不知道你可曾记得,我曾说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王阳明对老子之前提过的请求早就留心,一直好奇老子这等实力,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此刻老子终于要说出自己的要求了,王阳明的心中并没有丝毫忐忑,他对老子万分信任,心中想着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是不会推辞的。 老子能够看穿他的心思,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他含笑点头,道:“你的性情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善良,坚韧。我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但说无妨。” “我想跟你一同出去。” 王阳明奇怪地看了老子一眼,问道:“这既然是你创造的世界,而且你早就到了成神的境界,难道你还不能来去自如,为什么要我帮忙呢?” 老子摇摇头,眉宇之间虽然没有愁色,却也透露出一丝无奈,苦笑道:“我的本体已经成神,但是我不是本体,我只是他的一缕神念。离开本体这么久了,即便是再强大的神念,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削弱。不瞒你说,如果你再晚进来十年八年,想必我的能力已经无法维持这个世界,山河地理图将会崩塌,而我也将不复存在了。” 王阳明不想老子居然还有这等无奈,惊道:“原来你一直在变得虚弱。可是我在此间修炼,吸收的天地元气实际上都是你的力量,这样说的话,我的修炼不是加速了你的虚弱?”他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 老子摆摆手,道:“你所吸收的一点点力量,对我来说微不足道。真正让我削弱的是时间。为了维持神念不散,我每天都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来维持神念的稳定,这等消耗远比你从七品修炼到八品所需要的力量大无数倍。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我的力量已经很弱了。” 他看了一眼王阳明,见他的歉疚神色稍微缓解了一些,继续道:“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虽然处于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但我也并不是想出去就出去的。因为这个世界自从形成之后,就有了自己的物理法则,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万有引力定律?” 陡然从老子口中听到万有引力,王阳明倒真有些时空的错乱感。但是想起二人之前还讨论过达尔文的进化论,那么现在讨论牛顿的理论也仿佛不那么奇怪了。王阳明点点头,道:“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我知道的。但是这与你离开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引力,是无处不在的。引力的大小取决于两个物体之间的质量差。我是一缕神念,质量,或者通俗地说,是重量,可以忽略不计。然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却是一股精纯的能量,它所产生的引力,要比我对它的引力大太多倍。所以,我其实无法从这个世界中走出去,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克服引力。” 王阳明虽然没怎么接触过物理学,却听得十分明白,他道:“原来你自己创造的世界,并不完全受你的控制。可是,我力量这么弱小,又怎么能够帮你呢?” “你虽然只有七品的实力,在成神之人的眼中,你的力量犹如蝼蚁。但是你是实实在在的肉体,你的质量比我这个神念的质量大亿万倍,比这个由能量构成的世界也要大无数倍,所以以你的身体条件,加上我的秘法,你就可以轻松地从这个世界脱离。而我如果能够附在你身上,就可以跟你一起离开了。” “附身?”王阳明只知道鬼上身,心想你这个附身不会跟鬼上身一样吧,想想还是挺恐怖的。 老子见王阳明似乎有些害怕,只好解释道:“附身只是一个形象的叫法,实际上是我这缕神念进入你的识海,跟你的灵魂并存于身体之中,但是我不会抢占你身体的控制权,你的身体还是你的,你就当我是你的一个分裂人格好了。” 王阳明在百科全书中还是看过弗洛伊德的一些学说的,对精神分裂这种事情倒还勉强可以接受,再者,只要老子不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附身也不过相当于从此他多了一个可以自言自语的对象而已。然而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准备附身在我身上一辈子吗?那岂不是我干什么事情你都可以看到知道?我就没有半点隐私了啊。” 老子见他居然担心自己的隐私,没好气道:“你两世为人,也不过才二十几岁,我老头都活了几千岁了,什么事情我没看过,难道还有兴趣看你的隐私?再者,我进入你的识海之后,相当于以后你不论遇到什么问题,身边都随时有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指导你,这难道不是一件想想就令你兴奋的事情?” 王阳明啊地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有老子这样的高手在侧,自己的生命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强大的保障。他忙不迭道:“好吧好吧,老君你快来附身吧,我家大门常打开啊!” 老子见他由原本的犹犹豫豫一瞬间变成迫不及待,饶是他活了几千年,这变脸的速度他也从来没见过,只好苦笑道:“你这孩子,说你心性稳重,你像个小大人,可是往往突然之间又是一副孩子面孔。只能说你是永葆一颗赤子之心吧。你闭上眼睛,我这就来了!” 王阳明急忙闭眼,忽然觉得身上一股清凉的气息涌进来,这气息与自己所修炼的内力完全不同,而且没有进入自己的丹田,而是直接冲入了自己的脑中,这清凉之意十分舒服,令他精神百倍,顷刻之间,他的脑海中就已经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这声音明明就是老子的口音:“小子,我已经进来了,你想跟我说话的时候,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即可。” 王阳明觉得新奇,于是在心中默默对老子道:“我的识海里面怎样,宽敞吗?” ; 164 ?老子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这点精神力修为,识海不过一尺见方,谈什么宽敞。我就凑合着先住着吧。” 王阳明心中不满,说道:“我把识海借给你住,还不收你房租,你不说声谢谢也就是了,怎么还嘲笑我识海中不够宽敞。” 老子哈哈大笑:“行了,我不喜欢跟人斗嘴。今后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情,我也不会烦你。还有,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存在,我不想让外面那个世界因为我的介入而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即便是你的师父问起,你也不许说出我附身在你识海中这件事情。” “那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这三天中突飞猛进的实力呢?” “随你怎么解释去吧。想必你是会撒谎的。再者,我的山河地理图在世人眼里是无比神秘的法器,你怎么说,他们当然就会怎么信。” 王阳明只好点点头同意了老子的说法。听得老子又道:“现在我就要发动秘法,送你我出去。待我走后,这个世界也将无以为继,空间会崩塌消亡,这山河地理图从此成为一件摆设,再也没有人能够进来了。” 王阳明屏气凝神,静待老子发功。忽然老子念起几句法咒,王阳明听不懂他说些什么,但是明显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自己的身形似乎被一股绝大的力量吸引着往上去,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舒展自然,不去对抗这股力量,老子念毕,忽然王阳明头顶的吸力瞬间加大无数倍,他的双脚如同火箭一般离开了地面,他眼前一黑,忙闭上眼睛,待四周一切都风平浪静之时,他试图缓缓去睁开眼睛,却听得身边有人道:“你终于出来了。” 这声音低沉有力,明显不是老子的声音,对他来说却无比熟悉,正是自己的师父,国子监院长散宜生的声音。 王阳明缓缓睁开眼睛,见散宜生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的精神尚足,但是眼中明显透露出一丝疲惫,眼周的皮肤颜色也有些暗淡。以散宜生的内功境界,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露出疲态。王阳明心中诧异,问道:“师父,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散宜生点点头,道:“即便是我,要守着这本三千道藏不吃不喝不睡三天三夜,也有些吃不消。“ 原来散宜生不放心王阳明进入三千道藏,一直在他身边守卫,为的是如果王阳明出现什么意外,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出手援助。王阳明暗暗感激散宜生对自己的关心,忙道:“我在山河地理图中修行的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让师父费心了。” 散宜生眉毛微挑,说道:“山河地理图?那是什么?” 王阳明不想自己第一句话就说漏了嘴,但是他脑筋转的极快,赶忙圆谎:“这三千道藏之中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它的名字叫做山河地理图,里面的景象真的是神奇无比,明明都是虚假的东西,却看着无比真实,有山有海,有沙漠有河流,我在其中待了一百五十天,也没有找到这个世界的边际。对了师父,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在于它的时间比外面的时间要慢很多倍,我在里面待了半年,但是听您的意思,您在外面才待了三天。” 他这话八分真实两分虚假,隐去了老子的存在,散宜生并不知道三千道藏里面究竟是什么玄虚,因此倒也没有怀疑他说的是假话。散宜生关心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他特训的成果,问道:“既然有半年的时间供你修炼,你可突破了八品?” 王阳明摇摇头:“半年的时间还是太短,我在里面尽力修炼,如今不过是练到七品的巅峰,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我正要继续努力修炼,却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地就被从这个世界踢了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你再进去修炼一番,我去向伯颜说明,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在里面就又获得了一百五十天的修炼时间,定可以突破八品了吧。” 王阳明对散宜生的想法倒是早有预料,赶忙道:“师父,我想这是不成的。在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前,我发现那个世界已经隐隐有要崩坏的前兆,山河已经倒流,星斗也已经逆行,我想这会儿那个世界应该已经消亡了。大概这等缘法这辈子只能有一次,如果随时都可以进去修炼的话,那我不是很快就可以天下无敌了么,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这话说的暗合天理,散宜生也点头称是,但是终究不死心,还是让他试试。王阳明心知老子随着自己离开那个世界之后,世界已经消亡,他肯定是回不去的,也就乐得假模假式地再试几次。散宜生见三千道藏果然没有丝毫反应,才终于放弃了努力,命王阳明回去休息一番,准备明天就随伯颜返回西北。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自从进入国子监后,其实十几年的心血都在这本三千道藏上,今日山河地理图已经崩坏,散宜生的心血可以说是付诸东流。他心中对散宜生是有歉疚的,只好小心翼翼道:“师父,这三千道藏说起来算是毁在我手上,你心中肯定很难过吧。” 散宜生摆摆手,面上无悲无喜,淡淡道:“世间一切,都大不过缘法。你能进入这三千道藏中,是你的缘法,不是我的缘法,我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王阳明见散宜生磊落至此,心中对他又是敬佩,又是感激,他本想和散宜生再聊聊,但散宜生见他全身连件囫囵衣裳都没有,原本进入三千道藏时穿的衣服早都被万斤水流给打碎了,散宜生皱眉道:“衣不蔽体,成何体统,快回去换了衣服,也不用来见我了,特训已经完成,你休息一番就准备回西北吧。” 王阳明知道散宜生的脾气,只好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却听得散宜生叫住他,道:“在张骞侯爷和你回京之前,圣上就已经私下找过我,跟我谈了西北的情况。我知道明年开春,我们与西域十五国的大战就会开打,到时你势必要作为前部先锋上战场,你在西北磨练已久,我对你还是放心的。但是生死沙场,有些事情不得不防,那枚连命纽你千万记得带好,如有生死为难,只要捏碎它,我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到你身边助你。” ; 165 ?王阳明前世是个孤儿,这一世仍然是孤儿,心中对于父母之爱的感受远比一般人要强烈的多。他的内心,早将散宜生当作父亲一般的角色,但是听到散宜生如此说,仍然抑制不住内心感动,扑通拜倒在地,对散宜生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师父!” 散宜生轻声道:“在西北这些年,就学了这些繁文缛节?起来吧,没必要。” 王阳明站起身来,神色早已回复了飞扬跳脱,笑道:“师父,上次我离开长安时,你可是给了我不少好东西的,现在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啊,给我补补货。” 散宜生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臭小子,外物虽然能够保命,却终究是下乘手段。我这里没什么宝贝能给你了,以后都靠你自己。” “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想到这么穷酸……” 散宜生却懒得理他,忽然话锋一转:“圣上之前跟我说,西北战端将起,西域十五国的战力虽然不强,却个个都是虎狼之师,伯颜如今统辖七省防务,所能动用的兵力也不过十五万。圣上担心这些兵力必然捉襟见肘,已经颁下命令,我国中凡是适龄青年,都要服兵役。我国子监身为大夏国学府,更是责无旁贷,我已让大教习去发布院令,国子监中有意从军者,都可以去教枢处报名,由教枢处统计名单后报给兵部。现下想必名单已经妥了,这些新兵明日会集结起来跟你一同开赴西北,虽然你比他们中的大多数年龄都小,但是你已经是怀化中郎将,军龄比他们大得多,这些学生,你要负责照料。” 王阳明一声惊呼,丝毫没料到国子监居然有如此大的动作,忙问道:“战场之上生死难料,这些学生将来都是国家栋梁,就这样去了战场,如果有伤亡怎么办?师父你怎么不仔细考虑考虑?” 散宜生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缓缓说道:“我虽然不问政事,然而终究是大夏臣子,有些事情,我说了是不算的。你尽力照料他们,至于他们中能有多少人在大战之后安全返回国子监,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相信你,但你也不必因此有太大压力,福祸难料,各安天命。” 王阳明依稀有些明白散宜生的无奈,然而这事儿他终究是不能完全赞同。但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散宜生告辞后离开。 他身上衣衫破烂,本来准备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一身衣服再出来走动,不想刚走出散宜生的房间没多久,迎面就有学生跟他打招呼。 王阳明不认识这个学生,但见他对自己热情异常,也不好冷落了他,只好与他寒暄,他羞涩于自己的衣衫不整,有些扭捏,只想早早离开,那学生却紧拉着他不放,对他的衣着仿佛没见到一般。听那学生道:“十三先生,学生已经向教枢处报名参军,想必明日就会跟同先生一起前往西北战场。到时还指望先生多多提携。” 王阳明哦了一声,心道难怪你对我如此热络,原来你就是院中报名参军的学生之一。想到眼前这人明显没有太高深的武功,此去西北不知道生死何如,对他的观感顿时从漠不关心变成了有些担忧和惋惜,道:“西北之地苦寒,风沙又大,环境十分恶劣,你今日还是妥妥地收拾好行装,到那里之后有些东西是不好采买的。” 那学生忙问王阳明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王阳明按照自己在西北生活的经验将一些必备的物品都告诉了他,又问他这次都有多少人参军,那学生并不知道精确数字,只说国子监中的学子都十分踊跃,报名的不在少数。 王阳明想明日兵部定会给自己一份名单,到时也就知道情况了,因此不再多问,反倒好奇道:“参军是有性命危险的事情,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踊跃呢?” 那学生仿佛不理解王阳明的意思,说道:“参军杀敌,报效国家,这是我大夏学子应尽的本分,与国家大义相比,生死算得什么呢?如今大夏四周尽是敌国,虽然一时间还是太平无事的,但是将来肯定是战乱四起,我辈学子此时不出力效命,更待何时呢?先生在鹰扬军中时,不也说过大夏兴亡,匹夫有责么?” 大夏人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家国天下,有这种精忠报国的思想其实丝毫不奇怪。但是王阳明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他心中秉持的是国家虽然重要,但个人的需求也不可忽视的态度,因此对这学生的想法反倒不能完全理解了。但他见这学生其意甚诚,心道或许正因为有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大夏才能成为东胜神州第一帝国吧。 那学生见王阳明不再发问,这才去了。他正要离开,王阳明却突然拉住他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学生恭敬道:“学生姓胡,叫胡宗宪。” 王阳明点点头,道:“胡宗宪,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你去吧。” 胡宗宪告辞去了,王阳明怕一路之上还会有更多的学子来向他打招呼,询问事情,他可不想顶着这一身破烂衣衫在这里招摇,赶忙施展乾坤大挪移,一溜烟地奔回宿舍去了。 他进了宿舍换好衣服,正要歇息一会儿,忽然听得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曹沾、罗本、施彦端三人,王阳明奇道:“自从咱们不再抄书之后,曹沾倒是常来,罗本和施彦端你俩可是少见了,怎么今日你们三人联袂来了?” 三人对王阳明施礼,那两个不说话,只看着曹沾,原来三人之中曹沾因为要帮王阳明出书的关系,与他是最相熟,因此三人今日有事来找王阳明,自然是由曹沾开口。听他说道:“十三先生,我们今日来此,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王阳明将三人让进房中,请他们坐了,奇道:“你老曹平日也是个不会虚套的人物,怎么今日说话这么扭捏,对我还要用求这个字。你们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尽管说话便是,莫非是银子不够了?” ; 166 ?曹沾赶忙摇头道:“托先生的福,我们三个这三年来挣的银子已经足够一辈子的花销。我们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参军。” 王阳明眉头大皱,道:“参军?你们三个都是文弱书生,连一百斤的力气都没有,去那西北战场凑什么热闹。” 罗本和施彦端都静默无言,似乎早料到王阳明会这么说,曹沾却道:“不怕先生笑话,我们三个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从小也知道参军报国是人间正道,是无上的光荣。好不容易圣上颁下圣旨,要国子监中适龄学子都去参军,我们三个就再也无法抑制这份渴望。” 他顿了一顿,见王阳明不置可否,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还存了份私心,在这里读书固然好,但是大夏如今不置科举,我们这些人从这里毕业之后,无法进军仕途,好一点的去给人当个幕僚、师爷,差一点的去当个私塾教师,终究不能光耀门楣。但是如果能在军队之中混个军衔,将来满门都有光彩,后人的生活也会有所保障。” 王阳明颇为欣赏他的坦诚,心想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该说的话,点头道:“这一条倒说的有理。那么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呢?参军的话,去找教枢处报名不就可以了吗?” 曹沾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瞒先生说,早上我们已经去教枢处报名了,但是助教们说我们三个身体太弱,根本不符合大夏人参军的标准,所以一句话就把我们淘汰了。他们两个很失望,”说着指着罗本和施彦端,又指着自己道:“但我想十三先生是军中的高手,如今已经成了将军,只要你发话,我们三个定然可以成功参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到这里求先生帮忙。” 王阳明默然不语,思索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缓缓说道:“你们三个的心思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们确实是想参军,但是,我有几句恐怕不那么中听的话,想让你们听听。” 他说不中听,但是他的话这三人又怎敢不听,只好洗耳恭听。 “咱们常说神造世人,在造人的时候,神就给了每个人不同的天赋,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就笨些,有的人天生神力,适合当武将,有的人文弱,但是文采好。所以,我认为,每个人在生下来以后就要去认识自己,明白自己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他说到这里,低头去看那三人的脸色,见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想必这话他们确实不爱听。 但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不爱听也得讲出来:“你们三个,曾经跟我并肩抄书,我看的出来,你们的文采都是很好的,这西游记说是我的作品,实际上你们都有修饰润色之功,可以说是咱们四个共同的作品。但是如果让你们去习武,我不是有意贬低你们,你们连一天的熬练也经受不下来。” “更不用说当兵,去战场杀敌,那里每时每刻都是刀头舔血,没有过人的体力和武技是无法生存下来的。所以,你们三个如果真的去了战场,我想最多一年,你们都会死。” 说道死字,三人脸上都掠过一丝惧怕。 “如果你们死了,你们还拿什么报效国家?”王阳明定定地看着三人,三人都不说话,他这一番话虽然刻薄了些,说的却是最实在的道理。 “所以,”王阳明斩钉截铁道:“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万万不能帮你们参军。但是我觉得,你们如果留在长安,尽情发挥你们的才华,将来世间少了三具战死沙场的尸体,却多了三个扬名千古的文人。” 三人低头默然,半晌,曹沾才抬起头来,对王阳明道:“先生的心意,学生已经了解了。请先生饶恕学生之前的鲁莽。”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罗本和施彦端本想着曹沾与王阳明相熟,又是能说会道,或许能说动王阳明同意三人参军,不想最后居然是曹沾被王阳明说服,二人一把拉住曹沾,问道:“就这么算了吗?” 曹沾苦笑点头:“先生说的对,我们三个去了战场,只会成为同袍们的累赘。我们在长安,如果能做的好了,未必不能帮到战场上的夏人。我想,笔可成刀,口诛笔伐,咱们用自己的文才为咱们的军队打气,帮他们占据道义的上风,自然就是对国家最大的帮助。” 二人见曹沾已经完全被劝服,心道这事看来终究是无望了的,只好对王阳明告辞后也离开了。王阳明听到曹沾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含笑点头,心道这三人中自己对曹沾的期许最高,看来这小子的确是胸怀坦荡,脑筋聪明,自己不过一番提点,他已经懂得了自己的话语。活着吧,活着就有一切可能,死了可就万事皆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们自己就想不明白。 搞定曹沾三人,他才安静坐下,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思虑半晌,才猛然想起:往常自己不论干什么回来,碧落都会早早等在旁边,见到自己之后开心无比,叽叽喳喳,今天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怎么都还没出现,难怪会觉得身边冷清奇怪了。 碧落去哪里了呢?王阳明此刻神完气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疲劳,走出门去,先到了碧落住的地方,见房门紧锁,悄无声息,又去了藏书阁,跟叶轻眉打过招呼,听她说起碧落日前曾经来过,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他又问了平日与碧落相熟的几个人,包括苏沐等,他们都说不知道碧落在哪里。王阳明倒好奇了起来,心道碧落在国子监也没什么之交好友,会去哪里了呢? 他边想着碧落的下落,边在院中溜达,不知不觉走到小镜湖。此时仲夏,小镜湖正是风光最美的时刻,湖面平滑如镜,偶尔有微风吹过,掠起一丝波纹,更显得幽静。湖边青草曼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十分好看。王阳明沿着湖边慢慢走,忽然见花丛之中静坐着一个身影,身形消瘦,一袭白衣,不是碧落是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冲着碧落的背影喊了一声。碧落双肩猛地一耸,明显是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他。她的脸庞本就瘦削,如今不知怎的,看着仿佛更瘦了一些,眼角有深色的眼圈,精神颇为不济。 王阳明忙上前道:“怎么精神这么差?你现下有内功在身,不该如此才对,是不是受伤了?”说着就要用九阳神功帮她疗伤。 碧落忙止住王阳明,细声道:“我没事,这两天没睡好觉,所以有些不济。” “失眠?你有什么心事?” 碧落低下头,缓缓道:“父母双亡之人,怎么会没有心事。” 自从碧落跟随王阳明之后,在他面前一直是欢声笑语,偶尔忧愁,也多是为了情事,很少伤及自己的身世,此刻提起来,王阳明才反应过来,碧落的父母都是死在仇家手里,她幼年失祜,偶尔想起身世来,自然会抑郁。 王阳明忙劝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一定不要太过伤心,否则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你的样子,也不能瞑目。” 碧落点点头:“哥哥不用劝我,这些道理我都懂的,我没事,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哥哥你特训结束了吗,还顺利吗?” 王阳明摇摇头,道:“特训的成果可以说是很丰硕,但是终究没能完成既定目标,我现在仍旧是七品的实力,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 碧落自己已经开始习武,自然知道七品到八品的距离,她听王阳明说三日之内居然将内力从七品初级练到了七品巅峰,掩口惊道:“散院长果然有通天彻底只能,居然能让你这么快就到了七品巅峰。” “师父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是我不够争气。”事涉老子,王阳明也不想多说,碧落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就没有多问。二人静坐了一会儿,王阳明忽然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后山找那个什么埋骨之地,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的事情吗?” 碧落听得后山二字,心中猛地一动,她前日就在后山险些遭遇不测,对这个地方极为敏感,但是又不想让王阳明知道自己曾经遭逢危险,忙掩饰道:“我记得啊,你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摔下来呢,怎么?” ; 167 ?“事情的缘起是我第一次强开八门遁甲,导致重伤,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有人跟我说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所以我才起意要去后山五老峰看个究竟,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我就晕过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我想后山之中必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出那样的意外呢。” 碧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王阳明却没有发觉,继续道:“我没有告诉你,上次在西域,我在战斗中开启八门遁甲之后,当晚我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听到了一句跟上次不一样的话。” 碧落听他说到那梦又有了新变化,这才集中了注意力,关切问道:“什么话。” 王阳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 地狱,是这个世界中对于幽冥的称谓,传闻人死之后,行善积德的可以进天堂,造下罪孽的只能去地狱,那是最可怕的地方,世人对地狱向来讳莫如深。陡然听到王阳明提起地狱,碧落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道:“为什么会说地狱呢?” 王阳明摇摇头,道:“这两句话比第一次听到的两句话还要古怪,当时咱们忙于行军,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闲来无事,我也曾仔细参详,我想,地狱自然是指世人传说中的幽冥,至于八万地狱,想必是对地狱的详细称谓,其中具体道理我也不懂。但是九品莲台,我想指向是很明确的,就是指的武功中的九品境界。莲台是正果,世人如果能将武功练到九品,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修成正果,所以叫做九品莲台。” “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碧落将这两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轻声道:“莫非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武功练到九品,否则就会坠入地狱?”然而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要知道,修行之人心心念念就是想将武功练到最强,有生之年能够到达九品是无数人的梦想,王阳明更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为自己的目标,他怎么可能放弃修炼?武功越练越强,又怎么会去了地狱? 王阳明摇摇头,道:“瞎猜是没用的,我想,既然第一次咱们去后山寻找,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意外,那么关键还是在这后山之中。趁着今日无事,我想再去一趟后山,探明究竟。” 碧落没想到王阳明要去后山,她自己是再也不想去后山的了,但是拗不过王阳明,只好劝道:“上次你就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如果还是这样,甚至更危险,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散院长问清楚后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再从长计议比较好。” “大师兄曾经跟我说过,后山的思过崖原来是关押国子监弃徒的所在,这等地方,没什么光彩,师父最近也挺烦心,我看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情去触他的眉头比较好。再者,我现在已经是七品巅峰的实力,与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而且我还没到九品呢,既然登了九品莲台,才会堕入八万地狱,我不到九品,当然也就不会去地狱,不用担心。” 碧落见他甚是坚决,知道自己是决计阻不住他的了,只好收拾心情,强打起精神,随着王阳明往后山去了。 后山依旧平静,五老峰巍然耸立,山间繁花似锦,莺莺燕燕不断,正是茂盛时节。二人迈步走到上次曾经探查过的地方,王阳明举目四望,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碧落上次遇险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因此有些害怕,一直拉着王阳明的手不肯松开,王阳明如今已经算的修行界第二流的高手,所谓艺高人胆大,倒没什么好怕的。二人巡查了一番,碧落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后山多是飞禽走兽,但是这一小块地方,仿佛什么动物都没有。” 经她提点,王阳明也猛然醒悟,说道:“别说动物,就是蛐蛐、蚊子、蚂蚱也没见到一个。” 继而他又摇摇头,道:“不对,上次不是在这里见过一只兔子吗?” 他话音未落,忽然草丛中一声异响,草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在跑动。王阳明大喝一声:“什么东西!” 仿佛被他的声音所惊吓,草丛中忽然跳出一团白色的物事,王阳明和碧落凝神看去,见是一只圆滚滚的白兔,王阳明啊地一声,好笑道:“正在说兔子呢,兔子就出现了,你是有灵性的吗?” 碧落却觉得古怪,这附近见不到任何生物,却接连两次都出现了兔子,而且看这兔子的样子,似乎就是上次出现的那只。她正要提醒王阳明,却见王阳明忽然一个箭步向兔子冲去,口中喊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那兔子本来在警惕地打量二人,见王阳明忽然动了,它受到惊吓,如同白色的闪电一般跑开,王阳明好胜心大起,心想上次没能奈何你个畜生,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得逞,全力展开乾坤大挪移的身法,尾随那兔子而去。 碧落有心劝阻,王阳明此时内力既然提高,轻功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一旦发动,他早已去得远了,碧落的提醒声早听不见了。 那兔子跑的甚快,王阳明却更快,眼见他三两步就要追上那兔子,兔子却忽然一个急拐弯,没入草丛中不见了。王阳明跟着转弯,忽然一股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道自己上次追这兔子,似乎也是在它没入草丛不见之后自己才晕过去的,这场景如此眼熟,莫非这兔子是故意引诱自己前来的? 然而不及他细想,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王阳明尚未有所反应,已经被吸入了草丛中一处极不显眼的小洞窟里。 水声滴答作响,打在王阳明的脸上,终于让他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身上带的火折子被水打湿了,无法点燃。他奋力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暗暗戒备,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正在疑惑间,听得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少年,好久不见了。” 王阳明啊地一声,运起天眼通,稍微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漆黑的山洞之中有溪水流过,溪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打量他。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王阳明终于想起了自己上次来这里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双手护在身前,警惕道:“又是你!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来到这里,就是见到了你,你是国子监多年前的弃徒,一个鬼魂!” 那老者淡淡地笑了一声,道:“上次送你出去的时候,封印了你的部分记忆,让你无法想起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免得泄露了我的行踪,这次你居然又来了,看来你我之间,的确有缘。” 王阳明想起旧事之后,心中十分戒备,他知道这老者虽然只是鬼魂,然而实力高深莫测,那天魔三式根本不似凡间武功,自己上次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挡,而且这老者还有能克制八门遁甲的本事,自己在他面前实在没什么优势。他警惕道:“那只白兔,其实是你放出去引诱我来此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兔子,只是我的一缕魂魄强行制造出来的幻象,引你来此见我。想不到你到现在才想明白,看来你并非绝顶聪明之辈。” 王阳明这才悔恨起来,暗叹自己不该不听碧落的劝告,执意来此,终于又着了这老人的道儿。 他正在懊悔,忽然听得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温和淳厚,却是自从山河地理图中出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子:“小子,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给我十分危险的感觉?” 王阳明听到老子的声音,心中大定,有这一位神仙级别的高手在此,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赶忙在心中对老子道:“这人是个魂魄,上次我曾经见过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老君认识他吗?” 老子回应道:“并不认识。但是感觉他的实力很高,或许与我差不多,没想到俗世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手。而且听你所言,他不过是个魂魄,那么他生前的实力肯定更强大,想必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 ; 168 ?成神?王阳明暗暗心惊,原来这老者生前居然是神仙。“神仙也会死吗?”他在心中问老子。 “神仙当然也有寿命,早晚都会死的。再说我只是说他拥有了神仙的实力,并不代表他就已经成神。成神是需要神格的,没那么简单。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自己加倍小心,他随时有可能对你出手。” 经老子提醒,王阳明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在险地,忙中断了与老子的对话,冷冷对那老人道:“你这次把我引诱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轻笑一声,道:“如何是我引诱你进来,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来后山,我怎么可能引你来此呢?说吧,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新的提示了,所以才来找我。” 王阳明见他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很想问问他,但是他对这老人十分不信任,不敢对他和盘托出,只敷衍道:“小爷是来后山闲逛的,不想又着了你的道儿,你不要得意,快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明白告诉你,我如今实力已经不是当日可以比拟,你不要逼我发飙。” 老人好奇地咦了一声,凝神看了他一番,才道:“难怪敢大吹法螺,原来你已经到了七品巅峰境界。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实力还很差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突破到了这等境界,确实是很难得,看来你的那个师父,叫做散宜生的那位,的确有点本事。” 王阳明听他有点认怂的意思,赶忙打蛇随棍上,强自镇定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放我出去,不然咱俩动起手来,你被我打成神魂俱散,可就不好看了。而且我师父就在外面不远处,如果被他找上来,你更是要完蛋了。” 老子十分轻蔑地冷笑一声:“不过七品巅峰,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你没突破九品之前,在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觉得自己进境很快,我反倒觉得你太慢了,太慢了啊。我等不及了。”他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而继续说道:“不过么,跟我打一场,应该就能升级到八品,八品虽然也很弱,想来也勉强够用了。” 王阳明正想问他什么叫勉强够用,忽然听得脑海中老子对他示警:“小心!他要进攻了。” 王阳明未来得及反应,那老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到了他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正是天魔三式的第一式,揪神哭! 这老人武功之高、之邪,实在是王阳明生平仅见,这人的实力只怕远在黑袍之上。只是如此高手,必定不会毫无名声,自己多次问他姓名,这人只是不说,看来必有重大隐情,否则知道他的姓名,再问一问老子,必定能得知他的底细。 但是眼下顾不得这些,眼见那老人的手掌已经伸到他面前,仿佛万千掌影飘荡,个个不离他身前要害,端的是动人心魄。王阳明曾与这老人交战一次,知道这揪神哭的招式中,前面的掌影都是诱敌,只有最后一抓才是真正的杀招,只是这一抓要落在哪里,委实难以分辨。 他暗忖自己赤手空拳难以接下老人的拳脚,自背后拔下藏锋,不管老人万千掌影,反而重剑抡开,直奔老人天灵而去,这正是散宜生和朝闻道教他的攻敌必救的法门了。 那老人见一段时间未见,王阳明的武功似乎又高了不少,心中微喜,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他轻巧地闪过王阳明的重剑,忽然变抓为拳,拳劲磅礴,带起呼呼风声,劲风铺面,直让王阳明难以呼吸,正是天魔三式第二式,厉鬼嚎。 王阳明仿佛听到对方的拳头中有无数厉鬼在哀嚎,心神荡漾,脑袋痛得要炸开一般,他尽力施展开重剑九式,其中带上火贪一刀的法门,两相配合,这才勉力支持下来。隐约听那老人道:“厉鬼嚎中有万千亡灵,都是丧生在我手下之鬼,死后仍然受我节制,上次我看你实力太弱,只动用了厉鬼嚎的三分威力,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厉鬼嚎!”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万千鬼嚎之声更加响彻空间,王阳明头疼欲裂,手上难以把持,眼见藏锋重剑就要脱手,忽然,脑海中浮现一个声音,听得老子道:“莫慌,我来助你。” 老子出声,王阳明心中大定,老子话音刚落,王阳明只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涌上大脑,顿时灵台一阵清明,眼前那老人拳头中发出的厉鬼哭嚎之声再也不能影响他。他心中大乐,果然有老子在身边,小爷我万事不愁。 原来厉鬼嚎之所以被这老人奉为自己绝学的一式,是因为这一招与普通武学大不相同,它是精神类的攻击,所攻击的正是对手的精神力。这老人生前杀人无算,被杀之人死后成鬼,仍然充满怨念,是为怨鬼,却又不得超生,被这老人禁锢起来,为自己所用。鬼已经没有实体,但是精神力尚存,老人将这些精神力为己所用,创造出厉鬼嚎这一招,概因修行者中能够修炼成强大精神力的少之又少,所以厉鬼嚎一出,少有人能坚持不落败。 老人没想到只在一瞬间,王阳明居然完全免疫了厉鬼嚎的攻击,心中大惑不解。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即便对精神力有所修习,也断然不会太过强大,如何能抵抗自己这充满怨念的一招?但是他无暇多想,因为王阳明的重剑已经来了。 老人轻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让我惊喜多多。来,让你见识见识我天魔三式的最后一式。” 天魔三式最后一式,天魔笑,王阳明之前已经有所领教,但是上一次老人并没有认真与他对战,天魔笑的威力十成中未使出一成,这一次却不一样了。老人一掌荡开王阳明的重剑,忽地单手叉腰,纵声长笑,笑声中殊无喜意,反而饱含无数的怨恨。 王阳明心想你这天魔笑名声听着挺唬人,怎么真正施展出来反倒没什么效果,原地站着哈哈大笑谁不会啊。这也能叫绝学? 还未想完,忽然听的脑海中老子大声道:“小心爆炸!” 王阳明神觉惊人,虽然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这么说,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迅捷无比地向后掠开三尺,将重剑挡在自己身前防御,这一下后跃用上的是他的全部力气,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尽皆在一瞬间全力发动,后跃速度之快不迟于电光石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跃开,纯粹是直觉使然。 便在他跃开之后,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居然凭空炸出一朵气浪,拍打在王阳明身前重剑上,一股巨力生发,王阳明站立不定,被这气浪硬生生给炸出一丈远。 他心中骇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凭空产生爆炸。好在自己方才将重剑横在身前挡住了爆炸,不然这一会儿他必定已经重伤。但是还未等他喘息,老子马上接连示警,王阳明再次纵跃,却只听得老人身周三丈内尽数响起爆炸声,王阳明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空气?终于啪啪啪啪四声响,他的身上尽数被爆炸击中,直直炸出五六丈远。 他还要反抗,忽然爆炸再响,全身各处尽皆炸开血花,肉体在顷刻之间被毁得面目全非,直直摔倒在地不能动弹。他满身皮肉都炸得鲜血淋漓,全身气力仿佛尽数被抽离了,再也无法反抗,重剑脱手掉在地上。 原来这天魔笑,是世上最诡异的武功之一,已经晋入仙法的范畴,凭借深厚之极的内力燃烧空气引起爆炸,只要内力足够深厚,爆炸发生的地方就可以无远弗届,称得上是无差别攻击。王阳明不过七品实力,再如何发挥潜力,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武功的对手。 按照百科全书的说法,燃烧是剧烈的氧化,爆炸则是剧烈的燃烧。空气之中有多种气体成分,其中氧气占三成,氢气占少量,但是氢气本身可燃,氧气又助燃,只要用内力将氢气加热到临界点,就会自动产生氢爆,氧气的助燃效果又可以大大增强爆炸的力量。这天魔笑,正是借用氧气和氢气的特性所产生的一门诡异武学。 王阳明躺在地上,忍不住痛吟,再无战力,本想使出八门遁甲,然而这老人偏生懂得克制八门遁甲的法门,战到此时,他已是黔驴技穷,任人宰割。 老人收了笑声,走到他身前,冷然道:“你太弱了。” 弱爆了,是啊,真的是弱爆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呢?苦苦修炼了三年,经历无数次生死间的搏杀,居然还是陷入了这种绝境。 穿越?重生?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太可笑了,哈哈,太可笑了。 我就是一个弱者,任人宰割的弱者啊! 他试图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再给那老人一拳,哪怕这一拳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却是他不屈的意志的象征。他不想认输,不想认输啊! 然而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老人一脚踩在他脸上,用力将他的脸踩进土里,声音充满怨恨:“正道,你们管自己叫正道。这样就有资格评判别人的正邪了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被人踩脸了啊,王阳明无力地想着,这还真是生平从未受过的屈辱呢。原来我一直是这么的不争气啊,前世被人欺负,谁都可以欺负,这一世以为可以痛快活一次,原来还是会被实力比自己强出太多的人欺负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老天啊,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站起身来。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继续战斗。再给我一点力量吧,我要杀啊!杀!杀!杀! 老人仿佛感受到他冲天的恨意,轻轻叹气,将脚从他脸上挪开,低下身来对他缓缓道: “十年苦窑十年功,到得头来尽成空。名已空,爱已空,四壁萧然巢也空。亲逝友散仁义尽,天下厌弃含恨终……恨不空!仇不空!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杀!杀!杀!” 声音饱含无穷无尽的恨意,似乎是在对王阳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冥王之子,快快醒来吧,跟我一起,把那自诩正道的叛逆们都杀光啊!” “啊……”王阳明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嚎,一股黑气忽然自他的五官六窍中生出,尽数进入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口中有獠牙生出,他啊啊地嚎了几声,声音中充满痛苦,却又有些狂意。 老人面露喜色,喃喃道:“果然是你……” 下一刻,黑气自王阳明头部往全身蔓延,然而刚刚到达脖颈,忽然一阵白光闪现,王阳明的后颈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银白色印记来。那印记的形状如同三个逗号首尾相连,形成三勾玉的形状,黑气甫一碰到印记,三勾玉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将黑气迅速吸收进去。 王阳明仿佛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全身的筋肉似乎被尽数碾碎一般,他忍不住痛声哀嚎起来。 老人看着那三勾玉状的白色封印,脸色一变,恨声道:“封邪法印!” 他望着疯狂旋转的封印,心中犹豫不定,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封邪法印,居然还有人会使这封印。我就进入你的体内,帮你破除这劳什子封印,让你彻底觉醒!”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奇怪的咒语。渐渐地,他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终于变成一股无形的气流,咻地一声,顺着王阳明的鼻孔进入了他的身体。 ; 169 ?老子很震惊。 饶是他活了几千年,也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种古怪的场景。明明王阳明已经被重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见就是任人宰割的境地,他忽然感受到王阳明的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一股沛然的能量自他的识海中觉醒。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力量充满原始洪荒的气息,又阴暗无比,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的力量。 老子本体早已成神,对神明的力量并不陌生,但是这股力量的来源,似乎是一个比他的本体还要久远的神明。 比他还要久远,屈指可数的就那么几个。盘古?女娲?伏羲? 他接连猜想了几个神,却都被他一一否定。不,都不是。他们虽然都在洪荒时期就已经成神,但断不会有这样阴暗的力量。 有这样力量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冥王。 老子心头大震,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冥王,原来他神格虽陨灭,却在人间留下了这样的伏笔。 要阻拦冥王的大计么?虽说诸天神明都与冥王不共戴天,但老子是个超然物外的神,讲究不争的道理,与冥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犹豫不定,正在盘算。冥王的力量却没有意识,自发地往王阳明的全身而去,却在经过他的脖颈时,被封邪法印给吸收了干净。 老子眉头舒展了些,笑道:“封邪法印啊。原来子牙在人间尚有传人。既然如此,我想必不用多管闲事。” 忽然识海中再次波动,又多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来。 王阳明的识海本不宽阔,老子在其中已经略显局促,多了一股冥王的力量,更显得拥挤,好容易冥王的力量被储存进了封邪法印,却又来了一股新的力量,老子潜心观察,发现这竟然也是神明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毫无洪荒意味,比之自己都要年轻太多。而且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神格,看来力量的本源虽然已经有了成神的实力,却没能凝聚神格,严格来说算不得神仙。 这股力量慢慢具象化,终于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形成了一个须发满面的老者,正是用天魔三式将王阳明打成废人的神秘老人。老人成功进入识海之后,并不稍作停留,动用全部的力量,想要冲破封邪法印的限制,让冥王的力量彻底觉醒。 老子眉头一皱,对那老人道:“顺其自然,莫与相争。你停手吧。” 那老人悚然一惊,万万想不到王阳明的识海中居然早就有了客人,见对方是个青衫老者,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大些,喝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微笑:“你既然能施展附体之法,应该能料想到,你是神,我也是神。” 那人见老子对附体之法知之甚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摇头道:“我不是神,我还没成神就死了。” 老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个半神。达到神的力量,而未能凝聚成神格的人,被称为半神。他们仍然生活在人间,却往往很快就会凝聚神格超生天界。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庞大,这样的人稍微多一些,人间就会难以承受其力量而崩溃。但是这人运道不佳,还未凝聚神格就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再也没有成神的希望,然而毕竟力量强大,所以死后灵魂不灭,以能量的形式继续存在于人间。 那人眼见封邪法印即将把冥王的力量吸收殆尽,顾不上老子,忽然就要出手去破坏封印。老子见状再不犹豫,上前出手阻拦。两人化作两股能量,在王阳明的识海中交战不休。老子本不擅长战斗,好在这一场比斗是以能量的方式进行,倒也无关武道。 对方见老子与自己势均力敌,正是对手,腾不出手来破坏封印,只得与老子交战。二人在王阳明的识海中翻江倒海,可苦了这个倒霉孩子! 王阳明只觉得识海之中时而爆痛欲裂,时而万针齐扎,自己的精神力被摧残得七零八落,数度活活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心中骂道:“什么情况!赶紧让小爷死了干净!这份儿罪真是比死还不如啊!” 识海中二人交战正酣,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想法。忽然那老人暴喝一声,对老子道:“此处太闭塞,你我二人出去比过!” 话音刚落,他即化作一股能量往王阳明全身各处而去,老子紧随不舍,二人在王阳明的全身各处交战不休,所过之处掀起一股能量风暴,将王阳明的筋脉骨骼全数摧毁,这一番肉体的疼痛比之方才识海的疼痛又有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啊! 王阳明咬碎银牙,觉得全身各处都在爆炸,连喊叫都发布出来了,他脸上青筋毕现,望之可怖,嘴唇早已被自己的獠牙咬烂嚼碎,却仍然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终于,他突然绷紧了身体,释放出了身上最后一丝力量,继而全身挺直,僵硬如同铁板,死了过去。 那二人交战已久,老人始终无法突破老子的阻拦,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能量耗尽,真的是要神魂陨灭了,到时就什么复仇大计都谈不上了,而且这一番交战耗时不短,此时封邪法印早已全力发动,自己的计策想必已经难以成功。 好在二人在封邪法印处也交战了许久,导致法印有所松动,冥王的下次觉醒应该更加容易了一些。 老人再不犹豫,忽然对老子道:“你胜不得我,我也胜不得你。咱俩再这么闹下去,这小家伙就要死透了。不如罢手吧。” 老子见他罢手,也停下手来,心道自己方才只顾着阻拦这人,居然忘记了王阳明。赶忙查看王阳明的情况,一看之下大叫不妙,原来二人交战引起的疼痛太过剧烈,王阳明本就已经是重伤之躯,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早就活活疼死过去。再有一时三刻,王阳明的灵魂离开身体,就地消散,这孩子就是真的死亡了。 老子急道:“他若一死,你我二人无处容身,我看此间是个高深的禁制,只有活人才能自由出入,以你的实力也在其中禁锢了千年,好容易你寻得这么一个容身之所,断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将他的身体再次重塑,或许能救他回来。” 老人却并不急着答应他,淡淡道:“救他是自然。只是他活过来以后,你我之间却怎么说?” 老子沉思半晌,说道:“想必你要借他之身得脱牢笼,我也有求于他,你我不如和平共处,并存于他的识海之中,谁都不要去争夺他身体的掌控权,更不得在他身上搞鬼。待到将来我寻得新的身体,自然会离开他的识海,到时你要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这条件对老人并不利,他本不想答应,然而眼下王阳明即将死透,老人不敢拖延,只好点点头同意。 老子道:“你我二人都不是凡人,说话就要算话。咱们各自起誓,不以一指之力加于王阳明之身,一切都顺其自然,看他命数安排。我向道尊起誓,你向魔尊起誓,你看如何?” 道尊?道尊就是他自己。向自己起誓,自然是爱怎么起就怎么起。 老人却一惊:“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身份。”他是魔族中人,信奉的自然是魔尊,也就是冥王。 老子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如此紧张冥王留在王阳明体内的力量,想必他是追随冥王的,一试之下,果然成功,于是高深莫测地点头微笑。老人见老子胸有成竹,不敢再有异动,只好向魔尊起誓。似他这种层级的人物,知道世间的确有神明存在,因此起誓是认真的,倘若违背誓言,早晚都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虽说冥王已死,但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复活冥王,到时冥王再临,末日审判开庭,自己即便拥立有功,这违背誓言的罪过还是要清算的。 老子见老人已经起誓,也随便起了个誓,二人就此握手言和。此时王阳明已经死透九成,全身生气全无,只有最后一缕魂魄还在识海中苟延残喘。二人再不耽搁,各自化作能量,开始修复王阳明的识海和身体各处。 经过刚刚那一番摧残,王阳明的识海已经乱七八糟,全身各处也是惨不忍睹,饶是二人力量远比人类强大,也是几个时辰之后才竟全功。老子长舒一口气,心想倘若自己身上还有九转金丹,何必如此麻烦。 老人见经过与老子一番交战,又给王阳明修复身体,自己的能量居然被消耗掉一半,心疼不已,他的力量比之生前本就十不存一,此番计策未得逞不说,还少了一半的珍贵力量,心中十分郁闷,然而想到从此寻得安身之所,力量再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弱,毕竟还是安慰了一些。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在。自己已经被禁锢了千年,现在终于可以得脱牢笼,也算不亏本。 二人达成默契,就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各自住下。虽说识海拥挤,但是二人各自消耗掉一半能量之后,占的体积也比原来小的多,倒还能容身。 老子在王阳明的识海中轻唤一声醒来,王阳明听到召唤,悠悠转醒。 累啊……累到一动都不想动。 他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原地躺着不敢稍动,脑中对老子道:“那老东西呢?” 识海中传来老子的声音:“先别管别人,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体。” 王阳明闻言,潜心内视,见自己的全身都充盈着乳白色的光泽,心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以前没有啊。听老子道:“你这小子,因祸得福,本来你已经快死透了,被我们二人联手救回来。现在你的全身都被重塑,成就金刚不坏之身,普通武器根本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了。” 王阳明闻言,心怀大乐,赶忙坐起身来,却没有注意到老子言语中的“我们二人”四个字。 ; 170 ?他潜心内视,见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异常,居然比之前又磅礴不少,他赶忙问老子何故,原来老子与那老人一同为他修复身体,王阳明全身包括内脏、丹田在内尽数都被重塑,丹田之中混入了一些老子和老人的能量,因此比之前更加充盈。而且能量这种东西,是最本源的力量,比之真气还要纯粹,自此以后,王阳明的九阳真气再不是单一的阳气,而是阳气中掺杂着神明的能量碎片,威力更加惊人。 他正在暗自欣喜,忽然丹田之中一阵异动。对于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暗道终于还是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赶忙凝神归元,疏导真气,一刻之后,忽地纵声长啸,痛快破境! 八品,武人究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的目标,终于被他突破。 王阳明破境八品,心中畅快难言,忍不住纵声大笑:“刚刚那老头呢,让我再来跟他比划比划,这次必定要他好看。” 忽然脑海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阴不阳:“你突破八品,完全是靠了我二人相助,有什么好自得的。” 王阳明发现自己脑中除了老子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在识海中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就是刚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老头,怎么,不认识了?” 王阳明惊骇难言,忙问老子怎么回事。老子将事情的过程约略讲了,但是冥王之子、封邪法印这些事情,他担心引起老人的什么异动,又担心王阳明或许根本毫不知情,因此暂时隐下不说。老人见他不说,也存了一些心思,不再提及。 王阳明苦了脸道:“老君,多你一个尚好,我顶多算双重人格。再多他一个,我不是成了三姓家奴了么?” 那老人哼一声:“你当我喜欢在你脑子里居住么。这地方又小又破,我还懒的住。” 哎呦呵!你丫还挺挑剔。王阳明正要骂,忽然想到既然这人已经在自己识海中,只怕自己心中所想他也能知道。这人实力高深莫测,现在又随时可以在自己识海中捣乱,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万一他给自己来个精神分裂,那可万万受不了。 老人却早已洞悉他所想,冷声道:“后生小辈,我也懒的管你。我就在你这里住下,平时没事不要烦我。” 王阳明乐得见他安静,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要跟他问清楚:“老先生,”想到对方就在自己体内,随时可以发难,他连称呼都改了:“您在我体内,我就是房东了,您好歹也算我的住户,我得知道我是把房子租给了谁吧,您姓啥名啥,家住何处?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半晌没人说话,过一会儿那老人才淡淡道:“姓谁名谁,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名字有这么重要么,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若觉得不方便,我就现起一个名字,就叫吴己辛好了。” 吴己辛?什么破名字…… 但是王阳明不敢腹诽,只好应下,转而问道:“那么吴先生,眼下我要出去了,你得告诉我如何才能出去吧?” 吴己辛道:“此间封印,只对灵魂有效,对实体并无限制。你来时走的是兔子洞,走的时候还是这般,钻出去就行了。” 王阳明一脸苦相,那兔子洞不过一尺见方,自己这般雄壮身躯,又不会缩骨之法,如何能够出去?但是下一刻他就暗骂自己愚蠢,原来前次吴己辛是用能量创造出莫大的吸力和推力,将王阳明硬生生挤进来挤出去的,所以他每次进出都会觉得全身疼痛难忍,这相当于是被动的缩骨。但是眼下既然知道这山洞对自己并无限制,藏锋重剑在手,劈开洞口出去就是了。 他将藏锋握在手中,运起内力一剑劈下,那洞口豁然开朗,这山壁虽然比不得玄铁之坚硬,却也是顶坚实的花岗岩,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他劈开,除却藏锋之利,更多的还是靠他本身八品的深厚内力。 王阳明见自己随手一剑居然有如斯威力,心道此番辛苦终于没有白费,眼下自己实力虽然谈不上绝顶,却也已经是人间有数,三年时光,他终于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了年轻有为的高手,心中兴奋可想而知。 出得洞来,记得碧落还在后山等候,忙去与她会合,却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她人影。正在奇怪,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似乎有一批人来到这里。王阳明抬头看去,他此刻内力既厚,全身又被老子和吴己辛联手重塑,眼睛也已是脱胎换骨,目力比之先前更好,清楚瞧见居然是散宜生带着一帮人来了,散宜生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神色的碧落,看来应是碧落寻自己不得,回到前院禀报了散宜生。 王阳明心想如今自己体内有三重人格,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为好。于是假装无事状,怡怡然迎了上去。 散宜生远远见到他,眉头一皱,继而走上前来,他还没走近,碧落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握住王阳明的手:“阳明哥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刚才遍寻你不着……” 王阳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对散宜生禀道:“令师父担心,徒儿在这里追寻一只白兔,后来迷了路径,这才走丢了许久。” 散宜生不置可否,奇怪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王阳明自知这番话说的有些牵强,这后山又不是迷宫,怎么会轻易迷路。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法。 却听得散宜生道:“无妨。你没事就好。”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十三既然无事,只是虚惊一场,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散宜生却叫王阳明跟随自己一同去演武场。王阳明怕他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心中有些惴惴。然而到得演武场后,散宜生却并未继续追问他的事情,反而道:“十三,你来我国子监中有三年了吧。” 王阳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只好点头称是,静待下文。 却听散宜生道:“你在这世间,最先认识的人是我。” 王阳明心想这话可以说不错,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首先见到的是布仁巴雅尔,但是那只是一面之交,后来再未相见,真正与自己相识到现在的第一人,就是眼前这个师父,散宜生。 散宜生神色有些担忧:“与旁人比,你身上有些不同,我总害怕你会因此遭逢一些灾难。” 王阳明不知散宜生说的不同究竟是什么,是说他是个穿越者,还是他没有经脉,又或者他能参悟三千道藏?他身上的不同之处,实在是太多了。他静静地不敢说话,只听散宜生吩咐。 “我既然带你回来,就已经决定要护你周全。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苦心,终于在小小年纪就突破八品之境,成为国子监亲传弟子中自朝闻道以下的第二高手。我很欣慰。” 原来散宜生已经看出王阳明突破了八品。他轻易不会夸奖人,然而倘若出口称赞,必定是十分中肯,绝无偏颇。他说欣慰,那自然是很欣慰。 王阳明想起与散宜生的过往种种,心中感激一路走来他对自己的照拂,躬身道:“谢谢师父。” 散宜生摆摆手,继续道:“八品既成,这世间的邪魔外道想要打你的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算碰上黑袍,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这话倒是不假,以王阳明如今的实力,如果开启八门遁甲,即便黑袍也讨不到好去。 但是散宜生却道:“只是黑袍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帮手。再者,魔族之中比黑袍更可怕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这些人都隐藏在天弃山中,轻易不出世,出世则必是腥风血雨。况且,你的对手,也未必就是魔族一众。这世间人心波诡云谲,任何人都会为了利益对你出手,所以你要明白自己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其实不用散宜生交代,王阳明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因此痛快地点头应下。 散宜生再不说别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递给王阳明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东西念念不忘,拿去吧。” 王阳明早已猜到这是什么,难掩心中的激动,双手捧过书来,认真地看着书册封面上四个大字,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微笑,一会儿是欣慰,一会儿是憧憬,最终全副化作了开怀大笑: 乘风蹈海! ; 171 ?乘风蹈海,天下第一轻功。 乘长风蹈万里海,听着似乎是神仙的手段,然而真的有一门武功,人练成之后可以狂奔千里之遥,纵跃几十丈之高,成为神仙一样牛逼的存在。这门武功,就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起练乘风蹈海没多久,就已经练成了。 因为这门轻功,练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它只要求两个条件,第一,内力足够深厚,可以支撑千里跋涉的消耗,第二,对内力的运使足够自如,可以生发出常人难以生发的力量。除此之外,乘风蹈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有一点很特别。 乘风蹈海对于内力的消耗,实在不是一般的快。 王阳明如今已是八品,九阳神功又最耐久战,他算的是内力十分深厚之辈,然而他展开乘风蹈海的轻功不过奔跑了半柱香时间,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当然,这门轻功的神妙之处仍然让他难以相信,这半柱香的功夫,他跑了百里远近。 散宜生看着满头大汗的王阳明,轻笑道:“如何?这功夫可还令你满意?” 王阳明擦擦头上的汗水,苦闷道:“这功夫固然跑的极快,用来赶路真是再神速不过,可是不过百里远近,我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这消耗也太大了些。” 散宜生轻轻摇头,坦诚道:“倘若不是这般消耗,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以内力深厚程度而论,王阳明远还没有达到修炼乘风蹈海所需要的条件。想要做到朝闻道那样奔袭千里而行若无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突破九品的实力才行。但是散宜生见明年开春,大战将起,届时王阳明在西北军中势必会迎来更多凶险的厮杀,倘若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境地,凭借乘风蹈海的速度逃跑就成了一样保命的手段。 虽然以他目下的功力,跑出五百里就气力耗尽了,但五百里也足以让他脱离险境,这才是散宜生要着急传授王阳明乘风蹈海的真正原因。 只是乘风蹈海对身体消耗甚巨,散宜生慎之又慎地交代王阳明,一旦发动乘风蹈海,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倘若一旦出现气力不支,必须立刻停止,否则乘风蹈海持续消耗自己的体力和内力,一旦耗竭,身体势必油尽灯枯,甚至有性命之忧。 王阳明见散宜生如此郑重,比之当年传授他八门遁甲之时的谨慎不遑多让,赶忙躬身应下。 待他回复了气力,散宜生又传他八门遁甲第六门的开门方法。第六门唤作景门,开启此门之后普通人的肉体已经难以承受,将会瞬间被体内涌出的潜力烧成飞灰。但是对于王阳明来说却行若无事,概因他自穿越以来,先受散宜生的封邪法印锻造骨骼,再受九阳神功滋养脏腑,又得苏沐馈赠的汇灵散之助,加之每日拼命锻体,在山河地理图中又受了万斤瀑布半年的锤炼,早就练成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新近又得老子与吴己辛联合重塑肉体,使他终于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尽皆承受得住。 但是八门遁甲对身体是全方位的消耗,肉体的负担只是一部分,倘若王阳明执迷于八门遁甲所带来的威力,一意强开第六门,肉体还未崩溃,只怕意志已经崩溃,一样是个死的下场。 这让王阳明更加深入地明白了武学中的道理,任何武功都是有负担的,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他的八门遁甲,与散宜生的八门遁甲,其中差距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传功既毕,已没有时间耽搁。启程回西北的时候终于到了。 盛夏时分,骄阳似火,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被太阳炙烤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长长一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行。 王阳明骑马走在最前面,将柳条编的遮阳帽稍微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心想这西北之地的太阳真是要命。碧落给自己编的这顶帽子虽然带来些许清凉之意,却终究还是不能完全免除燥热之感。 他侧身回望,长安城门已遥不可见。身后跟着的就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总帅、西北军最高军事长官,伯颜。 伯颜见王阳明回望,以为有什么事情,看了他一眼,王阳明冲他笑笑:“大帅不热吗?” 如此酷热的天气,伯颜仍然穿着戎装,全身披挂一丝不苟,看来官职高了以后,对形象也分外注意起来,往常伯颜行军多穿便装,今日却穿着戎装上路,自然热的满头大汗。 伯颜哪里晓得王阳明的心思,还当他关心自己,一边拿手扇着并不存在的凉风,一边对王阳明道:“热啊,热也没辙,又没人给我编个柳条帽子来戴一戴。” 王阳明看他头上顶着的银光锃亮的大头盔,心想就是给你编个柳条帽子你也戴不上啊,他不理伯颜,往他身后看去,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碧落、苏沐和沈青黛,间或有少女的笑声自马车中传出,声音仿佛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不知道这三个小美女正在聊什么。 越过马车,和马车身后的国子监几位亲传弟子,就是长长的马队了。王阳明看着马队中正在行军的人们,眼中闪过一抹郁色。 这些人,就是国子监中奉召参军的年轻学子。 临走之前,教枢处交给王阳明一本名册,里面是这些学子的名单,王阳明认真看去,发现总共一百余人,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这些都是国子监中的新鲜血液,如果没有意外,将来都会成长为中流砥柱一般的力量。 但是,他们选择上战场。 明年开春,大战将起。根据伯颜的推测,如果战事顺利,当可在一年内扫平西域诸国,结束战争。但是倘若战事不利,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是未知之数。 到时这些人中有多少能回到长安,他不知道。 这些学子都是第一次参军,眼中闪现出的尽皆是兴奋,不时有人悄悄议论西北前线是怎生光景。有个别从西北来的学生,或者曾去西北游历的学生,就跟大家讲述那边的烤羊腿是如何好吃,姑娘又是怎样的风情。王阳明耳力甚好,听得这些讲述,只是淡淡一笑,笑得颇为勉强。 西北,那是战场。打仗,是要死人的。 想起死在沙漠中的那些同袍,还有死在自己手下的胡人士兵,王阳明的心思有些恍然,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正在出神的时候,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 他赶忙收回神思,看着拦路那人,见是一名老妇,手中端着一个食盒,颤巍巍地立在王阳明的马前。 王阳明见这老妇平平凡凡,放下戒心,温言问道:“老人家,您有何事?” 却见后面人马中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跳下马来,走上前去搀着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年轻人王阳明却认识,正是日前在国子监中与他有过一番寒暄的胡宗宪。 胡宗宪的母亲一把抓住他,将食盒递在他手中,颤声道:“这是为娘的做的一顿饭,你拿着路上吃。” 胡宗宪有些不耐,将饭盒接过,抱怨道:“日前就天天让我回家吃饭,跟你讲了,国子监里食堂很好,比你做的还好。怎么今天又跑来送饭,你腿脚不好,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办。” 那老妇嗫嚅了一番,似乎不敢说话,终于还是握紧了胡宗宪的手,说道:“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为娘只盼你天天吃好睡好,早些回来。孩子,咱不求功名富贵……” 话未说完,已被胡宗宪打断:“不消说了,天天说这话,我都听腻了。打完仗我就回来,你放心吧。” 老妇还要交代几句,胡宗宪已经不想听下去,就要回身入阵。 王阳明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脚步声纷纷杂杂,王阳明抬头望去,见是一众乡亲,约莫几十人,一个个都端着食盒往这边来。 马队中一阵纷杂声音,几十名学子纷纷下马上前与这些人相认,原来都是这些学子的亲人前来送行。 伯颜在马上见了,叹一口气,小声道:“父父子子,人之常情。这些学生一心报国,却也少了尽孝的本分。” 王阳明听到伯颜的言语,心中不快更甚。他想起百科全书中看过的几句诗,忍不住缓缓念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这是前世唐朝大诗人杜甫的《兵车行》,其中苍凉意味千百年来感人肺腑。伯颜听得王阳明的吟诵,一时也有些痴茫,然而下一刻他悚然而惊,用责备的语气说道:“王将军,开拔在即,怎能念这样消沉的诗句。” 王阳明没有回答他,久久无语,只是反复默念着诗句的最后几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学生们将自己的亲人一一劝走,这才复又上马。伯颜催促大家继续前行,众人见堂堂二品辅国大将军说话,哪敢不从,纷纷快马加鞭赶路。王阳明在前面沉默走路,一言不发。 就这样晓行夜宿,经过半月光阴,众人才终于缓缓抵达嘉峪关。 ———————————————————————————— 《阳明纪第二卷》终章。不知不觉这本书写了几十万字了,编辑不肯签约,读者寥寥无几,三茶确无多少更新的动力了。第三卷还有些存稿,待存稿发完以后,这本书就暂停更新了。目前三茶正在全力写作另一本小说《与丧尸斗争到底》,都市异能类的,讲述如何在丧尸遍地的末日生存的故事。那本书我很喜欢,然而没有对阳明纪这样的刻骨铭心的爱。可惜写作是要看市场的,那本书因为题材的关系,签约了。不过业绩也挺惨淡,希望慢慢能好起来。 大家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与丧尸斗争到底》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一醉方休。《阳明纪》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即将落幕了。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 1 ?将新来的学子们都安排妥当,王阳明才去鹰扬军营中查看,见在顾惜风治下,鹰扬军一切安好。这一月来没有战事,诸人无事之时各自苦练,一个个精神头更足了,王阳明内心稍安,这才略略快慰一些。 顾惜风眼见是他来了,咧开大嘴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把我肩上这鹰扬军代统领的重担拿走。” 王阳明知道顾惜风的性子,晓得他最受不得俗务,但偏偏军中除他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代统领的职位。笑骂道:“我这次回京,圣上对咱们鹰扬军俱有封赏,你老顾官升两级,现在假假也是个四品宣节校尉,怎么就没一点当官的样子。” 顾惜风哈哈一乐:“我老顾生平不修善果,就爱杀人放火,当官什么的,没意思。” 王阳明懒的跟他斗嘴,正要去跟别人寒暄,却被顾惜风一把拉住:“有个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王阳明见他神色认真,知道顾惜风要说正事,忙洗耳恭听。 原来皇帝下旨国内适龄青年参军,大夏帝国行政效率极高,不出几日,全国各地的青年纷纷投军,已有五万余人分配到了西北军中。王阳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新兵到来,心中咋舌。心想如此一来,本部那边现在肯定忙着分配这些新兵,有的忙了。 顾惜风道:“我已听说,圣上对于咱们鹰扬军在凿空之行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十分欣赏,着令咱们鹰扬军扩编,估计不出半月鹰扬军的建制就要增加到五千人,所以要与你商议。” 王阳明心想扩编就扩编呗,人齐了之后开始训练就是了,那又有什么要商议的了。然而听完顾惜风的话,才发现自己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顾惜风久在军中,深谙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这五千人马的建制建立起来以后,如何能够达到鹰扬军现有的水平,实在是一个难题。要知道,原本鹰扬军不过一百人,由王阳明亲自训练,所谓船小好调头,很快就练出了极其突出的单兵素质。 但是五千人,王阳明再用这种方法训练,他没办法亲自盯着每个人,训练效果就必然大打折扣。王阳明皱眉不语,正在思索办法,转眼看到顾惜风似乎胸有成竹,转而笑道:“我看你心中早有成算,赶紧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顾惜风微微一笑:“想要练好这五千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训练。” 顾惜风的法子说来十分简单,将原本鹰扬军所剩九十人打散,每两人为一组,负责训练新兵一百余人。这些鹰扬军的老人都已是身经百战之辈,实力也都足够,由他们亲自训练,必然可以保证扩编的鹰扬军战力不减。待新兵训练有成,再合兵一处,由王阳明操练阵法,形成合力。 顾惜风说的在理,王阳明大点其头,决心就照此办理。二人商议既定,王阳明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其他事情,这才告辞而去。 三日后,五千新兵果然到位,其中有国子监的部分学子,也有全国各地其他学院的学生,还有社会各界奉召参军的年轻人。曾经与王阳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子监学生胡宗宪恰巧也被分配来了鹰扬军。 王阳明见这些人虽然良莠不齐,但都是年轻人,料想他们的可塑性极高,只要在这里认真接受训练,当可以练成一支新的百战之师。他按照顾惜风的法子将鹰扬军就地打散,各自回去训练。他自己则离开军营,往伯颜住处去。 伯颜有重要任务交给他。 伯颜正在审阅新近来西北军参军的人员名单,见王阳明来了,笑着让他坐下,问道:“鹰扬新军训练如何?那些新兵可还听话?” 王阳明点点头,说道:“有老顾统领全局,当可不必担心。” 伯颜却不置可否:“你不要掉以轻心。这批新人里面,有些来头不一般的,可不是轻易服人的角色。” 王阳明疑惑不解,伯颜见他神色,知道他确实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新兵名册我已看过,这次连御武四家的子弟也来参军了,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御武四家?从来没听过。 经伯颜一番解释,王阳明才知道,原来大夏以武立国,皇帝当年靠兵马起家,反抗大商朝,北边抗击匈奴,还阻挡了魔族的第二次入侵,委实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散宜生固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不是神仙,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皇帝身边还汇聚了一大批精英武人,为他效死力。这些人来自四个大家族,在大夏建国以后,皇帝论功行赏,将这四大家族封为御武四家。 御武四家,刀枪剑拳。这四家分别是天刀门,龙枪门,仙剑门,神拳门。四大家族在大夏国地位超然,门中弟子个个都是习武之辈,他们单独设立家族私塾,教授子弟武艺文学,而这四家的本部分散在大夏各省,并不在长安。因此王阳明在长安国子监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四家中的人。 王阳明奇道:“既然是皇帝的股肱之臣,难道还敢不服军方命令?” 伯颜轻叹口气:“人有亲疏之别。我大夏军队虽然对皇上忠心耿耿,但御武四家是从皇上起兵之时就一直跟随着的,这么多年下来,早被皇上视为心腹,他们的子弟自然与普通士家子弟不同。因此我担心这些人来了咱们西北军之后,未必事事都听上级军官的调遣。” 王阳明见伯颜如此高官,都十分在意那所谓的御武四家,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世家子弟都生在太平岁月,娇生惯养,只要带他们去见识一次战场的残酷,这些人必定会明白训练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的道理,到时不用自己逼着,他们也会拼命训练。 伯颜合上名册,站起身来,王阳明也赶忙随之站起,伯颜沉思良久,缓缓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 王阳明见他神色严肃,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大事。眼下西北军中太平无事,大家都在抓紧战备。虽说明年要联合花剌子模王国对西域十五国开战的事情还处于绝密状态,朝堂之上三品大员以上的高官才知道内幕,西北军中除伯颜、秦重海以及自己这些鹰扬军人之外,并无别人知道消息。但是军中的紧张气氛还是带动了大家的情绪,所有人都知道近期必定会有作战计划,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向哪里用兵而已。 “我要你抓到潜伏在我军中的一个神秘奸细。” 伯颜语出惊人,王阳明心头一动,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与黑袍那厮率领的胡人四万联军交战之事?”伯颜看着王阳明,缓缓问道。 当然记得。那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但因为那场战役,王阳明被迫与黑袍单独放对,强开八门遁甲以致重伤。这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如此重伤,自然对此念念不忘。 “那一次,我本以为用我自身当诱饵,诱使黑袍出来,然后命秦重海以伏兵设在外围,将黑袍的军马全数消灭。但是,我失败了。”伯颜虽说自己失败,脸上却殊无惭愧神色,当是不以一时胜败为意。 经他提醒,王阳明终于想起,当时战况十分奇怪,原本他们估计精绝人不过一万五千兵马,自己这边四万人无论如何都能将对方尽数吃掉,不想黑袍似乎早就洞悉了伯颜的图谋,居然暗中准备好了四万联军,给伯颜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阳明等人去野人谷救援伯颜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军中出了内奸。此刻想起伯颜当时的那句话,王阳明心头一震,却问道:“大帅早已知道军中出了问题,为什么忍到今天才肯动手?” 伯颜轻轻摇头,眼神有些不快:“并非今日才动手,我早已留心此事。” 上次与胡人联军交战回来之后,伯颜即命斥候营暗中查访奸细,但是搜了一年毫无所获。伯颜心中惊疑,暗道这奸细必定隐藏极深,在西北军中位置极高,因此斥候营居然查不到这人头上。他怕再查下去打草惊蛇,因此就中止了调查。 ; 2 ?后来王阳明跟随张骞一同凿空西域,伯颜奉皇命前往监视保护,临走之前珍重嘱托秦重海务必龟缩城中,千万不能出击,所虑的就是秦重海城府不深,被那奸细所利用,弄出什么闪失来。只要龟缩不出,那奸细就无法动作,嘉峪关可保安然无恙。 但是如今天下大战在即,如果这奸细继续隐藏在西北军中,不停为敌人提供消息,事情的后果将不敢想象。别的不说,只要大夏与花剌子模联手作战的计划被那奸细得知了泄露出去,西域十五国势必立刻变成铁板一块,到时想要再各个击破,就难如登天了。因此伯颜决心此刻重启调查,揪出那名奸细。 但是这活儿不能大张旗鼓的干,斥候营既然查不出结果,只能动用别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伯颜选中的力量,就是王阳明。 “你在我西北军中时日较短,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兼且心志坚定,武功高强,由你来做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伯颜看着王阳明,等他回应。 王阳明心知伯颜这也是迫不得已,原来他已经不相信整个西北军中的其他人,只能依靠自己了。他认真地点点头,复又问道:“范围?” 西北军少说五万人,其中个个都有当奸细的可能,如果不给个范围,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四品以上。”伯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 正四品?王阳明心中一惊,整个西北军中做到正四品以上官职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这些人都是西北军的高级长官,即便放在整个大夏也是高官,怎么会出了奸细? 伯颜见他似乎不相信,只好耐心解释。正四品以下的军官,斥候营想要查十分方便,对方根本无从遁形。但是斥候营查了一年居然查不出任何东西,证明这人必定身份极高,以斥候营的能耐也无法调阅他的全部来往资料。 “时间?”王阳明再次发问。 “两个月以内。” 王阳明点点头,对伯颜行了个军礼,再不说话,转身退下。 伯颜见他远去,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孩子,初见时还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如今已经这样沉稳,真是难得。” 王阳明有些郁闷。 原本想的是当兵打仗,加官进爵,不想半道接了一个当纠察队的活儿,这跟自己的主线任务不符合啊。 他可没有抓奸细的本事。这种事情,从来没干过,一点经验没有。 但是伯颜的交代就是任务,而且伯颜如此信任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回了自己房中仍在思索。他想的太沉入,连有人敲门都没发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阳明哥哥你在屋里啊,为何不开门?” 王阳明被话语惊醒,忙抬头看,却是碧落来了。他收了心思,起身笑道:“想事情想的太专注了,你怎么来了?” 碧落掩口微笑:“阳明哥哥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呢。” 查奸细这种事情,务必要保密才好。王阳明心想此事与碧落无关,还是不要告诉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却听碧落道:“我想去城外走走,哥哥要不要同去?” 原来自从长安回到嘉峪关后,碧落闲来无事,这两天憋得气闷了,想约着王阳明一同出城逛逛。王阳明心中有事,本不想答应,转念一想伯颜给了两个月的期限,自己也不必急在一时,陪碧落出去散心也好。 他点头答应,碧落心头一喜,忙道:“如此我赶紧去勤务营那边申请出城权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阳明被她一句话点醒,兴奋地叫了一声。碧落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嘉峪关中所有军人,如果要出城门,必须有后勤营颁发的出城许可才行。这出城许可是要交给守城士兵作为记录备案的。那个奸细,势必要给胡人那边传递消息,那他肯定要定期出城,只要去守城士兵那里查阅出城记录,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王阳明难掩心中兴奋,对碧落道:“今天不出城了,咱们去玩点新鲜的!”拉着碧落的手就往嘉峪关城门去。 碧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被他拉着手一路疾走,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才懒的管王阳明要干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城门,守城士兵认识王阳明,知道他是军中高官,伯颜眼前的红人,忙起立向他见礼。 王阳明摆摆手道:“小哥不用客气,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明来意,守城士兵为难道:“出城记录是机密文件,往常需要查阅的话,得有后勤营总管的批准才行。” 王阳明眉头一皱,心想原本后勤营总管是庄聚贤,后来这家伙因为构陷自己被贬黜了,现在的后勤营总管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肯定也不认识,伯颜又交代自己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自己不能去求他批准。 他眼珠子一转,对守城士兵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曾经是后勤营的副总管,你就借我看看,保证就在这里看,又不带走,你怕什么。” 那士兵见王阳明如此说,心中揣度王阳明是伯颜眼前的红人,更有传闻说他现在在皇帝面前都风头甚健,倘若自己得罪了他,那是万万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职责在身,还是有些为难,正在踟蹰不定,又听王阳明道:“我看你骨骼清奇,想不想来我鹰扬军中任职啊?” 士兵眼睛一亮,鹰扬军如今是西北军中的王牌军队,进入鹰扬军就意味着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他本是西北军中最不起眼的守城士兵,论编制属于后勤营,如无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陡然看到王阳明抛出的橄榄枝,哪里还有犹豫,忙将王阳明拉到一边,赔笑道:“王将军尽管看就是,但万不可将其中信息泄露出去。” 王阳明自然答应,就在守城士兵歇脚用的桌椅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记录本,展开详细翻查。 碧落见王阳明看的认真,不好打扰,就在旁边陪着。那士兵早听说王阳明身边有一名侍女,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一个兼懂十六种语言的大天才,皇帝钦封的乐正,料想便是这位了。有心攀谈,却又不敢放肆。 碧落闲来无事,倒主动与那小兵说话。小兵受宠若惊,有问必答,倒把碧落搞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兵见碧落虽然是王阳明将军的侍女,但对自己十分和善,心中感动,更是着意殷勤。 约莫一个时辰,王阳明看完了一年以来所有进出城的记录,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 这一年来,所有人的进出,居然没有任何问题。 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理由出城,每一次出城都经查验没有问题。这就奇怪了。 难道那奸细根本没出过城? 可是待在城中,如何能够向胡人传递消息呢? 碧落见他神色茫然,小心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王阳明听她说话,不自觉地问道:“不见面的话,怎么传递消息呢?” 碧落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然而还是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飞鸽传书,烽火传讯,都可以啊。” 王阳明啊地一声,顷刻回神,定定地看着碧落,下一刻,嘴角绽出一朵微笑,一把将碧落的手握住,哈哈笑道:“好妹子,亲妹子,你这脑子太好使了!” 碧落不知道王阳明何故如此兴奋,但是被他紧紧握着小手,一颗小心脏扑扑乱跳,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王阳明拉着碧落向那守城士兵告别,想起自己先前曾经应承过他要让他进鹰扬军,于是写了一封便函,请他持此函去找顾惜风报到。那小兵见王阳明居然真的将自己纳入了鹰扬军,喜不自胜,对王阳明是千恩万谢。 王阳明心想,等你见识了我鹰扬军魔鬼般的训练方法,到时只怕吓的屁滚尿流,卷铺盖就要走。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是你自己不行。 二人走回城中,碧落见王阳明似乎是在做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不欲耽误他,对他道:“阳明哥哥你先忙去吧,我等你忙完了再来找你。” 王阳明见她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明显还是想跟随着他,忙道:“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伯颜大帅叮嘱我这事情要保密,就是对你也不能说。所以请你见谅,但是你呆在我身边也不碍事,只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是什么事情。” 碧落点头答应,只是默默跟随。二人一路走到斥候营中,王阳明叫来主事,说要检查信鸽的饲养情况。 ; 3 ?他被碧落点醒,顿时明白军中那神秘奸细如果要跟胡人通报信息,未必要亲自去传话,只要用信鸽或烽火传讯,就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是烽火太扎眼,这人必定不会使用,而信鸽十分隐蔽,想必他是用信鸽来传递消息,因此来到斥候营中查看信鸽情况。 那主事见王阳明亲至,不敢怠慢,忙引他前去观察。王阳明见这西北军中养了近百只信鸽,都在笼中安静吃食,问道:“这些信鸽都归斥候营所用吗?军中长官有没有权力使用信鸽?” 那主事如实答道:“信鸽基本为斥候营传递消息使用,但部分军官如有特殊需要,经斥候营主管审批之后可以使用,用毕要尽快归还,还要书面说明使用目的备查。” 王阳明点点头,心想如此说来那奸细无法使用斥候营的信鸽。倘若他敢使用,那势必会落入斥候营的掌握。他见这些信鸽的翅膀上都打上了奇怪的编号,奇道:“这些编号是什么?” 主事笑道:“这是密码,代表的是信鸽的编号,这些密码的破译方式只有我斥候营的机要员才知道。通过编号就可以确认这只信鸽是否我斥候营所有,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王阳明心中已有成算,向那主事谢过,就与碧落一同离开。 既然不敢用斥候营的信鸽,那么肯定是用自己私自驯养的信鸽了。 二人回到房中,王阳明却爬上屋顶,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碧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得他明言在先,不得相询,只得默默相陪。 王阳明看了会天空,忽然对碧落道:“你内功修习如何了?” 碧落见他相问,忙道:“已经到达二品的巅峰,不日将突破三品。” 王阳明心中默算,碧落修习武功时日尚短,如今已到二品巅峰,说来并不算慢。他自腰间抽出一样物事,伸到碧落面前:“送你!” 碧落见那东西软绵绵的缠在腰间,以为是王阳明的束带,心道你送我条腰带干什么。正在疑惑,却见王阳明忽然将那软软的带子一抖,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那带子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忽然伸得笔直,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竟成了一柄长剑! 碧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王阳明嘿嘿一乐,笑道:“绕指柔剑,好东西呢!” 碧落满心欢喜地将剑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爱不释手。脸上泛过一丝羞红,心道原来你心里这么在意我。 当日碧落开始修习武功之时,曾对王阳明说要用梅花针当作兵器,王阳明坚决不允,答应等回到长安之后送她一把剑。后来王阳明没再提这事儿,碧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也没有问他,不想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把绕指柔剑,今天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绕指柔软剑,熟精铁打造,因为铁质至纯,所以十分柔软,但是只要内力稍加灌注,剑身立刻变得坚韧,是十分神奇的兵器。此剑携带方便,可束于腰间,同时诡异难防,实在是刺杀、暗杀、偷袭的利器。 王阳明回到长安后,自己忙于特训,就嘱托曹沾代为寻找,在长安顶级的铁匠铺中寻得此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一直带在身边,想给碧落一个惊喜。 碧落把玩一阵软剑,就将其束在腰间,王阳明虽然跟她聊天,但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天空。碧落心中好奇,问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么?” 王阳明答道:“看鸽子啊。” 原来西北荒漠中并无野鸽,只要有鸽子飞过,必定是信鸽无疑。王阳明早就开了天眼通,目力可及三百尺远近,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信鸽,只要有一只翅膀上没有斥候营的特殊标记,就可断定这必定不是西北军营中的信鸽,那八成就是那奸细所使用的信鸽了。 只是哪那么容易就让他找到,那奸细或许十天半月甚至两三个月才向外传递一次消息。王阳明只怕把眼睛看瞎了,也没法找到那只鸽子。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碧落不知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看鸽子,但是料想他必有深意,又不敢多问,只好不打扰他,由他静静看去。她自己则在一边默默相陪,心想这样安静的时光,真想一直过下去才好。 两人在屋顶静坐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王阳明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跟碧落下来。打发碧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则在屋中打坐,修习九阳神功。 练习半晌,成效微乎其微,内力到达八品境界固然可喜,但是八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望不见那一道门槛。 武功至于此地,仿佛登泰山而小天下,本应有悠然自得之感,但是九品就仿佛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泰山再高,不过凌云,珠穆朗玛却是高插天际,遥不可及。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想起伯颜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心中有些沮丧,忽然想起自己识海中还住着俩房客,这俩都是老怪物级别,自己为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甫一动念,识海中便已经有回应,听老子道:“你精神力远超普通人,为何不借用精神力来探查此事?” 王阳明不知所谓,他虽然知道自己经散宜生特训,锤炼出了相当深厚的精神力,却一直没明白精神力究竟有何妙用。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发话,正是吴己辛:“这小子太笨,空有宝山而不知索取。” 王阳明听吴己辛说话虽然冷嘲热讽,但明显他也知道精神力对于此事有巨大帮助,也顾不上别的,赶忙向两位老人求教。 老子道:“我只知精神力有很多妙用,料想能帮到你,但我不善武道修行,具体如何运用精神力我并不了解,你还是得向吴己辛求教才是。” 吴己辛懒散道:“精神力的使用是非常高深的法门,就算他能有这个本事,我又为何要教他?他又不是我徒弟。” 王阳明在心中没好气道:“你生前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 吴己辛不知道他为何要嘲笑自己,奇怪道:“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王阳明心想请将不如激将,干脆大胆道:“如果不是你进入我的识海,我将你从后山的禁制中带出来,你就要在里面再过上不知多少岁月,最后归于消亡。现在你居住在我的识海之中,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么?” 吴己辛没有说话,王阳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复又说道:“即便不感激我,你住在我识海中,我问你收些房租,不也是应该?你就教我如何运用精神力的法门,算是抵些房租好了。” 吴己辛却淡淡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岁数,居然对我用这等浅薄的激将之法。” 王阳明一拍脑门,忘记了自己不论想何事,这两人在自己识海之中,都能洞悉自己的想法。所谓激将之法,真是可笑了。 却听吴己辛说道:“不过也罢,你一个八品的小娃娃,我教你不过举手之劳。看在你为我提供容身之所的份上,我就教一教你。” 王阳明大喜过望,赶忙凝神细听。吴己辛缓缓念诵了一篇口诀,王阳明心领神会,喜得抓耳挠腮,原来精神力居然真的可以这么用!他按照吴己辛所说的方法,潜心静气,内视识海,渐渐看到识海中一股淡青色的气流盘旋环绕,生生不息。 这就是精神力么? 下一刻,他调动这股气流缓缓上升,脱离了自己的天灵,慢慢发散到空气中去,向四面八方缓缓蔓延。 那精神力虽然看着像一股气流,实则是一股精纯的能量,随着这股能量的离体,王阳明觉得识海中一空,同时这股能量向四周迅速发散,渐渐离开了他所在的屋子,向整个嘉峪关中弥漫开来。 虽然闭着眼睛,他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幕庞大的画面来。这画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铺展开去,居然是他的房屋四周情况! 而且这画面比之肉眼看到的还要精细许多,连草丛中的飞蚊、地面上的沙粒都看的清清楚楚。同时脑中传来了虫鸣鸟叫,风声呼啸。 王阳明大乐,暗道这精神力的用法真的是太玄妙了。 精神力发散出去约莫百尺远近,终于再难扩散,王阳明心知这是自己的精神力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范围。几息之后,这范围开始慢慢缩小,他心中好奇,却听得吴己辛说道:“以精神力探查四周,精神力是会迅速消耗的,一旦精神力耗尽你还不收手,你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 4 ?王阳明闻言,赶忙将精神力悉数收回。缓缓睁开眼睛,脑中有些轻微眩晕,料想这是精神力有所消耗的缘故。 他在识海中对吴己辛道一声谢,却又问道:“这等精神力探查的法门,我之前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料想是十分高深的功夫。吴先生为何会使?这究竟是什么门道?” 吴己辛淡淡道:“我于天下诸般绝学都有涉猎,这法子虽然难得,却也称不上旷世绝学。只要精神力修炼达到一定境界,都可以运使,那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了。名号么,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不妨,这法门叫做神明之眼。” 神明之眼?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王阳明心想这名字起的还真是贴切。除了神明,谁能拥有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力? 既然已经学会利用精神力,伯颜所交代的那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但他并不着急,先去吃饭,养足了气力,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爬上城中一座高塔。 这塔是嘉峪关中至高点,原是一座水塔,用来储存清水以备战需,后来西北军以开山掘海之力,挖了一道运河,将临近一条河流的水引入城中,从此城中水源不缺,这水塔渐渐失去用途,就此荒置。 王阳明登上塔顶,盘膝坐好,运起吴己辛所教的神明之眼,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若一线,缓缓地向天空之中伸去。他要探查这嘉峪关上空所有飞过的鸟类的痕迹。但是精神力毕竟有限,因此跑到这制高点来,试图省些力气。 精神力渐渐升入高空,到达约莫一百尺上下,终于无法再次上升,他将精神力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周围五十尺的天空,心想鸽子不是雄鹰,一般来说也飞不过一百尺高,只要有鸽子从这天空中经过,自己势必能够看到。 一边缓缓操控精神力,一边运起九阳神功和穴道吸气之法,慢慢修习。 运功一夜,功力稍涨,精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虽然查获了几只鸽子,却都是嘉峪关中斥候营所养的信鸽,居然没看到一只不同寻常的鸽子。看来那奸细今夜并未与胡人有所交流。 他并不气馁,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觉得头晕脑胀,看来这精神力的消耗比之体力和内力的消耗又有不同,后二者导致的是身体的疲劳,这精神力导致的却是精神的疲劳,另有一番痛苦。 如果为了查这个奸细把自己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变成了一个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想着,他起身回去休息。却听得脑海中老子笑道:“小子杞人忧天。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缓缓恢复,而且使用的越多,每次恢复的量也就越多,长久下来你的精神力会越来越多,只要不一次性耗尽,就终归会越来越强大。” 王阳明闻言心喜,心道原来精神力是这么锻炼的。虽然不知道这精神力在战斗中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但是多学东西毕竟是好的。 一连一个多月,王阳明每晚都来这水塔之上施展神明之眼,试图找到什么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但是意外的,他的精神力居然暴涨了一倍,所能侦查的范围比之最开始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心想老子的话果然是真的,自己每日拼命压榨精神力,居然让它迅速壮大起来。 他全心悬着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关心别的。直到一日隔壁的屋子传来长啸之声,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很久都没见过碧落。而隔壁的那间屋子,不就是碧落住的地方么? 难道她又破境了? 碧落果然破境了,她知道王阳明在忙,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她万不敢打扰。专心于修行王振所传的葵花宝典,居然进展迅速,终于被她突破三品。 王阳明推门而入,碧落长啸已毕,正在盘坐调息,听得声音,睁开眼来,见是他,赶忙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忙的事情有结果了?” 王阳明摇摇头,心想哪有那么顺利。转而问道:“你已经突破三品了?” 碧落含笑点头,眉宇中有些得色。王阳明见她欢喜,内心也十分欣慰。他见碧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咱俩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的修炼进境如何?” 碧落却摇摇头:“你是八品,我不过三品,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王阳明哪里容她反抗,一把将她拉到院子里,站定说道:“如果碰上比你实力高强的敌人,你也不敢与他交手么?没有这样的道理。来来来,比划比划。” 碧落听他如此说,想起之前碰到的那个百毒门门主蝎大人,那人实力高深莫测,自己如果有一天再碰到他,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她心知王阳明说的有理,再不推辞,自腰间抽出绕指柔剑,摆了个起手式,笑道:“阳明哥哥,快拔剑。” 王阳明的藏锋重剑出手必有杀伤,哪里能对这小姑娘使用。虽有风林火山刀在身,但是他只会一套火贪刀法,霸道异常,万一失手就会给碧落造成重伤。他也不取兵器,反而将藏锋剑和风林火山刀都扔在一边,道:“我不用兵器,就空手和你打过,但你万不可小瞧我,我的拳头可是重的很。” 碧落见他不肯用兵器,虽然知道他是怕误伤自己,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心想万不能让哥哥你小瞧了,当下运足气力,展开软剑就向王阳明攻来。 王阳明见她气力虽然谈不上雄浑,但内力发动之下,步法快绝,居然隐隐有些瞻之在前、呼之在后的味道,加上她所用剑法是苏沐所教的太乙分光剑,更显得身法飘忽,难以琢磨。心道这大内太监所练的葵花宝典还真是有些门道。 但他已是身经百战的八品高手,对这等小小伎俩哪里会放在眼里,碧落软剑已到了身前,王阳明仍旧毫无所动。碧落不知王阳明为何不出手,以为他分神了,待长剑即将刺入他体内,才慌了起来,毛手毛脚地想要将剑势收回,然而已经来不及。那剑尖眼见就要在王阳明的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便在这时,王阳明鼓励般地对碧落绽出一个微笑,却忽然右手微抬,轻轻地在她的剑锋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恰到好处,偏偏弹在碧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她只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那剑本就是柔韧的,被这股力道所迫,居然弯成了个半圆。剑上力道太大,令她险些拿捏不住。 碧落赶忙加力,剑身受她内力所激,咻地一声复又转笔直,这才没有脱手,她持剑在前,娇呼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分神了,原来你根本没把我的剑招放在眼里……” 王阳明微笑道:“你可尽出全力,不要留手。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伤不了我的。”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复又揉身之上。这一次全力施为,太乙分光剑配合葵花宝典心法,那剑仿佛眼镜蛇一般,时而昂首吐信,时而盘旋环绕,碧落身形满场游走,竟然将王阳明的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在霍霍剑光之下。 王阳明不想碧落修行时间尚短,居然练成这样的身手,心中十分安慰。但是碧落剑光虽然唬人,于他这百战之身而言实在是没什么效用,他只静守本心,丝毫不理会碧落的种种诱敌妙招,只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之前,以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便将碧落的剑锋远远荡开。更为神奇的是,碧落数次绕到他的身后,想要偷袭,王阳明并不回身,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将碧落的剑锋一次次弹开。这自然是神明之眼的妙用了,碧落在他身后再怎么动作,都无法逃过他的探查。 这场景有些古怪,碧落满场游走,打得自然是好看。王阳明却站在原地以逸待劳,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只是时不时用手指轻轻一弹,便让碧落的进攻尽数落空。 碧落心中有些气馁,心道原来二人之间的武道修为真的有天壤之别。但是她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见王阳明应对的轻松,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反倒被激发出来。她再次出手,这次剑上所用的已是葵花宝典中最精微的内力。 王阳明待剑身及体,正要伸手去弹开剑锋,忽然觉得这一剑似乎与之前的剑法不同,他手指微弹,感到剑锋之上传来一股极其阴寒刁钻的内力,这内力凝成一线,仿佛一根针一样,居然突破了他九阳神功的护体真气,直直地钻入他的体内。 咦?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感觉那内力一路从手指突破到手臂,所过之处一片酸麻。此时他终于再也不能站立不动,赶忙后跃一丈,碧落见他神色古怪,生怕自己伤了他,赶忙住手,却见王阳明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 5 ?王阳明运起九阳神功,从手臂一路往下到手指,所过之处那股阴寒内力仿佛冰雪遇上骄阳,瞬间被蒸发干净。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碧落赶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伤了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奇怪地看着碧落道:“你刚刚用的,是从葵花宝典中学来的内力?” 碧落点点头,说道:“宝典中所载,修习葵花宝典有所小成之后,内力可以凝成一线,无坚不摧,无刚不破,最善于出其不意制造杀伤。” 王阳明暗暗点头,心道无怪乎王振曾经劝说碧落用梅花针当武器,如此阴寒细腻的内力,如果能与梅花针相配,自然是更增威力。只是这内力,自己真的觉得好生眼熟。 他想起那内力在自己体内引起的酸麻之感,一瞬间心有所悟,脱口而出道:“苦因针!” 碧落虽然未曾与黑袍或者黑袍的手下交战,但也知道黑袍有一门阴毒的功夫叫做苦因针,专能封人内力。眼见王阳明突然说出这名字来,惴惴道:“哥哥是说这葵花宝典与苦因针很像?碧落不练了就是。”她说不练就不练,竟然没有丝毫舍不得。 王阳明沉思一会儿,却又摇头,心中暗道不对,苦因针针对的是人体的经脉,因此对自己无效。但是碧落方才所用的内力明明对自己都是有效的,那内力所伤害的不是经脉,而是人的肌肉骨骼。如此说来这内力比之苦因针威力更大。只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东方不败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她自创的葵花宝典应该比黑袍的苦因针历史更加悠久才对,料想跟黑袍没什么关系。 想通此节,他才放下心来,安慰碧落:“没事,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料想这葵花宝典跟苦因针并没有什么关系。” 碧落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王阳明见她仍旧有些惴惴,忙道:“碧落你很厉害啊,居然连我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碧落无心听他夸奖,只问他:“这武功到底能练还是不能练?” 王阳明道:“葵花宝典这么厉害的武功,当然是练得。等你把这武功尽数学会了,只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是啊,倘若对敌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将深厚的内力凝成一线,又有谁能阻挡碧落的进攻?葵花宝典,他在心中暗暗私忖,这门武功当真称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单打独斗的功夫。那东方不败自创葵花宝典,她自己肯定已经练到至高境界,她号称前朝第一高手,看来果然是名下无虚。只怕以散宜生的实力,想要跟她单打独斗获胜,也是难能吧。 与碧落说了一阵,他告辞回了自己房中,却听得识海中传来吴己辛的声音:“东方不败,原来她的武功在世间还有传人。” 王阳明好奇心大起,问道:“吴先生也知道东方不败?” 吴己辛浩然长叹,缓缓道:“我与她交手数次,自然是认得她的。” 哦?自从认识吴己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认识某人。王阳明暗自盘算,东方不败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妃子,据说她生活的年代离现在足有一千年,吴己辛既然是与东方不败同时代的人物,证明他也生活在一千年以前。 千年怨鬼啊…… 想到自己脑海里面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由得有些悚然。转念一想又心平气和了,老子他老人家都活了三千多年了,这个一千年的怨鬼又算的什么。 却听见吴己辛在识海里面冷道:“以后再敢用千年怨鬼来称呼我,我就在你的识海里面翻江倒海,让你变成个白痴。” 哎呀,又忘记了这家伙能洞悉自己所有的想法。 王阳明赶忙收敛心神,对吴己辛赔笑道:“先生别生气,有时候这想法不受我控制。我只是好奇,先生与东方不败是怎么认识的?” 良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听得吴己辛道:“她是正道魁首,我是邪道至尊,那又有什么好认识的。正道人都说她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心中不服,就去找她比划了几下。” 王阳明难以抑制一颗八卦的灵魂,忙问道:“谁赢了?” 吴己辛淡淡道:“比了三场,互有胜负。” 王阳明悚然而惊,心道东方不败这样的高手,居然跟这吴己辛打个平手,看来这吴己辛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是自己从未听说前朝有个名字叫做吴己辛的高手,看来这名字是假名无疑。 吴己辛却懒的理会他的想法,似乎想起了无数往事,淡淡道:“后来我创出了一门新功夫,料定她必然不是我对手,想要再去找她比划,她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听这意思,明显不是老死,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会非正常死亡? “天下第一,未必便永远不死。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数次相问,吴己辛却只是不答。王阳明心道看来这老人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其中故事的了,遥想东方不败的风姿,居然离奇死亡,这其中必然是个精彩无比的故事,可惜自己无法得知了。 他却复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说自己创出一门功夫,必然能将东方不败打败,不知道先生想出的是什么功夫,这般厉害?”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应:“我这门功夫,发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叫做天下溪流功。你若想学,就先跟你现在的师父断了关系,然后对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便将这门天下第一奇功教给你,让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溪流功! 王阳明心头大震,想起之前做的怪梦里反复听到的那句话: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 原来真的有天下溪流这门功夫,原来梦里菩萨指引自己前往埋骨之地就是为了让这老人教自己这门功夫! 但是想起梦中观音菩萨那阴侧侧的表情,还有第二次听到的那句话,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心中立刻生出极大的不安感。 埋骨之地的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天下溪流也已经证明真实存在,说明梦里听到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都有所指。那么九品莲台和八万地狱呢?自己眼下已经八品,虽然离九品还遥遥无期,但是总归早晚都会突破到九品境界的。到时难道就会堕入八万地狱么? 吴己辛见他不回答,只是在反复琢磨那两句话,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两句梦里听来的话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这天下溪流功,你到底学不学?” 王阳明被他的话语从沉思中惊醒,思虑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不学。” 吴己辛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你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却听王阳明傲然道:“我早晚都会成为天下第一,何必非要学你的武功。” 吴己辛不再说话,倒是老子呵呵一笑,说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溪。” 王阳明知道这是道德经中的话,吴己辛却不明白道德经为何物,自然不知道老子的意思,沉闷道:“什么黑啊白啊的,你这老头就是会弄玄虚,你莫非是个哲学家?” 还真被他猜对了…… 眼见王阳明不肯学自己的武功,吴己辛也懒的再说什么。王阳明却昂首挺胸,心中暗下决心:什么九品八品,莲台地狱,小爷我这一生都是要傲立苍穹的人物,怕你个球!即便真有地狱,我也要像齐天大圣一样,闹你个九幽十类尽除名,四海千山皆拱伏! ; 6 ?他看到了那只鸽子! 在第四十个深夜,他再次到达水塔之上凝心探查,终于在后半夜的万籁俱寂中,发现了那只诡异的鸽子。 它飞的很快,但声音很小,没有其他普通鸽子的咕咕声,甚至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被夜风给盖了过去。这鸽子通体灰色,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体型比普通鸽子小一些,翅膀却比普通鸽子长出一倍,明显是经过特殊培育的种类,目的是尽量减少飞行时产生的声音,降低被人发现的概率。 但它还是逃不过王阳明的探查。 这只鸽子甫一进入王阳明的精神力范围,已经被他知觉,但他没有动手。 因为这是在嘉峪关中,那个奸细刚刚放出这只鸽子没有多久。如果现在动手,倘若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精神力高手,势必顷刻之间就会发现。 所以他没有动手,而是自水塔上一跃而下。 尚未接触地面,他的双腿已经如同螺旋桨一般发动,带着他的身形如同苍龙一般摇头摆尾地向前跑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残影。 下一刻,他已到了嘉峪关城门,纵身一跃,凭着胸中一口真气,冲天而起越过了嘉峪关的十丈城墙,继而落地无声,像一颗炮弹一样追着那鸽子而去。 守城士兵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什么东西从风中飘了过去。然而他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莫非大晚上见鬼? 当然不是鬼,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自从学会乘风蹈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这门轻功干点事情,发现这功夫真是太过神妙,什么刘翔博尔特,早就被他甩在身后,现在他的速度,只有兰博基尼和法拉利才能匹敌。 那鸽子飞的很快,但快不过王阳明。他追出去几十里,见早已进入沙漠,而身后的嘉峪关已经难以望见,这才略略停步,自身后取出了弓箭。 这把弓,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把。 伯颜善射,铁胎大弓射程千米,在西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阳明自伯颜处学得神弓之术,仿造了一把铁胎弓,却因为铁胎材料难寻,分量不足,射程只有五百米远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阳明自凿空返回之后,便让后勤营帮忙,采集柘木材料,运用复合弓的做法,制成了一具柘木弓。弓身由三层柘木复合缠绕而成,弓弦用十六股精钢拉丝,此弓拉成满月,顺风可射一千五百米远,实为当世第一强弓。 然而弓虽强,对膂力的要求就更高。想要拉开此弓,双臂合力必须在一千五百斤以上,以伯颜如此武功,都难以满足这个要求,也就王阳明这样疯狂锻体,又有乾坤大挪移神功在身的怪胎,才能使用这样的强弓。 神弓破敌,一箭迸发,声音尖锐有如凤鸣,灰鸽应声而落。 王阳明走上前去,将那死鸽拿起,见鸽腿上绑了一张小布条,拆开来看,上面写的是精绝文字,他不懂精绝语,运起火贪内劲,将灰鸽焚烧干净,揣着布条缓步回城。 深夜,伯颜被亲卫兵从梦中叫醒,正在询问是何急事,得知王阳明要见他,立刻下床来,顾不得穿上外袍,即命传唤。王阳明纵身而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伯颜见他如此神色,心中已然知晓,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他将那布条递上,伯颜通晓西域文字,只看了一眼,便深皱眉头,王阳明见他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写的什么?” 布条上只是简短的一句话,然而伯颜念出那句话来,却让王阳明悚然一惊:“明年三月,夏人与花剌子模东西联手,意在十五国。” “如此机密,军中居然有人知晓?” 他的问话正是伯颜心中所想,听伯颜冷哼一声:“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鹰扬军中人物,就是我和秦重海。” 鹰扬军,不过才成立一年多,其中士兵级别不高,断不会逃过斥候营的侦查。连斥候营都查不出来的,只有伯颜和秦重海了。伯颜自然不会是,那么结论只剩下一个。 两人相视无言,都难掩心中的震惊。 然而下一刻,伯颜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王阳明不知道伯颜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自己内心却也希望这奸细不会是秦重海。想到秦重海这人虽然粗豪,但是义薄云天,当日见伯颜遭难,他曾经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调起嘉峪关全部兵马前往相救。而且他与伯颜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如何能是奸细? 但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伯颜却没有说话,转身对亲兵交代道:“去请秦副帅来此。” 秦重海睡的正香,突然被人叫醒,顿时十分光火,也不管来人是谁,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待到听说是伯颜传唤,这才赶忙跳起脚来,顾不得穿衣服,就往伯颜这里跑来。 伯颜见他来的甚急,先让他坐下,秦重海见王阳明也在,奇道:“深更半夜的,你俩都不睡觉,在密谋什么?” 不待王阳明答话,伯颜却将那布条放在秦重海面前,秦重海揉着睡眼嘟囔道:“什么玩意儿,鬼画符似的。” 伯颜淡淡道:“王将军截获了一封妄图传给精绝人的警讯,内容是告知对方明年春天我们将联合花剌子模对西域十五国开战。” 听得此言,秦重海满身睡意被吓得干干净净,霍地一下站起来道:“什么玩意儿?” 伯颜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说道:“我在让王将军帮我查获奸细,此事万分隐秘,你不要声张,当心隔墙有耳。” 秦重海压住心中的震惊神色,这才缓缓坐下,心有余悸道:“幸亏王阳明截住了这封信,不然我大夏整个计划都要受影响了。” 伯颜将情况说明,秦重海眉头深皱,看着伯颜道:“大帅不会怀疑我老秦吧?” 伯颜微微摇头,说道:“胡人虽然称不上狡诈,也不会是傻子,挑中你这样一个没城府的人做间谍,不出一月就会暴露。” 虽然被伯颜讽刺了一顿,秦重海还是如释重负。他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糊涂,如果伯颜怀疑自己,就不会深夜叫自己来这里了,以伯颜的雷霆手段,肯定是先把自己捆了再说。 伯颜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你还告诉了谁。” 秦重海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敢怠慢,但是凝神去想,却想不起来自己跟谁说过这事情。他虽然粗豪,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朝廷的绝密,自己怎么敢轻易说给别人知道。 伯颜见他想不起来,也不催他,只与王阳明慢慢品茶。 半晌,秦重海忽然一惊,说道:“某一日,我与徐将军闲谈,谈到后来迷迷糊糊的,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伯颜神色一变,哼道:“什么闲谈!你又喝大酒去了吧!” 秦重海老脸一红,心道伯颜老弟还是那么长驱直入,丝毫不在王阳明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只好如实坦白。原来几日前他赌瘾犯了,但是伯颜已经回到军中,他不敢再去军中聚赌,只好偷偷跑到嘉峪关城中的赌坊过过瘾。不想当日手风不顺,输进去几百两银子。 秦重海此人脾气火爆,然而赌品极好,既然确实是输了,当即把全身家当都拿出来赔钱,但仍是不够。恰在这时,赌坊门口有人经过,秦重海一看是老相识,大喜过望,忙把那人拉住,问他借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峪关中仅次于伯颜和秦重海的三把手,从三品将军徐海。徐海跟秦重海是老交情,当下给他付清了欠款,见秦重海心情郁闷,还拉他回自己家中喝酒聊天,二人酩酊大醉喝到后半夜,中间说了些什么话,秦重海已经想不起来。 伯颜气急,恨声道:“我常劝你,戒酒戒赌,你不听我的,终至酿成大祸。” 秦重海理亏,不敢跟他犟嘴,却只是说道:“徐海这人在咱们西北军中也有十多年了,战功卓著,手下杀了无数胡人,而且他的生身父母就是丧生在胡人手下,他怎么可能是胡人的奸细?” 王阳明在一旁听得迷糊,他与徐海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西北军中地位甚高的重臣,只是此人一向低调,并不如何出面,所以王阳明对他知之甚少。但也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徐海的父母当年都是被胡人军队所杀,因此他才投军报效大夏,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还为此多次负伤。 伯颜缓缓摇头,神色看不出喜怒,慢慢说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无论怎样怪异,都是唯一的真相。” ; 165 ?王阳明前世是个孤儿,这一世仍然是孤儿,心中对于父母之爱的感受远比一般人要强烈的多。他的内心,早将散宜生当作父亲一般的角色,但是听到散宜生如此说,仍然抑制不住内心感动,扑通拜倒在地,对散宜生行了个大礼,道:“多谢师父!” 散宜生轻声道:“在西北这些年,就学了这些繁文缛节?起来吧,没必要。” 王阳明站起身来,神色早已回复了飞扬跳脱,笑道:“师父,上次我离开长安时,你可是给了我不少好东西的,现在都用的差不多了,还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啊,给我补补货。” 散宜生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臭小子,外物虽然能够保命,却终究是下乘手段。我这里没什么宝贝能给你了,以后都靠你自己。” “师父是天下第一高手,没想到这么穷酸……” 散宜生却懒得理他,忽然话锋一转:“圣上之前跟我说,西北战端将起,西域十五国的战力虽然不强,却个个都是虎狼之师,伯颜如今统辖七省防务,所能动用的兵力也不过十五万。圣上担心这些兵力必然捉襟见肘,已经颁下命令,我国中凡是适龄青年,都要服兵役。我国子监身为大夏国学府,更是责无旁贷,我已让大教习去发布院令,国子监中有意从军者,都可以去教枢处报名,由教枢处统计名单后报给兵部。现下想必名单已经妥了,这些新兵明日会集结起来跟你一同开赴西北,虽然你比他们中的大多数年龄都小,但是你已经是怀化中郎将,军龄比他们大得多,这些学生,你要负责照料。” 王阳明一声惊呼,丝毫没料到国子监居然有如此大的动作,忙问道:“战场之上生死难料,这些学生将来都是国家栋梁,就这样去了战场,如果有伤亡怎么办?师父你怎么不仔细考虑考虑?” 散宜生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缓缓说道:“我虽然不问政事,然而终究是大夏臣子,有些事情,我说了是不算的。你尽力照料他们,至于他们中能有多少人在大战之后安全返回国子监,就看你的本事了。我相信你,但你也不必因此有太大压力,福祸难料,各安天命。” 王阳明依稀有些明白散宜生的无奈,然而这事儿他终究是不能完全赞同。但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对散宜生告辞后离开。 他身上衣衫破烂,本来准备静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宿舍换一身衣服再出来走动,不想刚走出散宜生的房间没多久,迎面就有学生跟他打招呼。 王阳明不认识这个学生,但见他对自己热情异常,也不好冷落了他,只好与他寒暄,他羞涩于自己的衣衫不整,有些扭捏,只想早早离开,那学生却紧拉着他不放,对他的衣着仿佛没见到一般。听那学生道:“十三先生,学生已经向教枢处报名参军,想必明日就会跟同先生一起前往西北战场。到时还指望先生多多提携。” 王阳明哦了一声,心道难怪你对我如此热络,原来你就是院中报名参军的学生之一。想到眼前这人明显没有太高深的武功,此去西北不知道生死何如,对他的观感顿时从漠不关心变成了有些担忧和惋惜,道:“西北之地苦寒,风沙又大,环境十分恶劣,你今日还是妥妥地收拾好行装,到那里之后有些东西是不好采买的。” 那学生忙问王阳明都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王阳明按照自己在西北生活的经验将一些必备的物品都告诉了他,又问他这次都有多少人参军,那学生并不知道精确数字,只说国子监中的学子都十分踊跃,报名的不在少数。 王阳明想明日兵部定会给自己一份名单,到时也就知道情况了,因此不再多问,反倒好奇道:“参军是有性命危险的事情,大家为什么都这么踊跃呢?” 那学生仿佛不理解王阳明的意思,说道:“参军杀敌,报效国家,这是我大夏学子应尽的本分,与国家大义相比,生死算得什么呢?如今大夏四周尽是敌国,虽然一时间还是太平无事的,但是将来肯定是战乱四起,我辈学子此时不出力效命,更待何时呢?先生在鹰扬军中时,不也说过大夏兴亡,匹夫有责么?” 大夏人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家国天下,有这种精忠报国的思想其实丝毫不奇怪。但是王阳明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他心中秉持的是国家虽然重要,但个人的需求也不可忽视的态度,因此对这学生的想法反倒不能完全理解了。但他见这学生其意甚诚,心道或许正因为有无数像他这样的人存在,大夏才能成为东胜神州第一帝国吧。 那学生见王阳明不再发问,这才去了。他正要离开,王阳明却突然拉住他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学生恭敬道:“学生姓胡,叫胡宗宪。” 王阳明点点头,道:“胡宗宪,你的名字我记下了。你去吧。” 胡宗宪告辞去了,王阳明怕一路之上还会有更多的学子来向他打招呼,询问事情,他可不想顶着这一身破烂衣衫在这里招摇,赶忙施展乾坤大挪移,一溜烟地奔回宿舍去了。 他进了宿舍换好衣服,正要歇息一会儿,忽然听得有人敲门。开门发现是曹沾、罗本、施彦端三人,王阳明奇道:“自从咱们不再抄书之后,曹沾倒是常来,罗本和施彦端你俩可是少见了,怎么今日你们三人联袂来了?” 三人对王阳明施礼,那两个不说话,只看着曹沾,原来三人之中曹沾因为要帮王阳明出书的关系,与他是最相熟,因此三人今日有事来找王阳明,自然是由曹沾开口。听他说道:“十三先生,我们今日来此,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王阳明将三人让进房中,请他们坐了,奇道:“你老曹平日也是个不会虚套的人物,怎么今日说话这么扭捏,对我还要用求这个字。你们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尽管说话便是,莫非是银子不够了?” ; 166 ?曹沾赶忙摇头道:“托先生的福,我们三个这三年来挣的银子已经足够一辈子的花销。我们今日来,其实是为了参军。” 王阳明眉头大皱,道:“参军?你们三个都是文弱书生,连一百斤的力气都没有,去那西北战场凑什么热闹。” 罗本和施彦端都静默无言,似乎早料到王阳明会这么说,曹沾却道:“不怕先生笑话,我们三个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从小也知道参军报国是人间正道,是无上的光荣。好不容易圣上颁下圣旨,要国子监中适龄学子都去参军,我们三个就再也无法抑制这份渴望。” 他顿了一顿,见王阳明不置可否,才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其实我们还存了份私心,在这里读书固然好,但是大夏如今不置科举,我们这些人从这里毕业之后,无法进军仕途,好一点的去给人当个幕僚、师爷,差一点的去当个私塾教师,终究不能光耀门楣。但是如果能在军队之中混个军衔,将来满门都有光彩,后人的生活也会有所保障。” 王阳明颇为欣赏他的坦诚,心想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物该说的话,点头道:“这一条倒说的有理。那么你们要我帮什么忙呢?参军的话,去找教枢处报名不就可以了吗?” 曹沾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瞒先生说,早上我们已经去教枢处报名了,但是助教们说我们三个身体太弱,根本不符合大夏人参军的标准,所以一句话就把我们淘汰了。他们两个很失望,”说着指着罗本和施彦端,又指着自己道:“但我想十三先生是军中的高手,如今已经成了将军,只要你发话,我们三个定然可以成功参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到这里求先生帮忙。” 王阳明默然不语,思索了半晌,才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缓缓说道:“你们三个的心思我能理解,我也知道你们确实是想参军,但是,我有几句恐怕不那么中听的话,想让你们听听。” 他说不中听,但是他的话这三人又怎敢不听,只好洗耳恭听。 “咱们常说神造世人,在造人的时候,神就给了每个人不同的天赋,有的人天生聪明,有的人就笨些,有的人天生神力,适合当武将,有的人文弱,但是文采好。所以,我认为,每个人在生下来以后就要去认识自己,明白自己适合做什么,不适合做什么。”他说到这里,低头去看那三人的脸色,见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想必这话他们确实不爱听。 但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不爱听也得讲出来:“你们三个,曾经跟我并肩抄书,我看的出来,你们的文采都是很好的,这西游记说是我的作品,实际上你们都有修饰润色之功,可以说是咱们四个共同的作品。但是如果让你们去习武,我不是有意贬低你们,你们连一天的熬练也经受不下来。” “更不用说当兵,去战场杀敌,那里每时每刻都是刀头舔血,没有过人的体力和武技是无法生存下来的。所以,你们三个如果真的去了战场,我想最多一年,你们都会死。” 说道死字,三人脸上都掠过一丝惧怕。 “如果你们死了,你们还拿什么报效国家?”王阳明定定地看着三人,三人都不说话,他这一番话虽然刻薄了些,说的却是最实在的道理。 “所以,”王阳明斩钉截铁道:“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我万万不能帮你们参军。但是我觉得,你们如果留在长安,尽情发挥你们的才华,将来世间少了三具战死沙场的尸体,却多了三个扬名千古的文人。” 三人低头默然,半晌,曹沾才抬起头来,对王阳明道:“先生的心意,学生已经了解了。请先生饶恕学生之前的鲁莽。”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罗本和施彦端本想着曹沾与王阳明相熟,又是能说会道,或许能说动王阳明同意三人参军,不想最后居然是曹沾被王阳明说服,二人一把拉住曹沾,问道:“就这么算了吗?” 曹沾苦笑点头:“先生说的对,我们三个去了战场,只会成为同袍们的累赘。我们在长安,如果能做的好了,未必不能帮到战场上的夏人。我想,笔可成刀,口诛笔伐,咱们用自己的文才为咱们的军队打气,帮他们占据道义的上风,自然就是对国家最大的帮助。” 二人见曹沾已经完全被劝服,心道这事看来终究是无望了的,只好对王阳明告辞后也离开了。王阳明听到曹沾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含笑点头,心道这三人中自己对曹沾的期许最高,看来这小子的确是胸怀坦荡,脑筋聪明,自己不过一番提点,他已经懂得了自己的话语。活着吧,活着就有一切可能,死了可就万事皆空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们自己就想不明白。 搞定曹沾三人,他才安静坐下,只休息了一会儿,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思虑半晌,才猛然想起:往常自己不论干什么回来,碧落都会早早等在旁边,见到自己之后开心无比,叽叽喳喳,今天过去了这么久,碧落怎么都还没出现,难怪会觉得身边冷清奇怪了。 碧落去哪里了呢?王阳明此刻神完气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疲劳,走出门去,先到了碧落住的地方,见房门紧锁,悄无声息,又去了藏书阁,跟叶轻眉打过招呼,听她说起碧落日前曾经来过,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他又问了平日与碧落相熟的几个人,包括苏沐等,他们都说不知道碧落在哪里。王阳明倒好奇了起来,心道碧落在国子监也没什么之交好友,会去哪里了呢? 他边想着碧落的下落,边在院中溜达,不知不觉走到小镜湖。此时仲夏,小镜湖正是风光最美的时刻,湖面平滑如镜,偶尔有微风吹过,掠起一丝波纹,更显得幽静。湖边青草曼曼,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十分好看。王阳明沿着湖边慢慢走,忽然见花丛之中静坐着一个身影,身形消瘦,一袭白衣,不是碧落是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冲着碧落的背影喊了一声。碧落双肩猛地一耸,明显是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回头看他。她的脸庞本就瘦削,如今不知怎的,看着仿佛更瘦了一些,眼角有深色的眼圈,精神颇为不济。 王阳明忙上前道:“怎么精神这么差?你现下有内功在身,不该如此才对,是不是受伤了?”说着就要用九阳神功帮她疗伤。 碧落忙止住王阳明,细声道:“我没事,这两天没睡好觉,所以有些不济。” “失眠?你有什么心事?” 碧落低下头,缓缓道:“父母双亡之人,怎么会没有心事。” 自从碧落跟随王阳明之后,在他面前一直是欢声笑语,偶尔忧愁,也多是为了情事,很少伤及自己的身世,此刻提起来,王阳明才反应过来,碧落的父母都是死在仇家手里,她幼年失祜,偶尔想起身世来,自然会抑郁。 王阳明忙劝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一定不要太过伤心,否则你爸爸妈妈在天上看着你的样子,也不能瞑目。” 碧落点点头:“哥哥不用劝我,这些道理我都懂的,我没事,过一段时间自然就会好了。哥哥你特训结束了吗,还顺利吗?” 王阳明摇摇头,道:“特训的成果可以说是很丰硕,但是终究没能完成既定目标,我现在仍旧是七品的实力,距离八品还有一线之差。” 碧落自己已经开始习武,自然知道七品到八品的距离,她听王阳明说三日之内居然将内力从七品初级练到了七品巅峰,掩口惊道:“散院长果然有通天彻底只能,居然能让你这么快就到了七品巅峰。” “师父的法子自然是极好的,是我不够争气。”事涉老子,王阳明也不想多说,碧落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事,也就没有多问。二人静坐了一会儿,王阳明忽然道:“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去后山找那个什么埋骨之地,我居然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的事情吗?” 碧落听得后山二字,心中猛地一动,她前日就在后山险些遭遇不测,对这个地方极为敏感,但是又不想让王阳明知道自己曾经遭逢危险,忙掩饰道:“我记得啊,你莫名其妙地从天上摔下来呢,怎么?” ; 167 ?“事情的缘起是我第一次强开八门遁甲,导致重伤,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有人跟我说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所以我才起意要去后山五老峰看个究竟,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我就晕过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我想后山之中必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出那样的意外呢。” 碧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王阳明却没有发觉,继续道:“我没有告诉你,上次在西域,我在战斗中开启八门遁甲之后,当晚我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听到了一句跟上次不一样的话。” 碧落听他说到那梦又有了新变化,这才集中了注意力,关切问道:“什么话。” 王阳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 地狱,是这个世界中对于幽冥的称谓,传闻人死之后,行善积德的可以进天堂,造下罪孽的只能去地狱,那是最可怕的地方,世人对地狱向来讳莫如深。陡然听到王阳明提起地狱,碧落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道:“为什么会说地狱呢?” 王阳明摇摇头,道:“这两句话比第一次听到的两句话还要古怪,当时咱们忙于行军,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闲来无事,我也曾仔细参详,我想,地狱自然是指世人传说中的幽冥,至于八万地狱,想必是对地狱的详细称谓,其中具体道理我也不懂。但是九品莲台,我想指向是很明确的,就是指的武功中的九品境界。莲台是正果,世人如果能将武功练到九品,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修成正果,所以叫做九品莲台。” “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碧落将这两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轻声道:“莫非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武功练到九品,否则就会坠入地狱?”然而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要知道,修行之人心心念念就是想将武功练到最强,有生之年能够到达九品是无数人的梦想,王阳明更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为自己的目标,他怎么可能放弃修炼?武功越练越强,又怎么会去了地狱? 王阳明摇摇头,道:“瞎猜是没用的,我想,既然第一次咱们去后山寻找,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意外,那么关键还是在这后山之中。趁着今日无事,我想再去一趟后山,探明究竟。” 碧落没想到王阳明要去后山,她自己是再也不想去后山的了,但是拗不过王阳明,只好劝道:“上次你就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如果还是这样,甚至更危险,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散院长问清楚后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再从长计议比较好。” “大师兄曾经跟我说过,后山的思过崖原来是关押国子监弃徒的所在,这等地方,没什么光彩,师父最近也挺烦心,我看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情去触他的眉头比较好。再者,我现在已经是七品巅峰的实力,与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而且我还没到九品呢,既然登了九品莲台,才会堕入八万地狱,我不到九品,当然也就不会去地狱,不用担心。” 碧落见他甚是坚决,知道自己是决计阻不住他的了,只好收拾心情,强打起精神,随着王阳明往后山去了。 后山依旧平静,五老峰巍然耸立,山间繁花似锦,莺莺燕燕不断,正是茂盛时节。二人迈步走到上次曾经探查过的地方,王阳明举目四望,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碧落上次遇险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因此有些害怕,一直拉着王阳明的手不肯松开,王阳明如今已经算的修行界第二流的高手,所谓艺高人胆大,倒没什么好怕的。二人巡查了一番,碧落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后山多是飞禽走兽,但是这一小块地方,仿佛什么动物都没有。” 经她提点,王阳明也猛然醒悟,说道:“别说动物,就是蛐蛐、蚊子、蚂蚱也没见到一个。” 继而他又摇摇头,道:“不对,上次不是在这里见过一只兔子吗?” 他话音未落,忽然草丛中一声异响,草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在跑动。王阳明大喝一声:“什么东西!” 仿佛被他的声音所惊吓,草丛中忽然跳出一团白色的物事,王阳明和碧落凝神看去,见是一只圆滚滚的白兔,王阳明啊地一声,好笑道:“正在说兔子呢,兔子就出现了,你是有灵性的吗?” 碧落却觉得古怪,这附近见不到任何生物,却接连两次都出现了兔子,而且看这兔子的样子,似乎就是上次出现的那只。她正要提醒王阳明,却见王阳明忽然一个箭步向兔子冲去,口中喊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那兔子本来在警惕地打量二人,见王阳明忽然动了,它受到惊吓,如同白色的闪电一般跑开,王阳明好胜心大起,心想上次没能奈何你个畜生,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得逞,全力展开乾坤大挪移的身法,尾随那兔子而去。 碧落有心劝阻,王阳明此时内力既然提高,轻功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一旦发动,他早已去得远了,碧落的提醒声早听不见了。 那兔子跑的甚快,王阳明却更快,眼见他三两步就要追上那兔子,兔子却忽然一个急拐弯,没入草丛中不见了。王阳明跟着转弯,忽然一股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道自己上次追这兔子,似乎也是在它没入草丛不见之后自己才晕过去的,这场景如此眼熟,莫非这兔子是故意引诱自己前来的? 然而不及他细想,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王阳明尚未有所反应,已经被吸入了草丛中一处极不显眼的小洞窟里。 水声滴答作响,打在王阳明的脸上,终于让他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身上带的火折子被水打湿了,无法点燃。他奋力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暗暗戒备,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正在疑惑间,听得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少年,好久不见了。” 王阳明啊地一声,运起天眼通,稍微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漆黑的山洞之中有溪水流过,溪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打量他。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王阳明终于想起了自己上次来这里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双手护在身前,警惕道:“又是你!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来到这里,就是见到了你,你是国子监多年前的弃徒,一个鬼魂!” 那老者淡淡地笑了一声,道:“上次送你出去的时候,封印了你的部分记忆,让你无法想起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免得泄露了我的行踪,这次你居然又来了,看来你我之间,的确有缘。” 王阳明想起旧事之后,心中十分戒备,他知道这老者虽然只是鬼魂,然而实力高深莫测,那天魔三式根本不似凡间武功,自己上次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挡,而且这老者还有能克制八门遁甲的本事,自己在他面前实在没什么优势。他警惕道:“那只白兔,其实是你放出去引诱我来此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兔子,只是我的一缕魂魄强行制造出来的幻象,引你来此见我。想不到你到现在才想明白,看来你并非绝顶聪明之辈。” 王阳明这才悔恨起来,暗叹自己不该不听碧落的劝告,执意来此,终于又着了这老人的道儿。 他正在懊悔,忽然听得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温和淳厚,却是自从山河地理图中出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子:“小子,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给我十分危险的感觉?” 王阳明听到老子的声音,心中大定,有这一位神仙级别的高手在此,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赶忙在心中对老子道:“这人是个魂魄,上次我曾经见过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老君认识他吗?” 老子回应道:“并不认识。但是感觉他的实力很高,或许与我差不多,没想到俗世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手。而且听你所言,他不过是个魂魄,那么他生前的实力肯定更强大,想必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 ; 168 ?成神?王阳明暗暗心惊,原来这老者生前居然是神仙。“神仙也会死吗?”他在心中问老子。 “神仙当然也有寿命,早晚都会死的。再说我只是说他拥有了神仙的实力,并不代表他就已经成神。成神是需要神格的,没那么简单。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自己加倍小心,他随时有可能对你出手。” 经老子提醒,王阳明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在险地,忙中断了与老子的对话,冷冷对那老人道:“你这次把我引诱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轻笑一声,道:“如何是我引诱你进来,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来后山,我怎么可能引你来此呢?说吧,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新的提示了,所以才来找我。” 王阳明见他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很想问问他,但是他对这老人十分不信任,不敢对他和盘托出,只敷衍道:“小爷是来后山闲逛的,不想又着了你的道儿,你不要得意,快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明白告诉你,我如今实力已经不是当日可以比拟,你不要逼我发飙。” 老人好奇地咦了一声,凝神看了他一番,才道:“难怪敢大吹法螺,原来你已经到了七品巅峰境界。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实力还很差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突破到了这等境界,确实是很难得,看来你的那个师父,叫做散宜生的那位,的确有点本事。” 王阳明听他有点认怂的意思,赶忙打蛇随棍上,强自镇定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放我出去,不然咱俩动起手来,你被我打成神魂俱散,可就不好看了。而且我师父就在外面不远处,如果被他找上来,你更是要完蛋了。” 老子十分轻蔑地冷笑一声:“不过七品巅峰,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你没突破九品之前,在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觉得自己进境很快,我反倒觉得你太慢了,太慢了啊。我等不及了。”他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而继续说道:“不过么,跟我打一场,应该就能升级到八品,八品虽然也很弱,想来也勉强够用了。” 王阳明正想问他什么叫勉强够用,忽然听得脑海中老子对他示警:“小心!他要进攻了。” 王阳明未来得及反应,那老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到了他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正是天魔三式的第一式,揪神哭! 这老人武功之高、之邪,实在是王阳明生平仅见,这人的实力只怕远在黑袍之上。只是如此高手,必定不会毫无名声,自己多次问他姓名,这人只是不说,看来必有重大隐情,否则知道他的姓名,再问一问老子,必定能得知他的底细。 但是眼下顾不得这些,眼见那老人的手掌已经伸到他面前,仿佛万千掌影飘荡,个个不离他身前要害,端的是动人心魄。王阳明曾与这老人交战一次,知道这揪神哭的招式中,前面的掌影都是诱敌,只有最后一抓才是真正的杀招,只是这一抓要落在哪里,委实难以分辨。 他暗忖自己赤手空拳难以接下老人的拳脚,自背后拔下藏锋,不管老人万千掌影,反而重剑抡开,直奔老人天灵而去,这正是散宜生和朝闻道教他的攻敌必救的法门了。 那老人见一段时间未见,王阳明的武功似乎又高了不少,心中微喜,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他轻巧地闪过王阳明的重剑,忽然变抓为拳,拳劲磅礴,带起呼呼风声,劲风铺面,直让王阳明难以呼吸,正是天魔三式第二式,厉鬼嚎。 王阳明仿佛听到对方的拳头中有无数厉鬼在哀嚎,心神荡漾,脑袋痛得要炸开一般,他尽力施展开重剑九式,其中带上火贪一刀的法门,两相配合,这才勉力支持下来。隐约听那老人道:“厉鬼嚎中有万千亡灵,都是丧生在我手下之鬼,死后仍然受我节制,上次我看你实力太弱,只动用了厉鬼嚎的三分威力,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厉鬼嚎!”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万千鬼嚎之声更加响彻空间,王阳明头疼欲裂,手上难以把持,眼见藏锋重剑就要脱手,忽然,脑海中浮现一个声音,听得老子道:“莫慌,我来助你。” 老子出声,王阳明心中大定,老子话音刚落,王阳明只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涌上大脑,顿时灵台一阵清明,眼前那老人拳头中发出的厉鬼哭嚎之声再也不能影响他。他心中大乐,果然有老子在身边,小爷我万事不愁。 原来厉鬼嚎之所以被这老人奉为自己绝学的一式,是因为这一招与普通武学大不相同,它是精神类的攻击,所攻击的正是对手的精神力。这老人生前杀人无算,被杀之人死后成鬼,仍然充满怨念,是为怨鬼,却又不得超生,被这老人禁锢起来,为自己所用。鬼已经没有实体,但是精神力尚存,老人将这些精神力为己所用,创造出厉鬼嚎这一招,概因修行者中能够修炼成强大精神力的少之又少,所以厉鬼嚎一出,少有人能坚持不落败。 老人没想到只在一瞬间,王阳明居然完全免疫了厉鬼嚎的攻击,心中大惑不解。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即便对精神力有所修习,也断然不会太过强大,如何能抵抗自己这充满怨念的一招?但是他无暇多想,因为王阳明的重剑已经来了。 老人轻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让我惊喜多多。来,让你见识见识我天魔三式的最后一式。” 天魔三式最后一式,天魔笑,王阳明之前已经有所领教,但是上一次老人并没有认真与他对战,天魔笑的威力十成中未使出一成,这一次却不一样了。老人一掌荡开王阳明的重剑,忽地单手叉腰,纵声长笑,笑声中殊无喜意,反而饱含无数的怨恨。 王阳明心想你这天魔笑名声听着挺唬人,怎么真正施展出来反倒没什么效果,原地站着哈哈大笑谁不会啊。这也能叫绝学? 还未想完,忽然听的脑海中老子大声道:“小心爆炸!” 王阳明神觉惊人,虽然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这么说,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迅捷无比地向后掠开三尺,将重剑挡在自己身前防御,这一下后跃用上的是他的全部力气,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尽皆在一瞬间全力发动,后跃速度之快不迟于电光石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跃开,纯粹是直觉使然。 便在他跃开之后,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居然凭空炸出一朵气浪,拍打在王阳明身前重剑上,一股巨力生发,王阳明站立不定,被这气浪硬生生给炸出一丈远。 他心中骇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凭空产生爆炸。好在自己方才将重剑横在身前挡住了爆炸,不然这一会儿他必定已经重伤。但是还未等他喘息,老子马上接连示警,王阳明再次纵跃,却只听得老人身周三丈内尽数响起爆炸声,王阳明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空气?终于啪啪啪啪四声响,他的身上尽数被爆炸击中,直直炸出五六丈远。 他还要反抗,忽然爆炸再响,全身各处尽皆炸开血花,肉体在顷刻之间被毁得面目全非,直直摔倒在地不能动弹。他满身皮肉都炸得鲜血淋漓,全身气力仿佛尽数被抽离了,再也无法反抗,重剑脱手掉在地上。 原来这天魔笑,是世上最诡异的武功之一,已经晋入仙法的范畴,凭借深厚之极的内力燃烧空气引起爆炸,只要内力足够深厚,爆炸发生的地方就可以无远弗届,称得上是无差别攻击。王阳明不过七品实力,再如何发挥潜力,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武功的对手。 按照百科全书的说法,燃烧是剧烈的氧化,爆炸则是剧烈的燃烧。空气之中有多种气体成分,其中氧气占三成,氢气占少量,但是氢气本身可燃,氧气又助燃,只要用内力将氢气加热到临界点,就会自动产生氢爆,氧气的助燃效果又可以大大增强爆炸的力量。这天魔笑,正是借用氧气和氢气的特性所产生的一门诡异武学。 王阳明躺在地上,忍不住痛吟,再无战力,本想使出八门遁甲,然而这老人偏生懂得克制八门遁甲的法门,战到此时,他已是黔驴技穷,任人宰割。 老人收了笑声,走到他身前,冷然道:“你太弱了。” 弱爆了,是啊,真的是弱爆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呢?苦苦修炼了三年,经历无数次生死间的搏杀,居然还是陷入了这种绝境。 穿越?重生?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太可笑了,哈哈,太可笑了。 我就是一个弱者,任人宰割的弱者啊! 他试图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再给那老人一拳,哪怕这一拳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却是他不屈的意志的象征。他不想认输,不想认输啊! 然而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老人一脚踩在他脸上,用力将他的脸踩进土里,声音充满怨恨:“正道,你们管自己叫正道。这样就有资格评判别人的正邪了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被人踩脸了啊,王阳明无力地想着,这还真是生平从未受过的屈辱呢。原来我一直是这么的不争气啊,前世被人欺负,谁都可以欺负,这一世以为可以痛快活一次,原来还是会被实力比自己强出太多的人欺负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老天啊,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站起身来。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继续战斗。再给我一点力量吧,我要杀啊!杀!杀!杀! 老人仿佛感受到他冲天的恨意,轻轻叹气,将脚从他脸上挪开,低下身来对他缓缓道: “十年苦窑十年功,到得头来尽成空。名已空,爱已空,四壁萧然巢也空。亲逝友散仁义尽,天下厌弃含恨终……恨不空!仇不空!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杀!杀!杀!” 声音饱含无穷无尽的恨意,似乎是在对王阳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冥王之子,快快醒来吧,跟我一起,把那自诩正道的叛逆们都杀光啊!” “啊……”王阳明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嚎,一股黑气忽然自他的五官六窍中生出,尽数进入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口中有獠牙生出,他啊啊地嚎了几声,声音中充满痛苦,却又有些狂意。 老人面露喜色,喃喃道:“果然是你……” 下一刻,黑气自王阳明头部往全身蔓延,然而刚刚到达脖颈,忽然一阵白光闪现,王阳明的后颈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银白色印记来。那印记的形状如同三个逗号首尾相连,形成三勾玉的形状,黑气甫一碰到印记,三勾玉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将黑气迅速吸收进去。 王阳明仿佛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全身的筋肉似乎被尽数碾碎一般,他忍不住痛声哀嚎起来。 老人看着那三勾玉状的白色封印,脸色一变,恨声道:“封邪法印!” 他望着疯狂旋转的封印,心中犹豫不定,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封邪法印,居然还有人会使这封印。我就进入你的体内,帮你破除这劳什子封印,让你彻底觉醒!”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奇怪的咒语。渐渐地,他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终于变成一股无形的气流,咻地一声,顺着王阳明的鼻孔进入了他的身体。 ; 169 ?老子很震惊。 饶是他活了几千年,也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种古怪的场景。明明王阳明已经被重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见就是任人宰割的境地,他忽然感受到王阳明的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一股沛然的能量自他的识海中觉醒。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力量充满原始洪荒的气息,又阴暗无比,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的力量。 老子本体早已成神,对神明的力量并不陌生,但是这股力量的来源,似乎是一个比他的本体还要久远的神明。 比他还要久远,屈指可数的就那么几个。盘古?女娲?伏羲? 他接连猜想了几个神,却都被他一一否定。不,都不是。他们虽然都在洪荒时期就已经成神,但断不会有这样阴暗的力量。 有这样力量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冥王。 老子心头大震,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冥王,原来他神格虽陨灭,却在人间留下了这样的伏笔。 要阻拦冥王的大计么?虽说诸天神明都与冥王不共戴天,但老子是个超然物外的神,讲究不争的道理,与冥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犹豫不定,正在盘算。冥王的力量却没有意识,自发地往王阳明的全身而去,却在经过他的脖颈时,被封邪法印给吸收了干净。 老子眉头舒展了些,笑道:“封邪法印啊。原来子牙在人间尚有传人。既然如此,我想必不用多管闲事。” 忽然识海中再次波动,又多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来。 王阳明的识海本不宽阔,老子在其中已经略显局促,多了一股冥王的力量,更显得拥挤,好容易冥王的力量被储存进了封邪法印,却又来了一股新的力量,老子潜心观察,发现这竟然也是神明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毫无洪荒意味,比之自己都要年轻太多。而且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神格,看来力量的本源虽然已经有了成神的实力,却没能凝聚神格,严格来说算不得神仙。 这股力量慢慢具象化,终于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形成了一个须发满面的老者,正是用天魔三式将王阳明打成废人的神秘老人。老人成功进入识海之后,并不稍作停留,动用全部的力量,想要冲破封邪法印的限制,让冥王的力量彻底觉醒。 老子眉头一皱,对那老人道:“顺其自然,莫与相争。你停手吧。” 那老人悚然一惊,万万想不到王阳明的识海中居然早就有了客人,见对方是个青衫老者,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大些,喝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微笑:“你既然能施展附体之法,应该能料想到,你是神,我也是神。” 那人见老子对附体之法知之甚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摇头道:“我不是神,我还没成神就死了。” 老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个半神。达到神的力量,而未能凝聚成神格的人,被称为半神。他们仍然生活在人间,却往往很快就会凝聚神格超生天界。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庞大,这样的人稍微多一些,人间就会难以承受其力量而崩溃。但是这人运道不佳,还未凝聚神格就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再也没有成神的希望,然而毕竟力量强大,所以死后灵魂不灭,以能量的形式继续存在于人间。 那人眼见封邪法印即将把冥王的力量吸收殆尽,顾不上老子,忽然就要出手去破坏封印。老子见状再不犹豫,上前出手阻拦。两人化作两股能量,在王阳明的识海中交战不休。老子本不擅长战斗,好在这一场比斗是以能量的方式进行,倒也无关武道。 对方见老子与自己势均力敌,正是对手,腾不出手来破坏封印,只得与老子交战。二人在王阳明的识海中翻江倒海,可苦了这个倒霉孩子! 王阳明只觉得识海之中时而爆痛欲裂,时而万针齐扎,自己的精神力被摧残得七零八落,数度活活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心中骂道:“什么情况!赶紧让小爷死了干净!这份儿罪真是比死还不如啊!” 识海中二人交战正酣,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想法。忽然那老人暴喝一声,对老子道:“此处太闭塞,你我二人出去比过!” 话音刚落,他即化作一股能量往王阳明全身各处而去,老子紧随不舍,二人在王阳明的全身各处交战不休,所过之处掀起一股能量风暴,将王阳明的筋脉骨骼全数摧毁,这一番肉体的疼痛比之方才识海的疼痛又有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啊! 王阳明咬碎银牙,觉得全身各处都在爆炸,连喊叫都发布出来了,他脸上青筋毕现,望之可怖,嘴唇早已被自己的獠牙咬烂嚼碎,却仍然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终于,他突然绷紧了身体,释放出了身上最后一丝力量,继而全身挺直,僵硬如同铁板,死了过去。 那二人交战已久,老人始终无法突破老子的阻拦,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能量耗尽,真的是要神魂陨灭了,到时就什么复仇大计都谈不上了,而且这一番交战耗时不短,此时封邪法印早已全力发动,自己的计策想必已经难以成功。 好在二人在封邪法印处也交战了许久,导致法印有所松动,冥王的下次觉醒应该更加容易了一些。 老人再不犹豫,忽然对老子道:“你胜不得我,我也胜不得你。咱俩再这么闹下去,这小家伙就要死透了。不如罢手吧。” 老子见他罢手,也停下手来,心道自己方才只顾着阻拦这人,居然忘记了王阳明。赶忙查看王阳明的情况,一看之下大叫不妙,原来二人交战引起的疼痛太过剧烈,王阳明本就已经是重伤之躯,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早就活活疼死过去。再有一时三刻,王阳明的灵魂离开身体,就地消散,这孩子就是真的死亡了。 老子急道:“他若一死,你我二人无处容身,我看此间是个高深的禁制,只有活人才能自由出入,以你的实力也在其中禁锢了千年,好容易你寻得这么一个容身之所,断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将他的身体再次重塑,或许能救他回来。” 老人却并不急着答应他,淡淡道:“救他是自然。只是他活过来以后,你我之间却怎么说?” 老子沉思半晌,说道:“想必你要借他之身得脱牢笼,我也有求于他,你我不如和平共处,并存于他的识海之中,谁都不要去争夺他身体的掌控权,更不得在他身上搞鬼。待到将来我寻得新的身体,自然会离开他的识海,到时你要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这条件对老人并不利,他本不想答应,然而眼下王阳明即将死透,老人不敢拖延,只好点点头同意。 老子道:“你我二人都不是凡人,说话就要算话。咱们各自起誓,不以一指之力加于王阳明之身,一切都顺其自然,看他命数安排。我向道尊起誓,你向魔尊起誓,你看如何?” 道尊?道尊就是他自己。向自己起誓,自然是爱怎么起就怎么起。 老人却一惊:“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身份。”他是魔族中人,信奉的自然是魔尊,也就是冥王。 老子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如此紧张冥王留在王阳明体内的力量,想必他是追随冥王的,一试之下,果然成功,于是高深莫测地点头微笑。老人见老子胸有成竹,不敢再有异动,只好向魔尊起誓。似他这种层级的人物,知道世间的确有神明存在,因此起誓是认真的,倘若违背誓言,早晚都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虽说冥王已死,但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复活冥王,到时冥王再临,末日审判开庭,自己即便拥立有功,这违背誓言的罪过还是要清算的。 老子见老人已经起誓,也随便起了个誓,二人就此握手言和。此时王阳明已经死透九成,全身生气全无,只有最后一缕魂魄还在识海中苟延残喘。二人再不耽搁,各自化作能量,开始修复王阳明的识海和身体各处。 经过刚刚那一番摧残,王阳明的识海已经乱七八糟,全身各处也是惨不忍睹,饶是二人力量远比人类强大,也是几个时辰之后才竟全功。老子长舒一口气,心想倘若自己身上还有九转金丹,何必如此麻烦。 老人见经过与老子一番交战,又给王阳明修复身体,自己的能量居然被消耗掉一半,心疼不已,他的力量比之生前本就十不存一,此番计策未得逞不说,还少了一半的珍贵力量,心中十分郁闷,然而想到从此寻得安身之所,力量再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弱,毕竟还是安慰了一些。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在。自己已经被禁锢了千年,现在终于可以得脱牢笼,也算不亏本。 二人达成默契,就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各自住下。虽说识海拥挤,但是二人各自消耗掉一半能量之后,占的体积也比原来小的多,倒还能容身。 老子在王阳明的识海中轻唤一声醒来,王阳明听到召唤,悠悠转醒。 累啊……累到一动都不想动。 他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原地躺着不敢稍动,脑中对老子道:“那老东西呢?” 识海中传来老子的声音:“先别管别人,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体。” 王阳明闻言,潜心内视,见自己的全身都充盈着乳白色的光泽,心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以前没有啊。听老子道:“你这小子,因祸得福,本来你已经快死透了,被我们二人联手救回来。现在你的全身都被重塑,成就金刚不坏之身,普通武器根本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了。” 王阳明闻言,心怀大乐,赶忙坐起身来,却没有注意到老子言语中的“我们二人”四个字。 ; 170 ?他潜心内视,见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异常,居然比之前又磅礴不少,他赶忙问老子何故,原来老子与那老人一同为他修复身体,王阳明全身包括内脏、丹田在内尽数都被重塑,丹田之中混入了一些老子和老人的能量,因此比之前更加充盈。而且能量这种东西,是最本源的力量,比之真气还要纯粹,自此以后,王阳明的九阳真气再不是单一的阳气,而是阳气中掺杂着神明的能量碎片,威力更加惊人。 他正在暗自欣喜,忽然丹田之中一阵异动。对于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暗道终于还是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赶忙凝神归元,疏导真气,一刻之后,忽地纵声长啸,痛快破境! 八品,武人究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的目标,终于被他突破。 王阳明破境八品,心中畅快难言,忍不住纵声大笑:“刚刚那老头呢,让我再来跟他比划比划,这次必定要他好看。” 忽然脑海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阴不阳:“你突破八品,完全是靠了我二人相助,有什么好自得的。” 王阳明发现自己脑中除了老子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在识海中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就是刚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老头,怎么,不认识了?” 王阳明惊骇难言,忙问老子怎么回事。老子将事情的过程约略讲了,但是冥王之子、封邪法印这些事情,他担心引起老人的什么异动,又担心王阳明或许根本毫不知情,因此暂时隐下不说。老人见他不说,也存了一些心思,不再提及。 王阳明苦了脸道:“老君,多你一个尚好,我顶多算双重人格。再多他一个,我不是成了三姓家奴了么?” 那老人哼一声:“你当我喜欢在你脑子里居住么。这地方又小又破,我还懒的住。” 哎呦呵!你丫还挺挑剔。王阳明正要骂,忽然想到既然这人已经在自己识海中,只怕自己心中所想他也能知道。这人实力高深莫测,现在又随时可以在自己识海中捣乱,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万一他给自己来个精神分裂,那可万万受不了。 老人却早已洞悉他所想,冷声道:“后生小辈,我也懒的管你。我就在你这里住下,平时没事不要烦我。” 王阳明乐得见他安静,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要跟他问清楚:“老先生,”想到对方就在自己体内,随时可以发难,他连称呼都改了:“您在我体内,我就是房东了,您好歹也算我的住户,我得知道我是把房子租给了谁吧,您姓啥名啥,家住何处?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半晌没人说话,过一会儿那老人才淡淡道:“姓谁名谁,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名字有这么重要么,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若觉得不方便,我就现起一个名字,就叫吴己辛好了。” 吴己辛?什么破名字…… 但是王阳明不敢腹诽,只好应下,转而问道:“那么吴先生,眼下我要出去了,你得告诉我如何才能出去吧?” 吴己辛道:“此间封印,只对灵魂有效,对实体并无限制。你来时走的是兔子洞,走的时候还是这般,钻出去就行了。” 王阳明一脸苦相,那兔子洞不过一尺见方,自己这般雄壮身躯,又不会缩骨之法,如何能够出去?但是下一刻他就暗骂自己愚蠢,原来前次吴己辛是用能量创造出莫大的吸力和推力,将王阳明硬生生挤进来挤出去的,所以他每次进出都会觉得全身疼痛难忍,这相当于是被动的缩骨。但是眼下既然知道这山洞对自己并无限制,藏锋重剑在手,劈开洞口出去就是了。 他将藏锋握在手中,运起内力一剑劈下,那洞口豁然开朗,这山壁虽然比不得玄铁之坚硬,却也是顶坚实的花岗岩,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他劈开,除却藏锋之利,更多的还是靠他本身八品的深厚内力。 王阳明见自己随手一剑居然有如斯威力,心道此番辛苦终于没有白费,眼下自己实力虽然谈不上绝顶,却也已经是人间有数,三年时光,他终于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了年轻有为的高手,心中兴奋可想而知。 出得洞来,记得碧落还在后山等候,忙去与她会合,却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她人影。正在奇怪,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似乎有一批人来到这里。王阳明抬头看去,他此刻内力既厚,全身又被老子和吴己辛联手重塑,眼睛也已是脱胎换骨,目力比之先前更好,清楚瞧见居然是散宜生带着一帮人来了,散宜生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神色的碧落,看来应是碧落寻自己不得,回到前院禀报了散宜生。 王阳明心想如今自己体内有三重人格,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为好。于是假装无事状,怡怡然迎了上去。 散宜生远远见到他,眉头一皱,继而走上前来,他还没走近,碧落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握住王阳明的手:“阳明哥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刚才遍寻你不着……” 王阳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对散宜生禀道:“令师父担心,徒儿在这里追寻一只白兔,后来迷了路径,这才走丢了许久。” 散宜生不置可否,奇怪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王阳明自知这番话说的有些牵强,这后山又不是迷宫,怎么会轻易迷路。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法。 却听得散宜生道:“无妨。你没事就好。”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十三既然无事,只是虚惊一场,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散宜生却叫王阳明跟随自己一同去演武场。王阳明怕他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心中有些惴惴。然而到得演武场后,散宜生却并未继续追问他的事情,反而道:“十三,你来我国子监中有三年了吧。” 王阳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只好点头称是,静待下文。 却听散宜生道:“你在这世间,最先认识的人是我。” 王阳明心想这话可以说不错,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首先见到的是布仁巴雅尔,但是那只是一面之交,后来再未相见,真正与自己相识到现在的第一人,就是眼前这个师父,散宜生。 散宜生神色有些担忧:“与旁人比,你身上有些不同,我总害怕你会因此遭逢一些灾难。” 王阳明不知散宜生说的不同究竟是什么,是说他是个穿越者,还是他没有经脉,又或者他能参悟三千道藏?他身上的不同之处,实在是太多了。他静静地不敢说话,只听散宜生吩咐。 “我既然带你回来,就已经决定要护你周全。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苦心,终于在小小年纪就突破八品之境,成为国子监亲传弟子中自朝闻道以下的第二高手。我很欣慰。” 原来散宜生已经看出王阳明突破了八品。他轻易不会夸奖人,然而倘若出口称赞,必定是十分中肯,绝无偏颇。他说欣慰,那自然是很欣慰。 王阳明想起与散宜生的过往种种,心中感激一路走来他对自己的照拂,躬身道:“谢谢师父。” 散宜生摆摆手,继续道:“八品既成,这世间的邪魔外道想要打你的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算碰上黑袍,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这话倒是不假,以王阳明如今的实力,如果开启八门遁甲,即便黑袍也讨不到好去。 但是散宜生却道:“只是黑袍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帮手。再者,魔族之中比黑袍更可怕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这些人都隐藏在天弃山中,轻易不出世,出世则必是腥风血雨。况且,你的对手,也未必就是魔族一众。这世间人心波诡云谲,任何人都会为了利益对你出手,所以你要明白自己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其实不用散宜生交代,王阳明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因此痛快地点头应下。 散宜生再不说别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递给王阳明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东西念念不忘,拿去吧。” 王阳明早已猜到这是什么,难掩心中的激动,双手捧过书来,认真地看着书册封面上四个大字,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微笑,一会儿是欣慰,一会儿是憧憬,最终全副化作了开怀大笑: 乘风蹈海! ; 171 ?乘风蹈海,天下第一轻功。 乘长风蹈万里海,听着似乎是神仙的手段,然而真的有一门武功,人练成之后可以狂奔千里之遥,纵跃几十丈之高,成为神仙一样牛逼的存在。这门武功,就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起练乘风蹈海没多久,就已经练成了。 因为这门轻功,练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它只要求两个条件,第一,内力足够深厚,可以支撑千里跋涉的消耗,第二,对内力的运使足够自如,可以生发出常人难以生发的力量。除此之外,乘风蹈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有一点很特别。 乘风蹈海对于内力的消耗,实在不是一般的快。 王阳明如今已是八品,九阳神功又最耐久战,他算的是内力十分深厚之辈,然而他展开乘风蹈海的轻功不过奔跑了半柱香时间,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当然,这门轻功的神妙之处仍然让他难以相信,这半柱香的功夫,他跑了百里远近。 散宜生看着满头大汗的王阳明,轻笑道:“如何?这功夫可还令你满意?” 王阳明擦擦头上的汗水,苦闷道:“这功夫固然跑的极快,用来赶路真是再神速不过,可是不过百里远近,我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这消耗也太大了些。” 散宜生轻轻摇头,坦诚道:“倘若不是这般消耗,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以内力深厚程度而论,王阳明远还没有达到修炼乘风蹈海所需要的条件。想要做到朝闻道那样奔袭千里而行若无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突破九品的实力才行。但是散宜生见明年开春,大战将起,届时王阳明在西北军中势必会迎来更多凶险的厮杀,倘若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境地,凭借乘风蹈海的速度逃跑就成了一样保命的手段。 虽然以他目下的功力,跑出五百里就气力耗尽了,但五百里也足以让他脱离险境,这才是散宜生要着急传授王阳明乘风蹈海的真正原因。 只是乘风蹈海对身体消耗甚巨,散宜生慎之又慎地交代王阳明,一旦发动乘风蹈海,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倘若一旦出现气力不支,必须立刻停止,否则乘风蹈海持续消耗自己的体力和内力,一旦耗竭,身体势必油尽灯枯,甚至有性命之忧。 王阳明见散宜生如此郑重,比之当年传授他八门遁甲之时的谨慎不遑多让,赶忙躬身应下。 待他回复了气力,散宜生又传他八门遁甲第六门的开门方法。第六门唤作景门,开启此门之后普通人的肉体已经难以承受,将会瞬间被体内涌出的潜力烧成飞灰。但是对于王阳明来说却行若无事,概因他自穿越以来,先受散宜生的封邪法印锻造骨骼,再受九阳神功滋养脏腑,又得苏沐馈赠的汇灵散之助,加之每日拼命锻体,在山河地理图中又受了万斤瀑布半年的锤炼,早就练成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新近又得老子与吴己辛联合重塑肉体,使他终于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尽皆承受得住。 但是八门遁甲对身体是全方位的消耗,肉体的负担只是一部分,倘若王阳明执迷于八门遁甲所带来的威力,一意强开第六门,肉体还未崩溃,只怕意志已经崩溃,一样是个死的下场。 这让王阳明更加深入地明白了武学中的道理,任何武功都是有负担的,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他的八门遁甲,与散宜生的八门遁甲,其中差距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传功既毕,已没有时间耽搁。启程回西北的时候终于到了。 盛夏时分,骄阳似火,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被太阳炙烤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长长一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行。 王阳明骑马走在最前面,将柳条编的遮阳帽稍微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心想这西北之地的太阳真是要命。碧落给自己编的这顶帽子虽然带来些许清凉之意,却终究还是不能完全免除燥热之感。 他侧身回望,长安城门已遥不可见。身后跟着的就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总帅、西北军最高军事长官,伯颜。 伯颜见王阳明回望,以为有什么事情,看了他一眼,王阳明冲他笑笑:“大帅不热吗?” 如此酷热的天气,伯颜仍然穿着戎装,全身披挂一丝不苟,看来官职高了以后,对形象也分外注意起来,往常伯颜行军多穿便装,今日却穿着戎装上路,自然热的满头大汗。 伯颜哪里晓得王阳明的心思,还当他关心自己,一边拿手扇着并不存在的凉风,一边对王阳明道:“热啊,热也没辙,又没人给我编个柳条帽子来戴一戴。” 王阳明看他头上顶着的银光锃亮的大头盔,心想就是给你编个柳条帽子你也戴不上啊,他不理伯颜,往他身后看去,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碧落、苏沐和沈青黛,间或有少女的笑声自马车中传出,声音仿佛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不知道这三个小美女正在聊什么。 越过马车,和马车身后的国子监几位亲传弟子,就是长长的马队了。王阳明看着马队中正在行军的人们,眼中闪过一抹郁色。 这些人,就是国子监中奉召参军的年轻学子。 临走之前,教枢处交给王阳明一本名册,里面是这些学子的名单,王阳明认真看去,发现总共一百余人,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这些都是国子监中的新鲜血液,如果没有意外,将来都会成长为中流砥柱一般的力量。 但是,他们选择上战场。 明年开春,大战将起。根据伯颜的推测,如果战事顺利,当可在一年内扫平西域诸国,结束战争。但是倘若战事不利,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是未知之数。 到时这些人中有多少能回到长安,他不知道。 这些学子都是第一次参军,眼中闪现出的尽皆是兴奋,不时有人悄悄议论西北前线是怎生光景。有个别从西北来的学生,或者曾去西北游历的学生,就跟大家讲述那边的烤羊腿是如何好吃,姑娘又是怎样的风情。王阳明耳力甚好,听得这些讲述,只是淡淡一笑,笑得颇为勉强。 西北,那是战场。打仗,是要死人的。 想起死在沙漠中的那些同袍,还有死在自己手下的胡人士兵,王阳明的心思有些恍然,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正在出神的时候,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 他赶忙收回神思,看着拦路那人,见是一名老妇,手中端着一个食盒,颤巍巍地立在王阳明的马前。 王阳明见这老妇平平凡凡,放下戒心,温言问道:“老人家,您有何事?” 却见后面人马中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跳下马来,走上前去搀着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年轻人王阳明却认识,正是日前在国子监中与他有过一番寒暄的胡宗宪。 胡宗宪的母亲一把抓住他,将食盒递在他手中,颤声道:“这是为娘的做的一顿饭,你拿着路上吃。” 胡宗宪有些不耐,将饭盒接过,抱怨道:“日前就天天让我回家吃饭,跟你讲了,国子监里食堂很好,比你做的还好。怎么今天又跑来送饭,你腿脚不好,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办。” 那老妇嗫嚅了一番,似乎不敢说话,终于还是握紧了胡宗宪的手,说道:“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为娘只盼你天天吃好睡好,早些回来。孩子,咱不求功名富贵……” 话未说完,已被胡宗宪打断:“不消说了,天天说这话,我都听腻了。打完仗我就回来,你放心吧。” 老妇还要交代几句,胡宗宪已经不想听下去,就要回身入阵。 王阳明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脚步声纷纷杂杂,王阳明抬头望去,见是一众乡亲,约莫几十人,一个个都端着食盒往这边来。 马队中一阵纷杂声音,几十名学子纷纷下马上前与这些人相认,原来都是这些学子的亲人前来送行。 伯颜在马上见了,叹一口气,小声道:“父父子子,人之常情。这些学生一心报国,却也少了尽孝的本分。” 王阳明听到伯颜的言语,心中不快更甚。他想起百科全书中看过的几句诗,忍不住缓缓念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这是前世唐朝大诗人杜甫的《兵车行》,其中苍凉意味千百年来感人肺腑。伯颜听得王阳明的吟诵,一时也有些痴茫,然而下一刻他悚然而惊,用责备的语气说道:“王将军,开拔在即,怎能念这样消沉的诗句。” 王阳明没有回答他,久久无语,只是反复默念着诗句的最后几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学生们将自己的亲人一一劝走,这才复又上马。伯颜催促大家继续前行,众人见堂堂二品辅国大将军说话,哪敢不从,纷纷快马加鞭赶路。王阳明在前面沉默走路,一言不发。 就这样晓行夜宿,经过半月光阴,众人才终于缓缓抵达嘉峪关。 ———————————————————————————— 《阳明纪第二卷》终章。不知不觉这本书写了几十万字了,编辑不肯签约,读者寥寥无几,三茶确无多少更新的动力了。第三卷还有些存稿,待存稿发完以后,这本书就暂停更新了。目前三茶正在全力写作另一本小说《与丧尸斗争到底》,都市异能类的,讲述如何在丧尸遍地的末日生存的故事。那本书我很喜欢,然而没有对阳明纪这样的刻骨铭心的爱。可惜写作是要看市场的,那本书因为题材的关系,签约了。不过业绩也挺惨淡,希望慢慢能好起来。 大家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与丧尸斗争到底》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一醉方休。《阳明纪》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即将落幕了。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 1 ?将新来的学子们都安排妥当,王阳明才去鹰扬军营中查看,见在顾惜风治下,鹰扬军一切安好。这一月来没有战事,诸人无事之时各自苦练,一个个精神头更足了,王阳明内心稍安,这才略略快慰一些。 顾惜风眼见是他来了,咧开大嘴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把我肩上这鹰扬军代统领的重担拿走。” 王阳明知道顾惜风的性子,晓得他最受不得俗务,但偏偏军中除他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代统领的职位。笑骂道:“我这次回京,圣上对咱们鹰扬军俱有封赏,你老顾官升两级,现在假假也是个四品宣节校尉,怎么就没一点当官的样子。” 顾惜风哈哈一乐:“我老顾生平不修善果,就爱杀人放火,当官什么的,没意思。” 王阳明懒的跟他斗嘴,正要去跟别人寒暄,却被顾惜风一把拉住:“有个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王阳明见他神色认真,知道顾惜风要说正事,忙洗耳恭听。 原来皇帝下旨国内适龄青年参军,大夏帝国行政效率极高,不出几日,全国各地的青年纷纷投军,已有五万余人分配到了西北军中。王阳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新兵到来,心中咋舌。心想如此一来,本部那边现在肯定忙着分配这些新兵,有的忙了。 顾惜风道:“我已听说,圣上对于咱们鹰扬军在凿空之行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十分欣赏,着令咱们鹰扬军扩编,估计不出半月鹰扬军的建制就要增加到五千人,所以要与你商议。” 王阳明心想扩编就扩编呗,人齐了之后开始训练就是了,那又有什么要商议的了。然而听完顾惜风的话,才发现自己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顾惜风久在军中,深谙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这五千人马的建制建立起来以后,如何能够达到鹰扬军现有的水平,实在是一个难题。要知道,原本鹰扬军不过一百人,由王阳明亲自训练,所谓船小好调头,很快就练出了极其突出的单兵素质。 但是五千人,王阳明再用这种方法训练,他没办法亲自盯着每个人,训练效果就必然大打折扣。王阳明皱眉不语,正在思索办法,转眼看到顾惜风似乎胸有成竹,转而笑道:“我看你心中早有成算,赶紧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顾惜风微微一笑:“想要练好这五千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训练。” 顾惜风的法子说来十分简单,将原本鹰扬军所剩九十人打散,每两人为一组,负责训练新兵一百余人。这些鹰扬军的老人都已是身经百战之辈,实力也都足够,由他们亲自训练,必然可以保证扩编的鹰扬军战力不减。待新兵训练有成,再合兵一处,由王阳明操练阵法,形成合力。 顾惜风说的在理,王阳明大点其头,决心就照此办理。二人商议既定,王阳明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其他事情,这才告辞而去。 三日后,五千新兵果然到位,其中有国子监的部分学子,也有全国各地其他学院的学生,还有社会各界奉召参军的年轻人。曾经与王阳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子监学生胡宗宪恰巧也被分配来了鹰扬军。 王阳明见这些人虽然良莠不齐,但都是年轻人,料想他们的可塑性极高,只要在这里认真接受训练,当可以练成一支新的百战之师。他按照顾惜风的法子将鹰扬军就地打散,各自回去训练。他自己则离开军营,往伯颜住处去。 伯颜有重要任务交给他。 伯颜正在审阅新近来西北军参军的人员名单,见王阳明来了,笑着让他坐下,问道:“鹰扬新军训练如何?那些新兵可还听话?” 王阳明点点头,说道:“有老顾统领全局,当可不必担心。” 伯颜却不置可否:“你不要掉以轻心。这批新人里面,有些来头不一般的,可不是轻易服人的角色。” 王阳明疑惑不解,伯颜见他神色,知道他确实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新兵名册我已看过,这次连御武四家的子弟也来参军了,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御武四家?从来没听过。 经伯颜一番解释,王阳明才知道,原来大夏以武立国,皇帝当年靠兵马起家,反抗大商朝,北边抗击匈奴,还阻挡了魔族的第二次入侵,委实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散宜生固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不是神仙,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皇帝身边还汇聚了一大批精英武人,为他效死力。这些人来自四个大家族,在大夏建国以后,皇帝论功行赏,将这四大家族封为御武四家。 御武四家,刀枪剑拳。这四家分别是天刀门,龙枪门,仙剑门,神拳门。四大家族在大夏国地位超然,门中弟子个个都是习武之辈,他们单独设立家族私塾,教授子弟武艺文学,而这四家的本部分散在大夏各省,并不在长安。因此王阳明在长安国子监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四家中的人。 王阳明奇道:“既然是皇帝的股肱之臣,难道还敢不服军方命令?” 伯颜轻叹口气:“人有亲疏之别。我大夏军队虽然对皇上忠心耿耿,但御武四家是从皇上起兵之时就一直跟随着的,这么多年下来,早被皇上视为心腹,他们的子弟自然与普通士家子弟不同。因此我担心这些人来了咱们西北军之后,未必事事都听上级军官的调遣。” 王阳明见伯颜如此高官,都十分在意那所谓的御武四家,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世家子弟都生在太平岁月,娇生惯养,只要带他们去见识一次战场的残酷,这些人必定会明白训练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的道理,到时不用自己逼着,他们也会拼命训练。 伯颜合上名册,站起身来,王阳明也赶忙随之站起,伯颜沉思良久,缓缓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 王阳明见他神色严肃,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大事。眼下西北军中太平无事,大家都在抓紧战备。虽说明年要联合花剌子模王国对西域十五国开战的事情还处于绝密状态,朝堂之上三品大员以上的高官才知道内幕,西北军中除伯颜、秦重海以及自己这些鹰扬军人之外,并无别人知道消息。但是军中的紧张气氛还是带动了大家的情绪,所有人都知道近期必定会有作战计划,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向哪里用兵而已。 “我要你抓到潜伏在我军中的一个神秘奸细。” 伯颜语出惊人,王阳明心头一动,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与黑袍那厮率领的胡人四万联军交战之事?”伯颜看着王阳明,缓缓问道。 当然记得。那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但因为那场战役,王阳明被迫与黑袍单独放对,强开八门遁甲以致重伤。这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如此重伤,自然对此念念不忘。 “那一次,我本以为用我自身当诱饵,诱使黑袍出来,然后命秦重海以伏兵设在外围,将黑袍的军马全数消灭。但是,我失败了。”伯颜虽说自己失败,脸上却殊无惭愧神色,当是不以一时胜败为意。 经他提醒,王阳明终于想起,当时战况十分奇怪,原本他们估计精绝人不过一万五千兵马,自己这边四万人无论如何都能将对方尽数吃掉,不想黑袍似乎早就洞悉了伯颜的图谋,居然暗中准备好了四万联军,给伯颜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阳明等人去野人谷救援伯颜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军中出了内奸。此刻想起伯颜当时的那句话,王阳明心头一震,却问道:“大帅早已知道军中出了问题,为什么忍到今天才肯动手?” 伯颜轻轻摇头,眼神有些不快:“并非今日才动手,我早已留心此事。” 上次与胡人联军交战回来之后,伯颜即命斥候营暗中查访奸细,但是搜了一年毫无所获。伯颜心中惊疑,暗道这奸细必定隐藏极深,在西北军中位置极高,因此斥候营居然查不到这人头上。他怕再查下去打草惊蛇,因此就中止了调查。 ; 2 ?后来王阳明跟随张骞一同凿空西域,伯颜奉皇命前往监视保护,临走之前珍重嘱托秦重海务必龟缩城中,千万不能出击,所虑的就是秦重海城府不深,被那奸细所利用,弄出什么闪失来。只要龟缩不出,那奸细就无法动作,嘉峪关可保安然无恙。 但是如今天下大战在即,如果这奸细继续隐藏在西北军中,不停为敌人提供消息,事情的后果将不敢想象。别的不说,只要大夏与花剌子模联手作战的计划被那奸细得知了泄露出去,西域十五国势必立刻变成铁板一块,到时想要再各个击破,就难如登天了。因此伯颜决心此刻重启调查,揪出那名奸细。 但是这活儿不能大张旗鼓的干,斥候营既然查不出结果,只能动用别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伯颜选中的力量,就是王阳明。 “你在我西北军中时日较短,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兼且心志坚定,武功高强,由你来做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伯颜看着王阳明,等他回应。 王阳明心知伯颜这也是迫不得已,原来他已经不相信整个西北军中的其他人,只能依靠自己了。他认真地点点头,复又问道:“范围?” 西北军少说五万人,其中个个都有当奸细的可能,如果不给个范围,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四品以上。”伯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 正四品?王阳明心中一惊,整个西北军中做到正四品以上官职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这些人都是西北军的高级长官,即便放在整个大夏也是高官,怎么会出了奸细? 伯颜见他似乎不相信,只好耐心解释。正四品以下的军官,斥候营想要查十分方便,对方根本无从遁形。但是斥候营查了一年居然查不出任何东西,证明这人必定身份极高,以斥候营的能耐也无法调阅他的全部来往资料。 “时间?”王阳明再次发问。 “两个月以内。” 王阳明点点头,对伯颜行了个军礼,再不说话,转身退下。 伯颜见他远去,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孩子,初见时还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如今已经这样沉稳,真是难得。” 王阳明有些郁闷。 原本想的是当兵打仗,加官进爵,不想半道接了一个当纠察队的活儿,这跟自己的主线任务不符合啊。 他可没有抓奸细的本事。这种事情,从来没干过,一点经验没有。 但是伯颜的交代就是任务,而且伯颜如此信任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回了自己房中仍在思索。他想的太沉入,连有人敲门都没发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阳明哥哥你在屋里啊,为何不开门?” 王阳明被话语惊醒,忙抬头看,却是碧落来了。他收了心思,起身笑道:“想事情想的太专注了,你怎么来了?” 碧落掩口微笑:“阳明哥哥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呢。” 查奸细这种事情,务必要保密才好。王阳明心想此事与碧落无关,还是不要告诉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却听碧落道:“我想去城外走走,哥哥要不要同去?” 原来自从长安回到嘉峪关后,碧落闲来无事,这两天憋得气闷了,想约着王阳明一同出城逛逛。王阳明心中有事,本不想答应,转念一想伯颜给了两个月的期限,自己也不必急在一时,陪碧落出去散心也好。 他点头答应,碧落心头一喜,忙道:“如此我赶紧去勤务营那边申请出城权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阳明被她一句话点醒,兴奋地叫了一声。碧落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嘉峪关中所有军人,如果要出城门,必须有后勤营颁发的出城许可才行。这出城许可是要交给守城士兵作为记录备案的。那个奸细,势必要给胡人那边传递消息,那他肯定要定期出城,只要去守城士兵那里查阅出城记录,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王阳明难掩心中兴奋,对碧落道:“今天不出城了,咱们去玩点新鲜的!”拉着碧落的手就往嘉峪关城门去。 碧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被他拉着手一路疾走,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才懒的管王阳明要干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城门,守城士兵认识王阳明,知道他是军中高官,伯颜眼前的红人,忙起立向他见礼。 王阳明摆摆手道:“小哥不用客气,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明来意,守城士兵为难道:“出城记录是机密文件,往常需要查阅的话,得有后勤营总管的批准才行。” 王阳明眉头一皱,心想原本后勤营总管是庄聚贤,后来这家伙因为构陷自己被贬黜了,现在的后勤营总管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肯定也不认识,伯颜又交代自己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自己不能去求他批准。 他眼珠子一转,对守城士兵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曾经是后勤营的副总管,你就借我看看,保证就在这里看,又不带走,你怕什么。” 那士兵见王阳明如此说,心中揣度王阳明是伯颜眼前的红人,更有传闻说他现在在皇帝面前都风头甚健,倘若自己得罪了他,那是万万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职责在身,还是有些为难,正在踟蹰不定,又听王阳明道:“我看你骨骼清奇,想不想来我鹰扬军中任职啊?” 士兵眼睛一亮,鹰扬军如今是西北军中的王牌军队,进入鹰扬军就意味着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他本是西北军中最不起眼的守城士兵,论编制属于后勤营,如无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陡然看到王阳明抛出的橄榄枝,哪里还有犹豫,忙将王阳明拉到一边,赔笑道:“王将军尽管看就是,但万不可将其中信息泄露出去。” 王阳明自然答应,就在守城士兵歇脚用的桌椅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记录本,展开详细翻查。 碧落见王阳明看的认真,不好打扰,就在旁边陪着。那士兵早听说王阳明身边有一名侍女,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一个兼懂十六种语言的大天才,皇帝钦封的乐正,料想便是这位了。有心攀谈,却又不敢放肆。 碧落闲来无事,倒主动与那小兵说话。小兵受宠若惊,有问必答,倒把碧落搞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兵见碧落虽然是王阳明将军的侍女,但对自己十分和善,心中感动,更是着意殷勤。 约莫一个时辰,王阳明看完了一年以来所有进出城的记录,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 这一年来,所有人的进出,居然没有任何问题。 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理由出城,每一次出城都经查验没有问题。这就奇怪了。 难道那奸细根本没出过城? 可是待在城中,如何能够向胡人传递消息呢? 碧落见他神色茫然,小心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王阳明听她说话,不自觉地问道:“不见面的话,怎么传递消息呢?” 碧落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然而还是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飞鸽传书,烽火传讯,都可以啊。” 王阳明啊地一声,顷刻回神,定定地看着碧落,下一刻,嘴角绽出一朵微笑,一把将碧落的手握住,哈哈笑道:“好妹子,亲妹子,你这脑子太好使了!” 碧落不知道王阳明何故如此兴奋,但是被他紧紧握着小手,一颗小心脏扑扑乱跳,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王阳明拉着碧落向那守城士兵告别,想起自己先前曾经应承过他要让他进鹰扬军,于是写了一封便函,请他持此函去找顾惜风报到。那小兵见王阳明居然真的将自己纳入了鹰扬军,喜不自胜,对王阳明是千恩万谢。 王阳明心想,等你见识了我鹰扬军魔鬼般的训练方法,到时只怕吓的屁滚尿流,卷铺盖就要走。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是你自己不行。 二人走回城中,碧落见王阳明似乎是在做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不欲耽误他,对他道:“阳明哥哥你先忙去吧,我等你忙完了再来找你。” 王阳明见她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明显还是想跟随着他,忙道:“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伯颜大帅叮嘱我这事情要保密,就是对你也不能说。所以请你见谅,但是你呆在我身边也不碍事,只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是什么事情。” 碧落点头答应,只是默默跟随。二人一路走到斥候营中,王阳明叫来主事,说要检查信鸽的饲养情况。 ; 3 ?他被碧落点醒,顿时明白军中那神秘奸细如果要跟胡人通报信息,未必要亲自去传话,只要用信鸽或烽火传讯,就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是烽火太扎眼,这人必定不会使用,而信鸽十分隐蔽,想必他是用信鸽来传递消息,因此来到斥候营中查看信鸽情况。 那主事见王阳明亲至,不敢怠慢,忙引他前去观察。王阳明见这西北军中养了近百只信鸽,都在笼中安静吃食,问道:“这些信鸽都归斥候营所用吗?军中长官有没有权力使用信鸽?” 那主事如实答道:“信鸽基本为斥候营传递消息使用,但部分军官如有特殊需要,经斥候营主管审批之后可以使用,用毕要尽快归还,还要书面说明使用目的备查。” 王阳明点点头,心想如此说来那奸细无法使用斥候营的信鸽。倘若他敢使用,那势必会落入斥候营的掌握。他见这些信鸽的翅膀上都打上了奇怪的编号,奇道:“这些编号是什么?” 主事笑道:“这是密码,代表的是信鸽的编号,这些密码的破译方式只有我斥候营的机要员才知道。通过编号就可以确认这只信鸽是否我斥候营所有,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王阳明心中已有成算,向那主事谢过,就与碧落一同离开。 既然不敢用斥候营的信鸽,那么肯定是用自己私自驯养的信鸽了。 二人回到房中,王阳明却爬上屋顶,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碧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得他明言在先,不得相询,只得默默相陪。 王阳明看了会天空,忽然对碧落道:“你内功修习如何了?” 碧落见他相问,忙道:“已经到达二品的巅峰,不日将突破三品。” 王阳明心中默算,碧落修习武功时日尚短,如今已到二品巅峰,说来并不算慢。他自腰间抽出一样物事,伸到碧落面前:“送你!” 碧落见那东西软绵绵的缠在腰间,以为是王阳明的束带,心道你送我条腰带干什么。正在疑惑,却见王阳明忽然将那软软的带子一抖,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那带子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忽然伸得笔直,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竟成了一柄长剑! 碧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王阳明嘿嘿一乐,笑道:“绕指柔剑,好东西呢!” 碧落满心欢喜地将剑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爱不释手。脸上泛过一丝羞红,心道原来你心里这么在意我。 当日碧落开始修习武功之时,曾对王阳明说要用梅花针当作兵器,王阳明坚决不允,答应等回到长安之后送她一把剑。后来王阳明没再提这事儿,碧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也没有问他,不想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把绕指柔剑,今天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绕指柔软剑,熟精铁打造,因为铁质至纯,所以十分柔软,但是只要内力稍加灌注,剑身立刻变得坚韧,是十分神奇的兵器。此剑携带方便,可束于腰间,同时诡异难防,实在是刺杀、暗杀、偷袭的利器。 王阳明回到长安后,自己忙于特训,就嘱托曹沾代为寻找,在长安顶级的铁匠铺中寻得此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一直带在身边,想给碧落一个惊喜。 碧落把玩一阵软剑,就将其束在腰间,王阳明虽然跟她聊天,但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天空。碧落心中好奇,问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么?” 王阳明答道:“看鸽子啊。” 原来西北荒漠中并无野鸽,只要有鸽子飞过,必定是信鸽无疑。王阳明早就开了天眼通,目力可及三百尺远近,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信鸽,只要有一只翅膀上没有斥候营的特殊标记,就可断定这必定不是西北军营中的信鸽,那八成就是那奸细所使用的信鸽了。 只是哪那么容易就让他找到,那奸细或许十天半月甚至两三个月才向外传递一次消息。王阳明只怕把眼睛看瞎了,也没法找到那只鸽子。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碧落不知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看鸽子,但是料想他必有深意,又不敢多问,只好不打扰他,由他静静看去。她自己则在一边默默相陪,心想这样安静的时光,真想一直过下去才好。 两人在屋顶静坐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王阳明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跟碧落下来。打发碧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则在屋中打坐,修习九阳神功。 练习半晌,成效微乎其微,内力到达八品境界固然可喜,但是八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望不见那一道门槛。 武功至于此地,仿佛登泰山而小天下,本应有悠然自得之感,但是九品就仿佛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泰山再高,不过凌云,珠穆朗玛却是高插天际,遥不可及。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想起伯颜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心中有些沮丧,忽然想起自己识海中还住着俩房客,这俩都是老怪物级别,自己为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甫一动念,识海中便已经有回应,听老子道:“你精神力远超普通人,为何不借用精神力来探查此事?” 王阳明不知所谓,他虽然知道自己经散宜生特训,锤炼出了相当深厚的精神力,却一直没明白精神力究竟有何妙用。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发话,正是吴己辛:“这小子太笨,空有宝山而不知索取。” 王阳明听吴己辛说话虽然冷嘲热讽,但明显他也知道精神力对于此事有巨大帮助,也顾不上别的,赶忙向两位老人求教。 老子道:“我只知精神力有很多妙用,料想能帮到你,但我不善武道修行,具体如何运用精神力我并不了解,你还是得向吴己辛求教才是。” 吴己辛懒散道:“精神力的使用是非常高深的法门,就算他能有这个本事,我又为何要教他?他又不是我徒弟。” 王阳明在心中没好气道:“你生前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 吴己辛不知道他为何要嘲笑自己,奇怪道:“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王阳明心想请将不如激将,干脆大胆道:“如果不是你进入我的识海,我将你从后山的禁制中带出来,你就要在里面再过上不知多少岁月,最后归于消亡。现在你居住在我的识海之中,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么?” 吴己辛没有说话,王阳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复又说道:“即便不感激我,你住在我识海中,我问你收些房租,不也是应该?你就教我如何运用精神力的法门,算是抵些房租好了。” 吴己辛却淡淡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岁数,居然对我用这等浅薄的激将之法。” 王阳明一拍脑门,忘记了自己不论想何事,这两人在自己识海之中,都能洞悉自己的想法。所谓激将之法,真是可笑了。 却听吴己辛说道:“不过也罢,你一个八品的小娃娃,我教你不过举手之劳。看在你为我提供容身之所的份上,我就教一教你。” 王阳明大喜过望,赶忙凝神细听。吴己辛缓缓念诵了一篇口诀,王阳明心领神会,喜得抓耳挠腮,原来精神力居然真的可以这么用!他按照吴己辛所说的方法,潜心静气,内视识海,渐渐看到识海中一股淡青色的气流盘旋环绕,生生不息。 这就是精神力么? 下一刻,他调动这股气流缓缓上升,脱离了自己的天灵,慢慢发散到空气中去,向四面八方缓缓蔓延。 那精神力虽然看着像一股气流,实则是一股精纯的能量,随着这股能量的离体,王阳明觉得识海中一空,同时这股能量向四周迅速发散,渐渐离开了他所在的屋子,向整个嘉峪关中弥漫开来。 虽然闭着眼睛,他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幕庞大的画面来。这画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铺展开去,居然是他的房屋四周情况! 而且这画面比之肉眼看到的还要精细许多,连草丛中的飞蚊、地面上的沙粒都看的清清楚楚。同时脑中传来了虫鸣鸟叫,风声呼啸。 王阳明大乐,暗道这精神力的用法真的是太玄妙了。 精神力发散出去约莫百尺远近,终于再难扩散,王阳明心知这是自己的精神力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范围。几息之后,这范围开始慢慢缩小,他心中好奇,却听得吴己辛说道:“以精神力探查四周,精神力是会迅速消耗的,一旦精神力耗尽你还不收手,你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 4 ?王阳明闻言,赶忙将精神力悉数收回。缓缓睁开眼睛,脑中有些轻微眩晕,料想这是精神力有所消耗的缘故。 他在识海中对吴己辛道一声谢,却又问道:“这等精神力探查的法门,我之前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料想是十分高深的功夫。吴先生为何会使?这究竟是什么门道?” 吴己辛淡淡道:“我于天下诸般绝学都有涉猎,这法子虽然难得,却也称不上旷世绝学。只要精神力修炼达到一定境界,都可以运使,那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了。名号么,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不妨,这法门叫做神明之眼。” 神明之眼?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王阳明心想这名字起的还真是贴切。除了神明,谁能拥有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力? 既然已经学会利用精神力,伯颜所交代的那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但他并不着急,先去吃饭,养足了气力,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爬上城中一座高塔。 这塔是嘉峪关中至高点,原是一座水塔,用来储存清水以备战需,后来西北军以开山掘海之力,挖了一道运河,将临近一条河流的水引入城中,从此城中水源不缺,这水塔渐渐失去用途,就此荒置。 王阳明登上塔顶,盘膝坐好,运起吴己辛所教的神明之眼,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若一线,缓缓地向天空之中伸去。他要探查这嘉峪关上空所有飞过的鸟类的痕迹。但是精神力毕竟有限,因此跑到这制高点来,试图省些力气。 精神力渐渐升入高空,到达约莫一百尺上下,终于无法再次上升,他将精神力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周围五十尺的天空,心想鸽子不是雄鹰,一般来说也飞不过一百尺高,只要有鸽子从这天空中经过,自己势必能够看到。 一边缓缓操控精神力,一边运起九阳神功和穴道吸气之法,慢慢修习。 运功一夜,功力稍涨,精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虽然查获了几只鸽子,却都是嘉峪关中斥候营所养的信鸽,居然没看到一只不同寻常的鸽子。看来那奸细今夜并未与胡人有所交流。 他并不气馁,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觉得头晕脑胀,看来这精神力的消耗比之体力和内力的消耗又有不同,后二者导致的是身体的疲劳,这精神力导致的却是精神的疲劳,另有一番痛苦。 如果为了查这个奸细把自己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变成了一个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想着,他起身回去休息。却听得脑海中老子笑道:“小子杞人忧天。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缓缓恢复,而且使用的越多,每次恢复的量也就越多,长久下来你的精神力会越来越多,只要不一次性耗尽,就终归会越来越强大。” 王阳明闻言心喜,心道原来精神力是这么锻炼的。虽然不知道这精神力在战斗中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但是多学东西毕竟是好的。 一连一个多月,王阳明每晚都来这水塔之上施展神明之眼,试图找到什么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但是意外的,他的精神力居然暴涨了一倍,所能侦查的范围比之最开始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心想老子的话果然是真的,自己每日拼命压榨精神力,居然让它迅速壮大起来。 他全心悬着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关心别的。直到一日隔壁的屋子传来长啸之声,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很久都没见过碧落。而隔壁的那间屋子,不就是碧落住的地方么? 难道她又破境了? 碧落果然破境了,她知道王阳明在忙,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她万不敢打扰。专心于修行王振所传的葵花宝典,居然进展迅速,终于被她突破三品。 王阳明推门而入,碧落长啸已毕,正在盘坐调息,听得声音,睁开眼来,见是他,赶忙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忙的事情有结果了?” 王阳明摇摇头,心想哪有那么顺利。转而问道:“你已经突破三品了?” 碧落含笑点头,眉宇中有些得色。王阳明见她欢喜,内心也十分欣慰。他见碧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咱俩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的修炼进境如何?” 碧落却摇摇头:“你是八品,我不过三品,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王阳明哪里容她反抗,一把将她拉到院子里,站定说道:“如果碰上比你实力高强的敌人,你也不敢与他交手么?没有这样的道理。来来来,比划比划。” 碧落听他如此说,想起之前碰到的那个百毒门门主蝎大人,那人实力高深莫测,自己如果有一天再碰到他,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她心知王阳明说的有理,再不推辞,自腰间抽出绕指柔剑,摆了个起手式,笑道:“阳明哥哥,快拔剑。” 王阳明的藏锋重剑出手必有杀伤,哪里能对这小姑娘使用。虽有风林火山刀在身,但是他只会一套火贪刀法,霸道异常,万一失手就会给碧落造成重伤。他也不取兵器,反而将藏锋剑和风林火山刀都扔在一边,道:“我不用兵器,就空手和你打过,但你万不可小瞧我,我的拳头可是重的很。” 碧落见他不肯用兵器,虽然知道他是怕误伤自己,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心想万不能让哥哥你小瞧了,当下运足气力,展开软剑就向王阳明攻来。 王阳明见她气力虽然谈不上雄浑,但内力发动之下,步法快绝,居然隐隐有些瞻之在前、呼之在后的味道,加上她所用剑法是苏沐所教的太乙分光剑,更显得身法飘忽,难以琢磨。心道这大内太监所练的葵花宝典还真是有些门道。 但他已是身经百战的八品高手,对这等小小伎俩哪里会放在眼里,碧落软剑已到了身前,王阳明仍旧毫无所动。碧落不知王阳明为何不出手,以为他分神了,待长剑即将刺入他体内,才慌了起来,毛手毛脚地想要将剑势收回,然而已经来不及。那剑尖眼见就要在王阳明的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便在这时,王阳明鼓励般地对碧落绽出一个微笑,却忽然右手微抬,轻轻地在她的剑锋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恰到好处,偏偏弹在碧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她只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那剑本就是柔韧的,被这股力道所迫,居然弯成了个半圆。剑上力道太大,令她险些拿捏不住。 碧落赶忙加力,剑身受她内力所激,咻地一声复又转笔直,这才没有脱手,她持剑在前,娇呼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分神了,原来你根本没把我的剑招放在眼里……” 王阳明微笑道:“你可尽出全力,不要留手。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伤不了我的。”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复又揉身之上。这一次全力施为,太乙分光剑配合葵花宝典心法,那剑仿佛眼镜蛇一般,时而昂首吐信,时而盘旋环绕,碧落身形满场游走,竟然将王阳明的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在霍霍剑光之下。 王阳明不想碧落修行时间尚短,居然练成这样的身手,心中十分安慰。但是碧落剑光虽然唬人,于他这百战之身而言实在是没什么效用,他只静守本心,丝毫不理会碧落的种种诱敌妙招,只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之前,以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便将碧落的剑锋远远荡开。更为神奇的是,碧落数次绕到他的身后,想要偷袭,王阳明并不回身,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将碧落的剑锋一次次弹开。这自然是神明之眼的妙用了,碧落在他身后再怎么动作,都无法逃过他的探查。 这场景有些古怪,碧落满场游走,打得自然是好看。王阳明却站在原地以逸待劳,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只是时不时用手指轻轻一弹,便让碧落的进攻尽数落空。 碧落心中有些气馁,心道原来二人之间的武道修为真的有天壤之别。但是她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见王阳明应对的轻松,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反倒被激发出来。她再次出手,这次剑上所用的已是葵花宝典中最精微的内力。 王阳明待剑身及体,正要伸手去弹开剑锋,忽然觉得这一剑似乎与之前的剑法不同,他手指微弹,感到剑锋之上传来一股极其阴寒刁钻的内力,这内力凝成一线,仿佛一根针一样,居然突破了他九阳神功的护体真气,直直地钻入他的体内。 咦?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感觉那内力一路从手指突破到手臂,所过之处一片酸麻。此时他终于再也不能站立不动,赶忙后跃一丈,碧落见他神色古怪,生怕自己伤了他,赶忙住手,却见王阳明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 5 ?王阳明运起九阳神功,从手臂一路往下到手指,所过之处那股阴寒内力仿佛冰雪遇上骄阳,瞬间被蒸发干净。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碧落赶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伤了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奇怪地看着碧落道:“你刚刚用的,是从葵花宝典中学来的内力?” 碧落点点头,说道:“宝典中所载,修习葵花宝典有所小成之后,内力可以凝成一线,无坚不摧,无刚不破,最善于出其不意制造杀伤。” 王阳明暗暗点头,心道无怪乎王振曾经劝说碧落用梅花针当武器,如此阴寒细腻的内力,如果能与梅花针相配,自然是更增威力。只是这内力,自己真的觉得好生眼熟。 他想起那内力在自己体内引起的酸麻之感,一瞬间心有所悟,脱口而出道:“苦因针!” 碧落虽然未曾与黑袍或者黑袍的手下交战,但也知道黑袍有一门阴毒的功夫叫做苦因针,专能封人内力。眼见王阳明突然说出这名字来,惴惴道:“哥哥是说这葵花宝典与苦因针很像?碧落不练了就是。”她说不练就不练,竟然没有丝毫舍不得。 王阳明沉思一会儿,却又摇头,心中暗道不对,苦因针针对的是人体的经脉,因此对自己无效。但是碧落方才所用的内力明明对自己都是有效的,那内力所伤害的不是经脉,而是人的肌肉骨骼。如此说来这内力比之苦因针威力更大。只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东方不败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她自创的葵花宝典应该比黑袍的苦因针历史更加悠久才对,料想跟黑袍没什么关系。 想通此节,他才放下心来,安慰碧落:“没事,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料想这葵花宝典跟苦因针并没有什么关系。” 碧落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王阳明见她仍旧有些惴惴,忙道:“碧落你很厉害啊,居然连我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碧落无心听他夸奖,只问他:“这武功到底能练还是不能练?” 王阳明道:“葵花宝典这么厉害的武功,当然是练得。等你把这武功尽数学会了,只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是啊,倘若对敌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将深厚的内力凝成一线,又有谁能阻挡碧落的进攻?葵花宝典,他在心中暗暗私忖,这门武功当真称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单打独斗的功夫。那东方不败自创葵花宝典,她自己肯定已经练到至高境界,她号称前朝第一高手,看来果然是名下无虚。只怕以散宜生的实力,想要跟她单打独斗获胜,也是难能吧。 与碧落说了一阵,他告辞回了自己房中,却听得识海中传来吴己辛的声音:“东方不败,原来她的武功在世间还有传人。” 王阳明好奇心大起,问道:“吴先生也知道东方不败?” 吴己辛浩然长叹,缓缓道:“我与她交手数次,自然是认得她的。” 哦?自从认识吴己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认识某人。王阳明暗自盘算,东方不败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妃子,据说她生活的年代离现在足有一千年,吴己辛既然是与东方不败同时代的人物,证明他也生活在一千年以前。 千年怨鬼啊…… 想到自己脑海里面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由得有些悚然。转念一想又心平气和了,老子他老人家都活了三千多年了,这个一千年的怨鬼又算的什么。 却听见吴己辛在识海里面冷道:“以后再敢用千年怨鬼来称呼我,我就在你的识海里面翻江倒海,让你变成个白痴。” 哎呀,又忘记了这家伙能洞悉自己所有的想法。 王阳明赶忙收敛心神,对吴己辛赔笑道:“先生别生气,有时候这想法不受我控制。我只是好奇,先生与东方不败是怎么认识的?” 良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听得吴己辛道:“她是正道魁首,我是邪道至尊,那又有什么好认识的。正道人都说她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心中不服,就去找她比划了几下。” 王阳明难以抑制一颗八卦的灵魂,忙问道:“谁赢了?” 吴己辛淡淡道:“比了三场,互有胜负。” 王阳明悚然而惊,心道东方不败这样的高手,居然跟这吴己辛打个平手,看来这吴己辛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是自己从未听说前朝有个名字叫做吴己辛的高手,看来这名字是假名无疑。 吴己辛却懒的理会他的想法,似乎想起了无数往事,淡淡道:“后来我创出了一门新功夫,料定她必然不是我对手,想要再去找她比划,她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听这意思,明显不是老死,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会非正常死亡? “天下第一,未必便永远不死。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数次相问,吴己辛却只是不答。王阳明心道看来这老人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其中故事的了,遥想东方不败的风姿,居然离奇死亡,这其中必然是个精彩无比的故事,可惜自己无法得知了。 他却复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说自己创出一门功夫,必然能将东方不败打败,不知道先生想出的是什么功夫,这般厉害?”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应:“我这门功夫,发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叫做天下溪流功。你若想学,就先跟你现在的师父断了关系,然后对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便将这门天下第一奇功教给你,让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溪流功! 王阳明心头大震,想起之前做的怪梦里反复听到的那句话: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 原来真的有天下溪流这门功夫,原来梦里菩萨指引自己前往埋骨之地就是为了让这老人教自己这门功夫! 但是想起梦中观音菩萨那阴侧侧的表情,还有第二次听到的那句话,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心中立刻生出极大的不安感。 埋骨之地的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天下溪流也已经证明真实存在,说明梦里听到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都有所指。那么九品莲台和八万地狱呢?自己眼下已经八品,虽然离九品还遥遥无期,但是总归早晚都会突破到九品境界的。到时难道就会堕入八万地狱么? 吴己辛见他不回答,只是在反复琢磨那两句话,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两句梦里听来的话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这天下溪流功,你到底学不学?” 王阳明被他的话语从沉思中惊醒,思虑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不学。” 吴己辛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你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却听王阳明傲然道:“我早晚都会成为天下第一,何必非要学你的武功。” 吴己辛不再说话,倒是老子呵呵一笑,说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溪。” 王阳明知道这是道德经中的话,吴己辛却不明白道德经为何物,自然不知道老子的意思,沉闷道:“什么黑啊白啊的,你这老头就是会弄玄虚,你莫非是个哲学家?” 还真被他猜对了…… 眼见王阳明不肯学自己的武功,吴己辛也懒的再说什么。王阳明却昂首挺胸,心中暗下决心:什么九品八品,莲台地狱,小爷我这一生都是要傲立苍穹的人物,怕你个球!即便真有地狱,我也要像齐天大圣一样,闹你个九幽十类尽除名,四海千山皆拱伏! ; 6 ?他看到了那只鸽子! 在第四十个深夜,他再次到达水塔之上凝心探查,终于在后半夜的万籁俱寂中,发现了那只诡异的鸽子。 它飞的很快,但声音很小,没有其他普通鸽子的咕咕声,甚至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被夜风给盖了过去。这鸽子通体灰色,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体型比普通鸽子小一些,翅膀却比普通鸽子长出一倍,明显是经过特殊培育的种类,目的是尽量减少飞行时产生的声音,降低被人发现的概率。 但它还是逃不过王阳明的探查。 这只鸽子甫一进入王阳明的精神力范围,已经被他知觉,但他没有动手。 因为这是在嘉峪关中,那个奸细刚刚放出这只鸽子没有多久。如果现在动手,倘若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精神力高手,势必顷刻之间就会发现。 所以他没有动手,而是自水塔上一跃而下。 尚未接触地面,他的双腿已经如同螺旋桨一般发动,带着他的身形如同苍龙一般摇头摆尾地向前跑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残影。 下一刻,他已到了嘉峪关城门,纵身一跃,凭着胸中一口真气,冲天而起越过了嘉峪关的十丈城墙,继而落地无声,像一颗炮弹一样追着那鸽子而去。 守城士兵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什么东西从风中飘了过去。然而他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莫非大晚上见鬼? 当然不是鬼,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自从学会乘风蹈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这门轻功干点事情,发现这功夫真是太过神妙,什么刘翔博尔特,早就被他甩在身后,现在他的速度,只有兰博基尼和法拉利才能匹敌。 那鸽子飞的很快,但快不过王阳明。他追出去几十里,见早已进入沙漠,而身后的嘉峪关已经难以望见,这才略略停步,自身后取出了弓箭。 这把弓,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把。 伯颜善射,铁胎大弓射程千米,在西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阳明自伯颜处学得神弓之术,仿造了一把铁胎弓,却因为铁胎材料难寻,分量不足,射程只有五百米远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阳明自凿空返回之后,便让后勤营帮忙,采集柘木材料,运用复合弓的做法,制成了一具柘木弓。弓身由三层柘木复合缠绕而成,弓弦用十六股精钢拉丝,此弓拉成满月,顺风可射一千五百米远,实为当世第一强弓。 然而弓虽强,对膂力的要求就更高。想要拉开此弓,双臂合力必须在一千五百斤以上,以伯颜如此武功,都难以满足这个要求,也就王阳明这样疯狂锻体,又有乾坤大挪移神功在身的怪胎,才能使用这样的强弓。 神弓破敌,一箭迸发,声音尖锐有如凤鸣,灰鸽应声而落。 王阳明走上前去,将那死鸽拿起,见鸽腿上绑了一张小布条,拆开来看,上面写的是精绝文字,他不懂精绝语,运起火贪内劲,将灰鸽焚烧干净,揣着布条缓步回城。 深夜,伯颜被亲卫兵从梦中叫醒,正在询问是何急事,得知王阳明要见他,立刻下床来,顾不得穿上外袍,即命传唤。王阳明纵身而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伯颜见他如此神色,心中已然知晓,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他将那布条递上,伯颜通晓西域文字,只看了一眼,便深皱眉头,王阳明见他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写的什么?” 布条上只是简短的一句话,然而伯颜念出那句话来,却让王阳明悚然一惊:“明年三月,夏人与花剌子模东西联手,意在十五国。” “如此机密,军中居然有人知晓?” 他的问话正是伯颜心中所想,听伯颜冷哼一声:“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鹰扬军中人物,就是我和秦重海。” 鹰扬军,不过才成立一年多,其中士兵级别不高,断不会逃过斥候营的侦查。连斥候营都查不出来的,只有伯颜和秦重海了。伯颜自然不会是,那么结论只剩下一个。 两人相视无言,都难掩心中的震惊。 然而下一刻,伯颜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王阳明不知道伯颜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自己内心却也希望这奸细不会是秦重海。想到秦重海这人虽然粗豪,但是义薄云天,当日见伯颜遭难,他曾经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调起嘉峪关全部兵马前往相救。而且他与伯颜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如何能是奸细? 但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伯颜却没有说话,转身对亲兵交代道:“去请秦副帅来此。” 秦重海睡的正香,突然被人叫醒,顿时十分光火,也不管来人是谁,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待到听说是伯颜传唤,这才赶忙跳起脚来,顾不得穿衣服,就往伯颜这里跑来。 伯颜见他来的甚急,先让他坐下,秦重海见王阳明也在,奇道:“深更半夜的,你俩都不睡觉,在密谋什么?” 不待王阳明答话,伯颜却将那布条放在秦重海面前,秦重海揉着睡眼嘟囔道:“什么玩意儿,鬼画符似的。” 伯颜淡淡道:“王将军截获了一封妄图传给精绝人的警讯,内容是告知对方明年春天我们将联合花剌子模对西域十五国开战。” 听得此言,秦重海满身睡意被吓得干干净净,霍地一下站起来道:“什么玩意儿?” 伯颜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说道:“我在让王将军帮我查获奸细,此事万分隐秘,你不要声张,当心隔墙有耳。” 秦重海压住心中的震惊神色,这才缓缓坐下,心有余悸道:“幸亏王阳明截住了这封信,不然我大夏整个计划都要受影响了。” 伯颜将情况说明,秦重海眉头深皱,看着伯颜道:“大帅不会怀疑我老秦吧?” 伯颜微微摇头,说道:“胡人虽然称不上狡诈,也不会是傻子,挑中你这样一个没城府的人做间谍,不出一月就会暴露。” 虽然被伯颜讽刺了一顿,秦重海还是如释重负。他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糊涂,如果伯颜怀疑自己,就不会深夜叫自己来这里了,以伯颜的雷霆手段,肯定是先把自己捆了再说。 伯颜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你还告诉了谁。” 秦重海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敢怠慢,但是凝神去想,却想不起来自己跟谁说过这事情。他虽然粗豪,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朝廷的绝密,自己怎么敢轻易说给别人知道。 伯颜见他想不起来,也不催他,只与王阳明慢慢品茶。 半晌,秦重海忽然一惊,说道:“某一日,我与徐将军闲谈,谈到后来迷迷糊糊的,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伯颜神色一变,哼道:“什么闲谈!你又喝大酒去了吧!” 秦重海老脸一红,心道伯颜老弟还是那么长驱直入,丝毫不在王阳明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只好如实坦白。原来几日前他赌瘾犯了,但是伯颜已经回到军中,他不敢再去军中聚赌,只好偷偷跑到嘉峪关城中的赌坊过过瘾。不想当日手风不顺,输进去几百两银子。 秦重海此人脾气火爆,然而赌品极好,既然确实是输了,当即把全身家当都拿出来赔钱,但仍是不够。恰在这时,赌坊门口有人经过,秦重海一看是老相识,大喜过望,忙把那人拉住,问他借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峪关中仅次于伯颜和秦重海的三把手,从三品将军徐海。徐海跟秦重海是老交情,当下给他付清了欠款,见秦重海心情郁闷,还拉他回自己家中喝酒聊天,二人酩酊大醉喝到后半夜,中间说了些什么话,秦重海已经想不起来。 伯颜气急,恨声道:“我常劝你,戒酒戒赌,你不听我的,终至酿成大祸。” 秦重海理亏,不敢跟他犟嘴,却只是说道:“徐海这人在咱们西北军中也有十多年了,战功卓著,手下杀了无数胡人,而且他的生身父母就是丧生在胡人手下,他怎么可能是胡人的奸细?” 王阳明在一旁听得迷糊,他与徐海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西北军中地位甚高的重臣,只是此人一向低调,并不如何出面,所以王阳明对他知之甚少。但也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徐海的父母当年都是被胡人军队所杀,因此他才投军报效大夏,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还为此多次负伤。 伯颜缓缓摇头,神色看不出喜怒,慢慢说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无论怎样怪异,都是唯一的真相。” ; 7 ?秦重海见伯颜无悲无喜,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办。在两位军中大佬面前,王阳明也不敢造次,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静待伯颜决断。 伯颜缓缓站起,走了几步,复又坐下。然而马上又站起,慢慢踱步。走了十几步,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几日以后,嘉峪关南线夏兵在巡逻时与菇羌国北线士兵产生误会,两国士兵擦枪走火,打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各有损伤。不日嘉峪关中传下军令,言明大夏明年开春将与菇羌交战,命各营将士加紧操练,万勿懈怠。西北军针对精绝人的防线向东退缩一百里,针对菇羌人的防线却向南推进一百里。 一时间精绝国内疑声一片,不知道大夏军队为何突然转向,莫非真的是因为前几日与菇羌人的擦枪走火导致夏人整个战略目标都改变了?菇羌国内则朝野震动,派出高级别使臣前往嘉峪关中面见伯颜,陈述利害,并且诚恳道歉,试图缓和两军关系,却被伯颜来了个闭门不见。秦重海代为接待,不知道那使臣如何惹恼了秦重海,被他一顿棍棒打出门去,恨恨回国禀报去了。 军中既然已经下令,西北军将士纷纷投入紧张的战备之中,王阳明也回到鹰扬军中亲自主持操练工作。见一月以来,这些新兵在两个老兵为一组的配置下训练得还算顺利,个个都有了些许沉默如狼的气质,心中有些宽慰。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发生了,这些分别操练的士兵,当会合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完美地协作。 原来既然是老兵分头带新兵,老兵的气质就难免对新兵造成巨大的影响。比如顾惜风和熊罴带的兵,个个战阵之中严谨细致,一旦脱离战阵则满口脏话,兵油子一个;苏沐和沈青黛的兵则温文尔雅,看着就不像虎狼之师;秀吉和萧十一带出的兵,个个阴险狡诈,善于思考,却又不像堂堂正正之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新兵会合到鹰扬军这个大阵营的时候,这种问题就凸显了出来。王阳明的本意,是要五千人操演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鸳鸯阵出来,但是鸳鸯阵最是精妙繁复,要求众人必须摒弃各自的性格,融入到这个阵法中完美地做好自己的分工,王阳明所带的老兵虽然性格不一,然而在他无上权威之下自然愿意配合他的军令调动。这些新兵一则不习惯,二则不服气,因此这鸳鸯阵的操演始终不能成功。 不习惯,那就慢慢习惯。不服气,就打到你服气为止。 王阳明再次设下军令状,但凡军中有任何人对他的命令不满,可以随时向他挑战,一旦能战胜他,就可以免除任何训练,照拿兵饷。 那些老兵一个个地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新兵,期待他们赶紧向王阳明出手,自己好有好戏可看。初时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兵确实一波又一波地向王阳明发起了挑战。但是经过一番惨痛的教训之后,大家终于认清了现实:眼前这个不过三年时间就从七品校尉做到从四品怀化中郎将的人物,实实在在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不听他的话,在鹰扬军中简直是没有立足之地。 降服了一大批人,却有十几个始终既不向他挑战,也不服他管教。 王阳明暗中查问,才知道这十几个正是当时伯颜跟自己说的御武四家派来的年轻弟子。他们既不公然反抗,又不完全听命,搞的王阳明好不郁闷,却又不能用强。 因为这些人都有军职在身,其中最高的已经做到正五品上,只比他略略低一级。从来没打过仗却有军职在身,自然是皇恩浩荡的缘故。有皇上在背后撑腰,王阳明如何敢轻易动这些人。只好放着不管,想着等他们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再让他们明白军队就是一盘棋的道理吧。 过得月余,精绝人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精绝的骑兵,而是精绝军方的特使。人数很少,只有三人,目的也很简单,就想来要一句准话,大夏如今瞄准了菇羌,似乎战略重心发生了转移,那么对于精绝,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一次伯颜倒是亲自出面,好好招待了精绝人,临走前还送了他们大批财宝,命他们回去转交国内九长老(原本是十长老,后来被王阳明给射杀了一个,国中本想推举新人出来重新凑满十长老,那九个自然觉得分权的越少越好,所以集体拒绝了。)没过几日,精绝前线守军忽然后撤了三十里,偃旗息鼓,明显是向大夏示好。 眼见大夏与精绝关系已经缓和,菇羌这边却是沸腾了。菇羌国力孱弱,本来北面被精绝虎视眈眈,东面被大夏垂涎,西面和南面也都有强敌环伺,一直处于夹缝中生存,如今大夏与精绝似乎达成一致,而且大夏言明即将对它开战,嗟尔小国,绝对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但是蝼蚁尚且偷生,菇羌又怎么会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们派出使臣四下联合周边国家,试图换取他们的支持,但是收效甚微。周边各国都想着等大夏打你的时候,我们也来分一杯羹,何必现在跟着你趟这趟浑水。菇羌眼见求援没戏,反而起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在国内普遍征兵,于三个月内拼凑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只待大夏攻来之时,举全国之力反抗,虽然明知是鸡蛋碰石头,却也要死磕到底。 就这样在波诡云谲的局势中静待了半年,新年到了。 自从穿越以后,王阳明倒是也经历了几次过年,然而时候不巧,那几次他都在行军之中,没有体会到过年的气氛。这次他身在嘉峪关中,虽然一直忙于战备,但过年即便在军人们的生活中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丝毫没有含糊。 这里的年味儿,真的很浓。 大概这个世界中的人对于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仍旧十分重视,讲究敬天法祖,不敢稍有懈怠。距离年关还有半月,嘉峪关中已经开始家家张灯结彩,户户采买年货,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早早地将那股子节日的味道氤氲起来。 春节是大夏最古老的节日,也是全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民间传承了很多风俗习惯。首先是要扫尘,所谓“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家家户户都开始大扫除,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王阳明所住的房屋虽小,打扫起来却也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有碧落帮忙,这丫头心思细腻,一应家务事都由她承担,让王阳明省力不少。 贴春联、挂年画这两种前世盛行的过年习俗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也存在着。年画自然有卖,春联却要自己写。王阳明那狗爬字是见不得人的,他厚着脸皮去找伯颜,伯颜见他态度倒也诚恳,大手一挥给他写了一副对联,写的是“气破八品天下少有,道存九阳古今绝无”,横批“少年英侠”,字迹雄浑有力,几欲破纸而出,明显是夸奖之言,让王阳明臭屁了好久。 大夏以农业为立国之本,自然崇尚民以食为天的治民理念。临近新年,人们主要的心思就在吃上。别的吃食王阳明倒也不以为意,唯独对饺子钟情至深。想起前世过年,自己在瑟瑟寒风中刨食,闻着别人家中传出的阵阵饺子香味儿,只能暗暗吞下口水,猛力打自己一巴掌来缓解饥饿。 如今自然不必再受这份儿苦。碧落天天给他包饺子,让他吃了个脑满肠肥。说起这饺子来,还有一个历史故事。前朝之初,人们的生活还很贫穷,冬天寒冷,很多人被冻出一身冻疮,尤其容易冻伤的是耳朵,十个人中往往有九个要被冻出一耳朵脓疮来。后来有个医生,见百姓受冻疮之苦,发明了饺子这种食物,内有馅儿,外有皮,下水煮后热气腾腾,吃一碗全身寒气尽消。因为这东西长得像耳朵,所以被叫做饺耳,后来慢慢被称为饺子。 吃一碗饺子,放一挂鞭炮,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雪地中玩闹,放眼望去家家都是喜庆的红色,这样的日子令王阳明心醉不已。前世的那个社会,人们慢慢爱上过圣诞节、复活节这样的西方节日,却遗弃了老祖宗留下的春节、端午节。这一世的年味儿让他深深地觉得,还是这样的怀旧味道好。 这一日正是除夕,王阳明和碧落早早地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准备叫国子监一众和顾惜风、熊罴过来一起欢聚,两人忙碌到晚间,终于将这晚宴准备得像模像样。嘉峪关虽然军应充足,不能说资源匮乏,但是多吃肉食,此时又是寒冬,蔬菜只有从陕西运过来的大白菜和小白菜,没有其他的东西,碧落为了不使菜色看着单调,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将两种白菜又是蒸,又是煮,又是加油炒,又是和面炸,居然弄出来八碗八碟。 ; 8 ?晚间苏沐等人尽皆到了,几人合力放了挂一千响的鞭炮,期许着炸尽明年一切晦气,正要开吃,忽然有人敲门。 王阳明心中纳闷,想着这大过年的,军中诸人离家近的自然回家团聚,离家远的也都各自扎堆抱团,谁会在这个时候登门造访? 他忙去开门,见到敲门那人却大大地咦了一声,居然是伯颜来了。 伯颜见众人正要开吃,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几人慌忙搬椅子给他,请他坐了上首。伯颜缓缓坐下,顾惜风坐他下首,恭敬地给他斟了一杯酒,伯颜举起杯来,目光扫射全场,说道:“今日辞旧迎新,各位请饮此杯,预祝大家新年一切安好,祝圣上龙体康健,祝我大夏国泰民安,祝我西北军明年旗开得胜!” 众人纷纷饮酒,唯有王阳明曾发誓再也不喝酒,因此以清茶代替。 饮罢吃了一番,伯颜却忽然道:“今日来,除了跟大家一起过节,其实还有事情要交代。” 众人早疑心伯颜来此必有其他目的,只是之前他不说,众人不便详询。见他话要说到点子上,都停下了筷子,等他说话。 伯颜深深吸气,缓缓道:“我有重要作战命令下达。”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本能地站起身来,个个将身躯挺得笔直,静待伯颜下令。 伯颜见这些人虽然年轻,然而个个都已经是标准军人的样子,心中大慰,却将手一压,示意众人坐下听话。众人坐了,他才继续道:“我要你们今晚突袭精绝都城,杀掉九长老!” 众人听他说居然要去杀九长老,心中都万分惊讶。明明大夏已经要和姑羌开战,连檄文都发出去了,为何突然要调转枪头杀向精绝?唯独王阳明知道伯颜对姑羌采取的强硬态度不过是为了麻痹精绝人和军中那个神秘奸细的神经,其实西北军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精绝人。 但是王阳明仍然不能理解,眼下各项战争准备都还没有完成,要说全面开战实在是为时尚早,而且大夏与花剌子模言明是来年三月同时起兵,如今伯颜要他们去杀掉精绝的掌权者九长老,一旦任务完成,大夏与精绝势必顷刻之间就要全面开战,相当于提前发动战争,花剌子模那边对此一无所知,难保会打乱两国原本的计划。 再者,九长老在精绝经营多年,早已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们的身边肯定有无数高手的保卫,又哪是那么容易杀的。 伯颜见众人脸上都有深深的疑惑,他对此却早已心中有数,示意大家不要着急,解释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最是要讲究出其不意。我之所以选择今天行动,就是为了打精绝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解释一番,众人才明白他心中所想。原来西域诸国除了花剌子模之外,都信奉******教,只有斋月,没有新年,但夏人是要热热闹闹过年的,因此精绝人决计想不到西北军会在新年前夜主动进攻。这是出其不意之一。 伯颜已断定西北军内部的神秘奸细就是三把手徐海,故意布下疑阵,令西北全军包括徐海在内都相信了西北军的战略重心已经转移到姑羌身上。自从王阳明查获徐海的信鸽之后,伯颜即派出一百弓箭手,昼夜轮值监视徐海的信鸽,果然再次截获徐海对外传出的消息,正是要告知精绝人大夏决意与姑羌开战。此时伯颜派出这几个精英人物前往精绝刺杀,必定出乎徐海和精绝人的意料,此出其不意之二。 徐海在军中地位甚高,如果伯颜提前交代任务,难保徐海不会通过其他途径得知消息。因此伯颜直到此时才亲自来找王阳明等人布置任务,连这些参与任务之人都是临时得知,徐海就更加无法知道。此出其不意之三。 有此三者,大事必成。 众人纷纷佩服伯颜的神机妙算,兵行险招,然而坐在下首的秀吉却出言问询:“我们这些人,尽管比普通胡人士兵身手要高明很多,但长途奔袭,势必后继乏力,即便完成任务,想必立刻会陷入精绝人的大军包围,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伯颜早料到此节,安慰他不要担心,说道:“你们走后,我会直接去鹰扬军中,安排五千鹰扬军整装待发,你们出发一日之后,鹰扬军即火速行军前往精绝,遇到精绝防御军避而不战,在三个时辰之内赶到都城。你们只要坚持三个时辰,鹰扬军必能将你们接应回来。” 秀吉却皱眉:“精绝人在三个时辰内起码能动用两万军队围城,五千鹰扬军操练未成,未必是精绝人的对手。” 伯颜两次遭秀吉质疑,却丝毫没有不虞之色,反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鹰扬军出发三个时辰后,我西北军十万兵士全军压上,立刻对精绝发起全面进攻,届时精绝人忙于应付我西北军,你鹰扬军必能趁虚而入。” 秀吉点点头,再不说话,心中却委实佩服伯颜的大气魄,大手笔。 众人见素有智计的秀吉都已经不再质疑,也都纷纷不再说话,都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伯颜却交代众人千万不可泄露风声,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作战计划。 众人都走后,只剩王阳明和碧落在屋中,伯颜却也没走,王阳明请示他还有什么吩咐,伯颜道:“碧落武功不高,此次不宜涉险,我想将她留在大后方。” 碧落本不愿意,然而伯颜威望甚重,她不敢反驳。 王阳明却惊讶道:“大帅您要亲自出征?” 伯颜点点头:“那是自然。这一战如果成功,当可以雷霆之势将精绝击垮,这么重要的战事,我自然要亲自领兵。” 王阳明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迟疑道:“提前开战,整个西域牵一发而动全身,花剌子模要再过三个月才能出兵,这三个月咱们西北军相当于孤军奋战……” 伯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不过三个月,足以让我拿下临近诸国,同时其他诸国都会紧张兮兮,对我夏国加强防范,却疏忽了西边花剌子模的威胁。这正是给咱们的花剌子模朋友创造战机。” 王阳明想起花剌子模的总帅兀术,此人深谙兵法,与伯颜的能力不相上下,应该能懂得伯颜的深意。 不过一刻,众人纷纷前来报道,伯颜一个个检阅过去,陈霸先、吕奉先、王盼盼、秀吉、沈青黛、苏沐、顾惜风、熊罴,连王阳明在内共是九人。 伯颜鼓舞道:“你们九人,将成为开创历史的急先锋。古人有云,九为数之极,象征至尊,你们这九人势必能够横扫精绝,一举建功!” 众人呼喝一声作为回应,出门上马而去。 伯颜站在雪地中,眼见众人纷纷远去,这才离去。碧落却站在原地凝望许久,一直看着王阳明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默默虔诚祈祷:“阳明哥哥,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然而她心中知道这一去凶险无比,如何能够三言两语便放心得下? 出得城来,但见漫天大雪纷飞。年关前后,最是多雪,然而如此大雪,还真是多年未见了。俗语说瑞雪兆丰年,因此夏人极爱冬雪。王阳明等人骑在马上疾驰,用白袍遮了全身阻挡风雪,一路狂奔而去,只留下地上浅浅的马蹄印子。 众人用了一个时辰进入精绝边境,精绝人知道夏人此时忙于过年,居然连边防巡逻也由每日三巡减为每日一巡,这倒给王阳明等人提供了不少方便。他们武功既高,骑术也早已精熟,居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了精绝腹地。 精绝国面积不大,约莫只有大夏全境面积的五十分之一,众人花了两个时辰到达了精绝都城的野外,不敢再骑马向前,反而跳下马来,就在野地中低俯下来。 衰草连天,低矮不过一寸,本遮不住众人的身形,幸亏天降大雪,地上雪白一片,众人将白袍反穿,只露出白色,遮盖了红云,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中居然毫不起眼。 王阳明回头对众人打个手势,另外八人上前听他指挥,王阳明低声道:“精绝人虽然放松警惕,但城门守兵势必还是严阵以待。咱们得静悄悄地翻过去。” 既然要翻墙,自然得指望轻功。众人中以苏沐的轻功最好,却也皱眉道:“我看这城墙虽然远不及居庸关的城墙那么高,却也足有三十丈,现在又是冬季,墙上都结了冰,滑不留手,以咱们的轻功只怕无法攀缘而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轻功不佳的陈霸先、吕奉先和顾惜风更是大大点头,连声叫苦。 王阳明却笑道:“不必发愁,一切包在我身上。” ; 9 ?众人不知道王阳明有何妙策,却见他静悄悄地溜出去一段,绕开都城东西南北四门,走到一处偏僻的城墙根,这里没有守城士兵把守,只有巡逻队间或在一个时辰左右过来巡逻一次。 王阳明深深吸气,胸口高高鼓起,忽然双腿用力一蹬,凭借几年来练成的强大气力硬生生蹦起十丈高,待到腿上气力用尽,身形即将下落之时,却忽然发动真力,身形稳稳地向上升去。 国子监几人远远地看着他,尽皆掩口惊呼,苏沐更是长大了嘴巴,喃喃道:“乘风蹈海……” 正是天下第一轻功,乘风蹈海。 王阳明凭着乘风蹈海的威力,稳稳上升了十丈,然而他功力尚浅,这十丈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一口真力用尽,他学着散宜生当年的法子,用力舞动衣袖,试图掀起气流阻止自己下降,然后再吸一口气重新发动乘风蹈海。不想看着容易做起来难,散宜生能浑不费力做到的事情,他做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用力挥舞了几下衣袖,身形并没有顿住,反而开始下落。王阳明在心中无奈地叹气,心道那老头的境界果然是高不可攀,自己邯郸学步也学不了。他放弃了挥舞衣袖,反而贴近城墙,双腿在墙壁上轻轻一点,借着这股反作用力稍稍顿住了下落的身形,下一刻他的双掌缓缓推向城墙,一股莫大的吸力自掌间生发,将他牢牢地吸在城墙上。却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式云龙吸水。 云龙吸水本是降龙十八掌中用来限制对手行动的一招,这招以深厚内力带动,掌力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在手掌之前形成莫大的吸力,将对手吸到自己身前,借助对手一瞬间的愣神之机,再出其他掌法,将其格杀。 王阳明却奇思妙想地用这一招来爬墙,倒也别致。 眼见他借助吸力吸附在城墙上,腾出一只手来自腰间掏出一捆麻绳,绳头上系着一副精铁钢钩,正是草上飞、入户贼的必需装备——爬墙钩。 他觑准城墙头上的一处缝隙,扔出钩子,牢牢叩住了城墙边缘,拉着绳子纵身一跃,已经上了城墙。俯下身来,见四周并无哨兵巡逻,心中略略放心,赶忙将绳子全数展开了挂下去,远远地对众人招了招手。 众人见他果然成功地登上了三十丈高的城墙,心中对他倒也佩服。机会稍纵即逝,众人纷纷火速到了墙下,一个接一个地顺着王阳明放下来的绳子攀援上去,静悄悄地没有发出任何生息。 苏沐轻功最好,因此最后一个上墙,为的是殿后。她上得墙来,别的不管,却拉住王阳明问:“你如何这么快就学会了乘风蹈海?” 王阳明见在如此紧要关头,她还关心这些事情,脸上显出无奈表情来:“咱们先干正事儿,回去慢慢再研究这个事情不迟。” 苏沐知道他说的在理,不再相询。然而心中却仍然疑惑不止,乘风蹈海对内力的要求至高,一般人要在突破九品之后才能将这轻功学成。看王阳明方才施展乘风蹈海的样子,虽然像模像样,然而终究施展的不是那么顺畅,想必并没有完全学会。如果他真的完全掌握了乘风蹈海,那这三十丈的城墙也就根本难不住他了。 只是,既然他能练这轻功,说明他的内力起码也已在八品以上。莫非……她看着王阳明的背影,心道难道这小子居然已经突破了八品? 可是几月前他还只是刚刚到达七品的境界,居然这么快就已经突破八品了?他是怪物吗?这如何能让人相信? 王阳明却顾不上苏沐的猜疑,他知道自己一行人在城墙上随时有可能被敌人发现,必须尽速潜入城中,当下带着众人沿着内墙跑马道低身前进。这一行人行动迅速,早在对方巡逻兵发现之前,已经进入城中。 先前王阳明曾跟叶轻眉闲聊,知道精绝城中最高建筑是一座清真寺,同时也是议会院和圣女宫所在。他举目四望,见城的正中心一顶圆顶尖头建筑,建的一派富丽堂皇,心道必是此处无疑。 众人急速前进,大街上虽然有行人来往,然而众人将面目尽数隐在白袍中,精绝人拜火,衣服颜色尚白,国中喜穿白衣的人不计其数,这一行人倒也不如何显眼。 眼见到了清真寺,却被门口侍卫阻住了去路。清真寺虽然平日对信徒开放,但入内之人必须经过侍卫的盘查。王阳明等人都是汉人脸庞,如何能让侍卫看到自己的真面目。那俩侍卫见这些人不肯掀下白袍来,心中大疑,叽里呱啦喝问一阵。 众人听不懂精绝言语,正在无奈之际,熊罴却是个比顾惜风还要急性子的人,忽然自背后取出大斧,一斧一个将那两个侍卫顷刻劈死。王阳明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听得熊罴道:“格老子,迟早是要干架的,先下手为强!” 他既然已经动手,与他相知多年的顾惜风自然随后跟上,二人毫不迟疑就往里闯。王阳明暗叹一声,心道别无他法,待在这里情况会变得更为糟糕,只好招呼大家跟上。 路上行人见陡生异变,都开口惊呼,一时间大街上乱成一团,几人却早已扑入寺中,没给外面的人留下截住他们的机会。 王阳明一边跟随众人往前闯,一边心想自己虽然尽力谋划,但终究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似熊罴这等武将,最不喜用心思计谋,却也少了很多犹豫,值得自己学习。 没走出几步,已听得寺内人声喧哗,大批侍卫见有外人闯入,纷纷前来阻拦。王阳明大喝一声结阵,众人瞬间结成早已操练纯熟的鸳鸯阵,形成一个整体迎敌。 这一阵是小鸳鸯阵,为戚继光所传正规鸳鸯阵的变化,虽然不及十二人鸳鸯阵那样浑然一体毫无破绽,却也曾在张骞凿空西域时自万军围困之阵中大显神威。这些侍卫武功在精绝人中算的出类拔萃,却如何是这八人结阵的对手,顷刻间被这八人翻翻滚滚杀出好远,渐渐走到清真寺第一层的中心。 王阳明曾听叶轻眉讲述,圣女宫为清真寺中最高层,在第十一层上,议会院则位于第十层。他眼见第一层中心有一座楼梯蜿蜒而上,知道这是通往更高一层的通道,赶忙一步抢上,占住楼梯,其他人被他带动一齐上楼,居高临下出手,那些侍卫更加处于劣势。 王阳明见这楼梯十分狭窄,他们八人在此正好容身,其他侍卫却无法抢上,心中一乐。此时顾惜风在战阵最前端,挥动流星锤大杀四方,口中不断呼喝为自己助威,无数侍卫被他铁锤击中,头破血流。 王阳明喝一声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顾惜风在百忙之中居然还有闲情回头冲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脸上的长长刀疤此刻看起来居然都有些可爱。 却听苏沐示警:“当心二楼!” 不用苏沐提醒,王阳明的神明之眼早已发动,清楚地看到背后自二层涌下来一帮侍卫,他到此刻才自背后抽出藏锋重剑,一剑砸出,为首的三名侍卫奋力去挡,却被他砸回去三丈远近,带得其余侍卫东倒西歪,站立不定。 熊罴站在王阳明身后,见他一剑之威竟如此恐怖,大声喝彩道:“当真是天下无双的气力!” 王阳明得他夸赞,心中快意,藏锋重剑连番出手,将二层涌来的士兵一一格杀,一行人迅速登上二楼。 却在八人将将上得二楼之时,顾惜风一声大喝,流星锤奋力砸在地上,那楼梯是青石所铸,十分坚韧,但顾惜风力大,这一下青石地板被他砸的石屑纷飞。溅出的石头砸在下面那些侍卫身上,痛的他们哭爹喊娘。 众人以为顾惜风只是要用碎石伤敌,却听得秀吉提醒道:“顾大哥是要断敌人进路!” 王阳明闻言恍然大悟,心道顾惜风果然见机极快,而秀吉也是聪明,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顾惜风虽然力大,奈何那青石坚硬,凭他的力气根本没法将其完全破坏。王阳明却上前相助,手中藏锋重剑用尽全部力气斩下,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切磨之声,那青石所砌的楼梯整个被从中间斩断! ; 167 ?“事情的缘起是我第一次强开八门遁甲,导致重伤,昏迷期间我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见有人跟我说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所以我才起意要去后山五老峰看个究竟,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我就晕过去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我想后山之中必定是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不然我怎么会出那样的意外呢。” 碧落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王阳明却没有发觉,继续道:“我没有告诉你,上次在西域,我在战斗中开启八门遁甲之后,当晚我又做了一个梦,这次听到了一句跟上次不一样的话。” 碧落听他说到那梦又有了新变化,这才集中了注意力,关切问道:“什么话。” 王阳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听见有人跟我说,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 地狱,是这个世界中对于幽冥的称谓,传闻人死之后,行善积德的可以进天堂,造下罪孽的只能去地狱,那是最可怕的地方,世人对地狱向来讳莫如深。陡然听到王阳明提起地狱,碧落也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道:“为什么会说地狱呢?” 王阳明摇摇头,道:“这两句话比第一次听到的两句话还要古怪,当时咱们忙于行军,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闲来无事,我也曾仔细参详,我想,地狱自然是指世人传说中的幽冥,至于八万地狱,想必是对地狱的详细称谓,其中具体道理我也不懂。但是九品莲台,我想指向是很明确的,就是指的武功中的九品境界。莲台是正果,世人如果能将武功练到九品,已经可以说得上是修成正果,所以叫做九品莲台。” “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碧落将这两句话反复念了几遍,轻声道:“莫非这话的意思是说,你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武功练到九品,否则就会坠入地狱?”然而这话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要知道,修行之人心心念念就是想将武功练到最强,有生之年能够到达九品是无数人的梦想,王阳明更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为自己的目标,他怎么可能放弃修炼?武功越练越强,又怎么会去了地狱? 王阳明摇摇头,道:“瞎猜是没用的,我想,既然第一次咱们去后山寻找,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意外,那么关键还是在这后山之中。趁着今日无事,我想再去一趟后山,探明究竟。” 碧落没想到王阳明要去后山,她自己是再也不想去后山的了,但是拗不过王阳明,只好劝道:“上次你就差点出了意外,这次如果还是这样,甚至更危险,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找散院长问清楚后山到底有什么古怪,再从长计议比较好。” “大师兄曾经跟我说过,后山的思过崖原来是关押国子监弃徒的所在,这等地方,没什么光彩,师父最近也挺烦心,我看还是不要拿这种事情去触他的眉头比较好。再者,我现在已经是七品巅峰的实力,与上一次不可同日而语,想必这次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而且我还没到九品呢,既然登了九品莲台,才会堕入八万地狱,我不到九品,当然也就不会去地狱,不用担心。” 碧落见他甚是坚决,知道自己是决计阻不住他的了,只好收拾心情,强打起精神,随着王阳明往后山去了。 后山依旧平静,五老峰巍然耸立,山间繁花似锦,莺莺燕燕不断,正是茂盛时节。二人迈步走到上次曾经探查过的地方,王阳明举目四望,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碧落上次遇险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因此有些害怕,一直拉着王阳明的手不肯松开,王阳明如今已经算的修行界第二流的高手,所谓艺高人胆大,倒没什么好怕的。二人巡查了一番,碧落忽然道:“你有没有发现,后山多是飞禽走兽,但是这一小块地方,仿佛什么动物都没有。” 经她提点,王阳明也猛然醒悟,说道:“别说动物,就是蛐蛐、蚊子、蚂蚱也没见到一个。” 继而他又摇摇头,道:“不对,上次不是在这里见过一只兔子吗?” 他话音未落,忽然草丛中一声异响,草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什么东西在跑动。王阳明大喝一声:“什么东西!” 仿佛被他的声音所惊吓,草丛中忽然跳出一团白色的物事,王阳明和碧落凝神看去,见是一只圆滚滚的白兔,王阳明啊地一声,好笑道:“正在说兔子呢,兔子就出现了,你是有灵性的吗?” 碧落却觉得古怪,这附近见不到任何生物,却接连两次都出现了兔子,而且看这兔子的样子,似乎就是上次出现的那只。她正要提醒王阳明,却见王阳明忽然一个箭步向兔子冲去,口中喊道:“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跑!” 那兔子本来在警惕地打量二人,见王阳明忽然动了,它受到惊吓,如同白色的闪电一般跑开,王阳明好胜心大起,心想上次没能奈何你个畜生,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再得逞,全力展开乾坤大挪移的身法,尾随那兔子而去。 碧落有心劝阻,王阳明此时内力既然提高,轻功也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乾坤大挪移的心法一旦发动,他早已去得远了,碧落的提醒声早听不见了。 那兔子跑的甚快,王阳明却更快,眼见他三两步就要追上那兔子,兔子却忽然一个急拐弯,没入草丛中不见了。王阳明跟着转弯,忽然一股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心道自己上次追这兔子,似乎也是在它没入草丛不见之后自己才晕过去的,这场景如此眼熟,莫非这兔子是故意引诱自己前来的? 然而不及他细想,忽然一股劲风袭来,王阳明尚未有所反应,已经被吸入了草丛中一处极不显眼的小洞窟里。 水声滴答作响,打在王阳明的脸上,终于让他缓缓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身上带的火折子被水打湿了,无法点燃。他奋力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暗暗戒备,觉得这场景如此熟悉,正在疑惑间,听得一声咳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少年,好久不见了。” 王阳明啊地一声,运起天眼通,稍微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漆黑的山洞之中有溪水流过,溪边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正在打量他。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王阳明终于想起了自己上次来这里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双手护在身前,警惕道:“又是你!我想起来了,上次我来到这里,就是见到了你,你是国子监多年前的弃徒,一个鬼魂!” 那老者淡淡地笑了一声,道:“上次送你出去的时候,封印了你的部分记忆,让你无法想起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免得泄露了我的行踪,这次你居然又来了,看来你我之间,的确有缘。” 王阳明想起旧事之后,心中十分戒备,他知道这老者虽然只是鬼魂,然而实力高深莫测,那天魔三式根本不似凡间武功,自己上次拼尽全力也难以抵挡,而且这老者还有能克制八门遁甲的本事,自己在他面前实在没什么优势。他警惕道:“那只白兔,其实是你放出去引诱我来此的对不对?” “那是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兔子,只是我的一缕魂魄强行制造出来的幻象,引你来此见我。想不到你到现在才想明白,看来你并非绝顶聪明之辈。” 王阳明这才悔恨起来,暗叹自己不该不听碧落的劝告,执意来此,终于又着了这老人的道儿。 他正在懊悔,忽然听得脑海之中有个声音响起,那声音温和淳厚,却是自从山河地理图中出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老子:“小子,这人是谁,为什么会给我十分危险的感觉?” 王阳明听到老子的声音,心中大定,有这一位神仙级别的高手在此,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赶忙在心中对老子道:“这人是个魂魄,上次我曾经见过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怎么,老君认识他吗?” 老子回应道:“并不认识。但是感觉他的实力很高,或许与我差不多,没想到俗世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手。而且听你所言,他不过是个魂魄,那么他生前的实力肯定更强大,想必已经到了神仙的境界。” ; 168 ?成神?王阳明暗暗心惊,原来这老者生前居然是神仙。“神仙也会死吗?”他在心中问老子。 “神仙当然也有寿命,早晚都会死的。再说我只是说他拥有了神仙的实力,并不代表他就已经成神。成神是需要神格的,没那么简单。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自己加倍小心,他随时有可能对你出手。” 经老子提醒,王阳明才想起来自己还身在险地,忙中断了与老子的对话,冷冷对那老人道:“你这次把我引诱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老人轻笑一声,道:“如何是我引诱你进来,如果不是你自己主动来后山,我怎么可能引你来此呢?说吧,你是不是又得到什么新的提示了,所以才来找我。” 王阳明见他似乎知道一些什么,很想问问他,但是他对这老人十分不信任,不敢对他和盘托出,只敷衍道:“小爷是来后山闲逛的,不想又着了你的道儿,你不要得意,快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明白告诉你,我如今实力已经不是当日可以比拟,你不要逼我发飙。” 老人好奇地咦了一声,凝神看了他一番,才道:“难怪敢大吹法螺,原来你已经到了七品巅峰境界。上次你来这里的时候,实力还很差劲,这么短的时间你就突破到了这等境界,确实是很难得,看来你的那个师父,叫做散宜生的那位,的确有点本事。” 王阳明听他有点认怂的意思,赶忙打蛇随棍上,强自镇定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放我出去,不然咱俩动起手来,你被我打成神魂俱散,可就不好看了。而且我师父就在外面不远处,如果被他找上来,你更是要完蛋了。” 老子十分轻蔑地冷笑一声:“不过七品巅峰,在这里耀武扬威个什么劲儿。你没突破九品之前,在我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你觉得自己进境很快,我反倒觉得你太慢了,太慢了啊。我等不及了。”他的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然而继续说道:“不过么,跟我打一场,应该就能升级到八品,八品虽然也很弱,想来也勉强够用了。” 王阳明正想问他什么叫勉强够用,忽然听得脑海中老子对他示警:“小心!他要进攻了。” 王阳明未来得及反应,那老人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到了他的身前,抬手就是一掌,正是天魔三式的第一式,揪神哭! 这老人武功之高、之邪,实在是王阳明生平仅见,这人的实力只怕远在黑袍之上。只是如此高手,必定不会毫无名声,自己多次问他姓名,这人只是不说,看来必有重大隐情,否则知道他的姓名,再问一问老子,必定能得知他的底细。 但是眼下顾不得这些,眼见那老人的手掌已经伸到他面前,仿佛万千掌影飘荡,个个不离他身前要害,端的是动人心魄。王阳明曾与这老人交战一次,知道这揪神哭的招式中,前面的掌影都是诱敌,只有最后一抓才是真正的杀招,只是这一抓要落在哪里,委实难以分辨。 他暗忖自己赤手空拳难以接下老人的拳脚,自背后拔下藏锋,不管老人万千掌影,反而重剑抡开,直奔老人天灵而去,这正是散宜生和朝闻道教他的攻敌必救的法门了。 那老人见一段时间未见,王阳明的武功似乎又高了不少,心中微喜,脸上却看不出表情,他轻巧地闪过王阳明的重剑,忽然变抓为拳,拳劲磅礴,带起呼呼风声,劲风铺面,直让王阳明难以呼吸,正是天魔三式第二式,厉鬼嚎。 王阳明仿佛听到对方的拳头中有无数厉鬼在哀嚎,心神荡漾,脑袋痛得要炸开一般,他尽力施展开重剑九式,其中带上火贪一刀的法门,两相配合,这才勉力支持下来。隐约听那老人道:“厉鬼嚎中有万千亡灵,都是丧生在我手下之鬼,死后仍然受我节制,上次我看你实力太弱,只动用了厉鬼嚎的三分威力,今天让你看看真正的厉鬼嚎!” 随着他话音一落,那万千鬼嚎之声更加响彻空间,王阳明头疼欲裂,手上难以把持,眼见藏锋重剑就要脱手,忽然,脑海中浮现一个声音,听得老子道:“莫慌,我来助你。” 老子出声,王阳明心中大定,老子话音刚落,王阳明只觉得一股清凉舒爽的感觉涌上大脑,顿时灵台一阵清明,眼前那老人拳头中发出的厉鬼哭嚎之声再也不能影响他。他心中大乐,果然有老子在身边,小爷我万事不愁。 原来厉鬼嚎之所以被这老人奉为自己绝学的一式,是因为这一招与普通武学大不相同,它是精神类的攻击,所攻击的正是对手的精神力。这老人生前杀人无算,被杀之人死后成鬼,仍然充满怨念,是为怨鬼,却又不得超生,被这老人禁锢起来,为自己所用。鬼已经没有实体,但是精神力尚存,老人将这些精神力为己所用,创造出厉鬼嚎这一招,概因修行者中能够修炼成强大精神力的少之又少,所以厉鬼嚎一出,少有人能坚持不落败。 老人没想到只在一瞬间,王阳明居然完全免疫了厉鬼嚎的攻击,心中大惑不解。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即便对精神力有所修习,也断然不会太过强大,如何能抵抗自己这充满怨念的一招?但是他无暇多想,因为王阳明的重剑已经来了。 老人轻笑一声:“你这小鬼,倒是让我惊喜多多。来,让你见识见识我天魔三式的最后一式。” 天魔三式最后一式,天魔笑,王阳明之前已经有所领教,但是上一次老人并没有认真与他对战,天魔笑的威力十成中未使出一成,这一次却不一样了。老人一掌荡开王阳明的重剑,忽地单手叉腰,纵声长笑,笑声中殊无喜意,反而饱含无数的怨恨。 王阳明心想你这天魔笑名声听着挺唬人,怎么真正施展出来反倒没什么效果,原地站着哈哈大笑谁不会啊。这也能叫绝学? 还未想完,忽然听的脑海中老子大声道:“小心爆炸!” 王阳明神觉惊人,虽然不明白老子为什么这么说,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迅捷无比地向后掠开三尺,将重剑挡在自己身前防御,这一下后跃用上的是他的全部力气,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尽皆在一瞬间全力发动,后跃速度之快不迟于电光石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跃开,纯粹是直觉使然。 便在他跃开之后,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响,居然凭空炸出一朵气浪,拍打在王阳明身前重剑上,一股巨力生发,王阳明站立不定,被这气浪硬生生给炸出一丈远。 他心中骇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门道,居然能够凭空产生爆炸。好在自己方才将重剑横在身前挡住了爆炸,不然这一会儿他必定已经重伤。但是还未等他喘息,老子马上接连示警,王阳明再次纵跃,却只听得老人身周三丈内尽数响起爆炸声,王阳明速度再快又怎能快过空气?终于啪啪啪啪四声响,他的身上尽数被爆炸击中,直直炸出五六丈远。 他还要反抗,忽然爆炸再响,全身各处尽皆炸开血花,肉体在顷刻之间被毁得面目全非,直直摔倒在地不能动弹。他满身皮肉都炸得鲜血淋漓,全身气力仿佛尽数被抽离了,再也无法反抗,重剑脱手掉在地上。 原来这天魔笑,是世上最诡异的武功之一,已经晋入仙法的范畴,凭借深厚之极的内力燃烧空气引起爆炸,只要内力足够深厚,爆炸发生的地方就可以无远弗届,称得上是无差别攻击。王阳明不过七品实力,再如何发挥潜力,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武功的对手。 按照百科全书的说法,燃烧是剧烈的氧化,爆炸则是剧烈的燃烧。空气之中有多种气体成分,其中氧气占三成,氢气占少量,但是氢气本身可燃,氧气又助燃,只要用内力将氢气加热到临界点,就会自动产生氢爆,氧气的助燃效果又可以大大增强爆炸的力量。这天魔笑,正是借用氧气和氢气的特性所产生的一门诡异武学。 王阳明躺在地上,忍不住痛吟,再无战力,本想使出八门遁甲,然而这老人偏生懂得克制八门遁甲的法门,战到此时,他已是黔驴技穷,任人宰割。 老人收了笑声,走到他身前,冷然道:“你太弱了。” 弱爆了,是啊,真的是弱爆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弱呢?苦苦修炼了三年,经历无数次生死间的搏杀,居然还是陷入了这种绝境。 穿越?重生?天下第一高手的徒弟?太可笑了,哈哈,太可笑了。 我就是一个弱者,任人宰割的弱者啊! 他试图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想要再给那老人一拳,哪怕这一拳不会产生任何效果,却是他不屈的意志的象征。他不想认输,不想认输啊! 然而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老人一脚踩在他脸上,用力将他的脸踩进土里,声音充满怨恨:“正道,你们管自己叫正道。这样就有资格评判别人的正邪了吗?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被人踩脸了啊,王阳明无力地想着,这还真是生平从未受过的屈辱呢。原来我一直是这么的不争气啊,前世被人欺负,谁都可以欺负,这一世以为可以痛快活一次,原来还是会被实力比自己强出太多的人欺负到这么可怜的境地。 老天啊,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站起身来。再给我一点力量吧,让我继续战斗。再给我一点力量吧,我要杀啊!杀!杀!杀! 老人仿佛感受到他冲天的恨意,轻轻叹气,将脚从他脸上挪开,低下身来对他缓缓道: “十年苦窑十年功,到得头来尽成空。名已空,爱已空,四壁萧然巢也空。亲逝友散仁义尽,天下厌弃含恨终……恨不空!仇不空!不悲不苦不虚冲!天地万物杀一空!杀!杀!杀!” 声音饱含无穷无尽的恨意,似乎是在对王阳明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冥王之子,快快醒来吧,跟我一起,把那自诩正道的叛逆们都杀光啊!” “啊……”王阳明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嚎,一股黑气忽然自他的五官六窍中生出,尽数进入他的眼睛,一瞬间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口中有獠牙生出,他啊啊地嚎了几声,声音中充满痛苦,却又有些狂意。 老人面露喜色,喃喃道:“果然是你……” 下一刻,黑气自王阳明头部往全身蔓延,然而刚刚到达脖颈,忽然一阵白光闪现,王阳明的后颈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银白色印记来。那印记的形状如同三个逗号首尾相连,形成三勾玉的形状,黑气甫一碰到印记,三勾玉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将黑气迅速吸收进去。 王阳明仿佛感受到无尽的痛苦,全身的筋肉似乎被尽数碾碎一般,他忍不住痛声哀嚎起来。 老人看着那三勾玉状的白色封印,脸色一变,恨声道:“封邪法印!” 他望着疯狂旋转的封印,心中犹豫不定,然而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封邪法印,居然还有人会使这封印。我就进入你的体内,帮你破除这劳什子封印,让你彻底觉醒!” 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什么奇怪的咒语。渐渐地,他的身形开始模糊起来,终于变成一股无形的气流,咻地一声,顺着王阳明的鼻孔进入了他的身体。 ; 169 ?老子很震惊。 饶是他活了几千年,也从来没见过眼前这种古怪的场景。明明王阳明已经被重伤,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见就是任人宰割的境地,他忽然感受到王阳明的识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一股沛然的能量自他的识海中觉醒。 这股力量之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力量充满原始洪荒的气息,又阴暗无比,竟是货真价实的神明的力量。 老子本体早已成神,对神明的力量并不陌生,但是这股力量的来源,似乎是一个比他的本体还要久远的神明。 比他还要久远,屈指可数的就那么几个。盘古?女娲?伏羲? 他接连猜想了几个神,却都被他一一否定。不,都不是。他们虽然都在洪荒时期就已经成神,但断不会有这样阴暗的力量。 有这样力量的神明,只有一个,就是冥王。 老子心头大震,一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冥王,原来他神格虽陨灭,却在人间留下了这样的伏笔。 要阻拦冥王的大计么?虽说诸天神明都与冥王不共戴天,但老子是个超然物外的神,讲究不争的道理,与冥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犹豫不定,正在盘算。冥王的力量却没有意识,自发地往王阳明的全身而去,却在经过他的脖颈时,被封邪法印给吸收了干净。 老子眉头舒展了些,笑道:“封邪法印啊。原来子牙在人间尚有传人。既然如此,我想必不用多管闲事。” 忽然识海中再次波动,又多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来。 王阳明的识海本不宽阔,老子在其中已经略显局促,多了一股冥王的力量,更显得拥挤,好容易冥王的力量被储存进了封邪法印,却又来了一股新的力量,老子潜心观察,发现这竟然也是神明的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毫无洪荒意味,比之自己都要年轻太多。而且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神格,看来力量的本源虽然已经有了成神的实力,却没能凝聚神格,严格来说算不得神仙。 这股力量慢慢具象化,终于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形成了一个须发满面的老者,正是用天魔三式将王阳明打成废人的神秘老人。老人成功进入识海之后,并不稍作停留,动用全部的力量,想要冲破封邪法印的限制,让冥王的力量彻底觉醒。 老子眉头一皱,对那老人道:“顺其自然,莫与相争。你停手吧。” 那老人悚然一惊,万万想不到王阳明的识海中居然早就有了客人,见对方是个青衫老者,年纪看着比自己还要大些,喝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微笑:“你既然能施展附体之法,应该能料想到,你是神,我也是神。” 那人见老子对附体之法知之甚祥,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摇头道:“我不是神,我还没成神就死了。” 老子哦了一声,原来是个半神。达到神的力量,而未能凝聚成神格的人,被称为半神。他们仍然生活在人间,却往往很快就会凝聚神格超生天界。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庞大,这样的人稍微多一些,人间就会难以承受其力量而崩溃。但是这人运道不佳,还未凝聚神格就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再也没有成神的希望,然而毕竟力量强大,所以死后灵魂不灭,以能量的形式继续存在于人间。 那人眼见封邪法印即将把冥王的力量吸收殆尽,顾不上老子,忽然就要出手去破坏封印。老子见状再不犹豫,上前出手阻拦。两人化作两股能量,在王阳明的识海中交战不休。老子本不擅长战斗,好在这一场比斗是以能量的方式进行,倒也无关武道。 对方见老子与自己势均力敌,正是对手,腾不出手来破坏封印,只得与老子交战。二人在王阳明的识海中翻江倒海,可苦了这个倒霉孩子! 王阳明只觉得识海之中时而爆痛欲裂,时而万针齐扎,自己的精神力被摧残得七零八落,数度活活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心中骂道:“什么情况!赶紧让小爷死了干净!这份儿罪真是比死还不如啊!” 识海中二人交战正酣,哪里顾得上理会他的想法。忽然那老人暴喝一声,对老子道:“此处太闭塞,你我二人出去比过!” 话音刚落,他即化作一股能量往王阳明全身各处而去,老子紧随不舍,二人在王阳明的全身各处交战不休,所过之处掀起一股能量风暴,将王阳明的筋脉骨骼全数摧毁,这一番肉体的疼痛比之方才识海的疼痛又有不同,这是真真切切的切肤之痛啊! 王阳明咬碎银牙,觉得全身各处都在爆炸,连喊叫都发布出来了,他脸上青筋毕现,望之可怖,嘴唇早已被自己的獠牙咬烂嚼碎,却仍然经受不住这样的痛苦。终于,他突然绷紧了身体,释放出了身上最后一丝力量,继而全身挺直,僵硬如同铁板,死了过去。 那二人交战已久,老人始终无法突破老子的阻拦,心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能量耗尽,真的是要神魂陨灭了,到时就什么复仇大计都谈不上了,而且这一番交战耗时不短,此时封邪法印早已全力发动,自己的计策想必已经难以成功。 好在二人在封邪法印处也交战了许久,导致法印有所松动,冥王的下次觉醒应该更加容易了一些。 老人再不犹豫,忽然对老子道:“你胜不得我,我也胜不得你。咱俩再这么闹下去,这小家伙就要死透了。不如罢手吧。” 老子见他罢手,也停下手来,心道自己方才只顾着阻拦这人,居然忘记了王阳明。赶忙查看王阳明的情况,一看之下大叫不妙,原来二人交战引起的疼痛太过剧烈,王阳明本就已经是重伤之躯,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腾,早就活活疼死过去。再有一时三刻,王阳明的灵魂离开身体,就地消散,这孩子就是真的死亡了。 老子急道:“他若一死,你我二人无处容身,我看此间是个高深的禁制,只有活人才能自由出入,以你的实力也在其中禁锢了千年,好容易你寻得这么一个容身之所,断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将他的身体再次重塑,或许能救他回来。” 老人却并不急着答应他,淡淡道:“救他是自然。只是他活过来以后,你我之间却怎么说?” 老子沉思半晌,说道:“想必你要借他之身得脱牢笼,我也有求于他,你我不如和平共处,并存于他的识海之中,谁都不要去争夺他身体的掌控权,更不得在他身上搞鬼。待到将来我寻得新的身体,自然会离开他的识海,到时你要怎么做,我就不管了。” 这条件对老人并不利,他本不想答应,然而眼下王阳明即将死透,老人不敢拖延,只好点点头同意。 老子道:“你我二人都不是凡人,说话就要算话。咱们各自起誓,不以一指之力加于王阳明之身,一切都顺其自然,看他命数安排。我向道尊起誓,你向魔尊起誓,你看如何?” 道尊?道尊就是他自己。向自己起誓,自然是爱怎么起就怎么起。 老人却一惊:“原来你早已看出我的身份。”他是魔族中人,信奉的自然是魔尊,也就是冥王。 老子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他如此紧张冥王留在王阳明体内的力量,想必他是追随冥王的,一试之下,果然成功,于是高深莫测地点头微笑。老人见老子胸有成竹,不敢再有异动,只好向魔尊起誓。似他这种层级的人物,知道世间的确有神明存在,因此起誓是认真的,倘若违背誓言,早晚都会受到神明的惩罚。虽说冥王已死,但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复活冥王,到时冥王再临,末日审判开庭,自己即便拥立有功,这违背誓言的罪过还是要清算的。 老子见老人已经起誓,也随便起了个誓,二人就此握手言和。此时王阳明已经死透九成,全身生气全无,只有最后一缕魂魄还在识海中苟延残喘。二人再不耽搁,各自化作能量,开始修复王阳明的识海和身体各处。 经过刚刚那一番摧残,王阳明的识海已经乱七八糟,全身各处也是惨不忍睹,饶是二人力量远比人类强大,也是几个时辰之后才竟全功。老子长舒一口气,心想倘若自己身上还有九转金丹,何必如此麻烦。 老人见经过与老子一番交战,又给王阳明修复身体,自己的能量居然被消耗掉一半,心疼不已,他的力量比之生前本就十不存一,此番计策未得逞不说,还少了一半的珍贵力量,心中十分郁闷,然而想到从此寻得安身之所,力量再也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削弱,毕竟还是安慰了一些。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在。自己已经被禁锢了千年,现在终于可以得脱牢笼,也算不亏本。 二人达成默契,就在王阳明的识海中各自住下。虽说识海拥挤,但是二人各自消耗掉一半能量之后,占的体积也比原来小的多,倒还能容身。 老子在王阳明的识海中轻唤一声醒来,王阳明听到召唤,悠悠转醒。 累啊……累到一动都不想动。 他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原地躺着不敢稍动,脑中对老子道:“那老东西呢?” 识海中传来老子的声音:“先别管别人,你先看看自己的身体。” 王阳明闻言,潜心内视,见自己的全身都充盈着乳白色的光泽,心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以前没有啊。听老子道:“你这小子,因祸得福,本来你已经快死透了,被我们二人联手救回来。现在你的全身都被重塑,成就金刚不坏之身,普通武器根本无法对你造成伤害了。” 王阳明闻言,心怀大乐,赶忙坐起身来,却没有注意到老子言语中的“我们二人”四个字。 ; 170 ?他潜心内视,见丹田之中真气充盈异常,居然比之前又磅礴不少,他赶忙问老子何故,原来老子与那老人一同为他修复身体,王阳明全身包括内脏、丹田在内尽数都被重塑,丹田之中混入了一些老子和老人的能量,因此比之前更加充盈。而且能量这种东西,是最本源的力量,比之真气还要纯粹,自此以后,王阳明的九阳真气再不是单一的阳气,而是阳气中掺杂着神明的能量碎片,威力更加惊人。 他正在暗自欣喜,忽然丹田之中一阵异动。对于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暗道终于还是让自己走到了这一步!赶忙凝神归元,疏导真气,一刻之后,忽地纵声长啸,痛快破境! 八品,武人究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的目标,终于被他突破。 王阳明破境八品,心中畅快难言,忍不住纵声大笑:“刚刚那老头呢,让我再来跟他比划比划,这次必定要他好看。” 忽然脑海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不阴不阳:“你突破八品,完全是靠了我二人相助,有什么好自得的。” 王阳明发现自己脑中除了老子之外,居然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在识海中问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我就是刚刚把你打的满地找牙的老头,怎么,不认识了?” 王阳明惊骇难言,忙问老子怎么回事。老子将事情的过程约略讲了,但是冥王之子、封邪法印这些事情,他担心引起老人的什么异动,又担心王阳明或许根本毫不知情,因此暂时隐下不说。老人见他不说,也存了一些心思,不再提及。 王阳明苦了脸道:“老君,多你一个尚好,我顶多算双重人格。再多他一个,我不是成了三姓家奴了么?” 那老人哼一声:“你当我喜欢在你脑子里居住么。这地方又小又破,我还懒的住。” 哎呦呵!你丫还挺挑剔。王阳明正要骂,忽然想到既然这人已经在自己识海中,只怕自己心中所想他也能知道。这人实力高深莫测,现在又随时可以在自己识海中捣乱,自己还是不要惹他不高兴,万一他给自己来个精神分裂,那可万万受不了。 老人却早已洞悉他所想,冷声道:“后生小辈,我也懒的管你。我就在你这里住下,平时没事不要烦我。” 王阳明乐得见他安静,但是还有一事,必须要跟他问清楚:“老先生,”想到对方就在自己体内,随时可以发难,他连称呼都改了:“您在我体内,我就是房东了,您好歹也算我的住户,我得知道我是把房子租给了谁吧,您姓啥名啥,家住何处?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半晌没人说话,过一会儿那老人才淡淡道:“姓谁名谁,自己都快不记得了。名字有这么重要么,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若觉得不方便,我就现起一个名字,就叫吴己辛好了。” 吴己辛?什么破名字…… 但是王阳明不敢腹诽,只好应下,转而问道:“那么吴先生,眼下我要出去了,你得告诉我如何才能出去吧?” 吴己辛道:“此间封印,只对灵魂有效,对实体并无限制。你来时走的是兔子洞,走的时候还是这般,钻出去就行了。” 王阳明一脸苦相,那兔子洞不过一尺见方,自己这般雄壮身躯,又不会缩骨之法,如何能够出去?但是下一刻他就暗骂自己愚蠢,原来前次吴己辛是用能量创造出莫大的吸力和推力,将王阳明硬生生挤进来挤出去的,所以他每次进出都会觉得全身疼痛难忍,这相当于是被动的缩骨。但是眼下既然知道这山洞对自己并无限制,藏锋重剑在手,劈开洞口出去就是了。 他将藏锋握在手中,运起内力一剑劈下,那洞口豁然开朗,这山壁虽然比不得玄铁之坚硬,却也是顶坚实的花岗岩,居然如此轻易就被他劈开,除却藏锋之利,更多的还是靠他本身八品的深厚内力。 王阳明见自己随手一剑居然有如斯威力,心道此番辛苦终于没有白费,眼下自己实力虽然谈不上绝顶,却也已经是人间有数,三年时光,他终于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变成了年轻有为的高手,心中兴奋可想而知。 出得洞来,记得碧落还在后山等候,忙去与她会合,却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她人影。正在奇怪,忽然听得前面人声喧哗,似乎有一批人来到这里。王阳明抬头看去,他此刻内力既厚,全身又被老子和吴己辛联手重塑,眼睛也已是脱胎换骨,目力比之先前更好,清楚瞧见居然是散宜生带着一帮人来了,散宜生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神色的碧落,看来应是碧落寻自己不得,回到前院禀报了散宜生。 王阳明心想如今自己体内有三重人格,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为好。于是假装无事状,怡怡然迎了上去。 散宜生远远见到他,眉头一皱,继而走上前来,他还没走近,碧落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握住王阳明的手:“阳明哥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我刚才遍寻你不着……” 王阳明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无碍,对散宜生禀道:“令师父担心,徒儿在这里追寻一只白兔,后来迷了路径,这才走丢了许久。” 散宜生不置可否,奇怪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王阳明自知这番话说的有些牵强,这后山又不是迷宫,怎么会轻易迷路。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法。 却听得散宜生道:“无妨。你没事就好。”他转身对大家说道:“十三既然无事,只是虚惊一场,都散了吧。” 众人散去,散宜生却叫王阳明跟随自己一同去演武场。王阳明怕他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心中有些惴惴。然而到得演武场后,散宜生却并未继续追问他的事情,反而道:“十三,你来我国子监中有三年了吧。” 王阳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只好点头称是,静待下文。 却听散宜生道:“你在这世间,最先认识的人是我。” 王阳明心想这话可以说不错,虽然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首先见到的是布仁巴雅尔,但是那只是一面之交,后来再未相见,真正与自己相识到现在的第一人,就是眼前这个师父,散宜生。 散宜生神色有些担忧:“与旁人比,你身上有些不同,我总害怕你会因此遭逢一些灾难。” 王阳明不知散宜生说的不同究竟是什么,是说他是个穿越者,还是他没有经脉,又或者他能参悟三千道藏?他身上的不同之处,实在是太多了。他静静地不敢说话,只听散宜生吩咐。 “我既然带你回来,就已经决定要护你周全。好在你没有辜负我的苦心,终于在小小年纪就突破八品之境,成为国子监亲传弟子中自朝闻道以下的第二高手。我很欣慰。” 原来散宜生已经看出王阳明突破了八品。他轻易不会夸奖人,然而倘若出口称赞,必定是十分中肯,绝无偏颇。他说欣慰,那自然是很欣慰。 王阳明想起与散宜生的过往种种,心中感激一路走来他对自己的照拂,躬身道:“谢谢师父。” 散宜生摆摆手,继续道:“八品既成,这世间的邪魔外道想要打你的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就算碰上黑袍,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这话倒是不假,以王阳明如今的实力,如果开启八门遁甲,即便黑袍也讨不到好去。 但是散宜生却道:“只是黑袍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潜藏在黑暗中的无数帮手。再者,魔族之中比黑袍更可怕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这些人都隐藏在天弃山中,轻易不出世,出世则必是腥风血雨。况且,你的对手,也未必就是魔族一众。这世间人心波诡云谲,任何人都会为了利益对你出手,所以你要明白自己时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知道吗?” 其实不用散宜生交代,王阳明一直都是谨慎小心的性格,因此痛快地点头应下。 散宜生再不说别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来,递给王阳明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对这东西念念不忘,拿去吧。” 王阳明早已猜到这是什么,难掩心中的激动,双手捧过书来,认真地看着书册封面上四个大字,脸上的神情一会儿是微笑,一会儿是欣慰,一会儿是憧憬,最终全副化作了开怀大笑: 乘风蹈海! ; 171 ?乘风蹈海,天下第一轻功。 乘长风蹈万里海,听着似乎是神仙的手段,然而真的有一门武功,人练成之后可以狂奔千里之遥,纵跃几十丈之高,成为神仙一样牛逼的存在。这门武功,就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起练乘风蹈海没多久,就已经练成了。 因为这门轻功,练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它只要求两个条件,第一,内力足够深厚,可以支撑千里跋涉的消耗,第二,对内力的运使足够自如,可以生发出常人难以生发的力量。除此之外,乘风蹈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有一点很特别。 乘风蹈海对于内力的消耗,实在不是一般的快。 王阳明如今已是八品,九阳神功又最耐久战,他算的是内力十分深厚之辈,然而他展开乘风蹈海的轻功不过奔跑了半柱香时间,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当然,这门轻功的神妙之处仍然让他难以相信,这半柱香的功夫,他跑了百里远近。 散宜生看着满头大汗的王阳明,轻笑道:“如何?这功夫可还令你满意?” 王阳明擦擦头上的汗水,苦闷道:“这功夫固然跑的极快,用来赶路真是再神速不过,可是不过百里远近,我内力就已经消耗近半。这消耗也太大了些。” 散宜生轻轻摇头,坦诚道:“倘若不是这般消耗,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要知道,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其实以内力深厚程度而论,王阳明远还没有达到修炼乘风蹈海所需要的条件。想要做到朝闻道那样奔袭千里而行若无事,无论如何都需要突破九品的实力才行。但是散宜生见明年开春,大战将起,届时王阳明在西北军中势必会迎来更多凶险的厮杀,倘若真的遇上打不过的境地,凭借乘风蹈海的速度逃跑就成了一样保命的手段。 虽然以他目下的功力,跑出五百里就气力耗尽了,但五百里也足以让他脱离险境,这才是散宜生要着急传授王阳明乘风蹈海的真正原因。 只是乘风蹈海对身体消耗甚巨,散宜生慎之又慎地交代王阳明,一旦发动乘风蹈海,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倘若一旦出现气力不支,必须立刻停止,否则乘风蹈海持续消耗自己的体力和内力,一旦耗竭,身体势必油尽灯枯,甚至有性命之忧。 王阳明见散宜生如此郑重,比之当年传授他八门遁甲之时的谨慎不遑多让,赶忙躬身应下。 待他回复了气力,散宜生又传他八门遁甲第六门的开门方法。第六门唤作景门,开启此门之后普通人的肉体已经难以承受,将会瞬间被体内涌出的潜力烧成飞灰。但是对于王阳明来说却行若无事,概因他自穿越以来,先受散宜生的封邪法印锻造骨骼,再受九阳神功滋养脏腑,又得苏沐馈赠的汇灵散之助,加之每日拼命锻体,在山河地理图中又受了万斤瀑布半年的锤炼,早就练成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身体素质。新近又得老子与吴己辛联合重塑肉体,使他终于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尽皆承受得住。 但是八门遁甲对身体是全方位的消耗,肉体的负担只是一部分,倘若王阳明执迷于八门遁甲所带来的威力,一意强开第六门,肉体还未崩溃,只怕意志已经崩溃,一样是个死的下场。 这让王阳明更加深入地明白了武学中的道理,任何武功都是有负担的,没有最强的武功,只有最强的人。他的八门遁甲,与散宜生的八门遁甲,其中差距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传功既毕,已没有时间耽搁。启程回西北的时候终于到了。 盛夏时分,骄阳似火,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被太阳炙烤的土路扬起阵阵尘土,长长一队人马正在缓缓前行。 王阳明骑马走在最前面,将柳条编的遮阳帽稍微往下拉了拉,遮住眼睛,心想这西北之地的太阳真是要命。碧落给自己编的这顶帽子虽然带来些许清凉之意,却终究还是不能完全免除燥热之感。 他侧身回望,长安城门已遥不可见。身后跟着的就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统辖西北七省防务总帅、西北军最高军事长官,伯颜。 伯颜见王阳明回望,以为有什么事情,看了他一眼,王阳明冲他笑笑:“大帅不热吗?” 如此酷热的天气,伯颜仍然穿着戎装,全身披挂一丝不苟,看来官职高了以后,对形象也分外注意起来,往常伯颜行军多穿便装,今日却穿着戎装上路,自然热的满头大汗。 伯颜哪里晓得王阳明的心思,还当他关心自己,一边拿手扇着并不存在的凉风,一边对王阳明道:“热啊,热也没辙,又没人给我编个柳条帽子来戴一戴。” 王阳明看他头上顶着的银光锃亮的大头盔,心想就是给你编个柳条帽子你也戴不上啊,他不理伯颜,往他身后看去,身后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碧落、苏沐和沈青黛,间或有少女的笑声自马车中传出,声音仿佛银铃一般悦耳动听,不知道这三个小美女正在聊什么。 越过马车,和马车身后的国子监几位亲传弟子,就是长长的马队了。王阳明看着马队中正在行军的人们,眼中闪过一抹郁色。 这些人,就是国子监中奉召参军的年轻学子。 临走之前,教枢处交给王阳明一本名册,里面是这些学子的名单,王阳明认真看去,发现总共一百余人,年龄最大的有三十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五岁,这些都是国子监中的新鲜血液,如果没有意外,将来都会成长为中流砥柱一般的力量。 但是,他们选择上战场。 明年开春,大战将起。根据伯颜的推测,如果战事顺利,当可在一年内扫平西域诸国,结束战争。但是倘若战事不利,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就是未知之数。 到时这些人中有多少能回到长安,他不知道。 这些学子都是第一次参军,眼中闪现出的尽皆是兴奋,不时有人悄悄议论西北前线是怎生光景。有个别从西北来的学生,或者曾去西北游历的学生,就跟大家讲述那边的烤羊腿是如何好吃,姑娘又是怎样的风情。王阳明耳力甚好,听得这些讲述,只是淡淡一笑,笑得颇为勉强。 西北,那是战场。打仗,是要死人的。 想起死在沙漠中的那些同袍,还有死在自己手下的胡人士兵,王阳明的心思有些恍然,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正在出神的时候,前方有人拦住了去路。 他赶忙收回神思,看着拦路那人,见是一名老妇,手中端着一个食盒,颤巍巍地立在王阳明的马前。 王阳明见这老妇平平凡凡,放下戒心,温言问道:“老人家,您有何事?” 却见后面人马中一个年轻人越众而出,跳下马来,走上前去搀着老妇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这年轻人王阳明却认识,正是日前在国子监中与他有过一番寒暄的胡宗宪。 胡宗宪的母亲一把抓住他,将食盒递在他手中,颤声道:“这是为娘的做的一顿饭,你拿着路上吃。” 胡宗宪有些不耐,将饭盒接过,抱怨道:“日前就天天让我回家吃饭,跟你讲了,国子监里食堂很好,比你做的还好。怎么今天又跑来送饭,你腿脚不好,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办。” 那老妇嗫嚅了一番,似乎不敢说话,终于还是握紧了胡宗宪的手,说道:“你这一去,山高水长,为娘只盼你天天吃好睡好,早些回来。孩子,咱不求功名富贵……” 话未说完,已被胡宗宪打断:“不消说了,天天说这话,我都听腻了。打完仗我就回来,你放心吧。” 老妇还要交代几句,胡宗宪已经不想听下去,就要回身入阵。 王阳明眉头微皱,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脚步声纷纷杂杂,王阳明抬头望去,见是一众乡亲,约莫几十人,一个个都端着食盒往这边来。 马队中一阵纷杂声音,几十名学子纷纷下马上前与这些人相认,原来都是这些学子的亲人前来送行。 伯颜在马上见了,叹一口气,小声道:“父父子子,人之常情。这些学生一心报国,却也少了尽孝的本分。” 王阳明听到伯颜的言语,心中不快更甚。他想起百科全书中看过的几句诗,忍不住缓缓念道:“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这是前世唐朝大诗人杜甫的《兵车行》,其中苍凉意味千百年来感人肺腑。伯颜听得王阳明的吟诵,一时也有些痴茫,然而下一刻他悚然而惊,用责备的语气说道:“王将军,开拔在即,怎能念这样消沉的诗句。” 王阳明没有回答他,久久无语,只是反复默念着诗句的最后几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学生们将自己的亲人一一劝走,这才复又上马。伯颜催促大家继续前行,众人见堂堂二品辅国大将军说话,哪敢不从,纷纷快马加鞭赶路。王阳明在前面沉默走路,一言不发。 就这样晓行夜宿,经过半月光阴,众人才终于缓缓抵达嘉峪关。 ———————————————————————————— 《阳明纪第二卷》终章。不知不觉这本书写了几十万字了,编辑不肯签约,读者寥寥无几,三茶确无多少更新的动力了。第三卷还有些存稿,待存稿发完以后,这本书就暂停更新了。目前三茶正在全力写作另一本小说《与丧尸斗争到底》,都市异能类的,讲述如何在丧尸遍地的末日生存的故事。那本书我很喜欢,然而没有对阳明纪这样的刻骨铭心的爱。可惜写作是要看市场的,那本书因为题材的关系,签约了。不过业绩也挺惨淡,希望慢慢能好起来。 大家如果有兴趣,就去看看《与丧尸斗争到底》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一醉方休。《阳明纪》的读者们,感谢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即将落幕了。对不起大家,对不起。 ; 1 ?将新来的学子们都安排妥当,王阳明才去鹰扬军营中查看,见在顾惜风治下,鹰扬军一切安好。这一月来没有战事,诸人无事之时各自苦练,一个个精神头更足了,王阳明内心稍安,这才略略快慰一些。 顾惜风眼见是他来了,咧开大嘴笑道:“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把我肩上这鹰扬军代统领的重担拿走。” 王阳明知道顾惜风的性子,晓得他最受不得俗务,但偏偏军中除他之外暂时没有其他人可以胜任代统领的职位。笑骂道:“我这次回京,圣上对咱们鹰扬军俱有封赏,你老顾官升两级,现在假假也是个四品宣节校尉,怎么就没一点当官的样子。” 顾惜风哈哈一乐:“我老顾生平不修善果,就爱杀人放火,当官什么的,没意思。” 王阳明懒的跟他斗嘴,正要去跟别人寒暄,却被顾惜风一把拉住:“有个事情,需要向你汇报。” 王阳明见他神色认真,知道顾惜风要说正事,忙洗耳恭听。 原来皇帝下旨国内适龄青年参军,大夏帝国行政效率极高,不出几日,全国各地的青年纷纷投军,已有五万余人分配到了西北军中。王阳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么多新兵到来,心中咋舌。心想如此一来,本部那边现在肯定忙着分配这些新兵,有的忙了。 顾惜风道:“我已听说,圣上对于咱们鹰扬军在凿空之行中立下的汗马功劳十分欣赏,着令咱们鹰扬军扩编,估计不出半月鹰扬军的建制就要增加到五千人,所以要与你商议。” 王阳明心想扩编就扩编呗,人齐了之后开始训练就是了,那又有什么要商议的了。然而听完顾惜风的话,才发现自己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来顾惜风久在军中,深谙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这五千人马的建制建立起来以后,如何能够达到鹰扬军现有的水平,实在是一个难题。要知道,原本鹰扬军不过一百人,由王阳明亲自训练,所谓船小好调头,很快就练出了极其突出的单兵素质。 但是五千人,王阳明再用这种方法训练,他没办法亲自盯着每个人,训练效果就必然大打折扣。王阳明皱眉不语,正在思索办法,转眼看到顾惜风似乎胸有成竹,转而笑道:“我看你心中早有成算,赶紧说出来给我听听吧。” 顾惜风微微一笑:“想要练好这五千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训练。” 顾惜风的法子说来十分简单,将原本鹰扬军所剩九十人打散,每两人为一组,负责训练新兵一百余人。这些鹰扬军的老人都已是身经百战之辈,实力也都足够,由他们亲自训练,必然可以保证扩编的鹰扬军战力不减。待新兵训练有成,再合兵一处,由王阳明操练阵法,形成合力。 顾惜风说的在理,王阳明大点其头,决心就照此办理。二人商议既定,王阳明在军营中转了一圈,见并无其他事情,这才告辞而去。 三日后,五千新兵果然到位,其中有国子监的部分学子,也有全国各地其他学院的学生,还有社会各界奉召参军的年轻人。曾经与王阳明有过一面之缘的国子监学生胡宗宪恰巧也被分配来了鹰扬军。 王阳明见这些人虽然良莠不齐,但都是年轻人,料想他们的可塑性极高,只要在这里认真接受训练,当可以练成一支新的百战之师。他按照顾惜风的法子将鹰扬军就地打散,各自回去训练。他自己则离开军营,往伯颜住处去。 伯颜有重要任务交给他。 伯颜正在审阅新近来西北军参军的人员名单,见王阳明来了,笑着让他坐下,问道:“鹰扬新军训练如何?那些新兵可还听话?” 王阳明点点头,说道:“有老顾统领全局,当可不必担心。” 伯颜却不置可否:“你不要掉以轻心。这批新人里面,有些来头不一般的,可不是轻易服人的角色。” 王阳明疑惑不解,伯颜见他神色,知道他确实一无所知,只好解释道:“新兵名册我已看过,这次连御武四家的子弟也来参军了,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可比。” 御武四家?从来没听过。 经伯颜一番解释,王阳明才知道,原来大夏以武立国,皇帝当年靠兵马起家,反抗大商朝,北边抗击匈奴,还阻挡了魔族的第二次入侵,委实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散宜生固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他不是神仙,光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皇帝身边还汇聚了一大批精英武人,为他效死力。这些人来自四个大家族,在大夏建国以后,皇帝论功行赏,将这四大家族封为御武四家。 御武四家,刀枪剑拳。这四家分别是天刀门,龙枪门,仙剑门,神拳门。四大家族在大夏国地位超然,门中弟子个个都是习武之辈,他们单独设立家族私塾,教授子弟武艺文学,而这四家的本部分散在大夏各省,并不在长安。因此王阳明在长安国子监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四家中的人。 王阳明奇道:“既然是皇帝的股肱之臣,难道还敢不服军方命令?” 伯颜轻叹口气:“人有亲疏之别。我大夏军队虽然对皇上忠心耿耿,但御武四家是从皇上起兵之时就一直跟随着的,这么多年下来,早被皇上视为心腹,他们的子弟自然与普通士家子弟不同。因此我担心这些人来了咱们西北军之后,未必事事都听上级军官的调遣。” 王阳明见伯颜如此高官,都十分在意那所谓的御武四家,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但是转念一想,这些世家子弟都生在太平岁月,娇生惯养,只要带他们去见识一次战场的残酷,这些人必定会明白训练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的道理,到时不用自己逼着,他们也会拼命训练。 伯颜合上名册,站起身来,王阳明也赶忙随之站起,伯颜沉思良久,缓缓道:“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代。” 王阳明见他神色严肃,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大事。眼下西北军中太平无事,大家都在抓紧战备。虽说明年要联合花剌子模王国对西域十五国开战的事情还处于绝密状态,朝堂之上三品大员以上的高官才知道内幕,西北军中除伯颜、秦重海以及自己这些鹰扬军人之外,并无别人知道消息。但是军中的紧张气氛还是带动了大家的情绪,所有人都知道近期必定会有作战计划,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向哪里用兵而已。 “我要你抓到潜伏在我军中的一个神秘奸细。” 伯颜语出惊人,王阳明心头一动,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与黑袍那厮率领的胡人四万联军交战之事?”伯颜看着王阳明,缓缓问道。 当然记得。那事情虽然过去许久,但因为那场战役,王阳明被迫与黑袍单独放对,强开八门遁甲以致重伤。这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如此重伤,自然对此念念不忘。 “那一次,我本以为用我自身当诱饵,诱使黑袍出来,然后命秦重海以伏兵设在外围,将黑袍的军马全数消灭。但是,我失败了。”伯颜虽说自己失败,脸上却殊无惭愧神色,当是不以一时胜败为意。 经他提醒,王阳明终于想起,当时战况十分奇怪,原本他们估计精绝人不过一万五千兵马,自己这边四万人无论如何都能将对方尽数吃掉,不想黑袍似乎早就洞悉了伯颜的图谋,居然暗中准备好了四万联军,给伯颜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阳明等人去野人谷救援伯颜的时候,就听他说过,军中出了内奸。此刻想起伯颜当时的那句话,王阳明心头一震,却问道:“大帅早已知道军中出了问题,为什么忍到今天才肯动手?” 伯颜轻轻摇头,眼神有些不快:“并非今日才动手,我早已留心此事。” 上次与胡人联军交战回来之后,伯颜即命斥候营暗中查访奸细,但是搜了一年毫无所获。伯颜心中惊疑,暗道这奸细必定隐藏极深,在西北军中位置极高,因此斥候营居然查不到这人头上。他怕再查下去打草惊蛇,因此就中止了调查。 ; 2 ?后来王阳明跟随张骞一同凿空西域,伯颜奉皇命前往监视保护,临走之前珍重嘱托秦重海务必龟缩城中,千万不能出击,所虑的就是秦重海城府不深,被那奸细所利用,弄出什么闪失来。只要龟缩不出,那奸细就无法动作,嘉峪关可保安然无恙。 但是如今天下大战在即,如果这奸细继续隐藏在西北军中,不停为敌人提供消息,事情的后果将不敢想象。别的不说,只要大夏与花剌子模联手作战的计划被那奸细得知了泄露出去,西域十五国势必立刻变成铁板一块,到时想要再各个击破,就难如登天了。因此伯颜决心此刻重启调查,揪出那名奸细。 但是这活儿不能大张旗鼓的干,斥候营既然查不出结果,只能动用别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情。 伯颜选中的力量,就是王阳明。 “你在我西北军中时日较短,人际关系并不复杂,兼且心志坚定,武功高强,由你来做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伯颜看着王阳明,等他回应。 王阳明心知伯颜这也是迫不得已,原来他已经不相信整个西北军中的其他人,只能依靠自己了。他认真地点点头,复又问道:“范围?” 西北军少说五万人,其中个个都有当奸细的可能,如果不给个范围,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正四品以上。”伯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 正四品?王阳明心中一惊,整个西北军中做到正四品以上官职的不过寥寥十几人,这些人都是西北军的高级长官,即便放在整个大夏也是高官,怎么会出了奸细? 伯颜见他似乎不相信,只好耐心解释。正四品以下的军官,斥候营想要查十分方便,对方根本无从遁形。但是斥候营查了一年居然查不出任何东西,证明这人必定身份极高,以斥候营的能耐也无法调阅他的全部来往资料。 “时间?”王阳明再次发问。 “两个月以内。” 王阳明点点头,对伯颜行了个军礼,再不说话,转身退下。 伯颜见他远去,缓缓坐下,良久之后面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孩子,初见时还是个飞扬跳脱的性子,如今已经这样沉稳,真是难得。” 王阳明有些郁闷。 原本想的是当兵打仗,加官进爵,不想半道接了一个当纠察队的活儿,这跟自己的主线任务不符合啊。 他可没有抓奸细的本事。这种事情,从来没干过,一点经验没有。 但是伯颜的交代就是任务,而且伯颜如此信任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呢? 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直到回了自己房中仍在思索。他想的太沉入,连有人敲门都没发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阳明哥哥你在屋里啊,为何不开门?” 王阳明被话语惊醒,忙抬头看,却是碧落来了。他收了心思,起身笑道:“想事情想的太专注了,你怎么来了?” 碧落掩口微笑:“阳明哥哥也有神思不属的时候,真是想不到呢。” 查奸细这种事情,务必要保密才好。王阳明心想此事与碧落无关,还是不要告诉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却听碧落道:“我想去城外走走,哥哥要不要同去?” 原来自从长安回到嘉峪关后,碧落闲来无事,这两天憋得气闷了,想约着王阳明一同出城逛逛。王阳明心中有事,本不想答应,转念一想伯颜给了两个月的期限,自己也不必急在一时,陪碧落出去散心也好。 他点头答应,碧落心头一喜,忙道:“如此我赶紧去勤务营那边申请出城权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阳明被她一句话点醒,兴奋地叫了一声。碧落不明所以,奇怪地看着他。 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嘉峪关中所有军人,如果要出城门,必须有后勤营颁发的出城许可才行。这出城许可是要交给守城士兵作为记录备案的。那个奸细,势必要给胡人那边传递消息,那他肯定要定期出城,只要去守城士兵那里查阅出城记录,肯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王阳明难掩心中兴奋,对碧落道:“今天不出城了,咱们去玩点新鲜的!”拉着碧落的手就往嘉峪关城门去。 碧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被他拉着手一路疾走,心中隐隐有些兴奋,才懒的管王阳明要干什么,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干什么都行。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城门,守城士兵认识王阳明,知道他是军中高官,伯颜眼前的红人,忙起立向他见礼。 王阳明摆摆手道:“小哥不用客气,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说明来意,守城士兵为难道:“出城记录是机密文件,往常需要查阅的话,得有后勤营总管的批准才行。” 王阳明眉头一皱,心想原本后勤营总管是庄聚贤,后来这家伙因为构陷自己被贬黜了,现在的后勤营总管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肯定也不认识,伯颜又交代自己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自己不能去求他批准。 他眼珠子一转,对守城士兵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也曾经是后勤营的副总管,你就借我看看,保证就在这里看,又不带走,你怕什么。” 那士兵见王阳明如此说,心中揣度王阳明是伯颜眼前的红人,更有传闻说他现在在皇帝面前都风头甚健,倘若自己得罪了他,那是万万没有好果子吃的。但是职责在身,还是有些为难,正在踟蹰不定,又听王阳明道:“我看你骨骼清奇,想不想来我鹰扬军中任职啊?” 士兵眼睛一亮,鹰扬军如今是西北军中的王牌军队,进入鹰扬军就意味着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他本是西北军中最不起眼的守城士兵,论编制属于后勤营,如无意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陡然看到王阳明抛出的橄榄枝,哪里还有犹豫,忙将王阳明拉到一边,赔笑道:“王将军尽管看就是,但万不可将其中信息泄露出去。” 王阳明自然答应,就在守城士兵歇脚用的桌椅上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记录本,展开详细翻查。 碧落见王阳明看的认真,不好打扰,就在旁边陪着。那士兵早听说王阳明身边有一名侍女,长得漂亮不说,还是一个兼懂十六种语言的大天才,皇帝钦封的乐正,料想便是这位了。有心攀谈,却又不敢放肆。 碧落闲来无事,倒主动与那小兵说话。小兵受宠若惊,有问必答,倒把碧落搞的有些不好意思。那小兵见碧落虽然是王阳明将军的侍女,但对自己十分和善,心中感动,更是着意殷勤。 约莫一个时辰,王阳明看完了一年以来所有进出城的记录,眉头紧锁,有些想不明白。 这一年来,所有人的进出,居然没有任何问题。 每一个人都有正当理由出城,每一次出城都经查验没有问题。这就奇怪了。 难道那奸细根本没出过城? 可是待在城中,如何能够向胡人传递消息呢? 碧落见他神色茫然,小心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王阳明听她说话,不自觉地问道:“不见面的话,怎么传递消息呢?” 碧落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然而还是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飞鸽传书,烽火传讯,都可以啊。” 王阳明啊地一声,顷刻回神,定定地看着碧落,下一刻,嘴角绽出一朵微笑,一把将碧落的手握住,哈哈笑道:“好妹子,亲妹子,你这脑子太好使了!” 碧落不知道王阳明何故如此兴奋,但是被他紧紧握着小手,一颗小心脏扑扑乱跳,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王阳明拉着碧落向那守城士兵告别,想起自己先前曾经应承过他要让他进鹰扬军,于是写了一封便函,请他持此函去找顾惜风报到。那小兵见王阳明居然真的将自己纳入了鹰扬军,喜不自胜,对王阳明是千恩万谢。 王阳明心想,等你见识了我鹰扬军魔鬼般的训练方法,到时只怕吓的屁滚尿流,卷铺盖就要走。但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是你自己不行。 二人走回城中,碧落见王阳明似乎是在做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不欲耽误他,对他道:“阳明哥哥你先忙去吧,我等你忙完了再来找你。” 王阳明见她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明显还是想跟随着他,忙道:“我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伯颜大帅叮嘱我这事情要保密,就是对你也不能说。所以请你见谅,但是你呆在我身边也不碍事,只是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是什么事情。” 碧落点头答应,只是默默跟随。二人一路走到斥候营中,王阳明叫来主事,说要检查信鸽的饲养情况。 ; 3 ?他被碧落点醒,顿时明白军中那神秘奸细如果要跟胡人通报信息,未必要亲自去传话,只要用信鸽或烽火传讯,就可以将消息传递出去。但是烽火太扎眼,这人必定不会使用,而信鸽十分隐蔽,想必他是用信鸽来传递消息,因此来到斥候营中查看信鸽情况。 那主事见王阳明亲至,不敢怠慢,忙引他前去观察。王阳明见这西北军中养了近百只信鸽,都在笼中安静吃食,问道:“这些信鸽都归斥候营所用吗?军中长官有没有权力使用信鸽?” 那主事如实答道:“信鸽基本为斥候营传递消息使用,但部分军官如有特殊需要,经斥候营主管审批之后可以使用,用毕要尽快归还,还要书面说明使用目的备查。” 王阳明点点头,心想如此说来那奸细无法使用斥候营的信鸽。倘若他敢使用,那势必会落入斥候营的掌握。他见这些信鸽的翅膀上都打上了奇怪的编号,奇道:“这些编号是什么?” 主事笑道:“这是密码,代表的是信鸽的编号,这些密码的破译方式只有我斥候营的机要员才知道。通过编号就可以确认这只信鸽是否我斥候营所有,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王阳明心中已有成算,向那主事谢过,就与碧落一同离开。 既然不敢用斥候营的信鸽,那么肯定是用自己私自驯养的信鸽了。 二人回到房中,王阳明却爬上屋顶,看着天空沉默不语。 碧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又得他明言在先,不得相询,只得默默相陪。 王阳明看了会天空,忽然对碧落道:“你内功修习如何了?” 碧落见他相问,忙道:“已经到达二品的巅峰,不日将突破三品。” 王阳明心中默算,碧落修习武功时日尚短,如今已到二品巅峰,说来并不算慢。他自腰间抽出一样物事,伸到碧落面前:“送你!” 碧落见那东西软绵绵的缠在腰间,以为是王阳明的束带,心道你送我条腰带干什么。正在疑惑,却见王阳明忽然将那软软的带子一抖,只听得一阵破空之声,那带子仿佛毒蛇吐信一般,忽然伸得笔直,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竟成了一柄长剑! 碧落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王阳明嘿嘿一乐,笑道:“绕指柔剑,好东西呢!” 碧落满心欢喜地将剑接了过来,轻轻抚摸,爱不释手。脸上泛过一丝羞红,心道原来你心里这么在意我。 当日碧落开始修习武功之时,曾对王阳明说要用梅花针当作兵器,王阳明坚决不允,答应等回到长安之后送她一把剑。后来王阳明没再提这事儿,碧落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也没有问他,不想他早就准备好了这把绕指柔剑,今天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绕指柔软剑,熟精铁打造,因为铁质至纯,所以十分柔软,但是只要内力稍加灌注,剑身立刻变得坚韧,是十分神奇的兵器。此剑携带方便,可束于腰间,同时诡异难防,实在是刺杀、暗杀、偷袭的利器。 王阳明回到长安后,自己忙于特训,就嘱托曹沾代为寻找,在长安顶级的铁匠铺中寻得此剑,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下,一直带在身边,想给碧落一个惊喜。 碧落把玩一阵软剑,就将其束在腰间,王阳明虽然跟她聊天,但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天空。碧落心中好奇,问道:“哥哥你到底在看什么?” 王阳明答道:“看鸽子啊。” 原来西北荒漠中并无野鸽,只要有鸽子飞过,必定是信鸽无疑。王阳明早就开了天眼通,目力可及三百尺远近,看着天空中飞过的信鸽,只要有一只翅膀上没有斥候营的特殊标记,就可断定这必定不是西北军营中的信鸽,那八成就是那奸细所使用的信鸽了。 只是哪那么容易就让他找到,那奸细或许十天半月甚至两三个月才向外传递一次消息。王阳明只怕把眼睛看瞎了,也没法找到那只鸽子。 除此之外,他也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碧落不知他好好的为什么要看鸽子,但是料想他必有深意,又不敢多问,只好不打扰他,由他静静看去。她自己则在一边默默相陪,心想这样安静的时光,真想一直过下去才好。 两人在屋顶静坐了一个下午,一无所获,王阳明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跟碧落下来。打发碧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他则在屋中打坐,修习九阳神功。 练习半晌,成效微乎其微,内力到达八品境界固然可喜,但是八品与九品之间的差距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望不见那一道门槛。 武功至于此地,仿佛登泰山而小天下,本应有悠然自得之感,但是九品就仿佛天下第一高峰珠穆朗玛,泰山再高,不过凌云,珠穆朗玛却是高插天际,遥不可及。 但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想起伯颜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心中有些沮丧,忽然想起自己识海中还住着俩房客,这俩都是老怪物级别,自己为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甫一动念,识海中便已经有回应,听老子道:“你精神力远超普通人,为何不借用精神力来探查此事?” 王阳明不知所谓,他虽然知道自己经散宜生特训,锤炼出了相当深厚的精神力,却一直没明白精神力究竟有何妙用。 却听得另一个声音发话,正是吴己辛:“这小子太笨,空有宝山而不知索取。” 王阳明听吴己辛说话虽然冷嘲热讽,但明显他也知道精神力对于此事有巨大帮助,也顾不上别的,赶忙向两位老人求教。 老子道:“我只知精神力有很多妙用,料想能帮到你,但我不善武道修行,具体如何运用精神力我并不了解,你还是得向吴己辛求教才是。” 吴己辛懒散道:“精神力的使用是非常高深的法门,就算他能有这个本事,我又为何要教他?他又不是我徒弟。” 王阳明在心中没好气道:“你生前好歹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 吴己辛不知道他为何要嘲笑自己,奇怪道:“我怎么不负责任了?” 王阳明心想请将不如激将,干脆大胆道:“如果不是你进入我的识海,我将你从后山的禁制中带出来,你就要在里面再过上不知多少岁月,最后归于消亡。现在你居住在我的识海之中,难道不应该对我感恩么?” 吴己辛没有说话,王阳明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复又说道:“即便不感激我,你住在我识海中,我问你收些房租,不也是应该?你就教我如何运用精神力的法门,算是抵些房租好了。” 吴己辛却淡淡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岁数,居然对我用这等浅薄的激将之法。” 王阳明一拍脑门,忘记了自己不论想何事,这两人在自己识海之中,都能洞悉自己的想法。所谓激将之法,真是可笑了。 却听吴己辛说道:“不过也罢,你一个八品的小娃娃,我教你不过举手之劳。看在你为我提供容身之所的份上,我就教一教你。” 王阳明大喜过望,赶忙凝神细听。吴己辛缓缓念诵了一篇口诀,王阳明心领神会,喜得抓耳挠腮,原来精神力居然真的可以这么用!他按照吴己辛所说的方法,潜心静气,内视识海,渐渐看到识海中一股淡青色的气流盘旋环绕,生生不息。 这就是精神力么? 下一刻,他调动这股气流缓缓上升,脱离了自己的天灵,慢慢发散到空气中去,向四面八方缓缓蔓延。 那精神力虽然看着像一股气流,实则是一股精纯的能量,随着这股能量的离体,王阳明觉得识海中一空,同时这股能量向四周迅速发散,渐渐离开了他所在的屋子,向整个嘉峪关中弥漫开来。 虽然闭着眼睛,他的脑海中却渐渐浮现出一幕庞大的画面来。这画面以他为中心,向四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铺展开去,居然是他的房屋四周情况! 而且这画面比之肉眼看到的还要精细许多,连草丛中的飞蚊、地面上的沙粒都看的清清楚楚。同时脑中传来了虫鸣鸟叫,风声呼啸。 王阳明大乐,暗道这精神力的用法真的是太玄妙了。 精神力发散出去约莫百尺远近,终于再难扩散,王阳明心知这是自己的精神力目前所能做到的最大范围。几息之后,这范围开始慢慢缩小,他心中好奇,却听得吴己辛说道:“以精神力探查四周,精神力是会迅速消耗的,一旦精神力耗尽你还不收手,你就会变成一个傻子。” ; 4 ?王阳明闻言,赶忙将精神力悉数收回。缓缓睁开眼睛,脑中有些轻微眩晕,料想这是精神力有所消耗的缘故。 他在识海中对吴己辛道一声谢,却又问道:“这等精神力探查的法门,我之前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料想是十分高深的功夫。吴先生为何会使?这究竟是什么门道?” 吴己辛淡淡道:“我于天下诸般绝学都有涉猎,这法子虽然难得,却也称不上旷世绝学。只要精神力修炼达到一定境界,都可以运使,那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了。名号么,你若想知道,告诉你也不妨,这法门叫做神明之眼。” 神明之眼?想到之前看到的画面,王阳明心想这名字起的还真是贴切。除了神明,谁能拥有这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力? 既然已经学会利用精神力,伯颜所交代的那件事情他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但他并不着急,先去吃饭,养足了气力,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才爬上城中一座高塔。 这塔是嘉峪关中至高点,原是一座水塔,用来储存清水以备战需,后来西北军以开山掘海之力,挖了一道运河,将临近一条河流的水引入城中,从此城中水源不缺,这水塔渐渐失去用途,就此荒置。 王阳明登上塔顶,盘膝坐好,运起吴己辛所教的神明之眼,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若一线,缓缓地向天空之中伸去。他要探查这嘉峪关上空所有飞过的鸟类的痕迹。但是精神力毕竟有限,因此跑到这制高点来,试图省些力气。 精神力渐渐升入高空,到达约莫一百尺上下,终于无法再次上升,他将精神力缓缓扩散开来,覆盖了周围五十尺的天空,心想鸽子不是雄鹰,一般来说也飞不过一百尺高,只要有鸽子从这天空中经过,自己势必能够看到。 一边缓缓操控精神力,一边运起九阳神功和穴道吸气之法,慢慢修习。 运功一夜,功力稍涨,精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虽然查获了几只鸽子,却都是嘉峪关中斥候营所养的信鸽,居然没看到一只不同寻常的鸽子。看来那奸细今夜并未与胡人有所交流。 他并不气馁,缓缓地收回了精神力,觉得头晕脑胀,看来这精神力的消耗比之体力和内力的消耗又有不同,后二者导致的是身体的疲劳,这精神力导致的却是精神的疲劳,另有一番痛苦。 如果为了查这个奸细把自己的精神力消耗殆尽,变成了一个傻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此想着,他起身回去休息。却听得脑海中老子笑道:“小子杞人忧天。精神力无时无刻不在缓缓恢复,而且使用的越多,每次恢复的量也就越多,长久下来你的精神力会越来越多,只要不一次性耗尽,就终归会越来越强大。” 王阳明闻言心喜,心道原来精神力是这么锻炼的。虽然不知道这精神力在战斗中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但是多学东西毕竟是好的。 一连一个多月,王阳明每晚都来这水塔之上施展神明之眼,试图找到什么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但是意外的,他的精神力居然暴涨了一倍,所能侦查的范围比之最开始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心想老子的话果然是真的,自己每日拼命压榨精神力,居然让它迅速壮大起来。 他全心悬着这件事情,丝毫没有关心别的。直到一日隔壁的屋子传来长啸之声,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很久都没见过碧落。而隔壁的那间屋子,不就是碧落住的地方么? 难道她又破境了? 碧落果然破境了,她知道王阳明在忙,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但她万不敢打扰。专心于修行王振所传的葵花宝典,居然进展迅速,终于被她突破三品。 王阳明推门而入,碧落长啸已毕,正在盘坐调息,听得声音,睁开眼来,见是他,赶忙起身,笑道:“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你忙的事情有结果了?” 王阳明摇摇头,心想哪有那么顺利。转而问道:“你已经突破三品了?” 碧落含笑点头,眉宇中有些得色。王阳明见她欢喜,内心也十分欣慰。他见碧落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咱俩比划比划,让我看看你的修炼进境如何?” 碧落却摇摇头:“你是八品,我不过三品,我才不要自讨没趣。” 王阳明哪里容她反抗,一把将她拉到院子里,站定说道:“如果碰上比你实力高强的敌人,你也不敢与他交手么?没有这样的道理。来来来,比划比划。” 碧落听他如此说,想起之前碰到的那个百毒门门主蝎大人,那人实力高深莫测,自己如果有一天再碰到他,难道就要束手待毙?她心知王阳明说的有理,再不推辞,自腰间抽出绕指柔剑,摆了个起手式,笑道:“阳明哥哥,快拔剑。” 王阳明的藏锋重剑出手必有杀伤,哪里能对这小姑娘使用。虽有风林火山刀在身,但是他只会一套火贪刀法,霸道异常,万一失手就会给碧落造成重伤。他也不取兵器,反而将藏锋剑和风林火山刀都扔在一边,道:“我不用兵器,就空手和你打过,但你万不可小瞧我,我的拳头可是重的很。” 碧落见他不肯用兵器,虽然知道他是怕误伤自己,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心想万不能让哥哥你小瞧了,当下运足气力,展开软剑就向王阳明攻来。 王阳明见她气力虽然谈不上雄浑,但内力发动之下,步法快绝,居然隐隐有些瞻之在前、呼之在后的味道,加上她所用剑法是苏沐所教的太乙分光剑,更显得身法飘忽,难以琢磨。心道这大内太监所练的葵花宝典还真是有些门道。 但他已是身经百战的八品高手,对这等小小伎俩哪里会放在眼里,碧落软剑已到了身前,王阳明仍旧毫无所动。碧落不知王阳明为何不出手,以为他分神了,待长剑即将刺入他体内,才慌了起来,毛手毛脚地想要将剑势收回,然而已经来不及。那剑尖眼见就要在王阳明的身上刺出一个窟窿。 便在这时,王阳明鼓励般地对碧落绽出一个微笑,却忽然右手微抬,轻轻地在她的剑锋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恰到好处,偏偏弹在碧落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她只觉一股大力自剑上传来,那剑本就是柔韧的,被这股力道所迫,居然弯成了个半圆。剑上力道太大,令她险些拿捏不住。 碧落赶忙加力,剑身受她内力所激,咻地一声复又转笔直,这才没有脱手,她持剑在前,娇呼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分神了,原来你根本没把我的剑招放在眼里……” 王阳明微笑道:“你可尽出全力,不要留手。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伤不了我的。” 碧落这才放下心来,稳了稳心神,复又揉身之上。这一次全力施为,太乙分光剑配合葵花宝典心法,那剑仿佛眼镜蛇一般,时而昂首吐信,时而盘旋环绕,碧落身形满场游走,竟然将王阳明的周身要害尽数笼罩在霍霍剑光之下。 王阳明不想碧落修行时间尚短,居然练成这样的身手,心中十分安慰。但是碧落剑光虽然唬人,于他这百战之身而言实在是没什么效用,他只静守本心,丝毫不理会碧落的种种诱敌妙招,只在剑锋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之前,以手指在剑锋上轻轻一弹,便将碧落的剑锋远远荡开。更为神奇的是,碧落数次绕到他的身后,想要偷袭,王阳明并不回身,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将碧落的剑锋一次次弹开。这自然是神明之眼的妙用了,碧落在他身后再怎么动作,都无法逃过他的探查。 这场景有些古怪,碧落满场游走,打得自然是好看。王阳明却站在原地以逸待劳,连大幅度的动作都没有,只是时不时用手指轻轻一弹,便让碧落的进攻尽数落空。 碧落心中有些气馁,心道原来二人之间的武道修为真的有天壤之别。但是她实则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见王阳明应对的轻松,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反倒被激发出来。她再次出手,这次剑上所用的已是葵花宝典中最精微的内力。 王阳明待剑身及体,正要伸手去弹开剑锋,忽然觉得这一剑似乎与之前的剑法不同,他手指微弹,感到剑锋之上传来一股极其阴寒刁钻的内力,这内力凝成一线,仿佛一根针一样,居然突破了他九阳神功的护体真气,直直地钻入他的体内。 咦?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感觉那内力一路从手指突破到手臂,所过之处一片酸麻。此时他终于再也不能站立不动,赶忙后跃一丈,碧落见他神色古怪,生怕自己伤了他,赶忙住手,却见王阳明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 5 ?王阳明运起九阳神功,从手臂一路往下到手指,所过之处那股阴寒内力仿佛冰雪遇上骄阳,瞬间被蒸发干净。他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碧落赶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没事吧?是不是我伤了你?” 王阳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奇怪地看着碧落道:“你刚刚用的,是从葵花宝典中学来的内力?” 碧落点点头,说道:“宝典中所载,修习葵花宝典有所小成之后,内力可以凝成一线,无坚不摧,无刚不破,最善于出其不意制造杀伤。” 王阳明暗暗点头,心道无怪乎王振曾经劝说碧落用梅花针当武器,如此阴寒细腻的内力,如果能与梅花针相配,自然是更增威力。只是这内力,自己真的觉得好生眼熟。 他想起那内力在自己体内引起的酸麻之感,一瞬间心有所悟,脱口而出道:“苦因针!” 碧落虽然未曾与黑袍或者黑袍的手下交战,但也知道黑袍有一门阴毒的功夫叫做苦因针,专能封人内力。眼见王阳明突然说出这名字来,惴惴道:“哥哥是说这葵花宝典与苦因针很像?碧落不练了就是。”她说不练就不练,竟然没有丝毫舍不得。 王阳明沉思一会儿,却又摇头,心中暗道不对,苦因针针对的是人体的经脉,因此对自己无效。但是碧落方才所用的内力明明对自己都是有效的,那内力所伤害的不是经脉,而是人的肌肉骨骼。如此说来这内力比之苦因针威力更大。只是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东方不败是千余年前的人物,她自创的葵花宝典应该比黑袍的苦因针历史更加悠久才对,料想跟黑袍没什么关系。 想通此节,他才放下心来,安慰碧落:“没事,只是有些形似而已。料想这葵花宝典跟苦因针并没有什么关系。” 碧落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王阳明见她仍旧有些惴惴,忙道:“碧落你很厉害啊,居然连我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碧落无心听他夸奖,只问他:“这武功到底能练还是不能练?” 王阳明道:“葵花宝典这么厉害的武功,当然是练得。等你把这武功尽数学会了,只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是啊,倘若对敌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将深厚的内力凝成一线,又有谁能阻挡碧落的进攻?葵花宝典,他在心中暗暗私忖,这门武功当真称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单打独斗的功夫。那东方不败自创葵花宝典,她自己肯定已经练到至高境界,她号称前朝第一高手,看来果然是名下无虚。只怕以散宜生的实力,想要跟她单打独斗获胜,也是难能吧。 与碧落说了一阵,他告辞回了自己房中,却听得识海中传来吴己辛的声音:“东方不败,原来她的武功在世间还有传人。” 王阳明好奇心大起,问道:“吴先生也知道东方不败?” 吴己辛浩然长叹,缓缓道:“我与她交手数次,自然是认得她的。” 哦?自从认识吴己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认识某人。王阳明暗自盘算,东方不败是前朝某位皇帝的妃子,据说她生活的年代离现在足有一千年,吴己辛既然是与东方不败同时代的人物,证明他也生活在一千年以前。 千年怨鬼啊…… 想到自己脑海里面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不由得有些悚然。转念一想又心平气和了,老子他老人家都活了三千多年了,这个一千年的怨鬼又算的什么。 却听见吴己辛在识海里面冷道:“以后再敢用千年怨鬼来称呼我,我就在你的识海里面翻江倒海,让你变成个白痴。” 哎呀,又忘记了这家伙能洞悉自己所有的想法。 王阳明赶忙收敛心神,对吴己辛赔笑道:“先生别生气,有时候这想法不受我控制。我只是好奇,先生与东方不败是怎么认识的?” 良久没有回应,半晌才听得吴己辛道:“她是正道魁首,我是邪道至尊,那又有什么好认识的。正道人都说她是天下第一高手,我心中不服,就去找她比划了几下。” 王阳明难以抑制一颗八卦的灵魂,忙问道:“谁赢了?” 吴己辛淡淡道:“比了三场,互有胜负。” 王阳明悚然而惊,心道东方不败这样的高手,居然跟这吴己辛打个平手,看来这吴己辛必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是自己从未听说前朝有个名字叫做吴己辛的高手,看来这名字是假名无疑。 吴己辛却懒的理会他的想法,似乎想起了无数往事,淡淡道:“后来我创出了一门新功夫,料定她必然不是我对手,想要再去找她比划,她却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听这意思,明显不是老死,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会非正常死亡? “天下第一,未必便永远不死。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王阳明数次相问,吴己辛却只是不答。王阳明心道看来这老人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其中故事的了,遥想东方不败的风姿,居然离奇死亡,这其中必然是个精彩无比的故事,可惜自己无法得知了。 他却复又想起一事,问道:“先生说自己创出一门功夫,必然能将东方不败打败,不知道先生想出的是什么功夫,这般厉害?”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应:“我这门功夫,发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叫做天下溪流功。你若想学,就先跟你现在的师父断了关系,然后对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便将这门天下第一奇功教给你,让你在三年之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天下溪流功! 王阳明心头大震,想起之前做的怪梦里反复听到的那句话:五老峰下埋骨地,天下溪流传绝学。 原来真的有天下溪流这门功夫,原来梦里菩萨指引自己前往埋骨之地就是为了让这老人教自己这门功夫! 但是想起梦中观音菩萨那阴侧侧的表情,还有第二次听到的那句话,若无登九品莲台之欲,亦无堕八万地狱之罪,心中立刻生出极大的不安感。 埋骨之地的预言已经成为了现实,天下溪流也已经证明真实存在,说明梦里听到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都有所指。那么九品莲台和八万地狱呢?自己眼下已经八品,虽然离九品还遥遥无期,但是总归早晚都会突破到九品境界的。到时难道就会堕入八万地狱么? 吴己辛见他不回答,只是在反复琢磨那两句话,不耐烦道:“不过就是两句梦里听来的话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这天下溪流功,你到底学不学?” 王阳明被他的话语从沉思中惊醒,思虑半晌,终于缓缓摇头:“不学。” 吴己辛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你不想成为天下第一?” 却听王阳明傲然道:“我早晚都会成为天下第一,何必非要学你的武功。” 吴己辛不再说话,倒是老子呵呵一笑,说道:“知其黑,守其白,为天下溪。” 王阳明知道这是道德经中的话,吴己辛却不明白道德经为何物,自然不知道老子的意思,沉闷道:“什么黑啊白啊的,你这老头就是会弄玄虚,你莫非是个哲学家?” 还真被他猜对了…… 眼见王阳明不肯学自己的武功,吴己辛也懒的再说什么。王阳明却昂首挺胸,心中暗下决心:什么九品八品,莲台地狱,小爷我这一生都是要傲立苍穹的人物,怕你个球!即便真有地狱,我也要像齐天大圣一样,闹你个九幽十类尽除名,四海千山皆拱伏! ; 6 ?他看到了那只鸽子! 在第四十个深夜,他再次到达水塔之上凝心探查,终于在后半夜的万籁俱寂中,发现了那只诡异的鸽子。 它飞的很快,但声音很小,没有其他普通鸽子的咕咕声,甚至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被夜风给盖了过去。这鸽子通体灰色,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体型比普通鸽子小一些,翅膀却比普通鸽子长出一倍,明显是经过特殊培育的种类,目的是尽量减少飞行时产生的声音,降低被人发现的概率。 但它还是逃不过王阳明的探查。 这只鸽子甫一进入王阳明的精神力范围,已经被他知觉,但他没有动手。 因为这是在嘉峪关中,那个奸细刚刚放出这只鸽子没有多久。如果现在动手,倘若对方跟自己一样是个精神力高手,势必顷刻之间就会发现。 所以他没有动手,而是自水塔上一跃而下。 尚未接触地面,他的双腿已经如同螺旋桨一般发动,带着他的身形如同苍龙一般摇头摆尾地向前跑去,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残影。 下一刻,他已到了嘉峪关城门,纵身一跃,凭着胸中一口真气,冲天而起越过了嘉峪关的十丈城墙,继而落地无声,像一颗炮弹一样追着那鸽子而去。 守城士兵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似乎什么东西从风中飘了过去。然而他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眼中掠过一丝惊恐,莫非大晚上见鬼? 当然不是鬼,是乘风蹈海。 王阳明自从学会乘风蹈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用这门轻功干点事情,发现这功夫真是太过神妙,什么刘翔博尔特,早就被他甩在身后,现在他的速度,只有兰博基尼和法拉利才能匹敌。 那鸽子飞的很快,但快不过王阳明。他追出去几十里,见早已进入沙漠,而身后的嘉峪关已经难以望见,这才略略停步,自身后取出了弓箭。 这把弓,已经不是原来那一把。 伯颜善射,铁胎大弓射程千米,在西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阳明自伯颜处学得神弓之术,仿造了一把铁胎弓,却因为铁胎材料难寻,分量不足,射程只有五百米远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阳明自凿空返回之后,便让后勤营帮忙,采集柘木材料,运用复合弓的做法,制成了一具柘木弓。弓身由三层柘木复合缠绕而成,弓弦用十六股精钢拉丝,此弓拉成满月,顺风可射一千五百米远,实为当世第一强弓。 然而弓虽强,对膂力的要求就更高。想要拉开此弓,双臂合力必须在一千五百斤以上,以伯颜如此武功,都难以满足这个要求,也就王阳明这样疯狂锻体,又有乾坤大挪移神功在身的怪胎,才能使用这样的强弓。 神弓破敌,一箭迸发,声音尖锐有如凤鸣,灰鸽应声而落。 王阳明走上前去,将那死鸽拿起,见鸽腿上绑了一张小布条,拆开来看,上面写的是精绝文字,他不懂精绝语,运起火贪内劲,将灰鸽焚烧干净,揣着布条缓步回城。 深夜,伯颜被亲卫兵从梦中叫醒,正在询问是何急事,得知王阳明要见他,立刻下床来,顾不得穿上外袍,即命传唤。王阳明纵身而入,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伯颜见他如此神色,心中已然知晓,笑道:“成了?” “幸不辱命。”他将那布条递上,伯颜通晓西域文字,只看了一眼,便深皱眉头,王阳明见他神色不虞,小心问道:“写的什么?” 布条上只是简短的一句话,然而伯颜念出那句话来,却让王阳明悚然一惊:“明年三月,夏人与花剌子模东西联手,意在十五国。” “如此机密,军中居然有人知晓?” 他的问话正是伯颜心中所想,听伯颜冷哼一声:“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你鹰扬军中人物,就是我和秦重海。” 鹰扬军,不过才成立一年多,其中士兵级别不高,断不会逃过斥候营的侦查。连斥候营都查不出来的,只有伯颜和秦重海了。伯颜自然不会是,那么结论只剩下一个。 两人相视无言,都难掩心中的震惊。 然而下一刻,伯颜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 王阳明不知道伯颜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自己内心却也希望这奸细不会是秦重海。想到秦重海这人虽然粗豪,但是义薄云天,当日见伯颜遭难,他曾经冒着被砍头的危险,调起嘉峪关全部兵马前往相救。而且他与伯颜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如何能是奸细? 但是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 伯颜却没有说话,转身对亲兵交代道:“去请秦副帅来此。” 秦重海睡的正香,突然被人叫醒,顿时十分光火,也不管来人是谁,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待到听说是伯颜传唤,这才赶忙跳起脚来,顾不得穿衣服,就往伯颜这里跑来。 伯颜见他来的甚急,先让他坐下,秦重海见王阳明也在,奇道:“深更半夜的,你俩都不睡觉,在密谋什么?” 不待王阳明答话,伯颜却将那布条放在秦重海面前,秦重海揉着睡眼嘟囔道:“什么玩意儿,鬼画符似的。” 伯颜淡淡道:“王将军截获了一封妄图传给精绝人的警讯,内容是告知对方明年春天我们将联合花剌子模对西域十五国开战。” 听得此言,秦重海满身睡意被吓得干干净净,霍地一下站起来道:“什么玩意儿?” 伯颜用眼神示意他少安毋躁,说道:“我在让王将军帮我查获奸细,此事万分隐秘,你不要声张,当心隔墙有耳。” 秦重海压住心中的震惊神色,这才缓缓坐下,心有余悸道:“幸亏王阳明截住了这封信,不然我大夏整个计划都要受影响了。” 伯颜将情况说明,秦重海眉头深皱,看着伯颜道:“大帅不会怀疑我老秦吧?” 伯颜微微摇头,说道:“胡人虽然称不上狡诈,也不会是傻子,挑中你这样一个没城府的人做间谍,不出一月就会暴露。” 虽然被伯颜讽刺了一顿,秦重海还是如释重负。他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糊涂,如果伯颜怀疑自己,就不会深夜叫自己来这里了,以伯颜的雷霆手段,肯定是先把自己捆了再说。 伯颜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缓缓道:“我只想问你,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你还告诉了谁。” 秦重海知道兹事体大,万万不敢怠慢,但是凝神去想,却想不起来自己跟谁说过这事情。他虽然粗豪,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朝廷的绝密,自己怎么敢轻易说给别人知道。 伯颜见他想不起来,也不催他,只与王阳明慢慢品茶。 半晌,秦重海忽然一惊,说道:“某一日,我与徐将军闲谈,谈到后来迷迷糊糊的,已经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伯颜神色一变,哼道:“什么闲谈!你又喝大酒去了吧!” 秦重海老脸一红,心道伯颜老弟还是那么长驱直入,丝毫不在王阳明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只好如实坦白。原来几日前他赌瘾犯了,但是伯颜已经回到军中,他不敢再去军中聚赌,只好偷偷跑到嘉峪关城中的赌坊过过瘾。不想当日手风不顺,输进去几百两银子。 秦重海此人脾气火爆,然而赌品极好,既然确实是输了,当即把全身家当都拿出来赔钱,但仍是不够。恰在这时,赌坊门口有人经过,秦重海一看是老相识,大喜过望,忙把那人拉住,问他借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峪关中仅次于伯颜和秦重海的三把手,从三品将军徐海。徐海跟秦重海是老交情,当下给他付清了欠款,见秦重海心情郁闷,还拉他回自己家中喝酒聊天,二人酩酊大醉喝到后半夜,中间说了些什么话,秦重海已经想不起来。 伯颜气急,恨声道:“我常劝你,戒酒戒赌,你不听我的,终至酿成大祸。” 秦重海理亏,不敢跟他犟嘴,却只是说道:“徐海这人在咱们西北军中也有十多年了,战功卓著,手下杀了无数胡人,而且他的生身父母就是丧生在胡人手下,他怎么可能是胡人的奸细?” 王阳明在一旁听得迷糊,他与徐海并不相熟,只知道他是西北军中地位甚高的重臣,只是此人一向低调,并不如何出面,所以王阳明对他知之甚少。但也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徐海的父母当年都是被胡人军队所杀,因此他才投军报效大夏,在战场上英勇杀敌,还为此多次负伤。 伯颜缓缓摇头,神色看不出喜怒,慢慢说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无论怎样怪异,都是唯一的真相。” ; 7 ?秦重海见伯颜无悲无喜,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办。在两位军中大佬面前,王阳明也不敢造次,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静待伯颜决断。 伯颜缓缓站起,走了几步,复又坐下。然而马上又站起,慢慢踱步。走了十几步,才缓缓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 几日以后,嘉峪关南线夏兵在巡逻时与菇羌国北线士兵产生误会,两国士兵擦枪走火,打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各有损伤。不日嘉峪关中传下军令,言明大夏明年开春将与菇羌交战,命各营将士加紧操练,万勿懈怠。西北军针对精绝人的防线向东退缩一百里,针对菇羌人的防线却向南推进一百里。 一时间精绝国内疑声一片,不知道大夏军队为何突然转向,莫非真的是因为前几日与菇羌人的擦枪走火导致夏人整个战略目标都改变了?菇羌国内则朝野震动,派出高级别使臣前往嘉峪关中面见伯颜,陈述利害,并且诚恳道歉,试图缓和两军关系,却被伯颜来了个闭门不见。秦重海代为接待,不知道那使臣如何惹恼了秦重海,被他一顿棍棒打出门去,恨恨回国禀报去了。 军中既然已经下令,西北军将士纷纷投入紧张的战备之中,王阳明也回到鹰扬军中亲自主持操练工作。见一月以来,这些新兵在两个老兵为一组的配置下训练得还算顺利,个个都有了些许沉默如狼的气质,心中有些宽慰。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发生了,这些分别操练的士兵,当会合在一起的时候,不能完美地协作。 原来既然是老兵分头带新兵,老兵的气质就难免对新兵造成巨大的影响。比如顾惜风和熊罴带的兵,个个战阵之中严谨细致,一旦脱离战阵则满口脏话,兵油子一个;苏沐和沈青黛的兵则温文尔雅,看着就不像虎狼之师;秀吉和萧十一带出的兵,个个阴险狡诈,善于思考,却又不像堂堂正正之师,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新兵会合到鹰扬军这个大阵营的时候,这种问题就凸显了出来。王阳明的本意,是要五千人操演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鸳鸯阵出来,但是鸳鸯阵最是精妙繁复,要求众人必须摒弃各自的性格,融入到这个阵法中完美地做好自己的分工,王阳明所带的老兵虽然性格不一,然而在他无上权威之下自然愿意配合他的军令调动。这些新兵一则不习惯,二则不服气,因此这鸳鸯阵的操演始终不能成功。 不习惯,那就慢慢习惯。不服气,就打到你服气为止。 王阳明再次设下军令状,但凡军中有任何人对他的命令不满,可以随时向他挑战,一旦能战胜他,就可以免除任何训练,照拿兵饷。 那些老兵一个个地像看笑话一样地看着新兵,期待他们赶紧向王阳明出手,自己好有好戏可看。初时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兵确实一波又一波地向王阳明发起了挑战。但是经过一番惨痛的教训之后,大家终于认清了现实:眼前这个不过三年时间就从七品校尉做到从四品怀化中郎将的人物,实实在在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不听他的话,在鹰扬军中简直是没有立足之地。 降服了一大批人,却有十几个始终既不向他挑战,也不服他管教。 王阳明暗中查问,才知道这十几个正是当时伯颜跟自己说的御武四家派来的年轻弟子。他们既不公然反抗,又不完全听命,搞的王阳明好不郁闷,却又不能用强。 因为这些人都有军职在身,其中最高的已经做到正五品上,只比他略略低一级。从来没打过仗却有军职在身,自然是皇恩浩荡的缘故。有皇上在背后撑腰,王阳明如何敢轻易动这些人。只好放着不管,想着等他们见识了战场的残酷,再让他们明白军队就是一盘棋的道理吧。 过得月余,精绝人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精绝的骑兵,而是精绝军方的特使。人数很少,只有三人,目的也很简单,就想来要一句准话,大夏如今瞄准了菇羌,似乎战略重心发生了转移,那么对于精绝,到底是什么态度。 这一次伯颜倒是亲自出面,好好招待了精绝人,临走前还送了他们大批财宝,命他们回去转交国内九长老(原本是十长老,后来被王阳明给射杀了一个,国中本想推举新人出来重新凑满十长老,那九个自然觉得分权的越少越好,所以集体拒绝了。)没过几日,精绝前线守军忽然后撤了三十里,偃旗息鼓,明显是向大夏示好。 眼见大夏与精绝关系已经缓和,菇羌这边却是沸腾了。菇羌国力孱弱,本来北面被精绝虎视眈眈,东面被大夏垂涎,西面和南面也都有强敌环伺,一直处于夹缝中生存,如今大夏与精绝似乎达成一致,而且大夏言明即将对它开战,嗟尔小国,绝对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但是蝼蚁尚且偷生,菇羌又怎么会放弃生存的希望。他们派出使臣四下联合周边国家,试图换取他们的支持,但是收效甚微。周边各国都想着等大夏打你的时候,我们也来分一杯羹,何必现在跟着你趟这趟浑水。菇羌眼见求援没戏,反而起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在国内普遍征兵,于三个月内拼凑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只待大夏攻来之时,举全国之力反抗,虽然明知是鸡蛋碰石头,却也要死磕到底。 就这样在波诡云谲的局势中静待了半年,新年到了。 自从穿越以后,王阳明倒是也经历了几次过年,然而时候不巧,那几次他都在行军之中,没有体会到过年的气氛。这次他身在嘉峪关中,虽然一直忙于战备,但过年即便在军人们的生活中也是了不得的大事,丝毫没有含糊。 这里的年味儿,真的很浓。 大概这个世界中的人对于老祖宗留下的传统仍旧十分重视,讲究敬天法祖,不敢稍有懈怠。距离年关还有半月,嘉峪关中已经开始家家张灯结彩,户户采买年货,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早早地将那股子节日的味道氤氲起来。 春节是大夏最古老的节日,也是全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民间传承了很多风俗习惯。首先是要扫尘,所谓“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家家户户都开始大扫除,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王阳明所住的房屋虽小,打扫起来却也费了一番功夫,好在有碧落帮忙,这丫头心思细腻,一应家务事都由她承担,让王阳明省力不少。 贴春联、挂年画这两种前世盛行的过年习俗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也存在着。年画自然有卖,春联却要自己写。王阳明那狗爬字是见不得人的,他厚着脸皮去找伯颜,伯颜见他态度倒也诚恳,大手一挥给他写了一副对联,写的是“气破八品天下少有,道存九阳古今绝无”,横批“少年英侠”,字迹雄浑有力,几欲破纸而出,明显是夸奖之言,让王阳明臭屁了好久。 大夏以农业为立国之本,自然崇尚民以食为天的治民理念。临近新年,人们主要的心思就在吃上。别的吃食王阳明倒也不以为意,唯独对饺子钟情至深。想起前世过年,自己在瑟瑟寒风中刨食,闻着别人家中传出的阵阵饺子香味儿,只能暗暗吞下口水,猛力打自己一巴掌来缓解饥饿。 如今自然不必再受这份儿苦。碧落天天给他包饺子,让他吃了个脑满肠肥。说起这饺子来,还有一个历史故事。前朝之初,人们的生活还很贫穷,冬天寒冷,很多人被冻出一身冻疮,尤其容易冻伤的是耳朵,十个人中往往有九个要被冻出一耳朵脓疮来。后来有个医生,见百姓受冻疮之苦,发明了饺子这种食物,内有馅儿,外有皮,下水煮后热气腾腾,吃一碗全身寒气尽消。因为这东西长得像耳朵,所以被叫做饺耳,后来慢慢被称为饺子。 吃一碗饺子,放一挂鞭炮,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雪地中玩闹,放眼望去家家都是喜庆的红色,这样的日子令王阳明心醉不已。前世的那个社会,人们慢慢爱上过圣诞节、复活节这样的西方节日,却遗弃了老祖宗留下的春节、端午节。这一世的年味儿让他深深地觉得,还是这样的怀旧味道好。 这一日正是除夕,王阳明和碧落早早地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家宴,准备叫国子监一众和顾惜风、熊罴过来一起欢聚,两人忙碌到晚间,终于将这晚宴准备得像模像样。嘉峪关虽然军应充足,不能说资源匮乏,但是多吃肉食,此时又是寒冬,蔬菜只有从陕西运过来的大白菜和小白菜,没有其他的东西,碧落为了不使菜色看着单调,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将两种白菜又是蒸,又是煮,又是加油炒,又是和面炸,居然弄出来八碗八碟。 ; 8 ?晚间苏沐等人尽皆到了,几人合力放了挂一千响的鞭炮,期许着炸尽明年一切晦气,正要开吃,忽然有人敲门。 王阳明心中纳闷,想着这大过年的,军中诸人离家近的自然回家团聚,离家远的也都各自扎堆抱团,谁会在这个时候登门造访? 他忙去开门,见到敲门那人却大大地咦了一声,居然是伯颜来了。 伯颜见众人正要开吃,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来凑个热闹。” 几人慌忙搬椅子给他,请他坐了上首。伯颜缓缓坐下,顾惜风坐他下首,恭敬地给他斟了一杯酒,伯颜举起杯来,目光扫射全场,说道:“今日辞旧迎新,各位请饮此杯,预祝大家新年一切安好,祝圣上龙体康健,祝我大夏国泰民安,祝我西北军明年旗开得胜!” 众人纷纷饮酒,唯有王阳明曾发誓再也不喝酒,因此以清茶代替。 饮罢吃了一番,伯颜却忽然道:“今日来,除了跟大家一起过节,其实还有事情要交代。” 众人早疑心伯颜来此必有其他目的,只是之前他不说,众人不便详询。见他话要说到点子上,都停下了筷子,等他说话。 伯颜深深吸气,缓缓道:“我有重要作战命令下达。”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本能地站起身来,个个将身躯挺得笔直,静待伯颜下令。 伯颜见这些人虽然年轻,然而个个都已经是标准军人的样子,心中大慰,却将手一压,示意众人坐下听话。众人坐了,他才继续道:“我要你们今晚突袭精绝都城,杀掉九长老!” 众人听他说居然要去杀九长老,心中都万分惊讶。明明大夏已经要和姑羌开战,连檄文都发出去了,为何突然要调转枪头杀向精绝?唯独王阳明知道伯颜对姑羌采取的强硬态度不过是为了麻痹精绝人和军中那个神秘奸细的神经,其实西北军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精绝人。 但是王阳明仍然不能理解,眼下各项战争准备都还没有完成,要说全面开战实在是为时尚早,而且大夏与花剌子模言明是来年三月同时起兵,如今伯颜要他们去杀掉精绝的掌权者九长老,一旦任务完成,大夏与精绝势必顷刻之间就要全面开战,相当于提前发动战争,花剌子模那边对此一无所知,难保会打乱两国原本的计划。 再者,九长老在精绝经营多年,早已树立至高无上的权威,他们的身边肯定有无数高手的保卫,又哪是那么容易杀的。 伯颜见众人脸上都有深深的疑惑,他对此却早已心中有数,示意大家不要着急,解释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最是要讲究出其不意。我之所以选择今天行动,就是为了打精绝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解释一番,众人才明白他心中所想。原来西域诸国除了花剌子模之外,都信奉******教,只有斋月,没有新年,但夏人是要热热闹闹过年的,因此精绝人决计想不到西北军会在新年前夜主动进攻。这是出其不意之一。 伯颜已断定西北军内部的神秘奸细就是三把手徐海,故意布下疑阵,令西北全军包括徐海在内都相信了西北军的战略重心已经转移到姑羌身上。自从王阳明查获徐海的信鸽之后,伯颜即派出一百弓箭手,昼夜轮值监视徐海的信鸽,果然再次截获徐海对外传出的消息,正是要告知精绝人大夏决意与姑羌开战。此时伯颜派出这几个精英人物前往精绝刺杀,必定出乎徐海和精绝人的意料,此出其不意之二。 徐海在军中地位甚高,如果伯颜提前交代任务,难保徐海不会通过其他途径得知消息。因此伯颜直到此时才亲自来找王阳明等人布置任务,连这些参与任务之人都是临时得知,徐海就更加无法知道。此出其不意之三。 有此三者,大事必成。 众人纷纷佩服伯颜的神机妙算,兵行险招,然而坐在下首的秀吉却出言问询:“我们这些人,尽管比普通胡人士兵身手要高明很多,但长途奔袭,势必后继乏力,即便完成任务,想必立刻会陷入精绝人的大军包围,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伯颜早料到此节,安慰他不要担心,说道:“你们走后,我会直接去鹰扬军中,安排五千鹰扬军整装待发,你们出发一日之后,鹰扬军即火速行军前往精绝,遇到精绝防御军避而不战,在三个时辰之内赶到都城。你们只要坚持三个时辰,鹰扬军必能将你们接应回来。” 秀吉却皱眉:“精绝人在三个时辰内起码能动用两万军队围城,五千鹰扬军操练未成,未必是精绝人的对手。” 伯颜两次遭秀吉质疑,却丝毫没有不虞之色,反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鹰扬军出发三个时辰后,我西北军十万兵士全军压上,立刻对精绝发起全面进攻,届时精绝人忙于应付我西北军,你鹰扬军必能趁虚而入。” 秀吉点点头,再不说话,心中却委实佩服伯颜的大气魄,大手笔。 众人见素有智计的秀吉都已经不再质疑,也都纷纷不再说话,都各自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伯颜却交代众人千万不可泄露风声,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自己的作战计划。 众人都走后,只剩王阳明和碧落在屋中,伯颜却也没走,王阳明请示他还有什么吩咐,伯颜道:“碧落武功不高,此次不宜涉险,我想将她留在大后方。” 碧落本不愿意,然而伯颜威望甚重,她不敢反驳。 王阳明却惊讶道:“大帅您要亲自出征?” 伯颜点点头:“那是自然。这一战如果成功,当可以雷霆之势将精绝击垮,这么重要的战事,我自然要亲自领兵。” 王阳明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迟疑道:“提前开战,整个西域牵一发而动全身,花剌子模要再过三个月才能出兵,这三个月咱们西北军相当于孤军奋战……” 伯颜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不过三个月,足以让我拿下临近诸国,同时其他诸国都会紧张兮兮,对我夏国加强防范,却疏忽了西边花剌子模的威胁。这正是给咱们的花剌子模朋友创造战机。” 王阳明想起花剌子模的总帅兀术,此人深谙兵法,与伯颜的能力不相上下,应该能懂得伯颜的深意。 不过一刻,众人纷纷前来报道,伯颜一个个检阅过去,陈霸先、吕奉先、王盼盼、秀吉、沈青黛、苏沐、顾惜风、熊罴,连王阳明在内共是九人。 伯颜鼓舞道:“你们九人,将成为开创历史的急先锋。古人有云,九为数之极,象征至尊,你们这九人势必能够横扫精绝,一举建功!” 众人呼喝一声作为回应,出门上马而去。 伯颜站在雪地中,眼见众人纷纷远去,这才离去。碧落却站在原地凝望许久,一直看着王阳明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默默虔诚祈祷:“阳明哥哥,一定要安然无恙地回来……” 然而她心中知道这一去凶险无比,如何能够三言两语便放心得下? 出得城来,但见漫天大雪纷飞。年关前后,最是多雪,然而如此大雪,还真是多年未见了。俗语说瑞雪兆丰年,因此夏人极爱冬雪。王阳明等人骑在马上疾驰,用白袍遮了全身阻挡风雪,一路狂奔而去,只留下地上浅浅的马蹄印子。 众人用了一个时辰进入精绝边境,精绝人知道夏人此时忙于过年,居然连边防巡逻也由每日三巡减为每日一巡,这倒给王阳明等人提供了不少方便。他们武功既高,骑术也早已精熟,居然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深入了精绝腹地。 精绝国面积不大,约莫只有大夏全境面积的五十分之一,众人花了两个时辰到达了精绝都城的野外,不敢再骑马向前,反而跳下马来,就在野地中低俯下来。 衰草连天,低矮不过一寸,本遮不住众人的身形,幸亏天降大雪,地上雪白一片,众人将白袍反穿,只露出白色,遮盖了红云,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中居然毫不起眼。 王阳明回头对众人打个手势,另外八人上前听他指挥,王阳明低声道:“精绝人虽然放松警惕,但城门守兵势必还是严阵以待。咱们得静悄悄地翻过去。” 既然要翻墙,自然得指望轻功。众人中以苏沐的轻功最好,却也皱眉道:“我看这城墙虽然远不及居庸关的城墙那么高,却也足有三十丈,现在又是冬季,墙上都结了冰,滑不留手,以咱们的轻功只怕无法攀缘而上。”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轻功不佳的陈霸先、吕奉先和顾惜风更是大大点头,连声叫苦。 王阳明却笑道:“不必发愁,一切包在我身上。” ; 9 ?众人不知道王阳明有何妙策,却见他静悄悄地溜出去一段,绕开都城东西南北四门,走到一处偏僻的城墙根,这里没有守城士兵把守,只有巡逻队间或在一个时辰左右过来巡逻一次。 王阳明深深吸气,胸口高高鼓起,忽然双腿用力一蹬,凭借几年来练成的强大气力硬生生蹦起十丈高,待到腿上气力用尽,身形即将下落之时,却忽然发动真力,身形稳稳地向上升去。 国子监几人远远地看着他,尽皆掩口惊呼,苏沐更是长大了嘴巴,喃喃道:“乘风蹈海……” 正是天下第一轻功,乘风蹈海。 王阳明凭着乘风蹈海的威力,稳稳上升了十丈,然而他功力尚浅,这十丈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一口真力用尽,他学着散宜生当年的法子,用力舞动衣袖,试图掀起气流阻止自己下降,然后再吸一口气重新发动乘风蹈海。不想看着容易做起来难,散宜生能浑不费力做到的事情,他做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用力挥舞了几下衣袖,身形并没有顿住,反而开始下落。王阳明在心中无奈地叹气,心道那老头的境界果然是高不可攀,自己邯郸学步也学不了。他放弃了挥舞衣袖,反而贴近城墙,双腿在墙壁上轻轻一点,借着这股反作用力稍稍顿住了下落的身形,下一刻他的双掌缓缓推向城墙,一股莫大的吸力自掌间生发,将他牢牢地吸在城墙上。却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式云龙吸水。 云龙吸水本是降龙十八掌中用来限制对手行动的一招,这招以深厚内力带动,掌力并非向外,而是向内,在手掌之前形成莫大的吸力,将对手吸到自己身前,借助对手一瞬间的愣神之机,再出其他掌法,将其格杀。 王阳明却奇思妙想地用这一招来爬墙,倒也别致。 眼见他借助吸力吸附在城墙上,腾出一只手来自腰间掏出一捆麻绳,绳头上系着一副精铁钢钩,正是草上飞、入户贼的必需装备——爬墙钩。 他觑准城墙头上的一处缝隙,扔出钩子,牢牢叩住了城墙边缘,拉着绳子纵身一跃,已经上了城墙。俯下身来,见四周并无哨兵巡逻,心中略略放心,赶忙将绳子全数展开了挂下去,远远地对众人招了招手。 众人见他果然成功地登上了三十丈高的城墙,心中对他倒也佩服。机会稍纵即逝,众人纷纷火速到了墙下,一个接一个地顺着王阳明放下来的绳子攀援上去,静悄悄地没有发出任何生息。 苏沐轻功最好,因此最后一个上墙,为的是殿后。她上得墙来,别的不管,却拉住王阳明问:“你如何这么快就学会了乘风蹈海?” 王阳明见在如此紧要关头,她还关心这些事情,脸上显出无奈表情来:“咱们先干正事儿,回去慢慢再研究这个事情不迟。” 苏沐知道他说的在理,不再相询。然而心中却仍然疑惑不止,乘风蹈海对内力的要求至高,一般人要在突破九品之后才能将这轻功学成。看王阳明方才施展乘风蹈海的样子,虽然像模像样,然而终究施展的不是那么顺畅,想必并没有完全学会。如果他真的完全掌握了乘风蹈海,那这三十丈的城墙也就根本难不住他了。 只是,既然他能练这轻功,说明他的内力起码也已在八品以上。莫非……她看着王阳明的背影,心道难道这小子居然已经突破了八品? 可是几月前他还只是刚刚到达七品的境界,居然这么快就已经突破八品了?他是怪物吗?这如何能让人相信? 王阳明却顾不上苏沐的猜疑,他知道自己一行人在城墙上随时有可能被敌人发现,必须尽速潜入城中,当下带着众人沿着内墙跑马道低身前进。这一行人行动迅速,早在对方巡逻兵发现之前,已经进入城中。 先前王阳明曾跟叶轻眉闲聊,知道精绝城中最高建筑是一座清真寺,同时也是议会院和圣女宫所在。他举目四望,见城的正中心一顶圆顶尖头建筑,建的一派富丽堂皇,心道必是此处无疑。 众人急速前进,大街上虽然有行人来往,然而众人将面目尽数隐在白袍中,精绝人拜火,衣服颜色尚白,国中喜穿白衣的人不计其数,这一行人倒也不如何显眼。 眼见到了清真寺,却被门口侍卫阻住了去路。清真寺虽然平日对信徒开放,但入内之人必须经过侍卫的盘查。王阳明等人都是汉人脸庞,如何能让侍卫看到自己的真面目。那俩侍卫见这些人不肯掀下白袍来,心中大疑,叽里呱啦喝问一阵。 众人听不懂精绝言语,正在无奈之际,熊罴却是个比顾惜风还要急性子的人,忽然自背后取出大斧,一斧一个将那两个侍卫顷刻劈死。王阳明一惊,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听得熊罴道:“格老子,迟早是要干架的,先下手为强!” 他既然已经动手,与他相知多年的顾惜风自然随后跟上,二人毫不迟疑就往里闯。王阳明暗叹一声,心道别无他法,待在这里情况会变得更为糟糕,只好招呼大家跟上。 路上行人见陡生异变,都开口惊呼,一时间大街上乱成一团,几人却早已扑入寺中,没给外面的人留下截住他们的机会。 王阳明一边跟随众人往前闯,一边心想自己虽然尽力谋划,但终究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似熊罴这等武将,最不喜用心思计谋,却也少了很多犹豫,值得自己学习。 没走出几步,已听得寺内人声喧哗,大批侍卫见有外人闯入,纷纷前来阻拦。王阳明大喝一声结阵,众人瞬间结成早已操练纯熟的鸳鸯阵,形成一个整体迎敌。 这一阵是小鸳鸯阵,为戚继光所传正规鸳鸯阵的变化,虽然不及十二人鸳鸯阵那样浑然一体毫无破绽,却也曾在张骞凿空西域时自万军围困之阵中大显神威。这些侍卫武功在精绝人中算的出类拔萃,却如何是这八人结阵的对手,顷刻间被这八人翻翻滚滚杀出好远,渐渐走到清真寺第一层的中心。 王阳明曾听叶轻眉讲述,圣女宫为清真寺中最高层,在第十一层上,议会院则位于第十层。他眼见第一层中心有一座楼梯蜿蜒而上,知道这是通往更高一层的通道,赶忙一步抢上,占住楼梯,其他人被他带动一齐上楼,居高临下出手,那些侍卫更加处于劣势。 王阳明见这楼梯十分狭窄,他们八人在此正好容身,其他侍卫却无法抢上,心中一乐。此时顾惜风在战阵最前端,挥动流星锤大杀四方,口中不断呼喝为自己助威,无数侍卫被他铁锤击中,头破血流。 王阳明喝一声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顾惜风在百忙之中居然还有闲情回头冲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脸上的长长刀疤此刻看起来居然都有些可爱。 却听苏沐示警:“当心二楼!” 不用苏沐提醒,王阳明的神明之眼早已发动,清楚地看到背后自二层涌下来一帮侍卫,他到此刻才自背后抽出藏锋重剑,一剑砸出,为首的三名侍卫奋力去挡,却被他砸回去三丈远近,带得其余侍卫东倒西歪,站立不定。 熊罴站在王阳明身后,见他一剑之威竟如此恐怖,大声喝彩道:“当真是天下无双的气力!” 王阳明得他夸赞,心中快意,藏锋重剑连番出手,将二层涌来的士兵一一格杀,一行人迅速登上二楼。 却在八人将将上得二楼之时,顾惜风一声大喝,流星锤奋力砸在地上,那楼梯是青石所铸,十分坚韧,但顾惜风力大,这一下青石地板被他砸的石屑纷飞。溅出的石头砸在下面那些侍卫身上,痛的他们哭爹喊娘。 众人以为顾惜风只是要用碎石伤敌,却听得秀吉提醒道:“顾大哥是要断敌人进路!” 王阳明闻言恍然大悟,心道顾惜风果然见机极快,而秀吉也是聪明,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顾惜风虽然力大,奈何那青石坚硬,凭他的力气根本没法将其完全破坏。王阳明却上前相助,手中藏锋重剑用尽全部力气斩下,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切磨之声,那青石所砌的楼梯整个被从中间斩断! ; 10 ?顾惜风忙上前补了几记流星锤,将那楼梯彻底破坏。一层的士兵终于无法上得二层。 第二层的守卫士兵明显比第一层少很多,却比之武功高强不少。熊罴再次一马当先,左冲右突,杀人无算。王阳明担心他出事,忙带着众人在他身后策应,仍然维持着鸳鸯阵型。 如是照葫芦画瓢,几人顺利杀到八楼,每上一层即破坏楼梯,令下面的士兵不得上来。八楼却再无守卫士兵,众人以为所有士兵尽数都被拦在楼下,往上再无士兵守卫,正在暗喜,却听得八楼空旷处传来一声怒喝:“何方宵小,闯我神寺?!”声音不怒自威,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王阳明等人不知道此地为何会有人说汉语,凝神去看,见黑暗中走出一个身形如同铁塔般的男子来,这人长得明显是汉人脸庞,一身虬扎筋肉望之可怖,他****着上身,身上横七竖八遍布着无数伤疤,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场恶战才能受这么多的伤。这人身材雄武至极,顾惜风、熊罴、陈霸先、吕奉先都是万里挑一的壮汉,居然也被他比了下去。 几人赶忙打起精神,王阳明喝问一声:“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精绝人的圣寺中!” 那人走到几人身前丈许站定,横眉冷目地打量众人一番,冷冷道:“你们是夏人?就你们几个人居然能顺利闯入圣寺中,真是胆大包天。” 王阳明见他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十分奇怪,夏人与精绝人称得上是不共戴天,这人既然能够出现在精绝圣寺的第八层,想必是精绝国中大有身份之辈,但是他一个汉人,为什么甘心在精绝国中生活?于是继续问道:“我们是夏人,你难道不是夏人?” 那人缓缓点头,神色间看不出喜怒:“我是夏人,但我受命在此看守,不能让任何夏人进入这寺中。你们速速退去,不要不识好歹,枉自死在我的手下,不值。” 这人神色甚是倨傲,丝毫不把王阳明等人放在心上。秀吉见王阳明与他对答,在他身后悄悄提醒:“时间宝贵,如果被拖在这里,等底下的士兵想出办法上得八层,咱们这些人一个都走脱不了。” 王阳明心中悚然一惊,心道秀吉说的有理。此时急脾气的熊罴已经第一个发难,听他雷吼一声,喊道:“兀那贼子,不要枉费心机拖延时间,爷爷我才懒的管你夏人胡人,拦路者死!”他身形猛地一动,挥舞起宣花板斧,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见熊罴来的凶恶,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待得熊罴的板斧已到身前,忽然轰出一拳,正正击在熊罴的板斧之上。 早在他出拳之时,王阳明听得拳劲带起的风声,已经知道不妙。他来不及出声提醒,忽然发动乾坤大挪移,掠到熊罴身后就要出手相助。然而那人的拳速实在太快,以王阳明的身手居然仍没有赶上。但见那人拳头中忽然爆射出一阵紫光,仿佛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拳中隐隐有雷鸣之声,竟是无比霸道的一拳! 熊罴只觉一股巨力打在自己的板斧上,饶是自己一身神力,居然在这一瞬间变得如同纸片一般经不起风吹浪打。他惨呼一声,被这人一拳轰出三丈远,仰天喷出一口鲜血,顷刻间委顿在地,挣扎不起来。 一拳,令熊罴再无战力! 王阳明心道不妙,赶忙如影随形地跟定熊罴,伸手握住他的脉门,运起九阳神功的深厚内力,在熊罴的全身经脉中游走,终于帮他化掉了那人打入他体内的奇怪内力。熊罴得保性命无忧,然而重伤在身,确实无法战斗了。 其余几人反应稍慢一些,待熊罴委顿在地,王阳明跟上输入内力,不过一瞬间功夫。众人纷纷咋舌,心道这人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实力! 顾惜风与熊罴交情深厚,两个人是一同在死人堆里打混的交情,见老友居然被人欺凌至此,哪里还压得住心中怒火,他虎吼一声就要上前与那人拼命。 却听得王阳明喝道:“住手!” 顾惜风虽在狂怒之中,却知道王阳明是此行最高军事长官,他的命令必须服从。才迈出一步,就堪堪止住了脚步,却仍然用杀死人的眼光瞪着那人。 那人只装作没看见一般,淡淡道:“方才说了,让你们速速离去,不要枉自送命。你们不听我劝告,那就生死各安天命,与人无尤。” 听得这人说话,顾惜风怒意更甚,只是王阳明有命在先,他只能苦苦忍耐。其实从这人一拳报废熊罴来看,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远远不是顾惜风可以匹敌的,只是似顾惜风这等血性汉子,死且不避,拼命安足辞! 但是王阳明却不能让他上去送死,因为他们一共就八个人,已经报废了一个,再废掉一个的话,他实在不知道这场行动还有没有把握。 再者,从那人出拳的一刻,王阳明就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对,立刻打开天眼通观察,发现这人丹田中真气凝聚不散,深厚如海,居然是货真价实的九品高手,远不是顾惜风可以应付。 王阳明拍拍顾惜风的肩膀,示意他退后。顾惜风只得听命,转身与另外五人一同照料熊罴,他自己则走上一步,与那人面对面的站立,冷冷道:“难怪如此嚣张,原来是九品。” 那人见他居然一眼看穿自己的实力,心中微微讶异,转念一想,问道:“天子望气术?” 王阳明却不回他,只冷声道:“九品高手,我也打败过,劝你不要嚣张,一个夏人,却甘心投身精绝,当一条胡狗,即便武功通神,又有什么好臭屁的。” 那人一生之中最恨别人骂他是胡狗,听得王阳明触到他的痛处,眼中早已把王阳明当作死人看待,与一个将死之人说话,那就没什么好生气的:“狂妄少年,留个名姓,看在你胆敢骂我胡狗的份上,你报上名来,我留你个全尸。” 原来那人的确是夏人,只是早年因为偶然的机会,受了十长老的大恩,这人最重恩怨,因此受十长老所托,居住在精绝国中,担任圣寺守卫一职。他心中其实一万个不愿意,只是迈不过恩情这道坎儿,加之十长老对他礼遇有加,也就只好在这里守卫。其实这么多年了,圣寺之中从来没出过问题,他也不过安心做个闲职而已,不想今日寺中居然真的来了刺客。 这人武功高强,是货真价实的九品高手,他见王阳明等人年纪甚轻,心想这样的黄毛孩子能有什么像样的实力,因此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王阳明听他说的冷酷,却笑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夏西北军王阳明是也。你这人狂妄之极,也留个名号,好让小爷知道待会暴打的对象是谁。” 那人听得王阳明三字,眼中精光一闪,喃喃道:“原来你就是王阳明,白袍军的统帅。这么说,第十位长老就是死在你的手上?” 王阳明听他提及,才想起随张骞凿空西域之时,曾经在战场上以神箭射死精绝人的一位长老。于是他点了点头,认下了这件事情。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有些本事,值得我出手杀你。我的姓名么,你没资格知道。你如果能接我三招,我再告诉你姓名不迟,看拳!” 他实力高强,自有一股宗师气度,方才站立不动时仿佛山岳耸峙,忽然出手却又如同海潮汹涌,仍是闪电般的一拳,拳中隐有雷鸣之声,直奔王阳明而来。 苏沐等人见这人实力高强,忙要上前帮助王阳明御敌,却听得王阳明说道:“你们不要动手,看我把这人打成猪头!”原来王阳明心知苏沐等人虽然实力不弱,但没有一个是九品高手的对手,还是不要上来徒然增加伤损。他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拥有越级挑战实力的人,因此决意要单枪匹马与他争斗。 眼见这人的拳风及体,王阳明陈肩坠肘,吐气开声,运起全身内力,呼地出掌迎向那人拳头。这一掌隐隐有破开空气之威,其势正大光明,其力可伏龙虎,正是自己日夜浸淫的降龙十八掌。 二人拳掌相对,掀起一股狂暴气流,吹得二人须发皆张,一股劲风顺着二人身周散发开去,令苏沐等人衣衫狂舞。 那人但觉王阳明的拳劲虽然没有自己的那般狂暴,但是其深沉有如汪洋大海,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居然让自己占不得上风。更古怪的是自己的拳劲中有雷电之威,最善于破开对手防御,然而王阳明的身周却有一股古怪的气流将自己的部分拳劲化为无形,剩下的拳劲击打在他掌上,却又引出一股极强的力道来反击在自己拳上。 那人微微退开一步,脸上有些惊讶神色,看着王阳明道:“八品?难得,难得。” ; 11 ?他眼光极高,极少夸奖什么人。但是王阳明以束发之年居然破如八品之境,而且身上的防御手段极强,是他见所未见,因此他说难得,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王阳明却淡淡一笑,学着他的口气:“接住我一掌,你也难得,难得。” 那人再不答话,忽然深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如同爆豆一般响动不已,声势惊人,已经是决定全力出手。看来王阳明的实力让他感受到了威胁,决意要认真对待这个年轻的高手,不会再有丝毫轻视。 王阳明自然不会怕他,运起乾坤大挪移的功夫,将自己浑身气力发挥到十成,呼地拍出一掌,与那人斗在一处。二人拳来脚往,出手尽是狠命的杀招,旁观众人看得触目惊心。一旦谁有任何闪失,势必将重伤在对方手下。 就在这时,秀吉对其余人道:“时间宝贵,趁着小师弟拖住这个人,咱们赶紧去更高一层。” 众人纷纷同意,几人迈步就要离开二人的战圈前往九层,只走出几步,却迎面撞在一堵看不见的气墙上。这气墙肉眼无法看见,但是却真真实实地存在,几人拼命用力捶打,用上全身内力也无法破开气墙,居然找不到离开战圈的方法。几人中以苏沐所学最博,她深皱了眉头,猜测道:“看来我们走不出去,这人实力高绝,居然懂得制造结界的法门。只有与他功力相若的人才能打破结界。” 那人与王阳明战在一处,虽然不能速胜,但毕竟修为高出王阳明甚多,一直处于上风,听得苏沐的言语,他赞赏地看了苏沐一眼,战斗之中居然还好整以暇地说道:“算你小姑娘有见识。这是我开辟的结界,你们这些人是无法打破的。你们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我取这少年性命吧!” 却听得王阳明喊道:“少来吹牛!只要将你打败,结界自然不攻自破!”原来王阳明曾经被黑袍设计,撞入了他布置的结界,因此了解结界的性质,知道如果结界的主人重伤,结界自然也就无力维持。 但是想要重伤眼前这人却谈何容易。他心中暗自诧异这人的功法真是邪门,这带着雷电之力的拳头已经是难以应对,不想他居然还会结界之法,要知道黑袍早已迈入宗师境界,才能施展结界,纵使伯颜、鱼玄机这样的九品高手,也不会结界,这人实力远不及黑袍,居然也会结界之法。 二人打了十几个会合,那人急切之间胜不得王阳明,王阳明更胜不过他,旁观众人有心上前援手,奈何与这人的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插不进手去。 正在这时,听得楼下有喧哗之声,秀吉眉头一皱,对王阳明喊道:“楼下士兵正在想办法上楼,你快速战速决!” 王阳明听得秀吉言语,知道自己再也犹豫不得,一掌封住那人的进攻,借机后退三尺,双手合十胸前,大喝道:“八门遁甲!” 他之所以迟迟不肯使出八门遁甲,是怕如果消耗过巨,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到时难以应付。但是此刻最拖延不得的就是时间,除了八门遁甲,自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速胜此人。 那人听得八门遁甲之名,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喃喃道:“你会使八门遁甲?你和散宜生什么关系?” 王阳明全力催动八门遁甲,顷刻之间连开六门,哪里有时间跟他废话,第六门景门开启之后,全身劲力弥漫,无穷无尽,自他体内爆起一溜青色光芒,将他尽数笼罩在内,看不清楚面目。 那人尚在震惊之中,正要继续相问,王阳明却早已动了。 不,众人眼中的他并没有动。他还是站在原地,只是下一刻,无数拳脚破空显现,轰击在那人身上,自那人胸前后背、双手双脚,忽然爆出无数炸裂的气浪,将那人远远地炸开数丈。 王阳明的速度太快,突破了肉眼可见的界限。众人眼中站立在原地的他,只是他留下的残影,他的真身早已在万分短暂的一刻到达那人身边,轰出了三千三百拳! 那人委顿在地,没了动静。众人以为王阳明一招得手,纷纷长舒一口气,就要走出结界,往上一层去。 然而结界还在…… 众人暗道不妙,回头去看,果然那人哼哼一声,缓缓地爬了起来。虽然身上破败不堪,被王阳明方才的几千拳打的体无完肤,然而终究没有被打垮。 王阳明惊异不已,心道自己以八品的实力开启八门遁甲第六门,拳脚之上的力道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抵御。这人居然能在自己的拳脚之下活下来?九品高手,果然不可小觑! 那人缓缓运气,哇地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真气流转全身,听得一阵咔咔的声响,居然将方才王阳明尽数打断的骨骼一一接上。他仰天大笑数声,声音中殊无喜意,恶狠狠道:“我许久不曾受伤了。你会八门遁甲,你是散宜生的传人。好,好,太好了!”语气之中说不出的怨毒。 看来这人与散宜生之间有抹不开的深仇大恨。王阳明却没有时间深究其中缘由,他的八门遁甲目前正在全力开启,每一秒钟都是剧烈的体力消耗。他不去理会那人,再次出手。 那人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溢着磅礴的真气,这些真气在他身周形成一股无形的屏障,居然将王阳明阻在外面。 八门遁甲能让人的速度超越生理极限,实在是无法防御的武功。这人于顷刻之间想出这样的防御手段,说明他有无比丰富的战斗经验。 但是这又怎么能拦得住势若疯虎的王阳明? 他见自己不能进入屏障之中,将自己的全身气力集中在右拳上,顷刻之间对着屏障的某处轰击了五六千拳。也难为他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居然分毫不差地将自己的力量全数精准地轰击在一个点上。 屏障虽然坚固,奈何王阳明只攻其一点,孙子兵法有云:我专为十,敌分为一,是以十攻一。则敌人备前而后寡,备后而前寡,无所不备,而无所不寡。 一声炸裂响起,那人的屏障终于被王阳明轰开了一个缺口。下一刻,他长驱直入,双手环抱住那人身躯,忽地一声全力纵跃,带着那人跃上高空。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大叫道:“你学会了血莲花!” 王阳明不搭理他,在空中将头脚转了个个儿,变成头下脚上,那人被他双手缚住,无法动弹,也跟着一起倒立过来,王阳明忽然将身体急速旋转,带起一阵旋风,与那人一同自高空落下,狠狠地砸向地面! 二人的头部将将要撞到地面之前,他却忽地松手,跃开一边,那人却止不住之前的惯性,以头触地,深深地砸出一个大坑,自膝盖以上,全数没入地面。 那人的身上暴起一阵响声,下一刻,无数鲜血从他全身三万六千毛孔呼呼涌出,流淌在地面上,形成一朵诡异的莲花形状。 王阳明收了八门遁甲,半跪在原地大口喘气,断断续续道:“血莲花……你连这个都知道……你跟师父到底是有过什么纠葛……” 血莲花,八门遁甲开启第六门景门之后才能解锁的强大技能,散宜生教给王阳明的最新绝学。将双手牢牢缚住敌人,自高空下落,凭借急速的旋转令对手的头颅砸开地面,对手落地之后,全身血液仍在随着惯性高速旋转,流出体表后会渐渐发散成一朵盛开的莲花。 血莲花之下,从来不留活口。 众人见那人刚才站起之后,本来以为那人会与王阳明继续苦战,不想王阳明居然施展出血莲花这样霸道绝伦的手段,顷刻之间将那人秒杀,这真称得上是惊天反转。苏沐兀自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是她触手所及,那结界已经消失无踪,说明那人至少也已经是重伤,这是铁一般的证据,由不得她不信。 但是谨慎起见,她还是上前去查看那人情况。王阳明喘息定了,对她道:“不用看了,即便宗师级别,受了我这一记血莲花也必死无疑。这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苏沐见那人全身血液已经流尽,骨骼尽数断裂如齑粉,这才信了王阳明的话。众人都有些惊魂未定,王阳明却想,这人已死,想问他到底跟散宜生有什么恩怨已经是不可能。看他满身伤疤,又在这西域精绝国中担任圣寺守卫,对散宜生又是不可抑制的仇恨,莫非这一切都和散宜生有什么关系?好在师父就在国子监中,以后有机会了再问问师父或许会有收获。 几人不再耽搁,抬起熊罴火速往九楼赶去,此时楼下的士兵已经架起云梯登上八楼,一个赶在最前面的士兵刚刚冒出个头,却被陈霸先一记重脚过去,眼见颈骨断折不活。后面的士兵攻势稍微缓了一缓,陈霸先和吕奉先合力将那云梯提起一段,猛地下砸,这二人气力恐怖,那云梯节节碎裂,带得那些士兵跌下楼去,摔得七荤八素。 几人懒的理这些士兵,顺着八层的楼梯上得九楼,周围静悄悄地毫无声息。然而八层已经有九品高手守卫,九层势必更加恐怖,几人不敢大意,相互扶持着缓缓前行。 忽然一股黑气自不知何处而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扑向走在最前面的顾惜风。顾惜风灵觉不敏,未曾发觉那股黑气,王阳明却自从上来九楼就开启神明之眼,全力探查周围情况,他猛地感觉到那股黑气,来不及出言示警,只好立即自身后拔出风林火山刀,运起火贪一刀的内劲就往那黑气劈去。 顾惜风不知王阳明为何突然对自己拔刀相向,但是他心底无比相信王阳明,因此只是站立不动。果然王阳明的刀绕过他的身前,准确地劈在那黑气身上,火贪内劲全力发动,顷刻之间将那黑气烧的干干净净。 顾惜风这才发觉居然有股黑气偷袭自己,环顾四周大喝道:“何方妖人,速速现身受死!”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接着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形瘦削,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楚容貌,显得十分诡异。 王阳明心中一动,喝道:“黑袍!” ; 12 ?但是马上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人听声音比较年轻,不是黑袍那样苍老的声音。再者黑袍手段通天,他要偷袭,自己断然不可能轻松应付下来。看那黑气不过甫一接触火贪内劲即被烧的一干二净,断然不是黑袍的水准。 陈霸先在几人中修行时间最长,对修行界的知识了解的最多,看到方才那股黑气的形貌,忽然心有所觉,低声对众人道:“千万小心在意,这人是念师!” 念师!最擅长以精神力杀伤敌人的诡异职业! 经陈霸先提醒,王阳明猛然想起,当日他在万军之前与黑袍单打独斗,曾经见识过黑袍手下的念师出手,正是一股黑气盘旋环绕,黑气所过之处普通士兵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就会死亡。看来这人的确是个念师。 众所周知,念师的攻击手段十分危险,诡异难防。如果不是王阳明有神明之眼在身,刚刚那一下顾惜风就已经着了对方的道儿了。 但是念师的弱点也同样清楚明确,他们的身体十分脆弱,只要能够远距离击杀念师的身体,就可以彻底打败念师。 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王阳明的攻击距离更远。 他自身后取下柘木强弓,搭上铁箭,远远地用精神力锁定了那名念师。 那念师却微微一笑,对王阳明的弓箭丝毫不在意,笑道:“小家伙,我不是普通的念师,你那点手段对付我是没用的。” 王阳明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强弓立刻出手,那箭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闪电一般射向那念师,带起一阵狂风呼啸。 那念师微微一皱眉,似乎没想到王阳明的弓箭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但是仍旧没动弹。 其实他也来不及动弹,王阳明的强弓快箭哪是人的速度可以跟得上的。 但是下一刻,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那箭转瞬来到那人身前,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碰到一般,直接穿过那人的身体往后方射去,远方传来砖石碎裂的声音,那箭牢牢地钉在了圣寺周围的砖墙上。 那人的身体,仿佛并不存在! 几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王阳明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心道这人莫非是个妖怪?就在此时,听得脑海中传来老子的声音:“这人的肉体仿佛并不存在,难道跟我们一样是一股精神力?” 脑海中立刻响起另一个声音,十分地不服气:“能以精神力在现实世界中显现身形,那必然是神仙无疑。你觉得这小小精绝国中会有神仙的存在?”自然是吴己辛开口。 二人各自争论一番,王阳明心想眼下是什么火烧眉毛的时候,你俩居然还有空在这里开辩论会,小爷我可没功夫听你们胡扯。他急忙打开天眼通,要看那人虚实,却见眼中一片雾蒙蒙,那人似乎用什么手段隔绝了他的探查。 那人嘿嘿一声冷笑,说道:“怎样?是不是大吃一惊?早跟你说了,我不是普通的念师。任何物理伤害对我都是没用的。所以,我才是真正完美的念师,没有任何缺点的念师啊!” 他似乎十分狂妄自大,而且有极度严重的自恋情节。王阳明听他说话如此臭屁,心想小爷我现在就分分钟教会你怎样做人。他将柘木弓放回背上,提起风林火山刀一个箭步冲向那人,刀尖火光闪现,正是火贪一刀,一招开天大火轮就向那人杀去。 其余几人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八品境界下乾坤大挪移全力发动的王阳明,再者经过无数次的战斗,这些人早对王阳明有了一种莫名的信心,因此只是在远处观瞧。 人常言道水火无情。王阳明心想既然普通的物理攻击对这个诡异的念师不起作用,不如就用火贪一刀产生的火焰来烧烧看。既然这火焰对方才那股黑气是有效的,想必对这人也肯定有效。 火光及体,那人却不急不慢,还悠悠地夸奖了一句好刀法。下一刻那火光沿着他的身体劈过,仍旧如同那铁箭一般,什么都没有烧到。 王阳明微一愣神,心想天下居然还真有如此邪门的事情。但是眼下哪里有时间给他犹豫,那人的反击已经到了。一股浓重的黑气顺着王阳明的手臂蔓延上来,顷刻之间到达他的脖颈,眼见就要冲入他的鼻孔。 王阳明虽然不知道念师的手段是怎样作用在人的身上,但也知道万不能让这黑气进入自己的体内,他将风林火山刀竖在身前,运动火贪一刀的内力,刀身燃成一股熊熊火炬,将那股黑气燃烧殆尽。 那人笑道:“好手段,大开眼界啊!” 王阳明却心中叫苦,虽然这人的黑气对自己的火贪一刀十分惧怕,但是自己却也奈何不得这人。其余人的武功对这人更加造不成伤害,眼见就是一个僵局,而下面的士兵过一会儿就要到这里来了,到时己方深陷重围,那就危险之极了。 正在此时,脑海中的两人终于结束了争论,听得二人异口同声道:“分身之术!” 王阳明跃开三丈,回到众人身边,脑中却赶忙问那二人道:“什么分身之术?” 老子知道他眼下十分着急,忙跟他解释,原来世上有一种手段,可以用精神力在现实中创造一个分身,说是分身,其实不过一个影像而已。严格说起来,这算得是幻术的一种,以精神力来干扰对方的感知,让对方以为面前站着的影像是真身。实际上那影像不过是一片虚无,真身却不知道隐藏在何处。既然是虚无,自然任何攻击手段都是无效的。 王阳明心中恍然,却又问道:“如何找到本体?” 老子无言,他只是知道分身之术的存在,但是他不会武功,从来没跟人交过手,哪里知道该怎么破解这种法门?他只好言道:“我并不知道。但是吴先生是天下有数的武学高手,他必定知道破解之法。” 吴己辛却就是不肯说话,摆明了不想帮王阳明。王阳明急道:“吴先生,你如果不告诉我如何破解这破法术,待会敌人攻上来了,我肯定是没命,你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吴己辛听他这么说,却更加不着急了,淡淡道:“等你死了,我再随便找个人附身就是了,那又没什么。我看你旁边那个叫苏沐的小姑娘潜质就不错,而且体香清新,比你这个满身浊臭的糙汉子强多了。” 王阳明怒极,却也无言以对。其实吴己辛好容易找到传说中的冥王之子,哪里肯轻易放弃附身。只是他生性高傲,最受不得旁人刺激,因此王阳明这番话是说错了地方。 老子急忙给二人圆场:“咱们三人如今身在一体,称得上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你们俩不要搞内部矛盾。” 吴己辛冷哼一声不说话,王阳明却忽然在脑海中大喝一声:“小爷要收房租!” 吴己辛大怒:“你怎么天天要房租!” 王阳明嬉笑:“物价飞涨,经济不景气,我是房东,自然要涨房租。你哪怕要离开我找别人附身,也得先把欠我的房租还清!” 吴己辛半晌无语,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无奈道:“也罢,我就再免费教你一回。你这木头脑袋,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想不明白。那人的身体是假的,他攻击你的黑气却是真的!” 王阳明若有所悟,心道我真是笨死了。对方不过一个影像,如何能够发动真实的攻击?证明他的本体一定就在离影像很近的地方,所以才能配合影像的迷惑进行进攻。 想明白这一点,剩下的已经不用吴己辛交代。 周围几人见王阳明后跃之后一直神色古怪地站在原地嘟嘟囔囔,都奇怪他怎么了。苏沐担心他已经受了暗伤,忙上前相问。王阳明却突然发动,一刀往那人劈去。 那人冷笑道:“明知道没用还要上前,你是蠢猪吗?” 王阳明却懒的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运起火贪一刀的内力将刀身烧起熊熊烈火,刀锋尚在半途,那人身周忽然凭空开出无数火花,火花在那人四周一丈之内频频闪现,仿佛朵朵金莲盛开,正是火贪一刀中最为玄妙的刀法:火里种金莲! 忽然听得啊地一声惨叫,自那影子的脚下传出,王阳明心道果然找到你了。下一刻一个身影从地底猛地钻出,往外面逃去。然而还没跑出多远,熊熊烈火已经将那人烧成灰烬,尸骨不存。 众人眼见火里种金莲居然霸道至此,个个相顾无言。王阳明又是惊天反转,瞬间建功,众人纷纷上来夸赞,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破解敌人诡异招式的办法的。 ; 13 ?原来王阳明得吴己辛提醒,心中想明白了那人必定是就躲在影子周围极近的地方,暗中偷袭。既然找不准对手的准确方位,那就只好用无差别的范围攻击来杀伤那人。他所会的所有武功里面,能有效造成大范围杀伤的只有这一招火里种金莲,因此使出这招来。 那人的真身就躲在影子脚下,众人仔细瞧去,见那地上有个洞,约莫一尺见圆,正好够一个人容身。那人心思也算巧妙,用制造出来的影子掩盖了洞口,自己却躲在洞中大弄玄虚。说来这法子也没什么神奇的,但是世人都认为念师习惯于站在原地不动,念念有词地念咒来杀人。所以自始至终那人的影子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众人都没有发觉其中的异样。 眼见这一强敌也已经解决,众人纷纷奔上第十层。如果叶轻眉提供的情报没错,九长老就在这一层了。 第十层比前面几层的面积要大出数倍。原来这清真寺的顶上是个圆球形的设计,这第十层就是那个膨出的圆球。这一层的中心是个会议厅一般的所在,应该就是九长老平日议事的地方,环绕着中心分布着十间房屋,当是他们的居所。 有八层和九层的经验在先,众人担心这第十层有更厉害的对手看守,因此十分小心。但是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他们。 正在奇怪时,听得某个房间中传来细语之声,众人心头微微一紧,王阳明打了个手势,众人静悄悄地往那间房间摸去。 走到门口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瞧见里面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中拿着细管笔,正在羊皮卷纸上写着什么东西,间或凝眉沉思,间或自言自语,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王阳明以天眼通观察,却发现那老人的身上没有任何内力,心道如果不是用了什么障眼法,就是真的没有什么内力在身。时间紧急,他顾不得多想,命众人在身后保护自己,他却闪电般地冲入房中,将铁刀架在了那老人的脖子上。 “不许动!” 冰冷的铁刀贴在了老人的后颈中,他却仿佛一无所觉,仍在写字,王阳明低头看去,见老人在羊皮纸上写的如同鬼画符一般的文字,还有一些奇怪的图形,虽然他前世没有受过正规系统的教育,却也看明白了老人在写什么东西。 他在算一道数学题! 王阳明募地想起之前叶轻眉曾经跟他讲过,十长老中尽是政客,只有一个不善权谋,靠着在民间累积的无数威望被推举为十长老之一,这人是个数学家,凭借精妙的算学独步西域,为百姓发明创造了无数实用的工具,深得百姓爱戴。他的名字叫阿基米德。 王阳明不懂精绝话,只得用汉语说道:“你是阿基米德?” 那人听到阿基米德四字,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你认识我?” 王阳明点点头,但是复又恶狠狠道:“快快把笔收了站起身来,否则小爷一刀斩下,你必定性命无存!” 阿基米德却丝毫不为所动,又低下头去,边在纸上演算边道:“你要杀便杀,但是让我解完这道数学题。” 看来他正在解一道极难的题目,正好到了关键的时刻,因此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王阳明心道世间居然还真有如此沉迷于数学的人物,心中倒也佩服。此时其余诸人都已经进了此屋,对王阳明投来疑惑的眼光。 王阳明轻轻摇头,示意无事,复又对阿基米德道:“你在解什么题目?这题目比你的生死还要重要吗?” 阿基米德边算边道:“生死小道,如何能与天地大道相比,我在算的这个题目,如果能够求解出来,势必是能造福万民的大事情。” 王阳明倒被他勾起好奇之心,他见这老人的确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道题目上,心想一个连生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他缓缓收了铁刀,对老人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题目,或许我可以帮你。” 老人嗤笑一声,语气中不无鄙视:“你看样子是个军人,要么懂得打仗,要么懂得杀人,怎么会理解我在解的高深题目。我解的是圆周率,你明白什么是圆周率吗?料想你也不明白,还是不要来打扰我。” 王阳明心中一动,心想你要说别的我未必知道,但是你说圆周率,我虽然学问不多,却也在百科全书中看过介绍。在我那个世界中,圆周率早已被解到小数点后数万位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中圆周率解出几位了? 他有意卖弄,回想起百科全书中的内容,缓缓道:“这题我也解过,我得出的结果是3.1415926535……” 老人霍地抬头,目光如电一般瞪着他,颤声道:“你说什么……” 王阳明重复道:“3.1415926535,后面还有更多,我记不得了。” 老人仿佛毕生心愿得偿一般,站起来对王阳明一揖到地,说道:“我穷尽数年心思,也不过解到3.1415926而已,你小小年纪居然能够比我还多解出三位,天才啊天才!”他试着将自己的算式试演一遍,发现之前苦苦思索不得的结果在王阳明说出的数字的验证下居然一一吻合,心中明白王阳明并非信口胡说,暗道世间居然有如此算学大家,而且还是这般年轻的人物,真是匪夷所思! 王阳明心中哑然,看老人对自己的佩服确实是至诚,不好意思道:“实话讲,这结果不是我算出来的,我只是从别人那里看到而已,你不要佩服我。我要佩服你才是。” 他当然佩服阿基米德。要知道,在自己的前世,中国古代算学大家祖冲之将圆周率解到小数点后第六位已经是那个时代最了不起的成就,眼前这阿基米德居然也解到如此程度,证明他确实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算学天才。 阿基米德长叹一声,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欣慰,却又有数不清的惘然:“九长老中,其他的人都只爱权谋,只有我一心扑在数学上。方才得知有强敌来袭,他们几个知道无法抵御,纷纷收拾东西逃了,我却舍不得这满屋子的书卷,才留下来不走。这些书卷,都是前人的心血,我舍不得啊……” 王阳明环顾四周,果见这屋中堆的满满的都是书卷,看来是阿基米德搜集的前人的书。他轻叹一声,说道:“似你这般光明磊落的人物,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也真是委屈你了。” 秀吉却猛然一惊,忙道:“其他八个长老已经跑了,咱们的任务不就失败了么!” 经他提醒,王阳明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是要将九长老尽数杀掉。他忙喝问阿基米德那些人逃往何处,阿基米德却摇头不言。 便在此时,苏沐却忽然惊呼道:“你们看外面!” 原来苏沐站在窗边,忽然见到外面有个奇怪物事正在往远方飞去,她心知有异,因此忙提醒众人。王阳明大步走到窗前,顺着苏沐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那正在往远方飞去的物事,居然是个热气球! 那是一个巨大的热气球,帆布撑起的巨大球面下方悬挂着一个约莫三丈见方的藤木篮子,王阳明眼力超越常人,仔细观瞧,见那蓝中站着八位老人,各自一脸阴鸷地向他这边望着。 他心中暗道这八人必定是除阿基米德之外的八位长老无疑。 此时圣寺下已被数千精绝士兵包围,这些人正在忙碌地架起登城云梯,试图从圣寺外围的高塔直接上十层来。 热气球已经离开圣寺百尺远近,开始缓缓下降。只要八长老落在地面上,就可以获得数千士兵的拱卫,届时王阳明等人想要杀掉这八个长老,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王阳明眉头深皱,正在思索对策,顾惜风却猛然大怒,一把将阿基米德拎起,恨声道:“这劳什子气球,一定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阿基米德却丝毫不畏惧顾惜风,只是坦然看着他,点头承认这热气球就是他的杰作。 原来阿基米德精研术数,同时一直努力探索如何将数学中的学问应用到现实生活中。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阿基米德在数学上的造诣精深,触类旁通地对物理学领域也有深奥的研究,这热气球是他利用空气浮力、冷热空气的流动经过精心计算和设计发明出来的。 ; 14 ?早在王阳明等人闯入圣寺中时,九长老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他们并不担心,因为圣寺中有大量武功高强的侍卫保护,此外还有八层一位九品的武道高手和九层一位强大的念师镇守,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不想王阳明等人实力实在是太强大,居然将这两个高手都杀死了。 耳听得杀伐之声越来越近,其余八位长老终于坐立不安,得知王阳明等人已将那位九品高手杀死之时,他们立刻决定弃寺离开。楼梯已经毁坏,而且下面有王阳明等人虎视眈眈,这几人就利用阿基米德创造出的热气球从空中逃离此处,临走之前收拾了大量的金银细软,都是这些年搜刮而来,一并带走。 阿基米德却没走,他并不在意金银财报,但对于这一屋子的珍贵书籍却无法割舍。奈何热气球的承载能力毕竟有限,那八位长老装满自己的金银财宝后,热气球已经满载,再无法将阿基米德的书籍装上。 阿基米德无奈,知道自己一个人不能强求他们八个人抛弃金银财宝转而带走自己的书籍,他于生死之事倒也豁达,当即决定自己留在此处不走,决意要与书籍共存亡。 顾惜风见阿基米德丝毫不畏惧自己,心中怒气更甚,举起流星锤就要将这老人的脑袋敲碎。流星锤落下一半,忽然斜刺里伸出一柄重剑,剑身黑幽幽的,偶尔泛出红光,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轻轻巧巧地架住,正是王阳明的藏锋重剑。 顾惜风不知道王阳明为什么要阻拦自己,不解地看着他,听王阳明缓缓说道:“你若杀了他,世间就少了一个伟大的数学家。”他直视着顾惜风,态度十分坚决。 阿基米德倒没想到王阳明居然出手救自己,也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顾惜风怒道:“他帮助那八个老家伙逃走,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众人想到眼见任务即将失败,自己这些人马上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都不由得有些惊慌。 王阳明却并不惊慌,他命众人不要急躁,说道:“热气球虽然神奇,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然而我想杀死这八个人,仍然易如反掌。” 苏沐等人不知道王阳明的信心从何而来,却见他站在窗口边上,忽然自背后取下柘木强弓,弯弓搭箭,牢牢地锁定了那正在下降的热气球。 众人纷纷大喜,心道自己怎么忘记了王阳明这神箭之术。当此时刻,王阳明的柘木强弓恰恰就是能够挽狂澜于既倒的强大手段。 阿基米德却缓缓摇头:“你们不要白费心思了,那热气球是我用牛皮帆布制造的,弓箭根本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王阳明却微微一笑,混不在意,忽然他运起火贪一刀的内力,将那股灼热至及的内力尽数传递到箭杆之上,箭杆是木头所制,顷刻之间剧烈燃烧起来。 他大喝一声,神箭之术顷刻发动,那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犹如一条火龙一般射向气球! 八长老一直在留心这边动向,见王阳明忽然射出火箭,纷纷大惊失色,赶忙操纵热气球迅速降落。然而王阳明的柘木弓是世间第一强弓,这弓射出的箭速如何是他们的热气球可以闪避!转眼之间,那箭已经射中气球的外层,那气球是牛皮所制,为了防止牛皮腐败又经过了干燥处理,最是容易燃烧。听得忽地一声响,一股火星自那热气球表面升腾而起,瞬间变成了大火,火势不止。那热气球发出呲地一声响,已然漏气。 热气球的篮子里装满金银财宝,沉重无比,本来就是勉力漂浮在空中,此时热气球一旦撒气,立刻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向地上掉落。 八长老纷纷惊呼,向地上呼喝了几句,王阳明听不懂精绝言语,但见士兵纷纷上前试图用手去拖住热气球,心想这八个长老应该是命令地面上的士兵合力承受热气球砸落的力道以作缓冲。 倘若热气球上只是这八人的重量,地上无数官兵自然能够将他们拖住。但是八长老财迷心窍,装了这么多金银财宝在篮子里,那篮子太过沉重了。 听得一声巨响,那热气球狠狠地砸落在地,所有被热气球压中的士兵尽数被砸成肉泥,满地血水。八长老跌跌撞撞地从篮子里爬出来,还未走出几步,一个个地都突然仰天喷血,血水中混着破碎的内脏。 八人毙命,任务完成! 未被殃及的士兵们纷纷发一声喊,一个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要命地朝圣寺奔来,要将谋杀八长老的王阳明等人碎尸万段。 王阳明射出那一箭后,强弓仍然在手中待发,他见这些人都涌了过来,自身后取出一把羽箭,也不知道数量多少,一齐散射了出去。箭上尽数附着了火贪内力,奔向那些士兵。 忽地一声,士兵身上燃起大火,各士兵之间相互推搡,一个传一个尽数起火,不过几息功夫,已经有近百名士兵被烧为焦炭。 阿基米德见王阳明射落热气球时,已经震惊难言,待见他用火箭射伤普通士兵,心中惊讶更甚,他抬头看着王阳明的侧脸,见这人虽然于举手之间格杀八长老、烧死百余人,然而眉宇之间只是一股默然神色,嘴角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浅笑,他颤颤巍巍道:“魔鬼,你是魔鬼!” 王阳明羽箭射尽,难以为继,收了强弓,转头对阿基米德笑道:“你们十长老杀的人,丝毫不比我少了。只不过你们不是亲自出手,派手下人去干,我比较习惯亲力亲为,所以都是亲手去干。但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低下头来,将自己的双眸对准阿基米德,淡淡道:“你们胡人都叫我外特甘多夫,意思是白袍恶魔,难道你不知道么?” 阿基米德看着眼前这个冷漠如同邪魔的少年,心中泛起恐惧,更多的是疑惑,这个少年前一刻还从顾惜风手下将自己救下来,仿佛舍不得一个数学家的生命,下一刻就化身为杀人恶魔,丝毫没有怜悯之情,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王阳明不再理会他,转身对众人道:“我的羽箭已经用尽,你们快去寻些砖头来,咱们居高临下,把这些人砸个七荤八素,阻拦他们上塔!” 众人纷纷四处寻找砖头,但是十层是十长老平日所居,哪里会有什么碎砖头。顾惜风憋了一肚子气,眼见这砖墙砌的齐整,气不打一处来,甩开流星锤将砖墙砸了个七零八落。无数砖块纷纷落下,顾惜风哈哈大笑,捡起一堆砖头狠命往楼下砸去。 他们距离地面足有十丈之高,那些砖头携着顾惜风的气力,加上重力势能,仿佛一个个小炮弹一般砸将下去,将冲上来的士兵砸了个头破血流。 其余人有样学样,也纷纷用砖块砸下面的士兵。 然而士兵数量太多,很快他们就已经无法阻拦,眼见已经有士兵开始登梯。 王阳明大喝一声:“杀敌报国,只在今日!”他一马当先,就要出去与那些士兵交战,其余人纷纷跟随他一同出去,眼见就是白刃战。 便在这时,听得远方一阵骚乱,不断有人示警。王阳明久在军中,知道这必是敌人的后方遭到了突然袭击。他念头一转,已然明白事情缘由,大喜道:“是咱们鹰扬军的弟兄们到了!” 众人翘首远望,果然见一彪人马自城门口处杀了进来,这些人端坐马上,挥舞兵器奋力杀敌,个个身穿白袍,上绣鲜艳的红云,望之令人生畏,正是鹰扬军到了。 王阳明止住身形,运起火贪一刀的功力将敌方一具刚刚架好的登城云梯烧毁,却忽然运足内力,纵声长啸:“王阳明在此!”他意在提醒鹰扬军速速前来救援自己一行,其实哪里用他提醒,鹰扬军人早已发现自己的主帅所在,拼命前来救援。 便在此时,鹰扬军中冲出一人,此人一马当先,手中持一把九尺长刀,奋力砍杀,刀锋过处,敌人身上纷纷燃起大火,死伤惨重。此人不是别人,却是西北军统帅,九品高手火贪一刀伯颜! 王阳明见伯颜居然亲自来援,心中大喜,转而一惊,心道伯颜身为西北军十几万兵马的统帅,竟然亲自率领五千鹰扬军来此涉险。那西北大后方的十几万兵马由谁统领?他倒也是心大,自己尚在危急之中,居然还有心思担忧西北军大本营的事情。 伯颜武功高绝,火贪一刀又是群战的不二法门,不过三刻,他已杀出一条血路,单枪匹马冲到圣寺塔前。王阳明怕伯颜一人有所闪失,忙站在塔顶以石块伤敌,防止他们对伯颜出手。 伯颜弯弓搭箭,一箭向王阳明射来,那箭的身后绑了一根麻绳,起码有十几长长短。王阳明知会其意,伸手将伯**来的箭矢抓在手中,运起气力将那箭头牢牢地插入石壁之中。 伯颜将绳子绑在马鞍上,自马上一跃而起,顺着那根拉得笔直的绳子一路攀援到了塔顶,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围攻他的士兵居然来不及阻止,此时鹰扬军人也已经杀到了塔下,纷纷结成战阵保护伯颜的战马和那根麻绳。 王阳明伸手将伯颜接入塔内,二人击掌大笑,听伯颜道:“王将军一身皆是胆!我交代给你的任务已经成了!” 王阳明含笑点头,说道:“幸不辱命!” ; 15 ?伯颜转眼瞧见熊罴委顿在地,但是看样子性命无碍,忙道:“眼下第一要务是离开此地,你们速速随我攀着这根绳子下去。” 几人绝境逢生,精神为之一震,顾惜风抱起熊罴,王阳明则一把抗起阿基米德,随着伯颜哧溜一声顺着绳子溜了下来。 众人已到得鹰扬军的护卫之中,心中大定。伯颜见王阳明扛着一个老人,心中好奇,但知道此时不是详询的时候,王阳明却有心思问伯颜:“总帅亲自来援,大后方交给谁打理了?” 伯颜回道:“鹰扬军战力凶猛,然而其中大部分是新兵,他们首次承担这样艰巨的救援任务,我自然放心不下,因此亲自率领鹰扬军来此。后方是交给秦重海指挥,这会儿想必咱们十几万大军也都已经倾巢而出。” 王阳明点点头,再不答话。伯颜道:“你是鹰扬军首领,这支军队必须你来指挥才能得心应手。” 王阳明见己方虽然已经暂时脱离险境,但是尚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不能放松警惕,也不推辞,大喝一声道:“鹰扬军全军听令,结鸳鸯大阵防御!” 他这一声喊用上了内力,鹰扬军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大家纷纷下马,按照之前的操练结成了一个大鸳鸯阵,虽然并未完全操练纯熟,倒也似模似样。 此时尚有五六千胡人士兵在都城中围住他们,但是见鹰扬军军法齐整,而胡人十长老已经尽数陨灭,一时群龙无首,不知道如何是好。王阳明正要抓住这个机会,率领鹰扬军冲出城去。却忽然听得塔顶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啼哭之声。 这声音听来十分稚嫩,王阳明心中一动,心道自己只顾着消灭十长老,却把这精绝国中名义上的国家元首给忘记了。 他对伯颜道:“精绝人的圣女还在塔顶,我想上去把她带下来。” 伯颜心道精绝前代圣女叶轻眉早已归附大夏,如今这个圣女想必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娃,能有什么大用?但是对方毕竟是精绝国的最高元首,洪武皇帝心中肯定还是希望活捉她的。他微微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王阳明命鹰扬军在原地严阵以待,自己则顺着那根麻绳一路溜上了塔顶。他自十长老所居住的第十层往上再走一层,果然见空旷的第十一层中有个小女孩正在呜咽哭泣。 那女孩只有五六岁年纪,还什么都不懂,看到王阳明上来,也顾不得他是敌人还是自己人,上前抓住他的衣角,嘴里乌里哇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肯定是要王阳明救她无疑。 外面情况仍然急迫,王阳明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那圣女,正要顺着麻绳攀援而下。此时敌人中不知谁寻来了火箭,一箭射中了那麻绳,顷刻之间麻绳燃烧起来,从中断开。 众人一声惊呼,心道这塔顶离地足有十多丈,王阳明带着一个女童如何下来?伯颜正要再射一箭,奈何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麻绳,王阳明却并不慌张,忽地自塔顶一跃而下! 下一刻,乘风蹈海全力发动,带着他和那女童的身形在空中盘旋而下,潇洒地落在了地面上,连沙尘也被激起半分。 伯颜抚掌大赞:“乘风蹈海!好轻功,好手段!” 王阳明将女童交给身后士兵,叮嘱他们务必要妥善看管。伯颜笑道:“王将军此番立下奇功,格杀敌人长老不说,还擒得敌人的圣女,这次圣上一定龙心大悦!” 王阳明见那女童恐惧地看着自己,似乎明白了自己并不是她的朋友,而是她的敌人,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心虚,心道这女孩儿如果落入大夏朝皇帝之手,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虐待。自己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但是眼下没有时间多想,敌人仍在源源不断地涌来。王阳明命鹰扬军全军立刻杀向城外,敌人早已被杀破了胆,又没有人能有效指挥,被鹰扬军打得大乱。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圣女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长老阿基米德都在鹰扬军的手中,这些人投鼠忌器,也就不敢怎么奋力上前。 鹰扬军顺利杀出城外,各自上马,扬鞭奋蹄跑出十几里,眼见敌人并没有追出来,想必敌人现在内部都混乱的很,回去整顿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又跑出去几十里,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就地休整。 王阳明经过连番苦战,早已疲累不堪,他打坐休息半晌,回复了些许气力,这才去向伯颜回报情况。伯颜听他讲完,说道:“第一步作战计划已经顺利实施,现在咱们的任务是在这里固守待援,等待咱们西北军的大部队来此相见。” 王阳明心中奇怪,要知道精绝人与大夏交战十年有余,大夏的军队数量十倍于精绝,却一直都奈何不得对方,足见精绝人的实力之强大,是一块再硬不过的硬骨头。但是伯颜此时却信心满满,笃信秦重海带领的大部队很快就能打到对方的都城来。 伯颜见王阳明脸上的疑惑神色,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向重视王阳明,希望把他培养成为像自己一样的智将。于是耐心跟他解释: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指挥,眼下精绝国中十长老死伤殆尽,无人可以在短时间内统领全局,这就叫做群龙无首,是夏人对精绝人的最大优势。 己方抓获了对方的圣女和唯一一个幸存的长老,有这两张王牌在手上,对方不敢轻举妄动,这是第二个优势。 秦重海虽然不是满腹韬略的智将,却是世间难寻的勇将,有他带领十万西北军,必然士气高涨,精绝人却士气低落,难以阻止有效的反抗,这是第三个优势。 夏人的骑兵一直不是精绝人的对手,但夏人人多势众,精绝人却数量有限。更要命的是,精绝国中的军队绝大部分都盘踞在几个大城市中,只要将这几个城市攻下,精绝人就难以再发动有效反击。说来这也并不奇怪,西域诸国中遍布沙漠,人在沙漠中根本难以生存,所以精绝人都居住在绿洲中,几个大城市都是在绿洲中水草丰美的地方建起来的,因此精绝人的战略缓冲腹地十分狭小。这一点与大夏国内情况完全不同。这是第四个优势。 伯颜以此四点优势,量身制作了作战计划,就是命秦重海率领十万西北士兵,火速向西推进,全力攻打敌人重点布防的几个大城市,对于敌人散步在沙漠中的散兵游勇则视而不见。遇有城池,先断敌人水源,然后以无数箭雨散射敌人城中,务必要给敌人最大的威慑。 之后则是分兵,精绝人的城池中守军最多的不超过五千人,秦重海分兵一万留下来围困一座城池,防止敌人出城援助首都,剩下的士兵则继续向前推进,在从嘉峪关前往精绝都城的路上,只有五座城池,因此只要秦重海按照伯颜的吩咐,必定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带领起码五万兵力到达精绝都城,届时都城攻克,夏兵再以这五万人一路向来路杀去,挨个城池攻克下来。这是典型的以优势兵力迅速攻克敌人的战法。 王阳明听得佩服,衷心赞道:“大帅用兵已经深得兵法精髓,可敬可佩。” 伯颜缓缓一笑,不无得意道:“我管这种专门攻克西域诸国的战法,叫做闪电战。” 王阳明眉头微动,想起前世曾经凭借闪电战法横扫欧洲的某国,心想伯颜这种战法,如果能够顺利推行,确实可以以闪电般的速度横扫精绝。只是前世那国家用的是机械化大部队,伯颜的军队还仍旧处于冷兵器时代,连攻城大炮都还没发展出来,他的闪电战法比之前世仍旧相差甚远。 攻城炮?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队伍中被看管着的阿基米德,脑中盘算起了某种可能性。 当然,眼下不是想这些长远事情的时候。伯颜见他凝眉不语,问他在顾虑什么。王阳明忙道:“这圣女小娃娃和这阿基米德长老,大帅决定怎生处置?” 伯颜沉思一会儿,说道:“这两人都是精绝国中重要人物,精绝与咱们大夏是死仇,圣上心里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抓到这两条大鱼。我看咱们还是把他们交给圣上裁决,方为稳妥。” 王阳明自然知道伯颜说的在理,前番自己鬼使神差地将叶轻眉的消息瞒下,偷偷藏在国子监中,已经是犯了皇帝的大忌讳,这事儿他连伯颜都不敢告知。如果这次再把这二人救下,只怕伯颜第一个就不能同意。 但是…… 他咬牙下定决心,对伯颜道:“大帅,我有一事相求。” 伯颜见他神色严肃,料定王阳明所求的必然是一件极其为难之事,但是王阳明刚刚立下大功,伯颜不能将他的请求置之不理,只好让他说出请求。 “我想保住这圣女和这阿基米德长老。” 伯颜闻言一惊,肃然道:“那是为何?” 王阳明深深吸气,拱手解释:“阿基米德虽然是精绝国中十长老之一,但是他并非政客,而是数学大家。如果他死了,这世间的学问要蒙受莫大的损失,但是如果他能为我所用,必然有利于我大夏。别的不说,光是他那些奇思妙想,就能为我大夏带来数不清的好处。” 伯颜闻言轻轻点头,他虽然于科学所知不多,但也晓得其中的重要性。这阿基米德听说是精绝人中难得一见的大学问者,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如果任凭皇帝处分,此人必定会得一个枭首示众的下场,确实可惜了。 王阳明见伯颜似乎赞同自己的想法,胆气更足了一些,继续道:“至于圣女,她虽然名义上是精绝的最高统治者,但是你我都知道,精绝国中真正掌权的是十长老,圣女不过是个傀儡。再者,这圣女才刚刚上任没多久,不过一个小小女童,她又有什么罪孽了。倘若皇上有意将圣女杀了,又或者对她采取什么残酷的惩罚,咱们于心何忍?” ; 16 ?伯颜是个铁血军人,心中倒不怎么在意这小小女娃的生死,但是他并非一味好杀之人,自然也能理解王阳明的顾虑。只是倘若瞒下此事不让皇帝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导致的可怕后果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的。 他沉思半晌,王阳明不再说话,只等他的决断。良久,伯颜叹气一声,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但我不能跟你打这个保票。” 王阳明闻言心中一黯,却听得伯颜继续道:“我以项上人头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在圣上面前尽力陈述利害,给这两人求情。倘若能劝动圣上,这二人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王阳明心知除此之外伯颜已经不能再做更多,只好谢过他。 众人在原地休整了三天,期间有小股精绝人前来探查,都没敢轻举妄动。伯颜也不以为意,命大家做好防守,不要轻举妄动。 三天后,沙漠之中忽然传来令大地震颤的马蹄声,王阳明神觉惊人,立时发觉异常,赶忙向伯颜汇报。伯颜哈哈大笑,说道:“老秦那家伙已经得手了!” 果然马蹄声由远至近,远远看见了夏人士兵的服色,当先一人在马上神威凛凛,正是秦重海。 伯颜命鹰扬军摆开阵势迎接,秦重海一马当先,率先进入鹰扬军的阵地中,与伯颜相拥大笑。伯颜问及战况,秦重海志得意满道:“老子用了四天功夫,快马行军,先后用五万兵力围困了精绝人五座大城,我也不着急,命儿郎们只围不打,我自己则率领六万士兵火速往都城而来。” 王阳明放眼望去,但见人山人海,这六万人整齐地布阵于此地,真有些遮天蔽日的味道。 伯颜道:“你们行军至此,可觉得辛苦?是否需要休整?” 秦重海重重地摇头,说道:“儿郎们一路前来,几次遇上精绝人的骚扰,我都命令他们不可出战,只是赶路,大家憋了一路的气力,正愁没地方使,哪里需要休整。” 伯颜见他说的自信,轻声笑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去把精绝人的都城给拿下!” 秦重海听说终于可以打仗了,脸上的兴奋神色难以掩饰。王阳明在一边看的好笑,心道这秦老总真是一个天生的军人,如果哪天天下太平了无仗可打,可真是要让他抓耳挠腮了。 他想起一事,忙问伯颜:“我走之前,徐海仍在军中。不知道大帅后来怎生处置了徐海?还是想等打下精绝再说?” 伯颜浓眉一皱,冷冷道:“攘外必先安内,我既然决定对精绝人动手,哪里会让他这个奸细逍遥法外给我添堵?” 秦重海笑道:“小子你不必担心,你们前脚刚走,大帅就以雷霆手段把那徐海软禁了,眼下就在咱们嘉峪关中牢房里待着呢,等咱们打完了仗,回去再慢慢拷问他不迟。” 王阳明见伯颜下手迅速,当下再不担心此事,却仍然好奇问伯颜:“这么说,徐海把那些脏事儿都认下了?” 伯颜哼了一声,说道:“打了他一百军棍,他把什么都说出来了。这泼才,枉费我西北军十几年的栽培。” 原来王阳明走后,伯颜即命自己的亲兵趁夜围了徐海的住处,徐海猝不及防,当时就束手就擒。伯颜亲自拷问,徐海初时不说,伯颜却懒的跟他废话,直接上了重刑,徐海熬不过,立刻招认了自己就是精绝人安插在西北军中的间谍。 伯颜还想再问,但是他马上就要率鹰扬军去驰援王阳明,没有时间,于是吩咐斥候营继续逼问,他自己则上马而去。具体徐海如何当的间谍,都泄露了什么情报,还有没有同党,只有等伯颜他们回到嘉峪关后才能知道了。 众人吃了一顿午饭,养足气力,伯颜即命攻城。此时精绝人方寸已乱,国内十长老已经全军覆没,连圣女都被夏人抓了去。又得到边防军的十万火急求援,说向东一路四城都被夏人围困,夏人士兵仿佛铺天盖地一般到处都是。精绝军中将领个个人心惶惶,又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出来主持大局,暗自哀叹安拉真神已经抛弃了精绝。 此时闻得夏兵六万人前来攻城,几大将领给吓了个魂飞魄散,早已没了主意。伯颜下达攻城命令,不过用了半日功夫,与大夏相持十余年不下的精绝都城即被破城,六万夏兵鱼贯而入,将城中胆敢反抗的精绝士兵尽数杀死,占领了全城。 伯颜命士兵们将城中居住的人民尽皆驱赶到城中心的大广场,他懂得精绝话,便大声对这些人说道:“你们都城已破,其他城市也是灭亡在即,我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反抗。精绝十几年来屡次犯我大夏,说起来仇深似海,但这是你们国中十长老的罪孽,与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无关。只要你们从今往后诚意归附我大夏,我也就饶了你们的性命。但是倘若有人心存反抗之意,我就必定将他处死!” 其实依着秦重海的脾气,精绝是大夏的死仇,此番好不容易扬眉吐气,应该把这都城中的居民尽数屠了才解恨。伯颜却狠狠地教训了秦重海一顿,让他不要将愤怒迁移在这些普通百姓的身上。 但是伯颜这番话,并没有获得这些人的认同,他们受十长老的熏陶多年,心中对于大夏只有恨意,没有敬畏,伯颜眼见这些人的眼中射来浓浓的仇恨,心道即便将整个精绝都占领了,这些人只怕也会寻找一切可能的机会来反抗大夏,西北军还要继续攻打其余国家,哪里有精力来应对这些纷繁不断的反击? 王阳明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悄悄走到伯颜身前,对他说了一番话,伯颜神色古怪地看了王阳明一眼,心道你这法子闻所未闻,真的能够成功么? 原来王阳明向伯颜献策,精绝与大夏的仇恨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眼前这些人势必会生出事端。他结合自己前世的经历和在百科全书中看到的关于前世各国的历史和现状介绍,想出一条奇特的主意来。 这主意分为两步,第一步是以精绝人治精绝人,允许精绝人展开全民公投,重新选举出十长老来,当然这选举全程暗中被大夏人操控,选出的人自然是对大夏诚意归附的人。这些人是土生土长的精绝人,用他们来治理精绝,所引起的反弹自然要小的多。 第二步是推行政体改革,将精绝国内改为政党议会制,让所有人都有权力组建政党,以政党的名义参加公开选举,争取议会的席位,每一年进行一次大选,得票最多的政党当政,但议会仍然掌握最高权力,几个在野党联合起来就可以否决执政党的决定。这就慢慢架空了十长老的权威,同时每一年的政党选举结果都不一样,精绝人每天忙于大选,推选出自己心目中的执政者,这些政党最后势必闹得不可开交,为了能够执政不择手段,议会也变成了吵架的地方,让他政令不得推行,民主成为社会进步的绊脚石。 这一招实在是阴毒,要知道,在经济和社会未发展到一定阶段时让一个社会实行普遍民主,就是让这个国家崩溃的不二法门啊。 伯颜虽然不善于政治,却也深刻体会到王阳明这番建议的用心,心道这孩子并未做过官,怎么会想出这么一条狠毒的绝户计来。他用心推算,觉得这法子不失为解决精绝后患的计策,于是点点头,将王阳明的想法大意与这些百姓说了。 众人听说以后精绝国仍由精绝人统治,眼中的仇恨目光渐渐淡了些,又听说自己今后也可以组建政党参政,可以投票选出自己中意的统治者,更加觉得夏人这决定未免太便宜了自己。他们哪里能懂得王阳明的深远用意。 伯颜命士兵遣散了众人,就让部队在城中加以休整,严防精绝人的反扑。一天之后,他留下两万人守城,却带着另外四万人杀回来路,去攻破那四座城池。此时精绝全国已经知道了京城陷落的消息,人人如丧考纰,哪里还有心思反抗。伯颜以闪电般的速度连克四城,国中其余城市望风归附,主动请降。至此,大夏的世仇精绝,终于全面陷落。 国家陷落,国中有血性的百姓竖起报国大旗,拼命反抗。但是夏军势大,这些不成气候的反抗全数被镇压。百姓眼见复国无望,有些烈性的即自杀殉国。 几日后,伯颜命令精绝全国颁行新的政令,重新推举十长老,组建议会,开始多政党参政。这些事情并非西北军所擅长,好在此时皇帝已经知道了西北军立下大功的消息,大喜之下顾不得封赏,先派了一帮文官来这里帮助精绝重建。有这些人在此操控,王阳明的那些想法尽数得以实施。此外他们还成功推行一项决定,即精绝人不再保留军队,精绝国的安全由大夏士兵负责保护。这一项决定虽然不得精绝民心,但在大夏的强力推行下,精绝人也无法反抗,只能恨恨接受。 伯颜给皇帝写了一封亲笔信,言明对于阿基米德和圣女的种种顾虑,皇帝本拟将这两人尽数斩首,但是见伯颜所说都有道理,再者他既然已经灭了精绝,十几年的报复得以实现,心中喜乐难言,一高兴准了伯颜的提议,就命阿基米德在西北军**职,名义上是个参谋,实际上负责精研新式兵器。圣女依旧回到精绝当她的国家元首,但是权力比之以往更加削弱,不得过问任何政事,而且还有夏人文官常年教导,让她学习汉语和夏国文化,给她灌输亲近夏国的思想,令她长大以后也不敢稍有异心。 ; 17 ?王阳明闻言,心中大慰,心想自己能够救下这两人,总算是稍稍减轻了罪孽。但是想起那些惨死之人,不论胡人汉人,都与自己脱不开关系,心中又郁郁起来。 从此精绝再也不是好战嗜杀之国,国中百姓沉迷于民主参政,慢慢变得无心于战争。这是后话了。 一月之后,伯颜命西北军除了一万人留在精绝驻防,其余人尽数返回嘉峪关。众人回到嘉峪关中休整半月,王阳明先与碧落见面,碧落见他非但没事,反而立下不世奇功,心中代他高兴。但是王阳明的脸上殊无喜色,碧落不敢多问,只能温柔安慰。 之后他去斥候营中问徐海的消息,得知徐海已经知道自己罪无可恕,畏罪自杀在牢中。在他死前,斥候营中的专家们早已把他的来龙去脉搞的清楚,写成书面材料供伯颜参阅。王阳明要了一份抄本,仔细看来,才知道原来徐海并非夏人,他是精绝人! 徐海的父母是精绝国中的优秀间谍,一向活跃于夏国打探各方消息。二人生下徐海之后,将他养到十岁,即被十长老召来,言明需要培养一颗打入敌人内部的种子。二人甘愿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这样的种子间谍,即用种种药物改变了徐海的样貌,教他学会汉话,令他看起来像个夏人,又将他送到夏国西北的一处小村庄,派兵灭了那村庄之后,随即离去。 徐海谨遵父母的教诲,待夏朝士兵来到这个村庄救援的时候,声称自己是汉人遗孤,父母已被精绝人杀死,愿意投军,杀敌报国。夏朝的户籍制度并不严格,他这番说辞又是早就编排好的,居然被他蒙混过关,从此在西北军中当了一名士兵。他深知低调是自保的最佳办法,因此一直默默无闻声明不显,后来积累军功终于做到西北军的第三把交椅,这期间也不知道给精绝人提供了多少军事机密。 王阳明不想徐海居然是如此苦心孤诣的死间,心道世间之事往往扑朔迷离,而人心最为复杂难测。倘若不是伯颜怀疑军中出了间谍,自己又有神明之眼的帮助抓住了徐海唯一的一个漏洞,他或许能在西北军中安然无恙地待一辈子,谁能将他揪出来? 徐海已死,但是谁能保证西北军乃至整个大夏国中再也没有间谍? 伯颜将有关徐海的材料发往京城,自承身为西北军的将领,居然连军中出了这么高级别的间谍都没发现,实在是难辞其咎,请皇帝降罪云云。几日后收到了皇帝的答复,信中先是狠狠骂了伯颜一顿,责怪他居然没有早日发现徐海是间谍,之后却温言安慰,说道徐海隐藏之深,实在是前所未见,伯颜未能发现也有情可原。最后大大称赞一番西北军灭掉楼兰的功绩,下令全军皆有封赏,鼓励西北军不可志得意满,接下来的战斗更为关键,务必要全力以赴。 伯颜早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他淡淡一笑,将那信焚毁,又命军队休整几日,之后下令全军整装待发,攻打且末。 下一个目标是且末,不是姑羌。可怜姑羌国早就全民皆兵严阵以待,却发现夏人士兵只是在自己的西侧边防线借了个道儿,不打任何招呼就奔且末去了。 姑羌人面面相觑,且末人却大惊失色,他们本来预想夏人的目标是姑羌,后来见夏朝灭了精绝,以为夏人的策略是以姑羌为障眼法,诱惑精绝放松警惕,之后一举灭掉精绝。吃掉精绝以后,夏人势必要缓缓消化一阵,短期内必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不想这些夏人士兵火急火燎就来了,且末国王还在自己的寝宫中吃着火锅唱着歌,忽然发现边关报急的公文如同雪花一般向京城洒落,慌乱之中连火锅都给掀翻了。 但是已经晚了。伯颜利用闪电战法,于一月之中灭掉了且末,国王自缚双手出城请降,伯颜笑语安慰,向长安请了旨意,封国王为昏德侯,仍旧执掌且末一国,军队尽数打散编制,拉到大夏北边去修筑抵御匈奴进攻的长城。国家改为多党议会制,国王成了个空架子,之后且末变成了和精绝一样的国家,再也无力反抗大夏的统治,沦为了附属国。 灭掉且末之后,伯颜却不动了。算算已经到了与花剌子模人约定的动手时间,他在等待花剌子模兄弟的消息。 过几日,伯颜安插在最前线的斥候营经过万里传递消息,传回了一条简单的讯息:“花剌子模已动,十日间当可占领疏勒国。” 伯颜等的就是这个消息,闻言大喜,王阳明知道此事之后,对于花剌子模人的战斗力称赞不已。要知道,花剌子模与疏勒已经交战多年,一直未能吃掉疏勒,这次却能在十日之内将疏勒打得奄奄一息,看来这国王称帝之后,将全国从分封制改为郡县制,大大增强了军队的力量。 兀术自从与王阳明认识之后,一直着意与他交好,目的是学习王阳明所擅长的阵法,王阳明心中揣测兀术定是用阵法苦苦操练花剌子模军队,使其战斗方式有了质的飞跃。 花剌子模人既然已动,伯颜自然不能再闲着。他见全军已经休整多日,留下两万军队镇守且末,防备姑羌人的进攻,此外还有一万军队驻守精绝,他则率着剩下的七万军队开拔,向且末西边的于阗浩浩荡荡而去。 大军刚抵达于阗国境边上,于阗国王已经得到消息,带领全国文武出境受降,伯颜倒是没想到这国王这么干脆利落地就降了,一时间还有些措手不及。 那国王却是个精乖的,他眼见大夏军势甚重,于阗国力孱弱,根本比不上精绝,精绝国尚且灭的如此干脆,他何必以卵击石?现在主动归降,或许还能换得下辈子的平安。 伯颜命国王将全国军队解散,都去大夏南边修筑防备楚人的建筑工事,国王本人仍旧是于阗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是于阗国却须改王国为侯国,归附大夏,国内实行议会制改革,国王从此再无实权。那国王是个软弱的,对于伯颜的条件统统接受。 就在这顺风顺水的时候,却出了一点意外。 于阗归降之时,全国兵力解散,东西南北都再无边防军镇守,大夏自东边攻来,重心自然在于阗的东边国境,攻下都城之后,还未来得及将夏兵的触角蔓延到于阗全国各地,却忽然收到了于阗北边国境被外敌侵犯的消息。 伯颜即命斥候营迅速打探情况,不日即得回报,率兵犯于阗北境的,竟然是一向与于阗交好的车迟国。这车迟国的国力比于阗要强很多,与精绝差相仿佛,但也从来没有如此大举侵略于阗。斥候营回报,车迟国派出了两万军马,一路沿于阗北境长驱直入,因为于阗的全境军队都已经解散,这些车迟人如入无人之境,三日内就占领了于阗近一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并且在此安营扎寨,明显是不走了的意思。 伯颜闻言,一声冷哼,怒道:“我大夏军威无两,这小小的车迟国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看来是没把我夏人放在眼里。定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王阳明听说这个消息,赶忙来找伯颜汇报,说道:“大帅有所不知,那车迟国如今当政的是摄政王阿里海牙,当年张骞大人带领我们通西域的时候,曾与阿里海牙结下深厚交情,此人很识实务,断不会轻易做这样冒犯大夏虎威的事情。” 伯颜反问:“那他现在这做法,是什么意思?” 王阳明无言,他确实不知道阿里海牙存的是什么心思。但是没过多久,他就知道了。因为阿里海牙派来了使臣。 伯颜在中军帐中会见了那使臣,使臣十分恭谨,在伯颜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但还是口齿伶俐地说明了自己的来由:“我国国王听闻大夏皇帝发兵西域,立即决定出兵相助。两国是兄弟之国,车迟愿尽全力协助大夏扫平西域诸国。因此我王派两万兵马自北面打入于阗,为的是替大夏分担压力。” 伯颜闻言,气得几乎笑出声来,调息半晌才喘允了气息,冷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使臣。我大夏重兵压境,于阗国王立刻决定出城受降,局势已是尘埃落定。你车迟国在这个时候出兵,摆明了是要来分一杯羹,居然还敢说是来帮忙?既然要帮忙,我大夏打精绝的时候,你们去哪里了?” 使臣神态依旧恭谨,言语上却丝毫没落了下风:“车迟国力不厚,难以长途奔袭。大夏打精绝的时候,是出其不意,我们没来得及相助,打且末的时候,中间隔着一个精绝,我们也无法插手,直到你们来打于阗的时候,我们这才有机会伸出援手。将军放心,将军下一个打尉犁,我们也一定会帮忙。” 伯颜有心要羞辱这使臣,没好气道:“尉犁我们自然要打,但是却不用你们帮忙,怕你们借着帮忙的名义,先去占了尉犁一半领土。不要再狡辩了,回去告诉你的娃娃国王,我伯颜一月之内必定将他钉在于阗的两万兵马尽数吃掉,让他早做准备,勿谓言之不预也!” ; 18 ?那使臣听伯颜气焰如此嚣张,面上终于闪过一丝尴尬神色,转头对王阳明使个颜色,王阳明心想你丫瞅我干啥,我跟你又不熟。 使臣微笑道:“武胜伯,你就不帮兄弟说句话么?” 武胜伯三字一出,王阳明才想起自己的确被车迟的娃娃国王封过爵位,当时还曾经摆宴大宴群臣,看这使臣依稀有些面熟,难道也是在场的?只是那晚他见的车迟人实在太多,哪里还记得哪个是哪个? 再者,伯颜都发话了,他王阳明这节骨眼上敢出什么声?倒是伯颜见这使臣居然认识王阳明,心道看来这车迟国与西域其他国家对大夏的态度的确有所不同,看来此事不能太过急躁,于是遣退了那使臣,就向王阳明询问情况。 王阳明将当年自己随同张骞出使西域,在车迟国与那三个妖道国师斗法的事情说了。伯颜闻言眉头微皱,心想原来如今这车迟国当政的阿里海牙跟张骞还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从道理上来说,车迟国出兵于阗明显是要来占便宜,但是毕竟对大夏的士兵秋毫无犯,更没有正式开战,自己如果真的对车迟发动进攻,那就失了道义先手。但是倘若不动手,岂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车迟国占了个大便宜? 伯颜行事向来稳健,极少犹豫不决,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立刻行动。 大夏全军正在巩固之前的战果的时候,后方却出了乱子。 这一日伯颜正在帐中批阅战报,忽然见秦重海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口中骂骂咧咧,十分难听:“兵部这帮龟儿子,居然欺负到我西北军的头上来了,老子真想带兵回长安把这帮人一气都砍了!” 伯颜知道秦重海脾气一向火爆,然而这么大的火气还真是难得一见,他是泰山泵于面前而色不改的性子,也不着急,先让秦重海坐了,给他冲上茶水,才曼斯条理地询问到底出了何事。 秦重海重重地呸了一声,恨声道:“老总,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温吞。你可知道咱们被兵部那帮孙子给欺负到啥份儿上了?” 伯颜微微一皱眉头,说道:“兵部干什么了?” 秦重海怒哼一声:“他们断了我们的粮草!”说着将一本公文狠狠地摔在伯颜的桌上,气的说不出话来。 伯颜拾起那封公文来,展开来看,越看眉头皱的越厉害。那是一封从兵部发来的公文,内容洋洋洒洒数千字,说话拐弯抹角,却只在反复表达一个意思:粮草跟不上了,请西北军自己想办法。 原来西北军打下精绝之后,向南又攻下且末,再向西攻下于阗,距离大夏的距离已经近一千里,战线的确是大大拉长。兵部负责统筹全国粮草供应西北战事,距离嘉峪关本就遥远,现在要将粮草顺着河西走廊沿线一路送到嘉峪关向西千里之遥的于阗就更困难。这是其一。 其二,大夏和且末之间还有一个姑羌,因为姑羌早有准备,伯颜料定这是一块硬骨头,因此迟迟没有动手,如此姑羌就成了横亘在西北军前沿与嘉峪关之间的一道天堑。本来运送粮草的话,走姑羌这条路线是最近的,如今却要绕道精绝、且末,无形中又远了一大段距离。 其三,兵部称大夏既然已经打下了精绝、且末、于阗,自然可以从这三个地方征集粮草,与从国内运粮相比无疑占尽地利,因此停了西北军的粮草供应,建议他们从当地征粮。 无怪乎秦重海气成这样,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部来这么一手,西北军后继乏力,如何还能继续作战? 伯颜将奏折缓缓合上,秦重海见他不发一言,不知道他到底是喜还是怒,问道:“大帅,你说兵部是不是欺负人?” 伯颜却微微一笑,说道:“兵部说的有道理,咱们就地取粮,不是比从国内运粮更加方便么?” 秦重海没想到伯颜居然帮着兵部说话,脸上的神色凝重地要滴出水来,严肃道:“大帅,我老秦虽然是粗人,却也明白就地取粮是危险之极的做法。难道你不明白?” 伯颜自然明白。大夏刚刚灭了这三个国家,三国人心尽皆不稳,伯颜采取一系列缓和政策,目的就是为了让三国的人民不太仇恨夏人,倘若现在征粮,三国人民势必挺身反抗。到时就前功尽弃了。 他看着秦重海着急的样子,反而笑起来,说道:“秦老大,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做到我西北军第二把交椅的位置,看事情还是这么不通透。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秦重海不明白伯颜为何要来嘲笑自己,正要发难,却听伯颜道:“不如叫王阳明过来,我看看他能否看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秦重海心想王阳明不过一个怀化中郎将,他能有什么高见了。但是伯颜如此说,他也只能听着。不一会儿,王阳明得到召唤,火速前来,听了伯颜约略说明情况,皱眉思考了一番,却哈哈大笑起来。 秦重海见先是伯颜笑,继而是王阳明笑,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二人到底在笑什么。他对伯颜不敢不客气,对王阳明却没这么多顾及,当下大声道:“小子,你笑什么,快快讲给你秦大爷听听!” 王阳明敛了神色,先对伯颜道:“末将说出自己的浅见,倘若说的不对,还望大帅不要笑话。” 伯颜点头示意无碍,王阳明即侃侃而谈:“咱们西北军奉皇命来西域开疆拓土,于三月之中连克精绝、且末、于阗三国,称得上的望风披靡,给我大夏大大地长脸,皇上虽然没有明文嘉奖,但心中必定已将我西北军依为国之柱石。” 这话说的在理,西北军虽然离竟全功还差得远,但是光是打下精绝这一事,已经是大夏建国以来最了不起的成就,国内民众早已欢呼沸腾,大赞圣上神武。那皇帝如今是顺风顺水,心中自然喜悦难言。 秦重海点头道:“这还要你小子说,你快说重点。” 王阳明却低了声音,缓缓道:“大夏虽然强大,却未必是上下一心。眼见咱们西北军出了这么大的风头,秦老总觉得兵部那帮人心里能服气么?” 秦重海被他说的愣神,心道兵部一向觉得自己是大夏几路边防军的上司,容不得边防军有一点违逆。如今西北军立下大功,风头一时无两,要说兵部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再者,伯颜如今的品级比兵部尚书杜少卿还要高,那杜少卿一介文官能做到兵部尚书,自然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的心里,只怕也有些想法。 但他仍旧不敢认同王阳明的说法,反驳道:“既然圣上心向着咱们这边,他兵部如何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咱们使绊子?” 王阳明轻笑一声,说道:“这就是文官和武官的区别了。那些兵部的官员,多是文官出身,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看这封公文,洋洋洒洒,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找出各种理由替自己开脱,言明断我粮草实在是迫不得已。单从逻辑来讲,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即便是圣上,也不可能挑出他们的毛病来。” 秦重海听他说连圣上也没法子,横眉瞪他一眼:“那你还有心情笑?咱们西北军的粮草断了,别说打仗,就连下个月的吃饭都成问题!” 王阳明却让他不要着急,继续说道:“可是武官的逻辑,与文官不同。我们要的就是结果,不管他过程如何。他找了再多的理由,最后的结果就是不能给我们供应粮草。到时咱们吃了败仗,这责任咱们不会负,一定是要他兵部来负,管他认与不认!” 秦重海仍旧不能解脱心中疑惑,问道:“可是仗都打败了,再追究这是谁的责任又有什么用呢?再者,咱们西北军打了败仗,即便主要责任是兵部的,难道咱们就一点责任不用负?要知道这可是圣上的春秋大计,他念念不忘的就是扫平西域啊!” 王阳明大笑一声,点头道:“着啊!圣上是多么英明的人物,连你秦老总都想到这一层了,他会想不到?所以,不论兵部这些人如何辩解,不论他们提出的理由多么合理,圣上都会狠狠地骂上他们一顿,然后让他们不顾一切代价也要保证我西北军的粮草。否则,他杜少卿这兵部尚书的位子不用干了,自然有支持我西北军的人顶替他。” 王阳明一番话讲得通透,秦重海仿佛醍醐灌顶,一拍脑门,大笑道:“好小子!你这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竟然比我老秦多这么多心眼,都快赶上伯颜这老狐狸了!” 伯颜听他叫自己老狐狸,面上一红,却赞赏地看了王阳明一眼,心道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王阳明终于从一个单纯的少年成长为了有胸襟有城府的武将,真是令他欢喜。 ; 19 ?他见秦重海已经一扫忧色,却反而凝重道:“王阳明说的虽然在理,但如果咱们西北军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圣上圣心独断,那也显得咱们太过软弱。我要给圣上写信。” 说罢即命王阳明研墨,他则奋笔疾书,写了一封长信,用火漆封好,命军中传令官要不惜一切代价将这封信尽速送到长安皇宫中。 王阳明在一侧研墨伺候,将伯颜写的内容尽数看了,心中暗赞伯颜虽是武将,一肚子花花肠子却丝毫不比张骞这等资深文官差了。秦重海说伯颜是老狐狸,真是一点不差。 原来伯颜在信中先是向皇帝请安,恭问圣体可安好。继而如实禀报西北军的战况,言道在三军齐心用命,连克三国,进军顺利,这些都是圣上洪福齐天,庇佑三军。接着笔锋一转,开始哭诉西北军作战如何辛苦,将士们如何不容易,本来是靠着一腔对圣上的忠诚在作战,却忽然得知兵部停了粮草供应,尽管知道兵部也是无法可想才出此下策,但消息传开来,三军将士的士气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这信用了十日光阴到达长安,又过了十日伯颜即收到了皇帝的回信,他将秦重海和王阳明叫到自己帐中,展信念道: “伯颜爱将,来信已悉。你军战功卓著,朕知晓了。战况艰苦,亦知晓了。朕倚西北军为柱石,决意倾国之力相助,不意兵部这些奴才,居然克扣朕的爱军粮饷。此事朕既知晓了,定不饶他老杜。朕敢断言,半月之内,你军粮饷定然如期到达,只多不少。另,朕将派得力官员前往于阗****,此人是你老相识,你二人可好好话叙。另另,朕还有一件大礼送你,见到时你自会知晓。言毕矣,你要好好干。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的秉性,尔等大臣若不负朕,朕亦再不负尔等。钦此。” 王阳明听得好笑,心道这皇帝老儿写信怎么这么古里古怪,半文不白的。但是他也曾听散宜生提过,洪武皇帝出身草莽,原本就是个文盲,身登大宝之后却十分优待读书人,自己也一直在努力学习文化。不过终究没怎么学好,所以才形成了这独有的写信风格。继而他心中一紧,皇帝虽然称伯颜为爱将,看起来对伯颜信任有加,然而他却称兵部为奴才,称兵部尚书杜少卿为老杜。这其中亲疏,仍然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来。 老杜比爱将的称谓更加亲密。而奴才,只有体己的人儿,才会被皇帝称作奴才啊。 秦重海见事情的发展与伯颜和王阳明的推测半分不差,心中佩服。却好奇道:“皇上说的那个老相识,不知道是谁?那劳什子大礼又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搞的神神秘秘的,我老秦最看不得这种玄虚。” 伯颜微微一笑,却问王阳明:“你来猜猜看?” 王阳明知道伯颜有意考较自己,如实答道:“****之人,我已猜到是谁,但是那大礼,我却真的猜想不到。” 伯颜点点头,道:“我却能猜到,如我所料不错,你的老相识也要来了。” 王阳明恍然大悟,心道皇帝好大的手笔,看来对这西域十五国是志在必得。他想起这份大礼,与伯颜相视一笑。 秦重海见二人打起了机锋,倒显得他像个丈二和尚,生气道:“你俩怎么也学会故弄玄虚了,快说给我听!” 伯颜却不理会他,说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那就没意思了。” 王阳明告辞离开,伯颜坐下来忙自己的事情,只有秦重海一个人在原地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五日,粮草果然按时到了,而且比原定的数量多了一倍不止。秦重海大乐,下令全军加餐,以鼓舞士气。 押运粮草来的人,却是一个秦重海万万没想到的人。 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人笑语宴宴地向他走来,直到那人走到近前,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方才缓过神来,大喜道:“张侯爷,您老怎么来了!” 张骞,大夏新晋的二等忠国公,凿空西域的功臣,来到了西北军中。 张骞原本是三等博望侯,秦重海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口来,等说完了才醒悟过来,如今应该称张骞为公爵了,他赶忙道歉改口,要知道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叫错人的名字和职位。秦重海虽然粗豪,却也不敢得罪了这个皇帝面前一等一的红人。 张骞摆手,笑道:“秦老总,跟我不必这般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 伯颜听闻张骞到来的消息,早已迎了出来,他与张骞交情匪浅,此番相见自然少不得一番话叙。张骞寒暄过后,却问伯颜:“王阳明将军何在?” 伯颜差人去叫,王阳明急忙前来相见,身后还跟着碧落、苏沐等一众曾经随同张骞凿空西域的功臣。王阳明上前见礼,张骞一把扶住他,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将军如今好大的威风,我在京中都有听闻,西域诸国现在听到你的名字就闻风丧胆,都道西北军中有个白袍将军,百战百胜!” 王阳明急忙谦虚,说道:“早已得知忠国公即将前来****,只是不意来的这般快法!有失远迎!” 秦重海听他如此说,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皇上说的****的老相识,就是张公?你跟伯颜都猜到了?” 伯颜笑道:“能与我称的上老相识,又适合前来西北****的重量级人物,除了张公还有谁?也就你秦老大这木头脑袋猜想不到。” 秦重海被他说的老脸一红,众人尽皆大笑,搞的他好不尴尬。张骞却拉住碧落,温言道:“碧乐正,好久不见,你气色好了不少,看来王将军待你不错。” 之前凿空西域之时,碧落作为使团一行的大通译,跟随使团出生入死,着实立下不少功劳。张骞心中十分欣赏王阳明的这个小侍女,后来碧落得被皇帝金口玉言封为乐正,他也就称呼碧落为碧乐正。 碧落忙向张骞见礼,张骞却冲身后招招手,口中说道:“小七,来与众位老熟人见见面。” 自他身后走出一位丰腴的女子,肤色雪白,一身贵气,俨然是个贵妇人的样子,然而深蓝色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一股英姿飒爽,但见她盈盈一福,爽声道:“诸位大人,好久不见。” 这妇人,自然是张骞从尉犁国带回的胡女爱丽丝了。 碧落与爱丽丝也算相熟,见她身材变化甚大,奇道:“七夫人富态了不少哇!” 话音未落,爱丽丝的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原来是个数月大的婴儿,被爱丽丝的侍女抱在怀中,不知为何忽然嚎啕大哭,想必是饿了。爱丽丝急忙将那婴儿抱过来,放在怀中轻轻安慰。 碧落掩口惊喜:“可是小公子?” 爱丽丝点头微笑,张骞却满脸的志得意满,朗声道:“爱丽丝三月前产下一子,取名叫做三丰。” 众人纷纷道喜,眼见张骞老来得子,对这孩子疼爱异常,当然都捡好听的话说。其中以秦重海的夸赞最为奇特,听他口没遮拦说道:“他奶奶个熊,这小娃娃哭的跟打雷一样,将来长大了必定是个带兵百万的将军!” 众人哈哈大笑,唯有王阳明心中古怪难言,心道张骞有个大儿子叫张无忌,二儿子叫张翠山,如今生了个三儿子,居然叫张三丰。这有多巧合有多鬼畜我就不说了,关键是这辈分完全颠倒了啊…… 他忍不住心中好奇,试探问道:“为何取名叫三丰呢?” 张骞笑答:“他在家中行三,我想着给他取个好兆头的名字,不如就用这个丰字,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岂不美哉!” 众人再次夸赞,这次是夸张骞胸中所学浩如烟海,真不愧博望二字。 张骞老怀大乐,就与众人前往营帐中赴宴,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论及战事,各自滔滔不绝。张骞想起一事,对伯颜道:“十日前,皇上将杜少卿召入宫中狠狠臭骂了一顿。老杜出宫之后听说冷着老脸回了兵部,把兵部上下骂了个鸡飞狗跳,后来就调拨了双倍的粮草送往前线。皇上命我押运粮草前来****。” 伯颜早知道杜少卿这次必定是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闻言倒也没什么反应,秦重海却哈哈大乐,笑骂一声:“杜少卿这老东西一辈子活得跟个老泥鳅般滑不留手,这次居然脑袋昏了来捋咱们西北军的虎须,看来是老糊涂了。” 杜少卿是兵部大佬,国之重臣,其余人哪敢像秦重海这般肆无忌惮地笑话他。张骞也只是笑笑,没有附和,继而说道:“皇上还私下跟我透露,说有一份大礼要送给西北军,我估计这几日就该到了。” ; 20 ?皇帝在信中早已提及大礼之事,秦重海却一直猜想不到是什么,见张骞就要说出来,忙打起精神洗耳恭听,张骞却卖了个关子,对伯颜道:“人道将军智计无双,不知道可能猜到这大礼是什么?” 张骞相询,伯颜不能不答,却将王阳明招过来,说道:“公爷谬赞,伯颜怎敢夸耀自己的智计,我看不如让王将军说说看。” 王阳明立即上前,对张骞微微拱手,好整以暇道:“如末将所料不错,不出三日,我大夏镇北军、镇南军、东北军和西南军都会有精干士兵前来西北前线助阵。” 伯颜点头微笑,对王阳明报以鼓励的眼神,张骞抚掌大笑:“西北军中有一位老谋深算的伯颜将军,现在又多了一位运筹帷幄的王阳明将军,真是好生兴旺!王将军所料不错,圣上已命四路边军各出一万精兵,火速来此增援。这镇北军带队的,说来还是王将军的熟人。” 王阳明心中敞亮,回道:“带领镇北军的,必然是我那戚继光大哥了!” 张骞、伯颜、王阳明三人尽皆大笑,秦重海到此时方才得知伯颜与王阳明猜到的圣上的大礼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满脸敬佩神色地看着王阳明,心道这小子的脑袋瓜里不知道是什么结构,居然能跟伯颜猜到一块儿去。但是瞬间他的敬佩即被狂喜所代替,大声道:“四万精兵来援,咱们西北军的总数岂不是要达到近十五万之数?横扫西域指日可待,指日可待!” 伯颜端起一杯酒来,站起身对全场道:“圣上圣心独断,为我西北军创造如此优厚的条件,咱们当兵的自然要尽力回报。今天是个非比寻常的好日子,当为此浮一大白!”说罢一饮而尽。 其余人纷纷举杯畅饮,欢声笑语远远传开去。 酒过三循,伯颜拉住张骞的手,小声道:“还有一事,有些棘手,盼望张大人援手。” 张骞忙问何事,伯颜即将车迟国出兵侵占于阗北境一事说了,张骞眉头一皱,缓声道:“这阿里海牙是个精明之极的人物,我与他相识以来就觉得早晚一****会成为我大夏的心腹之患。只是这人极为识实务,目前我夏兵声威正盛,他断不可能在此时招惹我们。但是他这一手玩的又是恰到好处,我曾与他言明,只要他诚意与我大夏相安,我们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还能分他一点小利,让他扩展疆域。如今他是拿着我当初的话来找我要利息了。” 伯颜这才知道原来张骞与阿里海牙早有约定在先,他沉思片刻,凝重道:“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我的顾虑又多了一些,敢问大人,这车迟的两万人,咱们究竟吃还是不吃?” 张骞沉吟不语,半晌才回道:“我此番来****,并没有资格对西北战况指手画脚。但是伯颜将军,咱俩是过命的交情,我的想法可以坦白说与你听。西域十五国虽然力量远不及我大夏强大,但是疆域广阔,自然环境恶劣,咱们并没有实力将他们一网打尽,我看能不去招惹的,就不去招惹,留待日后咱们稳定了局势再慢慢收拾不迟。再者那阿里海牙所求不过一点蝇头小利,咱们就把这点土地让给他,换得他的诚意归附,再去其他地方开拓更多的疆土,不是更好?” 伯颜深深点头,说道:“有张大人这番话,伯颜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是,他车迟国此举令我好不尴尬,我断不会就这么轻松地让他吃了这块肥肉,必要他付出一点代价才行。” 张骞早已知道伯颜要说什么,拉住伯颜的手,示意他不必明说,笑道:“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去见一见这个老朋友。将军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第二日,伯颜即遣军中使团随张骞一同前往车迟国,命王阳明率领一百鹰扬军护卫。他本想多派点人手,张骞却道不用,料定那阿里海牙必然不敢对自己有所动作,带兵多了反倒显得自己心虚。 这一行尚未到得车迟国中,阿里海牙早已亲自出境迎接,与张骞相拥良久,脸上那股久别重逢的喜悦要多真有多真。 二人进入车迟都城中,阿里海牙大摆宴席为张骞接风,席间畅叙别情,气氛无比和谐。张骞待谈性高涨之时,忽然对阿里海牙道:“当年曾经许诺老弟,我大夏对西域动武之时,就是你国境扩张之日。如今我可是没有食言。于阗那一千多里的土地,将军可还满意?” 阿里海牙自然是一副千恩万谢的表情,感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张骞却紧追不舍:“如今大夏决意吞并西域诸国,车迟与我大夏交好,我们自然是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了,但是两国今后名分如何,还要好好商议才行。” 阿里海牙微笑不语,只待张骞说下去。张骞索性和盘托出:臣属,朝拜,纳贡,通商。这四条再明确不过,是要车迟国声明自己愿为大夏附属国,国王每年要去长安朝拜洪武皇帝一次,每年向大夏纳贡若干,还要准许两国边境自由通商。 阿里海牙却立刻痛快答应,这倒出乎张骞意料之外,心想这老狐狸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却见阿里海牙命身后文官取来一份文书,道:“我车迟对大夏敬仰之情,世所周知,老哥提的这几个条件,我们是求之不得。但是既然从此以后车迟成为大夏臣属之国,老哥你是不是也得尽一点宗主国的义务?” 张骞命碧落翻译那文书,却见里面早已写明他方才说的那四条,心道这老狐狸,原来早算准了局势,知道不可用强,因此连条约都拟好了。但是说完这四条之后,文书却笔锋一转,提了几项条件:大夏不得干涉车迟内政,不得对车迟军队在其国境内的调动有任何异议;承认车迟占领的于阗领土;每年赐车迟岁币;洪武皇帝将国内一位公主下嫁给车迟国王,两国永为翁婿之好。 张骞知道这条约一旦签了,从此车迟将成为大夏在西域的重大威胁,然而平心而论,阿里海牙提的这几项条件并不过分。他将文书收了,对阿里海牙道:“我对这几项条件并无异议,但还需向皇上请示之后才能给你回复。尤其最后一条通婚之事,涉及皇家威严,不是我能做主。” 阿里海牙表示理解,双方再不提政事,只是把酒言欢。 张骞回到伯颜军中,即派人火速向长安报信,言明此事。过得半月,长安城中来了消息,皇上御笔亲批,同意阿里海牙所提的条件,决定将爱女银川公主下嫁给车迟国的小国王,待小国王成年之后再完婚。 说是公主,实际上是宫中挑选了一名年轻貌美的宫女,皇帝将宫女收为养女,封了个银川公主的封号,就让人家来和亲。 张骞立刻通知伯颜,就去车迟国中传达消息。阿里海牙大喜过望,又摆了一顿好宴,这次连伯颜和王阳明也在邀请范围内。 王阳明席间见那小国王端坐上首,痴痴呆呆的只顾着吃饭,还要宫女来喂才吃,自己都懒的动手。看这小国王不时冒出一个鼻涕泡泡,心想这银川公主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青春少女的年华就要葬送在这样一个小孩子手上,从此在这大漠风沙之地过那被软禁一般的生活,也真是前世不修。 当然,他不是银川公主,或许并不能猜到人家的想法。没准这个被挑选出来的宫女对当车迟王妃这件事情一万个乐意也说不准。 但是这小国王是个亡国之君那是肯定的了,以阿里海牙的权术和本事,这小国王究其一生也只能是生在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能成什么气候?待阿里海牙年老,只怕要废掉这小国王,把自己的儿子立为皇帝那也未必可知。 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怀化中郎将可以操心的了。 ; 21 ?如此,大夏已收服精绝、且末、于阗、车迟四国,一时之间威名无两,震撼整个东胜神州。伯颜隐隐已坐实大夏第一名将之位,在国内声望如日中天,深得百姓的支持和崇拜。 待处理完这些事情,伯颜立时整顿军备,准备再次作战。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将锋利的战刀伸向于阗西边的莎车国时,伯颜却命大军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向之前搁置了许久的姑羌攻去。 姑羌人很郁闷。 最开始他们以为夏人的目标是他们,因此严加战备,普遍征兵,拼凑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甚至打出了玉碎的口号,号召全国百姓与国家共存亡。不想大夏接连攻下他周边四国,唯独对姑羌不闻不问。 姑羌国王回过味儿来,想明白了伯颜是要拿他当个幌子,换得其他国家的疏于战备。生死存亡的压力已去,国内立刻就分化出两派来,一派坚持要继续抵抗大夏,另一派则全力呼吁与大夏和谈。 鹰派****,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会存在的。 国王并非庸糯之辈,他自然想的明白,伯颜现在不动手,是因为时机不成熟,大夏意在吞并西域全境,又怎么会放过他。但他还是装样子地派出使团,来到伯颜军中请求和谈,妄图麻痹伯颜的神经,也玩一个声东击西。 伯颜只淡淡地回了那使臣一句话,就让他面色泛白,再也说不出一句来,伯颜说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那使臣正要回国禀报消息,伯颜却以摔杯为号,叫出几十个刀斧手,将这使团一行尽数杀死,继而大军即刻开拔,向姑羌而去。 但是战事,并没有伯颜预料中那般顺利。 西北军十万人到达姑羌境内,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但是到达姑羌城下,却发现这座城并不好攻。因为这是一座防御体系做到了尽善尽美的铜墙铁壁之城。 伯颜在大军后方观战,见这几个月里,姑羌国倾全国之力加强战备,将都城的城墙加高到五十丈,加厚到十丈,在城墙上浇注了铁水,把整座城墙变成铁板一块。又在城上各处设几百处瓮城箭垛,拢聚了三万人拼死守城,甚至架起了十几具床弩。 这床弩是弩弓中最可怕的一种,足有七八丈长,三丈宽,用机括之力才能拉动,上面装上一根十丈长短的精铁弩箭,一旦射出,其力道有如山崩,夏兵但凡被床弩射及,顷刻之间被弩箭的威力震成碎肉。这玩意儿虽然效率不高,然而威慑力实在是太大,即便以西北军的士气,居然也对这床弩发憷。 自来攻城,如果短期内拿不下,必然要想办法断守城之人的水道粮道,奈何这姑羌都城有充足的地下水,城中囤积了可供十年之耗的粮草,根本无法断绝。 伯颜命大军苦苦攻打了三日,非但没有寸进之功,反而伤了己方万余人,眼见这赔本买卖不能再干下去,伯颜即命大军就地安营扎寨,他却与军中将士一起商量对策。 众人从来没有想过以骑兵见长的胡人居然摆出了守城的架势,而且守的有模有样,一时之间都没有善策。伯颜踌躇之际,却听得士兵来报,说皇帝从大夏四路边防军抽调的精干力量已经到达,正在等候伯颜的准入命令。 伯颜大喜,心道当此军心正沮之时,有四万援军来到,真是提振士气的大好消息。即与军中将领一同出去迎接。 王阳明远远望见四万援军中一名将领正在翘首探望,看到王阳明的一瞬间那人策马上前,跳下马来与他狠狠熊抱,口中欢呼:“王老弟,想煞哥哥我了!” 王阳明心想自己这个老相识,行军打仗的本事自然不消说,但是却也比不过这做人的本事。你看他这热泪盈眶的表情,多到位,多真实,多自然!影帝,绝对是影帝!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北军袁崇焕手下名将,当世第一阵法大家,八面玲珑的能言善道之人,戚继光是也。 二人畅叙别情之后,戚继光赶忙与伯颜见礼。伯颜将四路援军中的最高将领都请入帐中,先是大大欢迎了一番,然后一同遥祝洪武皇帝龙体康健,这才与众将言明了当前的局势,询问众人可有什么破城的妙策。 攻城一向是行军打仗中最难干的事情,更何况这次碰到的是这么一座铜墙铁壁的城市,众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 伯颜见众人无言,心中微微沮丧,他见戚继光正在沉思,叫他一声,说道:“戚将军,你是袁崇焕大帅的爱将,袁大帅是世之名将,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也知道你是当世兵法大家,不知道你可有什么善策?” 戚继光听伯颜如此高看自己,赶忙谦虚一番,却皱眉道:“自来攻城,多有苦战。咱们这次碰上的可以说是苦战中的苦战,好在咱们兵力上十倍于敌人,粮草供应不绝,当可与他们耗上一阵。但是倘若十天半个月后咱们还是没有什么妙计,只怕军心就要受沮。” 伯颜自然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便在此时,王阳明挺身而出,说道:“大帅,我有一言。” 伯颜眼睛一亮:“速速讲来。” 场中众人都将目光射向王阳明,不知道这个目下风头正健的四品怀化中郎将有什么妙策,听王阳明道:“我向大帅保举一人,得此人相助,姑羌破城指日可待。” 听得他的话,场中一时安静万分,众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人是谁,有什么神奇的本事能解决所有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王阳明定定地看着伯颜,缓缓地报出了一个名字:“阿基米德。” 伯颜皱眉,本不愿意,但王阳明既然如此说,伯颜不好反驳,只得道:“如此,你就去找他,如他愿意帮忙,且能成功,我就给他一个西北军幕僚的位置。” 王阳明得令,立刻前去,见阿基米德正在帐中读书。王阳明问道:“先生,我自精绝给你运回的书籍,可还令你满意?” 原来王阳明知道阿基米德爱书成痴,当年刀架在脖子上尚且在看书,故在灭掉精绝后,派人将阿基米德的藏书尽数运到西北军驻地。 阿基米德淡淡道:“我很欢喜,谢谢将军。” 他虽然口中说感激,然而脸上并无感激神色。王阳明却不在意他的冷淡神色,转而走到他的面前,缓缓坐下,直视他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今天来,是有求于你。” 阿基米德轻轻抬起头来,淡淡问道:“何事?” “我已向伯颜大帅保举了你,如果你能在一个月之内想出办法将姑羌国的都城拿下,你就会成为我整个西北军的第一幕僚和智囊。” 阿基米德哂笑一声,丝毫没有搭理王阳明的意思。 王阳明早猜到是这个结果,并不气馁,他诚恳地说道:“我知道先生并非俗流,也知道精绝虽灭,你仍将自己看做精绝人,无法说服自己给我大夏出力,但我还是厚颜来此,请你出山。” 这话倒说的阿基米德抬起头来,有些好奇地望着王阳明,心想这少年既然已经洞悉我的想法,难道还不明白他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我的?他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拿出来劝服我呢? “先生是当世第一数学家,一身算学本事登峰造极,如果这些知识不能生产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是无用的东西。先生从此埋首于故纸堆中,满腹的知识尽皆埋没,十分可惜。” 阿基米德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满脸的皱纹都似乎在嘲笑王阳明的浅薄:“用这些知识替你夏人攻城,造下无边的杀戮,这就不可惜了?” 王阳明轻轻叹气,站起身来,郁郁道:“我视先生为天人,所以有些话,我愿意跟你讲,”他凝视着阿基米德的双眼,缓缓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厌倦了战争。” ; 22 ?此话一出,阿基米德的眼中闪现出不解,要知道,王阳明凭借在战争中的优秀表现,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权威。他的一切都时拜战争所赐,这样的人应该是个战争狂人才对,为什么会说自己厌倦战争。阿基米德虽然一直潜心于学问,并无权谋的才干,却也感觉得到王阳明这句话是诚恳的,没有撒谎。 “夏人胡人,都是生命。胡人杀我夏人百姓,自然是不对。我杀胡人,又有什么分别?只是既然身在局中,不得已而为止。” 阿基米德沉默不言,静待王阳明说下去。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要有人类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让大家都消停下来。只要西域十五国尽数消灭,这场战争就可以平息,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尽快结束战争的想法。” “先生或许会觉得我浅薄,但是请问先生,除了这个办法以外,你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实现结束战争的目标?” 他定定地看着阿基米德,等待他的回答。 无论大夏洪武皇帝,还是西域诸国的国王,哪一个不是将开疆拓土作为自己人生的至高目标?谁能劝动这些人放弃战争,和平相处?阿基米德深知其中道理,因此王阳明这番话,他无法驳倒。 “我没有其他办法。”他承认了王阳明的说法,但是却又反问一句:“可即便你说的是对的,难道就可以命我替你造出攻城利器,大肆杀戮?” 王阳明摇头:“不,我要你替我造工具,不是为了大肆杀戮,而是为了尽量减少杀戮。” 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热切,口气坚定不疑:“我读过一本兵法,里面说道,攻心为上,破城为下。所以我要你造出一种这世间还没有的大炮,用此大炮轰碎姑羌的坚硬城墙,令他们再无战斗的意志,到时我大夏军队进入姑羌城中,只要姑羌人主动投降,从此归附我大夏,成为附属之国,我可保姑羌人一个都不死。” 他深吸一口气,无比诚恳道:“以战止战,这是唯一减少杀伤的办法。而这个办法,只有你阿基米德可以做得到。” 阿基米德半晌不言,心中认真盘算王阳明说的话。这道理并不如何复杂,但是除了王阳明之外,世间还没有谁如此想过问题。这无疑是一种新的思考方式,虽然有些异想天开,却实实在在是真理。 终于,阿基米德深深叹气,点点头,说道:“希望你是对的。你说吧,要我如何做?” 既然已经劝动阿基米德,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得多了。王阳明将自己的想法大略跟阿基米德说了一番,阿基米德是世间第一数学家和物理学家,对于王阳明的奇思妙想顷刻就全懂了。听他喃喃道:“黄色炸药?想不到王将军对于物理居然有如此精深的研究,真令老朽惊讶万分。” 这世间已经发明出了黑火药,用此来制造烟花和火炮。黑火药的配方的配方十分简单,不过一硝二磺三木炭,但是黑火药的威力十分有限。王阳明自百科全书中得知,现代热兵器的突飞猛进,来自于诺贝尔改良过的黄色烈性炸药,因此当务之急,是要将黄色炸药研究出来。 王阳明虽然对物理学所知不多,好在黄色炸药的配方的配方在前世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百科全书中尽有说明,只要提纯出三硝基甲苯,就是大功告成。阿基米德于黄色炸药是初次听说,但王阳明大略一讲,他已明白这玩意儿该如何制作,点头道:“十天之内即可制作出这种炸药。但是如果想与其相配,火炮的制作工艺也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 王阳明既然敢来此说服阿基米德,心中对于火炮的改进自然胸有成竹。目下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还难以制造出现代社会的各种火炮,比如迫击炮,榴弹炮,但是制造出曾在中国古代大显神威的弗朗机炮,却没有太大的难度。 佛朗机炮由欧洲发明,中国明朝嘉靖元年(15年)由葡萄牙共和国传入中国,按其国名称为“佛朗机”。嘉靖三年(1524年),明廷仿制成功第一批32门佛朗机。炮身由母铳和子铳构成。母铳身管细长,口径较小,铳身配有准星、照门,能对远距离目标进行瞄准射击。铳身两侧有炮耳,可将铳身置于支架上,能俯仰调整射击角度。铳身后部较粗,开有长形孔槽,用以装填子铳。子铳类似小火铳,每一母铳备有5至9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因而提高了发射速度。 王阳明口说比划,阿基米德虽然知道这种武器一旦造出来,势必会成为攻城略地的大杀器,心中并不乐意,然而他是一个科学家,听到这种前所未闻的武器的构思,又怎能按捺住心中的兴奋?他以异样的眼光看着王阳明,心想这少年脑袋里究竟是什么结构,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王阳明请阿基米德勾画图纸,负责建造,另调拨一百工匠和士兵供阿基米德差遣,命他务必在二十天之内研制出第一门大弗朗机炮来。他自己则转身离去,向伯颜汇报情况。 伯颜见王阳明果然劝动了阿基米德,心中有些不喜,但想到倘若这什么弗朗机炮如果真能帮西北军攻克姑羌城池,阿基米德也算立下大功一件,两相权衡,还是同意让阿基米德放手去干。 二十天转眼即过,有王阳明的帮助,加上阿基米德的天才头脑,终于制成了第一门火炮。伯颜亲自试炮,火花点燃引线,一声震天巨响,那火炮顷刻间迸射炮弹,炮弹中填充的是阿基米德配制出的烈性炸药,炮弹掠过三里,将远处一面砖墙炸得粉碎。 旁观众将从未见过如此威力的火炮,心中尽皆骇然。伯颜也是一惊,继而抚掌大笑道:“有此神兵利器,他姑羌人这次不降也得降了!” 阿基米德面上却殊无喜色,心道世间从此多了一种杀伤力惊人的新兵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身在这火炮之下,自己的罪孽又加深了一层,死后怕是要入烈火地狱的吧。 伯颜大喜之下,给这种新式火炮起名为火神炮,概因此炮击发之时,声震动天,火光骇人,仿佛火神降世,势不可挡。他即命军中工匠全力相助阿基米德,务必在十日内造出十具火神炮来。阿基米德沉默不言,但终究没有出言反对。 第十日,十门火神炮制作已毕,伯颜即命全军开拔,兵临姑羌城下,随时准备攻城。 也难怪伯颜如此心急,在这一月之中,他的西北军主力过的并不消停。原来姑羌人知道生死存亡的时刻已到,城中守军不敢轻易出城,城外全国各地的边防军还有老百姓可不受此限制,他们将建制打散,零零散散地不断向西北军的驻地发起骚扰性的进攻。 边防军是正规建制,出手还有章法可循,西北军用轮流值守的办法,将来犯的边防军尽数消灭。但是那些老百姓以一腔血勇,组成了一支不知道有多少人数的勤王军,只要有空就来骚扰,打不过西北军,就去打劫运粮队。这些人打仗毫无章法,乱七八糟,但是人数众多,服色不一,令夏兵难以区分。他们不分昼夜来袭,即便西北军军容肃整,也被弄得不厌其烦。 如果这一个月内再不有所行动,伯颜真的担心西北军的精神要崩溃了。 姑羌人见大夏士兵经过一个月的按兵不动,今日终于大军压来,他们在城中也是憋了一个月的气,于是个个摩拳擦掌,要仗着坚城之利,与大夏人好好地干上一场。 ; 23 ?战端未启,伯颜忽然大手一挥,西北军后方有十辆马车缓缓走到前面来,马车上放着不知道什么巨大物事,覆着红布无法看到真容。马车走到城墙前三里处停下,伯颜运足内力,以姑羌语大喊道:“姑羌逆贼,速速投降,否则今日让你们尽数化为齑粉!” 姑羌人听得伯颜说的狂妄,不知道那十辆马车上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心中有些惴惴,但是气势上丝毫不能弱了,各自纷纷叫骂,骂的十分难听。 伯颜见姑羌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手臂向天空伸直,工匠们纷纷将红布拉开,露出十门灰乎乎的火炮来,炮口黑洞洞的,正是阿基米德研制出的火神炮。 姑羌人纷纷大笑,本以为夏兵会拿出什么大杀器来,原来是火炮。姑羌城池以铁水浇灌,为的就是防备敌方的火炮进攻,眼前这十门大炮虽然比普通大炮看着要恐怖一些,但是只要是炮,那就奈何不得姑羌的铜墙铁壁。 伯颜见姑羌人根本不怕火神炮,忽然将伸直的手臂砸下,下达了发炮的命令。工匠们纷纷点燃引线,听得轰隆隆一阵炮响,十门火炮尽数击发,十枚炮弹呼啸着奔向姑羌城墙。 炮弹甫一接触城墙,内里的炸药轰然爆炸,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仿佛地震一般。姑羌人面面相觑,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那号称铜墙铁壁的城墙,居然被这炮弹给轰塌,深深陷进去半丈! 伯颜大手再挥,工匠迅速完成二次装弹,又是十枚炮弹击发,轰隆隆的声音铺天盖地,二十炮过,城墙已是摇摇欲坠。有些炮弹射向城头,守城士兵不知厉害,只是附身躲避,那炮弹炸裂开来,爆炸的气浪将几十名士兵掀翻上天,落地时早已被炸成碎肉。 这火神炮威力如此巨大,就连制造者阿基米德本人都咋舌。他一脸愁眉望着城头,心中喃喃道:“安拉真神,我背弃了您的指引,我即将要下地狱而去……”他转眼看到王阳明站在军队最后方,脸上表情一片漠然,看不出悲喜,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陈杂:“真神啊……这少年是魔鬼,是连您都害怕的邪神!”倘若不是王阳明的提点,阿基米德断然造不出这火神炮,这人明明无心于科学,却能先解圆周率,又造火神炮,如果不是魔鬼复生,邪神转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又为何对生死如此漠然? 其实王阳明心中的惊骇,丝毫不比阿基米德小了。他只是知道弗朗机炮在中国明代曾经大显神威,然而那是书中描述,不是亲身经历。此刻亲眼见了,才知道这火炮原来真的如此可怕。但是眼下他顾不上这些想法,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见姑羌城池摇摇欲坠,城上守军哭爹喊娘,西北军总攻的时刻已然到来。王阳明忽然伸手一挥,自西北军阵后晃晃悠悠地升起了十几个古怪物事。 那些物事缓缓向天空升去,借着西北顺风迅速向姑羌城头靠近。姑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物事,那是十几个硕大无比的气球,下面吊着三丈见方的篮子,每个篮子中都有三十名西北军士兵虎视眈眈地看着姑羌城头。 正是阿基米德的得意发明,热气球! 早在研究火神炮的时候,王阳明即让阿基米德再造出十几个热气球来,阿基米德不知他要干什么,后来见王阳明开始命鹰扬军操练攀绳之术,心中已经了然,心道这王将军居然将我的热气球用来破城。震惊之余,也佩服王阳明的胆色。 热气球到得姑羌城头,守城士兵自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用弓箭射那气球。但是气球是用牛皮帆布制成,即便是王阳明的柘木强弓,如果不用火的话,也奈何这气球不得,更何况这些守城士兵的普通弓箭?待有人想起来需用火箭之时,已经晚了。 每个气球的篮子里是三十名鹰扬军士兵,十几个篮子中加起来足有五百士兵之数。这些人甫一靠近城头,即从篮子中甩下麻绳,他们则顺着麻绳一路溜下,跳在城头之上,三十人迅速结成鸳鸯阵,与守城士兵鏖战在一起。 伯颜见王阳明的热气球奇袭之术已成,没有丝毫耽搁,命士兵吹响冲锋号,擂鼓助阵,十万夏兵发动总攻,排山倒海一般向姑羌城池冲去。 经过火炮攻城,气球奇袭,姑羌人早已乱了阵脚,但是眼下已是危如累卵的时刻,人人都被激发出最后的斗志,纷纷上前死战迎敌。但是王阳明挑选的这五百鹰扬军,是五千鹰扬军中的最强手,他们早已将小鸳鸯阵操练纯熟,在城墙上放手打杀,姑羌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些人杀开一条血路,却并不向内城推进,反而汇集到城门内侧,守住了城门防线。下一刻,这些人杀光了守门士兵,数百人齐声呐喊,终于将那沉重的城门缓缓拉开。 王阳明一马当先,率众冲入城中,藏锋重剑纵横捭阖,将前来阻拦的姑羌人尽数拍飞。碧落此刻站在王阳明身边,替他遮挡着敌人的偷袭,虽在乱阵之中,见王阳明神威凛凛的样子,芳心仍然动摇不已。 “阳明哥哥,今日终于与你并肩作战,碧落再也不是你的累赘了……” 便在此时,王阳明对碧落一声大喝:“你用姑羌语告诉他们,只要投降的,我一个不杀!” 碧落回过神来,赶紧依言照办。她内功虽然已有小成,但发声依旧不够响亮。王阳明以右手握着藏锋剑迎敌,左手却搭在她的后背上,将浑厚的九阳内力尽数灌入她的体内,碧落的声音立刻变得如同雷鸣一般响彻全城:“姑羌城破在即,你们不要再做无谓抵抗,只要你们投降,我大夏士兵保证一个人都不杀!” 压垮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姑羌人本以抱定必死的决心,听到碧落的呼喊,各自手中都慢了下来。 伯颜见王阳明居然擅作主张,心中掠过一丝不满。但是火神炮和热气球都是王阳明的主意,他对这场战争委实做出了最大的贡献,再者伯颜也不是嗜杀之人,转念一想,也就认同了王阳明的行为,没有多说话。 夏人顺着城门鱼贯而入,渐渐越来越多,姑羌人眼见大势已去,终于缓缓停止了反抗。伯颜策马进城,带着士兵直奔皇宫而去。皇宫门口,数千姑羌士兵仍在严阵以待,见伯颜率兵来了,正欲上前厮杀。 伯颜一声大喝,虎吼道:“姑羌国王!你忍心见自己的子民尽数被我夏兵屠戮么!” 士兵们微一愣神,不知道伯颜为何说出这句话来,伯颜并未立刻上前进攻,这些士兵也就不着急前来送死,都在原地站着严阵以待。 伯颜见皇宫之中并无回应,再次大喝道:“懦夫国王!当此国破之时,你就一点担当都没有吗!” 过不多时,听得咿呀一声,那皇宫的城门缓缓开启。一位老人带着满朝文武,神色委顿地走了出来。那老人反绑着自己的双手,亦步亦趋地一路走到伯颜身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老泪纵横,口中颤颤巍巍地说道: “寡人……降了。” ; 24 ?姑羌国举国投降,伯颜信守诺言,破城之后并未再杀一个姑羌人。末代国王将一应军政大权都交予伯颜后,于深更半夜,披发覆面,静悄悄地吊死在深宫之中。 消息传开,姑羌国中一片哀恸,数千人跟随国王自缢而亡。国中有血性之辈试图奋起反抗,均被伯颜已雷霆手段残酷镇压,剩余百姓见复国无望,渐渐安息下来。 伯颜将老国王的儿子立为新王,但是将王国降格为诸侯国,新王向大夏皇帝俯首称臣,从此做一个太平闲王。姑羌国改行议会制,政党一年一选。国中仍然自治,只是军队被遣散,派到大夏东北林海雪原中去伐木,从此姑羌国中再无军队,一切治安、安全交由大夏军人负责。 自此,大夏以西,精绝、且末、姑羌、于阗四国尽数归附,大夏的西北疆域向西足足拓展两千余里。消息传来,举国欢呼,全国放假三日,皇帝大宴群臣,以为庆祝。 伯颜整顿姑羌完毕之后,也在军中摆下大宴,请张骞坐上首,伯颜在下首相陪,王阳明在此战中劳苦功高,坐了第三把椅子。几路边防军前来相助的首领都在前排位子坐下,顾惜风、苏沐等人在后排相陪。熊罴此时旧伤已复,也来凑了个热闹。 阿基米德虽然并不情愿,仍被伯颜叫来一同宴饮。席间众人纷纷夸赞他弃暗投明,以精妙的科学知识制造出火神炮和热气球,帮助夏兵啃下了姑羌这根硬骨头。阿基米德沉默不语,只是痛饮,喝得酩酊大醉,被士兵抬回营中休息。 王阳明并未饮酒,众人纷纷醉归之后,他却神志清醒,出来吹了会儿夜风,想到阿基米德喝得烂醉,他手底下又没个照应的人,这老头年事已高,别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他信步走到阿基米德帐前,呼喊道:“先生,王阳明前来探望。” 营帐中静悄悄的,没有回应。王阳明心道这老先生必是喝得烂醉睡去了,雷打不动。他迈步走进去,想看看情况。 本以为阿基米德应该烂醉,在沉睡才是,不想昏暗的灯光下,老人正在桌前凝神算着什么。 王阳明走上前去,阿基米德沉迷于算题中,并未发觉他的到来。王阳明凝神看去,见阿基米德正在对着一个直角三角形苦苦思索,口中念念有词:“到底是存在什么规律呢?什么规律呢?……” 王阳明看着他在直角三角形的三条边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数字,脱口道:“勾三股四弦五?” 老人心头一震,迅速地写下几个数字,一一验证,半晌突然哈哈笑道:“果然是勾三股四弦五!” 一言发出,老人才发觉身边有人,抬头看着王阳明,眼中放出异样的神采:“王将军居然明白勾股之数?” 王阳明心想这勾股定理是前世连小学生都懂的道理,这阿基米德贵为当世第一数学大家,居然连这个定理都还没参悟出来。但是眼见阿基米德的兴奋神色,他怎敢妄自居功,忙道:“这是我从一本古书中看来的,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阿基米德疑惑地看着王阳明,问道:“是何书?老朽为何从未听闻?” “九章算术,是我国子监中一本藏书。”王阳明心想我这话半真半假,算不得是骗你。本来勾股定理就是九章算术中所提出的,百科全书中对于九章算术也有所收录,这样说最不容易露馅。 阿基米德眼神中露出向往神色:“国子监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奇怪人物,有这样的藏书也不奇怪,真想前往一观。” 王阳明笑道:“那有什么难了。等咱们消灭了西域十五国,我带你回长安去,看遍国子监中十万藏书。” 阿基米德却缓缓低下头去,半晌无言,终于缓缓说道:“王将军,我不会去长安了,我要走了。” “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云游四海,走到哪里就算哪里吧。” 王阳明不知道阿基米德为什么突然起了离开的念头,忙劝他:“先生如今已是我西北军第一幕僚,今后必将是主宰整个大陆风云的角色,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 阿基米德长叹不语。其实王阳明仔细想想就会明白,阿基米德本来是精绝人的长老,身居高位多年,倘若他是对权势有所流连之辈,自然也不会成为十长老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他一生所求就是穷尽数理,如今上天降下王阳明这样一个比他数理还要高深的人物,而且比他年轻许多,潜力大上许多,阿基米德自感世间术数自有年轻人才继承,因此连术数这个精神上的支撑也已被削弱许多。 白日间火神炮大显神威,帮助夏人夺下了姑羌城池,虽然确实如王阳明所说,因为火神炮和热气球的震慑,本来是一场惨烈的斗争,最后双方都以极小的代价结束了战争。但是火神炮造成的残酷场面,还是让阿基米德心神动摇不定。他已认定王阳明是魔鬼转世,又怎愿意再替魔鬼出力? 阿基米德神色颓丧,缓缓道:“伯颜是世之名将,大夏士兵战斗力强悍,称得上是劫掠如火。你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下精绝,我国中十长老尽数被你们消灭擒获。我本来担心你们对我精绝人赶尽杀绝,但是目前看来,伯颜并非残忍好杀之人,如今圣女依然是圣女,百姓也已淡了与你们反抗的心思。尽管内心不服,但我觉得这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 “山河破碎,我本不该继续苟活,只不过想着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的学问等着我去追寻,所以不能甘心就死。但如今,世间有了像王将军这样天纵奇才的大数学家,有我没我,对于术数都是一样。” 王阳明大窘,心想自己这点本事,全都是仗着穿越的便利,哪比得上阿基米德这样的皓首穷经,全靠自己钻研成为举世闻名的大数学家? 阿基米德却没发觉他的异样神色,只是继续说道:“倘若继续呆在西北军中,伯颜势必要我继续研造更加可怕的兵器,火神炮算的什么,只要给咱俩足够的时间,毁天灭地的武器都可以被研究出来。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科学没有国界,科学家却有自己的祖国。”他定定地看着王阳明,坚定道:“我决意云游四海,再不涉足世间之事。倘若王将军执意拦我,我只好以死相抗。” 王阳明默然无语,他与阿基米德在一件事情上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对于战争的厌倦。他也曾犹豫过,但终究还是没有动摇自己的心思。他要在战争中成长壮大,成为举世闻名的将领,同时他还要尽量少造杀孽,争取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他想了半天,才终于对阿基米德道:“我知先生心中所想,但我只想问先生,胡汉之分,真的有道理吗?家国天下,真的有道理吗?” 阿基米德不知道王阳明为什么这样说,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子民要对国家尽忠,是垫布不破的真理。 王阳明侃侃道:“国家不过是在历史的某个阶段存在的东西。万年之前,世界上并没有国家,只是大大小小的部落。将来某一天,也不再会有国家,而是一个大同社会。如此想来,人是单个的人,是独立的人,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生存的意义寄托在国家之上?” 这番话是这个世界中的人从未想过的,带来的震撼也就尤其巨大。阿基米德是绝顶聪明之辈,王阳明只说了这一段,他已经明白王阳明说的话中隐含着十分高深的道理,无法反驳。 “我自从军以来,拼命杀敌,为的不是报国,而是建立个人的功业。我想成为天下最强,所以我需要最强大的武力,最精深的兵法,最高的官职。只有战争能给我这些。” “所以我渴望战争,但我并不想杀伤人命,因此才让先生跟我一起研制火神炮,为的就是尽快结束战争的同时,尽量少死一些人。” “民族大义,家国天下,都只是皇帝们国王们愚民的手段,世间一切,说穿了不过两个字,利益。” “先生身负世之绝学,一身术数修为前无古人,如果就为了家国这二字从此隐姓埋名,所学再不能被世间所用,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静待阿基米德的回应。阿基米德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思考着王阳明的话语。 王阳明见阿基米德并不回答,复又追问道:“战争总有一天会结束,到时我们在兵器上的研究尽都可以应用到百姓的生活中去,制造出让百姓受益无穷的各种工具,到时如果没了先生的身影,难道不是这个世界的损失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