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神武纪》 第二十六章 数日光阴 中 ?只是心下虽有悔意,但段誉却依然不觉得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有何作用,只是对着铁窗发呆。如此一日过去,晚饭后段誉便即上床睡觉。迷迷糊糊的睡到中夜,段誉猛听到“江昂、江昂、江昂”几下巨吼,登时惊醒,过不多久,又听得“江昂、江昂、江昂”几下大吼,声音似是牛吽,却又多了几分凄厉之意。他知无量山中颇多毒虫怪兽,虽不知这是什么猛兽,听得吼声停歇便也不以为意,着枕又睡。 却听得隔室有人说道:“这‘莽牯朱蛤’已好久没出现了,今晚忽然鸣叫,不知主何吉凶?” 另一人道:“咱们东宗落到这步田地,吉是吉不起来的,只要不凶到家,就已谢天谢地了。” 段誉听出,这对话的这两人是那两名押送自己的无量剑男弟子郁光标与吴光胜。料来他们睡在隔壁,是奉命监视,以防自己逃走。 只听那吴光胜道:“先是被神农帮堵着门打,又是被那穿道袍的小子来去自如的杀了两遍,咱们东宗也不知道犯了哪路太岁了。也亏得咱们无量剑归属了灵鹫宫,虽然从此受制于人,不得自由,却也得了个大靠山,不必再怕那穿道袍的小子前来报复了,可说好坏参半。我最气不过的,西宗明明不及我们东宗,干么那位符圣使却要辛师叔作无量洞之主,咱们师父反须听她号令。” 郁光标道:“谁教灵鹫宫中自天山童姥以下个个都是女人哪!她们说天下男子没一个靠得住。听说这位符圣使倒是好心,派辛师叔做了咱们头儿,灵鹫宫对无量洞就会另眼相看。你瞧,符圣使对神农帮的帮主司空玄何等辣手,不过是没抓住那假冒圣使的贼人,便逼得司空玄跳了崖。 “再说咱们师父输得也着实难看!明明里里外外的将悬崖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却硬是被那道袍小子如若无人的闯了出去。落在圣使眼里,只怕也是无能的紧了。咱们师傅又不是隔壁那小子,单凭脸面可混不来一声‘相公’!” 吴光胜道:“郁师哥,这个我可又不明白了。符圣使对隔壁那小子怎地又客客气气?什么‘段相公’、‘段相公’的,叫得好不亲热。” 段誉听他们说到自己,更加凝神倾听。 郁光标笑道:“这几句话哪,咱们可只能在这里悄悄的说。一个年轻姑娘,对一个小白脸客客气气,‘段相公’、‘段相公’的叫……”他说到“段相公”三字时,压紧了嗓子,学着那灵鹫宫姓符圣使的腔调,自行再添上几分娇声嗲气,“……你猜是什么意思?” 吴光胜恍然道:“难道符圣使瞧中了这小白脸?” 郁光标道:“小声些,别吵醒了小白脸。”接着笑道:“我又不是符圣使肚里的圣蛔虫,又怎明白她老人家的圣意?我猜辛师叔也是想到了这一着,因此叫咱们好好瞧着他,别让他走了。” 吴光胜接下来又问道要关段誉到几时,郁光标却是编排了一番灵鹫宫圣使和段誉的八卦后,随口胡诌了个一辈子。他们俩只顾着胡说八道,却不知隔壁的段誉听后,心里却是一连串的只叫:“苦也!苦也!”心道:“那位姓符的圣使姐姐尊称我一声‘段相公’,只不过见我是读书人,客气三分,你们歪七缠八,又想到哪里去啦?你们就把我关到胡子白了,那位圣使姐姐也决不会再想到我这个老白脸。 但在叫苦之余,段誉也忍不住想到两人无意间提及的,那位在无量剑里来去自如的道袍小子。这左近之中,他所知道的穿道袍的小子似乎只有周易一人,难道周易曾在无量剑中杀了两个来回?!段誉越想越觉得事情就是如此。大理崇佛,平常少见道家人士,平民百姓也少有爱穿道袍的。他所见的穿道袍之人中,只有周易武功高强还和无量剑有仇,正巧自己从琅嬛福地出来时周易也随后出来,时间也对得上,想来那穿道袍的小子十之七八就是周易了。 想到对方竟能在数百门派弟子之中来去自如,再思及白日里自己对周易说的“无量剑中有上百号人手!你纵然武功高强……又能打倒几个”的言语,段誉隐隐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心底对于武功的不屑,也在半醒半梦之中消减了几分。 到了第二日,无量剑依然没有放他的意思。段誉坐困囚室之中,百无聊赖之际又摸到了周易送他的那本小册子。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段誉翻开了小册子。册子的前面两页只是两幅经络图,图旁以小字标注存想练习的方法和种种练习时的禁忌。 漫不经心的将第一图旁的小字看了几遍。这等文字上的功夫,在段誉自是犹如家常便饭一般,看一遍即已明白,第二遍已然记住,读到第三遍后便有所会心。他又对招图中人像,记住了像上的经脉和穴位,便照着卷轴中所记的法门练了起来。 小字中内容言道:这门内功与各家各派之内功逆其道而行,是以凡曾修习内功之人,务须尽忘己学,专心修习新功,若有丝毫混杂岔乱,则两功互冲,立时颠狂呕血,诸脉俱废,段誉从未练过内功,于这最艰难的一关竟可全然不加措意,倒也方便。 只小半个时辰,他便已依照图中所示,将‘手太阴肺经’的经脉穴道存想无误,只是身上内息全无,自也无法运息通行经脉。跟着便练第二幅图的‘任脉’,此脉起于****与****之间的‘会****自曲骨、中极、关元、石门诸穴直通而上,经腹、胸、喉,而至口中下齿缝间的‘断基穴’。任脉穴位甚多,红脉走势却是笔直一条,十分简易,段誉顷刻间便记住了诸穴的位置名称,伸手在自己身上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的摸过去。此脉仍是逆练,由断基、承浆、廉泉、天突一路向下至会阴而止。 这两幅内功图上只写了练法,既没写有何作用,也不曾写如何使用。之后第三页便是段誉曾见周易施展过的凌波微步,是以段誉只当前两页是练习凌波微步的基础功夫,并未对此感到奇怪。 草草的练习了几遍前两页的内功,段誉翻开第三页,见到了‘凌波微步’四字,他心道:“这凌波微步倒是一门逃命的妙法,非害人之本领也。练之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惜我现下已被抓到了这牢房之中,若是早些时候在山野之中,倒是可以用来逃避那些追杀木姑娘的凶徒。” 他曾见周易练习这凌波微步,自己也曾研究过其中部分内容,知道这步法和易经六十四卦方位息息相关。是以再继续学起来自不为难,一日过去便将卷上步法学得了四五成。晚饭过后,再学了十几步,他便即上床。迷迷糊糊中似睡似醒,脑子中来来去去的不是少商、膻中、关元、中极诸穴道,便是同人、大有、归妹、未济等易卦。 如此睡到半夜,又有“江昂、江昂、江昂”的牛喉声扰人清梦。段誉辗转难眠,只听得隔壁的郁光标和吴光胜又在胡扯。一会儿说莽牯朱蛤是瘟菩萨的坐骑,一会儿又八卦起无量剑叛逃的甘光豪和葛光佩是如何个翻云覆雨。段誉记得就是这对叛逃弟子将自己追得无意间掉下了悬崖,此时听来似乎这对小情人竟然还真得逃过了师门的追杀。 郁、吴二人意淫了一番甘光豪和葛光佩,又说起灵鹫宫的圣使。只听吴光胜道:“无量剑东西宗逃走了一男一女两个弟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不急太监急,灵鹫宫的圣使又干么这等着紧,非将这二人抓回来不可?还有那穿道袍的小子,圣使更是着紧,你说这圣使到底为个什么?” 段誉听到二人提及周易,顿时警醒起来。就听郁光标卖关子道:“这你就得动动脑筋,想上一想了。我问你:灵鹫宫要占咱们的无量宫,那为了什么?” 吴光胜道:“听唐师哥说,多半是为了后山的无量玉壁。符圣使用一到,三番四次的,就是查问无量玉壁上的仙影啦、剑法啦这些东西。对啦!咱们都遵照符圣使的吩咐,立下了毒誓,玉壁仙影的事,以后谁也不敢泄露,可是干光豪与葛光佩呢,他们可没立这个誓,既然叛离了本派,那还有不说出去的?” 说到这里,吴光胜一拍大腿,叫道:“对,对!灵鹫宫是要杀了这两个家伙灭口。还有那穿道袍的小子,从前天晚上他和咱们师父的对话瞧,好像已经知道无量玉璧的秘密了。是啦,圣使既然要查玉璧的秘密,怎么能放过这道袍小子!” 郁光标却是低声喝道:“别这么嚷嚷的,隔壁屋里有人,你忘了吗?” 吴光胜忙道:“是,是。”停了一会,才又与郁光标聊起别的话题来。 两人此后说来说去,都是些猥亵粗俗的言语,段誉便不再听,只想着那灵鹫宫是何来历,与周公子不知又有何关系。可是隔墙的淫猥笑话不绝传来,不听却是不行,于是段誉也懒得再想,只是默念凌波微步的口诀,过不多时便困意泛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 第二十七章 数日光阴 下 ?次日,段誉在囚室之中闲极无聊,便又练‘凌波微步’聊以解闷。他照着小册子中所绘步法,一步步的试演。这步法左歪右斜,没一步笔直进退,虽在室中,只须挪开了桌椅,也尽能施展得开。学得十来步后,段誉蓦地心想:“待会送饭之人进来,我只须这么斜走歪步,立时便绕过了他,抢出门去,他未必能抓得我着。岂不是立刻便可逃走,不用在这屋里等到变成老白脸了?” 想到此处,他喜不自胜,心道:“我可要练得纯熟无比,只要走错了半步,便给他一把抓住。说不定从此在我脚上加一副铁镣,再用根铁链锁住,那时凌波微步再妙,步来步去总是给铁链拉住了,欲不为老白脸亦不可得矣。” 段誉说着脑袋摆了个圈子,当下将已学会了的一百多步从头至尾默想一遍,左足跨出,既踏‘中孚’,立转‘既济’。不料甫上‘泰’位,一个转身,右脚踏上‘蛊’位,突然间丹田中一股热气冲将上来,全身麻痹,向前撞出,伏在桌上,再也动弹不得。他一惊之下,伸手撑桌,想站起身来,不料四肢百骸没一处再听使唤,便要移动一根小指头儿也是不能,就似身处梦魇之中,愈着急,愈使不出半点力道。他惊慌之中,出力挣扎,但越使力,胸腹间越难过,似欲呕吐,却又呕吐不出。 他可不知这‘凌波微步’乃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功,在李秋水留下的卷轴中乃是列于卷轴之末,原是要待人练成‘北冥神功’,内力颇深之后再练。‘凌波微步’每一步踏出,全身行动与内力息息相关,决非单是迈步行走而已。周易熟读原著,知道段誉早有此节,所以送给他的小册子之上也懒得多写。段誉不知此理,又全无内功根基,先前走一步想一想,退一步又停顿片刻,血脉有缓息的余裕,尚且无碍。可此刻他想熟之后,突然一气呵成的走将起来,却是使得体内经脉登时错乱,浑身瘫痪几乎走火入魔。幸好他没跨得几步,步子又不如何迅速,总算没到绝经断脉的危境。 就在段誉长叹不幸之际,耳边忽的又低低的响起了周易懒散的声音:“随息而动,体运自然。呼吸相含,中和在抱。委志清虚,寂照少商。循入鱼际,其……” 段誉闻言细思,想起这是小册子上前两页中所载的内功口诀。心思一动,便即依言存想调息,烦恶感顿时不再增长。他当下便这么一动不动的伏在桌上,修炼前两页的内功心法,不到半个时辰,胸口烦恶之感竟然大减,只是肢体还是不能动。 百无聊赖之中,他见小册子兀自展在面前,修炼内功之余,便又再看卷上未学过的步法,心中虚拟脚步,一步步的想下去。未到正午,所有步法已尽数想通。他心下默念,将册子上所绘的六十四卦步法,从‘明夷’起始,经‘贲’、‘既济’、‘家人’,一共“踏”遍六十四卦,恰好走了一个大圈而至‘无妄’,自知全套步法已然学会,大喜之下,跳起身来拍手叫道:“妙极,妙极!”这四个字一出口,才知自身已能活动。。 他又惊又喜,只道是小册子前两页内功口诀之效。却不知前两页的内功口诀仅仅只是北冥神功的残章,存想修习仅能使得他内息不滞。他又复能动,却是因为在他在虚拟“凌波微步”之时,内息不知不觉的随着思念运转,也走了一个大圈,胶结的经脉方能解开。所以周易的指点,其实只是让他多费了一番功夫。 段誉经了这一次瘫痪之苦,却不敢再漫不经心。将前两页的内功心法和六十四卦的步法,翻来覆去的又记了几遍,方才又极缓慢的一步步跳出,踏一步,呼吸几下,待得六十四卦踏遍,脚步成圆,只感神清气爽,全身精力弥漫,再也忍耐不住,大叫:“妙极,妙极,妙之极矣!” 谁想这一声大叫,却是惊动了门外的人。郁光标在门外粗声喝道:“大叫小呼的干什么?老子说过的话,没有不算数的,你说一句话,吃一个耳光。”说着他开锁进门,说道,“刚才你连叫三声,该吃三个耳光。姑念初犯,三折一,让你吃一个耳光算了。” 说话间,郁光标踏上两步,右掌便往段誉脸上打去。这一掌并非什么精妙招数,段誉却仍无法挡格,他只得脑袋微侧,足下自然而然的自‘井’位斜行,踏到了‘讼’位,竟然便将这一掌躲开了。郁光标大怒,左拳迅捷击出。段誉步法未熟,待得要想该走那一步,“砰“的一声,胸口早着,被一拳正正的打中了‘膻中穴’。 ‘膻中’是人身大穴,郁光标一拳既出,便觉后悔,生怕出手太重,闯出祸来。不料拳头打在段誉身上,手臂立时酸软无力,心中更有空空荡荡之感,但微微一怔,便即无事,见段誉没有受伤,登即放心道:“你躲过耳光,胸口便吃一拳好的,一般算法!”反身出门,又将门锁上了。 段誉给他一拳打中,声音甚响,胸口中拳处却全无所感,不禁暗自奇怪。他自不知膻中气海却正是积储‘北冥真气’的所在,郁光标这一拳所含的内力,已尽数送入了他的膻中气海,积储了起来。 躲藏在另一间牢房中的周易,对这一幕却是早有预料。因为这一幕本就是原著里十分有趣的一幕,常被读者们戏称为“强行开挂”。段誉本无内练根基,如果从头练起必然费时长久。所以在原著之中,作者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段誉在短时间内将内力从无到有的练了出来。戏剧性的解决了主角实力不足、不愿意吸人内力等情节矛盾。 而周易之所以出言指点段誉练习小册子,又故意误导他多练习北冥神功的残篇,正是为了将剧情引导回原著的轨道上去。他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保护段誉。他固然不想害段誉性命,但既已将秘籍抄录给段誉,自认已对得起段誉。他如此作为,却是为了谋得一件宝物。而要谋夺这件宝物,正需要段誉遵循原著情节,方能万无一失。 随后的事情也果如原著中一般,段誉凭空得了一股内力后,觉得胸口窒闷,便试行存想'北冥神功'的任脉和手太阴肺经两路经脉,运了一个周天后便将这股内力化为己有。接着他又练‘凌波微步’。有了练习过快的前车之鉴,又有了内力支持,‘凌波微步’以动功修习内功的效用便体现出来。每当段誉脚步踏遍六十四卦一个周天,内息自然而然的也就转一个周天。他每走一遍,内力便有一分进益。 段誉虽不知这是在修练内功,但为了能逃脱牢笼,却也是夜以继日的人苦练,只盼步子走得越来越熟,越走越快。他专心致志的练习步法,每日自朝至晚,除了吃饭睡觉,大便小便之外,竟是足不停步。 这般练了数日,距他和木婉清相别已有七日。当日南海鳄神曾说,限他七日之内前去拜师,否则就将木婉清先奸后杀。段誉念着木婉清陪着南海鳄神渡日如年的苦楚,决意闯将出去,心想那送饭的仆人无甚武功,要避过他料来也不甚难。 可随后,他的越狱计划却因为一道门槛而毁于一旦。 说来也是可笑,段誉只将“凌波微步”当做学术去研究,却忘了武功这种东西,总是纸上得来终是浅,若想起效需躬行的。所以当他趁着仆役送饭想要逃跑时,他虽然轻易绕过了仆役,却依旧如原著中一般,被一道门槛给绊住了,被随后闻声赶来的郁光标给抓了个正着。 危急时刻,原著的惯性再次体现出来。抓住段誉的郁光标,手指好巧不巧的抓在了段誉的少商穴上。这正是段誉练习的北冥残篇中,有限的几个能吸人内力的穴道之一。两人一较劲,北冥神功发作,顿时将郁光标及随后赶来的几人的内力给吸了个干干净净。 段誉却不知其中究竟,当他从几个被吸得已经昏迷过去的无量剑弟子身下爬出时,只听见剑湖宫中有人大声叫道:“那婆娘偷了我孩儿去啦,大家快追!你们四人截住大门,你们三人上屋守着,你们四人堵住东边门,你们五个堵住西边门。别……别让这婆娘抱我孩子走了!”虽是发号施令,语音中却充满了惊惶。 段誉依稀听得似是左子穆的声音,再看院中,无量剑群弟子个个手挺长剑,东奔西走的在围堵那偷孩子的贼人,再也顾不得他这个小人物。段誉心下大喜,只道是木婉清来偷子换人,一时也无暇多想这番推想太也不合情理,更也顾不得那想抓自己的几人为何瘫软在地,只是想着赶快逃出剑湖宫去。他拔足便即飞奔,三脚两步,便抢到了屋后,想要逃入向后山密林中去。 可就当离去之时,段誉又忽然想起了藏在他隔壁的周易,忍不住停下脚步,隔着窗户朝那间牢房中望去。却见他隔壁的那间牢房之中空无一人,只散落了几个空酒坛在屋中。段誉本想叫周易一起逃亡,但看这情形周易却早已不再。对于周易能轻易进出这牢房他并不奇怪,对方毕竟是能在无量剑杀进杀出之人,他只是疑惑对方为何要躲在这间牢房之中。但这紧急之中不及细想,段誉只是略一驻足,便又继续朝着后山密林逃去。 ; 第二十八章 生死之间知多少 一 ?段誉趁着无量剑上下大乱的时机,悄悄逃出了剑湖宫,在后山的密林中一阵发足狂奔。直到耳听得喊声渐远,无人追来,才坐在一棵树下休息。只是他刚刚吸了数人的内力,全身精力充沛,惟觉力气太多,又用得什么休息?他不知其中缘故,又感到体内内力实在太多,来来去去,始终不绝,还以为有甚凶险,只是牵挂木婉清,方暂时压下心中不安。 休息一阵,段誉又行出里许,乍听得吱吱两声,眼前灰影幌动,一只小兽迅捷异常的从身前掠过,依稀便是仲灵的那只闪电貂。段誉大喜,心下想着要帮钟灵寻回闪电貂,当即便学着钟灵吹口哨的声音,嘘溜溜的吹了几下。灰影一闪,这只小兽从高树上急速跃落在他身前丈许,果然正是钟灵养的那只闪电貂。 段誉又嘘溜溜的吹了几下,学着钟灵的法子一番施为,就想将闪电貂抱起。岂料刚碰到闪电貂,他便觉双手一震,跟着左腿一下剧痛,灰影闪动,闪电貂已跃在丈许之外。段誉惊叫:“啊哟!你咬我。”只见左腿裤脚管破了一个小孔,急忙捋起裤筒,见左腿内侧给咬出了两排齿印,鲜血正自渗出。 段誉心下大恐:“你……你……怎么不讲道理?我是你主人的朋友啊!哎唷!”话未说完,左腿一阵酸麻,不由跪倒在地。他双手忙牢牢按住伤口上侧,想阻毒质上延,但跟着右腿酸麻,登时摔倒。他大惊之下,双手撑地,想要站起可是手臂也已麻木无力。他向前爬了几步,闪电貂仍一动不动的瞧着他。又过得片刻,他四肢百骸都渐渐僵硬,到得后来眼睛嘴巴都合不拢,可神智却仍然清明。段誉心下不由自怨自哀起来,责怪自己为何如此鲁莽。 就在这时,猛听得“江昂、江昂”的大吼之声,跟着“卟、卟、卟”声响,草丛中跃出一物。段誉这几日听吴郁二人说得多了,知道这是莽牯朱蛤到了。他心下惊恐万分,生怕多看一眼这莽牯朱蛤会化成脓血,可中毒之下头不能动,眼不能闭,却是想不看也不行。几声怪叫之后,一只小蛤蟆便跃到了他的眼前。小蛤蟆长不逾两寸,全身殷红胜血,眼睛却闪闪发出金光。它嘴一张,颈下薄皮震动,便是江昂一声牛鸣般的吼叫,如此小小身子,竟能发出偌大鸣叫,若非亲见,说什么也不能相信。 段誉心下大奇,正怀疑自己是否会化成一滩脓血,便见闪电貂和朱蛤斗了起来。两只毒**手不过一个回合,便分出了高下。闪电貂固然速度绝伦,但毒性却是不比朱蛤,咬了朱蛤一口,却反被朱蛤给毒死了。 朱蛤吸了闪电貂的毒素后,草丛中又游出一条红黑斑斓的大蜈蚣来,足有七八寸长。那蜈蚣游动极快,朱蛤接连追扑几下都没扑中。而等到朱蛤“江昂“一声想要喷射毒雾时,那蜈蚣却已慌不择路的游入了段誉的嘴巴。段誉吓得几欲晕去,但苦于半点动弹不得,连合拢嘴巴也是不能,只觉咽喉、食道自上向下的一阵麻痒,蜈蚣已钻入了他肚中。段誉觉得自己肚中一阵翻腾,只觉天下悲惨之事,无过于此,而滑稽之事,亦无过于此,只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大笑,但肌肉僵硬,又怎发得出半点声音?眼泪却滚滚而下,落在土上。 岂知祸不单行,在那蜈蚣之后,莽牯朱蛤竟然也纵身一跳,朝着他的舌头跃来。眼看朱蛤就要入口,一道白影“倏”的一下从高处落了下来,正好拦截在了朱蛤的必经之路上。莽牯朱蛤仿佛自投罗网一般,“啪嗒”一下跳进了这白影之中。 “江昂、江昂”,莽牯朱蛤发出声声大吼,在白影之中剧烈的挣扎起来。段誉这时才看清,罩住莽牯朱蛤的竟然是一张足有半人大小的白色细网。这细网不知是何物织就,看上去又韧又黏,边缘处还有铁坠子连接,朱蛤在其中左冲右突一阵,不但未曾挣扎开来,反倒被丝网纠缠的越来越紧。段誉心中顿时生出希望,这细网显然是人造之物,既然细网如此巧合的落下,上方的树木之上必然藏着人,说不定便是附近山中的猎户。只要这抛网之人能够抓住朱蛤,自己或许还能有救。 朱蛤愤怒的“江昂、江昂、江昂”的不停大叫起来。随着它的吼叫,草丛之中簌簌而响,四五条五颜六色的蛇自草丛中游了出来,好似仆从一般游到了朱蛤身边,一动也不敢动。朱蛤努力挪动着自己小小的身子,想要利用这些蛇蹭掉身上的丝网。但这网上也不知做了何等布置,仅有朝里的一面有黏性,外面却是又光又滑,朱蛤蹭了一会儿,不但没蹭掉丝网,反倒是被丝网给缠成了一个圆球,仅有一张蛤蟆嘴还半露在外面,看上去颇为可笑。 段誉此时却没有调笑朱蛤的心思,他身上的僵麻之感越来越重,整个身体似乎都已经没有了知觉。往常他是最怕蛇虫之类滑腻腻的动物的,但此时被朱蛤召唤来的几条毒蛇中就有几条紧挨着他,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异样,只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离他而去,仿佛下一刻就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他心态虽然素来豁达,但在这死亡威胁的慢慢逼迫之下,想到自身就要葬身在这群蛇之中,却也不禁心生叹息:“我恐怕是等不到这捕捉朱蛤的人来救了!不过这闪电貂的毒性奇异,除了钟姑娘的爹爹原也没人能解。这捕捉朱蛤的人救不救我,怕是也没什么分别。只是这般死法,模样实在太不雅观,这般张大了口,是白痴鬼还是馋鬼?若是被木姑娘见到我这个光屁股大嘴僵尸鬼的模样,只怕是要心中作呕了。” 就在他自我解嘲之时,草丛之中又有动静,“卟、卟”声响中又有一只殷红胜血的小蛤蟆跳了出来。段誉瞧着这只小蛤蟆,比起已经被丝网裹住的那只要大上半分,色彩稍显黯淡,眼中同样金光闪闪。段誉心道:“这莽牯朱蛤原来还是一对的,这公的被抓了,母的便前来救夫了。这不就和木姑娘要救我一般么。哎,可怜木姑娘为我绑了左掌门的爱子,我却要悄无声息的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却是辜负了木姑娘对我的一往情深了。” 后来的那只莽牯朱蛤,叫着跳到同伴的身边,朝着丝网连喷了数口毒气。段誉知道这毒气的厉害,能把毒蛇当食物吃的闪电貂,只是被喷了一口便立时了账。他的脸面离着那只被裹住的朱蛤只有尺许距离,若是不巧被喷上一口,便也不用等闪电貂毒继续发作了。还好,母朱蛤这数口毒气却没有对着他的面孔喷吐,让他逃过了一劫。可即便如此,那数团毒气在四周扩散开来,却也使得段誉的头脑阵阵发晕,呼吸变得越发艰难。 可是这人畜中者立毙的毒气,对于只是一件死物的丝网却是全无作用。母朱蛤连喷数口毒气都未能溶解掉那丝网,只是将白色的丝网染成了一团红色。母朱蛤急得吼叫连连,绕着公朱蛤团团而转。却不防悄无声息间高处又是一张丝网洒下,将母朱蛤也罩了个结结实实。母朱蛤立时挣扎起来,结果没用多长时间便落得和配偶同样的下场,也被丝网结结实实的裹成了一个圆球。 ; 第二十九章 生死之间知多少 二 ?直到这时,一道人影才从高处落下,轻盈地落在两只朱蛤丈许之外。观察了两只朱蛤片刻,方才抽出一把长剑,谨慎的朝着两只朱蛤走来。 段誉僵卧在两只朱蛤身前,看到这捕捉朱蛤的人终于从树上落下,在心生希望的同时却是大感怪异。只因这人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皮衣。皮衣由大块的皮子缝成,挡住了整个身体。除此之外,这人的手上带着皮手套,头颈上罩着皮套子,全身上下除了双眼外,几乎都被皮裘遮挡住了。段誉想要发声求救,身体却僵直的一动都不能动;想要看清这人的相貌,但却感到阵阵昏沉不停袭击着自己的脑海,让他眼前一片光怪陆离。 近乎扭曲变形的视野之中,段誉看到这怪人慢慢的走到了两只朱蛤近前。先是用长剑将那些一动不动的毒蛇一一刺死,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两个晶莹的玉盒。接着他用带着皮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的从尾部捏起一只朱蛤,不让朱蛤的头对着他。慢慢的将朱蛤身上的丝网拨开后,才将挣扎吼叫不休的朱蛤放进了一只玉盒之中。收取了这只朱蛤后,他又依法收取了另一只朱蛤。 直到将两只朱蛤都装入玉盒,这人方才放松下来,扯下了头上的皮套,却不是周易又是谁!段誉见到周易心中大喜,想要高声呼救,但嘴巴僵硬却是发不出半分声来,只能直直的盯着周易,希望他注意到自己。 周易没有注意到段誉的表情,他扯下头上的皮套,微微松了一口气。以这南疆的闷热天气,穿着这一身不透气的皮衣,便如处在火炉一般。但这身皮衣却又是必不可少之物。莽牯朱蛤乃是天下少见的剧毒之物,收取之时必须要慎之又慎。自己可没有原著中段誉的主角光环,能让莽牯朱蛤主动送死。自己若是一不小心被朱蛤喷上一口毒气,凭自己那点浅薄的北冥神功修为,只怕撑不过一分钟去。自己躲在段誉身边数天,好像武侠小说中的老爷爷一般指点段誉,为的便是利用原著的情节,以最安全的方式抓住莽牯朱蛤这天生灵物。因此在这细节之处,无论做再多的准备都不过分。 收取了莽牯朱蛤,周易方有心思再来看段誉。段誉这时因为闪电貂毒和莽牯朱蛤的毒气双双发作,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之中。周易摘下右手的手套号了号段誉的脉搏,脉搏细弱,危在旦夕,若无解毒灵药,只怕不出一时三刻便要毙命。 原著之中段誉中了闪电貂毒后,因为嘴不能闭合,致使莽牯朱蛤追着蜈蚣自动进入了他的嘴里。结果蜈蚣和莽牯朱蛤都被他的胃液所消化,不但以毒攻毒的帮他化解了闪电貂的剧毒,还从此百毒不侵。但现在周易却将莽牯朱蛤给截胡了,对周易而言自然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但对段誉而言却无异于断掉了那一线生机。 如果是草菅人命之辈,自然无所谓段誉的死活。但周易却有着自己的底线,自己的利益固然为上,但若能免伤无辜,却又何妨多费些功夫。这绝非假仁假义,却是远近亲疏的做人道理。于周易而言,为了利益而完全罔顾他人性命,并还沾沾自喜称之为丛林法则的,固然是禽兽之属;但宁可舍弃自己的切身利益,也要成全别人的,却也不过是分不清远近亲疏远的神经病。人之所以为人,在于能舍小欲而见长远,故胜于禽兽;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亲己而远人,贵我而贱彼,故尔能长存。此二者表异而理同,是为求存,而非自私。 放在眼前,若让周易舍朱蛤而救段誉,自是绝无可能!哪怕只用一只也不行,因为成双成对的朱蛤,其价值却是远超单一一只。而段誉却只是萍水相逢一路人,纵然他是天龙八部的主角,和自己又有何关系。但若仅仅只是从朱蛤身上取一些蟾酥之类的浆液或者放点血,周易却愿意一试,毕竟段誉给他的观感很好,不损及自身的前提下,却是不妨救上一救。 再次将皮套带在头上,周易从怀里掏出一支干净的竹片。一手从玉盒里取出一只朱蛤,一手用竹片轻轻刮挤这只朱蛤头部耳根附近的大疣粒。这疣粒通常都是蛤蟆的耳后腺,是其一身毒质分泌储存的主要地方。朱蛤虽然是蛤蟆中的异类,但想来还不至于连这等细微之处也要变异。当然若是变异了的话,那只能对段誉说声抱歉了。 随着竹片的刮挤,朱蛤的耳后腺上沁出一缕金红色的浆液。周易没敢去闻,径直将竹片伸到段誉嘴边,让浆液滑入其口中。如此反复了四次,朱蛤一个耳后腺里的浆液都被刮挤干净,周易方才住手。而段誉服用了这朱蛤的浆液后,呼吸果然变得平稳起来,本来僵直的身体也渐渐松软,张开的嘴与眼都得以闭合。 见到段誉已经好转,周易便将朱蛤又谨慎的收好。说来也奇怪,这朱蛤方才被抓之时反抗激烈,周易一只手都几乎拿捏不住。但被放入了玉盒一会儿后再取出来,这朱蛤便不怎么挣扎了,仿佛对这玉石“住所”很满意一般,叫声依然洪亮,但却没有了先前的凄厉之意。 这使得周易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用玉盒来装朱蛤,其实只是一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布置。因为在天龙八部最早的报纸连载版里,朱蛤就是钟灵用玉盒装着借给段誉的。所以周易选择装取朱蛤的容器时,自然便选择了玉盒。但要说指望这步布置能起什么作用,周易却是不做奢求的。毕竟早在剑湖底的琅環福地里,周易就已经确认,自己穿越到的应该是三联版或世纪新修版的“天龙八部”世界之中。 “天龙八部“这部小说有三个版本,即报纸连载版、三联书店版以及世纪新修版。其中报纸连载版与其他两个版本最显著的分别之一,便是关于无量山剑湖底琅環福地的布置。后两个版本中,藏在神仙姐姐玉像前蒲团里的,是记载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的卷轴;而在最早的报纸连载版中,蒲团里藏着的却是一块铜片和带毒的弩箭。其中弩箭矢是为了暗算对玉像不敬之人,而铜片上所写的内容,却是指点人去洞中的铜镜里学习天鉴神功。 周易一年前找到琅環福地,其中的布置符合三联版和世纪新修版的描述,所以周易便确定自己穿越到了这两版中某一版所描述的世界之中。对于连载版的内容在这个世界是否还能够体现,却是始终难以确定。但今日抓取莽牯朱蛤一事,期间种种变化,却大多出自报纸连载版之中,如朱蛤竟然有一公一母两只、如朱蛤的叫声竟然能吸引慑服毒蛇、如朱哈适宜居住在玉石之中等等。 这些报纸连载版独有的细节让周易再次认识到,这固然是天龙八部的世界,却也是一个复杂真实的世界,如果自己只知道顺着原著剧情走,只怕吉凶难测。毕竟任何的故事剧情都有着表面和实质的差别,而金庸又是出了名的“两面派”。在他的故事里,很多看上去好似“童话”一般的情节,如果追究逻辑细节,往往会发现太多与表面相反的阴暗内里。前世论坛贴吧之中,已有太多的人提出诸如“小龙女女儿代母嫁杨过”、“任盈盈暗中操纵令狐冲”、“慕容博他爹布局害萧远山”之类的阴险论调了。 思索之中,段誉的状况已经稳定。周易摸了摸段誉的脉搏,确认他已无碍,便起身离开,朝着山上行去。至于段誉是否具有了百毒不侵之身,周易并不急着确认。朱蛤在他手,他自有时间去慢慢研究,反倒是接下来按照原著剧情会有一场高手激斗,若是错过未免可惜。 而当周易离去后半晌,段誉终于能够动弹了,他甫一起身便扶着地面干呕起来。他方才虽不能动,但却将周易的行为都看在眼里,虽然知道周易是在救他,但只要一想到那朱蛤身上脓包里的脓液,流进了自己嘴里,就恶心的几欲想吐。只是他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得罢手。随后他捧些土石,盖在闪电貂的尸身之上,才又出得林来。 之后他走不多时,便见到左子穆仗剑急奔上山。他心想:“左子穆当是在追木站娘,我可不能置身事外。”当下悄悄跟随在后。左子穆挂念儿子安危,也没留神有人跟随,而段誉怕左子穆转身动蛮,又抓住自己来跟木婉清“走马换将”,和他相距甚远,所以才没被他发现。两人一走一跟,左子穆脚程极快,幸亏段誉此时身上已有七名无量剑弟子的内力,毫不费力的便跟着他一路上了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