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年[胤礽重生]》 分节阅读_1 《盛世华年(胤礽重生)》 作者:vendredi 文案: 立两废、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他是世人眼中最大的笑话 再一次睁开眼,一切回到原点,是上天给他第二次的机会 我命由我不由天,前世所失去的一切,他要靠双手夺回 朝堂风云变幻,边疆硝烟弥漫,狼烟烽火,铁马金戈 便且看这一回,乾坤盛世,谁主江山! 阅读提示: 文章正剧向,朝斗有,篡位有,强国有 cp1v1,兄弟年上,主角受,结局he 有副cp出没,具体请看文 更新稳定,有坑品,求包养 【编辑评价】 两立两废、父子反目、兄弟成仇,胤礽是世人眼中最大的笑话。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胤礽重生在吴三桂败亡之际,回到了自己八岁的时候。通过点点滴滴的争取,身为嫡子的胤礽决心保住皇太子之位,渐渐改变上一辈子注定悲剧的命运以九龙夺嫡为背景的重生文已屡见不鲜,而此文并不落俗套,嫡子胤礽和长子胤褆的双重生,让危机四伏的嫡派之争充满看点。胤礽和胤褆互施心机、明争暗斗,逐渐到志向相投义气相惜,文章慢热却不拖沓,加之作者文笔流畅,使人读来酣畅淋漓。 ************************* ☆、朝会 绣工精致的杏黄色八团龙大襟长袍,镶金缂丝勾勒出气势磅礴的金龙,薰貂为袖,紫貂为领,双层金龙顶青狐冠帽,十三颗东珠是他身份的象征。 胤礽站在落地大镜前,细细抚摩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眯起的双眼里隐约有身后人看不懂的晦涩光芒。 “太子爷,时候快到了。” “嗯。” “太子爷,今日是您第一次上朝听政,您可得仔细一些……”妇人叹道。 “我知道。”胤礽垂下眼,沉默片刻,再抬头,冲妇人灿烂一笑:“凌嬷嬷,忘了一件东西。” “什么?” “朝珠。” 凌氏一愕,慌忙吩咐身边宫女前去取来。 同样是杏黄色绦带串起的东珠朝珠挂到了胤礽胸前,胤礽伸手拨了拨,道:“时候到了,走吧。” 寅时还未到,天色尚暗,皇帝叫大起,乾清门外早已站满了人,胤礽出现,众人一起向他问安,胤礽嘴角恰到好处地勾起一个弧度,免了众臣的礼,走到了人群最前头站定。 胤禔落后他一个脚步站在身后,自始自终是那副微垂着眼,不咸不淡的样子,连向太子请安时,脸上也没有出现过多的表情变化。 胤礽走他身边经过,余光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撇。 康熙二十年十月,南征军攻入昆明,吴世璠自缢身亡,三藩之乱平定。皇帝闻讯大喜,特地开朝会,叫大起。 时年八岁的皇太子,在康熙点名之下,第一次上朝听政,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在京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不入八分公,部院大臣,四品以上官员齐集乾清门外,三声净鞭过后,众臣鱼贯而入。 康熙一身明黄色朝服,脸上带着少见的喜悦笑意,端坐在龙椅之上。 胤礽垂下眼,与众臣一块,下跪,叩首。 群臣站定之后,康熙从太监手里接过呈上来的云南捷报,朗声用汉语宣读了一遍,最后目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在了胤礽身上。 胤礽上前,接过太监呈到手里来的报文,嗓音清脆地又用满语复念了一遍,吐字清晰,从容镇定,半点不怯场的模样让人刮目相看,皇太子,比他们想象中要沉着大气许多。 康熙开朝会的目的,自是扬国威宣政绩普天同贺,尽管刻意掩饰,脸上到底还是带着平时不易表露的自得之色,众臣一个接着一个上前吹捧溜须,除了一开始的诵读报文,胤礽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开过口。 听够了朝臣的奉承之后,康熙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肃起了笑容,道:“诸位臣工,昔日三藩生反逆之心时,朕为局势所迫,下令撤藩,本是不得已之举,也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之举,而三藩果反,其后战事陷入僵局,险些让吴逆做大,所幸天佑我大清,如今三藩之乱既已平定,百废待兴,这善后之事,还需尔等共议。” 康熙话音落下,朝臣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议论,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上前一步跪下,大声道:“奴才有罪!” 康熙眉头微蹙起:“索额图你何出此言?” “奴才愚钝,昔日被那吴贼蒙蔽,轻信他能安分守己,甘为皇上镇守边南之言,在皇上起撤藩之意时也曾为其说好话做担保,意图打消皇上念头,幸得皇上英明,圣心独|裁,才未误了大事,如今三藩之乱虽已平定,奴才之错,实不能掩盖,奴才愧为人臣,却不能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实乃奴才之罪过,还请皇上严惩奴才,以儆效尤。” 索额图话说完又接着磕头请罪,康熙眉头蹙得更紧,只是始终,脸上没有多少风雨欲来之势。 群臣嗡嗡议论声渐响,胤礽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众人,在看到纳兰明珠一脸又恨又恼的表情时,暗笑了笑,这位明大人怕是就指着这机会拿索额图过去反对撤藩之事在皇上面前大肆发挥一番,却没想到索额图自己第一个先跳了出来,先发制人,主动承认了错误。 如此一来,明珠再要借题发挥,未免显得他小家子气且别有用心了,自是良机已失。 且显然,康熙这反应,看着便不像是欲严惩索额图。 胤礽收回目光,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注意自己,抬眼看去,正是胤禔,对方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又迅速转移了视线,只是眼里刹那闪过的疑惑却是没有错漏过胤礽的眼睛。 胤礽轻哂,转开了眼。 龙椅上的康熙打断了群臣的议论,道:“昔日三藩气焰嚣张,来势滔滔,撤藩之举虽是朕一意孤行,亦是朕身为帝王不得已必须为之之举,而你为人臣,自是与朕有不一样的顾虑,朕可以体谅,你虽有过却也不算罪无可赦,朕并未打算怪罪于你,不过如今既然你主动请罪,那朕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先来说说,这三藩之乱平定之后,后续的善后安抚措施,朕该如何为之?” 索额图叩首谢恩,仅思索片刻,便道:“奴才以为有三点可为。三藩之乱虽平,然叛军余部尚存,既已尽数归降,则必不能尽剿之,而单独辖之则恐难管控,他日必为隐患,奴才以为,可分散将之编入汉军八旗,逐步教化,三藩属地另设八旗驻防,以防余孽作乱,稳固疆土,此为其一。” 分节阅读_2 索尔图说得不紧不慢,似是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康熙面露赞许之色,示意他继续。 “三藩属地多为边境荒凉之地,尤其云南地界,匪患流寇成疾,瘴气丛生,又是各族聚居之处,若是像江南诸地一般开府设县恐难以管辖,奴才以为可设流官与当地土司共管,以抚民心,此为其二。” “三藩属地百姓久在叛军暴|政治下,饱受连年战乱之苦,如今战争结束,叛乱平定,当地百姓生活却依旧艰苦,若是能减免百姓钱粮并给予赈济,必能彰显皇上宽宏仁怀之心,使万民归顺,天下归心,此为其三。” 索额图徐徐说完,康熙颇为满意地点头,又问众人:“索额图说得有理,诸位可还有补充?” 明珠见索额图面有得意之色,不甘心就这么被他一个人抢了风头,咬咬牙也站了出来:“皇上,奴才以为,光是如此还不够,蠲免钱粮给予赈济一时能减轻百姓负担,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三藩之地经过连年战火,如今百废待兴,鼓励生产才是上策,奴才觉得可以招抚流亡,对荒缺过多的地界亦可暂时开除额赋,以奖励垦荒。此外,开山筑路、兴修水利亦是另一利民利国之良策,三藩属地荒蛮偏远,愚民多未教化,极易煽动,才会受了藩贼蛊惑,道路河道修通了,既方便事生产,更便于朝廷与之沟通,布施恩泽,使其感皇上仁德爱民之心。” “说得很好,难为你能想得这么周到,”康熙颌首,赞许道:“朕很高兴你们都能想朕之所想,想万民之所想,朕就依你们所言,收编军队,三藩余部尽数编入正黄、镶黄、正白、正蓝汉军旗下,于荆州、福州、广州三地增设八旗驻防,广西、云南派绿营兵镇守。在几个大城镇设立府县,由吏部挑选赴任官员,三年为一任,边远地界分封土司,设流官与土司共管。同时免去云南、广西全境三年粮钱,三藩私征税收一概禁革,对回乡务农的流亡百姓免息贷以耕具物种,开除一年额赋,至于开山筑路兴修水利一事朕稍后再与工部详商,尔等可有异议?” “吾皇圣明!”众臣一齐拜倒。 康熙满意地结束了朝会,又是三声净鞭过后,百官一一退出了乾清门外。 今日这一场朝会,索额图以退为进,积极请罪,然后有条不紊地一条一条呈辞把皇上说得频频点头称赞,众臣不管是跟着沾光得意的,还是心中暗骂的,都不得不心悦臣服地说上一句‘果然是老狐狸,姜还是老的辣’。 明珠虽然没有算计上他,到底也没有落了下风,心中同样得意,面上仍然是那副笑得亲切和蔼,实则阴狠奸诈的表情与众人往来客套。 胤礽看着人群渐渐都散了去,偏头看一眼一旁正也欲离去的胤禔,喊住了他。 “太子爷有什么吩咐吗?” 胤礽笑问:“大哥今日也是第一次上朝听政吧?可有所获?” 胤禔想了想,道:“索额图与明珠都不愧是汗阿玛的心腹重臣,果然是有本事的,汗阿玛也是真正的圣主明君,想百姓之所想,忧百姓之所忧,臣受益匪浅。” 瞧瞧这话说的,多么动听,怕是拿到康熙面前去也是不功不过的标准答案了。 胤礽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笑意,道:“大哥也果然是懂汗阿玛的心思。”之后也不再与他多说,大步出了殿门。 胤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皱了皱眉,同样转身离开。 “爷,索大人在前头。”胤礽身边的贴身太监何玉柱小声提醒他。 胤礽抬眼看去,索额图确实还没有离去,在前头正与几个官员说着话,见到他出来,众人一块过来向他问安。 胤礽客套地应付了几句,转身离去,在经过索额图身边时,对方轻微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奴才谢太子爷提点。” 胤礽勾了勾嘴角,大步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是我一直都想写的,我会好好写的,这文是长篇,慢热求收藏,求留言~ ☆、民心 胤礽回到毓庆宫,凌氏正在张罗着传早膳,何玉柱接过他脱下来扔到手里来的斗篷,退到了一边去。 凌氏伺候胤礽换了一身香色常服,跟他说授课的师傅已经来了,正在前头候着,胤礽点了点头,又听说他的伴读已经来了有些时候了,也在外头候着,便先传了他进来。 克宁是索额图的孙子,年岁虽比胤礽还要大上一岁,身子看着却是要瘦弱许多,一副谨小慎微的恭谨模样,垂着头与胤礽请过安便跪着不动。 后殿里头奴才不多,都是胤礽在康熙赐下的人中挑了信得过的贴身伺候,所以胤礽与克宁说话倒也没有顾忌其他人,吩咐他直言。 克宁谢过恩,道:“奴才玛法要奴才谢过太子爷提醒,若不是太子爷您示下奴才玛法在皇上面前主动请罪,又提醒奴才玛法想好应对皇上询问之计,今日怕是就让明大人摆了一道得逞了去,奴才玛法不但没有获罪还得了皇上赞许,全都倚仗了太子爷您。” 胤礽啜了一口茶,笑得不以为然:“爷道是什么,这点小事以后别再提了,叔公是姓赫舍里的,便是爷的自家人,爷必然会护之周全。不过你回去也跟叔公提个醒,让他下头那些人都收敛一些,尤其是赫舍里家的人,没说要你们夹着尾巴做人,到底也给爷低调一点,别成天借着元后母家的身份在外头为非作歹惹事生非,真要是惹出了什么事来,爷也不介意清理门户。” “奴才不敢……”克宁小声争辩道。 “没说你敢不敢,总会有不长眼的奴才做错事,让叔公多多敲打一番总是好的。” “奴才知道了,奴才会与玛法说的。” 胤礽点头,喝了半盏茶就起身理了理衣服,去了前殿。 他的授课师傅张英和李光地,一个是翰林院学士,一个是内阁学士,同为南书房行走,俱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受康熙器重之人,此刻正跪在他面前给他请安,而今日一整日的授课都要以这种胤礽坐着他们跪着的方式进行。 胤礽免了他们的礼,对何玉柱道:“给两位大人赐坐,以后这殿里头日日都备着两把座椅,两位大人来了就请他们坐下。” 二人闻言色变:“臣等谢太子爷厚爱,臣等不敢。” “有何不敢,我说可以便是可以。” 二人谢恩,退到一边小心坐下,胤礽上了炕,膳食一样一样上桌,都是精雕细琢细心烹制的食物,每一样的分量都不多,花样却是十足。 胤礽吃了两口,目光注意到一旁两位师傅也正在用着早膳,示下赏了他们一人一叠吃食,又赏了份小点心给克宁,三人再次谢恩。 用完早膳授课正式开始,胤礽拿起桌案上的礼记,暗自叹了口气,翻开书页,认真念读了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乾清宫来人,说是皇上宣太子爷过去。 胤礽放下书,示意两位师傅稍歇片刻,起身离开往乾清宫而去。 踏进乾清宫的殿门前,胤礽轻吁了口气,敛起了眼中的戾气。 西暖阁里头,康熙刚刚处理完手边政事,见到胤礽进来很是高兴,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他也坐到炕上来。 胤礽的脸上多出了一份与在毓庆宫时不同的娇憨天真之态,爬上了炕,在康熙身边坐定,先开口道:“汗阿玛,儿臣有好好念书的。” 康熙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都与朕说说,你都念了什么?” “儿臣已经开始学礼记了,师傅们都说儿臣学得很不错,记得也快。”胤礽的语气里有着符合他现下这个年纪的小得意,说着还背了两句与康熙听,见康熙笑容满面,又继续道:“昨日儿臣还学了一首诗。” “哦?”康熙兴致盎然:“什么诗?” “洱海昆池道路难,捷书夜半到长安。未矜干羽三苗格,乍喜征输六诏宽。天末远收金马隘,军中新解铁衣寒。回思几载焦劳意,此日方同万国欢。” 胤礽朗声念完,康熙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拧了拧他的鼻子,笑骂道:“你这个小滑头,倒是会讨朕的欢心,朕才刚做的诗,你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胤礽陪笑着眼睛弯成了一条线:“讨汗阿玛欢心的不是儿臣,是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是云南大捷的捷报。” “行了你,别油嘴滑舌了,既然说到这个,那朕问你,今日你也上过朝了,听了那些大臣们说的,可有何想法?” 胤礽偏头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前些日子师傅与儿臣说到昔日汉高祖与西楚霸王争天下的故事,曾言汉高祖虽与项羽百战得天下,而其固结民心之本,全在于入关之始,秦民久受暴|政之苦,汉高祖入关,首行宽大之政,与父老约法三章,民心既归,王业根本已定于此。” 康熙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到这个,一时倒是诧异:“所以呢?” 胤礽一边斟酌一边说道:“吴三桂最初起兵造反之时,到处散布谣言,蛊惑人心,之后各省兵民相继背反,究其原因,儿臣觉得汗阿玛虽是明君,有体恤爱民之心,下头的人却未必个个都能明圣意,往往是吏治未剔厘,德泽不及民,才会造就如此局面。幸得祖宗庇佑三藩终败,汗阿玛今日在朝堂之上下明旨施利民之策,百姓们知道了必定欢欣雀跃,感激涕零,而民心归顺。” 这话算是即拍了康熙的马屁,倒也不全然是废话空话,而康熙听了果真陷入了沉思之中。 胤礽说完,小心看了康熙一眼,见他沉默不语,面上做出一副担忧神色,拉了拉他的袖子:“汗阿玛,您怎么不说话?是儿臣说错了吗?” 康熙叹了口气,再次揉了揉他的脑袋:“没有,你说得很好,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朕很欣慰,你说得不错,久乱之民思治,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朕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思索这事,朕要施仁政,便要恤兵养民,布宜德化。所谓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历代以来,不论是开国之君还是守成之主,无不是政简治约,臣民遵顺才能造就盛世,反之末世君臣变乱成法,朝夕纷更,做得再多终是于事无补。”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胤礽顺口接上,然后又尴尬一笑:“汗阿玛恕罪,儿臣胡乱说的。” 康熙却是肯定道:“是这么个理,不过这些,都是师傅跟你讲的还是你自个想的?” “师傅讲过,儿臣自己也想过与师傅讨论过,受过师傅的指点……儿臣都是胡思乱想,让汗阿玛见笑了。” “没有,你说得都很对。”康熙赞许,复又问道:“朕听说,你让师傅以后都坐着给你授课?” 分节阅读_3 胤礽闻言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这才多久,不过一个时辰前的事情,这么快就有人报告到乾清宫里来了。 “不可以吗?” 胤礽亮晶晶的眼里透出一丝不解,康熙严肃道:“你是太子,是君,他们是臣,焉能与你平起平坐?若是传了出去,你太子威严何存?” “可是儿臣前两日读荀子,念到其中一句‘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两位大人虽然是臣下,却也是儿臣的师傅,儿臣不过是让他们坐着给儿臣授课,儿臣以为,尊师重教是儿臣应当做的。” 康熙方才还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你念的书倒是多,怎么不继续说下去?后面那句‘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则法度坏’怎么不说?你这意思是不是朕让他们跪着,就是轻贱了那些人,朕的江山也会跟着败坏下去?” 胤礽可怜兮兮地垂下头:“汗阿玛,儿臣知错了,昔日汗阿玛巡查属吏之时曾严词训诫臣下要以尊师重教为纲,儿臣以为汗阿玛会高兴儿臣这么做的,儿臣回去就让他们再跪着就是了。” 康熙还想教训人的话突然一下被呛得说不出口了,胤礽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在说自己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虚伪又虚假呢?虽然胤礽现在这副紧张的表情看着委实不像是故意的就是了。 胤礽垂着头,心中却在暗笑。 “朕问你,那句话是你自己念书看来的还是师傅教的?” 胤礽暗道不妙,他倒是忘了康熙心眼有多小了,要是因为自己一时惩口舌之快让那二人挨了康熙责骂,自己做的这些可就都白费了。 “儿臣自己看来的,师傅还不曾与儿臣讲到荀子,汗阿玛若是不高兴,儿臣以后都不再看了。” 胤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康熙,任谁看了他现在这模样都不会觉得他是在说假话,康熙叹了口气,到底是心软了下来:“算了,书还是要念的,既然都赐了坐,也不用再撤了,也省得寒了他们的心。” “儿臣知道了。”胤礽松了口气。 到底他现在年岁尚小,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对着康熙,要好糊弄上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月饼节快乐~~~关于这文里的称呼,因为是正剧,所以就严谨一些,包括太子的自称,太子不称孤的,所以就用我和爷了继续求收藏和冒泡 ☆、君臣 从乾清宫里出来,一抹诧异浮现上了胤礽的眼睛,不过才短短半个时辰,来之前还是阴冷而有些灰暗的天,这会儿却是漫天飞絮,触目所及尽是白雪皑皑。 “下雪了……”喃喃出口,胤礽回过神,轻吁了口气。 几个小太监慌忙为他撑开伞,胤礽微抬起下颚,冲其中一人示意:“伞给我。” 杏色的油纸伞换了手,不顾一众奴才的惊呼,胤礽缓步走进了雪地之中。 抬眼的瞬间,四目对上,来人略显惊讶愣了愣,才走上前来与他问安。 “大哥是来给汗阿玛请安?”胤礽问得漫不经心,目光向下微睨,落到了胤禔衣摆处勾勒出的如意浮纹上头,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 “方才正念着书,汗阿玛派人传我过来。” “哦,那你去吧,汗阿玛正等着呢。”胤礽说完,突然笑了笑,与他错身而过,走远了。 胤禔又是一愣,回头看去,跟在身后的长队挡了那人的背影,隐约只看到那杏色的油纸伞在风雪中微微摆动着,如同雪地里绽放开的迎春花。 西暖阁里,康熙正侧卧在炕上看书,胤禔请过安被免了礼就恭谨地站了起来,微垂着眼,等着康熙问话。 康熙坐了起来,放下手边的书,问他:“方才你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太子?” “有,儿臣在外头见着太子正离开,儿臣给太子问过安又闲聊了两句才进来。” “嗯,”康熙点了点头,道:“前两日徐元梦与朕说起你最近书念得不错,小有进步,朕甚是欣慰。” “师傅谬赞了,儿臣应当的。” “你也无需太过谦虚,你……” 康熙话说到一半,首领太监顾文兴进来呈了个折子给他,低声禀报说是图海去了,这份折子是他死前写下托人呈上来的。 康熙听罢,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看了半响手里的折子,终是叹了口气:“麟洲就这么走了……” 胤禔默默不语,康熙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头,并不需要他说话。 沉默了半响,康熙沉声吩咐:“来人,给朕拟旨……命裕亲王代朕前往图海府上祭奠茶酒,赐银三千两,赏蟒缎鞍马,赠图海一等忠达公,赐配享太庙……” 顿了一下,又道:“还是赠少保兼太子太傅吧,配享太庙之事再议。” 拟圣旨的官员退了出去,康熙按下手中折子,看一眼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胤禔,突然道:“你知道图海在折子里写了什么吗?” 胤禔一愕,随即小心回道:“朝中之事,儿臣不敢妄自议论,更不敢胡乱揣测。” “也不能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迟早也要入朝堂,这些事也该想想了,图海在折子里给朕举荐了个人,是昔日跟随他的一个幕僚,名叫周培公的汉人,这人也确实是有本事,当日王辅臣肯接受招抚全靠他七进七出单枪匹马闯进军营将之说服,朕也曾在这乾清宫里召见过这人,此人不论是行军作战还是在对待官民士庶方面都算得上是见解独到,朕亦封了一个山东登莱道与他,按说这样的人,朕该重用才是,可如今,朕却不想提拔他了,你可知为何?” 胤禔完全没想到康熙会突然问自己这个,小心瞥一眼的他的神情,斟酌了片刻,道:“因为他是汉人。” “不单是这样。” “因为……图海将军。”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康熙这话的用意,垂在宽大衣袖里的一只手慢慢握了紧,指尖深掐进了手心里。 “没错,就是因为图海,民间已有传言图海神功盖世,能平三藩全靠了他本事通天,更有三藩属地百姓称他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菩萨转世,”康熙说着语气一转,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连朕也是全仰仗着他才能保朝廷不覆。” 削平三藩固国安民这样的丰功伟绩,是康熙身为一个帝王的至上荣耀,又岂容他人觊觎,功高震主者,自古无不受君王忌惮,兔死则狗烹,鸟尽而弓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些话,康熙无论心里有多少计较,在外人面前也是决计不会说的,而胤禔是他的儿子,所以他没有顾忌。 “图海是个粗人,只懂带兵打仗,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他死前上的这封折子,想必也是出于爱才的本意,只是周培公昔日是他的幕僚,若是朕再重用他……”那便是从另一个角度肯定了图海的居功至伟,在他已经备受朝野推崇的时刻再亲自给之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康熙说着叹了口气,睨了胤禔一眼:“为君有为君之道,为臣有为臣之道,君臣有别,为人臣子者,贵在有自知之明,时刻牢记自个的本分,这个道理你可懂?” 原来这才是他说这番话的本意,胤禔微不可察地撇嘴,所谓君臣之道,不过是君要臣死,臣不死也得死。上位者无不希望臣下安分守己,既要有本事又要不争功,只是……缘何臣下者就不能力争上位?即便败了,遗臭万年也好过庸碌无为,青史无名。 “汗阿玛这么做就不怕寒了那些大臣们的心吗?”明知道不该问,胤禔却忍不住辩驳。 康熙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为何会寒了那些人的心,朕命裕亲王代朕前去祭奠,朕给了图海足够的死后哀荣赐了他家小充裕的安置银两,那些在战场上立过功的将士,各有升迁赏赐,他们对朕感激效忠朕还来不及,何来寒心一说?” 个个都赏也就是个个都不赏,后世所记下的,唯有帝王足以和历朝盛世明君媲美的卓越政绩,而已。 知道自己多说无用,胤禔也不想再惹怀疑,微低下了头,作出一副若有所悟状,道:“汗阿玛圣明,儿臣受教了。” 康熙轻咳了咳,想到儿子还小,这些大道理大概还不太懂,提点一两句也就够了,于是也不再多说,又见他衣服穿得单薄鼻子冻得通红,看看窗外正下着大雪,吩咐人递了个暖手炉给他,便让他回了去。 从乾清宫里出来,胤禔的贴身太监方顺见他面色阴郁,小心翼翼地给他打着伞跟在他身后一路回兆祥所去。 胤禔瞥一眼头上杏色的伞,吩咐道:“换一把。” 方顺连忙换了一把素色的从新打上,却是有些不明所以,胤禔睨他一眼:“没看到太子爷是打那颜色的伞?你这奴才什么时候变这么糊涂来了?” 一把伞而已,至于嘛,方顺心下嘀咕,却也不敢说出来:“爷,奴才方才与茶水间的小安子打听过了,说是他跟着进去给皇上奉茶的时候看到太子爷正与皇上一块坐在炕上说笑,后来似乎太子爷惹了皇上不快,与皇上争辩了几句,不过皇上倒也没怪罪于他。” “嗯,”胤禔漫不经心地点头,突然又似笑非笑地横了方顺一眼:“你给了那个小安子什么好处?” “嘿~爷吩咐过不要给玉饰,就给了几粒金豆子,不值几个钱。” “做得不错。”胤禔随口夸赞,低头看手里的暖手炉,轻哂了哂。 “皇上对爷可真好。”方顺也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不禁叹道,主子受宠,他做奴才的也跟着有福。 那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想到在西暖阁内康熙说的那番话,再看一眼自己如青葱一般白皙的手指,胤禔一阵唏嘘,这双手,还没有因为常年持弓而布满老茧,而他,依旧是稚气少年的模样,也是他额涅唯一的希望。 念到惠嫔,胤禔叹了口气,吩咐道:“下雪了,下午的骑射课怕是上不成了,一会下了学我要去钟粹宫给额涅请安,额涅这几日身子不大爽,你先回东头所去把上回皇上赐下的滋补药材拿上,等会儿我带去钟粹宫。” “嗻。”方顺慌忙应下。 胤礽回到毓庆宫时,意外地发现前院里摆放的几盆他夏天时问太皇太后讨来的腊梅竟然全都绽放开了,在风雪中招展着,粉的,白的,不张扬的颜色却是赏心悦目。 分节阅读_4 几个小太监围着盆花在说笑,见到胤礽进来慌忙收起笑意规矩地站到一旁,胤礽走上前去,随意拨弄了一番,发现其中一盆竟然呈现一株双色之姿,粉白相间,煞是好看。 “太子爷,一株梅花开两种颜色这等稀奇事情都让您给遇到了,这可是好兆头呢。”人机灵嘴也甜的何玉柱抢着说道。 胤礽听罢,便也笑了起来:“你不也看到了。” “奴才都是沾了太子爷您的光,要不哪有这个眼福。” “油嘴滑舌,”胤礽笑骂,而后又吩咐道:“这盆送到慈宁宫去给太皇太后,再另挑两盆好的,一盆送去宁寿宫,一盆送去乾清宫。” “嗻。” 想了想,胤礽又补上一句:“再挑几盆给众位皇子一人送一盆过去。” “奴才记下了,太子爷放心。” 吩咐完事情,胤礽最后看一眼给这冬日里的毓庆宫带来了一抹亮色生气的花朵,进了大殿里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求支持 ☆、回礼 下学之后,胤禔从兆祥所出来就直接去了钟粹宫,窗边惠嫔纳喇氏正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八阿哥胤禩,手里拿着个摇鼓在逗弄。 胤禔请过安,随口问纳喇氏:“额涅,七弟呢?” “嬷嬷带着在房里歇着。” 胤禔点了点头,心道胤祐有腿疾又不爱笑,也难怪不讨额涅喜欢,相比之下这个生得玉雪可爱八阿哥就要讨喜多了。 这么想着,胤禔上前去接过了纳喇氏手里的摇鼓先是在胤禩面前晃了晃,胤禩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果然就跟了过来,盯着他手里晃动的鼓咯咯直笑甚至伸手去够,而胤禔仿佛故意一般在他小手扑过来的时候就往后缩回一些,在他失望垂下手的时候又伸过去继续逗弄。 几次下来,胤禩嘴一扁,泪眼汪汪眼看着就要放声哭嚎,纳喇氏笑骂:“行了你,都多大了还跟弟弟一般见识。”说着就拿回了手里的摇鼓塞给了胤禩,胤禩当即破涕为笑也不再计较胤禔欺负自己的事情,抱着摇鼓就自个玩了起来。 纳喇氏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交给一旁候着的嬷嬷将之带了下去。 “额涅身体可大安了?”胤禔扶着纳喇氏在炕上坐下,关心询问道。 “好多了,许是天气转凉受了风寒,太医说再多喝几服药就能好。” 胤禔点头,又道:“儿子给额涅带了几副滋补身体的药来,儿子问过太医了,吃了对额涅身子有益,儿子已经吩咐了王嬷嬷她们,一会儿就给额涅炖了送来。” “是上回你病倒你汗阿玛赐下的那些?” “是,我没用完,就都给额涅带来了。” 纳喇氏拉着他的手,轻叹道:“傻孩子,那些东西额涅自个这也有,既然是你汗阿玛赐给你的东西,你就自己留着吧,我听说今个儿你汗阿玛叫了你去乾清宫问话?” “嗯,今日是第一次上朝,后来汗阿玛先叫了太子去又叫我去,问的都是琐事,额涅无需担心。” 提到胤礽,纳喇氏微蹙起了眉,道:“你也不小了,今个儿也算是去朝堂上见识过了一回,等再过个几年你有了差事就真正是个大人了,以后在你汗阿玛面前要仔细些,多多表现,还有太子那里……” “我有分寸的,”胤禔打断纳喇氏:“额涅放心,这些我都知道的。” “你明白就好。”纳喇氏说着又叹了口气,看着胤禔又是欢喜又是欣慰。 胤禔转开话题,与她聊起了琐事,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露台上摆放的两盆腊梅上头,问道:“这两盆花倒是开得艳丽,是额涅自个栽种的吗?” 纳喇氏也回头看了一眼,道:“太子派人送来给胤禩和胤祐的,一会儿我就让人端到他们房里去。” “太子送的?”胤禔闻言有些诧异。 “嗯,说是众位阿哥都有,你那应该也有吧,也不知道是什么居……”纳喇氏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撇了撇嘴,似乎是对胤礽的行为颇有些不屑一顾。 “太子也是看着花好看给大家都瞧个新鲜,额涅莫要想多了。”胤禔说完又笑了笑,再闲聊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而他果然也收到了一盆腊梅,就在东头所的院子里,粉嫩的花瓣开得娇艳欲滴,比钟粹宫里头的那两盆还要精致上许多,想来那些奴才也是看人挑的。 方顺端着花盆,为难地看着胤禔:“爷,这个……” 胤禔伸手过去,轻摘下一瓣沾了雪水的花瓣,在手心摊平,看了半响,勾起了嘴角,吩咐道:“太子爷送的东西,可得好生供着,找个好地方搁着,拨个人细心照料,至少得活过了这个冬天去。” “嗻。” 第二日,胤礽正窝在暖炕上看着书,何玉柱进来禀报说是东头所送了东西来。 胤礽微挑起眉,问道:“什么东西?” 跟在何玉柱身后的太监把东西呈上,是一个玻璃材质的鱼缸,里头还有两条吐着水泡游来游去的花色金鱼。 “太子爷送的腊梅主子很喜欢,主子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两条金鱼是主子前些日子在外城集市上买来的,主子细心照料过一段时日,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胜在还有些趣儿,不知能不能入得了太子爷的眼,还望太子爷笑纳。” 胤礽命何玉柱把鱼缸捧到面前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倒是两条可人怜的小东西,既然是大哥的一片心意,我这便收下了,你回去替爷与大哥道声谢。” 来送东西的太监离开之后,何玉柱问胤礽鱼缸要如何安置,胤礽复又半躺了下去拿起了书,漫不经心道:“随便寻个角落搁着吧。” “嗻。” 何玉柱很有眼色地把鱼缸交给身边的小太监,低声叮嘱了他几句,小太监拿着鱼缸就要退下去,胤礽却又突然喊住他。 “先等等,还是搁那里吧。”胤礽随手一指,是一边窗旁的露台。 小太监愣了一下,何玉柱连忙给他使眼色,小太监回过神小心翼翼把鱼缸放到露台上去,又仔细垫了个垫子,使之不易滑落了。 胤礽最后瞥了一眼,收回了目光。 大雪连着下了十余日,胤礽终于是得了喘息的机会,每日未时过后就得以歇息,能安静地独自下会棋或者看会儿书。 临近年关又三藩方平,朝政之事繁琐纷多,康熙又是事无巨细事事亲自过问,一忙起来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再传召胤礽或者亲自来毓庆宫询问,最多也是偶尔与张英李光地二人问到胤礽的功课,二人俱是称赞太子聪慧好学,日有长进,如此,康熙便也放下心来。 而这日,康熙到慈宁宫请安,见太皇太后正在伺弄胤礽送的那盆双色腊梅,两人说起这事,太皇太后提到前几日胤礽来请安时说自个惹了汗阿玛生气要她帮着与汗阿玛说说好话,说他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再这么做了让汗阿玛别记恨他,问康熙这是怎么回事。 康熙听罢哭笑不得:“保成这孩子心眼也太小了,孙儿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他就告状告到您跟前来了,是他在记恨孙儿吧。” 太皇太后对此颇不以为然:“他这是儿子肖父,你自个小时候不也是受了一点委屈就跑我这来拐弯抹角地撒娇告状。” 康熙被太皇太后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便也没有再说下去。 康熙和太皇太后都只以为胤礽是在撒娇,却不曾想他是恶劣心思作祟仗着自己现在年纪还小,故意在太皇太后面前装委屈博同情下康熙的面子而已。 既然提到了胤礽,康熙便把前几日銮仪卫上奏提高皇太子仪仗规格,增添满汉官员一事给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见康熙面色犹豫,问道:“你是同意了?” “还没,这事,孙儿想问问您的意思。” “不可,”太皇太后直言不讳:“你给太子订的各种礼仪规制都只比你自个的低了一点而已,别说是下头那些人提议的,若不是看了你的眼色行事没你的允许,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如今你又要提高皇太子仪仗,国无二君,太子已经是半君了,你是想让他跟你平起平坐不成?” “孙儿不是那个意思,孙儿只是想着保成是太子,和其他人自然不一样,给特殊一份也是应当的……” “那也不能太过离谱了,”太皇太后说着叹了口气:“玄烨啊,我知道,你当初立保成为太子明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堆,实则你心里头还是念着赫舍里氏的好才会下定决心,这些年保成几乎是跟在你身后长大,与其他孩子自是不一样,你们父子情深,我看了也很安慰,你现在宠他无妨,他还小,只是再小也有长大的一天,若是以后他恃宠而骄你又当如何?就算他能一直像现在这般乖巧听话,也架不住以后越来越多别有用心盯着他的眼睛,你若是真为他好,就别把他捧太高了,让他容易自处,也算是为他积点福。” 康熙嗫嚅了一阵,却是找不到话来反驳太皇太后,最后也只是道:“孙儿明白了,孙儿会吩咐下去,这事以后别再议了。” 太皇太后点头,想了想又道:“你说保成心眼小,我倒是觉得你心眼儿太偏了,你的其他那些个孩子,也别太不放在心上了,父慈子孝不是嘴上说说的,是不是打心底里对他们好,越小的孩子心思越是敏锐,他们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没准埋怨你呢,你也不想保成成为众矢之的吧?以后哥哥弟弟都忌讳着他,没人愿意也不敢跟他亲近,这样的情况是你所乐见的吗?” 分节阅读_5 康熙愣了愣,他还确实是没想这么多,对胤礽是打心眼里喜欢自然宠得多一些,对其他儿女,他自认也算待之不薄,哪一个有个头疼脑热身子不爽的他无不是再三过问甚至带到身边亲自照料,不过若要说到事无巨细体贴入微关怀备至那还真的就只有对胤礽了。 “孙儿受教了,孙儿以后会尽可能公允一些的。” 太皇太后面露欣慰之色:“你能明白就好,过两日我想去南苑仁佑庙上香,会在那里小住几日,我看,就让几个大点的孩子随我一块去好了。” 康熙应下:“孙儿会吩咐下去的,您请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七阿哥也是惠妃养着的有什么意见可以提,请大家多多支持 ☆、南苑 南苑是皇家苑囿,因地处皇宫之南而得名,内有大片湖泊沼地,草木繁茂,牲畜成群,康熙几乎每年都会去那里打猎个一两次,而其中的仁佑庙也是太皇太后经常会去上香的去处。 天色尚早,灰蒙蒙的天空还飘着小雪,五岁大的三阿哥胤祉双手紧捏着身上的斗篷,一张小脸几乎是埋进了暖帽里头,却仍然是冻得鼻头都红了。 前头太皇太后在奴才们的搀扶下正踏上凤辇,胤礽规矩地站在后面,看一眼身边一直在不自觉哆嗦的胤祉,不免好笑,终于是低下头小声提醒了他一句:“三弟,可站好了,一会被乌库玛嬷看到她老人家会生气的。” 胤祉身子一凛,想起自己额涅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在太皇太后面前规规矩矩好好表现,顿时就双腿绷直,不敢再动一下。 胤礽看他这副反应,心中暗笑,抬头的瞬间对上胤禔也正好奇看向他们的目光,冲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而后又迅速恢复了端庄严肃目视前方的模样,动作快得让胤禔几乎以为那是他一瞬间产生的错觉。 知道他在打量自己,胤礽任由他看,却是心中不屑,才不过十来岁大,倒是挺会端着,也罢,走着瞧。 到了南苑之后,太皇太后就直接去了寺庙里头,胤礽三个在行宫里歇下,时候尚早,他们还得先念一会儿书,才能得空出去玩。 胤祉还未到入学的年纪却也在太皇太后的吩咐下跟了来,胤礽抓着他的手教他写了几个字,见他颇有天赋,便夸赞了他几句,胤祉听了很高兴,道:“太子哥哥,我能念千字文的,额涅有教过我。”说着便朗声念了几句与胤礽听。 胤礽听罢笑道:“真不错,你额涅教导起你来还真是煞费苦心,也好,改明儿我跟汗阿玛说说让你来毓庆宫陪我一块念书,可好?” 胤祉受宠若惊,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胤礽:“谢谢太子哥哥。” 胤礽摸摸他的脑袋,又笑了笑。 三人各自念书,相安无事,胤祉毕竟年纪尚小,又天气冷,没多久就趴到桌案上去闭上了眼睛,胤礽示下不要扰了他,让人把斗篷给他披上。 胤禔坐在窗边,从方才起就一直没说过话,眉峰习惯性地微微蹙起,专心致志地看着书,胤礽看了他一阵,轻叩了叩桌子,唤起他的注意。 胤禔目光移过来:“太子爷有什么吩咐吗?” 胤礽笑问:“大哥你在看什么书?” 胤禔神色略显尴尬,方才在手边正看着的书随手塞进了桌案上的书堆里,再抽了最上头那本翻开,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才道:“先随便翻翻,正打算把昨日师傅教的东西再背一遍。” 这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欲盖弥彰,胤礽狡黠一笑,起身走上前去,在胤禔窘迫的目光注视下,坚决地从他的书堆里抽出了他之前藏进去的那本,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金|瓶|梅。 胤礽随手一番,啧啧叹道:“大哥倒是胆子不小,乌库玛嬷让我们念书,你却在这里看这种不堪入目不入流的东西,你就不怕她知道了责罚你?” 胤禔嘴唇动了动,本想反驳,话到嘴边却是突然改了口,也跟着笑了起来:“太子爷若是没看过这书,又怎知里头的东西不堪入目不入流?” 胤礽一愣,回过神后瞪了一眼面前满眼促狭笑意的人,无趣地把书又塞了回去。 胤禔心中暗笑,放低了姿态解释道:“其实这书看着也还是挺有趣的,民生百态,人情风土,看看倒也能消磨些时候。” 胤礽嗤道:“你的功课是都念完了背完了?你可别忘了过两日我们回去汗阿玛是会亲自检查的。” “一会儿再背也不急吧,”胤禔说着冲胤礽作揖恳求道:“还请太子爷帮个忙,别把这事告诉乌库玛嬷与汗阿玛。” 胤礽撇撇嘴:“我没那么长舌。”就算是答应了帮他瞒下。 几个时辰过后,太皇太后派人来传他们一块去用膳,胤礽起身推了推胤祉的脑袋:“醒醒。” 胤祉一抹口水,迷蒙着睁开眼,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自己似乎是失态了,连忙恳求道:“太子哥哥,您别跟乌库玛嬷说。” “放心,比起你大哥,你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胤祉闻言疑惑地看胤禔一眼,对方冲他尴尬笑了笑,胤祉却是越发莫名其妙。 太皇太后赐宴,让胤礽三个陪着她一块入席,期间说笑不断,胤祉天真地问她:“乌库玛嬷您在寺庙里都与菩萨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笑着道:“求菩萨保大清国泰民安,保佑你们汗阿玛龙体安康,也保佑你们学业有所长进,平安长大,以后好为你们汗阿玛分忧。” 胤礽微垂下眼,心道太皇太后真是担心多了,这些人,也包括他自己,不但能平安长大,还终有一日,会被康熙视为洪水猛兽。 “菩萨也会保佑乌库玛嬷长命百岁。” 胤祉嘴甜,太皇太后听着高兴,赏了一叠点心与他,胤祉连忙谢恩,嗓音清脆,稚气未脱。 膳食过后,胤礽问太皇太后:“乌库玛嬷一会还要去庙里吗?” “那是自然,拜菩萨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晚点的时候也过去一趟吧。” 三人点头,胤礽想了想又道:“乌库玛嬷,我想去外头行猎,可不可以?” “行,不过先歇一会儿,刚用完膳别到处乱跑,歇半个时辰再去,记得多带些人。”太皇太后叮嘱完便又离开去了庙里头。 胤祉一听胤礽说可以去打猎也很兴奋,高兴地与他炫耀:“太子哥哥,您带我一块去吧,我可以打两只兔子一只鹿。” 胤礽闻言失笑:“三弟你这事可是从年头说到了年尾了啊,要是被汗阿玛听到就要说你自满自得了。” 胤祉现在还小,心思单纯,年初的时候第一次跟着康熙去景山行猎就小有成绩,康熙高兴之下夸赞了他几句,胤祉心中得意,逢人便说,于是便被胤礽拿来取笑了。 被胤礽这么一说,胤祉一下又红了脸,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胤礽看了自是觉得分外有趣,逗他道:“反正也还要再等半个时辰,三弟前两日不是还说想堆雪人你额涅不准嘛,现下你额涅也不在,不如让大哥堆雪人给我们看如何?” 胤祉一听,眼神就亮了,用力点了点头,期盼地看向胤禔。 突然被点名的胤禔有些莫名,却是委实不乐意,堆雪人……外头真的好冷啊。 胤礽的目光跟着荡过去,带着促狭的笑意,勾起的嘴角无声吐出三个字:“金~瓶~梅~” 胤禔嘴角微抽,无奈应了下来。 外头还飘着小雪,冷得出奇,胤禔这养尊处优的皇家阿哥,真要他挽起袖子亲手去堆雪人实在是够呛,方顺给他打着伞站在他身后,神色有些焦虑,几次都恨不得上去搭一把手,又被胤禔眼神示意退下。 胤祉很兴奋,围着他又蹦又跳,胤礽冷眼看了一阵,终于是喊了停:“大哥有心了,样子搭出来了就行了,剩下的让奴才们去弄吧,这天可够冷的,可别冻坏了。” 胤禔当即就停了下来,接过方顺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微垂着眼,脸上看不出有多少神情变化,胤礽暗自皱眉,心道他倒是挺能忍的。 擦过手之后,胤禔把帕子扔回给方顺,抬眼对上胤礽,勾起了嘴角:“还望太子爷笑纳。” 胤礽看一眼他搭出来勉强算瞧得出个样子的东西,微挑起眉:“大哥不是该送给三弟才对吗?” “东西是送给太子爷的,太子爷若是再要送给三弟那也与我无关。” 胤礽哂笑:“先前曾有人与我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话听着也是这么个理,这么说起来,我是不是还得给大哥回点什么?” “那倒是不必,只要太子爷别忘了之前答应过的事情,便算是回礼了。” 敢情还惦记着那本破书呢,胤礽心中好笑,自己何必与他一般见识,简直是无聊,于是便也只是点点了头,转而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会出去打猎的行头。 胤禔见他放过了自己,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顺手勾了身边一个小太监的帽子下来搁到了他搭出来的那雪人的脑袋上,看了片刻又伸手过去摆弄一阵,而后转头冲胤祉灿烂一笑:“你太子哥哥说赏你的。” 胤礽闻言又往这边睨了一眼。 分节阅读_6 胤祉乖巧地点了点头,先谢了胤礽,想了想又与胤禔也道了谢。 胤礽吩咐了胤祉两句不要玩太久了,转身就回了住处去换衣裳,胤禔见胤礽走了,才沉下了脸叮嘱方顺:“方才的事情,谁都不许去额涅面前嚼舌根子,听到了没?” 方顺慌忙应下:“奴才明白,爷放心。” 胤禔摊开手心,看着自己已然冻红了的十指,许久过后,垂下眼,遮去了眼中的那抹冷意。 ☆、行猎 午后雪已经停了下来,胤礽换了一身绀色行服,左手握着弓,右手拇指勾弦轻弹,目视着前方随意地瞄准,几次之后感觉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转头见同样换了身黛蓝色行服的胤禔正跃起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姿势漂亮,胤礽看着勾嘴笑了笑。 另一边,胤祉鼓着眼睛站在马前,小太监在他身前匍匐下去却被他挥开:“我自己能上去!” “三爷,还是让奴才……” “走开!” 胤礽倒是不如他那般倔强,看了眼面前比自个还高一些的马,踩着跪在面前的太监的背就上了去,然后拉着马到了胤祉面前,冲他抬了抬下巴:“上去。” 胤祉有些不甘,咬了咬嘴唇依旧站着不动。 胤礽好笑道:“你逞什么能?你也不看看你才几岁大,大哥都学了几年骑射了我们能跟他比吗?上去,要不你就别去了。” 胤礽虽然在笑着,但语气里的强硬却是不容置疑,胤禔偏头看了这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胤祉听了也不敢再争辩,不情不愿地踩着小太监的背被人扶着上了马。 “拉好了,一会儿去了围场别到处乱跑。”胤礽叮嘱道。 胤祉点了点头,脸上却是写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北方的冬日寒风凛冽,滴水成冰,放眼望去俱是白雪茫茫的一大片,绝对算不上是打猎的顶好时节,不过这并不妨碍胤礽三个此刻的好兴致。 胤禔与胤礽走的是不同的道进了围场很快就跑远了,而胤祉颇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虽然马骑得还不是很稳,却是冲劲十足,拉着马缰紧紧跟在胤礽身后面,再后面是在太皇太后吩咐下寸步不肯离跟着他们的一众侍卫。 不多时的功夫,胤礽便射下了一只獐子和一头麋鹿,一众侍卫喝彩,胤祉眼带艳羡,也想表现一番,一转头眼尖地看见前头有一只野兔正往林子里蹦,当即也来不及多想一蹬马肚子就追着进了林子里头去。 “三爷小心!”有侍卫一边喊着就追了上去。 胤礽微微皱眉,想了想便也跟了进去。 胤祉的心思全在那野兔上,追着它在林子里横冲直闯完全不知轻重,很快就受到了教训,马蹄踩塌了深埋在雪地下头的刺猬的巢穴,坚硬的棘刺深扎进马蹄里,马儿一声凄厉的嘶鸣,前肢高高跃起马身剧烈摇晃,胤祉在惊慌之下就这么被发了疯的马狠狠甩了下去。 胤礽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吩咐侍卫救人,已经有人先一步反应过来,纵马冲上去,一跃而起,双手接住了胤祉,抱着他摔进了雪地里,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了他。 胤祉跌在那侍卫身上没有磕到撞到却是吓得不轻,一张小脸整个白了,被人扶起来后傻了半天才在胤礽的呵斥下回过神来。 “你是怎么回事?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是?说了不许乱跑你为什么不听!你跟谁学的那么爱逞能?你是我要告诉汗阿玛听去是不是!” “不要!”胤祉慌忙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胤礽,恳求道:“太子哥哥,求你不要告诉汗阿玛,也不要告诉我额涅。” “那你倒是说,你下次还敢不敢如此莽撞!”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胤祉红着眼睛就差没指天发誓,胤礽终于是放过了他没有再多说,吩咐人先把他带回了行宫里头去。 在场的侍卫跟着胤祉走了一半,胤礽注意到那个救人的蓝翎侍卫似乎是折了手腕,此刻正站在人群最后面,微垂着头面色很痛苦却一直在咬牙强撑着,想了想便把他叫到了跟前来。 “太子爷有何吩咐?” 面前之人神色很恭谨,虽然手受了伤但该有的规矩做得分毫不差,胤礽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眼熟,一时却是想不起来是谁,便问道:“你叫何名字?哪一旗的?” “奴才鄂伦岱,是满洲镶黄旗旗下。” 对方这么一说,胤礽倒是瞬间记了起来,果然是鄂伦岱,佟国纲的长子,只不过如今也只有十四五岁大,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所以他一时倒是给忘记了。 “你方才救了三阿哥一命,爷该赏你的,你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护着主子周全是奴才的职责所在,奴才不敢讨赏。” 胤礽听了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你方才的表现,也称得上是勇猛果敢了,爷看了高兴,愿意赏你你又有何不敢?” 鄂伦岱低下了头,犹豫着不知该接受还是再拒绝。 胤礽又道:“这样好了,你既不要赏赐,那下回爷便寻个机会与你讨教切磋一二,你可愿意?” 鄂伦岱跪了下去,大声谢恩:“太子爷肯赏脸指点奴才是奴才的福分,奴才求之不得,奴才谢太子爷赏赐。” 胤礽笑着示意他起身:“你手折了,便不用留下伺候了,也先行回去吧,去找随行来的太医给你看看。” 鄂伦岱一愣,没想到自己已经尽量掩饰了却还是被太子给发现了,回过神后再次谢了恩,上马先回了行宫去。 几个时辰过后,过足了手瘾的胤礽收了弓下令回去,走了一段路远远看见前头不远处停了一队人,应该是跟着胤禔的侍卫,一时好奇便骑着马过了去。 胤禔也正从马上下来,见到胤礽过来有些诧异,问他:“太子爷不打猎了吗?” “不好玩。” 胤礽跳下马,抬头看了看面前高耸的土台子,问胤禔:“这是什么?” “晾鹰台,”胤禔说着转头冲胤礽眨了眨眼:“想不想上去看看?” 胤礽没有多做犹豫,扬起了下巴,示意胤禔先行。 晾鹰台有几丈高,上去的石阶上结了冰很湿滑,胤礽几次都差点滑倒很有些狼狈,被他留在下头没让跟上来的侍卫仰着脖子看着,一个个面露担忧之色,就怕皇太子有个闪失他们要跟着倒霉。 在胤礽又一次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没有滑下去而心有余悸之时,一阵轻笑声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里,胤礽不悦抬起头,走得比他快不少的胤禔不知何时折了回来,就站在他前头不远处,朝他伸出了手。 “太子爷,我扶你上去吧?” 胤礽有些恼了:“不用。” “你这鞋子不好,”胤禔说着抬起自己的脚给他看,他蹬的是一双蒙古马靴:“要穿这种足底有钉子的才能防滑。” 胤礽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长筒革靴,又看了看他的,撇了撇嘴,终于是伸手过去握住了胤禔的手。 胤禔顺势回握住他的手,拉着他慢慢往上头走。 这是这辈子,他第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难怪一到冬天就要抱着暖手炉不放,不像自己,即使是这样的天气,稍微动一动,手心也是热乎乎的,胤禔胡思乱想间,俩人已经爬到了台顶。 “可以了。”胤礽抽出胤禔因为失神还紧握着的他的手,朝土台最高处走了过去。 胤禔因为他的动作愣了一下,想到方才胤礽眼中闪过的那抹尴尬之色,突然觉得有趣,他怕是不习惯跟除了太皇太后和康熙之外的人这么亲近吧? 胤礽站在高台向远处瞭望,前方是一大片被白雪覆盖了的旷野,再远一些水域纵横交错草木环生,只是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却没有多少生机。 “这里是晾鹰台,是汗阿玛每回大阅的场所,八旗兵在前头这片旷野里列队操练,接受汗阿玛的检阅,军里猎猎,号角嘹亮,还有火器枪炮声声响震天……”胤禔从他身后跟了上来,慢慢说道,目光也落在了前方这一大片的旷野之上。 胤礽偏头看他一眼,见他眼里有着明显的神往凝视着前方犹自感叹着,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胤禔收回思绪,赔笑道:“听谙达说的。” 分节阅读_7 “落雁远惊云外浦,飞鹰欲下水边台……”胤礽转回头,凝望了一阵远方,突然就念起了诗,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太子爷也知道?” “也是听师傅说的。”胤礽的眼里带上了促狭的笑意,以同样的话回敬他。 胤禔闻言有些无奈,也沉默了下去,不再自讨没趣。 一时间,土台上只剩萧瑟风声和偶尔掠过的乌鸦的啼叫声,更显苍凉,俩人各自瞭望前方,各怀着心思。 良久过头,胤礽复又开口道:“可惜了。” 胤禔不解:“可惜什么?” “可惜这地方虽好,也只有几年一次的大阅和汗阿玛偶尔来狩猎才有点生气,平日里就像今日这般荒凉,生生浪费了这么块宝地。” “这里是皇家苑囿,若非汗阿玛来,平日里何人敢无故进到这里头来。” “所以才说可惜了。”胤礽转头冲他笑了笑:“回去吧,三弟先头在围场上摔了一跤,怕是受了惊吓,我们去看看他吧。” 胤禔点头,看着胤礽已经先行下了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的旷野,这么一大块风水宝地,就这么终日干晾着,要说可惜倒也是确实。 若是以后,能派上用场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霸王我…… ☆、说客 毓庆宫里,胤礽一手托着腮,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书本,连连唉声叹气。 在胤礽的请旨之下被康熙指来与他一块念书的胤祉摇头晃脑了一阵,停了下来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善于察颜观色的李光地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张英,轻咳了一声,张英也搁下了手上的书,问胤礽:“太子爷何故叹气?可否让臣等为太子爷分忧?” 胤礽看了他们俩一人一眼,垂下了眼无奈道:“今早我去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正在看奏折,说是福建一带又有台寇来犯,哄抢兵民物资,汗阿玛圣心焦虑,我身为太子,却不能为汗阿玛分忧,实在是心中难安。” 张英闻言恭维道:“难为太子爷小小年纪便有此等忧国忧民之心,皇上知道了必定会觉得很欣慰。” “可是我却是有心无力,连想帮汗阿玛出个主意都想不到,我真是笨死了。”胤礽说着懊恼地皱了皱眉,小脸纠结成一团。 李光地看着他烦愁的模样,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笑着道:“太子爷不必焦心,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万难之事,而皇上心中想必也早有了应对之计。” “还请师傅直言。”胤礽虚心请教。 “如今三藩已除,台湾那郑氏再不能借此兴风作浪,皇上要收拾了他们是迟早的事情,且那郑经现下病重卧榻,怕是不久于人世,而其子年幼,部下争权,内讧不止,若欲取之,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胤礽认真听着,做出一副受教领悟的表情,脸上终于是有了笑意,拍手称赞道:“师傅说得没错!正是如此!要收了台湾趁着他们内乱现下时机正好!我一会儿就去与汗阿玛说!多谢师傅的点拨!” 李光谦虚作揖:“太子爷言重了,担君之忧也是臣的本分。” 二十年的最后一天,下学之后张英与李光地一齐跪下朝胤礽与胤祉叩拜,胤礽亲自上前将之扶起,笑着道:“两位大人辛苦了,今日便早些回去吧。”说完冲何玉柱示意,何玉柱将胤礽给他们准备的年礼呈上,是毓庆宫的小厨房精心烹制的两盒糕点,不值钱的东西,不会惹来旁人的闲言,却是看得出胤礽的用心。 俩人谢恩,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太子爷,这几日年节,您可别只顾着玩,也要记着念书。” “我知道的,请二位师傅放心。” 张英与李光地离开之后,胤祉好奇问胤礽:“太子哥哥,您早上不是还说那些事情犯不着我们来操心,汗阿玛自有圣断的吗?” 胤礽倪他一眼:“你还小,自然不用操心,我是太子,总得替汗阿玛多担待一些。” “哦。”胤祉垂下了头,心里却是颇有些不服气。 胤礽伸手过去揉揉他的脑袋:“明日就是元旦了,今个儿你便也早些回去,去给你额涅请安去吧。” 胤祉乖乖应下,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胤礽又叫何玉柱去拿了一盒糕点来,递给了一旁跪着的克宁,道:“这些你拿回去吃吧,回去跟叔公说一声,过两日我会出宫去府上拜年。” “奴才明白了。” 胤礽看克宁面露犹疑之色,似乎是有话要说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便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李大人说的那些,太子爷之前不是也曾提起过……” “那也是受了师傅的点拨不是。”胤礽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了书,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克宁暗暗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多嘴了,也不敢再问,磕头谢过恩,便退了出去。 时候尚早,知道康熙这个时候必然还在处理政事,胤礽也不急,闲适地窝进了软椅里看着书。 半个时辰过后,小太监拎着壶子进来准备给露台上的鱼缸换水喂鱼食,胤礽见了,心思一转便放下了书,起身走了过去。 “我来。” 小太监换好水,胤礽接过了鱼食,扔了一点进去,两条鱼儿欢快地摆着尾巴围上来争抢,胤礽饶有兴致地看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问身边的何玉柱:“你觉着,大哥送这两条鱼给爷,是什么意思?” 何玉柱认真想了想,道:“奴才以为,大爷这是想借这两条鱼想讨太子爷欢心,太子爷您和大爷就如同这两条鱼一般兄弟齐心,和睦相处。” “兄弟齐心,和睦相处,”胤礽缓缓重复,接着冷嗤道:“你是瞎了眼不成,没看到这两条畜生为了一点鱼食就抢了个你死我活,你倒是会睁着眼说瞎话。” 何玉柱暗道不妙,慌忙自个掌嘴:“奴才眼拙嘴笨,还请太子爷恕罪。” 胤礽撇了撇嘴,再没了喂鱼的兴趣,鱼食扔给一边的小太监,叫人伺候自己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了乾清宫。 西暖阁里,几位议政大臣正吵吵嚷嚷地商讨着事情,胤礽人还没走进去就听到明珠的大嗓门传了出来:“三藩之乱初定,不宜大举兴兵,且台湾远隔汪洋,风大浪险,难以取胜,皇上万要慎重啊!” 康熙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耐烦,胤礽站定之后也没插嘴,等他们议论完被跪安后才上前请了安,然后直入主题:“汗阿玛,您早上说的事儿臣回去有仔细想过了。” 康熙把他招到跟前来,紧绷着的脸上终于是有了笑意:“哦?那你倒是说说,有何想法?” “汗阿玛何不趁着如今郑经病重部下争权内讧之际,一面屯兵海上施威震慑,一面再派人前去招降,或者借机挑拨看他们内斗隔岸观火而坐收渔翁之利。” “主意不错,”康熙颌首,赞许道:“只是你说的屯兵海上以施威做起来也并非易事,台湾守备严密,在澎湖又有精锐舟师,且郑氏部下多擅海战,真要打起来要取胜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可是汗阿玛,我大清不也有擅海战的能人,李师傅就说过那位同安总兵施琅最擅长的便是水战,汗阿玛为何不用他?” 康熙听了这话先是愣了愣,而后大笑了起来:“你个小滑头,闹了半天你是来帮李光地做说客的,你先头说的那些也是李光地教的吧?” 胤礽面露心思被戳穿了的尴尬之色,赔笑道:“儿臣也是觉着师傅说的在理……” 康熙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他一早就给朕上奏举荐施琅了,李光地与施琅是同乡,举荐他除了觉得他本事不错怕也是因着有几分同乡情谊在,只是……” “只是大臣们不同意?”方才明珠唱作俱佳的表现胤礽可是历历在目,哪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明珠这人不但跟索额图不对付,李光地也是他看不顺眼的对象之一,早前明珠不是没想过拉拢李光地,只不过李光地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主,根本没兴趣搀和到他们的党派斗争中去,一来二去就与明珠结下了梁子,明珠一直想着在康熙面前给他找点不痛快,自然不会就这么称了他的心。 “明珠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何况施琅这人在朝中树敌也委实不在少数。”康熙说得很犹豫,何止不在少数,当初施琅的一句‘不会水战的满人留下来就是浪费粮食’几乎把朝中满大臣得罪了个彻底,这样的人要再委以重任,确实需要下不小的决心。 胤礽却是满不在乎道:“只要他是真有本事,且汗阿玛志在收复台湾,又何须在意其它?当初汗阿玛下令撤藩之时反对的人何其之多,而如今满朝文武哪一个不在称颂汗阿玛英明神武,杀伐决断,儿臣以为,既然汗阿玛也认为师傅的提议可行,就无须顾虑太多,只要下了圣旨,下头那些人自然会闭上嘴。” 康熙闻言怀疑地看向胤礽:“这些也是师傅教你的?” “不是,是儿臣自己想的,儿臣说错了吗?” 康熙看他面有紧张之色,打消了疑虑,思忖片刻,点了头:“你说得没错,是朕顾虑太多了,既如此,朕便下旨任命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全权负责攻克台湾一事。” 分节阅读_8 其实康熙心中早就有了决定,需要的不过是旁人给的一点肯定而已。 胤礽心思一转又趁机恳求道:“汗阿玛,儿臣一直听人说施琅这人是个奇人,若是以后有机会,能不能让儿臣也见他一面,向他讨教个一二?” 康熙闻言微微皱眉,而后又深深看他一眼,见他眼里有的只是单纯的旺盛求知欲,心道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便答应了下来:“行,下回你随朕一块去。” 胤礽谢过,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康熙拍拍胤礽的手:“你先回去吧,晚上的家宴记着早点来。” 胤礽乖巧地应下,行过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乾清宫外头,一盏一盏的宫灯已经点亮了起来,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分,远处隐约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传来,过年的气氛渐渐浓郁。 胤礽抬头看了眼房檐下因为倒映着灯火而显得流光溢彩的冰凌,一时竟是怔住了。 又一年要过去了。 “爷?”何玉柱小声喊他。 胤礽回过神,笑了笑,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再抱怨jq进展慢了,jq会有的,啥都会有的,慢慢来吧 ☆、家宴 时候还未到,胤礽很听话的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去乾清宫候着,等着家宴开始,只是没想到其他人却是来得比他更早,还没进门,里头的欢声笑语便传了出来。 “太子爷,您来晚了。”何玉柱小声说道,帮他把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 胤礽睨他一眼:“时候到了吗?” “还没。” “那怎么能说是爷来晚了,是他们自个来太早罢了。” “爷说的是。”何玉柱笑着打哈哈。 另一拨人这时也正走进来,胤礽抬眼对上胤禔看过来的目光,愣了一下,主动走上前去,问道:“大哥也来得这么晚?” 胤禔脱下斗篷扔给身边的太监,先冲着胤礽打千问安,而后才站直了身,回答道:“晚吗?我是算着时候来的。”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可都已经来了,还不算晚吗?” 胤禔面露忏愧之色,作揖恳求道:“是我的错,没能早点出来,还望太子爷恕罪。” 胤礽看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与你说笑呢,你看我不是也来得不比你早多少。” 胤禔尴尬赔笑,心道你这笑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胤礽勾了勾嘴角,复又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恭喜过大哥呢。” 胤禔不解:“恭喜什么?” “惠嫔前些日子晋了妃位,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晋位的是额涅,真要恭喜,也该恭喜额涅才对。”胤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胤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虽然也只是一瞬间。 胤礽撇了撇嘴,自觉没趣,转身进了大殿里去。 康熙还没来,即使年二十六过后就封了笔,习惯了做劳模的康熙却是没有歇着的意思,此刻依旧在西暖阁内处理政事尚未出现,一屋子的人围着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说说笑笑,而为首的正逗得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的那位,便是才刚刚晋了皇贵妃的佟氏。 不久前的后宫大升迁中,佟氏由贵妃晋位皇贵妃,孝昭仁皇后的亲妹钮祜禄氏晋了贵妃,而惠,荣,宜,德四嫔升了妃,妃位以下也各有晋升,可谓皆大欢喜,于是今日这场家宴,也算得上是个个喜气洋洋,群芳斗艳。 因为众位皇子年纪尚幼,即使是最大的胤禔也不过十岁,出现在后宫家宴倒也不算唐突,而小阿哥们一个个还需人抱着,由几位后宫主子轮着抱给太皇太后与太后看。 胤礽眼睛随意打量了一圈,注意到同是在钟粹宫养着,纳喇氏手里一直抱着胤禩,而胤佑则在她身边的嬷嬷怀里待着,他思忖片刻,微微眯起了眼,眼里隐约有了笑意。 佟氏拉着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四阿哥胤禛到太皇太后面前,笑着道:“胤禛,你先头不是说有话要与你乌库玛嬷说嘛。”说着又顺势轻推了他一把,让胤禛更往前走了一步。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走到面前来的胤禛,胤禛小心呈上自己一直捏在手心里的一串佛珠,样子很恭敬,声音却带着稚气:“乌库玛嬷,这是前日我与额涅去黄寺上香时特地求来的,送给您。” “好孩子。”太皇太后很高兴地接了过去,戴到了手上,又顺势把胤禛拉到跟前关心了一番起居。 佟氏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看着胤禛与太皇太后互动,胤礽看了一阵觉得腻味,移开目光,见一旁的德妃乌雅氏虽然也在笑着,但眼里隐隐有着不平与不屑,心思一动,也勾起了嘴角。 而太皇太后的注意力很快便也转到了乌雅氏身上,关心询问道:“德妃身子快有四个月了吧,可还安好?” 乌雅氏笑得温顺:“奴才谢太皇太后关心,奴才如今每日有人细心照顾着,太医院的平安脉一日一诊也从未断过,皇贵妃还时常会送一些安胎的药材来给奴才补身子,奴才身子可是比以前还要好一些。” 太皇太后对她的答案很满意,又顺势称赞了佟氏几句,佟氏谦虚回道:“奴才应当做的,奴才也盼着德妃能为皇上再添个小阿哥呢。” 胤礽看着俩人的表现不免好笑,佟氏与乌雅氏之间不对付在这宫里也算不上是秘密了,乌雅氏是佟氏身边的宫女出身,伺候自个的奴才在自个眼皮子底下爬上了龙床,要说佟氏不介意,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而乌雅氏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胤禛,一出生便被抱去了承乾宫给佟氏抚养,乌雅氏面上逢人便说是胤禛的福气,心里怎么想那可就不一定了。 只是不管私下里如何芥蒂,俩人表面功夫做得俱是滴水不漏,在太皇太后面前表演一出‘姐妹情深’,更是驾轻就熟。 所以说,不论前朝后宫,爬得高的总是那些演戏演得好的。 半个时辰过后,康熙终于在是在千呼万盼之下出现,众人一齐问过安之后纷纷入座,几个小阿哥被带到他面前看过就被人抱了下去,在座的皇子只剩下能走能跑的前头四个。 胤礽看着康熙吃了七分饱几杯果酒下肚脸上也有了红晕之后,才趁着他高兴开口问道:“汗阿玛,一会儿外头放烟花,儿臣能去看吗?” 康熙放下酒杯,无奈笑了起来:“你可就记得玩,不过今个儿不行,一会儿你得留下来与朕一块守岁,你若是想看,等到上元节那天,可以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去西苑看。” 胤礽先是面露失望之色,在听到最后那句时复又笑了起来,目的达成,于是便谢了恩:“儿臣谢汗阿玛体贴。” 家宴结束后,众人陆续退出乾清宫,而胤礽单独留了下来陪着康熙守岁。 乾清宫今晚的灯火点得尤其亮,各处烛光摇曳,满殿生辉,胤礽爬上炕拉了拉侧躺着在看书的康熙的袖子,撒娇道:“汗阿玛,您让儿臣留下来陪您守岁,可是您一直在看书,儿臣一个人好无聊。” 康熙失笑,放下了书,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吧,那朕便不看了,朕陪你说说话吧。” 胤礽点头,问康熙:“汗阿玛,德妃母是不是又要生弟弟妹妹了。” 康熙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一时有些疑惑:“是啊,怎么了?保成不喜欢弟弟妹妹吗?” 胤礽垂下了头,沉默了半响,才委委屈屈道:“是弟弟妹妹不喜欢我。” 康熙闻言微皱了皱眉:“怎么会?他们怎么会不喜欢你,你不是与胤祉一块念书吗?朕以为你们处得不错。” “他们都把我当太子,而不是哥哥,”胤礽说着又拉住了康熙的袖子,恳求道:“汗阿玛,以后我可不可以经常去看他们,我不想他们不喜欢我,可不可以?” 康熙一想反正胤礽现在还小,就算出入后宫也无妨,便答应了下来:“行,你想去就去看他们,不过要记得一件事。” “什么?” “你啊,”康熙好笑地刮了刮胤礽的鼻子:“你倒是光想着当个好哥哥了,怎么就忘了也该做个好弟弟,以后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东头所或者叫你大哥去毓庆宫陪你说说话。” “儿臣知道了。”胤礽听话应下,心里却是有些不屑一顾,去东头所嘛,也罢,改明儿就寻个时间去看看也好。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子时过了,新的一年到了。 胤礽趴到窗口抬头看了看被远处烟花染亮了的夜空,转头问康熙:“汗阿玛,上元节儿臣可不可以去西苑多住几日?” “你就是懒虫犯了,想着去了西苑可以少念几天书吧?”康熙笑骂道。 “儿臣会念书的……”胤礽说得有些委屈。 分节阅读_9 “行了行了,你去吧,不过朕也不能厚此薄彼了,到时候让你大哥三弟四弟跟你一块去,你们可要好生相处。” 胤礽笑着大声应下:“儿臣知道了,儿臣会与哥哥弟弟们好好相处的。”说是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叫上他们一块,那还有什么玩头,不过算了,能出宫几日就已经很不错了。 新年的第一天,寅时刚过,只睡了几个时辰的胤礽迷迷糊糊醒来,何玉柱伺候他起身,说是康熙还没醒,胤礽也没有去打扰他的兴趣,梳洗完更了衣就准备去外头走走,等一会儿康熙醒了再回来陪他用早膳。 而胤禔此刻就在外头候着,等着给康熙请安,胤礽一出门就看到了他,正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胤礽打了个哈欠,调侃道:“大哥倒是好精神,新年第一天就一大早地来给汗阿玛请安了,怎么不坐下来等。” “早上站一站精神好一些,”胤禔说着偏过头打量了他一番,突然笑了起来:“太子爷……” “如何?”胤礽微一挑眉,心里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眼睛肿了。”胤禔说得很平淡,眼里却是有掩饰不去的促狭笑意。 胤礽一愣,反应过来后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才睡了两个时辰,眼睛不肿才奇怪了,不过胤禔倒是第一个敢当面嘲笑他的,胤礽心中不痛快,甩手又转身回了房里去。 胤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暗笑,还真是……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在大哥面前才会流露一些平常不会流露的情绪,主要是大哥爱撩拨他╮( ̄▽ ̄)╭ ☆、点心 新年的第一天,康熙要忙着接待宗室大臣,各种宴席排了好几场,胤禔来给他请过安,康熙干脆就打发了胤礽随胤禔一起回去,连早膳也没工夫留他一块吃。 从乾清宫出来,胤礽只觉得饥肠辘辘,只想回毓庆宫去饱餐一顿再好好睡一觉,而胤禔却突然喊住了他:“太子爷,我额涅今日亲自下厨做点心,你要不要去尝尝?”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就答应了下来:“好啊,那就有劳大哥带路了。” 于是这下胤礽倒真是跟着胤禔回去了,一起回了钟粹宫去,只是当俩人并肩走上回钟粹宫的路,才俱是后知后觉回过神,眼前这情形,其实还真是有些诡异。 胤禔与胤礽从小就算不上亲睦,胤禔小时候养在宫外,即使他是皇子,到底还是寄人篱下,也因而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对跟太子之间的身份差距也一早就认识得很清楚,因为心有芥蒂,对着胤礽总是不自觉地带着试探,戒备和抵触,同样的,胤礽也忌惮他皇长子的身份,时间一长,俩人之间就成了现在这样既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兄友弟恭,而其实私底下单独相处却根本没什么话可说的不尴不尬的关系。 就这样默默不语地走了一段路,到底还是胤禔先打破了沉默,没话找话:“太子爷明个儿是不是也要出宫给几位亲王叔伯拜年?” “是啊。”胤礽点了点头,按说要是客套话他该接上一句‘既然我们都要去不如干脆一块吧’,只不过胤礽不愿惹那个麻烦,更何况他还要去一趟索额图那里,于是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就闭了嘴,没了下文。 胤禔一时也有些尴尬,心道自己就不该没事找事,叫他来钟粹宫做什么,简直是自找麻烦。 而胤礽却又突然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大哥,你额涅做的点心够不够,不会我吃了就没了汗阿玛的份吧?” 胤礽的话里带着调侃的意味,眼里也有戏谑的笑意,胤禔嘴角微抽了抽:“太子爷放心好了,不够的话我把我的那份给太子爷就是了。” “那就谢谢大哥了。”胤礽脸上的笑意越甚,而胤禔则是满脸无奈。 钟粹宫胤礽是第一次来,却是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殿里的装饰没有多少雕梁画栋之感,摆设很简单,大方清爽,倒是叫人看了顺眼。 纳喇氏见胤禔把胤礽给带了来很有些意外,虽然她掩饰得不错没有把惊讶写在脸上,却是忙坏了一屋子的奴才,问过安之后又要张罗着伺候太子爷上座,给他换上新的食具。 胤礽笑着与纳喇氏客套:“胤礽叨唠惠妃母了,还望惠妃母勿怪。” “哪的话,太子爷能来,是我的荣幸才对。”纳喇氏言笑晏晏,又吩咐嬷嬷把炕上正闹成一团的两个小阿哥抱下去,以免扰了太子爷。 胤礽却是道:“就让他们留下来吧,昨日我与汗阿玛说了,以后有空会时常来看他们,就怕惠妃母以后可不要嫌我烦才好。” 一旁的胤禔听了这话有些诧异,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心道他要是总来钟粹宫……那自己还是别来了吧。 纳喇氏心里也打起了小鼓,太子这话应该只是随口说说的吧?他要是真没事就跑来看两个小的……她可供不起这尊大佛。 而胤礽似乎是没感觉到俩人强大的怨念,顺手捻起一块卷酥饼到手里,掰成两半,一手一小块分别送到了胤佑和胤禩的嘴边。 两个小阿哥俱是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尤其胤禩,嘴角还在淌着口水,想接吃的似乎又有些不敢。 胤礽憋着笑意,把点心又往前送了一些。 纳喇氏一看两个小阿哥傻乎乎地不卖胤礽的面子,有些急了,提醒他们道:“小七,小八,你们太子哥哥赏你们吃的呢,你们倒是赶紧接了谢恩啊。” 可惜一个两岁大,一个一岁大的孩子是听不懂她这话的。 胤禔也无奈了,冲着胤禩狠狠瞪了一眼又磨了磨牙,胤禩也学着磨了磨牙,然后张开嘴一口咬住了胤礽手里的点心,几乎咬到了他的手指。 这是胤禔时常逗弄胤禩时玩的游戏,而胤禩果然吃这一套张开了嘴,只是用力过猛,却差点咬到了胤礽。 纳喇氏哭笑不得,只得向胤礽赔罪,胤礽倒是不介意,顺势在胤禩的圆脸上掐上一把,又把另一块点心塞进了胤佑手里。 胤佑抱着点心一小口一小口咬得很秀气,胤禩却是狼吞虎咽沾得满嘴都是,一块下了肚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胤礽似又在期盼第二块。 纳喇氏示意嬷嬷给他擦嘴,笑骂道:“真是个小馋猫。” “那也是惠妃母的点心做得好,八弟才会喜欢。”胤礽很给面子地恭维,又捻了块玫瑰糕让胤禩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就塞进了他手里让他自己吃。 纳喇氏做得一手好点心尤其擅长京八件,在后宫里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初就是凭着一双巧手征服了康熙的胃进而征服了他的心,成了早年这后宫里头最受宠的几个嫔妃之一。 而每年的正月初一,纳喇氏亲自下厨做点心给康熙和两宫太后顺便送去各宫做人情也已经成了惯例,要说胤礽对纳喇氏唯一待见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她做的点心了,要不方才在乾清宫门口也不会因为胤禔的一句话,就这么跟着他来了钟粹宫。 其实被征服了胃的,又何止康熙一人。 “太子爷谬赞了,太子爷喜欢就好。” 纳喇氏笑着请胤礽入席,宫女把各种点心和清粥一样一样端上桌,胤礽早就饿了,只是纳喇氏在一旁看着,他就只能努力维持着皇太子风范,姿态优雅地慢慢吃着,胤禔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冲纳喇氏使了个眼色,纳喇氏说着要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留下了胤禔陪着胤礽便离开了。 胤礽见纳喇氏走了,便也不再拘谨,筷子也动得快了起来。 胤禔在胤礽身边坐下,笑着给他夹了一块鸡油饼,小声提醒:“太子爷慢慢吃,这里还有很多,不会把汗阿玛的份给吃没了。” 最后那句话显然是顺着之前胤礽说的调侃回他,而胤礽的筷子顿了一下,很不优雅地扔了个白眼给他。 胤禔终于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实在是太有趣了。 早膳结束之后,胤礽又陪着胤佑和胤禩玩了一会儿便打算回毓庆宫去,胤禔与他一块出了门,说是也要回东头所。 俩人之间的气氛比先头来的时候好了不少,至少也能说说笑笑地聊上几句,胤禔比划着与胤礽解释:“每年的正月初二开始,老百姓都会去外城广宁门外的五显财神庙上香祈福,庙外头的街上还会有各种做买卖的小贩和耍杂卖艺舞狮舞龙的,非常热闹也很好玩。” 胤礽听着来了兴趣:“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听人说过好多次了,明儿看着要是有时间便去看看。” “……”胤礽想说一起去的话到嘴边又绕了回去,还是算了。 胤禔看着他犹豫不决的表情,暗笑了笑,却也没有在继续鼓动他。 俩人走了一段路分道扬镳,一个回毓庆宫,一个回东头所,胤禔一走远,胤礽便敛起了脸上的笑意,问何玉柱:“我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奴才问过给七爷诊治的太医了,七爷的左腿天生萎缩,行走无力,两腿长短不一,以后怕是都只能靠着竹杖才能走得稳,而且,没法治。” 胤礽闻言眯起了眼,想了片刻吩咐道:“回头与凌嬷嬷说一声,让她叫凌普过几日过来毓庆宫一趟。” “嗻。”何玉柱应下。 而胤禔虽然躲回了东头所去,傍晚却又再次被纳喇氏叫去了钟粹宫,纳喇氏问他做什么突然把太子带去,胤禔心下叹气,说是当时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概是唬不住额涅的吧。 “汗阿玛要我与太子好好相处,我与太子亲近,汗阿玛会高兴的。” 分节阅读_10 胤禔这么说,纳喇氏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你明日要去宫外给几位叔王拜年,额涅准备了一些礼物,你顺便帮我带去给几位福晋。” 胤禔微微皱眉:“额涅,这样不好吧。” “有何不好?” “额涅,佟妃母没给众位婶婶送礼呢。” 纳喇氏脸色微变,被胤禔这么一提醒瞬间反应过来她有些太急进了,恨不得胤禔的一众亲王伯伯叔叔都能高看他一眼与他亲近,却是忘了这么做拉拢人的意味太过明显,她一个妃子无缘无故给几位福晋送礼,实在是很难不引人侧目,毕竟掌管凤印的那位什么都没做不是,人家送礼还能说是下赏赐,而她却是师出无名。 “那便算了,不过你明日规矩一些嘴甜一点,给几位叔叔伯伯留个好印象。” “我知道了,额涅放心。”胤禔垂下眼,应得漫不经心。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文我很用心在写的,大家也别总是潜水,偶尔也留点啥下来吧,要不真没动力了 ☆、拜年 太阳才刚升起,索额图府邸大门大开,索额图带着全府上下一齐在门口恭迎胤礽的道来。 马车停稳,何玉柱扶着胤礽下了车,索额图领着众人上来给他请安,胤礽笑着将面前人扶起:“叔公,舅舅,快请起,我是来给二位拜年的,这些虚礼便免了吧。” 索额图身边站着的男子是胤礽的亲舅舅,仁孝皇后的亲弟弟长泰,几月前胤礽的外公内大臣一等公噶布喇病重去世,长泰袭了爵位,并在兵部挂了个闲职。 胤礽面上带着浅笑,与他客套道:“没想到能在叔公这里见到舅舅,原本我还打算一会儿再去府上拜年的。” 长泰只长了胤礽不过十余岁,说是舅舅其实更像他的兄长,与他也很亲近,见到胤礽是打心眼里欢喜:“奴才也是来给三叔拜年的,知道太子爷要来便干脆在这候着,也省得太子爷再要多跑一趟。” “舅舅客气了,您是长辈,我是晚辈,该我去见您的。” “好了,好了,”索额图笑着打断俩人:“外头怪冷的,太子爷还请移步进屋去说吧。” 胤礽点了点头,抬脚正欲进去,余光瞥见一旁低眉顺眼恬淡温静的少女,脸上绽开了喜出望外的笑容:“姨娘,您也来了。” 胤礽嘴里的姨娘是噶布喇的小女儿,才十五岁,正值花样年纪,生得娇俏可人却又娴静温婉,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胤礽其实与这位小姨娘并没见过几次面,却对她很有好感,原因也不过是她与胤礽时常会拿出来看的那副仁孝皇后的画像中的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虽然她只是胤礽的姨娘,不是亲娘,却不妨碍胤礽或多或少都对她有些爱屋及乌。 当然,这些心思,胤礽是不会与外人道的。 姨娘冲胤礽温柔一笑,胤礽又多看了她一眼,跟着索额图长泰进了府里去。 奉过茶之后,闲杂人等都被屏退了出去,胤礽慢慢抿着茶,随口问长泰这两个月在兵部过得可还习惯,长泰小心答着,心下竟是有些紧张,之前索额图与他提到太子很早熟让他小心应对着不要小看了他,当时长泰还不当回事,却是没想到现在面对着胤礽,竟是生出了喘不过气来的压迫之感,明明也才一年不见这个外甥而已。 既然提到了这事,长泰免不了抱怨起皇上不给他实差就只让他在兵部挂个闲职,以致他终日无所事事闲得长草,虽然他并非有心在胤礽面前提到这个,不过言语间流露出的不满正说明他心中积怨已久,索额图闻言宽慰道:“也不是什么难事,等过了这个年,我想个法子把你弄去吏部便是,准保你忙得停不下手来。” 长泰听了有些喜出望外:“那侄儿就先谢过三叔了。”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谢不谢的。” 索额图算得上是权倾朝野,要在部院里安插个自己人于他来说并非难事,胤礽听他们叔侄聊得起劲,微微皱了皱眉,虽然他很不想打断,却仍然是不得不提醒道:“叔公,舅舅,这样不太好吧……” 二人停了下来,不解看向他,胤礽无奈道:“叔公,让舅舅去兵部挂职是汗阿玛的意思,是他‘特地’恩典的,您这么随便违背他的意思是否不太好?” 胤礽着重强调着‘特地’二字,索额图被他这么一说稍显尴尬,却又是有些不以为然:“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能记得这些小事……” “别人的事情也许记不着,但有关您和舅舅的,汗阿玛可是时时惦记着,”胤礽说着轻吹了一口茶,复又笑道:“您和舅舅在汗阿玛心中的分量可不轻,叔公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索额图脸色微变,胤礽算是说得很含蓄了,却是提醒了他长泰只能挂闲职也许是康熙蓄意为之,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长泰略显不甘地看向索额图,索额图犹豫片刻微摇了摇头:“那这事还是算了吧,皇上既然让你去了兵部,你好好办差便是,以后总有机会升迁的。” “叔公,既然提到这事我便与您直说了吧,汗阿玛对几位叔公平日里的一些行径已有诸多不满,您私下里多提点他们一些,汗阿玛是有底线的,一旦超过了,即使他们是元后亲叔,汗阿玛也未必会给面子。” 胤礽的表情很严肃,索额图心头一颤,却仍然是坚持争辩道:“心裕,法保,科尔琨他们几个办起差来都是尽心尽力,恪尽职守……” “这话叔公不必与我说,”胤礽不客气地打断他:“事实如何,叔公清楚,汗阿玛也清楚,真要是尽心尽力恪尽职守,西暖阁桌案上也不会时不时就出现一封弹劾他们的奏折了。” 索额图被胤礽这么半点不给面子的戳穿,老脸挂不住,奈何人家说的都是事实,也只得拱手作揖:“还望太子爷提点。” “汗阿玛盯上你们了,包括叔公和舅舅你们二位,你们最好低调一些,有些事情不要做得太明目张胆了,人在做天在看,汗阿玛也在看。”胤礽直言不讳道。 索额图与长泰身子同时一凛,长泰面露紧张之色,索额图到底还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老油条没有就这么被胤礽唬住,而是道:“奴才会去敲打他们,只是奴才以为……这些事情皇上即使心中有数却未必会真的拿我们如何。” “所以你们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是不是?”胤礽哂道:“皇上为何不会?我说过了皇上是有底线的,即使他这十几年对你们做得所有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他念在皇后额涅的份上不与你们的出格行为计较,但不表示他不会把这些账通通记下,等哪一天他想办你们了,便会一次与你们都算个清楚。” “可明珠那里……” “明珠那里如何?叔公也许以为汗阿玛为了平衡您与明珠的势力,不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一方独大,就会一直看着你们互相倾轧坐山观虎斗?是没错,但前提是你们仍旧在他的可控制范围内,是你们没有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是你们眼中还有他这个皇帝的存在!” 索额图闻言脸色大变,慌忙解释道:“奴才对皇上绝对是忠心不二。” “我相信叔公有绝对的忠诚,但是我相信没有用,要汗阿玛也信才行,叔公,您听我一句话吧,汗阿玛不是不可能办您的,他现在是看着您与明珠各自结党相互制约却按兵不动,但有一天,他也可能办了您再办了明珠以彻底肃清朝堂!” 索额图一下懵了,抖着嘴唇呐呐半天竟是再说不出话来,他这些年呼风唤雨有恃无恐过得逍遥惯了,倒是真忘了康熙恨起来是会真的不念旧情拿他开刀的。 胤礽却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继续问道:“前些日子銮仪卫上奏请提高皇太子仪仗规格一事,是不是也是您授意五叔公做的?” 心裕总掌銮仪卫事务,能突然上奏就皇太子仪仗一事大做文章,胤礽相信背后必然是索额图给出的主意,好在他汗阿玛听了太皇太后说的,没有点头答应这事,要不也许他现在觉得没什么,他日回想起来,指不定别有用心的就成了身为皇太子的胤礽了。 而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前车之鉴,都是些胤礽不愿再想起的久远记忆。 索额图嗫嚅了一阵,无奈道:“奴才也是为了太子爷您……” “真要是为了我以后就别出这种昏招了,也算是为了叔公您自个好。” “奴才明白了。”索额图应下,心下有些恍然。 胤礽啜了口茶,脸上浮上了笑意:“不说这个了,我是来给叔公和舅舅拜年的,现下反倒弄得跟煞星上门似的。” “太子爷说笑了,您说的话也都是为了我们好,奴才对太子爷您感激还来不及。” 索额图赔笑,三人把话绕开了,说起了家常琐事,胤礽提到姨娘,说是自己很久没见她了一会儿想去与她说说话,长泰自然应下,又无奈叹了口气:“小妹也十四了,本来明年就该选秀的,只是如今要给阿玛守孝,又要耽搁三年,到那时可都十八了。” 胤礽见他面露遗憾之色,微挑起眉:“晚三年也没什么吧,到时候我想想办法,一定会帮姨娘给指户好人家。” 长泰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似有犹豫却不太敢说出口,索额图也很是尴尬,支支吾吾说道:“太子爷,我们的意思,是想三姑娘也进宫去,毕竟如今宫里头佟家那个是皇贵妃,钮祜禄家的也升了贵妃,要是她们再生下皇子……” 话说得这么露骨,胤礽瞬间便明白了他俩的用意,赫舍里家虽然出了一个皇后,要论起前朝后宫的势力,佟家,钮祜禄家个个不容小觑,皇贵妃和贵妃,哪一个生下皇子,日后要与他这个皇太子争起来,背后必定都能得到不小的母族势力的支持,而胤礽他自己,虽然也有赫舍里家的鼎力相助,但在后宫却是孤立无援,总归是不好的。 毕竟,自古以为,枕边风的影响力从来都是举足轻重。 更何况,这位三姑娘长得像仁孝皇后,不单是胤礽这么觉得,索额图与长泰更是一早就发现了,才会打上了她的主意,这样的送进宫去,要得到皇上的青睐,想必也不会是难事吧? 这样的提议说起来并不算坏,换个人也许胤礽就这么答应了,但是就因为姨娘与仁孝皇后长得太像,胤礽不乐意了。 “不行,姨娘就算进了宫能不能上位也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汗阿玛是明君,又岂会凭几个后宫女人给摆布了去,而我若是需要靠一个女人才能坐稳这个皇太子之位,那这个位子留着也没意思了。” “但是……” “别说了!”胤礽不悦打断索额图:“这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日后姨娘选秀,你们想办法别把她送到汗阿玛面前去,我知道于你们来说这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会另给她觅一户好人家,以她的出身嫁给这京城里哪家的八旗子弟就算是宗室也必然是正室,又何必……” 又何必送进宫去给他汗阿玛白白糟蹋了。 最后这一句话,胤礽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分节阅读_11 作者有话要说:赫舍里氏平妃,仁孝亲妹,三十年生皇子胤禨,出生两个月就挂了 ☆、偶遇 见胤礽似乎有动怒的迹象,索额图与长泰对视一眼,同时闭了嘴,不敢再提这事,胤礽平复住心绪,道:“上元节过后,汗阿玛要去盛京祭祖,我会跟着一块去,你们叮嘱着下头的人都安分一些,别趁着汗阿玛不在就兴风作浪。” 索额图连忙应下:“奴才明白了,太子爷放心。” 之后胤礽说想单独跟姨娘说几句话,索额图派人去把她叫了来就与长泰退了下去。 小赫舍里氏虽然与仁孝皇后年岁差了有十几岁却很亲近,当年仁孝皇后生的长子承祜染病幼殇,康熙不忍仁孝皇后镇日愁苦哀思,便下旨接了她年仅四岁的幼妹进宫陪着她,从承祜病殇到胤礽出生仁孝皇后因难产崩逝,之间整整两年的时间,小赫舍里氏住在坤宁宫日日陪着仁孝皇后,姐妹俩手足情深,感情深笃。 当然,这也成了索额图与长泰如今打她主意的原因之一。 胤礽与她闲话了几句家常,突然问道:“姨娘,您当年也在宫里头住了两年,对我汗阿玛可还有印象?” 小赫舍里氏皱眉想了想,道:“皇上是个很好的人,对姐姐也很好。” “那姨娘可知道叔公和舅舅他们的意思,是要您也进宫去?” 胤礽说得如此直白,小赫舍里氏面色一红,尴尬道:“都是大哥和三叔的主意,我……” “您想不想进宫去?”胤礽打断她,问得更加直接。 对方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胤礽看着她的样子,轻吁了口气,道:“我明白了。” 从索额图府上出来,胤礽又去给几位叔王拜了年,响午时分,到了裕亲王府上。 裕亲王的府邸离皇宫不算远,正门在僻静街道的深巷里头,很是低调。胤礽在何玉柱的搀扶下下了车,一眼看到前头停着的另一辆显眼的饰以金黄色蟠龙为篷的马车,眉微微挑了起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 “爷,大爷也来了呢。”何玉柱也看到了马车,小声提醒胤礽。 胤礽撇了撇嘴,早知道再晚点来好了。 而此刻王府里头,胤禔正在书房里看福全临摹兰亭序的字帖,福全写得认真,胤禔也看得出神,直到最后一笔收了尾,才由衷赞叹道:“二伯这幅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福全得意地笑了笑:“尚可吧,可惜王羲之的真迹当年做了唐太宗的陪葬品,后人无缘得见,现今流传下来的这些,都是后世的摹本。” “二伯临摹的这个,是虞世南的虞本吧?” 福全闻言微有些诧异,看他一眼,问道:“你也知道?” 胤禔点头,又道:“所谓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唐人素来以用法谨严称之,虞世南自然也不例外,而其所临虞本,用笔浑厚,点画沉遂,亦是彰显了王羲之书法之意韵,可谓法,韵,意三者合一,因而在兰亭序的众多摹本中也堪称翘楚了。” 福全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了起来:“不错不错,难为你小小年纪对这书法之事倒是颇有见地,二伯可真是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胤禔虚心赔笑:“二伯谬赞了,侄儿不过是闲时了解过一些而已。” “好,好,以后若是有空,你常来我府上,二伯与你好好讨教个一二。” “那侄儿就先谢过二伯指点了。”胤禔客气地作揖,心道其实要讨好这位二伯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困难嘛。 福全虽然是武将,平日闲暇之时却也喜欢附庸风雅,而从他感兴趣的地方下手,要达目的便是事半功倍了。 二人正说笑着,管家进来禀报说是太子爷来了,胤禔微有些诧异,而福全则是迅速反应,迎了出去。 胤礽看胤禔跟着福全身后出现,虽然刚才进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这乍一看到,还是感觉有些怪异,福全和胤禔上前给胤礽行礼,而后胤礽向福全问安,又因为福全在场,胤礽也不得不给胤禔拱手回了个礼,胤禔别过头暗笑了笑,果然,也只有还有这些长辈在场的时候他才会记起来自己是他的哥哥,他该给自己行家礼的。 胤礽给福全拜过年,因为已经到了响午,福全便把他和胤禔一块留了下来用膳。 福全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对胤礽道:“太子请上座。” 胤礽客气推却:“二伯是长辈又是主人家,还是您请上座吧。” 福全面露犹豫之色,胤禔也笑着道:“二伯,太子爷也是一片好意,您便听了吧。” 福全踟蹰片刻,坐了下去,胤礽在他左手坐下,另一边则是胤禔。 菜肴一道一道端了上来,倒是半点不比宫里头的伙食差,康熙对福全这个哥哥器重,有什么好东西都没忘了赏他一份,而胤礽看着福全与胤禔自然地说笑,微皱了皱眉,终于是回过味,他从方才进门起就生出的怪异感觉到底是什么了。 这两人,何时关系变这么亲昵来了? 膳食过后,胤礽与胤禔又陪着裕亲王说了一会儿话,稍歇息了片刻一块出了裕亲王府的门,上车前,胤禔喊住胤礽,问他:“太子爷还要去其他府上吗?” 胤礽想了想,摇了头:“准备回宫去了。” “我昨日与你说过的,广宁门外的财神庙,想不想去看看?”胤禔说着眨了眨眼睛,嘴角浮上了笑意,眼里带着蛊惑之色。 胤礽犹豫片刻,终是点了头:“行,那就去看看吧,麻烦大哥带路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俩人换了一辆普通的布篷马车低调地去了外城,路上胤禔随口问起胤礽早上去了哪里怎么他们之前一直都没碰上,胤礽腹诽早知道你在裕亲王府爷绝对过了响午再去,也省得大过年的还要对着你给自个添堵。 而胤礽这么想着的时候,却似乎忘了他们现下正在同一辆车上,还准备一块去外城。 “早上啊,早上去索尔图家拜年,他的小儿子新添了一个丫头,才两个月大,长得虎头虎脑的可好玩了,我捏她的脸她也不哭,还一直笑,哎呦真是有趣,比宫里头那些弟弟还好玩。” 胤礽说着笑嘻嘻地眯起了眼睛,胤禔听了有些无奈:“太子爷,那些弟弟就是你的玩具吗?” 胤礽微撇了撇嘴:“爷这个哥哥做得可够意思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是没惦记着送他们一份的。” 那都是你看不上的东西,这话胤禔明智地决定没说出口。 不同于内城的宁静,马车一出了正阳门就完全是另一片天地,繁华喧嚣,鞭炮声震天,胤礽饶有兴趣地撩开了车帘子,看了一路。 胤禔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太子爷,您是不是第一次这么私下里来外城?” “不是。” “嗯?” “到了。”胤礽不欲再与他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推开车门便下了去。 胤禔愣了一下,颇有些尴尬地跟了下去。 马车所停的位置距财神庙还有一定的距离,在街口处,面前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来拜财神的香客,两旁还有各种叫卖的小贩。 “这五显财神庙每年正月初二开庙,来上香的多是这京城附近的商贾小贩,当然还有像你我这样来看热闹的,来这里的香客自然是求得财源广进,财运亨通,而这财神庙里最吸引人的便是那‘借元宝’。” “借元宝?”胤礽疑惑地偏头看胤禔一眼:“那是什么?” “所谓‘借元宝’,就是‘借’几个纸质元宝拿回家中或店中的神龛里供奉,以求福至财至。”胤禔笑着解释道。 胤礽闻言微挑起眉,似乎是来了兴趣:“我们去看看。” 在跟出来护卫开路下,胤礽和胤禔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财神庙里头,殿内香烟绦绕,灯烛通明,钟磐悠扬,胤礽抱着胳膊看了一阵,走上前去,扔了些碎银子进功德箱里,微抬起下巴冲跟上来的何玉柱示意:“去弄个那个东西来。” 何玉柱领命走了过去,胤禔一看他是对那些剪金纸花感兴趣,不免好奇道:“你要请那种东西回去?” 何玉柱手里拿着个‘福’字的剪金纸花回了来,呈上给胤礽,胤礽拿到手里看了一阵,笑着道:“真不错。” “你请这种东西回去要先上香才够诚意的吧?”胤禔好心提醒道。 分节阅读_12 “给银子不就够了。”胤礽睨他一眼,颇有些不以为然。 “……” “回去送给乌库玛嬷,她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太子爷倒是会哄人高兴,也难怪乌库玛嬷这么喜欢你。” “大哥这话听着怎么有些酸?”胤礽嗤道:“大哥要是想,不也可以去请个字回去送给乌库玛嬷。” 胤禔撇嘴:“那便算了,同样的事情重复做就没意思了。” 胤礽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笑意:“倒也是,回去吧。” 何玉柱与方顺同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俩人之间不正常的暗潮涌动,慌忙将之分别迎了出去,马车就停在庙外面。 胤礽抬脚正欲上车,前面街口拐角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骚动,胤礽微皱起眉,吩咐人道:“去前头看看,出什么事了。” “嗻。” 作者有话要说:肯定有人被内容提要误导了,哈~~~ ☆、老师 去胤礽打发去前头打听情况的人很快回了来,禀报道:“爷,前头是安亲王府的十八阿哥,也是来这财神庙看热闹的,在街口撞倒了路边的小贩,与人起了冲突。” “安亲王府的阿哥?”胤礽认真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才将人与记忆对上号,哂道:“与人起了冲突?是他仗势欺人吧,一个普通商贾小贩敢得罪亲王府阿哥?这倒是稀奇了。” “是十八阿哥和他的朋友拿了人家的东西不给银子,在被人追上来理论的时候吩咐护卫动手打人。” 果真是这样,胤礽撇了撇嘴,抬脚正欲过去看热闹突然被人拉住了胳膊,胤禔冲他摇了摇头:“爷,你这样抛头露面不太好吧。” “你要是不想去,可以先回去。”胤礽却是不领情。 胤禔手指了指对街的茶楼,提议道:“我们去那里头,让奴才们去把那位十八阿哥请过去。” 胤礽想想倒也可行,便吩咐人道:“去把事情解决了,再把那位十八阿哥带去茶楼见爷。”说完,便大步进了茶楼里去。 胤禔无奈看了看天色,追了上去。 胤礽等的人很快来了,在胤礽于茶楼二楼的雅间内悠闲品着茶的时候,何玉柱推门把人带了进来,不同于之前胤礽远远看到他与人叫嚣时的嚣张姿态,此刻跪在胤礽面前给他和胤禔请安的安亲王府十八阿哥岳端低垂着头,一副敬小慎微做小伏低的模样,与先头完全判若俩人。 “爷,奴才已经给了那小贩银子平息了事端,也把看热闹的人都遣散了。” 胤礽听罢何玉柱说的,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下去。 门阖上,房里只剩下胤礽胤禔和地上跪着的岳端三人,胤禔靠在窗边看窗外风景,对他们的谈话没有多少兴趣。 岳端主动请罪:“奴才不知太子爷也在,冲撞了太子爷,还请太子爷恕罪。” 胤礽转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你冲撞的人可不是爷。” 岳端低着头沉默着不作答,眼里却是隐约有不服之色。 胤礽哂道:“你今日的行为可真是给安亲王府长脸,你可知你这么做的后果?若是传了出去,就是你安亲王府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丢脸的可不止是你和你阿玛,是整个皇家宗室。” 胤礽说得轻描淡写,而岳端身子一凛,终于是服了软:“奴才知错了,奴才听凭太子爷处置。” “如此……” 一直靠在窗边的胤禔一眼看到楼下正经过人,微眯起了眼,走上前打断他们,与胤礽道:“太子爷,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一会儿你自个回宫吧。” 胤礽‘嗯’了一声,没有多问,目送着他出了门。 房门阖上后,胤禔冲方顺使了个眼色,快步下了楼梯上了马车离开了茶楼。 胤礽收回目光,轻抿了一口茶,突然笑了起来:“你起来吧。” 还跪在地上的岳端见他这般反应倒是愣住了,心头有些惴惴难安,犹豫着不敢动。 “起来吧,”胤礽再次重复道:“难不成你还要爷亲自扶你起来不成?” “奴才不敢。”岳端慌忙爬起来,动作快得胤礽看着‘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音。 岳端被他这么一笑则是越发紧张,垂手恭谨地立在一旁,胤礽笑着示意:“行了你,坐吧。” “奴才不敢。” “别总是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的,让你坐你就坐吧。” 岳端踟蹰了一阵,小心翼翼坐了下去。 胤礽拎起茶壶,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岳端又慌忙一叠声地谢恩,胤礽摆手打断他,道:“说吧,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端闻言有些诧异:“太子爷您……” “我不相信你是会无故惹是生非,欺压百姓之人,”胤礽说着勾起了嘴角:“久闻安亲王府家规森严,重教尚德,都说宗室文风以安邸为盛,府上众阿哥个个德才兼备,礼贤下士,尤其十八阿哥,小小年纪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又恪行知礼,举止恰当,宗学师傅交口称赞,如此,又如何会是以势压人之人。” 岳端被胤礽说得面色一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子爷谬赞了,奴才愧不敢当。” “所以,之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那小贩起冲突的其实是奴才的两个友人,他们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因为穿得寒酸了些,便被那卖玉器的小贩低看,竟然污蔑他们拿了东西不付银两,而后便起了争执,奴才是稍后到的,看不得友人被人欺负才去与他理论,并未想动手伤人,是那小贩自己太过激动踩到地上积雪滑到,奴才本意是想教训他一番,没想到会冲撞了太子爷您,到底还是奴才太过莽撞了,还望太子爷恕罪。” 岳端虽然品性不错,到底还是王府阿哥,多少总是有脾气的,怎么也不能被个商贩给欺凌了去,所以一生气便当街教训起人来,难免让人误会是他仗势欺人。 胤礽听罢,点了点头:“我也不过是恰巧路过撞见了这事,要说冲撞了还算不上,既然是这样,那便算了,事情说清楚了就行了。” “奴才谢太子爷宽宏大量,不与奴才计较。”岳端再次谢恩,终于是松了口气。 “行了,我难得出宫一趟,能遇上也算有缘,既如此,你便陪我喝了这盏茶吧。”胤礽微微笑着目光落在岳端面前的茶盏上,微扬起了下巴。 岳端再次谢恩接过,小心看了一眼胤礽,便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另边厢,胤禔坐的马车在转过街角后的一间小酒楼前停了下来,方顺与他说人在里头,胤禔‘嗯’了一声,吩咐就在这等着,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后,酒楼里的人出来上车离开,才命人驾车跟了上去。 车子最后停在了广宁门附近偏僻深巷里头的一处四合院前头,破败的木板门,锈迹斑斑的铁扣环,灰暗的墙根下爬满了斑斑苔藓,胤禔下了车,皱眉看了一阵,冲方顺使了个眼色,方顺会意带人退到了巷外去候着,而胤禔走上前去扣了下门,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院子里的人正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独自下着棋,听到门开的声响也是连头都没抬一下,胤禔尴尬地在门边站了片刻,无奈走上前去:“老师……” 对方重重扣下手中黑子,冷哼道:“老夫可当不起你这位皇家阿哥的一句老师。” “哪的话,一日为师终生为师,您还想耍赖不成?当初可是您亲口收下我这个学生的。”胤禔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与他套近乎。 而被胤禔称为老师的人则因为他的一句话气得吹胡瞪眼:“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那都是你骗来的!当初若不是你欺骗老夫,老夫怎么可能收个满人还是个皇子做学生!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胤禔倒是半点不介意对方喷薄而出的怒气,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执起了白子,在棋盘上扣了下去,顺便与面前人打哈哈:“老师,您可不能说是我欺骗了您,当初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是满人不是皇子。” “你也没说你是!” “所以嘛,这只能算是一点误会吧,不能说是欺骗,老师您就别生我气了,都几年了,您还在生气啊,难为我每年正月初二都来这里等您。” 胤禔说着拎过酒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欲举杯就被对方按住了手:“小孩子别喝酒。” “老师,我都十岁大了。” 分节阅读_13 “那还不是小孩子!” 胤禔偷笑:“老师,您嘴里不认我,其实心里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对方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管他,胤禔拱手作揖:“学生给老师拜年了。” “当不起。” “学生也是知道老师每年过年都会回来这里小住才特地来这等着,学生是专程为给老师拜年而来,老师您就承了学生这个情吧。”胤禔恳求道。 对方冷哼了一声,却也没了赶他出门的意思。 胤禔笑着与他闲聊起来,问他道:“老师正月过完又要离开京城吗?这次准备去哪里?” “走到哪算哪,老夫如今孑然一身,又是行将就木之人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对方说得满不在乎,胤禔看着他风霜满面满头银发,心下一阵黯然,轻叹了口气,道:“老师无论去了哪里,都别忘了学生。” 打发走岳端之后,胤礽又喝了半盏茶,看看外头天色也不早了,便吩咐了何玉柱准备回宫去。 何玉柱扶着胤礽上马车,小声禀报道:“大爷跟人去了这附近的一处院子里,已经进去有半个时辰了,跟着大爷的人都在外头候着。”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这附近?是什么人?” “奴才不知,说是看着像个文人,且大爷与他似乎很熟稔。”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这么上赶着来这财神庙看热闹,原来是来等人的,而先头把自己打发进茶楼里想必也是故意的,啧,只是他既然约了人,又为何要把自己也带来这里徒添麻烦? 胤礽对胤禔的举动有些不解,而若是要胤禔来回答,大概也不过是看胤礽明明想去,却因为不愿意跟他一块而犹豫不决的样子很有趣,才会蛊惑他而已。 当然,这种心思,胤禔是决计不会告诉胤礽的就是了。 “算了,他见的是什么人派人去查一查,回宫去吧。”胤礽示下道。 “嗻。” 何玉柱应下,扶着胤礽坐定,退出了车外,车子缓缓向着皇宫驶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水水亲给我留了长评,好高兴,谢谢哈~ ☆、烟花 正月十五上元节,三海大放花盒,胤礽,胤禔,胤祉,胤禛四个在康熙的恩典之下随太皇太后一块赴西苑观看,欣赏灯节盛会。 他们去的时候早,天还没有黑,胤礽说想去白塔山上玩,胤祉和胤禛虽然嘴上没说但眼里俱是带上了向往,太皇太后无法,只得让原本没多少兴趣的胤禔跟着他们一块去,顺便看护好几个弟弟,当然,除了他们四个,还有浩浩荡荡跟随着他们的随从、侍卫就是了。 白塔山地处北海太液池南的琼华岛之上,青山碧水,岸芷汀兰,前人称其‘峰峦隐映,松桧隆郁,秀若天成’,自是美不胜收。 胤礽兴致勃勃地爬上半山腰,举目远眺,群山环绕,碧水悠悠,三海以金鳌玉虹桥和蜈蚣桥划分,绿水相连,合为太液池湖光山色的动人美景。 “太子爷当心了。”胤禔走上前,小声提醒因为看得入了迷,一步步已经快走到山崖边上去的胤礽。 胤礽回过神,往后退了一步,转头冲胤禔笑了笑:“谢了。” 胤禔手指了指山巅处的白塔,道:“那里是整个京城内的至高之处,可惜前两年的地动给震毁了,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修缮好。” 胤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座宝瓶形的藏式喇嘛塔,塔尖直指蓝天,白云缭绕,长天似洗,铜质伞盖上是流光溢彩的鎏金宝珠,在这早春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着动人光彩。 “我们过去看看。” “里头还没修缮好呢。”胤禔无奈提醒。 “那有什么关系,去看看又无妨。” 胤礽转头想叫上两个弟弟一块,却发现先头还高高兴兴手拉手一块爬山的胤祉与胤禛不知何时竟然争吵了起来。 胤禛红着眼睛握紧了拳头,抿着唇狠狠瞪着胤祉,胤祉喋喋不休地数落:“什么额涅,佟妃母才不是你额涅,你额涅是德妃母,你连自己的亲额涅是谁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要送礼物给额涅,你好不知羞。” 跟着胤禛的奴才个个微皱起了眉,面色似有不满,却又不敢对着胤祉发难。 胤禛眼里已经蓄上了泪水,模样看着很委屈,却又似乎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胤祉,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胤礽看了一阵,微挑了挑眉,走上前去按住了胤祉的肩膀:“行了你,你还是当哥哥的呢,你看小四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做什么欺负弟弟?” “我没有!”胤祉大声争辩:“他说要把捡到的彩色石头送给额涅,可是他从来都不去永和宫给他额涅请安,他根本就是伪孝,他心里就只有佟妃母,倒是把自个亲额涅忘得一干二净了!” 胤禛睁大了眼睛看向胤礽,似乎是希望他给自己平反,胤礽皱眉呵斥胤祉:“够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不要再说了!” 被胤礽这么一训斥,胤祉的气势一下蔫了下去,撇了撇嘴不敢再说,却仍然是心有不服,胤礽把胤禛招到跟前来,递了方帕子到他手里,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道:“你还真哭鼻子了啊?你三哥跟你说笑的呢,行了,把眼泪擦擦吧,大过节的被乌库玛嬷看到了她老人家会不高兴的,二哥带你去那边白塔里头玩。” 胤禛吸了吸鼻子,又接过帕子抹了抹眼睛,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一场小小的争端就这么看似被胤礽轻描淡写地几句话给化解了,只是身为当事人的二人心中却都各自有了疙瘩。 胤禔看胤禛和胤祉各走一边跟在胤礽身后,勾起嘴角笑了笑,跟上去到了胤礽身旁,小声问他:“其实三弟说的也都是事实吧?” “那又如何?”胤礽睨他一眼:“这是他或者你该管的事情吗?” 又自讨没趣了,胤禔看着胤礽大步进到塔里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跟了进去。 塔内尚未修缮完全,却无碍四人观赏的兴致,循着木质的楼梯登上宝顶,一阵清脆铃声传来,是宝顶华盖下垂挂着的铜铃,在微风吹动下,铜铃下坠着的十字风叶缓缓摆动着,风吹铃响,悦耳动听。 胤祉和胤禛各自寻了一个方向趴着俯瞰整个北海的美景,胤礽走到正对着湖心的位置往外看,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又与在半山腰上远眺有不一样的感官,水面开阔,湖光塔影,殿宇栉比,亭台楼阁,仿若仙境。 胤礽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问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胤禔:“若是在这个地方看烟花,是不是比在下头看还要好看些。” 胤禔愣了愣,才答道:“应该是的吧。” 胤礽点了点头,又向外看了一阵,颇有些遗憾道:“可惜了。” 胤禔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其实你若是想,等晚上再来便是,太皇太后最多也就看半场烟花,等她老人家歇下了,我们再来这里?” 胤礽又转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撇了撇嘴:“我为何要跟你一块来?” “……” 胤禔发现,这位太子爷,总是有一句话让人憋得一口闷气在胸口却又偏偏吐不出来的本事。 入夜之后,随着一挂长鞭噼里啪啦地唱响,各色花炮、烟花、花盆腾空而起,一声声清脆地在墨黑色的夜空中炸响,一簇接着一簇银光闪烁,宛如红霞纷飞,银雨倾泻。 胤祉与胤禛一左一右地围着太皇太后说说笑笑,胤礽在一旁静静吃着元宵,手边搁着的是太皇太后赐下的麒麟形状的灯笼,映红了他的半边面颊。 胤禔看了一阵烟花,收回目光,看到的就是胤礽在火光映衬下分外柔和的侧脸,心下一动,冲他使了个眼色,手指了指琼华岛的方向,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去不去?” 胤礽犹豫了一阵,见太皇太后面上已经有了倦意,放下了碗,问她:“乌库玛嬷您是不是困了?” 原本还不觉得,胤礽这么一说,太皇太后倒是真觉着困得厉害,笑着示意他们也别玩太晚了,便回去歇下了。 胤礽吩咐下去戏龙灯的助兴节目提前开始,几十个太监舞动起两条龙灯,原本还算安静的宫院一下热闹起来,两个小阿哥很快就看直了眼,胤禔低头暗笑了笑,拎起自己得到的那个鱼龙灯笼,跟着胤礽趁他们不注意,悄无声息地退场了。 马车一路向着琼华岛而去,胤礽趴在窗边看窗外夜空还在不停绽放开的烟花,胤禔的目光则一直落在他的侧脸上,看了一阵便从与他对面坐着挪到了他身边去,没话找话与他闲聊:“可惜汗阿玛大过节的也要忙政事,这么漂亮的烟花也没眼福得见了。” 胤礽连眼睛都懒得转过来,漫不经心回道:“皇宫里一样可以看得到。” 胤禔被他一句话噎住,一时有些尴尬,只得换了个话题:“你怎么不带三弟四弟一块来?” “带他们来做什么,让他们又吵一架?倒胃口。” 分节阅读_14 胤禔先是一愣,随即憋不住笑出了声音:“你下午可不是这么说的。” 胤礽的目光终于移到了他的脸上,哂道:“难不成我能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打一架,打赢了的那个为胜?” 胤禔摇摇头,无奈道:“你为何不告诉乌库玛嬷?” “你以为我们不说她老人家就不会知道?既然她没问那就是想就这么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你也挺认同三弟说的吧,要不也不会帮他把事情给压下去了。” 胤礽剜他一眼:“说了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 胤礽话音刚落,他手里灯笼内的烛心突然被窗口处灌进来的风吹熄,马车里一下昏暗下去,胤礽微皱起眉,晃了晃手,有些不高兴了,胤禔笑着把自己手里的灯笼递过去:“这个给你。” “不用了。” 车已经停了下来,胤礽没让人扶着自己跳下去,大步朝白塔走了过去,胤禔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问他:“太子爷,你是不是对我有敌意?” 胤礽侧过头怀疑地看他一眼,又转了回去:“没有。” “那为何每回我与你说话,你都是这样爱答不理的模样?” “你这算是在与我抱怨?”胤礽嗤道:“大哥,君臣有别知道吗?” “……” 他们到达白塔宝顶之时,烟花盛典正达到了最高|潮,全海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天上地下,到处蜂飞蝶舞,万紫千红,迤逦斑斓。 而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出去,烟花更加绚烂,七彩夜空也仿佛触手可及。 胤禔偏头看着胤礽眼里倒映出的色彩,轻勾起了嘴角,挥着手中的灯笼在他面前晃了晃:“太子爷?” “做什么?”胤礽的注意力全在外头的璀璨烟花之上,看向胤禔的目光里带上了些迷惑。 “其实要看这烟花还有一处更好的去处。” “嗯?” “香山,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吧。” “好。” 胤禔说得随意,胤礽也答得随意,谁都没有真正把这话往心里头去,而此时的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一承诺,兑现之时,已是二十年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年之约神马的…… ☆、布库 在西苑的第二日,胤礽是被外头的喧嚣声吵醒的,何玉柱伺候他起身,胤礽揉了揉额头,不悦问道:“外头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是大爷带着三爷四爷和一众侍卫在外头耍布库。” 何玉柱一边伺候胤礽更衣一边小声禀报,胤礽眉头一皱,一个喷嚏就出了口。 “爷,您是不是病了?奴才去给您传太医来看看吧?” “没事,有些着凉了而已,一会儿去找太医开个要方子煎副药来就行了。”胤礽说着又揉了揉鼻子,心中怨念昨晚就不该抽风跟胤禔大晚上跑去塔上吹冷风,果然遭报应了。 一刻钟后,胤礽换了身绛色常服就出了寝殿去了前头的院子里,满当当的侍卫太监围了一大圈,中间空着的场地里,胤禔穿着身厚实的白色褡裢,袖子挽起到了胳膊上头,意气风发地站在人群中摆着姿势,面前是和他一样装扮的侍卫,正与他对峙着。 而胤祉和胤禛一边一个蹲在场边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场上的情形,眼里俱是有了跃跃欲试的渴望。 胤礽站在人群后面,因为众人的视线都在场上的俩人身上,一时倒是没人注意到他,身边的太监小声禀报,说是胤禔一大早就带着这么一大群人玩上了,已经有好几个侍卫上去与他比试,都败了下来。 胤礽嗤道:“他倒是会逞威风。”却也不看看以他的身份,这些侍卫太监哪个敢与他动真格的。 这么说着,胤礽的目光也落到了胤禔身上,见他在这么冷的早春清晨只穿了这么一件褡裢,且袖子还高高挽起却没有半点不适之意,额头甚至隐隐还渗出了汗珠,相比自己只是吹了半宿的冷风就着了凉要喝药,心里当即就不平衡了,心思一转便走上了前去。 众人看到胤礽出现一块与他问安,胤礽免礼之后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蓝翎侍卫身上,点了他的名让他上前。 鄂伦岱过来再次给胤礽行礼,胤礽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动作。 “上回爷说过要寻个机会与你讨教切磋一二,现下爷便把这机会让给大爷,由你代爷与大爷比试一番,大哥可愿意。” 最后一句是冲着胤禔去的,胤禔微挑起眉,看了鄂伦岱一眼,笑着道:“行啊。” 胤礽又转向鄂伦岱:“你既是代爷与大爷讨教,就必得尽全力才行,可不能给爷丢脸了。” 胤礽说着意味深长地睨了胤禔一眼,鄂伦岱慌忙应下:“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原本在场上的侍卫退了下去换上了鄂伦岱,胤礽走到场边,饶有兴致地抱着胳膊看了起来。 胤禔眼里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似乎对对手是谁根本不在乎,在众人的喝彩起哄声之中,俩人同时压低了身体重心,鄂伦岱的样子有些紧张,蹦跳着围着胤禔转了几圈,小心寻找着他身上的漏洞,试图找寻下手的机会。 胤禔微眯起了眼,视线紧紧盯着鄂伦岱的眼睛,而毕竟身份有别对方并不太敢与他对视,片刻过后,胤禔无声地弯起了嘴角,在鄂伦岱还在判断他的动作倾向时突然伸出了右脚,朝着对方的下盘扫了过去。 鄂伦岱迅速反应就要避开,而胤禔身体一个虚晃,紧接着又扫出了左脚,同时双手抓住了对方的双肩处衣裳用力一拉,再反手一甩。 原本若是换个人也许胤禔就这么把对方压了下去赢了这局,只是他低估了俩人现□体力气上的差距,鄂伦岱毕竟比他年长了足有五岁,胤禔扫过来的脚只是让他身体一时不稳还没有到能勾倒他的地步,而这样的近身搏斗却给了他会抓住胤禔胸前衣襟的机会。 鄂伦岱也没有与他客气,一拉一拽,再接着脚下一个横勾,动作一气呵成,太过自负而完全没想到对方还能反击的胤禔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跌坐到了地上去。 只是瞬间,鄂伦岱就放开了钳制住的他的身体,后退了一步跪下道:“奴才得罪了,请大爷恕罪。” 胤禔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掩饰过去,从容地站了起来,道:“你起吧,是我技不如人。” 胤礽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之色,走上了前去,冲鄂伦岱微扬起了下颚:“这一次你可不能拒绝再爷的赏赐了。” “奴才谢太子爷。” 说是这么说,鄂伦岱心中却有些惴惴难安,而在他看清楚何玉柱端到面前来的赏赐时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只是一壶花雕酒而已。 “这酒是爷赏给你的,你的本事爷见识了,当真是大开眼界,过目难忘,想来以后爷也要靠你多多指点了。” “太子爷谬赞,奴才实不敢当。”鄂伦岱再次谢恩,收下赏赐,退到了一旁去。 胤礽又转向胤禔,勾起了嘴角:“大哥既然输了,总得有点表示吧。” 胤禔无奈道:“太子爷不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吗?” 胤礽挑起眉:“为何?” “太子爷命人代您与我比试,可对方无论从年纪,身形还是经验上来说都远在我之上,如此,要我如何能输得心服口服?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太子爷您亲自上场与我较量一番。” 胤禔这不是输得不服气,是存心找茬才对,可胤礽却不想接他这一茬:“如此说来,大哥与我比试,不也是在占便宜吗,无论是年纪,身形,还是经验,我可也都比不上大哥啊。” 胤禔被他这话一堵,一时倒是尴尬,干笑了两声,道:“那便算了。” 胤礽撇了撇嘴,各退一步,也不再为难他,场上比试之人换成了其他侍卫。 分节阅读_15 又走回了场地之外后,胤礽对场上的比试没了多少兴趣,一双眼睛不经意地打量着在场众人,见胤禔站在他对面场边角落里,正与一侍卫小声交谈着,面上带着笑意显得颇为熟稔,一时便有些意外,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他是明大人家的二少爷纳兰揆叙,也是个蓝翎侍卫。”极有眼色的何玉柱小声禀报着对方的身份。 原来如此,胤礽轻哂了哂,收回了目光。 一直在悄悄注意着胤礽的人瞧准了时机走上前来与他请安,胤礽见到来人颇有些诧异:“是你?” “奴才岳端给太子爷请安了。” “你怎么也进了宫做了侍卫?”还是个蓝翎侍卫,这句话胤礽倒是没说出来,身为亲王嫡子,连个三等侍卫都没混上,确实是低了些。 岳端笑得有些尴尬:“那日的事情,奴才回去之后被阿玛教训了一顿,后来阿玛恳请皇上让奴才去军中效力,好让奴才长长记性别再那么混,不过皇上没答应,却是让奴才进了宫先做了侍卫。” “原来如此,对了,我听闻昨日皇上封了你兄长岳希为郡王,倒真是恭喜了。” “都是蒙皇上厚爱。” “那也是你兄长真有本事,平定三藩之乱他也立了功,皇上才会器重他。” 胤礽随口说着客套话,却是注意到对方在听了这话时面上似有不以为然或者说不屑,联想到安亲王府几个阿哥之间不合的传闻,不免心中好笑,兄弟阋墙这回事,可不止是皇家的专利。 只要有利益权势之争,相安无事甚至兄友弟恭,就永远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表象。 胤礽又与岳端闲聊了几句就回了寝殿里去,熬好的药端了上来,胤礽虽然不喜喝药,到底也没那么矫情,咬咬牙一闭眼就吞了下去,刚放下碗,就听人禀报说是他的那些好哥哥好弟弟们求见。 “传他们进来。” 胤禔带着两个小的走了进来,胤礽对他们突然来见自己的目的有些不明所以,胤祉歪着脑袋打量他一阵,小心问道:“太子哥哥,您生病了吗?”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胤礽说着横了何玉柱一眼,意思是他太多嘴了。 何玉柱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 胤禔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太子爷,是我告诉他们的。” 胤礽闻言微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你说话的声音可都变了。” “……”那还真是多谢你的关心。 胤礽暗暗翻了个白眼,把胤祉和胤禛招到跟前来,揉揉他们的脑袋,问道:“你们方才也看了挺久了,怎么不上去试一试。” 胤禛垂下了头:“我打不过他们。” 这位是真有自知之明。 胤祉倒是想,却又不太敢:“要是弄出了伤,额涅会责骂我的。” “那些个奴才哪敢弄伤你,但若是对上大哥可就说不定了,不过大哥就算赢了你那也是胜之不武以大欺小,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所以你倒也不必觉得丢脸,是吧,大哥?” 最后一句又是冲着胤禔去的,胤禔听了颇有些哭笑不得,皇太子的心眼可真不是一般的小,不就是先头在场上的时候呛了他一回嘛,他倒是一直惦记着,片刻不忘了变着法子地刺他。 “太子爷说笑了,真要比试,让三弟与四弟较量一场还差不多,而我,只想与太子爷比试一番,太子爷若是觉得吃亏,我倒是可以让太子爷先出手。” “不必了。”胤礽毫不犹豫地拒绝,倒不是他怕了胤禔,只是不想被他挑衅了去而已。 胤禔闻言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能把胤礽压在身下,即使只是一场小小的布库,于他来说都是能激起他兴致的事情,可惜胤礽就是不想让他称心如意。 ☆、后宫 因为得了康熙的允许,胤礽可以不避嫌地出入后宫,一时间,各宫主位,其实也就是养了皇子皇女的那些,都纷纷头疼起来,以前与皇太子都只是在逢年过节家宴上才能见上一面,如今他隔三差五地就来串门,这招待他的礼仪,规矩一大堆的委实是麻烦,而她们个个小心翼翼就怕出了半点纰漏落了人口舌,能不觉得头疼倒是稀奇。 于是就这样,胤礽在不知不觉中就上了众位后宫主子们的黑名单,当然,他不在乎就是了。 而这日下学之后,胤礽又适时地发挥了兄弟友爱的精神,表示要亲自送三弟回延禧宫去给他额涅请安,顺便再去永和宫看看六弟。 只是不巧的是,凌普却突然这个时候来了,来给胤礽请安。 胤祉一见胤礽还有事情要处理,赶紧先告辞就溜了,额涅交代过尽量别把太子带去延禧宫,他可不想惹这个麻烦又被额涅责骂。 胤礽免过凌普的礼,让他站了起来,上下扫了他两眼,冷嗤道:“你倒是真忙,爷半个月前就派了人请你来,这都多久了?才等到你百忙之中抽空驾临毓庆宫?” 凌普干笑了两声,无奈请罪:“这段时日正碰上年节,内务府的差事繁杂,奴才这才耽搁了,太子爷恕罪。” “嗯,你是真日理万机,比汗阿玛还忙些。” 凌普闻言吓得双腿一软就这么直直又跪了下去:“太子爷您说这话,奴才真是罪该万死,奴才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跟皇上相提并论啊!” “行了你,”胤礽不悦打断他:“起来说话吧。” “嗻。”凌普抹了抹汗,见胤礽似乎是不生气了,小心翼翼爬了起来。 凌普是胤礽的精奇嬷嬷凌氏的丈夫,在内务府当差,人机灵,嘴甜,懂得看主子眼色,还有就是对胤礽够忠心,这也是胤礽最满意他的地方。 当然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油嘴滑舌又欠管教,需要时时敲打就是了。 胤礽缓缓说道:“这些日子,我在后宫四处也转了转,倒是发现这宫里狗仗人势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奴才还真是不在少数……” 凌普身子一凛,慌忙撇清关系:“太子爷明鉴,奴才只是个广储司郎中,指派人进各宫伺候主子这事不归奴才管。” “你慌什么,爷又没怪罪你,这事是不归你管,不过,你若是要做些什么,怕也不是难事吧?” 凌普闻言悄悄咽了咽唾沫,道:“还请太子爷明示。” “放心,也不是让你做什么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举手之劳而已,其一,七阿哥那里,你私下里给他的精奇嬷嬷和贴身伺候的太监塞些好处,让他们给爷好生伺候着七阿哥,再寻些毓庆宫的好药材七阿哥用得上的给他送去,小心一点,别让钟粹宫里那位主子给知道了。” 凌普虽然不大理解胤礽干嘛要拉拢个瘸了腿的阿哥,不过主子这么说他应下来便是:“奴才明白,奴才会办好这事的,太子爷放心。” “至于这第二件事,前些日子皇上提到四阿哥聪慧,想让他早一年入学,怕是这个月就会从承乾宫搬到乾东所去,这一搬了宫,身边伺候的人必然要增加,想办法给爷安插两个机灵点的人进去。” 这倒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凌普应下又被胤礽敲打了一顿之后退了下去。 何玉柱趁机上前禀报之前胤礽要他查的,胤禔在宫外私下见的人的身份,何玉柱不说,胤礽倒是快把这桩事给忘了,听了何玉柱的回报,一时便有些诧异。 “顾炎武?是什么人?”胤礽微皱起眉,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就是一时半刻地想不起来。 “此人学识渊博,才高八斗,是当世名儒,几年前皇上开博学宏词科,招前朝有学之士入仕,此人曾以死相拒,而后又对皇上招其修明史之举一再推脱,据闻其人这几年一直游历于大江南北,却是每年正月会回京城小住半月,而大爷,似乎每年正月初二都会去给他拜年,并称其为老师。” 胤礽闻言微眯起了眼:“顾炎武……这人是前朝遗臣?还是顽固不化那一种?” “他确实曾在南明朝廷为官,还参加过顺治年间的昆山反叛军。” 啧……胤禔胆子倒真是肥了,敢跟个这么危险的人物扯上关系,还拜了师,倒也有点意思。 胤礽想了片刻,勾起了嘴角:“行了,爷知道了,这事以后都别提了。” “嗻,”何玉柱应下,又问道:“太子爷还要去永和宫看六爷吗?” “去啊,现在就去。” 前朝后宫从来就是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的联系,胤礽目前年纪尚小,前朝的事情插手得太多很容易就会惹了人怀疑,他当然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而去后宫看弟弟妹妹一方面表现兄友弟恭给康熙看,一方面还能适时地掌握后宫的动静,顺便打发时间,何乐而不为? 分节阅读_16 当然,也就是现在,等过个两年,他过了十岁,别等康熙开口,他也不会再去了。 永和宫与承乾宫是挨在一块的,胤礽身后跟着一长列的队伍打承乾宫门口路过,守在门外的奴才个个如临大敌,远远看到他过来就已经跪了下去,胤礽偏头看一眼敞开的宫门里头,胤禛正坐在前院的大树底下发呆,微一挑眉,抬脚就走了进去。 承乾宫的奴才一个跟着一个跪下去给他请安,说是皇贵妃去了慈宁宫,胤礽不介意地笑了笑,道:“我是来看四弟的。” 胤禛闻声站了起来,规矩地给他打千问安,胤礽仔细瞅了一番他的神色,见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便问道:“四弟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心事吗?” 胤禛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周围承乾宫的下人,对胤礽道:“太子哥哥,您有没有空,能不能陪我去御花园里头走一走。” “行啊。” 跟着他们的人被胤礽打发后退了十步,胤礽和胤禛单独走在前头,胤禛犹豫了一阵,终于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太子哥哥,三哥说皇贵妃额涅不是我额涅,德妃母才是我额涅,是不是真的?” 原来是一直惦记着这事呢,胤礽闻言笑了笑,不答反问:“你自个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问那些奴才,他们都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说皇贵妃额涅待我好,让我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敢问皇贵妃额涅。” 胤礽瞥一眼后面跟着的承乾宫奴才,见他们一个个如同防贼一般紧紧盯着他们这边,在他目光转过去的时候又迅速低下头,撇了撇嘴,回道:“既然不敢问佟妃母,那我们便去永和宫,去问问德妃母好了。” 胤禛有些犹豫,胤礽直接拉起了他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永和宫看六弟去。” 乌雅氏听说太子爷大驾光临,赶紧亲自迎出了门,又见胤禛跟在胤礽身后进来,一时倒是愣住了,直到身边的嬷嬷轻托了托扶着的她的胳膊,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慌忙敛起眼里的酸楚,脸上堆上了笑意。 问过礼之后胤礽说是来看六弟的,乌雅氏命人去把六阿哥胤祚给抱了出来,胤礽拉着他去一边玩耍,把空间单独留给了乌雅氏和胤禛。 不出胤礽意料的,没多久,乌雅氏就眼中含泪把胤禛揽进了怀里,胤禛的身体微僵,到底也反手回抱住了她。 胤礽收回目光,垂下眼暗笑了笑。 “太子哥哥……” 喊他的是面前才两岁多的胤祚,牙齿没长齐嘴巴还漏风,胤礽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六弟啊……” 胤祚,胤祚,祚,这么个名字可真是折煞了你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好在你命不久矣,不然我还得花心思对付你。 半个时辰过后,从永和宫出来,胤礽半点没错漏守在外头的一众承乾宫奴才脸上的尴尬和不满,又见胤禛还神情恍惚着,拉住了他低声问道:“德妃母与你说了什么?” “她问我前段时日病了现在身体好了没,还说给我求了平安符派人送了去给我,问我戴了没,可是……” “可是你没收到?” 胤禛轻点了点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胤礽颇有些同情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四弟,平安符这事你回去了可千万不能与佟妃母说,记住了没?” 胤禛满眼迷惑地看向胤礽:“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说了佟妃母会不高兴的。” 胤礽说得含糊其辞,而胤禛自然不笨,很快就从他说话的语气和他脸上的表情里猜出了他这话的意思,眼神瞬间黯了下去,下意识地摇头,似乎是不愿相信。 “你有问过德妃母她是不是你额涅吗?” “我没问,她也没说……我不知道,太子哥哥,我先回去了。”胤禛头一次这么失态和没规矩,草草行了个礼丢下这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回了承乾宫去。 胤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眯起了眼,片刻过后勾起了嘴角。 “太子爷,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胤礽有些意外地转过身,胤禔走上前来与他问安,随即又道:“你是又来看六弟的吧?” 胤礽点了点头,没话找话道:“大哥可是来给惠妃母请安?” “已经请完安了,正准备回东头所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太子爷。” 胤礽的脑子里不期然地响起康熙的那句‘有时间可以去东头所与你大哥说说话’,心思一转,便道:“大哥可欢迎弟弟这个客人去东头所坐一坐?” 胤禔愣了愣才转过弯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要跟自个一起回东头所去? “太子爷肯赏脸,是我的荣幸才对。” 胤禔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胤礽一路回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啊,登陆状态点一下文章上头的收藏此章节或者文章首页的收藏此文章,来嘛,来嘛~e on~ ☆、借宿 东头所是三进的院落,胤礽一走进前院的门就看到其中一间厢房的露台上,那盆在微风中摆动着的腊梅正开得娇艳欲滴,一时目光被吸引过去,便顿住了脚步。 胤禔笑着解释:“那间是我的书房,太子爷送的腊梅我一直都有细心照料着。” 胤礽偏头睨他一眼:“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那倒不会,伺弄花草倒也还有几分乐趣,这么好看的花,看了也赏心悦目,我感谢太子爷还来不及呢。” 胤礽闻言微撇了撇嘴,大步进了正房里头去。 下人奉上茶与点心便在胤禔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胤禔把那盆盛着枣花糕的碟子推到胤礽面前,道:“上回在钟粹宫,我看你吃了挺多这个的,你尝尝吧。” 胤礽看了一眼,兴致缺缺:“这与那日的能一样吗?” 胤禔闻言笑出了声音:“怎么不一样?那日的是我额涅做的,今日这些,却是传授我额涅手艺的嬷嬷亲手做的,我额涅一年也就做那么一回,而我平日里想吃,便是吃这些王嬷嬷做的,可是比额涅做的还要好些呢。” 胤禔说着捻起了一块糕点直接送到了胤礽嘴边,而胤礽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直到甜腻的滋味蔓延上味蕾,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真是丢脸。 胤禔眼里闪过一丝戏谑笑意,在胤礽略带懊恼的目光注视下,把他咬剩下的那半块糕点扔进了自己嘴里,夸张地用力嚼了两口,吞了下去。 “好吃吗?”欣赏够了胤礽脸上各种嫌弃的神情变化,胤禔才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胤礽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去自己有些尴尬的情绪:“尚可。” 胤禔轻笑,开始没话找话与他闲聊,胤礽的目光落在桌上搁着的九连环上头,一时好奇就拿到了手上来拨弄,胤禔看着他的动作,停下了嘴不再扰着他,走到了一旁坐下,慢慢啜着茶,视线却是有意无意地掠过胤礽身上。 一开始只是一时来了兴趣,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之后,胤礽彻底与手里的东西耗上了,全神贯注地研究着解环的要领,直到下人进来问胤禔要不要用膳,胤禔偏头看一眼还在埋头对付那九连环的胤礽,无奈吩咐:“先等一会儿。” 手里的东西被突然多出来的手夺了走,胤礽有些恼怒地抬头,朝着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来的胤禔伸出了手:“给我。” “我解给你看。” 胤禔说着两手快速动作起来,速度之快胤礽一时看得眼花缭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九个环便整齐地排到了他面前的桌上,胤禔笑得有些得意:“如何?” 胤礽撇了撇嘴:“尚可。” 又是这句,胤禔摇了摇头,正欲把东西收起来,胤礽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这个借我玩玩吧,过段时日再还给你。” “行,你拿去吧,不用还了。” “不必,我会还的。”胤礽坚持道。 而他某些时候的性格执拗得近乎让人啼笑皆非,其实这点胤禔一早就发现了,便也随了他,点头答应了。 分节阅读_17 “你要不要留下来一块用膳?” 胤禔说的只是客套话,胤礽却是没有拒绝,因为只是加餐,上的不过是几道小菜和一些点心,胤礽吃了个七成饱之后就停了筷子,正想说要回去,何玉柱进来禀报说外头突然下起了暴雪,问是不是能晚点再走。 上元节才刚过,会下暴雪倒也不奇怪,而东头所离毓庆宫距离也不近,胤礽无法只得又坐了下来。 只是这雪一落似乎就不停了,一个时辰过后,胤禔笑着提议:“太子爷若是不嫌弃,就在这东头所歇一晚如何?” “你这院子里不是只有一间正房?” 虽然后面还有两进院子,只是一来因为没有人住还没收拾出来,二来,胤礽也不可能住进他的后院里头去。 胤禔无奈道:“太子爷您住正房,我去书房睡便是。” 胤礽不置可否,犹豫了一阵突然问道:“我想看会儿书,能不能去你书房看看?” “行。” 他的书房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胤礽说想看,胤禔便大方地命人去开了门带着他过去了。 房里的摆设很简朴,除了供他歇息的床和榻,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堆得乱糟糟的书架,桌子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字,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分外醒目,胤礽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在靠墙一面的巨大书架前站定,修长的手指在摆放得有些凌乱的书籍上一一掠过,一双眼睛随意打量着。 “我习惯了随手搁,也不喜欢奴才们把我要看的书弄混了没让他们收拾,所以才会这么乱,让太子爷见笑了。”胤禔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胤礽没理他,从上层书架里抽了本看着就像是被翻了很多次因而书页泛黄,甚至有些破旧了的书出来。 军制论。 随手翻过几页之后,胤礽突然侧过了头,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顾炎武是什么人?” 胤禔一愕,随即装傻道:“太子爷说的是何人?” “是我在问你呢,大哥,”胤礽拖长最后一个尾音,手里的书呈到了胤禔眼皮子下面:“这书是他写的吧?” 胤禔嘴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反清志士,满脑子超俗思想,不过看这写的东西,倒似乎也是有点真本事,只是,大哥你与这样的人结交,真的觉得没有问题吗?” 胤禔一听胤礽这么说,当即也明白过来他是知道自己与顾炎武的关系了,于是干脆坦白道:“我与他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师生之谊,而老师也早就不问世事,只愿做闲云野鹤,归隐山林已久。” “所以你就可以瞒着汗阿玛私下里与他来往,还拜他为师?”胤礽嗤道:“你胆子倒是真不小。” “汗阿玛也曾几度邀老师入仕为官,并不计较他以前的身份。” “汗阿玛可以这么做是彰显宽宏仁德之意与爱才求贤之心,你算什么?皇子不得结交外臣,你倒是好,结交的还是前朝遗臣,你居心何在?” 胤禔无奈叹了口气,拱手作揖:“谢太子爷提醒,太子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事已至此,太子爷若真要告诉汗阿玛,汗阿玛追究起来,我也只有领罪受罚,绝不敢有怨言。”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冲着桌案后面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字抬了抬下巴,道:“那也是你那位老师写的?” 经世致用。 四个大字雄浑遒劲,落款为‘亭林顾氏’。 “是,是老师所题写。” “经世致用……”胤礽缓缓念道,微眯起了眼。 经国治世,尽其所用……还真是有点意思。 胤禔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便静默着不搭话,许久过后,胤礽道:“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不把这事告诉汗阿玛。” “太子爷请说。” “第一,这幅字送我,第二,你是如何结交的这个顾炎武,你原原本本说清楚。” 康熙早在十四年的时候就有开博学宏词科的意向,那个时候养在宫外的胤禔整日没事就在大街小巷晃荡,有一回出了外城去玩,在茶园子里碰上康熙派去游说顾炎武的官员被他三两句话堵得一鼻子灰怏怏回了去,瞧见这一幕的胤禔好奇之下悄悄跟着顾炎武身后回了他的住处去。 顾炎武住在广宁门附近的一处四合院里,还开办了学堂,教一些半大的孩子念书,胤禔因为对这人感兴趣又本来就闲得无事,于是日日去到他院子外面眼巴巴地看着,而顾炎武看他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虽然穿着打扮看着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但汉语说得流利又每日都来,便只以为是附近商贾人家的孩子,爹娘忙着做买卖才会疏忽了他,又见他人虽小却很聪明,干脆就让他进了学堂去听课。 顾炎武教授的东西不同于平日里学的那些,国家典制、郡邑掌故、天文仪象、河漕、兵农、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往往是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讲到哪里。这样的教学方法对那些一心想孩子考科举金榜题名的家长来说自然是不感冒,生源流失得很快,没多久的时间学堂里就只剩下胤禔一人,俩人镇日谈古论今,闲话家常,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一直到两年之后,顾炎武无意中发现了胤禔皇家阿哥的身份,盛怒之下将之逐出了师门,胤禔百口莫辩,没多久又被康熙召回了宫,那以后也只有每年正月初二能借着给叔王拜年的机会出宫去见他一面。 胤礽听罢胤禔说的,深深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疑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却是说不清楚,于是也只是道:“原来如此,那这幅字……” “太子爷既然喜欢便拿去吧。” 胤禔说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取下墙上挂着的字,仔细卷了起来,递给他:“还请太子爷好生保管着。” “放心。”胤礽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据为了己有。 俩人又闲聊了几句,胤礽回了正房去,何玉柱伺候着他更衣,看着他拨弄着从胤禔那里得来的东西,突然冒出了一句:“太子爷您来一趟东头所,可真是有的吃有的拿,收获颇……”下面的话在胤礽横过来的目光逼视下吞了回去,讪讪自掌了嘴巴。 胤礽冷冷一哼,谁让他被自个抓到了把柄,不拿白不拿,虽然这行径确实是挺无赖的就是了。 ☆、离间 因为换了床胤礽其实没怎么睡,寅时不到就醒了,叫了何玉柱进来伺候着起身,听闻外头雪已经停了,便道:“先去乾清宫吧。” “要不要等大爷起了再一块过去?”何玉柱小心问道。 胤礽冷冷撇他一眼:“他倒是好大的面子,要爷等他,你是他的奴才还是爷的奴才?” “奴才多嘴了。”何玉柱慌忙自掌嘴巴。 胤礽轻哂,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借住了一宿的东头所。 进乾清宫的门之前,何玉柱小声提醒他:“爷,昨晚来伺寝的是皇贵妃。” 胤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赶巧今日康熙也起得早,胤礽没有等多久便进了去给他请安,父子俩闲聊起来,胤礽主动提起昨日在东头所借宿一事,康熙也没有多问,却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昨个儿是不是去了永和宫?” “是,还带了四弟一块去。”胤礽主动坦白道,虽然不知道佟氏在康熙跟前说了什么,但是几乎不用猜也知道她必然对自己的行为很不满。 康熙闻言微皱起眉:“你怎么会想到带胤禛一块去的?” “带四弟去看六弟啊,”胤礽说着犹豫了片刻,又道:“汗阿玛,其实是四弟说想去给他额涅请安,我才带他去的。” “朕听太皇太后说,之前在西苑的时候,胤祉因为这事指责过胤禛?” 胤礽不动声色回道:“三弟年纪小,咋咋呼呼的口无遮拦,他说后来荣妃母知道了这事已经教训过他了,还请汗阿玛不要再责罚他。” “朕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德妃她现下怀了身子,胤祚的身体又不大好,你也别总是往永和宫跑,小心冲撞了。” 这话怕便是佟氏说给康熙听的,倒也真是个好借口。 “可是汗阿玛,昨日德妃母见到四弟很高兴呢,以前是四弟还小不懂事,现在他人长大了,每日去给自己额涅请安倒也是和规矩的事情,要不就生分了,还落了人口舌,所以儿臣才会答应带他去的,若是汗阿玛怕冲撞了,最多以后儿臣不去了就是了。” 康熙听了,思忖了片刻,道:“你这话也不无道理,胤禛也快五岁大了,也是该学着每日去晨昏定省了。” 分节阅读_18 胤礽暗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康熙又问道:“你昨日还叫了凌普去毓庆宫?” “是啊,毓庆宫的生计一向由他来操持,汗阿玛之前说过儿臣若是缺什么直接与他说,让他从内务府拿便是,但儿臣总觉得这么做似乎不大好怕是会惹人闲话,所以才叫他去问一问这中间的一些具体事宜。” 康熙闻言点了点头:“你心里有个谱就行,这些都是小事,也不用太在意了。” 现在说起来是小事,以后真要算起来可就不一定了,胤礽对这话有些嗤之以鼻,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康熙看时候还早,便留了他一块用早膳,顺便问起了他在西苑那几日的生活。 胤礽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提到那日与胤禔比试布库一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骄傲:“那个代我与大哥比试的侍卫,三两下就把大哥按到了地上,好不威风,我可总算是赢了大哥一回了。” 康熙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你自个亲自上去比的,这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他是代我比的嘛。” “你说的侍卫是哪一个?” “鄂伦岱,是个蓝翎侍卫。” 康熙听了,微挑起眉:“那你为何会选中他代你?” 胤礽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气势一下子萎了,脸上带上了尴尬之色,道:“其实儿臣是看他身形比大哥高大不少才选的他。” 康熙失笑:“闹了半天你是占了你大哥的便宜啊?你还真是……” “之前在南苑的时候他还救过三弟一回呢,身手看着就很不错,既然要比试,我当然得想法子赢,而且大哥自个也同意了由他代我的。”胤礽争辩,说得理所当然。 康熙听罢,点了点头,顺口便接了句:“既然你说得他这么厉害,那改明儿朕便招他来露两手给朕看看,也省得埋没了个人才。” 胤礽笑了笑,低下了头吃东西。 从乾清宫请完安出来,碰上同样来给康熙请安的胤禔,胤礽勾起了嘴角:“大哥,你今个儿可是来晚了,汗阿玛都快要上朝了。” 胤禔与他问过安后,无奈道:“昨晚睡太晚了,今早便也起来晚了。” “怎么?不是平日里睡的床,睡不习惯?这么说来倒是我扰了大哥了。” “太子爷说笑了,不过若是太子爷今早出门的时候能派个人提醒我一句,也许我便能早一些过来。” “大哥这话的意思,是在抱怨我?” “不敢。” 胤禔做了个揖,不再与他纠缠,赶着进了里头去。 胤礽好笑地撇了撇嘴,大步离开。 几日后,下学之后胤礽正独自一人下着棋,凌氏进来小声禀报说是凌普的差事办砸了,请太子爷恕罪。 胤礽闻言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皇上已经下了旨,让四爷月底就搬进东三所去,原本太子爷示下的人也安插了进去,只是昨日四爷突染风寒,卧榻不起,皇贵妃责骂一众奴才没有照看好四爷,说是人还没搬走还在承乾宫她身边就出了事,以后如何能放心,便与皇上说了要亲自挑一批信得过的人伺候四爷,皇上也答应了,先头内务府指派下去的那些人已经全部被皇贵妃给换了走。” 胤礽手里的棋子轻扣到棋盘上,缓缓问道:“有没有问过那些奴才,四爷为何会突然就病倒了,这么赶巧?” “说是被子蹬了没人帮着盖,房间里的窗户也没合拢,给四爷值夜的小江子说他有仔细检查过窗户是都关紧了才离开,四爷的睡相一贯都好,所以他便也疏忽了后来没有再进去看过。” “那窗户是如何开的?” 凌氏压低了声音:“小江子说晚些的时候皇贵妃去四爷房里看过他一趟,这话他没敢在承乾宫里说过。” 胤礽嗤笑:“反正不是她亲生的,她自然不心疼。” 对于皇贵妃的事情,凌氏不敢妄自议论,她惦记的是凌普办砸了的差事:“太子爷,这事情……” “罢了,”胤礽无所谓道:“等着吧,他身边的人还会再换的,到时候再安排人进去就是了。” 凌氏有些不解他这话的意思,胤礽笑着摇了摇头:“爷这位四弟聪明着呢,怎么会就这么被皇贵妃给摆布了去,上吊也要给喘口气是吧,全都换成自个的人,还给不给人条活路呢。” 只要胤禛对佟氏心里生出了芥蒂,以胤礽对他的了解,他必定不会就这么坐视身边伺候的奴才的全是佟氏的心腹眼线管着束缚着他,到时候不必胤礽动手,他自个就会想法子把人给换了,而他一个乳臭未干的阿哥,至少现在,是没有权利去内务府挑人的,到时候再要安插人进去,便是易如反掌。 而胤禛也果然没有辜负胤礽的期望,原本他就因为德妃的事情与佟氏有了间隙,那日晚上他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感觉到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看了他一阵拉开了他的被子又轻轻推开了窗然后出了去,迷蒙之中他没有多想这怪异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只是隐约察觉进来的那个人应该是皇贵妃。 第二日他便病得下不了床了,皇贵妃大发雷霆,把内务府新分来伺候他的人一顿责骂,而他身边才混了个眼熟的奴才就这么又换了一批新的。 至此,心思敏感的胤禛几乎不用多想就明白过来,皇贵妃不过是演了这么一出戏好把他身边的人都换成她的自己人,在他搬出承乾宫搬去东三所之后能够继续监视他控制他而已。 原来,她真的不是他的亲额涅,不然她不会这么狠心。 胤禛觉得很失望,在偷听到佟氏吩咐身边嬷嬷把德妃送来的祈福香囊扣下来时就更失望了,原本欲进殿里去给她请安的脚步顿住,转身就往承乾宫外走。 跟着他的小太监追上来,拦住他为难道:“四爷,皇贵妃吩咐了您大病初愈不要乱走动。” 胤禛冷冷瞪视着面前之人,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汗阿玛的旨意,要我以后每日晨昏定省去永和宫给额涅请安,谁敢拦着!” 咬牙着重强调的‘永和宫’,‘额涅’几个词足以表达他现下的愤怒,而这个时候的胤禛心里对胤礽帮着在康熙面前说好话,让他得以与德妃母子重聚其实是很感激的。 但在他果真如胤礽所想找理由慢慢换掉了佟氏留在他身边的人,开始有了自己的心腹,当然也不知不觉中被人排进去眼线,与佟氏彻底只剩面子上的母子情分之后,在他年岁渐长渐渐了解到乌雅氏出身低微在朝中几乎没有母族势力于他意味着什么,而佟家一族他是完全指望不上了之后,他才终于是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胤礽当初做的,根本就不是为了他好。 从头到尾,胤礽不过是离间了他与皇贵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兄弟 开春之后,康熙以云南底定,海宇荡平,躬诣永陵福陵昭陵告祭,命胤礽随驾。 上车之前,胤礽看到侍卫堆里站着的鄂伦岱,已经换了身装束,不再是蓝翎侍卫,前几日康熙把他叫去询问一番之后直接将之提进了善扑营。 善扑营是由当年帮着康熙除去鳌拜的那群侍卫组成的皇帝近身卫队,其受器重程度自然不言而喻,于鄂伦岱而言,可谓是越阶而上。 胤礽走之身边经过,对方小声说了句“奴才谢太子爷提拔”就随着众人一块跪了下去。 胤礽目光向下微睨,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而原本因为能出远门心情算得上很不错的胤礽,在看到胤禔也出现在随行的队伍里时,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 胤禔似乎是没感受到他的不待见,见他视线移过去,冲他笑了笑,上来与他问安。 “大哥也要去吗?”胤礽想着前两天定下来的出巡名单似乎没他的名字的吧? 而胤禔似乎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着解释道:“昨日二伯与汗阿玛说起我近日骑射长进得不错,汗阿玛听了高兴,便把我也带上了,说是去了塞外围场,让我试试身手。” 啧,说起来,这一段时日以来眼前这人倒真是跟裕亲王走得近,时常听闻裕亲王带他去演武场射箭骑马的,怎么都觉得怪可疑的,胤礽想着又多看了胤禔一眼,见他笑得坦荡荡的,倒是显得自个小人之心了。 “即如此,大哥可得抓着机会在汗阿玛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是。”胤礽不冷不热地说着,语带嘲讽之意,而后便转身上了自己的车辇。 胤禔好笑地摇了摇头,心眼可真小。 孝陵是去盛京之前祭奠的第一处,拜过先帝之后,康熙又领着人去了皇后陵奠酒举哀。 早春的阳光透过翠柏鳞片状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胤礽闭了闭眼,突然就觉得这柔和的阳光有些刺目。 “太子,再往前走一步。” 耳边响起了轻声的提醒,胤礽回过神,见前头康熙已经又往前走了一步,赶紧跟上去。 分节阅读_19 胤禔轻勾了勾嘴角,也跟了过去。 每回来祭奠过仁孝皇后,胤礽的心情或多或少会低落一段时候,虽然已经刻意掩饰了,但黯淡的眼神到底还是出卖了他,已经跟着他来过几次的胤禔只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思,很难得的,对他生出了一点点的怜悯。 虽然他大概根本不需要。 落日之后,胤禔在驻跸的行馆自己住的小院里晃了两圈觉得无趣,鬼使神差地就招了方顺到跟前来,吩咐道:“去,找人去打听一下,太子爷现在在做什么。” 派去打听的人很快就来回报说是太子刚回去歇下,胤禔没有多做犹豫,拎了个茶壶就只身去了胤礽的住处。 胤礽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水塘边发呆,听人禀报说是胤禔求见一时有些意外,却也让他进了来。 胤禔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冲他使了个眼色,胤礽微微皱眉,犹豫着把人都挥退了下去。 茶壶被放到了俩人中间,胤礽有些奇怪问他:“大哥这是特地来找我一块喝茶?” “自然,”胤禔笑着眨了眨眼:“这可是好茶呢。”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两只杯子来,是酒杯。 而胤礽接过他斟好送到面前来的茶,只一闻便挑起了眉,果真是酒。 胤禔压低了声音:“太子爷知道就好,可别说出去了啊。”眼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胤礽摇了摇头,第一杯便一饮而尽。 红晕爬上了双酡。 胤禔看着他的样子,微眯起了眼,复又笑了。 胤礽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有,我以为太子爷心情不好。” 胤礽放下杯子,侧过了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好与不好日子不都得过下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生复一生。 “太子爷这话说得怎么跟有厌世的念头一般,你才几岁大呢。” “没有。”胤礽轻吐出两个字,语气里却带着坚定。 厌世?怎么可能,他从来就不是懦弱之人,再惨淡也不过那般,有何所惧,又有何所厌。 “那就好,我就怕太子爷心里不痛快,会想岔了。”胤禔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超过了,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 胤礽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这是以为我在伤春悲秋,特地跑来安慰我?” “呵……” “那还真是感谢大哥体贴了。”胤礽对此似乎并不领情。 胤禔被他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嘲讽堵得有些尴尬,无奈转开了话题:“下午的时候,我听二伯说了个故事,太子爷有没有兴趣听听?” “嗯?”胤礽漫不经心地应着,示意他继续。 “说是殷商时期孤竹国有两个王子,一名伯夷,一名叔齐,孤竹国国君临终之时留下遗命由次子叔齐继位,而叔齐则以为王位该由他兄长伯夷继承,坚决礼让……”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胤礽声音沉下去,不客气地打断他。 “太子爷你听我说完,没别的意思,就是讲个故事给你听而已。”胤禔无奈安抚,就知道他肯定会想歪了。 胤礽撇了撇嘴,微抬起下颚:“行,你说。” “伯夷也不肯接受这个王位,以父亲遗命不可违背为由拒绝,悄然远去,后来叔齐也放弃了王位,追随他兄长而去,此后周游列国,时逢周武王兴兵伐商纣,二人叩马谏阻终是于事无补,武王灭商之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最后饿死于首阳山上。” “说完了?” 胤禔点头:“是啊,说完了。” 胤礽冷哼:“不知所谓。” “为何?” “其一,天下人抢破了头的王位你推我让,当是孔融让梨吗?虚伪又做作。其二,纣王残暴不仁,殷商气数已尽,改朝换代是历史必然,自个没这个觉悟就算了,还想着阻碍其他人成大业,简直是迂腐透顶。其三,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真有骨气的就不是饿死自己而该是想方设法扭转乾坤,这二人显然是没那个本事的,哗众取宠倒是挺能耐。” 胤禔闻言失笑:“太子爷,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世人都称颂其人谦恭揖让,不降其志,不辱其身,古之贤人,圣之清者,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虚伪无能又贪得虚名之辈。” “难道不是?”胤礽颇不以为然道:“所谓高风亮节不过都是上位者弄出来唬人的噱头,也就是糊弄糊弄那些无知的愚民,不过,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胤禔笑着摇头:“其实是二伯的意思,太子爷,就算你不齿他们宁死不屈周武,不过这兄友弟恭的,好歹也可以学学吧?” 胤礽微微皱眉,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一阵,见他眼里只有单纯的笑意,却是不解,最后也只是轻吁了口气,道:“我做不来叔齐,你也不是伯夷。” 胤禔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刻的僵滞,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与你说笑呢,何必这么当真。” 胤礽没有再接他的话,接过盛了酒的杯子,第二杯酒也下了肚。 风吹起,拂过有些发烫的面颊,胤礽揉了揉自个的脸,心道果然还是身子太小经不住,才两杯酒就要醉倒了。 胤禔的手终于是搭上了他的肩膀,轻晃了晃:“太子爷,你还好吧?” 胤礽下意识地摇头,迷蒙的双眼却是出卖了他。 算了。 “我扶你回房里去歇着吧。”胤禔说着也不等胤礽拒绝,直接拖着他的胳膊将之拉扯了起来。 胤礽虽然意识模糊了,却是本能地觉得这个姿势别扭,挣扎着想挣脱开。 胤禔按住他的手,干脆一手搂住了他的腰,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一句‘别动’,半拖半抱着将之扶进了房里去。 胤礽歪歪扭扭地靠在胤禔身上,走路也走不安稳,胤禔隐隐有些后悔,早知道他这么不经喝就别让他喝那么多了,到头来麻烦的还是自己。 倒在床上的胤礽很快就睡了过去,胤禔将他扶正一些,在床边坐了下来,盯着他看似静谧无害的睡颜看了一阵,终是叹了口气。 你说得没错,你做不来叔齐,我也不可能是伯夷,到头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又或者……玉石俱焚。 方顺见自个主子先前明明还挺高兴的,从太子爷那里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着张脸,犹豫了片刻,明智地决定不做那个炮灰,想着悄悄退到外面去候着。 而胤禔却突然喊住了他,问道:“除了你死我活,同归于尽,还有没有第三种可能?” 方顺莫名其妙,这是在说什么? “携手言和?” 胤禔一愣,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不想放弃,胤礽也未必容得下他。 几日后,途径永平府,康熙遣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大学士明珠前往伯夷叔齐庙行礼。谕之曰:“伯夷叔齐,古之圣人,清风可仰,尔等前往,可焚香展敬。” ☆、诛心 幽蓟东来第一关,襟连沧海枕青山。 长城远岫分上下,明月寒潮共往还。 分节阅读_20 山海关的峻奇与险要历来不乏人赞美,塞外风光总是好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胤礽对眼前的壮丽景色着了迷,恍然间回想起来,他似乎已有太久,未曾如斯自在过。 胤禔策马跟上来,与胤礽并驾而行,笑着提醒他道:“太子爷也骑了很久的马了,起风了,要不要回车上去?” 胤礽撇了撇嘴:“多谢大哥的好意,暂时还不……哈啾!”然后便在胤禔满目促狭的笑意中无奈下了马,上了龙辇去给康熙请安。 康熙正伏在案上写信,胤礽靠过去看了看,是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请安家书。 搁下笔,康熙笑着问他:“你先头不是嚷嚷着要骑马吗?怎么这会儿又上来了?” “外头起风了,”胤礽抱怨道:“本来还想多骑一段路的。” 康熙闻言撩起车帘子朝外头看了看:“不碍事,一会儿就停了,下午还可以去打猎。” 胤礽点了点头:“汗阿玛我随您一块去。” 又在龙辇上待了一会儿,胤礽告退下了去正欲上自个的车,见胤禔就在一边候着,微皱了皱眉,问他:“大哥还有事吗?” 胤禔笑了笑,道:“汗阿玛是不是说下午可以去打猎?” “你就这么着急着表现给汗阿玛看?如你所愿,汗阿玛说等风停了就去。”胤礽是逮着机会就不忘了讥讽上他几句。 胤禔倒是不甚在意,而是问道:“太子爷有没有吃过自己猎的东西?” “嗯?” “我听人说这塞外的野山味,可比宫里头精雕细琢的那些原汁原味得多了,自己猎的自己烤不也挺有趣,太子爷想不想尝一尝?”胤禔说着眨了眨眼,又道:“太子爷晚上可有空,赏个脸与我一块‘品茶’如何?” 好嘛,说了半天,又是蛊惑他跟着他一块偷酒喝。 胤礽勾起了嘴角:“行,你晚上过来便是。”十足施恩的口吻。 胤禔无奈一笑,顺势作揖谢了恩。 出山海关的当日,皇帝率众行围,塞外不经雕琢的苍山翠林是最好的天然围场,康熙示下众人不必拘谨,都拿出真本事来试试身手,而胤礽说是跟着康熙,却是拉着马,不多时的功夫便钻进了山林里头去。 “太子爷,别走太远了,怕有猛兽出没。”身边的侍卫小声提醒,胤礽转过头去,是岳端。 放慢了速度,俩人闲聊起来,胤礽随口问他:“在宫里当值可还习惯?” “蒙太子爷关照,奴才差事当得很是顺利,奴才正想感谢太子爷呢。” 岳端虽然是个蓝翎侍卫,好歹是亲王府阿哥,又被胤礽点名做他的布库陪练,宫里人自然不敢小瞧了他,上赶着帮衬他的人倒多得是。 胤礽闻言笑道:“算起来你也是我堂叔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俩人一边聊着,不知不觉间就进了林子深处,等到岳端发现他们迷了路而提醒胤礽时,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其他侍卫已经没了人影。 山路崎岖,遮天闭目的大树又比比皆是,一众护卫先头被胤礽示下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后面,于是这会儿,就把人给跟丢了。 岳端有些急了,拉着马绕着周围转了两圈,却发现纵横交错的小道太多,根本分不清哪条是他们来时的路,要是走岔了怕是会更麻烦。 胤礽倒是满不在乎,趁着他找出路的空当还猎了两只兔子,总归,他们出不去,迟早也会有人寻过来。 “太子爷小心!” 身后突然响起了岳端刻意压低的惊呼声,胤礽抬眼望去,前头不远处的大树干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壮硕无比的棕熊,巨大的熊掌抱着树干,四处探着脑袋,看样子是刚冬眠出来正在寻找食物。 胤礽暗道不妙,要是人多,一人一箭便能将之射成个靶子,可这里只有他和岳端两个,他对岳端的箭术没有底,而要他自己一箭命中那熊的前额要害处他也没有那个把握。 若是一箭弄不死……下场便是激怒那熊然后他们两个被生生撕烂。 快速权衡之下,胤礽冲岳端使了个眼色,二人放轻了动作,就准备从另一条小道撤退,能跑多远是多远。 然而世事必然不会那么尽如人意,胤礽身下的马似乎是被那面目可怖的巨大怪物给吓到了,在胤礽拉马缰想掉转马头的时候突然放声嘶鸣起来,四肢乱蹦地就把胤礽给甩了下去,而后撒着蹄子迅速跑没了影。 岳端面色大变,那熊听到声响已经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顿了一下,便挥着掌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胤礽跌在地上只觉得手肘处一阵剧痛,应该是折了,当下也做不出做过多的反应,而岳端毕竟也才只有十三岁,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情便有些慌了神,在胤礽出声阻止之前箭已经上了弦。 一箭射出,果然是歪了,只有箭端刺进了那熊肩膀上的厚实皮毛里,而那熊一声怒吼,挥掌拔出箭,朝着他们就冲了过来。 胤礽和岳端,一个狼狈地倒在地上,一个还骑在马上,棕熊的目标自然是看起来比较好下手的胤礽,胤礽眼睁睁地看着朝着自己而来的巨物却无力还击,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笑意,缓缓闭起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声凄厉地喊叫过后,胤礽猛地睁开眼惊讶看过去,岳端拉着马冲上去与那熊肉搏,接着就被它用力一掌挥在前胸,嘴角当即溢出了鲜血,从马上狠狠跌落下来,昏死了过去。 那熊又在他身上挠了几下,以为他毙了命,顿时没了兴趣,目光再次落到了已经被眼前的变故惊得有些呆滞住的胤礽身上。 而此刻,就在不远处,借着葱郁繁叶遮掩身影的人,正冷眼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胤禔握紧了一直捏在手里的火枪,枪弹早已推入了膛,而他却仿佛被定格住了身体,迟迟没有出手救人的意思。 先前,在岳端刚发现棕熊提醒胤礽的时候他就来了,原本也只是追着只鹿进了这林子深处,在岳端惊呼出声时,他便也看到了那只畜生,本能地反应之下就抽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火枪,指向了它。 一枪爆头,胤禔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的信心。 只是在出手的那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丝空白,手指跟着顿住。 如果太子死了,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 这是最好的机会,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眼神忽明忽暗,前尘往事在脑海中交替翻滚。 “大哥,弟弟的这番回礼,你可还喜欢?” “皇太子的位置,你一朝得不到,一辈子都得不到。” “汗阿玛早就不耐你了,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 一句一句,全是那日胤礽贴在他耳边,笑着说与他听的话。 字字诛心。 那时,也是这样的早春时分,他已被囚禁于高墙之内,而他被复立为皇太子,他第一次来他的府上,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说是探望,更多的却像是特地来嘲讽他这个落魄至极的阶下囚,那时他张狂肆意的笑脸和不屑轻蔑的眼神,深刻地刺痛了他,成了那之后伴随他整整二十六载春秋的梦魇,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他都想狠狠撕碎那张刺目的笑脸,可惜终究是再无机会。 他以为他都忘了,甚至自欺欺人地去与他亲近,迁让他,讨好他。 却原来,深入骨血的东西,是抹煞不了的。 所谓兄友弟恭,到底,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而已。 思绪的最后,定格在了胤礽呢喃着“我做不来叔齐,你也不是伯夷”时那双醉眼迷蒙的眸子上,胤禔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里只剩彻骨的冷意。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去!胤礽觉得不甘心,下意识地拼死一搏,抽出了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朝着就要冲到面前来的那熊的眼睛狠狠刺了过去,那熊又是一声怒吼,一掌就挥断了身边一棵矮树的树干,而右眼已经血流如注。 胤礽趁机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跑,已经瞎了一只眼的熊愤怒地追上去,胤礽仗着身子灵活,又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带着那熊在林子里绕圈,一棵接着一棵的树干倒下,胤礽几次被熊的掌风带到,又被来不及躲避的尖锐树枝挂到,全身上下都挂了彩,擦伤了的额头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沾了满面。 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去,就这么死了不甘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拼劲全力与那熊周旋,而胤禔站在树影后面,自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手。 分节阅读_21 ☆、获救 林子里一人一熊的追捕还在继续,在胤礽筋疲力竭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渐渐响了起来,胤禔瞳孔微缩,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来的人是裕亲王福全。 福全也是追着猎物进来,对眼前林木尽毁的场景很是诧异,刚跳下马,满面是血的胤礽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二伯,救……” 福全惊愕地抱住他,抬眼望去,那熊已经到了他们跟前挥起了掌,下意识地,福全抱着胤礽转过身,背对着那熊想替他挡下这一掌,而下一刻,一声巨响过后,被洞穿了脑门的庞然大物在胤礽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轰然倒下。 数十来找人的侍卫很快围了上来,胤禔收回火枪,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 “二伯,太子,你们……还好吧?” 方才,在福全出现的时候,胤禔就知道已经没有了机会,不在少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救人的侍卫就要来了,那一瞬间,他心头涌上的复杂滋味,说不清楚算是遗憾,或是庆幸,还是其它。 而他也终于是举起了枪,救了福全,又或者说救了胤礽。 福全放开胤礽,摇了摇头,表示自个没事,胤礽冲胤禔虚弱地笑了笑:“谢谢……大哥。” 下一刻,就闭上眼睛,这么直直滑倒下去,胤禔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胤礽跌进他的怀里,昏死过去。 “赶紧把太子送回去,你们几个先去禀报皇上,传太医候着。” 福全快速地吩咐着一众侍卫各做各事,胤禔微皱了皱眉,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血污,突然就觉得有些不好受,心里像是压着块大石,堵得慌。 福全轻推了推他的肩,提醒他道:“别傻站着了,赶紧送太子回去就医要紧。” 胤禔回过神,点了点头:“我带他回去。”说着就和几个侍卫一起把已经晕过去的胤礽扶上马,然后自己也跨了上去,揽过他的腰拉住了马缰。 福全看着他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也上马跟了上去。 胤礽醒来的时候,康熙就坐在床边上,拉着他的手满脸担忧地看着他,胤禔站在康熙身后,微垂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胤礽轻咳了一声,挣扎着想起来,被康熙按住了肩膀:“你受了伤,就别乱动了。”说着便让一直候着的随行太医一块过来给他诊治。 太医在胤礽身上捣鼓了一阵,说是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康熙又抓着几人细细询问了一番才终于是信了,让他们都下去亲自熬药去。 “汗阿玛,儿臣没事了,您别太过担心了。”胤礽拉了拉他的手,小声安慰道。 康熙点了点头,问他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遇上了熊?” 胤礽把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最后问道:“岳端他还好吧?他是为了救儿臣才受的伤,要不是他儿臣怕是已经毙命了。” “他没事,朕已经派了太医去给他诊治,说是没有性命之忧,你无须担心。” “他救了儿臣的命,还有大哥。”胤礽说着看了胤禔一眼,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己竟然被他救了,要不是他那一枪,怕是自己就要跟着裕亲王去见阎王了。 胤禔有些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在康熙目光也移过来的时候,只是小声回道:“儿臣应当做的。”便不再说。 康熙微皱了皱眉,直觉胤禔的表情不太对劲,到底也没说什么,又对胤礽道:“朕看你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地也好不了,你便不用随朕去盛京了,在这里休养个几日,然后直接回京去。” “汗阿玛,儿臣是随您来祭祖的,如今祖宗还没祭拜过,哪有先行回去的道理,汗阿玛放心,儿臣没有大碍,这点小伤很快便能好,您就让儿臣随您一块去吧。”胤礽恳求着,心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着躺着回去不但丢人,回去了之后又是镇日念书养病,多无聊。 康熙犹豫一阵,便也答应了下来,又与胤礽说了一会儿话,便让他歇着,然后示意胤禔跟着自己出去。 福全也被叫了来,在康熙的询问之下各自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复述了一遍,胤禔说道:“儿臣是追着一只鹿进的林子深处,正好看到二伯抱着太子转过身,那只熊就在他们身前,当时也没有多想就抽出了火枪射了过去。” “你的身上为何会有火器?你何时学过使用火器?”康熙怀疑问道。 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火枪还是几年前他在外城遇上随使团来经商的荷兰商人,私下里花了大价钱跟人买的,这话当然不能跟康熙直说。 就在他犹豫间,福全突然道:“火枪是臣给大阿哥的,这些日子臣经常带大阿哥去演武场骑马射箭,臣看他天赋不错,就顺手也教了他如何使用火器,那火枪是之前皇上赐下给臣的其中之一,臣看大阿哥喜欢,便送给了他。” 胤禔闻言松了口气,不经意地看了福全一眼,对方满脸镇定,仿佛事实就是如此一般。 “原来如此,”康熙对福全一贯信任,福全说这话便也信了,道:“想来胤禔学这个也算小有所成,朕很欣慰,以后还得麻烦二哥继续好好教导他了。” “臣明白的,皇上放心。”福全连忙应下。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禔连忙向福全表示感谢,福全笑着摆摆手:“要不是你,二伯今日怕是就要命断山林了,倒是我该向你表示谢意才对。” 胤禔有些尴尬地赔笑:“二伯这话见外了,都是侄儿应当做的。” 福全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你这枪到底是哪里来的?” “私下里跟荷兰商人买的,”胤禔坦白交代:“枪法也是私下里偷着学过。” “你胆子还真是大,不过算了,这事以后别在你汗阿玛面前提了,你若是对火器有兴趣,下回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胤禔闻言有些意外,福全的话里透着几分神秘,眼里隐隐有笑意,而他还想再问,对方却是拍了拍他的肩,留下句‘你去看看太子吧,难为他了’,之后转身离开,胤禔轻吁了口气,知道福全与康熙一样,一直都希望自己与胤礽关系能处好,想了想还是去了胤礽那里。 胤礽半靠在床头,额头,手胳膊,脚胳膊都被包扎起来,脸上还有划伤,样子看着很狼狈,胤禔踟蹰了一阵,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小声问道:“你还好吧?” 好自然是不好的,胤礽还从来没有遭过这种罪,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道:“多谢大哥关心,都是皮外伤,就是手脚都折了,得在床上这么躺一段时日,今晚怕是不能与大哥一块品茶了。” 胤禔摇了摇头:“那便算了,养伤要紧。” 然后便沉默了下去。 胤礽觉得有些怪异,按说他救了自己,自己表示谢意,很正常的事情吧,要是搁以前,他指不定还会很是得意一番,然后想方设法地去康熙那里讨赏,怎么如今这副神情反应,却总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之感? 胤禔被他这么狐疑地一番打量,顿时就有些不自在,连忙道:“你歇着吧,我不打搅你了,明日再来看你。”而后便落荒而逃了。 胤礽心中怪异感觉越甚,皱了皱眉,一时也懒得再想,躺了下去,有些怨念这一伤着,必然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了。 外头淅淅沥沥地已经下起了小雨,方顺一眼就看出沉着脸的自家主子心情很不好,又见他的衣服上也蹭上了血污,连忙跟上去问道:“爷,要不要奴才去准备热水,您好沐浴更衣?” “嗯。”胤禔漫不经心地应着,实则根本没听进方顺在说什么。 一大桶的热水很快抬了进来,胤禔把人都挥退下去,整个身体沉入水中,胤礽昏过去之前那个虚弱的笑脸和那一句‘谢谢大哥’一直在脑中不停闪现,挥之不去。 他确实心虚了,以前不管他给胤礽下过多少绊子,却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欠过胤礽什么,而这一次,他眼睁睁地看着胤礽差点就这么送了性命,却始终没有出手去救他。 当年他不是没想过胤礽死,甚至在康熙面前提过,只是说得再多他也没有真的认为胤礽就会那么死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康熙不可能对他下手。 可这次不一样,若不是裕亲王突然出现,若不是那一大批侍卫来得及时,胤礽真的会死,就这么死在他面前,被那野兽生吞活剥。 而他,真的做到了无动于衷。 其实,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误会了,以为是大哥主动救了他 ☆、祭祖 因为胤礽受了伤,康熙下令就地停留几日再行上路,胤礽的伤势好得很快,三日之后便能拄着竹杖下地了,就是手脚都不太灵便,他也不敢胡乱走动,万一留下啥后遗症,倒霉的还是自己。 而同样受了伤的那个,岳端跟他也差不多,岳端是被熊一掌挥到胸口而吐血,好在他身体健壮又没有打在要害处,用太医的话说也是休养一段时日便可痊愈。 胤礽下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拄着竹杖去看了岳端,岳端受宠若惊挣扎着想起身给他请安,被胤礽眼神打断:“你别动了,我是特地来与你道谢的,那些虚礼便免了吧。” 岳端犹豫了一下,也知道了胤礽是个什么脾气的,既然他说免了干脆就躺了回去不再坚持。 分节阅读_22 胤礽笑了笑,寻了张椅子坐了下去,像讲故事一般把那天岳端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又给他讲了一遍,岳端听罢心有余悸,连连道:“幸好太子爷福大命大,有老天爷护着,太子爷能平安无事,必然会有后福。” “那也不是,当时我差一点就送了命,多亏了二伯和大哥来得及时。”说到这里胤礽顿了一下,注意到岳端听了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一时便有些莫名。 岳端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欲言又止。 胤礽微挑起眉:“你是想说什么吗?” “有件事……奴才不知道当不当讲。” “有什么你便直说吧。”这么说着,胤礽心里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而岳端嗫嚅了片刻,咬咬牙便说了出口:“奴才当时昏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间瞧见前头有人站在树影后面看着,虽然奴才没看清楚他的样子,但是……奴才想那身衣服,应该是大爷没错。” 胤礽愣了愣,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你是说……在你昏倒之时,他就已经出现在那里了?” “应该是如此,当时奴才还想着终于有人来救太子爷了便松了口气,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来了,看着他与那只熊殊死搏斗,差一点命丧当场,却是无动于衷,而一直到裕亲王和那些侍卫出现,才出手救了他。 不,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根本没想过救自己,最后不过是看到救兵到,无奈之下才举枪表现给外人看给汗阿玛看而已。 可笑自己竟然会信了他? 胤礽苦笑了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失望倒是说不上,他是什么德行什么品性,自己不是早就一清二楚吗?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 还以为,至少这一次,可以与他把这个面子上的兄弟做做好。 结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也罢,这样自己便也不用手软,谁都不欠谁的,也是好事一件。 岳端见胤礽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道自己把这事说出来到底是对是错。 胤礽回过神,冲岳端笑了笑,道:“这事我知道了,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以后也别再提了。” “奴才明白了。” “你好生歇着吧,对了,我看汗阿玛的意思,是准备让你回京之后就去福建,”胤礽说着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岳端愣了愣,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之后,连忙谢恩。 胤礽打断他:“你不用谢我,是汗阿玛的意思,你去了那边好生办差便是。” 康熙不会因为一个救驾之功就给人封王加爵,但给个机会让岳端去福建前线挣军功回来,却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十余日后,东巡队伍到达盛京,盛京将军率文武官员前来接驾。在到达盛京的第二日,康熙带着胤礽,胤禔,诸王贝勒与一众大臣官员前往福陵祭奠。 行过三跪九叩大礼,又上过香之后,康熙朗声念读祭文:“臣祇承鸿绪,抚莅多方,惟逆贼吴三桂,叛自滇南,煽动闽、粤、黔、蜀、楚南等地,兴师四征,以次底定……惟祖宗之灵,遏除乱略,获奏荡平。此皆仰赖先德,默垂眷祐。今臣躬诣山陵,率诸王文武群臣,以告捷礼,虔祀隆恩殿。伏惟歆鉴。” 胤礽跪在康熙后面,有些心不在焉,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原本康熙的意思是他可以不用来的,毕竟在这里又叩又跪的几个时辰也实在是够呛,而胤礽坚持自己没有那么娇弱,不想让群臣以为他这个皇太子半点苦头都吃不了,到底是跟了来。 只是这会儿跪久了,还没有完全好的右腿骨便隐隐作痛,胤礽暗暗叫苦,做什么非要争这口气呢,完全是自讨苦吃。 跪在他身后一些的胤禔很自然地就注意到了他的状况,看了他两眼便转开了目光,心下叹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胤礽像是知道了点什么,刚受伤的那两天对着他还能笑脸相迎,后来,倒是没给他甩过脸色,不过脸上的笑容是发自真心的还是堆出来唬人的假笑,他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 于是这几日,他和胤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睦相处的关系似乎一下又回到了原点,见了面也没话说,而胤礽也不再给他与之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等到终于可以起身,胤礽已经觉得那腿快不是自个的了,刚站起来,脚下一软,眼见着又要跌下去,身后突然多出了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胳膊,在他站稳之后对方又迅速退了回去。 胤礽轻哂,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他也不嫌累得慌? 祭祀过后康熙还要接见当地官员,胤礽和胤禔先回了行宫去歇息,何玉柱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好,连忙扶着他歇下,又叫人去传了太医来,太医给他看过脚说是无碍,胤礽挥挥手便让人下了去。 他现在烦得很,对胤禔的态度烦。 要是他跟以前一样,除了在康熙面前稍微表现一番和睦,私下都与他冷眼相对,那是再好不过,他也好应付,可是现在这算什么? 明明就恨不得他死,表面上,都不能算是表面上了,方才那个情况,除了他们俩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又是表演给谁看? 胡思乱想间,胤礽看到桌上搁着的他最近一直随身带着,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把玩的那个九连环……也是从胤禔那里得来的。 到现在胤礽也没能把九个环都给解下来,之前算是兴致十足,花了不少心思在上头,如今看到只觉得腻味不已。 何玉柱瞧见胤礽嫌弃的神色,当即上前去想把东西收走,而胤礽已经先一步拎起来就从窗户口扔了出去。 ‘叮咚’一声,是东西掉进窗外水池里的声音。 何玉柱小声提醒:“爷,那是您从大爷那里借来的……”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去把东西捞起来,送还给他去。” “嗻。”何玉柱暗道自己这个奴才做得可真辛苦。 东西送回胤禔手里的时候已经擦拭干净,何玉柱赔笑道:“太子爷说他已经玩够了,就让奴才把东西拿来还给大爷您。” 胤禔接过去,无奈叹了口气:“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跟太子说,若是他还想要下次我再给他送去。” “嗻。” 太子爷不会再想要了的,就冲他将之丢出窗户外头那架势,何玉柱就敢肯定这已经是胤礽瞧不上眼的东西了。 两日之后,胤礽在康熙的示意下先行启程回京,只是当他看到同行的还有胤禔时,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僵滞住。 当真是阴魂不散。 车队出发的时候正下着小雨,胤禔走上前去,冲胤礽身边给他打伞的太监抬了抬下巴,小太监不知所措地看向胤礽,见他面无表情只当他是同意了,便把伞交到了胤禔手里。 胤禔又走上前一步,与胤礽面对面站着,俩人打着同一把伞,中间只隔着伞柄,几乎近到呼吸相交。 “你在生气?” 胤礽挑起眉,冷笑:“我为何要生大哥的气?” “那你为何总是这般阴沉着脸?似乎对我与你一块回去也很不满?” 胤礽当真是对他的脸皮之厚佩服到了极致,原来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心虚,还好意思反过来问自己是不是在生他的气? 胤禔又往前贴了一些,想看清楚胤礽的眼睛。 胤礽终于是忍无可忍,手指点着他的胸口,隔开距离,嗤道:“爱新觉罗胤禔,你给爷听清楚了,收起你的那一套假惺惺的关心来,爷不稀罕,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非要爷把话都说明白有意思吗?” 胤禔一愣,而胤礽已经跨出了伞,在一众奴才的惊呼声中,冒着雨上了车。 车门‘砰’的一声被带上,胤禔跟着回过神,嘴角浮起一抹苦笑,还真的是知道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冒个泡啦,我更新很勤奋的,都留言啊 ☆、送行 分节阅读_23 春天过后,很快就到了炎热的盛夏季节,毓庆宫里,小太监缓缓给胤礽打着扇子,胤礽扯了扯衣领,有些心绪难宁。 李光地去了外头办差,授课的师傅只有张英一个,张英放下书册,疑惑问道:“太子可是有烦心事?” 胤礽无奈道:“天气太热了。” 一旁候着的何玉柱闻言赶紧退下命人去多搬了些冰块来,而给胤礽打扇子的太监也适时地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张英抚了抚胡须,笑着道:“心静则神安,心动则神疲,太子,您得静下心来才行。” 胤礽微颌首:“谢谢师傅教导。” 胤祉好奇地看向胤礽,突然笑了起来:“太子哥哥,上回汗阿玛说要在郊外修建避暑离宫,是不是真的?” “嗯。” 这事说起来还是胤礽与康熙说的,在胤礽的怂恿之下,早了两年开始修建畅春园,实在是胤礽也受不了这每日又闷又热的的天气了,偏偏他还得坐着念书听讲几个时辰不能动弹。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 “是的吧,去了也得念书。”等畅春园建起来,就可以搬去无逸斋念书了,胤礽舒了口气,至少比在这里,要自在得多。 下学之后,张英向胤礽拜别,说是老父病逝,已经与皇上说过要乞假归乡,也得到了皇上的同意,以后怕是不能再给太子授课了。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亲手将之扶了起来:“师傅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便要离开。” 胤礽听了,点了点头,道:“来日师傅回来,再继续与我讲学吧,师傅一路多保重。” 张英退下去后,胤祉与胤礽闲聊起来,提到之前胤礽给他的那两条金鱼生了三十多条小金鱼出来,他那里快养不下了,问胤礽要不要,可以再送还几条给他。 胤礽听罢撇了撇嘴:“不用了,那金鱼本就是大哥的,你要是养不了就送给他就是了,或者给其他弟弟也行。” 原本就是胤礽准备扔了的东西,是胤祉看着好看给讨了去,胤礽但当然不会再要回来。 敏锐地察觉到最近胤礽似乎对胤禔有很大的意见,每次提到他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胤祉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行过礼之后便告辞回了去。 胤祉离开之后胤礽又去了趟乾清宫请安,与康熙说起张英要乞假回乡一事,问康熙明日自己能不能亲自去送送他,好歹他也算是自个的第一位启蒙师傅了。 康熙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只是叮嘱他别在宫外耽搁太久。 所以,当张英在城门口看到侯在那里的皇太子的车辇时,便是很有些惊讶的。 胤礽笑着示意他起身,让何玉柱呈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这套文房四宝是我刚入学之时皇上赐下的,如今便转赠给师傅。” 康熙御赐的文房四宝,价值可不一般,张英诚惶诚恐地接下,向胤礽谢恩。 “师傅不必客气了,这几年也多亏了师傅教导,我才能有所长进,若不是师傅,至今也不过是个无知稚儿罢了。” “太子爷这话谦虚了,太子爷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他日必定会是人中之龙。” 胤礽勾起嘴角笑了笑,而张英犹豫片刻又道:“只是……有句话,臣望太子爷能够谨记。” “师傅请讲。” “锋芒毕露不可取,太子爷万事慎行。” 胤礽眉头微动,沉默了片刻,轻吁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师傅放心。” 张英深感欣慰,再次与胤礽拜别,之后上车远去。 何玉柱见人走远了,胤礽却站着不动,小声问道:“太子爷,现下要回宫吗?” 胤礽回过神,点了点头,朝何玉柱伸出了手,刚要在他的搀扶下上车,另一辆马车突然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赶车的人已经跳了下来跪下与他请安。 胤礽暗暗翻了个白眼,今日出门怕是又忘了看黄历了。 胤禔推开车门下来规矩地打千问安,而后站直了身,见胤礽对他爱答不理,也不多说,转身就想上车离开,而胤礽注意到他有些怪异的神情,却突然是开了口。 “等等。” 胤禔转回身,疑惑道:“太子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大哥今日为何会出宫?” 胤禔愣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回道:“正准备去二伯府上,与二伯一块去演武场。” 每隔几日福全便会带他去一次皇宫西郊的演武场,亲自教导他骑射之术,这是康熙许可了的事情,所以胤禔说得很坦然。 胤礽闻言嗤道:“去二伯府上?可是我看大哥这风尘仆仆的,方才似乎是从外城回来吧?” 胤禔无奈,只得压低了声音向胤礽求情:“还望太子爷帮帮忙,今日之事就当没看到过。” “那你倒是说说,你这一大早的是去哪里了?” 胤禔叹了口气,道:“我的那位老师,病重去世了,他辞世之前曾写了封信给我,寄到了他的友人那里,我今日是去取信的。”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胤礽倒是明白过来之前觉得他神情怪异是因为什么了。 “你老师去世了,你很伤心吗?”连眼眶都是微红着的。 胤禔偏了偏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老师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可惜了。” 可以说是他遇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因他的身份,而对他以诚相待的人。 胤礽撇了撇嘴,忍不住就刺上了他几句:“大哥对个外人倒是好得很,师生情深,倒真是叫人感动。” 胤禔微皱起眉,想了想决定不跟他计较,道:“二伯怕是等急了,太子爷若无什么事,我便先走了。” 胤礽不置可否,胤禔便当他是同意了,又行了个礼,上车离开。 从怀里取出的那封信展了开,胤禔默默看完,摩挲上了手边的书册。 天下郡国利病书。 这是老师一生呕心沥血之作,他说:他日汝成大器,为国为民,莫忘此志。 胤禔慢慢握紧了手中的书,心中一阵酸楚,就算是为了老师,这一番重来,他也半步不能退让。 原本缓缓往前行的马车突然间停了下来,胤禔收回思绪,问外边的人:“怎么回事?” 方顺的声音传了进来:“爷,太子爷派人来了。” 胤禔微皱起眉,推开了车门,胤礽派来的身边护卫从马上跳下来,规矩地行过礼之后才道:“太子爷请大爷前去四宜园一叙。” 胤禔对胤礽的行为有些不解,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太子爷是有什么事吗?我现下要赶着去裕亲王府上。” “太子爷说不会耽搁大爷您太久时间,请您去一趟,就在城门外头。”对方坚持道。 胤禔犹豫了片刻,派了人去裕亲王府禀告福全自己晚点再过去,然后便吩咐调转车头出了城门去。 四宜园是京城有名的茶园子,就在正阳门外头不远处,也是平日里达官贵人爱来品茗听戏的地方,胤禔进门的时候,戏台上旦角正期期艾艾唱着一曲西厢记,他微摇了摇头,直接上了二楼去。 胤礽坐在二楼靠角落里的看席上,手里端着茶盏,兴致勃勃地听着戏,样子很是悠闲。 胤禔走上前去,开门见山问道:“太子爷叫我来可是有事吗?” 胤礽抬眼看向他,微抬起下颚:“借点银子给我。” 分节阅读_24 “……” 一旁的何玉柱连忙解释道:“奴才本来以为爷送完张大人就会回宫去,但爷说想来茶园子看戏……” 所以他们身上都没银子,下面的话,何玉柱没说胤禔也明白了。 啧……皇太子在茶园子里吃霸王餐,也是有够奇葩的了。 胤禔扫了一眼被胤礽挥得远远的如雕塑一般站着不动的众侍卫,无奈道:“这么多护卫总不可能一个都没带银子吧?” “哦,忘了问他们了。”胤礽回答得理所当然。 胤禔哭笑不得,命方顺取了锭银子出来,搁到胤礽面前,道:“这茶就当是我请了,不用太子爷还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胤礽偏头看他一眼:“你很着急?” “与二伯说好了,让他久等是我做晚辈的太过失礼。” 胤礽撇嘴:“一点茶钱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先等等,等店老板找了碎银子来你拿走。” “不用了,太子爷回宫之后派个人给我送去就行了,臣告退。”胤禔不欲再与他纠缠,坚决地行了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胤礽拿起那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心道看样子他是真的很看重如今与裕亲王的关系,只是原本不应该是这样才对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火器 胤禔离开后没多久,凌普便来了,给胤礽请过安之后小声禀报道:“爷,您要的东西奴才给您弄来了。” 胤礽微抬起下巴:“呈上来给爷瞧瞧。” 一把精巧的火枪递到了胤礽面前,银质的枪柄上有一凸起的龙头状的击锤,钳口处夹着一块燧石,燧石前竖有火镰,下方是一小巧的引扳机。 胤礽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火枪,微眯起了眼睛,凌普解释道:“这枪叫燧发枪,据说是法兰西人发明的,它不同于一般的火绳枪,只要扣动扳机龙头下压,燧石与火镰猛烈撞击,溅出火星,便可把火药点着,将里头的弹丸射出,因而在刮风下雨天也可使用。” 胤礽听着突然冲凌普举起了枪,修长的食指搭在扳机上缓缓扣了下去。 凌普吓得面色一白,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去,胤礽笑道:“与你闹着玩呢,你也不看看这龙头还是扣着的,扳机根本就扣不下去。” 凌普默默擦汗,这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这里头有装弹丸吗?” “没有。”这么一说凌普也觉得方才他是自己吓自己了,于是又谄媚地凑了上去,提醒道:“要装填弹丸,需将之放到膛口,用木榔头打送弹棍,便能推枪弹进膛。” “那也是挺耗功夫的。” 关键时刻一发打不中,再换一发怕是来不及,不过算了,这东西胜在轻便,做防身用,聊胜于无,要是那日在塞外自己身上有这个东西,也不至于那么狼狈了。 这么想着,胤礽便高兴地将之收了起来,复又问道:“你这枪是从哪里弄来的?” “奴才私下里跟人买的,”凌普据实禀报道:“是奴才认得的一个商贩,此人常年游走于大江南北,捣鼓各种买卖,这枪说是他在广东之时,与一个从澳门来的葡萄牙洋人那里买的,他手里一共也就只有几把,与他买的人却是很多,他还说……” “说什么?”胤礽见凌普面露犹豫之色,不禁追问道。 “他还说若是皇上肯开放了海禁,以后他要跟那些洋人打交道就会方便得多,就可以多弄些这样的枪来。” 胤礽闻言冷嗤:“他胆子倒是真不小,私下兜售火器,他就不怕掉脑袋?” 凌普吓得身子一凛,连忙求情道:“太子爷恕罪,奴才那朋友也是想赚点银子糊口,并无其他用心。” 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罢了罢了,爷也没工夫追究这个,不过……真的买这种枪的人很多?” “买|枪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买来防身用的。” 原来如此,胤礽想了想便也没有再问,又喝了半盏茶,起身离开了茶园子。 当然,茶钱是凌普付的,胤禔留下的银子被胤礽揣手里就走了。 另边厢,原本就去了趟外城,又被胤礽拖着耽搁了些时候,等到胤禔赶到裕亲王府时,已经快到响午时分。 胤禔请过安之后又接着请罪,福全倒是不介意,笑着摆摆手让他起身,道:“今个而不去演武场了,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 胤禔闻言有些好奇:“是哪里?” “去了便知道了。” 福全带胤禔去的地方是工部的火器库,平日里闲杂人等免进的地方,不过有福全带着,胤禔大大方方地跟着就进了去。 站在这个地方胤禔才第一知道,原来他大清竟然有如此之多样式种类各有不同的各式火器,有些他活了一辈子竟也是闻所未闻,光是火枪的种类就有几十种,各式各样各有千秋,而那一门一门罗列开的红衣大炮,他却是不陌生。 “上回你不是说对火器感兴趣嘛,我便带你来见识见识,”福全说着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把五排枪,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道:“可惜这里的火器大多都派不上用场,真是糟蹋了。” 胤禔不解道:“二伯何出此言?” “我大清虽不乏造火器的能人,造出来的火器也并不比那些洋人进贡的差,只是会用之人实在太少了,不过前些日子皇上提到有意增设八旗火器营,倒也算是个好的开端了。” 胤禔闻言笑道:“既然汗阿玛有这个意思,这里的东西以后总都能用上的,二伯又何须太过惋惜。” “倒也是,他日有机会定要把这里的东西统统带上前线去,好好厮杀一回不可。” “我随二伯一块去。” 胤禔顺口接上,福全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你也想上战场?” 胤禔点了点头:“是啊,金戈铁马洒热血,二伯说的那些我一直都想亲眼去见识一番,就是不知二伯可愿意带上我?” 福全大笑着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好志气!好,他日有机会,二伯一定与皇上说,带上你一块去!” 胤禔勾起嘴角,与福全道谢。 因为又在外城逛了一圈耽搁了些时间,胤礽没有按康熙说的早些回去,反倒是一直拖到了宫钥即将落下马车才到了宫门口。 很不凑巧的,又与同样从工部回来的胤禔遇上了。 一天见几回,也不知算不算是太过有缘了,只是不管见几次,众目睽睽之下,这该行的礼是一概不能少。 胤禔腹诽着问过安之后正欲上车回去,胤礽喊住他,把那锭银子扔回了给他:“还给你。” 胤禔微挑起眉,眼里浮上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太子爷难道还真吃霸王餐了不成?” “你管不着,”胤礽说得没好气,而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问道:“那日在塞外的林子里……” 胤禔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变,随后又掩饰过去。 胤礽微撇了撇嘴,继续道:“你用的那把火枪还在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在我书房里头,太子爷若是想看,便请移步随我一块回东头所。” 胤礽也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命人将马车往东头所赶了去。 胤禔的枪在他书桌下抽屉里的一个檀木盒子里摆着,胤礽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与凌普帮他弄来的那把枪外表看着很相似,也是把燧发枪。 “这枪是之前荷兰使团来朝时进贡的,汗阿玛赐了一把给二伯,二伯又转赠给了我,说起来枪法也是二伯教与我的。”胤禔小声解释道。 分节阅读_25 胤礽怀疑地瞅了他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 其实他是不太信胤禔这套说辞的,若真是裕亲王给的,那日在林子里,裕亲王看着他用火枪打死了那熊便不会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了。 也正因此,胤礽才会想着来看看胤禔的枪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明显是洋火枪,必然是不可能通过正经途道弄到。 他的一些行为,委实是跟自己认知里的不太一样,胤礽想着,心里隐隐约约产生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这枪看着还真是不错,我倒是也想弄一把来,可惜汗阿玛那里的都散光了,若是大哥愿意换,我可以拿其他的好东西与大哥换,就是不知道大哥可愿意割爱?” 胤礽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胤禔的神情,见他听了这话面露为难之色,便没有再坚持,在他开口前又抢先道:“既然大哥不舍得,那便算了。” 本来他也没指望胤禔给,不过是故意想看他的窘迫之态再呛呛他而已。 胤禔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突然面上神色一变,猛地拉过胤礽护进怀里转过了身。 他的身后,巨大的房梁砸了下来,堪堪砸在胤禔的脚边。 胤礽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脚下的地在微微颤动着,房里的桌椅磕磕碰碰地纷纷倒了下去。 是地动。 自从十八年的京师大地动之后,这几年几乎年年都有会有或大或小的余动。 胤禔双手揽着胤礽的腰,心有余悸:“我们赶紧离开这,去外面。” 说着便拉起了他的手。 耳边却是响起了胤礽的轻笑声,胤禔皱眉看向他,胤礽的眼里满是促狭又带着嘲讽的笑意:“大哥,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正合你意?” “你在说什么鬼话。”胤禔装着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拉着他大步出了房门,去了外头院子里。 外面侍卫太监的脚步声喊声已经乱了套,胤禔忙着派人去乾清宫问候康熙,而胤礽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焦急之色,从容地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热闹。 胤禔吩咐完事情转向胤礽,问他:“你还好吧?” 胤礽摇了摇头:“多谢了。” 胤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你这书房建得也太不结实了,这点震动就快塌了,难不成是工部有人敢克扣了大哥,施工的时候偷工减料不成?” 这个时候胤礽还有心情说笑,胤禔颇为无奈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回他,心里却是有了彻底松了口气的感觉。 如此,便算了是还了他一次了,至少以后再不用觉得自己欠了他。 胤礽别开了眼,刻意忽略了他的行为给自己心里带来的那一丝冲击,又站了片刻,转身回了毓庆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帮妹子推文:太子爷养成记 ☆、党争 自十八年的那次地动之后,连着几年京师一带都会有或大或小的余震,不论是康熙还是下头的官员都早就有了一套各自的应对措施,因而也是不慌不乱没有出什么大岔子。 胤礽自然更加无所谓,倒是胤禔比较倒霉,东头所的房子年久失修,塌了一大半,于是无奈之下只得回了钟粹宫暂住。 日复一日的清闲,就在胤礽闲极无聊之时,终于有人送上门来给他解闷了,只不过却不是什么好事。 这日依旧是在毓庆宫念书,原本每日下学之后胤礽还会与授课的师傅闲聊几句,而今次李光地赶着去乾清宫,却是连话都来不及多说。 胤礽一时好奇,掐着时间去了乾清宫给康熙请安,来迎他的是乾清宫的首领太监顾文兴,对方恭谨地提醒他:“太子爷,皇上与众大臣在南书房商量政事,一时半会地怕是出不来,您还是别等了吧?” 胤礽没有开口,身边的何玉柱很有眼色地塞了串上好的玉石佛珠进他手里,顾文兴一摸便知是好东西,当下改了口:“太子爷您且候着,奴才去与皇上说一声。” 南书房里,康熙正蹙着眉有些烦躁,下头的人,以明珠和索额图为首,搭上一个李光地,还有几个常出入南书房的大臣,正喋喋不休地各执一词,互相叫板着。 顾文兴走上前去,先是给康熙换了杯热茶,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禀报道:“皇上,太子爷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去传他进来。” 胤礽进门的时候,明珠正面色激动地陈词:“施琅海战经验丰富,又熟谙福建一带海势风信,所奏之策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奴才看过深以为然,乘南风前进才是取胜之法!南风柔和,舟师渡海不会被风吹散,将士无晕船之患,且从铜山出发是顺风行驶,有利前进,皇上圣明,事关军机,切莫多做犹豫啊!” 索额图不甘示弱地反驳道:“你也知道事关军机,如今南风已过,再耽搁下去就要到明年去,若如你所说到了明年夏至之际,南风吹起再出兵,到时天气炎热,将士疲劳,如何进攻?倒不如就如姚启圣所奏言之,就在今年冬天,刮北风之时,出兵攻取淡水,再自澎湖、台湾两个方向进兵,定能让那郑氏无还手招架之力!” 索额图话音刚落,明珠跟着又呛了回去:“你说的倒是轻巧,行兵之事哪里是你想当然的这般简单!一旦我军舟师抵达澎湖,势必无岛屿可托足,届时地势不明,郑军的防御装备也不清楚,若是贸然进攻,吃亏的便是我们。且北风强烈,夜晚犹甚,舟无泊处,便会随风浪漂荡,队形都保持不了,如何打仗?而用南风征澎,夜晚无风,则可以船船相衔,如同抛锚,还可侦察敌情,这才是上策!” 索额图闻言面色一绿,接着争辩道:“乘南风进攻,船倒是顺水顺风,却是有进无退,无疑是破釜沉舟,一旦遇上伏击或是其它变故,到时候无路可退便是全军覆没!如此冒进的行军之法难道就是你所谓的用兵之道不成?!” “这如何算是冒进?只要做了足够的准备,进军之前先探清楚敌情海势,顾虑周全,便不会有你口说的全军覆没之忧,相反,一旦发起进攻,就应该义无反顾破釜沉舟,出军之时还惦记着退路才是兵家大忌!” “海上风大浪险,变故莫测,不是你说探清楚就能轻易探得清楚的,若是没有十万分的把握,一旦出现意外,你在这里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海上奋战的那些将士就是搭上活生生的性命!”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着,一众大臣似乎对这样的情景早就见怪不怪,都不做声就等着他们表演,康熙的额头越锁越紧,而胤礽,则是心下诧异,似乎不久之前,这个明珠还是极力反对李光地以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取台湾的奏呈吧,如今这是……转性了? 这事说起来,其实便是福建总督姚启圣和水师提督施琅为了出兵台湾的行军作战策略各执一词,互不相服,一个说要趁着冬天北风刮起的时候兵分两路出兵,一个则坚持认为夏季南风到来才是行军的最佳良机,于是各不相让,互相拖制着,一来二去就耽搁了时候,而康熙也是忍无可忍之下,才决定招来一众议政大臣商量个确实的作战对策出来。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康熙终于是不耐烦了,不悦地打断面红脖子粗的索额图和明珠两个,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微皱着眉似乎若有所思的胤礽身上,问他道:“太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事实上胤礽不过才九岁大,要他提出什么很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来,康熙也是没做过那个指望的,不过是想起之前李光地上奏的时候,胤礽曾经跑来自个面前为之做说客,才顺口问了起来而已。 胤礽镇定地回道:“其实两位大人说得都挺在理的,乘南风还是乘北风,各有利弊,关键还是在于指挥作战的人,汗阿玛有意直取台湾,定得选一位作战经验丰富又对海势变化了如指掌的将军做头帅才行,之前汗阿玛任用施琅为福建水师提督之时,出来反对的大臣倒也不少,不过如今朝中对他改观了的不也有之,可见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而汗阿玛的这些朝臣们能够摒弃前嫌,举贤荐才倒也叫人欣慰。” 被胤礽这么暗嘲了的明珠仍旧一副恭谦拘谨的模样,脸上却是有些挂不住,而索额图则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他只是习惯了跟明珠互呛,在明珠高调支持施琅的南风行军论调时,跳出来力推姚启圣的乘北风前行的奏言,却是忽略了明珠会这么做的理由。 要说这厮是突然转性了,索额图第一个就不信。 康熙听罢胤礽的话,想了想,又问李光地:“你对此有何看法?” 李光地缓缓道:“海上惟凭风信,可进则进,可止则止,提督施琅谙于水师,料必无虞。” 一句话便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康熙微颌首,道:“这事暂且议到这里,你们先退下吧,太子你留下。” 胤礽单独留下,给康熙请过安后,康熙问他:“你可曾与你那几个叔公有过往来?” 康熙突然间提到这个,胤礽一时有些意外,小心回道:“过年的时候有去拜过年,逢年过节他们也会给儿臣送礼,此外再无其他来往。” 康熙闻言叹了口气:“没往来也好,他们实在是……” 话虽然没有说下去,但胤礽见康熙面上明明摆摆的满是失望之色,心下快速算计着到底是什么原因,一时半会的却又想不太明白,就算要办索额图几个,似乎也还没到时候吧? 校场。 胤禔站在箭靶前,‘咻’的一声,一箭出了弦,正中靶心。 身边的侍卫恭维道:“大爷的箭法可是越来越准了。” 胤禔得意地勾起了嘴角:“尚可吧。”说着便收了手,又见烈日当空的,没了再练的兴趣,走到了一边树荫下去。 那侍卫,纳兰揆叙,跟过去,压低了声音小心问他:“爷,您为何要阿玛在皇上面前保施琅?” 实则明珠对李光地不满连带着对施琅也没好感,原本是没打算掺和这事,反正不管是施琅还是姚启圣领军他都捞不到好处,只不过前两日胤禔突然让揆叙带话给他,要他在皇上面前力荐施琅的主张,好吧,也许康熙确实有倾向施琅的意思,却也还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所以明珠对胤禔的话其实是很怀疑的,不过想想他总不至于坑自己,反正没好处也不会有坏处,于是便有了今日在南书房的表演。 而索额图,也果然是不负众望的,与他杠上了。 分节阅读_26 胤禔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己因为拉弓的动作而有些皱了的衣袖,道:“有一回我出宫,看到有人上了索额图那个六弟法保的府里头去。” “什么人?” “户部给事中孙惠。” 揆叙对这话有些不解:“大爷的意思是……?” 胤禔笑了笑,道:“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揆叙还想再问,远远瞧见胤礽正朝这边过来,赶紧退到了一边去,胤禔笑着迎上前去:“太子爷怎么也来校场了?” “刚去汗阿玛那里请安回来,便过来试试身手。”胤礽随口回答,实则在这里也能遇上胤禔,倒真不是他所想的。 胤禔有些意外道:“汗阿玛不是在与大臣们商量政事吗?先头我去的时候就被人给请出来了呢。” 胤礽睨他一眼:“是汗阿玛特地准我进去的,如何?”余光瞥见一旁站着的揆叙,想到先头明珠的表现,又微撇了撇嘴。 胤禔没有再自讨没趣,刚想告辞,胤礽突然问他道:“大哥的住处可修建好了?” “多谢太子爷关心,快好了,下个月便能搬回去了。” 胤礽点了点头,多少都觉得那场地动加上先头在塞外,他算是救了自己两回,虽然有一次是被迫的就是了,而自己关心一下,也算是合情合理吧。 只是胤禔却有些受宠若惊,看一眼胤礽也略带尴尬的表情,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见他脸侧不知何时沾了一小瓣粉色的花瓣,而他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突然就起了捉弄的心思,先是眨了眨眼,胤礽迷糊地看向他,下一刻温热的指腹就触上了自己的面颊。 胤禔把那瓣花拈到手心里,顺势抚了抚他的脸,在胤礽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迅速撤回手,勾嘴笑了笑,告辞离开。 等到胤礽回过神人早就走远了,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之感却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索两个好像吉祥二宝…… ☆、论处 秋风渐起,夏季即将过去,一场秋雨过后闷热的夏日气息终于是一扫而空,胤礽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窗外淅淅沥沥仿佛永远不会停下一般的秋雨,长吁了口气。 何玉柱适时地端上热茶,又取了件褂子来给他披上,提醒他道:“爷,天冷了,当心着凉了。” 胤礽微抬起下颚,示意道:“时候差不多了,伺候爷更衣,去钟粹宫。” 今日是七阿哥胤祐的生辰,惠妃做东在钟粹宫设宴,请了宫里的皇子皇女一块前去,所以不管胤礽乐意不乐意,他若是不去总是说不过去的。 胤禔出了宫门口来迎接,一眼就看到胤礽惯常打的那把杏色油纸伞在风雨中微微晃动着,渐行渐近,心下一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这么自心底蔓延开来。 踏上台阶,胤礽收了伞扔给一边的太监,冲与他问礼的胤禔笑了笑,抬脚进了里头去。 正殿里已经闹成了一团,一群半大的孩子在一块制造噪声的能力绝对是很恐怖的,就连胤礽进去闹得欢的几个也不过是马马虎虎给他行了个礼又继续玩他们的,不过胤礽倒也不介意,与惠妃问过礼之后,胤禔笑着把他领到一旁坐下,又让人奉了茶来。 请客的虽然是惠妃,但招呼人的却是胤禔,惠妃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让他们自个玩,胤礽把胤祐叫到跟前来,取出块羊脂玉佩挂到了他的脖子上,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七弟又大了一岁了,等再过个几年就可以随二哥一块念书了。” 胤祐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东西,虽然他人还小,却是隐隐觉得这个东西应该是价值不菲,而太子哥哥就这么送给自己,小手悄悄捏紧了玉佩,胤祐本能地感觉到受宠若惊,慌忙谢恩。 “谢谢太子哥哥赏赐。”奶声奶气听在胤礽耳朵里却是分外有趣。 “这不是赏赐,是送给你的生辰礼。”胤礽又捏了捏他白嫩的小脸,笑着解释道。 胤禔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在胤礽目光移过来的时候又给他加了热茶,把茶盏推倒他面前:“别光顾着说话,喝口茶吧。” 胤礽看一眼茶盏里漂浮着的嫩绿色叶子,煞是好看,端起来抿了一口,清香飘逸,回味无穷,于是点头称赞道:“很不错。” “是吧,这茶叶是最普通的那种,与别的宫的倒是没什么不同,只是这泡茶的的方法,是我额涅自个专研出来的,是不是与别处的不一样?” 胤禔的神情带着小小的得意之色,胤礽干笑了笑,很配合地恭维道:“惠妃母果然是有一双巧手,不但做得一手好点心,这泡出来的茶也是与众不同。” 这种吹捧人的话,从胤礽嘴里说出来听着总是有那么一点别扭,胤禔无奈决定闭嘴,又见膳食都上了桌,便请了胤礽入席上座。 一桌子的皇子皇女加一块也有十余人,除了胤禔和胤礽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尴不尬,其他人都在亲亲热热地有说有笑,胤礽没有说话,吃了七成饱刚放下筷子,何玉柱突然进来,到他耳边小声禀报了些什么。 胤禔看着他方才还舒展着的眉微蹙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何玉柱禀报完事情,胤礽点了点头,又低声吩咐了几句就让他退了出去。 散席之后,吃饱了的小阿哥们又闹腾了起来,胤礽再坐不住,借口晚些时候还要去给康熙请安,匆忙离开回了毓庆宫去。 胤祉见胤礽匆匆离去,好奇问胤禔:“二哥是遇上了什么急事吗?” 胤禔笑了笑,道:“是吧,够他烦的了。” 毓庆宫。 克宁缩着身体跪在地上,小心地偷瞄胤礽阴沉着的脸色,咽了咽口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胤礽不耐烦地手指轻点着桌子,好半响,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六叔公为何会与姚启圣行贿一事扯上关系?” 克宁垂下头,小声回答道:“奴才也不是顶清楚,奴才玛法事先也不知情,还是昨日才从下头的人那里得到风声,说是六叔公拿了姚启圣的好处,上奏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话,今日一早皇上突然就把奴才玛法和六叔公宣进宫,后来玛法和几个叔公一块被革职的圣旨就下了。” 胤礽的指尖在桌面狠狠划过,微眯起的眼里有了危险的光芒,冷嗤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何玉柱很快进了来禀报方才去打听来的消息,乾清宫的人说是有御史递折子弹劾姚启圣贿赂朝廷近臣,被康熙传去的不止索额图与法保两个,还有几个特地上奏支持过姚启圣言论的官员。 “皇上似乎是很生气,厉声责问索大人为何要帮着姚启圣说好话,是不是拿了他什么好处,说……” “说什么?” “皇上问索大人,朝廷近臣勾结封疆大吏,到底是何居心。” 何玉柱说得也是心下惊惧,康熙这话里的意思,真要追究起来可不单是行贿受贿那么简单,索额图是内阁大学士,权倾朝野,而姚启圣是福建总督,有军权在手,所谓朝廷近臣勾结封疆大吏,简单说来就是四个字,图谋不轨。 而康熙,也就差没直接问他是不是想谋反了。 索额图绝对是倒霉透了顶,才会被康熙这么指着鼻子骂却是百口莫辩,事实上他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去受姚启圣的贿赂,这么容易落人把柄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做,只是架不住有个猪一样的队友。 法保这人本事不大,完全是凭着祖宗荫庇才有了爵位还混了个内大臣的官职,平日里通过他找索额图办事的人不在少数,不义之财收的多了心也就大了,于是这回终于是捅出了大篓子来。 姚启圣贿赂的人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一个叫孙惠的户部给事中,而这人恰巧又与法保有几分交情,心想着自己拿了人钱财总得替人把事情办好了,法保是皇亲国戚,要是他甚至索额图肯出面,总比他说话有分量,于是便找上了门去,而法保一看到银子就头脑发热,认为这不过是小事,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姚启圣行贿一事胤礽隐约是知道的,却是完全没想到,这一次还会搭上了他的好叔公们,这么说起来怕是明珠早就听到了风声,那日在康熙面前才会上赶着激得索额图与他唱反调为姚启圣说话,这么一来,倒是更加坐实了他的不轨之心。 胤礽想了片刻,问道:“叔公就没有为自己辩驳吗?” “有,索大人说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皇上便问他宁海将军喇哈达当初可是他举荐上来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头总督大人和提督大人为了何时出兵僵持不下,皇上曾派宁海将军喇哈达前去调解,后来喇哈达将军在奏折里说是两位大人一致同意乘北风出兵妄图欺瞒皇上,如今这事便一块算到了索大人身上去。” 这于索额图来说其实算是无妄之灾,喇哈达虽然是他举荐上来的却与他没有过多的私交,当初是看他真有本事才在康熙面前推荐了他,而喇哈达会帮姚启圣说话不过是他自己与姚启圣关系好而已,与索额图没一点关系,无奈康熙的性子就是有这么多疑又爱联想,自然就把这事给想到了一块去。 “求太子爷救玛法和六叔公。”克宁听了何玉柱说的也急了,眼巴巴地看着胤礽,向他求情。 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能怎么帮他们,都是他们自找的。” “可是……” “你闭嘴,”胤礽呵斥完转向何玉柱,继续问道:“皇上的圣旨里是怎么说的?” 分节阅读_27 “索大人贪恶骄纵,对下管教不严,革大学士、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仍任佐领,法保,心裕,柯尔坤几位大人也被革去了职位。” 胤礽微愣了愣,连心裕几个也被罚了,这么说起来就是借题发挥了。 “就只有这些?” “对,圣旨里只提到了这些。” 克宁还是满脸担忧焦急,胤礽思绪一转却是突然笑了起来,道:“罢了,皇上不过是口头上教训了几位叔公,给出的罪名也都是不痛不痒,到底还是没有给他们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已经算是很宽大仁怀了,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本来也就是他们有错在先。” “可玛法他们的差事都丢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忍吧,回去提醒他们,以后低调做人,别再做混事惹皇上不快了。” “奴才明白了。”克宁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行了,你先回去吧,去跟叔公说让他们别自乱了阵脚,皇上对他们还没到赶尽杀绝的地步。” 克宁点头,行礼过后退了出去。 人走之后,胤礽闭了闭眼,心下一声轻叹,没有办法,无论如何他都得借助索额图一家的势力,否则他就是孤立无援,但又必须,得盯着他们不能给自己整出大麻烦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怎么好好利用赫舍里家的这股势力,他必须得好好想想了。 “爷?”何玉柱小声喊神态略显疲惫的胤礽,问他要不要歇下。 胤礽摇了摇头,道:“换身衣服,我要去乾清宫给皇上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雁过拔毛,看过留爪~( ̄▽ ̄)~ ☆、承诺 胤礽进到西暖阁内,康熙与李光地正一个坐着一个跪着,气氛有些凝重,他走上前去,与康熙请过安,便垂手立到了一旁。 康熙沉默了许久,才问李光地道:“知道朕为何单独留你下来吗?” “臣愚钝。” “朕已将孙惠革职查办,他对所犯罪行亦俱是供认不讳,据他所言,他也曾私下与你接触过,还企图行贿于你,要你也帮着姚启圣说话,却被你给拒绝了,可有这事?” 胤礽闻言微挑起眉,原来李光地也跟这事有关,不过既然康熙只办了索额图几个,却是单独留他下来另说,应当便是没有要处置他的意思。 李光地脸色微变,随即道:“确有此事,只是臣也的确未曾收下过孙惠送的银两,还望皇上明察。” “朕知道你没收,”康熙不耐道:“孙惠明知道是你举荐的施琅却还找上你,要你与他一块帮姚启圣说话无非是因为你与姚启圣的私交也不错,算是旧识,而你明明知道了姚启圣的行贿之举却为之庇护,没有揭发他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臣有罪。” 在康熙面前狡辩是没有用的,还是坦白从宽比较明智。 “你确实有罪,朕若是治你个包庇之罪将你也革职论处一点都不为过,”面前的李光地神色平静,康熙却是话锋一转,又接着道:“不过朕没打算这么做,朕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臣谢皇上仁慈,还请皇上直言。” “你去福建,想办法说服姚启圣,让他主动提出让贤,朕可以保他无虞。” 李光地听康熙这么说一时有些意外,原本还以为姚启圣这次是栽定了,而康熙这话的意思似乎是打算放他一条生路,当即心下大喜,连忙谢恩:“臣替姚启圣谢皇上宽宏。” 康熙轻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若无其它事,你便先下去吧。” 李光地却是没有起,犹豫了一阵,又道:“臣唐突,想向皇上求一个恩典。” “你说。” “臣自幼离乡背井在外漂泊求学,其后入朝为官食君之禄,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臣虽忠君却不能常侍父母是臣的不孝,几年前家父突然病重辞世,臣深感痛心,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臣不愿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家母身上,除服之后便奉母赴京入职,以常伴家母身边,而如今家母年岁已老,分外思念故里,臣不忍其心煎,此番前去福建,可否顺道送家母归里,并随家母长待故里一段时日,以尽孝道?” “你要休致归乡?” “还望皇上允许。” 康熙微皱起眉,想了想,终是点了头:“难为你有这样的孝心,既然如此,朕准了便是。” 李光地再次拜谢,胤礽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下一阵唏嘘,而李光地已经跪安退了出去。 康熙把胤礽叫到跟前来,问他:“朕将索额图几个革职一事你可知道了?” 胤礽诚实地点了点头道:“听说了,汗阿玛圣明,是几位叔公叫您失望了。” “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康熙的眉宇间显出几分疲色:“失望的不是朕,当年你额涅临终之时托付给朕的两件事,一是护你平安长大,二是保赫舍里家一世荣华,是朕要叫她失望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说,胤礽听了倒是觉得有些意外,他相信他额涅绝非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女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必也是人之将死,只想把最挂心不下的都安排好,哪怕只是得到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而康熙,显然当初答应了也不会真正往心里去。 虽然他这一次是念着旧情又或者说其实他并不相信现在的索额图敢胆大包天到行不轨之事,而最终是放了他们几个一马,但一旦他的底线被触碰,那可笑的承诺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康熙的底线,从来就只有两个字,皇权。 过了界,再多的情分都是枉然,他会不惜一切维护他的至尊权势,绝不手软。 就如当年,他对索额图,对他,对胤禔,甚至是对胤禩做的那般。 胤礽不欲陪着康熙追往念今,甚至不太高兴在他嘴里听到他提起仁孝皇后,于是转开了话题,问道:“姚启圣身为地方总督,却贿赂朝廷命官,汗阿玛为何不办了他?” “姚启圣没那么大的胆子,要说他是跟索额图勾结,欲图谋不轨,朕也是不信,顶天了他不过是想争功表现,才会情急之下使出这样的昏招来,要办了他容易,只是现下收复台湾一役迫在眉睫,姚启圣在福建经营多年,对地方事务比其他人要熟悉得多,若是把他办了,这一时半会地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接任他这一总督之职,且这个时候办了他,怕是民心不稳又会横生枝节,索性给他一个机会,叫他戴罪立功,在后方负责粮饷供给,如此,他倒是会感念朕的不治之恩。” 原来如此,这便是所谓的帝王权术,胤礽垂下眼,表示受教,又与康熙闲扯了几句,也告退了。 只要确定了康熙是真的没有严惩索额图一伙人的意思,其它的胤礽并不是很关心,从乾清宫出来,便是长松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钟粹宫里的生辰宴终于是散了场,人都走了之后,胤禔吩咐下去叫人收拾残局便回了自个房间去,方顺跟上去小声将乾清宫的事情和圣旨的内容禀报给他听。 胤禔听罢,微一挑眉:“就只有这样?” “是,皇上虽然有苛责索大人几个,却没有在圣旨里提及他们接受姚启圣贿赂一事。” 贪恶骄纵……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虚了,胤禔闻言有些失望,他果然还是低估了他汗阿玛对索额图的容忍程度,就连意图勾结封疆大吏存不轨之心这样的奏弹也扳不倒他,恐怕只要没有牵涉到太子,他便不会彻底垮台。 撤职而已,蛰伏个几年又可以再复起。 他虽然让索额图提早了两年被办,但结果却没有变,历史还是向着它既定的方向缓缓发展。 胤禔用力握紧了拳头,眼中浮起一抹晦涩,他不甘心,不能就这么认命,他一定要改变结局,一定! 方顺见他面露痛苦之色,轻托了托他的胳膊,低声问道:“爷,您还好吧?” 胤禔闭了闭眼,平复住心绪,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复又问道:“索额图一家,还有没被办的吗?” “有,在兵部任职的国舅爷长泰,皇上没有动他。” 原来如此,他汗阿玛原来竟也是个念旧情的人。 当真是可笑。 李光地回去之后过了两日便收拾好行李上路,离开了京城回了福建老家去,这一次胤礽没有再去送,只是在毓庆宫接受了他的拜别,同样赠了一副墨宝与他作为归礼。 “日后若有机会,臣愿再得伺奉太子爷左右。” “我会等着师傅回来的。”胤礽笑着道。 分节阅读_28 对于李光地他其实是有些佩服的,他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辞官回乡,必然不全是因为他口中所谓的尽孝道之说,康熙虽然没有治他的罪,到底心底怕是对他已有所芥蒂,这个时候留下来也是碍他的眼,倒不如辞官回去,离得远了有距离才能产生美,等过个几年,这事淡了,康熙念起他的好自然又会将他招回来,难怪他能一生尽得荣宠,果然身为人臣的,最得意的本事也不过是熟谙帝王心思了。 李光地与胤礽拜别过后便退了出去,何玉柱见胤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赶紧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半分。 胤礽抬起眼,看向他:“何玉柱。” “奴才在。” “你进宫几年了?” 何玉柱没想到胤礽会问这个,一时诧异,小心算了算才答道:“奴才六岁入宫,到如今已有快十二年了。” “你见过我额涅吧,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奴才以前是在坤宁宫伺候过,仁孝皇后善慈宽厚,对待一众下人也极好,奴才当年能够伺候仁孝皇后,也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皇后额涅生我的时候难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玉柱心下一惊,跪了下去:“奴才该死,这些事奴才不该妄自议论。” “你说吧,我恕你无罪便是。” 何玉柱犹豫了片刻,咬咬牙就说了出来:“当时仁孝皇后难产,接产的嬷嬷说只保得住一个,要皇上做决定,皇上那时也很痛苦,是仁孝皇后自己要求一定要保住您,后来您平安出生,仁孝皇后却因为产后大出血而崩逝了。” 胤礽的指尖深掐进了手心里,一抹尖锐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汗阿玛当时有说什么吗?” 何玉柱本来有意欺瞒,又见胤礽面色哀凉,一时不忍便说了实话:“皇上的意思其实也是保小主子您……” 所以他会才在额涅临终前许下承诺,胤礽苦笑,他的命是用额涅的命换来的,互他平安长大,保赫舍里家一世荣华,胤礽在心里默念着,既然这是额涅的遗愿,汗阿玛做不到的承诺,他来替汗阿玛完成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看文的人越来越少了,说实话挺打击人的,这文是很慢热而且很长,我都不知道写到后面还有多少人能坚持看下去,唉 ☆、送药 进入秋天之后,淅淅沥沥的绵绵秋雨就仿佛永远不会停一般,而胤礽已经习惯了每日出门都要打伞,只是偶尔脸颊也被雨水沾上的感觉实在是有点让人不舒服。 他的两个老师相继离开,新的师傅又暂时没有指派下来,因而现下每日胤礽便只能去兆祥所与众阿哥一块念书,不过说起来,其实也就只有,他,胤禔,胤祉和胤禛四个而已。 胤礽进门的时候其他三人已经到了,各自在默念着书,见到他进来,纷纷起身与他问安。 胤礽点了点头便走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了下去。 太子爷性子傲,一般对他们这些弟弟都是爱答不理,只有高兴的时候才会逗一逗,这点胤祉和胤禛都早就有了充分的认识,只是胤禔毕竟是哥哥,虽然他对胤礽这臭脾气了解地更透彻,不过给他问安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模样,也实在是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 索额图被撤职了,于胤礽来说,至少面上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胤禔从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半点的端倪,便只觉得这位太子爷实在太会端着了。 而另一边,因为索额图下台了,不说他以后还能不能复起吧,至少现在是再没人在康熙面前处处与自己抬杠,因而这段日子分外春风得意说是连睡着了都能笑醒来的明珠,倒似乎是还比不得太子爷能装模做样了。 索额图被撤职后,康熙将贿赂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悄无声息地给压了下去,姚启圣上奏承认了自己的过失,主动提出负责后方粮草供给,明珠更是在康熙的授意之下代表群臣进谏以施琅一人领兵攻台湾,由明珠来提这事不过是康熙给自己找的一条退路,万一日后攻台失利,也好由明珠来替他扛这个责任,而明珠则深感康熙对自己的信任,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 其实揆叙把明珠最近说话都比以往大声的得意样告诉胤禔时,胤禔也是很无奈的,明珠这人老奸巨猾,一肚子坏水,嘴里说出来的话从来就是半真半假,不过遇上索额图的事情,却也从来都是倍儿较真,一定要争个胜负出来,也不知算不算是孽缘。 更何况,得意过头了总不是件好事。 胤禔正胡思乱想间,授课的师傅也已经来了,他收回思绪,目光移到了桌上的书册上。 一早上的课业繁琐而枯燥,胤禔几次抬眼,都是前面胤礽挺得笔直的背脊,一来二去,就觉得自己似乎放了太多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心下有些懊恼,余光又瞧见一旁同样端坐着认真背着书的胤禛,心道这个才是未来皇帝呢,只不过于胤禔来说,对着胤禛,却远不如对着胤礽能引得起他的兴趣。 终于熬到下午骑射课的时间,外头的雨也停了,四人去了皇宫的校场里头。 两个小阿哥在箭靶前搭弓练箭,胤礽拉着马想去跑马场上溜一圈,胤禔拉住他:“雨才刚停,路面湿滑,还是别去了。” 胤礽看了看前面的路,无所谓道:“不碍事,我就溜一圈。” 说着便纵马进了跑马场。 胤禔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不仅是路面湿滑,还有雾气,远一点的路都看不清,胤礽却拉着马尽情驰骋,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直连绵不断的下雨天下得他的心也快郁结了,好不容易雨停了,胤礽感觉连呼吸都畅快了不少,此刻牵着马几乎是闭起眼睛只凭着感觉往前跑,却仿佛心也要飞起来一般。 胤禔拉了马立在马道边上,目光却一直紧紧追随着那抹在雾气中越发显得艳丽的身影,胤礽今日穿得是一件赤色常服,红得似火,红得似血,竟是让人半点都移不开视线。 “太子爷小心!” 眼见着在一个急转弯处因那马蹄突然打滑,胤礽差点被甩下来,胤禔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 胤礽从容地拉紧马缰勾马蹬,控制住马奔跑的节奏,有惊无险地稳住了身形,似乎是听到了胤禔的喊声,转头冲他笑了笑,又拉着马跑远了。 而那隔着雾气的模糊笑脸就这么印进了胤禔的脑海里,隐隐绰绰,此生此世,都再不能忘记。 说是只跑一圈,等到胤礽真正从马上下来,却已经是过足了瘾之后,脚一落地,才感觉到右脚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应该是刚才那一下勾马蹬的时候用力过大又扭到了,而原本上次在塞外折了腿之后太医就说过以后要小心,不然很容易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故,到底他还是疏忽了。 胤禔注意到胤礽的表情不对劲,上前去询问,胤礽摇了摇头:“无碍,劳大哥废心了。”之后便示意何玉柱扶自己回了毓庆宫去。 太医来看过说是没有折,只是用尽过大拉扯到了有些肿,休息几日便能好,于是胤礽便也没在意,让之退了下去。 半盏茶之后,何玉柱进来禀报:“爷,大爷来了,正在外头候着。” 胤礽有些意外,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吧。” 胤禔手里捏了个小的瓷瓶子,问过礼之后便直接说道:“你的脚是不是又扭了?这是上回去塞外的时候我弄来的专治跌打的蒙古药酒,很有用的,你要不要试试。”说着便拿着那瓷瓶子在胤礽面前晃了晃。 胤礽看着,怀疑问道:“这东西真的有用?能比太医开得药还有用?” “试试吧,我总不会骗你。” 胤禔很自然地在胤礽面前跪坐下去,一手托着他那只受了伤的右脚,慢慢帮他脱去靴子。 胤礽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愣是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直到他的掌心贴上了自己的脚底,胤禔一只手托着他的脚,另一只手在他受了伤的脚踝处轻按了按,问他:“疼吗?” 疼倒是不疼,就是被他这么一弄别扭死了。 胤礽笑了笑:“还好。” 胤禔轻点了点头,打开了瓶塞子,有些冲人的酒味扑鼻而来,胤礽微皱了皱眉,原本想说还是不用了,但是脚都在人家手上了,看他这么热心又实在是不好拒绝。 胤禔把药酒倒在身上慢慢帮他揉捏着脚踝,不轻不重的力道,胤礽感觉挺舒服的便也不再抗拒,微眯起了眼享受他的伺候。 胤禔不经意地抬头看着他慵懒如猫的样子,心下微动,手上的力道就大了一些,不自觉的□溢出口,胤礽才惊觉自己这声音太过暧昧,抬眼朝胤禔看去,对方正满眼促狭笑意的看着他。 “可以了。”胤礽恼羞成怒,拒绝让他再揉按下去。 胤禔适时地收了手,何玉柱很有眼色地吩咐人去打了盆水来让他洗手,待到胤禔擦干净手后笑着问胤礽:“现在感觉如何?” 刚开始抹上去的时候火辣辣的,现在又很舒服,也没之前那么疼了,胤礽有些尴尬地轻咳了咳:“谢谢大哥,好多了。” “这药就留你这里吧,你记得每日都让奴才给你揉一揉,过几日便能好。” “这不是你特地从蒙古弄回来的?你给我了那你自己呢?” “下次去了再弄就是了,既然你用得上便拿去用吧。” 分节阅读_29 胤禔说得很慷慨,胤礽微撇了撇嘴,收了下来。 第二日胤禔在兆祥所看到胤礽时他的状况已经比前一天要好很多了,至少走路不用人扶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俩人是在兆祥所门口打的照面,依旧是隔着伞,隔着雨雾。 胤礽无奈笑了笑:“这日日下雨的,可真够叫人烦的。” “你脚好了?” “睡了一觉已经好很多了。” 胤禔伸手过去,在胤礽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抹去了他眼角沾到的雨珠。 “雨水弄到这个地方跟眼泪一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子爷哭鼻子了呢。”胤禔与他调笑道。 胤礽微怔了怔,随即在他的手又像上次那般顺势抚下去的时候一口咬住了他的拇指,用力之狠,直到渗出了血珠才罢口。 胤禔身后的一众奴才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态,倒是胤礽的奴才一个个低垂着头,习惯性地装着视若无睹。 胤禔在他松口之后收回手轻舔去拇指上的血迹,这么做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紧锁着胤礽的眼睛,眼里隐约闪动着类似挑衅或者说是挑逗的光芒。 胤礽的眼睫轻闪了闪,对他的举动心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而胤禔却突然轻笑出声:“太子爷,你方才失态了呢。”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胤礽直接无视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抬脚进了里头去。 胤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跟了上去。 ☆、差事 转眼又到了一年年底,因为连日天气晴好,康熙又一次下令去南苑行围。 龙辇之上,康熙正在看着奏折,胤禔和胤礽一块来给他请安,胤礽见他笑意盎然,便问道:“汗阿玛,您这么高兴,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康熙笑着合拢折子:“也算是件好事吧,都察院左佥御史陈汶器上奏请每旗各设一营操练火器,朕最近也正思索着这事,前阵子还召人一块商讨过,众臣的意思都是先在汉军八旗增设火器营,今日倒是可以先让那些人来试试身手。” 康熙说到这顿了一下,目光扫到胤禔身上,突然问道:“朕听闻之前裕亲王有带你去过工部的火器库,你也都见识到那些火器了,可有何想法?” 胤禔镇定回道:“大清火器威力逼人,他日定能挑起大用,只是汗阿玛既有心发展火器之用,为何不一并设满八旗火器营?” “还不是时候,”康熙轻叹道:“满八旗的根本还是骑射,先设汉军火器营是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出来的结果,那些八旗旗主,怕并不是很乐意在满八旗开这个先例,同意在汉军八旗设火器营,已经是他们的让步了。” 原来如此,胤礽和胤禔难得心意一致,难怪汗阿玛要想方设法的削弱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作用,这帮碍事的老古董,实在是,有够麻烦。 胤禔复又说道:“既如此,儿臣有一提议,不知是否可行。” “哦?”康熙似乎是来了兴致:“你说。” “汗阿玛何不在京中先设一支禁军火器营,由汗阿玛挑选可信之人直接管辖,护卫京畿要塞,这样那些八旗旗主便也无话可说,且以前的鸟枪兵只习鸟枪,但儿臣看火器库里枪支种类繁多,也许可以挑选几样可用性强的让新营分而习之,也好过将之弃于库内不见天日白白糟蹋了,日后等满八旗火器营真正建起来之后,便可推而广之。”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康熙微眯起眼,思索了片刻,转向了胤礽:“太子你有何看法?” 胤礽垂下眼,不动声色答道:“大哥的提议很好,只是这禁军火器营可以改个名字,以示区别。” “改成什么?” “神机营。” 康熙愣了愣,随即大笑 :“好,这名字好,只是要操练火器,总得有个地方,要设新营,人数少则上千,多则过万,要到哪里去寻这么大个地方给他们。” “汗阿玛,我们今日去的不就是个好地方。”胤禔答道。 “你是说南苑?” “南苑的大阅场,除非汗阿玛去南苑行围或是进行大阅,平日里都是空置着的,倒是浪费了一块大好的地方,为何不能用作新营操练之地?”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朕稍后再召人商讨这事吧,”说到这里康熙顿了顿,思忖了片刻,突然问道:“胤禔,你快有十二岁了吧?” “是,过了这个年儿臣就十二岁了。” “十二岁了,也是长大了,”康熙感叹着,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些欣慰:“等明年开了春,你便去兵部当差吧,不懂的可以找你二伯问。” “儿臣领旨。” 胤禔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而胤礽的眉头微动了动。 从龙辇上下来,胤礽向胤禔道喜,胤禔笑了笑,道:“为皇上效力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有什么好喜的。” 真拽,不就是有了差事嘛,胤礽有些嗤之以鼻,也懒得再跟他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马车上去。 到达南苑之后,胤礽刚歇下没多久,何玉柱就跟他禀报说是他舅舅长泰来了。 康熙此次来南苑的目的不单是行猎,还要检阅鸟枪兵,为新设汉军火器营一事做准备,长泰之前在兵部挂闲职,索额图被撤职之后他不但没有受牵连反而被调去了鸟枪营做参领,虽然是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到底康熙也不会让明珠一人得意过头了的。 长泰给胤礽请过安,压低了声音问道:“太子爷,我听说皇上有意在京中另设禁军火器营,这事是不是真的?” “传得倒是挺快的嘛。”胤礽喝着茶,心里算计着这才几个时辰,外面就传得满天飞了,看样子他汗阿玛是来真的了,先透了口风出去想看看下头那些人的反应。 “那这事就是真的了?”长泰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怎么?”胤礽睨他一眼:“舅舅都当上参领了还不满足?还想争这个神机营统领不成?” “嘿嘿,人往高处走嘛,太子爷……” 胤礽撇了撇嘴:“这事还没定下来,等定下来再说吧,你先把手边的差事办好就是了,明日皇上要检阅鸟枪营,你得表现好了,其他的才有机会。” “那是自然。” “不过记着,不管其他人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头,等着便是。” “奴才明白。”长泰满口应下,既然胤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有希望,他的心也定下来不少。 长泰离去后,胤礽刚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狗叫声,一个雪团子似的小家伙蹿进了院子里,几个侍卫上去赶,然后胤禛慌慌张张地进来,喝止住他们的动作,抱起了那狗。 胤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勾了勾嘴角,吩咐何玉柱去把胤禛叫进来。 胤禛进来后问过安又接着赔罪:“是我没看好雪球,扰了二哥了,二哥恕罪。” 胤礽笑着伸手揉了揉那只狗细软的毛,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它叫雪球?” “是,是叫雪球,我给它取的名字。”胤禛说得有些羞涩。 “挺好玩的名字,这狗哪里来的,你养它多久了?” “额涅给的,有大半年了。” 胤禛嘴里说的额涅指的是乌雅氏,以前在承乾宫佟氏不大乐意他养宠物,如今他搬了住处,佟氏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于是他便大大方方地整日把这狗带在身边。 胤礽听他提起额涅,便随口问道:“我听说你两位额涅都有了身子?” 胤禛点了点头:“七妹出生两个月就殇了,额涅一直都很不开心,好在前几天查出来又怀上了,现在人也精神了不少,佟妃母也有了三个月多月的身子。” 分节阅读_30 他说得不紧不慢,脸上看不出过多的表情,不过胤礽私下里听人回报,却是说皇贵妃自从知道自己怀上了之后对四阿哥就越发不如以前上心,而四阿哥似乎也不太在乎。 胤礽暗想着佟氏怀的反正是个女儿生出来就会死倒是没什么,但这个乌雅氏,一年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算得上是现今后宫里头最为得宠的,康熙会宠她除了她在康熙面前表现得乖巧听话,多半也是因为她出身低,四妃里头就她最没有身家背景,宠起来没有负担,只是想到之前索额图说过的把他姨娘也送进宫的提议,胤礽一时便有些犹豫。 要是他什么都不做,姨娘会顺利进宫,然后就困死在这宫中一辈子,没人敢看低她却也不会得宠,有命生皇子却养不大,然后年纪轻轻就染病去世,最后被追封为妃。 这样既定的命运,胤礽不想再看到在他的姨娘身上上演,但若真如他原本所想在选秀的时候做做手脚让她被撂了牌子,原本也不是难事,只是想到自己问她时,她含羞低下的头,胤礽便又不免感叹造化弄人,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到底这个世上,一头扎进的去人,永远都在少数。 胤禛见胤礽有些走神,小声喊他:“二哥?” 胤礽回过神,笑了笑,又见胤禛似乎是欲言又止有话要说的模样,便问道:“你是有什么话想跟二哥说的吗?” 胤禛抬眸看向他:“二哥,方才三哥跟我说大哥有了差事,等开了春就要去兵部当差,是不是真的?” 传的倒是挺快的,胤礽勾起嘴角,心道原来来追跑了的雪球是假,想来看他的反应才是真的。 “是,汗阿玛说大哥见识不错,便让他去兵部历练一番。”说着他又伸手揉了揉胤禛的脑袋:“你自个也好好用心念书,以后也会有差事的。” “那二哥你呢?” “我?”胤礽笑:“我自然也会有差事的,急什么。” 胤禛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把雪球抱到怀里,胤禛一边慢慢往回走,一边心想着二哥比起三哥果然还是要镇定许多,是因为大了三岁的缘故吗? 想到胤祉说起胤禔有了差事时又羡慕又向往的语调,再对比胤礽满脸的淡然,胤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抬头看了看隐在厚重的浮云后灰惨的阳光,长吁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快没有了…… ☆、保成 射出最后一箭,见前头的獐子倒在了血泊里,胤祉得意地扬了扬眉,负责清点的侍卫把他今日下午的战绩禀报给他。 胤禔听罢,突然问道:“太子爷那里呢?” “太子爷比您少猎得一头獐子。” “那这头獐子不要了,别算进去了,再剃掉两只兔子,就这样吧。”胤禔吩咐完,便拉马转身回了去。 跟着他的侍卫对他的行为有些不解,问道:“大爷您为何要让着太子爷?” “不是让他,皇上早上才许诺给了我差事,现下又把太子给比过去,太夺人眼球了,我不想遭人闲话。” 他汗阿玛心眼小得很,太出风头了会被他惦记的,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被他给惦记上。 下午的行围,胤礽的表现上佳,到了傍晚款待群臣的宴席上,得了康熙赏赐的一大块肥嫩多汁的鹿脯肉,胤礽谢恩接下东西,转头见胤祉眼巴巴地看着他馋得不行,一下便笑了,善心大发地割了一半分给他。 胤祉慌忙推却,胤礽却坚持把东西送了过去:“你吃吧,二哥吃不了这么多。” 胤祉谢过恩,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吃得很秀气。 胤礽收回目光,瞧见对面坐着的胤禔也正朝他这边看过来,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没有了。 胤禔失笑,他根本就没有觊觎他的鹿肉。 酒宴散场之后胤礽体贴地托着微醺的康熙的胳膊,扶着他回了寝宫去。 一众太监有条不紊的伺候着康熙更衣,扶他上床,胤礽目光转过一圈,为首的是那个顾文兴,其他几个能搭上手的几乎都是他的徒弟。 在这宫里,太监也分个三六九等,除了总管太监,下头就是各宫的首领太监,再下头就是按差事分的各种执事太监,名目繁多。一般的大太监头目都会收些小太监做徒弟,不用伺候主子的时候还能有徒弟伺候他,而这些小太监跟对了师父,混的好的,以后便也能在主子面前出头,算得上是互惠互利。 就比如,此刻正在帮康熙挽起裤腿,准备帮他脱靴的梁九功。 在胤礽的印象里,顾文兴死了之后,梁九功接了他的班,而他汗阿玛身边最看重的内侍,此后长达数十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此人。 胤礽心思一转,走上前去,低声道:“我来,你们退下。” 在众太监退开身之后,他便在康熙面前跪下,亲自帮他脱起了靴。 顾文兴犹豫问道:“太子爷,还是让奴才来吧?” “不用了,伺候汗阿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来做便是。”他说着,抬起眼,冲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太监抬了抬下颚:“你去,给皇上弄些解酒的花蜜来。” “嗻。”对方很高兴地应下,退了下去。 一杯温热的花蜜下肚,康熙终于是缓过来一些,靠在床头揉了揉额,睁眼见胤礽就跪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意外,便吩咐屋子里没事的人都退下,问他:“方才是你扶朕进来的?” “汗阿玛喝醉了。”胤礽笑着回答道。 “多喝了两杯,没想到那酒那么厉害。”康熙说着便也有些后悔。 “那汗阿玛您早些歇着吧,明个儿还要做大阅呢。”胤礽宽慰他道。 康熙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手:“你回去也早点歇了,明日随朕一块上晾鹰台。” 胤礽应下,伺候康熙睡下后便跪安离开。 出了门,何玉柱给胤礽披上斗篷,从傍晚就开始下的雪已经停了,积雪在柔和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煞是好看,胤礽愣愣看了一阵,才缓步走进了雪地里。 回到自己的住处,有胤禔身边的小太监在那里候着,胤礽有些意外,对方请过安,道:“主子让奴才送件东西来给太子爷。” “什么东西?呈上来看看。” 是一双蒙古马靴,上好的材质,精致的绣工,胤礽看了一阵,忽然间就想起去年也是在这里,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要穿这种足底有钉子的才能防滑’,心下一阵唏嘘,没想到他还记得。 “他人呢?可歇下了?” “还没有,主子平日里都会先看会儿书,再晚些才睡。” 或许只是那一瞬间的心血来潮,胤礽没有多想,就这么直接去了胤禔那里,也没先派人去说一声,他的住处不远,就在走过门前长廊的拐角处,胤礽没带两个人,就这么径直去了。 直到站到他的房门口,才回过神,他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门已经开了,胤礽想后悔也来不及了,胤禔迎出来,脸上带着喜出望外的笑意看着他:“太子爷怎么来了?” “专程来感谢大哥送的靴子。” “客气了,太子爷请进吧。” 胤礽走进去,引入眼帘的是屋子中央放着的红漆火盆,火苗舔吻着木材,整个屋子暖烘烘的,比外头要舒适许多。 房门阖上,下人都退了下去,胤礽坐到炕上,一时又有些尴尬,翻起他正看着的书,是本棋谱。 “保成。” 胤礽一愣,诧异地抬头看他,笑意盈满了胤禔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方才……叫我什么?” 胤禔改了口:“太子爷,这里没有外人。” 胤礽挑起眉:“那又如何?” 胤禔干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不缓不重地连着喊了他三遍:“太子爷,太子爷,太子爷。” 分节阅读_31 胤礽不知道他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莫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这么喊你,你听了心里觉得很舒畅吗?” “你这么喊我有哪里不对吗?” “你才九岁大,人人都喊你爷,你不觉得老气横生吗?” 胤礽觉得他这话实在是有些扯谈:“八弟两岁不到,这宫里的奴才哪个不是喊他八爷,按你这么说他不是更加要折寿?你自己呢,下头的人见了你不也要喊你一声爷?” “可是方才喊你的人是我,我是你哥哥,亲哥哥。” 看样子他今个儿是真跟自己杠上了,胤礽突然觉得有趣,靠着桌子一手撑着脑袋,姿势慵懒,偏头看向他:“大哥,你直接喊我太子也可以的,是你自己非要在后面加上一个爷。” 胤禔的脸微僵了僵:“我以为你喜欢听。” 胤礽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总是这么叫我,倒是折煞我了。”眼里带上了几许戏谑的笑意。 胤禔心下一动,身子突然往前倾,双手撑在了他身体的两边,目光落在他明明没有醉,此刻看起来却迷蒙得几近撩人的眸子上,好半响,才问道:“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 胤礽勾起嘴角:“在人前,你就得称呼我一声太子爷。” “这是自然。” “在人后……” “保成。” 胤禔嘴里轻吐出两个字,证明之前胤礽确实不是听错了,胤礽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和他脸上柔和的,放大的笑容,突然就想不起来,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是从他带着他一起撇下弟弟爬上宝塔塔顶看烟火,还是他拎着酒来找他在他醉眼迷蒙的时候讲那个意有所指的故事与他听,或者是在塞外林子里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被逼无奈到底他还是在生死关头救下了他,又或者是在房梁倾倒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护着他转过身,给他送药,送鞋,每一个看似平常的行为细细想来发生在他们之间其实都很有些匪夷所思。 那种若有似无甚至可以称之为暧昧的情愫,他若是不自欺欺人,是绝对无法忽视的,他们之间,既不像和睦亲近的兄弟,却也不似以前那般全然的敌对。 这到底算是什么? 对胤禔,胤礽是有戒心的,而且戒心还不低,而从他在塞外林子里对自己见死不救的行为看来,他对自己应该还是欲除之后而快的心思更占上风,却又隐藏得极好,好到他几乎都被他骗了,若不是岳端说出来,那一回,他就要犯愁该怎么还他的救命之恩了。 或许,这算是他的另一种博弈的方式? 胤禔见胤礽在走神,再次喊他:“太子?” 胤礽收回思绪,笑着道:“大哥方才不是还叫我名字吗,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 胤禔眼里流露出一抹发自肺腑的欣喜:“你答应了?” “你喜欢这么喊就这么喊吧。”他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反正他们私下里相处的机会大概也不会有很多。 “保成,保成,保成。” 胤禔连着喊了三声,就像是为了要证明什么一般。 对胤礽,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是忍不住想跟他亲近,这样的心思其实一直都有,但以前是找不到方法,现在,他觉得他似乎是摸到边了,所以他不想错过。 胤礽干笑了笑,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怪怪的,目光下移,落在他还撑在自己两侧的手臂,这姿态站远了看就像是胤禔把胤礽圈在怀里一般,于是胤礽心里那股怪异之感就越甚了。 适可而止这个道理,胤禔自然是很明白,见他面露尴尬之色,便撑起了身,退开了距离,笑着道:“既然太子爷答应了,以后可就不能再反悔。” “……” 胤礽觉得对着这人的厚脸皮,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取悦 胤礽换上胤禔送的靴子,试着在雪地里走了几步,还真的是不滑了,心下高兴,今日又要跟着康熙上晾鹰台,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再跟上回一样路都走不稳甚至跌倒那可就糗大了,幸好。 十二月的早晨,寒风凛冽,站在高耸的晾鹰台上,呼啸着的风刮过脸颊更是刺骨冰寒,胤礽却是很兴奋,看着前头空地上整齐列队的骑兵和迎风飘展开的军旗,目光扫过,落在下面站得笔直目视前方的几人身上,为首的那个便是胤禔。 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胤禔微侧过身体抬起眼,胤礽站在最高处,他汗阿玛身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前头列队整齐的骑兵吸引。 刚才那一瞬间,大概是他的错觉吧,他心想,有些失望地转了回去。 “放——” 领头的军官一声高喝,手中的旗帜用力一挥,弹药出膛的声音瞬间炸响,位于前三排的骑兵一齐射出了第一枪,再同时拉马往后撤。 “进——” 旗帜第二次挥动,后面两排骑兵纵马上前,在军官手中的旗帜指向前方之时同时加速,保持着阵列队形小跑着往前冲了一段,拉住马缰一齐停下,弹药再次炸出枪膛,再一踢马肚子,往前跑一段路,停下,射出第二枪,之后整齐地往两边撤下。 “出——” 旗帜连着挥动三次,后面几排的骑兵狂奔而出,至离目标最近处,姿势漂亮地一齐跳下马,动作利落,整齐划一,在落地的瞬间一枪射出,再接着一个迅速转身,调换角度又射出了第二枪,往前小跑一段,第三枪,匍匐跪下,第四枪,翻身仰卧,第五枪。 五枪过后,是震天响的齐声喝彩声,胤礽心道,这种连发火神枪用这样的方式来演练,倒也是有点意思,再看康熙的表情,显然也颇为满意。 负责指挥的军官从马上跳了下来,带着一众骑兵一齐跪拜在了康熙面前。 正是胤礽的舅舅,长泰。 “好!好!好!” 康熙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胤礽勾起了嘴角。 “舅舅今日在阅场上可是大出风头了。” 大阅结束之后长泰来给胤礽请安,他如是说道。 康熙当着众人的面夸奖长泰的一套鸟枪训练之法别出心裁,卓有成效,因为平日总是里被人背后说他靠着姐姐的裙带关系和索额图的帮衬才有了如今的官职,长泰心中一直都憋着一口气,今日倒也终于是让他扬眉吐气了一次。 听了胤礽这么说,长泰自然是很高兴,顺势问他:“那皇上那里的意思是?” 知道他还在惦记着那新军营的统领一职,胤礽摇了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傍晚,胤礽去给康熙请安,康熙在与人商讨事情,胤礽懒得等准备打道回府,出了康熙的寝宫,远远瞧见昨日他随手点来给康熙呈上花蜜的小太监正满脸愁容地在院子角落里清扫着积雪,冻得全身发抖,一时便有些意外,微抬起下颚,吩咐何玉柱:“去打听打听,他是怎么回事。” 何玉柱很快就把胤礽想知道的给打听了来,说是因为那小太监做砸了事,打碎了一个贡品花瓶才被罚了去做杂役。 胤礽抱着暖手炉冷嗤道:“这可赶巧了,爷昨日才点了他帮爷做事,怎么今个儿他就办砸了差事受了罚?” 何玉柱默不作声。 不过他不说胤礽也知道,大抵不过是那些大太监因为他得了自己青睐看他不顺眼,才找借口挑他的毛病罢了。 “回头你去跟那些人说,爷看上了那个小太监机灵,把他要来伺候爷。” “嗻。” 阅兵之后,南苑之行并未就此结束,康熙还要去庙里上香替近日身子不大爽的太皇太后祈福,因而还要在这里小住个三两日。 而一贯身体算不上好的胤礽也许是那日早上在晾鹰台上吹风受了凉,又要喝药了。 分节阅读_32 康熙派人来问过,胤礽只让人回答无碍让他不用担心,实则他自己的他身体他自己明白得很,反正就是一到了冬天就要抱着药罐子过,他也早就习惯了,好在都是些小毛病。 胤禔来看他的时候,胤礽正靠在软椅里看书,身上盖着厚重的虎皮毯子,听到太监进来禀报,胤礽却是一点都不意外,或者说,经过了那晚,他们之间就像是有了某种约定,关系似乎开始慢慢滑向了某个未知的方向,而他,对这样的趋势却颇有点任其发展的意思。 问安行礼,该做的胤禔一样不落下,胤礽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突然就笑出了声音。 胤禔做完这些,好奇问他:“太子爷你笑什么?” “没有。”胤礽敛起笑意,不过是想起以前有个人连对着他弯一下膝盖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愤愤不平,面前这个,倒是要老实多了。 “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胤礽冲何玉柱使了个眼色,他便带着屋子里的人一块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人一走,胤禔就不避讳地拉了椅子在胤礽身边坐下,低声问他:“你还好吧?怎么会又生病了?” “呃,没事。” 其实胤礽还是不大习惯跟他私下里相处,总觉得别别扭扭的,说不出的怪异。 胤禔却似乎半点没有觉察出他的不适,满眼关心地打量他略显苍白的脸,问他:“太医有没有看过?怎么说?” “吹了冷风受了寒而已,喝一两帖药就好了,无碍的。” “那就好。”胤禔说着又伸手过去,手心贴上了他的额头。 胤礽有些错愕,一时竟是忘了反应,就这么呆呆看着他,而胤禔收回了手,笑着道:“还好,没有发烫。” 胤礽突然很后悔,不该把那些人都撵出去的。 对比起胤礽的尴尬,胤禔却显得很自在,言笑晏晏地说道:“先头我听人说了个典故,还挺有趣的,你要不要听听?” 胤礽颌首,表示洗耳恭听。 “说是春秋时,吴国大将伍子胥因屡谏吴王杀越王勾践,被吴王赐剑而死,并被鞭尸三百,抛入钱塘江中,伍怨魂不散,化作汹涌怒涛,找吴王报仇,从此便有了波涛滚滚的钱江大潮,因而后世之人将之奉为潮神,只是民间百姓多不识字,只凭发音辨别姓名,日子一久便以讹传讹,把伍子胥叫成了‘五髭须’。而曾担任过拾遗官的唐代诗人杜甫,死后也被他的推崇者建庙供奉,‘杜拾遗’叫来叫去就被叫成了‘杜十姨’。于是某地正好同时有‘五髭须’庙和‘杜十姨’庙,当地老百姓都很热心,一合计‘五髭须’胡子老长了还单身一人,‘杜十姨’正好又无依无靠,干脆他们俩就结为夫妻得了。于是大家不由分说,一起动手将两座神像搬到同一屋檐下,就这样喜结了连理。” 胤禔说完冲胤礽眨了眨眼睛,胤礽很无语,都不知道该回他什么好了,干笑了两声,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么不着调的典故?” “这其实不过是个民间笑话而已,说出来也不过是博君一笑,不要追究太多了。” 胤礽确实快被他这么认真取悦自己的样子逗乐了,扯起嘴角,勉强露出个算得上真心实意的笑容给他看,下一刻却又突然被胤禔握住了双手。 “你的手好冷,怎么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去也是这样冷冰冰的?” 胤禔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了胤礽的手,给他搓了搓,想让他的手热乎一点,却是半点没有觉察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等到抬眼看到胤礽迷茫状看着自己的眼睛时,才愣了一下,悻悻然放开了他的手:“我失礼了。” 一时无话,俩人都有些尴尬。 最后是胤禔先打破了沉默:“保成……” 又来了,只要他这么叫,胤礽就有种想拿根针缝了他嘴巴的冲动。 “嗯?”面子上却还是得应付他。 胤禔刚想着要说什么,叩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外头何玉柱的询问声传了进来:“爷,药熬好了,要送进去吗?” 胤礽如获大赦,立马让人进了来。 胤禔看着他仰头将那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微皱了皱眉,道:“我听人说你经常要喝药,为什么不小心调养好自己的身子?” 胤礽放下碗,不以为然道:“都是小毛病而已,死不了的。” “你别这么说,积小成大,还是当心点的好。” “大哥你这是在关心我?” “不可以吗?”胤禔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被他这么一堵胤礽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顿了一下,道:“那还真是多谢大哥了。” 果然还是浑身都带刺,胤禔笑着却有些无奈。 又说了一会儿话,胤禔起身告辞,胤礽求之不得半点再留人的意思都没有,在转身之前,胤禔突然弯腰俯下|身,在胤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贴到了他的耳边低语道:“保成,其实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 然后在胤礽错愕的目光注视下站直了身,勾嘴冲他笑了笑:“太子爷好生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之后转身离开。 胤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生相处……他这是中邪了吧? ☆、人选 回宫之后,康熙关于在京中挑选满八旗兵组建神机营的圣旨就发了出去,这至关重要的统领一职也示下要几个议政大臣与兵部一块讨论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两日后,胤礽正在西暖阁里给康熙请安,适逢下头的人把举荐的名单呈上,被提名的是刚刚才袭了爵位的简亲王雅布。 雅布? 胤礽暗自思索着这举荐上来的人必然是明珠的意思,明珠与这简亲王有关系吗? 雅布之前在平定三藩一役中表现上佳,如今刚袭了爵位,提拔他做这个神机营统领倒也合适,康熙应该会点头答应,只是简亲王府……既然明珠有意拉拢,胤礽就偏不想让他如愿。 康熙按下这事,顺口问起胤礽:“前几日在南苑的时候,你是不是从朕这里讨了个做杂役的小太监过去。” “是,儿臣看他人挺机灵的,干活也利索,只做杂役怪可惜的,便讨了过去,汗阿玛,不会这个也不可以吧?” 最后一句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康熙无奈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若是觉得伺候的人不够,下次直接去内务府要人就是了,做什么跟朕抢。” “好嘛,儿臣知道了。”胤礽笑嘻嘻地点头。 胤礽走后,康熙问身边伺候的顾文兴:“太子为何会看上个做杂役的小太监。” “奴才不知。” “不知?”康熙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还是说实话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文兴面色尴尬地答道:“那日在南苑皇上您喝醉了,是太子爷伺候的您歇下,当时太子爷看他就站在身边,便随手点了他去给您呈了解酒的花蜜来,后来过了几日,太子爷就派人来把他要了去。” “就这样?” “是,就是这样。” “既然是能进殿里来伺候的,为何太子却又说他是做杂役的?” 康熙问得漫不经心,顾文兴却是听得心惊肉跳,连忙答道:“是他自己不经事,打碎了一个贡品花瓶,奴才才让他去了外头伺候。” 康熙闻言抬头看了顾文兴一眼,看得他差点就腿一软跪到地上去:“你伺候朕有几年了?” 顾文兴低下头,小心答道:“奴才进宫二十年,伺候皇上有十七年了。” 康熙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十七年了,心也大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不规不矩瞒上欺下了。 “太子讨去的那个太监,是叫何名字?” “贾应选。” 分节阅读_33 康熙沉思了片刻,便没有再问下去。 几日之后,就在康熙犹豫着要不要定下神机营统领人选之时,一封弹劾折子呈到了他的面前,被弹劾的是正黄旗蒙古都统,议政大臣穆占,罪名是其在平定三藩之乱出征保宁时所奏军事不实,在军粮短缺无粮可调的境况下谎称粮米早已运到妄图欺上瞒下,又在秦州交战时不临阵指挥,龟缩于后方观望,且在永兴被困请求增援之时推诿不救,以致军机延误。 此奏弹一出,不仅是康熙震怒了,朝野上下也是一片哗然,要知道这个穆占是今年初才载誉师还,被封了都统授了议政大臣,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情。 这样的罪名真要追究起来,是砍头也不为过。 而上奏弹劾穆占的是昔日追随安亲王的一个参将,安亲王跟穆占之间有嫌隙其实也算不上是秘密,当初这俩人一个是定远平寇大将军,一个是征南将军,同时出兵攻长沙,却因为没事先沟通好,在进攻之时配合出现问题,致众多将士无辜丢了性命,还差点就误了军机让逆贼逃了,虽然最后仗是打赢了,但安亲王看穆占这个在他认为是给他拖后腿的不顺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如今逮着证据就参了他,所有人都相信必然是出自安亲王的手笔。 当然这也不算是冤枉了穆占,因为奏折里所列出来的条条罪行都是罪证确凿,而穆占在为自己辩驳之时则提到永兴的军事当时都是喇布在做主,不是他故意推诿不出兵增援,是他还得听喇布的意思,试图想减轻一些自己的罪名。 穆占嘴里的喇布,说的是前任简亲王,也就是雅布他哥,去年从战场上回来没多久就死了,死后还被夺了爵位,就因为他当初坐镇江西之时,一直深居会城,虚糜廪饷,没半点建树,无尺寸之功,且他所管辖的兵马不在少数,却是三番五次地让吴三桂手下大将韩大任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所以最后才落了个死后夺爵的下场,简亲王的爵位便被他弟弟雅布给顶替了。 穆占是喇布的下属,他的罪行,喇布就算不连坐个包庇徇私,至少也是监督不严,但是他人都死了爵位也夺了,却总不能再拖出来鞭尸吧。康熙念在穆占以往军功卓越的份上没有治他死罪,夺了官削了世职就了了这事,但朝中关于前任简亲王不好的传闻却是传得沸沸扬扬又折映到新任简亲王雅布的身上,悠悠之口难堵,雅布当初在战场上也是跟着他哥混的,虽然在当初送回朝廷的战报里他是建功不小,但是有了穆占这个前车之鉴在,谁知道是不是他也被报喜未报忧夸大了功绩呢。 虽然都是些捕风捉影毫无根据之言,但是在这风口浪尖上,不想再多生事端的康熙很自然地就把他从原本拟定的神机营统领的位置上给划了去,最后定下的人选,却果真如胤礽所预料的那般,是他的舅舅长泰。 其实这也并不是很难理解,康熙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接受简亲王的提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不想他的禁军火器营被八旗旗主沾手,如今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而既然他决心将这支火器营发展成他以后的近身卫队,这统领之人必然要是他信的过的人,不是他的母弟便是他的妻弟,佟国纲佟国维两兄弟已经是位高权重,索额图又被撤了职,权衡之下,提拔长泰上位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胤礽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书房里练字,顺手就把手边刚收到的岳端从福建寄来的信伸到了烛台上,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这次多亏了这位安亲王府的十八阿哥帮忙了,要不他也不能这么顺利就让他汗阿玛改变了主意。 片刻后,何玉柱进来禀报说是太皇太后派人来传他去慈宁宫喝腊八粥。 胤礽闻言愣了愣,才想起来今日是腊八节,这一年就快要过去了。 依旧是那把杏色的油纸伞,胤礽从步辇上下来,身边的太监急忙为他撑了开,胤礽顺手接了过来,抬眼的瞬间,对上了石阶上站着正看向自己的人。 似乎已经有很多次了,他们总是能这样不偏不巧地碰上,该说是太有缘呢,还是孽缘太深? 胤禔的眼里盈满了温和的笑意,看着他慢慢走过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笑意跟着晕染上了胤礽的眸子,在胤禔与他问安的时候,他破天荒地主动给他回了礼,然后在胤禔面露诧异之色时,嘴角浮起得逞的窃笑,先一步进了慈宁宫去。 一众小阿哥格格已经围在太皇太后身边承欢撒娇,胤禔跟着胤礽上前请过安,与太皇太后说笑一阵,就规矩地退到了一边去。 端着托盘的一众宫女袅袅而入,给众位小主子呈上慈宁宫的小厨房精心熬制的腊八粥,红红绿绿相间的颜色,煞是好看。 胤礽舀了一小口,小心翼翼送进嘴里,有些烫,味道却很好。 身边传来一阵低笑声,是坐在他身边的胤禔,胤礽偏过头,寻着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 胤礽对他突如其来但绝对是不怀好意的笑容有些莫名其妙,胤禔摸了摸鼻子,他只是看到胤礽刚才小心翼翼喝着粥生怕被烫到的样子,偶然间想起当年溜进他府中来偷吃干果的小土拨鼠,也许是因为太过无聊又也许是觉得那只小土拨鼠小口小口啃着坚果的样子委实可爱,胤禔并没有将之赶走,反而圈起来养了一段不短的时日,那是他自被圈禁之后唯数不多算得上有趣他还愿意回想起来的时光了。 当然,把堂堂太子爷比作一只偷吃的小土拨鼠,这样的心思,胤禔是绝对不会在胤礽面前说出来的。 在慈宁宫尽完孝道出来,外头又飘起了雪,上步辇前,胤禔突然喊住胤礽,在他转回头面露疑惑看着他的时候,冲他笑了笑,道:“太子爷,这几日天气似乎又冷了些,你身子不好,晚上歇下前可以让人把屋子里烘暖和些,不过记得白天要开窗透透气,闷太久了也会病倒的。” 胤礽愣了愣,道:“多谢大哥关心,我知道了。”之后转身上了步辇离开。 胤禔又在原地站了许久,看着他走远之后在慢慢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方顺也把他扶上了步辇,顺便在他耳边小声禀报刚才听来的皇上已经下旨调了国舅爷长泰为神机营统领一事。 胤禔的脚步顿了一下:“长泰吗?” “对。” 他撇了撇嘴,到头来竟然为他人做了嫁衣,果然他还是疏忽了。 不过算了,来日方长,徐徐图之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宫女 因为连着几日的大雪,骑射课取消,下学之后便能回去歇着,胤礽正欲起身,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他转过头,是胤祉和胤禛两个小家伙凑在一块说笑。 胤礽微挑起眉,走上前去,手指叩了叩桌子,唤起俩人的注意:“你们在说什么呢?” 胤祉连忙正色,面色尴尬道:“没,没什么。” 胤礽不理他,问胤禛:“你说。” 胤禛嘴角抽搐,推了推胤祉的胳膊,让他自个说。 胤祉不好意思地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是昨个儿我看到惠妃母派人送了两个很漂亮的宫女进东头所,刚才跟四弟说起这事,说是大哥指不定很快就能做阿玛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胤禛跟着点了点头。 闹了半天,这两个小的是在嚼老大的舌根,胤礽失笑,心想着惠妃这也未免太心急了,胤禔十二岁还没满就开始塞人了,啧…… 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还有点意思,胤礽顿时也起了八卦的心思,于是对两个小的道:“你们这会儿也没事了吧?随二哥回毓庆宫去,二哥让小厨房做茶点给你们吃。” 胤祉和胤禛面面相觑,太子二哥这么热情……还真是不多见。 既然胤礽都开了口,俩人即使心里不大乐意,也只得是跟着去了,深谙胤礽心思的何玉柱很有眼色地问道:“爷,要去请大爷一块吗?” 胤禔因为马上要开始办差,还有一些规矩要学,这些天时不时地会被康熙传去训话,今日也是书念到一半,乾清宫就来人传他过去,要不胤祉两个也逮不着机会在背后笑话他。 胤礽顺水推舟道:“既然三弟四弟都去了,你便叫个人去东头所看看他回来没,请他去一趟毓庆宫,也省得被人知道了说我厚此薄彼。” 而此刻的东头所里,刚从康熙那里回来的胤禔正头疼地看着面前一个给他斟茶水,一个伺候他用笔墨的宫女。 犹豫了再三,他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俩人一退下,胤禔就把方顺喊了进来,不悦地质问道:“怎么回事?是谁准许她们进来书房的?” 方顺为难地说道:“是惠主子的意思……” “让她们去院子里伺候着,别来烦我,额涅那里我自己会去说。” “嗻。”方顺连忙应下。 而胤禔刚想着要怎么跟惠妃说这事,钟粹宫就来了人叫他过去,胤禔颇有些头疼地叹了叹气,硬着头皮就去了。 果然,直脾气的惠妃闲聊了两句就直接问起了他对那两个宫女可还满意,胤禔实话实说:“儿子让她们去院子里头伺候了。” “怎么?她们伺候得不好吗?那我再给你换两个过去。” 胤禔无奈道:“额涅,您的意思我明白的,只是我还小,还是等再过几年再说吧。” “十二岁了也不小了,当年你汗阿玛的第一个孩子不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出世的,我看着现下正合适,正好你也有了差事,要是能再早点生出个一男半女来你汗阿玛会更看重你的。” 胤禔很无语,他汗阿玛儿女一大堆,孙子孙女以后会更多,他才不会在乎这个:“额涅,儿子哪里敢跟汗阿玛比,正如您说的,儿子现下有了差事,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该用心办差才是,其他的还是再过几年再说吧,不急的。” 要胤禔来说,他现在这身体年纪还小,那种事情暂时还没有兴趣,更何况,他的心意依旧没变,他只想要嫡子,其他的生出来也是多余。 不过现在都言之过早,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惠妃还想再说,方顺进来禀报说是毓庆宫派了人去东头所,太子爷请主子爷过去。 分节阅读_34 惠妃不悦道:“他无故叫你过去做什么?你别跟他走太近了。” “太子爷说是请几位阿哥用茶点。”方顺小声解释道。 胤禔见惠妃听了这话越加不高兴,赶紧安抚她:“额涅您放心,我有分寸的,不过既然太子都派人去请了,我总不能不去,儿子这就先告辞了,您好生歇着吧。” 从钟粹宫里出来,胤禔默默松了口气,对胤礽生出一分不合时宜地感激,多亏了他要不自己估计还得再被额涅唠叨上个大半个时辰。 至于胤礽怎么突然来了兴致请兄弟们吃茶点,胤禔懒得去想,从钟粹宫出来便直接去了毓庆宫。 他进门的时候胤礽正托着腮在看两个小阿哥下棋,时不时地还要指点上一两句,胤禔走上前抱着胳膊在旁边看了一阵,见胤禛思索了良久终于要落子了,胤礽却又突然阻止他一派指点江山的架势让他另换一招,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人这才注意到他出现,胤禔收敛笑意给胤礽行过礼,才道:“太子,观棋不语没听说过吗?” 胤礽撇了撇嘴,顿时没了兴致。 何玉柱适时地让人把茶点端了上来,毓庆宫的点心不如钟粹宫的味道好,但胜在做得精致,胤禔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块下肚,抬眼见胤礽正在打量自己,便冲他笑了笑。 胤礽移开目光,心道明明也就那么点大,惠妃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他这么早就能给她整出孙子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 皇帝确实不急,康熙压根还没想起过那一桩。 胤祉和胤禛吃饱了便向胤礽道谢然后告辞,走出毓庆宫,胤祉嘴里念叨着大哥和二哥关系似乎挺不错的嘛,说着这话时是满眼的疑惑和不解,胤禛想起曾经在兆祥所门口看到的胤礽咬住抚上他脸的胤禔的手指的那一幕,心道何止是不错,好得很呢。 胤禔见那两个都离开了,却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在胤礽身边坐下,随口便与他闲聊起来,比刚才还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显得要亲热许多。 胤礽对他这样的态度倒也是见怪不怪了,在他一口一句叫着自己‘保成’的时候只当做没听见自动给过滤掉了。 胤禔顺手捻起块青梅糕送到胤礽嘴边。 “你做什么?” “我刚试过了,这个很好吃,比我额涅做的也不差,你尝一口吧。” 胤礽很想说这是毓庆宫的糕点,好不好吃他心里清楚得很,不过看对方满脸笑意又诚恳的样子,到底还是张开了嘴,就着他的手咬上了一口。 “好吃吧?”胤禔很自然地就把剩下的半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末了还意犹未尽得舔了舔嘴唇。 他的动作让胤礽有些不自在,转开了眼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莫名其妙,于是挑眉便笑了起来:“大哥以后可有口福了。” 胤礽不解道:“什么口福?” “我听说惠妃母给你送了两个心灵手巧的宫女去伺候,其中一个还学了她特地教的秘制糕点的做法,你以后岂不是有美人看,又有美食吃,不仅口福有了,连眼福也都有了。” 胤禔干笑,这样的福分他可真不需要。 胤礽见他面色尴尬反倒是来了劲,凑上去离他近了一些,满脸想听八卦的表情,笑着道:“老实说,惠妃母是想给你找侍妾吧,怎么样,那两个宫女漂不漂亮?” 这样的场景,就像是哥俩在分享什么私密的趣事。 胤禔故作深意地看他一眼,心道漂亮是够漂亮的,不过论起耐看来,还比不上面前这位唇红齿白面目清秀的太子爷。 然后又觉得不对,拿那两个宫女跟太子比,是什么道理? “也还行吧。” “就只是还行而已?” 胤禔轻咳了咳,正色道:“真要说实话,确实长得不错,不过太子爷既然这么感兴趣,其实要我送给你也无妨的。” “……” “保成?” 胤礽不想理他了,很无语地回道:“多谢大哥的美意,暂时还不需要。” “那我给你先留着,等你需要的时候再送过来。” “……” 胤礽捻了块糕点到手上,转开了眼。 胤禔暗笑了笑,很识相地起身告辞了。 胤礽在心底默默给他记上一笔,不知好歹。 从毓庆宫出来,胤禔突然问起身边的方顺:“先头送茶点进来的那个太监是新分到毓庆宫的吗?怎么长得有些眼熟?” “爷,他以前是在乾清宫伺候的,后来是太子爷派人特地去要来的。” “乾清宫?”胤禔闻言有些诧异。 “是,说是太子爷看他人机灵就要了去,皇上也答应了。” 胤禔微眯起眼想了片刻,又道:“前两日内务府是不是新分了几个人来东头所,一会儿你都给爷叫来,爷要亲自过目。” “嗻。” 胤禔轻吁了口气,心道要是他汗阿玛的人倒也好应付,要是还有别人伸进来的手,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帝师 二十二年三月,康熙奉太皇太后游五台山,胤礽随驾。 五台山胤礽来过不少次,该看的也早就都看过了,委实没了多少兴致,不过陪着康熙和太皇太后一块,却也还是得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来。 在菩萨顶驻跸,康熙陪着太皇太后去了庙里诵经,胤礽一个人在后山的的园子里闲逛,不时地有人上来跟他请安,胤礽看得上眼的就闲聊几句,看不上的就干脆不搭理了。 何玉柱跟在他身边,不时地给他介绍着周围这些庙宇建筑的由来典故,胤礽看他一眼:“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的。” “嘿,奴才也是想着太子爷可能会问起,就先去跟人打听过了。” 胤礽笑了笑,瞧见不远处的偏院敞开的门里有人在树荫下独自下着棋,便问何玉柱:“那人是谁?” “那位是皇上身边的经筵讲官,礼部左侍郎陈廷敬大人。” 南书房行走,又是个他汗阿玛身边的近臣,胤礽当然认识,只不过方才离得远了没看清楚而已。 康熙这次来五台山,从京里带来的朝臣不多,而这个陈廷敬便是其中之一。 何玉柱见胤礽点头,便问道:“爷,要奴才去请陈大人过来与您请安吗?” 胤礽睨他一眼:“他是汗阿玛近臣,爷私下与他接触,被汗阿玛知道了会怎么想,你是想坑爷呢?” 何玉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掌了嘴巴,胤礽又看了那边的陈廷敬一眼,转身离开。 第二日傍晚胤礽照例去给康熙请安,而康熙正与那位陈大人在下着棋,只见他手里执着棋子微蹙着眉,神情很专注地在思索着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倒是陈廷敬看起来却是颇为气定神闲。 胤礽进来请过安,而被康熙赐了坐的陈廷敬也慌忙跪下与他问安,胤礽笑着道:“你起来吧,我是来给汗阿玛请安的,没想到汗阿玛却是在与你下棋,倒是我扰了你们的兴致了。” 康熙也示意他起来继续,胤礽站到康熙身后去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的棋局,康熙思索良久过后,终于是落下了子,胤礽微撇嘴,臭棋。 陈廷敬没有多做考虑,很快也落下了一子,俩人来回厮杀着互不相让,而陈廷敬始终落后一子,却也没有被拉开距离步步紧逼着。 分节阅读_35 胤礽看了一阵算是明白过来,他汗阿玛是个臭棋篓子又偏偏酷爱下棋他是一早就知道,而这位陈大人看似落后着,却是招招都在给他汗阿玛下套引导着他走,然后又不着痕迹地给他放水,局面上还不算太难看。 让棋让得滴水不漏,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胤礽正看得起劲,康熙突然说道:“太子,你来说说,这一步朕该怎么走。” 好嘛,考起他来了。 胤礽应下,走到棋盘前,执起黑子思索片刻,轻扣在了盘上,陈廷敬面色微变了变,康熙的眼神亮了起来,一拍手称赞道:“妙!这步棋妙!一下就把退路给封死了!” 陈廷敬拱手作揖:“太子爷好棋艺,臣甘拜下风。” “大人客气了。”胤礽谦虚回道,嘴角却是微微扬了起来。 康熙心思一转,又对陈廷敬道:“上回你说的那个棋局,你摆出来,让太子试试。” 然后又对胤礽道:“这棋局是子端设下的,朝中还没几个人解得开,连朕都被难住了,你也来看看。” 胤礽心道就你那手臭棋能解得出来才奇怪了。 陈廷敬笑着应下,很快就把棋局给摆了出来。 胤礽一看就抱怨上了:“大人这棋局,黑子明显是下势,边角四处都被牵制着,要扭转乾坤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陈廷敬恭谨地回道:“太子爷所言甚是,黑子要想取胜确实不易,不过这却也不是死局。”语气里听得处有几分得意在。 康熙道:“你试试便是,朕也没说要你一定能解开这棋局。” “那儿臣就献丑了。”胤礽无奈应下,考虑片刻,在棋盘中央扣下了第一子。 康熙看着颇有些诧异道:“你不救四角处吗?怎么上来就往中间下?” 胤礽道:“汗阿玛,儿臣倒是以为,若是救得活,大人的这个棋局也就不会难倒众人了。” “那你下这一步是为何?” “汗阿玛,陈大人还没下呢,儿臣都讲了那不是都泄底了。”胤礽抱怨道。 “好,好,你下便是,朕不说话。”康熙笑得无奈,端起了茶盏喝茶,让胤礽自个去跟陈廷敬厮杀。 陈廷敬也没跟他客气,一子接着一子落下,几步过后就吃了三角,胤礽始终笑着看着他的动作,眼看着黑子接二连三地被吞掉却是不恼,反倒是提醒对方:“大人可要小心了。” “太子爷这四角可就仅剩其一了。”陈廷敬颇不以为然,与康熙下棋他会让,但与这十岁大的小太子,他却是不想让了,何况这位太子爷,棋艺确实是要比当皇帝的那个好上不少,倒是越发让他来了兴致。 胤礽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处于下风,思索片刻,又落下一子,他一直经营着的中间一块便与那最后一角连成了一气密不透风,而陈廷敬的白子于其它三角占着优势,却是互不相通,眼见着黑子已活,只要分个攻破便能反败为胜。 陈廷敬面对这样的局势,却是笑着恭维道:“太子爷年纪不大,魄力却不小,敢这么拱手就让出三个角拓出一番新的格局,倒是叫臣佩服。” 康熙蹙着眉头看了半响,颇为高兴地道:“子端你这番可是输给朕的太子了。” 胤礽扬了扬眉,脸上带上了得意之色。 而陈廷敬却道:“臣不以为然。” “哦?怎么说?” “皇上不妨容臣再下几子。” 他这么一说胤礽也被挑起了兴趣,先点了头,示意他继续。 陈廷敬斟酌片刻,没有再追咬着胤礽的黑子下,而是在平位路上填下一子,胤礽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下黑子去堵,陈廷敬不疾不徐地又在下方落下白子,几番之后,胤礽算是看出来了,白棋是要在黑棋后方另辟蹊径,以捣乱局势,而他跟着维持了几子,却是发现对手委实难缠,刚刚扭转的局面顿时又陷入了僵局。 一番挣扎过后,胤礽把手中黑子丢回棋盒里,道:“大人果然棋艺高明,我认输了。” 然后又对康熙道:“汗阿玛,我想以后跟着陈大人学棋,可不可以?” 康熙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道:“不止是学棋,朕正打算跟你说,以后子端便是你的新师傅,你要跟着他好生学,朕可是会随时考你的。” 胤礽点头应下,而陈廷敬已经跪了下去接受康熙的认命。 后来陈廷敬与胤礽讲学的时候,胤礽问起过他是不是每次都会故意输给他汗阿玛,陈廷敬笑着答,偶尔也会赢一两回的。 “你就不怕汗阿玛因为输给你而记恨上你?” 陈廷敬道:“皇上是明君,怎会因这等小事就记恨上臣,若是回回都输给皇上,皇上知道臣是故意为之才会怪罪吧。” 胤礽也跟着笑,他这位老师其实还是有些意思的。 几日后,胤礽再次去给康熙请安,康熙正在看信,见到胤礽来,颇为高兴地跟他说是他几个哥哥弟弟寄来的家书,顺手就递给了他看。 胤礽接过去浏览了一遍,都是言辞真挚的请安信,胤禔写的那封,在信的末尾还特地提到问太子安,胤礽看着便勾起嘴角笑了。 康熙见他这反应,便道:“朕看你跟胤禔感情还挺不错的,心里也高兴,如今他开始在兵部当差了,等过些时日你也要跟着朕学着开始处理政事,日后你们在朝堂上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虽然你们身份有别,但到底他是你兄长,若是你们能一直这般兄友弟恭和睦共处,朕便是欣慰至极了。” 原来是要他跟胤禔好生相处着,胤礽心道他汗阿玛现在就开始担心他们日后会反目,倒也不知道算是杞人忧天还是高瞻远瞩了。 垂下眼,胤礽不动声色地回道:“汗阿玛放心,儿臣省得的。” 而远在京城的某人,此刻握在手里的笔却是几次提起又放下。 方顺给他磨着墨,小心问道:“爷,您不是说要给太子爷写家书吗,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您还一个字都没写……” “闭嘴。” 胤禔扔下笔宣告放弃,闭起眼睛沉默了半响,最后摇头苦笑,还是算了吧,现在跟他关系处再好也就只有现在,等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野心,也终究还是会撕破脸皮,到时候更加尴尬,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继续支持我会努力的,求留言 ☆、调戏 康熙从山西回来的时候,胤禔出城去迎接,抬眸的瞬间看到从车辇上下来的胤礽走他身边过,冲他笑了笑,才说要跟他保持距离的决心,瞬间又因为这在春日阳光里显得越发明媚的笑脸而彻底溃了,就算是假的,他也想跟他把这场戏给继续演下去。 六月,胤禔,胤礽,胤祉三个陪同康熙随太皇太后去塞外避暑,胤礽从龙辇上请安下来,转头见胤禔正在指导胤祉骑马,看了一阵觉得有趣,也拉着马过了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大哥说我骑马的姿势不正确,才总是会磨破腿,正教我要怎么改。”胤祉笑着答道。 “大哥有心了。”胤礽随口说道,目光落在他拉着马缰的手上,微抬起下颚:“大哥这个玉扳指倒是挺好看的,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 “这个啊,有次走玉器铺子过,正好看对了眼,就买了。” 胤礽听了又不免有些心里不平衡了,他如今有了差事,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宫,做什么都方便,不像自己,永远活在他汗阿玛眼皮子底下。 出巡队伍到达科尔沁草原之后,漠南蒙古一众王公台吉前来请安朝拜,只是令人有些意外的是,厄鲁特准噶尔部台吉,也就是噶尔丹,也来了。 胤礽打量着跪在康熙面前的男人,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便是那日后叫他汗阿玛头疼了好些年的又一心腹大患,而今日,他还是第一次有缘得见。 噶尔丹长相凶悍,虽然跪在康熙面前面色恭谨,但在胤礽看来却委实没有多少说服力。 胤礽低声吩咐身边的何玉柱:“去给爷打听打听,噶尔丹大老远地跑漠南来是要做什么。” 何玉柱应下,胤礽收回心绪,却见站在他身边的胤禔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而且似乎听到了他方才与何玉柱说的话。 胤礽一时有些懊恼,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一脸正色。 各自回自己帐篷安顿下来,胤礽看看天色还早,正想着出去外头转一圈,何玉柱进来禀报说是胤禔来了,要见他。 分节阅读_36 “不……”想说‘不见’,堪堪要出口转念一想自个要出门不还是得碰上?于是只得让他进了来。 胤禔倒是很规矩地行过礼,站直了之后才道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个扳指,太子爷要是喜欢我便送给太子爷。” 说着便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了胤礽面前,满脸献宝一般的表情。 胤礽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虽然玉质通透也算得上是个好东西,但他好东西见得多了,这样的,其实并不怎么看得上眼,只是面前的胤禔这殷勤劲,实在是让他有些吃不消,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都送上门来了,他似乎也不大好拒绝。 于是便不情不愿地收了下来:“那就谢过大哥了。” 道谢都这么委屈,还真是符合他的作风,胤禔垂眼暗笑。 “大哥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我还想看会儿书,一会儿还要去给汗阿玛请安。”胤礽不尴不尬地下起了逐客令。 胤禔有些无奈,果然自己是不讨喜的人,于是也很知趣地告辞退了出去。 “爷,您还出去吗?”何玉柱低声问气压有些低的胤礽。 “不去了。”被他这么一搅和,胤礽根本没了出去逛的兴趣,干脆就真的歇下来静心看起了书。 傍晚,康熙在驻下的营地前设宴招待这些蒙古人,欢歌笑语,推杯换盏,还有挥舞着彩袖起舞的蒙古姑娘,这样的篝火盛会胤礽也不陌生,康熙要应付那些蒙古人,而他因为年纪还小并不需要与人多做交道,自在地坐在一旁,喝着果酒,随意地打量着在场的这些蒙古王公们,最后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噶尔丹的身上。 噶尔丹没有急着与其他人一样上去与康熙祝酒,而是在一旁自斟自饮,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偶尔掠过康熙身上,更多的时候却是落在场地中的那些跳着舞的姑娘们身上,悄无声息。 “太子爷。” 因为心思都在噶尔丹身上,被人这么一喊,胤礽便有些惊到,平复住心绪,他不悦抬头:“大哥,你又有何事?” 胤禔在他身边坐下,把他杯子里的果酒倒了,换了杯马奶给他:“果酒也是酒,大晚上的别喝那么多,喝点奶吧。” “……” 胤禔换完奶抬起眼,疑惑道:“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胤礽看着面前还在微微荡着的一大碗马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冲他发作,皮笑肉不笑地道:“谢谢大哥的好意了。”然后便端起奶,喝了一大半下去。 胤禔似乎是没察觉出他的不满,反倒是得寸进尺地往他身边贴:“保成?” 胤礽不耐道:“何事?” “你真的戴了那个啊?”先头他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胤礽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顿时就有了心花怒放之感。 胤礽的拇指动了动,有些尴尬:“总不能辜负了大哥的一片美意。” 胤禔笑,再次往他身上贴:“保成?” “你又要说什么” “这里。”胤禔的手伸到胤礽的脸上,拇指拭去了他嘴角沾到的奶渍,又伸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这么做的时候,眼里荡着异样的色彩直直盯着胤礽的眼睛。 胤礽心下一动,迅速转开目光,四处看了看,还好他们坐的位置偏,众人有大多喝了个微醺,没人注意到他们,要不可真糗大了。 胤禔看着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左顾右盼的样子,委实觉得有趣,又倾身往前贴了一些,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保成……” 胤礽吓了一条,刚才他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对方是想亲他的错觉,差一点就失态地狠狠推开了他。 而胤禔嘴角始终衔着笑意,慢慢靠了过去,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朵,近得与他几乎呼吸相交,然后,顿住了。 胤礽说不清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反正就是胤禔停下动作之后,他也没有再动,没有退开也没有推开他。 片刻过后,轻笑声在耳边响起,胤禔慢慢说道:“保成……” “嗯?”胤礽下意识地应他。 “你……似乎对那位准噶尔台吉很感兴趣啊?” 胤礽一愣,脑子有那么一刻的罢工,半响过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他耍了? “与大哥无关。”胤礽没好气地呛他,将之推了开。 胤禔叹了叹气:“太子爷,有话好说啊。” 胤礽懒得再理他,眼见着宴席差不多该散了,起身回了自己的帐篷里去。 何玉柱一边伺候着他更衣,一边禀报去打听来的事情:“去年因着三藩平定,皇上曾遣使去厄鲁特赏赉和施威,这次皇上出巡塞外,准噶尔台吉收到消息便主动提出前来朝拜,奴才听人说,他是想跟皇上商讨贸易往来一事。” “怎么说?” “先前朝廷对从准噶尔来的商队,一概是不限人数,俱准放入边关,但从去年起改成了凭印验入关,只限二百人,且只能在张家口,归化城等处做贸易,准噶尔台吉的意思是因为人数限制他难以向属下分配名额,想要皇上将这一限令给取消了。” 胤礽微眯起眼,想了片刻哂道:“这个噶尔丹狼子野心,汗阿玛一早就防着他了,限制贸易是假,怕的是那些情报探子混在商队里混进关来才是真的,不可能会答应他的要求的。” “太子爷说得是。” 胤礽心道这点噶尔丹自个应该早就心中有数,那么他此番前来,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爷,不早了,还是早些歇了吧?”何玉柱小声提醒道。 胤礽回过神,命他把灯熄了,上床闭了眼睛入睡。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胤礽起床后出了帐篷准备去给康熙请安,却发现有人起得比他还早些,胤禔正带着胤祉在外头赶着马玩得欢,见到他出来都迎了上来。 问过安之后,胤禔盯着胤礽的脸看了一阵,突然道:“太子爷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睛下头都青了。” 你还敢说,胤礽没好气地回道:“不劳大哥废心。”说完便抬脚走了去了皇帐里头去。 胤禔和胤祉面面相觑,他这又是发得哪门子的脾气? 胤禔喊住就要跟着胤礽走的何玉柱,问他:“太子爷是怎么了?昨晚为何没睡好?” 何玉柱面露为难之色,嗫嚅了半响才道:“太子爷他……昨晚起夜了好几次,怕是喝水喝多了。” 胤禔听了这话实在没忍住一下就笑了,难怪胤礽要瞪他,原来都是被他那碗马奶给折腾的…… ☆、投诚 去给康熙和太皇太后请过安出来,胤禔随口问起胤礽要不要去骑马:“我看这一带山清水秀,还挺不错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胤礽左右看看:“三弟呢,怎么一下就跑没影了?” “哦,他啊,认识了几个蒙古小世子,跟他们玩去了,你不用管他了。” 胤礽让人拉了马来,翻身上去,冲胤禔扬起了眉:“去哪?” 胤禔有些喜出望外,也上了马,手指前方隐在浮云后隐隐可见的山脉:“那边山脚下。” 胤礽没有多说,夹紧马肚子一挥马鞭就冲了出去。 胤禔转头吩咐身后跟着的人:“你们离得远点。”之后也追了上去。 两匹马交替着你追我赶地前进,迎着新生的朝阳渐渐远去,远远看去,竟是渐渐融为一体。 一声长长的嘶鸣过后,胤礽拉着马缰停了下来,转头冲后面跟上来的胤禔挑起眉笑:“大哥,你慢了一步。” 分节阅读_37 胤禔倒是不介意输给他,反倒是问道:“你冲这么快,不怕腿被磨破了?” 原本因为赢了他而有些得意的胤礽听了这话顿时无语;“你可真会煞风景。” 胤禔笑着跳下了马,走到一旁的小河边,半蹲下去,双手捧起水往脸上浇,胤礽也下了马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拔了根水草捏在手里晃。 胤禔偏头看他一眼,嘴角盈上了笑意,太子爷不咄咄逼人的这么安静的样子还真是不多见。 胤礽眯着眼睛看了许久碧波荡漾的河岸风光,转回头,问他:“你做什么一直看着我?” “……”胤禔回过神,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干笑着摇了摇头。 胤礽只当他又在犯毛病,也懒得再搭理他,扔了水草拍拍手站了起来,正准备走,胤禔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往下用力一拽,胤礽措不及防之下就这么又跌坐了下去。 胤礽一愣,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跟你逗笑的,别生气。”胤禔连忙松开双手,表示自己绝无侵犯意图,有些尴尬地赔笑道。 有病,胤礽坚决地站起身,去拉了自己的马。 胤禔叹了叹气,方才那一瞬间完全是下意识地动作,想要他静心陪自己在坐一会儿,可惜,越弄越糟。 胤礽上马,俯下|身捋了捋马鬃,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那一丝因为胤禔的出格动作而生的懊恼已经很好地隐了去。 他冲胤禔微抬起下颚:“你走吗?还是要继续在这里蹲着发呆。” 胤禔也站起了身,胤礽这么说应该就是不生气了,他也悄悄松了口气,冲他笑了笑,也重新上了马,手里的马鞭轻点向前边的旷野:“那里人很多,挺热闹的,我们去看看吧。” 胤礽不置可否,却是赶着马朝那个方向而去。 俩人越是往前走,喧嚣声便越是清晰,胤禔纵马上来与胤礽并骑,笑着道:“这么多人围在一块,是在诈马吧。” 胤禔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声,百十匹未被驯服的生马从土坡上一齐冲了下来,四蹄生风,奔腾嘶鸣着,人群中一身着华服的蒙古少年纵马冲入马群,手中的套马杆冲着头马潇洒地甩了出去,套中马头之后少年从容地飞身而起,抓住了那马的鬃毛,骑坐上去,双腿夹紧了马腹,紧贴下|身,顺势给马套上了缰索,勒马停了下来,然而得意地扬起了眉,意气风发地挥手与人群示意,又赢得一阵震天的喝彩声。 胤礽挑起眉,问胤禔:“知道那个是谁吗?” “不清楚,”胤禔笑:“三弟大概知道吧。” 那少年已经跳下了马,胤祉高兴地上去跟他说话,俩人挨在一块说笑显得很熟稔。 胤禔随便招了个人到跟前来,问道:“赶马的那个少年是谁。” “他是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世子乌尔衮。” 原来是胤祉将来的亲姐夫,胤礽心道这会儿就搭上了,倒也算是有缘了。 胤禔把人打发走,又问胤礽:“你要过去吗?” “不去了。”胤礽已经没了多少兴致,准备打道回府了。 他这么说胤禔便也掉转马头跟着他回了去,最后回头一眼,是胤祉靠在乌尔衮身边笑得分外灿烂的脸。 回了自己帐篷之后,胤礽刚坐下喝口茶,何玉柱就进来小声说外头有个蒙古人求见。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是什么人?” “他只说是准噶尔部人,跟着准噶尔台吉一块来的,别的没多说。” “去让他进来。” 不管是什么人,也总要见了再说。 进来的是个低眉顺眼长相也不算起眼的年轻男人,对方很恭敬地跪下来请过安,才自报家门:“小的是准噶尔部台吉噶尔丹的三等随从拉图,冒昧前来打搅,是想向太子爷您投诚。” 胤礽打量了他两眼,漫不经心道:“投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噶尔丹此番前来面上是向皇上请安商讨贸易往来一事,实则,是想窥探大清军队的兵马分布和武器装备,噶尔丹的野心并不只在吞并漠西几部,他的意图,是要染指整片漠北漠南蒙古甚至是大清关内江山。” “哦?”胤礽并不意外他这话,却是反问道:“先不说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既然是噶尔丹的随从,却跑到爷面前来说这番话,你又是何居心?” “小的虽然是噶尔丹的随从,却忠于大清朝廷,不愿与逆贼为伍,还请太子爷您明鉴。” 胤礽冷嗤:“你觉得这话爷会信?既然要投诚你就把话都说明白了,你身后的主子,到底是哪一个。” 对方面色微变,随即镇定道:“不瞒太子爷说,小的其实是前任台吉僧格的人,僧格台吉一心效忠大清朝廷,却被噶尔丹与人勾结暗杀而亡,其后噶尔丹窃取台吉之位,居心叵测欲图谋不轨,陷我准噶尔部于不义,且处处迫害僧格台吉的后人,小的在噶尔丹身边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揭露他的罪行为僧格台吉洗雪沉冤。” 僧格的人,也就是策妄阿拉布坦的人了,胤礽不免又多看了他一眼,心中好笑,说得倒是动听,不过都是狗咬狗罢了。 “你为何会找上爷?为何不去与皇上说?” “小的只是个台吉身边的低下随从,哪有那个福分能得见皇上,太子爷肯赏脸听小的诉说这番冤屈,已经是小的莫大的荣幸了。” “你方才说……噶尔丹是来窥探情报的?” “对,噶尔丹狼子野心,私下里与罗刹国人来往密切,与他们够买了大批火器,不单如此,他此番前来,还要会一个人。” “会一个人?什么人?” “一个叫彭春的都统。” “彭春?”胤礽诧异道:“他跟噶尔丹什么关系?” “去年彭春率兵前往索伦一带监察罗刹国边境形势,在途径雅克萨城时,因为疏忽曾被罗刹人伏击劫走,当时罗刹人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噶尔丹的心腹也正好在附近一带伺机窥探喀尔喀部落的情势,因为与罗刹国人有几分交情,便顺手救下了彭春,将之放了回来,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了了,但彭春却因此有了把柄在噶尔丹手里,噶尔丹便是想通过他来侦得大清的兵力。” 这事就完全是让胤礽有些惊讶了,如果是真的,彭春被人俘虏却掩而不报那确实是大罪了,如今怕也是骑虎难下,那么当初乌兰布通战役最后能让噶尔丹给跑了,会不会有彭春的功劳在里头呢? 想到这里,胤礽勾起了嘴角,道:“这事可有证据?” “并无……其实这事,主人并不曾让小的说与您听,小的只是想告诉太子爷您噶尔丹真的不是好人,他对皇上不忠,太子爷您一定要明鉴。”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策妄阿拉布坦倒也是个拎得清的。 “既然没有证据也就是道听途说,彭春是皇上的心腹重臣,你所说之事,兹事体大,且是朝廷内部之事,既无证据,以后就不要妄自议论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主子不让你说是他明白朝廷之事不该他多嘴,也就更轮不到你来说,小心你自个的项上脑袋。” 对方被他这么一吓唬,身子一颤,当即连连保证决不再提这事,胤礽对他的态度尚算满意,又道:“至于其他的事情,爷会提醒皇上的,若前任台吉真的是为噶尔丹所杀,皇上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这你们可以放心。” 对方又连忙道谢,来人走了之后,胤礽把何玉柱叫进来吩咐他让人盯紧了噶尔丹和他身边人的动作。 至于那人说的事情,胤礽却并未打算去与康熙说的,且不说他说的几件事不论是暗杀前任台吉,勾结罗刹国人,还是意图威胁朝廷重臣,没一件是有确实证据的,就算让康熙知道了,现在也未必办得了噶尔丹,既然他敢只身前来必然就做过了万全的准备,到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场硬仗,现在根本就还不是时候。 更何况,这事先压着,将来或许还可以利用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 ☆、雪夜 七月底出巡队伍回到京城,澎湖大捷,郑克塽降清的消息接着传回,康熙龙颜大悦,封施琅为靖海侯,又之后,两广总督吴兴祚上奏请开广东沿海边界,以广州等七府沿海土地,招民采捕耕种,康熙召部院大臣商议过后派遣大臣往浙江、江南、福建、广东四省就地定议开沿海边界事。 就这样时间缓缓推进了康熙二十三年。 正月的家宴上,胤礽慢慢吃着东西,眼睛不经意地转过一圈,看着又多出来了的三个阿哥和一个格格,啧啧惊叹。 扳着指头算上一算,最近这几年,几乎是以每年几个的速度出生皇子皇女,他汗阿玛这能力……真是叫人肃然起敬。 新生的三个阿哥,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还有暂列十一阿哥实际命不久矣的胤偊,胤礽看了眼面上洋溢着喜色的几宫主子,再看一眼相比之下女儿出生没多久就夭折了而有些黯然神伤却依旧要强打起精神来陪笑的皇贵妃,不免就有些唏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是强求也求不来的。 分节阅读_38 然后却又想到了他自己,胤礽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命由我不由天,求不来他便不求,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胤礽仰起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想斟第二杯,被身边人按住了手。 “太子爷,汗阿玛马上要来了,别喝了,当心一会儿失态了。” 胤礽睨他一眼:“与你何干?” 胤禔往他身边靠近了一些,压低了些声音:“保成,别闹了,少喝些。” “……” 胤禔不着痕迹地撤回了他的酒杯,胤礽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他计较。 家宴每年都差不多就是那一套,一晚上都在陪着康熙说笑还得保持矜持其实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吃完散场胤礽心想着回去还得叫小厨房再做些填肚子,要不估计睡到半夜又得饿醒了。 从乾清宫出来,胤礽看着外头絮絮飘飘下起来的大雪,呼了口气,在眼前就结成了水雾。 身后响起了轻笑声,他转回头,胤禔正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大哥你笑什么?” “好玩吗?”胤禔走上前来学着他的样子吸了口气再用力呼出,然后再次转头冲胤礽笑。 胤礽不理他转身想走,被胤禔拖住了手。 “你做什么!你规矩点!”胤礽下意识地往后看,一众奴才都低着头,除了面前这个笑得眼波都在荡漾的大哥,根本没人敢看他们。 胤禔放开他的手:“你别动怒。” 胤礽掩去自己脸上的失态,道:“大哥还有事吗?” “你去乾东所吗?” “去那里做什么?” 胤禔笑着道:“我跟三弟四弟他们约好了晚上放烟花,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跟他们感情倒是不错,”胤礽嗤道:“没想到大哥还有些童心未泯。” “本来也没几岁大,”胤禔又一次重复刚才的问题:“去不去?” “三弟四弟不是跟他们额涅回去守岁去了吗?” “一会就会回乾东所,几个小弟弟也会去,太子爷你这个做兄长的不去不好吧……” 胤礽微抬起下颚:“带路。” 雪已经停了,胤礽不愿坐步辇,胤禔从他身后的太监手里接过那把杏色的油纸伞,亲自帮胤礽撑了起来。 胤礽抬头看了一眼,疑惑道:“雪不是已经停了吗?” “还在飘呢,你自己看。”胤禔伸出手心到伞外头接了片六瓣的雪花给他看。 胤礽垂下眼笑,果然是童心未泯。 东头所的院子里已经摆满了各式的烟盒,众位弟弟还在后宫没来,胤禔带着胤礽进去命人给他上茶,与他闲聊了起来。 东头所胤礽已经来过一回也不算陌生,转着眼睛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回胤禔身上,道:“前两日我去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说起大哥在兵部的表现一直在夸你呢。” “那是汗阿玛过奖了。” “是大哥太过谦虚了吧,”胤礽不经意地说着:“我听说兵部已经上奏请向雅克萨城增兵,而汗阿玛似乎也有这个意向,此事可是真的?” 胤禔轻笑:“太子爷消息还挺灵通的,是真的,萨布素将军已经带兵去了爱珲城,只不过那些罗刹国人冥顽不明,没这么好解决的,怕还是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那你……” 胤礽还想再说,胤禔却已经站起身,在他诧异地目光注视下接过了他手里的茶盏放到桌上:“走吧,他们快来了,我们去外头。” “喂!” 胤禔顿住手,突然就收敛了笑意:“太子爷,实话说,兵部的事情,你若是想从我这打听些什么,或是想看我的态度便是打错主意了。” 胤礽脸色当即变了,正欲反驳,胤禔的脸上却又堆上了比方才还要耀眼的笑容:“不说这个了,走吧,太子爷别摆架子让弟弟们久等多不好。” 那一瞬间胤礽真切有了将之跺了扔池子里扔鱼的冲动,只不过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推着到了院子里。 胤祉一只手捂着耳朵手里捏着香正慢慢靠近挂在树下的一大串花炮,想去点似乎又有些害怕,胤禛在他身后催促他:“三哥你动作快点,不敢上就换我来。” 胤祉听他这么说反倒是怒了,转头冲他吼:“一边待着去,谁说我不敢!”然后猛地把手中的香举到花炮下头挥了挥,在第一声炸响之后慌忙丢下香反身就往屋檐下跑。 花炮在树下绽开五颜六色的亮光,几个小阿哥又蹦又跳捂住了耳朵。 胤礽微皱了皱眉,接着又是几声冲天巨响,院子里的几大盆花盒全部点燃了,艳色璀璨的烟花已经冲了上了天。 胤禔的一只手搭上了胤礽的肩膀,胤礽转过头,不解看着他:“有事?” “是不是觉得挺吵的?” 胤礽点了点头,能不吵嘛,光这几个小屁孩的叫声就快震得他耳朵疼了。 “我们去后院,那边静一些。” 胤礽还在犹豫,他又补上一句:“方才家宴上你不是没吃什么东西吗?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点心,我们去后院吃。” 胤礽一听到有吃的,就不再多想跟着他去了。 形形□地各种糕点摆满了后院小凉亭的桌子,胤礽一看便笑了:“大哥,你这么多好吃的藏起来不叫那些弟弟来吃,你这个兄长做得很不够意思啊。” “对你够意思就行了,”胤禔给他倒茶:“你做吧,先垫垫肚子。” 胤礽随手捻起块玫瑰糕咬了一口,浓郁的甜腻的味道顿时融化了味蕾。 “好吃吗?” “好……”胤礽说着突然抬眸盯住了他的眼睛。 胤禔有些不解:“你在看什么?” “今日是谁提议要在你这放烟花的?” “是我跟三弟四弟他们说的。” “大哥,你……不会是为了把我也叫来这里才故意大费周章找了这么个借口吧?” 胤禔也塞了块点心进嘴里,含糊其辞道:“太子爷你想多……” “你不好意思了,”胤礽毫不客气地戳穿他:“若你是真心想看烟花,哪里不能看,何必非要在自个院子里放,还叫上一大帮的人,更者,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要看的意思。” 被他这么一说,胤禔只得尴尬赔笑:“其实原本你每年都要陪着汗阿玛守岁,难得今年汗阿玛去慈宁宫陪乌库玛嬷去了,我才想叫你一块过来,不过怕你不会答应,所以就想人多点……” 胤礽挑起眉:“大哥还真是有心了。” 胤礽越是坦荡胤禔就越发不好意思,总有种被人抓了现行的不适之感:“太子爷,你没生气吧?” 胤礽想到方才在屋子里时他盛气凌人的态度,嗤笑道:“大哥不是挺能耐的嘛,怎么这会儿倒委屈得跟小媳妇似的。” “太子爷……” “怎么?现下倒是又叫起太子爷来了,你是心虚了?” 分节阅读_39 胤禔无奈摇摇头,见他茶快见底了,又给他添满:“你吃东西吧。” 胤礽牙尖嘴利,还是少跟他斗嘴为妙。 子时过后,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中,胤禔转头冲正在喝粥的胤礽绽开了大笑脸:“保成,新年到了。” “嗯。”胤礽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对过年这个概念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说,新年到了。”胤禔再一次大声重复。 胤礽放下碗:“我知道啊,那又如何?” “太子爷,你就不能哪怕有一点点的,表现得高兴一些给人看看?”当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胤礽拍拍手站了起来,不屑道:“要如何高兴,大哥别忘了过完年又有一大堆焦头烂额的事情要忙,你现在是有差事的人,可偷懒不得,你以为你还跟三弟四弟他们一样,过个年也值得这么高兴?” “你真是……”胤禔对他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 “不早了,大哥早些歇着吧,我回去了。” 前院闹腾得欢的众位阿哥早就散了场,胤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从东头所里出来,他轻吁了口气,心道,胤禔对他的态度,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定了。 不过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着瞧吧。 ☆、商人 二十三年七月,康熙帝第一次南巡,胤礽和胤禔两个也在随行的队伍之中。 从京师到江南,千里的距离,一个多月的时间,南巡队伍到达江宁府之时已经到了八月中旬。 由宿州过黄河之后,龙舟顺运河一路南下,沿秦淮河到达了江宁府上元县,接驾的官员已经跪满了沿河两岸,康熙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福泰安康民富物饶,由他所治下的江南盛世,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浅笑。 胤禔从船舱里出来,见胤礽站在前头不远处,悄悄走到他身后落后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胤礽低哼:“有什么好稀奇的。” 江南的这些官员多是这辈子第一次见皇帝,不论官职大小,挤破了头也总是要出来跪上一跪的,虽然他汗阿玛大概连名字记得住的都没几个。 胤礽转头瞪他一眼:“你架子倒是大,在船舱里磨蹭什么?” “……” 没好意思说他是有些晕船,在里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勇气出来站着。 胤礽见他避而不答,懒懒白了他一眼。 上岸之后,一行人在江宁府的官邸驻下,康熙要接见众官员,胤礽派人去跟他说了一声,就带着何玉柱和三两个侍卫微服出门,去了外头闲逛。 “太子爷。” 刚一出门正要上车,就有人跟上来给他请安,胤礽见到来人有些喜出望外:“岳端!” 已经有两年多没见了,岳端这番在外锻炼下来,比之当年的纤细少年却是变化得胤礽几乎要认不出来了,面前之人不但高壮了许多,脸上的神态也沉稳淡然得多了,却是对着胤礽,恭敬依旧不减。 岳端与胤礽请过安,冲他笑着道:“太子爷,好久不见了。” “那倒是,如今你是大忙人,哪还记得爷这个太子。”胤礽与他调侃。 “太子爷说笑了,奴才心里时时都惦记着太子爷您呢。” 胤礽勾嘴笑了笑:“上车吧,随爷去外头逛逛。” 半个时辰后,俩人坐在秦淮河边临岸的二楼茶楼,看着外头落日余晖笼罩下的烟波浩渺,品着江宁当地特色的雨花茶,分外的惬意。 胤礽道:“看你这么春风满面,想必这两年在南边过得很适应吧?” “蒙太子爷关照,是还挺好的,在这里,比在京里,自在。”岳端直言不讳道。 两年前从塞外回来之后岳端就来了福建,以佐领的身份征战在最前线,表现上佳,在澎湖一役中更是力挫武平侯刘国轩手下多名大将,今年初在台湾平定之后,授封勤郡王,之后便一直留在福建一带处理后续事宜。 “这么说,你是乐不思蜀不想再回去了?” 胤礽随口说着,举茶壶给自己斟茶,岳端见状连忙接过去:“太子爷,让奴才来吧。” 胤礽随他去,慢慢喝着茶看着外头的湖光山色。 岳端放下壶,笑道:“不回去也是不可能的,阿玛已经来信催过好几次了,皇上的意思也是要奴才回京去,此番前来江宁,就是打算之后跟着南巡队伍一块回去的。” “原来如此,回去也好。” 俩人闲聊着,屏风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岳端老弟,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来江宁了,怎么也不通知为兄一声。” 人未到,声先至,来人走上前来,被候在一旁的侍卫举剑挡住了路。 那人脸色微变,岳端也面露尴尬之色看着胤礽,胤礽吩咐道:“你们退下。” 剑收了回去,那人走上前来,用力一拍岳端的肩:“岳端老弟,你这位朋友可真是好大的面子,上来就亮剑,可真是煞住我了。” 这么说着,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岳端轻咳了咳,提醒他:“陈兄不要胡闹,这位……哎哟。” 桌子下的脚被胤礽狠狠踩了上,岳端失态地一声哀嚎,下一句便刚到嘴边又被憋了回去。 姓陈的浪荡公子看着他们奇怪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 胤礽勾起嘴角,冲他道:“你坐。” 那人心中怪异之感越甚,却是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之态,谢过之后便坐了下去。 胤礽亲自给他斟上一杯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姓陈?” “在下陈之杭,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姓应。”胤礽只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再多说,转开了眼。 岳端只得接着帮他把这话给圆了下去:“这位是应公子,从京城来这里游玩顺便拜访友人。” “原来是应公子,幸会幸会。”那人客套道。 岳端又给胤礽介绍:“这位是陈兄,陈兄的家族是扬州的大盐商世家,陈兄自己也常年在福建广东沿海一带经营玉石丝绸生意,我与陈兄是在福建认识的,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你是商人?”胤礽目光扫到那陈之杭身上。 陈之杭道:“都是小本买卖,不足挂齿。”脸上却是有掩不去的得意之色。 “陈兄你这买卖可不算小,都能卖到洋人那里去了的,哪里算得上是小本买卖。”岳端不客气地就给他揭了底。 “洋人?”胤礽看了那陈之杭一眼,却似乎是来了兴趣,问道:“你真的在与洋人做买卖?” 陈之杭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与那些洋人打过交道,而且说实在的,洋人的银子,好赚。” “哦?”胤礽挑起眉:“此话怎讲?” 分节阅读_40 陈之杭失笑:“应小公子问这么多,难不成也对经商感兴趣。” 岳端想说话,被胤礽用眼神制止住,他道:“是有一些,不过还没拿定主意,没有多少本钱,不敢轻易下手。” “哈,”陈之杭闻言却是大笑:“应小公子这么直率的人在下喜欢,实话说吧,玉石,丝绸,茶叶,瓷器,这些东西在那些欧罗巴人眼里可样样都是好东西,就算是卖个十倍的价格,也不愁没有销路。” 胤礽听了有些惊讶:“竟然有这等事?” “可不是,那些洋人对大清的好东西可是趋之若鹜,可惜之前因着海禁的原因,只能私下里与从澳门来的那些葡萄牙人小打小闹一番,如今听闻当今圣上有开海的意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件,只要海禁开了,到时候与那些西洋人贸易往来便是光明正大,甚至还可以派商船出海去欧罗巴,那可就是载一船货物出去,载十船黄金回来!”陈之杭越说越兴奋,摩拳擦掌似乎那十船的黄金就摆在他面前一般。 胤礽笑着抿了口茶,道:“难怪那些洋人成日叫嚣着想要开海禁,想必大清在他们眼里便也是遍地黄金吧。” “自然是,大清地富物饶,那些洋人可眼馋着呢。” 胤礽闻言微眯起眼,想了片刻,复又问道:“那你可曾从那些洋人手里买过东西?” 陈之杭有些不解,疑惑道:“应小公子的意思是?” 胤礽笑:“总不能只卖不买吧?那些洋人那就没有值得买的好东西?” 陈之杭对此不以为然:“实话说,这个我还真没买过,那些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的。” 胤礽想到那些欧罗巴来的使团进贡的稀奇古怪却别出心裁的好东西,轻叹了口气:“那可未必。”那些……怕也只是冰山一角吧。 陈之杭却是不信:“哦?那应小公子倒是说说,那些洋人手里有什么值得买的?” “火器。”胤礽嘴里轻吐出两个字,岳端面色一变,赶紧喝茶镇定住心绪。 陈之杭诧异道:“火器?” 随即他转念一想又说道:“你说的这个其实在下也有所耳闻,洋人的火器确实挺厉害的,也有不少达官贵人买来做防身之用,只不过这种东西一来朝廷不会让明着买卖,二来能买得起的毕竟少,其实也没多大赚头。” 胤礽不再说,手指轻叩了叩桌面,思索了片刻,冲岳端扬了扬下颚:“我累了,先回去了,你陪这位陈兄聊吧。” 他说完也不等岳端回答,径直起身离开,何玉柱和一众侍卫也跟着迅速撤了。 陈之杭一看人都走了,啧啧叹了叹,问岳端:“乖乖,这位应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派头可真大。” 岳端倒了杯茶,慢慢喝着,笑道:“陈兄,你又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岳端无语:“算了。” 从茶楼出来,正值华灯初上时分,胤礽长吁了口气,看了许久秦淮河上来来往往的花灯船,吩咐何玉柱:“去,租一艘船来。” “嗻。” 何玉柱应声离开,片刻后,一艘精致的灯船在他面前的岸边停了下来。 胤礽抬脚正欲上去,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他惊讶抬起眼,面前之人笑得比身后的万千灯火还要灿烂。 “太子爷,要上船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更了2w多字诶…… ☆、花灯 轻歌曼舞,桨声灯影,入夜之后的秦淮河便是这般妩媚得动人,又撩逗着人心蠢蠢欲动的悸栗。 胤礽站在船头看远处的灯火,转头瞧见身边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大哥是有话想说吗?” “你要不要回船舱里头去?” 胤礽盯着他有些惨白的脸看了片刻,笑了起来:“大哥是晕船了吧?” “……”胤禔不说话,却是默认了。 “明知道自己晕船还要来游河,你何必呢?”自作孽,不可活。 “下头的人说,乘灯船夜游秦淮河才能真正领略这座城池的风骨……”胤禔尴尬地笑着说道。 胤礽闻言抬眸看了一眼高悬在船檐下的彩灯,道:“所以你就宁可折腾自己就为了领略所谓的风骨?” 胤礽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些,终于是体贴地转身回了船舱里头去,胤禔连忙跟上去。 舱内灯火摇曳,桌子上摆着壶酒和两个杯子,胤禔走上前去,斟了一小杯递给胤礽:“你尝尝。” 胤礽接过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还带着股清香,于是称赞道:“很不错。” “这是青梅酒,可以提神的。”胤禔笑着又倒了一杯递了过去。 “那你多喝点,别一会儿船还没靠岸就先晕乎了。” 胤礽眼里的笑意在火光映衬下更显动人,胤禔突然就有些不敢看,赶紧把手中的那杯酒给喝了下去。 胤礽走到窗边去,见外头一轮圆月高悬在天边,惊讶道:“今儿的月亮怎么这么圆,真是稀奇。” 胤禔失笑:“保成,明日就是八月十五了。” 胤礽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扯起了嘴角:“我给忘了。” 随即他看了眼胤禔手中的杯子,道:“既然是八月十五,不是应该喝桂花酒吗” 胤禔又倒了杯酒,走上前去,递到胤礽手里:“这不是为了让你尝尝鲜嘛。” 胤礽接过酒,喝了一半下肚,突然又放下了杯子,怀疑地看着胤禔,问道:“为何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巧合。” “巧合?” “正巧经过就看到太子爷站在岸边,你说是不是挺巧的?”胤禔笑着道。 胤礽不想答他的话,目光移至窗外,见前头的石桥两边的岸上聚集了不少人,隐隐有欢笑声传来,更有星星点点的花灯至岸边渐渐向中间汇集,顺流而下,映衬了一片波光灿烂。 胤礽一时好奇,便问胤禔:“那是在做什么?” “放花灯,也是这里为了迎月节的习俗之一。” “嗯?”胤礽挑起眉,似乎是来了兴趣。 “把愿想写在纸上放在花灯里,让它一点一点燃着随花灯一块顺水流而下,漂得越远心愿成真的机会也就越大。” “这样……一会儿吩咐人靠岸边停下,我要上去看看。” 胤禔笑问:“你也想放灯?你想许愿吗?” 胤礽睨他一眼:“有何不可。”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太子爷你想许什么愿?” “国泰民安。”船已经靠岸泊下,胤礽丢下这句转身先走了出去。 分节阅读_41 国泰民安?胤禔愣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上岸之后,有稚童提着花灯上来问他们要不要买,跟着的护卫上前想将人隔开,胤礽示意他们道:“退下。” 从稚童手里接过花灯,胤礽看着那荷叶形状做工精致的小玩意,托在手心里伸到了胤禔面前:“好看吗?” “不错。”被征询意见的人有些受宠若惊。 “那就这个吧。” 胤礽示意何玉柱付银子,又取了纸和笔,认真地写下了那四个大字。 “还真是国泰民安啊,太子爷果然是心怀天下。”胤禔看着那四个漂亮的楷体字,调侃道。 “大哥这话可真够酸的。”胤礽懒得与他多说,仔细地把纸卷起来放上花灯,走到岸边上蹲了下去,亲自把那点燃了的花灯放进了河里,看着它随波逐流而下。 胤禔也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手指轻点了点他的胳膊:“保成,你就没有其他的愿望,只为你自己的?” “我这就是为了自己。”胤礽看着那花灯渐渐飘远,直至消失不见,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 “为了自己?” 胤礽勾起嘴角,笑道:“国泰民安了,汗阿玛就高兴了,汗阿玛高兴了,我也能过些舒心日子,这算不算是为了自己?” “这能算吗?” “这不算吗?”胤礽反问。 “那就算是吧。”胤禔说着便把自己手里的花灯也放了下去。 胤礽看着他的动作,好奇问道:“你又写了什么?” “你猜。” “不猜,不想说便算了。” 胤礽半点不给他面子,胤禔无奈叹了叹,说道:“我写的是个福字,求福。” “求福?”胤礽哂道:“你的命还不够好,还要求福?” 胤禔干脆就在河岸边席地而坐了下来,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船只,道:“太子爷觉得自己的命好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这片江山都是我的,有何不好?”胤礽随口答道。 胤禔转头冲胤礽笑:“你就这么肯定眼前这片江山,以后一定会是你的?” 胤礽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我,又或者是太子爷你,比起这些为了生计劳碌奔波的百姓,命确实是要好上许多,只不过有一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太子爷也未必会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活得最快活的那个不是?要不也不会想着许愿过些舒心日子了。” “你不给我添麻烦,我日子过得自然就能舒心多了。” 胤礽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胤禔却是装傻:“我有给你添过麻烦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胤礽懒得再与他说,拍拍手,站了起来:“天晚了,再不回去汗阿玛该派人出来找了,走吧。” “好。” 乘船而来,搭马车回去,天色已晚,驶离了繁华的闹市区周遭便突然地安静了下来,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胤礽闭着眼假寐,连话都不想多说。 胤禔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阵,突然就想起下午刚到江宁府,原本想去邀他一块出外游玩,结果却是远远看到他与人有说有笑一块乘车出去时,那种心里不是滋味的感觉,这会儿回想起来,却是更加莫名的不舒服。 勤郡王……岳端,胤禔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就笑了,想什么呢。 第二日清晨,胤礽起了个大早,正用着早膳,岳端来给他请安,胤礽示意他坐,移了粥点到他面前,让他陪着自己一块吃。 “我听说你昨晚也到了很晚才回来?” 岳端尴尬地笑:“昨晚跟陈兄出外游玩,闹晚了。” “出外游玩?是去温柔乡了吧?”胤礽轻笑,随即又问道:“你那位陈兄看着挺豪爽一个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福建的时候,奴才的手下不懂事与人起了冲突,奴才与陈兄是不打不相识,因为合得来就经常一块喝酒聊天,刚开始来南边奴才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很长一段时日,那段时候委实苦闷得很,多亏了陈兄这么个有意思的人陪着,要不奴才怕是就要丢脸的上奏请旨回京了。” “他人可靠吗?” “如太子爷所说,陈兄这人很豪爽直率,对朋友也够仗义,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银子。” 胤礽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复又问道:“你昨日说,他家里是扬州的盐商?” “是,他祖上三代起就从安微到了扬州经营盐业,在扬州家大业大,与江南官场里的这些人有些纠葛不清错综复杂的关系,”岳端说着压低了声音:“据他所说,他家每年光是打点各方官员,花的银子就要十几万两。” 胤礽闻言失笑:“他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奴才与他是莫逆之交,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他也知道你的身份?” “没提过,不过奴才想他应当是猜到了的,但是奴才与他往来纯粹是志趣相投,与其它无关。”岳端赶紧表明,他没有私下里给人行过方便。 “你方才说,打点各方官员……?” “没错,他那个爹,叫陈泰的,是个典型的老狐狸,八面玲珑,讨好那些官员的本事绝对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据陈兄说,不光是江南这边,就是京里的那些高官,明索两派的都没少拿过他的好处。”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塞银子都塞到京里去了,他就不怕手伸太长了迟早有一天要遭雷劈。” 岳端赔笑,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接他这话了。 “你给爷好生与他相处着,日后若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爷少不了他的好处的。”胤礽吩咐道。 “那是自然。”岳端连连应下。 ☆、施琅 八月十五,康熙率众前往江宁的庙宇举行拜月典礼,江宁当地的官员也跟了不少去,岳端跟在胤礽身边,提醒他:“爷,前面跟在皇上身后的那位便是施琅。” 胤礽抬眼看过去,施琅身形挺拔相貌堂堂的,倒是与他想象中的莽汉形象大相径庭。 “施琅昨日从福建来的江宁朝见皇上,今早皇上已经和他聊了有几个时辰了。”岳端小声说道。 胤礽挑起眉,笑了笑,走上了前去。 拜月礼过后,康熙留了施琅等几个官员下来一块赏月,官邸的空院里摆满了十几张桌子,月饼,瓜果,桂花酒,一众官员陪着康熙谈笑风生。 天边高悬着一轮圆月,有人在胤礽耳边说:“其实十六的月亮比十五圆。” 胤礽转头,是胤禔,他把喝了一半的酒杯递过去:“大哥喝酒吧。” 胤禔受宠若惊地接过:“谢太子爷赏赐。”然后就着他的杯子就这么把剩下的半杯酒倒进了自己嘴里。 胤礽笑了笑,移开了眼。 放下杯子,胤禔像变戏法一般取出个泥人递到胤礽面前,道:“送你的。” 分节阅读_42 胤礽接过,是个粉白面孔,头戴金盔,坐骑麒麟的小人,头顶是一对标志性的兔子耳朵。 胤礽道:“这是兔儿爷?” “对,方才下午的时候我出门,看到很多人在买卖这个东西,觉得好玩就买了一个来。” 胤礽撇撇嘴,你还真是有童趣。 “这个兔儿爷,是从嫦娥的玉兔具化神化来的,民间百姓到了八月十五祭月一定要拜这位兔儿爷,也算是一种习俗了,”胤禔说着突然狡黠一笑:“不过也有人说,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这兔儿爷嘛,男子最好还是少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胤礽疑惑地看他一眼:“你说。” “这个嘛,相传这位兔儿爷也是个神仙,专司……”胤禔压低了声音,却是听得出声音里的笑意:“专司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事。” “……”胤礽就知道,他说出来的保准没有好东西。 “太子爷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你想听爷说什么!”胤礽没好气,转过了身,不再搭理他。 胤禔垂下眼暗笑,还真是有趣极了。 赏月宴进行到一半,胤礽上前去给康熙敬酒,康熙喝过酒,很高兴地指着施琅对胤礽说道:“太子,你上回不是与朕说想见施琅,如今他就在这里,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他。” 胤礽一看康熙微醺的样子就知道他是醉了,康熙酒量不行,往往是几杯就倒,即使是不醉人的桂花酒也足够让他醺然失态了。 施琅听自己被点名,赶紧起身向胤礽行礼问安,胤礽示意他不必多礼坐下来说话,瞥一眼笑意吟吟的康熙,才慢慢说道:“施大人,我听说在澎湖激战之时,你曾以一人之力挡下了对方几十人的合力围攻,在混乱中奋力拼杀出一条血路,其后并活捉了刘国轩,着实是叫人佩服,当时的情形,可否详细说来,也给在场的诸位开开眼界?” 施琅未及开口,康熙先拍手称赞道:“好!好!这个问得好!尊侯你快快说来,朕也想听你说!” 施琅作揖:“太子爷谬赞了,当时的情景,不过是侥幸,不幸中的万幸而已,臣凭的不是一人之力,而是不怕死的信念,又多亏援军来的及时,若是没了他们,臣就算是有金刚铁打的身躯怕也是回天乏术。” 胤礽道:“施大人这么说,是太过自谦了吧?” “并非臣自谦,天时,地利,人和,臣占了三样,若还是不能取胜,那便是臣的过失了。澎湖大捷,台湾收复,真要说起来,居要的是皇上对臣的信任,其次是那些将士们奋不顾身的浴血拼杀,臣,不过是捡了个指挥得力的功劳名头而已。” 康熙笑道:“瞧瞧,尊侯你可真是会说话,瞧这话说得有多动听。” 施琅再次作揖:“臣说的都是实话,平台湾之役,居功至伟的人该是皇上才是。” 众人跟着一块笑,胤礽却道:“居功至伟的那个是汗阿玛,因为汗阿玛力排众议任人唯贤,施大人的话是这个意思吧?这么说起来,施大人其实也还是拐着弯地在自夸吗?” 施琅被他这么揭穿,尴尬地第三次作揖,赔笑着向胤礽讨饶:“太子爷说得是,臣的这点拙劣心思,倒是一下就让太子爷看穿,臣反倒是要惹人笑话了。” 胤礽勾起了嘴角,康熙却笑得更加畅快:“太子,你可当真是不给朕的靖海侯面子。” 胤礽也笑着向康熙作揖:“汗阿玛若是觉得儿臣是在为难靖海侯,儿臣便不问了就是。” “好!好!”康熙大笑,似乎是很高兴。 赏月宴散场之后,胤禔看着人渐渐散去,康熙也被人扶着回了去,便拎了只酒杯上来,递给这会儿才终于有闲心咬着月饼真正开始遥赏圆月的胤礽。 胤礽接过酒抿了一口,是青梅酒,于是好奇问道:“你似乎很喜欢这种酒?” “还好吧,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挺带味的。” 胤礽点了点头,又抿了一口。 胤禔在他身前坐了下来,问道:“我看你对那位靖海侯挺感兴趣的?” “如何?大哥想说什么?” 胤禔摇了摇头:“没有。” “嗯?”胤礽不大信他这话。 胤禔无奈一笑:“好吧,我是说,我觉得你似乎对军中之事很关注?” 胤礽咬下最后一口月饼,用丝布把手擦干净,才慢慢说道:“我若是说我想上战场,大哥信吗?” 胤禔愣了愣:“上战场?你当真的?” “有何不可吗?” “倒也不是。” 胤礽摇了摇头:“说笑的,就算我真想去,汗阿玛也不会同意的。很晚了,我先回去了,大哥也早点回屋歇了吧。”他说完这话,起身便走了。 胤禔看着胤礽渐渐远去的背影,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上战场……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二日清早,胤礽去给康熙请过安,出来的时候正遇上施琅,对方见着他便恭敬地给他行礼问安,胤礽笑着道:“施大人倒是来得挺早的,这么一大早地就来给汗阿玛请安吗?” “回太子爷的话,臣今日要启程回福建去了,臣是来与皇上辞别的。” “这么快就要回去吗?” “是,台湾之事刚平,还有一些后续事宜要处理,臣难得脱身。” “原来如此,”胤礽点了点头:“那你进去吧。” 施琅谢过,正欲进去,胤礽心思一转却又喊住了他:“施大人,昨日汗阿玛让我与你提问,其实还有一个问题,不知施大人能否回答一二。” 施琅道:“太子爷请说。” “施大人是福建人,在福建沿海一带经营这么多年,水仗也打了不少,这么些年下来,施大人以为收获最丰的是什么?” 施琅想了片刻,徐徐答道:“不瞒太子爷说,除了积累水战的经验,臣更多地是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 “不足?”胤礽笑:“施大人这又是在自谦吗?” “并非,臣以为即便如今人人称颂臣手下那些精锐水师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然则实际上,却仍然是差得远了,只能说,算是碰上了台湾郑氏如今内治不平,又后继无人才堪堪捡了个便宜而已。” 胤礽闻言微挑起眉:“施大人说得差得远了,又是指得跟得谁比?” “当年朝廷为对付郑氏,曾多次求助于驻守于巴达维亚的荷兰海军,”施琅说着摇了摇头:“确实是差得远了。” 胤礽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惊讶:“求助荷兰海军?” “确有其事,虽然因着种种缘由,最后的合盟并未达成,但臣也曾有幸见识过荷兰海军舰队的威力,的确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些早年的事情,胤礽并不是很清楚,从前他的大多心思都放在京师那一亩三分地,放在与一众虎狼兄弟扯皮讨好他汗阿玛身上,对其他的,他关心的并不多,所以如今听施琅这么说,倒是真的有些意外了。 “海军舰队?” “没错,是海军舰队。” 胤礽缓缓道:“原来施大人说的不足并非施大人自身的不足,而是指朝廷水师兵力配置比不上他人吗?” “臣失言了,太子爷若是无其他事,臣便进去与皇上请安了。” 胤礽勾起嘴角:“那你便去吧。” 施琅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心道这位太子爷还真挺与众不同的,皇上面前不能说的话说给他听,即使只是点到为止,也许会有意外的效果也说不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兔儿神和兔儿爷是不是一个神仙,呃,没有定论,就当是大哥胡说好了 ☆、海军 分节阅读_43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没有jq,大家表无视我 今天留言回不了了,一回复就说暂时无法评论,要我更换马甲,怎么都发不上,受不了jj的新抽法 从康熙那里请过安出来,胤礽再一次出了门,依旧是上回的那间茶楼,今日岳端带了个看着与胤礽差不多大的少年来见他,来人恭敬地跪下给他请安:“施世范叩见太子爷金安。” “施世范?你是施琅的儿子?” “是,小民的父亲是靖海侯施琅,小民是父亲的第八子。” 胤礽点了点头,让他起来说话,又给人赐了座,岳端禀报道:“爷,他此番是随同他父亲前来江宁拜见皇上,皇上已经下旨将他留下,稍后会一块带回京去。” 胤礽看了眼面前的少年,问道:“你多大了?” “小民刚满十岁。” 岳端笑着与胤礽介绍:“爷,您别看他年纪小,本事可不小,之前在福建,他一直跟在靖海侯身边,还上了澎湖的。” 胤礽闻言也称赞道:“小小年纪就能上战场了,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对方谦虚道:“太子爷谬赞了,小民不过是跟着父亲在外野惯了,真本事说不上,胆子比旁人大一些而已。” 胤礽失笑:“天不怕地不怕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岳端二人也跟着笑,岳端复又说道:“太子爷,奴才与施老弟也是知交,您之前不是说想了解一些关于靖海侯的事情,此番奴才特地带他前来,您尽可问他便是,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胤礽调侃他:“一个陈兄,一个施老弟,你的知交倒是挺多的,勤郡王还真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太子爷您就别笑话奴才了。”岳端拱手向胤礽讨饶。 胤礽笑够了,问那施世范:“方才勤郡王说,你跟着靖海侯一块上了澎湖战场?” “确有其事,不过父亲没准我上最前线,只让我在后面看着。” 胤礽赞许地慢慢说着:“那也不错了,那么,爷问你,你对海上行军作战之事了解多少?” “实不相瞒,小民从三岁大就开始随着父亲在海上跑,跟那些水师兵混在一块,与他们一起操练,镇日在水上漂泊,海上作战小民虽然没有实际经验,却也是看了不少,学过了不少,纸上谈兵一二,还是能说上一说的。” 施世范自信地说着,胤礽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你父亲可有与你说过荷兰海军之事?” 施世范听胤礽提到这个,便有些诧异,道:“有,父亲不但说过,还经常在小民面前反复提起。” “是嘛,那你倒是说说,他都跟你说过些什么?” 施世范沉思片刻,道:“按父亲所说,皇上早在继位之初,便有收复台湾的决心,然则其时郑氏水军强大,有兵十万余人,船三百于艘,且兵精粮足,而我朝水师初建,尚不成为规模,委实难以匹敌,盘踞在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为图以台湾为中转与大清和倭国通商贸易,便主动提出与朝廷联手,以作为交换,当时荷兰人的十几艘战舰和千余海军已经到了五虎门外,打着助大清的旗号请求通商停泊,并遣使而来表达了他们的意愿。” 胤礽闻言挑起眉:“朝廷同意了?” “没有,荷兰人的条件太过苛刻,既要开放沿海港口允许他们自由贸易,更想重获台湾据为己有,皇上自然不会答应,适逢当时郑成功去世,郑氏内部为争王位内讧,朝廷那时的政策是以借机招抚为主,便拒绝了荷兰人的提议。” “后来呢?” “后来郑经出尔反尔拒绝和谈,皇上恼怒之下才决定改抚为剿,向荷兰人请求援助,荷兰人趁机提出十一项条款,包括攻克台湾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可获得在我朝一切自由贸易的权利,朝廷不得横加干涉,且台湾岛从郑氏处收回后交由荷兰代管,荷兰人可在岛上自由居住等,荷兰人的意思是要朝廷答应这些条款,便出兵援助,为了稳住他们,朝廷当时是先给了口头上的承诺,让他们先出兵日后再签订条约,那是唯一一次我朝水师与荷兰海军组成的盟军一起进攻金门,起初收效显著,郑氏节节败退,只是眼看着胜利在望之际,荷兰人却再次提出要朝廷签订那份条约才肯继续出兵,而在郑军新败,部下诸将纷纷叛降的情形下,朝廷的本意也是不想再与他们合作下去便干脆让他们回了去,对郑的作战方针再次改为以招降为主。” 胤礽听到这里却是笑了:“这么说起来,倒是朝廷的不厚道了,利用完了人家不给半点好处又把人给赶了回去。” 施世范赔笑:“那是他们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在先,是他们自找的。” “你接着往下说。” “再后来三藩叛乱,皇上没了多余的心思顾及台湾,其后的十几年双方相安无事,父亲一直在福建训练水师,到后来,郑经也死了,三藩又平了,而福建水师也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和实力,不需要借助外力也能与郑氏抗衡一番,所以去年能够一举拿下澎湖,拿下台湾,其实也算得上是厚积薄发,情理之中的事情。” 胤礽闻言眯起了眼,想了片刻,道:“在京城之时,我便经常听人说起靖海侯训练水师自有一套,福建水师能在短短十几年里迅速发展壮大与郑氏抗衡,多亏得他指挥得当,教导有方,如今听你这么说,倒确实是真的了。” 施世范拱手:“小民替父亲谢太子爷夸赞,实则父亲训练水师的那一套,多半是与那些荷兰人学来的,父亲曾多次与小民说到,那些外夷虽然蛮横,却万不能小瞧了去,他们身上,总有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地方,我朝虽然民富物饶,国运昌隆,却也不可太过刚愎自用……” “施老弟,慎言。”一直默不作声的岳端突然轻咳了咳,出言提醒。 施世范当即向胤礽请罪:“小民失言了,太子爷恕罪。” 胤礽笑着道:“你说得挺不错的,继续说吧,勤郡王你别多事。” 被胤礽这么一说,岳端反倒是尴尬了,闭了嘴不敢再插话。 施世范犹豫片刻,又道:“父亲还说过,虽然他能向荷兰海军借鉴训练水师的那套方法,但是,外在装配上的不足,却到底还是无能为力。” “你指的是……?” “荷兰人的造船技术在西洋欧罗巴诸国算得上顶尖,单是他们的那些战舰,我们相比之下就差得远了,小民小时候也曾有幸见过一次,光是船身就几倍于我军水师,确实是远远看着,就足够震慑人心,让人心生畏惧。” 胤礽手指轻叩着桌面,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他们的火器装备呢?” “荷兰海军战舰上一水的大炮,射程和威力都不可小觑,且他们的兵卒,人人都配备了火枪,火器运用之广,远在我军之上。” “你觉得我朝应该防着他们吗?” “是必须,欧罗巴诸国,荷兰,英吉利,法兰西,葡萄牙,个个狼子野心,不停地向着南洋东洋扩张,到处开拓他们的殖民地,若是不防着,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主意打到大清的头上来。” 岳端变了脸色,再一次出声喝止施世范,施世范抿紧了唇向胤礽请罪:“小民又失言了。” 胤礽摇头笑了笑:“你这罪请的可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心里其实并不认为自己说错话了吧。” “……”施世范沉默着默认了。 胤礽一阵唏嘘,虽然他心中早已经隐隐猜到了施世范说的这些,但是真正听人说出来,却仍旧觉得,也许他身为大清的皇太子,眼界真的需要放远一些。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胤礽笑着道:“靖海侯当真是教子有方,难为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见识,连我这个皇太子都要自愧不如了。” “太子爷这话折煞小民了,小民也是略知皮毛,说出来怕也是让太子爷您见笑了。” “没有,你说得很好。”胤礽郑重地肯定道。 回官邸之后,胤礽正要回自己的住所去歇息,康熙派了身边人来传他过去。 胤礽进去问过安,站直了身等着康熙问话,康熙看他身着便服,道:“你又出门去了吗?” “是,在官邸闲着无聊,就去外头走了走。” 康熙点了点头:“你先头不是说想见靖海侯,昨日朕让你见过了,可有何想法?” 胤礽想了想,慢慢道:“靖海侯不但有勇有谋,更见解不凡,儿臣受益匪浅。” 于康熙来说,胤礽这句肺腑之言他听在耳朵里只当他是说得场面话,并没有往心里去,于是道:“靖海侯有个小儿子,叫施世范的,与你一般大,朕打算把他带回京去,日后给你做伴读。” 胤礽有些诧异,面上不动声色回道:“汗阿玛,儿臣已经有伴读了。” “朕知道,多一个也无妨。” 索额图家的孙子,康熙还怕他把胤礽给带坏了,而这施世范他看着却是规矩又懂事谦卑得多,给胤礽做伴读再好不过。 胤礽不再多说,垂下了眼,谢恩。 ☆、断桥 分节阅读_44 过江宁府之后,南巡队伍继续往南至杭州,到杭州的第二日,康熙带人去钱塘视察潮汛,胤礽和胤禔则被留下了在杭州。 胤礽乐得清闲,一送走了康熙便吩咐人备马准备去西湖游玩,临出门前,胤禔来见他,笑问他准备去何处,胤礽干笑了两声,说道:“大哥似乎挺闲的。” “是没什么事,看太子爷似乎要出门,便想着,若是太子爷不嫌弃,捎上臣一块如何?” “不行。” “太子爷……” “走吧。” 胤禔微微有些意外:“你答应了?” “我说不答应你能不跟着去吗?” “不能。” “那不就是了。”胤礽眼带嘲讽地睨了他一眼,大步先走了出去,胤禔笑着跟了上去。 马车缓缓驶出了他们驻下的官邸,向着城西而去。 半个时辰后,从车上下来,胤禔半抬起了头,看着飘起了细雨的天空,笑着道:“老天爷还真是不给面子,太子爷亲自前来一览西湖美景,它倒是下起雨来了。” 杏色的油纸伞打了起来,胤禔朝着胤礽身后的太监伸出了手,对方很自觉地就把伞递了过来,胤禔撑着伞与胤礽面对面站着,冲他微扬起了下颚,眼里满满都是笑意:“殿下,让臣陪您一块游湖如何?” 胤礽不置可否,笑着与他错身而过,胤禔眼里闪动的笑意越加明亮,转身与他并肩一块往前走。 这个时候,在北国已然是落叶飘零的时节,西子湖的桂花却开得正浓,远山如黛,水如烟,虫鸣鸟啼,鸿雁南飞,细雨绵绵,秋风贴着面颊温柔地拂过,胤礽和胤禔撑着同一把伞,慢慢走到了断桥之上,远处的寺庙传来了悠悠钟响,胤禔轻笑起来:“这里的景色倒果真是名不虚传。” 胤礽停下了脚步,微眯起了眼,举目远眺,默默不语。 许久过后,胤禔突然问他:“太子爷,你听说过白蛇传的故事吗?” “嗯?” “一条为了报恩的白蛇化作人形,与她的恩公在这断桥上重逢,此后共结连理,夫妻恩爱了几年,蛇妖被和尚抓了,被镇在了山塔之下,从此便再不能见天日。” 胤礽点了点头:“听过。” “挺感人的是吧,真是可悲,可叹。”胤禔慢慢说着,似是唏嘘不已。 胤礽瞥了他一眼,难得好心地没去扰了他伤春悲秋的雅兴。 “往时至湖上,从断桥一望,魂销欲死。”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之后,胤禔缓缓念了起来,偏头冲胤礽扬起嘴角:“今日才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前人这话的意思。” 胤礽嗤道:“销魂欲死,你别逍遥过头了。” 胤禔往他身边贴近了一些,道:“保成,你以为何为人间最逍遥之事?”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胤礽说完便又摇头:“也不见得。” 胤禔失笑:“金榜题名时,你我今生怕都是没这个机会了,至于洞房花烛夜嘛……” 胤禔的声音低了下去,胤礽挑起眉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胤禔顿了片刻,才慢慢笑着道:“没试过,是不是真的销魂欲死现下还不能评说。” “大哥屋子里不是已经有两个漂亮的宫女了?怎么?还不够让大哥销魂的?” 原本带着调戏人的心思与胤礽说这番话的胤禔被他这么一反问,反倒是尴尬了起来,无奈说道:“她们就只在外头伺候而已,我真没让她们进过屋。” “你何必急着跟爷解释?” “……” “不说话了?” “太子爷,我似乎曾经说过你若是喜欢那两个宫女,等你有需要的是我送给你便是,你又何必这么牵肠挂肚地惦记着。” 胤礽白了他一眼:“不必了,大哥自个留着吧。” 胤禔赶紧转移话题,手指着桥边不远处的一处茶棚,道:“太子爷,我们去那坐坐,喝口茶吧。” 胤礽没有答他,却转身先走下了桥。 卖茶的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家,因为天气转凉又下起了雨,这个时节来游湖的人其实并不多,这种路边的茶棚更是没几个人光顾,胤礽两个却是兴致盎然地坐了下去。 老人给他们奉上茶,笑着介绍道:“两位小少爷别看我这茶棚简陋,这茶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胤礽看那茶盏里漂浮着的叶子色泽嫩绿,清淡的香气隐隐袭来,啜上一口,入口鲜爽甘醇,便称赞道:“果真是好茶,很不错。” 何玉柱取了银子出来给那老人,老人家一看为难道:“两位小少爷付铜板就好了,这么大的银子,我这找不开。” “找不开便不用找了。”胤礽随口说道。 “那不行,”老人连忙摆手:“这锭银子够我用一整年的了,就两杯茶,哪能收这么多。” 胤礽见他不要也不坚持,便让何玉柱付铜钱,何玉柱尴尬道:“爷,奴才身上没带铜板出来。” 最后是胤禔的奴才方顺给付了茶钱,老人得了铜板很高兴地让他们随意就退了下去。 胤禔一边给胤礽慢慢倒着茶,一边笑着道:“太子爷,你这是镇日在这深宫之中,不知民间之事,如今这世道,这些百姓是宁可收铜板也不要银子,你给人一大锭银子,人也不好用出去。”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此话怎说?” 胤禔放下茶壶,抿了口茶,叹着气道:“太子爷,你知道一两银子值多少铜钱吗?” “一千?” “官价上是这样没错,不过你若是拿着一两银子去市面上换,能换到九百铜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胤礽撇了撇嘴:“这又是为何?” “因为铜钱少,有人私下熔化铜钱为铜,从中渔利,一两银子按官价兑成铜钱,得一千,将这一千铜钱熔化,可得铜八斤,而以一两银子直接够买,只可买铜七斤,这样一来化铜钱为铜便能获利一斤铜价,这买卖是不是很好赚?” “就因为这样,市面上的铜钱才会越来越少?”胤礽冷哂道:“能干出这种勾当的,光凭那些商人怕还没这通天本事,是官商勾结吧,按你所说,朝廷征税,那些百姓能交得起的只有铜钱,而交上来的铜钱便被这些唯利是图的官员拿去铸铜再中饱私囊,胆子倒是真不小。” 胤禔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雨水落在草棚上再淅淅滴落地上,隔离成一片雨帘,胤礽转过目光,望着雨帘外越加飘渺的山水,许久,才缓缓说道:“这雨景还挺好看的。” 胤禔也偏过头去,道:“雨又下大了。” 胤礽转过了心思,看着远处隐匿在云雾之后若隐若现的塔尖,半响过后,突然问道:“你先头说的白蛇传,那白娘娘可是就镇在那雷锋塔下?” 胤禔失笑:“保成你还真信啊?” “民间传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就算真信了又如何?”胤礽故意与之抬杠。 胤禔再次给他倒茶,抚平他的情绪:“不如何,其实这也算是寄托了民间百姓对美满姻缘的一些期望,愿意相信也未尝不可。” “美满姻缘?”胤礽嗤道:“这不是一出悲剧吗?” “至少过程是美好的,轰轰烈烈的,天长地久这种东西多半是可遇不可求,曾经拥有过就够了,再说了,就是悲剧才能成为千古绝唱让人津津乐道每每提起都唏嘘又扼腕啊。” 胤禔说得认真,胤礽听了却是嘲讽道:“爷第一次知道,大哥也有做诗人的潜质。” 分节阅读_45 “嗯?” “满脑子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 “太子爷您说笑了。”胤禔尴尬地说着,心底颇有些无奈,明明是太子爷您太不解风情才对。 外头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何玉柱小声提醒胤礽该回去了,胤礽抬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胤禔说道:“我们还是现在走吧,秋天的雨就是这样,下个没完,想要等它停下怕是很难。” 于是胤礽便转头吩咐人把马车赶过来。 上车之时,胤礽抬起的脚突然滑了一下,立刻又被身后人托住了胳膊,扶着他的不是何玉柱,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几乎贴着他站在他后面的胤禔。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了脖颈间,胤禔小声提醒他:“保成,当心一点。” 胤礽心下一动,心里莫名生出些不是滋味的滋味,一时便有些尴尬。 上车之后,为了缓解这种尴尬,胤礽难得主动跟他说起话来,最后话题又转到了他先头说的那铜钱铸铜的事情上头来,胤礽问他:“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胤禔笑了笑:“想知道随便一打听也就知道了。” “那你为何要跟我说。” “太子爷听过便算了,就当逗个趣吧。” 胤礽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的目的是什么? ☆、钱法 九月初,南巡队伍启辰回京。 离开杭州的那天是初三日,天还暗着胤礽就起了床去给康熙请安,胤禔也在,康熙起得比他们更早,正在看奏折。 请过安,胤礽见康熙眉头蹙着,便问他:“汗阿玛,可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算不上是急事了,”康熙叹了口气:“黑龙江来的军报,萨布素和那些罗刹国人打了几仗,现下僵持在了雅克萨。” 胤礽道:“汗阿玛放宽心,罗刹国人都是些穷寇,在做垂死挣扎而已,迟早会败兵而退的。” 康熙闻言笑了起来:“你啊,就是一张嘴巴甜,行军打仗之事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 胤礽跟着笑:“儿臣也是想汗阿玛您高兴高兴嘛,汗阿玛,现下还在杭州呢,那些事情就等回京去再去烦心吧。” “好,好。”被胤礽这么一哄,康熙很高兴地就连连点了头。 胤禔一直微垂着眼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父慈子孝,自始至终没有插过话。 之后康熙留了他们俩一块用早膳,然后便让他们各自回去准备上路。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禔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顺手折了朵开到眼前来的桂花到手里,轻拨了拨,又送到了胤礽面前。 “你什么意思?”胤礽挑起眉。 “挺好看的嘛,送你。” 胤礽嘴角抽了抽:“爷不是小姑娘,别用对付小姑娘的那一招来对付爷。” “好,我错了便是。”胤禔失笑,把花随手扔了,按住了胤礽的双肩,胤礽一时诧异,惊讶看向他。 胤禔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蛊惑道:“太子爷,你也对着我说一句吧。” “说什么?”胤礽不明所以。 “随便说什么,用方才与汗阿玛说话的那个语气,一句就够了。” 简单说来,就是带着些撒娇的哄人的语气。 胤礽听了有些无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胤禔拍拍他的肩:“不要对着我就是这副表情,好歹语气温柔点。” “你该去找个太医给你治一治,脑子!” 胤礽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了。 胤禔看着他走远,轻叹了一声,不过想听他好好说两句话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房里,何玉柱已经带着人把东西给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帮胤礽多披了件斗篷到身上,道:“爷,天凉了,还是多穿点的好。” 胤礽随意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这扳指是胤禔在塞外的时候送他的,他随手戴上之后就习惯了,这会儿想取下来,却发现有些困难,转了两三下,便罢了,想了想,问何玉柱:“你看爷是不是长胖了?” 何玉柱疑惑道:“没有啊,太子爷为何会这么说?” “没什么。”胤礽心道以后还是少吃点吧,要是吃成九弟以前那样,可就糟糕透了。 胤礽不但是个颜控,对自己在这方面就更是要求严格。 深谙胤礽心思的何玉柱顺势拍马屁:“太子爷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么样都好看。” “行了吧你,嘴无遮拦。”胤礽笑骂道。 何玉柱讪笑,外头有人进来禀报皇上已经下令车队出发了,胤礽点头:“爷知道了。”而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外头又开始下起了雨,上车前胤禔走上前来叫住他,塞了个暖手炉给他:“你不是怕冷嘛,特地给你备着的,一会儿在车上用。” “大哥有心了。”胤礽握紧了那暖手炉。 “你喜欢就好。”胤禔说得理所当然。 胤礽笑了笑:“谢谢大哥。” 尾音不自觉的上扬,终于有那么一点感觉了,胤禔很受用地回了自己车上去。 南巡队伍渐渐离开了杭州城,车子平稳地缓缓往前驶着,胤礽撩开车帘子,看了眼外头淅淅沥沥仿佛永远都落不尽的雨,轻叹了叹气,又收回了思绪,目光落在了手中的书册上。 虽然在南巡途中,但该念的书还得念着,胤礽的新师傅陈廷敬此刻正跪坐在他面前,缓缓与他念着书:“初,雍丘令令狐潮以县降贼,贼以为将,使东击淮阳救兵于襄邑,破之,俘百馀人,拘于雍丘,将杀之……” 胤礽认真听着,等他念完了,才慢慢说道:“师傅念的可是资治通鉴张巡传?” 陈廷敬抚了抚胡须,笑着道:“太子爷可是已经先看过了?” 胤礽点头,复又道:“安史之乱,张巡固守睢阳,城破被执,骂贼而死,是千古传诵的忠勇之士。” 陈廷敬道:“正是如此,张巡临死前那句‘臣力竭矣,不能全城,生既无以报陛下,死当为厉鬼以杀贼’委实是振聋发聩,叫人敬佩。” 胤礽看他的语气神态似乎是对此人极为推崇,却颇为不以为然道:“张巡死守孤城,在粮草断绝之后,杀自己的姬妾供将士分食,后来又杀尽城中老弱妇孺,食人肉以续命,若说他忠君他确实是够忠诚了,但对下不仁却也是事实。” 陈廷敬辩道:“关于张巡此举的争论,古来已有,然张巡凭此死守睢阳两年,拖住了南下的叛军,给李唐朝廷争取到了回旋的时机,仓黄之罪轻,复兴之功重,臣以为,功过相抵,功更甚,他还是值得人尊崇的。” 胤礽笑了起来:“师傅说得这么严肃,可是觉得我太过妇人之仁了吗?” “太子爷仁厚宽善实乃百姓之福。”陈廷敬恭维道。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并非他善心大发,只不过对这种愚忠行径有些看不上而已,想了想,他岔开了话题,问起了另一件事:“师傅,汗阿玛是不是让你监管户部钱法之事?” 分节阅读_46 “是,不知太子爷为何会提起这个?” “那师傅可知道市面上银兑铜的价格比官价要高不少?” 陈廷敬面色微变了变,道:“确有其事,且关于此事,臣已经写本上奏了皇上。” “哦?”胤礽当即来了兴致,问道:“师傅在奏折中是如何写的?” “据实将如今市面上铜银兑换市价与官价不一的情况禀报给了皇上。” “那师傅以为,要遏制这种现象,应当如何做为好?” “减轻铜钱重量,增加铜钱中用铅比例,且同时,降低采铜税收,鼓励百姓开采铜矿,增大铜产量。”陈廷敬言简意赅地说着。 胤礽想了想,道:“法子倒是不错,却似乎并不是根治之策。” 陈廷敬点头:“虽如此,但只要按这个法子慢慢实施下去,铜价便能渐渐稳定下来。” “前提是私铸之风必须被遏压下去,师傅,你的奏折中可有详说私商毁钱鬻铜之事?” “只一笔带过了,”陈廷敬犹豫了片刻,便如实说了出来:“不瞒太子爷说,如今这世道,铜价比钱价贵,那些胆子包了天的私商大肆收购制钱然后卖给宝泉局,从中赚差价,只是这事……” “卖给宝泉局?!”胤礽诧异道:“宝泉局也跟这事有牵扯?” 宝源局和宝泉局是朝廷的钱币铸造场,宝源局属工部,宝泉局属户部,户部…… 陈廷敬没有答,却是默认了他说的话。 “宝泉局,户部,敢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些小卒怕是没这么大的胆子和这样的手笔,”胤礽眯起眼思索了片刻,道:“户部尚书……是科尔坤吗?” “是他没错,科尔坤以前任户部左侍郎时,就曾做过宝泉局的主事。” 伊尔根觉罗氏科尔坤,明珠的朋党,胤禔未来的岳父,胤禔特地提醒自己铜钱之事,想必是一早对这里头的猫腻心中有数的,那么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胤礽慢慢握紧手中的暖手炉,许久,他道:“师傅是没打算跟汗阿玛说这事吧?” 陈廷敬抬眸看似笑非笑着的胤礽,顿了片刻,无奈道:“太子爷,此事牵连甚广……” “师傅也怕了明珠了吗?” “臣不愿做那个出头鸟。”陈廷敬实话实说。 “若是汗阿玛也有办他的意思呢?”胤礽说着冷嗤:“唐有张巡以死报国,我朝却出了这么个权倾朝野的大蛀虫。” 陈廷敬垂下眼,不接话。 “师傅,你说的法子到底还是治标不治本之策,蛀虫一日不剔除根子里就永远都是烂着的,凭你一人之力,只从面上修补,做得太多到头来也是于事无补。” 陈廷敬仍旧微低着头,不愿接他这话。 “师傅,汗阿玛的态度你不妨先旁敲侧击一番,这个出头鸟,也不一定非要由你来做。” 沉默了许久,陈廷敬终于是缓缓说道:“太子爷,您是想扳倒明中堂吗?” 胤礽勾起嘴角:“他做的事情,都是咎由自取。” “臣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点废话,可能不少人也发现了自从入v之后我的更新时间基本都在晚上十二点之后,其实是因为入v前我有存稿,后来存稿用完了,都是现写现更,我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有时间写文,但这文也不好写,往往每写一章之前我都要先查资料查半天,但是我又不想断更,所以总是写到十二点多甚至一点多也坚持更新,只不过大家的热情似乎不怎么高,上一章一整天了才两条评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写崩了还怎样,反正挺无奈的,既然这样,那从下周开始我就随着榜单走了,有榜单就多更点,没有就随兴更了,我也不想写文成为我的负担,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好了 还有就是很多人说慢热,这文确实慢热,都十三万字了才到康熙二十三年,我估计最少也要有个五六十万字吧,文的走向我可以先剧透一下,太子会在大概四十二年的时候篡位登基,过程会比较艰难,但是登基不代表文就完结了,后面还会有内容 最后,之前话痨某洛亲给了我长评,我答应了这周多更一章,明天更,呵呵,要是有人愿意留长评,我也会加更的 ☆、汤斌 回程江苏之时,康熙下令在苏州落脚,之前驻跸江宁时未去朝拜的江苏巡抚汤斌这一回率众出了城门外跪迎。 在官邸驻下之后,汤斌前来请安,康熙笑着与他打趣:“朕这位江苏巡抚倒真是架子大,朕不亲自来苏州,你便也不出现去见朕,朕要见你一面,可当真是不容易。” 汤斌连忙赔笑着请罪:“皇上说笑了,臣在皇上面前哪里敢摆架子,皇上一句话,臣就是瘫了瘸了,爬也要爬去见皇上您。” “行了你,这才来南边一年倒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康熙笑骂,随即又敛了笑意,正色道:“你呈上来的折子朕看过了,朕想问问你,实情真的如你奏言的那般严重吗?” “皇上明鉴,”汤斌也跟着严肃了起来,道:“不瞒皇上说,臣其实昨日才刚从扬州回来,扬州一带,前一年闹大水,百姓无地耕种,幸得皇上仁慈,免了一年粮赋,才勉强撑了过去,只是水灾刚过,今年又赶上大旱,致数十万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臣已经下令各府县开仓放粮赈灾,还鼓动了全省官员一块募捐。” 康熙颌首,赞许道:“做得不错。” “只是这些到底还是杯水车薪,”汤斌说着跪了下去请罪:“臣该死,为了解燃眉之急,臣没有经由皇上的准许,便擅自吩咐了江宁布政使拨用了五万国库存银,往湖广一带采购米粮做赈灾之用,请皇上降罪。” 康熙蹙起了眉:“动用国库存银?你为何不先上奏于朕?” “灾情紧急,臣怕奏折呈上京这路上一来一回耽搁了时候,所以才擅自做了主,是臣的错。” “算了,这事也是事出有因,朕不怪你,不过下次别再这么做了。”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康熙便没有放在心上。 “臣谢皇上不治之恩。”汤斌松了口气。 康熙道:“朕一向听说苏州繁盛,今日进城,见这里的风土,多崇尚虚华,安于享受,从商的人多,耕田的人少,尔当使之去奢返朴,事事务本才行。” “臣谨记。” 汤斌应下,跪安出门的时候遇上正进来给康熙请安的胤礽,连忙向他行礼问安,胤礽笑着免了他的礼,说了句:“方才一路进来,听到不少百姓都在称赞汤大人政廉清明,体恤爱民,想来,汤大人在江苏这一带经营得应当是很不错的。” 汤斌谦虚道:“都是臣应该做的,太子爷谬赞了。” 胤礽又笑了笑,与他错身而过,进了去。 汤斌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垂下了头,出了官邸回了自己府里去,而有一个人已经等在了那里,正是陈廷敬。 陈廷敬笑着与他客套:“汤兄,好久不见了。” 汤斌也笑了起来:“陈老弟,别来无恙。” 汤斌与陈廷敬先前同在康熙身边为官,因为脾气相近,志趣相投,算得上是知交,俩人喝着茶一番寒暄之后,陈廷敬与汤斌说起了户部宝泉局与私商勾结毁钱鬻铜之事,陈廷敬说得不紧不慢,汤斌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放下茶盏,他正色道:“陈老弟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若非真的,我何必拿出来嚼舌根说与汤兄你听。” “那陈老弟说这些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去与皇上说?” 陈廷敬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汤兄,你与那左都御史余国柱是不是有些嫌隙?” 汤斌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回道:“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余国柱那人,不说也罢。” 余国柱是前任的江苏巡抚,因为谄媚逢迎明珠,做上了左都御史,汤斌来苏州继任巡抚一职,正碰上水灾,上疏请求减免扬州的赋税,得到了康熙的批准,民困稍苏,事后余国柱以此来敲诈汤斌,派人来说此事多亏了明珠从中斡旋,故须送明珠‘酬谢银’四十万两,汤斌大怒,严词拒绝,从此便与余国柱结下了梁子,可以说是互相的看不惯不待见。 陈廷敬道:“余国柱与明珠联系紧密,私铸之事他脱不了干系,我听闻余国柱以前在江苏这里被百姓称做‘余秦桧’,收受贿赂盘剥百姓,这样的人,实乃朝廷之蛀虫,社稷之祸害,你我同朝为官,食君之禄,总得为皇上分忧才是。” 汤斌大笑:“陈老弟你委实是贼滑得很啊,你想参明珠一党,又不愿自个出头,就想拖上我,是吗?” “什么都瞒不过汤兄你,”陈廷敬赔笑道:“其实这事也不需要你亲自出面,以前你手下不是有个叫郭琇的吴江县令,后来调了监察御史的,听说人很刚直,你让他去呈折子。” “郭琇?”汤斌想了想,这人倒确实是个刚直不阿又胆大不怕事的,于是他道:“可以倒也是可以,不过,有句话,我还是想问问陈老弟你。” 分节阅读_47 “汤兄请说。” “陈老弟如此上心这事,只是因为对明珠等人的行径看不过眼吗?” 陈廷敬道:“实不相瞒,我是受人所托。” “什么人?” “太子殿下。”陈廷敬慢慢吐出这四个字。 汤斌一惊,诧异地看着他:“陈老弟,你是太子的人?” 陈廷敬摇了摇头:“你我都是皇上的人,太子所托之事,一如他所说,不过是明珠等人咎由自取而已。” 汤斌点了点头,想到那只有几面之缘的皇太子,心下不由生出了几分敬畏。 而此刻的皇太子正面色不怎么好看地坐在苏州城内的酒楼里,看着面前笑得分外灿烂的人,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真是冤家路窄,走哪里都能遇上。 胤禔自手中的纸布里取了块蜜饯出来伸到了胤礽嘴边:“试试。” 胤礽皱了皱眉,却是张开了嘴,一口咬了住,甜腻的味道在嘴里化了开。 “挺不错的吧?这是在前头街的那家张祥丰买的,正宗的苏氏蜜饯。”胤禔笑眯眯地说着,又取了颗金丝蜜枣出来,再一次送到胤礽嘴边:“这个也试试。” 胤礽就着他的手又是一口咬下去,黏腻的蜂蜜沾上了嘴角,他舔了舔嘴角,道:“太甜了,这里头还真有蜂蜜。” “是吧,我倒觉得挺好吃的。”胤禔把他咬下的另一半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 胤礽端起茶慢慢抿着,转开了眼睛,冲淡了嘴里过头了的甜腻。 胤禔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笑着道:“苏州的景色半点不比杭州差嘛。” 胤礽撇撇嘴,放下了茶盏,问道:“你是不是很闲,整日就知吃喝玩乐?” 胤禔道:“不好吗?吃喝玩乐,恣意人生,快哉。” 胤礽冷嗤:“你最好记得你这句话。” 胤禔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帮他把茶换了,换上了酒杯:“喝这个吧,小喝一杯还可以暖暖身子。” 胤礽没有拒绝,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道:“还不错。” “这里的酒菜都不错的,”胤禔指着一样一样上上桌的菜给他介绍:“太湖银鱼,白虾,叫花鸡,都是这里的特色菜。” “大哥了解的倒是挺多。” “跟人打听过而已,”胤禔见他酒喝了一半又给他斟满:“难得今日汗阿玛要宴请官员,我们才有机会出来尝这地方菜,要不就错过了。” 胤礽对他的热络兴致缺缺,目光落在他手边的团扇上头,微抬起了下颚,道:“大哥这是准备用这个去讨哪个小姑娘的欢心?” “这个啊,”胤禔举起那扇子,捏着扇柄转了转,道:“这是方才过来的时候在绣庄买的,你看这绣工,可半点不比宫里的那些贡品差,这团扇上绣的图案也比宫里那些生动有趣的多,很好看不是?” 胤礽看清楚那上头绣的是仕女图,便有些嗤之以鼻。 胤禔笑着解释:“我准备带回去送给额涅的。” “你不用跟我说。” “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不是特地跟你说。”胤禔摇了摇头,却反倒是挺高兴的。 “……” 这番对话委实太过诡异,胤礽明智地决定不再继续,转开了眼。 胤禔看他一眼,突然问道:“汗阿玛昨日是不是说了你回京之后就要开始跟着他学习政事。” “嗯。”胤礽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挺好的嘛,那太子爷以后也有差事了,不用再整日陪着那群弟弟念书了。” 胤礽嗤笑:“书照旧还得念,再说了,念书不好吗?温故而知新你没听说过?” “也不是,不过太子爷你的身份,学着怎么治国比起死记硬背那些老生常谈,要适宜得多。” 胤禔说得满眼真诚,胤礽看着却实在是怀疑,装,倒是挺能装的。 ☆、弹劾 回京之后没几日,江南道监察御史郭琇一本参户部宝泉局与私商勾结,收受贿赂,毁钱铸铜,致钱价官价与市价不一,噬损朝廷税收的折子就呈到了康熙面前,举朝哗然。 郭琇在弹劾奏折中慷慨陈词,字字激昂,矛头直指户部尚书科尔坤。康熙震怒之下,下明旨令直隶巡抚格尔古德同都察院彻查。 没几日,科尔坤就在康熙的高压和铁证之下全盘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供认最初他主事宝泉局之时,是在武英殿大学士明珠的授意之下,与那些给他行贿的私商行方便,从他们手里大肆购铜,默认了他们毁钱鬻铜的行为,从而赚取这钱转铜,铜转钱,一来一去中间的差额。。 要知道,光是行贿受贿康熙或许还能忍,但因为他们的行为致铜钱的官价市价不一致,百姓按市价交铜钱为税,官员再按官价转白银上交国库,这样一手过去,就是坑了百姓,亏了国库,肥了这些唯利是图的官员的腰包,如此,康熙就忍不了了。 面对科尔坤与一众涉案官商的一致口供,明珠百口莫辩,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参明珠独揽朝政,贪财纳贿,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打击异己各种由头的奏折堆满了南书房的案头,所有人都以为明珠这次必死无疑,所有人都在急着与明珠撇清关系,就怕被康熙当做他的朋党一并给办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科尔坤与明珠刚刚落案,奉旨查案的直隶巡抚格尔古德又把与他一同彻查此案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余国柱给参了,说他先是监察不严,明珠与科尔坤如此胆大妄为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身为都察院御史竟是毫不知情本身就是失职在先,接着又参在他奉旨查案期间多番出手阻扰,意图混淆视线帮明珠等人蒙混过关实有包庇之嫌。 一时间,明珠朋党,又或者是与他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曾经拍过他马屁在他手里得过好处的官员人人自危,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都怕成为下一个被参的对象,说起来,谁知道这弹劾之事是不是本来就是皇上的意思在他的授意下而为之的呢? 而不管外头如何天翻地覆,此刻胤禔正在跑马场里悠闲地遛着马。 半个时辰后,他刚从马上跳下来,揆叙急匆匆地来找他,胤禔眼神示意他别说话,道:“随爷去东头所吧。” 一回了东头所的书房,揆叙就火急火燎地问胤禔皇上是不是有要痛下杀手的意思,他阿玛还有没有活路。 胤禔失笑,让人给上了茶来,道:“先喝茶,喘口气吧。” “大爷,这事……”揆叙哭丧着张脸,根本没有喝茶的心情。 “你放心好了,皇上没那么狠的心,就算是念在他们君臣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他也会给你阿玛留一条命的,索额图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提到这个揆叙就更想哭了:“索额图是皇亲国戚,阿玛怎么跟他比。” “那议撤三藩,还有平台湾之时力荐施琅的行军主张,叔公都是立了功的,不看情面就算看着叔公这些过往功绩皇上也会对他网开一面。” “可……” “你回去吧,”胤禔拍拍他的肩膀:“这么多天了,皇上的处置结果迟迟未下,不就是在考虑嘛,你们别先自乱了阵脚。” 胤禔把仍然是面色忧愁的揆叙给打发了走,方顺进来与他禀报说是惠妃叫他去钟粹宫,胤禔叹了口气,道:“派个人去回额涅,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是差事,耽误不得,过两日再去给她请安。” 不用想他也猜到惠妃必然也是急了,胤禔知道自己去说再多宽慰的话都没用,干脆就避而不见了,反正明珠的命是丢不掉的。 虽然这么做对明珠有些不地道,但与其等到康熙为了动手办他而亲自命人上奏弹劾他,不如先让人把他给参了算了,一来罪行还是那么些罪行,既然当初皇上最后放了他一马,这回同样也会放他一条生路,再来这次明珠被参的主要罪名是受贿私毁铜钱,结党营私反而排后了,那么他反倒可以保住一批人,总比到时候被连根拔了的好,三来自索额图被罢政夺官之后,明珠似乎是越来越嚣张得意了,行事也越发大胆,胤禔隐隐觉得,这委实不是一个好现象,倒不如借此干脆地挫一挫他的锐气为好。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科尔坤,他原本的岳父,与其等到他把福晋娶进门没两年就被罢官夺职于他再无半点用处,不如他先动手把他弄垮了,换一门亲家。 想到这,脑子里不期然地浮起那个伴了他十几年曾经与他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女子的身影,胤禔叹了叹气,对那个女子,他其实是真心喜欢的,只是,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伊尔根觉罗氏,便是他决定舍弃的人。 分节阅读_48 明珠不会死,不单胤禔知道,胤礽也知道,其实对弹劾明珠,胤礽原本并非有多大的兴致,反正他不做迟早他汗阿玛也会自己做,他原本根本无需多此一举,只是,他实在是对胤禔的态度好奇而已。 整垮明珠,于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胤礽想不明白,因为他不知道他与自己一样有过曾经的那些记忆,所以他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一次,便顺水推舟如了他的愿,他想看的是,他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半个月后,康熙终于下了圣旨,明珠,科尔坤,余国柱三个都被夺了官职,科尔坤作为主犯,罪行最重,被判流放,余国柱被革职驱回原籍,而明珠,念在其过往功绩的份上,革大学士后交领侍卫内大臣酌用。 胤礽从乾清宫里出来之时,外头正下着雪,十一月了,一日复一日的严寒,一向怕冷的胤礽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幽幽叹了口气。 何玉柱把暖手炉递给他,轻声问道:“爷,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啊,烦心的又不是爷。” 方才在西暖阁里,康熙再一次提到黑龙江战事吃紧,很是忧愁,似乎是有派兵前去增援的意思。 彭春……想到曾经在塞外听说来的那有趣之事,胤礽复又笑了。 “爷,大爷来了。” 何玉柱小声提醒,胤礽抬起眼,胤禔正缓步向他走来。 “大哥是来给汗阿玛请安的吗?”胤礽随口问走到面前来的人。 胤禔顺手帮他拨弄了一下有些歪了的斗篷系带子,才后退一步,慢慢说道:“是啊,没想到太子爷来得比我还早,估计一会儿汗阿玛又要说我懒惰了。” 胤礽笑了笑,与他错身而过。 胤禔转过身喊住他:“太子爷,下午若是有空,去趟东头所吧,我让人做点心给你吃。” 胤礽勾起嘴角:“你不能直接让人送去毓庆宫?” “……那也行。” “我会去的。”胤礽说着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胤禔笑着摸了下自己的鼻子,进了乾清宫去。 下午的时候雪下得又大了一些,胤礽却仍旧是去了东头所,在胤禔的书房里翻他那大书架上一堆的各种奇谈杂志看。 胤禔把泡好的茶和点心递到他手边,问道:“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吗?” “挺有趣的。”胤礽随口答道,视线却没有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 “你那里没有这些书?” 胤礽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汗阿玛经常会去,藏不住的,被他知道了我看这个又该说我玩物丧志了。” “汗阿玛还真是关心太子爷。”胤禔这话说得有些酸,康熙时不时地会去毓庆宫,他这东头所,可却是一次都没来过。 胤礽抬眸看他一眼,嗤笑了笑:“谁让爷是太子呢。” 胤禔捻了块糕点到手里塞进了胤礽的嘴,堵住了他那张说出话总是能气死人的嘴。 半个时辰后,就在胤禔犹豫着要不要留胤礽下来用膳之时,方顺进来禀报说是揆叙想求见他。 胤礽用丝绢擦了擦手,站起身,道:“既然大哥还有客,那爷便先回去了。” 胤禔不好再留,只得恭送他离开。 从胤禔的书房里出来,胤礽一眼看到站在院子里等着胤禔接见的揆叙,微哂了哂,大步走了,揆叙对胤礽出现在这有些诧异,直直看着他走远,一直到方顺跟他说可以进去了,才收回心绪进了去。 揆叙是来禀报康熙刚刚给下的圣旨的,说是他阿玛已经无事了,留了内大臣酌用,也就是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 胤禔点了点头,对比揆叙满脸的高兴却有些意兴阑珊:“科尔坤……被流放了?” “是。”揆叙说着也是一阵唏嘘。 “那他的子女呢?” “皇上没有为难他们,就是以后日子怕是会过得比较难。” 胤禔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跟叔公说以后低调一些便是。” “奴才明白的。” 揆叙走了后,胤禔想了想还是叫了方顺进来,吩咐了他私下给科尔坤的家人送些银两过去,最后道:“想办法帮他们开间铺子维持生计,小心一些别让人知道,吩咐两个人照看着他们一家,有需要的话多接济接济他们。” “嗻。”方顺虽然满肚子疑问,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给太子爷换老婆的,结果写着写着就给大哥给换了个老婆了 ☆、寿宴 何玉柱把窗户关紧,转头看卧在榻上无精打采眯着眼睛的胤礽,走上前去担忧地说道:“太子爷,奴才去给您传太医来吧?” 胤礽点了点头,吩咐道:“低调一些,别弄太大动静了。” “奴才明白的。” 何玉柱退下去后,施世范来求见他,胤礽强打起精神来,脸上勉强挤出丝笑意,道:“一会儿爷要出宫去给恭亲王贺寿,今日不用念书了,你回去吧。” 施世范给他请过安,担忧地看着满脸精神倦怠的胤礽:“太子爷,您可是病了吗?” “没事,昨晚突降暴雪,天气转凉,受了寒而已,等过会儿喝过药就好了。”胤礽不在意地说道。 施世范看他这样子,却实在是有些不放心:“爷您都病了还要出宫去吗?” 胤礽摇了摇头:“恭亲王做寿,爷怎么好不去。” “那爷您自个小心一些。” 胤礽闻言笑了起来:“你有心了,对了,爷听说你前两日迁了新居,可还住得习惯?” 施世范听胤礽问起这个,连忙道:“蒙皇上厚爱,给阿爹赐了一座侯府,臣在京里也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有皇上和太子爷您关照着,府上样样不缺,可比以前在福建的时候还要好得多了。” “那就好,”胤礽点头,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你这些日子可有见过勤郡王,爷交代他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施世范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谨慎回道:“勤郡王说,爷您要办的事情,他已经跟福建那边的人联系过,说是没有问题,爷您尽管放心。” “你让他小心一些,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胤礽没有再说下去,若是传了出去,他的太子之位,怕是就要提前被废了。 只是,这样才有趣不是? “臣省得的,太子爷放心。” 施世范回去之后,何玉柱带着太医来给胤礽诊治,果真是受了风寒,太医给他开了药,叮嘱他最好是卧榻休息,过两日便能好。 胤礽摇了摇头,喝过药之后,坚决地吩咐何玉柱下去备车,他要去恭亲王府给五叔贺寿。 马车出了宫门就直接朝着恭亲王府而去,一路上胤礽靠在车上闭着眼睛几乎睡着了,车子停下来后过了许久,才有人在他耳边轻喊:“保成,醒醒,你怎么了?” 胤礽猛地睁开眼,面前是满眼担忧看着他的胤禔。 “你怎么在这?” 分节阅读_49 “我也刚到,看你的车子在这停了半天你都没下来,就过来看看,何玉柱说你病了,他看你睡着了不敢扰你。” “哦,”胤礽揉了揉额头,清醒了一些:“没事,下车吧。”下一刻就被人握住了一只手。 胤禔一手捏着他的手心,一手抵上了他的额头,探了片刻,喃喃说道:“有些烫啊,你既然病了干嘛还要来,在宫里好好歇着不好吗?” “没事了,下去吧。”胤礽退开身,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与他之间略显暧昧的气氛。 车下头一排小阿哥,胤祉,胤禛,胤佑,胤禩四个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胤礽微皱起眉:“你们也都来了啊?” 胤禔跟着下来,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带他们来的,一块给五叔贺寿。” 胤礽微颌首,强打起精神,大步走进了王府里头去。 他还不想被这群哥哥弟弟看到他病蔫蔫的弱势模样。 胤礽送给恭亲王的是一尊玉观音,常宁看他脸色不好,关心了他几句,胤礽挤出笑意与他热络,然后便趁着其他人上来送礼的时候退到了一旁僻静的角落里去坐着。 有人想上来与太子爷请安套近乎,被坐在他身边的胤禔有意帮着隔开了。 一桌子的人,除了他们几个皇子,还有他们的几个亲堂兄弟也在,胤礽看对面坐着的胤禛跟恭亲王府的三阿哥海善相谈甚欢,微抬起下颚,低声问身边的胤禔:“他们倒是挺投缘的。” 胤禔闻言瞥了一眼,笑着道:“都一般大,投缘也不奇怪。” 胤礽撇了撇嘴,面前的酒已经被人换了走,胤禔给他盛了碗粥,小声劝道:“身体不舒服就别喝酒了,喝粥吧。” 胤礽没有拒绝,只是挑了两口,却仍然是没有什么胃口。 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儿一坐下来,屋子里浑浊的酒菜味加上喧嚣的说笑声,却是让他越发不舒服起来。 头疼,胸闷,方才吃下去的东西又有吐出来的冲动。 胤禔看胤礽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样子,桌子底下的手用力握住了他的,再扣紧。 胤礽心中诧异,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挣开他,只想着等酒宴结束了就赶紧回去。 要不是今日做寿的是他的亲叔叔,而康熙又很看重与他哥哥弟弟之间的关系,胤礽绝对是不会病了也硬撑着来贺寿。 胤禔看他的粥几乎没动过,越发担忧,也没了多少用膳的心情,捏着他的手也越加用力,胤礽的半边身体几乎是歪靠在了他的胳膊上,靠他支撑着,要不是这里人太多,胤禔几乎要把他揽进怀里了。 酒宴进行到一半,胤禔看胤礽垂着眼几乎要睡着的模样,赶紧挠了挠他的手心,小声说道:“太子爷?要不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帮你跟五叔说一声?” 胤礽用力闭了闭眼睛,回过神来,抬头看一眼一桌子叽叽喳喳说着话吃着东西的小阿哥,再看一眼正喝到兴头上的常宁,道:“再等等吧。” “一会儿去跟五叔说,雪太大了,我们得早点回宫去,然后你带上他们随我一块回宫去。”胤礽吩咐完,又继续垂下了眼打瞌睡,身体更往胤禔那边靠了一些,俩人胳膊紧挨着,几乎是靠胤禔撑着他身体的重量,手也回扣住了胤禔的手,似乎是这样能暖和一些。 胤禔有些哭笑不得,他要提前退席,还得拖上他们陪着他一块,果然是太子爷的作风。 又过了一刻钟,胤禔看看寿宴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拍了拍身边胤禩的肩膀:“去跟五叔说,雪下大了,一会儿天晚了路不好走,我们先回宫去。” 胤禩乖巧地点了点头,跳下椅子去跟喝得酒意醺然的常宁打招呼:“太子哥哥好像生病了,我们要先回去了。” 常宁闻言有些诧异,起身过了来看胤礽的情况,胤礽瞪胤禔一眼,谁让你说出来的? 胤禔很无辜,他没说啊…… 常宁一边说着罪过,一边命人多拿了件厚些的斗篷来给胤礽披上,然后让人拥着他上了马车。 小阿哥们也跟着上了车,胤禔叮嘱他们:“你们照顾好你们太子哥哥,进了宫先把他送回毓庆宫。” 一直闭着眼的胤礽突然睁开了眼,看着他:“你不回去吗?” “还有些差事要办。” 胤禔没有详说,下了车,示意赶车的太监可以走了,然后目送着车子走远,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裕亲王府离恭亲王府不远,胤禔在府邸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也从常宁那里吃寿宴的福全便回了来。 胤禔下车笑着与他请安,福全见到他有些意外,把他带进了府里去。 喝过茶之后,胤禔开门见山道:“二伯,侄儿今日特地来找您,是有一事相求。” “你说。” “汗阿玛有意增兵往雅克萨,这领兵的人选定了吗?” 福全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一时便有些意外,却还是据实说道:“尚未,不过我是准备向皇上举荐彭春。” 胤禔点了点头,复又说道:“二伯,实不相瞒,先前侄儿不是与您说过想上战场的吗?这一回,您能不能帮我与汗阿玛说说,让我随彭春将军一块去。” “你要上战场?!”福全诧异说道。 胤禔笑了笑,似乎早料到他是这个反应:“二伯,侄儿之前就跟您说过的啊,而且您也答应过的。” 福全无奈道:“那也不是现在啊,你才几岁大,而且我说的是我带你去,现在你要一个人跟着别人去,别说你汗阿玛了,我也不放心。” 胤禔争辩:“我就想去见识见识,我会小心的,而且过了这个年我就十四了,也不小了。” 福全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你跟二伯说实话,你急着上战场,是想挣军功表现给你汗阿玛看吗?” 胤禔实话实说:“也算是一个方面吧,而且比起念书,我对行军打仗更感兴趣,纸上谈兵看得多了,就想上战场去亲眼开开眼界。” “那你对太子是怎么个想法?” 胤禔笑:“太子就是太子啊,大清的储君,汗阿玛以后的继承人。” 储君前头那个‘储’能不能去掉还两说,以后的继承人,在未成真之前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 福全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思忖了片刻,便道:“行吧,既然你想去,我也不拦着你,我会与皇上说,不过他会不会答应二伯就不保证了。” “侄儿谢二伯成全。”胤禔连忙道谢。 只要福全肯帮忙,这事,就容易得多了。 ☆、巧遇 回宫之后,胤禔一到东头所就遣了人去打听胤礽的情况,很快就得到回报说是太子爷确实病倒了,似乎还挺严重,胤禔坐立难安,想来想去还是出门去了毓庆宫。 远远的,就看到毓庆宫门口守着的人比平日里多了一辈,胤禔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时便又有些犹豫。 方顺小声问他:“爷,您不是要去探太子爷的病吗?怎么又停下来了?” 胤禔的眼睛微眯了起来:“皇上在。” “那也无妨吧。” “回去吧。” “爷……” 胤禔没有半点留念地掉头就走。 皇上也在,他进去,不过是个多余的人而已。 分节阅读_50 而胤礽此刻正半躺在榻上,冲着康熙勉强挤出笑脸:“烦劳汗阿玛这么冷的天还特地来毓庆宫看我了。” 康熙微微皱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接过了何玉柱手里的药,递到他面前:“先把药喝了。” 胤礽不敢推却,双手接过,三两下就全部喝了光。 “既然病了,做什么还要出宫去?身体是你自个的,都不知道爱惜一点的吗?”康熙低声责怪道。 “汗阿玛,今日是五叔生辰呢。” “朕知道,方才常宁已经派人进宫来与朕说了这事,还特地问候了你。”康熙说着又叹了口气:“你啊,真是一点都不让朕省心。” 胤礽没有接他这话,而是说道:“汗阿玛,这么冷的天,您就先回去了吧,您不是还有政事要处理吗?” “不回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今个儿朕留下来亲自照顾你。” “……”胤礽轻抿唇,总觉得自己有些无福消受。 有太监进来,手里端着托盘跪在地上,从胤礽手里接过他喝空了的碗,再递上蜜饯让他过口。 康熙看一眼面前低眉顺眼的太监,突然说道:“这个就是你之前从朕那讨来的人吧?” 被点名的太监越发的恭谨,胤礽笑了笑,微抬起下颚,示意他自己说。 对方连忙道:“奴才贾应选,先前在乾清宫当差,如今在毓庆宫伺候太子爷。” 康熙点了点头,问胤礽:“这奴才伺候得可还好?” 胤礽道:“他手脚挺利索的,人也本分,不愧是曾经伺候过汗阿玛的人,儿臣算是沾光了。” “那就好。”康熙目光不经意地看了贾应选一眼,收了回来。 第二日一早康熙回去上朝,胤礽因为身子不适便没有跟着去,留在了毓庆宫歇息,辰时过后,何玉柱进来小声禀报:“爷,方才乾清宫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下了圣旨命正红旗满洲都统彭春将军统兵往雅克萨,进剿罗刹国,大爷也向皇上请战随彭春将军一块出征。” 正闭目养神的胤礽听了这话瞬间清醒过来:“他跟皇上说要去雅克萨?!” “确是如此,是在皇上定下统兵人选之后,大爷顺势向皇上提出的。”何玉柱没想到胤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回答得也越发小心。 “那皇上答应了?” “原本还有些犹豫,后来是裕亲王帮着大爷说了几句,皇上便点了头。” 裕亲王?胤礽挑起眉,原来昨日他是去找裕亲王去了,看来是一早就计划好了要去雅克萨的了。 “行了,爷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胤礽吩咐完,便闭起了眼,有些事情果然是跟自己记忆里的不一样了,不过没关系,这样才有趣。 “等等,”何玉柱正欲退下去,胤礽又喊住他,吩咐道:“以后多教教贾应选,你若是忙不过来,可以让他帮你分担一些。” “嗻。” 胤礽笑着又补上一句:“放心,你在爷心里,才是第一位的。” “奴才谢太子爷厚爱。”何玉柱诚惶诚恐地谢过,退了下去。 胤礽的病来得急,足足养了大半个月才痊愈,康熙与他说之前有派人去黄寺给他祈福,如今他身体好了让他有空便亲自去还愿。 胤礽应下,正好多了个光明正大出宫去的名头。 在庙里还了愿,胤礽刚走出来,就看到胤禔也在外头,正从车上下来,心道还真是巧了。 胤禔走上前来与他问安,似乎也有些意外:“太子爷怎么今日也来黄寺了?” “来还愿的,”胤礽说着看了眼前头被人扶着从车上下来的惠妃,道:“大哥是陪着惠妃母来祈福的吗?” 胤禔点了点头:“过几日就要出征了,额涅不放心,说要来给我求平安符,要我陪着一块来多给菩萨磕几个头。” 胤礽暗暗撇了撇嘴,儿行千里母担忧,真有福,他是没这个命了。 “说起来,倒是好些日子没看到大哥了,大哥最近很忙吧?” “嗯,要准备的事情很多,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本来还想着去毓庆宫探望太子爷的……” 其实并不是他连探病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而是康熙几乎每日下了朝就会去毓庆宫,有好几次胤禔都走到毓庆宫门口了,远远看到康熙的龙辇便又折了回去。 “大哥有心了。” 胤礽只当他是在说客气话,见那边惠妃也看到他了,笑着走上前去与她问安,俩人客套了几句,胤礽上了马车离开。 惠妃见自己儿子目光一直落在那远去的马车上头,眉头微动了动,道:“你在看什么呢?” “没有。”胤禔收回思绪,托住了她的手:“额涅,我们进去吧。” 陪着惠妃上过香拜过菩萨,胤禔让人把她送回宫,又说自己还有些事要办便走了,绕去了正阳门,去了外城四宜园。 胤礽果然在这里听戏。 胤禔一眼看到二楼凭栏而坐的人,嘴角便勾了起来,大步走了上去 。 “太子爷倒真是好兴致,特地从最北边绕到最南边来这喝茶看戏。”胤禔说着便在胤礽对面坐了下来。 胤礽目光没有从楼下的戏台子上转开,嗤道:“大哥不同样也来了嘛。” “我出城来是有些差事要办。” “那你倒是去啊。” “还不急。”胤禔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喝着,目光偶尔掠过对面胤礽的侧脸,对楼下台子上正上演的好戏却是兴致缺缺。 许久,胤礽才转过头,问他:“你为何会想到上战场?” “上回你不是说你想去吗?我后来想想能出去见识见识倒也不是个坏主意,就与汗阿玛提了。” 胤礽干笑了笑:“那真是恭喜你了,如愿以偿。” 这次说不定不用到二十几就能封王进爵,倒真是好不得意。 胤禔也跟着笑了:“太子爷,你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酸呢。” 胤礽不屑与他说,目光又移了下去。 一出戏结束之后,胤礽站起身,说要回去了,胤禔便跟了上去。 上车前,胤礽转过身,笑问道:“大哥不是还有差事要办的吗?” “哦,突然想起来那事今个儿办不了,还是先回宫去吧。”说来说去,其实不过是因为胤礽只要出宫来就喜欢来这里小坐片刻喝一杯茶看一出戏,而胤禔就是觉得胤礽会在这里才找了过来而已。 至于有差事要出城办,不过都是借口而已。 胤礽也懒得拆穿他,就让他跟着上了自己的车。 车子平稳地往皇宫而去,胤礽闭起了眼睛小眯片刻,胤禔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他的脖颈处的红线上,道:“太子爷,你脖子上那个平安符……” 胤礽睁开眼低头看了看:“你说这个?前些日子乌库玛嬷给我求来的。” “能不能送我?”胤禔厚着脸皮开口向他讨。 胤礽有些意外:“送给你?你额涅不是帮你求了吗?” “我想要你送我,”胤禔恳求道:“太子爷,我就要出征了。” 分节阅读_51 胤礽嘴角抽了抽,取了下来,扔过去:“拿去吧。” “谢了。”胤禔将那东西握在手里捏了捏,还带着胤礽的体温,真好啊。 胤礽睨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真的有想过去毓庆宫探望我?” 胤禔点了点头。 胤礽冷嗤:“汗阿玛每日都会去,乌库玛嬷她们也去过几次,三弟四弟几个也去过,你人呢?” “我说了我要办差……” “你倒是比汗阿玛还日理万机些。” 胤禔尴尬得不好意思再争辩,但是回味一想,胤礽这话的意思……是想他去吗? 胤禔身体往前倾,盯住了胤礽的眼睛:“保成……” “干嘛?”胤礽对他的突然亲近有些莫名其妙,警戒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满眼警惕地看着他。 胤禔道:“其实好几回我都到了毓庆宫门口,结果看到汗阿玛的龙辇停在哪里。” “那又如何?” “汗阿玛在,我若是进去了,他不理我,你也不理我,那不是很尴尬。” “……”胤礽很无语,这算是什么理由。 “我刚刚就想问你的,你身体好了没?” “好了。”胤礽不咸不淡地答道,并不想跟他过多热络。 胤禔暗自叹了叹气,因为他突然又冷淡了下来的态度。 太子爷……果然是他再花个几辈子都猜不透的人。 ☆、出征 胤禔随彭春出征雅克萨,原本定下的出发时日是在十二月中旬,只是因为天降暴雪,到最后还是拖过了年去。 过年唯一让胤礽觉得高兴的地方就是可以少念几天书,但是相对的,各种繁琐的祭拜典礼他又必须得参加,尤其如今他已经开始上朝听政了,康熙似乎是有意为之,做什么都要算上他一份,时刻不忘给他在众臣面前露脸的机会,却着实是让胤礽有些苦不堪言,一天两天到处跪拜下来,那腿就已经觉得不是自个的了。 正月康熙款待宗室王公,部院大臣的宴席,也叫了几个已经入了书房的阿哥去参加,胤礽对这样的宴会兴致缺缺,说是能与那些大臣近距离接触,却怎么都是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什么都做不来,不过就是聚一块讲讲场面客套话而已。 只是饶是如此,胤礽被人敬上几杯酒之后也实在是够呛,酒宴结束从乾清宫出来,几乎是脚步轻浮地只能由何玉柱搀扶着才走得了路。 胤禔追上来,叫住正欲走的胤礽,看了看他微红的脸色,叮嘱何玉柱:“回去记得给太子爷煮醒酒汤。” 何玉柱应下,心道这个真不用您来说。 胤禔身体微向前倾,捏了捏胤礽的手心,轻声说了句:“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头就不疼了。”又退了回来。 胤礽下意识地点头,道:“谢谢大哥。” 胤禔很受用,太子爷这么听话的样子可真是不多见。 胤礽回去之后就一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然天亮,伸了个懒腰只觉得通体舒畅,何玉柱伺候着他梳洗更衣,小声禀报道:“爷,大爷今个儿一早就派了人来问您安呢。” 胤礽撇了撇嘴:“他还真是热情。” “大爷也是关心您嘛。”何玉柱嘴甜地奉承。 “别帮他拍马屁了,”胤礽不耐道:“动作快点,让人去备车准备出宫。” 正月的第二日,胤礽依旧要出门去给母戚和叔王拜年,自索额图被革职之后,胤礽为避嫌再没踏足过索府,不过他舅舅长泰那里却是会去的。 长泰这两年把神机营经营得很不错,屡次得到康熙称赞,去年还成了婚,如今看着更是成熟稳重了不少。 胤礽一进门就与他拜了年,俩人一番客套,长泰把他领进屋里去,里头还有一人在,那人见了胤礽,立刻跪了下去行大礼。 胤礽疑惑地看向长泰,长泰连忙介绍道:“这位是三等阿达哈哈番玛拉,这次也要随彭春一块出征雅克萨,皇上授了他副都统衔。” 胤礽想起来了,在昨日的宴会上,他便上来与自己请过安,不过因为当时人多,康熙又在身边,也就没有多说,胤礽对他只有个大致的印象而已。 那人恭敬道:“奴才玛拉叩见太子爷,太子爷金安,能在此得见太子爷,实乃奴才之福分,奴才欣喜不已诚惶诚恐……” “行了。”胤礽皱了皱眉,受不了地打断他,对这人浮夸的表现有些看不上眼。 玛拉似乎也察觉到了胤礽的不满,当即就闭了嘴不敢再多说。 长泰道:“爷,他以前跟三叔也有几分交情的。” “嗯?怎么说?” 玛拉连忙解释道:“奴才之前曾任工部尚书,因为办差不力获了罪,多亏了索中堂从中斡旋,奴才才被从轻处置,只夺了尚书职留用,这番又得索中堂提点,向皇书呈应对罗刹国之策,得到皇上青睐,提了奴才为副都统,才有了现下这争取表现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人说得倒是一点不脸红,胤礽却很有些无奈,心想着索额图这个老家伙手倒是伸得长,被罢了官还这么不安分。 “索额图已经被革了职,你这称谓还是改改的好,省得传了出去落了人闲话。”胤礽转着大拇指上那个扳指,漫不经心地说着。 对方一听这话,先是赶紧请罪,然后又连连保证:“奴才谨记,再不会叫错了。” 长泰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说出了向胤礽引荐玛拉的真实意图:“爷,三叔的意思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只要玛拉动动手脚,大爷他就……” 长泰话没说完,胤礽的眉当即就蹙了起来,很不悦地打断他:“你在说什么胡话!” 长泰还没看出来胤礽是动怒了,坚持劝道:“爷,大爷他是长子,虽是庶出,但咱们满人不兴汉人那一套,如今他在兵部干得风生水起,又有明珠给他留下的那些势力在,这番去了战场要是再立下军功,对您那可就是个大威胁了。” 长泰他是胤礽的舅舅,所以这番话说起来倒也有些长辈教导晚辈之意,而玛拉则是保持着沉默半点不敢吭声,只是胤礽听完,脸却黑了,冷冷说道:“你不用再说了,以后这番话爷也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可是爷……” 胤礽抬起眸,盯着长泰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他是爷的亲哥哥。” 长泰心下叹气,果然被三叔说中了,太子爷,还是太心软了。 而于胤礽而言,却并非他妇人之仁,只是他与胤禔,从来就没有私仇,不管他们以后会怎么斗怎么争,他都看不上这种不入流的阴招。 胤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长泰不敢再争辩,心底却未必信服,胤礽懒得与他们再多说,对这个叫玛拉的副都统就更加是瞧不上,茶都没喝完就离开了,上车去了裕亲王府。 小半个时辰后,胤礽到裕亲王府上的时候,正碰上胤禔,胤祉和胤禛三个也在,福全很高兴地招呼他们一块用膳,说着:“今日这顿就当是我们一块为胤禔践行。” 胤禔连忙道谢,接过几个弟弟一一敬过来的酒,轮到胤礽时,他的手顿了一下,眼睛直直看着他,胤礽有些尴尬,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一路多保重。” 胤禔笑了,很痛快地将酒一饮而尽。 从裕亲王府上出来,胤祉说要去额涅娘家拜年,胤禛则说恭亲王那里还没去,两个人便各自走了,最后又只剩下胤礽和胤禔两个。 胤礽看着两辆远去的马车,突然说道:“胤禛是不是跟海善挺玩得来的?” 寿宴那日在恭亲王府,虽然他病得迷迷糊糊,却依稀记得胤禛跟海善一直凑在一起言谈甚欢,似乎当时他也这么问过身边之人。 胤禔就知道他是病糊涂了,记不太清楚了,无奈道:“是,太子爷您已经问过我一次了,四弟是跟海善走得很近。” 分节阅读_52 “为什么?” 胤禔有些哭笑不得:“哪来那么多为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合得来就情深意厚推心置腹,合不来也得做做样子相敬如宾吧。” 胤礽撇了撇嘴,以前倒不是这样。 “那我跟你呢?是前者还是后者?”胤礽眼里闪出一丝促狭之意,笑问道。 胤禔摇了摇头:“都不是。” 推心置腹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与胤礽之间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而且还是他主动的。 虽然胤禔还不是很明白那代表着什么,不过他却很享受现下这样与胤礽相处的感觉。 随即他又问道:“你昨日回去有好好歇着吗?” 提到这个胤礽就有些郁闷,他这身子还太小了,不经喝,几杯就快被放倒了,胤禔见他面露苦恼之色,提醒他道:“其实解酒汤不一定要事后喝,上桌子前喝一些就不会那么容易醉倒了。” 胤礽皱了皱眉:“真的?” “真的,”胤禔笑,又加上一句:“不骗你。” 胤礽见他一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的姿态,很有些受不了,道:“爷要回宫了,就此别过吧。”然后便上了马车。 胤禔硬是跟了上去,在他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笑眯眯地说道:“爷也要回宫了,随太子爷一块。” “……” 出征那日,是上元节前两日,胤礽代康熙出城相送,胤禔一身戎装意气风发,虽然他这一次跟着去并无官职头衔,康熙只让他跟在彭春左右开开眼界,不过因为是众皇子中第一个出征的,倒也足够吸引人眼球。 胤礽洒酒城门,笑着祝一众将士早日凯旋,胤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上马离开。 胤礽在城门口又站了片刻,一直到车马队走远了,才上了车回城。 何玉柱见他靠在马车里神情疲惫的样子,小声问他:“爷,您可是身子又有不适吗?” “没事,”胤礽闭起眼睛小憩:“有些累了而已。” 方才胤禔在马上似乎有回眸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对胤禔这一次出征,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却又有些心烦,自己何必要担心他呢? ☆、奏弹 胤礽一踏进南书房,便发现今日这里当值的多了个人,还没等他想起是谁,对方已经谄笑着上来给他请安,自报家门:“臣徐乾学请太子爷安。” 胤礽想起来了,徐乾学,之前是他詹事府里的詹事,私底下没少托人向他请安问好阿谀奉承,不过胤礽对这人有些看不上眼,根本不给他当面拍马屁的机会,所以这会儿乍一见到才觉得眼生,现下看来,该是升官了。 从詹事到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再到如今的刑部尚书,南书房行走,啧…… 当值南书房的多是翰林出身的汉官,胤礽对大多数人的印象并不坏,他总觉得这些个汉官虽然通病是迂腐固执了些又多半自视过高自诩清流,但好歹,比起跟在索额图屁股后面那些点头哈腰奴颜媚骨奉承起人来连节操都丢了的奴才,也算是有气节的了。 当然,除了这个徐乾学。 徐乾学是康熙九年的殿试一甲第三,学识是还不错,就是人品很不怎么样,先是依附着明珠步步高升,后又与明珠有了嫌隙,暗地里与索额图来往,甚至想打他这个皇太子的主意,说到底就是个挖空了心思专研升官发财之道又毫无原则的墙头草,这样的人,胤礽看得上眼才奇怪了。 胤礽干笑了一声就不搭理了他,正好康熙也来了,众人归位开始处理各自手头之事,而胤礽请过安之后便跟着康熙看起了折子。 康熙每日要处理的折子成百上千,他一个人一本一本地去看显然是看不过来的,一些纯粹请安问礼或者禀报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的折子胤礽便帮着批示了,不归他拿主意的,他便很自觉堆到一边等着他汗阿玛亲自看去。 半个时辰后,就在胤礽无聊得要打瞌睡之时,徐乾学上前呈了个折子给康熙,说是事态严重,还请皇上亲自过目。 康熙微皱了皱眉,接了过去,是弹劾奏折,广西道监察御史钱珏弹劾山西巡抚穆尔赛私加火耗,强索财贿,治下不严,颠倒是非,致民间冤假错案无数等共八项大罪。 康熙最恨的就是仗势欺压百姓的官吏,私征火耗更是重罪,更何况被弹劾的是一省巡抚,自然是高度重视,当即就命人去传了一众议政大臣前来一块商讨。 而胤礽对即将倒台的山西巡抚兴致缺缺,心里想的却是看徐乾学这积极劲,怕是一次能扳倒不少对头吧,他倒是得意了。 因为事情重大,被招来商议的六部九卿也都不敢妄下定论,最后商讨出来的结果是,先将穆尔赛押来京师审问再说。 而已经先行回毓庆宫去了的胤礽当即就把克宁给抓了来,问他:“叔公又打算搞什么?他都被罢官了就不能安分点吗?” 克宁莫名其妙不知道胤礽在说什么,胤礽很不悦地吩咐他回府去找索额图给问清楚他都做了些什么再来禀报自己。 就这么又被胤礽的怒火迁怒到了的克宁很无辜地应下,委委屈屈地跪安退了下去。 稍晚一些的时候,陈廷敬处理完南书房的事情,来毓庆宫给胤礽上课,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等到他讲完了,才慢慢道:“师傅,你觉得徐乾学这人怎么样?” 陈廷敬听他突然提起这个便有些诧异,想了片刻,说道:“说实话,臣觉得此人行事作风有损读书人的气节,与这样的人同朝为官,臣委实汗颜。” 陈廷敬对徐乾学的不屑是端在脸上了,胤礽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穆尔赛呢?师傅是山西人,对他的行事作为可曾有过耳闻?” 陈廷敬摇头叹着气,道:“能两袖清风从山西任上下来的,就算是臣,也不敢拍着胸口担保自己定能做得到。” 第二日,克宁便来回报说是太子爷这回是真冤枉了他玛法了,索额图对徐乾学参穆尔赛的事情并不知情。 “奴才玛法说他如今整日在府里喝茶看戏,半点不知朝中之事,更与朝中大臣没有往来。” 胤礽心中暗骂,面上却没有多说:“既然不知情,那便算了。” 不管索额图是真不知情还是装糊涂,胤礽都打算先看看他们唱得哪一出再说。 不久之后,穆尔赛被押解上京,很快就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供出的同谋还包括了山西布政使,按察使等大大小小的官员共十几人,康熙看着三司会审后呈上来的审问结果和确凿的罪证,脸黑得如同乌云蔽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有了明珠的前车之鉴,这些人也能捡回一条命的时候,康熙一道圣旨下去,将山西巡抚穆尔赛,布政使纳鼐,按察使库尔康及知府知县十余涉案官员一并处死,旨意一下,举国震惊。 康熙一向行的是仁政,又是念旧之人,所以像明珠那样放在前朝有十个脑袋都保不住的还能侥幸捡条命回来罢官留用,但这不代表所有人他都能姑息。 山西居官不善者多,早前康熙就是顾及此才特地派了一批他信的过的满大臣前去任职,只是这些人不但辜负了他的信任,把山西官场搞得一塌糊涂,弄得民不聊生,更损了满人官员在民间百姓眼中的信誉,坏了他老人家在天下臣民前的形象,不拿几个人开开刀,杀鸡儆猴,他委实难咽下这口气。 山西官场几乎被连锅端了,几十人的空缺急需人补上,康熙命内阁并九卿一块推举补缺人选,徐乾学第一个上奏,提名户部侍郎王鸿绪出任山西巡抚,理由也足够令人信服,王鸿绪以前曾任职过山西冀宁道,对山西当地的情况比旁人了解,而且为人刚正廉直,在出任山西分巡道期间屡有建树,是最佳人选。 胤礽在康熙那里看到徐乾学的折子时,其实是很有些不屑的,这年头,阿猫阿狗都想结党营私了,也不看看自个有几斤几两。 徐乾学推荐的人与他同是翰林院学士出身,私交甚笃,如今山西官场清空了,正是培植势力的好时机,无数双眼睛盯着,谁不想叼这块肥肉,山西巡抚……可不是一般的肥缺呐。 山西最出名最让人眼馋的是什么?晋商! 有句话叫做‘山西晋商富甲天下’,还有一句话叫做‘晋商催生了大清王朝’。 晋商靠的是做军需后勤起家,从最初的盐业,粮食贩运发展到百业经营,大江南北甚至远至塞外蒙古,罗刹国,东洋,南洋诸国都有他们的身影。 而最初就是在他们的资助下后金政权迅速发展壮大,建国为一方霸主,最后攻入关内得天下,一直以来,朝廷的每一次平乱,也包括才不久之前的平三藩,攻台湾,都少不了这些人的财力资助,朝廷对晋商一向行礼待招抚之策,给他们最大的方便,也所以,总有前赴后继的官员挖空了心思往山西钻,因为有钱。 甫一上任,就有金山银山堆到面前来,商人的本色就是你给我行方便我给你孝敬,银子多少都不在话下,在这样的糖衣炮弹的攻击之下,再刚正的官员都不一定挺得住,也所以山西任上才会倒了一批又一批,而陈廷敬会说出他也不敢保证不会被诱惑这样的话来。 然而饶是如此,穆尔赛的血还没干,教训还在眼前,但利益驱使下,依旧有人上赶着要抢这个肥差。 胤礽看完折子,见康熙锁着眉正沉思着,便问道:“汗阿玛是已经想好了这继任山西巡抚等职的人选了吗?” 康熙轻叹了叹气:“尚未,你觉得呢。”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胤礽却是狡黠一笑,道:“汗阿玛,您能不能给儿臣两天时间,容儿臣回去好好想想再与您说。” 康熙见他这样倒也觉得有趣,便点了头:“行,那就等两日之后你告诉朕你认为合适的人选,朕再下决定。” 分节阅读_53 “儿臣会好好想的。”胤礽大声应下。 回毓庆宫后,刚歇下,何玉柱便进来呈了一封信给他,小声禀报道:“爷,这是早上刚送来的,是大爷给您写的家书。” 胤礽挑起眉,这倒是想起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信不长,只有只言片语,胤禔在信里说,他已经到了瑷珲城,等再多段时日天气晴好一些,就会正式向雅克萨进发。 最后是一些关切问候之言,胤礽草草扫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去,然后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问何玉柱:“钟粹宫那里,是不是已经开始给老大物色福晋人选了?” “奴才听人说皇上的意思似乎有意明年大选的的时候指下,惠主子是挺上心的,一直在挑着。”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心想着他这番跟去了雅克萨,十之八|九要拉彭春上自己的船,就是不知道他汗阿玛会不会成全他们,让他们关系更近一层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没有jq的章节大家就不爱看,也不爱留言,囧,可是太子爷也不能光谈恋爱啊…… ☆、皇商 天气晴好,马车从毓庆宫出发出了宫门一直往东边去,今日靖海侯府大宴宾客,靖海侯幼子施世范成亲,胤礽亲自到场祝贺。 施世范是胤礽的伴读,胤礽亲自前来喝喜酒又送上厚礼算是给足了面子,虽然施琅在福建没回来,不过他的哥哥也来了几个,胤礽与施世范打趣:“你小子比爷还小些,倒是上赶着就成了亲了。” 施世范也不过才十一岁,这么早成婚是挺出人意料的,被胤礽这么一调侃,他略有尴尬地陪笑道:“臣与新媳妇是指腹为婚,迟早是要娶的,也不算太早了。” 胤礽笑着点了点头,施世范把他带到里间清静的地方坐,不让人扰了他,就要出去继续迎客,胤礽吩咐他道:“一会儿勤郡王来了,让他来见爷。” 施世范应下便退了出去。 胤礽刚坐下喝了口茶,岳端就来了,向他请安,胤礽让他起身,然后道:“有件事爷正想问问你。” “请太子爷直言。”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那位陈兄祖籍是山西,是晋商起家,可有此事?” “确实,陈兄祖上在前朝时就是山西的盐商,三代前才迁去了扬州。” 胤礽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山西那些出名的晋商他认识几个?去年明珠因毁钱铸铜案倒台,当时被牵扯进来一大批的商人,似乎其中也有不少是晋商?” 岳端道:“那些都是小打小闹的小商贩,真正做得大的,哪屑于去做犯法的勾当,陈兄是有跟我提起过,与那些晋商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但若要说到熟,也不过就是点到为止而已,并无深交。” “你说的是谁?” “介休范氏,当年顺治爷亲封的八大皇商之一,这些皇商籍隶内务府,专门负责为内务府采办宫廷用品,除了每年定额的赋税,每一次朝廷平乱,他们都会自主地额外资助军需,朝廷即要防着他们,也要依着他们,而这介休范氏,便是这些皇商中的翘楚,不但家大业大,还有不少子孙在朝廷为官,陈兄与范氏在生意上往来多年,每每提起他们,总是语带羡慕,说他们有朝廷罩着的,他是拍马也及不上。”岳端说着便又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也勾了起来。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爷不是给了他机会了,他只要把爷交代的差事办好了,他日爷少不了他的好处。” 岳端连忙替之向胤礽谢恩。 胤礽复又问道:“你方才说范氏有子孙在朝廷为官,都有谁?” “范氏如今的家主叫范毓宾,他的两个弟弟范毓奇和范毓覃一个是江西按察使,一个以武举破例被升为正定总兵官。” 原来如此,胤礽道:“爷都知道了,你出去喝喜酒吧,替爷好好闹一闹新郎官。” 岳端连忙应下。 因为到场的人太多,胤礽便只送了礼又喝了两杯酒后低调地离开,去了索额图府上。 为了避人耳目,去之前胤礽并没有派人先去通知,车也是让停在了偏门,所以索额图听了人说的急匆匆迎出来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 胤礽没有下车,而是叫了索额图上马车来,制止住他的请安,直接问道:“徐乾学让人参山西巡抚的事情,你事先真不知情?” 索额图尴尬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太子爷您,奴才是知道的,但没有插手过,那穆尔赛一干人都跟那个被流放了的科尔坤来往密切……” 胤礽微哂,果然被革职了还是做梦都想着打压明珠:“那他提名的人选呢?” “这个奴才真不知道,而且奴才这个时候做什么动作这不是存心惹皇上怀疑嘛,不过奴才以为,不管他提名的是谁,说得再天花乱坠,皇上都不会答应的。” “嗯?” “嘿,太子爷当真以为徐乾学那厮是真想跟奴才拉近乎呢?奴才防着他呢,那厮就不是个好东西,本事不怎么样野心倒不小,先头皇上办科尔坤的时候,拾掇格尔古德参余国柱的就是他,他早盼着明珠倒台了,如今奴才被革了职,明珠也赋闲在家,他乐着呢,削尖了脑袋往皇上面前钻,中堂的位置他怕是肖想很久了,只不过奴才都看得出来他心思不安分,皇上又岂会不知道,所以他这次必定不能如愿。” 胤礽点了点头,又睨了他一眼:“叔公你自个也安分点吧。” “那是当然,太子爷放心。”索额图连连保证。 离开索额图府上后,胤礽又一次去了外城的四宜园。 茶喝起来有些淡而无味,台子上的戏又是老一出,胤礽叹着气,想着之前每回出来都有人陪着,虽然是挺聒噪的,好歹不无聊。 只是如今……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胤礽的思绪转回来,目光移下去,大门口处进来个衣着华丽的少年,还有四五个人跟护,排场架势十足。 茶园老板迎上前去,客气地笑问:“小少爷是第一次来喝茶吗,欢迎欢迎,请这边坐。” 少年挑起眼看他有把自己迎向一楼大厅角落处坐的意思,颇有些不悦道:“爷要上座。” 老板为难道:“小少爷,二楼的雅座都已经满了,您看能不能……我帮您用屏风隔开,保证不吵着您。” 虽然摸不透着小少爷的身份,但看这架势,京里最不缺的就是八旗贵族甚至宗室王公,他一开茶楼做买卖的可不肯随便得罪。 少年微抬头四处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胤礽的方向:“那里不是挺宽敞的,就那么一个人,去跟他说说,爷不介意跟他一块。” 从他进门起就一直注意着他的胤礽自然听到了这话,挑起了眉,笑了。 老板很为难,那少年的护卫已经先上了楼来,被跟着胤礽的侍卫抽剑挡住,何玉柱刚想开口拒绝,胤礽却先制止住了他,吩咐道:“去请那位小少爷上来。” 少年很快来了,于胤礽两步之遥微眯起眼打量他片刻,嘴角勾了起来,跪了下去行大礼:“奴才雅尔江阿叩见太子爷。” 胤礽轻抿了口茶,笑着道:“原来是简亲王府的大阿哥,免了吧,爷不想让旁人知道了。” 雅尔江阿站起身,胤礽冲旁边的位置努了努嘴,示意他:“坐吧。” 而雅尔江阿也没有多做犹豫,走上前来就很自在地坐了下去。 胤礽笑问:“你是怎么知道爷的身份的?” “太子爷是人中之龙,气势便于旁人不同,自然是……” “说实话。” 对方讪笑道:“奴才这么招摇过市,旁人就算没见过不知道奴才身份的也定会礼让三分,太子爷的护卫非但半点面子不给直接就亮出了剑来,一看便知是皇家侍卫,而再看太子爷的穿着装扮和年纪,便不难猜到了。” 胤礽嗤道:“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错。” 雅尔江阿拱手,将之当做赞扬半点不谦虚地受下:“多谢太子爷夸赞。” 胤礽睨了他一眼,道:“简亲王初来京里,只带了你这么一个阿哥在身边,你倒是好,半点不低调,带着这么一群人横行霸道,今日若在这里喝茶的人不是爷,你是不是就准备让人给你腾位置出来了?” 简亲王雅布一个月前被从盛京调来京里任职宗人府,只带身边的这个大阿哥雅尔江阿,胤礽早有耳闻,所以在对方方才自报家门的时候却是半点不奇怪。 被识穿了的雅尔江阿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奴才虽然高调,却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还望太子爷莫见怪。” 胤礽拍拍手站了起来:“爷才不管你,随爷去外头走走吧。” 俩人从茶园里出来,上车出了外城门,去郊外骑马,雅尔江阿见胤礽上马动作熟练,拉着马缰的样子从容不迫,笑着奉承道:“早就听人说太子爷骑马射箭样样了得,今日一见,光是这上马的姿势就比常人优雅得多,当真是与众不同。” 分节阅读_54 “行了你,别满嘴油腔滑调尽顾着拍马屁,你不也才几岁大,这骑马的功夫倒是也不比爷差。” “奴才在盛京的时候日日在外头野惯了的,让太子爷笑话了。”雅尔江阿随口答着,却与旁人对着胤礽的恭恭敬敬不同,就是一副与人闲聊的姿态。 胤礽觉得这人还有点意思,便又问道:“你来京里也有一个多月了,可有觉得这里与盛京有何不同。” 雅尔江阿想了想说道:“没有盛京那么冷,更热闹些,街上做买卖的人多,各种逗趣的玩意儿也多,更重要的是……” “什么?” 雅尔江阿微眯起眼,笑得有些狡黠:“美人多。” 胤礽嘴角微抽了抽,有些无语:“大阿哥,你自个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别成天想着美人了,玩物尚志,色|欲熏心没听说过吗?” 雅尔江阿拱手表示受教:“太子爷的教诲,奴才铭记在心。” 遛过马之后,胤礽看看天色不早便准备回宫去,走之前,雅尔江阿突然问他:“太子爷,您平日里能经常出宫吗?” “偶尔,怎么了?” “您若是有空,奴才愿陪您喝茶,看戏,遛马,”他说着又不好意思地加上一句:“只要太子爷您肯赏脸。” 胤礽笑了笑,道:“好。” 回宫之后,胤礽直接去了乾清宫给康熙请安,然后直入主题说道:“汗阿玛,您之前不是让儿臣回去想一想这山西补缺人选,儿臣已经想好了。” 康熙颇有些意外,笑着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认为谁合适。” “内阁学士马齐任山西巡抚,江西按察使范毓奇迁布政使。”胤礽快速答道。 “理由呢?” “汗阿玛之前认命的山西要员都是满大臣,本就是想让他们为朝廷挣脸,只是这些人辜负了汗阿玛的期望,合起伙来欺上瞒下鱼肉百姓,让朝廷失信于民,更然汗阿玛颜面扫地,汗阿玛将之一并处死正朝纲是汗阿玛圣明,但是要让那些百姓重拾对朝廷的信任,儿臣以为仍然要让满大臣前去,至少这巡抚得是满大臣,而马齐出身将门,行事果敢,且臣听人说几年前山西发生地动,汗阿玛也曾派他前去处置灾后事宜,想必他对山西的情形是心中有数的。” 康熙点了点头:“那范毓奇呢?” “穆尔赛一案,儿臣想就是因为被指派过去的全是满大臣才会轻易串通一气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这回既然巡抚仍由满人出任,那布政使不妨派个汉官前去,范毓奇是山西人,又是皇商出身入朝效力,对山西的情况自然了如指掌,认命他为布政使可以监督马齐,而有马齐看着他,他也难以徇私,如此互相制约着,岂非不好?” 胤礽说完便直直看着康熙等着他答复,康熙沉思片刻,道:“这事容朕再想想吧。” 胤礽没有再多说,垂下眼暗笑了笑,他知道他汗阿玛已经被他说动了,马齐是米思翰之子,将门出身,又是从二品的内阁学士,要升一省巡抚,身份上是足够了的,而且在朝中一向行事低调,至少在现在,还没有攀附上任何派系,他汗阿玛没有理由不用他。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说吧,这次又准备把爷关小黑屋几章 作者:≥▽≤ 大哥:这个色痞子是不是爷的情敌 作者:≥△≤ 大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快了 ☆、万寿 春末夏至的时节,明媚的春光也给终年沉闷的皇城带来了些许生气。 毓庆宫里,胤礽闲适地摆弄着花草,凌氏在一旁带着几个宫女帮他小心翼翼地整理着礼服,今日是万寿节,一会儿他得领着一众宗室王公一块前去乾清宫朝拜献礼。 换好衣服,胤礽在更衣镜前站定,挑高一眉,看着镜子里五官轮廓越发清俊秀气的少年,问凌氏:“嬷嬷,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些?” 凌氏闻言仔细瞧了瞧,笑着道:“太子爷是大人了,再过个两年,奴才给您更衣可都要踮起脚来才够得着了。” 胤礽听了这话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何玉柱手里端着个紫木雕花盒子进来,呈到胤礽面前,道:“爷,这是方才东头所的人送过来的,说是大爷从黑龙江特地给您寄来的礼物。” 胤礽有些意外,接了过去,这一看便怔住了,竟然是一块七彩双龙玉佩,交颈合抱的两条蛟龙栩栩如生,雕工细腻,玉质温润,眼部以艳红色点睛,身形七种颜色混得恰到好处,漂亮得如同天上的彩虹。 何玉柱道:“方才送东西过来的人说是大爷在黑龙江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么块七彩玉石,便特地让人给雕刻了这枚玉佩送回来给太子爷您。” 胤礽撇了撇嘴,却是顺手将之挂到了腰间,再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瞧,又想起一会儿还要去拜寿,便又将那玉佩给取了下来,揣进了怀里。 最后整了整衣服,他扬起下颚,吩咐道:“走吧。” 整个皇宫处处张灯结彩,从毓庆宫到乾清宫一路上到处点宫灯高挂,繁花似锦,胤礽却对此兴致缺缺,没又多看一眼,一直在暗暗想着一会而到了康熙面前要说的祝词。 虽然不是整寿,但每年一次这么名正言顺给皇帝送礼的机会,无论是京里京外的官员,寿礼都是早在一两个月前就送了上来,然而能入得了康熙眼的,却委实稀奇。 而皇家阿哥与宗室王爷是要当面送礼的,跪拜,磕头,念过颂词,一众叔王纷纷送完礼,小辈里身为皇太子的胤礽第一个走上前去,送上他的寿礼,是一尊白玉观音,很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上回恭亲王做寿他送的也是这个,只不过这一回的玉石材质更好一些而已。 胤礽的寿礼虽说平常是平常了些,到底也没落了下乘,也是顶吉祥寓意好的东西,康熙也还算满意,在他讲过吉祥话后很高兴地受了下来,下头人见太子爷送的东西并不算太引人注目,便也各自松了口气,暗地里感谢胤礽没给他们出难题。 众人一一送上一早备好的礼物,胤禔虽然远在雅克萨,这礼却也是让人千里迢迢给送了来,是一只生气活现,毛羽漂亮的海东青,代他送礼的人说是大阿哥亲手捕获特地叫人快马加鞭送来,正赶上皇上的万寿节为皇上贺寿,康熙一看那东西就大笑了起来,连连说着好,然后顺口又夸赞了几句胤禔的本事是越来越了得了。 胤礽微垂下眼,他知道此刻在场的必定有很多人在想胤禔这一次算是占了上风赢了他这回,不过他其实并不大在乎,送恭亲王玉观音,又送康熙同样的东西,实则也不过是胤礽懒得动脑子花心思而已,万寿节每年都有,就算掏空了心思讨得他汗阿玛一时欢心,等过了这桩他也就忘了,好的事情他从来记不长久,至于不好的,倒是惦记得倍儿清楚,过个几年几十年再跟你算都有可能。 这也是胤礽看不上他汗阿玛的地方,心眼忒小了。 胤祉送的一幅百鹤朝寿图,胤禛的礼物是他手抄的孝经,轮到胤禩时,才五六岁大的奶娃娃像模像样地走上前,先是大声呈上贺词:“儿臣祝汗阿玛吉祥如意,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顿了顿,他有些羞涩地笑了:“汗阿玛,众位伯伯叔叔和哥哥们送的礼物都很是稀奇,儿臣看了就觉得儿臣的东西委实是拿不出手,不过儿臣为了准备这东西也花了不少心思,汗阿玛看了可不要取笑儿臣。” 康熙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来了兴趣,笑问:“哦?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都准备了还不敢拿给朕看的?” 胤禩赔笑着呈上了自己的礼物,是一幅字。 “汗阿玛,这是儿臣临摹的董其昌的一首贺寿诗,写得不好,汗阿玛勿怪。” 康熙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写的东西,道:“你倒是挺有自知自明的,这种东西也敢呈上来给朕看?” “汗阿玛,上回您批评儿臣字写得不好,说是让儿臣回去苦练,儿臣真的有好好练习的,这幅字虽然与原作差得还是挺远,但却是儿臣在摹了几千遍之后最好的一幅特地拿来呈给汗阿玛做寿礼。”胤禩为自己争辩道。 康熙却对此并不买账:“写得不好就是不好,你就算再写上个几万遍,在能入得了人眼之前就不该拿出来献宝。” “汗阿玛的教诲儿臣谨记,只是儿臣听师傅说过汗阿玛曾经称赞董其昌的书法天资迥异,高秀圆润之姿非诸家所能及,汗阿玛也以其字为宗法,反复地揣摩练习过,所以儿臣也是想讨得汗阿玛欢心,不想倒反是惹您不高兴了,儿臣会回去再摹个几万遍,然后再呈给汗阿玛您看。” 康熙听了这话却反是笑了,对他的坦率和执拗有些无奈:“你当真要写个几万遍?” “当真,师傅说过这董其昌少年时书法其实也不怎么样,还曾因为字迹太拙在考试中落了下乘,既然他能发愤图强成为一代名家,儿臣再练个几万几十万遍,只要能练出一手好字,又有何不可?” 康熙失笑:“你这话可不是嘴上逞能就行的,既然说出口了,朕是会做检查,验收成果的。” “那是自然,儿臣定不会让汗阿玛失望便是,”胤禩说得信誓旦旦,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汗阿玛,那这贺礼……” “算了,既然送都送了,朕便收下了,既是你一番新意也是你表证你日后勤加练习的决心,你可不能耍赖,朕会把这东西留在身边,等着你把练好了字帖送来换回去。” “儿臣谢汗阿玛体谅。”胤禩跪下来大声谢恩。 站在一旁的胤礽微撇了撇嘴,这个八阿哥,当真是人小鬼大,这么点大就开始挖空心思专营怎么讨他们汗阿玛欢心了,揣摩其意,投其所好的本事倒是真不错,小小年纪就能拿捏得准康熙的情绪表现得恰到好处,也难怪日后能够在朝中八面玲珑如鱼得水。 想到这里,胤礽又暗自叹了叹气,自胤禛因为被康熙认定早慧一早就令之开始念书之后,胤禩是第二个五岁就被扔进了书房的,而且据胤祉所说,那些个授课师傅,个个都对他赞不绝口,诸多褒奖,而胤礽看得出,胤祉对这个八弟,委实没有多少好感,虽然胤禩在他们面前一向表现得很乖巧。 太过锋芒毕露了的,招来的往往是两种极端的情绪,不是绝对的推崇,就是极致的厌恶,是好是坏,还真的很难评说。 从乾清宫出来,胤礽见几个弟弟三三两两地往乾东所回去,原本也准备转身回毓庆宫去休息片刻换身衣服再来参加晚上的宴席,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也被胤禩的动作吸引住。 分节阅读_55 胤禩正拉着胤佑,翻出脖子里挂着的东西给他看,叽里呱啦地与他快速说着什么。 那也是一枚玉佩,七彩的,与胤禔送给他的那枚一看就是由同一块玉石打磨出来的。 胤礽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问道:“八弟,你这玉倒是挺别致的,哪里来的?” 胤禩笑眯眯地说道:“大哥送的,今早东头所的人特地送来的,是不是很好看?是七彩的呢。” 胤禩捏着那玉佩给胤礽看,表情仿佛献宝一般,胤礽看着在眼前晃晃荡荡的东西,突然就有些不痛快了。 而胤禩又说道:“七哥也有,刚刚我跟七哥说起这个,七哥说大哥也送了给他,我就翻出来给他看,问他是不是一样的。” 胤佑很配合地点头:“也是七彩的玉石,不过样式有些不一样。” “哦,真——好——看——” 三个字说得近乎咬牙切齿,胤礽扯了扯嘴角,话说完,转身就走了,何玉柱苦着脸快步跟了上去。 胤禩与胤佑面面相觑,胤禩道:“你有没有觉得,太子哥哥……似乎生气了?” ‘嗖’地一声,胤礽随手一扔,那玉佩飞进了一边的草丛里,他连余光都没分一个过去,就大步走远了,何玉柱犹豫了片刻,悄悄吩咐个小太监去把东西捡回来,心里却是埋怨得紧,大爷这礼送的……可当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哥:你是怀淫//(ㄒoㄒ)// 作者:送三块一样的石头,你也要集齐七块召唤神龙咩╮( ̄▽ ̄)╭ 大哥:滚! ☆、交易 雅克萨。 胤禔走上炮台,从彭春手里接过望远镜,举目远眺,远处有军旗飘展的地方就是雅克萨的城头,上面隐约有往来巡逻的罗刹兵,太远了,看得不甚清楚。 “将军,我们已经等了快有半个月了,什么时候发起进攻?”胤禔放下望远镜,转头问身边之人。 “再等等吧,”彭春叹气:“再等几日再出击。” 胤禔知道彭春是想跟那些罗刹人打心理战,近半个月的准备,陆师布于城南,集战船于城东,列炮于城北,他们已经做了万全的部署三面包围了雅克萨,而彭春迟迟不下令进攻,一来是想慢慢耗尽罗刹国人的耐心和意志,再来,另一股隐秘的水下攻击力量藤牌兵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一旦开战,便能从水路截断罗刹国援军进城的道路。 胤禔看着彭春严肃的样子,突然就笑了:“将军,我看你怎么整日都板着脸不苟言笑的,你不知道你的那些部下私下议论,都说都统大人你不好相与吗?” “知道。”彭春吐出这二字,依旧是神色不动半分。 果然不好相处,连自个的面子都不卖,胤禔暗暗摇头。 彭春脸上隐隐有悲戚之色,怔怔看着远方,胤禔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也懒得再想,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远处绕山的小道有车队在缓缓前行,胤禔看了片刻,好奇问彭春那是什么,彭春接过去也看了看,道:“是做去罗刹国做买卖的商人吧。” “做买卖的商人?”胤禔有些诧异。 彭春点了点头,道:“虽然我朝与罗刹国边境一向不太平,但贸易往来却是一直没有断过。” “那主要都交易些什么?” “罗刹人从我们这里购买布匹,丝绸,茶叶,烟草这些,再卖给我们玻璃,皮革,毛皮,鹿茸等物什,双方也算是互惠互利了,只不过因为现下战事吃紧,通商的人是比往年要少得多了。” 原来是这样,胤禔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又一次落在那越行越远的车队之上。 京城。 胤礽才刚从车上下来,远处的人冲他挥起手,绽开了大笑脸:“二爷,这边。” 在胤礽上前去之前,雅尔江阿已经先行过来,胡乱打了个千,道:“给二爷请安了。” 因为是在大街上,胤礽也懒得与他的无礼计较,道:“爷一出宫就能遇上你,也算是有缘了。” 雅尔江阿笑着道:“奴才日日盼着爷您出宫呢,好不容易才打听到您每个月今日都会来这庙里上香给太皇太后祈福,所以特地来这候着等您的。” 胤礽嘴角撇了撇,心道这人倒也真是坦率:“你打听爷的行踪?” 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太子爷恕罪,奴才只是想向您请安而已。” “算了,既然来了,随爷去北海走走吧。” 雅尔江阿跟在胤礽身后,看着他沿着水岸走走停停,不经意地打量四周的风景,似乎是有心事,却也不好直接问出来,想了想,便上前去,道:“爷,太皇太后身子可还好?” “老样子吧。”胤礽说着轻叹了叹。 “那……” 雅尔江阿话刚出口便又顿了住,胤礽又一次在岸边垂柳旁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湖心琼华岛山上那光影下的塔尖之上,微眯起了眼,似是若有所思。 许久过后,胤礽偏过头,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有,”雅尔江阿转开眼:“没什么。” 他来京里五个月,结识太子爷四个月,与他喝过两回茶,遛过三次马,却始终觉得,太子爷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对旁人的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雅尔江阿心中隐隐有感觉,那不是他能扫得清的隔阂。 算了…… “太子爷。”雅尔江阿突然扬起笑脸,笑得分外谄媚看着胤礽。 胤礽皱了皱眉:“做什么?” “您能不能帮奴才一个忙?” “什么?” “是这样的,奴才认识的一个友人,一直说想见您,要奴才给他引荐,只是奴才觉得冒昧来打搅您实在太过唐突了,便拒绝了他,不过那家伙挺缠人的,奴才已经说了您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人,他却犹不死心,还说太子爷您说不定会对他感兴趣,奴才也是被他烦得没办法无奈应下,不知太子爷您可否赏个脸?” 胤礽睨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少跟爷耍贫嘴了,真要是莫名其妙的人你敢带爷面前来让爷见?说吧,到底是什么人?” 雅尔江阿连忙赔笑奉承:“太子爷英明,是刚刚升任了山西布政使的那范毓奇的幼弟。”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范氏?” “正是。” 半个时辰后,胤礽坐在茶楼二楼慢慢喝着茶,雅尔江阿领着人来见他,对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低眉顺目,长相很秀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小民范毓文叩见太子殿下。”来人跪下来给他行礼。 规矩倒是做的不错,胤礽暗自点头,看样子雅尔江阿是一早就准备好带他来见自己也事先教过这礼数的。 “你起来吧,坐吧。” 对方听了这话也不扭捏,谢过恩起身就与雅尔江阿一边坐了下去。 雅尔江阿道:“太子爷,范氏这一代直系只有他们四兄弟,他大哥范毓宾是当家家主,二哥三哥在朝为官,想必太子爷您也已经心中有数了,至于他,您别看他年纪小,他六七岁大起就跟在他大哥后面天南海北地跑买卖,光是罗刹国,就出入过好几次了。” 胤礽闻言看那范毓文一眼,笑了:“是吗?你还去过罗刹国?” 分节阅读_56 范毓文恭敬道;“回殿下的话,确实去过几次,不过都没走远,就在他们边境跟那些罗刹国人做生意。” 胤礽点头,而他又接着道:“之前多亏了殿下您在皇上面前帮着二哥说话好,二哥才能调回山西去,二哥一直说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当面与您道谢。” 胤礽漫不经心地回道:“朝廷用人自有一套规矩,该他的就是他的,不该他的爷在皇上面前说再多好话也没用,是他自己本事,用不着感谢爷。” 范毓文闻言笑了:“殿下说的是,不过小民还是想代二哥谢过殿下。” 胤礽不置可否,啜了口茶,慢慢问道:“雅尔江阿说你一直都想见爷,难不成就是为了与爷道一句谢?” “不是,”对方直言不讳道:“小民来是想与殿下您做个交易。” “交易?”胤礽有些意外,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什么交易?” “去年毁钱铸铜案发,吏部侍郎陈廷敬大人曾上奏请旨降低采铜税鼓励民间百姓开采铜矿,陈大人的意愿是好的,只是殿下可知,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铜税是低了,但也得找得出新的铜矿源供采这产量才能提高,如今市面上的这些铜分为两类,一谓滇铜,一谓洋铜,滇铜产自云南偏远地带,现如今已知的地下储量,小民打听来的消息是已所剩不多,所以若不能在其它地方找出新矿源,小民以为即使朝廷再如何降低采铜税,这铜产量实际上也很难得提高,而这洋铜则产自东洋倭国,由朝廷派专人赴倭国产铜之地购之,以补朝廷每年的铜量缺需,小民今日来与殿下说的交易,便是希望殿下能说动皇上将这与倭国购铜事宜交由我范氏包办,购回来的铜小民可以向殿下承诺会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卖给朝廷。” 范毓文几句话就把自己的目的和要求给讲了清楚,果然是商人本色,即使是与皇太子谈生意,也半点不怯场。 胤礽听罢想了想,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要爷帮你说动皇上,你打算给爷什么好处?” “小民知道朝廷如今正与罗刹国因边界之议兵戎相见,且小民听简亲王大阿哥所言,皇上的意思是仗打完了,这边界的问题,还是得两国坐下来和谈划定,而小民能拿来与殿下您交换条件的,便是一些能让朝廷在以后谈判时掌握主动权的关于罗刹国国内如今形势的情报,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 胤礽挑起眉,微眯起了眼目光落在对方镇定自若的脸上,许久,嘴角慢慢浮上了笑意。 范毓文离开之后,胤礽一眼横向雅尔江阿:“朝廷的军情你也敢跟个外人透露,你胆子倒是不小。” 雅尔江阿赔笑着争辩:“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机密吧,皇上有和谈之意几乎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了。” “那你也不该胡乱与个商人说去。” “奴才知错了,太子爷恕罪。”雅尔江阿无奈请罪,心里却是在嘀咕自个不说,他有两个哥哥在朝廷做官的,又哪里会不知道。 “爷问你呢,你不是才来京城的,怎么就会认识了这范氏的人?” “奴才与他在盛京的时候就认识了,有好些年交情了,他每年都会去关外做生意,以前是跟着他大哥,这两年已经开始独当一面了,一来二去奴才就与他熟识了起来,这次恰逢他来京里,知道奴才也在,便找上了门来。” 胤礽哂道:“你少糊弄爷,你一亲王府阿哥,为何会结识个商人,你最好还是老实说了。” 雅尔江阿尴尬一笑:“什么都瞒不过爷您,其实,奴才私下里有给他介绍生意对象,还投了一些本钱进去与他搭伙,每年都能从他那里拿到些分红。” “所以他家想包办了这洋铜采买之事,也有你的份?或者干脆就是你提议的?” 雅尔江阿不答,只是讪笑着默认了这话。 胤礽嗤道:“你胆子倒真是大,你阿玛知道?” “自然不知道,”雅尔江阿连忙摆手:“太子爷您可一定得帮奴才保密,要是让奴才阿玛知道了,奴才这层皮都不够他扒的了。” 胤礽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雅尔江阿看着他的脸色,犹豫着问道:“那这事,爷您是答应帮忙了?” “那就要看他给爷的东西够不够分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爷终于出场了,撒花,鞭炮,扑倒~\(≧▽≦)/~ 殿下:你要扑倒谁 =l= 大哥:∑(っ °Д °;)っ 殿下:…… ☆、遇袭 六月,清军向雅克萨发起攻击,罗刹兵伤亡惨重,很快便溃不成军缴械乞降,退回了尼布楚去,彭春命平毁雅克萨城,留了部分兵力驻守瑷珲后,下令即行回京。 临行之前,胤禔突然提议在瑷珲城多留个把月再走,彭春不解,而胤禔呈上打听来的情报,罗刹国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不久就会到达尼布楚。 彭春诧异之下撤去了回京复命的决定,留驻在了瑷珲城,静观其变。 八月,罗刹国近千援军到达尼布楚,很块又再次流窜至雅克萨卷土重来,重新筑起了几乎被铲平了的雅克萨城。 入冬之后,连日大雪,行军艰难,收拾侵略军的时机便耽搁了下来,彭春劝胤禔先行回京去,他摇头拒绝,只说皇上没有诏他回去他便不会走。坚持留守在了瑷珲城,胤禔除了整日陪彭春喝酒闲聊,上城头巡视一圈,就是偶尔出去打猎,猎几只野味回来加菜,就这样在这寒冷又荒无人烟的东北部边境过了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天。 有的时候想起京中皇城里的种种,胤禔手里抱着热茶慢慢啜饮着,总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一年来,他想起的最多的人,竟然会是胤礽。 苦笑爬上嘴角,他却拒绝去深想,这于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二十五年开春之后,彭春又一次下令进军雅克萨,两千余兵马分四路将城池团团围起,激战厮杀过后,罗刹兵死伤殆尽,主将托尔布津被胤禔一枪爆了头,雅克萨城旦夕可下,罗刹国再一次败降,摄政王索菲亚承认败兵向康熙请求撤围,表示愿遣使议定边界。 捷报传回京之时适逢又一年皇帝万寿,雅克萨大捷罗刹国请求和谈的消息自然是最好的寿礼,胤礽看着康熙龙心大悦的模样,微偏过头,问身边的岳端:“兵部收到的奏报里还说了什么?” “罗刹军头目是被大爷击毙的,不过大爷也中了枪,在胸口处,伤势似乎颇重,说是一直昏迷着不醒,今日是万寿,大伙都不想扰了皇上的兴致,尚书大人的意思是明日再报给皇上。”岳端小声回报道。 胤礽愕然,中枪昏迷不醒?怎么会这样? 胤禔回宫时已经到了四月,去的时候意气风发,回来却是横着被人给抬回来的,下头的人来禀报时胤礽正在乾清宫里给康熙请安,康熙说要去东头所探望,胤礽没有多想,便道:“汗阿玛,儿臣随您一块去吧。” 康熙点了点头,就带着他一起去了。 一年多没见,胤禔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连眼神也没了光彩。 通传声响起之后,胤禔挣扎着想起床,康熙大步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按住了他:“别忙活了,让朕看看。” 胤禔没有再动,又躺了回去,康熙轻柔地给他掖被子,叹着气:“朕不该随了你让你去的,好在是平安回了来,要不朕该怎么跟你额涅交代。” 在胤禔的印象里,康熙极少会对着他流露出这种带着慈爱和疼惜的眼神,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憋出一句:“儿臣没事了……” “没事就好,”康熙轻拍着他的手,又问道:“朕听人说你昏迷了三天?” 胤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儿臣太不中用了,让汗阿玛担心了。” “没有,你很本事,朕都听人说了,很多人都在夸赞你,朕听了很欣慰。” 胤禔胡乱点着头,对康熙的关心和称赞更加无所适从,目光转过,终于是看到了一直站在后面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胤礽。 俩人的视线对上,停了片刻,胤礽先转开了眼睛。 胤禔垂下眼,藏在被子里的指尖慢慢掐进了手心里。 一旁的太医在给康熙禀报胤禔的情况,胤礽干站着,突然就觉得有些尴尬,想着他该上去慰问几句,但是康熙在,客套的场面话他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枪弹打入的位置离心口处偏了半寸,所幸随军的军医经验丰富,及时给取了出来止了血,虽然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几天,但既然醒了便不会有大碍,臣再给开几个方子,内服外敷的药配合着一起用,尽量不要走动,躺着静养个个把月便能痊愈。” 太医如是说着,康熙听罢终于是放下心来,又叮嘱了胤禔几句,最后吩咐了东头所的一众奴才好生伺候着,便准备回去,胤礽犹豫了片刻,开口请求道:“汗阿玛,我能不能留下来单独陪大哥说会儿话?” 康熙看了胤禔一眼,又看了胤礽一眼,点了点头,吩咐他别留太晚了扰了胤禔休息,之后便回了乾清宫去。 康熙走后,胤礽和胤禔同时都松了口气,胤禔半撑起了身体,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先说道:“太子爷,你不要回去陪汗阿玛处理政事吗?” 虽然他说得很随意,脸上还有笑容,但胤礽听着就感觉他其实是在对自己下逐客令,心里当即就有些不痛快,反倒是走上了前去,在康熙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去,拉过他的手,手指搭上了手腕脉搏处。 脉息虽然有些弱,但如太医所说,是死不了的。 胤禔皱着眉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太子爷还会诊脉啊?” 分节阅读_57 胤礽怏怏放开了他的手:“懂一点最起码的。” “哦,太子爷不用担心了,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的,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就是可惜太子爷给的平安符没起到作用,最后还被我给弄丢了。” 胤禔一边说一边笑,完全是调侃的语气,胤礽却觉得他似乎是意有所指,这话听着像是嘲讽,虽然他其实挺莫名的,不过心下不满了却是真的。 “既然这样,那大哥便好好休息吧,爷回去了。”干巴巴地吐出这句话,胤礽心想着自己就不该来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话说完,胤礽站起身就准备离开,胤禔却又突然抬手,把他拉了下来,脸上先前那种似是而非的笑意也敛了去,换上了一副认真的神态,问他:“保成,你这一年多过得还好吗?” 脸变得倒是比翻书还快些,胤礽撇了撇嘴:“老样子。” “去年我给你寄来的礼物,那个七彩玉佩,你有没有收到?” 提起这个胤礽就有气,干笑了笑,他说道:“收到了。” 胤禔似乎是没察觉出他的不满,听他这么说眼里反倒是有了光彩:“很好看吧?你喜不喜欢,那七彩玉石很稀罕的,我特地找的擅长制玉饰的能人给打磨雕刻的。” “是挺稀罕的,倒也不枉费大哥拿来给一众弟弟做人情。”胤礽忍不住就嘲讽道。 “还剩下些边角料我觉得扔了太可惜了,就给小七小八也做了两个玉坠子玩,”胤禔倒没觉得有哪里不对,随口说着,说到最后却又突然是顿住了:“太子爷,你不会是不高兴我也送给他们吧?” “没有。”胤礽立刻否定,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没有就好,那你怎么不戴着呢?” “……”胤礽心想着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太子爷……” “大哥好生歇着吧,爷回去了,还要去帮汗阿玛看折子。” 站起身,胤礽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大哥这一年辛苦了,你的功劳汗阿玛会记得的。” 胤禔笑了笑:“太子爷也不要忘了才好。” 胤礽抬眸直视他:“你去打仗是为了爷这个太子吗?” 胤禔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这么一堵,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嘴唇动了动却始终说不出口。 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嗤笑,胤礽道:“既然不是,那爷为何要记着?” “我……”胤禔说不出口,他确实是为了自己争功才去的。 “我不扰着大哥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胤礽搁下这话,转身离去。 胤禔叹了叹气,他宁愿相信那只是索额图个人的意思,也不愿去想真的是胤礽指使人做的,如果是真的……那你又凭什么来指责我? 回毓庆宫的路上,何玉柱小声禀报:“爷,奴才打听过了,大爷是被俘虏来的罗刹兵偷袭才会中了枪,原本罗刹国已经投降,那些罗刹人也该被放回去,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手里会有枪且突然就冲着大爷出了手,大爷没来得及躲开就被洞穿了胸口,后来那偷袭之人被玛拉副都统给抹了脖子。” “玛拉?”胤礽的声音当即就冷了下去,道:“去跟克宁说,让他通知他玛法,爷要见他。” “嗻。” 该死的,胤礽快气死了,最好别是他想的那样! ☆、贝勒 胤禔回宫半月后,康熙下旨封赏了雅克萨一役中立了功的军中将士,第一次上战场就亲手击毙了罗刹军主将的胤禔,很自然地受封了贝勒,成了诸皇子中除皇太子外第一个领了爵位的阿哥。 十五岁,皇长子,当值兵部,立有军功,如今又有爵位在身,朝中已有不少人的目光渐渐投向了他。 胤礽又一次找了个借口出了宫,低调地去了索额图的府上,正巧,索额图也要找他。 没有跟他拐弯抹角,胤礽开门见山地就问了出来:“胤禔的事情,是不是你让玛拉做的?” 索额图与他装傻:“太子爷说的是何事?” 胤礽冷冷道:“叔公,你对着我也要装吗?” 胤礽的脸色很不好,索额图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了实话:“太子爷,这事是奴才让玛拉做的,只是……” “只是玛拉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等到胤禔杀了敌军头目立了功之后才做,既然要做也不给爷做干净点,还让他活着回了来,如今因为军功有了爵位,他这到底是帮爷还是在坑爷?” 胤礽说得咬牙切齿,一看便是动怒了,索额图噤了声,由着他发脾气骂人。 胤礽确实是生气了,但他生气的却是因为自己明明吩咐了他们别做多余的事情,他们还是不管不顾地动了手,只是说出口的却成了这么样的一番话,在人听来就像是他在气胤禔没有死捡回条命还有了爵位一般。 长久的沉默过后,索额图道:“这事是奴才顾虑不周,既然已经这样了,太子爷便先消口气吧,而且他胸口处中了枪,虽然现下是救了回来,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没准过个几年就……” 说到最后,索额图的声音渐小,到最后便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胤礽的脸色一瞬间已经变得比方才还要难看些。 “太子爷,您要治玛拉的罪吗?” 胤礽哂道:“爷如何治他的罪,算了,这事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提了,就当做没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也不许再做第二次,爷只说这么一遍,爷不稀罕这种不光彩的龌龊手段,叔公你记着便是。” “……是。” 喝过半盏茶,胤礽的心绪也平静了一些,见索额图一直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问道:“叔公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太子爷,今年的大选就要开始了。” “嗯?” “三姑娘……” 索额图不说,胤礽都快把这桩事给忘了,他的小姨娘,今年该进宫去了。 “既然你们都打定主意了,姨娘她自个也愿意,便送她去吧,至于这进宫之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能帮的我会尽力帮,其他的,后宫的事情,叔公该知道我手不能伸太长的。” “那是自然。”有胤礽这句话就够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胤禔便可以起身了,其实他的伤并没有太医嘴里说得那么严重,在黑龙江就养了两个月,之后从战地回京,一路上身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是为了在康熙面前示弱,才故意让人把伤势说得夸张一些,要不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换回个贝勒爵位呢。 康熙对其他人倒是大方,比如岳端和他哥哥,轻而易举就换了个郡王的位置回来,对自己的儿子,除了太子,却一向是掂量再掂量,不搭上命去拼,王位是没有那么好到手的,到底他最后也只被封了个贝勒而已,其实离他的期望,还是差了一些。 在雅克萨,虽然出手偷袭他的是罗刹国人,但当时一片混乱,一个被扣押了的俘虏手里为何会有枪本来就蹊跷,而在他中枪之后玛拉急着灭口的行为就更是让人怀疑,也许是他恐吓了那些俘虏说他们不能活着离开迫使人狗急跳墙,也许是他用了什么威逼利诱逼着他对他出了手,无论如何,胤禔都相信,自己被偷袭之事没有那么简单。 不单是他怀疑,彭春也提出过同样的疑问,最后却被他打哈哈给带了过去,他不是不想追究,只是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拿不证据的情况下他说出来未必能讨到什么好处。 最后这口气也只能咽了下去,当然,他不会白挨这一枪的,玛拉,要收拾了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胤礽回宫之后便直接去了东头所,自然不是他好心到一回来就去探望胤禔,而是今日是胤禔的寿辰,几个弟弟都会去,一来大哥过寿做弟弟的去贺寿是天经地义,二来人受了爵位,去恭贺一声也是应当的。 胤礽进去的时候几个小弟弟正闹成一团,胤禔靠在榻上无奈看着他们玩,嘴角带着浅笑,胤礽扫了一眼,胤禩是小阿哥里的孩子王,不仅是九阿哥十阿哥,连胤祐这个哥哥也听他的,五阿哥胤祺不太合群不说话的样子却也乖巧,而一边胤祉和胤禛两个坐在一块小声交谈说笑着,胤礽有些好奇,这两个,吵也吵得起来,但说起关系,也许是因为同龄,却又比其他兄弟要亲密些,还真是稀奇。 胤礽没有惊动他们,直接走到了胤禔身边去,胤禔见到他眼里的笑意又更甚了:“你来了?” “嗯。”胤礽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大哥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劳太子爷关心了。” “那就好。” 分节阅读_58 客气话你来我往说了两句,胤礽有些无奈了,说完之后干脆闭上了嘴,胤禔看他这样,倒反是笑出了声音,伸手一拉他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小声问道:“保成,你今个儿又出宫去了吗?” “哦,给你的。”胤礽塞了个东西进胤禔手里,又补上一句:“生辰礼。” 胤禔有些意外地摊开手,手心里是个手捏的面人,一只笑眯眯的胖白鼠,脑袋上还戴着个滑稽的帽子,胤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不是属鼠的嘛,爷看这个挺有趣的……” 送这么寒碜的东西做生辰礼,胤禔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不是该高兴胤礽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呢? 无论如何,不像以往每年从汗阿玛赐给他的东西里拨一件送过来那样毫无诚意,这也算是太子爷第一次‘花了心思’送礼给他,所以胤禔勉为其难地就收了下来。 “你怎么想到送这个的?” “就……那么想到的。”胤礽吱唔着敷衍。 其实是他在回宫的路上才想起忘了备礼,本来想让何玉柱回毓庆宫一趟去随便取样东西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最后在街上转了一圈,挑来挑去就买了这么个一个铜板都不到的东西,这会儿送出手了才觉得有些太寒酸了…… 看着手里的面人,胤禔暗叹了叹气,自己属鼠他却属虎,怎么都差得远了。 不想胤禔再追问下去,胤礽赶紧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昨日汗阿玛下的圣旨,大哥如今有爵位在身了,我似乎还没跟大哥道过喜。” 胤禔不在意地笑了笑:“那谢了。” “汗阿玛还赐了你什么吗?” “一块空地,”胤禔撇了撇嘴:“说是给我做贝勒府,不过要建起来怕也没这么快。” 康熙的意思自然是要他宫里多留个几年,当年他也是一直到三十七年封王之后才搬出了宫,这回就算提前也不至于是现在,何况他还没成婚呢。 说起这个胤礽其实是有些羡慕的,不用在康熙眼皮子底下过活,谁会觉得不好,他出一趟宫还得找各种理由借口,束手束脚,不像他的这些哥哥弟弟,私底下分府出宫后要做什么都比他方便得多。 他的这些哥哥弟弟,虽然比不上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但他们以后都会有差事,有爵位,更甚者成为一旗旗主,要经营势力拉党结派,很容易,所以才会个个野心勃勃,眼巴巴地盯着他的太子之位,也许都像前朝那样,除了太子,其他的皇子全部当猪养,又也许他汗阿玛不是那么能生,他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是多余的。 胤礽回过神,又笑着调侃道:“汗阿玛是想等着大哥成婚了再让你出宫吧?” 胤禔干笑,成婚,他现在还真的没多少心思考虑这事。 胤祉伸手捅了捅身边的胤禛:“二哥来了,我们要不要去请安?” 胤禛看一眼与胤禔正说笑着的胤礽,摇了摇头:“别扰着他们了,一会儿再去吧。” 胤祉支着下巴叹道:“真好啊,大哥现在都是贝勒了,我们还是每天念书,念书,还是念书。” 胤禛微抿起唇,想了一会儿,道:“三哥,汗阿玛最近不是也经常叫你去西暖阁听他与那些大臣商讨政事的,也许再过个半年一年你也能有差事呢,急什么。” 这倒是真的,胤祉也有十岁大了,对这些儿子,康熙的教育方式一概是拔苗助长,十岁大,在他眼里已经是可以听政的年纪了,所以这两个月,除了胤礽,胤祉也时不时地会被传去乾清宫。 胤祉敲了敲下巴,转头冲胤禛笑:“四弟,你呢?” “我?”胤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掩去了眼里的神采:“我还小呢。” 作者有话要说:十七万字了,终于到二十五年了,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选秀 胤礽一回到毓庆宫,就发现给自己奉茶的太监换成了两个漂亮的小宫女,招何玉柱来问,他说是凌嬷嬷的意思,叫凌氏过来,她淡定地回道:“爷,她俩是皇上千挑万选特地指进毓庆宫来伺候您的。” 胤礽顿时明白了,是来教他通晓人事的。 胤礽如今有十三岁了,按宫里的规矩,也该是到了有人伺寝的年纪了,而胤礽心里清楚,其实是他汗阿玛迫不及待地想抱孙子了。 两个宫女年纪看起来比他要大个几岁,生得温婉娇柔眉目间又隐隐带着几分风情,胤礽对他汗阿玛挑女人的口味还是很满意的,这一后宫的主子,光说四妃,就是各有千秋,俱是不同类型的美人,虽说这封位还得考虑着朝堂上的因素,但真要是不能入眼的,康熙也必定不会勉强自己。 所以,康熙给他挑的这两个,要光说长相,胤礽其实是很满意的,可惜他目前暂时没那个兴致。 曾经他也放浪形骸,纵情于声色犬马,以此作为发泄,又或者说是一种掩饰,掩饰他心底的不安,彷徨和战战兢兢,但是现在他不需要了,再不济再痛苦的结局他经历过一回,就不无所谓再来一次,总归,再差也不过是那样。 所以现下来说,不说是要修身养性,只不过对着那虽然漂亮,但实则比自个还高一个头的宫女,胤礽根本提不起宠幸她们的欲望来。 但是康熙赐下来的宫女,又不能干晾着,所以胤礽思来想去,干脆就让她们这么每日伺候茶水,却也没有要去亲近的意思。 等日后他汗阿玛问起,再寻借口唐塞便是。 而此刻,另有一人,比胤礽还要苦恼些,胤禔从回宫之后就一直在床上躺着,大半个月才能下得来床,却也一直没有出过东头所的门,惠妃偶尔会来看他,多半是叮嘱唠叨,但是今日却是来数落他来的。 惠妃一进门,先是问过伺候胤禔的人他的身体如何,得到说已经好很多的了答复尚算是满意,皱着的眉却是一直没有舒展开,让人都退出去之后,便开门见山问胤禔道:“为何你汗阿玛前两日会跟我说这回不给你指人了?” 胤禔十五岁了,从他十二岁不到惠妃就急着给他塞人的作风来看,她等着他大婚已经等不及了,所以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帮他挑人,也一早与康熙提过了这事,康熙本意是十五岁还小,大婚的事并不需要那么着急,而且他那个时候人还在雅克萨,但是禁不住惠妃屡次三番地提及,最后便也点了头。 只是自胤禔受伤昏迷的消息传回来,这事就被耽搁下来,虽然如今大选的时候到了,但胤禔人还躺在床上,康熙就更加觉得没什么好急的,又听太医说他的身体需要好好调养,不能操之过急要不会又落下病根子,便当即决定下来,不让他那么操劳了,成家立业的事情缓缓再说,再过个三年也无妨。 只是这样一来惠妃却是不满了,当着康熙的面不好说,就只能转头来数落胤禔,说他太莽撞不该只为了争功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最后又开始抹眼泪:“额涅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额涅怎么活?” 胤禔也很无奈,虽然出征前额涅一再叮嘱要争取背上军功回来,但真在他差点搭上性命之后对方却又后怕了,这就是做娘的矛盾的心思。 “额涅,您就别急了,成婚的事情,晚三年就晚三年吧,太医也说了我现在调养好身子要紧,更何况,今年那些秀女,您看有合适的人选吗?” 这倒也是实话,惠妃挑来挑去,出身家世辈分还有朝堂上各种复杂的关系都要考虑,她好不容易挑了几个出来名单送去宫外叫母家人看,最后却都被否了,总是这里不好,那里又差一点的,康熙那里又不是顶上心完全指望不上,尤其在儿子出事之后,她也便有些泄了气。 胤禔拉着她的手宽慰道:“额涅,这事您别急,我心里有数的。” “你能有什么数,”惠妃没好气道,随即又瞪圆了一双杏核眼看着他:“你不会是悄悄喜欢上了哪家的姑娘才推拒婚事吧?” 胤禔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在那一瞬间,莫名的,脑子里就晃出了胤礽的身影。 随即他又立刻挥去了这荒谬的念头,道:“有是有人选,只是……” “是哪家的!”惠妃一下就急了。 胤禔叹了叹气,道:“彭春都统的嫡女,只是她如今才十二岁,还没到年纪。” “你喜欢她?你在哪里见过她?长相如何?性情如何?你跟她怎么认识的?为何会喜欢上她?” 惠妃的嘴巴噼里啪啦地说着,连珠炮一串的问题,胤禔有些哭笑不得:“额涅,我没见过她,更如何谈起喜欢,不过人家是大家闺秀,家教森严,想必修养性情都是极好的吧。” “那为什么?” “因为彭春将军啊,我觉得他人还不错,何况他的身份家世摆在那里,有何不好?” 彭春是正红旗满洲都统,董鄂氏,是开国五大臣之一何和礼的四世孙,世受皇恩,彭春本人也是战勋彪炳,被康熙赞为‘性资忠勇,器识弘通,干城之选’,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胤禔觉得值得拉拢的人选。 惠妃听他这么说便也觉得不错,却又有些担忧:“这你汗阿玛能答应吗?” “还有三年呢,急什么,不过这事儿子私下与彭春将军喝酒的时候提起过,也算是有了口头约定,到时候只要额涅您去与汗阿玛提,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胤禔说完又沉默了下去,于他们这些皇子皇孙而言,婚姻大事也不过是可以拿来做交易的手段筹码,因为伊尔根觉罗氏于他无用,所以他费尽心思先整垮了科尔坤,又因为董鄂氏他认为值得攀交,所以明知道那是他原本的三弟媳,他也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其实真的算不上一个好人。 清宫选秀,每三年一次,每到大选之年,各府福晋递牌子进宫套近乎说人情的总是络绎不绝,后宫里的各宫主子也往往是要忙碌好一阵子,各自算计着摆平人情关系,当然,每一回大选之后,后宫之中又总是会多出一批新鲜的面孔。 如索额图和长泰所愿,胤礽的小姨娘很顺利地进了宫,一入宫便封了贵人,虽然离他们期望的差了不少,但相比其他同批入宫的已经算很不错了。 小赫舍里氏随荣妃同住在了延禧宫,因为她已经成了康熙的女人,胤礽不方便去探望她,却也是在她搬进新居之后叫人送了礼过去,又顺便叮嘱了凌普让人暗地里多关照着她,至于以后能不能上位,除了她自个的造化,胤礽也开始慢慢盘算着要怎么帮一帮她。 分节阅读_59 当然,现在还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她才刚入宫而已。 不过一直到热热闹闹的选秀结束,胤禔的指婚圣旨也都没下来,一直等着看这一次他的福晋会是哪一家的胤礽有些意外,派人去打听过后才知道是因为身体原因,康熙把他的婚事给压后了。 胤礽心中腹诽着他是胸口中过枪又不是不能人道,他汗阿玛倒是一点不急,相必恨不得自己赶紧给他三年添两的态度,真是差太多了,当然他其实并不稀罕康熙这种自以为是强加上来的‘体贴’。 于是某日胤礽闲来无事,便又去了一趟东头所,探病之余随口与胤禔谈论起这事,并调侃着问他是不是很遗憾。 胤禔却是沉默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你很希望看到我大婚吗?” 胤礽愣了愣,他这话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让人捉摸不透却是心生别扭:“年纪到了自然就要成婚,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 胤禔摇了摇头:“可我现在还不想呢。” “为什么?” 胤禔拉过他的手,按着他手心的纹路,低声呢喃:“太子爷,你以后会是个薄情之人吧……” 胤礽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东西?” “你看你这掌心里杂乱又短浅的纹路,就是多情易变之人啊。” 胤礽抽回手,不忿道:“你怎么不说是命运多舛呢?你还相信这个,你是不是天天躺床上闲得太无聊了?那就起来办差去。” 胤禔轻叹了叹气:“不用你费心了,我昨日已经去给汗阿玛请过安,也说过了过两日就开始回兵部去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胤礽凉凉说着,言语里满是讥讽之意。 胤禔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下一声轻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唉…… ☆、信任 胤礽甫一踏进西暖阁,还没来得及请安,康熙便把他叫到了身边去,很高兴地给他看手里的图纸,图上画的看起来像是一枚大炮的架构图,胤礽看过有些不解,问道:“汗阿玛,这是什么呢?” 康熙笑着道:“冲天炮,朕才说要做这个,没想到这么快就弄出来了,还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下头这些人倒是越来越本事了。” 胤礽仔细看了看那图,又道:“这炮比以前那些要好吗?” “那是自然,射程远,威力也大,”康熙兴奋地说着,手指轻按了按桌案,见胤礽似乎很感兴趣,便道:“你想不想去看看?” “想。”胤礽毫不犹豫地应下。 “那好,三日后朕带你一块去试炮。” 胤礽陪笑了笑,指着那图纸复又问道:“汗阿玛,这旁边写的‘威远’二字是?” 康熙很高兴地扬起眉:“这是朕给这炮起的名字,叫做‘威远大将军’,前些日子那些荷兰人在朕面前吹嘘说是他们的火炮威力无穷,顷刻间就能将山丘夷为平地,朕这回便要叫他们也见识见识朕这威远将军的厉害。” 半个月前,荷兰使团来访,送上火炮枪弹若干,康熙看过之后便下旨令工部并兵部一块仿制改良,务必要做出更好的成品出来,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有这么快,这荷兰人还没走,这东西就先做了出来,于是康熙自然是很高兴想着可以带那些洋人去开开眼,也好震慑震慑他们。 而胤礽又看了那威远将军一眼,提议道:“汗阿玛,您不如多带些人去神机营试炮吧,顺便让神机营的营兵都出来试试身手做一次演练,其他那些火器也可以亮出来让大伙儿都见识见识,如此可好?” 康熙思忖了片刻,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便也点了头。 胤禔回去兵部的第一天,便发现这里多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说是陌生,因为在他去雅克萨之前,并未在兵部见过他,说是熟悉,那是因为他时常会出现在胤礽左右,而胤礽与他说说笑笑从来都很熟稔。 岳端见到胤禔进来,上前来与他请安,虽然他是郡王,胤禔只是贝勒,但胤禔是皇子,所以这安还是得请着。 请过安之后,岳端随口又问起他的身体,言语里颇为关怀,怎么说这人也算是他叔叔辈的,胤禔也不好不理,便随口敷衍了几句,不过说句实在话,他其实对这人委实没多大好感。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跟胤礽走得太过亲近了的缘故吧。 岳端如今的职位是兵部左侍郎,而胤禔没有明确的官职,却是与兵部尚书一块主理兵部大小事宜,然而事实上兵部尚书伊桑阿是索额图他女婿,也是去年才从吏部调来兵部的,而原本兵部里头他所熟识的那些人,已经调走外放得所剩无几了。 所以胤禔在回到兵部的第一天起,就隐隐觉得有些头疼,面前晃荡着的几乎都是胤礽的人,这可当真不是个什么好的现象。 伊桑阿对着胤禔很客气,不管私下里如何,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了的,请安问候样样不差,不过他身为一部尚书事情多得很,也不能时时刻刻对着胤禔,所以便由岳端来伺候着他,顺便把兵部最近一段时间的各项事宜禀报给他听。 “这是皇上近来命工部和兵部一块研造的冲天炮的草图,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过些时候皇上会亲自前去神机营试炮。” “去神机营试炮?”胤禔心下诧异,暗暗想着试炮还要亲自前去神机营,汗阿玛还真是给面子。 康熙不仅去了,还带着几个皇子一众近臣及前来进贡的荷兰使臣一块去了。 炮火枪弹震天声中,胤禔上前一步,问目不转睛看着冲出去的炮弹在半空炸响因而显得有些兴奋的胤礽:“这是要做什么呢?” “神机营的装备该换换新了。”胤礽头也不回地答道。 陪同前来的荷兰使臣竖起了拇指赞不绝口,康熙得意地扬起嘴角,似乎是很高兴。 胤禔扫了一圈下头站得整齐手里或是扛着枪或是推着炮的枪兵炮兵,心想着神机营的训练成果还真是不错,如今这些营兵都成了皇帝身边的贴身卫队了,可惜让长泰给捡了个大便宜。 试炮结束后,康熙笑着问荷兰使臣:“朕这‘威远大将军’比起你们的佛郎机来如何?” 对方连连夸道:“很好,很好!”又问能不能去看看那两枚被被康熙称之为‘威远将军’的冲天炮。 康熙自然是允了,本来他也就是带着他们来做炫耀的,洋人使臣几乎是整个身体匍匐了上去,爱不释手地抚摸,嘴里念念有词赞叹不已。 “这两枚冲天炮是朕的工部侍郎在短短八天时间赶制,由他所监造而成,比之洋人的还做了改进,威力自是不容小觑。”康熙与旁边的众大臣说着,喜上眉梢,然后又吩咐道:“传令下去,朕要将这种冲天炮推而广之,以后每一旗的火器营都得配备上朕的这‘威远大将军’。” “皇上圣明。”众人奉承道。 胤礽凑上去问他:“汗阿玛,您说的工部侍郎,是哪一位?” 康熙伸手一指,让人出列,很高兴地说道:“咯,就是他,先头荷兰人进贡的鸟枪和佛郎机也是他仿制出来的,这回又帮朕把这冲天炮给造了出来,也不枉朕将之特地留在京中加以重用了。” 被点名的人跪下来向胤礽请安,自报家门:“臣戴梓叩见太子爷。” 胤礽打量了一眼面前之人,长得是一点不出众,就是这本事倒是真不错,于是他又问道:“汗阿玛,儿臣听人说过的那种可以连发二十八枪的连珠火铳是不是也是这位戴大人研制出来的?” 提起这个康熙笑得越发开怀:“没错,正是出自他之手。” 胤礽跟着笑,却是微眯起了眼,似乎在他的印象里,这位戴大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按说这样一个人才,却似乎是早早就在朝堂之上销声匿迹了,当真是可惜了。 戴梓因为研制冲天炮有功,不但受了赏,康熙高兴之下更是下令将他的名字刻上了威远大将军的炮筒上头,这等恩宠更是前所未有,众人听罢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外加艳羡,而戴梓则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跪下谢了恩。 赏过了戴梓,康熙又把长泰叫到面前来一番夸赞,言语之间似乎对他很是满意,最后话锋一转,就拐到了索额图身上去:“朕听闻你三叔近日身子不爽?可好些了没?” 在场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皇上无端端地突然提到索额图,这是要复起他的先兆吗? 长泰小心应答,道:“三叔一直在府上休养,奴才有空便会去探望他,蒙皇上惦记,已经好很多了。” 他说着顿了一顿,又继续道:“三叔说,若是皇上不嫌弃他老骨头一把,他还想着能继续为朝廷效力,替皇上分忧呢。” 索额图原本被办之后还有个佐领之职在身,不过后来他自个以身体不好为由也给辞了,这两年一直在府里修身养性,面上来说确实是安分得多了,当然,康熙也从来就没把他给忘了就是了。 “嗯。”康熙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下去,没有人拿得准他这一个字里包含着的究竟是怎样一个意思。 长泰还想替索额图再争取一番,一旁的胤礽使了个眼色微摇了摇头,于是他便也闭了嘴,没有再说。 试炮结束之后,胤礽在上车回宫的空当叫过岳端,低声叮嘱他:“戴梓这人还不错,想办法拉拢拉拢他。” 分节阅读_60 岳端应下:“奴才明白,太子爷放心。” 岳端离开后,胤礽正欲上车,转头见胤禔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皱了皱眉,顿时就有些不悦。 胤禔走上前来,道:“你又吩咐了勤郡王替你去办事情吗?” “……不劳大哥费心。” “你还挺信任他的?” 胤禔这话说得有些酸,胤礽哂道:“是,又如何?” 沉默了片刻,胤禔又突然道:“太子爷是不是觉得,他比我,还要可信一些?” “难道不是?”胤礽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反问。 “我是你的亲哥哥啊,殿下……”胤禔叹道。 “那就拿出你作为兄长的诚意来。” 胤礽不紧不慢地抛下这话,在胤禔略显尴尬的眼神注视下,哂笑了笑,转身上了车去。 作为兄长的诚意……胤禔苦恼地叹了叹气,这个,他还真的拿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别骂大哥了,他会这么一直纠结纠结纠结下去的,哈哈~~~~ ☆、戴梓 校场上,胤礽站在枪靶前,摆正了姿势,微眯起的眼直视着十步之外的靶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从容不迫地扣下了扳机,正中红心。 一旁的施世范赞叹道:“没想到太子爷不但箭射得好,这枪法也是同样了得。” 胤礽扬了扬眉,收回手里的抢,握在手心里轻颠了颠,道:“这枪倒是做得挺不错的,这位工部侍郎还真不愧是个有本事之人。” 他手里的枪也是戴梓仿着荷兰人进贡的那些加以改良而成,比原先凌普帮他弄来的那把燧发枪似乎还要好用一些,胤礽心想着这种东西的更陈出新的速度倒真是快,稍不注意怕就要落伍了。 “戴大人的本事臣也听人说过,确实是叫人钦佩,”施世范说得真心诚意,随即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爷,勤郡王说,这戴大人不但这造火器的手艺好,人也够清高的,似乎并不怎么卖他的面子。” “是嘛……”胤礽缓缓念着,片刻过后却是笑了:“无妨,总有一日他会感激爷的。” 施世范不解他这话的意思,胤礽却是不欲再说下去,回头面对着那枪靶,再次抬起了手,又一发弹丸出了膛。 身后蓦地响起了一阵笑声,胤礽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凉凉说道:“大哥怎么也有这个闲情逸致来这里,不用去办差吗?” “哪里用得着日日办差的。”胤禔说着便走上了前来,而施世范则很直觉地退开到了一边去。 胤礽没有理他,换好枪弹,第三次抬起了手,手指才搭上扳机,另一个人温热的手掌就覆了上来,几乎是握住了他举着枪的手。 “你握枪的方式不对,这样一次两次还好,多来几下明个儿你就要觉得掌心疼了,”胤禔的嘴唇就贴在胤礽的耳边,慢慢说着:“而且这么握着很容易被反冲回来的力道伤到。” 他挨得这么近,胤礽觉得很不舒服,想退开身,胤禔已经带着他的手扣下第三枪,依旧是稳稳命中目标。 “可以了。”胤礽收回手,不自然地说着,胤禔又笑了笑,往后退开了身体。 轻咳了一声,胤礽收起有些尴尬的心绪,斜睨了他一眼,道:“兵部很闲吗?爷怎么最近总是看你到处晃荡?” “说闲也不是很闲,雅克萨打完了,跟罗刹国的后续谈判事宜还得准备着,不过嘛,”胤禔说着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大事有尚书大人盯着,小事勤郡王也能让人做得七七八八了,当真无愧于汗阿玛赐他的这个封号,于是爷便成了闲人一个了。” 胤礽撇了撇嘴,胤禔这话里不管是自嘲还是暗嘲他的那点意思,他又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是打定主意装糊涂了。 “那正好,大哥可以有空多教教一众弟弟们,”胤礽说着冲旁边不远处在习箭的一众阿哥微抬起下颚,道:“大哥既然这么热心教人,那边学生多得很。” 胤禔的目光跟着移过去,才四岁大的九十两个也跟了来凑热闹,正学着其他人的样,艰难地拉着弓,一箭出去,连靶面都没挨上。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他们两个太胡闹了,我教不了。” 胤礽轻哂,也没有再说,收回枪转身吩咐人便准备回毓庆宫去。 胤禔跟上去喊住他,问道:“爷,你这枪,是最近被汗阿玛念叨了许多遍的那位工部侍郎戴大人制的?” “与你有关吗?” “好奇问问而已。” “想要枪,便去工部要,爷这里没有。”胤礽丢下这话,转身便走了。 两个月后,原本因为研制冲天炮有功而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的戴梓却突然被人给参了,参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任的工部右侍郎南怀仁,当然,联名的还有一个叫陈弘勋的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 南怀仁是个洋人,从比利时来的传教士,顺治年间就远渡重洋来了这里传播教义,康熙八年起被授以钦天监监副,此后便一直在朝廷为官,此人精通天文历法又擅自火器,还做过康熙的老师,教授康熙西学,胤礽也跟着他学过一些天文知识和几何学,总体来说,这是一个能人,很得康熙的敬重和信任。 十几年来,南怀仁在朝廷一路仕途平坦,官至工部侍郎,在众多来朝的洋人传教士中,也算是罕有了。只不过因为近年来他身体欠佳,康熙出于体恤便撤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府休养,转而开始重用戴梓,先是让他取代南怀仁顶替了工部右侍郎一职,继而又因为他仅用八天时间就造出了南怀仁专研一年仍旧未做出成果的冲天炮而大加恩赏,几番下来,南怀仁便因此心生嫉妒而怀恨在心,正算计着要找个机会给他难堪,这机会就送到了他的眼前来。 这个员外郎陈弘勋是明末起义军领袖张献忠的养子,因为向清廷投诚而在工部混了个小官当,此人整日游手好闲并无多少建树,有一回偶然见到戴梓私下里见倭国人便上去敲诈勒索,戴梓自是不从,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后陈弘勋回去越想越不甘心,与南怀仁一合计,一本折子呈到康熙面前,就把‘私通东洋’这么一顶大帽子给扣到了戴梓头上去。 这事情还是挺出乎人意料的,虽然私底下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事,但是因为戴梓这人本身就是个直脾气,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而最近风头正盛忌恨他的人也不少,因而很自然的,所有人都选择保持了沉默,没有人愿意出来帮他说一句话,谁都不想惹这个骚。 岳端对此很有些不平,戴梓是直,是清高,因此连他的面子也不卖,但正因为这样,岳端却反倒是很欣赏他,知道他是被人诬陷的,看不过眼就想上奏为他求情,最后却被胤礽给制止了。 胤礽只说了一句:“先看看再说。” 参戴梓的折子呈上去没几天,案子没结康熙的处置旨意也还没下,那南怀仁自己却先病重去世一命呜呼了,死的时候是半夜,康熙得知消息,匆匆出了宫去了南怀仁府上亲自探望,而南怀仁吊着最后一口气,在康熙面前声泪俱下地述说戴梓如何不忠居心叵测私通倭人为害朝廷。到死都没忘了拖上戴梓,这口怨气也实在是有够重的,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来这么一招,戴梓就算没罪也被他说成有罪了。 康熙是明君没错,也估摸着戴梓大概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也没错,但他也是个顾念旧情之人,南怀仁是他身边为官十数载的老臣,又与他有过师生之谊,若是不治了戴梓就是坐实了他诬陷,这不仅是打了南怀仁的脸还下了他自个的面子,他万万是办不到的。 于是到最后,戴梓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夺了官职流放了盛京。 其实没有被流放去更偏远的地方,而是盛京,以他身上所背的罪名来说,已经算是从轻处置了。 至于与南怀仁一块上奏的陈弘勋却是没有好果子吃,这事平息之后没多久,康熙便随便找了个罪名便将之给处置了。 其实戴梓他是真冤,说他私通倭国,那完全是子虚乌有,只不过是有几个倭人私下里来找他要他将制作冲天炮的图纸卖与他们,却被他严词拒绝了而已,只是没想到会让陈弘勋那个小人给看了去。 岳端对一个人才就这么给埋没了很是扼腕叹息,胤礽却是笑了笑,在戴梓上路去了盛京没多久之后,私下里吩咐岳端:“你去,找人去盛京,将戴梓给弄去福建去,这一回他没理由再拒绝你的示好了。” 岳端闻言惊讶地看向胤礽:“太子爷您要将他弄去福建?” “这样的人扔去盛京受冻挨饿你不也觉得挺可惜的?”胤礽勾起嘴角,道:“皇上他要的是面子,爷要的,却是人才。” 岳端当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子爷您的意思是要他去福建助您……?” “没错,你心里有个谱就行,这事做得小心一些,别让人发现了。” “奴才明白了。” 随后,胤礽又吩咐道:“再派人去给爷查一查倭国当下国内的形势。” 一边说着,胤礽突然又想到这方面的事情或许可以找那个雅尔江阿问一问?不过还是以后再说吧……实则胤礽并不怎么想沾惹他。 岳端不明白胤礽想做什么,不过他说的一一应下便是。 倭国……胤礽暗想着那些东洋倭人也敢打起大清火器的主意来了,当真是没有自知自明。 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 这是康熙曾经对倭国做过的评价,胤礽觉得,实在是再确切不过了。 分节阅读_61 作者有话要说:倭子国……让太子爷收了算了,哈哈哈~ ☆、挑拨 茶园。 二楼凭栏而坐的男人端着茶盏轻抿着,对台子上正上演着的戏目兴致缺缺,目光一直注意着下头进门处的动静,小半个时辰过后,一辆马车在茶园门口停了下来,有人从车上下来,进了茶园里来,也上了二楼,在一旁角落上安静处落座,而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又坐了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来的人是安亲王府的十七阿哥,僖郡王岳希。 正喝着茶看着戏,身旁的侍从小声与他禀报,说是有人来向他请安,岳希有些诧异地看过去,那人已经迎了过来,行礼道:“奴才纳兰揆叙给僖郡王请安了。” 岳希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傲慢地点了头,道:“爷是来喝茶看戏的,不想让人知道了,你若是无事便请自便吧。” 揆叙对他的反应并不介意,而是笑着道:“若奴才是专程来找王爷您的呢?” 岳希皱起眉,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最后让他坐了下来。 岳希是安亲王第三任继福晋赫舍里氏所出,与岳端是一母同胞,算起来索额图该是他们的亲舅舅,虽然他不像岳端那般与胤礽走得近,但对着明珠的儿子,自然也更加热络不出起来就是了。 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揆叙却仍然是言笑晏晏地与他拉起了家常:“奴才听人说安亲王近日里身子骨不太好,一直在府中休养,现下可还好些了吗?” “你有话直说便是。”岳希冷淡地回道。 揆叙被他堵得一时尴尬,于是便也不再绕弯子了,压低了声音:“实不相瞒,僖郡王,奴才专程来找您,其实是想给您提个醒。” 岳希又怀疑地瞅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爷需要你来提醒什么?” “准噶尔部那噶尔丹正在喀尔喀蒙古构衅兴兵兴风作浪,皇上有意派人前去苏尼特部驻防,奴才收到消息,这被选中的人,正是安亲王,圣旨很快就会下来了。” “那又如何?” 揆叙叹气道:“王爷您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且不说这路途遥远,安亲王大病初愈能不能吃得消,而且皇上的意思,似乎是只拨给他兵丁区区五百人而已,这么一去一年,已经有人私下里议论,这与其说是派安亲王前去驻兵,倒更像是将之……” 倒更像是将之给流放了。 揆叙没有说完,岳希的手却是微僵了僵,当初他阿玛上战场,哪一回不是佩大将军印,统帅千军万马,鸣号拜纛还有皇上亲自相送,若此次真如面前之人所言,那么他原先他听到的那些隐隐绰绰的传言,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皇上有意削弱一众议政王大臣的权利,打压王公宗室,而这第一个要取之开刀的,便是安亲王府。 岳乐现下的身体状况,根本容不得去那么远又清苦的地方风餐露宿一整年,康熙这是要将之往死路上推了。 揆叙见岳希怔住,知道自己要说动他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于是又继续道:“皇上圣意已决,不是旁人能够左右的,王爷您别介意奴才说得不好听,若是安亲王万一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您可曾想过您日后要如何自处?” 岳乐要真的死了安亲王府便要分家了,岳希和岳端本身有郡王爵,也都有御赐的府邸,因为岳乐的意愿才一起住在安王府的大宅子里,而岳希虽有王爵却因曾在战场之上受过伤落下了病根子,空有爵位没有差事,赋闲在家,整日只能喝茶看戏,其实也是挺苦闷的。 当然不论心里有多不痛快,岳希都不想表现给揆叙看,而是淡然道:“爷是皇上亲封的郡王,有何可担忧的。” 揆叙摇了摇头:“王爷,您,勤郡王,还有安亲王世子,一旦安亲王百年之后,世子爷袭了爵位,您们兄弟可就出了三个郡王了,这便是逾制了。” 岳乐虽然生了二十个儿子,活下来的却只有五个,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和十九阿哥,除了十六阿哥是庶出,其他均为继福晋赫舍里氏所生,十五阿哥马尔珲是世子,而岳希与岳端又分别受封了郡王,一旦马尔珲袭了爵位,安府就出了三位郡王,确实是逾制了。 岳希脸色稍变,却仍旧是强装镇定道:“那又如何,当初是皇上下旨封的爵位,既然已经封了……” “那是因为皇上没想起这一桩,”揆叙说着笑了笑:“若是有人提醒皇上一声,御史再多上几个折子诟病一番,加上皇上如今对安亲王府这态度,您觉得您的郡王之位还保得住吗?” 岳希的手再次僵住。 见他已经不再镇定,揆叙又接着道:“皇上若是要降爵,在您和勤郡王当中,要么是一视同仁一块给降了,要么,以勤郡王现下在兵部里干得风生水起的表现,加上后头还有太子爷给撑腰着,您觉得皇上是会保着您还是他?” 揆叙绕来绕去终于是说到了点子上来了,岳希嗫嚅着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在对方嘴里蹦出‘太子爷’三个字之后也终于渐渐回味过来,这人来找自己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目的了。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要爷对付爷的弟弟?” 揆叙勾起嘴角:“先下手为强,奴才相信王爷是聪明人。” “让你来跟爷说这些的,到底是何人?”这么问着,岳希心里其实已经隐隐有了答案,而他也很相信,若是他什么都不做,很快便会有人将逾制一事大肆渲染,他的郡王位子,是不可能保得住的。 “王爷心中有数便是,奴才只是给您提个醒而已。”见岳希已经被自己说动了,揆叙知道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于是也无意再逗留,告辞起身离开。 几日之后,岳乐被调往苏尼特部驻防的圣旨便下了来,而他前脚刚走,岳希就闹腾开来了要分家。 再之后,风言风语很快传得街知巷闻,说是勤郡王与僖郡王的侍妾有染,被僖郡王捉奸在床,僖郡王忍受不了这等耻辱才提出分家之意,安亲王府的事情当下便成了京中各府各院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事情闹大了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康熙把岳希与岳端两个叫去问话,岳希一口咬定对方与自己的侍妾私通,岳端喊冤,俩人一言不合,当着康熙的面又吵了起来,而作证的一众王府下人都说是亲眼所见岳端与岳希的侍妾在府邸花园里搂搂抱抱暗通款曲,最后岳希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地求康熙给自己做主,岳端气得全身发抖却是百口莫辩。 岳端被罚回了府邸闭门思过,岳希带着家小搬去了自己单独的府邸,而流言却并没有就此平息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已经闹到不止是文武官员,连外城百姓都有所耳闻,人人津津乐道。 岳端在府上闭门思过,胤礽见不上他就让施世范前去探望,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施世范将岳端说的一一转报给胤礽,说是通奸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当时不过是那侍妾脚拐了岳端顺手扶了一把,原本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 胤礽听罢施世范说的,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岳希不该不知道才对……” “太子爷您的意思是?”施世范也隐隐猜到了,只是这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不过是一个侍妾而已,又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至于故意闹到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吗? “这事在外头传得这么热闹,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而岳希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若说他自己干的,倒也说得过去。” 施世范惊讶道:“僖郡王自己做的?!这应当不可能吧。” 岳端与岳希虽然是一母同胞,却素有不合,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不过若说岳希会因此而故意诬陷恶整岳端,却也委实很难说得通。 这样的事情,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管是真是假,岳端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可岳希他自己又能讨到什么好?同样要被人在背后嘲笑。 胤礽微眯起眼,哂道:“若是没有好处他自然不会做,岳端为人谨慎处处小心翼翼,要抓他的把柄不容易,不这么闹怎么能让他颜面扫地,而僖郡王虽然也丢脸,在外人看来却是这事的受害者,说不定还能博得旁人几分同情呢。” “皇上似乎是生大气了,怕是……” 施世范说得有些犹豫,胤礽叹了叹气,本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丢脸的不但是岳端,是安亲王府,更是整个宗室,他汗阿玛能不生气才奇怪了。 所以这一次,岳端不仅仅是颜面扫地,怕是连官爵也保不住了,一个乱|伦背德的罪名就够他呛的了。 “岳端,怕是在京里待不下去了。” 关于爵位的事情,胤礽也曾提醒过岳端,岳端其实没怎么当一回事,却没想到岳希会先反应过来,还做得这么绝,这么下作。 果然,为了权利地位,手足之情算个什么东西? 而胤礽不知道的是,真正想要对付岳端,挑拨岳希如此做的人,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有必要送大哥一顶锅盖 大哥:┭┮﹏┭┮ ☆、京察 岳端的爵位被降了两级成了贝子,因为在家闭门思过,兵部的差事也基本等于丢了,适逢福建的驻防八旗有个副都统的缺差,康熙让人提名人选,而胤礽便直接提了将岳端调去福建补缺。 “岳端曾在福建任过佐领,熟识当地军况政务,且在平台战役时与绿营军水师往来频繁接触颇多,对其内部状况了解也颇深,要协助福建将军打理好福建一带军务,统辖八旗兵节制绿营军,他是眼下的最佳人选。” 调到福建去任副都统,品级上还升了一级,不过一来如胤礽所说,岳端确实是眼下最适合的人选,二来,虽然从从二品升到了正二品,但外调到福建远比在京中任职要清苦,也算是惩罚了,再来,他不走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就不会平息,所以康熙稍一斟酌就同意了胤礽的提议。 分节阅读_62 外调的圣旨很快下了去,几日之后岳端收拾收拾与胤礽告别过后就南下去了福建。 夏天之后,康熙去了畅春园的离宫避暑,朝政之事也一并转移了过去,而一众皇子念书的地方也成了畅春园里的无逸斋。 午后乌云密布,天气闷热得厉害,胤礽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却是完全静不下心来,一旁其他的阿哥都在默念着自己的功课,除了读书声,就只有窗外树上挂着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 让这些弟弟来与自己一块念书,是胤礽主动提出来的,虽然他现在每日要跟着康熙学着处理政事真正能来念书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不过把这些个家伙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着,其实还是挺有趣的。 早上康熙来这转了一圈,检查了众人的功课,有受了褒奖的自然也有挨了责骂的,这会儿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默默努力着不想落后了其他人。 胤禩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拿着自己才摹好的字帖到胤礽面前来,仰着头看他:“二哥,您帮我看看吧,我的字迹是不是有进步了?” 胤礽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便笑了:“你还是别去拿给汗阿玛去看了。” 胤禩有些郁闷地撇了嘴:“怎么都写不好,要是我的字能有二哥您写得这么好,汗阿玛就不会总说我了。” 胤礽看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若是想,以后我教你便是。” 胤禩有些喜出望外:“这样会不会扰了二哥?” “没事,教你写字花不了多少功夫的。”胤礽笑得温和,心里却想着这个八弟,明明就是在打他的主意,倒是装得挺天真无邪。 胤禔走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胤礽抓着胤禩的手,认真地教他练字的一幕,他微皱起眉,站了片刻,走上前去,道:“太子,八弟,你们在做什么呢?” 明知故问,胤礽放开了胤禩的手,站直了身,凉凉道:“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无逸斋了?” “正好无事便过来看看。”胤禔随口答着,想了想又道:“我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见当然是见着了,只不过都是大庭广众之下,想多跟胤礽说句话都不方便。 胤禩奇怪地看了胤禔一眼,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怪别扭的? 而注意力完全落在胤礽身上的人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虽然他也察觉出来胤礽对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就是了。 下学之后,众阿哥们相携离去,胤礽让人收拾收拾也准备回自己的住处去。 出了无逸斋的门,胤禔跟起来撑起了伞,胤礽有些疑惑地看他:“无缘无故打伞做什么?” “要下雨了。” 而他话音刚落,轰隆一声雷鸣过后,大雨从天而至,一众奴才狼狈地纷纷打起了伞围着他们给他们挡雨。 胤礽嘴角抽了抽,骂道:“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胤禔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在胤礽想开口呵斥的时候,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快点走吧要不一会儿雨下更大了”然后便揽着他疾步朝前走了去。 胤礽抿着唇没有再说,心里却是有些不舒服。 到了胤礽的住处外,胤禔停下脚步,与胤礽面对面站着,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雨水顺着伞纸滑落,将他们与外头隔开成了一个圈,一众奴才见他们有话要说,很有眼色地往后退开了一大步。 “保成……” 胤礽的眼睛有些冷:“爷到了,大哥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保成,你怎么了?” 看着胤禔满眼的不解和探究,胤礽在心中冷笑,想起岳端与自己拜别时说的查到过揆叙曾私下里见过岳希,这回事到底是谁弄出来便是一清二楚了。 虚伪,做作,无赖,明明就在暗地里给他下绊子动他的人,面上却还能装出这么一副亲近关切之意,他演戏的本事,比之以前,倒是越来越高明了。 胤礽笑了笑:“没事,身子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胤禔眼中的关切之意越甚,手伸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烫。 胤礽不自在地下意识地往后缩,却因为被圈在雨伞里,退无可退。 “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小毛病而已不用小题大做惊动到汗阿玛。”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胤禔轻叹着。 胤礽转身想走,心思一转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手指点上了胤禔的肩膀处,眼里浮着迷惑人的笑意:“大哥,说起来,其实爷该谢谢你的。” 胤禔不明所以,而胤礽已经转身进了门去。 他确实该谢谢胤禔,原本他就想岳端去福建帮自己做事,却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会儿正好,被他弄了这么一桩乌龙事出来,岳端怕是不在福建待个三年五载是没有机会回来的了。 半个月后,吏部会同都察院题请按例举行六年一次的京官考察,康熙准奏之后,轰轰烈烈地京察行动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京察是仿照前朝旧制,由吏部操持的京官考核制度,每六年一次,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所谓“四格”为守、政、才、年,每格按其成绩列为称职、勤职、供职三等,列一等者记名,得有升任外官的优先权。而“八法”则指贪、酷、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弱,按过失大小革职降级以处分,年老有疾者则另其致仕。 康熙对京察之事一向看重,吏部和都察院的效率也很高,短短一个月就把要升和降的官员名单给列了出来呈到了康熙面前。 胤礽看着手里那份呈上来名单暗暗惊讶,光是贪官酷吏就有七八十人,各种由头加起来要降职撤职的官员竟达数百人。 看看康熙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胤礽也不敢多说,又仔细瞧了瞧那份名单,心里滑过一丝异样,乍一看这份名单上或升或降的官员各部各院都不少,只是往细里去揣摩,按照这份名单上的升调之后,胤禔在兵部的异己几乎就都排光了,兵部上下除了个伊桑阿便是整个都掌控在了他的手里。 然而有句话叫做铁打的部院,流水的尚书,六部尚书任期多半就是两三年之后就会调走,只要伊桑阿一走,那兵部基本就整个成了胤禔的囊中之物了。 胤礽心中好笑,没想到胤禔这么快就在吏部也有了人脉,敢在京察这事上做手脚了。 再看一眼显然是被名单上那冗长一大段贪官酷吏的名字给气到了的康熙,胤礽暗想着也许他汗阿玛就算看出了这里头的端倪也未必会说什么,毕竟他让胤禔进兵部本来就是有要他统管兵部的意思,更何况名单里上所列官员又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也不是被人诬陷的。 而胤禔目前也确实专注在他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上,其他那些小打小闹实则对胤礽还并无多大威胁,他只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想到这,胤礽决定不去管这一桩,他倒是想要看看,就算胤禔把整个兵部都牢牢拽在了自己手心里,他又能做到哪一步去。 在被降职的名单中也有那个听了索额图教唆在雅克萨战场上挑拨罗刹人偷袭胤禔,致他差一点就丧命了的副都统玛拉,至于给出的过失罪名则是无为。 胤礽从康熙那里出来之后,克宁来找他说是他玛法问他要不要保玛拉,胤礽好笑道:“是彭春都统亲口证实他在外征战时消极避战,还有他的几个手下作证,他确实是不作为,被降职也是他自找的。” 对这种只会给自己添乱的不听话的奴才胤礽没有半点好感,当然不会保他,被扔去蒙古偏远之地做佐领也是他活该,就算胤禔不动手他也准备自己亲手把他给弄远些省得以后再来给自个找麻烦,如今倒是省下功夫了,不过至少胤礽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彭春真的上了胤禔的船了。 有他这个随时可能炸响的火炮埋在胤禔身边,必要时刻再将之引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这么晚or早更…… ☆、朝议 夏日的高温依旧持续着,起得太早加上这黏腻的天气作怪,胤礽明明醒了却依旧觉得昏昏欲睡,浑身都不舒服。 何玉柱伺候着他更衣,胤礽叫人打了盆清水过来,没有接帕子,直接用手掬起水往脸上扑,几下过后终于是清醒了些。 何玉柱提醒他,皇上叫了他过去商议事情,胤礽点了点头,用力闭了几闭眼睛,终于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日头可真够毒的,一大早的就叫人受不了了。” 耳边响起了某人熟悉的声音,胤礽没有回头,何玉柱正捏着帕子忙着给他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胤礽点点头表示可以了,何玉柱便退了下去。 胤禔走上前来,手伸过去,下意识地也想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而胤礽却是猛地往后让了一些,胤禔一时尴尬,讪笑着收回了手,胡乱转移话题:“太子爷起得可够早的。” “你也一样。”胤礽不冷不热地回道,却是对着他身后同样打着哈欠过来的胤祉扬起了笑脸:“三弟,真难得,今个儿可以往常早多了。” 胤祉规矩地见过礼,才慢慢说道:“不敢再迟了,要不该挨汗阿玛训了。” 分节阅读_63 胤礽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的这些个弟弟一个比一个有意思,就说眼前这个三弟,整日表现得懒懒散散的,上朝的时候也赶打瞌睡,还经常来迟,也从来不主动在康熙面前发表意见表达想法,似乎没有一点争功的心思,当然其实胤礽是不信的,他只是知道,胤祉也早不是小时候那个咋咋忽忽什么都敢说的三弟了,也开始懂得用迷惑人的面具来伪装自己了。 胤祉一直笑着表现得很乖巧,胤禔看着他们兄弟之间至少是面上看来的温情互动,再对比起胤礽对自己连打招呼都很勉强的态度,心里莫名就有些不满了。 只不过,他似乎没有立场表达自己的不满就是了。 康熙今日叫他们来是来商议各部的调任补缺,之前的京察已经调升了一批官员,但因为被撤职降职的人太多,缺差也多,所以这人还得商议着赶紧给定了。 一众大臣絮絮叨叨地讨论着,胤祉照旧站在靠后的位置打瞌睡,胤礽一动不动微垂着眼目光看似专注实则在神游天外,而胤禔目光偶尔掠过面前胤礽的背影,多数时候是在听那些大臣说话,也沉默着不语。 康熙慢慢翻着手里的折子,偶尔提点一两句,多半也是在听,最后他问道:“那这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候缺呢?” 众臣又议论了片刻,有人走上前道:“禀皇上,奴才想举荐一人。” 说话的是索额图,借着京察之名,他又被复起了,与他一同被复起的还有明珠,对康熙的举动,其实也不难理解,一来他确实是念旧之人,二来这两人在也能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事,晾了他们几年也够了,只要他们不做太过,互相钳制着,康熙还是能容他们的,何况有他们在,其他那些个野心勃勃的,也能够收敛些。 康熙微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奴才要举荐的人是李光地,”索额图不疾不徐地说道:“李光地原本就是翰林院出身,南书房大臣,四年前李光地奉母回乡,现下已回京待职,论学识论才干论经验他都足够胜任。” 虽然各自在家歇了几年,但是作为索额图的老冤家明珠,这下意识与他唱反调的老毛病却没有变,更何况对方提名的人选也是他不待见的人,明珠正欲上前,对面站着的胤禔冲他使了个眼色又轻摇了摇头,明珠犹豫一阵,又退了回去。 而他不说,却也有其他人出来反驳索额图了,上前的人是徐乾学,他一走上前,就直接否了索额图的提议:“李光地学识才能尚算不错,只是臣以为,他却欠缺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他失德!” 在场的众臣议论纷纷,徐乾学慷慨陈词:“昔日翰林院编修陈梦雷与臣和李光地为同科进士,原本颇有交谊,三藩之乱时,陈梦雷在福建被耿精忠软禁胁迫,曾密疏向朝廷献计表忠,托由李光地转交,然李光地呈疏之后却删去了陈梦雷的名字,独揽功勋,陈梦雷却被污叛附耿逆,无法自解,李光地为自保爵禄,忘义负友,不为其剖白,这等卖友求荣之人,如何能让人信服,如何能让翰林院上下尊崇!” 徐乾学话说完,康熙微蹙起了眉,索额图当即辩道:“此事纯粹是陈梦雷片面之言,如今他人也已被定罪流放,你旧事从提,是何用意?” “臣只是实话实说,还望皇上明察。” 康熙思忖了片刻,道:“这已经是陈年旧案了,既然都定了案,便不要再提了。” 徐乾学还想再说,康熙已经话锋一转,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胤礽微抬起下颚,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笑意。 商议完了事情,众人陆陆续续退了出去,胤礽被单独留下。 明珠跟着胤禔去了他那里,胤禔笑问明珠:“叔公,前两日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发誓从此不再与索额图较劲,怎么这才几天呢,老毛病可是又犯了?” 明珠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叹道:“那也得奴才能跟他较劲得上啊,皇上虽然让奴才官复原职了,到底对奴才是没有以前信任了,哪里比得上他皇亲国戚的。” “叔公不用自谦,皇上也很看重你的。”胤禔宽慰他,又问道:“徐乾学不是之前还与索额图走挺近得吗?怎么这会儿又叫上板了?” “那个徐乾学就是个墙头草,大概是索额图不搭理他了吧,李光地又与他素有不合,跳出来唱反调也是正常,只不过他这回是出昏招了,流放陈梦雷保李光地摆明了是皇上的意思,他这是给皇上下脸了。”明珠提到那个先是对自己谄媚后来又投靠了索额图的徐乾学就没好气。 胤禔点了点头,心想着索额图不吃徐乾学那一套了,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胤礽的意思就不好说了。 而胤礽确实比他想象中要沉得住气,原本他把兵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原本也不过是想试一试胤礽,他想着胤礽总该给点反应的,结果他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状似乎对此并不大在意,胤禔其实是很有些失望的。 胤礽被留了下来,康熙问他对徐乾学所说之事有何看法,胤礽笑了笑道:“汗阿玛,李光地是儿臣的师傅,陈梦雷儿臣却不认识,您这么问儿臣,儿臣所说难免有失偏颇。” “你说的是,不只是你,朕也偏颇了。”康熙叹着气。 “汗阿玛让索额图举荐李光地也是觉得他合适这个职位,既然如此又有何好犹豫的?” “那若是徐乾学所说全都属实呢?当初这事朕派人去查过了,这个陈梦雷十之八|九是被冤枉了的,但李光地是朕的近臣,朕实在是为难。” 康熙是个护短之人,李光地深得他信任,虽然这事被揭出来确实有些让他失望,但这事在他眼里看来即使是有失德之嫌,却也算不上太大的过失,为了往上爬争上位比这做得更过分的大有人在,所以最后康熙就把这事给盖下去了,而这会儿被人旧事重提,康熙想起那被诬流放的陈梦雷,又不免有些可惜,那也算是个人才了。 “既然已经定了罪,真的便也是假的。”胤礽垂着眼慢慢说道。 正犹豫着的康熙闻言有些诧异,看了胤礽一眼,却到底是没说什么,他只是突然发现,胤礽在某些方面,也许比他还要狠绝一些。 似乎是感觉到了康熙在打量自己,胤礽心中有些不痛快,面上却也没有当然也不敢表现出来,仍然是那副微垂着眼的恭谨模样。 沉默了一阵,康熙转开了眼,叹道:“那陈梦雷可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汗阿玛若是觉得可惜,下回去盛京找个由头给他个恩准再把他调回来便是,也不一定要为他平反,这样即保全了李光地也算是给陈梦雷了个机会,汗阿玛便也不用再为难了。”胤礽顺着康熙的话说,心里却其实有些不屑。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康熙也不想多说,胤礽便直接跪安退了出去。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礽看看午后越发毒辣的阳光,轻叹了口气,何玉柱小声问他:“爷,方才大爷回去的时候说下午和众位爷去游湖纳凉,问您去吗?” “去游湖?”胤礽心说他们兴致可真好,原本想说不去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道:“去,派个人去跟老大说一声,等晚些时候不那么晒了再去。” “奴才明白。”何玉柱连忙应下。 ☆、游湖 胤礽出现在湖边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天气依旧炎热但至少阳光没有那么刺目了,胤禔带着几个小阿哥也正过来,一群人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见到胤礽都很自觉地上来给他请安。 胤礽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与众人见礼:“奴才雅尔江阿见过各位爷。” 胤禔皱起眉,雅尔江阿是跟着胤礽来的,那就是与胤礽很熟了? 最小的九阿哥十阿哥仰着脑袋看他:“你是谁?” 胤禩拍他们的脑袋:“他不都自我介绍了,他是雅尔江阿,简亲王府的大阿哥。” 雅尔江阿笑眯眯地伸出手,掌心里是两颗五彩的玻璃珠子,道:“送给九爷和十爷的见面礼,一点小玩意儿,还望两位爷笑纳。” 胤禟和胤俄两个一看眼睛就直了,不客气地就接了过去,放到手里把玩起来。 胤礽撇了撇嘴,他跟这个雅尔江阿一点都不熟,不过是方才来的时候在路上遇上,对方给他请安,然后一听说他要来游湖乐颠颠地就跟了来,于是这会儿又讨好起两个小阿哥来了。 还有就是,他倒是没想到雅尔江阿只报了个名字胤禩就知道是谁了,啧…… “雅尔江阿,你这么厚此薄彼可不好,怎么就只有九弟十弟有,爷没有吗?” 明知道胤礽是故意为难,雅尔江阿也只得佯装请罪:“太子爷恕罪,奴才来得匆忙,身上就只有这两颗珠子,太子爷要是喜欢,奴才下回再给太子爷送来。” 胤礽笑了笑,没有再说,抬脚上了船去。 因为已经过了太阳最毒的午后,湖面上微风拂过还确实是凉爽了不少,胤礽在船头站了一阵,看雅尔江阿跟着胤禩三个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一直在与他们说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奇闻轶事试图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那仨也很给他面子,一个个瞪着大眼睛近乎崇拜地看着他。 “现在是不是凉爽了些?”胤禔手里握着把纸扇,走上前来对着胤礽扇了扇,笑问他。 “尚可。” 对胤礽冷淡的态度,胤禔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怎么介意,冲一旁玩得高兴的几个努了努嘴,又问道:“太子爷跟简亲王大阿哥很熟吗?” 胤礽心说喝过几次茶遛过几回马让他帮爷办了点事算不算熟? “雅尔江阿……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胤礽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上去,眼里的笑意却让胤禔看了有些不舒服,胤礽怎么对着谁都能亲近,对着他却总是这般时时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态度呢。 这么想着胤禔又觉得不甘心,又道:“你也喜欢那种五彩的玻璃珠子?上回我送你的那块玉石不比这个好吗?那可是七彩的啊。” 胤礽撇撇嘴,拖长了声音:“喜欢……” 分节阅读_64 摆明了在敷衍他。 胤禔有些无奈,还想再说,胤礽已经先一步进了船舱里头去,而他眼见着雅尔江阿跟进去,自己却被那几个小的拦住了去路。 胤禟和胤俄两个晃着手里的鱼竿,拉着他的袖子:“大哥教我们钓鱼。” 胤禔没好气:“船还在动,钓什么鱼?” “要钓。”两个小家伙不依不饶。 “找你们三哥四哥教你们去。” 胤禩也撅起了嘴:“不要,三哥四哥两个整天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又不理我们,我们去找他们两个,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大哥你自个说带我们来游湖钓鱼的,我们就要你教。” 胤禔有些哭笑不得,他以前怎么不觉得自己这么受这几个家伙的欢迎? 最后被缠得没法,胤禔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带着他们在船头坐了下来,给了他们几个一人一柄鱼竿,让人帮他们装上鱼饵,耐着性子教着他们怎么把鱼竿甩下去。 而其实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目光装着不经意地掠过船舱里,胤礽靠在窗边喝着茶,雅尔江阿压低了声音与他说着话,似乎是在禀报些什么。 胤禔微眯起了眼,随即又无奈叹了叹气,罢了,现在进去也不是时候,胤礽与人商讨事情,是不会想让他知道的。 船舱里,胤礽慢慢抿着茶,听着雅尔江阿说的,心思有些飘忽不定。 “罗刹国国内现在乱得很,光是沙皇就有两位,但实际掌权的却是身为摄政王的索菲亚公主,两派人为了争权夺势隔三差五地兵戎相见,眼下已经到了权力斗争的关键时刻,怕是腾不出更多兵力来应付其他了,才会急匆匆地从雅克萨撤了兵请求与我朝和谈。” “两位沙皇?掌权的还是个女人?”胤礽闻言有些诧异,以前他全副的心思都放在应付皇父兄弟对付朝廷上下上头,对外头这些事情还真是从来没有关注过,所以这么乍一听到,会觉得匪夷所思倒也不奇怪了。 当然他还是知道罗刹国最后的当权者是哪一位的。 “没错,索菲亚公主是罗刹国老沙皇元后所出,自从十多年前老沙皇去世之后,这位索菲亚公主就与老沙皇的继后一派开始了王位争夺战,几番政变之后,索菲亚公主占了上风,拥立他的亲弟伊凡为帝,与继后所出之子彼得沙皇争锋叫板,而她自己则当上了摄政王,把持着罗刹国的朝政,且她虽然是摄政王,官方称谓却是公主陛下,罗刹国的公文上盖的也都是摄政王公主的金印。” 原来是这样,胤礽扯起嘴角笑了笑:“那这位索菲亚公主还算是有点本事,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也算是不简单了。” 雅尔江阿对胤礽的关注点跑偏了有些无语,道:“这罗刹国虽然有大片土地与蒙古挨着,却其实不过是欧罗巴北部的一个穷国而已,他们的政治重心也在欧罗巴,是决计不可能派出大军不远万里来东方的,所以雅克萨一战,我们能赢几乎是必然。” 胤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而且罗刹国不仅内治不平,外患也多得很,正因为他们穷,迫切需要与欧罗巴诸国进行贸易往来,所以一直想要获得在欧洲的出海口,因而跟北欧强国瑞典为了争夺波罗的海的海口屡有交手,且他现在的海上贸易路线又受了南边国家土耳其的诸多限制,两国之间也屡有摩擦,若罗刹国当真调集大规模的火力与我朝开战,这两国必然会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到时候于他们而言就是因小失大,他们不该会做这样赔本的生意,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不战而和,急着停火和谈的人都该是他们。” “也就是说到时候坐到了谈判桌上,要逼得他们退让多答应些条件便也不是难事?” 雅尔江阿笑着道:“只要太子爷能好好利用奴才说的这些,要达到目的自然不是难事。” “嗯,”胤礽想了片刻,又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雅尔江阿闻言赶紧道;“全都是奴才那个范兄打听来的,他说他万不敢诓太子爷您,不是确实的消息不敢拿来污您的耳朵。” 胤礽勾起了嘴角:“你方才说,罗刹国如今的公文上盖的金印全都是出自那位公主陛下的名义?” “是如此没错,听说是摄政王的那个弟弟是个傻的,而她也并不满于只当个摄政王,更想做名副其实的女皇,只不过另一位沙皇彼得却也不是个吃素的主,最后到底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那么你觉得,谁的赢面大一些?” “若要奴才来说,自然是彼得沙皇,”雅尔江阿说着犹豫了片刻,缓缓道:“实不相瞒,范兄其实跟那位彼得沙皇还有几分交情,不过具体的他也没与奴才说。” “他还认识彼得沙皇?”胤礽先是诧异,随即哂道:“他倒是不怕被栽上私通外敌的罪名。” 雅尔江阿实话实说:“他告诉奴才自然是信任奴才,奴才说与太子爷您听,也还望太子爷您能不计较这事……” “放心,爷自然不会说。”胤礽把玩着手里的扇子,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关于罗刹国内的情况,别再说与其他人听了,爷自有打算。” “奴才明白的,太子爷放心便是。” 胤礽又抿了一口茶,才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再接着是巨大的落水声伴着喊叫声,胤礽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雅尔江阿已经冲出去跳下了水救人,跟着下去的还有七八个侍卫。 胤礽皱着眉走出船舱,一看外头胤俄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胤禩满脸惨白急得团团转,其他几个人也被这变故惊得怔在了原地,胤禔正焦急地嚷着让一众侍卫动作快些,而那在水里起起伏伏可怜兮兮苦苦挣扎的可不就是胤禟。 “怎么回事?” 胤礽正问着,胤禟已经被雅尔江阿给拽住了,然后在几个侍卫合力之下给托起来抱回了船上来。 胤俄还在嚎啕大哭,而胤禟昏昏迷迷的没有半点意识,一众侍卫没有经验也慌了手脚,雅尔江阿镇定地跪到他身边,在他胸口按了几下,用力几拍,胤禟吐了几口水终于是缓过神来。 胤禔吩咐人赶紧把船开岸边去,叫人去传太医,胤礽再一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跟胤俄闹起来了,推推攘攘下一个没注意就下了水。” “你带着他们还能让他下了水,你做什么吃的!”胤礽没好气地训道。 “我……”胤禔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做了罢,确实是他疏忽了,明明带着几个弟弟,最后注意力全落在胤礽身上,根本没看到那几个在吵闹。 “你自个去跟汗阿玛解释吧。” 船已经靠了岸,胤禟被人抱上马车带了走,胤礽上了岸,正欲走被胤禔拖住了胳膊。 “太子爷……” “做什么!” “帮帮忙吧,这事也不能全怨我吧,你也是做兄长的人,一直躲船舱里与人嘀嘀咕咕……” “你还想把责任推爷身上不成!” “没有没有,就是一会儿汗阿玛问起,你别添油加醋就行。” “爷是那样的人吗!”胤礽更加没好气,甩开他的手就走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无奈笑着跟了上去。 ☆、出巡 七月过后,天气渐冷下来,康熙又带着众人从畅春园搬回了宫里头去,胤礽照旧每日一大早去给乾清宫请安,然后留下来陪着他处理政事。 辰时过后,胤礽正帮着批阅折子,康熙在一旁让人拟旨,指派人按照罗刹国的提议前去色楞格议定两国边界,胤礽听了一阵,放下笔,站了起来。 康熙问他:“你是有事要与朕说吗?” 胤礽点了点头:“汗阿玛,您说让索额图前去,可叔公他病倒了,似乎还挺严重的,怕是出不了远门了。” 康熙微皱起眉:“病倒了?” “是啊,儿臣听克宁说的,叔公年岁大了,身子不如以往,一受寒就病倒了,怕是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了,您要他在一个月之内出发前去罗刹国,怕是有些困难。” 康熙一想到他这两天脸色蜡黄的样子便也信了,于是改了旨意:“那便让佟国纲一个人去吧。” 胤礽又道:“可汗阿玛,儿臣觉得,这和谈的地点定在色楞格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这是为何?” “去色楞格不是得从喀尔喀那边过去嘛,喀尔喀最近正乱着呢,从那边儿过去没准儿被就被堵在半路了,到时候可不就是无功而返了。” 胤礽这么一说,康熙也想起来这个问题了,思索了片刻,让人先给罗刹国那边送信过去,让他们另选个地方先。 分节阅读_65 最后,康熙道:“一会儿叫个太医去索额图府里看看。” “儿臣明白的。”胤礽连忙应下。 从乾清宫出来后,胤礽低声吩咐何玉柱:“给索额图送个信去,让他有病就装得严重些,没病也给爷装出病来,不在床上躺个半个月就别下来。” “……嗻。” 索额图确实病了,却远没有胤礽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咳了几声嗽,原本喝两副药就能好的事,却是先收到太子爷派人来传口讯让他装病,再然后还有皇上特地叫来太医给他看病,这等一惊一吓的恩宠委实是让他有些吃不消,却到底还是按着胤礽说的去做了,躺床上哼哼唧唧,而太医看过也没多说就嘱咐他好好休息开了药就走了。 圣旨下来之后,胤禔一看去和谈的人竟然没有索额图,先是诧异,随后又听人说索额图病倒了一病不起皇上才没让他去,心里更是疑惑,明明前两日他打索府门口过,那厮还中气十足地在大门口教训儿子来着。 “是太子爷与皇上说的,索大人他病倒了,皇上还派太医去看过了,确实病得挺严重的。”身边的奴才小声禀报。 胤禔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胤礽怕又是在打什么主意了。 一个半月之后,新的和谈地点定下了在尼布楚,只是代表清廷前去议谈的人却从佟国纲换成了佟国维,佟国纲在出发前两天骑马摔下扭了脚,最后康熙无法,让佟国维给顶了上去。 佟国维出发去罗刹国之后没几日,康熙便奉太皇太后带着一众皇子浩浩荡荡巡幸塞外去了。 几个小阿哥都是第一次出远门,几乎是一路从京里闹腾到了塞外,出了关之后更是会的不会的都闹着要骑马,去与康熙说,康熙丢下句“让一众侍卫跟护着,胤禔你盯着他们几个”就随他们去了。 胤禔欲哭无泪,又要他看着,上回就是他看着胤禟掉水里去了,他被康熙训了一顿不说,他额涅还得替他去向宜妃赔罪,当真是无妄之灾。 人小鬼大的几个拉着马就到处乱蹿,跟着的侍卫只能劝却不敢拦着,胤禔无奈转向后头拉着马慢慢晃悠的胤礽:“太子爷,您去说说他们吧……” 那些个弟弟比起他,更加畏惧胤礽,只要胤礽嘴唇一抿眼神一冷,便是一个个都噤了声,也许心里不服,但面子上绝对不敢顶撞胤礽哪怕一句却是真的。 胤礽冷哼了哼:“汗阿玛让你看着,又不是爷,爷才懒得管。” “太子爷……”胤禔拱手,几乎是要向他求饶了。 胤礽撇撇嘴,冲一旁的雅尔江阿抬起下颚:“你去,让他们几个给爷都消停点。” 雅尔江阿笑嘻嘻地领命,拉着马就上了前去。 胤禔看他一眼,怀疑道:“他能行吗?” “比你行一些。”胤礽说得没好气,拉着马去了车队后面一些,不打算跟他们掺和。 难得那些难缠的小鬼自己玩去了,能单独跟胤礽说上几句话,胤禔也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一踢马肚子又小跑着追了过去。 “保成。” 胤礽眯着眼睛享受着塞外午后和煦温柔的阳光,对跟着身边聒噪的人不觉耐烦却也不太想理他。 “保成。” 胤禔喊了第二遍。 “嗯……”许久,胤礽终于是懒洋洋地应了。 “一会儿到了草原,我再陪你去遛马吧?” “随你。” 胤礽这么说,胤禔就当他是答应下来了,笑着打了个响指,在胤礽疑惑的目光转过来时,手里多了朵花递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嘴角抽了抽:“你还会变戏法……”可惜爷不是小姑娘,不稀罕你的花。 胤禔笑咪咪地将花扔了,又变了颗糖出来,送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犹豫了片刻,接了过去,扔进嘴里,再然后惊讶得一手捂住了嘴巴,整张脸都扭曲了,差点就这么很不雅地吐了出来,怒瞪着胤禔,这么什么鬼糖,好酸! 胤禔笑得更欢:“一会儿就甜了,舔舔。” 胤礽犹犹豫豫地动了动嘴唇,那股酸劲过去之后还真的是有甜味了。 胤禔看着他变来变去难得这么夸张灵动的表情,实在是觉得有趣,虽然挨了大白眼,倒也算是值了。 胤礽把糖吞进肚子里,丢下句“爷去给乌库玛嬷请安,不许跟着来”就掉转马头走了。 胤禔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想着他大概是不好意思了,便也没有再跟上去,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扬得更高。 太皇太后近来身体一直不太好,半个月前才刚能下榻,却是坚持要再来科尔沁草原一回,康熙拗不过她,才有了这一次的塞外之行。 只是这一路舟车劳顿,虽然康熙已经几次下了令慢行,太皇太后靠在悠悠晃动的马车里,却依旧是显得没有什么精神。 胤礽爬上车,贴着太皇太后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她老迈到布满青筋的手背和她满脸的皱纹,心中一阵唏嘘,生老病死,真的不是外力能阻止得了的,到底最后也还是逃不过这一关。 “乌库玛嬷,您身子不舒服为何还要坚持来这里呢?” “没有,”太皇太后拍拍他的手,叹着气:“我就是想再回草原上来看看……”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自己的身体终归还是自己最清楚,就算再不服老也到底由不得自欺欺人。 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胤礽没有再多说,只是捏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道:“乌库玛嬷,下午我们就到草原了。” “好,好……”太皇太后轻声应着,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胤礽怔了片刻,拉过毛毯子给她盖上,下了车去。 前头似乎永远不知疲惫的小阿哥们还在叫嚣喧闹,阳光依旧刺目,胤礽用力闭了几闭眼睛,遮去了眼里的湿意。 雅尔江阿跟上几个小阿哥,笑嘻嘻地请过安之后拉着马拦住了跃跃欲试拉着个侍卫要与之比试的胤禟:“九爷,太子爷说您才刚开始学骑马,您可不能太大意了,与人赛马就免了吧。” 胤禟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狐假虎威。” 而雅尔江阿也并不介意他的嘲讽,又道:“太子爷说您要是再摔着了,大爷就又得受皇上责骂了,您好歹也体谅一下吧,奴才也不是回回都能救得了您的。” 提到这个胤禟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上回自己落了水这人救了自己,他似乎还没道过谢…… 雅尔江阿又笑着道:“九爷若是不再冲那么快,一会儿到了草原,奴才再送您一样好东西。” 胤禟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一边的胤禩眼珠子转了一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两个时辰之后,在天黑之前出巡的队伍到达了科尔沁草原的驻地,一顶一顶的帐篷搭建了起来,以皇帐为中心向着四周散开,胤礽的帐篷离皇帐最近,在何玉柱带着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先去给康熙请了个安,然后就去了外头闲逛。 远远的,他看到前头不远处站着的人,正是他的小姨娘,这一次也在后宫随扈的队伍中,跟着一块来了。 康熙每一回出巡,或多或少都会带上几个后宫的妃嫔,这一回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是专程奉太皇太后前来,便多带了些人来陪她讨她欢心,皇贵妃,贵妃和四妃原本都带上了,赫舍里氏是跟着荣妃住一宫的,荣妃身子不爽自己提出不来又提了让赫舍里氏来,康熙便也答应了下来带上了她。 赫舍里氏入宫也有大半年了,一个月最多也就是被翻个一两次牌子,在后宫里头并不算出众,胤礽也不知道他汗阿玛是因为忌惮赫舍里家还是看不上她,似乎就这么把她给遗忘了。 犹豫了片刻,胤礽到底还是没有走过去,虽然对方是自己姨娘,但她已经是汗阿玛后宫里头的女人了,还是得避讳的。 回帐篷去之后,胤礽想了片刻,写了张字条子叫人私下里给赫舍里氏送了过去。 赫舍里氏收到字条有些意外,虽然太子私底下会派人给她送些吃的用的也会问候她,但这么捎话却还是第一次,她慢慢展开那字条,上头只有四个字:太皇太后。 胤礽相信他姨娘是聪明人,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草原 分节阅读_66 胤礽在帐篷里歇下没多久,胤禔就来问他要不要去遛马,胤礽看看外头天色,摇了头:“还是明日吧,天都快黑了。” “无妨啊,我们不去很远,就在这附近转一转。”胤禔说着倾身往前贴,凑近了胤礽,小声道:“保成,我方才看到三弟也跟人出去玩了,你难不成还不如三弟胆子大吗?”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你用不着激爷。” “那你去倒是不去?” 胤礽微抬起下颚,吩咐身边的何玉柱:“去备马。” 天色暗下来之后便也起了风,初秋时节的傍晚在草原上还是有些冷的,胤礽多披了件斗篷翻身上了马,没有带人,示意胤禔跟上一挥马鞭就冲了出去,胤禔笑着也纵马追了上去。 两匹马交替着在无人广阔的旷野上前进,在这寂寥的傍晚时分,耳边只有呼啸着的风声和马蹄翻滚的声响,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跑了一阵之后,胤禔拉着马缰停了下来,无奈冲后面追上来的胤礽道:“太子爷,我是叫你出来遛马的,不是要跟你赛马,不用跑这么快。” “吁——!”胤礽也拉马停下,四处打量了一番,道:“这地方风景倒是不错。” 远处不知名的山脉后挂着一轮似血残阳,仅剩的丝丝余光映衬的眼前万物一片悲壮之色,这样的落日景色倒是有些撼人心弦。 胤礽眯着眼看了一阵,叹了叹气,转头冲胤禔道:“这几年几乎每年都要来蒙古一回,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景色再美也是过眼云烟,也不过是如此了。” 胤禔失笑:“太子爷,你怎么有点看看透红尘一般?说出的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没有啊,”胤礽也笑了笑:“随便感叹一句而已。” 他说完,目光再一次远眺,落在了那远处山头的落日之上。 胤禔跳下马,走到胤礽的马下,抬起头仰视着面前高高在上的人,他的侧脸匿在落日的余晖里,带着点说不出的怅凉。 即便只剩下些落日余光,在这一刻,却依旧刺痛了胤禔的眼睛。 俩人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全黑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亮了起来,胤禔一眼就看到前头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站着的人,上前小声对胤礽道:“太子爷,这位简亲王大阿哥怎么跟胤禟这种小鬼头也能玩得来?” 胤禔瞥了一眼那边,雅尔江阿手里正拿着什么东西在与胤禟说话,俩人说得起劲,显然是没想到这边会有人在注意他们。 雅尔江阿伸出手,在胤禟面前摊开手心给他看手里的东西:“奴才答应过九爷您送给您的。” 胤禟接过仔细看了看,是个猪形状的坠子,亮闪闪的在他眼前晃着,是金子制的。 “九爷您喜欢吗?”雅尔江阿笑眯眯地问道:“奴才听说您是属这个的,便特地给您做了这个金坠子。” 胤禟连连点头:“喜欢。”两眼放着光,显然是被那分量十足的金子给晃到眼了。 雅尔江阿暗笑,这位九阿哥原来还是个小财迷。 于是完全不去想对方为何要讨好自己,胤禟高高兴兴地把那金坠子接了过去就揣进了荷包里,然后又像模像样地说了句:“以后你有什么事求爷尽管来跟爷说,爷会卖你面子的。”语气十足的高傲,之后得意洋洋回了去。 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失笑不已,转过头下一刻便对上了胤礽正看着他的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微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来向他和胤禔请安。 “免了。”胤礽说得不冷不热。 “太子爷您方才去哪了,奴才正到处找您呢。” “找爷?爷看你跟爷的九弟玩得倒是挺开心的嘛。” “那是……” 雅尔江阿正要解释,又一匹马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 胤祉从马上跳下来,见过礼后好奇问道:“大哥二哥,你们怎么在外头站着呢?” “刚遛马回来,”胤礽随口回答,又问道:“你呢?一个人出去玩?” “不……啊,是啊,我看没什么事,就去外头跑了一圈马。” 胤祉说得有些吱唔,显然是没说实话,不过胤礽也懒得再问了,冲雅尔江阿努了努嘴:“你随爷进去。”之后便大步回了自己帐子去,雅尔江阿赶紧跟上去。 被彻底无视了的胤禔很有些无奈,尴尬地转头冲胤祉笑了笑,调侃道:“你没叫胤禛一块去吗?你们不是一直都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 胤祉无语:“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做什么要到哪里都跟四弟一块。” 胤禔讪笑了笑,也转身回去了。 进帐篷之后,何玉柱小声禀报胤礽:“下午的时候巴林部郡王来迎驾,三爷是与郡王世子一块出去的。” 早就猜到是如此的胤礽没有说什么便让何玉柱退了下去,然后一眼横到了雅尔江阿身上去:“你什么意思?” 雅尔江阿不解:“太子爷这话是……?” “送那么贵重的东西给胤禟你想做什么?” 原来是这个,雅尔江阿闻言赶紧解释道:“太子爷多心了,那东西其实不值几个钱的,就那么点大……” “那么多人你不送偏偏就送给他,你别说你是钱多得没处花。” “送你你也不会稀罕……”雅尔江阿极小声地嘟囔,而胤礽显然是没有听清楚的。 “说话!你在嘀嘀咕咕什么东西!” “奴才不过是觉得九爷挺有趣的,就想让他高兴高兴,没别的意思。” 雅尔江阿说得很坦白,胤礽盯着他看了一阵,便也相信了他这话,随即又撇了撇嘴:“胤禟还小,你少打他的主意。” “奴才哪敢啊……” “算了算了,爷问你,你方才说找爷,可是有事要说?” “奴才正要与爷您说呢,”提到这个雅尔江阿连忙正色道:“范兄正好也在这边做买卖,听说太子爷您来了这里,就想着来给您请个安,就是不知道太子爷您肯不肯赏脸?” “可以,不过不能在这里,明日爷找个时候去外面见他吧。” “那奴才先替他谢过爷了。” “好说。” 反正他自个不来,胤礽也正打算叫雅尔江阿去请他来见一面的,如今倒是正巧了。 雅尔江阿又陪着胤礽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告退,胤礽喊住他,想了想,道:“爷不反对你与爷的弟弟交好,只不过……” “奴才是向着爷您的,请爷一定要相信奴才。”雅尔江阿难得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表起了忠心。 胤礽点了点头:“你回去吧,明日爷自会派人去叫你。” 雅尔江阿离去后,胤礽歇了一会儿,何玉柱进来禀报他说是皇上设了宴席招待蒙古王公,要他去陪宴。 胤礽没有说什么,只叫了何玉柱来伺候着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心里却是有些不痛快,陪宴陪宴,去陪酒才是真的。 那些个蒙古人,一个个喝起来都不要命,上了宴席他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一番,要不就要被人背地里说架子大了。 果然,胤礽刚一坐定,酒就盛到了他的面前来,那些蒙古人在轮番向康熙敬着酒说着场面话,而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我方才偷偷让人把壶里的酒都给换了,都是水不打紧的,一会儿他们过来你不要给泄了底就行了。” 胤禔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胤礽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试了试那‘酒’,还真的是水。 胤禔淡定地吃着东西,心想着灌醉太子爷这种事情,他偶尔做做就算了,哪能轮到这些蒙古人来干。 分节阅读_67 有了胤禔的帮忙,胤礽应付起那一个个上来与他套近乎敬酒的蒙古王公便也从容不迫,豪爽地一杯接着一杯将‘酒’倒进了肚里。 入夜之后,被灌得差不多的康熙先由人扶着退了场,在座的众人大多都有了醉意,玩闹得也更加放肆起来,歌舞声喧闹声比之先前更加热切。 胤礽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疼了的额头,起身就准备也回去歇下,手却被人拉了住,下一刻,拉着他的人一用力,胤礽又跌坐了回去。 转头看身边已经有些不清醒了的人,胤礽皱起眉,怎么回事,把他的酒给换了,他自个倒是喝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借酒装疯,就朝着他贴了过来。 胤礽赶紧别过脸,以免遭受荼毒,轻推着胤禔,呵斥他身后的奴才:“都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扶你们主子回去!” 胤禔低头轻笑,再抬起眼时眼里已经不复醉意:“太子爷,你还当真是不给面子。”本来还想借着醉酒闹一闹他的,结果就被这么毫不客气地给推开了。 胤礽一看他是装的,便有些恼了:“你是吃饱了撑的吧!” 手伸过去抚了抚他的脸,胤禔摇了摇头:“你回去吧。” “莫名其妙!” 胤礽没好气,丢下这话起身就走了。 ☆、喂食 到科尔沁的第二日清早,胤礽早早起床去与康熙请过安,然后说了自己想去外头遛遛马,得到允许之后叫上雅尔江阿就出了营地,一路往西而去。 范毓文在离营地几里外的小河边等他们,眼见着胤礽两个出现,连忙迎上前来与之请安,随即又赔罪道:“是小民想给殿下您请安,来得劳烦殿下特地来此,小民心里委实是不安。” “无妨,”胤礽从马上下来,四处看了看,道:“这地方风景还不错,爷原本就打算出来遛马,再说了爷也正有事要问你。” “还请殿下直言。” 胤礽上下打量了范毓文一番,见他一身蒙古人装扮,不免好奇:“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范毓文笑着道:“这不是要跟这些蒙古人做生意打交道嘛,穿成这样与他们好亲近些,小民这是入乡随俗呢。” 胤礽点了点头,又道:“爷听雅尔江阿说,你认识那罗刹国的沙皇?你们是如何结识的?” “是认识,这事说起来其实也挺不光彩的,彼得沙皇被他姐姐流放去了他们都城郊外的山村里,小民是在去罗刹国做买卖时误打误撞之下闯进了他在山林里建起的军营,差点就被他给灭了口,好在小民会点罗刹语,好说歹说才让他勉强相信了小民,不过那一回也是损失惨重,小民带去的货物几乎全都送给了他才捡回来这条命,再之后小民在他那里陪着他玩了好些天,彼得沙皇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到后来不但不怀疑小民了,小民离开的时候还给小民承诺日后他掌权了小民再去罗刹国做买卖,一定给小民行最大的方便。”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你倒是交游广阔,连俄国沙皇也能搭得上。” 胤礽不紧不慢地说着,范毓文小心看了看他的神情,就怕他会有所怀疑,而胤礽摇了摇头,道:“你能结交这么个人,也算是有本事,不过这事说出去难免让人不好想,你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哥哥在朝为官,还是小心点的好。” “小民明白了,多谢太子爷提点。” 胤礽笑着挑起眉:“彼得沙皇嘛,他日有机会,还得靠你帮爷结识他,你好自为知,爷自然不会为难你。” 范毓文闻言有些诧异:“殿下您想结识彼得沙皇?” “日后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范毓文点了点头,又犹豫片刻,说明了来意:“殿下,其实小民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殿下帮个忙。” “你说吧。” “小民听说皇上有出师准噶尔之意,小民是想请殿下帮忙与皇上说说,到时候可否允许我范氏随军经商,范氏愿为朝廷运送军粮,并出私财支援军饷。” 原来是这个,胤礽先是诧异,随即微眯起了眼:“范氏的野心可真够大的,一个洋铜采买已经让你们包办了,怎么,这回又打上了军粮的主意?” “范氏的野心全在经商之上,家业做得再大,范氏也不过是一介商贾而已。”范毓文不动声色地撇清胤礽的怀疑。 “运送军粮,出私支援军饷,这种亏本买卖于你们有什么好处?” “钱是赚不完的,但是家业做太大了难免遭人眼红妒忌,能多为朝廷做些事有朝廷庇护着,睡觉也睡得踏实点,更何况,随军经商也不见得就是亏本的买卖,若是我们自个来这做买卖,总是有诸多的限制不便,随军队一块,那能去的地方就多了,即便是战乱之地,也还是有银子可赚的。”范毓文很坦然地便与胤礽说了实话,实则他对着胤礽,也不敢有所隐瞒。 “这样……” “还请殿下帮小民这个忙,小民定当感激不尽。” “行吧,这事爷记在心里了,不过现下也不急,要出兵准噶尔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先回去做准备便是。” “那小民先谢过太子爷了。” 范毓文离去后,一直在河边看风景的雅尔江阿走上前来,笑问胤礽:“太子爷,还要遛马吗?” 胤礽摇摇头;“你小子每回都输给爷,与你遛马没有一点意思,回去吧。” 他说完就翻身上马跑远了,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不输给你,你能给我好脸色嘛…… 回营地之后,胤礽换了身衣服便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赶巧他姨娘也在,正陪着太皇太后在说话,胤礽高兴之下便与她闲聊了几句,太皇太后的精神看起来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胤礽打趣道;“乌库玛嬷果然一到了草原上人就精神了。” “是啊,还是在这里自在。”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点头:“你的这个小姨娘啊,可跟你一样嘴甜,最会哄人开心,有她陪着我说说话,我心里乐呵着呢。” “是太皇太后不嫌奴才烦才是,能陪着太皇太后说话是奴才的福分。”赫舍里氏忙道。 胤礽笑了笑,又与太皇太后闲聊了一阵,与赫舍里氏一块退了出去。 “姨娘,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胤礽叫住正欲离去的赫舍里氏,见她面露犹豫之色,又道:“没关系的,你是我姨娘,我跟你说几句话,汗阿玛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计较的。” 赫舍里氏点了头,与胤礽一块慢慢走出了营地。 到了营地后边的溪水边,胤礽问她:“姨娘,怎么只有你一个在太皇太后那里?其他人呢?” “早上我跟着皇贵妃她们一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后来就被太皇太后单独留了下来陪她说话。” “嗯?” “之前有一回请安时与太皇太后闲聊,随口说起我先前随阿玛来草原上待过几年,太皇太后知道后就时常单独留我下来陪她说话,其实多半是太皇太后在说,说她以前在草原上的生活,我偶尔才能搭上两句。”赫舍里氏说着便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无奈。 原来如此,胤礽的外公噶布喇曾任蒙古都统,带兵来蒙古驻守过一段时间,那时适逢仁孝皇后崩逝,赫舍里氏因为眼见着姐姐亡故受了打击精神一蹶不振,噶布喇便将她一块带离京城带来了草原上,在这青山碧水中过了两三年的自在日子,这才从姐姐去世的阴影里渐渐走了出来。 胤礽笑了笑:“这么说起来,我那张字条子是白写了,姨娘倒是已经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了。” “可皇上那里……”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时常追忆往事,一定也很想念嫁到这边来的姑祖母,姨娘不妨去与汗阿玛提一提,接淑慧长公主回京去随侍太皇太后颐养天年,太皇太后会很高兴的,汗阿玛也会很高兴的。”胤礽随口提议道。 讨老太太欢心,这主意倒是不错,赫舍里氏却还是有些犹豫:“我的身份,贸然去与皇上说这个,似乎不大合适。” “没关系的,一会儿我去与汗阿玛说说,他若是知道了你时常陪太皇太后说话,一定会去找你问话,到时候你再借机提起,不要说得太刻意了就行了。” “那……谢过太子爷了。” 胤礽勾起嘴角:“姨娘与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若是能得了圣宠,于我也有益处不是?” 赫舍里氏离去之后,胤礽又在溪边站了片刻,正也想走,转身便见胤禔牵着马朝这边过来,而对方也已经看到他了,大步上了前来给他请安。 “方才去找你何玉柱说你出门去遛马了,太子爷怎么一大早的就出门了?” “大哥昨晚喝醉了吧,才起得晚了,这都日上三竿了。” 胤礽的话带着几分嘲讽,他可没忘了他昨晚借酒装醉,对着自己不规不矩地举动,此刻自然是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胤禔对此却似乎并不介意,而是问道:“你用过早膳没?” 分节阅读_68 “尚未。” “走吧,我带你吃东西去。” 于是胤禔也不要马了,拖着胤礽的手便拉着他回了自己帐篷去。 胤礽一看他说的早膳是那油腻腻的烤肉就很嫌弃:“你一大早的就吃这种东西?” 胤禔切下块肉递过去,又倒了杯羊奶酒给他:“配着这个吃就不腻了。” 而胤礽也确实有些饿了,便没有再推拒,接过去就大口吃了起来。 胤禔撑着下巴看着他的样子,眼里盈着笑意,胤礽奇怪看他:“你不吃东西吗?” “看你吃就饱了。” “……” 胤礽咬完最后一口,将那羊奶酒喝下肚,用丝绢擦了擦嘴,慢慢说道:“谢谢大哥招待了,爷吃饱了,回去了。” 吃饱了就不理人了,果然是高傲又不近人情。 胤礽见胤禔不答,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又添了一句:“我真的走了啊。” 胤禔失笑:“我要是说留太子爷再待一会儿,你能不走吗?” “不能。” “那你走吧。” 胤礽撇了撇嘴,转身就走了,笑意却是不自觉地浮上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我其实一写到俩人单独相处的场景就很苦手,完全不知道咋下笔,唉…… ☆、亲近 秋去冬来,一场大雪过后,紫禁城又是一派银装素裹,漫天风雪。 从乾清宫请过安出来,胤礽把身上的斗篷拉紧了些,对这寒冷的天气心中充满了哀怨。 “二哥。” 有人在身后喊他,胤礽转过头,来的是胤祉,立起的斗篷领子几乎遮了他的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转来转去。 胤祉走上前来,恭敬地给他打千问安。 胤礽笑着道:“三弟,你又来晚了。” “还没过时候,这会儿进去请安还来得及。”胤祉却是颇不以为意。 “那你去吧。” 胤祉谢过便准备转身进去,胤礽心思转了转,突然又喊住了他;“三弟,我听人说,昨日汗阿玛是不是给你点了名新师傅?” “是啊,师傅半个月前才从盛京调回京,汗阿玛说,以后我就跟着他念书了。” “那你可得用心学了。” “二哥放心,臣弟会努力的。”胤祉连连点头。 胤礽又笑了笑,打发了他进去,也转身回了毓庆宫去。 胤祉的新师傅,就是那与李光地有嫌隙而被流放了盛京的陈梦雷,也是个书呆子,不过,似乎跟徐乾学走得还挺近。 回去之后,胤礽等了近半个时辰,陈廷敬才匆匆而来,一来便跪了下去请罪:“臣来迟了,耽误了太子爷您念书,请太子爷恕罪。” “没事了,师傅你起来吧。” 胤礽示意人给他赐了座,这才慢慢问道:“师傅今日怎么这般匆忙,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陈廷敬说着微皱了皱眉:“湖广巡抚张汧被人弹劾了,因为臣与他是儿女亲家,方才皇上便找了臣去问话。” “张汧被人弹劾了?”这个其实胤礽倒是不意外,只是问道:“是谁上的折子?” “湖广道的监察御史。” “那皇上都问了你些什么?” “也就是问了问臣张汧的品性如何,别的却也没多说。”陈廷敬的样子显得很有些无奈,虽然康熙没有指责他,但他毕竟与那张汧是女儿亲家,即使皇上不说,也总有有心之人提起,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胤礽没有再问下去,拿起书本,示意陈廷敬可以开始了。 陈廷敬也收回了心思,认真与胤礽讲起了书。 下学之后,陪读的施世范小声禀报道:“爷,陈大人说的事情臣昨日就听人说了,原本也正打算告诉您的,上奏的那个湖广道御史,应该是得了明珠大人的授意。”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这湖广巡抚张汧不是他的朋党吗?” 曾经张汧因贪墨施贿被人上奏弹劾,是明珠一党倒台明珠被参八大罪状而撤去大学士之职的导火索,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却是明珠自个跳出来把人给参了,这倒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施世范摇了摇头:“明大人两年前被撤了职,今年才跟着索大人一块官复原职,而张汧却是去年擢升的湖广巡抚,怕是又攀上了别的高枝了吧。” “原来是这样,”胤礽想了片刻便又笑了:“明珠针对的人是徐乾学吧,只不过要参倒徐乾学怕是不容易。” 胤禔进到明珠府邸的时候,明珠正窝榻上抱着烟袋子吞云吐雾,胤禔受不了地皱起眉,轻咳了一声。 正享受着的明珠听到声响猛地睁开眼,看到胤禔便是吓了一条,慌忙掐了烟爬下床给胤禔请安:“爷您来怎么不让人进来通传一声呢,您看奴才这就失礼了。” “算了吧,”胤禔笑得有些无奈:“叔公起来坐吧,我今个儿来是想问你个事。” 明珠让人给他上了茶,胤禔只喝了一口就开门见山道:“参张汧,是不是你的主意?” 明珠讪笑:“什么都瞒不过大爷您。” “叔公你无故参他做什么?他不是你举荐上来的人吗?你这么做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奴才与他没有一点关系,张汧那个吃里扒外的,一早跟着徐乾学勾搭成奸了,要不是徐乾学为他打点,这个湖广巡抚哪里轮得到他来做。”明珠不忿道。 胤禔失笑:“可叔公,徐乾学现下在皇上面前圣宠正盛,你就这么一封不痛不痒的折子能参得倒他吗?” “那自然是不能,不过无妨,挫挫他的锐气就行了,而且奴才估摸着,这事揭出来,就算皇上不治徐乾学,那厮为了表清白,也得自请罢斥归田,以后复起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能在朝堂上消失个三两年让人清静清静就够了。” “可徐乾学与陈廷敬是儿女亲家,事情牵扯到陈廷敬,他现在是太子的师傅,太子那边未必会坐视不理……”胤禔说得有些犹豫,若是胤礽也插上一手,事情也许未必能如明珠所想的那搬顺利,指不定最后人没参到,他自个到惹了一身骚,那便没意思了。 “大爷放心,张汧亏空库银罪证确凿的事情,总不能说是奴才污蔑的他吧。” “那其他人呢?你能保证都能撇得清关系?” 亏空,贪墨,行贿,受贿,有一便有四,单凭一人之力是决计做不下来的,多半都是官官相护,互相勾结着欺上瞒下,那牵扯到的人便多了。 “不听话的借这个机会一块给办了,其他的那些,奴才既然能上这个折子,自然就会把他们给摘除出去。”明珠说得自信满满。 “行吧,你还是小心点吧。”胤禔暗自叹气,胤礽不定又要怎么在心底编排他了。 “奴才省得的,大爷放宽心便是。” 分节阅读_69 折子呈到御案上去之后,张汧很快便被押解入京,康熙下旨直隶巡抚于成龙、山西巡抚马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开音布一同前往调查,张汧被查出在福建布政使任内被亏空库银九万两,并因此向下勒索,勒令盐商摊派引至官沸民怨,同时被牵连到的还有福建继任布政使,按察使和福建湖广的地方官若干。 陈廷敬又一次被康熙传了去问话,走出乾清宫时整个脸都灰了,入仕一来头一次如此狼狈落魄。 胤礽听了下人禀报便知道是他汗阿玛迁怒了,斥责了陈廷敬徇私,为张汧做隐瞒包庇其罪行,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对陈廷敬本身也产生了怀疑,就差没明着问他是不是也掺和了这亏空库勒索百姓之事。 陈廷敬称病回了家去,胤礽私下派了人前去慰问,暗嘱他放宽心事情还有转机,先别忙着揽罪,静观其变便是。 进入十二月后,天气不好,连着几天大雪,皇城里头冷冷清清,胤礽从毓庆宫出来,踩了踩地上厚重的积雪,轻吁了口气。 正要上步辇,却瞧见前头不远处的身影,对方在他目光移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地转身便走,不过已经来不及了,胤礽已然是看到他了。 “大哥这是见不得人吗?怎么一见了爷就急匆匆地想要走?” 胤禔顿住脚步,叹了叹气,这样反倒显得他做贼心虚了,稍一迟疑,便转身走上前来,先是打了个千,随即问道:“太子爷这么冷的天也要出门吗?” “嗯,去慈宁宫看看乌库玛嬷,大哥你呢,怎么走到毓庆宫这边来了?” “我好些天没见着你了……” 胤禔说得有些别扭,年底了,政事繁多,各部各院都忙得很,好不容易他今日回来得早了些,去乾清宫请过安出来,没有多想,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离乾清宫并不远的毓庆宫外头。 然后他就愣住了,贸然前去见胤礽也没有道理反倒显得刻意,所以在外头站了片刻,他就准备回去,谁知道胤礽这个时候会正好出来,倒是有了点抓现行的感觉。 胤礽嗤笑:“那你倒是见了爷掉头就走?” 这不是一时尴尬嘛,更何况胤礽的师傅因为明珠做的好事被康熙训得灰头土脸颜面全失,想也知道胤礽必定对他没好脸色。 “没有呢,我没看到太子爷,正准备走来着,不是故意见了你才走。”胤禔忙解释道,当然这话胤礽并不怎么信。 见胤礽眼里流露出嘲讽之色,胤禔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免脸红了:“太……太子爷,我随你一块去慈宁宫请安吧?” “你爱去不去。” “太子爷不要嫌我烦就够了。” 胤禔说着便伸手过去帮胤礽系紧了斗篷领口的带子,又顺手帮他抹去鼻尖沾到的雪花:“走吧。” 胤礽看他是走着来的,顺口问道:“你打算就这么又走去慈宁宫,慈宁宫离这可不近。”这么大冷天的,真要走过去实在是有够呛。 胤禔笑了笑,他本来也打算走回东头所去的,走习惯了其实也无妨,倒不像胤礽时时都要乘步辇,不过既然太子爷提出来,他便也就顺杆爬了:“太子爷不介意我跟你一块的吧?” 坐上那原本只容得一人坐的步辇,与人挤在一块甚至他的手都搭上了自己的腰,胤礽才开始后悔方才不该多嘴,其实他大可以让胤禔别跟着去凑热闹的,不过这会儿再要赶人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了。 胤禔看着胤礽近在咫尺的侧脸,忍不住靠过去,脸挨着脸蹭了蹭:“好冷……”双手也把他的腰揽得更紧。 胤礽抿紧了唇垂下眼,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些异样的情绪。 “保成,”胤禔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手怎么冷冰冰的,出来没带暖手炉吗?” 胤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都被他握了住,而他正缓缓帮他揉搓着手,试图让他暖和一点。 “忘记了。” “你的奴才也太不记事了。” “爷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胤礽的声音顿时便有些不悦。 “没有,好,好,我不说了。” 胤禔低声安抚他,亲了亲他的耳郭,而已经冻得失去知觉的胤礽没有感觉到他出格的亲近,身子却是慢慢朝他靠了过去,一直冰冷着的身体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每隔几章就要求大伙冒冒泡,要不就冷清到惨淡了,唉…… ☆、回击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见到胤礽和胤禔一块来给她请安,显得很高兴,一左一右地拉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胤礽忍不住提醒她:“乌库玛嬷,您今个儿已经是第三回提起过两天要去黄寺上香了。” 太皇太后愣了愣,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连连感叹道:“老了,老了,越来越没记性了。” “乌库玛嬷精神倒是比以前好多了,一点都不显老。”胤禔嘴甜地奉承。 胤礽看着她满头的银发,却是说不出来‘您还不老’这样违心的话,只是道:“乌库玛嬷也是心里记挂着上香祈福,才会一直惦记着,胤礽明白的。” “你们啊,就是会拐着弯地哄我高兴,老不老我自个还不知道吗?”太皇太后嗔骂,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胤礽两个赔笑了笑,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一旁的淑慧长公主乐道:“额涅时常说,看到保清保成你们这些小辈,就觉得自己是快入土的人了,不服老也不行了,不能比啊。” “姑祖母这话可是折煞我们了,在乌库玛嬷面前,我们就是那无知的黄口小儿,是我们不敢与乌库玛嬷作比才对。”胤礽连忙回道。 屋子里的人一时都笑了起来,围炉而坐说笑的气氛在这寒冷的冬天的里显得其乐融融。 门帘被人撩起,赫舍里氏手里端着个托盘慢慢走上前来,在太皇太后身前跪下,轻声道:“太皇太后,奴才已经帮您把您这鞋里头的棉絮垫厚了一层,您再试试吧。” “好,好。” 太皇太后很高兴地点头,赫舍里氏小心翼翼地帮她托起脚,换上了新鞋子,淑慧长公主称赞道:“这平贵人倒是个可人心的,有她在,乌库玛嬷都不需要我和苏麻喇姑了。” 赫舍里氏羞涩回道:“都是奴才应当做的,长公主这话奴才愧不敢当。” 慈宁宫如今比以往要热闹了许多,淑慧长公主被从蒙古接了回来与太皇太后同住侍奉她,然而毕竟长公主和一直贴身伺候太皇太后的苏麻喇姑年岁都大了,其他那些奴才康熙又担心他们笨手笨脚伺候不好,所以自从听说了赫舍里氏很得太皇太后欢心,便指了她来慈宁宫随侍。 康熙和一众小辈每日都会来请安,再加上又有苏麻喇姑养着的十二阿哥胤裪日日在慈宁宫作陪,所以太皇太后虽然身子骨不好了,有这么做人围着却也不觉得寂寞。 几人正说着话,胤祉也正巧来请安,与他同来的还有那位巴林部的郡王世子乌尔衮。 乌尔衮是淑慧长公主的嫡孙,这回康熙接长公主回京,便一块把他接了来,指给了胤祉做伴读,与他同吃同住一块念书,所以如今几乎是走到哪,胤祉身后都会有这么一个跟班。 胤祉请过安又关切地问候了太皇太后几句,就跟着胤礽和胤禔一块告了退离开。 出了慈宁宫的门,胤礽见胤祉还与乌尔衮凑在一块小声说着话,忍不住便笑了:“三弟,你和乌尔衮倒是挺投缘的嘛。” 胤祉也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二哥就别取笑我了,二哥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胤礽叫住他,伸手一指身边的胤禔:“把他也带回去。” “啊?” “他没有乘步辇,你们两个挤一挤腾个位置出来把他也带回乾东所去。” 被他这么一说,胤禔尴尬道:“不用了,我走回去便是了。” 胤礽转头看他,干笑了笑:“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大哥,爷如何好与汗阿玛交代。” 明知道胤礽是故意取笑他,当着弟弟的面胤禔也不好争辩,拱手讨饶过后便跟着胤祉两个一块走了。 胤礽嘴角浮起笑意,也转身回了毓庆宫去。 张汧的案子经过三司会审案情逐渐清晰,而从一开始弹劾的御史所呈之奏折中就被暗指收受张汧贿赂帮之私下打点助之升任一省巡抚的徐乾学更是成了矛头所指,同时被牵扯进去的人还有与徐乾学是姻亲同为南书房行走的高士奇。 徐乾学与高士奇皆谓之为他人所诬,对被弹罪行拒不供认。 胤礽听了禀报,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半响,才慢慢道:“陈廷敬,徐乾学,高士奇,干脆再加几个人好了。” 分节阅读_70 施世范不解其意:“太子爷说的是……?” 胤礽想了片刻,吩咐一旁默默不言的克宁:“回头与叔公说一声,让人在外头放点风声出去,找人将王士禛,熊赐履,王鸿绪,张玉书,陈元龙,孙在丰这些人等一并给参了,彻底搅乱这一滩浑水。” 克宁不明所以,只是点头应下,而施世范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太子爷这是要转移皇上的视线,好让皇上把注意力从这案子上移到别处去?” 胤礽笑了笑,道:“正是。” 他所说的这些人,当然也包括陈廷敬,徐乾学,高士奇三个,俱是翰林院出身,大部分还任职南书房,都是康熙亲近的汉臣,而这些人,不管是私底下还是明面上,站队皆有不同,如王士禛和熊赐履就与胤礽走得较近,而王鸿绪等人却倾向于明珠,当然也有与徐乾学等人互为朋党,或是独善其身的,而把这些人一并给参了,看在康熙眼里便不单是党派之争,而是更让他恼火的满汉争斗,是这些满大臣在借机宣泄对他设置南书房,倚重翰林汉臣的不满了。 “如此,皇上反倒会倾向这些翰林学士,即便给予惩戒,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给上奏弹劾他们的满大臣看,而且相对的,为了以示公平息事宁人,最后必然是各打五十大板,最初借张汧之案将导火线引向南书房大臣的上奏之人,一样讨不到好处。”施世范说着又笑了起来:“太子爷为了帮陈大人倒是煞费苦心了。” “也不全然是为了帮他。”他不过是不想让明珠和胤禔太过得意了而已。 “只是这样一来,徐乾学便也能逃脱了干系,太子也您不是对他……?” 胤礽笑了笑:“他心思再刁钻,也不敢动到爷的头上来,有他在,也可以煞一煞明珠的威风,如此又为何要把他弄下去,爷就是保他这一回又如何?” “太子爷英明。”施世范笑着奉承。 如胤礽所料想的那般,几道折子呈上去,立刻在满朝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弹劾奏折是分几道送到御案上的,出自不同人之手,唯一的共同点是上奏之人皆是满臣,再之后便有人效仿纷纷递上奏陈,将南书房与翰林院一众汉大臣几乎参了个遍自然也在胤礽的意料之中。 满汉之争由来已久,自满人入主中原改朝换代第一天起就不曾间断过,当年顺治爷亲近汉臣一直为一众满大臣所诟病,最后逼得顺治爷在罪己诏里将亲汉疏满列为自己的十四条大罪之一。后来康熙即位,从起初被一众辅政大臣把持朝纲到艰难地除去鳌拜真正亲政,他也对这些位高权重的满洲大臣产生了深深的忌惮,而同时,祖制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也给了他过多权利上的约束,为了平衡朝纲集中皇权,康熙设立了南书房重用翰林汉官以分割议政王大臣会以的权利,到如今,汉人官员已经遍及朝野上下,大有与满臣分庭抗礼之势。 这样的情形之下,满大臣心有不满几乎是必然的,只不过康熙不似顺治,他们不敢堂而皇之地挤兑对抗就是了。 所以,积怨已久,说的便是这些满洲官员普遍的心思,只是没有人敢做这个出头鸟而已,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带头挑事的人,而胤礽的这一举动,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次鸡血,于是便一如胤礽所愿,一众满洲大臣争先恐后地上奏,似乎是恨不得将南书房和翰林院的这些汉臣都给一锅掀了。 康熙没有表态,但连着两日,胤礽去给他请安,看到的都是他很不好看的脸色和深蹙起的眉。 胤礽假意关心道;“汗阿玛,您眉蹙得这么紧,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康熙将折子扔到一边,揉着额头叹气道:“这些人,当真是都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胤礽捡起折子装着看了一便,道:“这明明都是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又有何好烦心的,不理他们就是了。” 康熙摇了摇头:“众口铄金,他们这都是冲着朕来的。” 胤礽笑道:“汗阿玛您思虑多了,他们哪有那个胆子。” 若非是他挑的头,这些胆小怕事之人有哪个敢向皇帝开火的? 康熙想了片刻,道:“这事还是容朕再想想吧。” “是。”胤礽垂下眼,心下暗笑,他似乎又给他汗阿玛添麻烦了。 ☆、应对 大厅里,明珠背着手正来回踱着步,深蹙起的眉昭示着他此刻心底的焦虑,一旁的太师椅上,胤禔喝着茶,许久,才慢慢说道:“叔公,你这是何必呢,我不是早跟你说了,事情不会如你想的那般顺利,现在可好,弄得满朝风雨,皇上那可是恼大发了。” 明珠无奈道:“奴才也没想到会有人趁机滋事,奴才实在是小看了索额图这个老匹夫了,可是您说,他与徐乾学交情有那么深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弄这么一桩事出来就为了保他?他这可是连皇上都给得罪了。” 胤禔笑了笑,大费周章生事的人,他可不认为是索额图,胤礽这么做的目的,除了保住陈廷敬,给康熙添堵,还有便是膈应他和明珠,也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得罪皇上的人可不见得是索额图,既然叔公你也觉得索额图没道理保徐乾学,那你以为皇上会如此认为吗?”更何况胤礽做得极其小心,最初呈上弹劾奏折的那几人,除了同是满洲官员之外便是风马牛不相及,怕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们都是在太子爷的授意下为之,而明珠认定了是索额图,也不过是因为他一贯与自个作对唱擂台的德行而已。 “大爷这话的意思是……”明珠犹豫地问着,心里顿生不妙之感。 “叔公,你让人参张汧又暗指徐乾学没有刻意避人耳目的吧?” 可不是,张汧这人德行败坏,不仅贪胆子还大,对他不满欲参他一本的人早就不少了,而起初张汧与明珠是一党的,明珠也怕他的罪行若是被其他人揭到康熙面前去自己难逃干系才会先发制人出了手,所以故意找了与他走得近的湖广道御使弹劾了张汧,原本就是为了在康熙面前撇清他对自己的怀疑,只是坏就坏在他在同一张折子里把徐乾学也给带上了。 且不说徐乾学收受贿赂是真是假,虽然没有证据,但明珠原本的打算是如此一来徐乾学就算为了避嫌做做样子也得辞官回去待个几年,可是现在因为不知是出自索额图还是其他什么人的手笔导演的一出闹剧,惹恼了康熙是必然的,康熙要保这些南书房大臣也是必然的,那么这被迁怒的第一个将炮火对准南书房大臣的人可不就成了他? 想通这点之后,明珠心中一凛,康熙是个什么性子的,他自然清楚得很,就算明知道他只是针对徐乾学无意挑起满汉之争,但这事毕竟是打他这里开的头,真要追究起来,惹恼皇上的那个人可就是他了。 “所以,叔公您还是主动去给皇上请罪吧。” 胤禔这么说似乎也是唯一的解决法子了,主动请罪总比等着康熙怪罪到头上来得好,明珠叹了叹气,道:“奴才一会儿就进宫去吧。” 而明珠去的却不怎么是时候,胤礽也在,在帮着康熙批折子。 西暖阁里,明珠跪在地上,康熙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沉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胤礽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似乎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 “皇上,奴才做错了。”请过安之后,明珠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了。 “你何错之有?”康熙冷冷反问。 “奴才一心想着为皇上分忧,却是太着急了,在没有真凭实据前就急着让御史上折子弹劾,却不曾想会被人借机滋事,是奴才考虑不周。” 正看着折子的胤礽微撇了撇嘴,这个明珠,说是来请罪的,结果一开口就是绕着话的撇清关系,当真是老奸巨猾。 康熙蹙起了眉没有应答,而明珠继续道:“徐尚书是天子近臣,奴才无端地以小人之心揣测其德行,是对皇上您的不敬,一切都是奴才的不是,事情既然因奴才而起,奴才愿一力承担全部罪责。” “皇上复起臣之时,曾言要奴才心向朝廷,心怀社稷,明辨是非,顾全大局,这才没多久,奴才的老毛病又犯了,奴才愧对皇上您的厚爱,心中委实难安,还请皇上严惩奴才。” 沉默了许久,康熙终于是缓缓开了口,却是对着胤礽说的:“这些折子朕看着差不多了,剩下的朕来处理便行了,你先回去念书去吧。” “那儿臣便告辞了。”胤礽很干脆地就跪安退了出去。 离开乾清宫后,胤礽也没有回毓庆宫去,而是直接去了慈宁宫请安,与太皇太后闲聊了一阵退出来时便遇上了也来请安的胤禔。 胤禔一反往常的热诺,很规矩地与胤礽见过礼便准备进去,胤礽微微皱眉,犹豫间已经先开口喊住了他:“大哥,一会儿若是无事,给乌库玛嬷请过安之后去一趟毓庆宫吧,我有话与你说。” 胤禔愣了一下,而在他回过神来之前,胤礽已经大步走了。 于是给太皇太后的请安也变得敷衍起来,草草闲聊了几句胤禔就找借口离开去了毓庆宫,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却实在是猜不透,太子爷主动邀请他去毓庆宫到底是想说什么。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思,胤禔收回满脑子胡思乱想的念头时,已经站在了毓庆宫惇本殿的外头,通报过后很快便有人出来把他给领了进去。 他进门的时候胤礽正坐在炕上看着书,一手扶着书本,一手抱着暖手炉样子很惬意,在胤禔轻喊他的时候才转过头来,眼里浮起了笑意,笑着冲一旁的椅子微抬了抬下颚:“大哥坐吧。” 奉过茶后,一众人都被挥退了下去,大殿里就只剩下他们俩,胤禔越发不明他到底想做什么,满眼怀疑地看着他,犹豫着道:“保成,你叫我来,是想说什么?” 胤礽盯着他看了一阵,直看得胤禔浑身不自在,才从袖子里抽了个折子出来,递到了他面前,缓缓道:“大哥看看这个。” 胤禔疑惑地接过去,这一看却是分外诧异。 又是一封弹劾的奏折,而这一回被弹劾的人却是前任江苏巡抚现任礼部尚书汤斌。 而这被弹劾的罪名也是非同小可,说的是之前汤斌卸任巡抚之职奉命入京之时,曾写布告告慰当地百姓,而当中的一句“爱民有心,救民无术”实有诽谤侮辱皇上之嫌,而其在奉旨编修明史时亦不顾他人劝阻,将前朝的抗清之士编入史册,大有彰显功勋之意,实乃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胤礽道:“上奏的这个叫梅鋗的御史大哥也许不认识,不过去问问明珠,他一定有印象。” 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神色沉了下去:“太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胤礽嗤道:“爷派人去查过了,梅鋗与那个被捻回家了的余国柱有表亲关系,私交也不错,余国柱与明珠当年是何等亲近想必大哥比爷清楚。” “不是明珠做的。”胤禔说得很肯定。 汤斌虽然也是翰林出身,但弹劾他与弹劾其他人不同,且不说他几年前就被外放为了一省巡抚并不在皇帝身边任职,而这上奏的御史本身也是个汉臣,是决计不可能与其他那些混为一谈的,再来这折子上所参之罪名摆明了是有将人置于死地之意,这仇可是有够大的。 虽说明珠确实在心底记恨汤斌,要知道当年参他与余国柱的那个御史郭琇就是汤斌给举荐上来的,会迁怒他一点不稀奇,但是要针对他也不急于这一时,明珠更不会傻到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给自个惹麻烦。 分节阅读_71 所以很显然的,是有人想报私仇而有些迫不及待了。 胤禔不信是明珠做的,胤礽自然也不信,他道:“你不用急着帮他争辩,爷也没说是他做的,爷只是提醒你,你的那些个奴才也不是个个都听话的,你不看着小心他们给你惹火烧身。” “那还真是多谢太子爷关心了。”胤禔说得没好气,他现在的心境与刚踏进这毓庆宫之时简直是天差地别了。 “你别嫌爷的话不好听,爷说的事实,你说这折子不是明珠授意的,皇上却未必会这么认为,你想想这封折子呈到皇上跟前去他会是什么反应,汤斌确实会垮,但明珠呢?他这会儿还在乾清宫痛哭流涕地请罪呢,这转过头来的又对皇上亲近的汉臣下手了,你让皇上怎么想?皇上就算办了汤斌也必然会彻底被明珠给膈应了,他能讨得到好果子吃吗?” 这些话还真不用胤礽来提醒,胤禔心里清楚得很,他不过是对胤礽的目的好奇而已,于是干笑道:“太子爷这拦下折子与我说这番话是要帮明珠?”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可能,你是想保汤斌?这位礼部尚书也是太子爷的人吗?” 既然都说穿了,胤礽便也不隐瞒了:“这封折子是在内阁票拟前有人将之送到了爷这里来的,确实是爷把他给拦了下来,反正这折子呈到皇上面前去谁都讨不了好,又何必再去给他添麻烦。” 胤禔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他必然会这么说,真正听到也还是很惊诧:“太子爷的胆子当真是够大的。” 私下里拦截奏折掩而不报这种事也敢做。 胤礽笑了笑,道:“我不说,你不说,你再管好你那不知死活的奴才,让他别再滋事,还会有谁知道?” “太子爷这算是与我做交易?” “你觉得是便是。” “汤斌值得你这么帮他?” 曾经,这个人是他的师傅,最后却含冤而死,他不忍心看他再重复一次这样悲惨的命运而已。 胤礽微怔,随即转开了话题:“茶凉了,我再叫人给大哥换一杯吧。” 胤禔见胤礽明显是不想说,便也作罢了,接过那折子塞进袖子里,便当是同意他这交易。 新的茶重新沏了上来,胤礽端起来抿了一口,目光也转向了窗外。 胤禔的视线跟着过去,落在露台上那开得正艳的花朵上,目光收回时触及胤礽与方才的咄咄逼人相比此刻显得要柔和得多的侧脸,心下一动,道:“保成,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也送给过我一盆这样的梅花?” “嗯,”胤礽随意点着头:“都好几年前的事了,不止是给你,是人人有份。” 胤禔笑得无奈:“总之你是送了给我。” 胤礽的视线转了回来,不解地看向他,不大明白他着重强调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花我还挺喜欢的,要是太子爷能再送一盆给我就好了。” 胤礽闻言嘴角抽了抽:“喜欢你拿去便是,随便你。” “谢谢。” 这句话胤禔说得真心实意。 ☆、法语 康熙与明珠说了什么胤礽无从得知,但明珠从康熙那里回去的第二日,便上了奏题请再开博学宏词科,以招募有学之士入仕为朝廷效力。 康熙欣然接受,不日便下了圣旨,令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在外总督、巡抚等大吏举荐人选,再择日于太和殿前进行殿试。 圣旨一发下去,明珠又第一个站了出来举荐有才有学识之人数人,大受康熙褒奖。 博学宏词科原本就是朝廷为了笼络汉人读书人的一种手段,录取者授翰林院官,做得好的还能得机会提拔入值南书房,近身伺候皇帝,南书房里已有不少人便是由十八年的那场博学宏词科考试选中提拔上来的。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下这样的圣旨,明珠与康熙这一唱一和地配合,显然是康熙授意而为之,再之后索额图,勒德浑等内阁大学士也纷纷顺着康熙的意思上奏各自提名人选,一时间原本还在观望状态的众人都明白过来,皇上是铁了心要保这些翰林院士了,不但如此,他还要再开科考试继续提拔更多的汉臣入朝为官,而身为内阁首辅的几个,却已经是顺了皇上的意了。 下头的人纵有不服,却也不敢再去触康熙的眉头,私下里问起明珠或者索额图,这俩却是难得一致地说道‘就算满朝文武都是汉臣,这江山还是皇上的江山,尔等操个什么闲心’,便这么把人给堵了回去。 张汧的案子迅速结了案,康熙一句‘不宜再涉及他人’把张汧和几个涉案的地方官员给处置了这事便了了,而那些被弹劾了的一帮翰林汉官,一块挨了康熙一顿训,纷纷表示以后做人处事定当更加光明磊落以少受人猜忌落人话柄,就算是给了那些上奏弹劾之人一个交代。 至于汤斌,至少在现在,在胤礽与胤禔的交易之下,不动声色地就这么被胤礽给保了下来。 如今胤礽的师傅除了陈廷敬,和已经回朝复职的张英,李光地,又多了一个人,却是个叫张诚的洋人。 张诚是从欧罗巴洲法兰西国来的传教士,南怀仁在死之前就曾向康熙举荐过此人,同一批来朝的法兰西国使团一共有五名传教士,最后康熙留了俩人下来在朝任职,一个便是这张诚,另外一个则名白晋,白晋跟在康熙身边代替原本南怀仁的差事为康熙讲授西学,而张诚则负责教导一众皇子。 康熙的本意也不过是给众皇子长长见识,实则也没指望他们真学进去多少,而众位阿哥除了胤祉对几何学尚算感兴趣,其他人大多是兴致缺缺,只有胤礽因为曾跟着康熙与南怀仁学过一些,倒是显得兴致颇高,最后张诚几乎就成了他一个人的师傅,时常地去毓庆宫为他讲学。 其实张诚所讲的很多东西,胤礽在前一世就跟着这人学过,一开始也是同样感兴趣,但到后来,各种不期而至的明争暗斗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脑子里永远想的都是算计和争斗,这种只能算得上是消遣的学业便渐渐给荒废了。 只是如今,胤礽倒是有了这份闲心,光是听张诚说却并不满足,虽然张诚的满语说得很不错,但胤礽想看懂那些西洋书籍却只能靠他一字一字地给翻译,于是便起了让他教自己法兰西语的念头,而张诚也显然是很乐意教会这个东方大国的皇太子他们那的语言的,俩人可谓一拍即合。 于是在下面的小弟弟们还在艰难地学习汉语的时候,胤礽便已经开始接触欧罗巴洲国家的语言,私下无人的时候也会时常一人独自练习,如此,自然是瞒不过康熙的,康熙对此有些恼火又有些担忧,虽然他自己也跟着那些传教士学过英吉利,法兰西等国家的语言,但是胤礽在他眼里看来还小,该念的那些四书五经都还没学完,学这个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于是康熙又把张诚叫去给训了一顿,张诚叫苦不迭,也不敢再教胤礽了,胤礽心中不满,这些年来头一次与康熙闹起了性子,连着几日请安都是冷冷淡淡例行公事一般完成了就走。 被宝贝儿子给甩了脸的康熙心里不是滋味,思虑来去最后亲自放下了面子去了毓庆宫。 而他去的时候又正巧碰上张诚在给胤礽讲天文学,张诚用满语与胤礽讲,胤礽偶尔作答,却是用的法兰西语,张诚满头大汗,却不敢停下来,又担忧着一旁看着的康熙过后会责怪,委实是两难。 半个时辰后,讲课终于结束,张诚闭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康熙挥挥手让他退了下去,随手拿起一旁桌案上的书册,随意一番,便问道:“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此道何解?” 胤礽缓缓答:“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康熙点了点头,把书扔了回去:“不错,倒是还记得念书。” 康熙肯主动来毓庆宫便是准给他这个台阶下了,胤礽自然是顺势说道:“汗阿玛,您不就是担心儿臣学了那些而忘了本嘛,儿臣也有好好念书的,您同意儿臣学,儿臣保证您考问儿臣学业的时候能够答得上来便是,若是哪一回儿臣回答不出了,便自愿受罚,从此专心致志念书,这样行吗?” “你到是能耐了,还懂得跟朕讲条件了。”虽然是斥责人的话,康熙的语气里却是带着隐隐的笑意。 “汗阿玛……” “行了行了你,朕要是不答应你,你是不是就准备一辈子都不理朕了,也就你敢与朕这么较劲。”康熙说得颇为无奈,而他这么说便算是答应了胤礽的请求,不再干涉他跟着张诚学他国语言之事。 见好就收,胤礽立刻便谢了恩。 临走之前,康熙吩咐他道:“明日出使尼布楚的使团便回来了,你代朕出城去迎接你舅公。” “儿臣领旨。”胤礽垂下了眼,心里算计着这就回来了,速度还挺快的。 虽然已经过了正月,外头却依旧很冷,几乎是日日都在下大雪,康熙离去之后,胤礽走到窗边看了一阵外面,正想着干脆再看会儿书就会床上睡觉去算了,反正明日一大早估摸着还得早起,何玉柱便走了过来,小声禀报说是胤禔来了,就在外头等着求见他。 胤礽皱起眉,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胤禔进来的时候眉间还挂着雪,衣服也没换显然是刚从外头办差回来,半个月前胤禔奉旨代康熙前去巡幸畿甸,到今日才回来,而他一回来又先是去乾清宫复命,然后又去兵部处理了手头的事宜,于是一直到现在宫钥就快落了才得空回了宫,而一回宫却是没有回东头所去,却是直奔毓庆宫而来。 “大哥一路风尘仆仆的可当真是辛苦了。” 胤礽不冷不热地与他客套,胤禔笑了笑,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天太冷了有点受不住,这个送你。” 胤禔说着塞了个东西到胤礽手里,胤礽低头一看是块有他大半个巴掌大的完整的玉石,不算剔透但窝在手心里手感非常不错。 “这个是我在外头偶然得来的,这玉石的好处就在冬暖夏凉,虽然比不得暖手炉,不过它还可以活血。”胤禔说完,看了一眼胤礽的脸色又添上一句:“这个只有这一块,独一无二的,保证没再送给别人。” 这么大的雪,他特地前来,就是为了送这么块石头给自己,胤礽心里一时便升起了股说不出的滋味。 撇了撇嘴,他将那玉石收了起来:“那谢过大哥了。” 分节阅读_72 “你喜欢就好,我先回去了,对了,我刚听说你明早要去城外接舅公回来,天气冷,记得多穿一些。” “你要不要留下来陪我一块用膳?”嘴巴比脑袋快,等到胤礽想后悔时话却已经说出了口。 胤禔喜出望外,很高兴地点了头。 一桌子的膳食很快便上了桌,他们俩单独同桌进食的机会屈指可数,机会难得,胤禔很自然地便与胤礽说起了这一路上的有趣之事,不过就是想看到他能对着自己笑一笑而已。 而胤礽却显然是兴致缺缺,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地听着他说,偶尔才应一两句,最后胤禔叹了叹气,放弃了,转而道:“我听人说你跟这那个洋人师傅在学法兰西语,还惹了汗阿玛不高兴?” “汗阿玛已经准了我学了。” “你学那个做什么?也没啥用吧。” “他们的那些书,看着还挺有趣的。”胤礽轻描淡写地回道,似乎是并不想多说。 “太子爷你的兴趣还真是涉猎广泛。” 胤礽睨了他一眼:“是你太无趣了。” “那你有空教教我好了。”胤禔顺势说道。 “……” “怎么,不行吗?” “你要是想学,抽空来毓庆宫和爷一块跟着张诚学便是,反正三弟也时不时地会来学几何学。” “好。” 这便算是有了光明正大来毓庆宫的借口,这番收获倒真是让胤禔有些惊喜不已了。 ☆、合约 以佟国维为代表的出使尼布楚与罗刹国人商谈议定两国边界的使团,在二十六年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回了京。 胤礽代康熙出城迎接,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为了表示诚意,胤礽一大早便去了,在城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佟国维一行才终于出现。 马车在胤礽的前方停了下来,佟国维下车走上前来就要行大礼,胤礽连忙扶起他,笑着道:“这些虚礼便免了吧,舅公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京,可着实是辛苦了。” “为皇上办差是奴才的本分,不敢言辛苦,许久不见,太子爷可还安好?”佟国维客气地与胤礽问着安。 “劳舅公惦记了,一切都好。” 胤礽把佟国维请上了自己的车,让他与自己同乘一骑,便下令回了宫去。 一路上,俩人客套地随口闲聊,胤礽恭维佟国维不负皇命,顺利与罗刹国人签下合约,算是替皇上解决了一桩心事。 佟国维谦逊道:“奴才不过都是听从皇上的指示,给皇上跑跑腿而已,要说功劳,自然当属皇上才是。” 胤礽无奈笑了笑:“那就舅公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舅公,那合约可在你这里?能不能给我看看?” “那是自然。” 佟国维没有多想,便取出了那装在檀木盒子里的合约展开了呈与胤礽看,尼布楚条约起草时用的是满文、俄文和拉丁文三种语言,以拉丁文本为最后文本,是经过两国代表团签字盖印交换的正式公文,佟国维怕胤礽看不懂,便只给了满语版的那份给他看,胤礽草草看了一遍,内容与他记忆里的如初一致,于是冲那小心保存在最下头具有对两国约束效力的拉丁语所写的正式条约扬了扬下颚:“我想看看那个。” 佟国维虽然有疑惑,却也还是取了出来,解开了上头绑着的细绳,将之呈到了胤礽面前。 看胤礽当然是看不懂的,不过无妨,他的目光扫过,落在了最后的落款签字盖印处,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有了这份东西,我朝与那罗刹国以后便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了。”胤礽道。 佟国维叹道:“但愿那些人能信守承诺吧。” 回宫之后,佟国维将签回来的合约呈上给康熙,又禀报了与罗刹国人商谈时的一些细节,康熙显得很高兴,大清是战胜国,这份条约本身就代表着他的政绩,而与罗刹国议和就边界问题达成了共识,也意味着他终于是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致志对付准噶尔叛兵了。 佟国维包括跟随他前去议谈的一众使团官员都受到了康熙的褒奖,而原本就位极人臣,此番又添上这足以载入史册的一笔的佟国维,自然是在朝中一时风头无两,国舅爷的身份,无上的圣宠,再加上一个统掌后宫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的女儿,一时朝堂之上几乎是人人艳羡,明珠索额图之流,统统都只能是靠边站了。 索额图肚里的肠子都块悔断了,心里埋怨了胤礽无数遍,当然他不敢当着胤礽的面说就是了,只不过他不说,胤礽却未必不知道,光是从克宁的态度便能窥知一二,于是最后胤礽让克宁带了八个字给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索额图摸不透胤礽这又是打得什么哑谜,不过既然胤礽这么胸有成竹,而功劳也已经被抢了,他除了在心里酸一酸实则也是无话可说了。 同样对胤礽的行为捉摸不透甚至心悸的人还有一个,便是胤禔。 佟国维带回来的那份条约他也在康熙那里看过,初看并无不妥,只是后来他仔细回想,却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劲,回去之后在书房里翻了半天的典籍,才终于是找到了印证,合约上所盖印章并非出自罗刹国两位沙皇,而是他们的摄政王公主的金印。 王印和皇印自然是不同的,问题便出在了这提前了两年签订合约的时机,罗刹国的政权这些年来一直掌控在索菲亚公主手里,而他们的官方公文上所盖印章也皆是出自摄政王之手,虽然提请与大清议和派使臣与大清和谈的确实是摄政王,原本盖上她的印章也无可厚非,所以自然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只是胤禔却知道,罗刹国即将发生一场政变,摄政王很快就要下台,一旦彼得沙皇掌控了实权,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除一切经由索菲亚公主之手而出的政令,很快盖有她的金印的所有官方公文都将成为一张废纸,那么,这一份条约,罗刹国还会承认吗? 想到这,胤禔顿时就明白了胤礽当初让索额图称病不去尼布楚的用意,只是,第一,胤礽为何会知道彼得沙皇一定能赢过摄政王顺利亲政?第二,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只是不管心里如何惊疑,胤禔也不想在胤礽面前表现分毫,倒是借着他答应的跟着他一块与那洋人师傅张诚学习西学的机会,去毓庆宫的机会却是多了起来。 而这日兵部里没什么事,他去转了一圈便回了宫,照旧直奔毓庆宫而去。 胤禔进门的时候,张诚正在给胤礽和胤祉讲学,胤礽没让他见礼,做了手势示意他噤声,直接坐下便是。 张诚正讲到兴头上,胤祉的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似乎是听入了迷,而胤礽一手支着下巴,却是若有所思。 胤禔坐下听了半天,才勉强听懂这个洋人师傅到底在说什么。 “我们眼前这片茫茫坤舆并非天圆地方永恒不动,而是一个时刻围绕着太阳运动的球体,谓之地球,地球围着太阳转称公转,每转一周的时间便是一年,而同时,地球也会绕着南北两极之间的连轴自转,每转一周的时间便是一日,在西方,这一学说被称之为日心学,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和实验观测证明。” “这也太离经叛道了……”胤禔忍不住插嘴道。 张诚道:“贝勒爷,新生事物,尤其是初看很匪夷所思的东西,难免被人诟病,日心学初次被人提出之时,也曾受到抨击无数,到如今随着学说的渐渐完善和越来越多的观测资料作为佐证,在西方已经显少有人会怀疑这一学说的真实性了。” 胤禔撇了撇嘴,没有再争辩。 胤祉却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既然地球是个圆的,我们怎么不会掉下去了?” 张诚笑了笑,道:“三阿哥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也正是臣准备要说的,我们之所以不会如您所说的‘掉下去’,便是因为一股指向地心的力道将我们吸附在了这地球上头,且不止是地球对人有吸引力,我们对地球同样也有吸引力,在这宙宇之中,万物之间都存在着相互作用的引力,这便是所谓的万有引力定律。” 张诚的话让胤祉瞪大了眼睛,诧异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胤礽思索了一阵,却是问道:“这些东西都是谁弄出来的?” “很多的人,在西方我们所学的东西与清国这里的很不一样,研读历代古籍专研人伦理道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多的人却是致力于探索这个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欧罗巴各国都有许许多多教授这些东西的学校,在里头人们学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并能学以致用,这才是我们开办学校的目的。” 胤礽偏了偏头:“若是我朝派人前去,你们肯教吗?” “若是有心学,那自然是欢迎的。” 胤礽笑了笑:“我朝能人也不少,只可惜被埋汰了的也多,他日若是有机会,倒确实是可以派人前去开开眼界。” 讲课结束后,张诚便告退回了去,胤祉也跟着走了,胤禔却是留了下来,看了看胤礽因为听课听得太久略显疲态的神情,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方才跟张师傅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 自然是认真的,不过不是现在,胤礽随口答道:“那不过是顺着他的话恭维他而已。” 可胤禔却觉得胤礽这话不像是真话,他确实是忽略了,眼前这个胤礽,与他记忆里的那个早年力争在汗阿玛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尽善尽美的皇太子,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现在的胤礽多了些随意和懒散,但私下里的一些行为,却远比以前那个更让人难以揣摩,胤禔的心里,突然生起了一些很不妙的预感。 分节阅读_73 其实他早该发现的,回想这几年时光,胤禔有些恍然,他竟然全然没有怀疑过,或者说他心里下意识地在抗拒这一种可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胤礽见他突然就发起了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哥?你怎么了?没事就先回去吧。” “哦……” 胤禔无意多留,草草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 胤礽皱了皱眉,莫名其妙,这又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快乐 ☆、心愿 慈宁宫。 胤礽跪在床榻前,轻握着床上睡得很不安稳之人的手,慢慢给她揉按着,他的眼眶有些微红,细看之下会发现眼角还泛着泪光。 进入二十六年之后,太皇太后的身体便一直是如此没有起色,多半时候是缠绵病榻,偶尔能睁开眼人却不甚清醒,总是说着胡话,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能说个几遍,说过了没多久便又忘了,身体则更是虚弱,只能喝点流质的汤水,太医开的药几乎是刚入嘴又吐了出来,人看着便是一日复一日的虚弱下去。 康熙心急如焚,一众太医几乎是日日都守在慈宁宫,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太皇太后,不过就是在熬日子了。 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而已。 这两个月,先是淑惠长公主与苏麻喇姑日日夜夜守着太皇太后,过分的担忧心焦加上年岁也确实大了,俩人很快便熬不住,先后病倒,康熙也不肯让她们再这样熬着,责令她们必须回去休息,之后胤礽主动请愿搬来了慈宁宫照顾太皇太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在她身边,亲力亲为地伺候照顾。 对太皇太后所做的一切,胤礽皆是发自真心,太皇太后是他的乌库玛嬷,曾祖母,是他活了两辈子,唯一一个不问缘由自始至终都疼宠着他对他好的人,他是真心实意的,将之当做自己的至亲之人。 曾经他还不明白这一份难得的亲情的可贵,现在想来,这却是他仅有的。 迷迷糊糊间,床上睡着的人又开始说胡话,眼睛却并没有睁开,胤礽凑上去细听,她说的是蒙语,似是梦见了她曾经在草原的岁月,断断续续地不成句,却听得出其中的喜悦。 胤礽叹了叹气,他的乌库玛嬷这一生也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却到底,心底还有一直念着想着的东西,那是支撑着她这一生的信仰,不像他,活了两辈子,唯一的信念便是追逐那至高无上的皇权,除此之外,细想起来,他连值得回忆的东西都没有。 在胤礽怔愣间,太皇太后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缓缓转向了他,顿了一下,微抬起了手,胤礽连忙回握住她的手,关切道:“乌库玛嬷,您醒了,您还好吧?我去给您叫太医进来。” “别,”太皇太后微摇了摇头,制止住了他的动作:“我没事了,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别叫那些太医进来,我看着他们烦。” 胤礽乖巧地点了头,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扶着她半坐了起来,在她身后塞了个软枕让她靠着,太皇太后拉着胤礽的手,一会儿笑,一会儿感叹着,许久,才慢慢说道:“就这么一眨眼的,保成也长大了。” 胤礽轻抿起唇,太皇太后抚了抚他的手背,又道:“本来还想看着你们这些小辈娶媳妇再给我生玄孙的,可惜我怕是没那个福气等不到了。” “不会的,”胤礽宽慰她:“乌库玛嬷好生歇息,慢慢调养身体,能好起来的。” “你啊,也不用说这些漂亮话来安慰我,我自个的身体自个清楚,能活到这个岁数,该得到的也都得到了,我也该知足了。” “乌库玛嬷……”胤礽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酸。 “保成啊,乌库玛嬷与你说句心里话,当初你汗阿玛立你做太子也有我的意思在里头,这些年,我看着你从那么一点点大的娃娃长成现在这样谦逊有礼进退得当的少年,乌库玛嬷心里很安慰,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从小就没有娘,能这么懂事当真是不容易,乌库玛嬷心疼你啊。” 胤礽垂下了眼:“有乌库玛嬷和汗阿玛的教导,胤礽不敢放肆。”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汗阿玛也是明君,大清在你们手里会越来越好的,乌库玛嬷就算走也走得安心了,日后你要好好帮衬着你汗阿玛,要跟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好生相处着,知道吗?” 胤礽慢慢给太皇太后掖了掖被子,避重就轻地说着:“乌库玛嬷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太皇太后的话,他愧不敢当,曾经他连本该属于他的皇位都没有保住,何谈让大清越来越好,而这一次,他要做的事情,注定还是会让他乌库玛嬷失望。 但是他别无选择。 太皇太后又叹着气笑了笑,对胤礽眼里流露出的执拗有些无可奈何。 沉默了一阵,胤礽缓缓问道:“乌库玛嬷,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心愿?”太皇太后一怔,想了片刻,道:“我的心永远都在那片大草原上,要说心愿,若是能在那里长眠,我这一生便再无憾事了。” “乌库玛嬷是想回草原上去吗?” 太皇太后不答,只是苦笑了笑,眼里闪动着的迷恋之色却是印证了胤礽的话,胤礽心下轻叹,他汗阿玛怕是不会同意吧。 “乌库玛嬷,能不能告诉我,为何您会如此喜欢那片草原?” “那里……是我的家啊,”太皇太后陷入回忆之中,缓缓说道:“草原的天永远都是那么蓝,草也那么绿,大家在一起总是欢笑着的,在草原上可以随心所欲地唱歌舞蹈,就连跑马也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太皇太后已然老迈到浑浊的双目此刻却闪烁着动人的华光,曾经的记忆把她带了回去,那里有她最美好的年华,最无忧的岁月,是她出生长大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那这宫里呢?”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半响过后轻拍了拍胤礽的手,叹道:“以后……你便会明白的。” 即使坐拥天下,这皇城也永远不过是将人禁锢于此的一座牢笼罢了,那些肆意和无拘无束的岁月是再也回不去了,越是高处便越是不胜寒,最终她面前这个她最为疼爱的曾孙也会用无数的面具把自己的本性隐藏把自己伪装起来,她虽然心疼他却也知道这是他唯一自保的方式,这是她帮不了他的,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胤礽轻点了点头,道:“乌库玛嬷,您今个儿说了很多话了,先歇歇吧?” “好,好。”太皇太后的脸上也确实露出了疲态,只是说了一会儿话便觉得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帘子被人撩了起来,赫舍里氏端了个盆缓步走进来,在床榻前跪了下去,小声道:“太皇太后,让奴才给您擦擦身子吧?” 胤礽扶着太皇太后躺了下去,对赫舍里氏道:“劳烦姨娘了。”之后便出了门去回避。 半个时辰后,赫舍里氏出来时,胤礽正靠在殿外走廊的栏杆边看着院子里的雪景发着呆。 赫舍里氏犹豫一阵走了上前去,胤礽回过神,转头冲她笑了笑:“乌库玛嬷睡着了吗?” “已经睡了。” 胤礽点头:“这些日子多亏了姨娘在伺候乌库玛嬷,着实是辛苦了。” 因为身体失禁几乎是丑态毕露,太皇太后并不愿意让下头的那些奴才近身伺候,赫舍里氏是除了淑惠长公主和苏麻喇姑外唯一一个被她认可的人,所以身为贵人的赫舍里氏却是在慈宁宫里做起这些粗使下人做的活,不过她倒也是尽心尽责,不仅是胤礽,康熙自然也看在眼里。 “能伺候太皇太后是我的福分,太子爷,您方才是不是与太皇太后说了许久的话?” “是啊……” 赫舍里氏一阵唏嘘,捏着帕子抹了抹微红的眼睛,叹道:“看太皇太后这样,我心里也着实是不好受……” 他们都知道,太皇太后怕是拖不过这个冬了,而她今日反常的能很清晰地与胤礽说这么多话,其实怕也不过是所谓回光返照而已。 俩人同时沉默了下去,赫舍里氏又回了房里去伺候太皇太后,而胤礽抬头看了看天边这冬日里显得分外惨淡的太阳,眼睛又一次被刺痛了。 “太子爷。” 不期然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胤礽偏过头,来的是胤禔。 平复住心绪,胤礽勉强挤出个笑脸:“大哥可是来探望乌库玛嬷的?不过现下乌库玛嬷睡下了,你怕是白跑一趟了。” “无妨,我在这等等便是,等一会儿乌库玛嬷醒了再进去请安。” 胤禔走上前来,胤礽站得位置是在偏僻的角落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于是他便大着胆子转到了胤礽的正前方,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手抚上了他的脸:“你眼睛红了?” 胤礽愣了愣,在胤禔以为他要斥责人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他却是缓缓说道:“大哥,你能不能背过身去?” 胤禔想问为什么,不过他却是极少看到面前这般眼中带着哀思的胤礽,于是便也没有拒绝他转过了身,而胤礽的额头便这么抵上了他的肩背。 胤禔想转头,胤礽按了按他的手胳膊:“别动,就这样就可以了。” 分节阅读_74 沉默了一阵,胤禔慢慢问道:“保成……乌库玛嬷这样,你很伤心吗?” 胤礽的眼睛在他的肩上蹭了蹭,没有声响。 太皇太后走了,从此他面对的所有人,都要戴上不同的面具,他心里存着的最后一点温情,也跟着走了。 “保成,你不要难过。”胤禔笨拙地安慰,实则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他也很清楚,胤礽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是他仍然很庆幸,至少在这一刻,胤礽是需要他给予依靠的。 ☆、执拗 因为已经近了年底,兵部的事情虽然多却也不赶着这一时半会的,胤禔每日来慈宁宫请安待得时间便一日复一日的长了起来,帮着胤礽一块伺候起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是真的病糊涂了,清醒的时候还好,不记得时候已经快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了,往往要与她说上好几遍,她才能勉强记住一回。 慈宁宫里,胤礽小心翼翼给太皇太后喂着药,胤禔在一边拉着她的手,哀怨地抱怨:“乌库玛嬷,您怎么又不认识我了?保成您倒是总是记得清。” 胤礽睨了他一眼:“那是乌库玛嬷更喜欢我,自然记得。” “太子爷你可真好意思。” “爷说的都是实话。”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拌嘴,似乎是很高兴,她的思绪已经混沌了,能记得的事情确实不多,只是看着胤礽和胤禔两个这样,心里便觉得欣慰而已。 太皇太后睡下之后,胤禔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便也不好再留,准备回东头所去,胤礽却突然叫住他,说道:“我跟你一块走吧。” 见胤禔面露疑惑之色,胤礽又解释道:“今晚汗阿玛会留这里守着,他说了让我回去歇一晚。” 于是俩人便一块出了慈宁宫一路走了回去,胤禔随口叹着气:“乌库玛嬷如今就跟个老小孩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不哄就发脾气,哄一哄就高兴了,还真是……” 胤礽的眼睛眨了眨,遮去了眼里的担忧之色,半响过后平复住情绪,问起了胤禔另一件事:“兵部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在准备对准噶尔的战事?大哥这回还去吗?” 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康熙原本就准备着趁热打铁一举剿平了准噶尔叛军,甚至透露出了有亲征的意向,只是太皇太后却在这个当口病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孝字为先的康熙没有多做考虑,便又让这事先缓了下去,不过兵部一直在为此做着征战前期的准备倒是真的。 胤禔犹豫了片刻,如实答道:“是有这个想法。” 胤礽笑了笑:“那就祝大哥如愿以偿了,不过这回可得惜命一些。” 胤礽的话里带着几分调侃,胤禔听着却是认了真,顿住了脚步,在胤礽露出略显诧异的眼神之时握住了他的手:“保成,你会担心我吗?” 胤礽顿时尴尬,上一回他失态地趴在他的背上平复情绪,现在想起来还隐隐有些后悔,原本胤禔对他的态度就够暧昧不清的了,自那之后他似乎是越发得寸进尺,这在胤礽看来并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现象。 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胤礽别开眼,道:“你自个小心一些,出不了事的。” 胤禔有些失望,看看前头就是毓庆宫了,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个礼便转身告辞走了。 胤礽看着他走远,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明明不正常的是他,自己这是心虚尴尬个什么劲呢。 十二月之后,康熙提早把朝政给停了,也搬去了慈宁宫亲自照顾太皇太后,而太皇太后却是快连他都不认识了,昏迷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即使偶尔醒过来,对上她茫然呆滞的目光,康熙和胤礽两个也是相顾无言,各自在心底叹息。 赫舍里氏又一次打了水进来给准备给太皇太后擦拭身子,胤礽趁机对康熙道:“汗阿玛,我们出去吧,儿臣有事与您说。” 康熙点了点头,领着他一块去了前头的正殿。 胤礽还没来得及开口,康熙却先说了起来:“平贵人性子倒是真不错,如此伺候太皇太后当真是难为她了。” 他说着似是叹息一般,胤礽没有作答,康熙这话不是与他说的,他也不敢妄自议论他汗阿玛的后宫。 而康熙对此却似乎并不怎么介意,冲他道:“保成啊,你这姨娘倒是叫朕不能不另眼相看啊。” 胤礽却说道:“汗阿玛,有一件事,儿臣一直想与您说,就怕您会不答应……” 康熙在一旁坐下,随口道:“你说吧。” “乌库玛嬷之前还清醒之时,曾与儿臣提过,想在百年之后……回蒙古去。” 康熙闻言有些诧异,随即便蹙起了眉,下意识地拒绝:“不行,按祖制,你乌库玛嬷宾天后,灵椁该送去盛京入昭陵才是。” “可乌库玛嬷说太宗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便合葬,她不想扰了太宗皇帝的尊驾,若另起茔域则未免劳民动众,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胤礽争辩道。 “那也可以在京师另择地而安,太皇太后也与朕说过她舍不得先帝,即使不去盛京也可以在孝陵附近另选一块地方,回蒙古去不但不合制,让她老人家百年之后还要背井离乡去那荒蛮之地独眠朕又于心何忍?你提出这样的建议倒是安得什么心?!” 说到最后,康熙的声音里已然带上了怒气,胤礽一下就跪了下去,坚持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完成乌库玛嬷最后的心愿而已。” 嘴里说着不敢,眼神却是分外的执拗,胤礽并不认为他有错,而康熙对他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恼火,正要再训斥人,赫舍里氏突然从内殿里走了出来,在康熙面前跪了下去:“奴才莽撞了,斗胆请皇上听奴才一言。” 康熙到嘴边的教训人的话又吞了回去,皱着眉不悦道:“你说。” “奴才这些日子一直随侍太皇太后身边,看着太皇太后不论是清醒还是昏迷,想着念着的总是那片草原,太皇太后不止一次地与奴才提过想长眠于那片草原之上,奴才实在是不忍看她如此心煎,太子爷方才说的,其实也是奴才想与皇上说的,只是奴才身份卑微,不敢在皇上面前提,皇上,奴才斗胆求您了,您就听太子爷这一回,圆了太皇太后最后的心愿吧!” 赫舍里氏眼里蓄着泪,恳求着康熙,而胤礽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垂着眼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无声地坚持。 康熙沉着脸并不作答,脸色却委实是不好看,一旁的太监迟疑了片刻,趁着大殿里一片沉默的空当走上前去,小声道:“皇上,大贝勒来了,说是想来与太皇太后请安。” “让他进来。” 康熙不理地上跪着的俩人,让胤禔进了来,胤禔跪下来请过安之后康熙道:“太皇太后睡着了,你别扰了她,一会儿等她醒了,再进去请安。” 胤禔点头应下,目光不经意地自胤礽身上掠过,斟酌着小心说道:“汗阿玛,儿臣也想与您说两句话。” “怎么,你也是想来做说客的吗?”康熙的语气越发不悦。 其实先前在太监通传之前,胤禔就已经在殿外站了许久了,也听到了胤礽说的那些话,他道:“是,儿臣也想说服汗阿玛。” 康熙嗤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又想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朕?” “皇上方才说乌库玛嬷回蒙古去是背井离乡您有所不忍,可蒙古是乌库玛嬷曾经的家乡,是她所熟识的地方,那里有她的念想,既然她想回去,汗阿玛您成全她便是尽了最大的孝义,没有人能怀疑您对乌库玛嬷的这份真心,即使不合祖制,抹煞不了的却是人情。” 康熙不答,胤禔又继续道:“更何况,大清的太皇太后葬在那里,于那些蒙古王公来说也是无上的荣宠,他们会感激汗阿玛您的。” 闻言,康熙的眉间略有松动,脸色也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胤禔接着道:“汗阿玛,如太子所说,昭陵的地宫关闭已久,实在不宜再次开启,而您说的葬于孝陵边上其实也不合制,既然都是不合制,何不干脆随了乌库玛嬷的愿,让她走也走得安心些呢?” 胤禔说完便微垂下了头等着康熙反应,而康熙思虑了片刻,终是道:“这事容朕再想想吧。” 胤禔暗暗松了口气,又瞥了胤礽一眼,眼里却是带上了些许担忧。 胤礽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胤禔说的那些原本便是他想与康熙说的,只是他才刚开口就被怀疑不安好心,而康熙对太皇太后的身后事下意识地考虑却先是祖制和他自己尽孝道的名声,全然不顾及太皇太后自身的意愿,这让胤礽很恼火,于是脾气一上来根本就连争辩都不想争辩了,自然更不可能如胤禔那般软言细语地温和相劝。 康熙也扫了胤礽一眼,心下却是有些意外和不安,胤礽爱与他耍小脾气他一贯知道,但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执拗又坚定却其实半点不畏惧眼里甚至还有些刻意隐藏却终究是让他察觉出来了的不屑,恍然间,他竟然想不起来,胤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变化。 而这却并不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二十六年十二月廿五日,太皇太后崩,梓宫葬漠南科尔沁罕乌拉山山脚之下。 ☆、榴花 分节阅读_75 塞外行宫。 一轮弯月高悬于天边,月色皎洁,播洒着温柔的光,胤礽在窗边怔怔看了片刻,缓步出了门外去。 天色渐暗,夜幕已然垂下,六月的塞外夜晚,竟也是连一丝风都没有,胤礽只穿了件单衣,在院子里随意走着,何玉柱跟在他身后小声提醒:“爷,天晚了,当心着凉了。” 胤礽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院子角落处那开得正艳的榴花上,繁花怒放,花红似火却又灿若云霞。 “爷,您是在看那花吗?”何玉柱低声问他。 “你觉得花好看吗?”胤礽笑着反问。 “好看呢,奴才从来没看过那么好看的花。”何玉柱毫不犹豫地答道。 不经修饰,自然无雕琢,却是如此理所当然地便抓住了所有的目光。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耳边的声音与心里的声音以同一个频率响了起来,胤礽诧异转过头,胤禔正笑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我住的房间不就在转过这条走廊尽头第一间就是了,太子爷您前两天还去过的,这就忘了吗?” 胤禔嘴角盈着笑意与胤礽说笑着,胤礽嘴唇动了动勉强对他挤出丝笑意,而后转身便想回房里去。 胤禔拉住他的手:“保成,你想不想喝酒?” 胤礽顿了一下,扬起下颚,示意他带路。 胤禔领着胤礽回了自己房里去,让人上了壶酒和两个小菜来便把人都给挥退了出去。 两个酒杯并排摆上了桌,胤禔拎着酒壶来回把酒杯一块倒了满,胤礽脸上的笑意终于是大了一些,举杯,与胤禔手里的杯子轻轻一碰,微仰起头,一饮而尽。 杯子又一次伸到了胤禔面前,胤礽示意他给自己再添满,胤禔笑着拒绝,把酒壶放到桌子另一边去,放下杯子双手按着胤礽的肩让他在桌边坐下:“太子爷,喝酒可以,贪杯可不行,夜还长,我们慢点喝。” 最后一句话说得却是带上了几分暧昧的色彩,胤礽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自己伸手去够了酒壶,给杯里添上酒,再一杯子便下了肚。 胤禔看他这样有些担忧:“保成,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跟我说,不要光顾着喝酒。” “跟你说什么?”胤礽摇了摇头,喝下第三杯便有些醉了,红晕也上了脸:“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胤禔心下叹气,今日是太皇太后下葬的日子,也难怪胤礽会反常,怕是心里难过吧。 “没什么说的那我陪你一块喝好了。”胤禔见他如此,往他身边移近过去,拿起他刚倒满酒的杯子,抢下了他这一杯酒。 胤礽笑着挑起了眉看着他:“大哥,不是你叫我来喝酒的吗?怎么这会儿又怕我喝醉了给你添麻烦不成?” “我怕你喝醉了会头疼。” 胤礽舔了舔嘴角,头不知不觉间便靠上了胤禔的肩,对着他的脖子吹气:“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胤禔顺势揽住了他的腰,反问道。 “你自己心里清楚。”胤礽手指点上了他的胸口,说出来的话也变得轻佻起来:“你对爷存了什么心思你以为爷会看不出来?怕是爷都看清楚了你自个心里还糊涂着吧,呵呵,还要爷挑明了说吗?” 胤禔身体一僵:“太子爷,你喝醉了。” 胤礽胡乱摇了摇头,笑他:“大哥只敢说我喝醉了吗?怕是大哥有贼心没贼胆吧。” “太子爷……” 胤礽伸手一推,胤禔一下没反应过来就狼狈地倒在了身后的榻上,胤礽勾起嘴角,一手压住了他的肩,一手便扣住了他的脖子:“别动。” “太子爷,你真的喝醉了。” 胤禔有些哭笑不得,胤礽的样子醉眼迷蒙,双脸酡红,显然是醉了,若是他还清醒着,怕是万不可能如此的。 胤礽卡在胤禔脖子上的手慢慢收了紧,微眯起的双眼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你说,你到底想要如何?” 胤禔不信他还真能掐死了自己,倒是不怕,反问他:“太子爷这么问我,又是想听我回答什么?” 胤礽愣了愣,他虽然醉了思维却是清醒着,只不过是有些忘形了而已,胤禔这么一说,方才那些在脑子里沸腾叫嚣起来的情绪瞬间便如同被泼下了一盆冷水一般,偃旗息了鼓。 怏怏退开身,胤礽坐回桌边沉默了下去,他今日心情确实不太好,所以才会在胤禔提议喝酒的时候没有犹豫便跟了来,也所以才会在在几杯酒下了肚之后就借着酒劲忘了形。 胤禔理了理衣服也坐了起来,似乎是已经把方才的事情给忘了,再次给俩人盛满酒,把其中一杯推到了胤礽面前,道:“太子爷,喝酒吧,醉了也无妨,有我陪着你呢。” 胤礽一手撑着脑袋半靠在桌上,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瞅着胤禔,眼神有些勾人,胤禔心中一荡,便不敢再看,举杯与他碰了碰便先喝了下去。 于是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推杯换盏,一壶酒光了又叫人再上,很快便都醉了,胤礽已经整个趴到了桌上,却依旧坚持着喝着,满脸的红晕,笑容却是近乎晃了胤禔的眼睛。 胤禔一手握着杯子,另一手手指腹在胤礽脸上摩挲着游移,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一会儿是‘太子爷’,一会儿又是‘胤礽’,‘保成’。 胤礽偶尔应个一声,微眯着眼睛似乎是很享受。 当自鸣钟指向的时间已经过了戌时,胤礽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滴酒,彻底栽倒桌上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手中握着的杯子掉落地上,‘哐’的一声便碎了。 尚存一丝清醒的胤禔推了推他的肩膀,见他真的睡着了,便想叫屋子外头候着的人进来,只是话到嘴边却又鬼使神差地绕了回去,手指依然留恋地在他的面颊上逡巡,双眼定定地看着醉酒睡着了而显得分外无害温和的面前人。 最后胤禔拖着他的腰他把扶了起来,半拖半抱着把人弄上床,帮他脱了靴袜和外衣,吹灭了灯自己也爬上了床,与他合榻而眠,盖着同一床被子拥着他慢慢睡了过去。 窗外夜空中悬着的月亮不知何时隐到了云后去,最后一丝光亮也退了去,隐隐约约间,有花香浮动,是开到露台边来的,那正灿烂着的石榴花。 寅时过后,天才蒙蒙亮之时,胤礽先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睡颜,愣了片刻才慢慢想起来昨晚他与胤禔喝酒,喝醉了说了很多糊涂话,然后便与他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夜。 叹了叹气,胤礽轻推开他还架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坐了起来,发了好一会儿呆,心绪才终于渐渐平复下来,自己一夜未归,何玉柱想必也在外头守了一夜,思及此,便想叫他进来,正欲开口,身边睡得正香之人又翻了个身,打断了他就要出口的话。 撇了撇嘴,便也做了罢,干脆就伸手勾过了一旁架子上搭着的衣服,穿好便下了床,要推门出去的脚步却又因为目光被窗外那几乎开到屋子里头的来的花吸引而顿住了。 原来他这屋子外头也有一棵石榴树。 胤礽走上前去,在窗边站了片刻,那艳红的花朵比昨晚看着还要俏丽许多,奔放张扬着,是他喜欢的模样。 于是心情一下便好了不少,嘴角也微扬了起来,又站了片刻转身正欲走瞥见一旁书桌上凌乱堆着的各种书册下头似乎压了幅画卷,一时好奇,胤礽便走了过去。 压在上头的书一本接着一本被拿开,下面的那幅画终于是露出了全貌,而胤礽却是彻底愣住了。 画上描绘的便是这窗户外头的榴花,几乎与他眼见的场景一模一样,而让他诧异的则却是画旁的那首题诗。 上林开过浅深丛,榴火初明禁院中。 翡翠藤垂新叶绿,珊瑚笔映好花红。 画屏带雨枝枝重,丹宪蒸砂片片融。 独与化工迎律暖,年年芳候是熏风。 这首诗,他虽然已经没了多大的印象,却也还记得那是他自己写的,是上一世的他写的,当时也不过是偶然得见榴花姿态迷人,一时有感而发便写下了这首戏作,过后连他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胤禔竟然一字不差地给记了下来。 指腹摩挲着画上那娇艳欲滴的艳色花瓣,胤礽的心头五味杂陈,前尘往事就这么一幕一幕在脑海中浮现起来,那些痛苦的,不甘的,绝望的过往,是他原本以为已经淡忘了不愿再想起来的回忆,却其实,一直都是如斯鲜活如初。 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了佐证,胤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庆幸,愤怒的是他差一点就被他给骗了,而庆幸的却是,原来他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人。 “你在看什么?” 胤礽抬起头,胤禔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分节阅读_76 ☆、说破 胤礽随手拿起手边书本又放上了那画上,正好遮住了那首诗,然后冲胤禔笑了笑,道:“画得很不错栩栩如生的,这诗……也写得挺好。” 胤禔暗自叹了叹气,勾过床边搭着的衣服穿好下了床,缓步走了过去,在胤礽的身后站定,一手绕过他的腰,将那掩盖在画上的书抽了走,手指轻点着那诗,缓缓道:“我也觉得这诗写得很不错,可是得意之作呢。” 他一边说着,微侧过头,目光便落在了胤礽的侧脸之上。 胤礽的眼神平静无波,竟是看不出一点动荡,不着痕迹地退开身,胤礽道:“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去给汗阿玛请安。” 推门离去之前,胤礽的手突然顿了顿,片刻后转身冲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胤禔抬了抬下颚,道:“大哥,有空在这吟诗作画,不如多关心关心正事吧,如今乌库玛嬷也入土为安了,也是时候收拾该收拾的人了。” “太子爷费心了,不过太子爷,你觉得若是汗阿玛御驾亲征,能否一举歼灭了准噶尔叛军?” “也许能,也许不能,战场之上诸多变数,又岂是我三言两语说得准的。”胤礽说着沉默了片刻,终究是叹道:“大哥,有的事情,心知肚明便可,又何必执意说清楚呢。” 胤禔一愣,回过神时,除了微微晃动着的房门,房内已经没有人了。 从胤禔那里出来,胤礽径直就回了自己房间去更衣,顺便叮嘱何玉柱把昨日他在胤禔房里歇了一晚的事情给瞒了下去。 胤礽回去之后去给康熙请过安再回来时雅尔江阿已经在那里等着他,雅尔江阿先是给他请安,而后不免抱怨:“太子爷,您一大早的就去给皇上请安了吗?奴才可等了你几个时辰了。” “嗯,在皇上那里多待了一会儿。”胤礽塞了块酥糖进嘴里,随口敷衍着。 实则今日雅尔江阿寅时刚过就上赶着来给胤礽请安来了,不过那时胤礽还在胤禔那里自然是没见着人于是他便又回了去,所以这会儿看到胤礽这个时辰才回来,才会有些诧异而已。 只不过胤礽却不能与他说自个是上哪里去了,既然他误会了于是便也随着他的话给搪塞了过去。 雅尔江阿不疑有他,转而正色禀报道:“爷,奴才收到消息,噶尔丹已经得到罗刹国人的支持,准备进攻喀尔喀部,现下眼看着就快要到乌尔会河了。”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进攻喀尔喀?这么快?” “事情来得突然,确实是没想到他们手脚有这么快,这会儿就打到乌尔会河去了。” “皇上那里呢?他知道了吗?” “这会儿应该已经有人去禀报皇上了吧。” 胤礽点了点头,心想着兵部这两年一直在做准备,现在调兵遣将应该还来得及,只不过皇上要想御驾亲征怕是有些仓促了。 “罗刹国国内现在的形势应当是一触即发才是,怎么这个时候还腾得出手来相助噶尔丹?” 雅尔江阿道:“罗刹国的御前大臣戈洛文率了数千哥萨克兵长期在两国边境地活动,之前代表罗刹国方与佟相签订尼布楚条约的人便也是他,条约签订之后他虽然退了回去却并没有走远,后来噶尔丹便派了人私下里去笼络了他与他借兵买军火。” 原来是这样,胤礽想了想问道:“戈洛文是哪一派的?” “面上他是索菲亚摄政王的人,不过私底下效忠的人如果奴才的情报没有错,应该是彼得沙皇。” “那份合约与他们来说已经能捞到不少好处了,不过这么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太满足,还想着借着助准噶尔的方式来要挟大清,这个彼得沙皇,自己的皇位还没稳住,就打起了以后的主意,胃口倒是挺大的。”胤礽冷冷嗤道,也好,该来的总归会来的。 正想着,何玉柱匆匆忙忙地进门来禀报:“太子爷,皇上急传您过去,您赶紧去吧。” 胤礽皱了皱眉:“怎么这么急匆匆的,什么事?” “具体的奴才也不是顶清楚,只听说是兵部收到的前线公文,皇上看过之后就让人来传您过去。” 胤礽闻言心下有些诧异,一时半会地却也猜不透是什么事,于是也不敢耽搁,示下雅尔江阿先回去,便赶紧赶了过去。 而当他甫一踏进书房之内,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在场的人除了他就只有康熙和胤禔两个,胤禔微垂着头从他进门起视线就没有落到他身上过,而康熙的一只手成爪状一下一下扣按着桌上的公文,深蹙着的眉昭显着他此刻的不满和焦虑。 胤礽心中疑惑更甚,却仍旧是规规矩矩地先行了礼,起身之后稍一斟酌便问出了口:“汗阿玛突然叫儿臣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吗?” “噶尔丹已经勾结了罗刹国人,得到支援率兵攻到了乌尔会河一带了,你有何看法?” 胤礽佯装惊讶道:“勾结罗刹国人?他们不是才与我们签订了条约,这才多久如何就背信弃义了?” “噶尔丹不但向罗刹国人借了兵,更购买了大批火器,已经虎视眈眈准备朝着大清开火了。”康熙说得淡然,语气里的忌恨却是听得胤礽心惊。 “既如此,只有一面派人与罗刹国交涉警告他们不要干涉我朝之事,一面征调兵马前往应付了,依儿臣之见,可先调科尔沁、喀喇沁等部兵马往乌尔会河阻截叛军,而皇上欲往亲征之事,也得等到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胤礽说得小心翼翼,说完便也沉默了下去,康熙听罢顿了片刻,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胤礽,噶尔丹勾结罗刹国之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胤礽心下又是一惊,随即镇定道:“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是什么意思。” “噶尔丹设计谋害僧格,窃取台吉之位,私下勾结罗刹国人,大肆购进军火欲图谋不轨,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朕!” 随着康熙的怒斥而下的是被扔到胤礽面前来的两样东西,一封是兵部呈上的禀报军情的公文,还一封便是僧格之子策妄阿拉布坦向朝廷求援的信函。 策妄氏在信中写到他受噶尔丹迫害,被逼无奈之下率父亲旧部出逃,如今被噶尔丹穷追不舍已到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之境,逼不得已才向朝廷请求援助,并且表示只要朝廷肯助他夺回台吉之位,日后必定全心全意归顺效忠朝廷。 信的最末,策妄氏为表清白表示自己从无与噶尔丹同流合污之意提到他早在五年之前就派人混进了随噶尔丹前往科尔沁朝拜皇上的队伍之中,并且将事情一一禀报与了大清的皇太子。 原来是这事,要不是看到这封信,胤礽都快把这一桩给忘了,当初策妄氏的人私下来见他,他的注意力全被彭春曾经被掳一事给吸引了去,嘴上是敷衍着答应了与康熙说,但是过后便也抛到了脑后去。 总归没证没据的事情,他那时候年岁又小,贸然跑去与康熙说,才是自讨没趣。 只是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这事却又被旧事从提了,兵部来的奏报……胤礽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人,微撇了撇嘴。 “说话!”康熙斥道。 胤礽跪了下去:“儿臣知错了。” “你为何要将此事隐瞒于朕?你想做什么?” “儿臣不敢做什么,只是儿臣当时并不信那人所说,只以为他是别有用心想挑拨噶尔丹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确实是儿臣鲁莽了,即使怀疑,也应该先将这事禀报与皇上才是。” 胤礽的态度不亢不卑,只是实话实说把事情给解释了却也不是为了推脱罪责,而康熙听了深蹙着的眉终于是稍有纾解:“就只是这样?” “汗阿玛,五年前儿臣还是个整日只知念书的稚儿,如何懂得朝政之事,更不敢擅自插手,所以那人会找上儿臣,儿臣也委实是奇怪,儿臣不懂也想不明白,才没有敢与皇上说,儿臣做错了,皇上若是要怪要罚,儿臣无话可说。” 说到最后,胤礽的语气里带上了两分不明显的抱怨,当然康熙是听得明白的,而胤礽显然也是有意为之,果然康熙听了这话,又沉默了片刻,语气便软了下来:“你起来吧,站着说话。” “儿臣谢汗阿玛不治之恩。”胤礽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再无半点尴尬之态。 “算了算了,这事朕也不追究了,不过以后你不许再这么擅作决定,尤其这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更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 “儿臣知道了。”胤礽垂下了眼。 从康熙的书房出来,胤禔拦住抬脚就走的胤礽:“我有话与你说。” 胤礽冷淡地看向他:“大哥还有何话可说?” “公文和信是我给汗阿玛的,我就是怕皇上动怒,才没有经由其他人而是私下里呈与他,我不是……” “其实大哥若是有心,信的最后那段完全可以抹去的,”胤礽勾嘴笑了笑:“可惜我似乎没有那个福气,能得到一个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好大哥。” “胤礽!” 胤礽倾身向前,手指点上了他的肩:“爱新觉罗胤禔,你听清楚了,既然你喜欢斗,爷便与你奉陪到底。” 话说完,胤礽转身就走。 “若是命数早就是天定了的呢?”胤禔大声问。 胤礽顿住脚,半响,才缓缓道:“那又如何?” 分节阅读_77 天定的命数,他从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就有了心理准备,他其实并不在乎。 ☆、毁约 胤礽没有回去,而是叫何玉柱给备了马,也不让人跟着,说是去外头遛一圈,出了行宫就一路纵马向西而去。 半个时辰过后,马儿一声嘶鸣,胤礽拉着马缰使之停了下来,面前是一片宽阔的河域,再前头便是山地了。 跳下马,胤礽拍了拍马屁股,将之赶到河边去饮水,自己也在河岸边站了片刻看了看四处风景,一刻钟后,另一辆马由远而近,在他身边停下,马上之人跳下后跪地给他请安:“奴才鄂伦岱叩见太子爷,请太子爷安。” 鄂伦岱是一等公镶黄旗汉军都统佟国纲的长子,自五年前在胤礽的帮助下入善扑营后如今已经做到了翼长之职,这几年来胤礽与他面上从无往来,却是私底下,鄂伦岱时常会如今日这般私下里来给他请安。 鄂伦岱起身后,胤礽问道:“你神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不适吗?” 鄂伦岱面露难色:“奴才无事,只是实不相瞒,方才奴才听阿玛与小叔提起兵部收到前线军情奏报,说是准噶尔部噶尔丹得到罗刹国人支持,已经大批兵马开进了喀尔喀部,罗刹国人才与我朝签订合约,如今这么快就又背信弃义了,奴才委实是担心……” 其实鄂伦岱不说胤礽也猜到了,罗刹国人此等行径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过后真的会无视两国之间签订的停战协议,助噶尔丹向大清开火,而合约是佟国维谈下来的,若是罗刹国人这么快就反悔了,佟国维也很难不担心康熙不会迁怒于他。 鄂伦岱同是佟氏子孙,虽然他与父亲佟国纲不合闹得举朝皆知,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也还是明白的,所以此刻他会如此满脸忧色倒是完全不出乎人意料。 胤礽宽慰道:“你放宽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就算罗刹国人真反悔了,也不是小舅公的责任,好歹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不会为难他的,你们也无需太多虑了。” “可……” “你若是真担心,不如主动请缨现在就上前线做先锋,到时候你身上有了军功,那就是实打实的功绩了。” 鄂伦岱愣了愣,随即道:“奴才谢太子爷指点。” 鄂伦岱离开后,胤礽勾嘴笑了笑,罗刹国人比他想象的动作还快些,可怜佟国维这个罪责是要背定了。 鄂伦岱回去之后就去找了康熙请愿前往乌尔会河作阻截准噶尔叛军的前锋,获准之后便随理藩院尚书阿喇尼自科尔沁直接出发去了战场。 七月底,送葬的队伍回到了京师,康熙里立刻下旨开始准备亲征事宜,一面派人去罗刹国方面做交涉,又半个月之后,消息传来,罗刹国发生宫廷政变,摄政王下台,彼得沙皇亲征,皇权尽收于手。 再之后,彼得沙皇遣使送信而来,表示先前那份合约是由清国与罗刹国摄政王签订,并非出自沙皇意愿,没有盖印沙皇印玺,不具对罗刹国的约束效力,罗刹国拒绝承认。 “罗刹国沙皇的意思是要我朝重新派遣使臣前去和谈,重新签订一份新的合约,否则便不肯从噶尔丹处撤兵。” 兵部尚书禀报着,康熙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背着手来回踱着步,谁人都看得出他表情中此刻的焦虑和愤恨。 “这个彼得沙皇摆明了是想趁火打劫借噶尔丹要挟我朝!皇上!奴才以为这劳什子的合约也别签了!既然他们背信弃义在先不如直接开打吧!干脆连着噶尔丹一块给收拾了也好让他弄清楚我大清不是好欺负的!” 有人如是叫嚣着,众多人纷纷附和。 康熙蹙着眉不语,脸色却是越发难看,胤礽观察着他的神色,等到众人叫嚣够了,才上前一步,道:“汗阿玛,儿臣有话说。” 康熙看他一眼:“你说。” “噶尔丹与罗刹国勾结若是不除他日必成大患,只是众位大人所说不和谈而直接开打却是万万不可,虽然在先头的雅克萨之战,罗刹国是输了,但是他们的实力依旧不可小觑,而我朝需要的只是与罗刹国的和平共处,并非你死我活,所以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兵力,为今之计,可以先稳住罗刹国,请他们撤回借给噶尔丹的兵力并不再对噶尔丹售以火器,一旦噶尔丹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要将之歼灭便会容易得多。” “重新和谈再次签订合约,你能保证罗刹国过后不会再次反悔?” “儿臣不敢保证,”胤礽道:“但只要这一次我方多长个心眼,准备周全了,做到面面俱到,不让他们找了空子钻,他们便是想反悔也反悔不了。” 康熙闻言眼神一冷,胤礽这话倒是提醒他了,若非他们马虎给人落下这么大个漏洞,罗刹国人哪来的可趁之机在他们腾出手准备收拾噶尔丹的时候突然反悔再滋生事端。 而听了这话同样心中一凛的便是佟国维,在对上康熙的眼睛时更是当即就跪了下去请罪:“是奴才无能,在与罗刹国签订合约时不够谨慎,草率行事,被他们趁机使诈,如今造成此等局面,奴才实在难辞其咎,奴才甘愿承担所有罪责。” 原本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而且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若是单纯的毁约那便是罗刹人不守信用理亏的是他们,但现在,罗刹人是抓住了合约上的漏洞,毁约毁得名正言顺,他们根本无话可说。 其实这事说起来,不单是佟国维换了谁都很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而在合约签订之后也并没有任何人包括康熙,都没有提出过异议,现在出了事情,却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否则康熙就没法向满朝文武天下臣民交代。 如今是连民间百姓都知道了朝廷被罗刹人摆了一道,被人名正言顺地给毁了约,吃了这个哑巴亏却还有苦说不出,朝廷和皇帝沦为天下人的笑柄,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净,所以康熙有多恼火自是不难想象,也所以即使佟国维是国舅,是他亲舅舅,他这次也是帮不了也不想帮了。 佟国维深谙康熙的心思,也很清楚唯有他主动请罪,把罪名全部揽上身,撇清康熙的责任才能让康熙的怒火平息一些,所以在跪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朝堂之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方才还吵闹着的众人同时默契地闭了嘴,索额图垂着头却是一背的冷汗,幸好,幸好当初去签订合约的那个人不是他,要不然现下跪在康熙面前请罪的人就该是他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康熙闭了闭眼睛,缓缓道:“就如太子所说,先稳住罗刹国,如他们所愿另派使臣前去,重新和谈签订新的合约……索额图。” “奴才在。”被念到名字的索额图心中一惊,连忙出列。 “这一次,就由你代朝廷前去与罗刹国和谈,即日起程,尔定当万事小心,同样的事情,朕不想看到再发生第二次。” “奴才领旨。”索额图重重跪了下去。 朝会结束之后,人群渐渐散去,胤礽被康熙单独留下来商议事情,半个时辰后,他从乾清宫出来回毓庆宫,却在转过宫墙之后看到了靠在墙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看着他,似乎是专程在那里等他的胤禔。 胤礽挥了挥手,何玉柱便带着众人后退了一步。 胤禔笑着道:“太子爷,你为了对付佟家,倒是煞费苦心了。” 胤礽撇了撇嘴:“与你有关吗?” “为什么?” 胤礽微眯起了眸,眼里全是冷意:“你说呢?” 佟家,佟半朝,他皇祖母的母家,却没有一个是站在他这个正宫嫡子一边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客气。 胤禔叹了叹气,其实胤礽要是肯多花些功夫,拉拢佟国维应该比针对他要有用得多,不过似乎胤礽对此并不稀罕。 “可太子爷,你这么做可是误了军机了,你身为大清的皇太子,这么做,合适吗?” 胤礽冷笑:“你少拿这顶大帽子来压爷,就算当初去的人是索额图,结果也是一样。” 和谈时罗刹国当权的是索菲亚摄政王,请求与大清和谈的也是她,无论派去和谈的使臣是谁,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胤禔讨了没趣,放弃了这个话题,往前走了一步,离胤礽近了一些,道:“保成,我这么叫你你会反感吗?” 胤礽移开目光:“我与你无话可说。” “一定要这样吗?我说过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我与你并无私仇,以前那些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从现在开始算,至少私下里,我对你还算不错吧?” 胤礽沉默了片刻,深深看向他:“你到底为何要执着与我之间这种假想的和平共处?” “我想对你好,是真心的,但是朝堂之上……” “朝堂之上我们各凭本事。” 胤礽突然有些释然了,真心还是假意他当然能感觉得出,既然胤禔喜欢这样纠结,那就随他去好了,就算是私下里陪他演戏也并非难事,他倒是想看看他究竟要把这场游戏进行到什么时候去。 索额图临行之前,胤礽派人把范毓文帮他收集来的,关于罗刹国内外的所有境况情报一块给送到了他的手里,索额图接过东西,终于是对胤礽心服口服,谢过恩之后便率队出发了。 其实胤禔弄错了,身为大清的皇太子,胤礽当然会想方设法为大清争取最大的利益,至于佟家,于他日后有用的,如鄂伦岱,他也不吝于拉拢。 索额图出发前两日,佟国维被以渎职误国的罪名连降三级留用,而原本已经拟好了的晋册皇后的圣旨也被压了下去,一直到半年后佟氏病逝,也终究只是以皇贵妃之礼下葬。 作者有话要说:2013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争取在2014年前写完这文 分节阅读_78 ☆、指婚 因为答应了与罗刹国的重新和谈,皇帝亲征一事又一次搁置下来,罗刹国的援军也暂时撤了回去,而有先行去往前线阻截叛军的前锋军牵制噶尔丹,要拖住他们拖个一年半载暂时还不成问题。 进入二十八年之后,又到了三年一次的大选,因为太皇太后刚崩,这一年的大选进行得很低调,康熙后宫没有再添新人,但已经十八岁的皇长子胤禔却是不得不指婚了,指下来的人,不出意外的,是董鄂氏彭春之女,只等来年出了三年孝期完婚。 皇贵妃薨逝之后,一道圣旨下去,赫舍里氏出人意料地由贵人跃几级晋了贵妃,入主承乾宫,与钮祜禄氏共掌后宫。 边境战事陷入僵局,却也不急于一时,在此情况下,康熙干脆下旨,命预备第二次南巡事宜。 只是在那之前,一向身体就不是顶好的胤礽突然就病倒了。 每年到了冬天,胤礽总是要病一回,他自个倒是一早就习惯了,就是康熙和毓庆宫的一众下人分外紧张,而胤礽也因此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这日,他正靠在床榻上看着书,下人进来禀报说是胤禛来探望他,还带了两个小弟弟十三和十四阿哥一块来,十三阿哥胤祥三岁,十四阿哥胤祯才刚一岁大,都还不经事,刚学会走路的胤祯甚至三两下就爬上了胤礽的榻,扑上去抓着他的手指咯咯直笑。 胤禛惊讶之下赶紧请罪,随即就想抱起胤祯却被胤礽给阻止了:“小十四还挺好玩的,随他去吧。” 胤禛道:“臣弟与额涅说起要来看二哥您,额涅便让臣弟把十三和十四两个一块带来,说是让小弟弟们也来看看太子哥哥,没想到倒是扰了二哥您了。” 像是为了配合胤禛说的,胤祥和胤祯两个在胤礽的榻上打滚翻来扑去闹成一团,胤礽看着无奈笑了笑:“无碍的,二哥这毓庆宫平日里也冷清,你们乐意来,二哥哪有不欢迎之理。” “臣弟也是怕总是来给二哥您请安您会烦了,而且二哥要帮着汗阿玛处理政事,臣弟也怕会扰了您。” 胤礽拨弄着流着口水不停往自己身上凑的胤祯,漫不经心道:“四弟多虑了,说起来,我听人说前两日汗阿玛给你和三弟都分了差事,可是真的?” “是,汗阿玛把臣弟指派进了户部,三哥则去了礼部,说是让我们跟着那些部院大臣多学学。” “户部?”胤礽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还挺好的,你以后得好好学了。” “臣弟会的,只是臣弟怕臣弟愚笨学不来……不知若是日后臣弟遇上难题,二哥可愿意亲自指点?” 闹了半天,原是来与他套近乎的,胤礽笑着道:“四弟未免太过自谦了,汗阿玛一直说四弟聪慧,又岂有学不来之理,怕是再过个几年,四弟就该比二哥更加如鱼得水了。” “二哥说笑了,臣弟奉命办差自当尽心竭力,却万不敢与二哥比。”胤禛连忙道。 “你不敢,却自然会有人把你们与爷比,”胤礽说着摇了摇头,又拍了拍略显紧张的胤禛的手:“你不用紧张,也别放在心上,二哥与你说笑的,你既然进了户部,以后好好办差对得起汗阿玛就行了,不用想太多了。” “臣弟……谢二哥指教。” 胤禛暗暗叹了叹气,总觉得,胤礽这种面上热情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个性很难让人捉摸得透,对太子爷,看样子远比他想象得需要下更多的功夫。 俩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胤禛便带着两个小阿哥回去了,而他们离去之后没多久,很快又有人来探病,这一回来的却是胤禔。 明知道胤礽不欢迎,胤禔也还是来了,在床榻边坐下,自若地说起方才来的时候在外头碰到胤禛带着两个小阿哥,胤礽不在意道:“胤禛带他们来看我,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奇怪,就是有些好奇你对他的态度。”胤禔说着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了包用丝绢包着的东西出来,打开递到胤礽面前:“酸梅,吃吗?我刚听你的奴才说你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这个是开胃的。” 胤礽看了看那艳红色的梅子,有些犹豫。 “放心,没毒的,我没这么大胆子,大摇大摆地特地来毓庆宫给太子爷你送下了毒的食物。” 胤礽撇了撇嘴,没有再拒绝,捻了一颗便扔进了嘴里。 胤禔笑问道:“好吃吧?” “你来做什么的?” “来看看你,”胤禔随口说着,又帮胤礽把盖到腿上的被子拉高了些:“你以前不会这么容易病的吧,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是你漠不关心,病了也不知道而已。” 胤禔被他说得先是有些尴尬,随即又笑了:“太子爷这话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很关心你吗?” 胤礽嘴里含着酸梅,转开了眼,胤禔的这种关心,既不纯粹又缺乏真诚,更不是不带目的不求回报,一点都不是他所乐见的。 “保成?” “嗯?” “你对老四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胤礽嗤了一声:“换了你会是怎么个想法?” 胤禔认真想了想,却是以玩笑的口吻说道:“要是我的话,他一出生就掐死他算了。” “行了吧你,”胤礽对此嗤之以鼻:“不是他也会是别人,你以为没了他爷就能高枕无忧了?比起掐死他爷更想掐死你,省得给爷没事找事添麻烦,” 胤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话倒是也没错:“你就真这么看我不顺眼?”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胤礽微抬起下颚:“少在爷面前晃悠,病你也探过了,可以走了。” 胤禔又塞了颗酸梅进他嘴里,转开了话题,问他:“下个月去南巡,你会一块去吗?” “皇上没说,你以为爷想去就能去?”胤礽嘴里咬着酸梅,说得没好气。 那也还是想去了,胤禔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好好歇着吧,我听说你昨日还去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你不是还病着嘛,一日不请安也没什么的吧。” “天天躺床上烦不烦,”胤礽说着话锋一转,眼中浮起了轻佻的笑意:“你的指婚圣旨已经下了吧,怎么?这回如愿以偿了?听人说这位新大嫂不但貌美如花,更是贤良温淑,琴棋书画样样都好,昨日太后提起来可也是一个劲地说好,大哥这么煞费苦心地把人弄到手,难不成是从前就看上了人家,你这样对得起三弟吗?” 说起这事,胤禔又想起了收到指婚圣旨时比他更要高兴百倍的惠妃,之前赫舍里氏破例一下从贵人越过她们升上了贵妃很是让纳喇氏气闷了一阵,这回儿子能结上这么个好亲家,宫里谁人不瞧着眼红,这才终于是让她扬眉吐气了一次,更重要的是,若是胤禔大婚之后生下阿哥那就是皇长孙,怎么也会让康熙高看几眼的吧。 而熟谙纳喇氏心思的胤禔却其实很想说皇长孙又如何,不是嫡子嫡孙他老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当然他也懒得说这话扫自己额涅兴致就是了。 回过神,胤禔再次帮胤礽掖了掖被子,无奈道:“你别说笑了,从前我一共也没见过她几次,连她长什么样都没印象。” 真要说他现在的心思,怕是一大部分都扑在了面前之人的身上,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那就是因为彭春?” “不说这个了,”胤禔下意识地就不想与胤礽提起大婚之事:“这些还吃吗?” 胤礽把那一包酸梅都接了过去,话题又转回了最开始的那个:“老三老四他们也要开始办差了,他们的关系,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你多注意点。” 胤禔闻言有些诧异,接着又有些欣喜:“太子爷这算是在提醒我?” “爷是想让你多分点注意力给别人,别成天尽想着给爷找不痛快。” 好吧,这才像是胤礽会说的话,胤禔无奈叹了叹气,道:“你说的和从前不一样,是指他们走得很亲近?” “是真的亲还是假的也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那倒也是,胤禔点了点头,再看看一旁桌上搁着的自鸣钟,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于是便站起了身:“我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吧。” 胤礽挥挥手,巴不得他赶紧走。 而胤禔却又突然笑着倾身向前,贴到了他耳边:“你想跟着去南巡,我去帮你和皇上说说吧,要是他答应了便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胤礽皱起眉刚想拒绝,胤禔冲他眨了眨眼,便笑着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感情戏越写越别扭,我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发展下去了= = ☆、真心 分节阅读_79 第二日,康熙来毓庆宫看胤礽,当真就与他说起了要带他同去南巡之事,还问他身体能不能受得住,胤礽自然是表示自己已经好差不多了,按医嘱再喝个几副药就能痊愈,不会耽搁启程的时机,然后胤礽也不免好奇问道:“汗阿玛,您不是说要儿臣留下来监国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决定带上儿臣一块去了?” 康熙责怪道:“你大哥昨日来与朕说,说你也想去又不敢告诉朕,憋在心里郁郁寡欢才会病倒了,你这孩子也是,都这么大了,还总是与朕闹性子,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直接与朕说便是,朕难不成还会吃了你不成?” 胤礽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胤禔这是借着机地可劲抹黑他吧?有他这么说话的吗? “汗阿玛,儿臣没有那个意思……” “算了算了,朕想了想,留你一个人下来监国朕也不放心,你还是随朕去吧,朝中之事由几位亲王帮朕看着就行了。” “……” 既然康熙都这么说了,胤礽便也懒得再解释了,在康熙回去之后便吩咐人开始准备收拾东西。 于是,几日之后出发之时胤礽再次见到胤禔,自然是没给他好脸色的,而早猜到胤礽必然会生气的胤禔倒也不在乎,趁着没人注意,笑眯眯地凑上去,在他耳边说了句“太子爷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了”,然后在胤礽骂人之前快速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胤礽有些气恼,转身见后面一辆车边,胤祉正搭着他的那个伴读乌尔衮的手爬上车,俩人有说有笑形态亲昵,也没注意到他在看他们,一直到车门都阖上了,胤礽才挑了挑眉,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当日晚上,他们在路过城镇的驿馆驻下,胤礽看了会儿书正准备上床去,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何玉柱压低了的声音传了进来:“爷,大爷想见您。” 胤礽无奈放下手中的书,让人进了来,见胤禔兴致勃勃的样子,便道:“大哥又要做什么?爷没兴致陪你喝酒或是下棋,要聊天也请明日再来。” “不喝酒,不下棋,也不是来找你聊天,方才我正准备回房去,看到三弟跟人出门去了,有些好奇而已,想问你想不想跟着去看看?” “他跟人出门有什么好奇怪的……”话没说完胤礽便明白过来,胤禔怕是别有用心,于是也便点了头:“好。” 等到胤礽换了身衣服低调跟着胤禔出了门,才想起来胤祉要走也走了很久了,他们这要去哪里找,胤禔笑了笑,道:“夜市。” 这个城镇虽然小,却适巧赶上上元节灯会夜市上很热闹,又因为不是京畿地区没那么多拘束民风较为开放,所以夜市上人来人往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做买卖演杂耍的什么人都有,胤礽四处看了看,问胤禔道:“你叫爷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让爷来陪你逛夜市吧?” “逛夜市不好吗?这么早哪里睡得着。” 胤禔的兴致颇高,买了盏花灯递给胤礽,胤礽视而不见,根本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他讨了没趣,又扔给了身后跟着的奴才。 胤礽走了没几步,觉得无趣,便想回去,胤禔赶紧制止住他,道:“你看前头。” 胤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面街道拐角处是一卖藏族面具的小摊,而摊子前,胤祉手里握着个鬼面遮住了脸,正与人笑闹着,笑声即使他们隔了这么远却依然听得清晰。 在胤礽的印象里,胤祉一贯沉稳温和,他似乎从来没看过胤祉这样的一面,纵情地欢笑,毫无顾忌地与人亲近,完全颠覆了胤礽对他固有的印象。 在胤礽愣神间,胤祉已经和人进了街边的戏园,胤禔提醒胤礽:“我们也去看看。” 虽然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戏园里也依旧是人声鼎沸,胤礽环视一圈,便看到胤祉和人在二楼角落处,正凑在一块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那个是三弟的伴读,长公主的孙子,巴林部世子乌尔衮。” “爷知道。” 胤礽抬脚就上了楼去,胤禔赶紧跟上去拦住他:“我们坐那边去,别扰了他们。” “怎么?你是见不得人不成?” “太子爷你好歹识相一点,我们两个现下过去他们绝对打心眼里不欢迎。” 胤礽犹豫片刻,收住了脚步,走到了另一边空着的桌边坐了下去。 一楼的戏台上正在上演一出西厢记,胤礽却完全没心思看,注意力全在胤祉两个身上。 胤祉将喝了一口的茶盏递过去给乌尔衮让他接着喝,乌尔衮把手中的糕点递到胤祉嘴边让他就着自己的手吃,胤祉笑着捏乌尔衮的手,乌尔衮拇指逝去胤祉嘴角沾到的糕点屑。 胤礽越看嘴角越抽搐,这两个也实在是太旁若无人胆大妄为了。 耳边响起了一阵轻笑声,胤禔凑上来低声问他:“太子爷,老三他是不是有点……” “有点什么?”胤礽睨他一眼。 胤禔握起来的手轻捶了捶自己胸口:“春心动了。” “乌尔衮是男子。”胤禔的话于胤礽听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当然更是嗤之以鼻。 “男子又如何……”胤禔小声嘀咕。 “什么?”胤礽偏过头,似乎是没听清楚他说的。 “没什么。”胤禔笑了笑,给他斟满茶,将茶盏递到他面前,又把面前的一碟糕点也移了过去,再顺手捻起一块,在胤礽面前晃了晃:“太子爷,要臣喂你吗?” 胤礽冷嗤了一声,端起茶轻抿着,转开的眼里却是流露出了一丝可疑的不自然。 “要说这个鬼面具还挺好看的,三弟还真是会选。” 胤礽闻言转过头,胤禔手里正握着先头他们在外头看到,胤祉捏在手里玩的那个面具。 三目圆睁,眉似火焰,巨齿獠牙,表情狰狞……胤礽撇了撇嘴:“会觉得这东西好看,说明你和老三一个德性。” “什么?” “心里藏了个鬼,蠢蠢欲动随时准备着趁人不备扑上去噬人性命,通俗一点说,你们都是野心大不安分之人。” “……” “你这什么时候买的?” “方才进来的时候顺便买下的。” 胤礽夺过来,收进了自己怀里:“归爷了。” “……” 小半个时辰之后,那边俩人喝完茶起身下楼去了,胤礽冲胤禔一个眼神示意,便放下手中茶盏跟了上去。 胤祉两个上了马车离开,胤禔看着他们的车渐行渐远,转头笑问胤礽:“那边可不是回驿馆去的路,还要跟上去看吗?” “去。” 胤祉他们确实没有回去,而是去了城外的河边放孔明灯,俩人在河边玩闹,甚至连侍卫都没带一个,只跟来了两个小太监,赶着马车停在离河岸较远的地方,正靠在车外打瞌睡。 胤禔让人在将车停在了河边的林子里被灌木掩盖的地方,撩开车帘子看了看河边的俩人,回头冲胤礽道:“我们这样偷偷跟着是不是挺不好的?” “现在知道非君子所为了?”胤礽冷嘲,也坐到了窗边来,朝外看去,河边的俩人一个在点灯一个握着纸和笔正在写东西。 “我就是觉得他们这样也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这么偷偷摸摸地跟着反倒是显得我们两个小人之心了。” “你可以先回去,”胤礽说着顿了一下,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暧昧的色彩,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现在你还能说他们不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胤禔抬眼看过去便是一怔,原本只是在放孔明灯的俩人不知何时已经靠在了一块,而那乌尔衮偏过头便亲上了胤祉的侧脸,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他们三弟的表情,不过胤禔很怀疑他必然已经是红了脸。 “啧……这个乌尔衮胆子倒是挺大的。” “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管得着嘛。”胤礽随口说道。 先还只是亲脸,再然后便慢慢游移上了嘴唇,两个人的身影渐渐重叠起来,在柔和月光映衬下,却又显得分外和谐。 胤禔看了一阵,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收回了目光,见胤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俩人,眼里俱是玩味的笑意,尴尬了一阵,他没话找话道:“没想到这个老三行事倒是挺出人意表的,呵……” 胤礽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有何好奇怪的。” “……”胤禔心说你当然不觉得奇怪,太子爷当年荤素不忌,男女通杀,自然不会把这等出格之举放在心上,想到这,他心里突然又有些不痛快了。 半响过后,胤礽幽幽叹道:“三弟年纪还小了点……便宜这个蒙古世子了。” 分节阅读_80 “咳——” 胤禔惊愕地看向胤礽,差点没被自己口水给呛死:“你对……老三……你不会吧?” 胤礽看他这样嫌弃地撇了撇嘴,放下了车帘子,吩咐外头赶车的何玉柱回去。 “你说话啊,你真的对他……?” “你想哪里去了,”胤礽没好气道:“爷还没有那么混,对自己弟弟也能生出那种心思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意有所指,胤禔当下便愣住了,突然又想起那晚胤礽醉眼迷离说的那句‘你对爷存了什么心思你以为爷会看不出来?怕是爷都看清楚了你自个心里还糊涂着吧’,虽然过后因为那幅他有意为之作的画而心照不宣地认清楚了彼此之间同样的境地,而这事却被他们同时给忽略了,但现在胤礽再一次提起,这语气这态度却似乎是认准了他不敢承认。 见胤禔仿佛傻了一般的恍惚之态,胤礽轻哂了哂,但胤禔脱口而出的下一句却是让他也愣住了。 “我对你确实生了那样的心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觉得很难接受吗?” 胤礽有些愕然,他竟然承认了,这么轻飘飘地就承认了,于是到头来尴尬的那个反倒成了他自己了。 “太子爷觉得我这样的心思会很难接受吗?”胤禔见他不答,又一次重复问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决定一次把话都说清楚。 俩人的视线对上,四目定定看着彼此,都试图解读着对方眼里那抹捉摸不透的深意。 许久,胤礽缓缓道:“我接不接受又如何?” “我们……” “你觉得,三弟和那个小世子,最后会怎样?” 胤禔微皱起眉,不大明白胤礽问他这个是何用意,一时半会地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胤礽摇了摇头,却是叹道:“再过个几年,乌尔衮就要娶他的姐姐荣宪公主,也要回蒙古去继承爵位,怕是到时候,眼前这点情分便也要跟着烟消云散了吧。” “那又如何?” 胤礽挑起嘴角,笑得讽刺:“乌尔衮和三弟之间,如今看来也算是彼此真心相待,你对爷?怕不过是一时兴起吧,真心相待的尚且如此,你这掺了假的真心难道还指望爷能接受给你什么回应不成?” 一时兴起?这词听在胤禔耳里颇有些刺耳,他承认他是对太子爷起了心思,这样的心思却绝不会是如他所说的一时兴起,细想起来怕是上辈子就有了,只不过他自己都从来没有发现过而已,也因而在被圈禁的最后那几十年时光里想的念的最多的人竟然是胤礽,记得最清楚的也多是与胤礽有关的事情,说到底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白,到现在回想起来才恍然醒悟,因果孽缘竟是前生就已种下。 胤礽见胤禔沉默不语,移开了眼,道:“你扪心自问,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说到底,那种心思于你也不过是消遣罢了。” 胤禔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胤礽说得没错,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还是对皇权的执念,既然上天注定了他生在帝王家,他就做不到清心寡欲不贪不争不抢,对胤礽的心思他很清楚,并非如他所说是消遣,但要他就此放弃执着了两辈子的东西,至少在现在,他做不到。 苦笑了笑,胤禔道:“太子爷前生那么多内宠,难道个个都要讲所谓真心相待不成?” 胤礽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手掌覆上胤礽的手,再扣住,胤禔抬眸看向他,缓缓道:“太子爷,你似乎……还欠我一个人情吧。” “你想要怎样?” “我不求你的真心,你也同样可以把我当成消遣,我们试一试如何?” 胤礽愕然,怔怔看了他半响,终于是笑了,轻佻的笑意浮上嘴角,一手便捏起了胤禔的下巴:“大哥,爷的那些内宠,消遣,可不是你这样的。” “你说是什么样,我努力做便是。”胤禔郑重回道。 “你当真的?” 胤禔很认真地点头:“自然是当真的。” 一直到俩人回到了驿馆,胤礽始终没有给胤禔一个明确的答复,下车之前,胤禔向胤礽告辞:“天晚了,太子爷好生歇息吧,太子爷的病才刚好,记得睡觉时多加床褥子,别又着凉了。” 胤礽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正要推门下车去,胤禔却又突然拦住他倾身向前,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旁若无事地退回,动作快得胤礽差点以为那一瞬间是自己的错觉。 “臣告退了。”胤禔自若地笑了笑,推开车门,先跳了下去,嘱咐了何玉柱几句让他伺候好胤礽后便回了自己住的屋里去。 胤礽回过神,揉了揉被他亲过的脸,嘴角浮起了笑意,带着些许无奈。 子时过后,胤祉轻手轻脚推开院门,刚走进去,便看到胤礽靠在回廊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还捏着个酒杯,似乎是专程在等他一般。 胤祉愣了一下,走上前去:“二哥你还没睡吗?” “你呢?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在外头待久了些便忘了时辰,没想到还是扰了二哥了。”胤祉连忙请罪。 “那倒是无妨,反正二哥我也睡不着,”胤礽说着眼里浮起了玩味的笑意:“你一个人出门去的吗?外头好玩吗?” “是啊,这地方虽小,赶上花灯会还挺热闹的。” 胤礽心下好笑,明明是两个人一块去的却偏不说实话,还一前一后的回来,就算原本没什么现下让人看来都像是欲盖弥彰了。 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半,胤礽将酒杯递过去,胤祉疑惑地接过,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胤礽冲他笑了笑:“与二哥一块喝了这杯酒吧。” 胤祉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微仰起头,把剩下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胤礽满意地接回了杯子:“天晚了,二哥要回去歇息了,你也回房去早点睡吧。” “那臣弟便不打扰二哥了,这就回去。” 转身之前,胤礽的目光落在胤祉脸上,顿了片刻,终是道:“三弟,二哥奉劝你一句,不要太轻易交付真心了。” 也许迟早有一天,他会成为你的累赘。 胤祉怔住,回过神时,面前的房门已然开启又再次阖上,而胤礽也已没了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接下来要上八天班而且事情很多,所以接下来两个星期会更得比较慢,请见谅 ☆、提议 南巡队伍出京半月抵山东,登泰山祭天,而后至济南,进城之前,康熙下了龙辇换乘白马张御盖而入,乡绅士民数万人夹道跪迎,绵延十余里,欢声雷动。 两日之前,康熙下谕蠲免山东二十九年全年地丁钱粮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省城内外,跪迎的百姓纷纷叩谢皇恩浩荡山呼万岁,康熙拉着马一路慢行而过,看着眼前国泰升平之象,喜上眉梢。 胤礽几个跟在后面同样是招摇过市,而其实胤礽自己却并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注目的感觉,心中不免就有些不痛快。 老头子好面子,有车不坐进了城非要骑马,听这些民间百姓喊着亘古未有圣明君主,满足心里那点子虚荣心……胤礽暗下吐槽,得意个什么劲。 至济南行宫后,沸腾喧嚣的人群终于是被隔在了身后,自觉清静了的胤礽吁了口气,吩咐何玉柱带人把东西一块收拾进房里,心里估摸着在济南估计要待个好几日,这里似乎也有不少地方可以去转一转。 院子里胤禔和胤祉两个在说着话,笑声即使胤礽在房里也听得清晰,他不耐地推开窗,喝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就不能让爷清静一会儿吗?” 胤禔走上前来,笑着道:“我正跟三弟说到济南城里好玩的地方,看要是下午有时间就一块去,太子爷可有兴致?” 胤礽怀疑地瞥了眼后面跟上来的胤祉,这个三弟,自从那晚听了自己说的话之后估计是猜到被他给发现了,最近倒是收敛了不少,也不跟那个乌尔衮厮混了,有事没事地就找上他们表现兄友弟恭,应付一个死缠烂打的胤禔就够他烦的了,现在又来个做贼心虚的胤祉,胤礽因而便有些受不了了,暗下里不免抱怨康熙做什么不把胤禛给带来,至少有他在,胤祉可以去找他玩儿的。 “你们打算去哪?”胤礽随口问道,他很清楚,若是直接说不去,面前两个必定都不会放过他。 “趵突泉。” 胤禔当然是想单独与胤礽去的,可惜不仅胤礽不给他这个面子,总是他们俩一块出门也太扎眼,这才叫上了胤祉一起,可即使这样,太子爷似乎也还是不乐意。 分节阅读_81 胤礽正想着推脱的借口,外头来了人禀报说是山东的地方官来给皇上请安,皇上传太子爷和两位爷一块过去。 “爷这就去。”胤礽的脸上瞬间便绽开了笑意,第一次对康熙的通传如此高兴。 胤禔看着他与自己擦身而过,无奈叹了叹气,也跟了上去。 来请安的人包括山东巡抚钱珏,布政使卫既齐,登州总兵官曹应鹄,致仕回到乡的大学士李之芳,兵部右侍郎孙光祀,以及居父丧在家的少詹事王士禛等,再加上扈从而来的臣工,满满一屋子的人。 胤礽三个进去的时候,钱珏正在与康熙详致禀报着当地的民情政情,康熙听得高兴,也笑得开怀。来请安的还有一些没入过京的地方官,多是第一次得见圣颜,皇太子和其他皇子就更是没见过了,康熙把他们叫到身边,一个一个地给介绍,语气里颇为骄傲,也不过就是想听下头这些人奉承上几句……皇上教导得好众皇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着实叫人钦佩诸如此类。 胤礽三个陪着笑意耐着性子与那些人寒暄,最后钱珏提出邀请,说是一早就安排妥当了,请皇上,太子和两位皇子一块去趵突泉一游,观澜听泉,尽享闲乐。 胤禔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住,胤礽憋笑着转开了眼,而康熙已经很高兴地应了下来。 来请安的人退下去之后,康熙留下胤礽几个和众议政之臣,商议起了政事。 虽然出来南巡了,康熙的朝政却是一日没废过,每日与京里的奏折谕旨往来也是从未断过,而他今日要众人商量的便是,今早刚收到京里来的折子,都察院左都御史卫执蒲病逝,这补差的人选,需得尽快定下来。 左都御史是从一品的官职,属九卿之一,又职责重大,做的是针砭时弊,纠弹贪官的工作,能坐上这个职位的不是皇帝的亲信也必然是风评名望极高之人,更是再往上升登殿入阁的好途径,一时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在心里盘算了起来,有资格举荐的琢磨着康熙的心思算计着,官职较低的眼巴巴地瞧着心思同样活络。 “皇上,儿臣想推举一人。”出乎众人意料的,第一个出言的人竟然是胤禔。 胤礽瞥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你说。” “广东巡抚朱弘祚,朱弘祚巡抚广东三年,履任多绩,吏治清明,治绩显著,先前他就整饬粤盐,条析八疏上奏朝廷,得您谕允颁旨施行,也是卓有成效,且儿臣听闻其人性情耿介率直,不讳己见,立案明慎,秉正不阿,儿臣以为,由他任左都御史一职,再合适不过。” 广东积弊,尤在盐法,因为之前盐政久为藩府垄断,藩下商人依势横行,章法早就乱了,朱弘祚到任详察过后,上奏了一份较为完整的盐政改革之案,很得康熙赞赏,而事实也证明,他的提议确实对改善广东的盐政起了不小的作用。 胤禔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朱弘祚与他并无私交,这人为官本事不错,又是个难得的刚直廉洁的清官,胤禔举荐他,确实并非出自私心。 当然了,他这么做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的目的,前任的左都御史病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明珠一直蠢蠢欲动着想换个自己人上去,胤禔对此很无语,想到之前那余国柱不就是明珠保举的当上了这左都御史一职,那都是个什么拖后腿的玩意儿,所以如今他便抢着开了口,无非是想明珠闭上嘴巴而已。 “朱弘祚……倒是个不错的。” 康熙念叨着就要点头,胤礽却突然开口道:“皇上,儿臣以为朱巡抚还是留任广东为好。” 胤禔有些诧异地看了胤礽一眼……他这是故意的? “为何?” “广东平藩未久,军兴之余,诸政待举,又如今海禁新开,颇多要事,也需人看应着,如大哥所说,朱弘祚是个难得的有本事的能人,整饬盐政之疏更是条条是道,而这样的能人,比起京里,巡抚广东更是迫切之需。” 胤礽这话说得也实在,左都御史谁都可以当,但整顿好一省政务,尤其是广东这地界,百废待兴,还确实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的。 他这话一出,康熙便又犹豫了起来,众人见状,各自七嘴八舌地议论开,先后地提出人选,只是提议来提议去,对比起朱弘祚,康熙就是觉得不甚满意。 “太子你说说,既然是你提的让朱弘祚留任,那么这左都御史一职,你可有人选?” “山西巡抚马齐,马齐先前奉旨审理张汧案时,断案果敢且公允不阿,又在山西任上这几年也是颇有建树,为人称道,山西不同广东,三年任期即到,将之调回京补缺也正适宜。” 山西当然不同广东,山西那地界富得流油,简直就是到任官员的试金石,前任山西巡抚是怎么倒台的康熙自然不会忘,而马齐在那里干了三年,不说出淤泥而不染,但至少行事作风还是让康熙满意的。 胤禔一看康熙这表情就知道他是同意了,垂下了眼暗想着胤礽这是要拉拢马齐不成? 人选定下来之后,康熙又道:“说起来,太子你先头说的海禁一事,前两日粤海关监督也上了封折子,你们都看看。” 奏折在众人间传递阅览,所奏内容为请求朝廷放宽对港口每日进出船只数量的限制,说是自开海禁之后,粤海关港口来往的洋商船这几年是越来越多了,因为条令诸多的限制造成每日都有不少洋船在港口外徘徊不得进,那些洋人怨声载道,还滋生民困,所以想求朝廷把这限制给放宽一些。 “你们怎么看?” “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已经开了四个港口够多了,若是再放宽限制,那些洋人毫无阻碍地轻易便能进入我大清,若是其中有人心怀不轨对我朝有染指之意,那便是引狼入室啊!” 徐乾学叫嚷着,随即便有不少人附和,其实这也是康熙的担忧,开海禁有利便有弊,展海这几年,每年光是上交的关税便是一笔不菲的财政收入,但是因而大量涌进来的形形□的洋人,却不是他所乐见的了。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胤礽突然提议道:“皇上,既然来了南边,您何不亲自去港口看看,再下定论呢?” 康熙一愣:“这个提议倒是可行……” 康熙暗自想着闽粤太偏远了去不了,江海关,浙海关,倒是可以去看看,可若是要胤礽来说,他其实倒更想去闽粤之地看看,前生他争争斗斗了大半辈子,现在想起来竟是连他脚下这片国土,都从来没有走遍过,最后十几年更是在高墙之内了却余生,实在是可悲可叹。 这一世,若是有机会,他不但要走遍大清的每一寸国土,更要出海去看看外头更加广阔的天地。 “太子爷,你在想什么呢?”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禔看胤礽一直发着呆,跟了他一路他也没察觉,最后终于是忍不住走上了前去,喊住了他。 胤礽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胤禔本来想提刚才在康熙那里所议之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出去玩吗?” “……” “怎么了?” “钱珏似乎说了请了汗阿玛和我们一块去游趵突泉,汗阿玛也答应了。”胤礽咬重最后七个字,提醒胤禔别忘形过了头。 “跟着皇上一块去有什么意思……”胤禔忍不住抱怨,跟着康熙去,不单玩不成,还得行礼跪拜赔笑说漂亮话,累得慌。 “那你就别去。” 胤禔见已经到了胤礽房门口,跟着的奴才也各自下去准备点心茶水,而胤礽推门就要进屋去,于是趁机凑了上去,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退开了。 胤礽错愕地看向他,胤禔很无耻地笑了笑:“太子爷,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亲你这里了。” 手指点了点嘴唇,回应他的是‘砰’的一声巨响甩上房门的声音,胤禔在门外站了片刻,最后叹了叹气,回了院子另一边自己的屋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内容没写完,但我太困了,下章写吧…… ☆、听泉 到达济南的当日下午,皇帝率太子和两位皇子及众扈从大臣驾幸趵突泉。 趵突泉位于济南城中心,是享誉盛名的济南三大名胜之一,历来便不乏闻人墨客咏叹,前一次康熙南巡至此,曾作趵突泉诗一首,而由他所题字的石碑就立在泉边,上书‘清漪’二字,在阳光映衬下闪着耀眼光辉。 趵突泉以其泉水澄澈,昼夜喷涌,呈跳跃奔突之态而闻名,康熙兴致颇高地率众一路游览过去,时不时地驻足观赏,语笑晏晏,最后到了池北亭子里坐下歇息,山东巡抚和布政使进前,请御笔留题。 康熙笑了笑自然是应了,却是道:“朕看,还是请诸位臣工先题。” 众人互看一眼,敬谢不敏,皇上自个不题,让他们先来,谁都不想出这个头。 康熙见状便有些不悦,又道:“朕让你们先来,做什么都不出声?” 然后他随手一指工部尚书张英:“朕听人说方才来的路上,你差点掉水里去了,可有此事?” 张英上前一步,尴尬地请罪:“是臣莽撞了,差点扰了圣驾,幸得太子爷出手相救,才逃过一劫。” 先头他们骑马而来,沿着护城河而过时,因为道路狭窄,而张英的马不知怎的突然受了惊乱了分寸,当下就想往前冲,张英一个措手不及慌忙去拉差点就被甩进河里去,正巧走在前头的胤礽被惊动,随即便调转马头纵马过来,甩出马鞭便自他的马腿马身上扫过,动作快得旁人几乎看不清楚,等众人回过神来时,张英已经揪着马鬃,堪堪稳住了身形,惊魂未定。 而胤礽得意地一扬眉,也不等他谢恩,便又拉着马掉头奔回了前头去,飒爽姿态叫当时目睹的一众人愣是看直了眼。 胤礽此举一直在车里的康熙虽然没瞧见却也听下人说了,现下听张英如此说,倒是颇有几分骄傲,便又道:“既如此,你第一个来题字,即是为这泉题,也算是题给太子的。” 胤礽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张英应下便走上了前,在铺开了宣纸的桌前站定,提笔思索片刻,写下端正苍劲的两个大字。 分节阅读_82 “澄怀……”康熙走上前去看,嘴里咀嚼着那二字,缓缓道:“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 随即他即大笑起来:“敦复啊,你当真是谬赞朕的太子了。” 张英搁下笔,说得真诚:“太子殿下胸襟廓然,自然当得起这二字。” 众人跟着附和,康熙显得很高兴,转头问胤礽:“你自个觉得呢?” 胤礽淡然道:“儿臣觉得师傅的字写得不错,方才儿臣一直看着,师傅写字下笔雄浑有力,收尾精炼,一气呵成,儿臣该好好向师傅学。” “是太子爷谬赞臣了才是。”张英连忙谦虚回道。 康熙笑着打断他们:“行了行了,你们看着互相谦虚,实则是在互相吹捧,也都收敛点吧。” 胤礽也笑了起来:“汗阿玛,儿臣不才,也想题两个字,就当是送与汗阿玛。” 康熙自然是允了,胤礽站到桌案前去,新换上一张纸,斟酌了片刻,沾了墨动起笔来。 站于他侧面的胤禔怔怔看着他微抿起的唇线,认真的眼神和晕染上了光晕的侧脸,只觉得左胸口处的心跳不自觉地便漏了一拍。 胤礽勾完最后一尾,搁下笔,纸上是风流隽雅的二字‘清襟’,与‘澄怀’颇有点相呼应的意味。 众人恭维不止,于是康熙便更加高兴了,其后众臣纷纷上前题字,胤祉和胤禔两个也题了字,一作‘斋心’,一作‘祗慎’。 胤礽见胤禔认真地在纸上写下那两个张扬遒劲的字,挑了挑眉,到底却是没说什么。 最后,兴高采烈的康熙同样书下龙飞凤舞的‘作霖’二字赐予巡抚钱珏,在诸臣交口恭颂,钱珏跪谢之下圆满结束了这趟趵突泉之游。 上车回去时,方才还晴朗着的天一瞬间变了颜色,不期然的大雨突然而至,毫无准备的众人措手不及,作邀的巡抚和当地官员面色尴尬,而先头还挺高兴的康熙脸上便有了不悦之色,胤礽上前了一步笑着提醒:“汗阿玛,这是老天爷给您面子呢,您看您才作了‘作霖’二字,这雨可不就下下来了。” 一句话便让康熙神情纾解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一众官员俱是松了口气,暗地里感谢太子爷一句话帮他们给解了围。 钱珏顺势道:“皇上,巡抚衙门就在这边上,您要不要先去避避雨,等雨小一些再回行宫去?” 康熙自然是点了头,他坐马车里倒是没关系,跟着来的一众大臣都是骑马,他也不好让人冒雨淋着就这么跟他回去,于是又带着众人一块去了巡抚衙门里头暂歇。 “汗阿玛,雨中听泉还挺有意思的,儿臣想留下来多玩一会儿,过后再去府衙找您行吗?”胤礽突然问道。 康熙没有多想便同意了,叮嘱他:“就在亭子里看着就行,别去雨里头瞎逛。” “儿臣明白的。”胤礽连忙应道。 人都走了之后,胤礽长出了口气,回到亭子里坐下,让侍卫都退到了走廊另一边去,只留了何玉柱一个伺候。 看着面前在雨中依旧奔涌不停歇却似乎是更加欢快的泉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泉水叮咚声混着雨落声竟是分外的和谐,仿佛美妙的乐曲。 何玉柱重新给他沏上一壶热茶,胤礽双手握着茶杯,临栏而坐,久久看着,目光渐渐放空,直到那撑着伞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雨雾中,胤禔沿着池岸边缓缓朝他走了过来,手里握着的油纸伞在风雨中微微摇晃着,嘴角衔着一抹浅笑,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走进了胤礽的眼里。 “太子爷,一个人在这里听泉,不嫌无趣吗?臣来陪您如何?” 胤礽转开眼,淡淡道:“你来都来了,坐吧。” 手里的茶递了过去,却把他面前的空杯子勾了过来,让人斟满之后重新握到了手上。 胤禔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眼里浮过一抹异样的色彩,端起他喝了一半的茶盏,缓缓转过一圈,就着他喝过的地方轻抿了上去。 胤礽装作没看到,胤禔放下茶,问他:“你怎么一直握着茶盏?冷吗?” 上元节才刚过,还是早春而已,胤礽会觉得冷也不奇怪,胤禔犹豫片刻,伸手过去,指腹贴上了胤礽的手背。 身后的何玉柱垂下了头,视若无睹。 胤礽偏头看向他:“你眉毛也挂了雨。” 胤禔笑了笑,收回手,不在意地拭去:“方才在雨中走的时候沾上的吧。” “你怎么来了?” “雨下大了,怕你没伞一会儿回不去,特地来接你。” 胤礽嘴角微撇:“我可以让人去拿,你也可以派人送过来。” 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想来就过来了。”胤禔说了实话。 “祗慎是什么意思?” 胤禔一怔,有些跟不上胤礽跳跃似的思维:“就是字面意思。” “这就是你现下的态度?” 胤礽的眼里隐隐带上了几分嘲讽之意,胤禔轻叹了叹气,目光移开,落在池心那跳跃着的泉水上,许久才道:“不如此,还能怎样?” “也是,不如此,指不定又被人栽上一次莫须有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了。” 胤禔无奈摇了摇头:“太子爷,你又何必说这话呢,本来不就是你……” “不是。” 胤礽没了兴致,喝完最后一口茶,搁下茶盏,站起了身,轻吁了口气:“回去吧。” 话说完,便大步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雾中去。 何玉柱惊了一跳,就要跟上去,胤禔已经先一步撑开伞追了上去,一手便揽过了胤礽的肩膀。 “雨太大了,将就一下,做过前头那条街就是巡抚衙门了。” 胤禔解释着,胤礽也没有拒绝,俩人同时放缓了脚步,在这大雨中无人的街道撑着同一把伞并肩而行。 短短一段路却是十足走了许久,最后是胤礽先打破了沉默:“大哥……” “嗯?” “你又何必如此?” 胤禔的脚步顿了一顿,而后又笑了:“我高兴。” 他侧过头,亲了亲胤礽的脸:“我说过了,你当成消遣便是。” 因为他也不是问心无愧,他也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那争了两辈子的东西,所以他根本不敢也自问没资格奢求胤礽的真心。 他不敢贪心,世上无两全之事,他懂。 所以他奢望的只是一场消遣,南柯一梦,于他,就足够了。 胤礽幽幽轻叹,心里蓦地一阵酸楚,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又何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现在的状态是喜欢太子爷但是放不下想得到的东西,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哈哈~ 至于太子爷,不排斥,对他的态度充满了好奇,而且其实会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不知道有人看出来没 ☆、河治 分节阅读_83 宿迁位于江苏北岸,背靠黄河,过了河便是江南繁盛富饶之地,而康熙数次南巡,都是由此乘船过河南下。 离开山东后没几日南巡的队伍便到达了宿迁,在此停留,在到宿迁的第二日,康熙率了随从院部大臣及江西、江南总督、河道总督、漕运总督等一块登舟阅视中河。 中河是宿迁、桃源、清河三县黄河北岸堤内的新开之河,于清河西仲家庄建闸,引栏马河减水坝所泄之水而入,是在河道总督靳辅的指挥下自二十五年起新凿直到去年才竣工而成。 康熙站于龙舟头上,特地叫人放缓了前行速度,但见河中商船络绎不绝,通行便利,心下高兴,命人展示出河图,指示诸臣,道:“河道关系漕运民生,若不深究地形水性,随时改变,单凭纸上陈言,或循一时成说,则河工必致溃坏。” 随后他指着河图,对比眼前实处观察的情况侃侃而谈,又着众人各抒己见,众臣议论纷纷,身为皇太子的胤礽也在被点名之后,斟酌一番,从容回道:“依儿臣愚见,此中河开浚后,小民商贾无不称便,且漕运经此,可免行黄河一百八十里之险,实大有益处,然儿臣却也担心日后遇上淫潦之年,水势猛涨,万一黄堤溃决,失于防御,中河黄河必将混而为一。” 胤礽所说也正是康熙忧虑的地方,于是便问起了河道总督靳辅,靳辅奏:“太子殿下的顾虑臣亦曾反复斟酌考量,皇上前次来巡时,曾经奏云,拦马湖减水坝出之水,如何才不致淹没民田?臣以为,开竣此河,可束水入海,及竣毕来看,漕艘亦属可行,日后若将遥堤加增修筑,以保黄河堤岸,当不致有患。” 靳辅说得自信满满,康熙听了神色稍纾,又与他详细询问起来,胤礽看了他几眼,想起那份早上才到的折子,垂下眼,遮去眼里那抹深虑。 视阅过中河回到宿迁的驿馆已经过了响午,陪着康熙用过膳,胤礽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去,何玉柱跟在身后小声提醒他:“爷,汤大人等您许久了。” 胤礽点了点头,虽然出门在外,这书还是得念的,如今光是他的师傅便有四五个,每日轮流着与他讲学,倒是一日不曾落下。 今日轮上的便是汤斌,而胤礽也正有事要问他。 汤斌当年便是胤礽的讲学师傅,后来因为被弹劾受了康熙猜忌抑郁而死,这一回,在胤礽的力保之下倒是熬了过来,就是身子骨不太好,朝堂上的官职都撤了,只留了詹事府里头的差事,也就是说,他现在唯一的差事,便是给太子爷讲学。 两个时辰过后,胤礽放下书本,让人给汤斌赐茶,笑着道:“师傅辛苦了。” 汤斌连忙谢恩,胤礽也端起茶盏喝了两口,然后才徐徐说道:“我想问你一个事。” 汤斌闻言放下茶盏,恭敬道:“还请太子爷直言。” 于是胤礽便也不绕弯子了:“早上皇上那里收到封折子,是御史郭琇与直隶巡抚于成龙联名弹劾的河道总督靳辅,这事你知道吗?” 果然是这个,早猜到胤礽会提起这事的汤斌点了点头,道:“是,虽然皇上那里尚未表态,但这事外头已然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郭琇此举,你之前可知情?” 汤斌不认:“臣不过问朝堂之事已久,此事也不过是才得知而已,乍一听到,也委实是诧异。” 胤礽转着手里的茶盏,缓缓道:“你当真是全不知情?” 汤斌一怔,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看似问得漫不经心实则语气叫人不自觉地心中紧张的胤礽,犹豫了片刻,便说了实话:“早前臣确实听郭琇提起过这事……” “而你并没有阻止,还乐见其成?”胤礽一语便点破了汤斌的心思:“我听说,你祖籍那边似乎还有不少田地,可有此事?” 汤斌见已经胤礽识穿,便只得坦白道:“臣确实有私心,但臣以为,靳辅之策,也实非良策,修筑重堤,且不说工既难成又劳民伤财,依靳辅之言,堤高一丈六尺,束水一丈,比民间房檐还高,伏秋之时,一旦溃决,便是生灵涂炭,如何使得?” 胤礽嗤道:“我看是依靳辅之策,则必要清丈田亩,你担心的是这个吧?” 靳辅的治河之策是筑堤束水,以水攻沙,上游引其他河流的清水,下游筑重堤防止垮塌,堤外则开辟新田行屯田。而要屯田,这第一地步便要清丈田亩,黄河两岸的地主豪绅多有隐占田亩之弊,通常四亩才纳一亩的税,一旦清丈,这得多交上多少地税便是可想而知,当然是没有人乐意看到的。 汤斌的老家就在这黄河之下,他自个虽然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但出身也算得上是大家族,家族里头有田产的土绅不在少数,他总是得为之考虑一二的,当然一如他所说,他也确实原本就不赞成靳辅之策,所以明知道郭琇是受了人蛊惑上了折子弹劾,却也没有阻止。 而与汤斌相似情况的朝中官员并不在少数,不乐见靳辅之策的便是大有人在,又郭琇此人虽然刚直不阿,但就是太直了,一点就炮,所以被人一个挑拨,一封折子,就呈到了康熙面前去,弹劾的罪名便是靳辅久治河无效,靡费银钱,夺取民田,妄称屯垦等等。 至于于成龙,先头他奉旨协助靳辅主持河务便是处处与之意见相左,会参靳辅一点都不奇怪。 汤斌听胤礽这么说,心下发怵,而胤礽又道:“罢了,你会有这个想法也不稀奇,只不过,这折子上的时机却是不好。” 胤礽很明白康熙的心思,康熙其实还是看重靳辅的主张的,当初靳辅和于成龙之争他会偏向于成龙那是因为还扯上了明珠,他要借机治明珠的罪,靳辅不过是一个炮灰棋子而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明珠一早被革了职又被复起,这两年也安分低调了不少,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加上今日靳辅的表现,再要康熙偏向于成龙便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汤斌道:“折子几个月前就呈了上去,只是不知道为何一直拖到现在才到了皇上手里。” 原来是这样,胤礽冷冷撇了撇嘴:“既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如此一来你们已经被人抢了先机,变得被动了。” “那……该如何是好?”汤斌面露为难之色。 “已经这样了,这事你别再惹上身就行了,郭琇那里,若是皇上有心偏袒靳辅而说他所言非实治他的罪,也未必没这个可能,我想想办法,尽量帮之周旋便是。” 汤斌闻言连忙谢恩,胤礽挥挥手打断,让之退了出去。 汤斌离去之后,胤礽问何玉柱:“大贝勒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没呢,这太阳都快下山了,奴才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今日康熙带众人去视察中河,胤禔却没有去,而是接了差事去查阅漕运之况,一大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胤礽懒洋洋地靠回了榻上闭上了眼睛,心想着怕是等到他回来交代了差事,于成龙这回便是栽定了。 “太子爷,你是在念叨我吗?” 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响起,胤礽猛地睁开眼,便看到胤禔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胤礽挑起眉:“事情办完了?” “嗯,不过这会儿汗阿玛在小憩,一会儿再去交差。” 胤禔走上前来,把手里拎着的用细线捆起来的纸袋搁在桌上:“回来的路上看到糕点铺子门口人还挺多,想必味道不错,就买了些回来给你尝尝。” 胤礽看了看,道:“我现在吃不下,你自个吃吧。” “那就留着一会儿晚点吃。”胤禔伸手过去握了握胤礽的手,感觉到了温度便满意了,又靠上去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拇指摩挲上了眼脸:“你很累吗?怎么这里乌青的。” 胤礽回视着他,徐徐道:“压下折子到现在才呈到皇上手里去,是你的主意?” 胤禔不置可否,拇指依旧在他的脸上轻轻蹭动着。 “为何?” “太子爷,不谈这些事情行吗?” “让开。” 胤礽嘴里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胤禔的指腹已经暗上了他的唇,停住,久久不动,眼神跟着暗沉了些许。 胤礽眼里浮起笑意,轻蔑地挑衅:“你敢吗?” 胤禔慢慢向前倾了过去,一点一点地靠近,视线跟着下移,落在自己手指按住的地方,便再移不开。 “爷,皇上醒了,说是传大爷过去。” 方才在胤禔进来的时候很自觉退出去了的何玉柱突然就闯了进来,胤禔身子微僵,不着痕迹地退了开,胤礽嗤了一声,从容地站起身,道:“走吧,我也正准备去给汗阿玛请安。” 胤禔在心底咒骂何玉柱一声,尴尬地笑了笑。 何玉柱连忙垂下头,懊恼自己不该这么没头没脑地闯进来。 出门之前,胤礽解开他带来的吃食,捻起一块,咬了两口,冲胤禔道:“挺不错的。”然后吩咐何玉柱送一半给胤祉去,拍拍手走了。 胤禔有些意外,回过神来便赶紧跟了上去。 ☆、举议 康熙看胤礽和胤禔是一块来的,却也没有说什么,俩人请过安之后,胤禔把今日出去巡察的所见所闻一一禀报与康熙听,说到在中河之上只有商船,并未看到任何漕船,便觉事情奇怪,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是漕运总督慕天颜下令让漕船退出中河,仍经黄河而过,于是便让他看到了如此一幕。 “儿臣已经问过了漕运总督,他说是得了巡抚于成龙的密信,说是于成龙在信里叮嘱他不要附和靳辅之议,这才有了将漕船撤出中河之举。” 分节阅读_84 康熙一听脸色当即就沉了下去:“慕天颜当真有此言?是于成龙让他把漕船由中河撤出仍经黄河走的?” “是,汗阿玛先前说要到明天才召见漕运衙门的官员,因为这事,儿臣擅自做主,先将慕天颜给带了来,他现在就在外头候着。” 于是康熙便吩咐人:“去将慕天颜给带进来。” 慕天颜是正二品的漕运总督,与河道总督一块监管河务,却与靳辅处处意见相左时不时地在康熙面前互讦,为了讨论出个合适的治河方案来,康熙也委实是头疼,九卿会议开了一轮又一轮,每回都是以群臣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又互相诟病吵成一团结束,到现在都没个确实的定论,而面前这个慕天颜便是附和于成龙之议的主力干将,与靳辅打嘴仗打得最厉害的几人之一。 见到康熙,慕天颜赶紧哆嗦着跪下去请安,康熙便也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将漕船撤出中河,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是……是直隶巡抚于成龙。” 这事还确实是于成龙的意思,从一开始他就对靳辅的治河之道处处不予苟同,对开中河也自然是不赞成,私下里命人将漕船绕中河而过,也是摆明了要和靳辅对着干,只是慕天颜疏忽的地方便是,他没想到康熙会私下里派人去实地查访,而且被派去的人还是胤禔这位贝勒爷。 于是他的所作所为当下就败露了,人也被胤禔拎到了康熙面前来问罪,纸包不住火,慕天颜当然是第一个就把主谋于成龙给供了出来好减轻些罪名。 康熙听罢大为光火,当场就命人先将这慕天颜给捆了,打下了狱候审。 “至于于成龙……” “于成龙现在也不在这里,汗阿玛要治他的罪,不如先等回京后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胤礽突然出声,打断了康熙的话。 见康熙面露不悦之色,胤礽忙又补充道:“汗阿玛息怒,于成龙和慕天颜如此恣意妄为确实应当严办,但儿臣以为,于成龙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事情恐另有内情,所以儿臣想着,还是先详细审问过再定罪却也不迟。” 胤禔听胤礽这么说,又看了眼康熙的脸色,微垂下了头,心下有些懊恼。 而康熙斟酌了片刻,便准了胤礽的提议,命人将慕天颜先行押解入京,着令刑部调查,留待他南巡回去之后再行判决。 胤礽见康熙神色稍纾,犹豫了片刻,又道:“汗阿玛,关于靳辅和于成龙之争,儿臣这几日也与这里的河工详细询问过,今日也亲眼瞧见过了中河的情况,儿臣倒也想说一说。” “哦?”康熙闻言有些意外:“那你说吧,你觉得朕该纳谁的主张?” “按靳辅之提议,只要这堤坝修建得稳固,便能免去堤垮水淹之患,就目前看来,这法子是可行的,而于成龙之议,固然工易成且所请钱粮也少,但儿臣以为,疏浚下海口却并不适宜黄河下游实际地貌,因着海面比地面高,一旦疏浚海口,到了枯水期,海水倒灌,却是防无可防。” “所以你也赞成靳辅的提议?” “是。”胤礽肯定地点头。 胤禔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胤礽道:“汗阿玛,治河之策干系天下黎民苍生,还请汗阿玛慎重考虑。” 康熙眼见着胤礽说得如此认真,却是一愣,随即挥了挥手:“若无其他事,你们先退下吧,朕再仔细想想。” 从康熙那里回来后,胤礽一回屋便提笔写了封信,之后吩咐何玉柱:“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京里给四爷。” 何玉柱收下便下去安排。 胤礽搁下笔,轻叹了叹气,随即嘴角浮起一抹轻蔑笑意。 慕天颜被下了狱,康熙也没了心情再接见漕运官员,当下便吩咐了下去第二日启程乘船渡河继续南下。 而第二日却并不是个好天气,一大早起来,天灰蒙蒙的还飘起了雪,胤礽裹着斗篷强打起精神跟着出了门。 到了码头上龙舟前,他与康熙说到想去后面的船上念书,康熙自然是允了,又叮嘱他在船上看书不要看太久了便让他去了。 康熙上船后,胤禔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拦住了正准备走的胤礽,犹豫了片刻,问道:“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你为何要举靳辅之议?” “为什么不?”胤礽摇了摇头,目光移向了那翻滚着的河水上,怔了许久,才低声道:“大哥,我并不是个好人,当年做那些的事情,确实不是身为皇太子应当做的。” 胤禔一愣,胤礽犹自继续说着:“所以这一回,我只想做我该做的事情。” 然后他转回头,冲胤禔笑了笑:“靳辅是个人才,不管他依附的人是谁,他的治河之策于天下苍生有益,却是事实。” 胤礽话说完突然又咳嗽了起来,胤禔惊诧之下赶紧给他拍背顺气:“你还好吧?是不是身体又有不适了?” “没事,有点冷而已。”胤礽不着痕迹地隔开他的手,大步上了船上去。 胤禔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进了船舱里去,目光停留在那个方向许久,终是别开了眼,用力握了握拳头。 胤礽走进船里,他的授课师傅已经等在那里了,而今日给他讲学的师傅又换了一个,是张英。 船开之后,胤礽懒洋洋地念着书,反反复复中间停了好几次,张英疑惑地看他,见他鼻头也红了眯着眼睛似乎没什么精神,便道:“殿下,这船行的不稳,摇摇晃晃的,天又冷,您要是觉得乏了,今日便念到这里吧。” 胤礽微抬起下颚冲何玉柱示意,何玉柱端上热茶来,给俩人各倒上一杯,然后便退到了一旁去候着。 胤礽抱着茶杯暖手,轻抿了一口,慢慢道:“师傅,你和直隶巡抚于成龙是不是有几分交情?” “实不相瞒,臣与他算得上是至交了,唉,”提到这个张英便叹起了气:“这回的事情,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发落,他也当真是糊涂了。” 胤礽道:“皇上是挺恼火的,不过如今唯一的法子却也只能是他主动认罪请求宽恕了,师傅若是想帮他,不如按我说的,给他写封信。” 张英面露不解之色,胤礽笑了笑,把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最后道:“如此,只要他再陈恳一些主动请罪,并表示愿从靳辅之议,皇上一向宽宏,定会从轻发落。” 张英闻言诧异道:“殿下说的事情可是当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可不敢教他在皇上面前污蔑旁人。” 张英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为难道:“可若要他从了靳辅的提议,他那人脾气拧,臣看他未必肯低这个头。” 胤礽漫不经心地别开了眼:“再硬脾气的人,到了皇上面前,一样得服软。” “臣……明白了,那臣便替他谢过太子爷了。” 胤礽又抿了口茶,不在意道:“举手之劳而已。” 颠簸了一整天,天黑之前,船终于是靠了岸,睡得迷迷糊糊的胤礽被何玉柱小声唤醒,穿戴整齐后走出了船舱。 康熙一行已经先下了船,正在与接驾的官员寒暄。 胤禔站在岸边,正满眼担忧地看着他。 胤礽下了船,走上前,胤禔跟上去,小声问他:“你还好吧?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胤礽摇了摇头:“无妨。”之后便跟到了康熙身后去。 当晚,他们在桃源县上古城驻下,康熙把胤礽叫过去,命太医给他把脉问诊,太医道他只是受了寒又乘船太久身子不适,喝过药睡一觉便能无碍,康熙放下心来,叮嘱了他几句又吩咐过身边伺候的奴才小心照应着,便让他回了去。 胤禔在院子里等胤礽,见到他回来,也顾不上有旁人看到,走上前去,手掌便贴上了他的额头,在胤礽不悦退开前又撤了回去,喃喃道:“还好,没发热。”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胤礽无奈道:“我无事,大哥回屋去吧。” “那个,你喝了药早点休息,别再看书看太晚了。”胤禔说完,忍不住又捏了捏他的手,然后又迅速松开。 “谢谢大哥关心。”胤礽淡定自若地道过谢,与他错身而过,回了 ☆、海关 出京城一个半月之后,康熙一行到达浙海关。 浙海关位于浙江最东边的宁波府,是康熙历次南巡以来所至最远之处。因着胤礽先前的提议,康熙第一次决定要亲自去瞧一瞧,如今这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沿海贸易。 在闽浙总督王骘和浙江巡抚金鋐的陪同之下,南巡队伍由杭州出发,两日后便抵达了靠海边的宁波府。 因为一早接到圣旨知道皇帝要来,宁波的行馆也早已翻葺一新,就等着圣驾垂临,而前来接驾的当地官兵百姓更是难得一次地得见圣颜,从城外几里至行馆,跪了一地的人山人海。 分节阅读_85 进城之后,胤礽撩开车帘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微眯了眯眸子,心底有些高兴,这还是他头一次能来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靠海边的城池。 此番跟着前来南巡,倒当真是收获不小。 在行馆安顿下来之后,康熙接见过当地官员,便说着要去港口看看,胤礽忙出言劝阻他:“汗阿玛,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明日一早再去吧,而且儿臣以为,您若当真想考察民情,这么去怕是看不到什么。” 康熙不解他这意思:“不这么去要如何去?” 胤礽笑了笑,道:“换身衣服,微服私访。” 胤礽这么说,康熙自然是一听便明白了,却也觉得这提议不错,当下便准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胤礽三个陪同康熙着便装轻车简行只带了三两随从和几个护卫,在天才刚亮之后,低调出了行馆,一路往海关码头而去。 虽然起得早,康熙的兴致倒是颇高,也难得和颜悦色地与胤礽三个说笑起来,问到胤祉怎么脖子上红了一块,可是被人咬了不成,原本也只是与他打趣,胤祉的反应却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手捂紧了脖子,憋得满脸通红,道:“汗……汗阿玛说笑了,怎么可能被人咬了,昨晚没睡好,落枕了而已。” 本就是随口问问的康熙却被他这副模样给弄得莫名其妙,心知肚明的两个不免有些好笑,而善心大发的胤礽便开口帮之解了围:“我那有些药酒,是太后给的,还挺好使的,落枕了抹上按一按很快就能好,一会儿回去我叫人给你送去。” 胤祉连忙谢恩,见康熙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别处去,暗下里松了口气。 他们到达海边的时候,正值一日当早码头上货卸货最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人,吆喝声此起彼伏,而往来的各种相貌奇异打扮更是古怪的洋人则是尤为引人注目。 几人跟着康熙下了车,康熙四处打量一番眼前的场景,看着人来人往热闹繁盛很是高兴,又见那些洋人一个个颇为威风趾高气扬却又不免皱起了眉。 码头的一边有商人打扮的人正挥着手,在招呼着手下的工人装货上船,康熙的目光移过去,看了片刻,胤礽走上前提醒道:“阿玛,我们过去看看吧。” 没有多做犹豫,康熙第一个走上前去,到了那人身边,又看了一阵,眼见着那人歇下了正喝着水,便难得主动地与之搭起讪来。 “你这做的是什么买卖呢?” 那人看他一眼,道:“运些丝绸茶叶去南洋卖,兄台的口音听着像是北方人,怎么会来了这里?” 胤礽帮着答道:“我们确实是京里来的,家父听闻与洋人做买卖能赚大钱,便过来探探路。” “你卖这个能赚得钱吗?”康熙又问道。 那人笑了笑:“我做小本生意的,养家糊口罢了,这位小兄弟说的赚大钱,那得跟衙门里头那些当官的打点好,没有他们帮忙,怕是困难。” “为何?” “这还不简单嘛,朝廷虽然开了海,但这诸多限制的,能拿到船引就不容易,即使船引到手了,这每日进出港口的船舶也有限额,也往往得排队排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这批货,就是大半个月前就备好了的,今日才轮上能够运出去,想要做买卖赚点洋人的银子,也不容易啊。” 康熙闻言微蹙了蹙眉:“所以你觉得朝廷应该把这限制给放宽了?” “我们这些靠海为生的,自然是盼着朝廷能够少干涉一些,要说起来,以前没开海之前我开个小店做生意,连糊口都困难,这几年陆陆续续地好歹也攒下了不少银子,这一带,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 那人说到兴头上,也不管康熙在没在听,又继续道:“其实海禁开了,可不止我们这样的小民得利,朝廷一样好处不少,至少这缴纳上去的关税就不在少数吧,哎你说,这皇帝老儿怎么就不会想呢,弄这么一堆的限制,束手束脚的,我们赚的钱少了,孝敬他老人家的不也就少了嘛。” “放肆!” 康熙脱口而出,这还是他第一次当面听到有人敢这样议论他,自然是气愤,那人一下有些愣住,胤礽赶紧打圆场:“家父脾气直,你别见怪。” 那人挥挥手:“是我失言了。” 康熙的眉头蹙得更紧:“你只说这些好处,却殊不知不加以限制,日后会惹来多少麻烦事,你看看这里,遍地都是洋人,若是这些人不安分,肆意妄为,滋生事端,徒添民困,要如何是好?前朝为何也闭了海?不就是因为倭寇海盗横行!这些番邦蛮夷岂是守信之人,若不防着他们,他日必成大患!尔等商贾,只知眼前蝇头小利,如何能从朝廷大局出发!” 被这么一顿驳斥,那人非但不生气,反倒来了精神,不予苟同地辩道:“兄台说这话显然是不了解这边的民情,就不说宁波府这里本就是富庶之地,这几年为了做买卖,闽广一带我也没少去过,闽广人稠地狭,田地不足耕,多数人望海谋生,未开海之前,百货不通,民生潦倒,这几年下来,却是户户家给人足,比之先前好上不止百倍,而那些原本游手好闲的无赖,为了发家致富,也是尽入番岛,鲜有在家饥寒,窃劫为非之患,如此非但没有你说的徒添民困,反倒是不少为非作歹的人走上了正途,岂非不好?” 没等康熙反驳,那人又继续道:“那些洋人若真是不安分无端滋事,那也是官府衙门的事情,管不住他们那是当官的无能,前朝倭寇海盗横行那也是被朝廷逼的,真要治住那些洋人,光靠防着有什么用?若是朝廷和皇帝有那个本事,能让他们有贼心却没贼胆,那才是真的能耐!” “汗阿玛的脸都青了,这人胆子可够大的。”胤禔低声与坐在身旁的胤礽说着,语气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在康熙与人较劲的时候,胤礽却走到了一旁的海岸边去,在石礁上坐了下来,胤禔只犹豫了片刻,就跟了过去。 胤礽没有理他,目光定定望着远处,初升起的朝阳挂在海平线上,红霞晕染了远处大半的天空,湛蓝奔涌的海水拍打着石滩,海浪声不断。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异的景色,便是着了迷。 因为离康熙那头隔得远,胤禔的胆子也大了,靠过去揽了揽胤礽的腰便又笑着放开:“在想什么呢?” “你说海的对面会是什么?” “遍地都是红毛黄毛蓝眼睛绿眼睛的洋人的地方。” “……” “怎么,太子爷?你想去看?” 当真是俗不可耐。 而被胤礽评价为俗人的某人却突然似变戏法一般手里多出了个雪白盼着螺旋状花纹的海螺,在胤礽面前晃了晃:“你看这个。” “这什么?” “海螺,方才下车的时候捡的。” 胤禔说着便送到了嘴边,吹了几下,便有清脆的声响传出,断断续续,却是怪好听的。 胤礽久久地看着他的样子,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睛,一时竟是有些移不开目光。 海风渐起,便吹乱了他的心。 良久过后,何玉柱过来,附到胤礽耳边小声禀报了什么,胤礽点了点头,站起身,冲胤禔道:“帮我与皇上说一声,这里风大,我去前头的茶楼喝口茶。” “你等等!” 胤禔想问个明白,胤礽已经不等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别跟上来,径直走了。 茶楼离码头有一段距离,胤礽进去之后便由人领着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来给他请安的人正是原本的勤郡王现在的贝子福建副都统岳端,同来的人还有他那个做生意的朋友陈之杭。 上一回还是前一次南巡在江宁之时,胤礽见过这个姓陈的商人,那时对方不知他的身份,还与他说笑打趣,后来岳端私下里曾与之透露过一二,当时这陈之杭虽然意外却并不惊讶,毕竟岳端的身份就摆在那里。 再之后,对方开始协助岳端帮胤礽做事,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请过安之后,同来的施世范先禀报道:“爷,贝子爷已经等您许久了。” 胤礽点了头,示意几人都坐又赐了茶,这才先问起了那陈之杭:“施世范说外头那人是你找来的?” 说的正是码头上正把康熙气得跳脚的那个商人。 陈之杭即使知道了胤礽的身份,在他面前却也是半点不怯场,豪爽地笑道:“是,他是小民的一个手下,专帮小民打点买卖的,为人别的不行,就是胆子特别大,嘴皮子利索。” 胤礽勾起了嘴角:“是挺能说的,岳端不是说你一直都是福建广东两头跑,怎么这会儿却来了宁波了?” “实不相瞒,小民的生意虽然大部分在福建和广东的海关,这里和江南海关也偶尔会来。” “而且是南洋,东洋,西洋,有人的地方就有你伸过去捞银子的手。”岳端打趣道。 陈之杭也不忘了趁机拍马屁:“那也是多亏了有太子爷和贝子爷您帮衬着,要不小民哪里能这么顺利将买卖做大。” 胤礽喝着茶,徐徐问道:“爷听人说,广东一带的牙商一块成立了个叫十三行的商行,你也加入了,可有此事?” 陈之杭道:“是,请求放宽港口出入商船限额的提议,其实也是小民通过十三行向粤海关监督提请的。” 胤礽疑惑问道:“岳端说你家是扬州的盐商,你自个也多是在福建经营,怎么会想到加入了广州的商行?” “小民自然也是有考量的,由粤海关出货,无论是去南洋还是更远一些的西洋都方便,更者,早前未开海之时,不论是偷着运货出海的商贩,还是经由澳门私下辗转前来兜售货物的洋人,多是在如今的粤海关码头上下货,那个地方,比之其他三处,海上贸易开展得早,日后也定会更有前景。”陈之杭信心十足地说道。 随即,他又道:“其实朝廷肯开海,这暗下里做私运的人便少了,大伙都规规矩矩地缴关税,朝廷便于管辖又能充实国库,也是好事一件。” 原来如此,胤礽闻言想了片刻,道:“那倒是不错。” 分节阅读_86 话说完他又端起了茶盏,岳端看了他一眼,凑近陈之杭小声说道:“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还要去行馆给皇上请安,晚点再去找你。” 陈之杭也是极有眼色之人,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他该听的,点了点头便很干脆地告辞离开。 屋里只剩胤礽三个,胤礽打量了岳端两眼,道:“安亲王的身后事,皇上已经派人在办了,你也无需过多忧虑。” 几日前,京里传来消息,安亲王岳乐病重薨逝,岳端这会儿虽然因为之后还要去给康熙请安怕冲撞了而没有穿孝服,说笑着眉宇间却又掩饰不去的哀戚之色。 岳乐从几年前起就被康熙给忌惮上,先是扔去蒙古风餐露宿一守就是两年,奇迹般地熬下来回京之后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胤礽宽慰了岳端几句,岳端道:“奴才是打算给皇上请过安就快马加鞭先行回京去。”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岳端自认已经很不孝了,这会儿先赶回去,康熙那也自然会准。 胤礽道:“你来福建这边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吧,有你在这边看着,爷也放心得多了。” 岳端闻言连忙道:“太子爷交代的事情,奴才一直尽心在办,可惜太子爷您不能亲自去福建一趟,要不便能亲眼去看看了。” “这倒是不急,以后总会有机会的,”胤礽说着一顿,目光移向了窗外:“我给你十五年的时间,够不够?” 岳端一愕,随即道:“奴才明白了。” 码头上,与康熙起了争议的人已经上了传出海,胤禔走上前去,问道:“阿玛,要回去吗?” 康熙的脸色不太好,扫了一眼四周,道:“胤礽呢?” “他说这里风大,去前头茶楼喝茶去了……”胤禔说着便有些无奈,这话也就太子爷敢说。 “哼!不知所谓!” 康熙说完,大步上了已经到了面前来的马车,也不知道是在说胤礽,还是在说那把他堵得没话说的商贾。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前两周事情多所以更得慢,这周有榜单,会多更些的,别抛弃我tt ☆、书阁 一大早,从康熙那里请过安出来,在门口遇上正准备进去的胤禔,胤礽微抬起下颚,道:“大哥又起晚了。” “是太子爷起早了。”胤禔笑着与他问安。 “你不用去给皇上请安了,他现在在召见闽浙总督,没工夫理你。” “王骘?” “嗯。” 随即胤禔便明白过来,怕又是跟于成龙的案子有关,这王骘也是当初上奏附议于成龙的人之一,被牵连便也不奇怪了。 于是他道:“那我便不去了,太子爷要回屋去吗?” “出去外头逛逛。” 胤礽径直出了行馆的门上了一早就备好的车,正要出发,胤禔拦住了车,也不等胤礽同意就跳了上去:“只是去逛逛而已,不介意多带我一个的吧?” 胤礽没有理他,在外头的人请示他的时候,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出发。 路上,胤禔见胤礽习惯性地看起了书,百无聊赖伸手过去便抽了走:“一大早起来,这么晃晃悠悠地看书,你不怕头晕?” “……” 算了,胤礽也懒得与他计较,扯开了车帘子,外头初升的朝阳投射进来,带着点点暖意,他便惬意地眯起了眼。 胤禔看他这样子便有些好笑,与他搭讪起来:“你昨日过了响午才回来,皇上没责怪你?” 胤礽撇了撇嘴:“他昨日气得连午膳都没用,见了我能给好脸色嘛。” “不过他倒真下了圣旨放宽了港口进出船舶限制了,还真是……” “老爷子其实被那人给说服了,不过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熟谙康熙的心思的胤礽自然知道若是叫人光明正大地去上奏,康熙未必听得进去,拾掇他私访,即使陈情的人语气不敬,好歹对方不知他的身份,他这个皇帝的面子是保住了反倒是能说得动他。 胤礽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小憩,不再搭理他,胤禔见此,也没有再扰他,目光转向了窗外。 马车一路向着宁波府西南隅的月湖而去,在月湖西的一座雅致宁静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胤礽已经先下了车,胤禔跟了下去,好奇地环视四周,问道:“这什么地方?” “天一阁。” 胤礽示意人上去敲门,三声之后,门便开了,来人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道:“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你们请回吧。” 何玉柱正想辩驳,胤礽走上前去,勾起了嘴角:“爷知道这里什么地方,爷是专程前来访天一阁宝书楼,请你家主人出来吧。” 对方一听他口气如此之大,不免打量他几眼,又见他年纪轻轻衣着华贵带着三两随从,只当是出来游玩的纨绔子弟,不免有些看不上眼:“天一阁本不对外人开放,能让得我家主人破例的,也都是文人儒吏有学之士,你又有何德何能?” 何玉柱一听对方如此不敬,便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对方皱起眉,胤礽横了何玉柱一眼,道:“不得无礼。” 胤禔跟上前来,凑近胤礽的耳边,小声笑问道:“人家不让你进去,你打算怎么办?” 胤礽微抬起下颚,高傲道:“爷生平听闻范氏藏书,数以万计,非饱学之士,无缘得览,只是这所谓饱学之士,却也不过是人人口传之中名望高且有功名在身的士大夫,想来你们家主阅书万卷,却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生生就把人给分了三六九等。” 对方被胤礽这么一通不客气地数落,便是面色难看正要关门轰人,却突然一阵大笑声由远及近,出来的是个年约五旬的雅士,守门之人看到来人恭敬地退到了一边去,那人上下打量了胤礽两眼,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姓应。” 那人道:“在下范正恪,家父范光燮,任嘉兴府学训导,常年不在家中,而在下便在此替家父守着这个藏书阁。” 胤礽道:“久闻天一阁藏书巨丰,在下此番前来宁波,便是特地奔此而来,不知范老爷可否通融一二,让在下进去一饱眼福?” 虽然是请求,但胤礽高高在上的语气却仿佛是施恩赏一般,胤禔心下暗笑,太子爷这性子,当真是两辈子都改不了。 好在对方却并不介意,那范正恪道闻言也只是付之一笑,却也没有同意胤礽进去,而是问道:“既然小兄弟说所谓饱学之士不该以名望和功名做评,那当如何取之?” “只要是肯念书,愿念书,懂得这藏书阁的妙处的人,范老爷就不该拒之门外。” “小兄弟看着也有十五六了,可有入仕之念?” 胤礽挑起眉:“纵使有这个念头,也只可惜身份不许。” 对方倒是没听出他这话里的深意,又问道:“既然无入仕之念,小兄弟读书又是为何?” 胤礽笑了起来:“范老爷当真是个俗人,不做官就不能念书了吗?范老爷你考了功名不也是赋闲在家笃守这阁楼,与我又有何异?” “小兄弟当真是个有趣之人。”对方大笑,没有再问,命人将大门打开,迎胤礽进去。 而最开始出来迎门的那下人却拦住了跟着他的一干随从包括胤禔,道:“天一阁的规矩,闲杂人等免入。” 何玉柱气骂道:“什么规矩!这哪里来的规矩!主子爷怎么能单独跟你们进去却不让我们跟着!” “闭嘴!”胤礽喝住他,指了指身后一直在拉他的胤禔,对范正恪道:“这个是我的书童,一直跟着我一块念书,烦请范老爷通融,让他跟着一块进去,其他人我让他们在外头候着便是。” 范正恪看了胤禔几眼,实在是对胤礽说的这个‘书童’怀疑,再看他们这阵势,联想到昨日到宁波府的御驾,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分节阅读_87 收起心中惊涛骇浪,范正恪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两人迎了进去。 庭院深深,回廊环绕,假山亭阁,小桥流水,这天一阁内部的构建,倒是颇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味道,胤礽抬眼四处望了望,问道:“范老爷可否允我们自己进去看览?” “自是可以。” 范氏退下去后,胤禔笑着折了朵手边的早春花递到胤礽面前,道:“太子爷,我看着像你的书童吗?” 胤礽接过花顺手扔进了旁边的池子里,不屑道:“你看着却也不像读书人,不说书童,人会让你进来吗?” 胤礽这明显是借着机的占他的便宜,胤禔辩道:“如何不像?至少爷也知道这天一阁的‘天一’二字是取自‘天一生水’之说,为图以水克火,保藏书阁不陷火患。” 胤礽‘嗤’了一声,推门进了阁楼里去。 拾阶而上,他的注意力瞬间便被那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摆放的书册给吸引了去,于是便放缓了步子,手指摩挲着那些散着浓重书卷味的册籍一一而过。 原本没有多大兴致的胤禔随手拿起几本书翻了翻,便也不免惊叹起来,这里所藏历朝古籍之多,所涵目录之丰,确实是令人大开眼界,当真是个妙处。 俩人找着感兴趣的书籍各自翻看起来,范氏派人送进茶点也无人察觉,一时间,静默的阁楼里便只有偶尔走动的脚步声和细细唰唰翻书的声响。 两个时辰过后,一早起来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的胤禔看完手里兵书的最后一页,有些爱不释手地颠了颠,放了回去,走到一旁净手过后,喝过茶吃了两块糕点,目光转动着寻找胤礽,却是突然怔住了。 胤礽靠在窗边,手里捧着书正细细看得入了迷,窗外并不刺眼的早春阳光投射进来,晕染了他的半边侧脸,他的嘴唇轻抿着,浓密纤长的羽睫偶尔颤动,只一瞬间,便颤动了胤禔的心。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胤礽的眉头微蹙起,转过了目光来,眼睛迷茫地眨了眨,胤禔轻轻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走上前去,一手搭上了胤礽的肩膀,然后便靠了过去,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侧脸之上。 胤礽终于是回过神来,将手边的书搁回了书架上去:“很晚了,回去吧。” 胤禔却执拗地按住了他的双肩:“保成。” 胤礽挑起眉:“如何?” “我……” “大哥,”胤礽抬眸,眼里含着笑意看着他:“你上回的提议,我突然觉得,也许可以一试。” 胤禔一愣,明白过来胤礽指的是什么之后,欣喜如狂的笑意浮上了脸:“你当真?” 胤礽偏了偏头:“不过是一出消遣而已,有何不可?” 胤禔兴奋之下便将之用力揽进了怀里,嘴唇蹭着他的脖颈:“谢谢。” 胤礽心底叹着气,闭了闭眼睛,这样的消遣终究会发展成怎样,已经不是他们现在能想象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文案上新的封面如何? ☆、现实 胤礽一走出毓庆宫的门,就看到胤禔在外头等着他。 他们回京之时是四月底,没两日便是五月节,而今日是五月节的头一天,康熙要在乾清宫开粽席,赐赏众宗室王公。 汉人的端午节在满人这里被称作五月节,为的是祈福禳灾,从五月初一至初五,连着五日的流水宴席和各种敬佛祭祖的典礼,热闹的程度,倒是半点不输年节。 胤禔笑着上前与胤礽问安,道:“正准备去乾清宫,就顺路来了你这边。” 胤礽却也不揭穿他,俩人说着话,一路往乾清宫而去。 因为是在宫里,胤禔也不敢太放肆,其实自那日在天一阁的藏书楼里,胤礽答应了与他一试之后,他们面上的关系还是一如往常,但私下里,胤禔做的一些出格举动,比如拉胤礽的手,甚至亲他的脸,胤礽多半不会拒绝,虽然也不会回应就是了,但是更进一步的,却也没有。 胤禔有的时候想起他们好歹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太子爷更是个中高手,如今却纯情得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儿郎一般,到真是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而于胤礽来说,他虽然不反感,却也根本不放在心上,胤禔乐意玩也随他,反正就是不当回事儿。 怀着这种无奈又不甘心的心思,胤禔轻拉了拉胤礽的袖子,压低了声音:“保成?这几日你都有空吧?明日要不要出宫去逛逛?” 胤礽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哂笑道:“和你?” “你不愿意?” “明日再说吧。” “太子爷……”胤禔拖长了声音,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胤礽嘴角浮起了笑意,却是笑而不语。 到乾清宫后,俩人被告知康熙在西暖阁接见众位亲王爷,让他们自个去宴席上吃东西,胤礽点了点头,本来他就不想与康熙磨嘴皮子,径直去了大殿里。 众人见到胤礽和胤禔两个出现,纷纷起身请安,胤礽免过礼之后走到了众皇子一桌,在主位上坐下,顺手捻了块玫瑰饼送进了嘴里。 胤禔坐到了胤礽身旁的位置,给他倒了酒,转头见其他弟弟也看着他,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还小,不能喝酒,喝果茶吧。” 胤祉可不听他说的,拿过面前的酒壶,就给自己和胤禛各倒了一杯,再举杯向他和胤礽示意:“弟弟敬大哥二哥。” 胤礽勾了勾嘴角,接了他这杯酒。 康熙出来之后,这场宴席达到了最高/潮,皇帝赐下粽子与雄黄酒,众人谢恩过后又纷纷上去向康熙敬酒,一时觥筹交错,大殿里便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太子爷,奴才敬您这杯。” 胤禔正给胤礽夹着菜,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笑眯眯出现在他们面前举着酒杯的雅尔江阿,顿时就有些不痛快。 这人以前明明跟胤禩那几个走得挺近的,这回怎么会扒拉上了胤礽? 胤礽看到他倒是挺高兴的,喝过酒还赏了不少点心给他,而雅尔江阿却是半点没察觉出自己不受欢迎,又一个一个给众位阿哥敬酒过去,到了胤禟面前,却像是变戏法一般手里多出了一串五彩粽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九爷,这个是送您的。” 五彩粽子是五月节里人们时常佩戴的饰品,是用五彩丝绒线捆着的连成一串,由硬纸叠成的‘小粽子’,而雅尔江阿手里这个却显然有些不同,叠出来的形状并非单一的粽子式样,倒是各种梨、柿、桔、桑葚状的水果,小巧玲珑,精致夺目,一下便吸引了胤禟的视线。 胤禟很高兴地将之接了过去,爱不释手地把玩,胤俄凑过去看,撅起了嘴似乎是有些不平。 胤礽手指叩着桌子,与雅尔江阿打趣:“爷的弟弟十几个,你独独就送胤禟一个,你让其他人怎么想?还有你这东西,是哄姑娘家的吧?” 雅尔江阿反问道:“太子爷您喜欢吗?奴才是本想送给您,又怕您看不上眼。” “你倒是送也没送,怎就知道爷会看不上眼?” 雅尔江阿忙笑着赔罪:“那奴才回去再叫人做串更好的,送去毓庆宫。” 胤禔皱了皱眉,这个雅尔江阿,也未免太油嘴滑舌了点。 酒宴结束后,胤礽踏出乾清宫,风一吹,便觉得方才喝得有点多,此刻都上了头了,头疼得紧。 身后人不着痕迹地拖了拖他的胳膊,又放开退后了一步,胤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转头冲胤禔笑了笑:“你回去吧?” “你还好吗?” “还行,回去睡一觉就能缓过来。”然后他顿了一顿,破天荒地头一次主动拍了拍胤禔的手:“我没事,不用担心。” 胤禔一愣,回过神时,胤礽已经走远了。 身边的方顺上前一步贴近胤禔,低声道:“爷,方才揆叙少爷让奴才禀报您,户部的事情,皇上那里似乎知道了。” 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他,下意识地问道:“与太子爷有关?” “是于巡抚在皇上面前说的。” 分节阅读_88 “于成龙?” “是。” 那就是真与胤礽有关了,想到在济南时,胤礽提议康熙回京之后再审于成龙,原来他的用意是在此,于成龙会知道户部的事情应当是胤礽透露与他,只是……胤礽为何又会知道? 胤禔闭了几闭眼睛,前一刻他还沉浸在胤礽的笑脸和轻言软语里不可自拔,后一刻面对的却又是冰冷赤|裸地现实,而这些,似乎还都是他自找的。 “既然皇上都知道了,那再做无谓挣扎也无用,等着领罪吧。”胤禔冷冷说完,转身便走。 回毓庆宫后,胤礽喝了碗醒酒汤,觉得身子舒服了些,一时也睡不着,便倒在了榻上闭目养神,两刻钟过后,何玉柱进来低声禀报:“爷,施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胤礽懒懒道。 施世范进来请过安,见胤礽闭着眼睛脸色不大好,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胤礽却又突然睁开了眼,问道:“有事?” 施世范点了点头,禀道:“皇上已经审问过于巡抚了。” “当真?”胤礽听闻一下来了精神:“然后呢?” “按照太子爷您安排的,于巡抚都已经和皇上都说了,再加上之前闽浙总督的口供,小臣想,户部这次怕是会有大麻烦了。” 胤礽笑着又闭上了眼睛,嘴角的弧度却是弯了上去:“爷卖个人情给他们也没什么,倒是爷的四弟,这回是如愿以偿了。” 胤禛是去年底今年初才入的户部,户部尚书佛伦是明珠的朋党,户部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与他们有些牵扯不清的关系,对胤禛这个才初入部衙的小阿哥,大多数人都不怎么看得上眼,也没将之当回事。胤禛在户部别说实权,连说话的份都没有,当然他却也不恼,面上做出一副谦虚讨教之态,私下里却是暗暗开始查户部的底细。 大概是没人会想到,这个才入朝堂的小阿哥会有这样深的心思,并没有怎么防着他,所以胤禛这么一查就让他发现了其中某些见不得人的猫腻,就比如这挪用治河银两中饱私囊之事。 这事与佛伦一干人等都脱不了干系,捅到康熙面前去整个户部上下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只要户部来次大换血,胤禛要上位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便有了可乘之机,只是胤禛知道之后却也不急着去与康熙禀报,他才入朝堂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得罪部院大臣,这种傻事他并不乐意做,于是他便找上了胤礽。 胤禛打的什么主意胤礽自然一清二楚,他自个不愿意去与康熙说便想指望着胤礽去说,总归那些都是明珠朋党的人,换了他们于胤礽也有好处,胤禛原以为胤礽定然不会拒绝,可胤礽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原本不想让胤禛这么称心如意便嘴上敷衍着他。后来是有了于成龙的事情,胤礽想到这桩事,觉得可以借题发挥,由于成龙的嘴里说出来,他汗阿玛必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去,于是便给胤禛写了封信,让他将证据给备好,到时候康熙清查起来也好应对,然后又使人私下里联络上了于成龙。 于成龙虽然骨头硬,但在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听了张英的劝谏便接受了胤礽的那套说辞,在康熙询问之时,先是声泪俱下悔过,表示自己做错了但绝非出于妒忌使然,只是对户部贪墨河银的做法看不过眼才会暗示漕船退出中河作为抗议,如此已经平息转移了康熙大半的怒火。 再然后于成龙又接着表示对靳辅之提策他亦无异议,弹劾靳辅也是因为他靡费河银,又与户部众官员牵扯不清,他的如此作为并非刻意针对于靳辅,绝对只是对事不对人而已,再加上先头已经和他串好词的闽浙总督王骘的供词,如此一来,康熙的注意力几乎全部落在了户部官员串通一气私吞河银之事上,对于成龙的处置便是高高吊起,又轻轻放下了。 施世范道:“太子爷,您如此帮于巡抚,他必会对您心存感激的。” 胤礽撇了撇嘴:“随便吧,举手之劳而已。” 只是动动嘴,就能给于成龙几个和胤禛那里卖人情,又能让明珠一干人等喝一壶的,他何乐而不为。 至于感激和回报,别人不说,至少他四弟那里,他是不指望的。 ☆、对策 一大早,胤禔出宫上兵部衙门打了个晃,便想着去外城的四宜园等胤礽,今日一大早出宫之前,他已经让人给毓庆宫送了信去,约他在那里见面,虽然昨日与胤礽提起时,胤礽并未答应他不过到底也没拒绝就是,所以胤禔厚着脸皮自欺欺人就当他是默认了。 胤禔心里正高兴着,刚出了兵部的门,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来的是明珠府上的一个下人,对方低声道:“贝勒爷,明大人请您随奴才去一趟。” “爷还有其他事,今日没空。”胤禔根本懒得理他,抬脚就想走。 “不会耽搁爷您太久时间的,麻烦爷了。”对方拦住他,坚持道。 胤禔没好气,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跟着他上了车去。 明珠在茶庄子里等他,说的自然是佛伦等人的事情,见了胤禔问过安之后也不多客套就直入主题,问他:“爷,您之前不是说这事能压下去嘛,如今这事情怎会弄到这个田地?” 胤禔不耐反问道:“之前我不是交代过让他们赶紧把账目给填平了,结果还是被人给查出来抓住了把柄,这事能怨得谁?” 明珠连连叹气:“吞下去容易,吐出来难啊。” 胤禔颇不以为然地劝道:“叔公,既然这事与你没多大干系,就别管他们了吧,免得再被皇上怀疑了。” 明珠之前被撤了职直到去年才复起,挪用河银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与他还确实没太大干系,原本胤禔根本懒得管,若不是明珠说佛伦还有点用,他根本就不会去花这个心思。 只不过明珠却是显然不这么认为:“贝勒爷,就算这事与奴才无关,奴才也不能不管啊,奴才是担心,皇上这次气恨了,将佛伦几个一刀子砍了,奴才要是不救,以后谁还敢帮着奴才帮着贝勒爷您做事啊。” “哪能啊,最多也就是革职流放吧。”胤禔倒觉得明珠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了,统共也就动了不到二十万两银子,牵涉的人又多,总不能把户部上下都给砍了吧。 明珠不敢苟同地提醒他道:“贝勒爷,您忘了上回山西穆尔赛一案皇上砍了多少人?这回在六部之重的户部发生这样的事情,动的又是治河的银子,皇上向来看重河治漕运,他老人家能咽得下看这口气吗?更何况几年前户部才被毁钱铸铜之事牵扯已经被皇上记恨了一回,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 “唔……”这么一说胤禔便也犹豫起来:“这倒也是。” “所以,爷,您看这个……” 胤禔示意他稍安勿躁,心思转了几转,于成龙能把这事禀报到皇上跟前去,若真是胤礽在背后指使的,胤礽与他应该并无交情才是,与于成龙走得近的人里头……那个张英似乎是胤礽的汉学师傅。 张英,张英……胤禔勾起嘴角,突然就笑了,睨了明珠一眼,道:“叔公,既然罪证确凿,走正道是救不了他们了,不如弄点旁门左道罢了。” “贝勒爷的意思是?” “叔公可还记得,去年皇上万寿前景山突现异石,被钦天监认定是祥瑞吉兆那事吗?” “自然记得,那石头生得麒麟状,分外稀罕,现下不还在乾清宫后院里头供着嘛,其实实不相瞒,哪有什么天降祥瑞一说,那事不过是奴才几个想出来哄皇上高兴罢了。”明珠说着,却是不解胤禔突然提到这事的用意。 去年万寿前两天,康熙率众去景山射猎,半途中突闻一声惊雷,山顶巨石滚落,没入山林之中,亲眼所见此等异象的康熙一时好奇,便拉了马上前去查看,见那硕大的巨石横亘在山道之上挡住了去路,本有不悦,而当时紧跟在康熙身边的张英却是大笑起来,道:“皇上,这是祥瑞啊!” 康熙不解:“敦复何出此言?” “皇上您看,这巨石其形似鹿,头上却是独角,全身有如披鳞,又有马蹄牛尾,可不就像是那传说中的神兽麒麟?麒麟乃上古仁兽,非盛世不出,皇上文治武功,仁怀天下,适逢此万寿之时,此山石从天而将,可不就是天降祥瑞,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啊。” 张英这一说,众人自是纷纷附和,钦天监官员更是顺势吹捧,巧舌如簧,吹得天花乱坠,乐得康熙合不拢嘴,之后便下令将这巨石给运回了乾清宫里头去。 胤禔问道:“叔公,你和张英关系如何?” 提起这个明珠便没好气:“马马虎虎吧,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当初要不是奴才举荐,他如何能做得上皇太子的师傅从此平步青云为皇上看重,如今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了,反倒是看不上奴才了。” 明面上张英和明珠关系确实不错,甚至不少人都以为他与明珠也有结党之嫌,俩人之间走动颇多,平日里见了面也是颇为热络,所以如弄个祥瑞异象出来讨讨康熙欢心这样的事情,会一块做却也不奇怪,只是私底下,不管明珠如何拉拢,朝堂之上张英始终保持中立,只做分内之事,他虽是由明珠举荐上来,却并不怎么卖他的面子,而他尽心教导太子,也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这一回的事情,胤礽有意卖了个人情给他,他却并无心逾越过问户部的烂事,为的也不过是救朋友而已。 “即如此,叔公便也不用担心他被皇上迁怒了,”胤禔笑着道:“其实要保住佛伦几个的命,让皇上从轻发落,倒也是有个法子,只要让皇上知晓,那被吞了的河银他自个也有份就行。” “皇上也有份?”明珠一时惊疑,只是稍一思索便又明白过来,却又有些犹豫:“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胤禔哂道:“欺君又如何,你们做过的欺君之事还少吗,也不差这一回。” 四宜园。 胤礽已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戏喝着茶等了足有两刻钟,原本料定该比他先到的人却是迟迟没露面。 胤礽手里端着茶盏,不时地啜一口,眉眼间却是又掩饰不去的不耐。 何玉柱上前一步,低声禀报:“爷,奴才让人去打听过了,说是贝勒爷一早就离开了兵部,来接他走的人似乎是明大人府上的人。” 胤礽的手有一瞬间的顿了一下,随即便撇了撇嘴:“他倒是当真架子大。” “主子爷来看戏喝茶怎么也不叫上奴才一块,奴才成天闲在府里,可也是无聊得紧呢。” 轻笑声在身后响起,胤礽连头也懒得回,雅尔江阿走上前,倒是先规矩地请了安,胤礽才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他:“坐吧。” 雅尔江阿也不再客套,一撩衣摆,大模大样地便坐了下去,笑问胤礽:“太子爷,昨日说的那个五彩粽子,奴才带来了,您要吗?” 分节阅读_89 胤礽冷嗤:“收起你的那套放荡浪行来,有事就直说。” 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敛正色,无奈道:“是有件事。” “说吧。” “索额图和罗刹国的新合约已经签了下来,如今他人也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这打噶尔丹的时机估计也就这一年半载了,太子爷您先前答应过范氏与皇上说让他们随军经商一事,范兄托奴才问您可有音信了?” “放心,爷没忘了这桩事,先头已经跟皇上提过了。” 雅尔江阿忙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范氏是内务府皇商,皇上对他们自然信任有加,他们愿意出私支援军饷替朝廷运粮,也是好事一件,不过皇上的意思,是要范氏答应,以后从东洋采回来的洋铜卖给朝廷的卖价,再低一成。” “太子爷……” “如何?”胤礽挑起眉:“觉得皇上这是在趁机敲诈?” 其实能想出这样的条件,根本就是胤礽自己提议的。 “太子爷可是认准了范氏非拿下这桩买卖不可?” “难道不是?” 倒也确实是,虽然面上看着范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地与朝廷做交易,但其实随军经商不但能打开整个漠西漠北蒙古的贸易往来市场,更重要的是,范氏能更进一步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朝廷的庇护。 不过是铜价再降低一成而已,就算上手奉上黄金白银,能换得皇帝的信任,这桩买卖便也值了。 雅尔江阿呵呵一笑,算是默认了这话:“奴才都明白了。” “嗯。”胤礽懒懒点了点头,不经意地目光又一次自一楼进门处掠过。 雅尔江阿见他这神态,犹豫着问道:“太子爷,奴才方才进来看您一直心不在焉左顾右盼,可是在等人?” “没有啊。”胤礽下意识地否认。 “那太子爷您今日可有空?”雅尔江阿顺势又问道。 胤礽抿了口茶:“有。” “那奴才陪您去郊外遛马如何?” 胤礽不答,却是放下茶盏拍拍手站了起来,在雅尔江阿疑惑看向他的时候,冲对方笑了笑:“还不走?”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到达四宜园时,太子爷便是早就没了人影。 ☆、怒火 说是与雅尔江阿去遛马,实则胤礽却是兴致缺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人精一般的雅尔江阿自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便提议道:“爷,前头的山林子里有不少野物,您若是不想遛马,不如我们去打猎吧?” 胤礽倒是无所谓,点头便应了下来,而雅尔江阿出门前就把东西都备齐了,于是俩人在城郊的山林子里转了一早上,最后也不过猎到野兔三两只。 雅尔江阿手里捏着他活捉的兔子的两只耳朵,晃来荡去听着那兔子可怜兮兮的咕咕叫声,却是眉开眼笑:“太子爷,要说打猎,这种地方委实是没什么意思,下回去了塞外,奴才定帮您弄张完整的紫貂皮来。” “唔,”胤礽摇了摇头:“爷要虎皮。” “那也好说。” 讨好起胤礽来,雅尔江阿也算得上是不遗余力。 “回去吧。”胤礽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响午,顿觉没趣,又有些饿了,便想着回宫去。 雅尔江阿顺势提议道:“不知太子爷可否赏个脸,让奴才做东请您一块上酒楼用膳。” 胤礽没有多想,微扬起下颚,示意他带路。 两刻钟过后,俩人坐在了太液池边上的酒楼二楼临湖的雅间里,雅尔江阿一边给胤礽倒酒,一边感叹:“能跟太子爷这样单独喝美酒赏美景,奴才当真是三生有幸。” “行了吧你,别成日在爷面前油嘴滑舌。”胤礽晃着手里的酒杯,目光漫不经心地自外头的湖光山色掠过。 雅尔江阿笑着道:“奴才不敢,奴才说的这都是真心话呢。” 胤礽闻言终于是转回了眼,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打量着他:“那你倒是再说句真心话,你这么巴结着爷,到底是为的什么?” 雅尔江阿愣了愣,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因为您是太子爷啊……” 胤礽轻哂:“没错,因为爷是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看不顺眼爷的,面上也还得奉承着爷。” 知道胤礽这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雅尔江阿想解释,想想便也算了,就这么糊涂着,保持着应当有的距离,未尝不是件好事,太子爷这个性的,他越是想靠近,便越是会被对方拒于千里之外,怕是没人能够例外。 用过膳之后,胤礽拒绝了雅尔江阿再去喝茶的提议,上了车回宫去,却在宫门口遇上了一直等在那里的胤禔。 胤礽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靠在车边的人,问道:“你都到宫门口了,不进去,站这里发什么呆呢?” “等太子爷,太子爷今日这是去哪里风流了?”胤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风流?”胤礽唇角微扬:“也是,喝酒看戏游山看水,倒是痛快。” 胤禔的脸色稍愠:“太子爷,爷送去毓庆宫的信你过目过没?” 胤礽佯装不解:“信?什么信?大哥,你私下里给毓庆宫递信,就不怕惹人怀疑吗?” 他说完,便不再理外头的人是什么反应,拉上了帘子,吩咐赶车的进宫门去。 回到毓庆宫里,他的另一个伴读克宁正在等着他,是特地进宫来,与他禀报索额图就快要回来的消息。 “太子爷,奴才玛法来信了,说是三日之后就能到京里。” “三日之后?这么快?”胤礽笑了笑:“叔公一路风尘仆仆倒是辛苦了。” 克宁显得很高兴:“是啊,叔公在信里说,他们回来的路上,遇上噶尔丹的人伏击,幸得当时带兵路过的都统大人出手相助得及时,才能平安而返,谢天谢地,叔公还说,若是有机会,他倒是想与太子爷您引荐这位都统大人。” 原本听得漫不经心地胤礽闻言有些意外,挑了挑眉,问道:“是哪位都统大人?” “镶红旗满洲都统瓜尔佳氏永泰。” “唔……”胤礽点了点头便明白过来,这位都统大人是当年的开国功臣费英东的嫡系,他们家也是出了不少将才的,虽然因为鳌拜,康熙或多或少对之有些忌惮,但家族之内身居高位的官员依旧不在少数,而这位永泰都统,虽不是继承爵位的那个,他印象里似乎却也是个本事很不错的。 既然索额图说要给他引荐,应当是趁机与这位都统的人关系拉得还不错,胤礽笑了笑,也许以后当真能于他有用呢? 且走着瞧吧。 户部的事情曝光之后,还没等康熙下旨拿人审问,明珠回去的当天就拾掇佛伦写了封密折又或者说是悔过书递到了康熙面前去。 康熙看过,先是震惊,随即大怒,那一整日乾清宫里伺候的奴才便是眼见着他是如何焦虑不安地来回踱着步,紧锁着眉满脸的愠色整整几个时辰,最后他吩咐道:“去传刑部尚书,大理寺……还是算了,先去把户部尚书佛伦给朕传来。” 一早就等着康熙传唤的佛伦在看到宫里来人时,竟是高兴得涕泪满面,至少皇帝没有将他直接拿下,传他去问话,那便是说康熙已经动摇了。 佛伦递上去的悔过书又被扔到了他的脸上,康熙怒斥道:“你倒是给朕说清楚,这所谓的‘寿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就是奴才折子里说的那样,”佛伦吓得直叩头:“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因为想讨皇上您的欢心,就打这种偏门左道的主意,更不该动用河道上的银子,奴才就算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奴才真的知错了……” 佛伦越是说,康熙就越是气得狠,这厮在悔过书里倒是坦白了那被吞的近二十万两河银是如何被户部上下瓜分,以及每一笔款项都用到了什么地方去,多是众官员一起花天酒和请客送礼这些便不说了,其中引起康熙关注的便是去年万寿节那一笔近三万两的寿礼,指的却是那从天而降的所谓祥瑞。 分节阅读_90 佛伦低垂着脑袋,吞吞吐吐地说道:“奴才是想着皇上万寿,讨皇上您欢心,就和部下一块商议,弄了这么个祥瑞出来,其实……其实那块石头是从山东弄来的泰山石珍品,泰山石号称天下第一奇石,又是请的江南最好的打磨师傅特地雕刻而成,这石头本身的价格加上人工打磨费和运费,一共是二万八千七百二十两白银,奴才句句属实,决计不敢有半句诳语。” “一块石头你们就耗了河道两万多两银子!”康熙是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了,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却是压抑不住那喷薄而出的怒气。 康熙会这么生气,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私挪库银,而是因为他们这挪动银两的名头却是为了给他贺寿。 原本康熙确实是想这一次要大开杀戒狠狠整顿一回户部,结果却突然冒出这么一桩事,当初那所谓祥瑞之事也是满朝皆知,那石头至今还在乾清宫的院子里供着,若是被天下人之道,那是他的奴才私自挪用的治河银两弄来讨他欢心的,天下臣民得怎么看他这个皇帝,若说他事前不知情,那就是他蠢得可以被下头人蒙蔽还当捡了个宝,若说他知情,那就是监守自盗纵容徇私无异于昏君之举。 无论是那一种,他都会成为万民耻笑的对象,这是康熙所不能接受的。 也所以,原本他已经决定宣三司会审严查彻查此案,这会儿却又不免犹豫起来。 一旦会审彻查,寿礼的事情必定会传得满朝皆知……最后康熙克制住将面前之人拎出去砍了的冲动,道:“你的悔过书,朕收下了,朕便信你这一回,愿你是真的诚心悔过,以后别再做让朕让朝廷蒙羞不耻的事情,下去吧,这事以后也别再提了。” 佛伦如蒙大赦,自然是赶紧谢恩,退了下去。 当然,完全不治罪,康熙却也是不甘心的,半个月之后,便寻了名头将佛伦降职外调出京,其余涉案的户部官员也各有调遣。 郭琇与于成龙联名弹劾靳辅的罪名经查不实,但康熙念在俩人也是一心为了河治的份上只是口头上斥责了几句并未治罪,而于成龙因私下干预漕运一事,被降调留用,这样的处罚已经算是很轻了。 这事最终便是这么风声大雨点小地给了了。 这日,胤礽进门给康熙请安之时,梁九功正指挥着人把那如今在康熙看来分外刺眼的石头给抬出去扔了,胤礽一时好奇,联系着事情的前因后果,隐约便猜了出来,不免心下好笑。 “汗阿玛,那祥瑞您不要了吗?”请过安之后,胤礽故意提起这事,实则就是想给康熙找找不痛快而已。 康熙没好气:“什么祥瑞!荒谬!” 却是不想说出其中缘由。 最初是谁在他面前说那玩意儿是祥瑞来着?康熙一想到张英那句‘非盛世不出’,这会儿便觉得当真是讽刺至极。 胤礽笑了笑:“儿臣觉得那石头还挺有趣的,汗阿玛不要不如给儿臣如何?” 本来就一肚子闷气的康熙听了这话更是语气不善:“有趣什么!不就一块石头而已!你要去做什么!玩物丧志!你给朕少把心思放在这些不入流的地方!” 还当真是气得不轻,胤礽微垂下眼,努力憋住笑意,做出一副受教样:“儿臣明白了。” 从乾清宫里出来,施世范跟在他身后万分不解地小声嘀咕:“太子爷,您说皇上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了户部,连查都没让人查过……” 胤礽冷嗤:“有人暗地里做了手脚吧……对了,新任户部尚书是哪个?” “原任礼部左侍郎库勒纳。” 胤礽挑起眉:“找人私下透点风声给他。” “什么?” “户部的事情到底是谁第一个揭出来的,也好给这位新任户部尚书提个醒……没有人会喜欢暗地里捅刀子的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此瓜尔佳氏非彼瓜尔佳氏 ☆、礼物 五月节的第三日五月初三,是仁孝皇后的祭日,也是皇太子胤礽的生辰,一大早,胤礽接受过众官员的朝拜便在胤禔,胤祉和胤禛三个的陪同之下去了仁孝皇后陵祭拜。 启程回宫之时已经过了响午,半路上一整个早上都似都心情不怎么样的胤礽突然喊了停,吩咐道:“忙了一早上了,让大家都坐下来喝杯茶吧,” 何玉柱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为难道:“爷,这么多人……还是先回宫去吧?” “不用,”胤礽冲一旁的茶楼努了努嘴:“就在这里歇歇吧。” 太子爷开了口,众人不管乐意不乐意,便都不敢反驳,于是几个人先进去清了场,胤礽几个便才进了去。 茶座里就只有他们和随行的护卫,除了胤礽,这茶没一个人喝得自在,倒是胤礽端着茶盏慢慢抿着,眉眼间从清早起就一直挥之不去的郁结之色这会儿终于是一扫而空。 胤禔心不在焉地吃着糕点,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胤礽,几番想与他说说话,不过这里人太多,他想说的却是一句都不能说。 原本昨日可以单独和太子爷喝茶看戏游山观水,结果因为明珠的搅合太子爷跟别人玩去了,以后再有机会要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想到这个,胤禔就觉得气闷不已。 胤禛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吃着糕点,胤祉左右看看,觉得有些冷场,扯了扯嘴角,先开了口:“二哥,这几日礼部陆陆续续收到了各藩属国送来给您的贺礼,都在礼部里搁着呢,臣弟过几日叫人都送去毓庆宫吧?” “不急,”胤礽不在意地道:“你看着有喜欢的就留下一两样吧,就当是爷送你的。” “那怎么好,都是二哥的东西……” “爷高兴给你你喜欢便留着便是,”胤礽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胤禛:“四弟也大可去三弟那里挑一两件自己喜欢的。” “臣弟谢太子爷。”胤禛也不拒绝,直接便谢了恩。 完全被无视了的那个越发气闷,也开始没话找话:“说起来,这朝鲜国国王也才被皇上狠训了一顿呢,也是因为对太子爷不敬,这会儿倒是又上赶着来给太子爷送礼了。” 胤礽终于是分了一点注意力到他身上,却是哂笑了笑:“好歹也是人的一片心意,还不许人知错就改吗?” 胤禔嘴唇动了动,没有争辩,心中却是在腹诽,一份贺礼就能让太子爷既往不咎,倒当真是不像太子爷的性子。 喝完茶歇息够了继续启程回宫,上车之前,胤禔突然凑近一步到胤礽身后,低声问道:“你还在生气?昨日我不是有意……” “与爷无关。” 胤礽上车便将车门狠狠甩上,将人拒之门外。 索额图一行是五月上旬回的京,因为已经是第二次与罗刹国人签谈合约,而上一回又委实被坑得够惨颜面全失,所以这一回一行人回来也低调得很,比之之前佟国维回来时皇太子代皇帝出城迎接的殊荣待遇可说是天差地别。 当然索额图如今也不图这个,这一回他能命大侥幸回来已经该去酬神谢佛了,在回程的路上遇上噶尔丹的人伏击,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差点就丢了性命,能回来便已经是侥幸。 去乾清宫禀报完和谈之事呈上新的合约,索额图又将伏击之事详致复述了一遍,最后道:“皇上,这回多亏了永泰都统及时赶到,奴才才能活着回来见您,否则奴才就只有来世再来伺奉您了。” “行了行了,”康熙打断他的话:“既然回来了就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方才说是永泰他救了你?” “正是,要不是永泰都统出手相救,奴才怕真就要成噶尔丹刀下的冤魂了。” “这个噶尔丹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样子朕是不得不收拾他了!” 康熙说得咬牙切齿,罗刹国的事情解决了,相助噶尔丹的罗刹国兵也都退了回去,他的亲征计划也是时候该重新提上日程了。 这一回与索额图同去出使罗刹国的还有胤礽的洋人师傅张诚,张诚回来的当日便被胤礽请去了毓庆宫讲课,当然胤礽的用意自然不是在听课上,而是细致与他问起了出使罗刹国的情况。 张诚对罗刹国的了解比索额图等人都要透彻得多,在胤礽的提议之下康熙便命之随了索额图一块前去,而重新签订的协议比之前一次国界线的划定也确实于大清更加有利,当然处于边境处的那一大片土地本都是荒无人烟的枯地,其实眼下说来,意义并不算大。 “罗刹国人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重新签订合约,新的合约他们若是不能捞到更大的好处,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胤礽好奇问张诚道。 “这都多亏了太子爷您说动皇上放宽了对他们贸易的限制,再加上他们与瑞典、土耳其几国之间兵戎相见的情形也都被索大人一说一个准,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张诚说着皱了皱眉,又道:“太子爷,其实在罗刹国人和谈的队伍中,臣似乎看到了他们沙皇陛下。” “哦?”胤礽一下来了兴致,挑起了眉:“何来这么一说?” “其实也是臣自己猜测的,那人虽然是普通兵卫打扮,年纪也不过二十左右,但是罗刹国人从上到下都对他很恭敬,与索大人谈判的将军更是几次停下来转头低声询问他的意见,而索大人提出来新的国界划定方案,他们的谈判代表原本并不同意,最后似乎也是那人先点了头。” 胤礽闻言有些疑惑:“和谈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他们皇帝亲自出面?” 张诚摇了摇头:“这个臣就不知道了,不过臣倒是听说这个彼得皇帝行事作风挺异于常人的,往往有出人意料之举,就算当真是他亲自前来,却也不算奇怪。” 胤礽点了点头,张诚这么说,他却是对这位彼得沙皇越发感兴趣,心想着也许有一天,他迟早要会一会对方。 几日之后,胤祉便把各藩属国送来的寿礼一并命人送到了毓庆宫来,顺便派人与胤礽禀报,他和胤禛谢过太子爷的恩赏各自挑了一件留下。 分节阅读_91 礼物送来的时候,适逢雅尔江阿随简亲王进宫请安,简亲王在乾清宫见康熙,雅尔江阿便来了毓庆宫给胤礽请安,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被抬了进来,胤礽兴致缺缺,只是扫一眼,连上去仔细瞧都不乐意,反倒是雅尔江阿左顾右盼双眼放着亮光,胤礽见他这般模样,冲他抬了抬下颚:“你去挑挑,有喜欢的就拿去。” “奴才不敢拿太子爷的寿礼,就饱饱眼福就行。”雅尔江阿得了胤礽的准许便兴致勃勃上了前去,摸摸看看,这里大多的东西都算不上顶好,但胜在有异族特色,还有些看头。 “这是朝鲜国献上的高丽参?”雅尔江阿看着有些不屑道:“这朝鲜国也是匹养不熟的白眼狼,面上倒是对朝廷对皇上恭敬,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呢。” 正喝着茶的胤礽闻言有些意外,问道:“此话怎说?” “他们虽然接受了我朝册封,私下里却一直自认是前明遗民,对我朝颇多不屑,只是惧于我朝强大不得不从而已,几年前我朝奉皇命画舆图的官员在两国边境处与他们起了冲突,被他们所伤,皇上为此大怒,严惩了涉案之人,这帮蛮夷不但不知悔过,私底下却是诸多抱怨不满,去年皇上体恤他们,裁减了他们的岁贡,他们不但不感恩,反倒是编排皇上此举是有求于他们,留有后路,为的是……” 说到最后雅尔江阿顿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胤礽追问道:“为的是什么?” 雅尔江阿咬咬牙,便直说了:“这帮蛮夷说,皇上为的是日后我朝败归塞外,得以取路于他们,并资取他们的土地民人鱼盐物产,而皇上先前派人前去查勘边境,在他们看来目的也是在此。先前朝鲜国王在奏表里不避太子爷您的名讳,虽然他们辩解是无心之失,奴才倒觉得是有意之举,其心可诛啊。” 胤礽闻言冷冷一笑:“这些蛮夷倒是挺敢说的,这些事情你如何会得知?哦,又是你那位见多识广的范兄那里听来的吧?” 雅尔江阿呵呵一笑,算是默认了这话。 胤礽想了想,却又笑了:“急什么,总有一天,爷会将他们和那狼子野心的倭国一并给收拾了。” “那太子爷,这参……” “爷这里参药多得是,不差这一点,你拿回去吧。” “奴才怎么好拿太……” “行了行了,明明想要就别跟爷装了。”胤礽不耐地挥手打断他。 被识穿了的雅尔江阿尴尬笑了笑,也不再客套,将那参收了起来,又拾起了一边角落处放着的一柄上好的紫杉木弯弓,弓背两头是以纯金雕饰的栩栩如生的蛟龙头,弓弦自两头龙嘴处吐出,造型委实别致,雅尔江阿看得啧啧称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得爱不释手。 “太子爷,这弓……” 胤礽瞥了一眼,是挺精致的,难得他也一眼就看上了,不过他也不是不能割爱之人,便道:“你若是喜欢也拿去吧。” 雅尔江阿正要谢恩,一旁的何玉柱忙提醒道:“太子爷,这弓不是那些藩属国送的,是方才东头所那边贝勒爷派人送来的,贝勒爷说这柄弓他花了不少心思和精力命人打造,这才多费了些时候,没能赶上您的生辰给您送来,还望太子爷您别见怪。” 胤礽闻言眼睛又转到了那弓上,目光闪烁了几下,可方才一时嘴快,都已经送出去了,君无戏言,他虽是储君,却也不好出尔反尔…… 雅尔江阿看出了胤礽的不自在,很有眼色地笑了笑,放下了那弓,道:“太子爷,奴才突然想起来,奴才前些时日才得了柄上好的玉弓,要这么多也用不过来,这个还是谢过太子爷的慷慨,奴才便不要了。” 胤礽点了点头,转而吩咐何玉柱:“把剩下的东西都收进库房里去吧。” 雅尔江阿垂下了眼暗笑,太子爷这反应,还当真是怕自己会再跟他抢呢。 ☆、醉酒 新任的户部尚书上任第一日,胤禛便觉察出了有些不对味。 库勒纳一进门第一个就给他请了安,态度倒是很恭谨,胤禛让人给他上茶,笑着道:“昨日皇上把我叫去,已经都与我交代过说是大人你今日第一天上任,要我好生接待着,皇上说大人你为官数十载,建树颇多,虽然是第一次经手户部之事,却万不能小觑了,还命了我以后跟着你好好学,日后可是要麻烦大人了。” “四爷客气了,奴才一直听闻四爷虽然年岁小,却是极有主见之人,奴才初来乍到,也还仰仗着四爷指点,是奴才该向四爷您讨教才对。” “大人这话未免太过自谦了,胤禛初入朝堂,入户部也才不满一年,如何说得上指教大人,只是希望日后与大人共事,大人能多包涵胤禛的无知懵懂才是。” “是四爷这话言重了,奴才一心为皇上,为朝廷办差,自当做好奴才的本分。” 库勒纳不苟言笑,说得也很客气,胤禛听着却是不由得暗自皱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面前这个户部尚书,似乎无意与他有过多往来,显得很冷淡,虽然皇子不得结交外臣是规矩,但态度这么鲜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却委实是不多。 库勒纳这样的反应,不是他已经有主,便是事出有因。 当日回宫之后,胤禛便上了东二所拜访胤祉。 胤禛和胤祉的关系,其实算得上是很不错的,俩人年纪相仿,小时候便时常玩在一块,之后又一早就一块搬进了乾东所成了邻居,俩人可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众兄弟里彼此算是最亲近的了,只不过后来胤祉有了从蒙古来的那个小世子乌尔衮做伴读,与他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便不再像原先那般事事都与胤禛说了,刚开始的时候,胤禛颇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的错觉,私底下可没少为此吃味过。 胤禛进门的时候,胤祉正与乌尔衮在院子里下棋,胤祉执着棋子一手托着下巴正在苦苦思索着下一步,乌尔衮端着茶喝着心不在焉地转着眼珠子,便先看到了走进院子里来的胤禛,连忙便站起了身请安。 胤祉回头看他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正巧打三哥这里过,看到三哥院子门还没关,便进来了,没扰着三哥吧?” “无事,你坐吧。”胤祉示意他。 乌尔衮很有眼色地找了个借口先退了下去,胤禛在他先头坐的位置坐下,陪着胤祉把那半盘棋下完了,才慢慢说出了来意:“三哥,库勒纳此人,你与他可有过往来?” “库勒纳?他怎么了?他这人还挺好相与的,以前在礼部的时候我闲来无事还时常和他一块下棋来着。” “哦。”可惜胤禛觉得他一点都不好相与。 胤祉笑了笑:“怎么?你在他那里吃瘪了?” 胤禛抿了抿唇,说了实话:“我觉得,他似乎对我有点偏见。” “怎么会?他之前应当对你没多少印象才对,是你想多了吧,”胤祉说着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老实说,四弟,你难道想拉拢他?若是被汗阿玛知道你结党,那可不太妙啊。” 胤禛不动声色地解释:“三哥多虑了,我与他同在户部共事,关系弄太僵了总归是不好,若是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还是得说清楚。” “行了行了,逗你的呢,不过我听说这个库勒纳还挺喜欢养那些猫猫狗狗的,这点倒是跟你挺像,你要是舍得将你的宝贝雪球送给他,他肯定会感激你,哈哈。” “三哥说笑了。”胤禛垂下了眼,既然志趣相投,那便好办得多了。 “四弟,你难得来哥哥这里一回,陪哥哥下棋,为的就是打听这位新任户部尚书的事情?你这样叫哥哥我好是失望啊。” 胤祉继续与胤禛说笑逗弄着他,胤禛扬了扬眉,道:“三哥日日有小世子陪着,还不够吗?” “你这话说的,我们是亲兄弟啊。” 胤禛笑了笑:“三哥,昨日汗阿玛叫我去说事情时,随口提起过要给大姐姐和二姐姐指婚,人选也定好了。” “给两位姐姐指婚?”胤祉闻言先是诧异,脸上的玩笑之色也退了下去,追问道:“指给谁?” 也难怪胤祉会这么紧张,宫里如今的大格格是康熙的养女,恭亲王常宁的女儿,而二格格却是荣妃马佳氏所出,是胤祉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似乎是说,两位姐姐指的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而二姐姐以后的额驸,正是巴林部的郡王世子,三哥你的那位伴读,乌尔衮。” 一声清脆声响响起,胤祉手中的棋子跌落在了棋盘之上,胤禛有些意外地抬眼看胤祉:“三哥你怎么了?” “没有。”胤祉扯着嘴角笑了笑,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有些意外而已。” 校场。 ‘咻’的一声,胤礽手里的箭出了弦,钉上了百步之外的箭靶,可惜的是,偏了一些,没有射中红心。 耳边响起了一阵轻笑声:“太子爷,你的箭术退步了啊。” 胤礽没有回头,颠了颠手里那把金弓:“是你这弓不合用。” “我试试。” 胤禔从身后贴了上来,与他离得极近,俩人一般高,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胤礽觉得有些别扭,想撤开身,胤禔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 “太子爷,你看好了。” 拉弦,瞄准,胤禔带着胤礽的手射出了第二箭,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分节阅读_92 “如何?太子爷,现在你还觉得是我送的这弓不行吗?” 胤禔的嘴唇几乎咬上了他的耳垂,胤礽觉得有些痒,偏过了头,不凑巧的是,嘴唇便自他的侧脸滑了过去。 胤礽显然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时倒是愣住了,胤禔笑着眨了眨眼:“太子爷,还要继续吗?” 胤礽的目光又转回了前面的箭靶上:“你也不看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胤禔摸了摸下巴,太子爷这话的意思,莫非是,没有人的时候可以? 胤礽弹了弹手中的弓弦,问胤禔:“这把弓你花了多少钱命人打制的,这龙头还是金的,不便宜吧?” “钱不是问题,太子爷喜欢就好。” 胤礽上下睨了他一眼:“口气还挺大,你捡到金子了?” “走吧。” “去哪里?” “过几日我便要随军出征了,陪我喝酒就当是给我送行可好?” 胤礽只犹豫了片刻,便微抬起下颚,示意他带路。 于是俩人一块回了东头所去,让胤礽意外的是,胤禔竟然只请了他一个,胤禔一边给他倒着酒,一边说道:“叫那么多人来做什么,爷可不想喝个酒还不痛快。” 屋里的人都被胤禔挥退了下去,胤礽手里晃着酒杯,嗤笑道:“你倒是痛快了,明日去给汗阿玛请安,爷又得跟他解释了。” “怎么了,我们兄弟喝个酒都不行了,想那么多干嘛呢。”胤禔说着举杯与胤礽的轻碰了碰。 胤礽仰头将酒一口倒进嘴里,目光懒懒荡过,道:“定了什么时候走吗?” “这个月月底。” 胤礽勾起嘴角:“上一回出征换回个贝勒爷,这一回,是准备回来就晋郡王?”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太子爷说笑了,当初……我可是提前被皇上给拎回来的,太子爷可是忘了不成?” “如今你与二伯交情如此深厚,还用得着担心这个吗?” 这事说起来可就没完了,而且说来说去的也没意思,胤禔又给胤礽添满酒:“太子爷,上回我出征,你送我了一个平安符,这一回能再给我一个吗?” “没有了。” “太子爷……” “真的没了,”胤礽不耐道:“那东西有什么用,你上回戴上那东西不也是横着回来的。” 那也都是拜你的奴才所赐……这话胤禔想想便没有说出口,免得触胤礽的眉头闹个不欢而散。 酒过三巡之后,脚步轻浮的胤礽勉强撑起身,才踏出脚走了两步,身子一软又跌了下去,幸得胤禔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俩人跌跌撞撞地揉抱成了一团。 胤礽醉眼迷晕地眯着眸子看着胤禔,呵呵直笑,胤禔有些头疼,也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情,太子爷被自己灌得这么醉,这般失态的模样走出去被旁人看到了,明日就够他跟康熙解释的了。 而胤礽似乎是完全没觉察出他的窘境,在胤禔思虑着要怎么叫人将他送回去的时候,胤礽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抚上了他的脸,在胤禔反应过来前,醉迷糊了的胤礽贴了上来,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胤禔彻底傻了,惊愕状怔怔看着面前的胤礽,胤礽亲完他又笑着身体往后仰,似乎是半点没觉察出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一刻钟过后,胤禔看着何玉柱和另几个太监将人扶上步辇,叮嘱了一众奴才小心伺候着醉了的太子爷,目送着胤礽走远,才终于是渐渐清醒过来,拇指慢慢摩挲上了自己的唇。 那一整晚,东头所的奴才便都看到了,他们的主子爷,是如何笑得跟个傻子没两样。 ☆、念想 城楼之上,胤礽手里举着洋人师傅给的西洋望远镜,举目远眺,前头不远处的山坡前,胤祉正在与乌尔衮话别,乌尔衮换回了蒙古人装扮,他的身后是要跟着他一块回蒙古去的车马长队。 太皇太后崩逝之后,淑慧长公主在康熙的再三恳请之下常留在了京中颐养天年,而乌尔衮在宫里给胤祉做伴读,也是为了陪伴他的这位祖母,只是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回蒙古去的时候了。 前几日康熙已经下了册封公主并指婚的圣旨,而蒙古也来了信说是乌尔衮母亲病重,要他早日回去。 胤礽的视线定格在了面对面站着的俩人身上,虽然隔得太远,连他们的神情也看不清楚,胤礽却似乎能感觉得出萦绕在他三弟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离愁感伤,心里一时便有些唏嘘。 乌尔衮解下了一直随身带着的配饰,挂到了胤祉的腰间,胤祉静静看着他的动作,闭了闭眼,掩去目光中的不舍。 乌尔衮抬头,冲他笑了笑:“三阿哥,等日后奴才再回到您身边时,您再将这个还给奴才吧。” 胤祉终究是没忍住,将他狠狠拥进了怀里。 胤礽放下了望远镜,目光却依旧没有从那个方向移开,怔愣了片刻。 风吹起,让他觉得有些冷。 “保成,你在看什么?” 胤礽偏过头,见到来的是胤禔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路过,看到你站在城楼上发呆,便上来看看。” “没什么。” 胤禔见他不想说,便朝着他先前一直盯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虽然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但联想起今日一大早东二所里的动静,便也猜到了几分。 “三弟来给他姐夫送行啊。” “公主还没下嫁呢,别姐夫姐夫的叫得亲热。”胤礽闻言没好气道。 胤禔失笑:“太子爷,你在生什么气?” 胤礽撇了撇嘴,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塞进了他手里:“给你的。” 胤禔诧异地摊开了掌心,是个红色的平安符,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给我的?” “方才去寺庙里求的,你不是想要吗?拿着吧。” 胤禔慢慢收紧了手心,在胤礽的目光又一次眺向远方时,突然一个用力,扣住了他的手腕:“你随我来。” 胤禔带着胤礽转过城墙,借着城门楼的掩护,遮去了下头人的视线,然后轻推着将胤礽压靠在了城墙之上,一个轻吻便落在了他的额上。 “谢谢。” 胤礽一手抵住了他的肩膀,隔开俩人之间的距离,也制止住了他下一步的动作,道:“蒙古来的小世子又要回蒙古去了。” “嗯?”胤禔愣了愣,有些莫名,不明白胤礽说这话的意思。 “我早说过了,等过个几年,他们之间的这些情分也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呢?” 胤礽摇头:“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胤禔还在怔愣间,胤礽已经转身先下了城楼去。 他只是突然想起,在他还是懵懂稚儿时,被乳嬷嬷抱在怀里,对方轻拍着他的身子喃喃念叨着的那句话:殿下,保成,这世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呐…… 分节阅读_93 那几乎是他最初的记忆,这一记便记了整整两辈子,只是这两辈子的经历,却也深刻让他明白了这‘难得’一词,又到底是有多难。 从城楼上下来,胤禔跟上胤礽正想再说些什么,胤祉的马车却也赶巧进了城门,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胤祉下车打了个千,似乎对在这里见到他们颇有些意外,脸上先前那失态之色已经很好地掩了去。 胤礽笑了笑,问道:“三弟是出城来送那位小世子的吗?” “对。” 且不说他给自己做了几年的伴读,如今又是指了婚的未来姐夫,于情于理他都该来送行,胤祉对此倒是很坦然。 胤礽的手指了指他的眼睛处:“红了。” 然后在胤祉慌乱间下意识伸手抹自个眼睛时,大笑着进了一旁的茶楼里去。 “别再抹了,爷逗你的呢,随爷来喝茶。”胤礽的脚步没有停也没有回头,却是大声提醒着他跟上。 胤祉又是一愣,胤禔失笑不已,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先一步进了茶楼里去。 二楼的雅间里,胤礽坐在靠窗的位置,漫不经心地抿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胤禔和胤祉两个闲聊,目光却是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窗下熙熙攘攘的热闹街景之上。 胤禔几次欲言又止,想问他先前在城楼之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旁边还有个胤祉在,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便也只是说些无趣的琐事,偶尔给胤礽斟茶,递块糕点。 而胤祉心事重重,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们,大部分时候是在走神,便也没注意到胤礽和胤禔之间不对劲的暗潮涌动。 一刻钟过后,敲门声响了起来,门口的侍卫低声禀报:“爷,岳端贝子来给您请安。” “让他进来。” 胤禔有些诧异,看一眼胤礽自若的表情,似乎早料到如此一般,便明白过来胤礽大概是专程在这里等岳端的,只是他和胤祉两个也在…… 岳端推门进来,看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俩人,微怔了一下,随即便赶紧向三人请了安,胤礽命人给他赐了座,先开口道:“从南边回来也有一阵了,爷本该请你来好好叙叙旧的,没想到这一忙便给耽搁了,如今你倒是又要离开了。” “是奴才该来给太子爷您请安的,”岳端忙道:“只是奴才身上还戴了孝,委实是怕冲撞了太子爷您。” “那又有什么关系,爷还在乎这个嘛。” “太子爷说的是。” 俩人你来我往地客套,胤禔听着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岳端一眼,也开了口,问道:“安亲王新薨,岳端贝子怎不留京里守孝,反倒是主动请征准噶尔?” 昨日康熙已经下了亲征的圣旨,而岳端也在追随安北将军恭亲王常宁的队伍由喜峰口而出北上的名单之中,上战场争功的心情不难理解,只是安亲王才去世几个月,岳端这孝就不守了,不免让人不好想。 岳端似乎早料到了胤禔会有此一问,镇定地答道:“守孝守孝,不在守在孝,有这份心就够了,在哪里都是一样。” 这话倒是新鲜,胤禔笑了笑便没有再问下去,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怕也不过是因为在京里待不下去吧,虽然几年前的事情众人已经淡忘,但安王府自个家中却怕是这辈子都安平不了,即使安王府一早就分了家,但留在这里,始终他也是讨人嫌的那个。 胤礽道:“爷听皇上说,你已经和他提过了从准噶尔回来就回福建去?” “是,奴才想着还是在福建自在,而且奴才的差事还没完成,不敢耽搁了。” 胤礽点了点头,端起茶抿了一口,又道:“去了战场上便好好表现吧,凭你的本事,总会有能出人头地的一日,却也不过,这脾气还得收敛着点,做事之前先掂量三分,别都由着性子来。” “奴才一心为朝廷,不敢贪功,便先谢过太子爷提点了。” 胤禔意味不明地看了胤礽一眼,这话说得,怎么有点在含沙射影讽刺人的意思呢? 回宫之后,胤礽回毓庆宫换了身衣服,便去了乾清宫给康熙请安。 亲征离京的日子在三日之后,箭在弦上,康熙的身子却是不好了。 胤礽进门的时候梁九功正在给靠在床头的康熙喂药,胤礽上前请过安,看了看康熙略显疲惫的神态,关心询问道:“儿臣刚听人说您病了却让人不要声张,汗阿玛,您还好吧?” “无事,”康熙摆了摆手,又叮嘱道:“你也别给朕说出去了。” 若是被下头那些原本就不赞同他亲征,却是坳不过他自个执意要去的大臣知晓了,怕又要泣泪跪求他收回亲征的成命了,上一回平三藩时就因为总总因由没有去成,这一回康熙却是铁了心要上战场。 而且染了风寒而已,在他看来却也不过是喝几服药就能好的小病。 胤礽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终是劝道:“汗阿玛,您身子不适,还是得好生养着,这一回去准噶尔有二伯五叔他们,您又何必再操心,非要亲身前去……” “你不必说了,朕意已决,你只要帮着朕把京里的这些事情看应好,朕便也放心了。” 胤礽暗下叹了叹气,垂下了眼:“儿臣省得的。” 从乾清宫里出来,乍起的秋风拂面而过,胤礽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到底他还是没有说出口,由他来代皇帝亲征。 几只掠地而起的乌鸦在头顶房梁前盘旋不散,粗噶的叫声有些刺耳,乌鸦是满人的吉物,只是胤礽每次看到,却总觉得这样场景透着点说不出的凄凉。 第一次生出征战沙场的心思是什么时候,胤礽已经记不得了。 金戈铁马,狼烟烽火的场景,身为男子,或多或少都会心生些向往,胤礽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给他这个机会,他要如何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只是从来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他的身份让他很清楚的明白,他是没这个机会的。 而第一次真正将这样的请求说出口,却是在那种万般无奈的情形之下,孤注一掷的最后一搏,明知道康熙不会允许,却也还是心生奢望,总想着,即使马革裹尸还,也好过在这高墙之内聊度余生。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被废被囚有好几年了,每日看得最多,听得最多的便也就是这乌鸦在头顶盘旋,凄厉的喊叫声声声撕心裂肺的凄凉。 那是他十几年落魄余生最凄惨的噩梦,多少次他都以为永远再无醒来的一日。 胤礽闭了闭眼,随即又笑了,抬脚大步离开了乾清宫。 ☆、邀宠 林子里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疾驰声,胤禔双脚夹紧马腹,一手往下拉紧缰绳,一手背过去在随身背的箭筒里一抽,在马停下的瞬间,手中的箭便已搭上了弓。 ‘咻’的一声,半点不犹豫的,胤禔手里的箭便出了弦,动作爽利,干脆利落。 只可惜,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一箭却没有射中那他盯了许久的目标。 半道里杀出来的另一支箭与他的箭撞在一块,双双打偏了,而那被他盯上的猎物——浑身花纹匀称漂亮身形矫健的猛虎惊动之下转过身,愤怒地正欲朝他扑过来,下一刻便堪堪栽进了它身旁一早就掩埋好的捕兽坑里。 胤禔不悦地转头看那突然冒出来与自己抢猎物的人,见是那嬉皮笑脸时常黏在胤礽身边的雅尔江阿,便是越发心中不快,狠狠瞪了他一眼。 雅尔江阿倒是老神在在,明摆着看着胤禔不高兴了,依旧是厚着脸皮上前来先请过了安,接着又跟着请罪:“贝勒爷恕罪,奴才并非有心与您抢,只不过这坑奴才一早就让人埋下了,眼见着猎物都到了眼前,想着沾了血破了洞的虎皮便不值钱了委实可惜,这才情急之下出了手,还望贝勒爷勿怪。” 胤禔在心中冷嗤了一声,面上却是大度地挥了挥手,也不再理他,拉着马缰调转马头走了。 雅尔江阿笑了笑,对得罪了这位贝勒爷完全不以为意,高兴地命人去将那已成瓮中之鳖的老虎捆了闷死再剥皮。 又在山林里转了一阵,再无其它入得了眼的东西,胤禔觉得没趣便拉马回了去。 回到营地后,想起那到手又飞了的猎物,胤禔还是觉得可惜,心中暗骂那雅尔江阿多事,他的奴才方顺见到他回来,忙上来帮他拉马,跟在他身后絮絮念叨着:“方才简亲王大阿哥活捉了只大老虎回来,可是好不威风呢,那虎皮看着可真漂亮……” “闭嘴!”胤禔忍无可忍地呵斥道。 方顺连忙掌嘴,然后却又嘀咕:“简亲王大阿哥还说要将虎皮送去给太子爷呢,太子爷这回肯定很高兴……” 正欲回去歇息的胤禔闻言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方顺:“你方才说……雅尔江阿要将虎皮送给太子爷?” “奴才是有听大阿哥的人提过。” 胤禔微眯起了眼,想了片刻,吩咐道:“一会儿去请他过来,就说爷有事找他。” 分节阅读_94 皇帝亲征的大队伍出发之后,被留下来监国的胤礽除了念书,白日里便是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西暖阁里处理政事。 因为康熙亲征去了,朝臣也跟了去近乎半数,胤礽倒是难得的自在了,每日批阅奏折处理的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倒也清闲。 如此过了十余日,才终于算是出现了些让他感兴趣的东西,是一份弹劾的折子,只不过这一回被弹劾的人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官,山东潍县的知县朱敦厚。 上奏的是才被外放去山东做布政使的前任户部尚书佛伦,弹劾的罪名则是朱敦厚肆意私加火耗、滋生民困。 如果只是这样,便也不会引起胤礽的注意,而是佛伦这折子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弹劾朱敦厚私加火耗只是个引子,暗指大学士徐乾学怂恿山东巡抚钱珏包庇朱敦厚才是本来目的。 佛伦这厮才惹了皇上不痛快,这么快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倒也是个不怕死的。 胤礽看过就将折子扔到了一边去,一旁的施世范给他碾着墨,好奇问道:“爷,这折子您不批吗?”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爷倒是想批,可是你说爷该怎么批?” “是不是真有此事,派人去一查便知,太子爷您秉公处置便是了。”施世范答道。 “那可不行,”胤礽手指轻点了点那折子,道:“你仔细看看这上头票拟的日子,都是上个月了,也就是说皇上没离京之前就收到了这折子。” 施世范不明所以:“太子爷的意思是……?” “皇上留中不发,要么是没想好怎么处置,要么就是他根本不想处置。” “那太子爷您也不能就这么一直拖着吧?” 胤礽撇了撇嘴:“这也不是爷能做得了主的,你说得对,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这就让人快马送去给皇上亲自过目去,让他亲自下定夺。” 康熙越是想暂缓这事,胤礽就越是要装着不知道的膈应他,大老远地也要让人送去再给他添添堵,反正是康熙不舒坦了,他便就舒坦了。 胤礽这么一说,施世范便有些哭笑不得,面前这位太子爷还是挺有意思的,面上对着皇上是恭孝和顺,背地里却总是想着给他老人家找找不痛快,倒也稀奇。 胤礽道:“佛伦这厮是明珠一伙的,跟徐乾学不对盘已久,这回是好不容易抓着他把柄自然心急,不过这个时候上这种折子实在是不明智,上回的事情皇上可还没忘记呢,他这倒是又算计上人了。” “这位布政使大人也是想在皇上面前争取表现洗刷之前种种吧,惩治私加火耗的官员皇上一贯也都挺上心的,上回山西巡抚不就是因为这个倒了台,若是这回钱巡抚的包庇罪坐实了,必然要被革职,他就能升任巡抚了,再要调回京便也不是难事。” “那也得皇上想把他调回京,”胤礽哂道:“他也不想想他上回做的事情,触了皇上多大的逆鳞,皇上能想再见到他嘛。” 说到最后,胤礽突然一顿,又道:“徐乾学似乎最近跟爷的三弟走得还挺近的吧?” 施世范低声答道:“徐大人如今是大学士又兼任礼部尚书,而且他的好友陈梦雷还是三爷的授学师傅。” 胤礽笑了笑:“那爷就卖三弟个人情好了。” “太子爷的意思是……?” 胤礽转着手里的折子,微眯起了眼,他汗阿玛压下这份弹劾奏折应当不是不想处置人,只是不想让佛伦抢这个功劳而已,既然如此他自然得体贴点才是。 于是他顺手拈过手边的另一份折子展开,示意施世范润笔。 施世范将润好的笔递到胤礽手里,胤礽接过,抿唇思考了片刻,认真批示起来。 片刻过后,批好的折子扔到了施世范面前,胤礽吩咐道:“将这份折子先发下去,越快越好。” 施世范一时好奇,便捡起看了看,是报山东临淄、寿光、曹、潍等几县旱灾有流民暴动的折子,而这份折子却是前两日才呈上来的。 胤礽道:“几个月前皇上南巡到山东,才免了山东全省一整年的赋税,余粮定然是有的,如今遇上旱灾,虽然日子过得紧巴点,却也万不可能到引起大规模暴动的境地,命刑部派人去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另外从直隶这边调些粮食过去先解决燃眉之急再说。” 施世范听罢便明白了胤礽的用意,奉承道:“太子爷英明。” 胤礽笑了笑,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派人把折子先发下去。 营帐内,胤禔把玩着手里精致的蒙古短刀,出了鞘的刀锋闪着渗人的寒光,胤禔却有些爱不释手,细细摩挲着。 雅尔江阿进来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番情景,不免有些牙疼,他不过就是抢了这位贝勒爷一张老虎皮而已,应当还不至于到被他给捅上一刀子的境地吧? “奴才见过贝勒爷,给贝勒爷请安。”不管怎样,这规矩还是得做全了。 ‘唰’的一声,刀刃回了鞘里去,胤禔傲然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吧。” 雅尔江阿干笑了笑,正襟危坐下去,问道:“不知道贝勒爷叫奴才来可是有何事?” “那老虎皮你可是已经给扒下来了?” 原来还是为的这个,雅尔江阿无奈道:“是,奴才已经命了人将之剥了皮洗干净,等再晾晒个几日便是一张上好的虎皮子。” “你把虎皮让给爷。”胤禔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便开门见山道。 雅尔江阿一愣,随即下意识地拒绝:“那虎皮奴才已经答应了要送人的,爷您若是想要,奴才改明个儿再去给您弄一张来可好?” “不,爷就要你那张,”胤禔坚持道:“当然,爷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这把蒙古刀,是皇上御赐的贡品,爷将之与你的虎皮交换。” 这根本就是典型的强买强卖,雅尔江阿心中无奈,要说这种蒙古刀,他见得多了,贡品又如何,那都是拿来哄哄皇帝和京里那些没见过市面的王公贵胄的,他压根就不稀罕,而这老虎皮,尤其是一张完整的、没有半点瑕疵的、又花纹匀称漂亮的老虎皮,却是千金难求,若不是为了太子爷,他哪里愿意花这个心思特地命人挖坑埋坑,又摸准着猛虎出没的习性,就为了手到擒来。 可是如今他好不容易把虎皮弄到手了,却是半路蹦出个程咬金来,胤禔这是摆明了用身份压人非逼着他交出虎皮来,而雅尔江阿他不想给……也得给。 “贝勒爷当真喜欢这虎皮?” “挺不错的。”胤禔点头。 “那奴才便也不和贝勒爷您换,贝勒爷您喜欢拿去便是,就当是奴才送给您的。” “不用了,”胤禔冷淡地拒绝:“爷只和你换,不需要你送。” 他并不想为此而欠雅尔江阿一个人情。 夜色|降临之后,胤礽喝下最后一口已经有些冷了的茶,将手边已经批示过了的奏折归好,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 何玉柱上前一步,问他可是要回毓庆宫去,胤礽道:“先派人回去通知一声备好膳食,爷去宁寿宫给太后请过安就回去。” “嗻。” 胤礽去时候好,赶巧碰上赫舍里氏也在,皇太后正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满脸的笑意。 胤礽上前请过安,笑问道:“玛嬷今日怎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吗?” “是好事啊,”皇太后拍着赫舍里氏的手,笑眯眯道:“保成,你姨娘有喜了。” 胤礽一愕,随即便也笑了:“当真?” 赫舍里氏羞赧地点了点头。 “那便恭喜姨娘了,可有命人将喜讯报去给汗阿玛?” “都让人去说了。”皇太后笑得格外开怀,当下便下了不少的赏赐给赫舍里氏。 胤礽诚挚地贺着喜,心里也着实为赫舍里氏高兴,但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忧,这个孩子能活得下来吗? 罢了,命数这种东西,哪能说得准的。 回毓庆宫之后,胤礽才刚歇下,有太监进来小声禀报,说是塞外送了东西来。 胤礽懒洋洋问道:“什么东西?” “皇上给太子爷您的家书,还有这张虎皮,是大贝勒送给您的。” 胤礽看着面前太监手中托盘上的两样东西,微皱了皱眉,先是接过那家书随意浏览了一遍便将之扔到一旁,随即又伸手摩挲上了托盘里那纹路漂亮的虎皮,很柔软也很暖和,当真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小太监道:“禀太子爷,大贝勒还有几句话要奴才转述给您。” “什么?” 分节阅读_95 “大贝勒说这虎皮是他才出塞外,便惦记着给您弄来的,希望您能看得上眼,爷还说他在外头一切安好,让您不用牵挂他。” 胤礽听罢撇了撇嘴,脸皮当真是有够厚的。 “他怎么会知道爷想要张虎皮?” “这个……奴才不知道。” 胤礽没有再问,倒是那张皮子正合他心意,便很高兴地命人将之铺到了自己常坐的那榻上,又对他太监道:“那便也转告大贝勒,这东西爷收下了,谢了。” ☆、探病 营帐之内,康熙微阖着眼,半靠在床榻之上,显得没多少精神。 胤禔进去请过安,见梁九功端着药正在伺候,便走上前去接过,道:“让我来吧。” 梁九功看了康熙一眼,见他没有反对,便退到了一旁去。 胤禔跪坐在康熙面前,勺子舀着药,一勺一勺喂进康熙嘴里。 康熙微蹙着眉显得有些不耐,胤禔心里也不大是滋味,若是此刻伺药的人是太子爷,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喂过药之后,胤禔低声问道:“汗阿玛可是心中不痛快吗?方才儿臣听闻京里传来喜讯,儿臣又要添弟弟了,可不是好事一件吗?” 康熙叹了叹气:“平贵妃有喜了是好事一件,只是朕这身体,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见到那噶尔丹了。” “汗阿玛说笑了,”胤禔垂下了眼,放缓了声音:“儿臣方才问过,明日便可到这边的行宫了,汗阿玛身有不适,可否在行宫暂歇,待身子好转些再行起兵?” 康熙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罢了,过个几日,若还是这般,朕还是先行回去算了,免得乱了军心。” 康熙也并非一味贪功之人,虽然他确实想亲手砍下噶尔丹的头颅,不过这会儿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住,再耽搁下去就要延误军机了。 胤禔见康熙面露疲色,犹豫了片刻,便又问道::“汗阿玛可是在念着太子二弟吗?” 康熙叹:“朕确实是操心,胤礽也委实太不让朕安心了,得了,一会儿你下去替朕捎封信,让胤礽和胤祉两个来行宫见朕。” 胤禔点头应下,心里却有些高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想见胤礽的。 从康熙处出来,方顺跟上来小声禀报:“爷,奴才方才打听过了,皇上昨日收到了太子爷送来的折子,看过之后便很是气闷,一整晚都没个好脸色。” “哦?折子?什么折子?” “具体不知,只听得皇上一直在念叨太子爷不省心,说是已经压下暂缓了,做什么又要特地送过来这般。” 方顺如此说,胤禔稍一想便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折子,不免便就笑了:“太子爷若是能让人省心,那便是天下太平了。” 胤礽让刑部彻查山东几县流民暴|乱起因的折子一发下去,没几日便有了回报,说是当地官员私征火耗过重,数倍于正赋,皇上虽然免了今年山东全省一整年的赋税,但往年未缴纳齐全拖欠着的火耗却是个无底洞,何提余钱余粮,因而旱灾一至,便是将当地百姓逼得只能啃食草根树皮,才有了暴动之乱。 而胤礽的处置也下达得很迅速,巡抚钱珏因治下不严罚了一年俸禄,闹事的几县县官则都被格了职,情节严重的,如那潍县的知县朱敦厚则掉了脑袋。 事情处理完之后,胤礽便半步不耽搁地领着胤祉启程,一路风尘仆仆快马加鞭赶去了塞外行宫。 一路上,胤祉见胤礽急着赶路,便不免好奇,问他:“二哥,汗阿玛当真病得很重吗?” 胤祉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胤禔的信里说得语焉不详,胤祉却是揣测难安,反倒是胤礽一副老神在在样,除了日夜兼程地赶路,面上并无过多的忧色。 而另一件让胤祉一直欲言又止的事情,便是胤礽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山东一众私家火耗的县官,却是对徐乾学指人包庇之事半点不提,这让胤祉心里更是忐忑。 徐乾学如今在朝堂之上可算得上是最能在康熙面前说得上话的汉臣,自他入礼部之后,私下里便是屡次三番的与胤祉示好,再加上他师傅陈梦雷的影响,胤祉便是慢慢地默认了他的这种亲近。对他与明珠、索额图等人之间的恩怨,胤祉自然也有所耳闻,所以怎么想,都觉得胤礽应该没理由帮他才对。 其实胤祉很想问问胤礽到底是何用意,想来又觉得是自讨没趣,太子爷肯定不会说,最后也只得是做了罢。 俩人一路日夜赶路,于是也才过了不过几日,便到了塞外行宫,在离行宫只有几里地处,雅尔江阿陪同简亲王前来迎接他们,请过安之后,雅尔江阿寻了个机会,低声与胤礽禀报了一番康熙的状况,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其实雅尔江阿不说胤礽便也知道,康熙的病不算重,不过是喜欢借题发挥而已,上一回是生气他监国时擅作主张,胡乱调动官员,将他招了来又以故意拖延行程、伺孝不尽心等烂俗的借口将之给打发了回去,目的也不过是想给他个警告而已。 至于胤祉那个作陪的,不过是康熙扯来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康熙凭着性子来是舒坦了,这一来一去却是将胤礽给折腾了个够呛,且弄了个灰头土脸,而其实心眼并不大的胤礽便是心里生了不快,两辈子这口气也没舒过。 胤礽两个到的时候正下了一场秋雨,胤禔站在行宫的门口,雨夜里的点点灯火也堪堪只能照出个人的轮廓,他就这么怔怔看着,看着胤礽在人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依旧是那把杏色的雨伞,雨幕隔成了他身后的背景,胤礽就这么嘴角隐约吟着一抹浅笑,一步一步,朝着他缓缓走了过来。 一直到胤礽走到了他的面前,胤禔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还没来得及问安,胤礽反倒是先开了口:“许久不见,大哥可还安好?” 太子爷主动问安,这让胤禔分外的受宠若惊,忙应下了,正想再说什么,胤礽已经勾起嘴角笑了笑,与他擦肩而过。 “傻子。” 胤禔一愕,胤礽却已经大步进了去,而那带着嗔意的两个字,却是让还愣着的人酥进了骨子里。 跟在后面的胤祉疑惑地看了胤禔一眼,上前来与他问安,胤禔这才注意到这还有个人在,一时尴尬,不过胤祉这会儿却也没心思与他客套,说了两句便直接进了去看康熙。 康熙比胤祉想象中的要好得多,除了脸色稍差点,离他事先预料的那般昏迷不醒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所以在见到康熙的那一刻,胤祉是长松了口气的,而胤礽却似乎早知如此一般,完全不意外地先跪了下去请安。 康熙见到他们面上看着还挺高兴的,与两人闲话起家常,问起了京里的情况,胤礽一一答了,半个时辰过后,康熙吩咐胤祉:“你先下去歇了吧,朕有话单独与太子说。” 胤祉下意识地看了胤礽一眼,不敢多问,跪安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康熙和胤礽两个之后,康熙问他道:“山东那折子你倒是批了?” 早料到他会提这个,胤礽不动声色回道:“批了,让人查了,审问了,还做了处置,结了案。” “你动作倒是真有够快,也不跟朕打句招呼,”康熙嗤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份折子怎么又送到朕跟前来了?” 那被送来的佛伦弹劾人的折子被扔到了胤礽面前,胤礽瞥了一眼,没有接。 “这份折子涉及到内阁近臣,儿臣不敢擅自做主,”胤礽说着笑了笑,抬起了头,半点不怯弱地直视向康熙:“汗阿玛,您为何要生气?儿臣帮您解决了麻烦不好吗?” 康熙一时语塞,说到底,他留着佛伦的折子也确实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争功表现再提拔他,但那私加火耗的枉法行为又委实让他膈应,放着不管却也不是他的本意,山东灾荒暴动一事倒是来的正巧,借这个因由彻查便能将该处置的都给处置了,佛伦他还捞不着功劳,毕竟折子是哪一份先送到皇帝跟前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发下去的是哪个,如今那被参的县官已经掉了脑袋,佛伦参人的折子便成了鸡肋,过后批复个‘已经处置’这事便能了了。 若是要第二份折子能早些来,康熙同样会这么做,只是这会儿换成了胤礽自作主张来帮他做,却又未免让他心里不好想,更让他不舒坦的是他还找不出理由来驳斥胤礽这行为,让胤礽监国的是他,让胤礽帮着处理政事批示奏折的也是他,胤礽不跟他打招呼就擅自做主了,他心里不舒服,但却也不能说什么。 深谙康熙心思的胤礽说完这话,便又垂下了眼,心中不免好笑,依旧是那句话,康熙不舒坦了,他就舒坦了。 “你倒是挺能耐的,只是你让人彻查这案子,为何这徐乾学怂恿钱玦包庇一事却是没有查出来,你替他们隐瞒是想要做什么?” 胤礽偏了偏头,解释道:“儿臣就算擅自做主却也不敢逾越了,钱巡抚儿臣也只是以治下不严的罪责罚了他一年俸禄而已,徐尚书和钱巡抚都是汗阿玛亲近之人,真要严惩,似乎也轮不上儿臣来,儿臣亦不敢揣度汗阿玛的心思,所以只能是放手不管他们的事情。” “你!”康熙这会儿是真气岔了,好吧,若胤礽当真自己做主给徐乾学和钱玦两个隔了职他或许会更加生气,只不过这会儿听了胤礽这话,还是心里不痛快。 “汗阿玛息怒。”胤礽劝道,终于是放柔了态度:“这事是儿臣是做得不够好,也考虑的不周,只是儿臣不动钱巡抚还有另一个原因,也是考量着他虽有包庇之嫌,但为官也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的,上回汗阿玛去山东不也曾赞颂过他‘履任多绩’嘛,钱巡抚在山东干了有几年了,如今山东治下不太平,要赈灾要抚民,一时半会地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去顶替,所以儿臣想着就算要治他的罪也不需急于这一时,不如等过了这个当口再说。” 这话其实是在提醒康熙,您老才称赞过人家官做得好,这么快就把人给撤了,不是自个打自个嘴巴嘛? 康熙气结,然后想想胤礽这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到底是没什么好说的了,挥挥手示意:“朕乏了,要歇着了,你下去吧。” “儿臣跪安。” 这一关便算是给过了。 胤禔见胤礽和胤祉进去看康熙原本想跟着一块前去,结果却是半道上被人截住,身边的太监禀报他说是明珠那厮请他过去。 胤禔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下没好气,到底也还是跟了过去。 分节阅读_96 明珠要与胤禔说的自然也是胤礽在京里做的那些事情,他也是昨日才收到的消息,太子爷已经杀伐决断地将该砍的人给砍了,佛伦那里是没戏了,问题是徐乾学他却也半点没有受到波及,这让明珠很有些愤愤不平。 胤禔听完他说的却是笑了:“这会儿太子爷应该也在跟皇上解释这事吧。” 明珠无奈道:“爷您还有心情说笑呢?” “为何没有?原本我就说了,佛伦上这折子皇上定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是你们执意要上,这个结果也早该料到了。” “奴才等也是想看看皇上的态度啊,没想到他当真是铁了心不给佛伦翻身的机会了。”明珠叹道。 “那也未必,过个几年等之前的事情淡忘了再说呗,至于徐乾学那里,就更不用操心了,太子爷能保着他?必然是在打什么主意吧。” 这点明珠未必知道,胤禔却是很清楚,徐乾学这人做下的糟糕事可不止一件两件,真要算起来那是没完了,胤礽留着他大抵也是因为这个,既然他现在搭上了胤祉,那就留着他,把他塞胤祉身边,到时候可就有的瞧了。 明珠还在扼腕,胤禔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有太子爷在,徐乾学那里不用你我来操心的。” 明珠怀疑地看他一眼,突然问道:“爷,您似乎对太子爷很是了解?” 胤禔一愣,随即笑了笑:“是比你们要多知道些包括皇上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什么……” “说给你听干嘛?”胤禔摇了摇头,挥挥手留下句‘爷回去了’便走了。 他还要去见太子爷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快冷到进冰窖里头了╮(╯▽╰)╭ ☆、醋意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礽才回住处歇下,便有人来禀报说是大贝勒上门求见他。 闻言胤礽有一种‘就知道如此’的无奈,点头允了人进来。 胤禔很规矩地问了安,才盯着胤礽的神色仔细看了一会儿,开口第一句话竟是:“你瘦了。” 胤礽正捧着茶的手一个些微的颤抖,差点就把茶水给泼了,胤禔这语气好和神态,总是让他有种不自觉地恶心得头皮发麻的恶寒之感,在他说出更加让人不适的话出来前,胤礽连忙转移话题:“方才皇上说了过两日就启程回京去,兵权交由二伯统领,我会随他一块回去。” “过两日就走?” “嗯,留在这儿他自个也不安生,人在千里之外倒是惦记倍儿清楚朝堂上的种种。” 好吧,胤礽这话是在抱怨。 胤禔无声轻笑,问道:“我派人送回去的虎皮收到了吗?” “嗯,挺不错的。” “可有用上?”。 “呵,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月。”胤礽转开了眼,他才不会说那东西就垫在他日日靠着看书的榻上。 “那再过一两个月也能用得上,”胤禔看胤礽似乎是有些不自在,心下一动,蹭了上去,贴着他坐下,双手比划了一下,缓缓抱住了他的腰,又见他似乎没有拒绝,依旧在专注喝着茶,便更大胆了些,收紧了手,亲了亲他的侧脸:“那虎皮我一出了关就惦记着给你弄来,可费了不少功夫,你可不能就那么扔库里生灰了。” 胤禔扯起谎来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却是费工夫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知道,”胤礽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茶盏,转回头看胤禔一眼,好奇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要张虎皮?” 胤禔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飘忽着下移,落在胤礽亮晶晶留着茶汁的唇上,脑子里一瞬间就蹦出了凑上去亲上一口的悸动心思。 胤礽看他傻愣着,有些不耐,推了他一下:“说话啊。” “哦,”胤禔回过神,笑了笑:“这个世上除了我,还有谁更了解你,你想要什么我当然晓得。” 嘁……胤礽对这话不屑一顾,却也懒得再追问了。 “我说错了吗?”胤禔眨了眨眼,厚着脸皮笑问:“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过去种种?” “行了吧,少拿这个事出来得意。”胤礽当真是服了他了,明明就不是什么好事,如今倒是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了。 “好,好,不说了,我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吧。” 胤禔想着胤礽现在虽然不抗拒他的亲近,但是更近一步的,还得慢慢来,所以还是先算了…… 胤礽点了点头,没有半点再留客的意思,胤禔见他这副恨不得自己赶紧滚的态度,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起身告了退。 房门阖上之后,胤礽的嘴角才慢慢扬起了笑意,果然是傻子。 方才那一瞬间,他还当真以为他会亲上来呢,没想到他还是没那个胆子。 第二日清早,胤禔伸着懒腰一边往行宫外头走一边想着要不要去邀请太子爷一块去遛马,突然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渐渐清晰,胤禔有些意外地抬眼看过去,拉马过来的竟然是他的准岳父彭春。 对方见到他也有些措手不及,忙跳下了马请安,胤禔轻皱了皱眉,方才,若是他没看错,那一瞬间,彭春的眼里似乎有一丝惊慌闪过,这是为什么? “都统大人这一大早的是去哪里了?” 彭春敛去不自然之色,镇定答道:“去外头遛了遛马,这会儿正准备回去换身衣裳歇一歇,过了响午还要去皇上那商讨军务。” 胤禔点了点头,心道大概是自己多疑了便没有再问。 彭春离去之后,胤禔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派了人去请胤礽,一刻钟后下人回来回报,说是太子爷这会儿没空,让他自个去玩。 “奴才去的时候,长泰都统也在,似乎正在与太子爷商讨事情,太子爷也才刚起而已。” 长泰?胤禔倒是忘了,胤礽这个舅舅这次也在随军的队伍中……唔,算了。 胤礽的屋子里,长泰见那胤禔派来传话的太监退下后,皱着眉问胤礽:“太子爷,您和大贝勒倒是走得挺近的?” 胤礽不在意地答道:“也还好吧。” “奴才是担心……” “放心,爷有分寸的,他毕竟是爷的兄弟,太疏离了别说外人看我们笑话,皇上那里也不好交代。” 被胤礽这么话一堵,长泰便也不好再说下去,转而讲起了自己的来意:“太子爷,皇上是准备交出兵权给裕亲王然后先行回去吗?” “嗯,过两日就走了。” “您能不能跟皇上说说,让奴才留下来?”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长泰一眼:“怎么?你也想争军功不成?” “倒也不是,”长泰叹道:“太子爷您知道的,神机营在京中一直是个不尴不尬的地位,多少人都觉得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干拿俸饷不做事,本来这次皇上亲征,正是我们表现的大好机会,现在皇上因为身子不适要提前回去,奴才下头那些人都挺不甘心的,奴才……” “行了,爷知道了,爷会与皇上提的。”胤礽打断他,直接应了下来。 神机营的情况胤礽心中也有数,康熙身边的护卫除了最亲近的只有堪堪百余人,由御前大臣统掌的御前侍卫和乾清门侍卫(善扑营),之后便是千余人的由领侍卫内大臣统掌的禁宫一二三四等及蓝翎侍卫(亲军营),然后是九门步军万余人(步军营),护卫整个紫禁城内外及皇帝在外时的御营警卫万余人(护军营),出巡时的前哨外围警卫两千人(前锋营),以及主事弓箭战马的精要战斗兵力五千人(骁骑营),有这些兵马将整个京城内外护卫得滴水不漏,新添的神机营便不免显得有些多余。 神机营的配置都是最新式的火炮枪弹,平日里除了操练,多是在皇宫外围和三海及畅春园做守卫,虽然架势上是够夺人眼球了,但因为原本的骁骑营装备虽是以八旗传统的弓箭为主,却也有一些炮兵,枪兵。京里不比得地方上,地方上偶尔镇压个暴|乱更甚者边境不太平的地方还要打仗这些枪炮火器都能派上大用场,京畿地区天子脚下,一片四海升平的情形,骁骑营就足够用了,神机营因而便显得有些鸡肋,也难怪为人所诟病。 长泰原本想着这一回神机营随康熙征战准噶尔,倒是个为神机营正名的好机会,没想到皇帝却是半途中病倒了,神机营的主要职责还是护卫皇帝,自然是得跟着一块回去了,而长泰却难免不甘心,这才会想着找上了胤礽。 胤礽想想要说服康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便没有过多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 长泰长松了口气,太子爷总是有主意的,只要他点了头,自己便能宽心了。 分节阅读_97 胤礽见他说完了,便吩咐道:“若是没事了,你便先下去吧,爷一会儿还要出门去。” 长泰踟蹰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又道:“爷,有件事,奴才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 “彭春那里,奴才有两次看到他神色匆匆出门,样子鬼鬼祟祟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彭春?胤礽挑起眉,他倒是差点忘了之前那一桩了。 前一次彭春随恭亲王领兵至喜峰口而出,当时彭春奉命领右翼军与裕亲王麾下的苏努会师乌兰布通,之后苏努的左翼军大败噶尔丹,而彭春这边却为泥淖所阻,贻误了战机,未能参加战斗,回朝之后刑部议定撤其官职,只不过康熙念在其过往功绩的份上宽大处置,降级留任了。 这事如今再想起来却是透着些耐人寻味,按着几年前胤礽从策妄阿拉布坦的手下听来的那些传闻若是真的,那彭春确实是有通敌叛国之嫌,所谓因泥淖所阻贻误战机怕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思及此,胤礽笑了笑,叮嘱道:“派人盯紧了他,不过记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打草惊蛇,一切事情待到回京之后再说。” “奴才明白了。” 长泰离去后,胤礽喝了半盏茶,问何玉柱:“老大人呢?” “遛马去了……” “他没等爷?” “先前爷您说让大爷先去玩的。” “哼。”胤礽搁下茶盏,倨傲地微抬起下颚,吩咐何玉柱:“去给爷备马,顺便叫上雅尔江阿来陪爷。” “嗻。”何玉柱连忙应道。 被点了名的雅尔江阿乐颠颠地赶来见胤礽,请过安之后问道:“爷可是要去打猎?” “只遛遛马而已,走吧,随爷去外头转转。” “好嘞。”雅尔江阿兴高采烈地应下,翻身上马,跟着胤礽纵马出了行宫。 一望无际的碧草点缀了绵延起伏的山路,蓝天如洗,远山如黛,胤礽两个拉着马跑了许久才停下,雅尔江阿累得夸张地趴在马背上大口喘着气,一面没忘了奉承胤礽身手矫捷,他甘拜下风。 胤礽笑了笑,跳下马,爬上了一旁的小山坡上,向远处眺望,良久,才叹道:“这么好的地方,可惜连年战火不断,实在是太糟蹋了。” 雅尔江阿也爬了上来,顺着他的目光四处看了看,问道:“太子爷您是不是也想上战场上去?”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你看得出来?” “猜的,太子爷如此雄心壮志之人,自然是有这份气魄的,倒不像奴才……” “你怎么了?”胤礽失笑:“你不是随简亲王一块来了?倒是比爷强多了。” “奴才哪里想来,”雅尔江阿缩了缩脖子,呵呵笑道:“奴才怕死。” “……” 胤礽突然觉得,面前这人倒委实是有些意思,连怕死也能说得这么坦然半点不觉惭愧,放在这人人脸上挂着个虚伪面具惺惺作态的皇室宗亲里头,倒算是难能可贵了。 “既然怕死为何要来?” “这不是奴才阿玛非赶着奴才来嘛,不过奴才已经跟他说了,过两日还是随皇上一块先回去。” “……你不会是因为想跟着爷一块回去才这么说的吧?” “那自然不是,太子爷您想哪里去了。” 胤礽心说,不是就好,再来一个这么热情的,他可实在是无福消受。 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道:“太子爷,奴才今日原本是想去给您捉老虎弄虎皮的……” “那个啊,算了吧,爷已经有一张了。”胤礽说着嘴角不自觉地翘起了一个弧度。 雅尔江阿见他这般神态转变,不免好奇,问道:“太子爷您已经有一张了?哪里来的?” “别人送的。” “是大贝勒送的?” 脱口而出的话不仅让胤礽愣了一下,雅尔江阿自己也愣住了,随即又从胤礽脸上找到了答案,还当真是给他说中了。 “是啊,怎么了?” “呵呵,没事……那便没奴才什么事了。” 胤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在说什么,之后一路回行宫的路上,雅尔江阿整个人便是蔫了,一直到行宫门口,看到似乎是专程在那等着胤礽的胤禔,雅尔江阿默默在心里将之鄙视一番,也懒得请安了,拉了马就溜了。 而胤禔看到雅尔江阿跟着胤礽一块回来,却是有些不高兴,尤其那厮看了他溜得比猴子还快,莫不是做贼心虚不成? 这话,也就胤禔好意思说了。 “你怎么在这里?”胤礽下了马,懒洋洋地问道。 “我也刚回来,对了,皇上叫我们一会儿都过去,说是收到了前线来的军报。” “哦,”胤礽点了点头:“那先回去吧,我去换身衣服。” “等等,”胤禔看看四下无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一大早的就跟着雅尔江阿出门去了?” “你不都看到了?” “你……不能离他远点?” “为何?” “他对你居心不良。” “说你自己吧。” “我哪有。” “那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胤礽抽回手,明智地结束了这无聊透顶的拌嘴,挥挥手不再理他,大步先进了去。 胤禔无奈失笑,这都些什么跟什么啊…… ☆、战事 响午过后,康熙招众随军大臣宣读前方军报,只不过康熙因为身子不适,几乎没开过口,大部分时候是裕亲王福全在代他传话。 噶尔丹已经在乌兰布通山上屯兵布阵,两日之前,都统永泰率兵于克什克腾旗北阻断了噶尔丹援军部队,所以如今噶尔丹虽然占着山势地利与清军对峙,却其实等同于做困兽之斗,只要将之围住,防其缴械而逃,要将之拿下便是早晚的事情。 胤礽听着福全口述着才从前线传回来的最新战报,不由得有些意外,这位永泰都统倒是挺有本事的,而他以前竟然从来没注意过这么号人物,想来索额图意欲拉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才打了胜仗,康熙的精神显然是好了不少,表达过自己两日之后启辰回京,由裕亲王统领兵权的意思之后,剩下的出兵谋划和布置便都让福全来下令部署。 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却是一直在注意着半靠在榻上神态有些慵懒的康熙,在福全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任务都分配下去众人也都散场之后,单独留下来的胤礽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道:“皇上,儿臣有一提议,皇上可愿意听?” 分节阅读_98 康熙睨了他一眼,懒懒道:“说吧。” 胤礽便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儿臣请皇上准许令神机营留下,随军出战。” “理由呢?”康熙对胤礽的话似乎并不意外,神色也未变分毫,只从平静的脸上很难摸得透他的心思。 胤礽小心答道:“其一,方才裕亲王宣读的前方奏报里头,提到噶尔丹之前从罗刹人手里购得的火炮威慑力震人,我方能取胜全赖天时地利以及领兵将军指挥得当,若是真正正面对上,结果也许就不好说了,我军阵营虽也有枪兵炮兵,人数却不多,且分散在八旗各营,无法统一调度,自是不利,而神机营营众过万,又这么些年专事火炮习练,对上噶尔丹的洋人枪炮,倒是可以一较高下。” 康熙闻言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继续说。” “其二,神机营立营已逾五年,皇上每回检阅,俱是褒奖有加,只是口头上称赞得再多,不给他们一个真正立功表现的机会,这神机营的作用,便始终为人所诟病,何况皇上不是一直都想在地方上筹建满八旗火器营?若是这一次能借打噶尔丹的机会让神机营正名,之后再要组建八旗火器营,来自那些八旗肱骨的阻力便会小得多。” 康熙挑起眉:“你这一套一套的倒是说得挺有道理的,还有其它理由吗?” “有,”胤礽直言不讳道:“儿臣想为儿臣的舅舅长泰寻个立功表现的机会。” “就这样?” “这事其实是舅舅托儿臣来向您提请的,他担任神机营统领这么多年,一直都想着给神机营找个机会立立威风,儿臣不忍拂他的面子,这才答应了下来帮他做说客。” 胤礽心里清楚之前的事情康熙心里还有气,不跟他把话说明白了,平白无故地又被他怀疑上才是划不来,找那些理由都是废话,直接说是出自帮人的私心,反倒是能让康熙对他的猜忌降到最低。 康熙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阵,终是叹了口气,其实胤礽不说,长泰的意向他也都看在眼里,不过胤礽说得如此坦然,反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你过来。”康熙冲胤礽招手。 胤礽走上前去,在他的榻前跪坐下去,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汗阿玛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吗?” 康熙见他微垂着头一副做小伏低状,和昨晚与自己争辩时的盛气凌人简直判若俩人,心里一时有些恍惚,他突然觉得,这个自己亲手带大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变得让他有些看不透了。 胤礽很快便敏锐地察觉到康熙在打量自己,抬起了头对视上康熙的眼睛,不亢不卑地又一次重复:“汗阿玛可还有什么吩咐?” “你……罢了,”康熙摆了摆手,无奈道:“你的提议朕允了,你先下去吧,一路从京里赶过来想必也累了,好生歇息着吧,这两日别再出去瞎晃悠了。” “儿臣知道了。”猜到康熙对他还是心存疑惑,胤礽却也懒得再说,干脆地应了吩咐,便跪安退了下去。 两日后的清早,康熙启程回京,天色才蒙蒙亮胤礽便起了身,先去康熙那里请过了安,之后回了自己住处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然后便被起得比他还早的胤禔在屋子门口给拦了下来。 胤礽见到他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这么早起来也不去给皇上请安?” “我是特地来等你的。” 胤禔拉着他拐到走廊尽头被转角的围墙,拦住了外人视线的偏僻角落处才将人放开,咬着唇满脸欲说换休竟是有些羞赧。 胤礽也从起初的惊讶中回过神,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胤禔心中暗骂自己真是白活两辈子了,然后便拉起了胤礽的手,用力捏了捏,放柔了声音:“你今日就要回京去了,一路小心。” 胤礽失笑:“爷来的时候带着三弟两个人日赶夜赶也没出岔子,这会儿回去是随着皇上的御驾一块,有什么需要小心的?” 胤禔并不在意他的调侃,又道:“我会再给你写信的。” “免了吧,你是来打仗的,不是来玩的,别分心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那我也还是会想着你。” “你能不能别把这种肉麻话挂嘴边上?”胤礽受不了地推他。 “太子爷……”胤禔有些无奈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太子爷明明不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啊。 “那你想要爷说什么?”胤礽挑起眉,继续逗弄他,修长的手指抚上了他的喉结处,指腹暧昧地摩挲,感受着他不正常的悸动。 “我……” “嗯?” 领口上的第一颗扣子已经被他一勾一挑给扯了开,胤禔咽了咽口水,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身子也跟着僵住了。 胤礽笑着将他挂在脖子上的那个自己送的平安符给翻了出来:“你当真戴着它在身上啊……” “你送的我自然会戴着。” 胤礽挂着明媚笑意的嘴角更扬起了几分,凑上去,第一次,主动的,一个轻吻落在了他的嘴角……喝醉酒那回不算。 胤禔又是一愣,回过神来时已经顺势将他狠狠拥进了怀里。 “保成……” 带着热气的暧昧气息吞吐在耳边,胤礽回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你也小心一些。” 在胤禔发疯前,胤礽又笑着往后退开了身,将自己身上披的那件暗红色掐金丝蟠龙纹的斗篷解下,披到了胤禔身上去,给他系好领扣,抬眸看一眼已经彻底傻愣住了的人,轻声解释道:“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给你吧。” 胤禔握住了他的手,低下头,竟是慢慢红了眼眶:“谢谢。” 胤礽也垂下了眼,心中轻叹,傻子吧,还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弄得跟他欺负他似的。 胤禔又一次将他用力拥进了怀里,低声耳语:“谢谢,我会平安回来的。” “嗯……” 一个时辰之后,胤禔随着福全恭送康熙带着胤礽和胤祉上车启程,回想起前一刻的甜蜜,忍不住便悄悄多看了胤礽几眼,胤礽面上一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却是遮掩也遮掩不去。 跟着一块回去的雅尔江阿目光在胤礽和胤禔之间来回转了几转,也觉察出了俩人之间不正常的按潮涌动,寻了个机会跟到胤礽身后压低了声音问他:“太子爷,您早上是不是见过贝勒爷了?” 胤礽冷冷横了他一眼:“与你有关吗?雅尔江阿,认清你的身份,别多不该多的事。” “奴才失言了。”被胤礽这么一呛,雅尔江阿摸了摸鼻子,请过罪后无趣地退下了……好奇而已,至于吗? 这差别待遇可真明显,雅尔江阿心中哀叹,不免觉得有些委屈。 康熙把胤禔叫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跟着你二伯好好学,要听你二伯的话,别太逞强了。” “儿臣知道。”胤禔垂下眼,康熙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也算是在关心他了。 顿了一下,康熙又道:“内务府已经在做准备,等这回大军凯旋,你也该大婚了,你额涅日夜盼着,你别叫她失望,也别叫朕失望。” 康熙这是在叮嘱他平安回来,却说着这么绕圈子的话,胤禔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站着的胤礽,胤礽在他目光移过来的时候便别开了眼。 胤禔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收回视线,笑了笑道:“儿臣明白了。” 上车之前,胤礽走胤禔身边擦肩而过,一句轻不可闻的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上了战场别尽顾着想新媳妇,回不来媳妇你也娶不上。” 胤禔无奈失笑,这话听着算不算是有些酸? 康熙离去之后第二日,福全再次严申军纪,并命部下察核军需器械,之后便率众出发,前往乌兰布通与恭亲王的部队会师。 秋风渐浓时,胤禔正骑在高头骏马之上,想着胤礽大概已经快到京城了便忍不住弯起嘴角,跟在身后的明珠眼见着胤禔在走神,满脸含笑春意,一边感叹着年轻就是好啊,一边想着要不要上去提点他两句他们还在去战场的路上,到最后也还是做了罢,算了,随他去吧。 在明珠看来,胤禔笑得这么高兴,一定是在想着皇上回去前说的,那等到他们凯旋回京后就过门的新福晋,少年人嘛,怀春也是难免的。 当然,若是被他知道胤禔真正在想的人是谁,估计就得吐血了。 揆叙纵马上来,与明珠并肩而行,看了前头的胤禔一眼,低声问明珠:“贝勒爷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想新福晋了吧。” “啊?” “没什么。”明珠摇了摇头,收起了说笑的心情。 揆叙又冲最前头跟在福全后面的长泰努了努嘴,更加压低了声音:“阿玛,皇上这次把神机营留下来是个什么意思?听说还是太子爷给他提的,太子爷就不怕……” 分节阅读_99 “就是那么个意思,”明珠打断他的话,横他:“你都能想到的你以为太子爷就想不到?” “那他还跟皇上提?” “就那劳什子的神机营眼下来说有哪个是放在眼里的,太子爷又不是傻的,想通过神机营染指兵权,几乎没可能,神机营统领的位置既然给了长泰,就表示皇上对此完全不担心,又怎么可能会怀疑他,你倒是瞎操心。” 揆叙撇了撇嘴,他就是看不惯长泰得意的样子而已。 明珠笑了笑,低声道:“贝勒爷说得没错,神机营目前还是个不足轻重的鸡肋,弄到手了也没意思,倒不如让他表现吧,等势头起来了,皇上忌惮了,到时候长泰他不想交出来也得拱手送人了,这就叫做……” “为他人做嫁衣?”揆叙也跟着笑了,他的心也不小,并不满足于只做个禁宫侍卫,这回才会主动请战跟着明珠一块上了战场,而他瞄准的目标,便是神机营。 几日之后,福全下令命彭春率先锋军先行赶赴前线,出人意料的,胤禔主动提出要随彭春一块前去,福全自是拒绝,胤禔虽然封了副将军,但这种冲锋陷阵的事情,怎么可能由他一个皇子来担当,就算他不怕死,其他人还不想跟着陪葬。 福全不准,胤禔也不急,反问起他:“二伯可还记得当年在工部火器库里,二伯亲口说的要带我一块上战场的话?” 福全自然记得,只是却也没好气:“你小子还说呢,结果还没等我带上你,上一回你自个就去了,最后却是弄得差点丢了性命,这次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胤禔笑道:“可到底也还是捡回了这条命不是?侄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人给侄儿算过,说侄儿的命硬,断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送了性命,何况当初是二伯您亲口答应的,二伯作为主帅,也没想过一直龟缩在后方吧?既然如此,又为何偏不让侄儿去前线?” 福全被他这么一堵,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终是无奈道:“你就这么急着去抢头功吗?” “侄儿不想抢功劳,也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就是想跟去前线看看而已,二伯不让侄儿冲锋陷阵,真正打起来的时候侄儿便保证不往前冲就是。” 福全还有迟疑,胤禔又道:“侄儿可与二伯约法三章,到了前线一切听从彭春将军指挥,决不擅作主张,二伯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派信得过的人跟着侄儿随时与您汇报一举一动,一旦侄儿的表现让您不满意了,立即将侄儿调回便是。” 这些年在胤禔的刻意讨好与经营之下,福全与他一直相处得不错,对他也很是纵容,所以在胤禔的再三请求和保证之下,终于还是松了口,答应了他随彭春先行前往最前线的请求,当然之后便也将彭春叫了来再三地叮嘱,让他保护好胤禔,这才稍稍放了心。 而明珠听说胤禔要去前线却是大惊失色,匆匆赶来劝阻他,只是胤禔却是铁了心并不听他的,明珠无奈之下,叫了几百亲兵过来,说是要命之跟着胤禔一块上路做贴身护卫。 胤禔看着这些人却是皱起了眉,问明珠:“你自个身边是不是也有近百人这样的护卫队?” 明珠讪笑了笑,并不否认这话。 “叫这些人别跟着爷,你自己身边的也尽快给撤了,别再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 “这个没关系吧……”明珠不以为然,这一次随军的重臣众多,哪个身边是没有支近身卫队的,大家都怕死啊,就算让皇上知道了,他也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又有何关系? 胤禔无奈提醒:“索额图身边就没有。” 明珠一愣,这倒是真的,在众人都在暗下抽掉军队中的最精锐兵卒护身的时候,那厮却是老神在在八风不动,要说他是个不怕死的,那明珠第一个就不信。 “若是旗开得胜能一举拿下噶尔丹,这种事情皇上当然不会计较,但若是有个万一……皇上秋后算起账来,可就不好说了。” 胤禔这话并不是在唬明珠,前一回就是因为以索额图和明珠为首的众多的随军大臣为了自身安全,抽取所部精装兵士作为贴身护卫,直接导致最后参加一线战斗的兵卒人数大为减少,在噶尔丹跑了之后,康熙便一并将账算到了这些人身上,大多受了责罚丢了官职,而这一次索额图没这么做,十之八|九是受了胤礽提醒才收敛了,别说噶尔丹真跑了,就算这回抓到了人,回头索额图定然也要抓着这事大做文章,到时候他们便是连辩驳也辩驳不了。 明珠听胤禔这么说,便有些心虚,最后咬咬牙答应了将人都给撤了,没道理索额图都能八王装英雄,他却不敢吧? 另一头,回京的路上,因为胤礽的尽心伺奉,身子已经好转了不少的康熙又收到了京中送来的折子,说是山东的暴|乱已经平了,赈灾的米粮也发了下去,一系列的灾后恢复措施跟着呈了上来,康熙看了心中安慰,顺口与胤礽提起,道:“这个钱珏倒还真是个有本事之人,这么快就把事情都方方面面都料理好了。” “汗阿玛说的是。”胤礽在康熙的亲自督促下正在念着书,对着他的一时感叹也全然不当回事,只是敷衍一般地回了这么一句。 康熙看他一眼,便以为他还在因为那晚自己的质问跟自己闹脾气,想了想,难得地放软了态度,又添上一句:“你也做的不错。” 胤礽有些意外,正想着要怎么小心斟酌着回话,康熙又添上一句:“你政事处理得还不错,朕没有白教你。” 虽然胤礽的擅作主张依旧让康熙有些不痛快,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处事手段,还是让康熙满意的。 胤祉心下好笑,因为胤祉也在一旁正装着无意实际却在竖起耳朵听着,想了想便只回了句:“汗阿玛谬赞了。” 康熙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半响过后却又蹙起了眉,叹道:“只是这官员私加火耗之事屡禁不止,民害甚重,委实是叫朕头疼。” 所谓火耗指的是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百姓交上来的赋税碎银是要熔铸为银锭再上交国库的,这样一来很自然就产生了火耗,而征税时加征的火耗则往往大于实际的火耗,其中的差额便进了当地官员的口袋,一般州县的火耗,每两达二三钱,甚至四五钱算得上平常,偏僻些的州县赋税少没有其他油水可捞的,火耗甚至数倍于正赋却也不是稀罕事。 康熙对此等行为一直是深恶痛绝,刚开始还只是责罚贬斥,到了后来几乎是抓到一个砍一个,只是杀鸡儆猴效果却是不大,总也架不住有被利益驱使不怕死的,或是存了侥幸心理的那些个,毕竟私加火耗是普遍现象,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法不责众嘛。 胤礽没有接话,康熙只是在发牢骚,他安不安慰都没差,只是他这会儿却也没有心思再看书了,心不在焉间不免想起了些前尘往事,当年老四搞的那一套似乎还有点作用,但那是在皇帝的高压之下强硬推行的,且不说现在的康熙能不能接受,光是由作为皇太子的他来提出这一点,便是万万不行。 不过,也许,可以想想别的法子? 而一旁同样在念书的胤祉听了康熙说的,却是突然想起个事情,抬头看了康熙一眼,暗暗将他这话给记了下来。 几日之后,彭春和胤禔率军便已先行到达了乌兰布通,先往最前线而去的前锋部队是去踩点探听情报的,胤禔跟着去无非是想着多掌握些有用的情报,这次小心一些做到万无一失将噶尔丹一举拿下而已,有了从前的经验,他心底大致也是有个七成把握的。 大军到达乌兰布通之后,便在山外四十里处扎营,彭春和其余几个副将每日轮着带兵前去与噶尔丹在乌兰布通山外筑的驼城外巡视,试图寻找日后两军交锋时的突破口。 胤禔因为与福全保证过不给旁人添麻烦,自然也不会争着去做这样的差事,他只是每日爬上军队驻扎的山林最高处,举着望远镜遥望隔了一条哈尔哈河对岸的乌兰布通山的情况。 乌兰布通山南边是无法攀登的峭壁,北面则是一个的陡坡,易守难攻,噶尔丹此刻正布阵于山上林内,用上万头骆驼,缚住驼蹄卧于地面,驼背上加装箱垛,毛毡渍水盖于箱垛之上,环绕乌兰布通山摆成一条完整防线,便是那‘驼城’,而在驼与驼之间的缝隙处,则架着他们之前从罗刹人手里购买来的火枪。 胤禔抿紧了唇,想着既然这次有神机营上万兵马在,他们又急着立功表现,干脆给他们个机会让他们打头阵用大炮轰开驼城防线好了。 彭春在外视察完回来的时候,胤禔也才从山上下来,见到他是单枪匹马回来,便不免有些好奇,问道:“都统大人你今日怎么一个人去了外头?怎么不多带些人?” “只是去前头林子里转了转,便没有多带人。”彭春说得有些不自然,语气里多少带了些敷衍,说完便回了自己营帐里头。 胤禔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已经是第二次了,彭春脸上那种尴尬不自在的表情,到底是为什么呢? 胤禔心中猜疑不定,不过既然对方摆明了没又跟自己说的意图,他便也知趣地没有追问,却是跟进去将令神机营打头阵的想法给说了,彭春闻言脸色变了变:“让他们打头阵,这似乎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既然皇上留神机营下来为的就是要试试这些火器的威力,自然应当物尽其用,不让他们上前才是暴殄天物了。”胤禔笑着道,一直盯着彭春的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彭春不自觉地别开眼,迟疑了片刻,道:“这事……贝勒爷您还是留待裕亲王的大部队到达与他请示吧,奴才也做不了这个主。” 胤禔知道彭春做不了主,只是故意这么说想试试他的态度而已,听他如此回答,便也没有再说下去,点了点头便转身回了自己营帐里去。 彭春跌坐在椅子里,眼里浮起了一抹痛苦之色,又狠狠闭了上。 第二日一早,胤禔才刚醒,便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彭春都统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了外头遛马。 胤禔心思一转,当下吩咐道:“给爷备马。” 林子深处层层灌木隐蔽处,彭春压低了声音,不耐与面前之人道:“我说过了,我不会背叛朝廷,就算死也不会答应你们,到底要我说几次你们才能放过我?能不能别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送信约我不出来?” 对面一身蒙古人打扮的男子不客气地揭穿他:“都统大人若当真无所谓便不会来赴约了。” 彭春脸色一变:“你们到底想怎样!” “自然是都统大人答应按我们说的去做。” “不行!” “别回绝的这么快,想必都统大人也不希望看到你曾经被罗刹人所掳又被我们救下的事情呈到你们皇帝手里去,只要你能帮我们汗王这个忙,我们自然也会帮你严守秘密。” 彭春气得脸色发青,正犹豫不决间,身后突然响起了枯枝被踩踏的声响,彭春惊动之下下意识地回头喝道:“什么人!” 正欲逃走的小兵被他拿了个正着,对方惊恐地看着他眼里毕现的杀意,只一瞬间便毙了命。 小兵的身体滑落在了他的脚边,彭春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深吸了口气,良久才平复住情绪。 那与彭春说话的蒙古男子早已没了踪影,又是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彭春惊讶抬头看去,来的人是胤禔,而地上的尸体他想要藏起来便已经来不及了。 胤禔跳下马,扫了一眼面前的状况,问道:“发生了什么?” 彭春迅速平复下来,镇定道:“这人是噶尔丹的眼线,奴才盯了他有一段时日了,今日终于是将他抓了个正着。” 胤禔怀疑地看了看地上那人,又问道:“既然是噶尔丹的眼线,为何不审问过后再行处置?” “是奴才冲动了,方才他发现了奴才与奴才交起手,奴才才错手将他给杀了,而那与他交头的蒙古人奴才无能,让他给跑了。” 胤禔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都统大人回去还是下令将军中众人的底细都盘查一遍吧,怕还有别的眼线就不好办了。” 分节阅读_100 彭春连忙应下:“奴才明白的,贝勒爷放心。” 对彭春的话,胤禔其实并不大信的,他的形迹实在是有些可疑,只是胤禔却也没往他会通敌叛国上头去想,只当他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之后便私下派了人盯着他,只是几日过去,却也没见他再有过反常之举,一直到福全和常宁的大军陆续到达,也再没出过什么怪事。 胤禔的心思之后便被作战部署全部牵了去,这事便也渐渐抛去了脑后。 让神机营打头阵的提议,胤禔是私下里与福全说的,原本他还想着要怎么发心思说服福全,出人意料的是,福全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笑着说长泰先头就与他提过了,他也一早就允了。 胤禔闻言心下诧异,长泰这个公子哥倒也是真不怕死,为了抢头功倒是真连命都不怕搭上了。 离定的决战之日只余最后两日时间,胤禔心里倒是放松下来,无论成败,他这次总要尽力搏一回。 深秋时节的乌兰布通很冷,到了夜晚他这个一贯锦衣玉食的皇子甚至冷得无法入睡,不过咬咬牙却也能够撑过去,上辈子多次的征战经历让他对严寒酷暑的忍耐力终究还是比常人要强一些的,尤其比起是毓庆宫里那位从来就养尊处优的皇太子,忆起胤礽似乎也提过有上战场的念头,胤禔便免不得失笑,就他那一到了天冷就要抱着药罐子的身子,怕也就跟他们汗阿玛一样,撑不到战场就要病倒了。 想到胤礽,胤禔心里一时也是又酸又涩,手里握着他给的平安符,身上裹着他亲自披上的那件斗篷,埋下头深呼吸,全都是让他眷恋的味道。 对胤礽的感情,胤禔知道自己是越来越无法自控了,只是到底最后会走到哪一步他却也不想去想,更不敢去想。 胤礽收到前线的来信时已经回到了宫里,彭春私下见蒙古叛军,长泰安排的那个眼线被他发现杀了,以及胤禔一路上做的每一件事信上都有提及,胤礽看过嘴角微微扬起,将信纸伸到烛台上,火苗迅速便蹿了起来。 ☆、阴险 福全的大军到达乌兰布通的第二日,决战尚未开始,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随军参赞军务的镶黄旗汉军都统,国舅佟国纲死了,死得还有些丢脸。 消息传回的时候,胤禔正与一众将领随福全常宁在主将营内商讨作战计划,听闻传话的兵卒禀报,福全握在手中的笔掉落面前案上的图纸上,污了一大块,其余人便是个个都怔住了,胤禔也同样愣了,佟国纲怎么会这么死了? 佟国纲死了,死得还不光彩,起因却是因为他弟弟佟国维,佟国维先前因罗刹人毁约受牵连被连降了三级,不过毕竟是国舅,事情过去了康熙便又想着给他个翻身的机会,于是让了他随着佟国纲一块前来,本是想着若是立了战功再官复原职便是名正言顺,佟国维对康熙的意思自然也心中有数也急着争功表现,因而表现得分外积极,这才一到了这里,就拾掇着佟国纲将每日出外巡视侦察攻破驼城之法的差事从福全那里讨了过来。 只是俩人这才第二回出去便就出了事,佟国维因为着急立功,不顾佟国纲再三劝阻,硬是淌过了河去,想要靠近驼城之下观察以探清其布局寻找突破口,佟国纲大惊失色之下追了过去,俩人就这样成了堵枪口的靶子。 而他们显然是低估了隐匿在了驼群之后的枪炮的威力,佟国纲当场就毙了命,佟国维反倒是在混乱之中被追过来的兵下给救了回去,侥幸捡了条命回来。 被带回来的人跪倒在福全面前,老大不小的人了哭得全身都在颤抖,模样狼狈不堪,福全频频皱眉,念及他的身份怎么说也算是自个舅舅却也不好过多责备,只让人将他扶了下去歇息,又命人快马加鞭将事情禀报去康熙那里,再吩咐了一队兵卫护送佟国纲的棺椁回京去。 听明白了事情原委之后,胤禔实在是很想笑,最后却也忍住了,而他几乎已经能想象以太子爷对佟家心中有刺的态度,知道这事之后必定会打从心底笑出来。 无论如何,佟国纲死了,这仗还得继续打下去,又第二日,长泰奉命率神机营于哈尔哈河边密林里借着灌木遮掩排兵布阵,枪兵炮兵一字排开严阵以待,就等着福全一声令下便发起炮火猛攻。 长泰也是个不怕死的,推了炮亲自上了最前头,隐在灌木丛里摆正了姿势,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借着望远镜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驼城阵的一举一动。 响午过后,等得越发心焦的长泰终于是收到了福全下达的发起攻击的指使,打响了第一发炮弹,只是瞬间的时间,震天的炮响撼动云霄,千炮齐发,呼啸着冲着对岸飞去,而噶尔丹也在同时开始了炮火回击,一时间乌兰布通山上木断枝折,山石飞舞,硝烟四起,血光一片。 长泰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情形,握紧了拳蠢蠢欲动,只等缺口冲开,便要第一个冲上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国舅爷。” 突然响起了轻喊声分散了长泰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他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后边于硝烟弥漫中矮着身子摸到长泰身边的人正是贝子岳端。 岳端是跟随恭亲王常宁的队伍来的,所以前头胤礽来探康熙的病时并未见到他,而长泰与岳端,其实并不熟。 情况紧急,岳端也顾不得多客套,道:“国舅爷,这样打下去不是个法子,我看这驼城一时半会地很难轰得开,我们的人也有不少已经阵亡了,他们的火器虽然威力不及我们,但仗着地势高,要击中我们远比我们打他们容易得多,你不要再逞强强攻了,还是赶紧请示裕亲王发起其它几路攻击分散他们的火力为上。” 长泰确实想揽头功,但听岳端这么一提醒却也瞬间冷静了下来,那噶尔丹也不知从哪里拉了这么多骆驼来,他们轰了都快有一个时辰了,死了一队又补上一队,没完没了,缺口总也轰不开,而他的营兵,却已经有不少人中了飞石弹炮阵亡了。 岳端的眼神冷了冷,又继续道:“国舅爷你可知道裕亲王之所以同意以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的神机营打头阵,除了你自己主动请战,也有大贝勒拾掇王爷的功劳在。” “大贝勒?”长泰诧异不已,胤禔应当不可能给他机会让他抢这个头功的吧? “神机营当初是大贝勒与皇上提议弄出来的,最后却没有落到手,大贝勒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这一次神机营打头阵,回头功劳肯定是有了,只是国舅爷你这位神机营统领却为了抢功劳在噶尔丹的炮火中毙了命,到头来可不就是便宜了别人。” 长泰听得浑身一冷,若胤禔当真心思阴险至此,等到缺口打开,他这么冲上去,怕就当真是有去无回了。 长泰压低了声音:“是太子爷让我来提醒国舅爷你的,还望国舅爷三思小心。” 所有的情况都在胤礽的预料之中,胤禔会提议以神机营打头阵,长泰争功心切必然会没有半点怀疑地抢着往前冲,到时候便是自己将自己给推进了鬼门关,而深知长泰个性的胤礽不在之前当着他的面提醒,却是故意让岳端在他热血沸腾的时候适时地给浇上一盆冷水,才好让他彻底的清醒过来。 长泰听罢也确实怕了,再不敢冒进,忙与岳端道谢:“多谢贝子爷提醒了。”然后便赶紧派了人去与福全禀报,顺便把岳端观察来的乌兰布通山后山防御薄弱,可以派人绕过从后面发起攻击的情况一并禀报了过去。 康熙收到佟国维为贪功连累佟国纲无故丢掉性命的奏报时,胤礽恰巧来给他请安,见他一瞬间脸色变得悲怅不已甚至连眼眶都红了心里便明白了几分,所以在康熙抖着嘴唇说出‘你大舅公殉职了’这话时,胤礽虽然垂下了头作出一副难过哀痛状,却其实完全不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康熙递给他看的那奏报里所写的佟国纲‘殉职’的原因,如胤禔所想的那般,胤礽当真是想笑了,佟国纲这死的,怕是连为国捐躯都算不上了。 没想到他当初设计佟国维因渎职被康熙责罚降职竟然会产生这么深远的影响,佟国纲死的如此不光彩,就算康熙有心维护,佟家怕也是再难得到他的死后荫蔽了,至于佟国维,这贪功冒进连累主将致死的罪,够得上他喝一壶的了。 在康熙还在痛哀自己舅舅的死讯之时,胤礽便已经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唇,佟家,从此再不足为惧。 福全在收到长泰的奏报之后,便下了分兵发起总攻的命令,而率兵于后山做奇兵偷袭的正是都统彭春。 彭春领命之后没有半点犹豫地就领了一队骑兵去了,胤禔见他神色严正甚至透着些决绝,心生不太妙的预感,拉过随队前去的揆叙,低声交代叮嘱了他几句,揆叙点头之后,便跟着彭春走了。 胤禔有些心绪不宁,看看福全,终究还是忍住了让他同意自己上前线的请求,跟着来了战场,却只能在大营里待着,被人供起做重点保护对象,其实也确实挺憋屈的。 彭春拉着马率队到了后山下头,抬头看了看奇峻险峭的上山路,眼里闪过一抹破釜沉舟的狠绝,挥动大旗一声高喊:“将士们,随我冲了!以身报国虽死犹荣!”之后第一个高举起剑,纵马冲了上去。 军心大振,群情激奋,一众部下跟着彭春于枪林弹雨中奋勇前冲,前头的倒下了,后面的又踩着前头的尸体继续向前,枪炮声,喊杀声,声响震天,一个个的兵卒都已经杀红了眼,尤其主帅彭春,肩上已经中了一箭,他却全然不觉,似乎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又或者他根本就只想以身捐国。 揆叙跟在他后面,艰难地左躲右闪,还要帮着彭春隔开朝着他飞过来的箭和枪弹,也是满身的擦伤,心里是又气又急,算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尚有些理智的了。 弹雨箭林仿佛永无止尽,就在揆叙也快要绝望的时候,驼城终于在神机营的炮火攻击下被冲开了,费扬古,苏奴,永泰,阿密达等将领兵分几路,率兵齐齐冲了上来,噶尔丹一看这情形,当下吓得脸都白了,也再顾不上彭春那边,丢下大部队与清军对峙,自己带了一队亲兵往乌兰布通山山势最险要的最高峰逃了上去。 天色已经黑了,双方兵马皆是伤亡惨重,暮色里只闻得炮火枪弹炸响声与凄惨的哀嚎声,到处都是黑烟焦尸,惨不忍睹,所谓生灵涂炭便不过是如此。 心焦不已的福全见天色已晚,实在是忍不住了,借着掩护,带了胤禔从大营亲赶赴了前阵查看。 虽然眼前的情形胤禔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再一次重演依旧是叫他心惊不已,福全的眉头蹙得死紧,虽然噶尔丹已经被他们逼上了绝路,但清军这边同样伤亡惨痛,这绝对算不上是一场完美的胜仗。 胤禔低声提醒道:“二伯,天色晚了,我军对山上地势不熟,恐遭伏击,噶尔丹现在已无路可逃,还是先收兵,明日再发起攻击将之一举拿下吧?” 其实眼下噶尔丹驼城被破,残余主力被他们团团包围,且补给不继,只要明日福全不像前次一样被人蛊惑下令停战暂歇,噶尔丹便是插翅也难飞得出去,所以胤禔对此并不担心。 福全也正有鸣金收兵的意思,当即下了令,停止进攻撤回部分伤重兵卒,其余人就地扎营,转入防御,严防已经穷途末路的噶尔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爷其实想错大哥了,大哥是想要神机营,但是没想过这么弄死他舅舅,他还没那么狠 噶尔丹也不会死,他还得留着给太子爷收拾 祝大家新年快乐~ ☆、停战 福全下令歇战之后,彭春是昏迷着被人给抬回来的,身上中了几箭,好在都不在要害处,随军的太医给拔了箭上了药,几个时辰过后,人便醒了。 胤禔听人回报便去了他的营帐里看了,见他满脸悲怆,不由得皱眉,将帐子里的人都挥退了出去,沉默了片刻,问道:“都统大人,为何在战场之上,你要选择那种一心向死的打法?还有之前几次,其实我一直向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 彭春听了,挣扎着想下床跪下,被胤禔给挥手打断了,让他就这么躺着说。 分节阅读_101 彭春老泪纵横,许久,才哽咽道:“奴才该死……” 其后,在彭春涕泪交加地诉说中,胤禔知道了事情原委,便是震惊不已。 对彭春的品性,胤禔是信得过的,也相信他绝无通敌叛国之意,只是被逼无奈竟被迫得想要以身殉国以死明志,若是事情揭出来,彭春就算不死也免不了得流放,胤禔以为未免可惜了这么个人才,更何况,这人还是他的准岳父,他还要借助他在军中的势力。 最后他叹了口气,劝道:“既然这事再无其他人知晓,便当做没发生过吧,都统大人也别一心想着以死明志了,噶尔丹已是穷途末路之徒,只要除了他,这事便不会再与你牵扯。” 彭春闻言诧异地看向胤禔,他与胤禔说出来,其实便已经是等着领罪了,却没想到胤禔这话的意思,竟还是要他继续瞒下去? 胤禔笑了笑,道:“你只要不要再做这种惹人猜忌的举动,便不会有事,噶尔丹那里,不用担心,他自顾不暇,没工夫管你这桩的。” 大战过后的第二日,天降暴雨,胤禔因彭春的事情加上担忧福全决策有变,心里原本就烦闷不已,一看这天气突变,更是心生不妙,听人禀报福全已经撤回了大部分围守在乌兰布通山边的兵马,这会儿正与常宁在大帐里头商讨军情,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赶了过去。 原本定好的今日天亮之后再战一举将噶尔丹拿下,但一整晚过去,福全和常宁两个却俱是犹豫了,尤其是福全,经过昨日一整日的恶战,眼见着大军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思及今日若是再战,怕也是有心无力,且又天气如此恶劣,也实在不适宜继续进攻,万一局势逆转,那便是前功尽溃了。福全是最高主帅,自然是考量得多,毕竟,能拿下噶尔丹,功劳首先是皇上的,其次是大家的,但若是有个万一,战局逆转,那责任可就是他首担了。 而如今这情形,噶尔丹主力已经破了,仗也基本算是打胜了,至少康熙交代的任务是已经完成了的,所以要不要再继续进攻,福全确实是拿不定主意,思索再三下,便又打起了退堂鼓。 福全的心思胤禔心里自然清楚,当初他年轻气盛,不甘心就这么让噶尔丹得了机会逃走,为此顶撞了福全吵得整个大营上下都有所耳闻,确实是他逾越了,最后被人参也是活该,但是这一回,他实在不想就这么又一次看着噶尔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不出胤禔意料的,噶尔丹一大早就派了使者来军营求和,还抬出了达|赖喇嘛的招牌,向福全保证,表示噶尔丹已经知道了大清的厉害,必定休征罢战向大清皇帝上请罪书,而福全显然也是被他的说辞被打动了,正与常宁商量着要向各路领军大臣发印文下令停战。 胤禔问明白之后,并不相劝,只是提醒道:“二伯的顾虑极是,眼下情形确实不适宜再战,若噶尔丹当真有休征罢战之意便是再好不过,只是此人狡诈异常,必不可全信,二伯即使面上应了他,也得防着他行的是缓兵之计,这留后堵截以防其窜逃回漠北的兵马可否暂缓撤去?” 福全这样的亲王爷,其实性子跟康熙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好生与他这说他是听得进去的,当真是顶撞上了,说得再在理都是无济于事。 果然福全一听,这正拟印文的笔便停了下来,皱着眉道:“噶尔丹虽然狡诈,却如今已到穷途末路,手下兵马所剩无几,若真是假意求和,即使窜逃了怕也逃不了多远不过是自取灭亡而已,又何苦再劳师动众。” 胤禔对这话诧异不已:“二伯您何以会如此认为……” 福全叹了口气,道:“大侄子你是不知道啊,替噶尔丹来求和的是达|赖喇嘛的弟子,他不但以达|赖喇嘛做担保,更是对天起咒,甚至愿亲身留下做人质,只等噶尔丹将请罪文书送至换他回去,且他满口仁义之说,更道我们这般对已有悔过之意的穷途末路之师赶尽杀绝,不合皇上以仁义治天下之理,实在是……” 原来如此,福全和常宁脸上写着的顾虑胤禔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是在担心康熙也并没有非要将噶尔丹置之死地的意思,若是噶尔丹当真怕了真心求和了,而他们还咬着不放赶尽杀绝,康熙那里不好交代不说,过后这些蒙古人难免会认为是大清皇帝不仗义不宽仁,他们哪敢让康熙背这个骂名。 于福全看来,噶尔丹有悔过之心答应停战求和从此不再犯是最好不过的结果,所以既然已经答应了撤军停战,却还留着一队兵马做阻截,难免显得是他们诚意不够,仍有伐之而后快之心,这让人家就算本真心想停战,这会儿也不由得被吓得又犹豫了,这也是福全不想看到的。 而在胤禔听来,这根本是那前来游说的佛僧巧舌如簧抓着了福全和常宁的心思巧言蛊惑他们而已,噶尔丹若当真是如此好打发的,便也不会让他汗阿玛头疼这么多年了,只是他听了福全说的却是很有些无可奈何,便道:“那二伯,可否请至少私下里另派人马盯着他们?若是有个万一,也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跑了。” 常宁闻言想了片刻,也低声劝起了福全,而福全终是点了头,只是这领兵的人选……胤禔本想说自己前去,但想想便也罢了,没有再做声,只等着福全和常宁两个自己决定。 俩人正犹豫间,有人进来禀报说是佟国维要求见他们,福全又皱了皱眉准了他进来。 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的佟国维进来便跪了下去,眼眶还是红的,哽咽道:“请裕亲王,恭亲王允奴才戴罪立功。” 出了佟国纲的事情之后,福全便夺了佟国维的职务,将他留在军营之中,昨日的大战他也并未出战,这会儿显然还不知道福全已经下了停战的决定,是来求福全让他上前线的。 福全见他模样难堪,心中不忍,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舅舅快请起。” 让佟国维戴罪立功,其实佟国维自己不提,福全和常宁私下里商量过也正有此意,到底佟国纲已经死了,还死得不是很光彩,康熙这仅剩的舅舅,怎么也不能让他背这么个贪功冒进致大祸的罪名回去。 于是最后这领兵在噶尔丹逃亡必经之路上伏击的任务便交给了佟国维,当然福全也担心他会再出事,又派了都统永泰随其一块。 京城。 胤礽搁下笔,外头淅淅沥沥地正下起了雨,而他托着腮看了一阵窗纸外细雨中摆动着的月季,终是吁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何玉柱一面给他斟着茶,一面小声禀报道:“爷,乾清宫那边传回消息,讨伐准噶尔的大军打了胜仗,不过皇上似乎不是很高兴。” “爷知道了。” 哪能高兴呢,噶尔丹要跑了,佟国纲又死了,高兴得起来才奇怪吧。 胤礽挥挥手示意何玉柱退下,翻着手里那翻来覆去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胤禔寄来的信,是他跟着康熙启程回京的路上收到的,后来便再没有了,想必是他已经到了战场之上,没了空闲。 那信里也都是些问候之语,并无逾越孟浪之处,唯一一句‘兄甚是挂念’也不过是平常之言,只是于胤禔笔下写出却多少让胤礽看了心里有些不平静。 于是每每心烦之时便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看上一看,次数多了,这信纸竟也看着旧了,胤礽惊觉时,才是明白过来,自己到底都生了些什么心思来。 想象着胤禔现下可能在做些什么,胤礽又不免觉得好笑,他与他如今这样,互相算计着,又多少带了些真心,也不知是缘是孽。 呆呆坐了一阵,何玉柱进来给他另换杯热茶,见胤礽还愣着,免不得提醒道:“爷,四爷来了,在外头已经候您许久了。” 胤礽回过神,抿了口茶,道:“爷这就去。” ☆、回朝 胤禛突然来求见,让胤礽有些意外,他与胤禛素日并无来往,大抵也就是半道上遇上打个招呼的交情,早先胤禛刚入部时也曾向胤礽示好过,不过被他给拒绝了,后来便似乎是看出了胤礽无意与他亲近的意思,也就不再自讨那个没趣了,所以他这一回突然前来,多少让胤礽心生了几分疑虑。 问过安之后,胤礽命人给他赐了座奉了茶来,才问道:“四弟突然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胤禛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说道:“昨日臣弟去给皇上请安,皇上问起臣弟户部诸多琐碎事宜,似乎是对前头山东几县县令私征火耗之事仍有疑虑,想是担心同等事情再次发生,一直说着抓一个办一个总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臣弟亦深以为然,又思及山东一案是二哥您办的,便想来问问,二哥对此可有何想法?”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本这些天胤礽就一直在思索着该怎么办这事,没想到胤禛倒是先找上了门来,于是他便也不动声色道:“我也曾听皇上提起过这事,确实是该想个彻底解决的法子为好,只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倒也实难想到好的对策。” 胤禛道:“臣弟倒是听人说过一个法子,不知二哥可愿一听。” “你直说便是。” “此法谓之火耗归公,即令各省根据本省情况,每两地丁银明加火耗一钱至两钱不等,耗羡统一征课,存留藩库,再酌情给本省文职官员以养廉。” 胤礽闻言一惊,猛地抬眼看向他:“你这法子从哪里听来的?” 这火耗归公的点子虽然是老四日后弄出来的,但胤礽绝不相信面前这个才十三岁的四阿哥就能想到这一层上头去。 “臣弟也是在宫外偶听人说的。” 胤礽皱了皱眉,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即如此,你为何不直接禀报与皇上?” “臣弟觉得这法子虽然可行,但推行起来阻力必定不小,万不敢贸然说与皇上听。” 于是这会儿胤礽算是明白过来胤禛今日来找他的缘由了,便笑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让我去与皇上说?可户部之事我又怎好插手?由我去说,不是平白让皇上心生猜忌?” 胤禛闻言忙道:“是臣弟顾虑不周了,还望二哥莫怪。” “无妨,这事,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也不急于一时。” 胤礽这态度是摆明了对胤禛说的事情没兴趣,胤禛听出来,便也不再多说,反正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便很知趣地告退离开了。 人走之后,胤礽脸上的笑意迅速退了去,吩咐何玉柱:“去给爷把凌普叫来。” 凌普听得胤礽传唤,也不敢耽搁,不过一刻钟便来了毓庆宫,请过安之后,胤礽冷声问道:“四爷在宫外都见过些什么人?” “奴才也正要与太子爷您禀报这事,其实是三爷在外城认识了一帮子的酸腐书生,多是进京赶考的考生,还有些落第不得志的举人,那群人倒是挺能说的,朝事国事什么都敢议论,三爷跟他们聊得还挺投机的,每回私下里出宫都会去那些书生积聚的地方与他们作乐,后来也带着四爷去过几次,四爷面上对他们不怎么热络,倒是奴才看他后来又单独去找过其中几个,还帮之另安排了地方养着他们。” “书生?” “对,都是一帮子文人。” 胤礽微眯起了眼,胤禛这人从来都是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小动作不断,曾经他府上就养了许多这样的门客谋士,这些人助他登基也是出了不少的力,看样子这回,他是准备走曾经的老路了,倒也当真是好算计,这么早就开始谋划了。 不过既然是胤祉先认识这些人的,指不定火耗归公之策他也是有听说过的,却又故意带着胤禛前去,想必也是那次听康熙提起要想法子彻底解决私征火耗之事便上了心,那么他的目的……一来是拉拢胤禛,二来借胤禛起势让康熙分更多的注意力到除胤禔和他之外的其他皇子身上去,算盘倒是打得真不错。 至于胤禛,会来找他说这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自己根本不会插手,却也还要与自己做个样子,至少他已经知会了自己,如今是自己先不要这个表现的机会的,过后他再做什么,便也怨不得说他有意越过太子爷争功了。 分节阅读_102 胤礽一边想着一边转着手里的镇纸,他倒是小瞧了这两个弟弟了,小小年纪就一肚子的心思。 打发走了凌普之后,胤礽一时有些心绪难宁,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干脆就别管了,反正弄这么出火耗归公的的戏码出来,胤禛就算因此让康熙高看一眼也不过是就这一时而已,到底着玩意儿真要成了,他得罪的人也绝对不会在少数。 于是第二日一早,胤礽去给康熙请安,原本还想着看看胤禛是不是已经将这事与康熙说了,却闻康熙勃然大怒,只因前线八百里加急军报,那噶尔丹到底还是跑了。 胤礽捡起被康熙甩到地上的折子看了看,忍了半天才憋住了没失控笑出来。 福全下令撤兵停战胤礽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他倒是另留了一支队伍伏击以防噶尔丹逃窜,这点想必是胤禔提议的胤礽也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按说如此情况下,噶尔丹还能逃了,却是因为前去伏击的队伍中了噶尔丹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际,追着逃窜出来的噶尔丹跑了几十里将人击毙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厮,而再掉头追回去噶尔丹一早就跑没了影。 而这领兵的将领,却又是佟国维。 与他同去的永泰都统倒还算是立了功,亲手射毙了噶尔丹手下大将丹济拉,好歹能将功抵过,至于佟国维,则是罪上加罪,连康熙这回都不想保他了。 大军回朝之时已经到了二十九年初,虽然是打了胜仗,不过噶尔丹到底是跑了康熙显然很生气,与败军而归的待遇也没两差了,福全、常宁两个被罢了议政,罚俸三年,其余各路领兵将领一并被有过的革职不过的将级罚俸,至于佟国维,身上的官职被一撅到底,赶回了府颐养天年去了。 唯一叙录了功绩的,只有打头阵表现勇猛冲开了噶尔丹防线击溃了其主力军的,神机营。 毓庆宫里,胤礽正伺弄着露台上的花草,何玉柱进来小声禀报道:“爷,方才贝勒爷被皇上传去乾清宫了。” 胤礽没有抬头,依旧专注着手里的活计,懒懒问道:“说了什么?” “问了贝勒爷在战场之上的种种表现,皇上似乎是称赞了贝勒爷。”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他这回倒是又得意了。 康熙虽然因没能彻底剿灭噶尔丹而恼火,对福全回报的胤禔的表现却确实是很满意,尤其知道是他与福全提议的设伏击以防噶尔丹逃窜,虽然最后因为佟国维的错误决策坏了事,但到底说来,胤禔能有所顾虑就已经让康熙很满意了。 而胤禔从乾清宫里出来在胤礽计算着时间的时候,便如他所预料搬的来毓庆宫报道了。 胤礽一见他人瘦了一大圈眼睛底下乌青一片还胡子邋遢,便嫌弃地皱起了眉:“你先回去弄干净了再来。” 胤禔见大殿里只有他们两个,却是不管不顾,两步走上前去,将胤礽用力拥进怀里,嘴唇蹭着他的脖颈:“我好想你。” 胤礽拍他:“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放开。” “不放,”胤禔耍起赖来,反将他抱得更紧,哀求道:“保成,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你别赶我走,我们说说话吧,这一路上我是真的很想你。” 胤礽放弃了挣扎,沉默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许久,才问道:“皇上方才都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只随便问了问。” 胤礽推了他一把:“你少唬我,不想说就别说。” “好,好,那就不说了。” 胤禔不想一回来就跟胤礽闹得不欢而散,轻声安抚着他,嘴唇蹭上他的脸,扫过眼睛,又亲上额头。 胤礽安静了下来,闭起了眼睛没有再问,半响过后,道:“你回来了,婚事是不是就要办了?” “差不多吧,我没关心过这个。” “你没关心过?”胤礽睁开眼,眼里带着嘲弄的笑意:“你不是一早就上赶着自己选定了岳父,怎么,岳父大人可还让大哥满意?” 胤禔闻言心生一丝异样之感,随即又觉得胤礽应当不可能知道彭春的事情,怕是自己多心了,便笑着道:“你这么说,我会觉得你是在吃醋啊,太子爷。” “是又如何?”胤礽反问。 胤禔一愣:“你当真的?” 胤礽扯过他的领口恶狠狠道:“大哥,又算是玩玩而已,你现在也是爷的人,你要大婚了还不许爷心里有点想法吗?啊?” ☆、堂辩 朝会刚结束,胤礽才走出乾清宫,索额图便小步跟了上来,跟在胤礽身后低声问道;“太子爷,方才在朝堂之上,您怎么一言不发?” 胤礽笑了笑:“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吵得那么厉害,哪里有爷插嘴的份。” “那太子爷您的意思呢?” “你觉得呢?”胤礽脚踩着地上枯叶,漫不经心地回道:“总归也是户部搞出来的东西,又惹来这么大的争议,你看李光地、陈廷敬他们有说过话吗,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都会得罪人,还不如不说。” “太子爷说得是,”索额图笑得有些猥琐:“奴才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奴才看太子爷您不说奴才想说也都得憋回去了。” 胤礽睨了他一眼,冷哂:“叔公是想说什么?” 提起这个索额图就来火,一时也没听出胤礽言语里的不满,咬牙切齿骂道:“库勒纳那个老匹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刁钻心思,什么火耗归公,生生就是想断人财路,太子爷您是不知道,自从他那折子上了之后,奴才府上这些日子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您又不让奴才说,奴才跟下头那些人……不好交代啊。” 胤礽嗤道:“养廉银不是银子?叔公,生财有道没听说过吗?不义之财收多了小心遭报应。” 索额图闻言身子一凛,满眼诧异看向胤礽。 胤礽白了他一眼:“回府里去吧,实在不行就称病。”话说完,也不等索额图再回,挥挥手便走了。 先头的朝会之上,康熙让众臣议论三日前户部尚书库勒纳上的关于火耗归公的折子,当即便引起争论不休,不论赞成的,还是反对的,俱是各执一词,高谈阔论,越吵越大声,越吵火药味便也越浓。 说起来这火耗归公的提议,于那些原本就在捞不到什么油水的清水衙门当差的官员,绝对是件大好事,但是对那些油水捞得盆满钵满的官员来说,则必然是要全力反对的。 也因此,这么争吵起来便是个没完没了。 众臣之中,反对声最响的便是那徐乾学,言之凿凿这火耗归公的折子是误国之言,直言朝廷一早就定下火耗不得高于两钱,现如今大多地方所收火耗却高达三四钱,本就不合理,既然收归公有,就当充入国库,断没有再分给那些官员的理,最后更是高喊‘为官者自当廉洁奉公,朝廷以火耗养廉岂不是笑话’。 徐乾学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为的其实也不过是希望康熙否了这份奏折,若不是在场的人大多知道他的德行,怕也都要被他这声泪俱下的表演给唬了。 事不关己的胤祉一旁站着,看着徐乾学的演出心下不免好笑,虽然他是默认了徐乾学的刻意讨好和亲近,也通过他拉拢了一些人脉,但是心里也清楚徐乾学这人靠不住,这火耗归公的东西,他透给胤禛借由他提出来还有另一个理由,也是借此希望徐乾学和依附着他的那些人能够收敛一些,别到时候触了康熙的逆鳞还连累了他,而且眼下的情形看来,这事十之八/九能成。 朝会之前,他和胤禛一块去与康熙请安,胤禛被单独留了下来,与康熙说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虽然胤祉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从胤禛出来时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应该是把康熙给说动了,所以胤祉对此并不担心。 与徐乾学争吵的大都是些清流,虽然气势上比不上徐乾学,不过能言善辩,引经据典,一时倒是难分高下,索额图是看着胤礽不表态即使他其实很想反对也不敢说,而明珠则是因为在上朝之前胤禔已经派人去给他透露过了康熙的态度,而他又不好公然表示赞成便只能保持沉默,至于李光地、陈廷敬等人便一如胤礽所说深知其中利弊,也明白说与不说都会得罪人,干脆就三缄其口。 眼见着争论已经变成了争吵,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让呈奏折的户部尚书库勒纳说,库勒纳上前一步,从容道:“先前徐尚书说以火耗养廉是朝廷在闹笑话,奴才并不以为然,朝廷本就默许了地方官员以两钱以下的火耗作为合法收益,只是未有明例定制而已,如此一来,私加火耗之事才会屡禁不止,因为未成条例,才会有空可钻,芶且钻营因而难得杜绝,若是能将火耗归公,再以官缺下发,形成定制,一来有贪念的官员没了收火耗的权利,想贪也无处下手,二来,在薪俸之外另置养廉银,也是彰显朝廷体恤慰抚百官之心。” 徐乾学辩道:“去年南巡之时,皇上才下过不加税赋的圣旨,如今你又要将火耗作为额定的正税,是要皇上出尔反尔不成?” 库勒纳立马顶回去:“徐尚书何必抠字眼,折子里写的也是比照正税征收,并不是作为正税,火耗就是火耗,自前朝就有,即使定制征收,也不是另加的,与圣上不加赋的旨意有何违背之处?” “即使如此,火耗取之于民,如此堂而皇之地明例分给官员,怕也是不妥。” “有何不妥?普通官员维系家用迎来送往样样需要银子,听说徐尚书上月娶儿媳府中大摆宴席,这酒菜钱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当着满朝文武,徐尚书若是不介意,倒不妨说说自己每月俸禄几何,开支又是几何,也好让我等都见识见识徐尚书是如何精打细算过日子,又能过得如此体面。” “你少胡言乱语!” “是徐尚书不要气急败坏才对。” 徐乾学被他这么一呛脸都绿了,库勒纳并不理会他满脸的难堪,继续道:“皇上,为官者是贪是廉,往往不过是一念之差,朝廷肯以高薪养廉未尝不好,多养一个廉官便少一个取帑于民的酷吏,还请皇上决断。” 连徐乾学也闭了嘴,便再没人敢出来与库勒纳争辩了,而其实库勒纳说的这些,早先在西暖阁里胤禛已经与康熙说过了一遍,之后康熙便下了圣旨,先在直隶、山西、山东三处试行,其后再推广至全国。 最后的结果一如胤礽事前所预料的那般,但朝会结束回了毓庆宫胤礽心里却不怎么痛快,胤禛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不露锋芒却照旧能让康熙对他另眼相看,他到底还是不能大意了。 库勒纳是个刚直不阿的官员也不怕得罪人,对火耗归公之策必然不会反对,胤禛想拉拢他,当然不能靠一只宠物犬,虽然库勒纳之前听了些流言对胤禛感官并不好,但胤禛的这一提议却是深得他心,又给了他在康熙面前长脸的机会,作为投桃报李,库勒纳便也私下与康熙说了这火耗归公之议其实是出自四阿哥,也所以康熙才会将胤禛叫去问话,最终被他给说服了。 到底到最后胤禛不但没有惹火上身,反而得了康熙青睐又成功拉拢了人,他确实是如愿了。 分节阅读_103 何玉柱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给胤礽奉了茶就退到一旁不敢出声。 胤礽喝了半盏茶,心情平复了一些,决定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翻起了内务府才送过来的新的吉服,问何玉柱:“这是要做什么的?” “下个月大贝勒大婚,这是婚礼那天爷您要穿的。” 胤礽翻着衣裳的手有一瞬间的僵滞,随即又笑了:“这么快。” “一早就定下来了的。”何玉柱提醒,心说您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嘛。 “是啊……一早就定下来了的。” 胤礽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衣摆处那镶金丝勾勒的繁复花边,心思却是跑远了,那日在毓庆宫,他半带着玩笑戏谑的说的那句‘你是爷的人,要大婚了还不许爷心里有些想法’原本只是无心之说,没想到胤禔却是当了真,最后竟问他他们原本说好的试一试,有没有兴趣试试其他的,而当时胤礽是怎么答的,鬼迷了心窍,鬼使神差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胤禔说的试试其他的是指的什么没有明说,不过他们却都心照不宣,只是说是说过了,到底什么时候试却是没个定论。 胤礽看着他衣裳,想到胤禔下个月就要大婚了心里突然就有些不舒服,说是他的人,他还没碰过就要上别人的床了,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这么憋闷过。 思及此,胤礽勾起嘴角笑了笑,吩咐何玉柱:“给东头所送个口信过去。” “说什么?” “两日后外城四宜园,叫他洗洗干净再去。” “……奴才明白了。” 这样的口信何玉柱自然也不敢托他人去传,便自己亲自去了,方顺听过满头黑线去禀报又去与胤禔,而胤禔听了却是乐得半响都没合拢嘴:“行啊,你去回太子爷,爷会做好准备的,总不会让他失望。” ☆、奔丧 施世范低着头进来,请过安之后低声禀报:“爷,张大人被皇上革职了。” 胤礽并不意外地放下了笔:“还有呢?” “那编修杨瑄也被革职流放了。” “爷知道了。”胤礽淡然道。 施世范见胤礽这副反应却有些意外,因着太子爷的关系,他在翰林院谋了个闲职,成日里多半的功夫还是陪太子爷念书,而张英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被革职,胤礽这还没收到消息,他却是先打听了来,这便赶紧过来禀报了,没想到胤礽这会儿反应却是不咸不淡,似乎早就知道一般,也并不大放在心上。 胤礽见他满脸迷糊,笑了笑,解释道:“给国舅爷撰写祭文,这事本该是礼部的事情,皇上却故意交给了翰林院,是摆明了有意为之,如何能不让他老人家给如愿了。” 施世范一愕;随即便明白过来:“爷您是说上回……?” “嗯。”胤礽心说他这位汗阿玛心眼可是小得很,之前的事情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了,这是没机会也得创造机会出来治他的罪罢了。 张英被革职的理由其实有些小题大做,佟国纲这回是因为佟国维的莽撞连累而死,连为国殉职都算不上,死后也得不到荣封,不过因为到底是康熙的舅舅,面子上还是得拂过去的,所以这祭文还是得写着,但是在康熙下旨前,礼部尚书徐乾学已经先找借口将这烫手山芋给推托了,谁都知道,佟国纲死的不光彩,这祭文要怎么写实在是个难题,写得太捧了言过其实是让人看笑话,但太实诚了又委实不好看康熙未必满意,不管怎样总归是个麻烦事,自然是没人乐意接的。 然后这事就交到了个叫杨瑄的翰林院编修手里,而这杨瑄是个书呆子又没有过多刁钻的心思,接了差事就认真去写了,写出来的东西洋洋洒洒一大篇,引经据典谈古颂今,自是得意,结果康熙看了却是龙颜大怒,怒骂这胆大妄为的编修将他比作前朝昏君包藏祸心,再然后一道旨意下去,就将人发配去了塞外苦寒之地,而张英也被连坐了个监督不严的罪名给一并革了掌院学士和尚书职。 其实胤礽在最初听说了康熙将这撰写祭文的事情交给翰林院时,其实是有想过私下里提醒张英一声的,后来转念一想,一来康熙既然是摆明了要给张英个教训,不让他出了这口气,怕也还会整出其他的事情来,倒不如就如他所愿,等他心里舒畅了,再过个几年,张英照旧能复起高升,至于这第二点,说起来胤礽自己也想出口气,杨瑄这家伙前一回最后又被康熙给复起了,然后投靠了所谓的八爷党,在他第一次被废力挺胤禩的朝中官员里便有此人,对于这种没有半点利用价值的绊脚石,这一回他既被流放,胤礽就绝不会让他再有翻身的机会。 “张英还留了个詹事府的差事,至少以后还能给爷讲学,皇上还是留了情面的,过个几年等皇上气消了他要复职也是情理之事,”胤礽说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个,随爷出宫去吧。” “太子爷您要去哪里?” “去爷的大舅公府上,奔丧。” 胤礽说的大舅公自然是佟国纲府上,佟国纲位列议政大臣身居要职又是康熙的亲舅舅,原本在朝中也可谓权倾朝野风光无限,只是这一回受了佟国维拖累,死得颇为冤屈,康熙那也没什么表示,佟国维又被彻底革了职在府上闭门思过,虽说不上树倒猢狲散吧,但比之昔日门庭若市,如今佟府办这白喜事,来的人便是少得多了。 胤礽会来,自然是与康熙事先请示过了的,康熙的心思他清楚得很,虽然康熙他恼佟国维,但是对自己舅舅多少还是有几分心软的,佟国维的行径,别说革职了,流放更甚至斩首都不为过,只是佟国纲到底是死了,已经给不了他死后哀荣,但完全的置之不理他心里又总有些过不去。 所以胤礽很贴心地去跟他说了,想私下去送大舅公最后一程,康熙自然是当即就准了,心里还很欣慰胤礽的通情达理。 半个时辰过后,胤礽的马车在佟府门外停下,听了消息佟国纲的几个儿子忙赶了出来跪迎他,一个个俱是双眼通红满面戚色,除了那跪在最前头的长子鄂伦岱,阴沉着一张脸抿着唇连哀容都没有,胤礽看着微摇了摇头,抬脚进了门去。 上香,磕头,祭奠过后,又慰问了佟国纲的众儿子几句,胤礽才起身离开,走鄂伦岱身边经过时,微顿了一下脚步,这才大步走了。 胤礽并没有走远,就在与佟府隔了一条街的茶楼稍歇,不到一刻钟鄂伦岱就来了,请过安之后胤礽叫人给他赐了座,无声地喝了半盏茶,沉默了一阵,胤礽才开口问道:“你阿玛过世了,你有什么打算?” “阿玛虽然不算死得其所,却也不是待罪之身,等丧事过后,奴才袭了爵位这公府就是奴才做主的了。” “你明白就好,”胤礽道:“爷不妨与你直说,小舅公那边,怕是很难再有翻身机会了,他犯的不是一般的事,年岁也大了,接下来怕就只能在府中颐养天年了,大舅公一生骁勇,到最后竟被连累至此,连个身后荣勋都没挣到,皇上心里多少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只是眼下却也不好表示什么,但只要你以后不做糊涂事,争取表现,皇上不会亏待你的。” “奴才谢太子爷您提点,实不相瞒,二叔与奴才家一早就分了家了,奴才本想着能互相帮衬着是最好的,只是如今出了这种事情,虽不说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也还是尽量减少往来为好,外人却也说不得是奴才不念亲恩。” 鄂伦岱说得很决然,实则他与佟国维关系本就没有多好,与他亲阿玛佟国纲之间都没有多少亲情可言,只不过因着胤礽屡次三番的私下提点,这面子上的孝顺做得也还像个样,没闹到像从前那般佟国纲亲口向康熙请诛他就是了。 胤礽与鄂伦岱其实面上并无过多的往来,鄂伦岱此人虽然刚愎自用,却一直记得当年是因为胤礽的三言两语让康熙将他提进善扑营,到如今扶摇直上做上了康熙跟前的御前大臣而受到康熙宠信,所以即使胤礽并未表现过拉拢他之意,他却一直对胤礽颇为敬重。 而每一回他与佟国纲或是两个弟弟之间生了嫌隙争吵不休,胤礽也不知从哪里得知,却总会让人私下带口信给他,让他稍安勿躁忍得一时日后才能成大器,鄂伦岱虽然不解胤礽的用意,倒是一直都记在了心上却是真的。 像如今这样,鄂伦岱私下里与单独与胤礽请安却是头一回,而胤礽一开口便是将康熙的心思透露给他,其实鄂伦岱心下还是有些意外的,胤礽听了他说的,徐徐道:“既然你说了实话,爷也说句心里话,爷对大舅公从来敬重,对你也有几分佩服,你如今是皇上身边亲信之人,要用心为皇上办差,别让皇上,让爷失望了才是。” “那是自然,太子爷放心。” 看着鄂伦岱恭敬跪下去的身影,胤礽勾起了嘴角,他不需要整个佟家,也要不起,只要眼前这个善扑营御前大臣日后能为他所用,就够了。 从茶楼里出来,一直随着胤礽身后的施世范问他可是要在回宫去,胤礽正要点头,何玉柱却突然面露为难之色,咬咬牙硬着头皮上前提醒:“太子爷,您忘了前两日您约了大贝勒今日在外城的四宜园见的。” “……”还当真是给忘了。 施世范见胤礽一瞬间脸上露出苦恼之色,便有些好奇,随即又很天真地说了一句:“太子爷是有话要转给大贝勒吗?臣也正要去外城办点事,要不臣替您跑一趟?” 何玉柱的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胤礽听了脸上的苦恼之中又添了一抹尴尬,竟是头一次语塞了。 四宜园里。 漫不经心喝着茶,心不在焉听着戏的胤禔从一开始的兴奋到现下的坐立难安左顾右盼,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个早上了,太子爷的身影却始终未出现。 想起上一回他约胤礽,结果他因为半道上被明珠拖着耽搁来迟了没见到人,这一回胤礽破天荒头一次主动邀约,却似乎又是与他闹着玩的不成? 眼见着响午也快过去,胤禔已经开始怀疑胤礽当真是在戏耍他,又半个时辰之后,茶园一楼的进门处终于是出现了一个他熟识的身影,来的人却不是胤礽,而是……胤祉。 胤祉抬头环视了一圈,在二楼的角落处看到了胤禔的微有些嘴角抽搐的表情,轻笑了笑,抬脚就上了楼去。 及至胤禔面前,胤祉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去,道:“难得来外城也能碰上大哥,大哥,帮弟弟一个忙吧。” ☆、亲吻 “难得来外城也能碰上大哥,大哥,帮弟弟一个忙吧。” “帮什么?”胤禔其实心里不怎么痛快,也不想应付胤祉,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还是耐着性子与他说起话来。 胤祉斟酌了片刻,才慢慢问道:“前两日,汗阿玛是不是把给荣宪姐姐送亲的差事交代给了你?” 原来是这事,礼部定下的荣宪出嫁蒙古的时间就在今年底,而前两天朝会后康熙又单独留下了胤禔,与他说了要他给荣宪送亲之事。 分节阅读_104 于是这会儿,胤祉提起来胤禔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勾起了嘴角却并不点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胤祉略显尴尬地轻皱了皱眉,道:“其实是,弟弟有个不情之请,大哥能不能把这差事……让给我。” “为何?” “荣宪姐姐和我一母同胞,打小感情最要好,额涅也很舍不得她,就当是我代额涅去送姐姐……” 胤禔有意逗弄胤祉,便故意打断了他的话:“三弟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跟荣宪不够亲?” 胤祉快把舌头给咬了,其实他的理由还是比较站得住脚的,不过因为他自个心虚,说起来便不是那么有底气了,又见胤禔眼里都是好整以暇的戏谑笑意,最后无奈做了个揖:“算是弟弟求大哥了,就当是弟弟欠了大哥一个人情,以后弟弟自然会还给大哥。” 胤禔放声笑了起来:“行了你,这个人情爷会记得的,好,到时候我就跟汗阿玛称病,你再去与他说你想去便是了。” 胤祉松了口气:“那先谢过大哥了。” 胤禔笑而不语,端起了茶盏。 胤祉也坐不住了,只又待了一小会儿,就告辞走了。 胤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叹气,三弟拉下面子不惜欠他个人情地求他把差事相让,就为了千里迢迢去见那小世子一面,他的那位太子爷怎么就连三弟的一星半点儿都学不到呢? 于是在胤禔的胡思乱想中,他又在茶园子里坐了一个下午,一直到眼见着就要日落西山,宫门也快关了太子爷始终没来,听完最后一出戏,胤禔终于是无奈放弃了,起身下楼出了茶园子。 上车的时候却正巧遇上在外城办完事正准备回去的施世范骑马路过,对方见了他也有些惊讶,当即下了车来,因为是在外城闹市区胤禔当下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见礼,他与施世范并不熟,只因为对方是胤礽的伴读,经常跟随胤礽左右才见得比较多而已。 施世范好奇问道:“贝勒爷在这里可是在等太子爷不成?” 胤禔闻言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实不相瞒,小臣今早随太子爷出宫去国舅爷府上祭奠,太子爷曾随口与小臣提起过这事,当时小臣还问过太子爷要不要小臣替他传话给您,不过太子爷却说是不用了,就上车回了宫去。”施世范如实回答道。 胤禔听了却是当下就蹙了眉:“早上?你是说太子爷早上就回了宫?” “近响午的时候。” “……” 施世范见胤禔的脸色当即变得有些古怪,正疑惑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胤禔已经大步上了马车,下令回宫,绝尘而去了。 施世范摇了摇头,果然都是脾气大的爷。 毓庆宫里。 胤礽看着外头早上还明朗着的天这会儿却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一时有些无奈,又听何玉柱说派人去东头所问过了大贝勒还没回来更加是心里不自在。 简单说来,就是他有些心虚了。 所以在听到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大贝勒求见时,胤礽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准了。 胤禔跟着太监身后一边往里头走,一边暗想着自己这么冲动地跑来找胤礽会不会不大好,其实他已经很注意自己的行径,即使心里想来依旧克制着一个月也只来毓庆宫一两次,为的就是不惹人怀疑不遭人闲话,不过胤礽今日这耍弄人的行为,他实在是想来讨个说法,要不回头怕是晚上觉也睡不着了。 胤礽撑着身体半靠在榻上,身上盖了条薄毛毯在闭目养神,见到他进来就让人都退了出去,胤禔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也没给他问安,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质问:“你约我去四宜园见是耍着我玩的是不是?” “忘了。”胤礽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地答道。 忘了?这种连借口都算不上的理由如何能让胤禔信服,走上前去拍了拍胤礽的脸:“太子爷?” 胤礽皱着眉睁开眼:“你做什么?” “你今早不是出宫去了?怎么约了我去茶园见面最后又没去?” “那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一开始确实是忘了,后来想起来已经到了响午,以为你没等到人应该已经回了宫就没去了。”胤礽耐着性子解释道。 胤禔一听胤礽说的,便知道他说得这都是真话了,说来说去便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太子爷对他根本不上心而已。 在榻边坐下,胤禔看胤礽依旧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不痛快,伸手就去揉他的脸,胤礽用力拍开他的手,睁开眼瞪他:“你别太过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胤禔轻眯起了眼,一瞬不瞬看着面前这跟他两辈子纠葛不清让他又爱又恨的人,抚在胤礽脸上的手缓缓下移,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下一刻便低下头狠狠咬上了他的唇。 胤礽的眼睛渐渐睁大,先是诧异,继而眼里便闪过了一抹玩味之色,双手勾下了胤禔的脖子,同样狠狠回咬了过去。 胤禔先是一愣,随即便乐坏了,趁着胤礽微张开唇的功夫舌尖也顶了进去,啃、咬、舔、吮、吸,对胤礽的热情他真是求之不得,两个活了两辈子的老鬼都算得上是花间老手,各自施展出了全部的看家功夫,互相卖力地想要挑起对方的情/欲,缠绵变成了一场拉锯战,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谁也不想落了下乘。 喘息声渐重,胤礽一面应付着胤禔一个一个落在他唇上的亲吻,一面胡乱扯着他的衣裳腰带,胤禔的一只手带着几分情/色意味地上下抚着他的背,另一只手却按住了胤礽搁在自己腰间那不安分的双手,顿了顿,轻笑:“保成,你这宫里的人可信吗?” 胤礽没好气地用力一口咬破了他的下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才放开,哂道:“不可信你以为你还能这么放肆?不可信的那些都被爷扔外头去了。” 胤禔笑着先扯下了胤礽的腰带,甩到了一旁,俯身又一次亲上了胤礽略微红肿还泛着水光的唇,这一回却是极尽地温柔缠绵。 俩人的身体紧挨着互相蹭动着,胤禔的舌一颗一颗地舔过他的牙齿又挑起他的舌尖亲绕慢吮,再将他的舌勾到自己嘴里一番疼爱,胤礽一时有些难耐,先头胤禔野兽式的掠夺行径他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回去,这会儿对方变得温柔缱绻起来,他却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最后便慢慢闭起了眼睛。 感觉到了胤礽的变化,胤禔双手将他圈得更紧,亲吻从嘴唇渐渐下移,滑过了下颚,沿着优美的颈线一路向下,舌尖在他的喉结上轻舔过时很明显地听到了胤礽嘴里不自觉溢出的带上了情/欲的呻/吟声,胤禔轻笑出声,慢慢停下了动作。 胤礽有些恼了,推了推他的脑袋:“起来。” 已经得到了超乎自己想象的福利,胤禔心满意足地撑起身,顺手把胤礽也给拉了起来,胤礽镇定地将衣领上被扯开的扣子系好,又扣好了腰带,掖平了衣裳,敛去了脸上失态的神色。 胤禔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一下没忍住便笑出了声,胤礽皱起眉:“你笑什么?” “太子爷不会是害羞了吧?” 胤礽嗤道:“爷为何要害羞?” “那还要不要继续?” 胤礽又冷哂了一声:“你敢吗?” 他是无所谓的,反正再荒唐的事情,他也曾经在这毓庆宫做过,不过面前这个,方才明明下头都起了反应,最后却也还能强迫自己平复情/欲停下来,说是他害羞,其实怕出事怕被人知道心中有鬼的那个也不知道是谁了。 胤禔微摇了摇头,很坦然道:“在这里确实不敢。” “爷不奉陪了,滚吧。” 胤禔揽过他的腰,又在嘴唇上轻咬了一口:“我真的走了。” 没等胤礽再说,目光移下去,顿了一下,又道:“你身下这张虎皮是我上回送你的吧?我送你的东西你倒是都留着,我很高兴。” 胤礽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别越说越腻歪。” “最后一句。” “嗯?” “……算了,以后再说吧。” 莫名其妙,胤礽闭上了眼又躺回了榻上去,挥挥手示意胤禔赶紧滚。 胤禔无奈笑了笑,不是他不想说,不过甜言蜜语胤礽不稀罕两个大男人之间说也委实腻歪,但承诺,他现在还给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三十万字终于亲上小嘴了 ☆、婚礼 胤禔大婚的日子定在了二十九年的六月,夏末时节,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分节阅读_105 因为是皇长子大婚,康熙第一次娶儿媳妇,也颇为看重,各种赏赐一早就下了不少,整个皇宫也俱是叫人精心布置过,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后宫之中,惠妃更是因此得意风光了好一段日子,只是作为主角之一的胤禔,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即使福晋换了个人,胤禔的心里也没有半点的兴奋和期待,总归不管娶的是谁,于他来说娶的都是对方身后的家族势力,仅此而已。 只是一想到从此他就要负担起另一个人的人生,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前世他的落败于他自己而言一败涂地也不过是两眼一闭的事情,只是连累妻妾子女,终究是让他不忍,所以如今从一开始他便心存了愧疚,更何况,这一回,他心里还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但无论如何,这婚礼依旧是照着既定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婚礼当天,从子时就要开始去各宫叩拜,内务府官员并护军营的兵队前去新福晋家迎亲,各种折腾一直要到入了夜才能结束。 东头所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更是宾客满棚贺喜声不断,而胤禔心不在焉地与前来道喜的宾客客套,心里却记挂着的是迟迟未有露面的太子爷。 胤礽是要代康熙来主持婚礼的,只是其他弟弟都到了,太子爷的身影依旧未出现。 毓庆宫里,被人心心念念着的太子爷正在换衣裳,何玉柱小心地帮他抚平略有些褶皱的衣领,将用绦带串起的东珠挂到他的胸前,而一旁凌氏正低声与他禀报着事情,片刻过后,胤礽轻挑起了眉:“当真?” 凌氏点了点头:“来回报的人说四爷确实是这么与三爷说的。” 胤礽微眯起了眼,目光落在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上,思忖了片刻,又问道:“四爷那里还有多少可以用的人?” 凌氏低下了头:“不多了。” “嗯。” 当年胤礽安插在胤禛身边的眼线如今一个一个已经渐渐被他给拔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那些也被心思敏感的胤禛给隔了开再难近身,像今日这样能探听到胤禛与人谈话的具体内容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 不过难得的是,这一次探得的消息似乎还有点价值。 胤礽对着镜子抚了抚自己的脸,一面暗想着要不要干脆在脸上抹点东西遮一遮,免得那家伙大婚自己这副脸色去被有心人看了还以为自己故意找晦气呢,一面对凌氏道:“行了,这事爷知道了,回去与凌普说,让人继续盯着。” 凌氏退了下去,胤礽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心想着胤禛这心思倒是当真有够绕的,可惜这次注定要落空了……胤禔可得争点气,可别让他失望了才好。 赶在送亲的花轿出现之前,身着一身杏黄色,绣以镶金缂丝团龙吉服的胤礽终于是姗姗来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原本无甚精神的胤禔眼神一下就亮了,嘴角也衔起了笑意,胤礽心中暗笑,那边前来喝喜酒的雅尔江阿已经小声嘀咕开了:“太子爷您才是这婚礼的主角吧……” 可不就是嘛,新郎官盼星星盼月亮地给盼了来,又是众人中最引人注目最耀眼的一个,说他是主角,一点都不为过。 身旁一派天真的九阿哥扬起了笑脸:“雅尔江阿你在说什么?” 雅尔江阿嘴角一个抽搐,忙端正神色:“无事,九爷您听错了。” “没有,爷听到你在鬼鬼祟祟地嘀咕。” “九爷您真的听错了……” 胤礽进了门,免了众人的见礼,走到了胤禔的面前,笑着道:“弟弟给大哥道喜了。” 胤禔傻傻看着他,半天却没个反应。 胤礽见他这副表情,好笑不已,又一次提高了声音重复:“大哥大喜了。” 胤禔忙回过神:“太子爷客气了。” 一阵锣鼓喧嚣过后,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喜笑颜开地禀报:“爷,新福晋来了。” 众人一阵起哄,拥着胤禔出了门去迎接。 在震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新娘子的花轿在东头所的大门口停了下来,胤禔从方顺手里接过箭,沉稳地瞄准了花轿。 在一片叫好声中,箭精准地射出,正中花轿和新娘宝瓶。 胤禔得意地扬起了眉,新福晋在女官的搀扶下下了花轿,跨过火盆,送了进门去。 身后的几个小阿哥小声议论:“听人说大嫂长得可漂亮了呢,可惜我们都见不着。” “你可以躲大哥床底下,就能见到了,还可以看到大哥大嫂洞房,哈哈。” “小九你这从哪里学来的,满嘴胡言乱语。” 小阿哥们在胡闹,胤祉也突然插上了嘴:“我也听人说大嫂温柔又漂亮,大哥可真有福分。” 走在前头的胤礽差点失态笑出了声音,三弟啊三弟,那温柔又漂亮的大嫂,原本是你的媳妇啊…… 将新娘迎进门后,胤礽先宣读了圣旨,随后亲手上前将胤禔扶了起来,再一次道过喜,又观看完合卺礼便先回了乾清宫去复命,临走前趁人不注意附到胤禔耳边轻声道:“一会儿再回来讨喜酒喝,你可别就去洞房了。” 等到胤礽再回到东头所时来喝喜酒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胤禔见到胤礽回来,忙高兴地迎了上来,问他:“喝酒吗?” “你特地在这等我的?” “你不是说你还会回来讨喜酒喝嘛。” 胤礽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眼中晕染上了几分带着暧昧的笑意,努了努嘴:“换个地方?” 胤禔垂下眼轻笑,带着他出了门转过一道回廊,去了后院无人处。 胤礽笑嘻嘻地靠在墙上,手上捏着那酒杯,扬起了头举高手往嘴里倒酒,上挑的眉眼却带着几分挑逗一瞬不瞬地盯着胤禔的眼睛。 胤禔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将最后一滴酒倒进自己嘴里,又轻舔了舔嘴唇,砸了杯子,俯身过去就吻上了胤礽的唇。 带着酒香的亲昵缠绵在彼此唇齿间蔓延开来。 许久过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胤礽推了推胤禔的肩,胤禔笑着退开了一些,又恋恋不舍地舔起了他嘴角牵扯开的银丝,低笑:“太子爷,你脸上还抹了胭脂不成?” 胤礽推开他:“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胤禔大笑着又把他拥进了怀里,嘴唇蹭上了侧脸:“好香。” 胤礽在心里暗骂何玉柱,因为这几日他身子有些不爽,脸色不好看,方才出门的时候便叫何玉柱给他在脸上抹了点东西想遮遮,谁知那奴才还当真拿来了姑娘家用的胭脂,还笨手笨脚地给他抹多了,于是又要擦了重新抹,折腾了半天才出得了门,没想到这会儿却还是被胤禔给嘲笑了。 胤礽没好气道:“还不是给大贝勒你面子,换了是别人大婚,爷才懒得整。” 胤禔闻言眼里却是闪过了一抹玩味:“我是特别的?” 胤礽一愣,随即骂道:“别越说越稀奇了,时间晚了,我该回去了,大哥还要洞房花烛,不打扰你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胤禔将他按回墙上,又一次倾身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胤礽一怔,很快便热情地回应起来,又是一番缠绵过后,胤禔贴着胤礽的嘴唇,无奈说道:“其实我更希望洞房花烛的对象是太子爷你。” “是嘛?”胤礽不加掩饰的露骨目光在胤禔身上上下打量着,最后落在了下/身某处,轻轻一笑,曲起了膝盖,不轻不重地顶弄了上去。 胤禔一个轻喘,诧异地看胤礽:“太子爷你……” “大哥,一会儿完成差事就行了,可别太卖力了。” “我不会……” “你可得记紧了。” 嗯,这话多少是有些酸意的。 胤禔还想再说,胤礽眼尖地看到前面走廊转角处正走过来的人,当即推开了胤禔,迅速整理好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裳,恢复了气定神闲的模样,对胤禔道:“你还有客要招待,爷先回去了,别忘了你方才答应爷的话。” 话说完,也不等胤禔回答,胤礽转身便从另一侧走了,而胤禔莫名其妙正要追上去,就被后面走上来的人叫了住。 胤禔意外地转过身:“三弟,你还没回去吗?” 胤祉酒喝得有些多,迷迷糊糊地一笑,道:“大哥,弟弟有话跟你说。” 走出东头所的大门,被风一吹,胤礽感觉酒劲退了些下去,眼睛却渐渐轻眯了起来,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暗想着也不知道是胤禛太急还是胤祉太不厚道,选人家洞房花烛的时候来托事情,就冲这,胤禔也不该让他们,尤其是胤禛如愿。 分节阅读_106 ☆、托事 胤祉满脸红晕一副醉迷糊了的样子,却说与他有事相求,胤禔怀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将他带去了一旁的厢房,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道:“把茶水喝了,别装了,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装醉被拆穿了的胤祉呵呵一笑,脸上那迷茫的神情当即就敛了起来,有些尴尬,端起茶抿了一口,才解释道:“我若是不装,怎能借口留到这个时候……” 胤禔并不意外:“很急的事情?” “倒也不是,原本大哥今日大婚,我不该挑这个时候来烦你,不过下头几日大哥要都要陪着新福晋,我就更不好厚着脸皮上门打扰了……” “你别绕弯子了,”胤禔打断他:“直说是什么事情吧。” 胤祉轻抿起唇,斟酌了片刻,道:“其实是,我额涅母家有个表舅去年外放去了山西做同知,前些日子我收到他的来信说是文水县自今年年初起就开始闹旱灾,勉强挺了过去却又碰上蝗灾,今年全县一整年怕都是要颗粒无收了,明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而这个事情,似乎还并未上报过朝廷。” “你说的都是真的?倒确实没听人提起过,皇上那里应该也不知道吧,”胤禔闻言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事情给压了下去?” 胤祉道:“应当是的,据我那表舅所言当地的县官应该是有呈折子上朝廷,不过似乎是被山西巡抚给拦了,而文水县也不在我那表舅所辖范围内,更何况他只是个五品同知,哪能管巡抚的事情,这事实在不好插手,只能是私下写信与我说了……” 山西巡抚?自马齐调任左都御史后,现任的山西巡抚似乎是……赫舍里家的? 虽然与索额图一支离得还比较远,不过私下与索额图往来倒是不少,当初是胤礽在康熙面前举荐马齐调回京任左都御史,而这继任山西巡抚的人选,太子爷和索额图两个在当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所以…… 胤禔笑了:“三弟啊,既如此,你跟我说这个又是为什么?” 胤祉镇定道:“我是想着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迟早得让皇上知道的,只是我没凭没据的贸然将手里的封信拿去给皇上看,不免显得别有居心,更何况,写信的虽是我额涅母家亲戚,到底是外臣。” “所以你找上我?难不成是要我去跟皇上说?” “明珠以前也做过左都御史,在都察院里想必有不少人脉,只要让御史上奏,皇上收了折子自然会下令彻查。” 其实胤祉不说,他的目的胤禔也猜到了,找上自己无非是因为那山西巡抚是太子爷的人,有这么个机会能将太子爷的人拉下来,他是料定了自己不会拒绝,胤禔心想着若是他真找御史上奏了胤礽会不会生气,这么一想又猛地回过神,自己如今竟然将胤礽的情绪放在第一位了吗? “大哥?” 胤禔平复住心绪,笑问:“三弟对这事怎如此上心,这事……当真是你那‘表舅’告诉你的,还是另有其人?” 山西啊,可不就是皇上下圣旨试推行火耗归公的其中一处? 胤祉移开目光,并不与他对视,似是有些心虚,道:“大哥多虑了,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职责,何况我们做儿子的,就更应当为阿玛排忧解难了。” 说得倒是挺冠冕堂皇的,胤禔懒得戳穿他,道:“行,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送走了胤祉,胤禔又在厢房里坐了一会儿,叫了人传话去宫外明珠府上,则才起身去了洞房里。 人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于现在的胤禔而言,虽算不上排斥,到底却也没有哪怕多一点的喜悦,看着红烛映衬下新福晋娇美而带着羞涩的脸颊,胤禔在心底,重重一叹。 第二日胤禔再见到胤礽时却是在宁寿宫,他领着新福晋来给皇太后请安,胤礽和其他几个弟弟也在,几个小阿哥围着新鲜出炉的大嫂笑闹着‘调戏’人家,初为人妇的董鄂氏面颊上衬着浅淡的红晕,却是自如地应付着一众小弟弟们的各种古怪问题。 胤礽来的时候晚了些,他进门之时董鄂氏正被一群小弟弟团团围着,皇太后在一旁看着乐呵呵的笑,胤礽与皇太后请过安,走到一旁站定,撞了撞身边胤祉的胳膊,问:“你看大嫂还当真是挺漂亮的吧?” 胤祉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视线,他们几个都不小了,大哥的媳妇,哪敢肆无忌惮地盯着瞧,又顺着胤礽的话说笑:“二哥以后您的太子妃万里挑一只会更漂亮。” 太子妃?胤礽想起昨日他在东头所宣读完圣旨回乾清宫交差,康熙因为心情大好突然就调侃起了他,还说起一早就在与他物色太子妃人选,也命了钦天监选吉日,内务府和礼部都在做着相应的准备,只等胤禔的婚事了了,就轮到他了。 然后胤礽也确实忆起因为胤禔是提晚了大婚的,他的太子妃也是快要过门了,于是又看了一眼那笑得温柔和煦的大福晋,暗想着不知道汗阿玛会不会干脆给他也换个福晋呢?反正老三也是铁定要换的嘛。 正胡思乱想间,胤禔便领着董鄂氏到了他跟前来给他见礼,胤礽看着董鄂氏嘴角带着浅笑,微低着头,落落大方地福身子,便也笑着给她回了家礼:“大嫂客气了。” 胤禔一看胤礽和董鄂氏各自俱是从容不迫自在得体,还客套地闲聊了起来,心里却生出一丝怪异的别扭,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其实说到底还是他自个心虚了,明明除了他和胤礽,便再无第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之后胤禔还要领着董鄂氏去见康熙再见惠妃,便先告辞了,胤礽又陪着皇太后唠嗑了一阵,也回了毓庆宫去。 毓庆宫里已经有人等着给他报喜,说是承乾宫那边传来好消息,平贵妃刚刚诞下了龙子,母子平安。 胤礽一听脸上当即就绽开了笑容:“当真?” 报喜的太监眉开眼笑,说着:“十五阿哥不到两个时辰就顺利下来了,又白又胖哭起来嗓音洪亮,一看就是个极好的,贵妃娘娘当真是有福气,皇上也在那里,见了便喜欢的不得了,当场就给赐了名。” 赫舍里氏的生的阿哥依旧是被康熙赐名了胤禨,只要能平安活下来按序齿排行就是十五,虽然名字还是原来那个,但胤礽知道,与前世生下来就羸弱活了不到三个月就去了的那个可怜孩子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现在这个,定是能平安长大的。 听得小阿哥身子很健壮,胤礽高兴不已,当下就吩咐何玉柱:“快去库房里多挑些用的上的补药送过去,还有上回缅甸进贡的那尊玛瑙罗汉,去年皇太后赐的那对玉如意一并送去,再添上些小阿哥能玩的小玩意儿,不必拘着,多选几样。” 何玉柱听着连连点头记下,最后小心提醒道:“主子,是不是太多了?” 每回宫里添了皇子皇女,胤礽送上的礼总是不多不少,中规中矩的那么几样,对谁都是一样,这还是头一回出手如此阔绰,让何玉柱听得不由得额上冒冷汗。 胤礽睨了他一眼,道:“无妨,爷就是要让宫里人都知道,爷就看重这个弟弟了。” 十五阿哥不但是他的亲弟弟,生母还是他的亲姨娘,就冲这层关系,别人就不能嘴碎议论,康熙那里也定不会多说什么。 转眼间又是半个月过去,这半个月里,新娶了福晋的大贝勒春风得意……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大贝勒每日与新福晋亲亲我我,恩爱有加,羡煞后宫一众,而新添了弟弟的太子爷同样春风得意,隔两日就跟着康熙一块去承乾宫探望新弟弟,每日脸上堆积着的笑容几乎晃瞎了毓庆宫一众奴才的眼。 只不过另有一人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胤禛担心了大半个月,眼见着就快到六月下旬了,胤禔那边迟迟没有动静,一旦等到六月底,今年的夏税火耗开始征收,这事情可就麻烦了,只是若要他亲自动手,且不说他现下手上人脉有限,胤礽只要有心追究,到时候一查就会知道是他做的,而他,又实在是不想得罪太子爷。 只是日复一日,胤禔仿佛当真是沉溺于新婚蜜月中,半点不闻窗外事了,胤祉几次去问,得到的回答都是‘别急,快了,正在让人拟折子上奏’,胤祉倒当真是不急,他与胤禛的目的本就不同,早一点晚一点于他而言根本没有差别。 所以胤禔这么说,他也就这么听了,回头照旧去敷衍胤禛,至于胤礽那里,便仿佛从来不知道这事情一般,镇日以逗弄小弟弟为乐,日子过得惬意无比。 ☆、分忧 六月底,山西文水县发生暴/乱,闹事的民众将县衙门砸了个底朝天,又一把火将知县的府宅给烧了个片瓦不留,还差点闹出人命,最后是出动了当地驻防八旗兵平乱,才勉强将事态平息下去。 再接着是御史上奏,弹劾文水县县官在巡抚包庇下遮掩灾情隐而不抱,不顾实际民困,强征火耗引致暴动等等罪名。 再之后,朝堂上就这火耗归公到底好还是不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辩论,而这一回持着反对声音以徐乾学为代表的一派显然是占了上风,咬死的一条观点就是,一旦遇上灾荒之年,就比如这山西文水县,火耗列做正税强制征收,于百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是引致民乱社稷动荡的祸根! 而声张火耗归公这一主张的派别则显然不愿苟同的,辩驳道昔日火耗没有明文列入征收范围之内时各府各县,又有哪一年是收得少了的,碰上些居心叵测的官员,只怕更是狮子大开口。 可昔日还从来没有哪一处的百姓会为了这一两钱的火耗滋事! 那是因为从前闹出来的那些都是胃口太大胆子太肥的官员做太过了才会引致民愤,剩下的只敢收个一两钱的那些,本也就是在朝廷默许范围内拿点蝇头小利,这样的人多半并不敢贪墨太多,虽是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到底也不是太光彩的事情他们自个也心虚,所以碰上灾荒年,除了必须上缴的正税之外,这火耗多少是能准了老百姓拖一拖来年丰收了再补上的。 但是如今不同了,火耗当做正税强制征收,虽然不多,但碰上灾年,一个铜板都能叫那些暴/民跟你拼命,更何况因为是第一年推行这火耗归公之法,康熙又颇为看重,所以当地官员自然是想着把这事办好了皇帝老儿高兴了他们就又添了一笔政绩,于是灾情隐而不报,拖也要拖到夏税征收之后,便哪里还顾得上老百姓的死活,交不出来把你祖屋给拆了你也得赔上来! 至于那砸县衙烧县官宅子的暴/乱之举,则是胤禔听了胤祉说的之后,让明珠派人特地去煽动的,为的就是要将这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朝堂之上的争吵又是愈演愈烈,比起前一回的胸有成竹,这一次胤禛微垂着头紧抿着唇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心里却是懊恼不已,从康熙下圣旨在直隶、山西、山东推行火耗归公之法开始,他就派了人在这三处盯着,就是怕有个意外,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出了事。 原本若是今年的夏季火耗能顺利征收上来,他这法子便是成了,那才是真正能让康熙对他另眼相待而他也能在户部站稳脚跟的开始,不曾想偏偏这么不凑巧的是山西发生灾荒,而山西巡抚又恰巧是胤礽的人,地方官为了抢政绩压着这事胤禛其实很能理解,但一旦最后事发就如如今这般这火耗归公的提议必然要遭到那帮子原本就不赞成此法的官员的强烈抨击,康熙也会不满会怀疑,他之前做的那些可就全白费了。 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赶在夏税开始征收前,让康熙知道灾情,如此他必然会下减免今年赋税的圣旨,到时候这火耗也一并减了,自然就不会闹得民怨沸腾。少了这一处火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其他地方没有再出岔子,他的提议就还是成功的。 但问题就在于,要让康熙知道灾情,就必然要牵涉到隐而不报的山西巡抚,如果是他自己找人上奏,依旧是那句话,他手上人脉不多,胤礽一查就能查到他头上去,如此他便要得罪太子爷,胤禛不想得罪胤礽,这是肯定的,要不当初他也不会故意去先与胤礽提了这火耗归公的法子,得到太子爷对此不感兴趣让他自己看着办的示意才去康熙面前表现。胤禛心里明白得很,他不是胤禔,身后没有半点支持的外戚势力,贸然跟胤礽对着干就是找死,他不过想得到康熙肯定想崭露头角而已,却也一点不想从此被太子爷给记挂惦记上,所以他找上了胤祉。 不直接去找胤禔,一是因为他与胤禔不熟,二是他也根本不想让胤禔知道他的目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胤禔一定不会帮他,所以他只能通过胤祉去和胤禔说,而胤祉则与他可谓是一拍即合,不为别的,胤祉想要的却是那山西巡抚的位置。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胤禔猜出来了真正托事与他的人是胤禛以及他的目的,而胤禔也确实不帮他,一直拖着事情,等到火耗征收开始,再私下落井下石找人煽动百姓情绪闹事,最后等到东窗事发瞒不住了,自有人上奏弹劾根本不用他动手。 当然胤祉是不在意的,反正不管怎样,山西巡抚倒台是倒定了就对了。 分节阅读_107 群臣之间的争议依旧是无休无止,徐乾学满脸得意正放声侃侃而谈,胤祉抬头见康熙蹙着眉显得很不耐烦一直在看手里的折子也根本没听他们说,赶紧抓着机会给了徐乾学一个眼色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乾学差点咬了舌头,就要冲口而出的话又憋回了肚子里,怏怏泄了气,又随便说了两句便退回了队伍里去。 得饶人处且饶人,胤祉一点不乐见徐乾学在朝堂之上如此嚣张,更何况康熙也未必会高兴,关键是那巡抚之位还没到手呢! 徐乾学被他这么一瞪,自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又见康熙脸色不大好,赶紧也就敛了气势,不再说了。 心不在焉地康熙恍然间回过神见议论声竟然停了下来,众人都看着他等着他说,便挥了挥手,道:“这事容朕再想想,明日再议吧。” 朝会结束之后,胤礽看康熙脸色不大好,想了想还是去给他请了安。 闲聊过琐事之后,因为没有外人在,康熙便问起了他:“这火耗归公之事朝堂上也议论过很多回了,朕倒是从来没见你说过什么,你现在倒是与朕说说,就这事有何看法?” 对康熙的提问,胤礽倒并不意外,斟酌了片刻,便答道:“这事其中利弊厉害众朝臣也都分析争论了许多回,想必汗阿玛心中也有数,其实要依着儿臣来说,这法子是可行的,只是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如何说?” “儿臣想着,反对此事的人如此多,也许确实有不少人觉得这个法子不合适,但难保其中没有是为着自个私心的,汗阿玛也知道,归公的火耗最多也只有两钱,而之前那些油水捞的足的官员却有显然不止这个数,如今您要将之归公了,他们当然是不乐意,扯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为的也不过是劝动您打消了这个念头而已,而就算如今您强令在三省试推此法,他们照样能折腾出各种意想不到之事从中阻扰,这一回的山西暴动,其一确实是因为火耗归公之法推行时没有考虑当地实际状况太过急功近利,其二却也说不准是有人借机煽动趁此兴风作浪使您有所顾虑,为的自然是希望您因此将之给取消了。” 其实胤禔这么做只是想让胤禛吃鳖而已,取不取消这法子也许明珠和他下头那些人比较看重,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的,而胤礽这么说,显然是故意说给康熙听的。 果然康熙听得眉头便锁得更紧了:“那依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置?” “汗阿玛若是有心要推举之法,便将之变通一下,以后归公火耗逢灾年减免,富年再按着减免的数额足额补发便是,又或者怕那些官员心中不满,也可灾年减免的火耗由国库出养廉银补上,到了富年再将收上来的火耗归还国库便是,如此即使遇上灾年,减了百姓负担又没少了那些官员分两,即是汗阿玛您对天下百官的承诺,又彰显了您体恤爱民之心,有何不好?” 这话便是说到康熙心坎里去了,而他想了片刻,终是叹了气:“这倒确实是个好法子,其实你说的这些朕心里都有数,只是因为火耗之事屡次三番闹腾不休,朕心里不安生啊……” 胤礽笑着劝道:“汗阿玛不用急,这事情慢慢来便是,试推期可以从一年延长至三年,儿臣想这三年里总会遇到各地有灾有富的情况,到时候便能真正看出这法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康熙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胤礽的手,感慨道:“到底还是你能替朕分忧。” 胤礽不再说,却是慢慢轻勾起了嘴角。 回毓庆宫后,索额图派了他孙子克宁来问胤礽那位山西巡抚还保不保,胤礽冷哂,道:“将爷的话当耳边风的奴才,爷还保他作甚。” 在康熙下旨在山西推行火耗归公之初,胤礽就叮嘱过那位山西巡抚,这一年里,山西境内无论发生了什么俱得详细上报与他,却没想到这胆大包天的狗奴才为了争功连他都敢瞒着,这样的人,留着也只会是祸害,所以康熙会怎么处置他,胤礽已经全然是不打算管了。 克宁感受到了胤礽的怒气,不敢争辩,立马跪安溜了,虽然他与施世范名义上都是胤礽的伴读,但实际上他只是胤礽和索额图之间的传声筒,施世范才是真正被胤礽当做心腹的那个。 而施世范虽不是宗室八旗,却因为他是施琅儿子,又结交甚广,于胤礽反倒更加合用。 所以克宁退了下去,书房里就只剩下施世范一个在帮着胤礽磨着墨,顺便宽慰他:“太子爷倒也不用生气,一早发现了他的真面目也是个好事,不然以后他给您惹出更大的祸事岂不麻烦?” 胤礽没好气:“行了,别说他了,污了爷的耳。” “是,”施世范连忙应下,又有些好奇地问道:“爷,大贝勒这回算不算帮了您一回?” “他帮爷?”胤礽冷嗤:“笑话!他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说到底,他还是弄掉了爷的人。” “可他也没帮着四爷啊。” “他要是帮老四才当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胤禔有没有想过拉拢胤禛,其实施世范不提,胤礽自己也是有猜测过的,但要胤禔来说,在初听到胤祉所托之事的瞬间,脑子里也确实是闪现过这个念头的,只不过又立即被他给否定了,胤禛他,是养不熟的,否则以后被他反咬一口哭都没地方哭去。 当然还有一个另一个原因就是,胤禔也很清楚,他若是当真帮了胤禛,他和胤礽的关系便也就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一百章了,好不容易…… 谢谢下面给我扔过霸王票的各位 紫萱小魔女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23 23:50:51 逍遥烟雨行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222 18: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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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当归属户部的事情最后却落到了吏部和都察院头上,户部只负责一个收银子发银子的活,剩下的监督考核审定全归了吏部都察院,不免让人觉得康熙是在表达对先前户部急功近利处事不周的不满,一时间那些持反对意见却又拗不过皇帝高压铁腕的官员朝臣,便也乐得看起了户部的笑话。 实则这火耗归公之策虽是户部提上来的,但因为已在朝中引起诸多争议,一时针对户部的蠢蠢欲动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让他们负责此事,避避风头也未尝不是好事。因而胤禛心里虽有不甘,到底也知道是他自己先前没有考虑周到思虑不够详尽,才会最后有了点为他人做嫁衣的意思,虽然他本没有错,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权当是教训了。 因为现任的山西巡抚被革了职,原甘肃巡抚叶穆济被调往山西补缺,虽然是平调,但是山西那富得流油的地方自然是比甘肃穷苦之地要强得多,而且经过这两次事情,康熙显然是更加对山西这一省巡抚上了心,做得好到时候三年任期一到十之八/九是能调回京高升,马齐不就是个上好的例子嘛。 而这叶穆济便也是个与徐乾学走得近的,且通过他又搭上了三爷,先前他在甘肃的任期眼看着就要满了,私下里便托了徐乾学想让他帮着给谋个好差事,只是当时无论京中还是地方上都没有适合的职位,俩人正犯愁之时,胤禛便找上了胤祉说了山西的事情,之后俩人一拍即合。 胤祉自然也有他的考虑,当皇子的从小耳濡目染要说对那个位子没一点惦记那都是假的,就算皇太子深得君心,但康熙正值春秋鼎盛,少不得还有个好几十年一切皆有可能,只是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除了宗亲,却依旧是明索两派为大,眼下连佟家也一泻千里了,他不赶紧为自己谋划以后怕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看着胤禛在康熙面前争取表现他其实很乐见,若是能打破胤礽和胤禔之间的平衡就更好了,也所以他默许了徐乾学的献殷勤,通过他私下里拉拢到了一些人,好歹也算是有了一两个能帮自己做事的人。 分节阅读_108 且这一回,也终于是让胤祉如愿了。只是他有点想不明白,之前康熙让人提议这新任山西巡抚的人选,除了一个正好任期满了的叶穆济也有人提出过将广东巡抚朱弘祚给调去山西再令外放人去广东,而康熙也正犹豫,最后却是又一次被胤礽给说动还是留了朱弘祚在广东,胤祉的疑惑之处便在于胤礽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之前徐乾学遭人弹劾也是胤礽给压了下来,已经是第二次了,胤祉猜不透胤礽的用意,心中忐忑难安,思来想去最后便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太子爷只是在针对那位广东巡抚呢。 去年南巡之时康熙本就有意将朱弘祚给调回京任左都御史,也是听了胤礽的一番话最后升迁了的那个是马齐,而朱弘祚被留任依旧在广东那地苦熬着,如今便也是第二回被太子爷挡了官运了。 “山西巡抚能倒下两个,便也能倒下第三个,一切都走着瞧吧。”胤禔在棋盘上重重扣下手中的棋子,笑着解惑与人听。 某些方面来说,他与胤礽其实是有十足的默契的,对他心中所想,便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这事到此,便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 半个月后的某日,胤礽正陪着康熙在西暖阁里处理政事,本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胤禔相邀他明日出宫之事,不经意地抬眸间见康熙翻着手里的折子轻叹着气,脸上的神色似乎是透着些失望,胤礽看了有些好奇,便搁了笔,靠了过去问他:“汗阿玛,您在看什么?” 康熙递给他自己看,是胤禛上的关于解决八旗生计之策的折子。 “之前朕看你四弟他提出火耗归公之法虽然考虑得不周全,但也还算是挺有想法的,便叫了他想一想就这八旗生计问题有没有什么好的对策,结果他呈给朕的这个东西也委实是太泛泛而谈……” 便像是在敷衍他一般。 虽然康熙没说下去,但胤礽便也猜到了他这话的意思,那份折子上提到的东西,包括养育兵制、汉军出旗、酌增钱粮、屯垦开荒等等都不过是这么多年来的一些老生常谈,与其说这是胤禛自己的想法意见,倒更像是做的一份前人之策的总结而已,也难怪康熙会不满意。 胤礽看完,低头轻笑,道:“汗阿玛,四弟也才多大,能想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康熙微愣了愣,随即微摇了摇头:“你说的也没错,这样确实已经算很不错了……” 到底还是他的期望值太高了。 康熙的脸上依旧有着失望之色,胤禛这份折子虽然挑不出毛病,却并不出彩,完全不是他所想要的。 康熙不仅是个自视甚高之人,对一众儿子也都有着过分的期望,对胤礽最是要求尽善尽美,最好就能尽如他所愿,完全由他揉捏出他心中完美皇太子的形象,而对其他的儿子,他却也是决计看不上资质平庸之辈的,俗话都说虎父无犬子,他生的儿子,怎么能泯灭于众人呢? 既要儿子们表现完美能堪大任,又要他们安分守己不争不抢,这也便是康熙心思里最为矛盾的地方。 而胤礽手里握着那份折子,想的却是以胤禛的资质,即使现在年岁还小,也不应当表现仅是如此才对,难不成他是因为先头火耗归公之事心有余悸,小心过了头了? 胤礽猜得没错,胤禛确实是有些捉摸不定康熙的心思了,也不明白他要自己写这个东西的目的,要知道八旗生计之难题是自老祖宗入关以来到如今几十年,都一直不曾找到良策根本解决的大问题,要他来说,虽然想法是有一些的,但有了前车之鉴,如今委实是不敢在康熙面前胡乱再说,所以思来想去最后便只呈上来这么一份中规中矩不出彩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东西。 先头的事情让胤禛明白,他每多往前走一步,等待他的都是无数未知的可能,即使他原本胸有成竹,事情却大可能不如他所预料的发展,与其如此,不如先放慢脚步跟在他人身后好了,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等。 胤礽道:“汗阿玛,关于这个,儿臣倒是有一些想法。” “哦?你说。” “其实儿臣想着这回关外屯垦一条原本也是个不错的点子,只是这些年来一直收效胜微,根结便在于移回关外去的那些多是老幼而不能耕作者,又或是年壮而不谱耕作者,真正力能耕作的只占十之二三,甚至还有人受不了关外苦寒弃地逃回了京里,如此这点子当然是起不了作用,但若是能有宗亲贵戚愿为表率,亲身回关外去,一来是告诉那些回去屯田的旗民,让他们回去不代表就是皇上抛弃了他们,好让他们心里舒坦些能安生下来,二来也可监管这些人,教化规训,调/教过后至少那些年富力强的不至于连锄头都拿不起来,而这弃地潜逃回京之事便也可杜绝。” 康熙闻言无奈摇了摇头:“这话说得容易,但又有谁会愿意去……” 去关外,回盛京,除非短期的任职,其余那都是被流放之人名声也不好听,京里荣华富贵享不尽,有哪个王公贵戚的肯主动做这个表率回关外去然后一辈子回不来?所以胤礽这话听在康熙耳朵里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胤礽自然知道康熙在想什么,心说着其实有一个人挺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他汗阿玛舍不舍得了。 “愿不愿去没问过也未必知道,汗阿玛何不让人先透点风声出去,看看下头那些人的反应,也许会有人主动请缨也未可知呢?” “……”康熙蹙起眉,想了片刻,道:“这事……其实倒也可以一试。” ☆、邀约 一大早,东头所的马车就停在了毓庆宫门口,胤礽才出门就看到胤禔正站在车边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一时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不是说了城外园子里见的吗?做什么要跑毓庆宫门口来等?” 胤禔笑了笑:“怕太子爷又落跑了。” 还真好意思说,第一次是胤禔先失约,上一回倒确实是胤礽给忘了,所以这一回,胤禔干脆便一大早就来了毓庆宫里守着,这样太子爷总不会又跑了吧。 胤礽伸出手示意何玉柱扶自己上车,何玉柱正要上前,却被胤禔抢先了一步,只见他微弯下腰伸出了个胳膊,笑眯眯地看着胤礽等着他反应,胤礽懒懒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伸手搭了上去,踩着匍匐在地的小太监的背,上了车去。 于是俩人便乘着同一样车出了宫直奔外城茶园子而去。 一路上,胤禔看胤礽精神不大好,懒洋洋地靠在车上假寐,好奇问他:“你昨晚做什么去了?怎么一大早的就没有精神?” “看书看晚了。” 胤礽对书本的执念是胤禔所无法理解的,而且他看的书还杂,那些奇谈札记,西洋典籍一样都不放过,当然都是背着康熙看的,胤禔也是有一回去毓庆宫刚巧看到才知道原来胤礽口味这么杂。 当然以他自个私下里偷看金瓶梅这样的书做消遣行径来看,似乎也没什么立场说胤礽。 康熙出外巡视畿甸去了,没个四五日回不来,所以胤禔才会挑了这个日子邀胤礽出宫,为什么出宫,出宫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这样的问题便都不会有人再问,他那些蠢蠢欲动了许久的小心思便也终于是时候付诸行动了。 俩人依旧是先去了四宜园听戏,而其实兴致盎然认真在听的只有胤礽一个,胤禔从头到尾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边给他斟茶递点心,一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说服太子爷。 一出戏了了,胤礽转过头看他:“你到底是来看戏的,还是来看爷的?” “你比戏好看,比台上那些旦角还好看。” “……” 已经十七岁了的皇太子不但生得面如冠玉,丰神毓秀,且顾盼生辉,眉眼间自有一股风流,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胤礽从来就知道自己如何,却也颇为自得,只是让胤禔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说出这样多少带了些暧昧之色的话语,多少还是让他有些难为情了。 见胤礽转开了眼,胤禔在心里暗笑了笑,果然这一招对付太子爷是最合用的。 响午时分,在胤禔的提议下,俩人回内城挑了间酒楼用午膳。胤礽选的是二楼能看得到街景的雅间,俩人临窗而坐,一桌子好酒好菜很快上了来,没有其他人扰着,推杯换盏,一时倒也惬意。 胤礽手里晃着酒杯,目光掠过窗外楼下熙熙攘攘的街景又投向远方起伏的群山,雾霭缭绕下倒有也还有几分意境。 胤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顺势说道:“我有间别庄,就在那个方向,靠着山脚下,你要不要去看看。” 胤礽慢慢移回目光,睨了他一眼:“这才是你今日邀爷出来的意图?” “太子爷说呢?” “先邀爷去你庄子上看看,然后再留下用晚膳,最后干脆留宿,对吗?” 胤禔半点不觉尴尬地陪笑:“太子爷果然英明,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 反正康熙不在京里,他们怎么胡闹也没人管,所以先把太子爷拐出宫,然后哄去庄子上,之后再要怎样,便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而他的这些明晃晃摆在脸上的心思胤礽自然是一眼就看了出来,撇了撇嘴,问道:“你哪来的别庄?” “我额涅的嫁妆,我成亲之后就交到了我手里。” 有娘疼的就是好,胤礽心里有些酸,便道:“爷考虑考虑吧。” 胤禔乐颠颠地给他空了的酒杯又斟满,心知太子爷这么说便也就是答应了。 胤礽漫不经心地目光便议回了窗外去,落在街对面那间玉器铺子门口,却是突然愣住了。 胤禔微皱了皱眉,也看了下去,玉器铺门口停着辆马车,车子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一身富贵装扮的中年贵妇,身后还跟着个是十五六岁大的姑娘。 胤禔见胤礽视线一直落在那姑娘身上,怔怔看着,眼神里透着些复杂的情绪,有些不明所以,随口调侃道:“太子爷是看人家姑娘漂亮,眼睛都移不开了吗?” 分节阅读_109 “她是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瓜尔佳氏!胤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胤礽说的是他前世的太子妃,这便又看过去,那正往铺子里走的姑娘仔细瞧着,还当真就是那位太子妃弟媳了,也难怪胤礽是这个反应。 胤礽端起酒抿了一口,又叹了叹气:“太子妃与我一直都没多少感情,我对她不好,所以后来她怨我恨我也是应当的,最后到底还是我连累她了。” 胤禔心中一沉,这似乎还是胤礽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以前的事情,犹豫了片刻,他安慰他道:“你也别这么说,好歹之前她那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不也是你给的。” 胤礽自嘲:“那是我给的吗?从头到尾都是皇上给的吧。” “……” 选瓜尔佳氏为他福晋的是康熙,册封他为太子妃的也是康熙,似乎确实与胤礽这位太子爷没多少干系。 “你大婚的时候,皇上就跟我提过,明年太子妃就会过门,人选也差不多定了。”胤礽说着又冲下头努了努嘴:“依旧是这位。” 其实自二十三年第一次南巡,石文炳被升为正白旗汉军都统,康熙单独召见他起便有了将他的女儿许配给胤礽的意图,而这些胤礽自己自然也是一早就心中有数的。 “瓜尔佳氏挺好,温柔又漂亮,你别不乐意。”胤禔心里其实有些酸,却依旧得说这话宽慰他。 胤礽嘲道:“原本那位伊尔根觉罗氏大嫂也温柔又漂亮呢,你不照旧一早就把人阿玛弄到丢官流放,还硬是把老三的媳妇给抢了去。” “这不一样啊,石家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吧。” “可太子妃不能给我生个嫡子出来。”胤礽将酒倒进肚子里,虽然这话有些自欺欺人,但也许当初他有个嫡子在,康熙会多考虑考虑也说不定了。 “那倒也是……”胤禔也怀疑若是胤礽有嫡子,康熙指不定会学明太祖,那就彻底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只是那样的前提便是胤礽必须得先死,康熙未必舍得,可若他当真有这个意向,胤禔相信面前这位太子爷十之八/九会自己先弄死自己以保全子孙后代。 当然这些都是揣测而已,且不说康熙学不学明太祖得两说,胤礽压根就没有嫡子嘛。 胤礽伸出手指朝着胤禔勾了勾,微眯起了双眸,因为微醺双脸衬着红晕,带着几分魅惑,与方才回忆往事时的失落样完全判若两人,在胤禔还没回过神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这副样子时胤礽便已经勾着他的衣领将他拉了过去。 一杯酒倒进自己嘴里又贴过去往胤禔嘴里送,胤禔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反客为主,狠狠咬住了他的唇,勾着他的舌亲密地缠绵吮吸起来,酒香在俩人嘴里极尽蔓延开来。 直到呼吸不稳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彼此,胤禔舔着胤礽的嘴唇,笑问:“太子爷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你不喜欢?” “求之不得。” 胤禔覆上去,想要再来一次,胤礽却突然推开了他,毫无预兆的,外头原本还晴朗着的天突然下起了了大雨。 胤礽往窗外看去,瓜尔佳氏和她母亲已经买完了东西,正为难地站在店铺门外屋檐下,应该是没有带伞,雨太大了,连车也上不去。 胤礽只稍犹豫了一下,就把门口守着的何玉柱喊了进来:“给楼下对面玉器铺子门口的姑娘送把伞过去。” 何玉柱有些困惑,却也不好过问,胤礽怎么交代便怎么去做了。 半刻钟后,接了伞的瓜尔佳氏抬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胤礽冲她勾了勾嘴角,而对方脸一红,立刻低下了头,撑着伞与她母亲一块上车走了。 胤禔看着便忍不住酸胤礽:“太子爷这辈子倒当真是懂得怜香惜玉,人还没娶进门就上赶着体贴人了。” “举手之劳而已。”胤礽淡淡说道。 小半个时辰过后雨便停了,胤禔看胤礽已经有喝醉的趋势,毫无形象地靠在自己身上,笑着搂紧他的肩膀,嘴唇贴到了耳边压低了声音:“太子爷,去吗?” “去哪里。” “别庄。” 胤礽痴痴一笑:“带路。” 胤禔心中一乐,揽着他站了起来,俩人下了楼就要上车离开,方顺突然凑上来小声禀报胤禔:“爷,方才宫里派人来说福晋有喜了。” 胤禔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说是福晋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子了。” 胤禔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狂喜,胤礽靠在车边看着他,最后勾起了嘴角,吩咐何玉柱:“回宫吧。” ☆、意外 康熙听了胤礽说的,试着让人放了有意指派宗亲贵戚回关外总领八旗回归屯垦之事的风声出了去,原也没有指望真的有人乐意去,却不曾想才不过三天,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自动请缨了。 而这自己站出来表示愿与康熙分忧的人便是佟国维。 佟国维虽然不是宗亲,但却是康熙母家外戚,康熙的亲舅舅,分量也算得上是十足了。而佟国维会主动请缨无非是因为受先前事情影响,他现在身上无官无爵在家里休养,虽然康熙没说什么也许再过个几年指不定还会再给他机会,但外头那些人难免传得不好听。 所谓众口铄金,而且确实他的亲兄长佟国纲是因他而死,他自己心里也有愧疚。此去关外,即是他为了向康熙表示恕罪的方式,同样如此一来也当真是在替康熙分忧了,康熙必定会记在心里,也许他自己年纪大了这辈子没指望再回来,但他的几个儿子日后也还要在朝为官做人,他总得替他们考虑一二的。 康熙听了他的请求,虽然惊讶却也并不意外,面上做做样子挽留一番便也就准了,下了旨,半个月之后,佟国维就收拾好家当,上路出发去了黑龙江。 毓庆宫里,胤礽收到消息时正一个人悠闲地在打着棋谱,听了下人禀报挥挥手就让人退了下去,佟国维会这么做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的心思并不难猜,加上他之前让已经袭了佟国纲的一等公爵位的鄂伦岱从旁拾掇劝说,这事便也就成了。 佟国维走了,这辈子怕就是只能老死关外了,而他的几个儿子,现在都也还不成势,已经不值得胤礽再费功夫对付了。 另一边,大福晋怀孕了,康熙知道后也高兴不已,怎么说他这也是第一次要做玛法了,当下就赏了不少东西下去,继而又想到胤礽的婚事,既然人选已经定下了,便也不想再拖到两年后大选再指婚了,心想着干脆现在指婚,明年过门,也许后年他就可以抱上嫡孙了呢? 于是趁热打铁,这就下了指婚圣旨,将正白旗汉军都统石文炳之女指于胤礽为嫡福晋,并命钦天监择吉日,内务府礼部准备一应婚礼事宜。 与此同时,十五阿哥胤禨的百日宴也很快就到了,借着这个名头胤礽又送了不少好东西去承乾宫,百日宴那日也是早早就去了承乾宫看小弟弟。 胤礽是众皇子中到的早的,因为康熙也在便不用太避讳,与赫舍里氏及其他后宫主子问候过后便凑了上去逗弄悠车里正睁着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玩着手里木偶的小阿哥。 胤禨见到这个时常来看自己的哥哥很是高兴,伸出了手嘴里咿呀咿呀地就要胤礽抱,胤礽看了康熙一眼见他满脸笑意没有反对,就把胤禨给抱了起来,坐到了一旁去给他喂糕点。 赫舍里氏笑着与康熙说道:“十五手里的木偶也是太子爷送的,小十五可喜欢他太子哥哥了,每回他太子哥哥来看他都高兴得不得了。” 康熙很欣慰地看着胤礽小心翼翼地给胤禨喂糕点,也顺势打趣道:“保成也是大人了,再过个一两年自己便也要当阿玛了。” 一众后宫娘娘们陪着笑。 胤礽嘴角微抽,康熙最近似乎想孙子,尤其是嫡孙,想得有些疯魔了…… 很快其他人便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与康熙请过安之后就一块围着小十五逗弄起来,尤其是几个年纪小的阿哥,便是左边捏一下,右边戳一下,玩得不亦乐乎,似乎是把当初众位哥哥们对他们做的都报复到了这个新弟弟身上去。 胤礽看着小十五被欺负得泪眼汪汪,无奈之下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之前欺负这些人狠了些,他们见自己喜欢小十五才故意回报到他身上去呢? 赫舍里氏倒是一直乐呵呵的,康熙却是有些看不下眼了,呵斥了没规矩的几个,终于是把小十五给从魔爪中救了出来。 之后一场百日宴进行得也算其乐融融,胤礽趁着康熙与人说话的功夫,低声问身边坐着的胤禔:“你怎么没把大嫂带来?” “她身子不适,就没有来凑这个热闹。”胤禔说着顿了一下,又看了胤礽一眼,稍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问道:“保成,那天的事情,你没生气吧?” 胤礽眨眨眼,有些莫名:“你说哪天?” “出宫那天啊……” 那日原本他的拐带计划都成功了,结果因为一个他媳妇怀孕的消息彻底搅合了,然后他一时高兴便也忘了形,事后想起来,自己当着胤礽的面表现得那么欣喜若狂,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大概胤礽心里会不好想吧,只是过后这近半个月又没有机会与他单独相处也没时间跟他解释,所以今日出门前他便一直想着要跟胤礽说清楚,结果胤礽却似乎……并不在意。 “哦,那个啊,我知道你跟汗阿玛一样,可以理解。” “啊?” 分节阅读_110 一个是想嫡子想得疯魔,一个是想嫡孙想得疯魔,胤礽勾起嘴角,趁旁人不注意,贴到胤禔耳边,低声道:“你不会如愿的。” 他只是有预感,大福晋这一胎,生出来的十之八/九还是个丫头片子。 胤禔微皱起眉,刚想要问,胤礽便对着他的耳朵轻吹了吹气,就像是在挑逗他一般,然后便又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继续喝酒。 胤禔一时有些晕乎,方才想说的话一下吞回肚子里,而后便做了罢。 酒过三巡,胤礽见胤祉一直心不在焉,又冲胤禔努了努嘴:“他怎么了?” “送亲的事情,他着急。” 因为荣宪下个月就要嫁了,之前胤禔答应过胤祉让他把这送亲的差事顶去,如今事到临头了,胤祉便是越发心绪不宁,今日见了胤禔免不得又提醒他,胤禔实在觉得有些无奈,便宽慰了他几句保证了这事一定成,这才没有被他给缠上。 胤礽看着胤祉乐呵呵地一笑,送姐姐去嫁情人,这种滋味,怕是很不好受吧。 酒宴结束之后,众人便也各自散了各回各处去,胤礽最后抱着小十五啃了两下,心满意足地离开。 从承乾宫里出来,胤礽见胤禔一直跟着自己身后,问他:“贝勒爷你似乎与爷不是一道的吧,你不是该走那边吗?” 胤禔道:“保成,你真的没有生气?” 胤礽反问:“爷为什么要生气?” “……” 胤礽摇了摇头,又问道:“那我问你,你这么想要个嫡子,到底是因为你自己喜欢儿子还是想增加筹码?” 胤禔一愣,嘴唇动了动,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胤礽嘴角勾起,这一次笑意里便带上了几分嘲讽:“所以,你觉得爷值得生气吗?” 胤礽懒得再理他,转身便走了。 而他才回到毓庆宫,乾清宫里便来了通传,说是皇上叫他赶紧去一趟,有急事。 胤礽不明所以,也不敢耽搁连忙就去了,一路上想着方才不还好好的么,这么火急火燎地叫他过去,会是什么事? 乾清宫西暖阁里,康熙正连连唉声叹气,见了胤礽更是满脸愧疚,胤礽越发莫名,问道:“汗阿玛,发生什么事了?” 康熙道:“方才宫外送来消息,朕给你定下的太子妃,染了风寒,卧病不起,昨夜突然病重,已经去了。” “……” 胤礽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瓜尔佳氏死了?! “当真?!” 康熙见胤礽反应如此大,更觉愧疚,点了点头,同时又不免有些庆幸,幸好还没过门:“朕已经下了旨厚葬她,之前的指婚也就只能作罢了,这事看来还是急不得,等过个两年,朕再给你挑个好的吧。” “……”胤礽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是谢了恩,心里却是有些五味杂陈。 二十九年的秋天,荣宪公主下嫁漠南蒙古巴林部郡王世子乌尔衮。 因为这一去便是两三个月,而大福晋又刚有了身子,于是也没等胤禔称病,康熙便很体贴地把送亲的差事给转交到了胤祉手里。 胤祉自然乐意,这便怀着不为人知的复杂心思,送了姐姐出塞外去。 而乌尔衮也早早就率了迎亲的队伍到古北口之外处迎接。 萧瑟的秋风中,胤祉只一眼,便看到了那高骑在汗血马上目光如炬的男子,四目相接时,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夹杂着苦涩的欣喜。 时隔两年,他们再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乌尔衮率一众蒙古迎亲兵卫下马,上前在胤祉面前单膝跪了下去请安,胤祉无奈笑了笑:“世子爷有礼了,请起吧。” 乌尔衮谢过慢慢站起了身,目光悄悄上移,落在胤祉腰间挂着的当初他离京之时送与他的挂饰玉佩,双眸不由得一紧,眼眶微红。 那个时候他说的那句‘三阿哥,等日后奴才再回到您身边时,您再将这个还给奴才吧’,到如今想来,竟是分外叫人唏嘘。 “还请三阿哥随奴才回巴林部,喝一杯喜酒。” 胤祉淡淡道:“烦请世子爷带路。”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以前看康熙王朝的时候,大哥送蓝齐儿出嫁噶尔丹的那段印象倒是还挺深刻的 ☆、活佛 三十年春天,为了调解喀尔喀蒙古各部之间的矛盾,消除噶尔丹叛乱带来的恶劣影响,康熙于塞外多伦诺尔召集喀尔喀蒙古左右翼、内蒙古四十九旗王公贵族举行会盟。 前三日各种召见、封赏、加爵、编旗、赐宴,康熙日日周旋于一众蒙古王公中忙得不得开交,而胤禔和胤礽两个则带着同来的一众弟弟们出外遛马打猎,却是惬意无比。 正值春日草长莺飞之时,青山碧水、蓝天如洗,草原上的风景也是格外动人,所以即使要带着一群尾巴,胤礽也很乐得出来走了一走。 纵马上了山坡顶上,胤礽深吸了口气,见远处一轮红日高悬,嘴角浮上了笑意。胤禔跟上来,见他这般模样,笑问:“太子爷似乎心情很好?” “在这里比在京里舒坦多了。” “因为京里闷?” “你说京里哪能看到这样的景色?”除了灰蒙蒙的天便再难见其它。 “哈,太子爷这算是在伤春悲秋吗?” 胤礽懒得理他的调笑,视线四处扫过,落在前头山坡上同样拉了马立在那里看风景一动不动的胤祉身上,微抬起下颚,指了指那个方向,道:“伤春悲秋的该是那个才对吧。” 胤禔笑道:“不用理他,自从送了荣宪去巴林部他这几个月不一直都那样,一副苦大仇深脸,何况这回那位世子爷也没来,见不着自然失落。” 胤禔说着突然又很庆幸,虽然胤礽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但至少,他能日日见到他,这么算起来便其实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俩人说话间,身边的几个小阿哥正吵着要赛马,胤俄大声嚷道:“每回都说赛马,赢了也没奖励,输了也没惩罚,没意思。” 然后便有人问:“那你想要什么啊?” “至少得有个争头吧,若是汗阿玛让我们打猎,猎得多的还有赏赐呢!” 这话也有些道理,比来比去的没有能争的东西,就算赢了似乎也没多大的意思。 胤礽听得有些好笑,又闻说话声停下了下来,侧过头却见一众弟弟们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嘴角不由得微抽,难不成还要他来给他们奖励? 胤禔顺势撞了撞他的胳膊,道:“你就随便给他们点东西吧?” “我身上没有带东西。” “昨日皇上赐你的蒙古短刀呢?” 众弟弟们赶紧点头,眼巴巴地瞧着,胤礽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是一早打上了他那刀的主意。 刀是御赐的,不同于普通那些,刀柄是象牙制的还嵌了罕见的夜明珠,刀锋犀利削铁如泥,是昨日车臣汗王进贡给康熙的,当时他们几个都在,看过之后俱是爱不释手,而康熙二话不说,见胤礽喜欢就赐给了他,至于其他儿子,除了吞吞口水艳羡一番也就只能暗叹没太子爷好命了。 于是这会儿胤礽若不答应未免显得小气,便也只能点了头,道:“行,你们以这里为起点往下冲,到前头河边,第一个到的为胜,我便把那刀赏给他。” 既然太子爷下了指使,于是连本没有兴致的胤祉也被叫了来,一众人上马排成一列,在胤禔的挥手示意下,一齐冲了下去。 胤礽转头狠狠剜胤禔一眼,胤禔颇为无奈地解释道:“我并非有意的,实在是胤禟一直缠着我要我答应,我这才不得不帮他们说。” 分节阅读_111 “好人全都给你做了,你倒是真无辜。”胤礽冷嘲。 事实上想要他的刀的只有胤禟和胤俄两个,胤佑脚不好使明显是跑不过的,其他几个虽然喜欢那刀但也不会没眼色到去抢太子爷的,便都不着痕迹地刻意放慢了速度,于是最后反倒是最小的两个一马当先齐头并进又互不相让,同时到达了河边。 可刀却只有一把。 让其他人来评说,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确实是同时到达的,而他们也实在不想沾惹这两个小霸王弟弟。 问胤礽,太子爷但笑不语,只道:“你们自己定个输赢吧。” 于是俩人一言不合,便扑到一块扭打了起来。 众人见怪不怪,反正这两见了面就打,打一打感情更好,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有胤禔一个看着频频皱眉。 胤禟身体胖力气大,胤俄瘦得跟只猴似的手脚却灵活,打起架来也不分上下,胤禔见再闹下去便没法收拾了怎么说他是大哥总得管一管的,这便要叫人上去拉,而小孩子打架是不分轻重的,胤俄顺手一推,胤禟脚踩到石头没站稳就跌了下去,正好脚边的杂草下头是个泥滩,这下可好,整个成了个大花脸,浑身都污透了,于是便一个放声嚎啕,一个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实在太丢脸了,这会儿胤礽也看不过眼了,叫了侍卫来,把胤禟抱起来送回了营地去。 回去后胤礽也回了自己的营帐里换了身衣服,正想着要去与康熙禀报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就听何玉柱道:“皇上刚召见完哲布尊丹巴活佛,这会儿正在小憩,爷您看是不是一会儿再去?” “那便算了,皇上与活佛都说什么了知道吗?” 何玉柱压低了声音:“听说是皇上请了活佛一会儿晚宴的时候,给几位爷您们看面相,奴才听人说这哲布尊丹巴活佛是释迦牟尼佛座下的比丘弟子转世,一双眼睛能通灵,一眼就能看透一人的过去以后,皇上这才请了他给爷您和其他爷看面相。” 胤礽闻言撇了撇嘴,真假谁知呢,不过就算他真能看得透,到了康熙面前也未必会说真话吧。 哲布尊丹巴活佛……不比漠南四十九旗蒙古王公,这喀尔喀部落的活佛与汗王俱是第一次得见圣颜,对朝廷之事知之胜少,他这位皇太子叫什么名字,排行第几,多少岁,是何相貌,怕是一概不知,且他们昨日才到这里,康熙也还没有在众人面前正式介绍过他的身份。 思及此,胤礽轻勾起了嘴角,吩咐何玉柱:“派人去帮爷做件事。” 入夜之后,康熙在皇帐内设宴款待哲布尊丹巴活佛与众蒙古王公,酒过三巡后,便叫了一众皇子前去。 几人进去之后,康熙也不让他们见礼,只叫他们站成一排别动,然后便笑着冲活佛示意。 活佛站起身,手里转动着佛珠,慢慢踱到了胤礽几个面前。 在场的这些人先前也差不多都收到了消息,便也不觉奇怪,一众蒙古王公各怀心思虎视眈眈地看着,众皇子面色平静保持着良好的皇子威仪,至于心里头在想些什么,那便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的,胤禟从进门起就没站直过,一直在抓耳挠腮,样子似乎有些痛苦,身边的胤禩暗暗扯了几下他的袖子,见他仍是那般,最后便也就懒得管他了。 活佛冲着众皇子行过佛礼,从最右边站着的胤禔开始,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眼里便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即很快又恢复镇定,走到了胤礽面前,这一看更是有些错愕了,眉头也跟着锁了起来。 胤礽不动声色地直直回视着他,眼里平静无波,嘴角却勾着一抹似是而非不易察觉地浅笑,活佛看着心里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只觉得很有些不舒服。 最后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佛珠,走向了下面的胤祉。 及到胤禛,活佛顿了一下,瞳孔微缩,似又陷入沉思中。胤禛也是面无表情,似是淡然,心想着皇上安排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冲着太子爷去的,他们不过都是来作陪的,便也就无所谓了。 将几人都看了一遍之后,活佛心中暗叹不止,皇帝的儿子个个气势强于常人原不稀奇,只是这些人中,竟有两个是周身有真龙之气的,此消彼长,最后到底是哪一边被吞没,眼下还当真是不好说,而更让他诧异的是,众皇子中有俩人命格复杂,似是被改动过一般,却是连他也看不透彻了。 康熙问道:“活佛以为如何?” 这些事情当然是不能说与皇帝听的,哲布尊丹巴活佛思忖着先头出营帐的时候,听到的那两个小太监低声议论的话,又看了胤礽和胤禛一眼,心里有了主意。 皇太子排行第七,也不过才十五不到,却沉稳内敛,又在众皇子中最肖似皇上,深得皇上宠幸。 十五不到,容貌最肖似皇上,沉稳内敛…… 于是他走到了胤禛身边,对康熙道:“此子印堂饱满,眼神如炬,肖似陛下,却又形容淡然,张弛有度,周身自成气势,实乃人中之龙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康熙方才还带着笑意的眼睛当即就冷了下来,眉却微蹙了起来,站着的几个脸色俱是古古怪怪,尤其胤禛尴尬地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算了,然后便也感觉到了康熙带着冷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对面前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活佛便是恨得牙儿痒。 胤礽垂下眼,嘴角的弧度却似又弯上去了一些。 肖似陛下,人中之龙,可惜却搞错了对象。 这话要是对着胤礽说,那便是皆大欢喜,但是说得不是皇太子而是其他皇子……于是这会儿不但康熙明显是不悦了,一众蒙古王公更是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活佛眼见着众人的反应,也觉出了不对劲,正想着要如何补救,一边的胤禟突然大叫一声,捂着耳朵跌到地上就打起了滚,众人吓了一跳,这一看过去,却见他耳朵里正流出血来,骇人之极。 ☆、做戏 胤禟被人抱回了营帐里去,经太医诊治,倒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毛病,就是先头与胤俄打架的时候跌进泥潭里水蛭进了耳朵,起先他自己也没察觉,后来是越来越痒才受不了了,然后因为他叫得太惨又出了血才比较骇人而已。 康熙问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对罪魁祸首胤俄倒是没说什么,却是转而教训起了胤礽:“你是怎么带弟弟的?朕让你看着他们怎么就一下没注意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怂恿他们赛马就算了见着他们要打架了也不拉,什么叫‘你们自己定个输赢’,你是还嫌他们不够闹腾非要打起来才高兴是不是?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也这么胡闹!” 胤礽抿唇不语,心里却颇为不屑,知道康熙是因为先头活佛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借题发挥,便也由着他说,反正康熙现在嘴上说的是他,心里真正有了根刺的那个却是胤禛,所以挨一顿训而已,他其实压根不在乎。 “汗阿玛,不是那……” “你闭嘴!”胤禔才想说话,康熙又转向他,训道:“还有你也是!你是老大连带几个弟弟都带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胡闹!” 胤禔无语,算了,平白无故做什么找骂挨。 被训斥了一顿的胤礽两个灰头土脸地回了去,出了皇帐,胤礽一眼斜到胤禔身上:“你那么多事做什么?” “你别不识好人心,我本也是想帮你解释……” “没事找事。”胤礽却并不领他的情。 胤禔无奈只得岔开了话,压低了声音笑问他:“太子爷,活佛,是你故意的吧?” “爷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胤礽丢下这句抬脚就走,身后胤禔却又突然提高声音问道:“你就不怕也许有一天他会觉得今日那些话都是天意吗?” 胤礽的脚步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一字一顿道:“爷自然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胤礽走远了,胤禔却轻勾起了嘴角,太子爷这回,似乎很有自信呢? 不管今日的事情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胤礽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回去睡了个好觉,第二日一大早起来,见天气晴好便又把昨日康熙说的不许胡闹的话丢在了脑后,叫人收拾收拾就准备去前头的山林里打猎。 当然这回他是不打算再带那些只会惹麻烦的小鬼去了。 出了营帐,眼见着前头雅尔江阿也正从自己住的帐篷里出来,急匆匆地朝另一边走去,却似乎是没看到他,倒还是胤礽先喊了他,对方这才回过神,忙上来给他请安。 “你这一大早的是准备去哪里呢?” “回爷的话,去看九爷。” 胤礽嗤道:“你对爷这个九弟倒还真是上心。” 昨日胤禟那里围的人太多康熙也在雅尔江阿便只能远远瞧上一眼也不知道个究竟,所以今日是一大早起来就想过去问候了,没想到半道上却又撞上了胤礽。 “奴才听人说九爷身子不适,便想去问候一下而已。” “爷正准备去前头山林打猎,你去吗?” 雅尔江阿闻言稍一犹豫,又点了头,胤礽却突然笑了:“算了,你跟着爷去也是心思不定,既然想去看九弟就去吧。” “爷,奴才……” 雅尔江阿有些难为情想解释,胤礽挥挥手打断了他,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侍卫走了。 分节阅读_112 能打猎的林子就在他们昨日赛马的山坡前头,也不算大,更没有什么值得打的猎物,能猎到几只山鸡野兔就很不错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胤礽本就是为了出来舒展舒展筋骨的好心情,更何况也还有意外之喜,在看到前头百步处匍匐着的那头花色漂亮的豹子时,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笑意。 取箭,搭弦,瞄准,射出,姿态优雅,几乎一气呵成。 却可惜被人抢先了先,另一支箭先一步钉进了那豹子的脑门处,将之毙了命。 胤礽的箭堪堪擦过,钉在了前头的树桩上。 被人抢了猎物的胤礽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前边树林里马蹄声渐进,来人在看到胤礽时明显地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反应过来后,迅速下了马,跪了下去请罪:“奴才不知这豹子是太子爷看中的猎物,动了太子爷的东西,奴才该死,请太子爷恕罪。” 胤礽打量了一眼那人,见只是个普通的八旗兵,撇了撇嘴,拉着马转身便走了。 跪在地上的人却是满身冷汗。 因为明日要在蒙古人面前举行大阅,康熙这次带来的人非常多,这些八旗子弟这两日闲来无事也会邀着一块去外打猎赛马,胤礽自然知道,虽然猎物被人抢了他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好因这个与人计较,到底便也就算了。 不过却也再没了打猎的心情,出了林子便准备回营地去。 路过昨日那个山坡,远远瞧见那位哲布尊丹巴活佛一个人在坡顶之上,朝着西边的方向虔诚地一跪三叩首,吹起的风鼓噪着他臧红的僧袍,而他却半点不为所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胤礽一时好奇,拉马停了下来,静静看着,风吹起的沙子有些迷了他的眼。 过了许久,那活佛才停下动作,下了山坡,慢慢朝着胤礽走了过来,行了佛礼。 胤礽下了马,双手合什也回了礼。 “殿下可是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胤礽笑着反问:“活佛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是我糊涂了,殿下周身都是贵气,又岂是常人可比。” 胤礽眼里的笑意越甚:“活佛原非世俗之人,如今却也学会这些圆滑之语了吗?” 对方并不介意他语气里的嘲讽,慢慢转着手里的佛珠,缓缓念道:“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还望殿下好自为知。” 胤礽一愣,回过神时对方便已经走远了。 回到营地时已是将近响午时分,胤禔就在营地门口,见到他回来很高兴地迎了上来:“太子爷,你去哪了?我找你一个早上了。” 不动则不伤。 活佛的话蓦地又闯进了脑子里,胤礽怔怔看着面前眼里略带疑惑更多是笑意的人,双手渐渐拉紧了手里的缰绳。 “保成?” 胤礽跳下马,叫人将马拉了走,冷淡道:“去山林子里转了一圈,看没什么可打的,就回了来。” “你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呢?” 胤礽皱起眉:“你没事做吗?明日要大阅,你好歹也去准备一下吧。” “那个你放心啦,我总不会给你丢人。” 胤礽突然不想听他说这些暧昧不清的话了,抬脚就往营地里头走,胤禔不明白他突然又生得什么气,忙跟了上去,正要问清楚,忽闻一阵挥鞭声夹杂着喝骂声传来,俩人同时看过去,却见是个黄带子的宗室阿哥正在抽人。 跪在地上的人咬紧了牙一言不发,背上却已经是血迹斑斑,胤礽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是方才在山林里抢了他猎物的那个八旗兵。 抽人的那个背对着他们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狗奴才!太子爷的东西也是你敢抢的!看爷不抽死你!不去了你半条狗命你还记不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胤禔诧异地转头看胤礽,却见他挑起嘴角,眼里全是嘲讽之色。 俩人在旁看了一阵,胤禔低声问他:“那个似乎是在帮你出气,你不过去问问?” “安亲王府的十九阿哥务尔占,”胤礽嗤道:“他把爷当什么了。” 话说完,胤礽便不再管,转身走了。 安亲王府,有岳端一个就够了,沾惹太多只会弄到一身腥,偏偏就有人没有自知之明非要贴上来。 胤禔又看了一眼那盛气凌人挥着鞭子的务尔占,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别抽了,再抽你这奴才就真没命了。” 带着笑意的清亮嗓音响起,务尔占握着鞭子的手顿了一下,一旁的营帐后面拐出个人,嘴角衔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看着他,却是八阿哥胤禩。 胤禩见务尔占看到他颇为意外,笑着扬起了下颚:“太子二哥已经走了。” 务尔占诧异地转过身,果然胤礽早就没了人影。 “啧啧……”胤禩围着那地上半死不活的人转了两圈,道:“你下手可真够狠的,就算你这家奴抢了太子爷的东西,也犯不着这么往死里抽吧。” 务尔占忙先给胤禩请了安,才道:“他做错了事,得罪了太子爷,奴才抽他是应该的。” 胤禩微撇了撇嘴:“务尔占,你这么做,到底是在向太子爷投诚呢?还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太子爷是个跋扈不近人情之人?” 被胤禩这么一说,务尔占不由得愕然,他还确实没考虑那么多。 胤禩又笑了,目光在他手里的鞭子上流连了一圈,道:“看你这反应,那就是前者了,可惜啊,若是让太子爷来评说你方才的表现,怕也只会觉得你这抽鞭子的功夫还不错。” “八爷,奴才……” “他看不上你的,你做这么一出戏不过是苦了自己奴才而已,你的投诚根本入不了太子二哥的眼,不如,你考虑考虑爷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预计字数有变,所以把卷标给重新调过了一下…… ☆、大阅 一大早,胤礽穿戴整齐才要出门去给康熙请安,就被人给堵在了营帐门口。 因为之后要进行大阅,胤禔已经换了一身戎装,身披铠甲显得很威风,不过与他这会儿脸上的郁闷和兴师问罪之态却有些格格不入就是了。 胤礽见他堵在门口不肯走,外头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了传康熙耳里不好想,便退回了营帐里头去,胤禔自然是跟了进去。 人都让胤礽挥退了,营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胤禔问他:“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不理人了?我没有得罪你吧?” 从昨日胤礽回营地起就没再搭理过胤禔,后来他去康熙那里请安陪康熙用膳胤禔也不好一直缠着就算了,再之后入夜了胤礽才回了自己帐篷,胤禔来求见,得到的回答却又是太子爷已经睡下了,于是胤禔回去想了一整晚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了胤礽不高兴,这便一大早就堵上门来了。 胤礽看他眼圈底下一片乌青,眼里全是不解甚至还带上了些委屈看着自己,沉默了一阵,最后叹了口气:“你过来。” 胤禔走上前,被胤礽按坐在了椅子里。 在他还不解胤礽的用意之时,胤礽一只手已经抓着他的下颚强迫他微抬起了脸,拇指摩挲着下眼脸,低声问道:“你昨晚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那倒没有……” 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天快亮了才眯了一会儿。 “你傻不傻?丑死了,一会儿还怎么出去见人。” 胤礽骂完叫人端了热水进来又让人出了去,捏着帕子沾了水,亲自给他敷起眼睛来。 胤禔呆呆看着他,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许久才抓住了他的一只手:“保成……” 分节阅读_113 “别乱动。”胤礽低喝。 胤禔忙缩回手,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胤礽专注的眼睛看。 胤礽被他盯得尴尬,又斥道:“不许看!” 胤禔忙视线下移,落在他不自觉轻抿起的唇上,联想起一些旖旎的画面,悄悄咽了咽口水。 胤礽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顿时恼了,想甩了帕子赶人,胤禔却讨好地笑着开了口:“能让太子爷这么亲力亲为地伺候,还当真是我两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油嘴滑舌。” 胤礽骂着,便被胤禔拖着手拉了下去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上,想要站起来又被胤禔揽着腰给按住了:“别动。” 嘴唇蹭上了胤礽的侧脸,胤禔低声问道:“你昨日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胤礽想想都是些没影的事,便也懒得再说了。 “现在不生气了?” “没生你的气。”胤礽说着推了推他:“时候到了,你回去吧,别一会儿皇上找不到你人。” 胤禔笑了笑,在他唇上印上一个轻吻,又谢了恩,才放开他起身回了去。 手指轻抚上唇,胤礽无奈摇了摇头,嘴角却多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辰时过后,胤礽得了康熙吩咐先去了外头招呼那些蒙古王公。营地外空旷的会场北面山丘之上已经搭建起了高耸的阅台,来的蒙古贵族按照分好的坐席俱已入座,会场上是整齐列队的骑兵步兵,按着八旗方位,都已就绪妥当。 见着胤礽出现,众蒙古人起身与他行礼,胤礽耐着性子一一回应,目光不经意地四处扫过,却见喀尔喀部汗王后面又多了个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也是一身蒙古贵族打扮,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下头的八旗兵,唯有他一动不动,也不与人闲话,只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会场之内的一切。 胤礽微偏过头,跟在他身后的雅尔江阿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上前一步小声提醒:“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弟弟策凌敦多布。” 之后便又退到了后头去。 胤礽了然,昨日傍晚过后,漠西准噶尔部的人也到了,自噶尔丹兵败退守科布多之后,准噶尔部回到了策妄阿拉布坦的手里,而这回康熙本是召见漠南四十九部落与漠北喀尔喀举行会盟,策妄氏派其弟前来,显然是来向康熙投诚示好的。 虽然因为之前噶尔丹出兵喀尔喀的举动,令得准噶尔与喀尔喀之间矛盾颇多,而这回策凌敦多布一来,就在康熙的见证下以准噶尔的名义向喀尔喀汗王赔罪,倒是让康熙颇为满意,而他们的目的,便显然是那准噶尔汗王的位置。 胤礽又看了那人一眼,转头冲雅尔江阿努了努嘴,雅尔江阿会意,轻点了头。 视线收回时,又正好对上了披坚执锐,领着骁骑营列队在前的胤禔的眼睛,胤礽轻勾了勾嘴角,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康熙一身戎装,腰间佩着胯刀和弓箭,骑着高头骏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所有的人,包括喀尔喀部、科尔沁部的汗王、贵族和那准噶尔来的策凌敦多布一起起了身朝着他行礼。 康熙拉着马绕场慢行一圈,最后在阅台之前停下,下了马,紧接着,胤禔从队伍里出列,走到离康熙跟前一丈处单膝跪下,双手奉上箭,大声道:“请皇上示下。” 康熙上前,从胤禔手里接过箭,到百步外的箭靶前站定,拉开了弓,十矢九中。众蒙古王公贵族高声喝彩,大赞神武非常。 康熙上了阅台,挥手示意众人入座。响亮的号角吹响后,先是步兵列队依阵前进,角鸣声停,行进也停,如此反复,三进三停,随即号角声大作,所有骑兵,大呼前进,万马奔腾,声动山谷。而同时火器营枪炮齐射,空前的震响声回荡在多伦诺尔草原上空,经久不停。 大阅持续了近三个时辰,在场的蒙古人俱是看得目瞪口呆,最后纷纷拜倒,诚心地赞颂,心悦诚服。 演习结束已到近黄昏时分,康熙已经累了,回了皇帐去休息,胤禔才去与康熙交代完事情,回头想找胤礽,却又是没了人影。 胤礽不是一个人出去的,还带了个雅尔江阿,策凌敦多布得了口信,就在那离营地二十里外的河边等他们。 策凌敦多布见着胤礽来当即上前行礼,雅尔江阿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去看风景,胤礽没有下马,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他,问道:“知道爷叫你来是做什么的吗?” “还请太子爷明示。” “几年前,皇上出巡科尔沁,噶尔丹特地前去朝拜,而你的兄长策妄氏的人混在当中,私下里找上爷,与爷说过的那番话,想必你也知道,爷便直接了当地说了吧,爷叫你来是要与你谈笔交易。” 策凌敦多布满脸镇定看着胤礽:“太子爷的意思是……” “你帮爷将彭春都统与罗刹人和噶尔丹有染的证据弄来,爷担保皇上下旨册封你兄长准噶尔汗王之事能成。” 策凌敦多布轻抿起唇显得有些犹豫,胤礽继续道:“彭春都统的事情是朝廷之事,不需要你们插手,你只要帮爷把证据收集来,爷不会让皇上怀疑到你们头上去,准噶尔部虽然现为你兄长所占,但到底噶尔丹还据着个汗王的头衔,你们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皇上下册封圣旨,你们的处境就会好上许多,这些情况你应该比爷更清楚,你这回来朝拜皇上,打的是怎样的主意,还需要爷来说吗?” 策凌敦多布道:“太子爷您当真能说动皇上下册封圣旨?” “那是自然,爷以皇太子的身份向你保证。”胤礽轻勾起嘴角,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去多说什么,康熙本也就有了这样的意向,只不过是还打算先缓一缓调一调他们的胃口而已。 策凌敦多布走了之后,雅尔江阿凑上来问胤礽:“太子爷,您当真打算将这事给捅出去?” “再说吧。” 西边天空的落日只剩最后一丝余晖,胤礽闭了闭眼,突然就想起以前胤禔陪着自己在这草原之上看日落的情形,终究是轻叹了叹气:“回去吧。” 俩人回到营地之时天已经擦黑,胤禔还像昨日那般郁闷地在营地门口来回走动等着胤礽,见到他回来脸上先是绽开笑容,随即看到后面跟着的雅尔江阿又皱了皱眉,迎上去问道:“今日一整天你都没吃什么东西,也不饿不累吗?怎么还跑出去遛马了?” 胤礽下了马,顺口说道:“去看日落了。” “……” “走吧,陪我用膳去。” 本以为又要被拒之千里之外的胤禔听了这句不由得松了口气,笑着跟了上去,胤礽转过头,对雅尔江阿道:“你去看九弟吧。” 雅尔江阿点头,很自觉地走了。 胤礽回头冲胤禔笑了笑:“走吧。” ☆、妒恨 出巡的队伍启程返京之时已是大阅之后的第三日,康熙这几日来算是很不错的心情在听了人禀报胤禟一直高热不退时全部化为了泡影。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高热不退了?!” 跪在地上的太医被康熙这么一喝问,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九……九爷是因为先前水蛭进耳溃了痈,臣……臣等尽力在治,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康熙大声打断,看着床上陷入昏迷中满脸烫红的胤禟,恼火不已:“尽力在治怎会一直这么昏迷着!你们都给朕听清楚了!九阿哥若是有个好歹朕唯你们是问!” 几个随行的太医惊吓之下直磕头,随即又扑到胤禟床前忙碌起来。 “汗阿玛……” 康熙转头瞪了胤禔和胤礽一人一眼,骂道:“你们看看你们做的好事!有你们这么当哥哥的吗?!” 只骂了两句,便又没有了心情再说下去,烦躁地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自己则留了下来守着。 胤礽看了一眼一直昏迷着说胡话的胤禟,轻皱起眉,很干脆地告退转身走了。 房门外头,胤俄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满脸都是眼泪,胤礽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径直走了,胤禔上前叫他起来:“你跪这做什么呢?汗阿玛又没怪你。” 胤俄抬起小脸润湿着一双眸子,可怜兮兮地瞧着他:“要不是我推的九哥,他就不会这样了。” “那也是意外,你也不是有意的,不用太自责了,赶紧起来吧,胤禟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跪着被汗阿玛看到了反倒是恼火。” “可……” 胤俄还想坚持,胤禔叫了他身边伺候的嬷嬷来将之给带了走。 胤礽回了自己屋里去,将随行的洋人师傅张诚给叫了过去,开门见山地道:“九阿哥得的是溃痈,爷看那些太医束手无策,再这么拖下去不是个法子,爷就问问你,你应当是懂西洋医理的吧?有没有法子能救他?” 张诚听了一下懵了:“医理?臣只略通一二,但若是众太医都没有法子,臣怕也只是无能为力……” 分节阅读_114 “不试试又岂会知道不行?”胤礽想着前回虽然不是这样的原因但胤禟却得的同样的病,也是差点就送了命最后是被个洋人传教士给救了回来,所以试一试总是没错的。 虽然其实他并不喜欢这个成日吵个没完的弟弟,但却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没了。 张诚犹豫了片刻,道:“殿下,这事臣实在是为难,不过臣倒是有个旧友,眼下也正好在京里传教,他本就是学医出身,若是请他去给九殿下看病,兴许能有法子也说不定。” 胤礽点了头,知道他也是不敢亲身上阵怕有个万一要担上罪名,道:“行,你去写封信给你的友人,爷再去与皇上说。” 入夜之后,雅尔江阿趁着人少找了上了门去探望,守着胤禟的侍从见是日日来看他的宗室阿哥,便也没有阻拦让他进了去。 胤禟闭着眼睛睡得很不安稳,小脸皱成一团,雅尔江阿看了他一阵,轻弹了弹他的额头,低骂:“笨蛋,我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弄成这样了。” 胤禟支吾了一声,脸无意识地往他手上贴。 雅尔江阿轻叹了叹,对这个骄傲得像个花孔雀一样的九阿哥,他确实是很喜欢的,打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止不住地想要亲近,那种心情与对那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及的皇太子却并不相同,一个是他只能抬头仰望永远都触手不及的主子,而另一个虽然他也要对着他自称奴才却总觉得是他可以贴近的人。 如今胤禟病成这样,要说真正难受的人,雅尔江阿绝对算得上一个。 因为胤禟突然的病重,一众太医都瞧不出好歹来,从最开始的耳朵疼到头疼,然后高热昏迷,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虚弱,康熙也不敢再耽搁,下了令急行回京,命太医院上下一齐会诊,只是会诊来会诊去,胤禟已经病迷糊了,康熙急得团团转,太医院也没能给出个确实有效的方案来,随后胤礽便将张诚那同样是传教士的洋人朋友给举荐了上去。 康熙虽然对西学颇有兴趣,但这西洋医理毕竟之前都只是听得纸上谈兵,也并不是很敢贸然尝试,最后还是身边一直给他讲学的洋人传教士白晋给做的担保,眼见着胤禟昏迷了十几日依旧没有起色,干脆也就死马当活马医了,将那懂医理的意大利传教士卢依道给召了进宫来,特命其给胤禟医治。 虽然眼下是春季时节,但下过一场春雨过后,天气便又转凉了,而一路去到塞外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劳力费神,所以那边胤禟还重病不醒,这边皇太子就又病倒了。 康熙听得胤礽病了的消息时才刚下朝,本是准备去看胤禟,听了毓庆宫来报,没有多考虑,转而就急匆匆去了毓庆宫。 胤礽半靠在榻上吸着鼻子,只觉自己实在是倒霉了些,不过是昨晚睡觉被子没盖牢实,结果就又病了,来了两个太医给他诊脉,康熙在旁认真看着,听了太医说胤礽只是染了风寒并不严重,终于是放下心来。 吩咐了人去熬药,康熙手指敲着胤礽的额头,斥道:“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都不知道顾着自个的身子?你就不能让朕省省心?” 胤礽低下头:“儿臣知错了。” “朕不是在怪你,朕是担心你,你九弟还昏迷着不醒,你要是再病倒了,你叫朕怎么受得了?” 听着这话,胤礽心里蓦地涌上一阵心酸,道:“汗阿玛今日没去看九弟吗?” “本是要去的,听闻你也病了就先来了你这里,一会儿再过去。” “哦……那汗阿玛您去吧,我这儿没事。” “不在乎这一时片刻的,朕看着你喝了药歇下了再走。” 翊坤宫。 宜妃郭络罗氏焦急地责问跪了一地的太医:“九阿哥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众太医交头接耳一阵,回得话依旧是那一套,继续观察,再等等。 郭络罗氏气得挥手就摔了手边的茶碗。 里屋突然响起了几个太监嬷嬷的喊声,郭络罗氏惊动之下也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进了去,床上的胤禟浑身抽搐不止,嘴角吐着污物,郭络罗氏看着脸色顿时就变了,喊着胤禟的名字就扑了上去。 那蹲坐在床边的洋人医师卢依道小声提醒:“娘娘,请您到一旁稍等片刻,让我再……” “你滚!” 郭络罗氏猛地回头冲他喊,原本她就对这西洋医师不信任,尤其是知道他是胤礽推荐给康熙的就更加不放心,如今看得昨日还似乎好了一些的胤禟又突然这般,当即也不敢让这卢依道再试了,命了人就将他给赶出了翊坤宫去。 已经六神无主的郭络罗氏抱着胤禟一边流眼泪一边喊着他的名字,又问身边的太监:“皇上呢?皇上在哪里?!” “已经派人去通知皇上了,皇上现在在毓庆宫,马上就会来。” “他去毓庆宫做什么?!我儿子病了他不来看他去毓庆宫做什么!”郭络罗氏显然是受了刺激开始口无遮拦了,一旁的老嬷嬷听了忙叫人把门窗都阖上了,就怕她再喊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被人给听了去。 “主子,您别说这话,太子爷也染了风寒病了,皇上才去了毓庆宫,一会儿就过来了。” “他只是染了风寒而已!我儿子快死了!死了!” 郭络罗氏红着的眼里全是妒恨,从胤禟昏迷着回到宫里起这些天她几乎日日夜夜地守着,精神上早就支撑不住了。胤禟为什么会这样,胤俄只是个小孩子不知轻重也就罢了,但胤礽怎么会不知道?不帮着调解就算了还煽风点火,胤禟弄成现在这样,他的责任绝对不可推卸! 不得不说,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里,这心思也就越来越偏颇了,事实上这事胤礽是有那么一丁点责任,但郭络罗氏全部算到他身上其实也是因为心中积怨已久,她生了三个儿子,是如今这宫里儿子最多的一个,但三个儿子加起来,却也比不过一个皇太子受宠。康熙几乎就没怎么正眼瞧过她的几个儿子,一门心思都在太子爷身上,所以郭络罗氏不平已久,这一回便是尽数爆发了。 胤禟是她最宠的儿子,胤祺因为不是她养的跟她不亲,胤禌打出娘胎就是个病秧子她也没放指望,唯有这个儿子是她以后唯一的依靠,结果现在却是弄成了这样。先是听得人说胤禟因为太子爷的挑拨与胤俄动了手才会如此,再是康熙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胤礽两句完全没有责备之意,眼下胤禟眼看着就不行了康熙又因为胤礽染了风寒病倒去了毓庆宫丢下这边不管,还有这莫名其妙的洋人医师也不知道胤礽推荐他是安得什么心思,种种累积,郭络罗氏对胤礽已然是恨之入骨。 抚着胤禟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郭络罗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眼里的恨意却是叫在场的奴才看得心惊。 “额涅跟你发誓,额涅不会让他好过的,一定不会。” 郭络罗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完,指甲深掐进手心里,血迹顺着手腕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胤禩 胤禔才出门,就见胤俄垂着头坐在石阶上发呆,身边连个伺候的奴才都没有,稍一犹豫,就走上了前去:“胤俄?” 胤俄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他:“大哥……” “你怎么又哭鼻子了?被人看到了要笑话你的。”胤禔问着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握着的从胤礽那里赢来的那把蒙古短刀上,那象牙制的刀鞘似乎被磕了一角。 胤俄吸了吸鼻子,道:“我方才去翊坤宫想看九哥,宜妃母没让我进去,我想把这刀送给九哥,宜妃母听了说着不要太子哥哥的东西就给扔了出来,让我回了来,她一定是生我气是我推得九哥了。” 胤俄年岁不大,心思也没有几个哥哥刁钻,所以有什么便就都直说了,而胤禔也一下就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你说……宜妃母说的不要太子的东西然后把刀扔还给了你?” 胤俄可怜兮兮地点了头,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当宜妃是在生他的气才不要这刀也不让他见胤禟。 胤禔微皱起眉,道:“既然她不要你就自个先留着吧,等过些日子胤禟病好了你再去看他,到时候再送给他就是了,还有就是,方才那些宜妃母不让你看你九哥不要你的刀的话都不要再跟别人说了,传到汗阿玛耳朵里他会不高兴的,你回屋去吧,这里风大,别在这坐着了。” 胤俄不敢辩驳,乖巧地点了头,抹了抹眼睛,应道:“我不会再说了,再不敢说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胤禔说康熙听了会生气,而他也确实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惹康熙生气,胤禔让他回去,他也就听话起身告退回了自己院子里去。 胤禔脚步顿了一下,拐了个弯就去了毓庆宫。 听闻胤禔求见时,胤礽正在喝着那太医开的苦得要命的药,当即传了他进来。 如他所愿,胤禔给他带来了东头所的嬷嬷做的点心,看着太子爷见了那些点心眼里似乎一下有了亮光,胤禔不由地得意,亲自将食盒里的碟子一样一样取出来,全部摆到了胤礽面前:“把药喝了,这些都是你的。” 胤礽倒是利落地一口就把药全部灌了下去,随后却是骂道:“你把爷当小孩子哄呢?” “没有,我是为你好。”胤禔说着递了块蜂蜜山药糕给他过口。 胤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然后便整块含进了嘴里,舌尖若有似无地从他手指腹上一蹭而过,胤禔微眯起眼,眼里神色晦暗了几分。 得逞了的胤礽笑了笑,下巴点了点自己身边的位置,胤禔很自觉地坐了过去,关心地问道:“你身子好些了没?” “小病而已,早就习惯了。”胤礽研究着那些碟子里的点心,满不在乎地答道。 “小病也不能就不放在心上了,要是有个万一……” “你能别咒爷吗?”胤礽顺手拈起块枣泥糕塞胤禔嘴里去,堵住了他那些杞人忧天的关心。 胤禔将口里的吃食吞了下去,无奈道:“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不过你自己还是多注意一些吧。” 胤禟只是摔了一跤最后竟能弄成昏迷不醒,胤禔对此心有余悸,对胤礽时不时的小病不断,也就更加是不放心了,无奈胤礽自己倒是不太在乎。 “行了你,你有去看老九吗?他怎么样了?” 分节阅读_115 “你推荐的那个洋人医师被宜妃给赶了出来,宜妃不肯让他给老九看,皇上也没法子,不过似乎他之前给老九用的药还是起了效果的,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就是可能一边耳朵不好使了。” “治不好了?” “应当是治不好了罢……”胤禔叹了叹气。 胤礽嘴角撇了撇:“爷特地给她找的人替她儿子医治,她既然不领情,弄成这样也与人无尤了。” 其实之前胤礽已经听张诚说了这事,那意大利传教士被宜妃赶走之后一直在扼腕叹息,说是九阿哥能再让他看诊两日一准能好还不会落下病根子,可惜翊坤宫的主子根本不信任他。 胤禔想起之前在乾东所听的胤俄说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宜妃她,似乎对你怨气还挺大的。” 胤礽挑起眉,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胤禔把胤俄的话复述了一遍,胤礽听罢冷嗤:“莫名其妙,她自己儿子调皮弄成这样干爷什么事,亏得爷还到处替他寻医问药呢,若非如此,她那儿子指不定就没了。” “可我听人说胤禟醒了她一直在念着菩萨保佑,似乎并没觉得是太子爷你的功劳。” 这话胤禔倒确实没说错,宜妃非但不认为是那洋人给胤禟下的药起了作用,反倒觉得因为自己明智地将之赶了走坚持让太医看诊才有了起色,而胤禟的一只耳朵到底是失聪了,这根刺从此深扎在她心里,便是再不能拔除。 “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胤礽并未将之放在心上,反正他该做的都做了,自问问心无愧就行:“我问你呢,皇上是不是已经定了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胤禔点了点头:“今早早朝才刚下的旨,礼部尚书徐乾学任总裁,翰林院掌院学士汤斌副之。” 胤礽闻言手指摩挲着下巴似是若有所思,胤禔说着则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突然关心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这段时日都在养病,汗阿玛也不让我上朝了,闲得无聊,随口问问而已。” 胤礽说的未必是实话,不过胤禔知道再问也是多余便也就不再说了:“不提这个了。” 胤禔靠过去,将他拥进怀里,咬着胤礽的耳朵低声说道:“你快点好起来,看不到你上朝都没意思了。” 胤礽懒懒睨了他一眼:“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的。” “……”胤礽心说没了爷你明明应该更意气风发干劲十足才对吧? 早朝过后,一辆马车自乾东所出发出了宫门拐了个弯,不消一刻钟就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小太监的低声禀报:“爷,到了。” “嗯。” 车里的人应着却并没有下车,而是叫赶车的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被树荫遮挡住的位置停下,等了片刻就有人匆匆而来也上了车与他请安,而他点了点头,过后又半撩起了车帘子静静朝外头看。 对面就是六部衙门,才下了朝的官员陆陆续续回了来,车里的人轻抿起唇,仔细看着,将一张张的脸映进了脑海里。 “八爷,今日是您第一回进部衙,怎么不下车去呢?” “先看看再说。” 来的人正是胤禩,而与他请安的那个则是安亲王府的十九阿哥,有辅国公爵位在身的务尔占。 十一岁的胤禩也到了上朝听政的年纪,又在康熙的指派下进了吏部学习,而今日,便是他第一次来这六部衙门报道。 “那个人是谁?”胤禩微抬起下颚,点了点衙门口正与人说笑的那个,随口问务尔占。 看官服应该是个六品官,胤禩已经注意了他许久,从先头起就一直装着正巧经过不时地上前与上朝回来的官员热络套近乎,满脸都是谄媚,可转过头人一走却又是另一副嫉妒与不屑的嘴脸,实在是有够瞧的。 在胤禩与务尔占说话的这会儿,那人又与才回来的刑部侍郎套上了近乎,点头哈腰的模样看得胤禩也不由得皱眉。 务尔占低声解释道:“那是吏部主事梅鋗,和与他说话的那刑部侍郎郑重一样,本都是明珠一伙的,俱是都察院的七品监察御史出身,不过俩人命数不同,郑重攀上了大贝勒和明珠,几年时间就高升上了从二品的刑部侍郎,这个梅鋗嘛,之前得罪了大贝勒和明珠一回,到现在也还是在六品的位置上苦苦挣扎,所以爷您别看他面上与这刑部侍郎热络,背地里不定怎么妒恨呢。” 胤禩闻言微眯起了眼:“他得罪过大贝勒?什么缘由?” “具体就不清楚了,这个梅鋗与之前那余国柱有表亲关系,本是很能入得了明珠的眼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大贝勒,从此就只能眼见着别人高升却没他的份了。” 原来如此,胤禩想了片刻,勾起嘴角笑了笑,抬脚下了车去。 吏部尚书苏赫得了消息,已经率了吏部上下亲自出来迎接与他请安,胤禩笑得温和:“劳烦大人了,我是被皇上指派来吏部与诸位大人学习的,怎好如斯劳师动众,都快起来吧。” 一众人听了暗自送了口气,这个主子爷看样子是个好相处的,胤禩一一与尚书和左右侍郎客套过,抬脚进了门里去,路过那梅鋗身边时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斜睨了他一眼,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梅鋗心中一凛,胤禩便已经走远了,于是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抹了抹汗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人是谁估计没人记得了…… ☆、试探 三十年二月,礼部尚书徐乾学调刑部,工部尚书沙穆哈调礼部。 沙穆哈到礼部报道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件棘手的事情,适逢下月清明奉先殿祭祀庆典,他的桌案上压着下头人拟写的仪注奏呈,沙穆哈看过心生疑惑,他才调任礼部,对礼部的这些事情并不是顶清楚,却也敏锐地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见三阿哥胤祉就在身边,没有多犹豫就走上了前去。 恭敬地问过安,这才将那折子递到胤祉面前,问他:“三爷,这是下月奉先殿祭祀的仪注,这么写好吗?将太子爷的拜褥置于槛内……这个似乎以前没有过?” 胤祉只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这个不归爷管,你自个看着办吧,不过拟折子的官员都是惯常做这些的,想必也出不了大岔子,尚书大人若是不放心,倒也可以重新拟一份再送去给皇上。” 沙穆哈踟蹰片刻道了谢回了自己桌案前去,暗想着这么拟写,这位三阿哥又是这个态度,难不成是太子爷或是索额图授意的? 沙穆哈是个老实人,没有太多的刁钻心思,无党无派当然也不敢得罪谁尤其是太子爷一伙的,所以既然三爷都说出不了岔子,皇上那边又催得紧,他初来乍到,还是不要生事的好,所以就这么呈上去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吧? 胤祉看着沙穆哈似是想通了坐下去就开始重新誊抄了一遍折子,然后就派人送了出去,转开眼暗笑了笑。 在从塞外启程回来的路上,胤祉眼见着因为活佛的几句话而平白受了康熙冷待的胤禛有些闷闷不乐,找了个机会与他闲聊起这事问他是怎么想的,而胤禛苦笑了笑,却是反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胤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是他就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被康熙忌惮,连争取表现都有可能引来猜忌,以后都得如履薄冰小心行事稍有差池就可能万劫不复,他还当真是不敢想象。 而胤禛又道:“其实汗阿玛会担心我们觊觎太子之位,同样也会担心太子爷觊觎他的皇位,他的底线就在那里,不信,你可以试他一试。” 你可以试他一试…… 胤祉轻抿下唇,就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一般,他确实想试一试他们汗阿玛对太子爷到底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了。 畅春园。 繁花似锦,水青山秀,如斯美景可惜太子爷却没有多少心思欣赏,三日之前,原本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胤礽突然收到康熙口谕,让他前来畅春园养病,说是他身子不好这清明祭祀庆典就免了,把病养好了为上。 起先胤礽还莫名其妙,其后就收到消息,知道那礼部尚书都做了什么好事,无故又给他添了个什么样的大麻烦。 身为储君,挑战君权,也活该他又被康熙惦记了。 沙穆哈呈上去的折子康熙看完就摔了,直接一道圣旨下去,连狡辩的机会也不给,将之革职流放了。 可怜的礼部尚书,才调任没两日,屁股还没坐热,这官帽就生生丢了。 胤禔进到瑞景轩正屋的门,一眼就看到胤礽一手搂着酒壶,一手搂着个美人醉眼迷蒙地靠在榻上,衣衫凌乱,形象全无。 心底的怒气一下就腾了起来,胤禔大步走上前去,夺了他手里的壶狠狠摔了,又将那美人掀翻在地,听着美人的惊呼,厌恶地皱起眉,转头瞪他一眼:“还不快滚!” 美人含着泪看着胤礽:“爷……” 胤禔一阵恶寒,这才注意到这美人竟是个男扮女装的,穿着女人的衣裳拢着长发还涂脂抹粉,实在是有够瞧的。 胤礽挥挥手,便有太监进了来。 美人被人给带了下去,胤礽的目光转到胤禔身上,满脸的红晕,微眯着眸子,不悦质问他:“你做什么?这是爷的地方,你闯进来做什么?你眼里还有爷这个皇太子吗?” 分节阅读_116 “你还知道你是皇太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醉生梦死给谁看呢你!”胤禔喝道。 沉寂了片刻,胤礽突然一个发力,扯着胤禔的衣领就拉近了他,酒气全喷在了他脸上:“你敢吼我?连汗阿玛都不会吼我你敢吼我?你好大的胆子!”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汗阿玛要你来畅春园是来养病的!不是叫你来这里寻欢作乐!” 胤礽笑着,眼里的神色却越加冷了:“大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这是在替汗阿玛教训我?还是……你在吃醋?”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胤禔微一怔,胤礽已经倾身过去,覆上了他的唇,牙齿轻咬着嘴唇舌尖也跟着顶了进去,一顿胡搅之后胤禔滑□抱住了他,一只手扶上了他的背,上下轻抚着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再耐心地勾起他的舌,给予细致地温柔抚慰。 从起初的发泄到之后情/欲被勾起后的缠绵,胤礽的呼吸渐渐不稳,情绪却平静了下来,勾着胤禔的脖子毫无保留地回应着他,你来我往舌尖追逐着缱绻不止。 一直到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放开彼此,胤禔恋恋不舍地一下一下舔/弄着胤礽泛着水光的唇,搂着他低声问道:“你很难过吗?” 胤礽愣了愣,才答道:“没有,习惯了。” 只是有些憋屈而已。 胤禔解释:“他叫我代他来看你,给你送了些衣物过来,天气又转凉了,过两日似乎会下雪。” “哦。”胤礽敛下眸。 “你别想太多了,等过了这阵,事情淡了就没事了。” “我不在乎,”胤礽挑起嘴角自嘲道:“他觉得是我叫人这么提的,我是疯了才会这么做,从前不是我,这一回也不是我,不过算了,反正他也不会信。” 嘴里说着不在乎,其实还是很不甘心就这么被人给摆了一道,还又被那位给惦记上了,胤禔轻吁了口气,拇指摩挲上胤礽的眉眼,安慰他:“别想了,没事的。” 胤礽定定看向他,却是反问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不是应当很高兴才对?” 胤禔抚过他眉尖的手一滞,随即故作轻松道:“你在这里偷闲宠幸美人我一点都不高兴。” “不是你做的?” “不是。”胤禔斩钉截铁道。 胤礽与他拉开距离:“他给的东西留下来,你回去交差吧,跟他说我好得很,病很快就好了。” 胤禔却又一次把他拉进怀里,狠狠咬住了唇,再一次的唇舌交缠。 胤礽想推他推不开也就罢了,闭着眼睛由着他肆掠,许久才含住他的舌用力一咬,在他吃痛之下趁机退了出来。 “够了,人你也看过了,东西也送过了,你可以走了。” “皇上说等清明祭祀过后也会来这里。” “那又如何?” “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胤禔说完手又抚了抚他的脸,起身告退。 转身走了两步却又顿了住,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走了回来,低□子双手撑在胤礽身体两边,问他:“太子爷,你的眼光不至于那么差的吧?那样的‘美人’也入得了口?” 胤礽哂笑:“挺不错的不是?” “我没看出哪里不错了……” “要不你来?” 胤禔摇了摇头,要他扮成那副模样讨太子爷的欢心,还是算了吧。 “你要宠幸侍妾我管不着,但那些来路不明不男不女的东西你最好少碰,我是为你好。”胤禔说完,又低头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放柔了声音:“当我求你了。” “少来了,”胤礽转开眼:“你回去吧。” “好,你好好休息,身子也还没全好就别折腾了,我过几日就来。”胤禔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这才终于是回了去。 人走之后,胤礽闭眼又睁开,眼里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施世范进来与他请安,随即低声禀报:“爷,臣已经派人去问过沙穆哈了,他也都招了。” “是谁?” “他说那折子不是他拟的,他只是对着誊抄了一遍,之前还问过三爷,三爷也没有异议,他才呈给了皇上去。” 胤礽轻挑起眉:“三爷也没有异议是什么意思?” 施世范将胤祉与沙穆哈说的话与胤礽复述了一遍,胤礽听罢冷笑,他倒是当真小瞧了这个三弟了,这话还真是说的滴水不漏,确实这事不归他管,而且他也提醒过了对方不放心可以再拟过,就算被皇上知道了他也背不上干系,可是他的这几句话,却委实难免让人觉得有蛊惑沙穆哈之嫌。 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胤礽微眯起眸子,他都必须给胤祉一个警告和教训了。 ☆、风波 三月,今年会试放榜日,京城贡院前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红榜上张贴着的是会试取中者的名单,按名次排列,入了围的满脸喜气,名落孙山的扼腕叹息。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人群中突然爆发一声大吼:“这个徐树声怎么可能是贡士第七!这不公平!” 紧接着便有人跟着附和、质疑,又有人嚎啕大哭喊着:“为什么没有我!我怎么可能没上榜!老天无眼啊!” 一片混乱。 康熙收到贡院门前考生暴/动与放榜官员大打出手砸坏了贡院大门的折子时才刚起床,看过折子之后脸色铁青,当即就传了主考官徐乾学和汤斌及另俩礼部官员前来问话。 徐乾学虽然调任了刑部尚书,但他是会试主考官且沙穆哈被革职后他依旧监管礼部事,所以现下出了事第一个自然也还是找上了他,至于汤斌,原本也已经是从一品的尚书衔,后因为跟张英走得近受他的事情牵连也被康熙找由头降了两级,之后顶了张英的差事做了这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于是这一回的会试总裁,他只是个副手,当然真要追求起责任来,他也同样推脱不掉。 康熙怒火正炽,手里的折子敲在桌案上啪啪作响,骂道:“你们四个人!加上整个礼部上下竟还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都是怎么给朕办差的!朕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乾学几个连声求康熙息怒,心里却俱是惊疑不定,事情在来的路上他们都已经听人说了,只是为何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康熙眼风扫到徐乾学身上,质问:“这个被众人诟病没有真才实学却成了贡士第七的徐树声据说是你的同族子侄?可有此事?” 康熙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质疑,徐乾学听得身子不由得一颤,随即争辩道:“皇上明鉴啊!这事臣全然不知情啊!臣真的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啊!” 康熙冷哂:“知不知情朕自会叫人去查,你不用与朕说。” 徐乾学与汤斌四个被撵了回去,又因为徐乾学这厮如今是刑部尚书,这事便没有让刑部插手,康熙一道圣旨下去,就命了吏部与都察院一并彻查。 下头回报的速度也很快,不出三日就有了结果,说是徐尚书的同族子侄的考卷与人调换了,本该榜上有名的那个名落孙山,而胸无点墨的那个却成了贡士第七名。 只是一场会试除了主考官四个,还有负责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的同考官二十余人,这么多人经手,这卷子到底是何人给换的,却是不好说了。 嫌疑最大的徐乾学咬死不承认是自己所为,其余三个包括汤斌在内更是大喊冤枉,而一众同考官也纷纷表示愿以死明志表清白,案子陷入僵局康熙头疼不已,却民间考生翘首以盼,无数双眼睛盯着等着朝廷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评判结果。 而康熙这回也发了狠,二十几个官员包括尚书在内一块下了狱留待候审,似乎是决心不把案子查清楚便不罢休了。 胤祉看着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的礼部衙门,跌坐在了椅子里半响说不出句话来,负责典考会试的官员绝大部分出自礼部,这一下全部入了狱,就不说最后能不能查出到底是谁做的,这渎职的罪名是跑不掉了,降级革职也是肯定的了,礼部必然是要来一次大洗牌,而他才在礼部经营起来的人脉,也包括徐乾学那里,就这么生生垮了。 胤禛在门外站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上了前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三哥,算了……” 胤祉苦笑着抬起头看他:“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胤禛摇头:“我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这样凑巧,要胤祉说服自己与太子爷无关,他没有那个自欺欺人的本事。 胤礽推开窗,顺手折了枝露台上迎着雪绽开的迎春花,轻笑了笑,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他已经可以想象他汗阿玛震怒的表情了。 分节阅读_117 身后施世范小声道:“爷,汤达人也被卷了进去,怕又要降职了吧。” 胤礽轻叹了叹气:“降职而已,也不是大事,总归皇上最怀疑的那个也是徐乾学,被调了卷子的是他的侄子,不办他办谁?” 清明祭祀典礼过后康熙带着后宫众和一众皇子也搬去了畅春园,再有十余日就是万寿,今年的万寿庆典便定了在畅春园举行。 康熙到的那天胤礽一早就穿戴整齐了去园外迎驾,早晨灰蒙蒙的天还飘着小雪,明明是晚春,却突然眼见着的一天一天地冷了下去,连着下了几天的雪也没有停的趋势。 康熙见跪在地上的胤礽抿着唇低垂着头脸色似有些不大好,想到也晾了他这么多天了也够了,一时又心软了,特地推开了车门冲他招手:“太子你上来。” 胤礽犹豫了一下这才起身上了车去,车队重新启程进了园子里去。 “冷吗?” 康熙一面问一面塞了个暖手炉进胤礽手里,胤礽摇了摇头,道:“劳汗阿玛关心了,儿臣不冷。” “病好了没?” “好多了。” “前两日朕让你大哥来看你,他说你在这边除了养病就是念书,朕很欣慰。” 呵……胤礽心下想着难不成他一会儿还要去跟胤禔道个谢,因为他没有去告自己一状? “儿臣应当做的,儿臣如今病了,也不能帮着汗阿玛分忧,还望汗阿玛别怪儿臣才是。” 康熙闻言微皱了皱眉,胤礽生疏的语气让他心里有些不悦,到底也还是没说什么,只道:“无妨,等你病都好了再说。” 康熙住的地方在春晖堂,胤礽跟着去请过安又陪着康熙用过膳,征得他同意之后将小十五抱去了自己那里玩。 胤禨已经有半岁大了,却是第一次出宫门,天气虽然冷却显得很兴奋,头上戴着个歪了的虎皮帽子,团着身子窝在胤礽手里,一双眼珠子吱溜转着好奇地四处张望,时不时地拍拍手,又时不时地抓着胤礽的脖子把口水往他脸上蹭。 胤礽也很高兴抱着他绕过回廊一路往瑞景轩回去,凌嬷嬷快步跟在后面,几次提议:“爷,还是让奴才来抱吧?” “无妨,他就只要我抱嬷嬷没看到么?”胤礽说着也笑嘻嘻地在胤禨脸上亲了一口,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停在了走廊尽头处,身子缩在厚重的斗篷里,靠在廊柱边上的十一阿哥胤禌身上。 胤礽对这个十一弟前辈子就没多少印象,只记得是个病秧子十来岁大就病殇了,也就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过这乍一看到他一人站在这里却还是有些惊讶的,于是吩咐何玉柱:“过去问问,十一弟怎么一人在这里,身边的奴才都去哪里了?” 何玉柱应下就要上前,胤禌却也看到了他一咬嘴唇也不上来请安转身便跑了,何玉柱诧异地转头看胤礽,胤礽摇了摇头,没规没距,于是便算了,又问何玉柱:“爷方才看到似乎九爷也在,他的病好了?” “奴才听人说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只耳朵不能使了其他都好了,九爷身体底子好,这没几日的就全好了。” 胤礽撇了撇嘴,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去,抱着胤禨转个弯进了瑞景轩去。 胤禔上门的时候胤礽正抱着胤禨在用糕点逗他,胤禔在门边看了一阵,忍不住酸道:“你对这个小弟弟还当真是好。” 胤礽头也没回,理所当然地道:“他跟你们不一样,至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算计和阴私,在他理解这些东西前我先让他心甘情愿地认定我这个哥哥就够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走上前去也顺手捻了块糕点在胤禨眼前晃着逗弄他,笑着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弥补遗憾?觉得前辈子一个真心相待的兄弟都没有很失败?” 胤礽嘲道:“你比爷又能好到哪里去?说到底也不过都是利用和被利用而已。” 胤禔没有再说话,见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就又喂了块糕点到胤礽嘴边,胤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觉得味道不错又多咬了一口,差点就咬到了胤禔的手指。 胤禔失笑:“你倒是挺喜欢这种薄荷凉糕的?” “御膳房新研制出来的糕点,这个味道挺特别的,还不错。” 胤禔点了点头,又坐了一会儿,与胤礽闲聊了片刻起身告辞回了自己住处去。 书房的桌上压着封信,方顺低声禀报,说是明珠方才才派人送来的,两江总督傅腊塔的来信。 “明珠大人派人来问这事要不要上奏还请爷先过目。” 胤禔听罢点了头,将信封拆了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便蹙起了眉,信上说的是去年江南乡试,徐乾学兄弟有纵容下属私圈乡试名单之嫌,证据他已经收集到了手,特写信来请示是否需要上奏弹劾。 私圈乡试名单?胤禔暗想着如果这事上奏到皇上面前去,这会试舞弊私换考卷之事就算不是徐乾学做的有了这前科也算是坐实了他的罪名了,怕是皇上也不会再听他的狡辩,他是倒台倒定了,背上这样的罪名,少说得流放皇上若是发起狠来掉脑袋也未必没可能……而若是没有这一桩,一直查不出到底做下事情的是谁,为了平民愤虽然同样会撤职,倒似乎情况会好上许多了。 “去与送信的人说,这事皇上已经焦头烂额了,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再去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也省得他老人家以为我们火上浇油趁机兴风作浪落井下石。” 方顺应下退了出去,胤禔轻吁了了口气,而后又轻勾起了嘴角,徐乾学彻底败了就没意思了,有他的势力在,一来康熙可以多分些注意力从他和明珠身上出去,二来人多才热闹也更好浑水摸鱼不是? 刑部大牢。 身为刑部尚书却下了刑部的大牢,徐乾学绝对算得上是十足的倒霉的一个,不过他确实有些愤愤不平,至少贡院会试,皇上眼皮子底下,他还没胆大包天到去做调换考卷的事情,只是眼下的情况,康熙显然是不信他的,倘若一直没人承认,他身为主考官总裁要承担的罪责也显然是最大的。 就在徐乾学哀叹不已算计着到底是何人在陷害自己之时,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徐乾学抬起头,来的人看官服是个六品的吏部主事官,因为这事归吏部和都察院负责彻查,这些日子不断有吏部官员出入提审所以他也没太在意,又闭上了眼。 而那人在他面前顿了片刻,却突然开了口,压低了声音,笑问他:“徐尚书,要下官帮你脱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好早,求留言~ ☆、后招 清早起来,胤礽推开窗,却见露台上摆放着的那盆昨日还开得灿烂的花凋零了,花瓣早就被风吹散,只剩光秃秃地根茎在,不免凄凉。 胤礽皱了皱眉,总觉得……似乎不是个好预兆。 在春晖堂门外碰到胤禔,也是来给康熙请安的,胤禔笑着与他问安,又盯着他的脸打量了片刻,问道:“太子爷昨晚没睡好吗?怎么眼睛下头都是乌青的?” “无事。” 不过是看书看晚了,且天气骤冷,睡得不太安稳而已,胤礽自己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胤禔想起上回在塞外,是他给自己敷眼睛,便靠上前去了些,放柔了声音:“保成,一会儿请过安去我哪里?” 胤礽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意,抬脚进了门里去。 原本以为只是请个安不消一刻钟便能出来,谁也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了另一场风波的开端。 不仅他们,胤祉胤禛几个也恰巧来请安,几人一块进去才康熙着说了两句话,梁九功就进来禀报说是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求见。 进来的是吏部尚书苏赫与左都御史马齐,这两人会同时来见康熙,为的显然是之前科举舞弊案。康熙见了他们也没个好脾气,毕竟这事情也过了快有十余日了,依旧没查出头绪来,难免让他心中窝火。 俩人跪下请过安这才禀报起了案子的新进展,说是徐乾学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干喊冤了,反倒是转而指责起给他做副手的汤斌,说是汤斌调换的考卷,为的是栽赃诬陷他。 “依徐乾学所言,是汤斌对他一早就心怀不满存着报复的念头,才故意调换了他子侄的考卷,之后又放出风声煽动考生暴/乱,为的就是陷他这个会试主考官于不义,使皇上您相信此事是他所为。” 闻言,胤禔诧异不已,胤礽的眉头微动了下,而康熙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徐乾学当真是这么说的?汤斌对他心存不满要报复?这是为何?朕怎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嫌隙?” “徐乾学说是因为汤斌以为他曾唆使人上奏弹劾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即使事情过了这么久,却依旧寻着机会想要报复他。” “上奏弹劾?何人弹劾过汤斌?为何朕没有收到过弹劾他的折子?” 胤禔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站在另一边的胤礽,见他微垂着眼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但若要他来说,这事却是大不妙了,弹劾汤斌的折子,难道是…… 跪在下头禀报事情的两个继续说道:“奴才也觉得奇怪,问徐乾学,他却说这事得当面与皇上您说。” 康熙闻言微眯起了眼:“去将他和汤斌一块给朕带过来。” 不多时,被点名的两个便被带了过来,同来的还有个吏部的六品主事官梅鋗。 在看到梅鋗出现时,胤禔就觉得自己心里不好的预感要得到验证了。 分节阅读_118 在牢里待了这么些日子,徐乾学与汤斌两个俱是面色灰白胡渣满面,眼下正深垂着头匍匐在康熙面前,康熙看着就皱起眉,只问徐乾学:“你说的汤斌因为对你怀恨在心,故意调换你侄子的考卷陷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汤斌闻言猛地抬头看徐乾学,似乎是很不可置信,随即大喊:“冤枉啊!老臣怎敢做这样的欺君之事!皇上明鉴老臣冤枉啊!” 康熙不耐烦地喝他:“你闭嘴!” 徐乾学并不理他,只对康熙道:“臣也绝不敢欺瞒皇上,五年前,都察院御使梅鋗曾上本弹劾汤斌心怀叵测有反朝廷之意,因为臣与梅鋗私交甚笃,汤斌认定是臣授意拾掇梅鋗为之,对此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是寻着机会才有了这报复之事,先头臣就觉得奇怪,皇上明鉴,臣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做出私调会试考卷之事,而且调的还是臣子侄的卷子,如此明显的栽赃,还望皇上还臣一个清白。” 果然是这个……胤禔的手用力握了紧,胤礽的脸色比先头更冷了些,嘴唇也抿紧成了一条线,胤祉有些诧异,随即又敛了神色,小心地静观其变,其余人各怀着心思,俱是冷眼看着。 汤斌愕然不已,随即大骂:“你少含血喷人!什么居心叵测反朝廷之意!我一心为皇上为朝廷岂容你这般污蔑!还有你说的御使弹劾之事从何说起!纯属你胡编乱造胡言乱语!” 康熙也追问道:“御使弹劾?御使何时弹劾过这样的事情?” 康熙快速回想着,如果是弹劾的这样严重的罪名,他万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才对。 徐乾学犹豫了片刻,咬咬牙,才道:“那封弹劾的折子并未到皇上您手里,折子没等内阁票拟就被人给拦下了,退回到了梅鋗手里,并且警告他不可再生事端,后来梅鋗曾与臣提起过这事,请皇上恕臣胆小怕事,臣思虑再三后并没有将这事及时与您禀报,而是劝了梅鋗息事宁人了,梅鋗眼下也在这里,皇上若是不信,大可直问他是否确有其事。” 康熙闻言脸色当即变得铁青,震怒不已,眼风扫到那六品主事身上:“你就是梅鋗?徐乾学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当真上奏弹劾过汤斌又被人给拦下了?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做这私拦奏折之事!你通通给朕交代清楚了!” 梅鋗身子匍匐得更低,抖抖索索地道:“臣……臣梅鋗叩见皇上,五年前臣还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确实曾上奏参过汤大人一本,只是后来折子还没到皇上您面前半道又给退了回来,臣被人警告不得再声张此事,但是臣实在觉的这事实……实在不妥,臣不敢再提,但这封折子臣一直都随身带着。” 他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封折子,梁九功上前接过便呈给了康熙。 五年前的折子纸张都泛了黄,康熙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污蔑圣上,为前朝抗清之士彰显功勋,有反朝廷之意,字字诛心,康熙冷冷看向汤斌,眼睛的杀意已经不加掩饰。 如果说当年他收到这封折子也许还可能冷静判断,这会儿被气昏了头,却是非重办不可了。 梅鋗继续道:“后……后来臣也跟徐大人提过这事,徐大人也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臣……臣等得罪不起,就……就算了。” “得罪不起?是何人如此大的面子你们得罪不起!”康熙愤怒质问。 徐乾学与梅鋗两个俱是支支吾吾动着嘴唇却不敢说,眼睛却似是无意地在偷瞄胤礽。 胤礽垂着眼,心里已经开始冷笑,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 康熙显然也注意到了俩人的反常之举,质疑的目光慢慢转到了胤礽身上,在他开口前,胤礽便已经上前一步跪了下去,面色平静道:“是儿臣做的。” 满屋寂静。 足足有近半刻之久,再无一人说话,屋子里静得几乎诡异,不管这个时候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皆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汤斌身子几乎贴到了地上去,面如死灰,却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胤礽一直跪着微垂着头,面无表情,而康熙冷冷眯着眸子盯着他,目光复杂,同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许久,康熙才慢慢开了口,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是儿臣擅作主张,拦下了御使呈上的弹劾奏折,将折子退了回去,并私下要求其决口再不提此事。” “你为何要这么做?”康熙的声音冷得能滴出水来。 “儿臣以为奏折所奏皆为无稽之谈,皇上日理万机,何必再让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了您的耳。” “是不是无稽之谈朕会让人去查!”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怒喝:“胤礽啊胤礽!是谁给了你这个权利越俎代庖!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儿臣不敢,”胤礽抬起眼直视康熙:“儿臣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不敢做逾越之事。” “荒谬!” 康熙狠狠将那封折子冲着胤礽甩了过去,正砸中他的脸落下,胤礽只闭起眼却没有闪躲分毫,胤禔看着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到底也还是没上前去。 康熙又骂道:“你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你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就不会拾掇人上奏将你的拜褥移到大殿里头去!你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就不该私下里做这种不容于朕的事情!你这是要跟朕平起平坐了不成?!还是说要朕给你腾出位置来以后都让你来做主是不是?!” “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胤礽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里一片淡漠:“拦奏折的事情是儿臣做的,儿臣不敢狡辩,但若是皇上以为让人上奏逾制妄尊也是儿臣授意,儿臣无话可说。” “你到现在还死不悔改!” 胤礽扯起嘴角,竟是笑了:“改?皇上要儿臣如何改?是儿臣做的儿臣承认,不是儿臣做的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皇上要惩要罚儿臣受着便是。” “你混帐!”康熙暴怒之下挥手就将面前桌案上连同热茶碗在内的东西一块掀翻到了地上。 “皇上这般生气,落在旁人眼里未免觉得是在借题发挥,皇上要罚儿臣儿臣确实不敢多说半句,但儿臣不服气。”胤礽并不是脾气好的主,顶撞康熙的事情他以前就做过不少,现在依然如此,要他心平气和地就这么受他骂,那就不是他了。 而他越是这种态度,康熙显然也就越生气:“所以呢?你不服气你是要跟朕对着干?!你是要气死朕这个皇帝好取而代之是不是?!” “儿臣不敢。” “汗阿玛息怒。” 终于是有人上前相劝了,胤禛低垂着头,说得很小声,却到底是打破了康熙和胤礽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康熙一手撑靠着桌子,微弯下腰喘气,平复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梁九功也凑了上去给他抚着背顺气,康熙挥开他,冲胤礽道:“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这段时日都不要上朝了,等什么时候反省清楚了再说。” “儿臣告退。”胤礽没有半点犹豫地跪安离开。 “皇上……” 徐乾学抖抖索索地低声喊,康熙猛地打断他,吩咐道:“将之通通押回刑部大牢去。”之后也不再理俩人喊冤,挥挥手就全部打发了走。 来请安的几个自然也散了,胤禔心中忐忑,到底还是去了瑞景轩。 他进门的时候胤礽仿佛无事人一般正靠在榻边打着棋谱,半点看不出来方才才被康熙给狠训了一顿,脸上无半点狼狈之色,胤禔站在门边看了一阵,才走上前去,低声问他:“你还好吧?” 胤礽哂笑:“你想看爷不好?” 他说着抬起了眸,冷冷看胤禔,片刻后,又问道:“你这么火急火燎跑过来,到底是担心爷,还是怕爷把你也给供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拦折子这一段,不记得了的可以看第66章…… ☆、质疑 “你这么火急火燎跑过来,到底是担心爷,还是怕爷把你也给供出来?” 胤礽冷冷说完,看着胤禔的眼里全是嘲讽之色,胤禔微摇了摇头,没有接他的话,眼见着何玉柱端着水盆进来,接过热布巾就让人退下,一手捏起胤礽的下巴,低声道:“别动。” 不仅是眼睛下头因为昨晚没睡好而已一片乌青,鼻梁上还被那奏折砸出了青印子,胤禔一边给他敷眼睛一边念叨:“明知道他气在头上,做什么还要还嘴,你越是顶撞他他气越大,让他说几句又没什么的。” 胤礽没好气:“你要是特地来说这话的就可以滚了。” “没有。”胤禔低下头,蹭了蹭他的嘴唇,然后继续给他敷眼睛。 胤礽伸舌舔了下嘴唇,这才又开了口,却依旧是在嘲讽胤禔:“你还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自己的人都管不住。” 胤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却是反问道:“你不怀疑是我?” “你?”胤礽冷嗤:“损人不利已,你才不会做。” 胤禔松了口气:“你不怀疑是我就行了。” 胤礽闭着眼睛任由他伺候自己,嘴里却是絮絮叨叨地念着:“徐乾学这个老家伙,当真是狗急跳墙了,当着面的就敢得罪爷了,老爷子这是摆明了逮着机会借题发挥,当着你们和那些外臣的面这么骂爷他倒是心里痛快了,还有老四,爷要他做什么好人,呸!” 说到最后胤礽猛地睁开眼,瞪胤禔:“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就是你!” 分节阅读_119 “跟爷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管得住你下头那些人,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胤禔干笑了一声,到底是有些心虚了,道:“梅鋗那里,当初明珠叫他把折子拿回去的时候他还百般赔小心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我跟明珠都没再搭理过他,估计是心思又活络了,另攀高枝了。” “另攀高枝?”胤礽冷笑:“徐乾学还是老三?” “我不知道……” 胤礽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说,胤禔犹豫片刻,道:“梅鋗和徐乾学似乎都并没有将我也扯出来意思。” “你是说他们是想让爷认为是你让梅鋗这么做的?”胤礽撇了撇嘴:“也是了,梅鋗到底是你的人,不怀疑你怀疑谁,而且爷也确实不会跟皇上供出你,拖你下水于爷一点好处都没有,被他知道爷跟你私下做交易,不过是罪加一等而已。” “保成……” 胤礽又抬眼看胤禔:“你是不是就是想听我说这个?好,那我就告诉你,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供你出来,拦下折子的是爷,将折子还给梅鋗警告他不许再兴风作浪的也是爷,所有的事情都是爷一个人做的,你满意了?” “我是来看你,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胤禔安抚着在自己面前不再刻意掩饰情绪的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胤礽肯这么直白与他说他倒是挺高兴,但说到底,太子爷也还是不信任他的。 后来胤礽烦了三言两语将胤禔给打发了走,胤禔想想自己一直待这里也确实不好,叮嘱他好好休息,这便告退了,出了瑞景轩的门,才低声吩咐方顺:“与明珠那里送个口信过去,先头压下去的事情这会儿可以做了,还有就是,让他好好招呼招呼那个叫梅鋗的吏部主事。” 响午过后,明珠从康熙那里商议完政事出来,拐了个弯就去了胤禔的住处。 书房里,胤禔皱着眉问明珠:“叔公你怎么特地过来了,被别人看到可就麻烦了。” 明珠道:“奴才这不是就想来问个明白嘛,爷您先前说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这会儿又说可以做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明珠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地质疑,胤禔却是轻描淡写地回道:“本来这事我们确实不插手得好,不过如今既然几年前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皇上要追查下去,难保你我不会被牵扯出来,所以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将皇上的注意力再拉回徐乾学身上。” 明珠怀疑地看着胤禔,片刻,才叹了口气,问道:“贝勒爷,恕奴才不敬,怒才只想问您一句,您这么做,当真没有私心?” “什么私心?” “因为太子爷,您是想帮太子爷吧?” 胤禔蹙起的眉头又紧了一些:“你胡说什么呢。” “只要太子爷不说出与您私下交易之事,梅鋗那里想必是不敢说的,徐乾学奴才看他未必知道您也与这件事有关,皇上就算要查,也未必查得到您和奴才身上来,而太子爷说出这事于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让皇上更加恼火,所以他应当是不会说的才对,因而奴才并不担心会被皇上知道,想必贝勒爷您也不担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胤禔的语气有些不耐了。 “既然贝勒爷您并不担心会被皇上发现,就不该管这事才对,皇上今日当着众位皇子和外臣的面责骂太子爷,也算是头一次了,想必很快就会传得满朝皆知,皇上的用意贝勒爷应该清楚,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太子爷一个教训了,徐乾学说是汤斌故意弄了个科举舞弊案出来栽赃他就算皇上明知道他是为了脱罪,指不定也就顺水推舟了,加上先头弹劾的那些罪名,处死汤斌绰绰有余,太子爷拦下折子为的就是保汤斌,皇上若是将他处死,摆明了是要敲打警告太子爷,针对的那个也是太子爷,目前的情形看来,皇上十之八/九会如此做,而贝勒爷您不仅不乐见其成,这个时候却要奴才将徐乾学之前做的那些揭出来,如此至少可以分了一半皇上针对太子爷的怒火,奴才说得可有错?” 胤禔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双手交握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搅动着,沉默了许久,才道:“是,又如何?” “请贝勒爷怒奴才逾越,可否请贝勒爷给奴才一个理由?” 又是漫长的沉默过后,胤禔轻叹了叹气,道:“叔公,你问太多了。” “奴才明白了,”明珠垂下了眼:“贝勒爷吩咐的事情,奴才自会去办,贝勒爷放心便是。” 过后俩人又闲聊了几句,明珠告辞离去,胤禔呆坐在书桌前,一时间百味杂陈,一直到方顺低着头推门进来禀报:“爷,八爷来了。” 胤禔回过神,敛起心绪,道:“请他进来。” 胤禩进来冲胤禔打了个千,问过安后笑笑问道:“大哥特地叫弟弟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坐吧。” 胤禩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了下去,方顺给之奉过茶后就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屋里只剩胤禔和胤禩两个。 胤禔微眯起眼,看着胤禩淡定自若地喝着茶,良久,才开门见山道:“让梅鋗去与徐乾学说那奏折之事的人是你吧?” 胤禩的手不由得滞了一下,片刻过后,笑着放下了茶盏,眨着眼睛看胤禔:“大哥何出此言?就因为梅鋗如今是吏部主事,而我也在吏部当差?这也委实太过牵强了。” 胤禔嗤笑:“确实,爷也没想到会是你,你才入朝堂多久,竟就敢算计到太子爷头上去了。可是八弟啊八弟,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梅鋗他好歹当初是明珠的人,跟在明珠屁股后面混了多少年,论起了解,明珠对他远比你要深得多,你以为你当真能瞒天过海?” 胤禩脸上略有尴尬,随即又平复下来,摊手干脆承认:“是我做的。” “为什么?” “大哥不是一直与太子爷不对付吗?我这么帮你不好?这事一出,太子爷被汗阿玛骂得狗血淋头你该很乐见才对吧?” 胤禔嘴角扯起:“所以你这么做是在向我投诚?” “没错。” 胤禔在心中冷笑,投诚!他还当真是受之不起,谁知道这个八弟安的什么心思,怕是挑拨他与太子,看他们互斗才是本意。 胤禩道:“大哥放心,徐乾学只知这事与太子爷有关,并不知道您也参与其中,太子爷是聪明人,自然相信大哥你不会做这么明显的针对之事,要怀疑也只会怀疑三哥想报复或者帮徐乾学脱罪,你又有何好担心的?” “爷不担心,”胤禔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笑着的表情:“这回说起来当真是要谢谢八弟了,若非你,爷也不能看到皇上竟会如此痛骂太子爷。” “只要大哥相信弟弟是真心愿帮大哥的便好。”胤禩陪笑着,心里却有些忐忑,胤禔的反应,似乎与他想象得不大一样? “爷当然相信。”胤禔慢慢回道。 鬼使神差地,胤禩又问了一句:“大哥会告诉太子二哥吗?” 胤禔干笑:“你觉得呢?” “……” “放心,如你所说,爷很乐见他倒霉,更乐见他被皇上痛骂。” 胤禩回了去,胤禔目光移向窗外如死寂一般的白雪之上,许久,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写文灵感比较多…… ☆、阴私 不几日,两江总督傅腊塔上奏弹劾徐乾学及其弟徐元文利用职务之便纵容下属在江南乡试中收受财贿、私圈取中者名单,一同随弹劾奏折附上的还有与涉案官员有过接触的考生的证词证供若干。 这边会试舞弊案还没了结,那边江南乡试私圈名单的丑闻又揭了出来,徐乾学这回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康熙将两江总督的折子甩到徐乾学脸上,厉声质问他还有何话好说,徐乾学哭着求饶,但却只承认傅腊塔所弹罪行,对会试舞弊,依旧咬死是汤斌陷害栽赃,康熙已无心再听其狡辩,命人将之拖了下去,只留待万寿过后下最后的判决。 观澜榭内宜妃住处。 听了小太监禀报,郭络罗氏随手扔了个玉坠子过去挥挥手让人退下下去,嘴角却扯了起来。 太子也有今天,皇上竟然舍得骂太子了,当真是该! 但是还不够,比起她儿子受的苦,这点算什么! 抹着浓厚脂粉的脸上全是阴冷的笑意,炕上正握着笔靠在桌案前练着字的十一阿哥胤禌偶然间抬头,看到郭络罗氏近乎扭曲的笑脸,身子不由得一颤,若不是面前这个是自己的亲额涅,他怕就要失声尖叫了出来。 郭络罗氏看向他,眼里终于是有了一点温情,冲他招手:“胤禌,你过来。” 胤禌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慢慢靠了过去。 虚岁已有七岁的十一阿哥胤禌因为不足之症,几乎是抱着药罐子长大,到如今身体瘦弱得竟是比才四岁大的十四阿哥看着还要弱小些,郭络罗氏将之轻轻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只觉得自己手里抱着的是只随时可能就要丢了性命的小奶猫。 “额涅……” 分节阅读_120 “可怜的孩子……” 郭络罗氏轻声叹息,慢慢替他抚平有些褶了的衣角,胤禌心里越发忐忑,虽然他并不是很明白,却隐隐也觉得他额涅今日很反常。 半个时辰过后,进来了个嬷嬷附到郭络罗氏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郭络罗氏轻点了点头,握住了胤禌的一只手:“小十一,你前几日不是还吵着想去放风筝的吗?一会儿额涅让人带你去好不好?” 胤禌下意识地转头看外头的皑皑白雪,心下有些疑惑,前两日额涅明明说太冷了要等雪化了才能去,为何今日突然又同意了? 不过到底小孩子还是玩乐的心性占了上风,胤禌点了头,换了身衣服,乖巧地牵着嬷嬷的手走了。 “胤禌!” 走到门边郭络罗氏突然大喊,胤禌疑惑地回头,冲郭络罗氏笑:“额涅,怎么了?” 郭络罗氏的眼里一瞬间闪过一抹复杂情绪,那是才七岁大的胤禌看不懂的,依旧冲她笑着。 郭络罗氏闭了闭眼,顿了片刻,终究还是道:“你去吧。” 胤禌点了点头:“额涅放心,我会早些回来的。” 嬷嬷带着胤禌走了,郭络罗氏跌坐在炕上,许久许久才慢慢闭起了眼,遮住了眼中的湿意。 胤礽虽然被康熙禁了朝政却没有被禁足,康熙不要他再插手政事他也乐得清闲,每日下午未时过后便会去湖边走走,小半个时辰之后再回瑞景轩去看书。 而今日当他像往常那般回到瑞景轩时,却在外头的回廊上又看了呆呆站在那里的十一阿哥胤禌。 这一回胤禌见了他没有转身就跑,胤礽闲来无事突然起了兴致,干脆大步走了过去,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身边的奴才呢?” 胤禌有些茫然道:“我是出来放风筝的,后来跟着的嬷嬷太监就不见了,走丢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的风筝……” 胤禌的眼睛突然睁大,目光落在胤礽斜后方,胤礽疑惑地回头去看,就见那风筝正掠过高墙飞了出去。 胤禌一急就要追上去,被胤礽给拉住了:“外面冷,那边是湖边,你身体能受得住吗?别去了,我叫人去给你捡。” 胤禌委屈道:“他们不认识我的风筝长什么样,我要去捡回来,要不飞走了就找不回来了。” “不会找不回来的,我这就叫人去。” “太子哥哥您就让我去吧,上次我的风筝就是这么跑了就没找回来了,我求您了。”胤禌急得已经红了眼,胤礽没辙,只能点了头,牵着他去了。 捡回挂在湖边树上的风筝,胤禌高兴得连连向胤礽道谢,胤礽见他冻得鼻头通红,看着自己的眼里却全是最单纯的感激,心中蓦地一酸,上辈子勉强来说跟他关系算得上好的兄弟只有胤祉和胤禛,却也都是真真假假,各怀心思,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而已,这种单纯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意与感激却是他第一次从这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人身上看到。 叹了叹气,胤礽伸手抚了抚胤禌的小脸:“走吧,去二哥那里,二哥给你吃好吃的。” 胤礽牵着胤禌回了瑞景轩去,桌子上摆着他这些日子常吃的薄荷凉糕还有其他几样糕点,胤礽将胤禌摁进椅子里,又塞了个暖手炉给他,叫了人上了茶水来,将那一碟一碟的糕点都推到胤禌面前,笑眯眯道:“二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看着喜欢哪样随便吃,不够二哥再叫人去给你做。” 胤禌看了眼那些光是外表就叫人垂涎欲滴的点心,悄悄咽了咽口水,羞涩地又一次道了谢,便先拿起了块桂花糕。 胤礽自己也捻起块薄荷凉糕,这种点心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吃的,很对他的胃口,一旁的何玉柱给俩人倒着茶,若有似乎地视线几次自胤礽手上滑过,目光有些复杂,不过胤礽的注意力都在胤禌身上却是没注意到。 胤禌一块桂花糕下了肚,又眼巴巴地看着胤礽:“二哥,这个绿色的是什么?我可不可以吃?” 胤礽失笑,心想着这个十一弟还当真是可爱,便顺手捻起一块送到他嘴边,眨着眼睛:“吃吧,这个薄荷凉糕是御膳房新做的,很不错。” 胤禌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觉得味道不错,便又咬了一口,最后便把整块都吃了下去。 何玉柱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俩人的动作,衣袖下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胤禌显然也很喜欢这个味道的糕点,一下便两三块下了肚,这才喝过茶歇了下来,半个时辰过后,郭络罗氏身边的嬷嬷急匆匆地找过来,见了胤礽先是草草行了礼,然后便扑到了胤禌身边,嘴里喊着:“哎哟我的小祖宗,奴才要再找不到您就要自刎谢罪了。” 胤礽皱起眉,对这个嬷嬷的没规没距有些不悦,到底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将胤禌给带了走。 离开之前,胤禌问胤礽:“二哥,我下回还能不能来您这里?” 一双带着渴望的眼睛亮晶晶的,胤礽看着便笑了,伸手又捏了捏他的脸:“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谢谢二哥。”胤禌乖巧地又一次道谢,跟着嬷嬷走了。 人走之后,胤礽伸了个懒腰,这么多天来脸上终于是有了真心的笑意,过后施世范来给他请安,顺便禀报了外头发生的事情。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两江总督上的折子?” “正是。” 两江总督傅腊塔是明珠的外甥,他会上这么个折子,显然明珠和胤禔都是知道,难道是胤禔授意的? 想到胤禔在这个时候让傅腊塔上这样的折子的可能用意,胤礽怔愣了片刻,最后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施世范眼见着太子爷突然就笑了,一时有些莫名,轻喊他:“爷?” 胤礽回过神,略显尴尬道:“无事,爷都知道了。” “爷,皇上现在不让您上朝了,这……” “没关系,爷正好偷懒几日,等过了这段该怎样还是怎样。” 就算康熙从此心里对他有了刺他也不在乎,反正原本康熙对他的猜忌和怀疑就没少过,如今不过是再多一点而已,又有何妨呢? 施世范见胤礽并不在意,便也不再多说了,禀报完事情就离开了。 而胤礽今日难得的好心情持续到入夜终于是宣告结束,康熙急传,要他即刻去观澜榭。 胤礽有些莫名,观澜榭不都是宫妃住处吗?皇上传他去哪里? 来传话的人很厚道地解释了他的困惑:“十一爷突然全身抽搐呕吐不止,身上起了很多疹子,太医看过说是吃了不适宜的东西,皇上听闻十一爷下午来过您这里,这才叫了奴才来传您过去问话。” 胤礽愣住,不适宜的东西? 而他没看到的是,站在他身后的何玉柱已经满脸灰白,身体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几天更文越来越早了…… ☆、冲撞 小太监来传话的时候,胤礽正准备歇下,这便让了他候着,说是自己换身衣裳就去。 而何玉柱也迅速恢复了镇定,去给胤礽端药来,天气冷,胤礽的病也没完全好,这药也就没断过。 另一贴身伺候胤礽的太监贾应选接了他的活上来伺候胤礽更衣,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爷,有件事,奴才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胤礽漫不经心地对着镜子理着衣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下午您带十一爷去湖边捡风筝的时候,十一爷似乎不是走丢了,奴才有注意到宜主子那的嬷嬷就躲在墙根后头看着,似乎从您出现起就在那里了。” 胤礽闻言微挑起了眉,怀疑地睨了贾应选一眼:“当真?” 贾应选点头:“奴才亲眼所见,决计不敢欺瞒太子爷。” “嗯。” 胤礽点了点头,这贾应选前世是康熙特地赐给他的大太监,这辈子却是他亲手从乾清宫里给捞回来的,胤礽对他虽有戒备,但总体来说,这人还是值得信的,所以对他这话,胤礽并不怀疑,只是有些不解而已。 思绪翻转间心下不由得一沉……如若当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小十一也实在是太可怜了。 何玉柱很快端了药来,胤礽接过一饮而尽,就大步出了门去。 分节阅读_121 一刻钟后,胤礽到了观澜榭,太医都来了,正围在病榻前守着手忙脚乱地会诊,宜妃瘫软在床前地上,眼睛又红又肿,不停地抹着眼泪,而康熙正背着手,烦躁地回来踱着步,脸上的神色似是焦急,又隐约带着怒气。 其他的阿哥也都在,都是听说了胤禌突然生了怪病而来探望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偶尔小声议论一两句,看着康熙脸色不善,大多保持着沉默。 胤禔冲才走进来的胤礽微摇了摇头,看他的眼里充满了担忧,先头他一来就听了说是胤禌是从太子爷那里回来之后才突然发了病,不免担心事情会牵扯上胤礽。 而胤礽却似乎颇为不在乎,一进门,便冷冷扫了一眼病床前哭得死去活来的郭络罗氏,撇了撇嘴,这才上前先与康熙请了安。 康熙见了他,蹙着眉问道:“小十一下午去了你那里?都做了什么?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胤礽慢慢看了眼那被太医围在当中身子缩成一团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的可怜身影,也皱起了眉:“儿臣在瑞景轩外碰到十一弟,他说风筝丢了,便带了他去湖边捡回来,后来又带他进了瑞景轩拿了糕点给他吃。” “糕点?什么糕点?” “玫瑰糕,桂花糕,还有那薄荷凉糕,他说喜欢就多吃了几块。” 一旁的郭络罗氏闻言当即哭出了声音,泪眼迷蒙地看着康熙:“皇上……十一他不能吃有薄荷的东西啊!” 太医这时也适时地上前来禀报:“十一阿哥是吹了冷风受了寒,又吃了不恰宜的东西才会如此,如若真如太子爷所言是吃了那薄荷凉糕,那怕是……” 太医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敢再说,康熙着急追问:“怕是如何?” 说话的太医跪了下去:“老臣无能,十一阿哥身子娇弱,许多东西都是碰不得的,若当真是吃了那个东西,看眼下他这状况,怕是……怕是会昏迷不醒,再难救得回来。” 简单说来,就是胤禌对薄荷这东西过敏,碰不得,再加上身子弱,这回怕是熬不过去了。 康熙听了身子不由得震了一下,瞪着眼睛看那太医,喝道:“救不回来?!他不过是吃了两块糕点而已!你现在竟然跟朕说他救不回来了?!” “老臣无能,请皇上恕罪。”太医哆嗦着身子匍匐了下去,其余那些个还围着胤禌的也同样因为康熙的语气吓得跪了一地,却皆是不敢多说一句。 胤礽诧异不已,竟有这么严重吗? 郭络罗氏听罢放声痛哭了起来,推开那些太医,扑到了床边去,用力抱住了胤禌虚弱不堪的身体。 胤礽看她这副表现,联想到先头贾应选说的话,不由得觉得别扭,又见康熙似乎是受了颇大打击满脸悲痛,心下一叹,就想安慰他两句,道:“汗阿……” “你闭嘴!” 话才出口,就被康熙打断了。 胤礽错愕看着康熙,康熙骂道:“你是怎么当兄长的?上回也是!怂恿胤禟和胤俄两个打架,结果胤禟耳朵聋了一只!这回更好!胤禌不过就是去了你那里一趟!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连命都快丢了!你连带个弟弟都带不好你说你还能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衣袖下的一只拳头渐渐握了紧,胤礽的双眼不由得渐渐眯了起来:“皇上这话的意思,是我害得十一弟?” “不是你是谁!你但凡有半点心,他就不会弄成这样!” 一屋子的太医头垂得更低了,来探病的众皇子皆是低垂下了眼,都明白他们汗阿玛最近对太子爷火很大,如今又碰上这档子糟心事,不发脾气骂人才奇怪,这个时候,当然还是明智地装透明不出声比较好。 唯有胤禔一个急得不停地冲胤礽使眼色,就怕他又顶撞了康熙,可惜胤礽压根不理他。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郭络罗氏不间断地哽咽抽泣声,胤礽看着她的表现,心中冷笑不已,原本他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如今看来,这个女人是当真能够狠毒至此,对他,竟也当真是有如此深的恨意,甚至不惜搭上她小儿子的一条命。 偏偏那么巧小十一就迷了路一个人出现在了瑞景轩外,又偏偏那么巧小十一对薄荷过敏而他的屋子里日日备着那薄荷凉糕,更巧的是这事偏偏就发生在了康熙因为前朝的事情对他心怀不满的这节骨眼当口。 呸! 这个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凑巧的事情,不过都是有人居心叵测,机关算尽而已。 胤礽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不能再跟康熙置气,不能再顶撞他,否则就是正中了郭络罗氏的下怀,但是看着康熙怒气匆匆质问自己的模样,胤礽只觉得可笑不已,他并不是那么逆来顺受的人,所以他也没打算忍着。 挑起嘴角,胤礽反问:“十一弟会走丢了,最该负责任的难道不是他身边伺候的奴才?不是宜妃娘娘自己?” 那原本就跪了一地的伺候胤禌的奴才听了这话更是吓得身体颤抖不止,哆哆嗦嗦地请着罪,而宜妃闻言揪着胸口更是扒着胤禌的身子痛哭不止:“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小十一出去玩!我就该多派些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样他就不会走丢不会去了湖边吹了冷风受了寒更不会吃下那要他命的东西!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额涅的太糊涂!小十一你醒醒!你醒醒看看额涅!你要是没了额涅也活不成了!额涅陪你一块去!” 郭络罗氏嘴里责怪着自己,却是句句都在影射胤礽,胤礽冷笑,嘲讽道:“宜妃娘娘倒当真是有自知之明。” “放肆!”康熙因为胤礽的这语带讥讽的话恼火不已,怒喝:“宜妃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态度!” 胤礽瞥了康熙一眼,道:“儿臣没觉得儿臣说错了什么。” 康熙看出他眼里的轻蔑,快要气岔了,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混账东西!你给朕跪下!” 没有半点犹豫,胤礽直直就跪了下去,腰板却挺得笔直,嘴角仍旧衔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嘲讽笑意,盯着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被他这么盯着看,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又做出扯帕子抹眼泪状,抽抽嗒嗒道:“太子爷,我不知道你是对我有哪里不满,你若是不高兴,大可直接冲我来,为何要这般对我的孩子,你明知道……明知道十一他身子弱,受不得风,就算你不是有意的,也不该带他去湖边啊,每回家宴我都不让他吃过多的东西,你该知道的,就算你不清楚他碰不得薄荷,也不该那么胡乱给他吃东西,如今十一成了这副样子,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便又是掩面痛哭一番。 而她越是哭,康熙便越是心烦意乱,看胤礽也越加恼火,其实郭络罗氏这话里针对指责胤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在场这些人,除了胤礽,怕是没人能想到她的心思会有这么阴毒,自己的孩子也下得了手,所以都只当她是爱子心切才责怪上了胤礽这个多少算得上是罪魁祸首的主,这样,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惜她的这番表演看在胤礽眼里却只觉得恶心透顶,两辈子加起来就算他经历过再多的尔虞我诈算计利用,甚至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但都没有面前这个用自己儿子的性命算计人的女人让他觉得恶心。 “与我何干?” 胤礽淡漠地吐出这四个字,看着郭络罗氏的眼里蔑视的意味又深了几分,郭络罗氏一愣,随即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康熙却是彻底怒了:“胤礽!你在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与你何干?!胤禌如今病成这样你是当真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是不是?!” 胤礽的视线慢慢移到了康熙身上,半点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徐徐说道:“十一弟会这样,儿臣是有责任,但若是有人要将他的死活好歹全推儿臣身上,儿臣受不起。” “你……你……”康熙瞪着眼睛,指着胤礽的手指都在颤抖,气得竟是半响才说出话来:“你到现在还是这副态度,朕……朕竟然会生了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东西出来,你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胤礽哂道:“儿臣实在是让汗阿玛失望了?既如此,儿臣劝汗阿玛还是不要把儿臣想象得太过恭孝和顺得好,那样迟早汗阿玛还是会更加失望,儿臣本就是个没心没肺之人,不,汗阿玛说得对,是冷血无情才对,汗阿玛看清楚了也好。” 屋子里已经有人忍不住倒抽冷气了,普天之下,敢这么与康熙说话的,怕也只有这位太子爷了。 而胤禔是当真恨不得上去拍死胤礽了,他这是嫌康熙还气不够不成? 康熙怒到极致,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死死盯着胤礽,许久,才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给朕滚出去跪着,胤禌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胤礽嗤笑了一声,站起身就要退下,胤禔终于是忍不住了,上前了一步,提醒:“汗阿玛,外面正下雪。” 康熙看一眼窗外,天晚了,还飘着雪,眼里瞬间有了一丝松动。 郭络罗氏扑在胤禌身上,却一直在偷着眼观察着康熙的表情,这便又大喊起来:“胤禌,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别吓额涅!” 康熙猛地转过身去看,床上的胤禌虽然昏迷着却又开始抽搐了,样子似是十分痛苦,胤礽也看了一眼,又勾起了嘴角讥笑。 康熙回头时便看到他这副表情,当下怒火又腾了起来:“看样子朕今日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会知道好歹的了!滚出去!!” “告退。” 胤礽转身大步而去 ☆、求情 胤礽当真就在观澜榭外头的院子里跪了下去,没有半点犹豫的,面无表情,直直跪在了雪地里。 雪虽然小了,但一地都是积雪,胤礽挺直了腰板,似乎并未感觉到寒意,勾起的嘴角却带着轻蔑的笑意。 屋子里,胤禌似乎是醒了却又开始抽搐呕吐,康熙来回走动着,显得越发焦躁不安。 胤禔焦急地转头看窗外,隐约只能看到胤礽的一个侧影,见他当真是跪在了雪里,胤禔心下担心不已,想开口求情,但目光一触及到康熙难看的脸色,就又不自觉地闭了嘴。 “你们都退下,没事别都杵在这里。” 分节阅读_122 康熙看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分外不痛快,挥挥手就将人都给赶了走,众阿哥对视一眼,也不敢再留下来触康熙眉头,这便就都退了下去。 胤禔走在最后面,一步三回头,满眼担忧地看着胤礽,几番犹豫着想走上前去。胤禩落后其他人一个身位走在胤禔前头,只一回头就看到了胤禔这副忧心忡忡想上前又犹豫的表现,他微挑起了眉,心道自己之前似乎是做了件错事呢,大哥对太子的态度,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啊。 再转回头去,便对上了前头胤禛同样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回身往后看的视线,胤禛微一怔,胤禩冲他笑了笑,意味不明。 在太医手忙脚乱地医治过后胤禌又一次昏死过去,郭络罗氏趴伏在旁边低声哽咽着,康熙不耐烦地听着太医时不时地出来与自己禀报胤禌的情形,又时不时地瞄一眼窗外跪着却依旧倔强着不肯低头的身影,眉头蹙得死紧,心里的那团火却似怎么都浇不灭。 半个时辰过后,梁九功进来低声禀报:“皇上,平贵妃来了,在外头求见。” 里间的郭络罗氏听了,手指渐渐掐了紧,嘴里依旧抽嗒着,却是全副的心思都在听康熙的回话。 康熙又看了一眼窗外,缓缓问道:“她来做什么?” 梁九功微垂下了头:“平贵妃说,她有几句话想与您说,求您允她进来。” 康熙目光移到里间,看胤禌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动静,到底是叹了口气,道:“让她进来吧。” 梁九功应下就要出去,康熙一愣神间,又叫住了他:“还是算了,让她去隔壁屋子候着,别再来扰着小十一了。” “嗻。” 赫舍里氏在隔壁屋子里又等了一刻钟康熙才出现,见她跪在地上,康熙有些不悦:“站起来说话。” 赫舍里氏没有动身子,微抬起眼与康熙对视,慢慢说道:“皇上应当知道奴才是来给太子爷求情的,奴才不敢起。” 康熙走到了窗边,瞥了眼外头,冷冷道:“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替他求情?” “皇上与太子爷之间的事情,别人无从插手,奴才也多说不得什么,奴才只知道太子爷身子不好,这些日子都还在病着,纵是有千错万错,皇上已经罚了他跪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外头还在下着雪,也该够了,还求皇上网开一面,先让太子爷起来回去。” 她特地等了半个时辰才来,就是知道胤礽要是半刻不跪,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必须得先让康熙出了这口气才能劝得动他。 康熙微眯起了眼,直直看着院子里跪着的身影,许久,才道:“你自己看看他这副样子,死咬着牙不肯低头,哪里有半点的悔意,你觉得这就叫做也该够了?” 赫舍里氏微垂下了眼:“前朝的事情奴才不懂更不敢妄自议论,但是十一阿哥……太子爷只是无心之失,他会与您顶撞怕也是因为他知道小十一出了事本就很自责很焦急了,而您的苛责让他心里更加难受才会失了方寸,还望皇上体谅,求皇上不要再与太子爷置气。” “荒谬!”康熙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这话的意思是他顶撞朕还是朕的不是了?!” “不,奴才不敢这么以为,奴才只是心疼太子爷,皇上该知道太子爷他脾气与您肖似,性子这般倔强不肯低头也是因为他是您的儿子,如若他对您逆来顺受却阳奉阴违皇上您又会心里痛快吗?皇上您一时被气着了要罚太子爷这样真的够了,太子爷性子如何您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是真的不肯服软,只是眼下他与您置着气硬抗,您让他回去让他闭门思过,等过个两日他想通了,自然会来与您请罪的。” 康熙冷眼扫向赫舍里氏,哂道:“你凭什么做这个担保?你对太子又有多少了解?!你可知道他方才都说了什么?!他亲口说自己是没心没肺冷血无情之人让朕不要对他抱奢望!!荒谬至极!” 赫舍里氏轻咬了咬唇,慢慢道:“奴才只知道,太子爷是奴才姐姐的孩子,有皇上您亲力亲为地教导,有奴才的姐姐冥冥之中看着护着,他绝不会是他嘴里说的那般,那些都是他失了方寸之下的撒气话,皇上您又何必往心里头去,他不过是在与您闹脾气而已,您不仅是皇上,更是他的皇父啊,为何就不能多给他一些包容?” “你这是什么话!他要是心里还有朕这个皇父就不该忤逆朕!他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孝不悌!你别跟朕提你姐姐!若不是因为那个孽子你姐姐又怎么会送了命!他这分明就是生而克……” “不!”赫舍里氏猛地喊出了口,阻止了康熙就要冲口而出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皇上!您不能这么说太子!这是姐姐的选择也是您的选择啊!!” 在赫舍里氏的哭喊之中,康熙身子一震,脚下不由得一晃,手撑着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稳住了身形,许久过后,却也红着眼跌进了椅子里。 当初赫舍里皇后因为难产血崩而逝,在危急关头一屋子的太医跪在康熙面前请他二选一保大还是保小,已经昏死过去了的赫舍里皇后却是突然转醒哭求康熙保住他们的孩子,而康熙在一早就知道皇后肚子里的十之八/九是个男孩的情况下最终是默认了她的请求,生生看着赫舍里皇后在自己面前咽了气,到底也只来得及看她才出生的孩子唯一一眼。 既然已经打破了禁忌,赫舍里氏干脆也就不避讳了,流着泪哽咽道:“保成这个名字是姐姐替太子取的,是姐姐能留给太子的唯一一样东西,皇上您当初答应过姐姐无论如何也会保住您和姐姐的孩子,您该知道太子打小身子就不好,这么在雪地里跪上几个时辰会要了他的命的啊!您怎么忍心?姐姐知道了她该有多难过?皇上!奴才求您了!您让太子起来吧!您要罚就罚奴才!奴才身子好,奴才去替他跪!” 康熙沉默下去,闭了闭眼,终是重重一叹:“来人。” 梁九功弓着身子进来,没等康熙开口,却先禀报道:“皇上,方才南书房那边送了封折子过来,因为事情紧要,不敢耽搁,便直接叫人送来了这里,说是翰林院上下联名上奏,还请皇上定夺。” “什么东西?”康熙才略有舒展的眉当下又蹙了起来,接过了梁九功递到面前来的折子,迅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当即变得红红绿绿。 “荒谬!这些人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折子被狠狠砸了出去,梁九功吓得跪倒在了地上,因为是前朝事情,赫舍里氏不敢插嘴,只是看着康熙突然又变得暴怒的脸,心中忐忑不已。 “皇上息怒……”梁九功劝道。 眼见着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赫舍里氏终于是忍不住低喊了一声:“皇上……” 康熙狠狠瞪过去,丢下句:“谁求情也没用!朕说过了胤禌什么时候醒他就什么时候起!”之后拂袖而去。 一直在观澜榭外徘徊根本没走远的胤禔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天气也越来越冷,心中是越发难安,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心烦意乱,几次三番想要冲进去又忍住,辰时过后,被派去打听情况的方顺终于是匆匆赶了回来,焦急禀报道:“爷,不好了!原本平贵妃似乎已经劝得皇上改变了主意都准备让太子爷起了的,但是南书房那边突然送了封折子过来,说是事情紧要,硬是托了梁公公给送了进去,皇上看后再次暴怒,给平贵妃丢下句‘谁求情也没用’便又回了十一爷那里去守着,似乎是铁了心要太子爷一直跪着了!” 胤禔愕然:“折子?什么折子?!” “奴才好不容易才打听来,似乎是翰林院众一块上的联名为汤斌大人求情的折子,说是他们都愿为汤斌大人做担保他决不会做出那种在背后使不堪伎俩诬陷人的事情,更不可能会有反朝廷之心,请皇上看在他是太子爷师傅的份上,从轻处置!” 胤禔一听,心下暗道不妙,难怪皇上会突然又转变了心思,看在是太子爷师傅的份上从轻处置,这样的话这个时候呈到康熙面前去无异于火上浇油,只会让康熙产生更多不好的联想而更加恼火胤礽而已。 于是这会儿也顾不得去想到底是谁指使人做的,还偏偏挑的这个节骨眼死活给把折子送到了康熙手里,胤禔只知道胤礽的身体再跪上个把时辰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当下便不再犹豫又冲进了观澜榭里头去。 胤礽依旧一动不动挺着背跪在雪地里,头上肩上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积雪,胤禔冲上前去,在他面前跪下,扶住了他的身子,焦急喊道:“保成?你还好吗?你睁开眼看看我!” 胤礽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胤禔竟是笑了。 “我们走,别跪了!” 胤礽摇头,胤禔却以不容拒绝地姿态拖过了他的手,将他背上身,给身后的奴才丢下句:“进去与皇上禀报,就说太子爷晕倒了,我送他回瑞景轩去,叫几个太医过去。”之后背着胤礽大步而去。 方顺咬咬牙,哆哆嗦嗦地进了去与梁九功说了,梁九功又禀报给康熙,康熙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担忧,随即叹了叹气,指了三个太医去瑞景轩。 郭络罗氏一看康熙似乎又心软了,恨得手指深掐进了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心思歹毒,想趁机将太子爷置于死地 ☆、质问 太医很快过了来,倒霉的太子爷原本病就没有完全好又受了这个罪,按着太医的话说,是又得在床上躺上个大半个月的了,不过幸好是胤禔及时把他给拖起来给背了回来,要不这腿估计得废了。 胤礽并没有昏迷,只是脸色很不好,微闭着眼,胤禔听完太医禀报的,让了他们去熬药,想了想又添上句:“去把太子爷的情况告诉皇上,一字不漏地说。” 太医各自领命退了下去,胤禔撇了撇嘴,走到了床边,看了胤礽一眼,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死不了。” 胤礽睁开眼看他,神情虚弱,眼里却带上了几分嘲讽:“死了不是正合你意?” “说什么呢你。”胤禔伸手推他的额头,在床边坐了下去:“我看你那样子快吓死了,你也是的,做什么又顶撞他,你以为你能在他那里讨到什么好?” 胤礽苦笑着闭了闭眼睛:“我就是心里不痛快而已。” 前一回康熙因十八阿哥骂他冷血无情不是个东西,这回换成十一阿哥,到底他还是背上了这样的罪名,更何况其实他心里也不好受,多少说来,胤禌弄成这样他也是有责任的。 胤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别多想了,过了这段时日,他冷静下来了就无事了。” 胤礽不耐道:“能别说了吗?” “好好,我不说。” 何玉柱已经端了药进来,胤禔伸手接过,不经意地看了何玉柱一眼,见他眼眶微红眼里却带着几分闪烁不定,心下一时有些意外,到底也没多想,叫人退下,将胤礽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亲手给他喂起药来。 胤礽喝完药扯着胤禔的衣领拉过他,将最后一口药度进他嘴里,强迫他喝下去之后看着他苦得直皱眉,惨白的脸上终于是有了笑意,这才躺了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回去吧,我要歇下了。” “那你好好睡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胤禔也不扰他了,帮之将被子给掖好,叹了叹气,起身退了出去,又叮嘱了何玉柱几个好好守着这才离开回了去。 分节阅读_123 其后几日,胤禔每日都会来胤礽这里转一圈,康熙虽然没来过但是每日身边的太监都会来一趟,更是胤禔去给他请安的时候拐着弯地问他胤礽的情况,胤禔心中好笑不已,明明担心却还要摆皇帝的谱,不过到底他也不能把康熙给戳穿了,多半也就只是康熙问什么就如实答什么了。 胤礽看着胤禔每日准时来自己这里报道,一待大半个时辰才走,如此连着好些天都是如此,终于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你每日这么来也不怕被人误会?” 胤禔看着几日下来,胤礽苍白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血色,心下高兴,捏了捏他的鼻子:“无事,我是你兄长,你病了我来看你天经地义,别人说不得什么的。” 胤礽没好气:“那也别日日来,爷不想别人以为爷跟你是一道的。” “……” 胤礽见他满脸郁闷,身子往床里面让了一些,冲胤禔也努了努嘴,让他坐到身边来,然后靠过去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胤禔一时又有些喜出望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怎么了?” 胤礽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蹭了蹭:“那天……谢了。” 胤禔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即笑道:“太子爷会跟我道谢?” “爷看爷再跪半个时辰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就算是你救了爷吧。”胤礽闭着眼睛慢慢说着,语气平静无波,似乎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胤禔轻笑,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上一个轻吻。 出乎意料的,胤礽没有推开他,反倒是将他揽得更紧,热切地追逐上去,回应了起来。 从胤礽处出来,胤禔脸上带着的笑意和一直大好的心情在回到自己住处,看到前来请安的翰林侍读官与他问过话之后彻底宣告结束,来的人回了去,而胤禔跌坐在椅子里,双手不自觉地渐渐收了紧。 明珠很快就来了,见了胤禔正红着双眼瞪着他,吓了一大跳忐忑地与他请过安,问道:“贝勒爷突然叫奴才来,可是有何事?” 胤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问道:“翰林院的联名求情折子,是你弄出来的?” 明珠心里咯噔一下,却是佯装不解道:“贝勒爷何出此言?带头的两个翰林学士本都是汤斌的学生,与奴才又有何关系?” 胤禔苦笑:“你何必再要与我装,方才我已经将李楠叫来都问过话了,原本我只是觉得奇怪,似乎自从傅腊塔上奏弹劾徐乾学之后朝中就有私下传言,说是皇上已经心软了,有给太子爷开罪之意,传得有板有眼像模像样,而这次翰林院联名上奏为汤斌求情,是否也是有人教唆?” 明珠沉默不语,胤禔盯着他看了片刻,又继续道:“我本并没有怀疑到你身上,叫李楠来也不过是想问问他当中具体情况,谁知他被我追问几句就全招了,说是你让他给那两位翰林学士暗示,挑唆众人发起联名上奏,为了摘清皇上的怀疑他自己却没有在联名折子上署名,你还特定叮嘱过他不能告诉爷?这些可都是真的?” 听罢,又是一阵沉默,明珠叹了叹气,终于是承认了:“是,是奴才做的。” “那么之前那些皇上心软想为太子爷开罪的流言也是你叫人放出去的?” “是。” 胤禔的手握得更紧,声音里的怒气几乎掩饰不住:“那日皇上因十一阿哥的事情责骂太子爷,你那里是不是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是。” “赶在那个节骨眼硬是把折子送到皇上面前去也是故意的?” “是。” “为什么?!”胤禔厉声质问,气得用力一拳敲在桌子上,桌角的茶碗被震得砸了一地碎片,溅起的茶水污了他的衣角,而他全然顾不上,只是狠狠瞪着明珠。 “奴才……是为了贝勒爷您好。” “你在说什么话!你这是为爷好?!爷什么时候要你做这些事情了?!你是想害死太子爷不成?!” 明珠跪了下去,眼里却带上了几分叫胤禔不寒而栗的阴冷:“贝勒爷,那样的情形之下,太子爷只要多跪上半个时辰就算不死人也差不多就废了,到时候皇上就算后悔也怨不得别人,这是最好的机会,您为何又要心软?” 原本他只是想着这求情的折子只要翰林院的递了上去,康熙定会勃然大怒,心里对太子生的那根刺也会扎得更深些,却没想到突然听闻皇上因十一阿哥的事情责罚太子,这才心生歹毒之计,以联名上奏事情紧要南书房不敢耽搁为由硬是叫人将折子当场给送了过来,而果然康熙一怒之下便也听不进去是谁人求情,更是要重罚胤礽。 如他所言,胤礽要是再跪上半个时辰,命至少要去了一半,指不定还得留下病根子,只是让明珠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最后将太子爷拖起来背走的人竟然会是胤禔。 胤禔听了明珠说的只觉得心口像被人给揪住了一般,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你回去,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些!从今……以后,都不要!” 明珠见胤禔这副反应,心酸不已,最后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瑞景轩。 凌氏跪在胤礽榻前低声禀报,胤礽垂着眼静静听着,许久,才缓缓问道:“他们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若非贝勒爷太过激动,书房门没有合拢,这话也传不出来。” 胤礽是有眼线在胤禔那里的,不过胤禔自个也很谨慎,从来没有让之近身过,今日若不是因为他情急之下失了态,也不会让正巧在院子里打扫的人给把这话听了去。 “纳兰明珠……”胤礽咬牙切齿地轻吐着这个名字,微眯起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 联名上这求情折子的人无外乎三种心思:其一,汤斌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还是颇得人心的,这次背上这样的罪名若是康熙发起狠来砍了他却也不是不可能,自然是有人替他惋惜不值,其二,官员之间私下里流传的关于康熙要给太子爷脱罪只欠缺一个让步台阶的传闻,有信的上赶着想拍康熙拍太子爷马屁的,想借着上这个折子的机会争取表现的也大有人在,其三,并不信那些传言认定康熙收到了这样的折子只会更加生气却依旧想看胤礽倒霉的,也署上自己的名字反正人多不怕,法不责众。 如此,最后便出来了这么一封由翰林院七成学士、侍读、侍讲、修撰、编修、检讨联名上奏的为汤斌求情的奏折。 胤礽冷笑:“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倒是要置爷于死地了。” 凌氏低垂下头:“爷,还有一事……” “什么?” “那日……” 凌氏又是一番低声禀报过后,胤礽错愕之下怀疑看向她:“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 胤礽的眉不由得蹙了起来,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外头守门的太监禀报道:“爷,克宁少爷来了。” “叫他进来。” 克宁在胤礽面前跪下给他请安,胤礽不悦问道:“翰林院的事情,叔公那里事先可知情?” “玛法之前收到消息,已经叮嘱过下头的人不要掺和进去,原本奴才那日是要来跟爷您禀报好叫爷您有个准备的,谁知到那折子竟会那么快就呈到了皇上跟前去,玛法也有些措手不及,这些日子又一直不好来见您,这才叫了奴才来与您请罪。” “算了,”胤礽闭起了眼,靠回榻上,轻吁了口气:“回去与叔公说,这事不要再轻举妄动了,爷自有主意。” “嗻。” 克宁跪安退下了,胤礽疲惫地微摇了摇头,冲凌氏道:“那事也先别打草惊蛇了,爷自会处置。” “奴才明白了。”凌氏应道。 ☆、审问 雅尔江阿上门请安的时候,胤礽正无精打采地靠在榻上看着书,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身上披着大袄子,脸色依旧苍白,眉头也微蹙着。 雅尔江阿小心打量了他一眼,低声问道:“爷,您病还没好,怎么不多歇着呢。” 胤礽冷哂:“爷若是卧榻不起了,倒是正中某些人下怀,想得倒是好。” “爷您又何必拿自己的身体与那些人置气……”雅尔江阿劝道。 “无妨,爷无事,”胤礽挥手打断了他:“不说这个了,爷叫你来,是要你给爷办件事情。” “爷请吩咐。” “一会儿你去把九爷叫出来,带爷这里来,理由你随便编,别说是爷传他就行。” 雅尔江阿闻言有些意外:“爷您要九爷来这里?” 分节阅读_124 胤礽放下手中的书,睨了他一眼,突然就挑起了嘴角:“你想知道是为什么?” 雅尔江阿静静看着胤礽,眼里的疑惑却是替他回答了胤礽这话。 胤礽朝着他勾了勾手指,将之叫上前了一些,然后俯身过去,竟是凑到了他的耳边。 雅尔江阿心下一动,不自觉地紧张身体却没有动,就听胤礽与他低声耳语一番又退了回去。 看着胤礽依旧笑着的脸,雅尔江阿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知所措,最后只觉整个心里拔凉一片,到底是微垂下了眼,沉默了一阵才问道:“太子爷您非要这么做吗?” 胤礽挑起眉:“不然呢?怎么?你舍不得?” “可……九爷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胤礽冷嗤:“九岁大了还算小孩子?他也该长进长进了,也不能一辈子都这么天真,迟早被人吞了都不知道,还有你,你想护着他不成?你以为你能护得了他到几时?早点让他知道这些龌蹉事也好。” “可爷您又何必选择这么残忍的方式……” “爷残忍?爷残忍比得过他的好额涅吗?爷这是为他好,让他看清楚自己亲额涅的真面目有何不好?” 雅尔江阿还想争辩,却猛地被胤礽一手掐住了下颚,强迫他抬起头来,胤礽微眯起眼,冷冷道:“雅尔江阿,爷不管你对爷的九弟是抱的什么心思,你得记清楚了你自个的身份,还是说……你不想认爷这个主子了?” “不是!”雅尔江阿下意识地否认,随即表忠心:“奴才一早就认定了爷您这个主子了,绝无二心!” “你清楚就好。” 即使再不情愿,雅尔江阿到底还是领命去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胤禟坐在桌前翘着脚大口吃着糕点,雅尔江阿看他这样有些无奈,提醒道:“九爷,上回十一爷就是在太子爷这里吃了糕点回去就害了病,您就一点都不担心?” 胤禟拍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舔着嘴角的糕点屑,满不以为然道:“十一那是身子弱,我又不是。” 雅尔江阿皱起眉,又问他:“九爷您……对太子爷当真一点都不怨恨?” 胤禟咬着糕点,转着眼珠子:“爷哪里敢啊。” 要说一点不埋怨却也是假的,胤禌到现在还昏迷着,宜妃又时不时地当着他的面灌输对胤礽的仇恨,耳提面命要他长进跟太子爷一较高下,胤禟虽然心里并不太苟同她的话,但多少还是受了影响的。 脚步声渐近,雅尔江阿进了也顾不得许多,拉起胤禟,带着他就钻进了珠帘后的屏风后头,捂住了满眼诧异的胤禟的嘴,压低了声音对着他好着的那边耳朵低声道:“别出声,有人来了。” 胤礽推门进了来,后面还跟着个何玉柱,见了胤礽靠到榻边,就要给他倒茶,胤礽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阵,微抬起下颚,道:“别忙乎了。” 何玉柱的手不由得一抖,胤礽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听在他耳朵里却似乎带着点说不出的阴冷,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爷您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歇着?奴才去给您端药回来就见您下了地还出了门去,可把奴才吓坏了。”何玉柱担忧道。 胤礽手里抱着暖炉,懒洋洋地闭上了眼,半响才缓缓问道:“何玉柱,你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吗?” 何玉柱闻言心中一凛,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爷……爷您说这话,奴……奴才心中委实难安。” “你是何时进的毓庆宫,还记得吗?” 何玉柱身子又是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奴……奴才是康熙十八年,主子爷您搬去毓庆宫后被分进去伺候您的。” “那也就是有许多年了……”胤礽慢慢睁开了眼,探究的目光落在何玉柱身上,微眯起的眸子里却全是冷意。 “是,是有十三年了。” 从他六岁到十八岁,胤礽轻叹,这个奴才虽然从前并不是他身边伺候的人,但这辈子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人,这些年他尽心尽责地伺候着自己,也算是个知晓分寸进退得体的,只是他实在是没想到,最后还是会……信错了人。 何玉柱的眼眶已经红了,以他对太子爷的了解,太子爷会这么问他,必然是都知道了,于是身子匍匐了下去,哽咽道:“奴才有罪。” “为什么?” “宜主子的母家于奴才爹娘有救命之恩,若是没有他们便也就没有奴才了,奴才不能不听她的。” “那你对爷呢?” “主子爷明鉴,除了这件事,这些年奴才一心一念都是向着主子爷您的,真的,就只有这一次。”何玉柱哭着爬向了胤礽,拉住了他的衣角:“主子爷您一定要相信奴才。” 胤礽瞥了眼屏风那边,不经意地弯起嘴角,慢慢说道:“爷就觉得奇怪,宜妃怎么就算得准爷这里一定会有那薄荷糕,想必爷那个时候不给十一弟吃,你也会找机会给的吧?原本爷倒是真没怀疑到你身上,若不是凌嬷嬷与爷说你那日举止怪异,爷还当真想不到会是你,你在内务府的家世背景太干净了,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到底是爷自个大意了……” 对这个胤礽其实是很懊恼的,他确实大意了,现在想起来他做很多事情都没有瞒着这个奴才,不由得心悸不已,看何玉柱的眼神也便更冷了几分。 虽然低着头,但何玉柱似乎本冷地感觉到了胤礽身上的杀意,哭求道:“爷,除了这一回,奴才对您当真是一心一意的啊!这十几年来奴才其实从没与宜主子联系过,奴才也以为宜主子已经把奴才给忘了,直到前些日子她突然叫人给奴才传信,奴才也是逼不得已……而且奴才当真没想到宜主子会对十一爷下手就为了嫁祸与您,奴才以为只是将那糕点给十一爷吃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奴才当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啊,太子爷您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 屏风后面,在何玉柱嘴里说出宜主子三个字的时候胤禟的身子就绷紧了,而在听到接下来的这些话之后更是惊愕地差点尖叫出声,幸好雅尔江阿先一步用手堵住了他的嘴。 胤礽不耐地挥开了他:“爷知道除了这事你没做过其他……”光是他和胤禔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何玉柱若是透露出去都够他受的。 何玉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胤礽又冷冷继续道:“但即使只有这一件,爷也再难容你。” “主子爷!” “爷让你自己选,要么去皇上面前将宜妃做的好事交代清楚,要么去慎刑司待着别再来碍着爷的眼,你自己决定。” 胤礽说得很决绝,何玉柱听罢却是彻底绝望,去慎刑司,基本也就没有活路了。 “奴才……奴才不能出卖宜主子。” 胤礽哂笑:“你以为你不说,爷就没办法让皇上知道那个女人做的事?” “奴才不能说……”何玉柱哽咽着,却依旧不肯答应,不管如何,只要不是他去与康熙说的,就不是他出卖了宜妃。 胤礽撇了撇嘴,又望了一眼那晃动的珠帘屏风后的身影,道:“不过算了,爷没兴趣管后宫的事情,反正受罪的是她自己的儿子,与爷无关。” 更其实,他只是想把恶毒的女人留在康熙的后宫里头,兴风作浪让他不得安生最好。 至于她对他做的那些,让她最疼爱的儿子与她彻底离心,就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了。 “爷……” 何玉柱抽泣着喊胤礽,胤礽没耐性再与他说,叫了人进来,将之给撵进了慎刑司去,至于他到底是招还是不招,胤礽便已经全然不关心了。 屏风后头,雅尔江阿放开了已然满脸都是眼泪的胤禟,看着已经呆傻住了的人,有些担忧地轻喊他:“九爷,您还好吧?” 胤禟红着眼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冲出了外头去,也顾不得胤礽,推门就跑了走。 雅尔江阿出来,跪在了胤礽面前,胤礽嗤道:“你这摆这副要哭不哭的表情给谁看呢?” 雅尔江阿抹了抹眼睛:“奴才不敢,只要太子爷相信奴才是一心向着太子爷的便够了。” 胤礽的不近情面他也算是见识到了,贴身伺候了他十三年的奴才,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将之送进了慎刑司,雅尔江阿很相信,若是他敢做背主的事情,胤礽对他只会更狠。 “你记得就好。” 当日晚上,何玉柱在慎刑司里撞墙自尽,宜妃听到身边嬷嬷禀报时诧异不已,手指不自觉掐紧了手中帕子,又是懊恼又是担忧,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的胤禟看到她这副反应,心里对胤礽的话便再没了怀疑,又看了眼床上依旧昏迷着不醒的胤禌,袖子底下的手渐渐握了紧,垂下的眼里惊愕退去,只剩一片藏着恨意的淡漠。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何玉柱其实是九爷的太监啦,所以只能黑了他了 ☆、选择 这个万寿节注定是过不安稳了,十一阿哥胤禌昏迷了半个月之后殇逝,礼部一众负责会试典考事宜的官员全部免职,徐乾学、汤斌革职流放,去年江南乡试取中者考卷全部重查,涉案官员俱从重严办,其后会试重开,裕亲王代皇帝亲临考场巡视,以正考风。 再然后经历了丧子打击又朝事不顺的康熙也病倒了,病来如山倒,没两日就卧榻不起连膳食也要躺着用。 分节阅读_125 胤礽听闻消息,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去了给康熙请安。 走出瑞景轩的大门,看着朝阳当头,胤礽轻吁了口气颇有些无奈,明明半个月前还在下雪,这会儿却又有了一路奔着夏天去的趋势,这几日是越发暖和了起来,仿佛之前那段就是老天爷故意与他过不去一般,不过又好在,天气转暖,他的身子也好了许多了倒是。 走进春晖堂的大门,有太监低声与胤礽禀报了康熙的情况,听着他说的,胤礽不由得皱起眉,时冷时热、浑身盗汗、昏迷抽搐,难道是疟疾不成? 隔着帘子胤礽在外头跪了下去,低声问道:“汗阿玛可还安好?” 良久,里头才传出几声咳嗽声,康熙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疲惫:“你进来吧。” 胤礽起身进了里间去,康熙闭着眼躺在床上,微蹙着眉脸色白得有些骇人,梁九功跪在地上正捏着帕子在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 胤礽打量了他几眼,又移开了视线,康熙艰难地睁开眼,朝着他伸出了手。 胤礽犹豫了一阵,到底是上了前去,在床前跪了下去。 “你病可都好了?” “好了,不过倒是汗阿玛却又病倒了,倒也当真是流年不利。” 胤礽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之意,不过这会儿病迷糊了的康熙却也没有在意,而是叹着气:“朕这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汗阿玛可别说这话,您正值春秋鼎盛之时,不过是一场小病而已,哪有这么不经事的。” 康熙微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别说好听的话哄朕了。” 胤礽垂下眸子,嘴角却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阵沉默过后,康熙问道:“朕听人说,你身边那个太监被你送去了慎刑司后自尽了,可有此事?” “是,何玉柱伺候儿臣不尽心,十一弟的事情,儿臣与儿臣身边伺候的人都推脱不了干系,不仅是何玉柱,那些平日里懒散不尽职出过岔子的儿臣一并叫送去慎刑司处置了,又叫了内务府给儿臣新拨了几个人过来,因为汗阿玛正病着,便没来得及与汗阿玛说,还望汗阿玛不要怪儿臣又擅做主张得好。” 提到胤禌的事,加上胤礽又是这副语气,康熙略有不悦,到底也没力气再追究了,只是道:“你都处理好了便算了,朕病的这些日子,外头那些折子你帮朕批吧。” 自那日在观澜榭胤礽被罚跪,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是第一来见康熙,而康熙只字不提先前的事情,开口就要他把那些折子都帮他给批了,胤礽微挑起眉,这算是又一次地试探吗? “为汗阿玛分忧是儿臣应当做的,汗阿玛尽管放心。”胤礽答着,却也懒得再想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从春晖堂出来,却又正碰上带着胤祺和胤禟来看康熙的郭络罗氏,胤礽见她穿了一身素衣,神情里却没有多少哀戚之色,神态举止倒完全不像是儿子死了才半个月不到的人,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也是了,胤禌去了没几天,康熙就下旨让了她与平贵妃一块打理宫务,原本钮祜禄氏这两年身子不好了宫务一直都是赫舍里氏一个人在操持,所以现下康熙这样的行为不免让人觉得他是在给郭络罗氏做补偿,而郭络罗氏似乎也挺心安理得。 当然她是什么心思,胤礽就更加不关心了,只不过糊涂犯一次就够了,他是决计不会让这个女人再算计上他第二回却是真的。 目光扫过一旁微垂着头面无表情的胤禟,胤礽心下又有些好笑,这个小鬼,果然是比以前要老实多了,当然,那也不干他的事。 胤礽回了瑞景轩去,叫了洋人师傅张诚来,把康熙的病状与他详细说了一遍,便问他可有办法。 张诚思索了片刻,道:“臣回去问一问臣那朋友,兴许他有法子。” 胤礽点头,如若当真是疟疾,这些洋人传教士总会有办法能治得了的。 半个时辰之后,顶替了何玉柱的位置成了他身边最贴身伺候那个的贾应选进来禀报,说是九阿哥在外头要求见他。 胤禟一进来就跪了下去,垂下了头:“臣弟给太子二哥请安。” 胤礽倒是有些意外,懒懒看了他一眼,随即道:“九弟这一来的就行大礼,可是要叫二哥不知所措了,起来吧。” 胤禟摇了摇头,用力握了握拳头,才慢慢说道:“臣弟来找二哥,是想二哥给臣弟一个机会。” “什么?” “臣弟希望太子爷能相信臣弟,以后臣弟只听太子爷的,臣弟愿为太子爷做任何事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胤礽闻言先是诧异,而后微眯起了眸子,定定直视着他,许久,才问道:“原因呢?” 胤禟握紧了拳头:“二哥是皇太子,将来就是皇帝,追随您于臣弟有百利而无一害。” 胤礽嗤笑:“可惜你于爷却似乎没有多大的用处。” 胤禟身子一怔,随即手指深掐进手心:“好歹臣弟也是皇子,虽然现在还未入朝堂,却也是迟早的事情,臣弟就算再无用,将来总也能给太子爷您添一份助力,太子爷您又为何不愿接受?” 胤礽对他这话却是嗤之以鼻,喝过半盏茶,才慢悠悠道:“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爷?到底你是真向爷投诚还是担心爷会对付你额涅?才故意做这么一出给爷看?” “不!不是!”胤禟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否认。 胤礽哂道:“是不是你自个心里明白,不过爷提醒你了,爷若当真想要对付你额涅,凭你一个光头阿哥的投诚,似乎分量还差了些。” “臣弟会劝得五哥与臣弟一块,一心一意只向着太子爷您。”胤禟咬着牙说道。 胤礽闻言勾起嘴角,终于是笑了:“你这话说错了,九弟,你们要一心一意向着地那个该是汗阿玛才对。” 胤禟很知趣地又添上一句:“臣弟与五哥会一心一意向着汗阿玛和太子二哥您。” 胤礽微挑起眉,这个小鬼还当真有些意思,也是了,都是宫里长大的,哪个又会是真的单纯无知。 “这话倒还算像样……” 胤禟见胤礽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请求,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袖子底下的手却不由得握得更紧。 胤礽没兴趣再说,挥挥手让之退了下去,胤禟也不敢再打搅,这就告退了,临出门前,却又被胤礽叫住。 胤礽看着他,嘴角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九弟,你来找爷说这些,应当还有另一个原因吧?” 胤禟一愣,随即讪笑:“二哥,您在说什么呢?” “爷是还没说什么呢,你又心虚什么?”胤礽反问,话是这么说,但胤禟的反应已经让胤礽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这个九弟,来找他投诚,不光是不想他出手对付郭络罗氏,也是故意想给郭络罗氏难堪,郭络罗氏最疼宠的就是他,为了他不惜牺牲胤禌的命来对付胤礽,而胤禟偏偏就要向胤礽投诚,这便是他要报复郭络罗氏的方式。 但于胤礽来说,他是无所谓的,既然胤禟说以后要追随着他,却也让他觉得颇为新鲜,他却也不置可否,只走着看吧。 胤禟前脚走了,胤禔后脚就来,见了胤礽连问安也给省了,只焦急问道:“我听人说你去给皇上请安了?你还好吧?” 胤礽失笑:“大哥,爷不过去给汗阿玛请安而已,你还怕他吃了爷不成?” “不是……”胤禔略有尴尬,他只是怕胤礽又跟康熙起了冲突而已,既然胤礽这么说那就是无事了。 胤礽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然后靠到了他身上去,胤禔受用地顺势揽住了他的腰,心想着这段时日胤礽对他的态度倒是主动了许多,他这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说起来却是因胤礽的祸他得了福,怎么算起来似乎都是占了便宜了。 “我方才看到老九从你这里出去,他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与爷联络联络兄弟感情而已。” “……” 这话胤禔自然是不信,而胤礽显然是不想说,于是他也不再问,又见胤礽柔顺地靠在自己怀里,不由得心思荡漾起来,捧起胤礽的脸就亲了上去。 胤礽眼睫扇动了一下,笑着张开唇,热切地回应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爷终于是挖了八爷党铁三角的一角了╮(╯▽╰)╭ ☆、挖坑 分节阅读_126 康熙得的病当真就是疟疾,病来如山倒,一众太医束手无策,急得差点上吊抹脖子。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胤礽则又一次带着那洋人医师卢依道来见了康熙,加上白晋和张诚两个的极力举荐,康熙终于是同意了试用他们进贡上的西洋药。 不巧的是,太子爷带着人几个洋人来给康熙诊断的时候正逢众宫妃包括郭络罗氏也在,郭络罗氏一听胤礽劝康熙用西洋药,当即跪了下去,道:“皇上请慎重,上回小九就是用了这个洋人的药,最后一只耳朵却不好使了,奴才以为他们的东西实在是靠不住,还请皇上不要轻易尝试。” 躺在病榻上的康熙听了这话多少是有些动摇,眼里也浮起了犹豫之色,那卢依道并非清廷官员,自然不懂宫里那些复杂的规矩,一听郭络罗氏这么说,便不悦反驳道:“娘娘,您不能这么说,上回九阿哥的一只耳朵会不好了是因为您不让我继续医治,原本只要再用上两日的药他定能痊愈,是您……” “放肆!”郭络罗氏怒喝,激动打断了他:“我与皇上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胤礽冷哂了一声,懒得理搬弄是非的郭络罗氏,对康熙道:“汗阿玛若是不放心,找个人试试便是了。” 康熙皱起眉,正要说什么,胤礽已经从卢依道手里接过了药罐,当着康熙的面打开,倒了一大口进自己嘴里,康熙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胤礽便已经将之给吞进了肚里,之后一抹嘴唇道:“汗阿玛病了,儿臣也忧心不已,却也决计不敢轻易听信旁门左道之言弄些于汗阿玛不利的东西来哄骗汗阿玛,这药儿臣替汗阿玛试过了,汗阿玛大可放心,即使没有用也出不了岔子,权当是一试了。” “你也太胡闹了,”康熙斥责着,眼里却带上了几分动容:“罢了罢了,药给朕。” “皇上!” 郭络罗氏还想阻拦,康熙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接过药去,在众人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喝了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太子一人留下就行。” 康熙下了命令,郭络罗氏不甘地搅着手里的帕子,到底是跪安跟着其他人一块退下了。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胤礽道:“汗阿玛,您这病,这药得连着用几日才能痊愈,您可万不能过后又断了。” “朕知道。” 康熙对西洋医学并非完全不了解,也听这些传教士说过不少,所以之前才会同意用到胤禟身上,不过轮上他自己,到底也还是心中犹豫,但方才胤礽以身试药的举动,着实是给了他不小的心理上的冲击的,这便又隐隐觉得,自己之前对他似乎太苛刻了一点。 “不过你以后也别做方才那样的事情了,要试药,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不能给朕试,何必要你来。” 胤礽淡然回道:“儿臣也是心急,想汗阿玛早点好起来而已。” 郭络罗氏回了观澜榭去,一进屋就气得顺手砸了桌边的茶盏,胤禟冷眼看着她的举动,先头在康熙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已经听说了,忍不住就开口嘲道:“汗阿玛就算与太子二哥生了嫌隙,到底最亲近的人还是二哥,二哥只要稍一表现,照样圣宠不怠,额涅是打错算盘了。” 郭络罗氏恨得牙儿痒,确实,那日没把胤礽跪死或者跪出个好歹来,她其实就已经输了。 胤禟在心中冷笑:“额涅,二哥是太子,又不是后宫与您争宠的其他嫔妃,您那么在意他做什么,您总是针对着他,若是惹恼了他让他惦记上了郭络罗家,您以为您能讨到多少好?他的手段可不屑于用在对付后宫娘娘们身上,但是前朝可就不一定了。” 郭络罗氏恼道:“胤禟!你竟然这么跟额涅说话!额涅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胤禟站起身,轻蔑道:“儿子没让额涅为儿子做这些,儿子退下了,还要去念书。”之后也不管郭络罗氏再摔坏多少东西,甩甩手退了下去。 春晖堂。 康熙看胤礽说得诚恳,不由得心生宽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叹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胤礽垂下眼,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冲一旁的贾应选示意,贾应选应下弯着腰出去,片刻过后抱着一摞奏折进来,在胤礽手边搁下。 这些日子康熙养病,胤礽就在隔壁屋帮他处理政事,然后来请安之时,事无巨细,俱是一件一件禀报与康熙听,包括每一份折子他都是如何批示的也一一详说,康熙稍有皱眉,就立刻改了,前所未有的顺从,康熙对他这态度很满意,心想着他大概也是得到教训了,又看他如此孝顺,心里就更舒坦了,所以虽然他人还病着,心情却已然好了不少。 胤礽拿起最后一份折子,低声禀报道:“皇上,陕西灾荒,儿臣已经按您的意思将先前被派去赈济的官员给解了职,户部拨下了二十万两的赈济银子,由湖北襄阳运过去的十万石粮食也已经到了西安,但郧阳那边的救灾粮食却因山路崎嶇,运输被阻,原本十万石勉强也够撑过去,只是不巧遇上上月天降暴雪,更是雪上加霜,下头呈报,冻死饿死的灾民每日都在增多,儿臣想着要尽快再从别处运调粮食过去才是正道,还有就是朝廷也要尽快另派官员过去平抚灾民情绪。” 三十年开春之后,陕西闹上灾荒,户部侍郎阿山与內阁学士德珠被派遣前往赈济,后回来禀报,却被康熙训斥赈济灾民不尽心,汇报情况模棱两可敷衍了事,这便被胤礽给解了职,只是新的指派人选他却还未有定下,只等着康熙拿主意。 康熙闻言皱了皱眉:“你说的没错,是得再派个人过去,只是这人选……” “儿臣昨日已经召人商议过了这事,明珠与儿臣举荐了山东布政使佛伦,儿臣想了想觉得也可行,陕西赈灾还是得以当地官员为主,派过去的钦差辅助监督着即可,否则难免又像之前阿山德珠那般借钦差之名耀武扬威压榨当地官员不办实事,且佛伦先前曾任过户部尚书,赈灾所需做的一应事宜,定当是清楚的。” 康熙当然知道佛伦做过户部尚书,两年前又被他给降职撵去了山东,不过这两年倒似乎是老实了许多,他心里那口气也消了大半了,听了胤礽这么说便没有多想,就点了头。 “二十万两不够,让户部再拨个二十万两过去,这灾荒过后,还得买种子重新播种,就多拨一些银子吧,陕西今年的土地税也给免了,不过这些却都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康熙叹着气。 “可以从山西再运十万石的粮食过去,”胤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拾起手边另一份折子道:“这是山西呈上来的报丰收的奏折,今年山西全省大收,有积贮近二十万石,运十万石到陕西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好,好。”康熙闻言大喜:“就照你说的办,你这就去拟折子,尽快发下去。” “儿臣领旨。” 胤礽退下,回了隔壁屋子里去,在书桌前坐下,却没有动,而是发起了呆。施世范进来给他请过安,就站到了一旁去,见胤礽脸色不大好,低声问道:“爷,小臣听人说您方才亲自给皇上试药了?” 胤礽睨了他一眼,自嘲:“传得倒是挺快的。” “爷对皇上当真是一片孝心……”施世范叹道。 胤礽撇了撇嘴:“爷受的罪也不是白受的。” “……”施世范吃不准他这话里的意思,便没敢接。 胤礽摇了摇头,他受的这份罪确实不是白受的,至少……让他下定了不再对仍何人心软的决心。 施世范看他一眼,稍一犹豫,低声禀报道:“爷,小臣收到消息,汤大人在流放途中染病去了。” 胤礽闻言一愣,随即叹了叹气:“注定的……” 情绪平复之后,胤礽轻吁了口气,开始批示折子,施世范自觉地帮他磨起了墨,看了一阵他写的,好奇道:“爷,小臣有些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胤礽没有抬眸,认真写着折子,懒懒问道。 “您这是在给佛伦和那个山西巡抚叶穆济立功表现的机会?”按说他们一个跟明珠一丘之貉,一个是三爷和徐乾学之前费心思举荐上去的,太子爷怎么也不该帮他们的忙才对吧? 胤礽笑了笑:“山西去年还闹旱灾,今年就大丰收,还一下子能富馀近二十万石,这个叶穆济本事当真是了得,连老天爷这都在帮他呢。” “爷的意思是……他报的是假消息?” “倒也不尽然,丰收也许是真丰收了,不过是为了贪功夸大了一些而已。”胤礽将拟好的折子扔一旁,吩咐施世范:“去跟雅尔江阿说一声,让他一定叮嘱定了范家顺便与其他那些山西大富商通个气,不管这位巡抚大人找什么理由向他们借粮,都别搭理,过后爷自会给他们向朝廷表现的机会。” 施世范明白过来胤礽的意思,当即应了下来,又犹豫了片刻,问道:“那佛伦那边?” “这个嘛,派个人去索额图府上帮爷送个口信……” 胤礽说着冲他招了招手,施世范会意弯腰靠过去,胤礽贴到他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施世范点头,听明白之后忙说道:“主子爷放心,小臣这就亲自过去给索大人他们送信。” 胤礽又笑了笑,让之退了下去,唇角轻勾起,坑都挖好了,就等着某些人自个往下跳了。 ☆、偷情 胤禔推门进来的时候胤礽有些意外,却也没搭理他,目光转向开了一半的窗户外头。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外头的花开得正灿烂,艳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一般。 “我刚去跟汗阿玛请过安,他让我过来帮着你看折子。”胤禔解释道。 胤礽依旧没理他。 胤禔打量了一番他的神情,走上了前去,轻声问道:“不高兴?” 分节阅读_127 胤礽终于是转过了头,斜睨他:“爷为何要不高兴?” “先头……” “不说行吗?” “好,不说。” 胤禔一手搭上了他的肩,绕到了身后去,弯下了腰,顺着胤礽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露台上开得艳丽无双的花,嘴唇咬上了他的耳垂:“喜欢?” 胤礽低笑:“爷比较喜欢你。” 胤禔一愣,随即便乐了,一手就勾上了他的腰,手指在腰间轻点慢揉,最后落在了腰间的金扣上,见胤礽没有反对的意思,轻轻一拨,就将之给解了开,腰带被抽了下来扔到了地上去。 在他的嘴唇覆上来前,尚存了些理智的胤礽眼里闪动着促狭的笑意,提醒他:“汗阿玛就在隔壁。” “不管他。” 胤禔呢喃着,嘴唇蹭着他的耳后脖颈一点一点地往下游移,揽在他身上的手也不规矩地探进凌乱的衣裳摸到了里头去。 触手一片滑腻的肌肤,让他爱不释手。 胤礽轻笑,偏头在胤禔嘴上咬了一口,突然就站起了身,没等胤禔来得及反应,一拉一拽,就将他按坐到了原本自己坐的椅子里,眼眸轻眯,带着些说不出的勾人意味,就这么直直看向了胤禔,然后倾身向前,面对着面地在他身上坐了下去。 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将他往自己面前拉,胤禔会意,偏头就咬上了他白皙的脖子。 “嗯……”甜腻的呻/吟声自胤礽嘴角溢出,胤禔听了更是卖力地取悦他,探在他衣裳里头的手在他的腰上留恋地来回抚摸着。 胤礽眯着眼睛看着他笑,勾在他脖子上的一只手滑了下去,抓着他的手绕到了自己的腰背后头再慢慢向下游移,胤禔跟着他动作,眼里却泛起了奇异的亮光又隐隐带着笑意,食指与中指并拢,沿着他的尾椎骨一点一点往下按,直至没入底裤里,在臀缝之上停了下来。 不再继续向下,却是绕着那一个地方轻轻按弄着。 胤礽勾起眼看着他,轻舔着嘴唇,胤禔的手每点一下他的身子就跟着不自觉地微颤,眼里的神色也越发荡漾了起来,嗓音不自觉的暗哑,催促道:“继续……” 胤禔轻笑:“真的要在这里?” 胤礽微撑起身,又更往他身上贴过去了一些,成了跪坐在胤禔身上的姿势,臀部正蹭到他最脆弱的地方,轻摆着身体,勾唇一笑,紧靠过去伸舌舔/吻起了他的喉结。 胤禔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骂妖精,便也不再犹豫,手摸上了他的臀,用力捏了一把,随即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他狠狠咬了,很疼,却让他心底从方才起就被胤礽挑起的火烧得越发炙热。 双手恋恋不舍地在他的两边臀瓣上揉了几下,一只手转到前头,握住了他已经起了反应的东西,先是手指在后面的囊/袋上轻轻一刮,满意地听到胤礽的低喘声,又不轻不重地揉/捏起越发昂扬的茎/物,看着胤礽喘得越发厉害,双脸霞红,似是比窗外开得花还要更艳丽些,这便忍不住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嘴唇。 舌尖舔着唇线而过再轻轻一顶,胤礽顺从地张开唇,勾着他的舌尖主动将之绕进自己嘴里,缠绵不止。 胤禔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反是越加急迫地套/弄着想要取悦他,胤礽受用地闭起眼,断断续续的呻/吟不间断地从相贴的双唇间溢出,听得人血脉贲张,俩人的身体已经同时被点燃了。 胤礽伸手用力一抽,就将胤禔的腰带也给抽了出来扔到了地上去,胡乱地扯开了他身上衣物,一边回应着他的吻,双手在脖颈锁骨处摩挲了一阵,之后沿着他肌理结实的胸膛摸了下去,在肚脐处绕了几下,便将他的裤子一把给扯了下去。 胤禔扶在他后脑上的手按得更紧,用力吮吸着他嘴里的甜蜜,在胤礽恶劣地伸手弹上他同样颤抖挺立着的东西时,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胤礽挣开了一些,轻笑:“受不了了?” 胤禔报复式地用力掐了几下手里胀大得就快要跳出他手心的东西,惹来胤礽一阵急喘,趁着他失神之时,又把人拉了回来,覆了上去,唇贴着唇,低声恳求:“太子爷也伺候伺候我吧……” 胤礽眯着眸子盯着胤禔满是迷恋和情/欲的双眼看了片刻,唇角更弯上去,一手覆到他握着自己东西的手上,催促道:“再快点。” “遵命,我的殿下。”胤禔无奈道。 他是第一次为别人做这样的事情,不过都是男人,无师自通容易得很,这便使出了全身的解数,沿着茎物上青筋贲张的脉络快速套/弄着,时不时地手指够绕一番后面的囊物,看胤礽情动之下媚眼如丝眼波似水,只觉自己快要被心中满溢的甜腻情绪溺毙。 “嗯……再快点……哈……快……” 胤礽受不住地断续呻/吟着,双眉纠结在了一块,似是难受又似是畅快无比,胤禔笑着嘴唇贴到了他的耳边去:“我的殿下,你叫小声一些,汗阿玛可就在隔壁。” “唔……”胤礽恼羞成怒,狠狠瞪他,到底却是刻意压制住了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更多甜腻声音。 分节阅读_128 而胤禔又得寸进尺地伸舌在他耳郭里舔了一圈,满意地感觉到胤礽身子一颤,嘴角的笑意越发恶劣,扯开了他的衣裳,低头就咬上了一边红/樱,听得胤礽倒抽气的喘息声里隐约又夹杂着愉悦,胤禔心中得意,加重手中力道用力套/弄了几下,终于是将他逼上了顶峰。 胤礽在胤禔手里发泄了出来,脱力地闭起眼瘫软在了他的身上,低喘着气,胤禔侧过头,一下一下亲着他的嘴唇,笑问:“还要继续吗?” 胤礽睁开眼又是一眼瞪过去,胤禔讪笑:“我随口说……”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的动作打断,手抚上他完全没有得到安慰怒挺着的东西上头,满意地看到他下意识地就挺了挺腰,满脸欲求不满眼巴巴瞧着自己,胤礽暗笑了一阵,慢慢套/弄了几下,感受那玩意儿在自己手里越发狰狞起来生气勃勃,终于是贴到了胤禔的耳边,轻声呢喃:“我让你。” 胤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左胸口处一阵心鼓如雷,揽紧胤礽又是一番深吻,挑逗得他才发泄出来的地方又蠢蠢欲动起来,紧贴着自己的小腹彰显着存在感。 胤礽伸手摸过一旁桌上的药油塞到胤禔手里,咬着他的下巴吩咐他:“用这个。” 胤禔会意,感动于太子爷的体贴,这便倒了一些到手上,轻舔着胤礽的嘴唇安抚他:“放松些,我会慢一点的。” “不用。”胤礽微抬起下颚,十足的高傲。 胤禔无奈一笑,也不再废话了,滑腻冰凉的液体随着他的一根手指冲进了胤礽的体内,胤礽轻咬住唇闭着眼不自觉地挺起身身子往后仰,异物侵入身体的感觉很奇妙,却并不难受。 胤禔的手指在他的体内慢慢开拓着,一面轻吻着他的嘴唇一面注意着他神情细微的变化,直到感觉到胤礽似乎适应了,湿热的甬道咬紧包裹着他的手指,这种触感几乎将他逼疯,这便不再忍,退出了手指,换上自己胀大到青筋暴突的东西,扶着胤礽的腰,让他慢慢在自己身上坐了下去。 比手指要粗硬许多倍的东西到底还是让胤礽有些难受了,牙关不自觉地咬紧,双眉也紧锁了起来,却依旧坚持着坐了下去,一直到胤禔已经整根没入,俩人同时松了口气。 “疼吗?”胤禔低声问道,努力克制着自己身体里叫嚣的欲/望,扶着胤礽的腰没有动。 胤礽睁开眼,笑着伸舌尖自他嘴唇上舔过,显而易见的勾引之意。 胤禔心头一荡,再忍不住,欲/望退出一半,又用力冲了进去。 “啊——” 胤礽忍不住叫了出来,然后又赶紧闭了嘴,瞪笑得无赖又招眼的人一眼,低头咬上了他的肩膀。 被他这么一刺激,胤禔更加是疯了,扶着他的腰大起大落地冲撞了起来,每一回都是退到穴口又狠狠冲到顶。 “嗯……你给……给爷轻点……你放肆……” “臣就对太子爷殿下放肆了。” 胤礽嘴里的骂骂咧咧更加刺激了胤禔的情/欲,干脆只用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冲撞顶弄,另一只手却绕到了前头,握住了他顶端还渗着体/液又勃发欲动的茎/物配合着自己撞击的频率不间断地套/弄。 “啊哈……快……” 喘息呻/吟声吞没在了彼此的伸舌交换间,相接时叫人脸红不已的声响合着身下椅子的吱呀声却更是显得暧昧,浑然忘我的两个一时也顾及不得康熙就在隔壁屋,而他们的门外还守了很多乾清宫的奴才,这一刻皆是全情投入到了这场忘我地缠绵悱恻之中。 即使外头春光明媚,但屋子里春/色却越发旖旎。 “啊——” 在顶到某一点时,胤礽又一次忍不住喊出了声,幸得被胤禔及时堵住了嘴,嘴唇贴着嘴唇,胤禔的眼里全是好奇的渴望:“是这里?” 胤礽眯着眼睛看他,不耐地催促:“快……” 胤禔像探得了新鲜事务一般,试探着又一次顶了进去,正撞在那叫胤礽控制不住想要尖叫出声的地方,只见他脸色越发潮红得厉害,急喘不止,湿润的眸子里春/情越发荡漾。 胤禔满意一笑,也不再克制,又是数十下大起大落地抽/插冲撞,次次都撞到胤礽体内最敏/感的地方,配合着手里套/弄的动作,胤礽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也不自禁地越扣越紧,眼里理智涣散,只剩最深沉的情/欲。 感觉到他紧致的甬道咬着自己的时松时紧,胤禔也快被这由小腹处升起席卷全身的疯狂快感逼得几欲发狂,呼吸渐重,忍不住赞道:“殿下,你实在是太棒了……” “闭……闭嘴!啊!” 胤禔笑着,空着的那只手揉/捏着他的臀,就感觉到他身下的小嘴将自己的东西咬得越发紧,而他自然也越加卖力地疼爱回报他。 半响过后,胤禔只觉身体里的潮涌再抵挡不住,最后一次冲进胤礽的身体里,顶在那一处不再动弹,随即放松开了手,吻着他在他嘴里一番狠搅,将他的所有呻/吟吞进肚里,热潮翻滚中,汗水交织着滴下,俩人同时到达了巅峰。 足足一刻钟,倒在胤禔身上的胤礽才从眼前的淫/靡景象中回过神,脑子里的理智也回了来,抬眸见抱着他的人正含笑看着他,不由得有些恼了,推他:“赶紧……出去。” 分节阅读_129 那东西还在他的体内,这会儿似乎又有了蠢动之势,胤礽恼怒不已,胤禔却似乎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贴着他的耳朵轻笑:“我们再来一次?” “滚。” 嘴里骂着,胤礽却并没有推开人,胤禔揽着他的腰,又起起落落地抽/插了起来,因为已经发泄过了一次,这会儿便放缓了速度,一边与他缠吻着,慢慢享受着与太子爷亲密缠绵的感觉。 胤礽轻哼着,也是满脸沉迷享受之态,配合着他款款摆动起了腰。 俩人正在兴头上,外头贾应选突然敲门,低声禀报:“爷,皇上醒了,传您和贝勒爷过去陪他用膳。” 胤礽一愣,便停下了动作,双脸绯红,又羞又恼,想呵斥人,才开口却惊觉自己声音哑得可以,而不知死活的某人这个时候还故意用那玩意儿狠狠碾磨过他最禁不住的体内那点。 胤礽手指掐着胤禔的腰,等着他咬着唇努力使自己情绪平复一些,才以尽量平静的语调回道:“咳……爷……爷一会儿就去,还有……几分折子……嗯……” “爷?”贾应选似乎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怪异,犹疑着喊他。 胤礽更加恼怒:“别吵!” 胤禔恶劣地握着他的腰又一次狠冲进去,压低了声音,笑道:“我们速战速决。”之后也不管胤礽答不答应,用比先头还要快的速度狠狠冲撞了起来。 一时间胤礽也无暇多顾,只能自暴自弃地闭起了眼揽紧了他的脖子回应,其他的都等结束了这桩事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四十万字终于上本垒了 ☆、心意 等到俩人结束战斗平复下来又收拾妥当去见康熙的时候已经是三刻钟之后,见了康熙俩人俱是神色如常,只说看这折子看晚了耽搁了时候,康熙数落了两句他们太过磨蹭,便也就算了,让人传了膳食留了他们下来一块用膳。 席间胤禔一直偷眼打量胤礽的神情,见他淡定自若,似乎并无任何不适,暗自放下心,到底也是他稍微做过分了一点……稍微? 用过膳之后又陪着康熙喝了半盏茶,这才跪安各自回了住处去。从春晖堂出来,到无人处,胤禔叫住胤礽,压低了声音,关切问道:“你还好吧?” 胤礽心里没好气,现在知道关心他好不好了,先头怎么就跟头饿久了才开荤的狼一样? “没事,我先回去了。”胤礽淡然说完,转身就走了。 胤禔微一愣,随即叹了叹气,他们关系发展成如今这样的地步,似乎却也不过是肉体上的亲近而已,太子爷,始终还是让他觉得琢磨不透又抓不住。 胤禔也回了自己住处去,明珠派了他儿子揆叙来见他,已经在他那里等了不知有多久了。 揆叙见胤禔春风满面,忍不住打趣道:“爷可是去与皇上请安的时候碰上了什么好事吗?怎如此高兴呢?” 胤禔笑而不语,领着他去了书房。 请过安之后,揆叙说明了来意,是要问关于今日下午才发下去的让佛伦前往陕西救灾的折子的事情。 胤禔闻言有些意外:“太子爷亲自批示的?” “是,阿玛说太子爷会这么痛快答应这事还上赶着与皇上提了有些怪异,所以叫了奴才来问问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先前胤礽召人商讨这事的时候,明珠试探性地提了让佛伦去,原是想着他若是这次赈灾有所表现,先前的事情康熙气也消了升迁就有戏了,当然明珠本也没抱多大指望能成的,如今康熙病了,胤礽代他处理政事,若是胤礽不愿意,直接否了这事压根不与康熙说他也没法子,可胤礽不但没有反对,反倒是帮着在康熙面前举荐了佛伦,大力促成了这事,怎么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太子爷自然不会那么好心给佛伦机会的,只是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着实是叫人猜不透。 胤禔听了揆叙说的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陕西巡抚布喀与索额图有些不清不楚地牵扯,他记得前世也是陕西灾荒,发下去的赈济和买新种子的银子就是被这个陕西巡抚和当地官员一块给吞了,事情还牵扯到了川陕总督吴赫,一直到五六年之后有当地百姓上京告御状才被揭了出来,但因为太子爷和索额图的力保和从中斡旋,最后派去查案的钦差查来查去也只得出个都是下头县官做的与巡抚无关的结论,到后来事情就这么给了了,当然后来索额图被处置的时候,这事又被翻了出来成了他的罪名之一。 他记得这事,胤礽显然也是记得的,那么他把佛伦丢去陕西的意图是? 胤禔郁闷地闭了闭眼睛,虽然一时半会地摸不清胤礽的心思,但本能地他就觉得不是好事,先前的那一场缠绵到底还是改变不了什么,胤礽根本从来就没打算过相信他。 “爷?”揆叙轻喊有些走神了的人。 胤禔叹了叹气,吩咐:“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用不着担心,叫佛伦把赈灾的差事做好了,别让人挑出毛病,尤其别拿不该拿的东西,就出不了岔子。” “奴才明白了。” 揆叙回了去,胤禔却是不由得苦笑,说到信任,他的所作所为,又如何值得胤礽信任。 他与明珠说的那句以后都不要他为他做多余的事情并不是随口说说,他是真的打算放下了,从那日在观澜榭外将奄奄一息的胤礽背回瑞景轩去起,他突然就觉得,执念了那么久的东西比起身上真实活着他触手可及的人,全都不值一提了。 跟胤礽走到这一步,是他以前所不曾想过的,但又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而他也心甘情愿。 不过一切都还得慢慢来,他不介意等胤礽慢慢敞开心扉,打从心底里接受他。 四月的天气,突然一下就热了起来,胤礽从春晖堂请过安离开,康熙吃过药已经歇下了,眼见着他连着用了几日的药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胤礽心里也终于是松了口气,扯了扯领口,嘴角不由得扬起了笑意。 走廊尽头抱着胳膊靠在廊柱边的人也正冲他笑着,在胤礽愣神的当下,朝着他勾起了手指,胤礽撇了撇嘴,却是脚步不停歇地走上了前去。 “你来这做什么?” “热吗?我们去游湖纳凉?” 胤礽犹豫片刻,微扬起了下颚,示意他带路。 俩人沿着湖边走走停停没有让人跟着,拂面而过的风带来了几分难得的凉意,胤礽轻吁了口气,在湖边的垂柳边停下,一双眸子轻眯了起来。 “怎么?” “那次我牵着小十一来,就是在这里捡了他的风筝。” “……” 胤礽的脸上无波无澜,语气也很平淡,胤禔沉默了下去,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片刻后到底也只是捏了捏他的手:“算了,都过去了的事情。” 胤礽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爷难得一回有兴致想要与人兄友弟恭。” 结果最后却是坑了人又坑了自己。 胤禔握着他的手轻按了按:“你想要兄友弟恭还不容易,可以跟我……” “你也有脸说这话,”胤礽甩开他的手:“别拉拉扯扯像什么样。”之后大步朝着湖心的亭子走了去。 分节阅读_130 胤禔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几只水鸟在湖面上掠起觅食,尾尾鱼儿绕着湖莲游来游去好不快活,胤礽来了兴致,捻了块糕点随手碾了扔了下水里去喂鱼喂鸟。 胤禔走上前去,一手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也学着他的碾着糕点一点一点往湖里扔。 胤礽身子没有动,却是不耐道:“离爷远点。” 胤禔轻笑,反倒是得寸进尺地偏头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爷难得有机会能与太子爷你单独相处,你还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太狠心了点吧?” 胤礽没好气,低声骂道:“你就作死吧,也不看看这四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是嫌日子过得太滋润了是不是?” “那又又何妨,”胤禔满不在乎道:“我们兄弟两个站得近一点说说话怎么了,还是太子爷你自个心虚了不成?” “滚远点。” “我滚了谁来滋润太子爷?”胤禔说得越发暧昧,热气全部吞吐在了胤礽的脖颈间。 胤礽觉得有些痒,听了这话更是无语至极:“你脸皮是猪皮做的吧。” 胤禔大笑,终于是放开了他,懒洋洋地坐到了一旁去。 胤礽将手里最后一点糕点扔了,也在凉椅上歇下,伸脚踢了踢胤禔,问他:“你这些日子倒是挺闲的?怎么大白天的也来找爷出来游湖?” “不大白天难道半夜里?半夜里大好光景的游湖岂不是可惜了点。”胤禔说着笑眯眯地冲胤礽眨了眨眼睛。 胤礽皱眉:“你能不能正经点?” “好,我正经一些,”胤禔轻咳了咳,敛起笑意,斟酌了片刻,道:“我能不能问你把佛伦遣去陕西赈灾的原因?” 胤礽闻言睨了他一眼,冷嗤:“不是明珠自个求的吗?爷成全你们不好?” 胤禔叹气,稍一犹豫,走上前一步,蹲到了胤礽面前,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保成……” “做什么?” “你能不能,试着相信我?” 胤礽先是一愣,随即撇了撇嘴:“爷凭什么相信你?就凭那点浅薄的鱼水之欢?你趁早省省吧。” 早料到他是这副反应,胤禔也不急得多说,转了个话题:“保成,等过了这个夏天,我们去香山看烟火吧?” 香山,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吧。 多年前他随口说过的话就这么蓦地闪现在了脑海里,胤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你还记得……” 胤禔笑:“你不也记得?” “看吧,有时间就去。”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笑意晕染上了眼角眉梢,胤禔的眼里闪动着光彩静静看着胤礽,胤礽心中一荡,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移开了眼,嘴角却弯起了一小道弧度。 游湖纳凉闲聊,回到瑞景轩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施世范匆匆来与胤礽禀报:“爷,山西那边回报,巡抚叶穆济已经备好了十万石粮食,昨日就已经启程运往陕西去了。” 胤礽挑起眉:“备好了?他哪里来的粮食?” “小臣也觉得奇怪,不过方才来的时候小臣遇上简亲王大阿哥,他与小臣说叫您不用担心,范家那边他嘱咐过,也与其他家通过气了,赈灾的粮食不是从他们那里借的,而且他先头已经派人私下查过了,山西的粮库确实是空的,这批粮食定是有蹊跷的。” 胤礽眯起眼思索片刻,哂道:“这个叶穆济倒当真是狗急了跳墙胆大包天了,去跟索额图说叫他给布喀那边送封信过去,让他山西运过去的粮食一定要当场全部拆验了才能收,一袋都不能放漏过 ☆、送礼 四月中,山西运往陕西的赈灾粮抵达西安,陕西巡抚布喀领人查验过后,发现除了最外层的几袋米粮,剩下的全都是不能吃的烂糠,当场拒收,禀报详情兼弹劾的折子当日就派人以加急信函送上了京。 康熙收到奏折自是震怒不已,急传众议政大臣商讨,当下就下了旨,山西巡抚叶穆济撤职收监,送京候审,相关涉案官员一并押解上京。 只是赈灾之事迫在眉睫,灾民不见少,先头湖北运过去的粮食却已经快吃空了。 康熙身子也才刚好,突然碰上这样的事情更觉头疼不已,看着手里禀报陕西情况的折子,眉头蹙得死紧,下头的人站了一地,却俱是低着头,这个时候,任谁再有本事怕也是难以凭空变出个十万石的粮食来。 胤礽瞅了两眼康熙的脸色,趁着他沉思之时偏头冲索额图微点了点头,索额图会意,上前了一步,禀报道:“皇上,奴才有一计。” “快说!” “总督永泰两个月前曾上奏疏言,其在甘肃领兵之时让之部下利用闲暇自主播种栽种粮食,已能自给自足,且有富余近三万石,如今赈济灾情迫在眉睫,三万石虽不算多,却也能解得一时燃眉之急,而由甘肃运往陕西行途也方便,还请皇上考……” “不用考虑了,”康熙打断他的话:“这就给朕拟旨,命永泰即刻备齐粮食,尽快送往陕西去。” “奴才遵命。” 康熙脸色稍纾,虽然事情没有完全解决,好歹算是有眉目了,三万石粮食运过去总算还能再缓上一阵子,其后众人跪安各自散了。 胤祉走出春晖堂时已是满脸灰白,京官,外臣,与他有些交情的全都免的免,贬的贬,眨眼间他身边的人脉就散得所剩无几,太子爷做这些竟是要对他赶尽杀绝了。 原本虚报夸大虚报些政绩只要不太过分大抵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管你是存了一万石还是十万石的粮食,没有拖欠国库税银,治下的百姓丰衣足食就是功德跑不掉的,但偏偏摊上这档子事,赈灾的粮食交不出来,便是坐实了欺君之罪了。 山西和陕西之间隔了条黄河,要运粮本就不是易事,赈灾陕西多半从四川湖北调粮过去才是正道,而胤礽偏偏就是借着个机会借题发挥将之老底都给掀了,生生把人逼上了绝路。 不过到底这个山西巡抚也是胆子够大且存了侥幸心里,将烂糠混在大米里一块送过去,陕西的官员若是不仔细验过就这么收下,到时候粮食到底是被谁吞了就说不清楚了,兴许还能就这样脱了罪,当然太子爷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就是了。 跟着走出来的胤禛见胤祉神情恍惚,犹豫了片刻,到底也没走上前去,胤礽对胤祉做的,不单是在针对他一个,更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他必须更加小心了……否则下一个胤礽要对付的人,怕就该轮到他了。 众人退下去后,胤礽却单独留了下来,伺候康熙喝过药,才低声道:“汗阿玛,甘肃运三万石粮食过去怕也还是不够,其实儿臣昨日还收到了一份折子,是山西晋商行会提出几大晋商愿共同出资募捐以行会名义向朝廷捐粮五万石,这样一来就……” “不行,”康熙皱着眉打断他的话:“哪有朝廷赈灾还问百姓伸手讨粮食的道理,绝对不行。” 早料到康熙定会这么说,胤礽才没有在先头众臣商讨事情的时候将这提议给说出来,这便道:“捐粮不可,可否就当是朝廷问他们借粮?” 胤礽知道康熙在忌惮些什么,先前同意范家等皇商自个掏腰包给朝廷征边大军运送军粮他就考虑了许久,最后是在提出了一系列的限制条件而朝廷军粮又确实紧缺的情形下才答应了下来,这次再让这些商人插手赈灾之事,一来显得朝廷太过无能,二来怕他们自恃有功野心滋长以后会不好控制。 “汗阿玛,若是他们捐粮,那些受了灾的百姓会记得的是他们的功劳,但若是朝廷向他们借粮,就是朝廷为了赈灾积极运筹,是朝廷是汗阿玛您心牵百姓苍生,如今灾情紧急,儿臣以为,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先将眼前这关挺过去再说。” 胤礽低声劝着,心里清楚康熙虽然不愿意,但眼下没法子最后还是只能妥协。 沉默了片刻,康熙叹了叹气:“罢了,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胤礽低下了眼:“儿臣遵旨。” 从春晖堂出来,胤礽没有直接回瑞景轩去,而是绕了个弯,去了另一边胤禔的住处,也没让人通报就大步走进了门去。 院子里,两个丫鬟正扶着大福晋董鄂氏在散步 ,胤礽一眼就看到她那尤为突出的肚子,微挑了挑眉,走上了前去。 董鄂氏显然是没想到太子爷会突然来了,意外之下倒也没失态,俩人见过礼,胤礽听她说胤禔在书房里,便直接找了过去。 胤禔也同样没想到胤礽会主动上门来,听了人进来禀报先是一愣,随即就迅速起身迎了出去。 胤礽已经到了房门口,伸手一推就将正要出门的人给推了进去,然后脚一勾,将房门给狠狠甩了上。 房门口的奴才们互相看一眼,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胤禔被胤礽推得措不及防差点就往后栽了下去,又被胤礽一手拽着衣襟给扯了回来,然后一推一拉间俩人交换了位置,胤礽将人推靠在门上,倾身就覆了上去。 “张嘴。” 分节阅读_131 胤礽说得不容拒绝,胤禔乐得配合,启唇就感觉到他的舌尖顶了进来,急促而热切的吻,迅速就挑起了俩人身体里的火。 “保……保成……别在这里……” 喘息间,胤禔好歹是拉回了些理智,忍不住出言提醒扯着自己衣裳的那个。 胤礽轻蔑一笑:“在春晖堂都可以你这里怎么就不行了?还是你怕外头的那位大福晋发现了?” “你提她做什么……” “你福晋快要生了吧?”胤礽微眯起了眼,手指绕着他胸口处的衣襟转着,眼里的光芒让胤禔看得不自觉地心虚起来。 “还两个月不到吧……” ‘嘶’的一声,是衣帛撕裂的声响,胤禔错愕看着胤礽,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就把自己的外衣给扯烂了,胤礽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再次倾身过去,一口就咬住了他的颈侧。 他下口极狠,胤禔疼得低呼了一声,又伸手顺住了他的后颈,慢慢摩挲着,咬着他脖子的人力道却半点没有放轻,一直到嘴里隐隐尝到了血腥味才终于松了口,又舔了几下自己咬出的伤口,这才抬起眼,看着胤禔笑了起来。 “太子爷……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胤礽直直看着他,眼神却让胤禔有些看不明白了,心里一下忐忑了起来,半响过后,胤礽幽幽叹了叹气,靠到了他身上:“突然想见你就来了。” 胤礽的坦然让胤禔意外又欣喜,回手就拥紧了他:“保成……” 胤礽轻笑,拉下他又一次亲了上去。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穿戴整齐衣裳,转头睨一眼靠在床榻边眼角情/欲尚未退去,毫不掩饰欲/念直勾勾看着他的人,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胤禔会意,从身后带着他将他拉进了怀里,慢慢帮他揉捏着腰,嘴唇蹭着耳垂低声问道:“疼吗?” 胤礽闭了闭眼,嗓子都快哑了:“还好,你下次别这么野蛮,过后说这些有什么用。” 胤禔笑了笑:“我要是不卖力怎么满足你?” 胤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又两刻钟后,觉得自己身上的不适没有那么厉害至少可以正常走路了,胤礽站起了身,离开之前想了想又回身按住了胤禔的双肩,挑起了唇:“大哥,过两日我送你一份大礼吧?” 胤禔微一愣:“什么?” 胤礽的眼里闪动着促狭的笑意:“你会喜欢的。” 胤禔心下疑惑,但很快他就知道胤礽说的大礼是什么了。 两日后,康熙再次召众臣商议这新任山西巡抚人选,山西任上已经前后倒台了三个巡抚,让人看着总有钟这位置不太祥的错觉,但是架不住山西富庶差肥,想要争这个位置的人依旧是前赴后继。 出乎胤禔和明珠意料的,胤礽推举的人竟然是佛伦。 佛伦才被派去陕西主持赈灾之事不过半月,却表现得尤为突出,积极配合陕西的总督巡抚,发放灾粮,安抚民心,协调有度,处事果敢,处变不惊,临危不惧……胤礽满口称颂地说着,似乎是对佛伦十分推崇,而康熙也显然是被他说动了。 原本明珠也是打着借这个机会将佛伦推上山西巡抚的位置,但是胤礽这么一说他反倒是不敢开口了,心中惊疑不定,完全猜不透太子爷最近这些反常的举动到底是因为什么。 在太子爷的保举之下,佛伦顺理成章地顺利升调至山西接任巡抚之职,只等陕西灾情缓和救灾的差事结束之后便赴山西上任。 人都散去之后,胤禔跟在胤礽身后出来,到了无人处,无奈问他:“这就是你说的要送给我的大礼?你这是什么意思?” 胤礽笑了笑:“你不喜欢?” “你到底要做什么?” 胤礽笑而不语,看看四处没人,倾身贴到了他耳边:“我不告诉你。” ☆、诚意 佛伦自打到了陕西就觉得很不对劲,这里的总督、巡抚和其他那些个地方官都表现得太尽善尽美了,所有人都对他很客气将他封为上宾,每一回他说要看要查阅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就会送到他手边来,去现场查看灾情,受灾的百姓和官员之间的互动也配合得十足默契,就像是事先演练过一般,着实很难不让人怀疑。 不管是前头从湖北运过来的粮食,还是之后从甘肃山西送来的粮食全都有条不紊地陆续发放到了灾民手里,只是按他过往经验,在如此天灾面前,不说手忙脚乱,但却也决计不该这么太平才对,不然先头来赈灾的两个户部侍郎和内阁学士又怎么会丢了官职? 只是即使是满肚子疑惑,他虽是钦差,到底也只是个布政使,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却也不好过多计较,只能是尽全力做好自己的差事,当然,顺便派人私下去打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几日之后,有个文质彬彬看着像个书生却自称是山西晋商的年轻人找上门来,对方自称姓范,佛伦一听便诧异不已,范家是内务府皇商,算得上是晋商中的翘楚,他早有耳闻,何况他回去就要赴山西上任了,更是对山西的情况一早就摸了个心中有数,而范家的人会找上他,想必怕也是……冲着他的新身份来的。 想通缘由,佛伦既不赶人也没有笑脸相迎,架子端得刚刚好,问起他特地上门所为何事。 范毓文嘴角衔着笑意,先是奉承了一番眼前这位新任的山西巡抚,见他并不以为然便又住了口,开门见山淡定自若地说明了来意:“巡抚大人下个月就要赴山西上任了,小民这次赶巧为朝廷运赈灾米粮来西安,听闻大人钦差至此,这便赶着来拜访您了,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小民唐突了才是,小民来……是来给大人送贺礼的。” 佛伦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贺礼?” 范毓文笑着递上去,佛伦犹疑着接过,竟是一份房契。 “这是晋商行会送给大人恭贺大人新官上任的贺礼,也祝大人他日步步高升。” “荒谬!”佛伦将房契扔还给他,说得义正言辞:“本官巡抚山西是皇上派给的差事,岂有以此受你们贺礼的道理!” “大人莫怪,这贺礼只是我等小商贾的一点心意,宅子不大,离巡抚衙门也不远,这么多年也都是行会的定例了,每一任派往山西的巡抚,这贺礼是必然要送的,大人若是不肯收,倒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晋商了。” 佛伦听他这么说稍一犹豫,片刻之后却也还是拒绝了:“你拿回去吧,本官为官是为造福百姓,不图你们这些东西。” “大人品性着实叫人钦佩,”范毓文将那房契收了回去,却又道:“不过这个当真只是我等晋商欢迎大人来山西上任的一点小小表示,没有其他意思,大人可以再考虑一二,过两日小民再来拜访大人。” 范毓文告辞离开,心里却有些好笑,佛伦的表情明明就已经松动了,却还要与他装腔作势,太子爷说得没错,就他先前在户部的所作所为,这佛伦他就不是个经得起诱惑的,这礼,定是能送出去的。 而他前脚刚走,佛伦的管家就回来了与他禀报:“大人您猜得果然没错,总督吴赫,巡抚布喀还有下头的那些人果然有鬼祟,户部拨下来的银子……” 管家压低了声音说着,佛伦听着眼睛里闪起了精光,最后又吩咐管家:“你再去给我打听打听,晋商行会给新上任的巡抚送贺礼这定例是不是确有其事。” 三日之后,范毓文再次登门拜访,又一次送上那份房契,佛伦假意推迟一番,最后到底还是收了下来。 畅春园,瑞景轩。 胤礽将手边的信伸到烛台上,火苗很快窜了起来,他的唇角勾起笑意,鱼儿已经上钩了。 不仅如此,陕西灾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赈灾粮也都陆续发放了下去,佛伦两日前已经启程回京复命,这会儿正在路上,而他弹劾川陕总督和陕西巡抚私吞赈灾银两的折子却是先一步叫人送上了京,到了康熙手里。 敲门声蓦地响起,胤礽抬眼看去,胤禔一手抱着壶茶靠在大开的门边,一手叩着门板冲他笑着。 胤礽微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你不欢迎我?” “有话就说,别嬉皮笑脸。” 胤禔无奈一叹,走上前去,将那壶茶搁到了胤礽面前的桌子上:“听人说你这两日胃口不好,来看看你,这种药茶是我身边老嬷嬷经常泡给我喝的,能暖胃,你试试。” 胤礽狐疑地接过茶去,拿起盖子闻了闻,浓郁的茶香混着药香萦绕不扇:“这东西真的能喝?” “放心,我总不会害你。” 胤禔一边说着就帮他把茶倒进了茶盏里,轻推到他面前:“不是很烫。” 胤礽犹豫地端起来,轻抿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难喝,虽然是药茶却也不觉得涩口,隐隐还带着股清香。 “还不错吧?”胤禔一副献宝般的表情,满脸期盼地看着他。 分节阅读_132 胤礽喝了两口放下茶盏,点了点头:“嗯,还不错。” “那就好,这茶连着喝个几日你的胃口就能好上不少,我会每日派人把沏好的茶送来。” “……” 胤禔看胤礽表情怪异,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无事。” 只是胤禔太过热情了让他有些吃不消而已。 天气炎热,胤礽的心情也有些浮躁,胤禔似是看出了他的不适,绕到了他身边去,随手拿起一旁摆着的扇子给他轻打起扇子来。 胤礽轻吁了口气,向后靠近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胤禔看着他慵懒的模样,心下一动,手伸过去摩挲上了他的脸:“保成……” “嗯。”胤礽懒懒应着,没有睁开眼。 “那份弹劾的折子,不是我让佛伦上的,你别误会,不过我想着这事迟早得揭出来,而且私吞赈灾银两也确实不是个好事,也就没有阻止……” 胤礽的唇角浮起,说得漫不在乎:“跟爷有什么关系?” “吴赫和布喀不是你的人?你……” 话没说完便被胤礽打断,胤礽终于是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谁跟你说陕西的总督和巡抚都是爷的人的?” “难道不是?” “难道是?” 胤礽不承认,但胤禔却也不信。 胤礽微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做过什么,都用不着跟我解释。” “我说过你可以试着信我的。” 胤礽一哂:“你这话的意思是愿意帮我?” “如果你愿意让我帮我可以……” “那好你去把纳兰明珠弄垮了,爷不想再见到他,让他从此消失在爷的眼前,做得到吗?” 胤禔一怔,随即无奈道:“保成,你又何必……” “怎么?做不到?做不到你说要爷相信你?你这话里头有几分诚意在?” “明珠他没有……” “没有什么?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翰林院的那份折子是谁在后面搞得鬼?他都想置爷于死地了爷要你帮爷料理了他很过分吗?还是你舍不得?哦,爷都快忘了,当初你自个也是三番两次地恨不得爷死了痛快。” 胤礽越说越咄咄逼人,到最后还翻起了旧账,胤禔诧异之下又觉得心中难受,动着嘴唇看着胤礽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翰林院上的那份联名求情的折子最后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汤斌流放,带头鼓动的两个被革了职事情就了了,但扎在胤礽心里的刺却是显然不会这么容易就拔除的。 “对不起……保成,我……” 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爷不想听你说这个,你要是做不到就算了。” “这个真的不行……但是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做针对你的事情,你相信我。” 胤禔不是舍不得明珠,但好歹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身边的人脉势力大都是通过明珠培植起来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明珠也从来都是帮着他的,就冲这一层,他也决计不能对明珠下手,否则且不说下头那些人得怎么看他,他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闻言,胤礽轻蔑一笑:“嘴上说说谁不会,不过你这没有半点诚意的话,还是趁早省省吧。” “……” 算了,这种恩恩怨怨也不是一下两下能说得清楚的,胤禔决定不再与他争辩,重新帮他倒了杯茶,轻声道:“再多喝两口吧。” 胤礽没好气,狠狠白了他一眼,到底也就算了。 原本,他也就压根没指望过他。 陕西灾情才刚缓和,佛伦的弹劾奏折一上,再次在朝堂上投下掀然大/波,从总督巡抚到府县官员,个个榜上有名,康熙看过气得当场就摔了折子,当下就下了圣旨,命三司会审彻查。 书房里,胤礽淡定自若地看着手里的名册,握着笔自一众人名上一一划过,最后将其中一个画了个圈,勾了出来。 川陕总督也该换人了……瓜尔佳氏永泰?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个瓜尔佳氏的名字搞错了,搞错了一个辈分,我给改了,前文的也一并改了 ☆、请罪 陕西官员贪墨赈灾银两一案在康熙的高压之下很快就查了个清楚,户部拨下的四十万两银子被吞了一大半,涉案的各府县官员包括川陕总督吴赫在内俱如实将所犯罪行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出人意料的是,佛伦在弹劾奏折里头重点提及的陕西巡抚布喀并不在此列当中,更出人意料的是,被吞的三十万两据涉案官员交代,能对上账的只有堪堪二十七万,另有三万两银子却是不翼而飞,派去查案的钦差掘地三尺也未将其给翻出来,一时惹来猜测抨击无数。 就在康熙恼火不已雷霆震怒之时,山西道监察御史接着上奏弹劾山西新任巡抚佛伦甫一赴任就在太原府巡抚衙门后街购得豪宅府院一座,举家迁入,疑其居官不清,为政不廉,实有亏公之嫌。 在这风口浪尖上,很自然地就有人提出怀疑是否佛伦这在山西购买府宅的银子就是陕西贪污案中那不翼而飞了的三万两赈灾银,随即康熙下令清查,很快将房契及佛伦购屋之时一次性付给的二万五千两银票等一应物证给翻了出来,还包括了一口咬定与这位新任巡抚大人府上管家做交易的前任屋主给的‘证供’。 面对铁证如山,佛伦却是大喊冤枉,拒不承认贪公之举,直言愿以死表清白,但无论如何,才刚刚上任不过半个月的新一任山西巡抚就又要下台了。 山西巡抚的位置,果然是个不祥的。 胤礽进到春晖堂给康熙请安之时,三法司的官员正在与他禀报案情的进展,胤礽请过安见康熙没有反对,就站到了一旁去听他们说。 佛伦依旧不肯认罪,在审问之下招供宅子是他在陕西之时上门拜访的山西商人以晋商行会的名义送给他,恭贺他新官上任的贺礼,还言送贺礼是晋商行会一直以来的定例,而他一时没有经受得起诱惑,这才收了下来,但绝对,他没有动过赈灾银两哪怕半个铜板,否则他也不会还没来得及回京复命就将这事呈奏皇上了。 “按佛伦所说,臣等也将晋商行会的负责人及他说的上门给他送礼的商贾找了来问话,而根据他们所言,行会确实有给每一任新到任的巡抚送礼的惯例,但送的都是些花草盆栽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只是聊表心意而已,绝无出手就送宅子府院这般阔绰之事,实有贿赂官员之嫌,他们都是本分的商人,绝不敢做下这等置国法于无物之举,还望皇上明察,还他们一个清白和公道。” “除了佛伦还有其他人有嫌疑吗?”康熙问道。 “没有,臣等将经手过赈灾事宜的一应官员全部盘查了一遍,该认罪的都已经俱是坦白交代过了,除了佛伦,确实再无其他人有嫌疑。” 等到禀报事情的官员都退了出去,胤礽才上前一步跪了下去,道:“儿臣向皇上请罪。” 康熙诧异看他:“你请什么罪?” “是儿臣考虑不周,轻易听信了明珠的保举之言,错信佛伦已经改过自新了,才想着给他个机会,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竟敢与陕西官员串通一气,私吞了赈灾银两,是儿臣识人不清。” “罢了罢了,这事也不怨得你,”康熙摆摆手,想了片刻,又怀疑地看向他:“你也认为是佛伦在说谎,他那宅子不是那些山西商人送的,而是他贪了赈灾银子自个买的?” “皇上以为呢?”胤礽自若反问,又接着道:“若要儿臣来说,儿臣自然是相信晋商行会那些商人的话,毕竟,他们也才借了三万石的粮食给朝廷赈灾不是,何况晋商行会里头不少人都是为皇上为内务府办差的,有朝廷的荫庇,按他们说的,只要他们本分做生意,皇上您也自会向着他们,实在犯不着背下这贿赂朝廷命官的罪名,就为去讨好一个才上任的新任巡抚。” 顿了顿,见康熙似在沉思,胤礽继续道:“再者,佛伦是有前科的,当初他为了开脱自己私吞河银的罪名,做过的事情皇上想必也还记得,这一次若说他故意编出这么个理由来脱罪便也不奇怪了,毕竟,接受一份贵重点的贺礼,即使有受贿之嫌,也远比贪墨赈灾银两的罪名要轻得多。” 康熙皱起眉:“上奏弹劾陕西官员瓜分赈灾银两的也是佛伦,如若他真牵涉其中,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胤礽嘴角微勾起,他就是故意叮嘱布喀不要参与其中,又让他装着不经意地将事情透露给佛伦等着他上奏弹劾的,否则,换了他的人来做,针对设计佛伦的痕迹未免太重,就要这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才显得自然。 “皇上,佛伦他是朝廷派去的钦差,儿臣听说他与吴赫等人私下似乎有些嫌隙,吴赫一人就吞了十万两银子,而他只分得区区三万两,比那些县官都不如,想必心里也不舒坦,儿臣以为他的心思也不难猜,一时起了贪念拿了银子,过后也会担心一旦事发陕西的那些官员一个通气指不定就把罪名全栽到他身上去了,于是如此不如先发制人,这样别人也很难猜到他是在贼喊捉贼,必然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去。” 康熙皱着眉想了想,又看了胤礽一眼,却是突然转而问道:“你……似乎跟那些晋商走得挺近?朕记得之前他们向朝廷讨要洋铜采买权还有提议帮朝廷运送军粮,包括这次借粮给朝廷赈灾都是你与朕提的?” 分节阅读_133 “儿臣只是觉得这些提议于朝廷有益才会与皇上提,除此之外,儿臣与他们并无私交,还望皇上明察。” 胤礽说得很坦然,直视着康熙的眼里没有半点闪烁,一时让康熙是想怀疑似乎也没底气,想想便也罢了,其实胤礽不说,他也信了是佛伦做下的,即使他当真是冤枉的,就冲着晋商行会之前给朝廷借粮赈灾这一义举,他就不能让他们背上这样的罪名,要不天下人不得说他这个皇帝拿了人好处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所以佛伦背下这样的罪名纯属他活该,何况康熙想到几年前他私吞河银之后往自己身上赖的举动顿时又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胤礽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厮是有前科的,果然是个狗改不了吃/屎的,他就将之一贬到底不再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才对! 其实佛伦也当真是有点冤枉,晋商行会给当地官员送礼并不是稀奇事,比他收的更值钱的东西送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却从来没被人揭出来过,前几任巡抚不管是以何种罪名倒台的至少这一桩都逃了过去,所以佛伦才会大着胆子收了下来,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挖下的坑,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跳下去而已。 不管康熙是怎么想的,胤礽说完了要说的便回了瑞景轩去,过后就听人说明珠被康熙急传过去一顿臭骂,大意就是质问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举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到底是打得什么见不得人的主意?他推举这种人居要职,是否是想置他这个做皇帝的于不义,简直是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又或者说这私吞赈灾银子的丑事,他也有份? 明珠除了喊冤就是请罪,面对康熙突如其来却意料之中的怒火,除了自认倒霉,竟是连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胤礽听过只是笑了笑,全不以为然,这算什么,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胤禔又一次不请自来不经通传地找上了门来,脸色难看,一进门就开门见山问他:“佛伦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故意设计的他?” “是。”胤礽很干脆地承认。 “你只保住了陕西巡抚,只有布喀他一个是你的人?” “是。” “费尽心思做这么多,目的呢?” 胤礽摊手:“川陕总督的位置,还有……看明珠倒霉。” “明珠他的罪名最多只是识人不明,还不至于太倒霉。”胤禔沉着脸提醒他,语气也不太好。 胤礽不以为然:“那又有何妨,一口吃不成大胖子,只要在皇上心里先扎下根刺就行,好戏在后头。” 胤禔皱眉:“你还想做什么?” “你等着瞧便是了。” “你就非要对他赶尽杀绝?” 胤礽撇了撇嘴:“是他先对爷动的手,爷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胤禔强压住心中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闭了闭眼,以尽量平和的语调缓缓问他:“就算是为了我,放他一马,也不行?” “为了你?”胤礽眯起了眸子盯着他的眼睛,像听了笑话一般:“你算什么东西?” 胤禔一愣,随即转身拂袖而去。 胤礽叹着气苦笑了笑,他下一个要下手的人,只怕会让胤禔更加对他失望了。 两日之后,这边私吞赈灾银两的案子还没了解,那边一封弹劾正红旗蒙古都统彭春勾结外敌,投敌叛国的奏折再次在朝堂之上投下重磅炸弹。 举朝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以下,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 巧巧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30322 19:03:38 哎哎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30328 15:07:54 哓童扔了一个深水鱼雷 投掷时间:20130329 00:00:43 wwxdl扔了一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30329 13:55:30 ☆、夏雨 淅淅沥沥的夏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却完全压不下空气里越发闷热的气息,胤礽走出春晖堂,看着面前灰蒙蒙的一片雨雾,深吸了口气,正要提步离开,就看见前头正朝着这边缓步走过来的人。 蓝色的油纸伞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在铺天盖地的雨雾里看得不甚清楚,直到人已经走到了面前来,胤礽才回过神,直直看向了他的眼睛。 “见过太子爷。”胤禔冷淡地与他见过礼,就擦身而过进了里头去。 他是来替彭春向康熙求情的,即使不说胤礽也猜到了,回头看他已经走了进去,隐约只见那脊梁挺得笔直的一个背影,不由得叹了叹气,片刻过后,转身回了瑞景轩去。 自弹劾的折子上了之后,面对确凿的证据,彭春很快就低了头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其后就被收了监留待判决。 一并被收监的除了彭春,还有当年与他一块前往索伦视察罗刹国边境情况的几员心腹手下,也包括那当初在康熙面前力荐彭春保举他担任正红旗蒙古副都统的明珠。 其人亦颇优,不但副都统,即将军亦可。 这是当初明珠举荐彭春时当着康熙的面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其后这些年彭春的表现也一直都不错,从副都统升上都统屡有战功,康熙对他的表现也一直都很满意,只是现在想起来,面对确凿的勾结噶尔丹的罪证,只觉得震怒恼火非常。 原本他只觉得明珠一派的人做事嚣张了些,私底下那些暗暗搓搓的肮脏事只要不太过分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何况先前他已经整治过明珠一回,再复起之后他人也低调收敛了不少,康熙对此原本还算满意,只是他实在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到通敌叛国! 噶尔丹是康熙的心腹大患,头一号做梦都想着要除掉的人,却他一直信任委以重任的都统将军瞒着他私下与之勾结背叛朝廷,这绝对是触到了康熙的最底线了,不杀之而后快不足以平他心中的愤恨。 明珠当初言之凿凿推荐彭春时的言论,康熙现在每每想起,就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出了这样的事情,要他相信明珠完全不知情,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在康熙眼里,明珠不但知情不报,甚至也同样有叛国之嫌。 佛伦的事情加上彭春的事情,让康熙认定了明珠就是个包藏祸心要坑朝廷坑他这个皇帝的叛徒,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不打算再放过他了。 胤禔进去的时候,康熙正沉着脸坐在御案前,下头跪着的官员正在禀报审讯的结果,康熙挥挥手叫之停了下来,看了胤禔一眼,让人都退了下去。 胤禔上前就跪了下去。 康熙冷冷看了他半响,问道:“你来找朕,是为彭春和明珠求情的?” “他们犯下的罪行,证据确凿,儿臣不敢为之争辩,只求皇上看在彭春是儿臣岳父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 “荒谬!”康熙怒喝:“彭春犯的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朕就算诛了他九族他也无话可说!你竟然还敢来叫朕留他一条性命?!” “彭春确实与噶尔丹有染,但绝无通敌叛国之事,当初他只是一念之差为了隐瞒被罗刹人俘虏为噶尔丹所救的事实,才不得不接受噶尔丹的胁迫,但从来,他就没有背叛过朝廷,背叛过皇上,在乌兰布通之时,他甚至愿以身殉国也不受噶尔丹出卖朝廷军情的威逼,还望皇上明察。” 闻言,康熙的眼神却更冷了几分:“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也一早就知道这事了?” 他当然知道,在乌兰布通之时,他亲眼见彭春为噶尔丹的手下胁迫,也是亲眼看着他抱着怎样必死的决心冲上了战场,不可谓不动容。 “儿臣不知道,儿臣昨日去刑部监牢看过他一回,他才与儿臣说的。” 胤禔不承认,康熙便也没有再问,不耐烦地挥手:“你回去吧,这事朕已经有了主意,任何人都不得为之求情。” “皇上……” “回去!” 胤禔握了握拳头,无奈只能先回了去,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抱过希望,这样严重的罪名,彭春又是居都统之位的高官,要康熙不从重处置以儆效尤,如何可能。 只是说到底,彭春是他的岳父,要他完全置之不理,却也做不到。更何况他的福晋董鄂氏自打事发之后,这几日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哭求他去与皇上说情,他也不能不顾及她的心情。 胤禔一回到自己住处,董鄂氏就迎了出来,拖着已经九个月了笨重的身子,冒着雨迎上来拉住了他的袖子,红着双眼焦急问他:“皇上怎么说的?他是不是答应了饶阿玛一命?爷?我求求您您告诉我啊,是不是?阿玛他能不能保住性命?” 胤禔皱起眉,呵斥身后忙着追上来打起伞的奴才:“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还不赶紧扶福晋回屋里去!” 董鄂氏不肯走,哭着求他:“爷您告诉我皇上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他是不是答应了?” 胤禔拍拍她的手:“你先别急,这里雨大,我们回屋里去再说。” 胤禔亲自扶着董鄂氏进了屋子里去,看着泪眼迷蒙几日间就廋了一大圈只有那个肚子尤为突出的董鄂氏,胤禔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却也只能宽慰她:“没事的,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两日我再去与他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董鄂氏并不太信他说的,正彷徨无措间,方顺急匆匆进来禀报:“爷,方才您刚离开,皇上就下了圣旨,判决已经……” 分节阅读_134 “一会儿去我书房,”胤禔打断他,吩咐一旁的嬷嬷:“扶福晋进去歇息。” “不!我不走!”董鄂氏挥开要扶她的嬷嬷,转向方顺,焦急问道:“皇上的圣旨里都怎么判的?你说啊!” 方顺犹豫着看胤禔,吞吞吐吐说不口。 董鄂氏见状已经面如死灰:“阿玛要被处死了……是不是?” “你别这样。”胤禔拉着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董鄂氏死死看着方顺,他虽然没有说,但表情便已经肯定了她的猜测,身子一颤,差点就这么晕过去了,幸得身后的嬷嬷扶住,之后便流着泪跪了下去,扯着胤禔的衣服,哭着求他:“爷,我求您了,您救救阿玛,救救我阿玛吧!” 胤禔看着她撑着硕大的肚子艰难地跪着,哭得一张脸全都花了,忙伸手去扶她:“你先起来。” “爷!我求您了!”董鄂氏哭着摇着头,似乎胤禔不答应再去找康熙求情,她就不肯起。 “你起来,别跪了,我这就再去求皇上。” 无奈之下,胤禔再一次出门去了春晖堂,方顺快速跟上去,一路上便与他说了康熙下的判决,彭春处死,明珠和其他人全部流放。 胤禔听了也顾不得其他了,加快了步子,不多时就再次到了春晖堂的门口,只是这一次,康熙却是连见也不肯见他了。 最后胤禔就这么冒着雨在春晖堂门外跪了下去,几个奴才手忙脚乱地跪到他身后,忙着他打伞。 天晚之后,胤礽再一次去春晖堂请安时,胤禔便已经在春晖堂门外跪了有近两个时辰,即使有身后的奴才给他打伞,却已然是淋得浑身湿透,而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仿佛成了雕像一般。 胤礽停下脚步,远远看着,突然就想起那晚自己跪在观澜榭外,最后被他拖起来背走的场景,而现在,他也很想上前去将他拉走,但是不行,他根本没有立场做这样的事情。 收集证据上折子弹劾的是彭春旗下的一个副将,但即使别人不知道,胤禔也一定很清楚,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指使的,是他处心积虑要扳倒明珠,扳倒他身边的人。 走到这一步,他们之间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最后胤礽还是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进了春晖堂里头去。 康熙的脸色也很不好,他自然知道胤禔一直在外头跪着,却对他的行径异常的不满。 胤礽进去请过安,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汗阿玛,大哥在外头跪了有两个时辰了……” “朕知道,”康熙没好气:“他爱跪就跪着吧,反正也跪不死他。” “可……外头还在下雨。” “不是有人给他打伞吗?!”康熙的语气越发不耐,胤礽嘴唇又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下去。 从响午过后一直到入夜,春晖堂前不断有人来来去去,淅淅沥沥的雨也一直没有停过,而胤禔就这么跪在那里,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一下。 胤礽躺上床,却是心绪难宁,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成眠,最后干脆就起了身,叫人进来点了油灯,披着外衣坐到了书桌前去,又让人都退了下去,展开了字帖临起了字想让心情平复一些。 四更过后,贾应选推门进来,低声禀报:“爷,贝勒爷方才已经起了,回去了。” “皇上见过他了?” “没有,说是大福晋伤心过度,哭着晕过去了好几次,方才突然又腹痛难忍,早产了,生……生下了一个死婴,是个男孩。” 胤礽愕然,手上的笔掉落字帖上,墨汁染污了一大块。 ☆、心伤 胤禔病倒了,丧子的打击加上在雨地里跪了将近一天一夜,即使他一贯身子强健也终于是撑不住晕死了过去。 同样受了打击的人还有康熙,好端端的皇长孙就这么没了,太医说大福晋身子一贯养得好,若不是伤心过度所致,这个孩子定是能平安出世的。 或多或少的,他心里有些后悔了。 福全去看康熙的时候他正坐在御案前发呆,样子显得很疲惫,福全心下一声轻叹,给他请过了安,才低声劝慰道:“皇上,您也不必太过伤心了,这个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其他的。” “你去看过胤禔了?”康熙问他。 “看过了,他方才已经醒了,样子看着很痛苦,臣也劝慰了他几句,这会儿喝过药又睡下了。” 康熙叹了叹气:“朕没想到他会这么倔强。” 福全看了康熙一眼,稍一犹豫,说出了口:“皇上,关于彭春之事,臣也想说几句。” 康熙皱起眉:“你也要替他求情?” “不是,臣只是据实说臣所知道的,在乌兰布通之时,彭春的行为举止确实有些怪异,臣亦有所怀疑,不过当时军情紧张,臣也就没有多想,过后也没出其他的岔子便就忘了这事,现在想起来,确实是臣疏忽了,但是乌兰布通之战,彭春主动请战由后山突袭,如今再想起来他当时应当是抱了破釜沉舟必死的决心的,而且若不是他顶着炮火领兵冲上了后山,我军当时也很难将噶尔丹逼上绝路,所以臣以为,他即使有错,念在这一点上,还请皇上从宽处置。” “当真……是这样?”康熙听着,怀疑问道。 “臣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皇上,就算不为这个,看在胤禔在您这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孩子也丢了如今又卧病在床的份上,您就随了他这一回吧,臣方才去的时候听说他福晋现下已经状若疯狂,臣真的担心他也会有个三长两短,皇上,他毕竟……也是您的孩子啊。”福全红着眼劝道。 闻言,康熙闭了闭眼睛,许久,才幽幽叹了口气:“罢了……” 付出了一个皇长孙的代价,他也确实无力再纠缠下去这些事情了,只想快刀斩乱麻,赶紧全部都给解决了。 胤禔在床上昏迷了整三天才醒来,胤礽每日听着人禀报他的情况,心下不定,几次都想去看他,最后犹豫一番又都迟疑了,到了第四天,听人说他醒过来裕亲王去看了他,出门时红了眼睛,过后又去见了康熙,才终于是忍不住,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当下就去了胤禔的住处。 胤礽去的时候,胤禔才刚喝过药又睡下了,胤礽没有叫人禀报扰他,直接推门进了去,让屋里守着的人都退下,床幔只拉下了一半,他站在外头,细细看胤禔闭着眼紧蹙着眉睡得很不安稳的神情。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满脸毫无血色的模样,胤礽心中一动,突然就意识到,原来他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许是感应到他来了,方才还闭着眼在沉睡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看着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迷茫,好半响,才回过神,缓缓问道:“太子爷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埋怨也没有多少起伏,胤礽低下眼,一时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听闻你醒了,来看看你。” “我无事,劳烦太子爷了,你请回吧。” “……” 胤礽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有些不甘心,道:“裕亲王去与皇上求情,彭春的判处改为了流放,明珠和其他那些人革职遣回乡……” “我知道了。”胤禔打断他,有些不耐:“谢谢太子爷特地前来转告,若无其他事,太子爷请回吧。” 又是逐客令,心里刻意压制着的怒气因为胤禔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腾地一下窜了起来,胤礽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若是埋怨我就直说,何必这样阴阳怪气的!” 胤禔强撑起身,靠在床头,扯起嘴角自嘲:“太子爷有太子爷的立场,我哪里有资格埋怨。” “那你现在这副态度是什么意思?!” 胤禔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也有我的立场,事到如今,太子爷难道还想要我不顾尊严廉耻觍着脸说好听的讨你的欢心吗?” “是明珠先要对我下手的,是他要置我于死地!我回击他有什么不对?!”胤礽受不了他这副不屑一顾的态度,失态地厉声质问。 “要置你于死地的人是明珠,不是彭春,你的报复为何要牵连到无辜的人?” “他们不都是你的人吗?!你的人千方百计地算计我!算计我的太子之位!我只是要自保!我做错了什么?!”胤礽越喊声音越大,他觉得很委屈,从来都是别人在算计着他的东西,从前是,现在也是,他只是想自保,这样也有错? “我说过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但是你不肯,站在你的立场,你想要自保,我确实无话可说,但其他的……都算了吧。” “算了?”胤礽的声音彻底冷了下去,袖子底下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握了紧:“所以,之前那些,你是打算都当做没发生,那些情分你是都打算不要了是不是?” “情分?”胤禔苦笑着摇了摇头:“你我之间,若说有情分,也是你先不要的。” 分节阅读_135 胤礽一愣,心中蓦地一片酸涩,在说出更丢脸的话之前,转身拂袖而去。 胤禔痛苦地闭起眼,他也不想这样,在胤礽质问他的时候,他的心里何尝好受,只是想到几近疯癫的福晋,想到他无辜丢了性命的孩子,要他如何能心无芥蒂的和胤礽再像以前那般,相处下去。 他们两个,不管前世今生,也许注定还是要走上同一条道路的。 回到瑞景轩,胤礽一脚踹翻了书桌前的椅子:“爱新觉罗胤禔,算你狠!” 嘴里骂着,心口处却压制不住地抽疼,到底是跌坐在地了地上,红了双眼。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 在多伦诺尔草原上,迷乱的风沙里,那哲布尊丹巴活佛与他说过的这句话就像咒语一般,不断在脑子里重复盘旋,挥之不去。 不动则不伤。 胤礽苦笑不已,他为何要心动,到头来也不过是伤人伤己罢了。 重新的改判下去之后,彭春被流放去了黑龙江,不几日就启程上了路,虽然是保住了性命,不过去那苦寒之地做徭役,怕也是活不长久了。 彭春的一众部下俱被革去了全部的官职各自撵回了乡,而明珠,则在康熙‘永不复用’的旨意之下,革职同样离开了京回了关外去。 临行的那日,大病初愈的胤禔还是去送了明珠最后一程。 在城门之外,明珠看着不过半月不见,就消瘦憔悴得几乎没了人形的胤禔,叹着气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贝勒爷,以后奴才不能再伺候您左右了,您要多保重。” “我……知道。” 沉默了一阵,明珠抹了抹眼睛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册子,递给了胤禔:“这个东西,是奴才最后能孝敬贝勒爷的一点东西了。” 胤禔接过,疑惑地打开浏览了一遍,诧异不已,这是一份名册,上面记载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出身和官职。 明珠道:“这是奴才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的人脉,都在上头了,奴才现在都交给您了,以后……您自个看着办吧。” 胤禔之前说过的类似要放弃的话明珠到现在也还记得,而他与太子爷之间的关系,明珠也无力再过问了,争还是不争,都不是他再需要操心的事情,东西已经给了他,要怎么选择,就看胤禔自己的了。 胤禔细看着手里的名册,有一些竟是他从来就不知道的人,不由得心下大骇,嘴唇动了动,到底是蹦出两个字:“谢了。” 明珠点了点头,跪了下去,最后冲他磕了个头,起身上了车离开。 胤禔又在原处站了许久,一直到那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里,才轻叹了叹气上车回了去。 明珠离开后,陕西的案子也很快做了了解,涉案官员据罪行轻重,处死、流放、革职各有评判,佛伦也在流放之列,不过是再无人去管他的死活了。 空出来的川陕总督的位置,朝中一时无合适的要员接替,康熙翻着名册,最终定下了先前从甘肃调派了粮食去陕西赈灾的镶红旗满洲都统瓜尔佳氏永泰署理暂代川陕总督一职。 所有的一切都在胤礽的预料之中,收到消息,看着窗外开的灿烂的夏花,他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异动 明珠革职被撵回了关外去,但他的子孙家小却依旧留在了京里,而府上这当家的主人,如今便是明珠的第二子纳兰揆叙。只是自从明珠走后,这府上是冷清低调了许多,大门紧闭,平日里也少有人上门。 所以当听闻管家禀报安王府的十九爷,贝子务尔占登门拜访之时,揆叙是很有些惊讶的,这便赶紧让人将之迎了进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宗室阿哥亲自上门拜访他这个家中刚遭变故的外臣,揆叙必然不会以为他是心血来潮特地前来慰问,于是请过安让人奉了茶,这便直接问道:“不知十九爷纡尊降贵前来奴才府上,所为何事?” 务尔占笑了笑,道:“爷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查神机营的事情?” 揆叙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不动声色道:“十九爷说笑了,奴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参领而已,哪敢做这等逾越之事。” “实不相瞒,当年家兄在你的提点之下才保住了爵位,对你一直感激在心,也一直想着投桃报李,这一回,就是让我来特地与你说,要抓那位神机营统领的把柄并不是难事,这几年他私下里可没少按索中堂的意思随意安插过‘自己’人进神机营里头,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他说的自然是揆叙当年在胤禔的授意之下,拾掇岳希对付岳端以保住郡王爵位的事情,但是事情过了这多年,这务尔占突然跑来跟自己说要投桃报李,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揆叙狐疑看着他,皱起了眉:“你说真的?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务尔占眼里的笑意越甚:“不过爷倒是想问问你,你拿了证据,是准备去给大贝勒爷?” 揆叙听出他话里有话,便闭了嘴没有再接,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说实话吧,爷知道你有意神机营统领的位置,不过如若你是想指望大贝勒爷保你上去,就绝对是打错了算盘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阿玛失了势,皇上对你们一家恼火至极,你现在于大贝勒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与你走得太近反倒是惹皇上猜忌,依爷看,贝勒爷他,怕是要与你撇清关系了才是真的。” 揆叙的脸沉了下去,不悦道:“十九爷特地来告诉奴才,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若是不信,大可去试一试,”务尔占说着从手里抽出一份册子递到了他的面前:“证据都在上头了,你拿去给大贝勒,看看他会怎么说。” “为何……”揆叙不解地看向他。 务尔占勾起唇角:“主子爷有句话让我带给你,良禽择木而栖,你自个考虑吧。” 话说得这么明白了,揆叙也终于是回过了味来,这务尔占闹了半天,是特地登门给好处来挖他这个墙角的:“您说的主子爷……是谁?” “你现在还不必知道。” 秋天过后,康熙就带着众人从畅春园搬回了宫里去,这大半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再次回到毓庆宫,胤礽竟是有了种物是人非的错觉,当然这样的情绪也只是转瞬即逝,最后自嘲一笑也就做了罢,再不去想。 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适逢都统永泰回京述职,这会儿也正在西暖阁里接受召见,胤礽听了就在外头等着原本是想等康熙接见完了里头的人再进去,而康熙却叫了人出来传他进去。 请过安后,康熙让他站到一边去听着,令胤礽感到意外的是,康熙竟然是在与人闲话家常,说到永泰几日之后就要启程往陕西,但家眷却会留在京中,康熙突然就问了起来:“朕听说你有个女儿,是嫡妻所出,有十五了吧?” 永泰听康熙这么问,一时也很莫名,只规矩答道:“奴才的女儿过了这个年就十五了,按规矩,明年开春就该参加宫里的大选。” “十五了,好啊,”康熙笑着,说得有些意味深长:“既然留在京里,赶明儿你叫人送幅你闺女的画像送进宫来,给朕和……太子都看看。” 康熙这话一说,傻子也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了,永泰有些诚惶诚恐地应了下来,胤礽微垂下了眼,快速算计着这永泰也是苏完瓜尔佳氏的,却比他原本的太子妃论出身还要高一些,永泰这一支是苏完部部落长索尔果的嫡系,属满洲正黄旗,他的曾祖父费英东又是开国功勋,祖父图赖也是战功彪炳,即使当年鳌拜被处置,图赖这一脉的也没有受太大影响,居高位的依旧不少,也难怪康熙会打上了他们的主意。 当然了,永泰并不是袭爵的那一个,将来要袭一等公爵的是他的兄长,但永泰自己本事也不差,而且实际上康熙也并不想给胤礽找个出身好本事强连爵位也高的岳父,所以没有袭爵的资格,反倒是让他入了康熙的眼。 后来再说了什么胤礽已经没有很大的心思再听了,只是不由得嘴角微抽,到头来,似乎他的太子妃还是逃不掉这个瓜尔佳氏了。 永泰退下之后,康熙将胤礽叫到跟前来,拉着他的手,叹了叹气,道:“你也不小了,原本两年前就……罢了,等明年开了春大选,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儿臣明白。”胤礽低声应道。 康熙看着他,犹豫了片刻,又问道:“这几年朕也陆陆续续给你指了几个人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朕听说你经常一个人安置很少叫人伺寝?” 说起来从胤礽十四岁起,康熙就开始指人进毓庆宫,基本是一年一两个的频率,到如今他的后院里已经有侧福晋两个,侍妾若干,可就是一个肚子有动静的都没有。 若说从前胤礽十七八的时候长子就已经下了地,但是这一次,他自己兴致不大,这种事情也强求不来。 可是康熙却快愁死了,自打胤禔好好的儿子没了,他就想孙子想得有些入了魔,且胤礽生的儿子更是不同其他人,他自然是着急。 所以这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明年一定要让太子妃进门。 只是胤礽听了这话却是在心里翻白眼,面上却也还得打着哈哈敷衍他:“儿臣会努力的,汗阿玛不用急。” 另边厢,听了务尔占说的,揆叙看着手里那份长泰在神机营胡乱安插人的证据,犹豫再三,还是找上了胤禔。 东头所里,揆叙将务尔占给的那份册子递给胤禔,道:“爷,您看这个,这个长泰在索额图的授意下塞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进神机营里头,只要将这个呈给皇上……” 分节阅读_136 “这你从哪里来的?”胤禔打断他,当下就皱起了眉。 揆叙小心观察一眼他的脸色,扯了谎:“奴才私下里费了不少功夫才查来的。” 胤禔按下册子,问他:“你想要神机营统领的位置?” “是。”揆叙坦然承认。 他原本是宫里的二等侍卫,从乌兰布通回来之后因为战功升了正三品的下五旗参领,而神机营统领定的品级是从二品,要说资格还确实是有的。 且自打从乌兰布通回来,康熙就下了旨在各地方上组建满八旗火器营,而京里因为已经有了这个神机营则免了,如此神机营一扫先前之尴尬处境,加上在乌兰布通战场上的大显神威,再不敢有人看轻,反倒是人数上又翻了番,不管是皇宫,畅春园,还是其他皇家御苑,都有他们的身影,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京师之地另一支重要的军事防御力量,打上了他的主意的人也自然是越来越多了。 胤禔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你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你阿玛才刚走,皇上哪里会同意。” “可奴才以为,奴才是奴才,与奴才阿玛的事情没有干系,奴才有军功在身,这两年做参领也表现上佳,只要现在的神机营统领被撤了,您再与皇上举荐奴才,未必没有机会。” “我的话在皇上面前哪有多少分量。”胤禔说得没好气,皱着眉,尽量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不耐。 “先头的事情皇上对您想必还心怀愧疚,如今只要您说,未必……” “够了!” 揆叙的一句话终于是触到了胤禔的底线,让他动怒了:“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先前那些事情,爷都不许任何人再议论,更别想以此作为筹码妄想从皇上那里得到什么!” 孩子的事情现在几乎成了他的禁忌,而这个揆叙竟然跑来要他利用康熙那点还未必就真的存在的愧疚心理趁机向他讨要好处提出要求,简直是可笑至极! 揆叙用力握了握拳,问他:“爷您当真就不打算对付太子爷了吗?” “这是爷的事情,轮得到你这个做奴才的来问吗?!” 胤禔想要放弃,揆叙之前也听明珠提过,原本他并不太相信,只是如今看胤禔这态度,再想到彭春和他阿玛的事情十之八/九与太子爷脱不了关系,就这样胤禔似乎依旧不打算有所动作,当真是让他有些失望了。 “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 揆叙悻悻然告辞离去,胤禔重新翻开了那份册子,一时心中疑惑,这么详细的调动安插官员的证据,揆叙到底是怎么弄来的? 其实真要说起来,康熙让长泰执掌神机营也确实是有栽培之意,长泰本事不错,而且更重要的事他平日里表现得都很本分,似乎甚少与索额图那几兄弟往来,也没有插手过他们在外头做下的那些不容于康熙的事情,这是最让康熙满意的地方。而如今,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他其实一直就跟索额图沆瀣一气,皇上得怎么想他?以神机营如今这样的地位,私下往里头安插人,皇上会不会觉得是索额图,又或者……太子爷意图染指兵权? 神机营,长泰……胤禔的嘴角慢慢浮起一抹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妃还是瓜尔佳氏的 ☆、冬雪 天很快就又冷了下来,转眼间就已经入冬了,第一场雪下下来后整个紫禁城很快就是一片银装素裹,触目所及俱是白茫一片,似乎在这萧索的冬季里,万物都没了生气。 毓庆宫里,胤礽窝在榻上,手里抱着暖炉,懒洋洋地眯着眼假寐,书就在手边,只是天气冷,他连看书都没了兴致,往往这么一躺就是几个时辰,不过若是被康熙看到,估计又该说他不思进取偷懒了。 闭起眼,不经意间突然就想起以前每到冬天,就有人不厌其烦地握着他的手问他冷不冷,担心他会病了,看着他喝下又苦又涩的药变戏法一般将甜腻的糕点塞进他的嘴里,而他也从开始的反感和不屑一顾,到最后就慢慢接受默许了他的亲近,直至成为习惯,再到现在却又戛然而止。 或许他们之间,从上辈子起就是一场孽缘。 胤礽并不觉得自己欠了胤禔什么,至少从他的出发点来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胤禔的孩子会没了也不是他事先能预料的,而且真要说起来,胤禔上辈子这辈子曾经反反复复地对他下过多少回绊子怕是他自己也算不清楚了,甚至当年在塞外的树林子里眼睁睁地看着他陷入绝路也没有出过手,如今他轻飘飘的一句‘试着相信’就要自己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就算他愿意信他,他也不信他下头那些人就有那么听话那么安分,说要放弃,却绝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可惜胤禔未必看得清楚又或者他太有自信而胤礽对他却没有那个信心罢了。 胡思乱想迷迷糊糊间,胤礽就这么渐渐睡了过去,手边的书滑落了地上。 半响过后,贾应选撩起帘子进来,捡起书,往他面前地上的火盆里又加了些炭,走到胤礽跟前,看了看,只当他还在假寐,弯下了腰,低声禀报:“爷,九爷来了,说想求见您。” 被吵醒了胤礽先是不悦,在贾应选又一次重复说是胤禟要求见他的时候又有些意外,睁开了眼睨他一眼,问道:“九爷?他来做什么?” “九爷没详说,只说求您准他进来,他有话与您说。” 闻言,胤礽干笑了一声,微扬起下颚,吩咐:“去带他进来。” 胤禟进来就在胤礽面前跪了下去,胤礽皱起眉:“起来吧,无缘无故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之后便叫了人给他奉茶赐座。 胤禟小心打量一番又闭起了眼的胤礽的神色,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犹豫了片刻,这便说了:“二哥,臣弟来是有件事想跟您说。” “嗯。”胤礽闭着眼睛懒洋洋地应着,表示洗耳恭听。 “事情是关于八哥的……五哥说他自打进了吏部之后私下里一直小动作不断,利用职务之便翻阅誊抄过不少官员的密封档案,还暗下里拉拢了不少人,也包括吏部尚书在内,实有结党之嫌,更甚者……八哥几次向五哥示好,似乎有笼络五哥的意思。” 胤祺和胤禩同在吏部当差,相比胤禩一进了部就各种小动作没间断过,胤祺是要低调得多了,在一众官员眼里几乎成了透明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不问世事的。 胤礽闻言慢慢睁开眼,疑惑看向胤禟,眼里带上了几分探究,胤禟微垂着眼,神态却很自若,面对胤礽的怀疑和打量也并不慌张。 半响,胤礽问他:“你特地来,就是跟爷说这个?” “我说过了,以后我是二哥的人,我想二哥对这事也许会有兴趣,才来与二哥说,如若是我多嘴了,也请二哥不要放在心上。” 胤禟的样子很诚恳,胤礽听着微挑起了眉……有意思。 “爷倒也确实是有些兴趣……胤祺呢?他是什么个态度?” 胤禟忙回道:“五哥对八哥的示好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不过我想八哥是聪明人,次数多了他会明白五哥的意思的。” 闻言,胤礽突然就笑了:“九弟,爷记得你跟你八哥关系应当很不错的吧?这么背地里议论他的是非好吗?” 胤礽的语气让胤禟猜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却又隐约觉他是在试探自己,这便稍一思索,镇定答道:“八哥和我,还有十弟,我们几个年纪相仿,小的时候能玩到一块去也不奇怪,但八哥如今做的这些事情,我并不认同,自然不会跟着他一块胡闹,若是二哥觉得不好,以后我会注意与他保持距离。” “那倒是不用,你们跟胤禩之间该怎样还是怎样,别做太刻意了。”胤礽懒洋洋地回道。 胤禟一时不明白胤礽这话的意思,在看到他脸上似是而非的笑容时愣了一下,心下回过味来,道:“臣弟明白了。” “九弟,要做爷的人,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可得拿出诚意来……”胤礽拖长了声音,看着胤禟的眼里带着点意味深长。 胤禟忙道:“二哥放心,臣弟自会慢慢表现给您看。” “行了,爷知道了,你回吧,以后没事尽量少来毓庆宫,派个信得过的人过来传个口信就行,不必亲自来。” “臣弟知道了。” 胤礽看着他冒着大雪特地前来说这事而冻得通红的鼻尖,叫了人也递了个暖手炉给他,才让之离开。胤禟接过,先是有些意外,随即触到胤礽脸上终于算是称得上真心实意的笑容,心中一动,忙谢了恩。 胤禟告辞回了去,胤礽依旧半躺在榻上没有动,手指交握着轻敲着手里的暖手炉,许久,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果然还是跟从前一个德性,上蹿下跳地耍猴戏,也好,且走着瞧。 又小半个时辰过后,贾应选再次进来,手里还抱着几卷画卷,低声与胤礽禀报:“爷,这些都是方才乾清宫那边送过来的。” 胤礽有些疑惑,直到贾应选叫小太监将画卷展开,全部举到胤礽面前给他看,看着画卷上姿态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胤礽这才想起来,这是康熙前几日说的要给他‘看一看’的他的准太子妃。 几幅画上都是同一个人,只是打扮姿势略有不同而已,胤礽懒懒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致,再漂亮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再美的美人,进了这深宫里,到头来也不过是被训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寡然无味,他的太子妃,只要够听话不给他惹麻烦就够了。 贾应选道:“皇上的意思,是问您,可还满意吗?” 胤礽笑了笑,挑眼看向他:“若是爷说不满意,他还能给爷再找十个八个的来给爷挑?” “爷说笑了……方才乾清宫来传话的说,是叫奴才等问问您,可还喜欢这样的?” 胤礽又瞥了一眼那画上的人,脑子里突然就浮起了某人的影子,一时又有些好笑:“差得远了。” 分节阅读_137 贾应选听了这话有些为难:“爷您是觉得不好吗?” 可惜,如若他也能像那些后院女人一般事事都顺着自己,那便也不是他了。 “好,好得很。” 胤礽说得意味不明,贾应选听了却是更加迷糊,最后就见他摇了摇头,道:“行了吧,去跟皇上说,爷很满意,他拿主意就行了。” 贾应选应下,这就要退下去,胤礽想了想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准备一下,爷一会儿去乾清宫请安。” “爷,外头还在下雪。”贾应选小声提醒他。 “无妨。” 胤礽坚持道,放下暖炉站起了身,伸开手示意他伺候自己更衣。 毓庆宫外。 停下脚步,感觉到飘进伞里的雪花落到了眼睛上头,一片冰凉,胤禔用力眨了眨眼,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就走到了毓庆宫来了。 朱红色覆了白雪的宫门大开着,门口守了几个侍卫,胤禔顿住了脚步,远远瞧着,一时竟是有些迷茫,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些什么,只不自觉间回过神时就已经走到了这里。 “爷,前头是毓庆宫。”身后方顺小声提醒他。 胤禔轻抿起唇,突然就想起先前他说过的,等过了这个夏天,带胤礽去香山看烟火,胤礽当时也笑着答应了,可现在,冬天也到了,却似乎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静静看了片刻那个方向,许久过后,轻吁了口气,胤禔道:“回去吧。” 胤礽出门之时一眼就看到了前头不远处正转身往回走的人影,嘴唇动了动,却又回过神方才自己下意识想要叫住他的举动实在是有够傻的。 他也不过只是路过而已。 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眼里只剩一片淡漠,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挣扎 十二月过后新的一年就到了,每一年的年节家宴总是少不了的,往年多是摆在乾清宫,而这一回,皇太后主动提出要众人一块去宁寿宫,也不拘于后宫主子还是皇子,就大伙一块热闹热闹共聚天伦,老太太的一番心意,康熙也不好回绝,这就答应了下来,将家宴摆在了宁寿宫。 年三十那天,卯时过后,陪着康熙参加各种祭祀庆典忙了一整天终于得空了的胤礽先去了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康熙还在乾清宫忙活,但后宫的众位主子和皇子皇女们却大都到了,胤礽进去的时候太后正拉着几个就要快出嫁的公主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众娘娘们陪笑着,胤礽一眼就看到胤禔站在纳喇氏身边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福晋却不在。 董鄂氏自打孩子没了阿玛又被流放之后就变得有些不正常,成日里要么是呆呆傻傻地一坐一整天都不说句话,要么就发脾气摔东西打骂下人,太医看过说是伤心过度受了刺激才会如此,也没有法子,只能是开了些药给她镇定情绪说是慢慢调理,还有就是,因为早产又难产,虽然勉强保住了命,但董鄂氏以后都不能再生了。 康熙知道后将胤禔叫去说是要下圣旨将董鄂氏给休回家去,等到开春大选另给他指过新福晋,却被胤禔给一口回绝,不论康熙怎么说也不肯答应。 “贝勒爷说大福晋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这副样子休回去怕就活不长了,而且有罪的是她阿玛,福晋本人并不过错,无论如何他也没有理由将之给休了。” 当时被胤礽派去打听事情的小太监如此回报的时候,胤礽其实是很惊讶的,董鄂氏从此都不能生了,他还要将之留着,他是真的不打算要嫡子了不成? 不管怎样,胤礽对胤禔的态度弄不明白,康熙也被他气得没法,又不好再逼他,最后就只能作罢,好在他后院里现下还有一个侧福晋可以当家,只能是等过两个月大选之时给他再指个侧福晋进门再多塞几个侍妾了,就当是补偿了。 胤礽上前给太后请安,太后看到他很是高兴,笑眯眯地把他拉到跟前,问起他康熙之前是不是提过今年要给他指太子妃。 眼见着屋子里的众人虽然都刻意掩饰了,但俱是看得出的竖起了耳朵在听,胤礽无奈笑了笑,道:“汗阿玛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哪一家的倒是还没定,还得等选秀开始了再说。” 以康熙的态度不出意外应当就是瓜尔佳氏了,不过他没明着说过,胤礽便也就当做不知道,更不会现在就说出来让这一屋子的人又去联想那些有的没的。 “都好都好,玛嬷一把年纪了也没别的盼头,就指着你们都能赶紧开枝散叶,给玛嬷多添几个曾孙曾孙女儿出来。”太后拍着他的手,又是高兴又是感慨。 闻言,胤礽下意识地朝胤禔那个方向看了过去,却见他微垂着眼脸上的表情半点不变,就仿佛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一般,倒是纳喇氏很有些明显地扭了下手里的帕子,似是有些不甘。 两刻钟之后康熙也来了众人请过安一块上桌入座,康熙与太后公主及几个位分高的宫妃坐一桌,众皇子坐另一桌,太子殿下居首,其他人挨着他依次入座。 胤禔就坐在胤礽的左手边,只是从筵席开始之后,他除了偶尔与身边的胤禩说一两句话,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沉默,只看着众位弟弟们说说笑笑,对胤礽,除了敬酒的时候与他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几乎将之当做不存在一般。 胤礽心里有些不痛快,这便在一众小弟弟的起哄下与胤祉胤禛几个推杯换盏起来,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好不尽兴,最后还是另边桌的康熙见他们越闹越过火,看不过眼才开口喝止了:“叫你们来是来陪太后过年的,不是让你们这么抢着机会的喝酒,你们几个都安分点!” 起哄的一众怏怏做了罢,倒是胤礽自个一个人又喝了两杯酒,最后是胤禔伸手按住了他捏着被子的手,皱着眉低声提醒:“太子爷再喝就醉了。” 胤礽看着他笑了笑:“醉不死就行了。” 胤禔一愣,到底是将他的杯子与自己空着的杯子给换了,替他将这杯酒一口倒进了嘴里,吞了下去。 胤礽看着他的动作,眼里的情绪忽明忽暗,到最后便移开了眼,却也没有再碰过酒。 家宴结束已经快过了戌时,外头已是一片漆黑,白雪在宫灯照亮下泛着奇异的蓝色,鞭炮炸响的声音隐约传来却没有间断过。 众人与太后告辞一块出了宁寿宫的门,再恭送康熙回去这便各自散了,宫妃们回了后宫去,众阿哥结伴回乾东所,一盏一盏的灯笼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开,转眼间方才还热闹着的宁寿宫门外就只剩下了胤礽一个。 被冷风一吹,方才在里头时的醉意便清醒了许多,胤礽深吸了一口气,心下轻叹,又一年要过去了。 贾应选低声请罪:“爷,奴才该死,您的暖手炉忘在宁寿宫里头了,奴才这就进去给您拿。” “不用了,”胤礽打断他:“别去了,别扰着了太后,回去吧。” 正要提步离开,身后另有小太监追了上来,手里捧着个暖手炉弯着腰递到胤礽面前:“太子爷,这是贝勒爷给您的。” 胤礽皱着眉没有接,却是下意识地四处望了望,就看到了前头不远处的回廊下头也正停了脚步,似是在看他的胤禔。 只犹豫了片刻,胤礽就大步朝着他走了过去:“借一步说话。” 胤禔点了点头,让人都退到了一旁去候着,跟着胤礽转过回廊到了无人的拐角处,连宫灯都照不到的地方,唯一的亮光只有远处半空里偶尔绽放开的烟火。 胤礽的眼睛却很亮,直直看着他,许久,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胤禔轻抿起了唇,回视着他,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他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胤礽嘴角渐渐勾了起来,笑得意味不明:“你是想从此都跟我私下里做陌路人……” “不……”话一出口,又闭了嘴,胤禔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 “你舍不得,但是又觉得接受不了是不是?” 胤禔微愣了愣,随即反问:“你想要我如何?” “你说呢?”胤礽心里的火一下就蹿了起来:“我要你不再用这样的态度对着我!我要你像之前一样跟我亲近!我要你对我心无芥蒂!你能做得到吗?!你这算什么?!你不是不理我吗?!做什么还要管我会不会喝醉?!做什么还要叫人给我送暖手炉?!我就算醉死了冻死了又跟你有什么……” 胤礽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却猛地被人给推靠到了墙上,欺身而上的人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灼热的吻落在唇上,下面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嘴里,随即便感觉到他近乎碾压侵犯似地将舌也顶了进来,勾起他的舌用力地吮吸。 胤礽只愣了一下就开始热烈地回应,双手揽紧了胤禔的颈背,用力一口咬在他的唇上,接着勾缠住他因为吃痛而越发在他嘴里胡搅蛮缠的舌急促地与之缠绵不休、缱绻不止。 近乎将彼此融进骨血里的热切亲吻,谁也不肯先放弃。 身后的夜空中,璀璨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绽放开,他们在没有光亮的无人角落处抵死缠绵,甜蜜又苦涩。 许久许久过后,墙根外头突然响起了方顺的低声禀报:“爷,方才李嬷嬷派人来说福晋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捡了瓷器碎片就往身上胡乱割,弄了满手血,奴才们拉都拉不住,求您赶紧回去看看。” 胤禔身子一震,猛地放开了怀里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胤礽慢慢睁开了眼,静静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叫胤禔下意识地想要逃,而他用力握了握拳头,也就真的这么转身大步而去了。 胤礽苦笑着又缓缓闭上了眼。 胤禔一路走得飞快,身后的奴才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雪也越下越大,落得满头满身都是他却也半点感觉都没有。 方才方顺的一句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把他身体里的燃起的火浇了个透凉,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告诫他,不能再心软,不能再这样下去。 分节阅读_138 胤礽于他,就是那带了毒的罂粟,让他欲罢不能却也叫他万劫不复,他宁愿就像从前那般,哪怕最后他输得一败涂地至少他不后悔,却不像现在,因为这些所谓的情分,他戒不掉忘不掉,摇摆不定,伤人又伤己。 他不能再心软,他必须让自己死心,更让胤礽对他死心。 就像从前那样,也许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出手 开春之后,蒙古科尔沁扎萨克达尔罕亲王和塔来京朝拜,虽然这些年清廷对蒙古科尔沁的倚重比之前两朝已经弱了许多,更不再是那种没了科尔沁支援就国之将倾的关系,但是康熙依旧是一早就命了理藩院准备一应接待事宜,以礼相待盛情款待,给足了和塔面子。 同和塔亲王一块前来的,还有漠南蒙古其他部落的王公台吉,人数不在少数,俱被康熙叫人安排在三海住下,再分批听候康熙的传召进宫面圣。 胤礽去西暖阁与康熙请安,正遇上和塔亲王从里头出来,对方见了他很客气地与他请安见礼,胤礽应过就进了里头去。 康熙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在胤礽与他问过安之后说道:“你回去也准备准备,过两日随朕去南苑。” “汗阿玛要去南苑行猎吗?” “去检阅神机营。” 其实胤礽先头就已经收到消息了,康熙要去南苑大阅神机营,顺便把那些蒙古人一块带去看看,上一回在多伦诺尔,康熙头一次在漠南漠北众部落面前展示了大清火炮的威力,也让那些土包子大开了眼界,而这一次,则是适逢之前长泰上奏说是神机营的大炮火枪又换了一批新的,更加威力撼人,请皇上阅下,康熙收到折子,当下便决定带上一众前来朝拜的蒙古王公一块,用意自然是炫耀之外更多的给他们以震慑。 康熙笑着打趣,道:“去看你那舅舅逞威风。” 胤礽陪着笑了笑,心说真正想逞威风的那个怕就只有您了。 两日之后,康熙便带着一大票的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出发去了南苑。 上车之前,胤礽见胤祉一个站在一旁似是有些闷闷不乐,心思一转就把他叫到了跟前来,问他:“三弟,怎么这几天见了你都是挺不高兴的?难道是因为那位巴林部的世子没来?” 胤祉被他说得面色一变,随即又镇定回道:“太子爷说笑了,臣弟没有不高兴。” “是吗?” 胤礽拖着声音,说得意味深长,显然是不信的,先头胤祉听说漠南蒙古的王公来京朝拜高兴的神态还历历在目,结果他的那个姐夫乌尔衮世子却根本没有来,也难怪会失望了。 但不管胤礽是怎么想的,胤祉俱是打定主意装傻到底,胤礽笑了笑,转眼之间又看到前头不远处正与胤禩胤禟几个说笑的人,眼里的笑意一下敛了,转身就上了车,‘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胤祉莫名其妙,太子爷这又是生得哪门子的气? 自从年节那晚之后,胤禔似乎就打定了主意与他保持距离,见了他再无半点不合宜之举,面上的请安问好各种礼数是做得一样不差,只不过这样的态度却更让胤礽恼火,只是又隐约觉得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生闷气,也许对方根本就已经不在意了。 这种认知,让胤礽觉得很挫败,也很不甘。 胤禟侧过身,方才他看到太子二哥上车猛地关上了车门,脸上似是还有怒气,应当是没看错吧? 胤禩却冲胤禔努了努嘴:“方才二哥在看我们说话。” 胤禔笑了笑,反问他:“八弟你这么在意太子爷做什么?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胤禩神色稍有尴尬,随即又嘻嘻哈哈地掩饰了过去。 到了南苑之后,休整半日,下午便是正式的神机营大阅,康熙在晾鹰台上给一众蒙古王公赐了坐,而众皇子分散站在康熙两边,下头神机营的枪阵炮阵已经列队整齐,只等康熙示下。 号角声吹响之后,枪炮齐鸣,训练有素的神机营士兵从容不迫地依方证队列变换着演练阵法,炮火冲天中彰显的俱是斗志昂扬。 起先一直都很顺利,来陪坐的蒙古人皆是看直了眼,赞不绝口地奉承着,康熙嘴角也始终衔着笑意,胤礽有些心不在焉,对下头的演习没有多大兴趣,视线随意四处扫过,在看到与他对面站着的胤禔目光复杂双眼紧紧盯着下头,似是在等待什么一般之时,不由得就微愣了一下。 心里不自觉地开始蔓延出不太妙的预感,胤礽的视线也投向了下头的演练场,开始集中注意力观看。 到了最高/潮的环节,炮兵推着几经改良射程和威力都几倍于从前的威武将军上到最前头,高骑在骏马之上的长泰亲自挥动旗帜,随着一声高喝,第一枚炮弹稳当当地发射了出去,落在远处土坡之上…… 预期中的喧嚣炸响没有到来,全场一片静默,胤礽微皱起眉,看到他舅舅挥着旗帜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第二枚炮弹紧接着又出了腔,依旧是枚哑炮。 蒙古人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康熙的脸眼见着的沉了下去,长泰似乎也急了,跳下了马,快步走到大炮前,亲手射出了第三枚。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后面的副将迅速回过神,指挥着枪兵上前开始鸣枪。 之后一直到演习结束都没有再出过岔子,而康熙的脸上却是再没了笑意,一结束就起身离开。 胤礽看一眼对面的人,只有他一个,面对这样的情况从头至尾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半点的诧异。 嘴角浮起冷笑,眼睛也跟着冷了下去,胤礽转身跟着康熙大步离开。 长泰主动去了康熙那里请罪,责骂狠批是跑不了了的,等到康熙发泄完怒气灰头土脸地回来便又被胤礽给叫了去。 胤礽也没有多废话,开门见山地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泰苦着脸道:“奴才也不清楚,明明早上奴才还检查过一遍,里头的炮弹都是好的,早上的时候还试射过也没有问题,哪里知道就几个时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方才奴才已经叫人检验过了,里头的炮弹应当是之后都叫人给换了。” “你有跟皇上说这个?” “没有,奴才没有多这个嘴。” 长泰哪里敢说,康熙正在气头上,无凭无据跟他说炮弹被人给换了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推卸责任而已。 也算他倒霉,若是只有康熙来检阅倒还好一些,而今日康熙摆明了是带着那些蒙古王公来逞威风的,他却让皇上这么没了脸,换做别人,怕是直接撤职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废话。 “这事暂且算了,你先回去吧,能查得出是谁换的最好,不能也别再声张了。” 胤礽很相信若当真是胤禔叫人做的,定是不会留下证据让长泰给揪出来的,所以他对此并不抱希望,他只是想看看胤禔接下来还打算做什么,总不会就是为了让长泰这么平白受皇上一顿责骂吧? 他一定还有后招。 胤礽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验证,没两日,就有御史上奏弹劾长泰骄纵自恃,独断专行,以权谋私,而他与索额图勾结,任意安插人进神机营的证据也完完整整地呈到了康熙跟前去。 不管前朝如何风云变化,后宫里却是一派祥和,至少面上是如此。 皇太后最近这段时日尤其高兴,蒙古人来了不少,她这宁寿宫终于是热闹了,和塔还把他的小女儿给带了来,日日进宫前来给她请安陪她说话,让老太太很是开心。 和塔的女儿虽然比皇太后小了有几十岁,但论辈分却是她的族妹,又这姑娘其实也算是康熙的表妹,反正就是因为大清与科尔沁长期的各种通婚关系,这辈分是乱得一塌糊涂。 众宫妃去与太后请安,见了这蒙古来的格格都很给老太太面子与她很是客气,只是郭络罗氏这段时日过得不顺心,虽然与平贵妃一同操持着宫务,但她的两个儿子却对她比从前冷淡了许多,不知道缘由却让她心里很不痛快,所以见了这蒙古来的丫头也没多少笑脸,而且她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格格不单是随父前来朝拜顺便探望太后这么简单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才回了翊坤宫,就有心腹嬷嬷与她禀报:“主子,奴才打听来这位蒙古格格是和塔亲王有意要送进后宫的,皇上那里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郭络罗氏轻哂了一声,这倒是一点也不奇怪,以前科尔沁的女人来了大清后宫都是要做皇后的,但从康熙朝开始,最后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妃子死了之后,如今这后宫里头就再没有蒙古女人了,也难怪这科尔沁亲王会打这个主意送女儿过来,而于康熙来说,他确实不再需要靠封蒙古女人为后来笼络他们,但人家一番好意送上门来了的,他也盛情难却,收在后宫给个不高不低的封位应付过去也就算了,并不是很为难的事情,自然不会去拒绝拂人家的面子。 郭络罗氏一边想着,一边抚弄着自己的指甲套,片刻过后便又笑了起来。 科尔沁的女人,做皇后都够了,做个太子妃应当是绰绰有余吧? 就算是恶心,怎么也得恶心死他们俩父子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和塔的这个女儿是早年就入了后宫,五十几年才封的宣妃 不知道有木有人看过一部清宫剧叫深宫谍影的,里头太子爷虽然依旧很二,但是却难得长得帅= =,而且还当了一回男二还是男三的,那里头的反派女配就是这个宣妃 不过在我的文里头,这个格格就是个给人当枪使的,因为有人说不想看郭络罗氏太得意要我虐他╮(╯▽╰)╭ 分节阅读_139 ☆、心计 三年一度的大选总是很热闹的,尤其今年几个适龄的皇子都到了要指婚的年纪,各家命妇进宫走动得也勤快了许多,荣妃、德妃忙着给儿子选媳妇,掌管宫务的平贵妃和宜妃也不清闲,指婚这样的事情除了几个皇子,康熙一般不会亲自过问的,都是她们给先拟定了名单再呈给康熙,之后康熙看过没有问题就发下去。 承乾宫里,赫舍里氏头疼地在秀女名册上圈圈画画,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日都要接见递牌子进宫想给自家儿子女儿求门好亲事的命妇,忙得不可开交,她是第一回经手选秀之事,原本心中还忐忑,好在康熙似乎对她倒是挺放心,只让她看着办,这才心定了一些,且郭络罗氏经验比她丰富,所以更多的事情,她便都交给了郭络罗氏去处理。 而郭络罗氏显然是个很能干的助手,一众琐碎事情俱是打理得仅仅有条,眼见着复选过去,康熙只留下了三两个秀女下来填充后宫,剩下的让她们看着指给宗室,赫舍里氏也终于是松了口气,只要她们将名单拟定好呈上去,这事就差不多结束了。 这日,郭络罗氏手里拿着马佳氏和乌雅氏给胤祉和胤禛两个选定的福晋人选来见赫舍里氏,因为是人家亲额涅指定的,赫舍里氏自然是没有问题,看过就点了头,之后呈给康熙让他做决定就行,而郭络罗氏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反倒是问起她:“不知贵妃娘娘可有给太子爷选定福晋人选?” 赫舍里氏笑了:“太子妃的人选,皇上会亲自过目,不需要你我操心。” “说是这么说,不过我倒是觉得贵妃娘娘您是太子爷的亲姨娘,且看着三阿哥四阿哥都有亲额涅帮着拟定人选,您就算代为帮太子爷拟定一个,再呈给皇上,不管皇上答不答应,也显得您对太子爷的一片关心之情不是?” 康熙确实有这个意思,私底下也与赫舍里氏提过,要她帮着胤礽拟定人选再呈给他,当然郭络罗氏是不知道的,只是她对郭络罗氏突然与自己提起这个的用意却是有些好奇,想了想,便道:“你说的也在理,这空着太子爷一个呈上去也确实不好看,只是这人选,我却是实在拿不定主意……” 郭络罗氏笑了笑,提醒道:“前几日,太后倒是提起过,和塔亲王家的那位小格格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想在京里给她找户好人家,若是把她指给太子……” 赫舍里氏皱起眉,打断她:“蒙古格格?皇上怕是不会答应吧?” “贵妃娘娘,您怎么忘了,不单是太后,太皇太后当年也是想给这大清朝再找个蒙古格格做女主人的,皇上一贯孝顺,就算是顺着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意思,也不定会反对,再说蒙古亲王都亲自将女儿送来了,想必也是有这个意思的,皇上又怎好拂了人家的一番美意不是?我倒是觉得这人选挺合适的,那个格格你我也都见过了,长得好性子又温柔,皇上和太子爷定是都会喜欢的。” 康熙有意将那蒙古格格纳入后宫,郭络罗氏知道,赫舍里氏也未必不知道,不过听郭络罗氏这么劝说着自己帮太子爷选个蒙古格格,她的用意……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赫舍里氏心中怀疑,却不动声色,道:“行,那就依着你说,将那为格格的名字呈上去,再让皇上做决定吧。” 郭络罗氏看着她认真地在名册上写下名字,心中暗笑,成了。 之后郭络罗氏将给几位皇子和其他宗室拟定的人选册子整理好,交给郭络罗氏:“你派人送去乾清宫给皇上吧,方才嬷嬷来说小十五一直在哭闹,我得去看看他。” 郭络罗氏应下,就接了过去,出了承乾宫的门,就叫了人给康熙送过去,特地叮嘱:“记得跟皇上说,上面的名单都是平贵妃娘娘‘用心’挑选拟定的。” 人走之后,郭络罗氏得意地勾起了嘴角,这个提名十成十地康熙不会答应,她就是为了恶心他和太子一回而已,顺便,到时候康熙追究起来,那也是平贵妃多事插手太子选妃之事,是赫舍里氏其心可居要帮太子爷笼络番邦,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另边厢,长泰私下在神机营里安插人的证据确凿,再加上因为他渎职让自己在一众蒙古王公面前颜面扫地一事,康熙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出,直接将之革职撵回了家去,至于索额图,则也被连降了三级。 处置的圣旨下去之后,康熙却又不免怀疑起来,这呈上来的证据如此完整齐全,一般人怕是很难弄到手的吧?这显然是有备而来特地针对的长泰和索额图,明珠已经被他给赶回了关外去,那么做这些的人,难道是……胤禔? 思及此,康熙叫人去把胤禔给传了来,开门见山地问他:“神机营统领被撤了职,你在兵部待了这么久,这新任人选,可有好的提议?” 胤禔不紧不慢地答道:“神机营职责重大,护卫皇城又是皇上身边的亲兵,这统兵人选万不可草率了,儿臣以为皇上与其问儿臣有何提议,不如选一个您信得过的宗室,交给自己人手里,总是要放心一些的。” 胤禔的话让康熙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胤禔扳倒长泰是为了将神机营弄到手,应该趁机推荐自己人才对,只是他说的这番话却显然是没有这个意图的。 不管康熙是怎么想的,胤禔还确实是没有那个意思,而他一回去,揆叙便又再次找上了门来。 书房里头,胤禔靠在窗边,淡定自若地翻着书,揆叙却显得很有些焦急,问他:“爷,您怎么把那证据一开始就全部呈到皇上面前去了?这不是摆明了让皇上知道是您做的吗?” 一般说来,这么完整齐备的证据,要康熙不起怀疑是有人有备而来那几乎不可能,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先找御史上奏,在皇帝下旨彻查的时候再一点一点把证据捅出去,如此才可免去故意针对之嫌,而胤禔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揆叙疑惑,胤禩也更是心下惊疑不定。 大哥他,莫非是犯糊涂了不成? 胤禔翻过一页书,冷淡回道:“这是爷的事情,皇上要怀疑也是怀疑爷,与你有什么关系?” 被他这么一呛,揆叙一时半刻地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表情分外的尴尬。 胤禔看他一眼,却又笑了:“爷与你说笑的,是爷糊涂了,这事没有考虑周全,先头皇上去找爷问话,爷看他的意思似乎也是起了疑心,虽然没明着说,应当是在怀疑吏部有人帮爷私下搜集证据对付太子爷和索额图几个,皇上似乎还有将之揪出来的意思。” 吏部有官员存档,各种履历升调记录一一记录在案,什么人有资格调任什么人是关系户细查之下便能看出个端倪来,但是一般人接触不到那些,也没谁吃饱了没事做费那个功夫去做得罪人的事情,但若是有心人故意想抓人把柄就不一样了,所以那么完整的一份关于调任升迁记录的证据,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出自吏部。 揆叙一听就慌了:“爷,那是奴才叫吏部郎中吴尔泰帮奴才弄来的,若是皇上查起来,这……” “不用担心,”胤禔打断他:“不就是背上个处心积虑故意针对太子爷的罪名,爷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一回长泰被革了职,索额图又被贬了,太子爷也受了牵连被皇上疑心他想染指兵权,也算是值得了。” “那神机营……” “那个你就别想了,皇上的意思,是要以宗室出任,你回去吧,别再做多余的事情,有爷担着,不会牵扯到你的。” 揆叙听了依旧心有不甘,到底还是告辞走了。 人离开之后,胤禔又是狠狠翻过一页书,撇了撇嘴。 他确实不怕被康熙忌惮,反正康熙对他的怀疑和猜忌从来就不会少,从一开始他就是皇太子的磨刀石,他也早就看清楚了,只是这一回,他却是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挖他的墙角,虽然他已经几乎肯定了那个人是谁。 顺便,也让太子爷也瞧一瞧,是何人迫不及待地上蹿下跳想要浑水摸鱼。 如若他猜得没错,很快就有人要有动作推个替死鬼出来了。 再抬眼看一眼窗外,转角处听墙角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胤禔哂笑了笑,叫了方顺进来:“将火盆烧旺一些。” 方顺应下,叫人搬了些碳进来,问胤禔:“爷可是觉得冷了?”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 胤禔慢慢走到火盆前,取出了那份他自从收到后就一直贴身带着的明珠给他的官员名册,看着火盆里的火舔吻上了炭石,越燃越旺,近乎烧红了他的眼,愣了许久,终是叹了叹气,将那册子扔进了火里。 火苗很快蹿起,将之燃成灰烬。 毓庆宫。 胤礽闭着眼半躺在贵妃椅上,听完凌氏的低声禀报,想了片刻,吩咐道:“东头所的眼线已经没有用了,以后不需要再搭理了。” “嗻。” “你退下去吧。” 凌氏离开后,胤礽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爱新觉罗胤禔,你有种。 行,咱们慢慢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我似乎已经日更很多天了,求留言~~ ☆、暗涌 处置长泰和索额图的圣旨发下没两日,又接着有御史上奏参吏部郎中吴尔泰利用职务之便,私查誊抄官员密封档案,疑有以之敲诈勒索之嫌。 胤禩最近日子过得很不舒坦,胤禔的举动让他措手不及,他确实没想到胤禔会不惜让皇上怀疑他是故意针对太子而将那份证据原原本本地全部呈上去,他以为胤禔是个明白人,不该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才是,但无论如何,他很清楚若皇上真起了疑心,要清查吏部,没准就会查到他头上去,若是被皇上知道他滥用职权,私下收集证据,处心积虑挑唆大哥对付太子,他的好日子也就过到头了。 所以,当务之急,他必须推个人出去先洗清自己的嫌疑,既然皇上怀疑的是胤禔,那就让他怀疑到底好了。 康熙看着手里的弹劾折子,眉头紧皱,这一回上奏的都察院御史是赫舍里家的一个姻亲,与索额图关系密切,很大可能这是索额图或者说胤礽的反击,而他之前猜测的吏部有人帮着胤禔背地里搞小动作搜集证据对付索额图几个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 罢了,康熙把折子扔到一边,叹了口气,胤禔挑胤礽一派的毛病,胤礽也回击了,也算是扯平了,而且他本来就瞅着明珠被弄走之后要压一压索额图,这会儿倒是正好。 但太子爷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毓庆宫里,胤礽坐在书房桌案前,听着下人禀报康熙对那吏部郎中的处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微眯起了眼。 上奏的御史一早就与索额图离心了,却被僖郡王岳希借着其母赫舍里氏的关系攀亲戚给挖了去,岳希……务尔占……胤禩? 胤礽冷嗤了一声,吩咐道:“你下去吧,爷都知道了。” 分节阅读_140 看来之前胤禟说的那些倒当真不是唬弄他的,胤禩这家伙,是当真有些欠收拾了。 人离去之后,胤礽思忖了片刻,又叫贾应选叫了进来:“去,给东头所送个口信,请大贝勒来一趟,就说爷要见他。” 再说宜妃,宜妃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拟定的皇子福晋名单呈上去就等着看好戏,当晚康熙翻她的绿头牌侍寝,更是有意提起这事,装着不经意地问康熙:“不知皇上对几位皇子福晋人选可还满意?” 她不提还好,这一提起康熙当下就皱起了眉,今年要指婚的三个,胤礽、胤祉和胤禛,这提上来的人选确实没一个是合乎他的心意的。 马佳氏自从死了好几个儿子好不容易留下了胤祉这个宝贝疙瘩之后就变得与世无争起来,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这回给儿子挑的福晋也是个家境极其普通的,好生养就行家族势力她根本不考虑,因为他一点都不想胤祉去争那些有的没的就怕他最后不得善终,但就是因为这人选实在太普通了,普通到康熙觉得根本没资格做他的儿媳妇,看过之后便很有些不高兴。 至于胤禛那里,乌雅氏给他挑的是内大臣乌喇那拉氏的女儿,这出身家世都还算不错,却是康熙依旧有犹豫,他对胤禛的婚事是有其他的考虑,自从在多伦诺尔听了那活佛的一席话,他的心里对胤禛就深扎下了一根刺,实在没法不介怀,只是到现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不过这事还可以再缓一缓,当务之急是太子的婚事才是他心里头一号重视的事情。 太子妃的人选他其实已经定了,但是这过场还是得走一走,私下里也跟赫舍里氏提过要她把瓜尔佳氏的名字报上来,所以在收到那份皇子福晋的拟定人选名单之时,康熙是很诧异的,本想着明日把赫舍里氏叫来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郭络罗氏先与他提了起来,既如此,康熙便也顺口问起她:“胤礽的福晋是谁给他拟定的?” 郭络罗氏等的就是这句话,这便答道:“这些事情平贵妃娘娘在做主,奴才只是帮她打打下手而已,不知皇上可还满意这人选?” “她为何会想到给胤礽定个蒙古格格?” 郭络罗氏微低下了视线,做出略显紧张之态:“皇上这么说……可是觉的这人选不好吗?其实奴才也劝过娘娘三思,但是娘娘说是顺太后的意,也是当年太皇太后的遗愿,皇上知道平贵妃娘娘当年很得太皇太后看重,最后一直是她在太皇太后身边侍疾,所以她这么说,奴才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闻言,康熙的眉头蹙得更紧,想了片刻,当下就叫人去把赫舍里氏传了来。 郭络罗氏倒是一点不怕当面对峙,赫舍里氏很快就来了,康熙沉着脸问她郭络罗氏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赫舍里氏显得很诧异:“这些不都是宜妃说的吗?宜妃说要顺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意,奴才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郭络罗氏面露委屈之色,对康熙道:“太子爷的婚事哪里是奴才能插手的,一直都是平贵妃娘娘在经手,当时平贵妃娘娘这么说的时候,奴才还劝过,是娘娘坚持,奴才才不好多说,怎么娘娘如今倒是将之推到奴才身上了?” 康熙没有说话,只冷眼看赫舍里氏,等着她解释。 赫舍里氏低下了头,咬着唇,犹豫了片刻,才道:“皇上明鉴,您之前亲口跟奴才提的要奴才帮太子将福晋人选拟定为瓜尔佳氏,奴才哪里敢不听您说的,擅自做主换成其他人,奴才拟定的人确实是瓜尔佳氏,为何到您手里会变成了那蒙古格格,怕是有人……存心要冤枉奴才,还请皇上为奴才做主。” 太子妃的人选是瓜尔佳氏,之前并无半点风声,知道的人只有那么堪堪几个,郭络罗氏显然是不知道的,赫舍里氏也是故意不让她知道的。 郭络罗氏听了这话面色一白,猛地看向康熙,康熙视线慢慢转到了她身上,冷声问道:“你还有何要解释的?” 胤禔收到毓庆宫来的口信说胤礽要见他,意料之外又觉得是情理之中,没有多耽搁就去了。 带路的奴才直接将之带进了胤礽的书房里头,这个地方胤礽平日里甚少让人进来,胤禔进门的时候,就见胤礽正背对着他靠在窗边看着露台上摆放着的迎春花发呆。 胤禔一时有些唏嘘,不知不觉间一年竟就又过去了,那个时候也是春光灿烂,春花开得正明媚,他们在畅春园春晖堂皇上住的屋子旁……跑远了的思绪嘎然而止,胤禔敛起心绪,垂下眼给胤礽问了安。 胤礽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微扬起下颚,示意他:“坐吧。” 胤禔的目光落在一边的桌案上,不由得愣住了。 胤礽笑了笑,开门见山说道:“这些东西,你都拿回去吧。” 桌上摆着的东西都是这些年胤禔送给他的,他曾经拿来逗他玩儿的九连环,他第一次上战场弄回来的七彩玉石,他随口说好看他就送给了他的玉扳指,他特地找人给他打造的作为生辰礼物的金弓,还有那他用了不光彩手段从雅尔江阿那里讹来的虎皮,零零总总,很多他以为胤礽不屑一顾早就扔了的东西,其实他都有仔细收着,现在却要他全部拿回去。 胤禔不自觉地慢慢握紧了手,看着胤礽,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胤礽不甚在意道:“你拿回去吧,我不想要了。” “我送出去了的东西就不会再拿回去!” 胤礽皱起眉:“你生什么气?” “你到底想怎样?” 胤礽撇了撇嘴,对他这话有些不屑一顾,反问道:“是你想怎样才对,我问你,皇上对吴尓泰下的判处,你有何看法?” 这个叫吴尔泰的吏部郎中被弹劾之后,康熙又把他先前在福建查案时扰民滋事,讹诈地方官的事情给翻了出来,一并算账,直接给革职发配了,下的处决远比对长泰和索额图要重得多,实足是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 胤禔哂道:“皇上为了太子爷您倒当真是煞费苦心,您放心,臣有自知之明,不会再蠢到去做以卵击石之事。” 康熙的用意很明显了,他自己可以猜忌戒备皇太子,但若是有人处心积虑想针对胤礽,那是他不会允许的。 “那你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胤礽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为什么要对长泰下手?” 胤禔一愣,随即便沉默了下去,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让胤礽对他死心,也让自己死心,如今胤礽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他,就代表之前种种他都不要了,不正是他的目的吗? 半响过后,胤禔慢慢走上了前去,在胤礽一瞬不瞬的目光注视下,将桌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都收了起来,之后转过了身,回视胤礽:“最亲的人被人算计,这滋味不好受是吗?你舅舅只是革职而已,我的福晋疯了孩子没了,这不算很过分吧?” “你是为了报复我?”胤礽微眯起了眼:“你知不知道皇上定下的新任神机营统领人选是谁?” “恭亲王府的三阿哥?”胤禔嗤笑了一声:“这是太子爷该操心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干系?” 恭亲王府的三阿哥海善,与胤禛私交很不错,从小就玩得来,许多年前他们去恭亲王府上贺寿时看到的场景胤礽到现在也一直记得,而他的兄长满都护又是日后的铁杆八爷党,神机营到了他们手上,以后怕是会……很麻烦。 “我说过我不会再做不自量力之事觊觎你的位子,我说到做到,但也只能这样了。”胤禔把东西全部收好,最后深深看胤礽一眼,告辞转身走了出去。 他不再与他争皇位,看似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和分歧已经没有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过不了心里那关,没办法心安理得毫无芥蒂地再与胤礽继续下去,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胤礽狠狠折了伸到面前来的开得越发艳丽的花,心中苦涩不已,又觉得分外好笑,最亲的人……明明我把你才当做最亲的人,可惜你并不领情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目标是给大家的老婆都换一换~~~ 话说小两口吵架了是不是要把东西都还了划清界限才算是正式分手 ☆、出行 如郭络罗氏所愿,康熙彻底被恶心到了,被她给恶心到了,插手太子的婚事妄图把他有意收进后宫的女人塞给太子还不算,抬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施压再嫁祸他人则实在是其心可居,若不是他一早就与赫舍里氏透露过要指瓜尔佳氏为太子妃的意思,怕就要中这个女人的套了,所以在郭络罗氏哭着喊冤的时候,便也懒得再听,冷冷撇下句‘宜妃怕是不适宜处置六宫事务以后还是让其他人来做吧’就将之撵回了翊坤宫去。 赫舍里氏依旧咬着唇跪在地上,康熙看她一眼,冷声问道:“你当真写的是瓜尔佳氏的名字?” “奴才将拟定好的册子交给宜妃,就去看小十五去了,奴才也不知道为何到皇上您手里册子上的名字会变了。” “说实话。”康熙的语调很平缓没有半点起伏,但却叫人听了不由得就觉得寒意慑人。 赫舍里氏垂下眸,沉默了片刻,终是请了罪:“是宜妃怂恿奴才,奴才才故意顺她的意思,好让皇上您责罚她,奴才不该利用皇上,是奴才做错了。” “原因呢?” “是她先有心嫁祸奴才,奴才不过是回击她而已。” 屋子里又一次沉默了下去,半响过后,康熙手指轻按了按面前的桌子,缓缓道:“朕看重的女人是要贤惠识大体的,而不是满腹鬼胎攻心算计,你最好记得朕这句话,回去吧。” “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赫舍里氏低下头跪安退了出去。 很快郭络罗氏被康熙免去处置宫务权利并下旨从此不经准许不得再随意踏出翊坤宫,宁寿宫的请安一概免了,甚至连绿头牌也给撤了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 胤礽听说之后只是好笑地撇了撇嘴,这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做下这样的事情当真是活该,殊不知插手他的婚事在皇上眼里已经有了后宫干政之嫌,更何况她还抬出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来波污水,简直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得到这样的惩处,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胤礽的指婚圣旨终于是下了,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了今年年底,福晋镶红旗满洲都统瓜尔佳氏之女,名门淑媛,配皇太子也算是天作之合,人人艳羡。 一时间众人见了他,不免都要与他道上一声大喜,胤礽俱是笑着应下,倒是显得颇为高兴。 之后康熙点了几名皇子陪同,出外巡幸畿甸。 正是三月春末阳光最好却不炙人的时候,山路官道上,胤礽悠闲地骑在马上跟在皇帝御辇之后,微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笼在身上的舒适感。 身后有人纵马上来,胤礽回过头,对方冲他问安,来的是胤禟。 虽然宜妃几乎等同打入了冷宫,但胤禟因为一只耳朵不好使了康熙似是对他有愧疚,对他倒是一如往昔,应当说是比以前还要更宠了一些,这一两年每回出外几乎都会带上他,而胤禟还没有正式入朝堂,跟出来也不过是长见识顺便玩乐而已。 胤礽睨了他一眼,懒懒道:“你倒是挺高兴的。” 分节阅读_141 “春光明媚,不必闷在宫里,自然高兴。” 胤禟知道胤礽指的是什么,宜妃如今这样他其实很乐见,一来因为胤禌的事情他心底对郭络罗氏满是怨恨,只觉得她这是活该,二来又到底是自己亲额涅,他还真怕她再疯下去会做出更多祸害别人又祸害自己事情来,如今这样,反倒是清静消停了。 胤禟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胤礽也懒得挑明,倒是顺着他的话说了起来:“你八哥和十弟都不在,没人陪你玩儿,一个人跟着汗阿玛出来有什么意思?” 胤禟笑了笑:“哪里是一个人,陪着二哥我一样高兴,就怕二哥不要嫌弃我。” “油嘴滑舌。”胤礽没好气地低骂。 “我是说真的。” 以前他只觉得太子二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如今真打定了主意讨好他亲近他反倒是觉出些了趣味来。 太子爷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之人,之前觉得也许会很难的事情现在他倒是有些甘愿了。 胤礽也勾起了嘴角笑了,却没有再说下去。 当日,出巡的队伍在胡良桥地方的小县城驿馆里驻跸。 当地的县官前来朝拜,提到晚上胡良桥上有舞龙舞狮会,还会放烟花,邀请皇上和一众皇子前去观看。 见这些人一片挚诚,盛情难却,康熙想想今日也没什么事了,这便点了头,让胤礽几个回住处去换身衣裳,用过膳之后陪他一块前去给这些下官捧场。 因为是小县城,驿馆也不大,跟着康熙出来的除了胤礽和胤禟还有胤禔和胤禛两个,四个人挤一挤就住个院子了,地方虽然不大,但好在够干净,便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胤礽叫人将屋子收拾整齐,走到窗边亲手将窗户推起来了一半,屋子里顿时亮堂了不少,斑驳的光影落在面前的露台上,带着些许暖意,胤礽看着不由得嘴角浮起笑意,目光随意四处掠过,落在某一处时,却是微怔住了。 斜对面的那间屋子,站在窗边的人也正将窗户推开,一眼就看到了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胤礽,胤禔显然没想到会这样与他视线对上,一时也有些意外,随即又莫名觉得尴尬,下意识地冲他笑了笑,胤礽轻哂了一声,狠狠将窗户拉下,扣上。 胤禔脸上的笑容僵住,之后无奈叹了叹气,太子爷的脾气,倒当真是一点都没变。 之后四人换过衣裳,去陪康熙用了膳,太阳西落之时,由当地县官带路去了胡良桥。 胡良桥是这个县最有名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桥两边已经有官兵把守着,老百姓俱是被屏退到了三里地外,县官朱有如请康熙几个在桥头搭起的台子上座,奉上茶点,演出很快开始。 不止是先前说的舞龙舞狮的表演,还有唱戏的、耍杂的,水准倒是不差,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专门给康熙和一众皇子添兴头的。 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时候,到了傍晚也不算冷,微风拂面倒是叫人舒爽,所以康熙吹着风看着表演,喝着茶用着点心,心情显得极好。 想拍马屁的县官朱有如是个极有眼色的,这又叫人在台上换了一出戏,妩媚妖娆眼波含情的旦角唱得哀婉动人,举手投足间俱是我见犹怜柔情万千,胤礽瞥了眼康熙眯起眸盯着人家看着脸上颇为享受的神态,不由得皱起眉,随即又撇了撇嘴。 收回视线,胤礽示意身后的奴才给自己斟茶,顺手就去捻身边茶几上盘子里呈的糕点,却与另一只手撞到了一块。 胤禔跟他是挨着坐的,中间只隔了这张茶几,俩人同一时间顺手去拿糕点也不知算不算是太有缘,胤禔愣了一下尴尬地撤回手,示意胤礽先,胤礽也没跟他客气,转而将那盘子里最后一块花生糕给拿走了,不再理他,视线落回了台上唱戏的身上。 胤禔看着他慢慢将那花生糕往嘴里送,颇有些无奈,明明他根本就不喜欢吃这个,却偏要跟自己抢。 之后的烟花会也不算稀奇,他们在京里已经见识过了很多回,只是看着夜空中万千烟火璀璨,不自觉地俩人又都想起了曾经约定好的事情,最后同时在心底一声轻叹。 戌时过后,尽兴了的康熙带着众人回了驿馆去,胤礽才回屋刚歇下,便有小太监来禀报,说是朱知县给太子爷送了礼物来。 胤礽皱着眉问道:“什么东西?” 带进来的是个脸蛋秀丽身段妖娆的姑娘,微低着头一双大眼睛目光闪闪烁烁想看又不敢看他。 小太监低声禀报:“爷,这是方才台上那几个中的一个,是个清倌,朱大人说是调/教过了,极好的,让您放心。” “嗯?” “不仅您这里,几位爷和皇上那里也有。” 胤礽打量了那姑娘两眼,不是最出众的那个,那一个怕是送到皇上那里去了,不由得就有些好笑,对这姑娘倒是没多大兴致,反倒是问起了送人来的小太监:“他们可是都收了?” “回爷的话,”小太监面露尴尬之色:“大贝勒和四爷都没要,说要歇下就叫奴才们将人给送回去了,皇上那里……收了。” 啧……果然真正风流又荒唐的那个也不知道是谁了。 胤礽微挑起眉:“怎么单单把九爷给漏了?” “太子爷您说笑了……”小太监苦了脸,九爷他才十岁大,就是他敢收他们又哪里敢送。 “罢了,”胤礽确实是随口逗趣的,随即便吩咐道:“爷也要歇下了,去跟朱大人说,这礼物爷心领了就是,将之送回去吧。” 被拒绝了的女子顿时泫然欲泣,胤礽却没兴致再理,挥挥手就让人将之带了出去。 ☆、韵事 一大早,胤礽去给康熙请安,见他神清气爽红光满面,不由得心中腹诽,野味新鲜货果然是要比宫里头那些够味……您也不怕被人私下诟病吃了不消化。 康熙显然是兴致很好的,叫了几个儿子来陪着用过膳就下令启程往下一站,响午未到就到了下一个县城,听闻周遭有灾,又遣了官员前去查看,后得到回报灾情并不严重,皆在可控范围内,便放下心来。 午时过后,用过膳又睡了一觉的康熙来了精神,说要微服私访,亲自去乡间看一看受灾情况,然后点了几个随行官员又带了胤礽几个同行,这就一块去了。 出了县城的门往乡间,一路过去起先还有一些生机,再往后头走则是一片土地贫瘠颗粒不生之景,康熙看着不由得眉头紧蹙,尚算安慰的是至少没有尸横遍野之景。道路两边每隔几里地就有粥棚在舍粥,领粥的灾民也没有暴/动之态,很自觉地排队,却大多是默默不语。 康熙叫人在路边停了车,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狼吞虎咽地喝着寡淡的清粥,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后头骑马跟着的几个也停了下来,胤礽偏头看自己身后不远处胤禛也正蹙眉看着眼前景象,轻勾起嘴角,冲他努了努嘴:“四弟?” 胤禛回过神,看胤礽:“二哥有何吩咐?” “汗阿玛叫人停了车在看那边舍粥,你亲自过去问一问情况,顺便代汗阿玛给亲手那些灾民盛几碗粥,也省得他看了这些心里不好受。” 胤禛应下,就下了马带了几个人朝着粥棚那边走了过去。 胤礽的嘴角又扬起来几分,身后却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你要做什么?” 胤礽回头看满脸狐疑的胤禔一眼,没好气地扔了个白眼给他,也跳下了马,上了康熙的车去。 康熙还坐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情形,胤礽爬上车,问道:“汗阿玛怎么不走了?” “先看看,一会儿再走。”康熙轻叹着,显然是看着眼前景象心里触动颇大。 胤礽留下来陪着他,眼见着胤禛去了粥棚边,问了在那里舍粥的小吏几句,又亲自上阵给那些灾民盛粥,康熙疑惑问道:“他怎么跑那边去了?” 胤礽笑了笑:“四弟一心向佛,菩萨心肠,见不得这些罢。” 一心向佛?菩萨心肠? 康熙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怀疑和晦暗之色,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等到他回来,这就吩咐外头赶车的回城去了。 出来一趟再回去也不过刚过了申时,县城里头明显比外头是要热闹许多,康熙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见大街一旁的茶楼门口人来人往生意兴旺,干脆又叫车子停了下来,提议去里头喝口茶与民同乐一番再回驿馆去。 随行的官员问要不要进去先清场,康熙不答应,叫他们不要透露了身份,官员没法子只能是进去与掌柜的说要了间雅间。 而康熙带着胤礽几个一进了茶楼的大门,见一楼大厅的台子上有说书的正侃侃而谈,下头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便也不愿进去了,执意要坐外头,最后随行的官员叫了掌柜的来给他们找了个角落处,用屏风隔开,伺候了康熙和几位爷坐下。 胤礽见康熙兴致颇高,笑着亲手给他斟茶:“难得阿玛今日好兴致,竟会想到要上茶楼来喝茶。” “这里倒是挺不错的。”虽然城外头还有很多受难的灾民,但是一看这城里头却是一片繁华,百姓大多安居乐业,康熙心里便又觉得欣慰了许多。 其他几个人陪着笑了笑,康熙叫人将屏风移开一角,刚好可以看到台上那说书的,是个其貌不扬三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嘴皮子倒是挺利索,谈古颂今引经据典,说得颇为精彩。 胤禔低声与康熙解释:“方才进来的时候儿臣问过了,这说书人是这里的落地秀才,出了名的能说会道,每日只要轮到他上场,这茶楼里必定生意爆满,高朋满座。” 分节阅读_142 康熙点头:“是还挺有趣。” 台上说书的讲完一出,喝了口水正要换另一出继续,下头有人高喊:“别总说前朝事了,没意思,说说眼下世道吧!” 来听书的一众纷纷附和,说书的那个一拍板,大笑:“今上现下正出巡至此,你叫我说眼下世道,我岂敢胡言乱语,我就是敢说你们敢听吗?” 喊话的那人也笑了:“有何不敢?你若是说的属实不打诳语,就算今上当下就在这里,你大方地说我们也大方地听便是!” 说书的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我就来说说眼下眼前之事!” 胤礽看一眼康熙,见他似乎也起了兴趣,不由地撇了撇嘴。 那说书的清了清嗓子,这便开始讲了:“说当今圣上自八岁登基十四岁亲征这些年除鳌拜平三藩也算建树颇多,倒也称得上是位明君了,不过大伙都知道自古帝王多风流,今上这位却也是当中翘楚,东西十二宫各宫佳丽无数三千后院不算什么,年年派专人往江南搜罗各色美人另放别院恩宠才是真倜傥不羁,且说昨日,今上带了一众皇子在那胡良桥看了整晚的好戏,回去就各自抱了美人销/魂一夜,那些个唱戏的花旦俱是这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绝色,多少达官贵人求都求不来,也只有今上和众皇子这样真正的人中之龙,才叫她们甘心甘愿地放□段伺候……” “咳……” 正在啃糕点的胤禟呛到了,很不雅地弯□开始咳嗽,一张脸憋得通红,胤禔给他拍背,将茶水递给他,胤禛面无表情微低着头微抿着茶,胤礽瞥一眼康熙,就见他笑容僵在脸上,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大厅里喧嚣一片,多是暧昧低笑声,这样的宫闱秘事,皇帝的风流八卦谁不爱听,台上的那个也是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胤礽心中有些好笑,却不敢表现出来,轻喊康熙:“阿玛?” 康熙回过神,冷冷撇下句:“朕乏了,回去吧。”便起身大步而去。 其余人自然是赶紧跟了上去。 康熙的兴致算是彻底毁了,一路回到驿馆也没有再说过话,其他人也不敢去触他眉头,回了驿馆就各自回住的院子去,胤礽单独留了下来,叫住了正准备回屋去的胤禟:“小九儿一会儿去爷那里陪爷下棋。” 胤禟点头应下。 至于胤禔,胤礽则是连个余光也没给他。 胤禔轻摇了摇头就回了自己屋里去。 胤礽留下来安慰了康熙几句,看他确实不太高兴,也不好再多说,之后便退了出来回了去,胤禟已经来了,胤礽让他随意坐,又叫人端了茶点来摆上棋盘,道:“方才汗阿玛在,想必你喝茶吃点心也不自在,到了爷这里随意就是。” 胤禟摆弄着棋子,看一眼胤礽,稍许犹豫过后,到底是忍不住心中好奇问了他:“那说书的说的都是真的啊?” 胤礽笑了笑:“是真的又如何?小九儿是嫉妒了吗?放心,等过个两年,上赶着给你送美人的人不会少的。” “……”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执着棋子一动不动地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胤禟却闷得快要打瞌睡了,贾应选敲门进来,低声与胤礽禀报,说是四爷求见他。 胤礽将棋子扔了回去,顺手敲了敲胤禟的脑袋:“你回去吧,爷看你跟爷下棋也是要闷坏了。” “哪里啊……”胤禟小声嘟囔,说得有些心虚。 胤禛进了来,胤禟对他这么私底下来求见胤礽有些好奇,又不好多问,既然胤礽叫他回去,这便退了出去。 胤禛坐到了胤禟方才坐的位置,问胤礽:“二哥可介意和臣弟继续?” 胤礽笑了笑,重新执起了棋子。 一刻钟后,胤禛一边执着棋子轻扣到棋盘上,一边低声说道:“皇上示下户部又拨了二十万两银子给去年遭了大灾的陕西以助新一季的农作,河道上也拨了十五万两银子下去,还有就是……” “行了这些爷都知道了。” 胤礽打断他,说来这个四弟倒当真是执着,虽然自己已经屡次对他的示好表示不感兴趣了,但胤禛却是打定主意,户部大小事情/事无巨细俱是要来与他禀报一番,胤礽知道他是想向自己投诚,就像曾经,他就是被他的这种诚意骗了,也倒很是相信过他一段时间,虽然到后来也慢慢认清楚他也是个心大的,却到底与他之间已经有了些拉扯不断的关系也没少被他利用过。 对胤禛这种先向自己投诚隐而不发,最后又踩着自己往上爬的行径已经吃过一次亏,胤礽当然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不过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他这么有诚意,胤礽又怎么好拂了他的意不是? 胤礽笑起来,压低了声音,问胤禛:“四弟啊,昨日那位朱知县送的礼,你收了没?” “没有。”提到这个胤禛有些尴尬,想到先头在茶楼里听到的那些,也很不痛快,没做过还被人编排,实在是太让人不爽了。 “可是皇上他……你知道的吧?”胤礽笑着,眼里带上了几分暧昧之色。 胤禛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点了头,他们汗阿玛一贯风流,对这种礼不太出格的一般不会拒绝,所以其实并不奇怪,但是被人拿出来大庭广众地取笑就不是他乐见的了。 “唉,”胤礽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汗阿玛似乎是气大发了,在外头不好表现,方才回了屋里就摔了东西,你说,我们是不是应当帮帮他?” “帮?”胤禛皱起眉:“怎么帮?” 胤礽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恶狠狠道:“那种口无遮拦不知死活的东西,最好就是让他永远闭上嘴。” 胤禛闻言有些诧异:“可……要如何给他定罪?” 说起来人家说的都是事实,议论皇帝的风流事一般人是不敢,但要说论罪当死,还确实够不上,人家又没议论国事不是,只是八卦一下皇帝的私生活,真要就这么收监了斩了那康熙在这些百姓眼里就该成暴/君了,所以这也是康熙气闷的地方,被气得够呛还治不了罪。 胤礽哂了一声:“定什么罪?直接剐了就行。” “可……” “你去找几个人帮爷把他给解决了,爷不想再看到他胡言乱语议论是非。” 胤礽说得不容拒绝,胤禛心里有些忐忑,但这是胤礽第一次要他给他办事,若是他不答应……估计以后胤礽怎么都不会再给他一星半点地机会了,不定还会从此被他忌惮上。 不就是私下里干掉个人嘛,左右不过是个落地秀才而已,胤禛咬咬牙,这就点了头:“好,臣弟会去做的,太子爷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抛弃我了吗,昨天那章才三条留言tt ☆、叵测 清早,胤礽放起来才梳洗完就有人来给他禀报事情,胤礽听了贾应选说的,懒洋洋地应下,准了人进来,跪在地上低着头侍卫装扮的人低声禀报道:“爷,四爷派去的人连夜将那说书的落地秀才送出了县,让他远走了,奴才一路跟着,不过还没等到奴才动手,却又在山道上遇上了抢劫的被人给劫杀了,奴才想着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就又跟上了那伙劫匪,才发现他们原也是假扮的,竟是这里的县官派去的人。” 闻言,胤礽轻哂了一声,当地的县官派去的人,倒是一点不奇怪,昨日在茶园发生的事情,想必那些地方官是很快就知晓了,不能明着治罪就暗地里帮皇帝泄愤讨皇帝欢心,倒是一个个都挖空了心思得很。 “那便算了,也好省得脏了爷的手,接下来该怎么做……还需要爷教吗?” “奴才明白。” 来禀报事情的侍卫退了下去,胤礽微眯起了眸,片刻之后冷笑了笑。 果然是个不值得信的,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也罢。 卯时过后,胤礽去给起了身的康熙请安,因为忧心灾情,康熙决定在这里多待一日,一众官员也不敢耽搁,分头去了落实各项赈灾事宜,胤礽见着胤禛也在,倒是没说什么,出门的时候胤禛却跟了上来,低声与他说道:“二哥,您吩咐的事情我都做了。” “行,干得不错。”胤礽回头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之后大步而去。 胤禛一时心中有些忐忑,虽然他不是很明白胤礽突然要自己去杀人的用意,总觉得并不如他说的单纯帮皇上出口气那么简单,却又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能是这么面上答应着,背地里却把人给送了走,只想着真要到时候有个什么还有个回旋的余地,只是方才胤礽看他的眼神……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是装糊涂了。 当日康熙再次亲自下去了灾情较为严重的地方视察,回程的路上路过他们那日去过的那个茶楼,康熙抬眼瞥了一眼窗外,见茶楼大门紧闭,冷冷清清的,与昨日热闹的景象相差甚远,不由得皱起眉。 同在龙辇上的胤礽正给他斟着茶,在他开口之前,一旁的胤禔突然说道:“汗阿玛,儿臣方才听人议论,说是这里的那个说书先生昨晚上遇上了盗匪劫杀,送了命,店掌柜的与他有几分交情,听说之后唏嘘不已,他又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是这店掌柜的去收的尸,所以今日才没有开门吧。” 胤禛一听胤禔这么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又见康熙闻言眉头蹙得更紧,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不安,莫名其妙却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胤礽却有些意外地抬眸瞥了眼胤禔,只是对方倒并未看他。 回驿馆之后,当地官员又来禀报周遭赈灾情况,康熙一边听一边点头,结束之后却叫了知县单独留了下来,然后让众人一块退了出去。 胤礽推开窗倚在窗边,手里捏着个酒杯摇摇晃晃,胤禔去外头晃悠了一圈,一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才进了院子里来,就要回另一侧自己的屋子,对上胤礽的目光却是顿住了脚步。 胤礽嘴角浮起笑意,冲他勾了勾手指,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醉态,胤禔稍一犹豫还是走上了前去。 没有进屋子,只在外头停住,隔着窗子皱着眉夺过了胤礽手里的杯子扔到了一旁去:“太子爷大白天的一个人这么喝酒,小心喝醉了。” 分节阅读_143 “几杯酒而已,醉不死的。”胤礽说着顺手又捻起了露台上放着的另一只酒杯,看着胤禔笑着将之一饮而尽。 露台上排了十几只杯子,胤禔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倒,真怕他会喝出毛病来,干脆就与他拼起酒来,一手一杯酒地灌着,不几下,十几只杯子便全空了。 最后胤礽反手一抹嘴唇,挑起眉问他:“你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只是实话实说我听到的。” “呵……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胤礽说着倾身向前,嘴里呼出来的酒气全喷洒在了胤禔的脖颈间,微眯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睛里带上了几分晦色。 胤禔就像是被人定住了身子一般,一时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方才喝下去的酒蒸腾起来,烧得他双脸一片霞红。 半响过后,胤礽终于是笑了:“大哥,你的定力可真不行。” 胤禔回过神,无奈往后退开了一步。 看着胤礽眼里嘲讽的笑意,胤禔不由得皱起眉,顿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这么做就不怕皇上怀疑到你头上?” “你方才不是说你不知道?”胤礽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没其他的意思,你若是不想说便算……” “爷什么都没做。”胤礽干脆地打断他的话。 胤禔听了却更加怀疑:“若是他真找你们对质呢?” “他不会。”胤礽肯定道。 “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 胤礽眼中笑意越甚,又往前倾了一些,手指轻点着胤禔的肩膀,缓缓说道:“皇上最讨厌的,就是那种表里不一包藏祸心之人,若是让他知道有人面上吃斋念佛一心向善,背地里却阴狠毒辣不留余地,唔……尤其还是他亲生的儿子,你说他会怎么想?” “……”算了,胤禔叹了叹气:“你好自为之吧。”之后转身回了屋里去。 胤礽看着他屋子的房门阖上,撇了撇嘴,眼里的醉意退去,叫了贾应选来,问道:“皇上那里还有人在吗?” “回爷的话,方才被皇上单独留下来的知县已经回去了,皇上那里现下没人。” 胤礽‘嗯’了一声,捋了捋有些皱了的衣袖,看看天色不早,道:“走吧,随爷去给皇上请安。” 知县抹着汗从康熙处退了出来,想到方才康熙阴沉沉风雨欲来的表情就不免心有余悸,颇有点后悔这马屁似乎是拍到了马蹄上,差点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幸得人提醒,虽然把事情推到个皇子身上他也着实胆战心惊,但既然那人说主子爷保他无事,那他自然是信了,否则保不准方才就有得他受的了。 胤礽进去的时候康熙正阴沉着脸站在窗边背着手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胤礽垂下眸恭敬地请安。 康熙转过身看着他,微皱起了眉。 胤礽道:“汗阿玛似乎心情不大好,可是遇上了难事吗?” 沉默了半响,康熙轻叹了口气,说道:“昨日茶园那个说书的,是被人给杀了。” 胤礽也蹙起了眉:“汗阿玛的意思是……方才那个知县?” “他说是受人所托,是……胤禛让他去做的。” 康熙说这话时有一些踟蹰,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怀疑,胤礽听了稍有诧异,犹豫了片刻,才小心问道:“汗阿玛不喜欢四弟这么做?” “你觉得呢?”康熙反问。 “如若当真是四弟做的,兴许四弟只是看不过眼那人编排汗阿玛您和儿臣几个,况且他自己也被人说了,心中不忿吧,那人虽然嘴无遮拦了些,随便安个罪名小惩大诫即可,私下里杀了传出去难免让人不好想,不过儿臣还是觉得,四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还请汗阿玛查清楚事情,不要冤枉了四弟。” 闻言,康熙冷嗤了一声:“不是他做的一个小小的县官敢把事情往皇子身上推?” “可……四弟一向宽厚又不与人争事,儿臣看他确实不像会随意滥杀无辜之人。” “朕就怕他胡乱揣度圣意,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阴沉……罢了,人都死了,这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儿臣知道了。” 他就知道康熙不会去查,这么不光彩的事情他恨不得所有人都失忆了才好,也不会叫胤禛来对质,说他做得不对可人家是为了帮皇上您出气呢,何况就算胤禛真来了也不敢供出他这个太子爷只能吃这个哑巴亏,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 只要早一点让皇上认清楚他这个四弟表里不一,心思叵测的本质就够了。 没几日,康熙下令启程回京,一直拖着的胤祉和胤禛两个的婚事也终于是指了下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乌雅氏为胤禛选定的乌喇那拉氏被康熙指给了胤祉为福晋,而胤禛,指的则是养在安亲王府的孤女郭络罗氏,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 母亲是安亲王的庶女,父亲获罪处了极刑,父母双亡,只因打小在安亲王府长大,身份有些耐人寻味。 不管外人是怎么想的,胤礽听说之后只是哂笑了笑,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被皇上送出去了的人,还想争皇位? 当年老八看不清或者说不甘心,不知道换了老四,却又能不能看清楚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 ☆、寿礼 索额图虽然受了长泰的牵连被连降了三级赶出了议政大臣的行列,而且胤礽很怀疑康熙的意思似乎是不会再给他咸鱼翻身的机会了,不过他的党羽遍布朝野,加上太子爷的关系,倒也没有到树倒猢狲散的地步,所以他做寿,这络绎不绝上门去给讨酒喝送寿礼的官员依旧不少。 胤礽也去了,不是故意给索额图长脸,而是正巧路过就上了门去,总归康熙要问起来他也不过是去给叔公贺寿而已,也是人之常情,他也说不得什么。 索额图一家人见到胤礽来很是意外,忙迎了出门外与他请安。 胤礽淡淡‘嗯’了一声,就提脚进了门去。 想奉承巴结太子爷的官员很多,胤礽一概视而不见,叫索额图将人都打发出去,进去就去了里间喝茶,顺便打量那堆了一屋子的下头官员送来的寿礼。 索额图陪着笑脸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胤礽的手指慢慢摩挲过那些东西,忍不住啧啧感叹:“叔公你这做一回寿,能发不小的一笔财吧?” “太子爷说笑了,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太贵重的奴才哪里敢收。”索额图忙打哈哈地解释道。 “那这是什么?”胤礽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指着的东西是一尊亮得人睁不开眼的金制观音,足有半人那么高。 索额图脸上的笑容一僵,胤礽的手已经点上了那东西,沉甸甸的根本推不动分毫,想来应该是实心全金制的,心里暗骂索额图这个老匹夫当真是要钱不要命,胆子忒大了:“这谁送的?” “河道总督王新命……”索额图尴尬道。 去年靳辅因为年老乞休,王新命由闽浙总督调任了河道总督,此人一贯与索额图关系不错,孝敬好处从来少不了……胤礽轻哂了一声,道:“叔公知道前些日子户部又拨了十五万两银子到河道上去吗?” “知道。”索额图无奈点头。 “叔公,爷一早就说过了,不义之财收多了小心遭报应,何况眼下盯着爷和你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奴才这就命人将之送回去。”索尔图忙保证道,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既然胤礽不让收,那便只能算了。 “送回去,但是别让人发现。” 索额图愣了一下,倒是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太子爷的……意思是?” 胤礽嘴角轻勾起:“前段时日京里外放了个叫陈良谟的小官去河道上做运河同知,王新命敛财还有给你送寿礼的事情,透露一点给他知道。” 他说着又斜睨了索额图一眼:“就是别让他知道你又把寿礼给还回去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索额图不明所以:“太子爷您要做什么?” 分节阅读_144 “你按爷说的去做就是了。” “奴才明白了。”索额图应下,心知太子爷的心思一贯难猜,既然他这么说那便按照他说的去做就是了。 胤礽笑了笑,他就怕有人不跳,一跳起来可就有好戏瞧了。 不出胤礽意料的,不几日胤禩那里就收到了河道总督王新命勒取库银又借寿礼之名上呈孝敬给索额图的消息。 胤禩看着手里的信,不由得扯起了嘴角,河工、漕运、盐政一向是皇上最为关心下狠手抓的三大政,若是被他老人家知道河道总督监守之盗还牵扯上了索额图甚至是太子,或者说是在太子和索额图的授意下动用河道银子中饱私囊……啧,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倒当真是可惜。 要说胤禩的出身算是这个宫里众皇子中最低的一个了,他娘是辛者库里的戴罪之人,完全是凭着美貌得了康熙青睐,胤禩能顺利出生而没被康熙做掉本身就算得上是个奇迹了,按理说他这样的,应该就该安分守己低调做人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才对,可胤禩却全然不是这么想的。 就因为他出身低下,所以才更要力争上游,太子爷之所以是太子爷凭得是什么?不就是出身和一个当皇后的娘吗?没了这些他能算得了什么?同样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他就该俯首称奴才?胤禩从来都觉得除了出身这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哪方面自己都不输任何人,别人越是看不起他,他就偏越不甘心越要去争,投胎不是他能决定的,但命数,他却决不相信会是上天注定的。 可以说,因为身份上的差距,胤禩对胤礽的仇视和敌意几乎是从小就扎根在了心中,所以乐此不疲地给他找麻烦添堵期望将之拉落马下取而代之,也是胤禩的兴趣所在和唯一的目标。 将手里的信伸到烛台上烧了,胤禩想了想,还是觉得照旧推给胤禔去做比较稳当,虽然胤禔的态度有些古怪,尤其那一回在畅春园观澜榭外,他对胤礽显而易见的关心和担忧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却不过,胤禩并不相信以他皇长子的身份他会没有争储位的心思,否则他也就不会对长泰下手了,所谓的兄弟情深,到底还是比不过权利的诱惑,这个才是真理。 不过这一回他得更小心一些才是,决不能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思忖了片刻,胤禩提笔写了两封信,分别叫人将之送了出去,之后长吁了一口气。 一如胤禩所愿,胤禔那里也很快就知道了消息,陈良谟将事情告到了山东巡抚葛思泰那里,葛思泰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做是好,这便先写了信让人送来给了胤禔,向他请示。 葛思泰与那个被流放了的佛伦是铁一般的交情,当初也同样是明珠的忠实朋党,在吴赫之前也曾担任过川陕总督一职,后因为佛伦第一次被贬之时上奏替他求情受了康熙迁怒,被降了职,而去年又调任到了山东任巡抚。 这事情说起来是有些奇怪的,当年陈良谟告王新命侵吞河银同样是告到了山东巡抚那里,不过那个时候的山东巡抚是佛伦,而那一次是他为了打击索额图胤礽一党让佛伦做下的事情,扯出陈良谟不过是推了个出头鸟出去而已,这一次,却是陈良谟出动找上的葛思泰告了王新命,一个五品同知告正二品的河道总督,要说背后没有人指使……他敢这么做? 难道又是胤禩在背后做下的这些事情? 想到那叫陈良谟的同知也是从吏部外放出去的,胤禔的脸色不由得一沉。 “爷?您在想什么呢?” 与胤禔说话的是康亲王杰书的第四子巴尔图,因为同在兵部办差,一来二去就被胤禔给笼络成了自己人,胤禔将葛思泰写的信递过去给他看,巴尔图看了半天,最后问道:“这个叫李又隆的守备也是太子爷的人吗?” 葛思泰的信上提到陈良谟除了告了王新命,还有一个名叫李又隆的五品守备,既然将他与王新命一块提名了,巴尔图想当然地便以为这个也是与王新命一样依附着索额图的人。 闻言,胤禔皱了皱眉:“也许吧。” 巴尔图笑问:“爷打算怎么做?要让葛思泰上奏弹劾王新命几个吗?” “不。”胤禔摇了摇头。 “那爷是打算置之不理,将之压下去?” 胤禔想了片刻,轻叹了口气:“若是压下去,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没了针对太子爷的心思?” “那爷您是想……?” “太子爷应当不会这么坐以待毙的,也许一早就知道也说不定,”胤禔说着笑了笑:“葛思泰做个传声筒就够了,既然是陈良谟告的,那就让葛思泰直接帮他转达给皇上就行了,不必与他去抢这个功劳。” 巴尔图点了点头,又道:“爷,奴才听人说四爷私下里似乎在查八爷的事情。” 胤禔挑起眉看他:“怎么说?” “自从皇上将安亲王的外孙女指给四爷之后,四爷似乎与安郡王、僖郡王他们有过接触,不过您知道的……”巴尔图说着干笑了笑。 胤禔冷嗤了一声,岳乐的几个儿子,除了那个岳端被胤礽给挖走了,玛尔珲、岳希、务尔占几个几乎都被胤禩给拉拢了去,成了人家家的上门女婿的那个发现自己的亲家全成了别人的人,不郁闷才奇怪了。 其实对三爷抢了四福晋,八福晋又成了四爷福晋这事,胤禔想来也是觉得很有些好笑的,似乎从他对自己原本的岳父伊尔滚觉罗氏下手开始,就全都乱了套了。 微眯起眼思忖了片刻,胤禔吩咐巴尔图道:“想办法将八爷之前在吏部做下的事情,还有这一次的……透露一些给四爷。” “奴才明白。” 胤禔笑了笑,这个欠收拾的弟弟也许是太寂寞了,也好,多几个人陪他一块玩才热闹。 ☆、作秀 瑞景轩。 胤礽懒洋洋地斜歪在美人榻上,手里握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日子渐热起来,康熙便又率众搬来了畅春园避暑。 外头阳光明媚,胤礽却没有多少精神,一直到贾应选躬着身进来,低声禀报:“爷,四爷求见您。” 胤礽懒懒应道:“让他进来吧。” 胤禛偶尔会来他这里,倒是见怪不怪,奉过茶让人都退了出去,胤禛斟酌片刻,才道:“二哥,我来,是有个事想跟您说。” 胤礽挑起眉,表示洗耳恭听。 “上个月皇上派了李光地、博霁、徐廷玺几个与原任河道总督靳辅一块视察黄河工程,后来我听博霁回来提过,现任河道总督王新命私底下似乎有些手脚不干净,先前户部拨下的那十五万两银子,怕是有大半都进了他的荷包里头。” 胤礽佯装诧异,皱起了眉:“你确定?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事吗?” “应该是没错的,这几个人中只有博霁是户部的,他看过河道上的账本,觉得有些出入就私下查了查,这才发现王新命有监守自盗之嫌,不过却也没有声张,回来就先跟我说了,臣弟想着王新命似乎与索额图交情还不错,这才特地来与二哥您说一声,您看这事要如何……” 胤礽心中暗笑,敢情又是上赶着来表诚意的:“这样,这狗奴才胆子还挺大,河道上的银子也敢动……” 胤礽说得有些不耐烦,随即睨了胤禛一眼:“这事既然只有博霁知道,四弟就帮二哥这个忙,叫他闭上嘴可好?爷会叫下头那些人尽快把亏空的银两补上。” “这个……若是只有博霁知道倒也不是问题,”胤禛说得有些苦恼:“就怕还有其他人也知晓了。” “其他人也知晓?”胤礽闻言面露惊讶之色:“这话是什么意思?” “据博霁所说,有个叫陈良谟的运河同知似乎也在查这事,而且已经先一步告到山东巡抚那里去了,二哥您知道山东巡抚葛思泰是大哥的人……所以有些不好办。” 胤礽冷嗤了一声:“又是老大?” 胤禛小心打量一番他的神色,其实不仅是胤禩,他对胤礽和胤禔的关系也有些好奇,不过同样的他也不信胤禔会放弃与胤礽争储就是了。 “臣弟也很怀疑,那陈良谟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为何会敢告河道总督,便查了查他的背景,这一查却发现他……” “什么?” “他似乎与八弟有些牵扯。” 这一下胤礽便更加诧异了:“八弟?怎么会是他?” “我也觉得很意外,但确实是他。” 闻言,胤礽微眯起了眸,眼里有了深思之色。 胤禛看着暗自舒了口气,他就是故意来告诉胤礽这个好八弟做的事情的,就是想让胤礽看一看这一个也是个小小年纪就居心叵测的,先头吏部那些事情不好与胤礽讲,否则胤礽就该怀疑他无缘无故查胤禩是什么居心了,但这一桩,却是一定要让胤礽也瞧一瞧。 胤禛的目的,自然是要分散胤礽的火力,给他找箭靶子,这样他就不会没事算计到自己头上来,至于胤禩,在胤禛看来只能说是他自不量力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推他出去给胤礽玩,纯粹是他自找的。 俩人正说着,贾应选再次进来禀报说是施世范来了,胤礽让他进了来,施世范给胤礽请过安,似乎是有事情要禀报,只是见了胤禛也在又有些犹豫。 胤礽瞥他一眼,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四爷也不是外人。” “爷,方才臣收到消息,山东巡抚葛思泰已经上奏将那运河同知陈良谟告河道总督王新命等一干人私吞库银的事情禀报给了皇上,折子已经到了皇上手里。” 分节阅读_145 胤礽撇了撇嘴:“动作倒当真是快。” “爷,您看这事……” 胤礽没有答,反倒是看了胤禛一眼,问他:“你以为如何?” 胤禛皱起眉:“大哥不叫葛思泰自己上奏弹劾,反倒是只转述陈良谟的话,应当也是知道了是胤禩在背后叫人做的。” “你知道是胤禩,老大也知道,如今连爷也知道了,你觉得皇上就不会怀疑?一个五品同知哪里来的胆子告河道总督?只要他一查不就查到老八身上去了,爷看他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应当是不会如此不知事的人才是。” “那二哥的意思是……?” 胤礽轻蔑一笑:“且看他还有什么后招吧。” “二哥说的是。” 胤礽心想着上一回胤禩拾掇老大上奏弹劾长泰就吃了这个亏,差点把自己给暴露了,这一回应当不会如此不明智再犯同样的错才是,不过没关系,他倒是很想看看他还会如何,他做得越多,要抓他的把柄便也越容易。 “倒是王新命那里,”胤礽面露苦恼之色:“皇上真要查起来,难免牵连甚广,着实是麻烦……” “……”胤禛没有接话,他来告诉胤礽就已经是表达过诚意了,至于要怎么做,那就是胤礽自个的主意,其实若当真是查出来动用河银的事情与太子爷有关,他倒是挺乐见的。 “算了,这事也只能看皇上要怎么查再说了。”胤礽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这事且看看再说。” 胤禛点了点头,便告辞退了出去。 人走之后,胤礽斜睨了一眼一旁憋着笑意的施世范,道:“你笑什么?” 施世范讨好地给他倒茶:“没有,臣只是觉得太子爷倒是挺能唬四爷的。” 胤礽嗤了一声:“少胡言乱语。” “是,是,小臣不说了。” 正说话间,外头突然间就下起了暴雨来,几乎就是瞬间雷鸣之后,大雨磅礴而至,雨水拍打着屋檐啪啪作响。 守在外头的小太监忙着将一院子太子爷喜欢的花花草草搬进回廊里免得被摧了,胤礽目光投向窗外,有个侍卫装扮的人也在帮着搬运那些盆栽,怀里护着的正是胤礽最钟爱的那盆兰花。 胤礽见他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问起了一旁的贾应选:“这个……是谁?” “爷您忘了,半个月前才分来您这的侍卫,康亲王府的三阿哥扎尔图,不过您当时说过不让他近身伺候的。” 贾应选这么一说,胤礽倒是想起来了,康熙分个亲王府的阿哥给他做侍卫,总让他有种是派人来监视他的感觉,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近身过。 “好歹也是亲王府的阿哥,需要纡尊降贵做这种下人做的事情吗?”胤礽不悦道:“去把他给爷叫进来。” 不多时贾应选就带了浑身湿透的人进了来,胤礽看着毫无形象跪在地上的人,越发的不高兴,斥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外头那一院子的奴才又不是死的,需要你去做这种事情吗?你是丢自己的人还是想丢爷的人?” “奴才知错了,请太子爷恕罪。” 胤礽没好气,吩咐贾应选:“将之带下去先弄干净了再说。” 贾应选看胤礽似乎挺生气的,赶紧应下,忙带着人去了隔壁清洗换衣裳,施世范摸了摸鼻子,心说太子爷突然发脾气也挺吓人的。 两刻钟过后,换了身衣服擦干净了头发的人重新被带了过来,胤礽叫人给他奉了茶,却又冷嗤道:“爷不管你是做什么的,既然进了毓庆宫就是爷的人,爷不会因为你是亲王府的阿哥就对你客气,以后做事情之前先掂量着些。” “奴才只是看太子爷素爱那盆兰花……” “你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够了。” “奴才明白。”扎尔图轻抿起唇,低垂下了眼。 胤礽也端起了茶,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移开了目光。 施世范也偷眼打量了一番那扎尔图,心中冒出来一些奇怪的念头来,怎么总觉得这个康亲王府的三阿哥长得挺眼熟的? 如胤礽所想,胤禩确实不是个同样的错误会犯上两次的人,在葛思泰的奏折呈到康熙手里的第二日,另一封弹劾奏折便也呈到了他的跟前。 是那五品守备李又隆弹劾同知陈良谟侵盗库银的折子。 胤礽看着康熙递到他手里来的奏折,不由得哂了一声,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这个八弟倒当真是演得一出好戏,怕是陈良谟与李又隆这两颗棋子也不会想到他们效忠的会是同一位主子爷,背后被同一个人拉着绳操纵着跳大戏。 原本他还奇怪这李又隆并非索额图的人怎么会也牵扯上了这事情,想来便是胤禩故意的,如今这事看在康熙眼里就成了下头这帮人狗咬狗,一块做下这盗取河银之事,如今怕是分赃不均便又互相推诿指责上了,自然不会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 到时候真要查起来,这些人也说不清楚,恐怕胤禩也是算死了他们下了河道哪还能两袖清风,反正不过是两颗棋子而已,丢了便也就丢了,只要目的达到又不把他自己牵扯进去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总写朝堂事大家会不会觉得无聊,我会尽量在当中也穿插感情戏的 但是我想写的不是简单的一个谈情说爱的故事,是太子爷如何一步一步登上权力巅峰谋取皇位,所以朝堂戏是少不了的,请大家不要抛弃我 ☆、默契 施世范进到瑞景轩的院子里,一眼就看到回廊外头站得笔直视线却是有意无意落在靠在窗边安静看着书的太子爷身上的人。 心下生出一抹怪异之感,施世范顿住了脚步,仔细看了两眼那位康亲王府的三阿哥两眼,对方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胤礽身上却是没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片刻过后,施世范恍然回过神,他说呢,怎么乍一见到这位爷就觉得长得眼熟,这人不管是身形还是相貌都与大贝勒有七分相像,尤其是不自觉微蹙起眉是看着太子爷的神情,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暗自摇了摇头,施世范进了去给胤礽请安,顺便禀报事情。 胤礽放下书,依旧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微眯着眼显得有些懒散,听了施世范说的倒是一点不意外,他是一早就知道了康熙会派户部尚书库勒纳和礼部尚书熊赐履前去河道上查案,自然是不稀奇,听过便也只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不出胤礽意料的,胤禛又一次找上了门来,问他这事要如何是好。 胤礽笑了笑:“难得四弟有心了,对爷的事情竟是如此上心。” 胤禛不动声色回道:“毕竟是户部拨下去的银两,臣弟多看着些也是应当的。” 胤礽点了点头,又突然问道:“四弟你与库勒纳应当交情还不错的吧?” 上一回火耗归公之事不就是他拾掇着库勒纳给搞出来的?这么想着胤礽说话的语气却是有些意味不明。 胤禛低垂下眼,道:“是还不错。” “那就叫他将事情压下去,让互相弹劾的几个将罪名摊了便罢了,不要牵扯到其他人。”胤礽快速吩咐道。 这个其他人,指的大概是索额图更甚者太子爷自己,胤禛暗想着熊赐履是太子的师傅,与太子一贯走得近,也当真是只要库勒纳不声张,就不会查到他们头上去,只是…… “即使如此,臣弟觉得大哥或者八弟也不定会乐见,一定会对这事咬着不放。” 胤礽撇了撇嘴,低骂道:“胤禩那家伙怕是就担心被皇上知道自己做的好事,原本揪出他来倒是没问题,没曾想李又隆那个不知趣的又上奏参了那运河同知一本,如今反倒是不好下手了,爷真是白养了这些奴才了,一个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胤禛心中有些迷惑,其实不只是他,连胤禔都以为那守备李又隆也是胤礽的人,还在想着他是不是犯糊涂了做什么又反咬上去,如今听胤礽这么说是下头人为了脱罪自己做下的倒也不难理解,只可惜如此一来,便也不好扯出陈良谟身后的人了,库勒纳和熊赐履两个是去查河银去向的,就算陈良谟当真与胤禩有些牵扯,吞河银的事情与他无关无缘无故扯出个皇子,他们两个定是不敢也不愿做的。 “不过算了,”胤礽说着又笑了笑:“爷方才是与你说笑的,恐怕他们也都不会想到,这事跟索额图根本没有关系,想抓爷的把柄,也要他们有那个本事。” 胤禛闻言有些诧异,疑惑看向了胤礽,胤礽见他这幅表情,眼里促狭的笑意越甚:“怎么,你也不信?” “不,这事既然与索额图与二哥您无关就更好办了。”胤禛忙说道。 “所以你只要去与库勒纳说叫他秉公办理就够了,老大他就算咬着不放,到时候难看的也是他自己,我们看好戏便是。” 胤禛应下便回了去,胤礽看他走远冷哂了一声,收回了视线时落在守在外头的扎尔图身上,顿了一下才移开。 贾应选端了茶点进来,胤礽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赐了些点心给施世范,又看了眼外头那个,对贾应选道:“将这份花生糕送出去给扎尔图。” 分节阅读_146 贾应选应下端着点心送了出去,受了太子爷赏赐的那个很是受宠若惊,诧异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双手接了过去。 施世范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胤礽:“爷您不是不喜欢吃花生糕?” “是不喜欢。”胤礽懒懒收回视线,弯起嘴角,说得意味不明。 半个时辰后,施世范看胤礽看书也没多大精神,便提议道:“爷,臣看外头阳光正好,您要不要去游湖?” 胤礽合了手中的书册,也正好看书看乏了,这便欣然点头,带上几个奴才起身出了门去,路过那扎尔图身边睨了他一眼,丢下句‘你也跟上’之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才出了院门却又碰上来被嬷嬷抱着来找他玩儿的小十五,嬷嬷解释道:“十五爷说想见太子爷您,主子就让奴才把他抱过来了。” 胤禨配合着嬷嬷的话笑得见牙不见眼,朝着胤礽伸出了肉呼呼的双手。 胤礽顺势就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来。 胤禨如今已有快两岁大,对着胤礽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倍儿黏糊,胤礽很是受用,对这个可以做他儿子的弟弟更是好得没话说,这就心情大好地抱着他一块出去玩去了。 只不过在湖边碰上也正一个人出来闲逛的胤禔却是胤礽没想到的,胤禔见到胤礽带着一大帮人迎面走来也很意外,随即就迎了上去与他问安,顺手又捏了捏他手里小十五的脸。 胤礽淡淡‘嗯’了一声与他错身而过。 船身随着水波荡漾摇晃不平,胤礽手里还抱着个人抬脚上船一下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差点跌倒,随即便被人托住了胳膊。 “太子爷当心。” 说话的人不着痕迹地又收回了手,胤礽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扎尔图,嘴角浮起一抹弧度,抱着小十五进了船舱里去。 身后胤禔伸出一半的手微僵了一下,怏怏收了回来,也瞥了扎尔图一眼,跟着胤礽进了船舱里去。 船头划破水面缓缓驶了出去。 胤礽慵懒地靠在窗边的榻上,叫了施世范与他下棋,贾应选在一旁给他扇扇子,小十五趴在他身上好奇地左右转着脑袋,时不时地咬一口胤礽送到嘴边来的糕点。 胤禔坐在船舱的另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风景。 一时间,船舱里除了落棋声和小十五偶尔‘吱呀’两声便是一片静默。 两刻钟后,渐渐落了下风的施世范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显得有些烦躁,胤礽看他一眼,笑问;“热吗?” 施世范不好意思地点头,方才还不觉得,怂恿太子爷出来了才发现太阳毒得很,即使在船舱里也依旧不舒坦。 胤礽叫人给他盛了碗冰酸梅,目光四下掠过,落在外头顶着大太阳一动不动地守在船舱外的侍卫身上,吩咐人去把扎尔图叫了进来。 叫人给他奉了茶又盛了冰酸梅汤来,扎尔图连忙推却:“奴才要护卫太子爷,不敢受这些。” “让你吃你就吃,外头侍卫多得很,不需要你在外头站着一动不动。” 胤禔闻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扎尔图,外头守了好几个侍卫,偏偏胤礽就叫了他进来,虽然这个是亲王府的阿哥,却怎么想都叫人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趁着胤礽与人下棋的功夫,坐不住的小十五顺着榻爬下了地,颤颤巍巍地往胤禔这边走了过来,船一晃动,眼见着就要跌倒,胤禔忙走上前,先那几个奴才一步将人抱了起来。 胤礽连个余光也没分过来,却似乎是有默认了他带着小十五玩的意思,胤禔抱着小十五坐到了一边去,小十五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糕点咯咯笑着往胤禔嘴边送,胤禔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想到是方才胤礽顺口咬了一半又塞小十五手里给他啃的,不由得就张开了嘴,一口咬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倦了的胤礽吩咐人将船靠岸,胤禨已经窝在嬷嬷怀里睡着了,胤礽笑着抹了抹他的脸,大步上了岸去,正要离开,身后胤禔突然叫住了他。 胤礽不明所以地转过身,疑惑看着他。 胤禔走上前来,今日他们除了之前的问安还没说过一句话,犹豫了片刻,开了口,低声问道:“李又隆……是太子爷的人吗?” 胤礽挑起眉,戏谑地看着他:“大哥觉得呢?” 胤禔皱眉,却并不作答。 胤礽笑着倾身向前,贴到了他的耳边:“大哥,你的那位好八弟可是演得一出好戏呢。” 胤禔微愣了愣,胤礽已经冷哂一声,转身走了。 河道库银被吞案库勒纳和熊赐履两个下去没多久就查清楚回了来禀报,总督王新命监守自盗,同知陈良谟侵盗库银,守备李又隆等人私借库银,至于要如何判处,但请皇上发落。 却是只字未提与先头陈良谟告状时暗示的索额图等人有关。 不几日,一纸弹劾户部尚书库勒纳与礼部尚书熊赐履办差不利、查案不清、疑有徇私包庇之嫌的折子又呈到了康熙手里。 胤礽知道后也只是笑了笑,胤禔如此配合,他倒当真是要感谢他了。 ☆、算计 才查案回来的两位尚书就被人给弹劾了上,然而即使没有那一纸弹劾奏折,康熙却也并不太相信他们得出的审案结论,要说最开始那运河同知告王新命之时话里话外就拐弯抹角地指向同样受了他好处的京中官员,王新命跟索额图交情不浅他自然心中有数,对这事也有些疑虑,便顺水推舟,再派了人下去重查。 而这一次被指去河道上查案的却是深受他宠信去年也才奉旨视察黄河回来的李光地。 听闻消息,胤礽有些意外,随即又笑了,李光地这人一贯奸诈狡猾,深谙讨好康熙之道又十分懂得明哲保身之礼,身为太子爷的师傅虽不是太子的人,但在胤礽这么多年的刻意经营之下,师生情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举手之劳帮个忙却也便宜。 其实就算是别人也无所谓,但李光地的话,于胤礽倒是更容易行事一些了。 掐着时候出现在南书房外,遇上在康熙那里商讨过事情正出来的李光地,对方很恭敬地上来与太子爷请安,胤礽笑了笑,随口问道:“才听闻皇上将下河道重新查案的差事交给了师傅你,不知师傅准备何日动身?” “回去稍作准备,明日就出发。” “那倒是好,师傅下了去,可得秉公办案才是。” 胤礽状似说得漫不经心,这语气里听着却总有些意味深长之意,李光地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面前似笑非笑的太子爷,不动声色道:“老臣奉皇命查案,不敢懈怠。” “那是自然,既然是钦差下去查案,不管听到什么,可都得如实转达到皇上耳朵里,才不枉皇上对师傅你的一番信任才是。” “太子爷说的是。”李光地恭谨地应下。 胤礽又笑了笑,与他错身而过,进了里头去。 康熙正与人商讨完事情在看折子,胤礽上前去请过安,康熙笑着把他叫到身边,折子递给他,道:“你看看,是关于你大婚各项事宜还有册封太子妃典礼的安排。” 康熙的意思,是要皇太子大婚与册封太子妃典礼同一日举行,只是因为之前无太子大婚之先例,虽然康熙一早就示下了,但礼部、内务府和钦天监依旧是就这婚礼的礼法、用度和吉日等问题互相扯皮着,争论得没休没止,倒现在也还没个定数,而这呈上来的也不过是一份草拟的章程罢了。 胤礽随意浏览了一遍,想了想,道:“这么弄委实麻烦了些,儿臣以为就按大哥大婚时那一套办便可。” “那怎么行,”康熙略有不悦地打断他:“你是皇太子,自然得与众不同。” 就怕太与众不同了您自个又不乐意了。 “那汗阿玛您的意思是?” “朕本意是照着前明旧例操办,只是前明与我朝毕竟风俗还是许多地方不大相同……”说到这个康熙也是为难不已:“你自己有何主意?” “……儿臣但凭汗阿玛做主。” 康熙见胤礽也不知是真没主意还是不想说,便也泄了气,不耐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这事朕再想想吧。” 有官员在折子里提到将婚宴摆在文华殿,那个地方是前明东宫,风水自是不错,起初在修建毓庆宫之前康熙是有想过直接就把那地方直接改一改给胤礽住便是,只是因为那里离得乾清宫远了些,不把儿子放身边看着他不放心,最后便才做了罢。 而如今胤礽已经长大了,又要大婚了,毓庆宫位置虽然不错,但到底是小了些,以后他后院子女一多,怕就住不下了。乍一看到这折子,康熙重修前朝东宫的心思不免又动了起来,不过却依旧有些犹豫,这事……也还是缓缓再说吧。 胤礽懒得去揣测康熙又在打什么主意,问过安便回了去,半道上遇上胤禔迎面走来,不由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来他们也当真是有缘,这也能碰上。 分节阅读_147 胤禔见到他也很意外,却也只是一下就回过神,走上前来,与胤礽问安。 “大哥这是打哪来?”胤礽随口问道,却其实并不关心。 “才回宫,正准备去皇上那里请安。” 胤礽笑了笑,俩人错身而过,各自走远。 身后的施世范跟上来笑问胤礽:“爷,您怎么不多说几句话呢?” 胤礽睨他一眼:“你很多事……去,帮爷办件事情。” “什么?” “那两个被人耍得团团转的可怜虫,也该知道他们效忠的主子到底是如何待他们的了。” “小臣明白。”施世范应下,心想着太子爷倒当真是沉得住气,拖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半个月后,奉旨下河道查案的李光地回了来,当日就被康熙叫进了宫去问话。 “回禀皇上,臣已查明,除了被弹劾的王新命、李又隆与陈良谟几个,河道上被吞的银两确实与其他人没有干系,据王新命所言,前些日子他借着索额图办寿的机会送了樽金菩萨去他的府上孝敬,不过却是没进门就被索额图给退了回去,索额图确实没沾过这不义之财。” “当真?”康熙蹙起了眉,似乎对这话仍有怀疑。 “却是如此,”李光地道:“王新命说索额图与他早有嫌隙,他想讨好巴结他与太子爷,无奈索额图并不将他当回事,不但叫人将东西送了回去,还将之训了一顿,岂料没多久这事就被揭了出来,他原还以为是索额图揭发的他。” “然后呢?” “然后臣又审问了李又隆与陈良谟两个,问他们为何要互相推卸责任,此二人俱是支支吾吾说东指西,臣严词审问了他们许久,最后二人才终于承认了是……”李光地说着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有人在背后指使着他们做的。” 康熙听了有些意外:“有人指使?是何人?” 李光地低垂下头,又犹豫了半响,才道:“是……八爷。” 闻言,康熙诧异地看向他:“你说真的?是八阿哥?” 他才几岁大?竟就敢这么挑事生非?! “臣听闻也很意外,只是二人俱是说他们不敢有半句胡言乱语,互相上奏弹劾之事,都是八爷指使他们做的,臣虽怀疑,却又想着倒是借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污蔑皇子,还请皇上明察。” 李光地呈上那二人的证词给康熙看,陈良谟是受了胤禩指使弹劾王新命和李又隆,李又隆同样是受了胤禩指使弹劾的陈良谟,为的不过是将矛头往索额图与太子身上牵,而他自己又能撇清关系。 康熙看着手里的东西,微眯起了眼,陷入了深思之中,许久,才缓缓问道:“为何先头库勒纳和熊赐履两个却没有查出这事来?” 那是因为那个时候那俩还不知道他们被主子爷卖了,被他们的好主子拎在手里演猴戏,自然怎么也不会把他们的主子爷给供出来。 “这个……臣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康熙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不要再出去声张了。” “臣明白了。” 也许是此二人查案的时候受了贿赂,也许是他们也被胤禩拉拢了,也许是他们又是被其他什么人指使,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库勒纳和熊赐履为何没有查出这些,康熙都不想再深究了,参这二人办差不利的奏弹,虽然并非他原所想的那般,却也算是坐实了,一道圣旨下去,俩人俱是革职降了级。 至于做下这侵盗瓜分河道银两的一众,则同样是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该免职的也免职了。 其后左都御史马齐调任户部尚书,张英复起为礼部尚书。 胤禛听得消息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库勒纳好端端地怎么就丢了官了?康熙也没细说原因,只道俩人查案确有不妥之处,后来他派人私下打听,也大体明白了怕是与胤禩有关,只是他虽不知其中曲折,却也隐约感觉到与太子爷应该是脱不了干系的。 胤礽难道一开始就把他和库勒纳也算计进去了不成? 心里突然冒出的想法让胤禛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随即又迅速否认,不应当的,熊赐履是他的人,也同样丢了官。 可如若是太子爷并不在乎只为了将他的人换下去呢?或者他根本是故意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戒而推个可有可无的人出去? 一个月后,康熙突然一道调令下去,将胤禩从吏部调去了理藩院做整理那些无关紧要的公文的闲职,在胤禩入部之前又将他单独叫了去谈话,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之放过,之后胤禩走出西暖阁之时,脸都是白的,只是眼里不甘依旧。 到底这事也终于算是揭了过去。 ☆、大婚 三十一年十一月,皇太子大婚,十里红妆,流光溢彩。 胤礽站在太和殿前的石阶上回眸,面前是无数张盈着笑意的脸一一闪过,从清晰到模糊再到最后淡得都只剩下一个个若有似无的光影,恍然间便想起,这是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皇宠加身,如花美眷在侧,万人敬仰,而他,离那权利巅峰看似便也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这一步之遥,前世他足足走了四十年,终究是没有走到。 新福晋的凤舆在仪仗队伍和礼官的簇拥之下,经大清门进入午门、太和门中门,最后在太和殿前停下,胤礽缓步走下石阶,从身边弯着腰的礼官手里接过了箭,在万众瞩目之下,连出三箭。 一片喝彩声中,站在人群之后前来观礼的胤禔低垂下了眼,从方才起他就察觉出了,胤礽有些心神不宁,明明是该高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却端得是有些勉强。 皇太子大婚的各项礼仪几乎等同皇帝大婚了,除了婚宴是摆在文华殿而不是乾清宫,洞房花烛的地方是在毓庆宫而不是坤宁宫,新福晋的花轿竟是送到了太和殿前,而这样的一套流程,康熙竟也同意了。 太子妃册封大典过后,新任太子妃被送回了毓庆宫洞房之内。 文华殿里酒宴已经开席,一贯冷清的地方头一次如此热闹,来的不管是宗室还是外臣,俱是抓着机会地上来与太子爷贺喜热络套近乎,胤礽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浅笑,对前来敬酒之人来者不拒。 胤禔站起身,看着缓步朝着自己走过来的人,见他脸上已然有了微醺的醉意,在胤礽冲着自己举杯之时,换了杯茶给他,低声劝道:“还是喝这个吧。” 胤礽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嘴角又上扬了几分:“大哥,今日可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你怎好叫我喝这淡而无味的茶?” “我是为你好……” 旁边有弟弟笑着起哄:“太子哥哥要是喝醉死过去了,新二嫂新婚之夜可就要独守空房了。” 胤礽眼里闪动起促狭的笑意,坚决地再次朝着胤禔举起了杯,胤禔无奈一叹,举杯与他轻轻一碰,俩人同时一饮而尽。 戌时过后入洞房,行合卺礼。 红烛摇晃中,胤礽怔怔看着盖头下瓜尔佳氏艳若桃李荡着红霞的脸,许久过后,心里一声轻叹。 从今以后,他就得负担起另一个人的生命了。 瓜尔佳氏已经不是从前的瓜尔佳氏,而他也不是原来那个他,但她是他的福晋,他的太子妃,也是他必须担起的责任。 突然间,胤礽就有些理解胤禔了,即使再没有感情,这个从今以后将成为与自己关系最为亲密依附着自己而活的女人,到底也是无法漠视和割舍的。 烛台上的火忽明忽灭,红/浪翻滚,绮罗帐暖。 胤礽轻闭起眼,恍惚间,有另一双手游走于他的全身,撩起他体/内最炙热的火,那是刻骨噬心的毒,尝过一次便再戒不掉。 胤禔被方顺搀扶着回到东头所,一走进院子里就吐了出来,方顺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叫了小太监去端醒酒汤出来,忍不住抱怨道:“爷今日又不是您大婚,您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胤禔苦笑着闭起眼,就像着了魔一般,在人群都散去之后,他却绕道去了毓庆宫,到底却也还是不敢走近,只远远看着。 今晚毓庆宫灯火彻夜不灭,只是那火光却倒映不进他的眼里。 董鄂氏匆匆迎了出来,歪着头看着他,涩生生问他:“爷,您怎么了……” 对上董鄂氏满眼单纯的迷茫,胤禔苦笑着抚了抚她的脸:“无事。” “爷,您回来了,我等您很久了,我伺候您歇下吧?” “好。” 分节阅读_148 回屋之后,喝过了醒酒汤胤禔便清醒了许多,董鄂氏坐在他身边呆呆看着他。 胤禔笑:“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爷长得好看。” 胤禔拧了拧她的鼻子:“你长得也好看。” 董鄂氏不发脾气不疯的时候面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许是因为丧子之痛刺激太大,起先是日日夜夜念着孩子,到后来慢慢的就将自己用小孩子的天性伪装了起来,对着胤禔完全是单纯的孺慕,将之当成可以保护自己的人,仅此而已。 胤禔抱着董鄂氏和衣躺下,董鄂氏孩子没了之后他就再没在她这里过过夜,后院也甚少去,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宿在书房里,但是今晚,他却分外不想一个人孤枕难眠。 不是因为情/欲,就只是这么抱着忘了那些事情而像个孩子一般的董鄂氏汲取一点点的温暖,胤禔额头抵着她的肩,将那个给过他漫长的梦魇和短暂甜蜜的人慢慢驱逐出脑子里,渐渐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瓜尔佳氏睁看眼时,旁边的床榻已经空了,她怔愣了片刻,想起这一整晚自己的新婚夫君虽然温柔但没有半点温情的眼,心里不由得一酸。 嬷嬷推门进来伺候瓜尔佳氏起身,说是太子爷起得早,去书房看书去了,还特地吩咐了奴才们不要扰了太子妃,又说太子爷对太子妃可体贴了,一早就亲自吩咐厨房做些太子妃喜欢的膳食,最后又说太子爷后院里虽然已经有了两个侧福晋,但太子爷也不是时常去她们那里。 闻言,瓜尔佳氏稍稍宽慰了不少,也许,太子爷只是天生性情冷了些罢了吧。 卯时过后,胤礽带着新媳妇先去了宁寿宫拜见老太后,之后又去乾清宫给才下朝的康熙请安,然后胤礽又遣了凌氏和两个老嬷嬷一块陪着瓜尔佳氏去各宫拜见各位妃母,这么一圈转下来,瓜尔佳氏收获颇丰,得了一堆赏赐,诚惶诚恐。 胤礽笑着拍拍他的手,安抚她:“无妨的,收着便是,都记好了,以后寻了机会,再回回去。” 瓜尔佳氏点头应下。 下午,胤礽带着瓜尔佳氏去乾东所,按礼瓜尔佳氏该去见过大嫂。 董鄂氏虽然糊里糊涂的,但是嬷嬷教过许多遍的礼还是没有忘,先是给太子妃行了国礼,在瓜尔佳氏给她回家礼的时候笑眯眯地扶起了她,拉着她的手道:“我们去后面说话。” 正屋里就只剩下胤礽和胤禔两个,胤禔一时尴尬,叫了奴才上茶上点心,与胤礽没话找话地闲聊起来:“太子爷如今也算是完成了一桩人生大事了。” 胤礽挑起眉:“早点也好,汗阿玛那里等得着急。” 胤禔失笑,不由得调侃起来:“新福晋可还让太子爷满意?” 胤礽敲敲下巴,微眯起了眼:“比以前那个好。” “嗯?怎么说?” 这位瓜尔佳氏比原先那位瓜尔佳氏要小意许多,他不喜欢太强势的女人,他的太子妃不但要给他操持好毓庆宫的一切事宜,更要乖巧听话不给他惹麻烦,但是太精明的女人,会让他有压力。 不过这些,胤礽并不打算与胤禔说。 胤禔见他似是一脸回味,只当他还在想昨晚的销/魂夜,端起茶盏轻抿,遮去了眼里那抹复杂。 瓜尔佳氏跟着董鄂氏去了后头的屋里说话,董鄂氏拉着她的手,满脸好奇地打量着她:“太子妃你长得好漂亮。” 瓜尔佳氏抿嘴轻笑:“大嫂更漂亮。” 胤礽已经给她提醒过董鄂氏的情况,所以对董鄂氏这孩子气的话瓜尔佳氏听了反倒是觉得这个大嫂其实还挺可爱的, 董鄂氏又道:“太子爷能娶到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呢,爷也总说太子爷福气好。” “你们爷是这么说的吗?”瓜尔佳氏不着痕迹地套话,其实他对胤礽和胤禔的关系是有些好奇的,没过门前就听自己阿玛提过太子爷跟这个大哥有些不对付,阿玛也提醒过她进了宫万事小心,最好不要与这位疯疯癫癫的大嫂走太近,别给太子爷惹麻烦。 董鄂氏用力点头:“上回我看到爷在书房里画太子爷的画像,画了好久,他也不让别人看,只有我看到了,后来我问他,他就说太子爷好福气要娶太子妃了,说是要把画送给太子妃的,对了,爷有把画送给你吗?” 董鄂氏说话的时候眼里全是单纯,瓜尔佳氏听了却是愣了愣,大贝勒画太子爷送给她? 这事根本不合理,直觉之下她便觉得这是胤禔糊弄董鄂氏的话,那么他画……太子爷? 瓜尔佳氏心里迷糊不已,却又想不明白,最后轻握了握董鄂氏的手:“大嫂,你不要告诉大贝勒你跟我说过这事好吗?” “为什么?” “我想一会儿大贝勒会把画送给我给我个惊喜吧,若是被他知道我早就知道这事了,那大贝勒肯定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好。”董鄂氏不疑有他,满口答应下来。 瓜尔佳氏暗自咬了咬唇,两刻钟后,有嬷嬷来叫她,说是太子爷说该回去了。 瓜尔佳氏与董鄂氏告别,起身离开。 胤禔将胤礽和瓜尔佳氏送出门,在院门口站了许久,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进了去。 瓜尔佳氏转头看了一眼那进门去的人影,眼里闪过一抹深思,胤礽偏头问她:“你在看什么?” “没有。”瓜尔佳氏忙收回目光,轻摇了摇头。 ☆、云涌 三十二年开春之后,太子妃被查出怀有身孕一个月,康熙知道后乐得嘴都歪了,各种赏赐更是不要钱一般往毓庆宫送,远比上一回大福晋怀孕之时要看重得多。 那场堪比皇帝大婚的婚礼即使过去已有好几个月,却依旧为人津津乐道,更多的人是艳羡,康熙的心思实在是让人不好猜,上一回仅仅因为一个祭祀时拜褥的位置就将礼部尚书给革了职,这一回却是自己主动提出将皇太子大婚的规格提高到几乎与自己等同……君心莫测啊。 不过依着胤礽来说,倒是觉得其实也没有多复杂,不过是别人提出来康熙不高兴会怀疑是他在授意他有二心,康熙他自己提就是另一回事了,至于目的,大概也不过是最近不安分的人越来越多了,必须正视听了而已。 跪在地上的太医静静给帘帐后头的太子妃诊脉,许久过后却是轻蹙起了眉,一旁的胤礽见状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斟酌了片刻,太医小心回道:“依老臣所见,太子妃的脉象……似乎是双脉。” 胤礽愣了一下:“你确定?” “应当是没错的。” 闻言,胤礽微眯起了眼,又转头看了看瓜尔佳氏隐约透着高兴和担忧的脸,最后轻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那太医道:“太子妃是双脉的事情不要透露出去,以后太子妃养胎之事你一人负责,不要再假手他人。” 太医诚惶诚恐地应下,自觉责任重大,不过太子爷这么说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是他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了。 太医离去之后,瓜尔佳氏犹豫着问胤礽:“这个真的瞒得住吗?” “无妨,”胤礽宽慰她道:“瞒得住就先瞒着,实在瞒不住了再说。” 其实于胤礽来说能一下怀上两个绝对是件大好事,但他是储君,若一下生下两个嫡子,康熙也许会考虑以后的继位人问题而有所顾虑,要当真是弄死他一个孩子或是送走可就不好玩了,当然,如果是两个格格那就完全没问题了,要是是龙凤胎便更是大喜事,不过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胤礽都觉得,还是先不要被人知道得好,免得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说三道四。 既然胤礽这么说,瓜尔佳氏便也放宽了心,安心地养起了胎,只等着十月之后孩子出生。 三月,广东巡抚江有良与巡视两广盐课的太常寺少卿沙拜在巡抚衙门门口互讦,闹得沸沸扬扬,消息一路从广东传回京,康熙知道后气恼不已,身为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不顾朝廷脸面,与奉旨下去巡查政务的钦差在衙门口起冲突还差点就动了手,丢人! 再接着不知死活的江有良和沙拜两个又前后上了折子互参,江有良参沙拜自恃钦差身份勒索地方官银两,沙拜参江有良阻坏盐法,康熙收到折子后脸都绿了,最后点了两江总督傅腊塔与闽浙总督朱弘祚为钦差前往查审。 毓庆宫。 胤礽按下手中的信,是去了福建有好些年如今又调任去了广东的岳端给他写来的,岳端在信里提到江有良与沙拜之事闹得这么大似乎是有有心人从中挑拨,沙拜这次奉旨出巡盐课一路从两淮到湖广,私下里没少捞好处,结果这回到了江有良这里却是碰了钉子,江有良并不买他的帐,俩人之间生了嫌隙,再被人一唆使,就干上了架,直接在巡抚衙门口吵开了。 而风声能这么快传回京,似乎也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煽动的。 有心人挑拨?原因?目的? 胤礽只知道最后这俩俱被革了职这事就了了,那么这一回会还有其他的变数不成? 半个月后,傅腊塔和朱弘祚回奏江有良和沙拜俩人所参对方之罪名皆属实情,俩人对所犯罪行也俱是供认不讳,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定夺,之后康熙便很果断地将俩人同时给革了职,而一如胤礽所想,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分节阅读_149 革职处置的圣旨下去没两日,江西参政道多象谦突然上奏弹劾傅腊塔和朱弘祚两个徇私包庇,刻意掩盖案件实情,意图欺君,并在弹劾奏折中直接点出沙拜勒索江有良与其他官员是因为手握这些人私运粤盐至两湖地区贩卖的证据,朱弘祚身为前任广东巡抚同样脱不了干系,不仅是粤盐,两湖地带淮盐私盐同样泛滥横行,两江总督傅腊塔不但知情还亲身参与,并贿赂前去巡视盐课的朝廷官员以掩盖罪责。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简单的互参案瞬间扭转成牵扯到几位封疆大吏涉及整个江南广东官场的私盐大案,龙颜震怒,举朝哗然。 至此,胤礽终于是明白过来,这背后挑唆的人到底是在打得什么鬼主意了。 西暖阁里,康熙来回踱着步,手里的折子敲在桌案上啪啪作响,又气又恼,一众议政大臣和六部九卿都在,却俱是低垂着头不敢回话。 “你们倒是给朕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个事!总督、巡抚,还有这么多的官员沆瀣一气欺上瞒下视国法为无物!这些人到底是想做什么!谁给的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啊?!你们倒是给朕说句话!都哑巴了不成!” 众人承受着康熙的怒火,却没一个想做这带头躺枪的,正犹豫间,一直微蹙着眉站在一旁的胤禛突然上前了一步,道:“皇上,儿臣以为,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必先下定论,也许私盐案却有其事,但被弹劾的这些官员,有不少都是吏治清明为人称颂之人,光凭一纸弹劾,实在难以令人信服他们会做下这等事情,至少闽浙总督朱弘祚履任多绩在广东巡抚任期之内一直着力于下狠手整饬粤盐,如今说他阳奉阴违贩卖私盐,儿臣委实不信,还请皇上明察。” 胤禛这么一说康熙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确实是气糊涂了,看到弹劾奏折上那一个个的名字,大多是他信任的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居官为善的好吏,被弹劾的原因又是牵扯到他最为关心下狠手抓的盐政,这才生了大气,没办反,碰上这种糟心事,实在是想不恼火都难。 低垂着眼的胤礽听了却是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这个四弟倒当真是会捞着机会地扮好人,今日之事传出去,那些涉案的官员可不都得知道是四爷不畏皇上怒火,帮着他们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平息皇上怒气嘛。 至于特地提到的朱弘祚……倒也确实是个值得拉拢的人,也难怪他敢这么硬着头皮顶着圣怒上为之说话了。 胤禛又道:“何况上奏的这个江西参政道多象谦,据儿臣所知,他是几年前因被两江总督傅腊塔以贪墨之名弹劾而被处置的江西布政使多弘安的兄长,与傅腊塔算得上是有私仇,恐有故意滋事的嫌疑。” 胤禛这么说着,康熙也不免犹疑起来,其他人见他脸色稍纾,便纷纷附和着议论了开来,讨论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最后康熙下旨以户部尚书马齐、刑部尚书图纳为钦差,分别前往江南广东彻查。 从乾清宫里出来,众人各自散去之后,胤礽突然叫住与他一样从头至尾保持着沉默的胤禔,笑问道:“大哥可是又得罪了什么人不成?” 胤禔偏了偏头:“太子爷何出此言?” “小小的一个参政道上奏将几省官员一块拖下水,只为了报与两江总督之间的私仇,未免太大手笔了一些,实在是难叫爷信服,倒是大哥你,傅腊塔是你的人,爷自然以为,是冲着你去的。” 闻言,胤禔也笑了:“太子爷觉得自己得罪的人会比我少吗?” 胤礽挑起眉。 “所以冲谁去的还不一定呢。” 其实到底是冲着谁去的,他们心里都有数。 这贩运私盐之事,历朝历代都有,本不是稀奇事,官商勾结贩卖私盐行贿受贿也是常态,多半是两广所产粤盐销往湖南,两淮所产淮盐销往湖北,因为牵扯的人太多太广这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一般来说不是闹得太过分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官官相护了,而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将江南广东两省总督、巡抚近半数的官员一块参了的,倒也是破天荒头一次了。 这目的……现下这江南官场的官员大多是当初明索两派的,也就是说不是胤礽的人,就是胤禔的人,其他人想插手都困难,若是这一回能一锅端了,那么江南官场必定要来一次大洗牌,之后便就是各凭本事了。 至于一块被拖下水的广东,怕也不过就是个牵头的引子而已。 敢做下这等事情的人,气魄倒是真不小。 胤礽又笑了笑,最后留下句‘大哥的奴才当真是无用’之后转身而去。 胤禔无奈叹了叹气,也罢了,便也回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晚啊,总算是12点前憋出来了 ☆、合谋 从康熙那里请安出来的胤禟正要回自己住处去,却见胤礽站在回廊尽头花丛边似是在欣赏风景,听到脚步声响起便转过了头,冲着他轻勾起了嘴角。 胤禟快步走上前去与他问安:“二哥怎么在这里?” “专程等你的。” 胤礽丢下这句话,领着他一路回了瑞景轩去。 赐座奉茶上点心,最后胤礽笑了笑,让人都退了下去,问他:“你八哥最近是不是与老三走得挺近的?” “二哥您知道了?”这话脱口而出胤禟才觉得自己问得实在是有些蠢,太子爷的眼线必定是不少的,会知道一点也不稀奇。 胤礽挑起眉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说。 斟酌了片刻,胤禟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虽与八哥关系不错,但是他从来不与我提朝堂之事,原本八哥与三哥并无多少交情,倒是这几个月,我见着好几次他私下去三哥的院子里,俩人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不过我是不好问他就是了。” 闻言,胤礽眯起眼深思了片刻,又问道:“你八哥去了理藩院也有大半年了,可还习惯?”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也从来不说,不过理藩院的那个都是闲职,我看八哥自从去了那里倒是清闲了不少,还养起了鸟儿。” 胤礽笑了笑:“倒当真是有闲心。” “是啊……” “行了,你回去吧,我都知道了。” 胤禟对胤礽突然叫自己来问胤禩和胤祉的事情有些莫名,却也不好多问,既然他说让自己先回去,便也就起身告辞了离开。 两刻钟后,胤礽正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书,贾应选进来禀报,说是三爷来了,要求见他。 倒当真是赶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胤礽撇了撇嘴,将之传了进来。 见过礼问过安之后,胤祉开门见山道:“二哥,我来,是有一事要与您说。” “嗯?”胤礽的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册山,显得兴致却却。 胤祉看他一眼,斟酌片刻,才道:“那广东巡抚和太常侍少卿互讦,还有之后江西参政道上奏弹劾两江总督等人,都是受了人在背后指使,而这指使之人,臣弟知道是谁。” 胤礽的注意力终于是移到了他身上,疑惑看向他:“你知道?是谁?” “是……八弟。” “他?”胤礽问着,却似乎并不意外。 “是,是八弟,八弟之前有与我提过这事,还想唆使我去做,被我拒绝了,我也提醒过他别有多余的心思,他似乎没有太听进去,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会真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胤祉说完便低垂下了眼,沉默了下去,胤礽却是轻哂了一声,问道:“你跟八弟关系很好吗?他为何会告诉你?” “是还挺聊得来,我们俩的院子挨着的,平日里都会互相走动,一块下棋聊天,但也仅限于此了。” 其实胤祉没说的是,之前他跟胤禩实在算不上有多少交情,后来胤禩入了理藩院之后却不知为何打上了他的主意,最开始是胤禩发现巴林部每回进贡的贡品之外总会夹上乌尔衮世子特地孝敬给三爷的好东西,便来问了胤祉,起初胤祉很心虚就怕被他发现了自己和乌尔衮的关系,只以乌尔衮以前是他的伴读现在是他的姐夫所以关系好一些为由唐塞,而胤禩似乎也信了没有再多问,之后便时不时地主动来找他热络,做出一副好弟弟的姿态与他亲近,胤祉也差点被他给骗了。 真要算起来,从小到大这么些年,胤祉也就跟与他一般大的胤禛关系亲近点,但是胤禛越长大心思就越是深沉,俩人渐渐也就淡了,而这个八弟显然是比胤禛更会笼络人心的,说的话句句贴心真挚无比,渐渐的胤祉也就敞开了心扉,当真与他无话不谈起来,直到两个月前胤禩故意装着不经意地提起江南私盐盛行,皇上却被蒙在鼓子里,然后话里话外地蛊惑他借着朝廷派人下去巡察盐课的机会扳倒两江总督,换上自己人,胤祉这才惊觉,要说心思,这个八弟当真是一点不比四弟浅。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胤礽缓缓开了口:“可昨日四弟怎么来与爷说是三弟你指使人做的?” 胤祉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向胤礽,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 胤礽笑了:“怎么?你很惊讶?到底是你在说谎?还是四弟在说谎?又或者说你们合起伙来的把爷当傻子耍?” 胤祉不由得渐渐收拢了拳,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胤礽眼里轻蔑的笑意越甚:“四弟说的是你与他提过这事,还想拖着他一块做,他没答应还劝过你,不过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便就没当回事,没想到你真的会做下这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与你方才说的那套一模一样?” “……” 胤礽嘲道:“让爷来猜猜……八弟他与你套近乎,是看你老实以为是柄好枪杆,没想到你转头就把他给卖了,事实是,八弟想出的主意蛊惑得你,而你心中犹豫不定,就去跟四弟说了,然后四弟一定说这事能成,可以一试,于是你们仨一拍即合,一块做下的,只是到如今事情越闹越大皇上震怒,你是不是担心爷当真怀疑起是你们几个中的一个做下的,头一个就会怀疑到你头上去,所以故意先来与爷说,好全部推到八弟一人身上?” 见胤祉低垂着头不作答,胤礽笑了笑,继续道:“昨日爷把四弟叫来问他这事,他也是犹豫了半天才供出了你,想必也是觉得你本事最大最值得怀疑罢了,今日若不是你主动前来,爷便也就信了他说的了……” “两江总督是大哥的人,将他换掉于二哥您不是更好?” 胤祉终于是开了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胤礽听了越发不痛快:“江南官场上爷的人可也不少,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什么好的?你们仨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换掉爷和大哥的人,你们能捞多少是多少,要不怎么会合起伙来的做下这等事情?算盘倒是敲得挺响。” “……” 分节阅读_150 “怎么?没话要说了吗?” 半响过后,胤祉直直跪了下去,苦笑着请罪:“臣弟愚昧了,自不量力,倒是叫二哥笑话了。” 原本之前的事情就已经让胤祉体会到了胤礽睚眦必报的作风,这一回他本无意搀和,不过都是被胤禩蛊惑得一时又鬼迷心窍罢了。 胤礽又笑了:“你供八弟出来还可以说是为了自保,可是老四原本完全可以装着不知,却偏偏供出你,你觉得他是安得什么居心?” 闻言,胤祉先是一愣,随即再次握紧了拳,犹豫了片刻,问胤礽:“从方才到现在,我并没有说过四弟也有份,为何太子爷就认定了他?” “若是从前,爷确实不会觉得他会与你们一丘之貉……”胤礽冷笑了笑,可惜那位四弟是个什么德性的,他实在是看透了。 胤祉不知道胤禛为何要故意供自己出来,胤礽却觉得怕是因为上一回库勒纳的事情,胤禛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己并不信任他而且一直猜忌怀疑算计着他,甚至比其他人尤甚,这一回他若不推个人出来就怕自己又会盯上了他而已。 只是他和胤禩都没想到胤祉会主动来与胤礽说这事,胤祉没有胤禛心思深,也没有胤禩胆子够大,之前的事情已经让他噤若寒蝉,这一回是事发之后他就后悔了,就怕胤礽查出他的所作所为,又不知道要想什么法子对付他,如今既然都说开了,却反倒是有松了口气之感。 胤礽又看了他一眼,不耐问道:“八弟想要两江总督的位置?他打算推什么人上去?” “云贵总督范承勋。”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云贵总督?胤禩他是怎么攀交上这几年前就外放了出去的封疆大吏的? 嗤……手倒是当真伸得长。 同样是总督之职,江南繁华地显然是比云贵地带要令人趋之若鹜得多,说来这范承勋是开国功臣范文程的儿子,家世显赫,就是这人的品性……想了想,胤礽笑了:“范承勋啊,挺合适的,三弟你就如他所愿,到时候让人给皇上推荐此人便是,只要他能成功调任为两江总督,这些事情,爷便与你既往不咎。” 胤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疑惑不已看着胤礽,胤礽哂道:“就让他先得意得意又如何。” “臣弟……明白了。” 胤祉离去后,从先头起就一直在隔壁屋里帮胤礽整理书册的施世范推门进来,胤礽问他:“方才的话你可都听到了?” “听到了。” “去,透露一些给大贝勒。” “小臣明白。” 施世范离去之后没多久,胤禔那里就收到了消息。 巴尔图正在陪着胤禔下棋,听了传来的口信好奇不已,问胤禔:“太子爷为何特地叫人告诉您这些?” 胤禔淡然道:“傅腊塔是爷的人,大概他觉得爷会对付这些包藏祸心的人吧,省得他亲自动手。” “……”巴尔图心说您还当真是配合。 胤禔蹙起眉想了片刻,突然问道:“之前你说有一回无意中在茶园里看到四爷与安郡王一块?” “嗯,俩人有说有笑分外亲热,奴才看安郡王那样子,似乎像是转投了四爷了。” “倒也不稀奇,四爷都要成他家的上门女婿了,不过就不知道爷的那个好八弟知不知道这事了。” “……贝勒爷的意思是?” “爷这些个弟弟,一个个都想把爷当枪使对付人,爷自然也得好好回报他们一回。” 胤禔心想着既然胤礽说放过胤祉,又说先让胤禩得意个一时半刻的,那么扔自己这里来的便也只有胤禛一个,可惜他实在不想惹这个麻烦,思忖了片刻,胤禔吩咐巴尔图:“安郡王的事情,包括之前四爷蛊惑太子爷对付八爷的事情,都放点风声出去给八爷,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酒宴 重新派下去查案的钦差很快就有了回报,两江总督傅腊塔虽然没有亲身参与贩运私盐之事,但确实有知情不报徇私包庇之嫌,而前任的广东巡抚现在的闽浙总督朱弘祚则并不在涉案官员的名单之上,只是在他的任期之内也还是有监督不严失职之责,之后督傅腊被革职撵回了家,而朱弘祚也被降级留用,至于其他涉案官吏,则俱是调得调,贬得贬了。 其后,一如胤禩所愿,云贵总督范承勋调任两江总督。 消息传到胤礽耳朵里,听闻之后,却也只是撇了撇嘴,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去。 施世范来给胤礽请安,见他似乎兴致颇高地亲自伺弄起了花草,一时有些意外,胤礽睨他一眼,好笑道:“怎么,你这副表情是觉得爷该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才对是吗?” “小臣不敢,小臣只是有些好奇,太子爷为何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人都给拔除了。” “钦差都下去了,爷还能做什么?”胤礽轻蔑一笑:“这样的结果,十之八/九是皇上有意的,借着这次私盐案的机会扫清江南官场明索两派的旧势,这个时候做什么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再说了,说起损失,爷也不是最严重的那个,左右不过是丢了几个人脉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子爷英明。” “行了,别拍马屁了,”胤礽打断他,问道:“大贝勒那边可有何动静?” “都如太子爷您所想。” 胤礽弯起唇角,很好。 半个月之后,三阿哥胤祉大婚,婚礼一应流程俱是比照之前胤禔大婚,不过因为胤禔有贝勒爵位而他没有,这规格还要低上一些,比起之前的皇太子大婚,更是差得远了,只是如今倒也没人议论这事,作为婚礼主角的胤祉,心思也更不在这上头。 太子妃怀孕三个月之后胤禔的两位侧福晋先后查出身子,虽然生下来的都不是嫡出,不过能一下怀上两个,依旧是让康熙很高兴,而且出于弥补心态,给下的赏赐完全不比前回嫡福晋怀孕时要少。 再半个月之后,轮上四阿哥胤禛大婚,出人意料的,康熙否了礼部提出的完全比照胤祉婚礼的章程,而是亲自定下了将婚宴摆在了安王府。 安王府一众诚惶诚恐,宗室贵胄之间诸多猜测,然而不管外头流言传得如何沸沸扬扬,早料到会如此的胤礽却是不慌不忙地叫人备上大礼,于婚礼当日,亲自出宫去了安王府捧场。 胤礽去得早,马车在安王府停下之时婚宴还没开场,陆陆续续来的人却已经是不少,安郡王玛尔珲,僖郡王岳希和务尔占几个一早在门口等着请安,恭敬地把他迎进了门去。 没想到还有人来得比他更早的,胤禔和胤祉正在里头喝茶闲聊,玛尔珲没让其他人进来扰着他们,胤礽见到他们倒也不意外,招呼过后随口问起:“你们难不成是一块来的?” “出门的时候碰上就一块来了,”胤祉说着笑了笑:“难得太子二哥也这么给面子一早就来捧四弟的场。” 胤礽随手捻了颗花生扔进嘴里,玩味的目光在胤祉身上转了一圈,暧昧一笑:“三弟,爷倒是没机会问你呢,三弟妹可还让你满意?” “……” “怎么不说话了?” 胤禔见胤祉被胤礽问得又尴尬又窘迫,知道他脸皮薄,无奈伸手过去扯了扯胤礽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太子爷你少说两句。” 胤礽甩开他的手,嗤了一声。 那日胤祉大婚时的情形,到现在他还记得,因为想见的人没来,胤祉完全一副借酒消愁的态势,不但对不停上去敬酒的来者不拒更是拿着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猛灌,后来几乎是醉死过去被人抬进了洞房,据说是合卺礼都没完成,让新福晋新婚之夜守着个醉鬼抹了一晚上的眼泪,这房自然是没洞成的,第二日被荣妃马佳氏一顿狠削,让整个后宫免费看了场笑话。 至于这位三弟会这么失态的原因,自然是他那原本定了特地来京里参加他婚礼的姐夫突然来信说是有事来不了了,让胤祉空欢喜一场又失望不已而已。 胤礽对胤祉这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小儿女姿态很有些看不上,所以忍不住便想奚落他几句,不过被胤禔这么一打岔,到底也就算了。 胤禔干笑着正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务尔占进来请几位爷出去观礼,说是婚礼就要开始了。胤礽甩甩袖子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其他几个弟弟也都来了,正在外头看热闹,胤礽一眼看到站在人群后头的胤禩笑得一脸玩味,不着痕迹地移到了他身后去,微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轻吹了吹气:“八弟,好看吗?” 胤禩吓了一跳,转头见身后的是胤礽,忙要问安,胤礽按住他的手:“免了。” “臣弟失礼了,太子爷勿怪。” 胤礽挑起了眉:“爷看你挺兴致盎然的,有这么好看的吗?” 胤禩无奈道:“臣弟只是觉得四哥这婚礼与众不同,人更多也更热闹,好玩而已。” “是啊,真是好玩……”胤礽拖长了声音,说得意味深长。 分节阅读_151 胤禩心里有些忐忑,不过说来他这话也没有错,胤禛的婚礼确实够与众不同,颇有点倒插门的意思,心里这么嘀咕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不过没人敢当中议论而已,而因为婚宴是在宫外,这来讨喜酒喝的人显然也更多了,放眼望去,整个院子到处都是互相唠叨推杯换盏的人,热闹非凡。 婚宴和洞房都在安王府,康熙的意思是三日过后再由胤禛将新福晋一块带回宫里去,所以这送亲的环节自然是省了,吉时到了之后胤禛牵着新福晋出来拜天地,胤礽见他脸上端着笑容,却显然有些勉强,心知他肯定也对康熙这样的安排很不满,不由得有些好笑。 酒席开桌之后太子爷难得胃口大开自顾自地享用起了美食,也没有再去招惹其他人,一口菜一口酒吃得不亦乐乎。 坐在他身边的胤禔见他再喝下去恐怕就要醉了,想了想还是按住了他又准备往杯子里添酒的手:“太子爷……” 胤礽斜睨了他一眼:“何事?” “一会儿还要回宫,酒别喝太多。” 胤礽哈哈一笑,很配合地放了酒壶,却是身子突然就靠向了胤禔那边,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朵:“大哥,为何每一回爷喝酒你都要出来阻止?你就这么关心爷吗?” 热气夹杂着酒气喷在耳边让胤禔觉得有些痒,不着痕迹地往一旁挪开了点,胤禔无奈道:“你想喝就继续吧。”大不了一会儿让奴才们把他扛回去好了。 胤礽眼里闪动着促狭的笑意越甚,又往他那边贴了一些,完全一副调戏人的姿态,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大哥,你倒是挺本事的啊?” “嗯?”胤禔下意识地反问,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一下就让两个侧福晋同时怀了孕,说起来爷还没恭喜过大哥呢。” “……太子爷同喜。” 胤礽见他这副无趣反应,将杯里的酒全部倒进嘴里,坐直了身,方才还醉眼迷蒙的双眸瞬间变得清明起来,扫了一眼在座之人,微抬了抬下颚,问一旁的胤祉:“八弟呢?” “人有三急。” “……”胤礽撇了撇嘴。 偏僻无人的后院耳房之内,胤禩靠在椅子里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看着面前恭恭敬敬与他问安的玛尔珲,心里却颇有些不屑,半响,才慢慢道:“爷叫你来,是有一事要提醒你。” “还请八爷直说。” “你阿玛安亲王当初掌管宗人府事务之时办案有失公正,听信谗言,康熙三年时曾枉坐贝勒诺尼不孝之罪,有假公济私之嫌,如今这事似乎又被有心人翻了出来,诺尼也有告讦翻案的意思,你最好有个准备,想好应对之策。” 玛尔珲一听就有些懵了,康熙三年的事情?这都多少年前了,怎么这个时候会被人给翻出来? 胤禩道:“爷也只是听到了风声而已,具体不清楚,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也知道皇上一贯忌惮安王府,这事情若当真是被翻了出来,你阿玛名誉受损,你们几个也有可能被拖累,不定皇上得怎么处置你们,你可别不当回事。” 玛尔珲听得满头虚汗:“这……这事要如何是好?” “爷倒是想帮你,不过宗人府的事情爷插不了手,只能是想想别的办法尽力而为了,你自己也多下点功夫吧,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能压下去不呈到皇上跟前去,就出不了岔子。” 胤禩说得很诚恳,玛尔珲连连点头道谢:“奴才多谢八爷提点。” 胤禩看着他一副点头哈腰状,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站起了身:“爷先出去了,离开太久该被人怀疑了。”之后便也不再管玛尔珲想些什么,推门而去。 玛尔珲脚都快软了,康熙有多忌惮他这个安王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使塞了个皇子给他们做‘倒插门’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实际也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挖空心思要收拢他们这一脉旗下势力而已,以后关注安王府的眼睛只会越来越多,他们想低调都难低调得起来,而越是在风口浪尖,就越容易出错,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陈年旧事又被翻出,更是让他有种不妙之感,要将事情压下去,必须一定得压下去! 而现在他唯一能指望的人,似乎便只有从今以后与安王府休戚相关,他新认的……主子爷。 ☆、贼船 如胤禩所料,玛尔珲确实头一个就找上了胤禛,就在他新婚之后的第二日。 原本在安王府大婚还要在这里待个三日再回宫就已经令胤禛很不痛快了,这会儿又听玛尔珲说安王府惹上了这么个大麻烦,更是觉得自己似是上了贼船了。只是即使再不情愿,他也从此就绑死在了这条贼船之上,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沉了。 “是八阿哥跟你说的?”胤禛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怀疑,当然他不是在怀疑玛尔珲,而是在怀疑胤禩。 “是,”玛尔珲肯定道:“奴才昨日已经派人去打探过了,那个诺尼确实有翻案的意思,一直都没死心,这不是瞅着奴才阿玛去了就以为机会来了,又出来挑事生非了。” 胤禛道:“可这事是近三十年前的事情,安亲王也薨逝好几年了,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翻出来……”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在背后唆使挑事。 “奴才也知道,只是不管是不是有人指使的,这事要当真是翻了出来,奴才等可如何是好?”玛尔珲焦急不已,心里七上八下总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这最值得让人怀疑的挑事人自然就是胤禩……胤禛深思片刻,问道:“当年诺尼的案子,确实是安亲王错判的?” 玛尔珲嗫嚅了片刻,说了实话:“奴才问过府上的老管家,当年阿玛与那诺尼之间有些嫌隙,就借机……让之丢了贝勒爵位。” 也就是说岳乐确实不是冤枉的,确实是假公济私了。 胤禛皱起眉,想了片刻,道:“宗人府府丞唐朝彝与我尚有几分交情,我先问问他具体情形再说,你也先别急,我会想办法的。” 有了胤禛的保证,玛尔珲稍微安下心来,而其实胤禛自己却是心生忐忑,微眯起了眸,想想却又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了,胤禩应当不会做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才对。 没几日,务尔占私下去见诺尼的事很快就传进了胤禔耳朵里,听的消息,巴尔图笑着奉承:“果然不出贝勒爷所料,安王府的人当真去找那诺尼私了了。” 私了是假,威逼利诱人闭嘴不要生事倒是真的,既然宗人府府丞是他们自己人,要抓住点把柄与之做交易再给些好处诱惑一番,让之不要滋事想必也就不是难事了。 胤禔起身推开了窗,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是停了,阴霾一扫而空:“那是因为案子还压在宗人府府丞手里,若是呈到了府令信郡王那里,他们就是想压也压不下去了,不过无妨,爷这四弟就算再聪明,想必也怎么都不会料到真正要生事的到底是何人。” “真正要生事的人是……?”巴尔图心下一惊,这便明白过来,随即又疑惑问道:“只是为何四爷会一点不怀疑八爷?” 胤禔抬头看了看雨后湛蓝的天空,笑着道:“他当然会怀疑,不过他一定会以为胤禩就算当真要对付他也不会拖着岳希和务尔占两个一块下水,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赔本买卖,所以他还是会信的。” 巴尔图愣了愣,有些意外道:“爷的意思是,八爷以为岳希和务尔占也转投了四爷?” “爷这两个弟弟便就是都太多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胤禔摇了摇头:“走吧,随爷去外头逛逛。” 虽然是夏日,不过连着下了几日雨倒是不显得闷热,湖边几个小阿哥在玩耍逗趣,湖心有小宫女划着船在采莲,而另一边,太子爷嘴角盈着笑意亲自搀扶着挺着五个月大肚子的瓜尔佳氏在纳凉游湖赏花。 每一年到了夏天,他们就要跟着康熙搬来畅春园避暑,而这个湖边也是他们最常来打发时候的地方,从前他们也曾一块…… 不过那些也都是从前了。 胤禔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凉亭边,盯着不远处靠得极近正说笑着在外人看来伉俪情深的太子爷和瓜尔佳氏,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 胤礽和瓜尔佳氏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众太监宫女嬷嬷,还有几个侍卫,胤禔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了扎尔图身上。 扎尔图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胤礽身上,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即使隔得远了些,胤禔也能察觉出那眼神炙热得不像只是单纯以护卫太子爷安危为职责的侍卫该有的。 看了许久,胤禔轻蹙起眉,问身旁的巴尔图:“你三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巴尔图也看到了跟着胤礽的人了,想了片刻道:“他为人比较沉闷,平日里在家也甚少说话,与几兄弟都不亲近,不过对阿玛的话倒是言听计从。” 胤禔笑了笑:“被分到太子爷身边做侍卫,这以后前途自是无量了。” 巴尔图顺口接上:“那倒是,奴才阿玛常说奴才只能混个闲职虚度时日,到不似奴才三哥,跟在太子爷身边以后大好前程,差得远了。” “你也不算太差。” 胤禔斜睨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而去,巴尔图有些莫名,方才不还说来游湖的嘛,怎么这快又回去了? 瓜尔佳氏朝着胤禔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拉了拉胤礽的袖子:“太子爷,大贝勒来了又走了呢。” “大哥就是这么神神叨叨的,别理他。”胤礽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扶着瓜尔佳氏在湖边坐下,顺手折了支花递到她手里。 瓜尔佳氏低下头笑得有些羞赧:“谢谢爷。” 胤礽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小半个时辰之后,瓜尔佳氏有些乏了,胤礽扶着她起身回去,却在半道上碰到了满脸愠色的胤禛,胤禛见到他们也有些意外,赶紧收敛神色问了安,胤礽打量了他两眼,笑了笑,问道:“四弟怎么一个人急匆匆地这是要去哪里?似乎还挺不高兴的?” 分节阅读_152 “没有,看外头天气好,总算是放晴了,便出来走走。”胤禛不动声色地回道。 胤礽却是故意挤兑他:“是嘛,怎么不带着四弟妹一块呢?四弟妹怕是第一回来畅春园,也该带着她到处走走看看的。” 提到四福晋,胤禛的脸色微变了变,却也没有显露太多,与胤礽打哈哈道:“福晋身子略有不适,臣弟让她在屋里歇着便没扰着她,这就一个人出来了。” “原来四弟也是个疼媳妇的。”胤礽看着他这尴尬模样心里暗笑着,才终于是放过了他,让之走了。 回去一路上,贾应选跟在胤礽身后小声禀报:“四爷方才似是与四福晋吵架了,这便一个人出了来生闷气。” “吵架?”胤礽眼里闪动起促狭的笑意,顺势拍了拍挽着自己胳膊的瓜尔佳氏的手:“为何吵架?” “说是四福晋一跟着四爷回宫就挑着事地找他的侧福晋和几个侍妾的麻烦,闹得后宅不宁,从回宫起就没清静过,这会儿才来畅春园,四福晋看四爷除了她还另带了个侍妾就又不高兴了,方才就又与四爷吵了起来,四爷这才气匆匆地一个人出了来。” 胤禛确实是上了条贼船了,不单安王府不太平,他的那位新福晋更不是个善桩,与他想象中贤良淑德大方得体相去甚远,也难怪胤禛会如此气闷。 明明最初德妃给他选的最后成了三嫂的那个他虽只见过一两面,但看着就是个比自己的福晋要温柔许多的女人,最后却平白便宜了老三,而他却摊上了这么个不尴不尬的安王府。 “这个四福晋性子还挺拧胆子也还挺大的嘛。”胤礽随口接上。 “可不是,”贾应选越说越起劲:“说是四爷带着四福晋刚回宫的那日,让四福晋去拜见德主子,四福晋还和他闹了别扭,最后在永和宫不欢而散,德主子也被气得够呛,后宫里都传这事呢,这才成婚半个月,四福晋就不让四爷进房门了,不过却也不许他去其他人那里,嘿~” 瓜尔佳氏‘噗嗤’一声笑了,胤礽笑问她:“是不是很有意思?” 瓜尔佳氏道:“爷,若是您,您把大伙都带了来我也绝对不跟您闹。” “爷的太子妃自然是通情达理大度之人,”胤礽毫不吝啬地赞道,又撇了撇嘴:“八弟该感激爷了。” 这话瓜尔佳氏与贾应选都听不懂,而胤礽指的自然是把他家的母老虎换给了胤禛这回事,不过胤礽也无意与俩人解释,高兴地领着瓜尔佳氏回了瑞景轩去。 再半个时辰之后,在胤礽无聊地靠在榻上打棋谱的时候,又有人来报,说是四爷被皇上传去一顿臭骂,而宗人府府丞已经被革职收监了。 胤礽听了倒是半点不意外,只是冷嗤了一声,挥挥手就让报事的人退了下去。 胤禛走出春晖堂,拐了个弯就见胤禩抱着胳膊笑眯眯地靠在墙边,像是专程在等他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留言不开心0 ☆、双胎 胤禛看到胤禩,顿了顿脚步,才皱着眉走上前去:“八弟在这里是等我?可是有何事?” 胤禩打量了两眼他的神色,笑问:“皇上是不是骂了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痴心妄想?” 胤禛定定回视着他,胤禩的语气里虽然带着笑意像是在讥讽他,听着却像是很有些不甘心,片刻过后,胤禛反问:“你是在说你自己?” 上一回,在胤禩调任理藩院之前也曾被康熙传去谈话,虽然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从康熙那里出来时他的神色很不好却是很多人都看到了的。 眼见着胤禩的神色变了一变,似是被自己说中了,胤禛撇了撇嘴:“果然是。” 胤禩冷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巴巴贴着太子爷,可知这回就是太子爷把你给卖了的?你以为是谁要翻安亲王的老底?是皇上!” 胤禛并不意外,从康熙这么快就查清楚了整件事情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人的行为他就已经猜到了,真正想借着陈年旧案动安王府的人就是康熙自己。 若是一开始是他自个打听来的风声,就是玛尔珲哭着求着要他帮忙他也不会去趟这个浑水,胤礽想必也是心里清楚这点,在知道康熙的心思之后有意透漏给胤禩,再由胤禩去拾掇玛尔珲……到底还是他自己疏忽了。 不过在亲口从胤禩嘴里证实了胤礽确实根本不信任他甚至想着法子的算计他时,胤禛倒是有了种果真如此的觉悟,不过他却也懒得跟胤禩多说:“你管好你自己吧,你以为你成天躲大哥后头甚至拉着三哥唱大戏二哥就不知道了?二哥能卖了我,大哥一样能卖了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个聪明其他人都是傻的。” 冷冷撇了下这句话,胤禛不欲再搭理他,与他错身而过,大步走了。 胤禩气得一脚踹在面前的墙上,他不甘心!他确实不甘心!康熙看不上他,太子爷瞧不起他,现在连这个出身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哥哥也对他不屑一顾,叫他如何能甘心! 宗人府府丞下狱之后,宗人府呈上对安亲王岳乐徇私/处案不公的议处,提议将岳乐追革亲王,岳乐的几个儿子,安郡王玛尔珲、僖郡王岳希、固山贝子岳端、吴尔占等尽数革爵为闲散宗室。 这样的议处实在是有些重了,却是宗人府一众摸索着康熙的心思给定下来的,而康熙看过之后也没有当即表态,倒是将玛尔珲几个传了来,一番言辞恳切地追往述今,先是肯定岳乐为大清朝立下的汗马功劳,表示一直感念在心,后提到诺尼的案子,又说是岳乐处事确实有失公允,如若不惩处不给个交代难叫其他宗室信服,玛尔珲几个连连表示皇上说得在理是他们阿玛的错,他们愿意受罚,之后康熙本着宽仁为怀的原则,下了旨将岳乐追革亲王为郡王,玛尔珲几个爵位各往下降一级,在几人的感恩戴德之中,心满意足地把这事情给了了。 没多久胤礽那便又免费听了场笑话,说是四福晋和四爷又闹腾上了,前两日四福晋见了一回玛尔珲的福晋,也不知道说什么,回头就奚落上了四爷,然后四爷也不是个脾气好的,数落四福晋认不清自己身份不该过问朝堂事,从小被人宠着长大的四福晋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这么甩脸,一时气不过又是打骂又是摔东西,与四爷拉扯中一个没站稳滑到了,最后把才怀了一个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身子给滑了。 其实也当真不是郭络罗氏完全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只是知道自己郭罗玛法和母家的几个舅舅都被降了爵位心里不好受,免不了就奚落抱怨了几声给胤禛听,当然她其实并不知道胤禛还因为这事惹了康熙不痛快,所以这么一提更是让胤禛恼火,然后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 面前说八卦的贾应选讲得口沫横飞,胤礽听罢挑起了眉:“滑胎了?” “可不是,闹大了,四爷又被皇上叫去骂了一顿,又不好跟皇上说为何与四福晋闹腾,回头还被德主子也给数落了,这会儿四福晋正抹眼泪呢。” 胤礽嗤笑了一声,这日子当真是越过越精彩了。 盛夏午后,胤禔一如往常出现在湖边的时候,颇有些意外地发现今次胤礽倒是没带太子妃来,却是拉着小十五的手在湖边玩闹,俩人旁若无人玩得不亦乐乎,胤礽也难得地笑得分外开怀。 胤禔站在远处看了半响,到底是走了上去,小十五先看到了他,嘴里喊着‘大哥’扑上来先抱住了胤禔的大腿,胤禔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胤礽叫了嬷嬷上前去把人牵走,冲胤禔努了努嘴,俩人一块在湖边岸上的石头上坐了下去。 胤礽顺手折了支垂柳叶子在手里晃动着,笑问胤禔:“大哥倒是挺闲的。” “太子爷不是更闲,和小十五也能玩得这么欢。” 胤礽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玩累了趴在嬷嬷身上歇息的胤禨,又笑了笑:“他挺乖的。” “太子妃快生了吧?” 胤禔突然的一句话让胤礽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点头:“嗯,没几个月了。” “我听说……太子妃怀的是双胎?”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看向他,胤禔却是笑了:“是听李太医说的,他也给我的侧福晋看诊,有一回无意中说漏了嘴,你放心,我没告诉过其他人。” “哦……”胤礽的态度有些不尴不尬,想了片刻,到底还是问了:“你真的不打算要嫡子了?” 胤禔表情无波,无所谓地道:“嫡子庶子都是儿子,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也没那份心了。” “……” 胤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口了,他不知道胤禔这话的意思是代表他的心结已经解了,还是根本是在自嘲或者嘲讽他,想来问出来也没意思,到底还是算了。 胤禔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便也离开了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三十二年十一月,大雪纷飞的时节,终于到了瓜尔佳氏临盆的日子。 从瓜尔佳氏送进产房里,胤礽就没有离开过一直在外头守着,既高兴隐约又有些担忧,奴才们都说太子爷疼太子妃,倒是胤礽自己心里有些好笑,上辈子他就没有守着哪一个孩子出生过的,也所以到死都没有个嫡子,也许是老天爷都觉得他做不了个好阿玛。 这一回也算是弥补这个遗憾了。 一直给瓜尔佳氏看诊的太医说她怀的很有可能是龙凤胎,但是这事做不了准,胤礽便也让他一直瞒着,就这么瞒了整十个月,到现在,终于是要到了见分晓的时候了。 产房里的喊声有些撕心裂肺,胤礽听得频频皱眉,手里端着茶盏却没有心思喝,乾清宫的奴才已经来了好几趟问情况,又被胤礽给打发了回去。 响午过后,胤礽心不在焉地用了几口膳食便又回了产房外头候着,整个皇宫不管是怀着什么心思期盼等待已久的婴儿啼哭声终于是响了起来,胤礽一下站了起来,当下就有奴才兴高采烈地出来禀报:“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太子妃生了个小阿哥!” 胤礽嘴角的笑意扬起,当即命了人去乾清宫禀报消息。 两刻钟后,清洗干净了的小阿哥被嬷嬷用锦布包着送了出来,胤礽双手接过,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激动,皱成一团紧闭着双眼如同小奶猫一般的小阿哥缩在他怀里,胤礽手指抚着他细嫩的脸颊,心中唏嘘不已,这个孩子是他的儿子,他的嫡子,他两辈子第一次有了嫡子。 又半个时辰之后,第二个孩子也下了地,如胤礽所愿,是个小格格。 太子妃产下龙凤双胎的消息不消半刻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连康熙也亲自来了,在听闻太子妃生的是龙凤胎之后再坐不住,处理完手边政事就直接来了毓庆宫,这会儿一手抱着小阿哥,一手抱着小格格,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点头说着好。 分节阅读_153 胤礽请罪道:“还请汗阿玛原谅儿臣的顾虑,才一直没有将太子妃怀的是双胎的事情禀报与您。” 康熙这会儿高兴,哪里还追究这种小事,把小格格递到嬷嬷手里,双手抱着小阿哥轻轻晃动,想了片刻,道:“朕给这个孩子赐名……弘晳。” 胤礽微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谢恩。 龙凤胎出生的当日,康熙就亲自赐了名,小阿哥名弘晳,小格格名宝珠,各类赏赐更是下了无数,羡煞众人。 又在两个孩子出生的当日,太子爷的侧福晋李佳氏也被检查出怀有两个月身孕,喜上加喜,一时间毓庆宫风头无两,赚尽眼球目光无数。 ☆、东宫 新生的小阿哥和小格格不但是康熙的心头肉,更是成了宫里众人瞩目的焦点,从出生起就不间断地吸引着众人的注意力,不管是带着善意的,还是面上恭维着实则羡慕嫉妒恨的,这两个小家伙,天生注定了就与众不同。 在新一年的上元节来临之前,毓庆宫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小格格住的屋子旁的耳房因为下头奴才的一个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起了火,虽然最后也只烧了张桌子,却是把太子妃给吓了个够呛,抱着小格格好半天不敢撒手,后怕不已。康熙知道后当下就命了人彻查,其实也确实只是场意外,不过那毛手毛脚的奴才和几个连坐的也俱是被打进了慎刑司严惩,然后又是一堆的好东西进了毓庆宫做安抚。 因为这事,康熙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从前毓庆宫刚建成的时候就碰上了十八年的那次大地动塌了一半,后来又大修了一回,当时钦天监的官员曾经提醒过毓庆宫位置逼仄狭小,风水不算顶好,不过因为挑来挑去离乾清宫近的也再没其他风水更好的地方了,胤礽到底还是在毓庆宫安身了下来,之后也就没有再动过。 先头胤礽大婚的时候,康熙就有想过要给他换个住处,不过那个时候还有些犹豫不决,而这一次的事情,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 到了二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到了小阿哥和小格格的百日,百日宴在康熙示意之下直接摆在了乾清宫。 毓庆宫的大阿哥大格格是皇嫡长孙,又是难得的龙凤双胎,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足够与众不同,所以康熙要在乾清宫给他们摆百日宴,众人却也见怪不怪。 时候尚早,康熙还在处理政事,大殿里太后抱着小阿哥,瓜尔佳氏抱着小格格被一众后宫主子们围着恭维,对这两个深得康熙欢心的小娃娃,众位娘娘也都有足够的大方,不论是出生、洗三、满月还是这回百日,俱是送了不少的好东西,瓜尔佳氏也很知趣,挨个谢恩又捉着小格格的手让她冲着一众娘娘们讨好地笑。 小丫头长得很漂亮,虽然才三个多月,却依稀看得出日后必定是个大美人,而且性子也活泼,无论是谁只要一逗就咯咯直笑,半点不认生分外地给面子。后宫主子们看着也乐,虽然康熙对这两个孩子的恩宠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免心中泛酸,但真正对着这才几个月大粉雕玉琢的孩子,多数人还是欢喜的。 陪着康熙在南书房议事完,胤礽走出门看看时候尚早打算先回毓庆宫去换身衣裳再来,却突然被人给叫了住。 胤禔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才问道:“太子爷有没有空?能不能随我去一趟东头所,我有东西给你。” 胤礽有些意外,随即点了头:“好。” 俩人一块回了东头所去,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胤礽也向胤禔道了喜,前些日子,他的两个侧福晋一前一后给他生下了一个格格,一个阿哥,因为他的执拗不肯换福晋,康熙对他有嫡子也早就不抱希望了,所以这会儿也很高兴,不但亲自赐了名也同样赏下不少好东西。 胤禔家的阿哥依旧叫弘昱,不过是从嫡出变成了庶出而已。 胤禔自己倒似乎是当真无所谓了,从两个孩子下地起这几日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胤礽看他这样子,突然就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又看到他这么发自肺腑的笑了,一时倒是感慨不已。 到了东头所,胤禔领着胤礽直接进了自己书房,从书柜下的小抽屉里取出了两枚玉佩,递给胤礽:“这个,送给弘晳和宝珠的。” 玉佩是成对的,玉质很通透,上头繁复的花纹看着就知道是花了心思和功夫打磨,胤礽捏着那两枚玉佩在手里摩挲,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这个是之前皇上赏的缅甸进贡的贡品一块完整的玉打磨的,是送给小阿哥和小格格的,所以太子爷就是不喜欢,也别再还给我了。”胤禔说着就移开了眼,有些尴尬。 胤礽撇了撇嘴,他这么一说却也想起之前自己把他送的东西都还回去的事情,不免就有些好笑,到底是谁在跟谁闹脾气? “谢了。”胤礽收起东西,其实胤禔不说,他也没打算再还回去了,顿了片刻,又道:“弘昱呢,能不能抱出来给我看看?” 胤禔点了头,叫了人去把小阿哥抱来,胤禔家的弘昱出生还没满十天,却很乖巧,刚喝过奶正睡得香,胤禔从乳嬷嬷手里接过,小心翼翼地递到胤礽手里。 胤礽抱着孩子,捏着他的一只小手,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倒是挺壮实的。” “嗯,身子好,好养。”胤禔说着伸手拨了拨他肉嘟嘟的脸。 现在这个孩子比他当初千辛万苦求来的嫡子身子底子要好得多,也不用他操太多的心,其实胤禔是很满意的。 胤礽没有再说,取出了这些日子一直随身带着却没找到机会送出去的那个金镯子,套到了弘昱的手腕上。 胤禔有些意外,这个镯子是胤礽刚出生的时候太皇太后赐的,他三岁之前一直都戴着从没离过身,原本胤禔以为他会给了弘晳。 胤礽抬头冲胤禔笑了笑:“弘昱戴这个正合适,这是爷送给小弘昱的东西,大哥也别想着再还给爷。” “谢谢……”胤禔心头没来由地蓦地一酸。 因为在东头所耽搁了些时候,胤礽也没来得及再回毓庆宫去,就又直接去了乾清宫,康熙也已经来了,正抱着弘晳在逗弄,胤礽和胤禔两个上前去请过安,胤礽顺手捏了捏瓜尔佳氏怀里小格格的脸。 一时间满殿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康熙看大伙儿都来了,顺口就说起了自己想了很久的事情:“上一回毓庆宫起了火,差点酿成大祸,朕也惊忧不已,思前想后,也觉得毓庆宫那地方太小太挤了些,如今太子后院的人多了,怕是不够住,所以得另寻个地方。” 胤礽其实之前就听到了风声倒是半点不惊讶,只是其余人便就免不了腹诽,比起毓庆宫,明明其他人住的地方更加小,倒也就只有太子爷有这特别待遇了。 康熙说着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朕先头已经下了旨工部和内务府重修文华殿做太子东宫,等到秋天从畅春园回来,就能搬进去了。” 康熙的话一出口,众人都跟着愣了一愣,随即又纷纷陪笑恭维起来,胤礽低垂下眸,笑着谢恩。 老太后连连道:“东宫好啊,小阿哥小格格都是有福之人,跟着太子一块搬东宫去,好啊好啊……” 胤禔不着痕迹地看了胤礽一眼,嘴角也浮起了笑意,东宫……其实还当真是个好地方。 康熙的圣旨下去后,工部并内务府营造司很快就开始大兴土木,不过三个月不到,文华殿便翻葺一新为太子东宫。 胤礽举家搬进去之时正是夏末秋初之际,斜风吹打着东宫屋顶新覆盖上的绿色琉璃瓦,在这秋日萧条冷肃之时端端生出几分生机来。 胤礽站在东宫大殿前的台阶上举目四眺,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也许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是由衷地高兴的,于他而言,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不是滋味。 从毓庆宫到东宫,他离那个地方似是更远了,又似是更近了。 “你在想什么?”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胤礽转回头去,胤禔走上前来,与他相对而立,仔细打量了片刻他的神色:“搬到东宫来,不高兴吗?” “大哥怎么来了?” “来恭贺太子爷乔迁之喜。” 胤礽又转过身,目光落在远处被下沉的夕阳染了金色光晕的天际,许久,才呐呐道:“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闻言,胤禔却是笑了:“搬进东宫人人艳羡,更是对皇太子殿□份的肯定,有什么不好的?” 胤礽微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哪里会在乎那个。” “那你在担心什么?” “不知道。” 走到这一刻,他已经很肯定,他的命数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很多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但这种莫名心悸的感觉却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胤禔定定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眼里不经掩饰的透着迷茫的神色,愣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慢慢伸手过去,轻捏住了他的手。 胤礽迷惑地转头看他,胤禔冲他笑了笑,低声安慰:“没事的,这是好事,你别想太多了,太子爷该是对自己有自信的人才是。” 胤礽点了点头,轻轻回扣住了他的手。 ☆、闹剧 三十三年十一月,钮祜禄氏贵妃薨逝,谥温僖贵妃。 宫里死了一个贵妃,原本也算不上是很大的事情,而且钮祜禄氏这几年一直都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宫务也都是赫舍里氏在打理,不论是康熙还是宫里其他人都很清楚她也就那么些日子了,这后事也是一早就准备着的,倒是不慌不乱……如果没有钮祜禄氏家几兄弟闹腾的那一出的话。 温僖贵妃的姐姐是孝昭皇后,阿玛遏必隆是当年的四大顾命大臣之一,虽然因为鳌拜之事被拖累下了狱,到底是康熙念在过往功勋的份上还是放了他一马保住了晚节,又祖父额亦都更是开国功臣,家世显赫,整个家族在军中势力更是不容小觑,所以她姐姐当了皇后,而她也是进宫不久就册了贵妃。 分节阅读_154 不过家世再好,在宫中地位再高也却架不住这姐妹俩有一家子本事尚算不错脑袋却被门夹过了的极品兄弟。 遏必隆死后,长子法喀袭了公爵,却又在二十五年的时候缘事被革了,爵位被第五子阿灵阿给顶了去,从此两兄弟就结了梁子,然后这一回温僖贵妃薨逝,殡朝阳门外,阿灵阿举家在殡所持丧,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谣言,说是法喀觊觎他三弟福保的媳妇,踰墙调诱、欲行奸污,一时间传得是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 再之后,就在温僖贵妃的棺木前,法喀怒气冲冲质问阿灵阿为什么要放出这些污言秽语污蔑自己,然后俩人一言不合,谩骂不止,当众打了起来,最后被人扯开之时,已经是彻底将钮祜禄家的脸给丢了个干净。 康熙知道后更是气得恨不得抽死这两个人,兄弟阋墙家丑外扬就算了,还在他妃子的灵堂上闹,丢皇家的脸面,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皇帝给放在眼里,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灵阿被康熙传去一顿臭骂,却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到了皇帝面前也不肯改口,咬死了就是他大哥跟三嫂通/奸,就差没指天发誓自己说的都是事实,然后被气不过的康熙又给撵了回去。 当时胤礽正给康熙请安,见他气不打一处来便安慰了几句,又提议道:“既然阿灵阿说得这么肯定,也许当真确有其事也未必,汗阿玛何不干脆派人先去查一查再说?” “查什么查!”康熙没好气:“丢人!他们丢得起这个脸朕还丢不起!” 康熙还是要脸的,事情牵扯到他的后妃家,如今又被人当笑话看,他就只想尽快将之压下去平息事端,而不是愈演愈烈闹得人尽皆知,不过阿灵阿那个不知趣的却是完全不理解他的苦心,一副不闹个鱼死网破就不罢休的姿态,如何能不让他气恼。 “儿臣也觉得可以一查,”同来的胤禔突然出声:“五弟在吏部办差,皇上若是不想让更多人知晓,不妨让五弟亲自去查。” 胤礽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附和:“儿臣以为可行,请皇上三思。” 康熙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这事情还是查个清楚得好,就阿灵阿那个死不悔改的模样实在是叫人看了恼火,也是该查清楚,也省得阿灵阿或者法喀到时候又说是自己冤枉了他们。 所以最后,这差事也当真就落到了胤祺身上去了。 从乾清宫出来,胤礽转身冲着胤禔挑起眉:“大哥,这一回怎么不帮阿灵阿藏着掖着了吗?” 胤禔自嘲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最终会被人给挖墙角去的白眼狼,实在是没有拉他一把的必要。” 从之前揆叙的事情起,胤禔就觉得这些个不靠谱的奴才,还是尽早撇清的好,与其以后便宜了别人,不如尽早除去。 胤礽没有再说,笑了笑,转身而去。 胤祺办差还是很有效率的,没几日就查明了事情真相,在禀报到康熙跟前去之前,胤禟却先来找了一回胤礽。 “从前法喀被革爵位也是因为与其他八旗家的通房通/奸被捉/奸在床,那一回就是阿灵阿通知的人去捉的,对此法喀一直忌恨在心却也只能自认倒霉,直到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被身边一个伺候的奴才给卖了,被下了药被人设计的,而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就是阿灵阿,法喀也是个脾气火爆的,那个奴才不肯承认就生生将之打了死,反正是个家生子也没人管,不过却是因此彻底跟阿灵阿闹崩了,如今阿灵阿设计的这一桩,为的就是想将之置于死地。” 闻言,胤礽倒是不意外,这些其实他都知道,从前就是胤禔帮着阿灵阿摆平了法喀,没有将阿灵阿设计他谋夺爵位的事情给供出来,倒不过阿灵阿那个吃里扒外的,最后又被胤禩给勾搭了去,成了忠心耿耿的‘八爷党’,白瞎了胤禔的一番功夫。 所以这一回,胤禔不但不打算趟这滩浑水,还很不客气地在康熙面前提议彻查将之彻底推了出去。 “那法喀和福保媳妇呢?是当真有私情?”胤礽笑问,显然对这些风流韵事八卦绯闻比较感兴趣。 胤禟讪笑了一声:“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怎么说?” “五哥说自从流言传得街知巷闻之后福保他媳妇就在家里寻死觅活了几次,又被人给救了下来,终日以泪洗面,似乎是颇为冤枉,倒是那个法喀,虽然也是咬死了不承认,不过据五哥说,他比较心虚。” 胤礽眼里闪动起了促狭的笑意:“心虚?” “对,大概他是当真对他三弟妹有点不鬼心思,被阿灵阿给发现了吧,五哥审问过他们府上的管家和一众下人,说是几次看到法喀对着福保的妻子纠缠不休,意欲轻薄,嘴里喊着自己弟妹的闺名动手动脚,”胤禟说着撇了撇嘴:“也是了,那日我随五哥一块去,也见到了一回福保那个媳妇,确实长得挺漂亮的,哭得梨花带雨还我见犹怜,尤其眉间一粒朱砂痣勾人得很,也难怪法喀会把持不住……” “眉间有一颗朱砂痣?”胤礽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轻皱起了眉:“朱砂痣,还是长在眉间的可不多吧?” “那是,就在眉心的位置,艳红的朱砂痣,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画上去的呢。” 胤禟完全一副说八卦的姿态,胤礽听了想了片刻,不由得笑了,问他:“福保福晋闺名叫什么?” “说是单名一个‘珍’,法喀那厮一直叫她珍儿。” 胤礽眼里的笑意越甚,突然转向一旁的凌氏,问道:“凌嬷嬷,这眉间有一颗朱砂痣闺名有个‘珍’字的美人,宫里是不是也有一位?” 凌氏不动声色回道:“当年确实有一位。” “是嘛,可是位大美人呢。”胤礽拖长了声音,说得意味深长。 胤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胤礽不欲与他解释,只笑着叮嘱道:“五弟这差事办得很好,这便去与皇上回报去吧,可得一字不漏地都给说了,尤其是这位眉间长着颗朱砂痣、闺名唤珍儿的美人,皇上会感兴趣的。” 疑惑不已的胤禟见胤礽已经下了吩咐也不好再问,这便应了下来,反正他怎么说就怎么办呗,之后便就退了下去,去与胤祺说去了。 胤礽起身走到落地大镜前对着镜子细看了看自己的脸,又问凌氏:“当年后宫之中,确实是那位长得最好?” 凌氏看他一眼,低垂下了眸:“太子爷有七分长得像主子娘娘,主子娘娘端庄大方,比那一位,好得多了。” 胤礽倾身向前,又对着镜子摩挲了片刻自己的脸,微眯起了眼:“可汗阿玛还是比较喜欢那位美人不是?” 凌氏轻皱起眉:“奴才并不以为然,美人虽美,到底也是镜花水月,论长相,主子娘娘并不逊色多少,却比她要雍容得多,何况这些年,皇上牵挂着念着的也是主子娘娘,而不是她。” 胤礽静静看了半响镜子里自己带着几分复杂晦涩的眼,思绪一时有些散了,他自己的皇额娘长什么样,他只能从画像和身边奴才的只言片语里猜个大概,又或是从姨娘身上找一找影子,倒是那一位,在他小时候仅有的记忆里,很是见过好几回的,印象最深的便是眉间那一粒如血一般的朱砂痣,配着那双妖冶至极的眼睛,每一回他汗阿玛看到便总是久久转不开眼。 “也是,”胤礽站直了身,冷冷撇了撇嘴:“皇上牵挂着念着的只有爷的皇后额涅,爷的皇后额涅……也只要一个就够了。” “太子爷说得是。” 想了片刻,胤礽吩咐道:“一会儿派人去给雅尔江阿传个口信,爷有事要他帮爷办。” ☆、废后 胤礽要雅尔江阿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找几个跟法喀交情还不错的人上奏给他求情而已,雅尔江阿原以为胤礽是想卖法喀一个人情拉拢他,后来转念一想,这么个色令智昏连爵位都保不住的玩意儿横看竖看都没有值得太子爷看得上的地方,这便又觉得,实在是自己想太多了。 胤礽当然不是想帮法喀,他想他全家一块倒霉爵位被削干净了才是真的,也省得过后这一家子极品又开始蹦跶碍他的眼给他添堵。 再者,法喀这回不倒霉,等到了明年开春大选,赫舍里家又要赔个太子爷的小姨娘给他做续弦,虽然这一位不是他额涅的嫡亲妹妹,只是个庶出的,与胤礽也根本不熟,但怎么想,胤礽都还是觉得不能糟蹋了人家,法喀那个祸害还是能有多远滚多远吧。 胤祺去与康熙禀报调查结果时,胤礽借着请安之名也赶巧去了,一进门就看到康熙紧蹙着眉,神色很有些古怪,而站在下头的胤祺微低着头,却是不慌不忙地复述着之前胤禟已经与他说过一遍的话。 当然,在太子爷的特地叮嘱之下,这名叫珍儿眉心一粒朱砂红痣的福保媳妇果然是引起了康熙的特别注意。 “如此说来,法喀是当真对福保的媳妇有不伦的念想,也当真不是阿灵阿含血喷人冤枉了他?” “儿臣问过他们府上上下一众奴才,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法喀确实时常调戏逗弄福保之妻,几次借醉抱着福保之妻不肯撒手嘴里呢喃着她的闺名珍儿,很多奴才都看到过,儿臣还在法喀的书房里搜出了一幅法喀亲手画的福保之妻的画像。” 胤祺说着就将那画像呈到了康熙跟前去,康熙皱着眉接过,将画卷在桌案上摊开,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怔住了,胤礽走上前去也瞧了一眼,画中女子长得确实有够好的,就是放进这后宫里也不遑多让,尤其眉心那点朱砂痣当真是勾人,不过看在康熙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只觉得刺目不已。 没想到老五原也画得一手好画,胤礽看着却是禁不住地乐了。 下头的奴才适时地进来将那联名上奏的求情折子呈了上来,康熙接过只随意扫了一眼就摔了,嘴里骂着‘荒唐’脸色红了绿绿了红。 胤礽捡起折子看了看,说的是法喀一直至纯至孝守礼守法绝不会做这等违背人伦纲常之事,又提到当年遏必隆去世,法喀在灵柩前守了七日七夜滴水未进,孝昭皇后崩逝更是恸哭不止几欲昏倒,如此对父至孝对姐至悌之人,他们都相信不会做下这等为人不耻的孛德之举,那些流言必定是有心之人有意散播中伤,还请皇上明察,还法喀一个清白。 孝昭皇后崩逝更是恸哭不止几欲昏倒?胤礽瞥了脸色难看的康熙一眼,轻弹了弹手里的折子,道:“汗阿玛,儿臣也听人说恪僖公去世之时,法喀陪着孝昭皇后在灵柩前跪了整整七天滴食未进滴水不沾没有阖过一下眼,且法喀与孝昭皇后从小姐弟情深,孝昭皇后崩逝他几次哭昏过去人人动容,儿臣也觉得如此看重亲情纲常的人,应当不会做下这样的事情才是……” “荒谬!”康熙突然出声打断他,显得很不悦,怒骂道:“这个法喀是个什么东西!说他至纯至孝前回他就是与人通/奸被人捉/奸在床丢了爵位!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有一就有二,朕看他一点都不冤枉!” 胤礽不紧不慢地回道:“可方才听五弟所说,法喀的爵位会丢实际是被阿灵阿给设计陷害的,想来是阿灵阿一早就包藏祸心先是使计夺了兄长爵位这回更散播谣言欲至兄长于死地……” “一个二个都不是好东西!”胤礽这么一说,康熙却更加怒了:“被人设计?他若是当真没那个心又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人设计了!不知所谓!” “可……” 胤礽正欲再说,又有太监急冲冲地跑进来禀报说是福保的媳妇在家上吊自尽了,福保如今就跪在宫门外,磕头磕得鲜血淋漓,求皇上还他一个公道。 胤礽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地道,却也只有这样将事情更加闹大,才能让这一家子被一削到底再无翻身之地。 分节阅读_155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将名节看得比天大的女人,竟就真这么被谣言给逼死了。 虽然那些流言也是阿灵阿先放出来的,他只是让雅尔江刚派人再添把柴而已。 康熙怔了一下,随即喝止住还想说话的胤礽,暴怒:“够了!这事朕自会处置!你们都别再说也别再求情了!下去!” 胤礽低垂下眼,嘴角却微不可察地轻勾了起来:“儿臣告退。” 他很肯定,康熙已经如他所愿,彻底想歪了。 其实姐弟乱/伦这种事情,一般人当真是不会往这方面想的,不过胤礽自己就与亲哥哥搅合不清歪了也难免,何况他们满人在这方面开放得很,这样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加上这事也实在是太巧了点,同样的闺名同样的标志性的眉心红痣,法喀却偏偏对这个三弟妹起了意,而且宫里当年人人都知道孝昭皇后虽然跟法喀这个只隔了一岁的弟弟关系极好,跟他的媳妇却委实不怎么样,几乎就没有走动过,法喀他媳妇是从来没有递过牌子进过宫,唯一一次也是孝昭刚刚册封之时适逢千秋,法喀的媳妇进宫拜见,当时很多人都看到她对皇后态度虽恭敬却实则很冷淡,宫里众人为此还很是八卦了一阵。 这些胤礽都是听凌氏说的,不管其中曲折到底如何,他既然想歪了就打算让之一路歪下去,且刻意引导着康熙也往上头想,反正康熙从来多疑又脑补能力强大,胤祺的一番话一幅图加上那折子上提到的法喀对孝昭的姐弟情深更是提醒了康熙,于是果真就如胤礽所愿,康熙他,不淡定了。 当日,在胤礽和胤祺离去之后,康熙就传了太医院的老太医前去问话,听得人来禀报,凌氏一边给胤礽沏茶,一边低声解释道:“其实孝昭皇后当年也怀过一回身子的,就在恪僖公刚去没多久,不过过后因为下雨滑倒就又小产了,那回恪僖公薨,皇上特地恩准孝昭皇后回家守灵,那七天……” 胤礽笑了笑:“反正都死无对证了。” “太子爷说的是。” 康熙确实怀疑上了孝昭和法喀这两姐弟之间有些不正常了,至少法喀对孝昭的心思在他眼里看来可谓是昭然若揭,那被他觊觎调戏的三弟妹福保之妻不单长得与孝昭有几分像,眉心一点红痣更是如出一辙,再加上同一个字的闺名,当年他偶尔与孝昭调情时也会那么喊,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膈应得很,越想就越憋气。 至于这俩姐弟是不是当真有些什么,孝昭身上一直随身戴着的玉佩据说就是法喀送的,她虽说是一早就进了宫的,与法喀几乎没有机会见面,但为遏必隆守灵的那段时日,俩人朝夕相对……越想就越歪,脑补停不下来的康熙突然又想起孝昭怀孕也正是从遏必隆府上回来之后,现在算算时间倒似乎是刚刚好,于是这就把当年为她看诊的老太医给传了来问话。 老太医诚惶诚恐也不明白康熙突然问起这陈年旧事是为了什么,在详细地说了一遍孝昭怀孕的时间之后,康熙又问起她小产的原因,老太医硬着头皮说是孝昭皇后自个没注意踩着水滑倒了是意外,康熙的脸色却已经是黑如锅底。 孝昭怀孕的时间果真就是遏必隆死的前后那几天,虽然那几日她也是有承欢受幸的记录,但是康熙心里就像是梗了根刺一般,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拔掉,尤其老太医说是她自个不小心踩了水才滑了胎,如今听在康熙耳朵里却不免就脑补出了她是知道自己怀的是个孽种故意弄掉去这一层可能。 后来,据乾清宫的奴才说是,皇上独自一人对着孝昭皇后的画像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了一整天。 第二日,康熙就下了旨,阿灵阿以卑劣手段诬陷法喀谋取爵位,革公爵和都统职流放,法喀罔顾人伦礼教逼/奸弟媳迫人至死,处斩。 温僖贵妃还没入土为安,恪僖公府就树倒猢狲散了,众人免费围观了一场闹剧好戏,唏嘘不已过后也就散了场。 倒是阿灵阿被革了爵位流放了,他的几个儿子包括遏必隆的几个庶子皆是翘首以盼等着康熙再另择承爵之人,不过康熙却似乎是忘了这事,反正是从此再没提过。 又两个月之后,康熙前往祭奠仁孝、孝昭陵,突逢天降暴雨,雷鸣电闪不断,孝昭梓宫被雷火击中一角险些化为灰烬,康熙悲恸不已,后示下先前曾得孝庄太皇太后托梦,孝昭八字不利大清运势,劝将孝昭皇后位撤去,他未肯允准,果遭天谴,今便依太皇太后之言,撤孝昭皇后位为贵妃,梓宫移出地宫,与其妹同葬妃园寝,牌位一并撤出太庙。 作者有话要说:重口味了一点,老康的皇后终于只剩下太子娘一个了—。— ☆、诱惑 三十四年四月,众皇子伴驾幸五台山。 登上一百零八级石阶,胤礽站在灵峰圣境牌楼之下举目远眺,远处落日被匿在层层浮云之后,只剩最后一抹余热,四周山石林立,雾气弥漫,似远似近,如幻如仙,飘渺不定。 胤禔数着脚下的步子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抬眸的瞬间对上了胤礽放空的眼睛,下意识地冲他笑了笑,问道:“太子爷可有觉得已经将烦恼通通抛到了脑后去?” 十缠九十八结,人生烦恼一百零八种,跨过这一百零八级石阶,所有的烦恼便通通踩在了脚下,从此再无所忧无所愁。 胤礽不以为然:“无欲无求也便无烦无愁,可惜爷做不到无欲无求也不想做到。” 胤禔轻皱起眉,想了片刻,感慨道:“太子爷这样的心境注定做不了圣人。” “爷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圣人。” 胤礽说完,转身跟着被大群人簇拥着的康熙大步而去。 康熙是奉皇太后来五台山礼佛的,从前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他们时常会来,如今却是几年也难得来这一次,这一回带着众皇子一块前来,为的也是在再次挥兵讨伐噶尔丹之前,为大清求得国运昌盛出师报捷。 在菩萨顶的皇家喇嘛庙安顿下来天色已经全黑了,胤礽在窗边站了半响,看外面一轮弯月高挂在墨黑色的夜空,轻笑了起来:“今晚月亮倒是挺亮的。” “是呵,这里的月亮比宫里看着亮。”贾应选附和着他的话,又提议道:“太子爷若是欢喜,要不要去外头看?奴才看眼下还不算晚,去后头山头上看想必比这里好。” 胤礽轻眯起眼想了片刻,点了头。 出了房门,一眼看到外头守夜的侍卫,便又命了贾应选去将之叫过来,然后却看也不看他,只吩咐道:“你随爷一块去后山赏月。” 扎尔图却突然上前一步,低声提醒:“爷,夜晚天冷,还是再添件斗篷再去吧。” 一句话提醒了贾应选,一边自责自己太大意了留下句‘太子爷稍等奴才这就去取斗篷来’就又回了房去,胤礽转过身,睨了微低着头的扎尔图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后山顶上是灵鹫峰上极好的赏月的位置,扎尔图和贾应选两个落后两步跟在胤礽身后慢慢往上走,山间道上除了呼啸的风声和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声就只有他们脚踩在落叶枯枝上的吱呀声响,胤礽循着月色一路往上爬,走走停停,直到那坐在山顶悬崖边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胤禔半靠在崖边的大石上,手边搁着一壶酒,时不时地拿起来往嘴里倒两口,更多的时候是半仰着头,怔怔看着夜空中那一弯新月发呆。 胤礽顿了半响脚步,最后低声吩咐扎尔图两个留下不要跟上去,自己一个人朝着崖边走了过去。 胤禔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笑脸,呆了半响,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胤礽在自己身边坐下,又顺手接过了他手边的酒壶仰起头,酒水潺潺而下,几乎洒了一半。 胤禔轻皱起眉,看着他的动作,终究是叹了叹气,伸手过去夺回了酒壶:“别喝了。” 胤礽的眼里似乎已经有了醉意,笑问他:“大哥怎么一个人来看月亮也不叫上我一块?” 胤禔转开了眼:“睡不着,突然想起太子爷以前写过的一首诗……蓬海三千皆种玉,绛楼十二不飞尘……” 菩萨顶叠月。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明明是自己写的诗,从他嘴里念出来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滋味,胤礽舌尖舔了舔嘴唇,笑得越发意味不明:“如何?” “好诗,”胤禔毫不吝啬地称赞:“从前我就一直想着要来看一看,现在真正看到了,更觉得太子爷写得妙。” “还有呢?”胤礽轻眯起了眸,慢慢往着胤禔那边倾身过去,眼波勾转全是动人笑意:“除了诗写得好,就没有其他的了吗?” 在离得极近的地方停下,俩人之间隔了不过寸余,胤禔定定看着他带着微醺醉意的脸,眼里的神色一时有些复杂。 “保成……” “嗯?” “你醉了……” “没有,”胤礽胡乱摇了摇头,额头抵上了他的肩膀,声音更低了一些:“我没醉。” 胤禔轻叹了叹气,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山风吹得更厉害了些,庙里的钟声响起,绵延不绝,沉郁悠长,在山谷间回回荡荡,已经三更了。 “太子爷,天晚了,回去吧。”胤禔轻推了推胤礽,不着痕迹地退开了身。 胤礽的身子微僵了一下,随即自若地撤了回去,站了起来,转过身先往下头走。 胤禔跟上去,这才发现下头还有两个人,在看到扎尔图的时候不由得微愣了一下,对方很恭敬地给他问过安,便又追着越走越快的胤礽下了去。 房门哐地一声摔上,扎尔图被止步在房门外,举手想叩门,最后又顿了住,贾应选小跑跟上来,气喘吁吁,冲他微摇了摇头,低声提醒:“爷似乎生气了,这个时候您还是别去扰他了。” 扎尔图点了点头,就在房门外守了下来。 半响过后,房门里响起了胤礽带着明显怒气的呵声:“进来陪爷喝酒!” 这话自然不是冲着贾应选去的,贾应选很自觉地轻推开了门,恭请扎尔图进去,然后笑着对胤礽道:“爷稍后,奴才这就去给您上酒菜来。” 贾应选的动作很快,不消半刻一桌子的酒和菜就上了来。 胤礽不悦吩咐:“怎么才一壶酒,去多上几壶来!” 分节阅读_156 贾应选为难劝道:“爷,喝多了该醉了,而且这是在庙里……” “去上酒!” 贾应选无奈应下,又给他再拿了三壶酒来,然后便很自觉地退到了门外去守着。 十几只盛满了酒的杯子在胤礽面前的桌上一字排开,说是叫人来陪酒的那个却根本不管作陪的人在想什么,自顾自地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酒。 扎尔图看着他这副样子,皱起了眉,在看到他第七杯酒已经下了肚依旧没有停的趋势时忍不住伸手按住了杯子,劝道:“太子爷,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满脸红晕的胤礽勾起嘴角,嘲道:“每一回我喝酒你就这么说,我就算醉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拨开扎尔图的手,继续往嘴里灌酒。 扎尔图有些莫名,本能地感觉到胤礽当真是醉了,他嘴里说的眼里看到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 十几杯酒都下了肚,胤礽已经撑不住,半靠到了桌上,眼里却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笑意,直勾勾地盯着扎尔图。 “太……太子爷……” 扎尔图呆呆看着面前他从来没见过的太子爷的另一面,妩媚风流诱惑勾人不自知,嘴唇动了动竟是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鬼使神差般,就挪了个位置,坐到了胤礽身边去。 胤礽一手勾住他的衣襟,顺势向着他倒了过去,嘴唇蹭上耳际,轻吐着气:“去床上……”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扎尔图跌跌撞撞地拖抱起他,扶着他往床榻走了过去,最后双双倒在了床上。 胤礽一个翻身骑到了他身上去,双手扯住了他的衣襟,眼里闪动起了戏谑的笑意:“现在逃还来得及……” “我……不逃……” 胤礽一眯眼,慢慢贴下了身,扎尔图怔怔看着他的动作,心跳如鼓,竟是全然忘了反应。 房门外,贾应选看到胤禔过来很有些惊讶,胤禔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屋子,问他:“太子爷睡了吗?” “睡……睡了。” “睡了怎么不吹灭灯?” “太子爷说就这么亮着灯睡。” 胤禔没有再问,将手里的玉璧递过去给贾应选:“方才太子爷掉在崖边的,你帮他收着吧。” 是胤礽随身挂在腰间的饰物,想必是方才在山崖边坐着的时候掉了的,贾应选连忙道谢,双手接了过去。 胤禔又看了一眼还灯火通明的屋子,吩咐道:“我先回去了,太子爷睡得浅,又不是在宫里,怕会不适,你仔细一些候着,别偷懒了。” 贾应选忙道:“奴才省得的。” 胤禔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房里突然响起了一声不明显的轻笑声,若不是这会儿万籁俱寂也难得听到,胤禔愣了一下,虽然声音极轻,他却是一下就听出来了,是胤礽的声音,带着轻佻和暧昧的笑声。 猛地转过身看向贾应选,被他这凌厉的目光一扫,贾应选心虚得脑袋快垂到了地上去,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太……太子爷叫了康亲王府的三阿哥陪……陪他喝酒……” 衣袖下头的手不自觉地慢慢握了紧,胤禔的脚仿佛生了根,想推门进去却又提不动脚步,半响过后,到底是转身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爷的清白是大哥的,不服的通通拉下去╮(╯▽╰)╭ ☆、地动 胤礽的眼很晕,头很疼,面前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连长相也看不清,只是那一双眼睛,那些欲语还休爱恨交杂近不得远不愿的复杂目光,从来他都装着不在意不经心,却其实从来他都忘不掉。 慢慢倾身靠下去,胤礽眼里暧昧勾人的笑意让扎尔图看得心跳快要提到了嗓子眼,近到几乎呼吸相交时,扎尔图一双手搁在他的腰上搂也不是推也不是,正挣扎间,太子爷一闭眼,倒在他身上就彻底醉死了个过去。 扎尔图皱起眉,推了推他的肩膀:“太子爷?” “……” 没有声响,太子爷紧闭着眼睛满脸醉酒后的红晕当真是睡着了。 扎尔图一时哭笑不得,到底又觉得有些遗憾,这样的机会,也许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犹豫了半响,终是推开了他坐起了身。 伺候胤礽睡下躺好,帮他脱了外衣又脱了靴掖好了被子,扎尔图又在床边坐了半响,看着胤礽静谧的睡颜,与他平日里所见的高傲不近人情的太子爷几乎判若俩人,一时让他有些恍惚,也不知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只是不管怎样,到底也不是他敢肖想亵渎的。 叹了叹气,扎尔图起身帮他吹灭了桌上烛火,推门出了去。 第二日一早康熙要率众焚香祈福,太子爷因为宿醉去得晚了些,除了康熙皱了皱眉略有不满,其他人倒是不敢多说什么。 胤禔看了一眼睡了一整晚神清气爽快步走上前来与康熙请过罪就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的人,见他眼角眉梢都是晕染开的慵懒笑意,想起昨晚看到的听到的那一幕,不由得有些不痛快,又低垂下了眼,不再看他。 两个时辰过后,祈福仪式才告结束,众人随着康熙一一退出宝殿,胤礽低声和几个弟弟说笑,显得心情极好,却是自始至终也没正眼瞧过胤禔。 胤禔跟着他一路往外头走,几次想拦住他最好找个机会单独与他说几句话,想来又觉得自己既没立场更没必要,到底还是算了,最后便转身回了住处去。 直到胤禔离开,胤礽才敛了脸上笑意,不再理不断上来搭讪套近乎的人,甩甩手也走了。 太子爷这变脸的速度,当真是比皇上还要快一些。 从五台山下来之后,康熙又下令在山脚下的小镇上停留一日再启程回京。因为时候尚早,胤礽看看外头天色也不错,又听说这镇上的集市里有不少当地的特产卖,便决定出去随便逛逛。 与康熙说了一声,只带了扎尔图一个侍卫和两个伺候的奴才,命人备了车换了身衣裳胤礽就心情大好地出了门。 正碰上今日小镇上办庙会不大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却十分的热闹,胤礽看了一路,最后叫人将车停在了街头,下了车决定走进去看看。 扎尔图上前一步低声提醒:“爷,这里人多,鱼龙混杂的,还是小心一……” “无妨,”话没说完就被胤礽打了断,胤礽不耐道:“爷就随便转转,丢不了。” 说着便已经提步走进了人流里头,扎尔图身为侍卫护卫太子爷职责重大,哪敢耽搁,当下就跟了上去。 胤礽饶有兴致地四处逛着,不时在街道两边的小摊子前停下看那卖的琳琅满目的东西,看上了眼的就扔几个铜板过去买走,一路走走停停过去,倒也当真是买了不少东西,手里拿不下了又全扔给身后跟着的奴才,就这样注意力一直在那些小摊子上直到跟迎面走来的人撞到一块。 胤礽皱起眉下意识地想呵斥人,在对上胤禔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时却是愣住了。 “爷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他是故意的,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就撞到了他身上去,胤礽没好气,也懒得理他,拐了个弯就进了一旁的茶楼里去。 胤禔只稍犹豫了一下,就跟着进了去。 他不是故意来触胤礽眉头的,是当真没想到出来随便逛逛也能碰上他,所以方才便与他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胤礽却又生了气。 店掌柜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里头雅间,在房门口,胤礽不悦地转身对身后跟上来的人道:“大哥可以另换个地方吗?” “你不想看到我?” “你很有自知之明。”胤礽不屑道。 胤禔笑了,无奈道:“就这一间房,爷不会是要我坐外头与民同乐吧?” 胤礽刚想再说什么,被他特地叮嘱不要紧跟着离他们有好几丈远的几个奴才俱是变了脸色,扎尔图下意识地一声大喊:“爷小心!” 胤礽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胤禔突然也面色一变,猛地扑上去,将他扑倒在地,再带着他顺势滚了两圈,房门口的横梁轰然倒下,正砸在胤礽方才站着的地方。 还没等胤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地动山摇,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隆巨响伴着飞沙走石倾泻而下,胤禔揽紧胤礽又滚了几圈避开那不停倒下来的房梁横木,最后俩人被狼狈地逼至房间角落处,身边的八仙大桌倒在他们身上,俩人挤在一块,被压得半点动弹不得。 分节阅读_157 地晃动得越来越厉害,身上虽然压着张桌子,好歹是起了些缓冲的作用,不至被倾倒下来的房梁直接砸中,胤礽被胤禔紧紧护在身下,几乎完全做不出反应。 “别怕……” 轰隆巨响中隐约传来的声音鼓噪着他的耳,胤礽心头一酸,用力闭起了眼。 一阵接着一阵的天摇地动,久到胤礽都觉得他们必死无疑之时,周遭终于是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缓缓睁开眼,屋子里一点光线都没有,目所能及的只有裂开的地表和四处倾塌的房梁碎石,他们被困在这个角落处,前后都被堵了死。 在终于渐渐缓过神明白了他们的处境之后,胤礽轻推了推紧压着自己的人,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当下慌了神,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了?!说话啊!” “没事……”许久,胤禔才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回了话,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只是声音里却夹杂着不自觉的痛苦呻/吟。 胤礽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吊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下去摸了摸俩人交缠在一块的双脚,黏腻温热的触感,虽然看不清,但是本能的他就感觉出了那是血,不是自己的,是他的。 “没事,我没事……” 胤禔的嘴唇贴着胤礽的耳,轻声呢喃安慰着他,胤礽却只觉得那又酸又涩的揪心痛感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灭了顶,身子不自觉地开始颤抖,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终是无声地哽咽了起来。 许久许久,胤礽抬起头,与他脸贴着脸,轻轻摩挲着,压着嗓子呢喃:“对不起……” 空气里的泥土味混着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俩人的神经,胤礽双手搂紧胤禔的脖子,再控制不住,眼里不断冒出的水沿着俩人紧贴的脸颊滑落。 胤禔轻叹了一声,艰难地抬起手抚了抚他的脸:“别难过了,我真的没事,再撑一会儿,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 只是他越是这么说,胤礽却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狼狈地贴着他的脸他的脖子磨蹭,擦着自己不断冒出来的眼泪,呜咽着低声骂了起来:“谁让你扑上来的……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我……我根本不需要你来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胤禔苦笑,微侧过头,一下一下亲着他的侧脸:“我乐意的,你不用觉得愧疚……” 胤礽气得用力敲了两下他的背,又怕再伤到他,便就停了手再次拥紧了他。 又是一阵轻微地颤动,尘土簌簌落下,随即是石头搬动的声音响起和隐约的说话声传来,胤禔轻笑了起来,再次贴到胤礽耳边:“救兵来了,动作倒是挺快的。” 胤礽骂他:“你还有心思说笑!” “反正也死不了。” 胤禔试着动了一□子,腿上一阵刺痛感传来,他稍稍松了口气,还有感觉,说明还伤得不是很严重,之后又抬起手轻叩了叩压在上头的桌子,再大喊了一声:“我们在这里!” 外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果然是更响了起来,再接着是石头搬动的声响也更加明显了,胤禔放松下来,又抚了抚胤礽的脸,低声问他:“你有没有砸到哪里?” 胤礽挨着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胤禔把他揽紧进怀里,这会儿放松了下来想到方才的情形便又不免后怕。 就差一点,若是那房梁当中砸到了胤礽身上,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 胤礽埋头进他的脖颈间,心下五味杂陈,一时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静谧昏暗的角落里,俩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就仿佛,即使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也再不能将他们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山无棱天地合神马的…… ☆、劫后 听闻胤礽和胤禔两个因为地动被埋在了废墟下头,康熙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在被人扶住之后当下也顾不得下头人的苦劝,急匆匆地去了已经坍塌成土满目苍夷的埋人现场亲自指挥人搬石头救人。 其实这场地动并不算太大,至少康熙所在的驿馆就只是晃了几晃,但是不巧的是胤礽和胤禔所在的这间茶楼已经有近上百年历史,房梁横木本就有老化趋势,这么一震,很自然地就全塌了。 足足两个时辰,整条街道上都是忙着搬石头挖土救人的官兵,一个个俱是神情严峻看家本事都拿了出来齐上阵,无人不在心里祈祷,就怕太子爷或是大贝勒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要陪葬。 一直到天全都黑了个透,灰头土脸的两个才被挖人的给双双抬了出来,康熙大步走上前去,见胤礽闭着眼脸上都污了好在是虽狼狈却似乎没有受什么伤,稍稍松了口气,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轻声问道:“太子?可还好?” 胤礽摇了摇头,睁开眼极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提醒康熙:“汗阿玛,我无事,大哥腿受伤了。” 康熙有些诧异,这才转身去看被人抬到了一旁空地上去的胤禔,就见他右腿小腿部一片鲜红,胳膊上的衣裳也蹭破了全是擦伤,比胤礽的样子还要狼狈些。 康熙走过去,关切地问候了他几句,胤禔心不在焉地随口答着,目光落在他身后处,正对上胤礽 也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胤礽的眼睛闪动了几下,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胤禔的心却莫名地安定了不少。 随行的太医过来给他的腿简单包扎,说是万幸没有伤筋动骨都是皮外伤养个一段时日就能好,胤禔松了口气,康熙彻底放下心来。 搜救的官兵继续留下救其他人,胤礽两个跟着康熙回了驿馆去,才听得下头的官员前来禀报,真正发生大地动的地方在平阳府,那里这会儿才是真的屋宇尽毁满目苍夷尸横遍野,短短半日功夫,整个府城就成了一座鬼城。 震惊过后,康熙当即下旨令户部尚书马齐并山西巡抚噶尔图前往平阳府灾区察勘情况。 看胤礽和胤禔两个都没有大碍,康熙便回了去召人处置赈灾后续事宜,胤礽沐浴过后换了身衣裳就去了胤禔那里,反正他们就住在同一个院子,至于被人看到了会怎么想怎么议论,这会儿他已经顾不得了。 太医给胤禔重新上药包扎过后已经退了下去,屋子里只有两个奴才伺候着,胤禔闭着眼睛靠在床榻边,也已经换了身衣服擦洗干净了脸,神情显得有些疲惫,胤礽站在房门口看了他半响,一直到方顺转身看到他,愣了一下才赶紧迎了上来请安。 胤禔也转头看了过来,俩人视线相交,这会儿在灯火通明的屋子,终于是看清楚彼此眼中的情绪。 屋子里的人很自觉地退了下去,顺手帮他们阖上了房门,胤礽依旧站在门边怔怔看着他,一直到胤禔冲他伸开了双手,才大步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拥紧了他的脖子。 胤禔顺势揽紧了他的腰,在他耳边轻笑了起来:“太子爷,你这是在撒娇吗?” 胤礽没好气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平复住了情绪,才哑着嗓子问道:“你腿怎么样了?” “没事,一点皮肉伤而已,不碍事。” 胤礽脑袋挨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撤开了身,看了看他整个被捆成粽子状的腿,又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不由得笑了。 胤禔无奈道:“很好笑吗?” “你活该。” 胤礽故作轻松地说着,却其实语气里还是带上了遮掩不去的后怕,胤禔心中一动,再次拥住了他。 良久,才呐呐道:“保成,我……” “我们忘了之前那些事情,从头来过吧,”胤礽抬起眼,坚定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得没有半点犹豫:“从前你说试一试,我们已经试过了,这一回,重新来过行吗?” 胤禔静静看着他,手抚上了他的脸,拇指摩挲着眉梢,眼里渐渐染上了笑意,在胤礽等得快没了耐心想要责问的时候,手掌落在了他的后颈处,轻轻一托,就倾身过去,含住了他的唇。 胤礽微愣了一下,搭在他双肩上的手渐渐收紧,很配合地张开了唇,主动勾舌过去,与之激烈地唇/舌交缠了起来。 所有的情绪,也包括那刻意压抑下去的情/欲一旦被挑起就如同熊熊大火,再难浇熄。 身为男人,嘴上说得再多,也不如身体行动来得更加有意义。 衣裳一件接着一件缠绕着落下,胤禔抱着胤礽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双手在他的脊/背上游走挑/逗,极尽地爱/抚,逗/弄着他的每一处敏/感,胤礽受不住地呻/吟出声,轻叹着催促:“快……快点……” 舌/尖自他最敏/感的锁/骨处舔/过,惹来胤礽一阵急/喘,看着他眼里晕染开的惑/人魅/意,低笑了一声,一手在他的身上揉/揉/捏/捏,另一只手开/拓着自己将要进去的地方,胤礽微皱起了双眉,闭着眼感觉着他的每一下动作,最后先没了耐心,一口咬在了胤禔的肩膀上。 胤禔笑着拍了拍他的臀,扶着腰抱着他慢慢在自己身上坐了下去,顿了片刻,再由下自上地狠狠贯/穿了他。 “啊——”胤礽咬紧了唇,很疼,他们一共也就只有过几回这样的情/事,还是在好几年之前,这样几乎没有半点准备突如其来的动作,撕/裂般的疼痛一时让他有些受不了,一下没忍住就低呼出了声。 胤禔停下动作,心疼地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声呢喃道:“我轻一点,我们慢慢来。” 胤礽双手成爪扣在他的肩上,微摇了摇头,闭紧了眼睛,断断续续的呻/吟自唇边溢出,身子微往后仰,引颈的姿态,弯出白/皙诱/人弧度漂亮的一段脖颈,越发惹人怜,招来吮/吻无数。 胤禔的动作渐渐大了起来,每一下都顶到胤礽最敏/感的身体深处,很快就让他觉出了个中的妙处,呻/吟也渐渐带上了不自觉的喜悦,越发动听起来,也刺激得抱着他的人动作越加激烈,完全把持不住。 一时间屋子里春意荡/漾,旖旎无双,直叫人销/魂。 分节阅读_158 三更过后,胤礽忍着身体的不适下了床,也没好意思叫人进来伺候,将散落了一地的衣裳一件一件捡起,胤禔看着他的动作,笑着拍了拍床,让他坐到身边来,亲自帮他穿起了衣服。 胤礽微眯起眼,向后靠进了他的怀里,这会儿平静下来,才注意到他的小腿上的纱布又染红了,不由得皱起了眉。 胤禔贴着他的耳朵轻笑:“方才动作大了点,没事的,一会儿我叫方顺来给我换了就是。” 胤礽偏过头就咬上了他的嘴唇,不怎么温柔地狠狠舔/弄了一番才放开:“我方才说的,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胤禔只是笑,却不作答,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胤礽被他这副态度弄得没好气,低骂道:“不乐意就算了,爷还不稀罕……” “保成,我不是吃了不认账的人。” “滚!”闻言胤礽却是更怒了:“爷不是女人,需要你认什么账!” “我不是那个意思,”胤禔拉过他,帮他把外衣穿好,扣好腰间金扣,倾身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你说的对,我就算装着不在乎也没办法真的漠视你,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以前的事情都别再提了,我们从头来过吧,好不好?” 胤礽低下了眸,沉默了半响,拉过他的手用力扣住,郑重地给予承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也只相信你。” 胤禔的回应,是覆上去又一次的深吻。 腻歪温存了许久,胤礽看看时候不早,还是起身出门回了自己屋里去。 月亮已经隐匿到了云后头去,除了不知是何处透出的点点灯火,外头几乎是一片漆黑,胤礽在院子里的长廊边站了片刻,感受着初夏深夜还带着凉意的风拂面而过的轻柔触感,许久许久,终于是轻勾起了嘴角。 沉寂了四年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是重新鲜活跳跃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胤礽早早起身,雅尔江阿就来了,这一次他也在随行的队伍当中,见着了胤礽请过安就禀报起了事情:“爷,昨日皇上下旨令马齐前去平阳府赈灾,四爷主动请缨,说是愿随马齐一块前往,皇上也准了。” “他要去平阳府赈灾?”胤礽有些意外地挑起眉,随即又笑了:“爷这个四弟倒是还挺不怕死的,这个时候跑那地方去,他就不怕随时可能丢了小命?” “爷说笑了,”雅尔江阿见胤礽面色红润,眼里是他许久没曾见过的发自肺腑的笑意,一时有些意外,这便问道:“昨日爷被埋在废墟下奴才听闻可吓坏了,爷可有哪里受了伤?” “无碍,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 胤礽莞尔,并不想多说,摆了摆手,道:“这事爷知道了,你回去吧,顺便去范家走一趟,替爷慰问他们一番。” ☆、棘手 因为平阳府发生大地动,康熙示下在山西境内多停留了两日已示关切之情,却不过,胤礽几个是再不能随意出门去闲逛就是了,而主动请了差事的胤禛则跟着户部尚书马齐一块启程往平阳府去了。 马齐心里有些不大乐意,他是户部尚书,胤禛又在户部办差,俩人之间也算熟悉,但是要他带着个皇子一块前去余震不断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被飞沙走石埋了的地方,他其实怵得很,办差还要供个菩萨时时刻刻盯着这位爷的安危,不单是他,随行的官员怕是没一个愿意担这个责任的。 但差事是胤禛主动请来的,康熙也准了。说来康熙会同意也是因为他现下人就在山西,山西境内发生这样的大灾,他不顺道过去看一看反而转身就走回京去,看在山西百姓眼里未免有种大难临头皇帝先逃的嫌疑,所以这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他自己显然是不想去的,既然胤禛主动请缨了,由个皇子代自己前去也算保全面子体恤了百姓自然就准了。 雅尔江阿得了胤礽吩咐出去办事,他前脚刚走,扎尔图后脚就来了,是来与他谢恩的。 “昨日太子爷受惊了,都是奴才失责,若是奴才再小心一些,太子爷便不至被埋废墟之下遭了罪了,太子爷不追究奴才之罪还替奴才与皇上求情,奴才感激不敬。” “是爷自个不小心,跟你没关系。”胤礽不在意地说着,昨日他一被救出来,就求了康熙别治跟着他的侍卫和奴才的罪,这些人才免了遭责罚,说起来本来也就是他自己的责任比较大,又何必连累其他人受罚。 扎尔图再次谢恩,又道:“奴才今日来,也是来跟太子爷您辞行的,皇上有意先派兵往蒙古应对葛尔丹,奴才阿玛已经给奴才报了名,皇上也同意了,奴才要先行回京做准备不几日就要随军出发了。” 他低垂着眼,说得很淡然,胤礽闻言却是有些意外:“你要上战场?怎么这么突然?” “奴才该早些与太子爷说的,还望太子爷勿怪。” 胤礽皱起眉,想了片刻,轻叹了叹气:“罢了,上战场也好,你怎么说也是个亲王府阿哥,总跟着我身边做侍卫也没什么意思,有了军功以后前程自是不错的,你自个好自为知吧。” “太子爷也请多保重。”扎尔图说着犹豫了一下,抬眸看了胤礽一眼,又道:“奴才虽然跟在太子爷身边的时候不长,却多蒙太子爷眷顾照应,奴才感激不尽,太子爷对奴才的恩情,奴才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胤礽无奈笑了:“你这话,怎么说得要跟爷生离死别一般?” 被他这么一说,扎尔图一时尴尬,忙解释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是奴才失言了,太子爷莫往心里去。” 胤礽笑得更欢了,摆了摆手:“爷跟你说笑的,你去了战场就好好表现吧,爷还等着你给爷长脸呢。” “奴才明白。”扎尔图心中五味杂陈,他跟在太子爷身边三年,太子爷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着他尤其是如此,甚少会这般自在地与他说笑,头一次却是因为他要离开他的身边了。 胤礽又瞥了他一眼,大概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踌躇了片刻,道:“那日的事情,爷喝醉了,你别往心里去。” 扎尔图猛地抬起头,完全没想到胤礽竟还会说起那日的事情,一时呐呐,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胤礽转开了眼,倒也有些尴尬了,干脆就吩咐道:“若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扎尔图站直了身,就要退下,胤礽犹豫了一下,又叫住了他,取了那个随身挂在腰间的玉璧扔过去给他:“这个给你,收着吧。” 扎尔图双手接过,愣了一下,随即连忙谢恩,这才推门退了出去。 胤禔一走出房门就看到了扎尔图从胤礽的屋子里出来,便顿住了脚步,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很恭敬地上来问了安,胤禔看到他拿在手里的东西,微眯了眯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与他错身而过,走远了。 扎尔图转头看他已经推门进了胤礽屋里去,低下头苦笑了笑,昨日太子爷被压在废墟下几个时辰才救出,他的担心焦急不比任何人少却不好表露,后来也是一整晚没睡好,干脆就来了胤礽的院子外守着反正他是太子爷的侍卫别人也说不得什么,再一直到三更过后,看到胤礽从胤禔的屋子里出来,看到他站在回廊上,嘴角浮起的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柔笑意,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突然就像是得到了验证一般。 无论是真还是假,他也清楚明白了他是当真没有一点机会的。 轻吁了口气,扎尔图彻底释然之后,转身大步而去。 胤禔进门的时候胤礽正靠在窗边看着书,胤禔反手将房门阖上,走上前去,从后头抽走了他手里的书扔到一旁,然后拥住了他的腰,低头挨着他的脸蹭了蹭:“早膳用过了没?” 胤礽顺势身体往后靠,摇了摇头:“皇上在召见官员,一会儿去请安陪他一块。” “哦,那我跟你一块去。” 胤禔揽着他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胤礽干脆就这么坐到了他身上去,伸手下去摸了摸他受伤的腿:“你怎么就下地了?能走吗?” 胤禔把他的手拉起来,笑着送到嘴边亲了亲:“没事,疼是疼,还不至于瘸了。” “你别太不当回事了,腿长你自己身上你好歹也注意点,别到时候真瘸了拐了也怨不得别人。”胤礽没好气地低骂,却听得出其实是在关心他。 对太子爷这种口是心非的性子,胤禔并没打算揭穿他,依旧笑着亲了亲他的脸,然后伸手在他腰间摸了摸,嘴唇贴着他圆润的耳垂轻轻蹭动着:“太子爷,你挂在腰间的饰物呢?又弄丢了不成?” “赏给人了。” “给谁了?”胤禔追问着,声音压得更低,即暧昧又隐约透露着些危险的意味。 胤礽转头睨了他一眼:“跟你有关吗?” 胤禔掐着他的腰的手渐渐收紧,反问道:“你说呢?” 胤礽不耐烦地推他的脑袋:“别跟爷装,你方才在外头都看到了吧,就是给扎尔图了。” 胤禔干笑了一声:“太子爷对他可真够特殊的,看着不冷不热实则诸多关切,还把这种贴身的饰物送给了他。” “你酸死了,”胤礽撇了撇嘴,干脆挑明了说:“他跟你长得像,又不敢对爷说半个不字,比你好多了,谁让你都不理爷。” “……” 胤禔有些哭笑不得,虽然胤礽这么坦白地承认对人特殊是因为自己让他觉得很荣幸,却依旧是快要酸得倒了牙。 胤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倒是半点不觉难为情。 分节阅读_159 “太子爷宠幸过他几次?” 胤礽微愣了一下,随即骂道:“你把爷当什么人了?再说了他好歹是个亲王府阿哥,能是随便乱来的吗?” “难道没有?”胤禔双手环着他的腰,嘴唇蹭动着他的脸,想到在菩萨顶的那个晚上,就因为对方是亲王府阿哥,才让他不能不介怀。 胤礽气得在他身上狠狠捏了几把:“没有没有一次都没有!那天我让他陪我喝酒后来我喝醉了睡死了过去他就走了!你别满脑子龌龊念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 “好好,别生气,是我弄错了。”胤禔拍着他的手低声赔小心,心里却很高兴,又被胤礽给拧了几下,才终于是被他给放了过。 响午过后,去外头办事的雅尔江阿回了来,范家在这五台山脚下也是有别庄的,皇帝来了,这跟来的京官自然不少,该孝敬的也还是要亲自孝敬的,于是这一回听闻圣驾驾临,范家家主便也过了来。 雅尔江阿按着胤礽的意思去慰问了他们一番,回来回报说是平阳府虽然也是座较大的城镇,不过范家的生意在那边不多,统共也就几间铺子,没了也就没了,倒是损失不大。 “不过倒是有个事,范老弟让奴才问问您,您知不知道那位山西巡抚大人私下里开了个钱庄,还想着挂靠到晋商行会里头,明里暗里地找了他们好几次,听他的话的意思,似乎是得了太子爷您的示意……” 胤礽一听脸色就沉了下去:“噶尔图?他跟爷有什么关系?爷什么时候叫他开了钱庄还去麻烦那些晋商的?” 雅尔江阿压低了声音:“范家也是有些疑虑,才一直拖着没答应,不过您知道这噶尔图早年还是内阁学士的时候是与索额图有过几分交情,所以他们也不敢确定,他那个钱庄范家的人暗下里去查过,说是不少山西的地方官都有份,收了不义之财就走钱庄给洗了,其实就是一见不得光的地下钱庄,做得都是不能见人的勾当,才想着挂靠到晋商行会里给洗白了,而那个噶尔图在外头放出风声,说是钱庄与太子爷您有关,捞来的那些黑钱有大半是要孝敬给太子爷您的……” “荒谬!”胤礽气得用力搁下了手里一直拿着的茶盏,怒责到:“这个噶尔图是个什么东西!敢借着爷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陷爷于不义!他倒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太子爷息怒,”雅尔江阿斟酌了一下,又小心问道:“您当真确定不是索额图他……” “不是!”胤礽毫不犹豫地否了:“索额图手里有哪些人,爷都知道,噶尔图跟爷跟索额图都没有关系。” “那……要将这事如何处置?” 胤礽心里很不痛快,这事情还确实是有些棘手,这个该死的狗奴才,要说他跟索额图一点牵扯都没有倒也不是,他还确实是跟赫舍里家有些拐七拐八的姻亲关系,不过索额图以前说过这人狡兔三窟不靠谱倒也当真没跟他走得有多近,但是这事真要揭到康熙面前去,谁知道他会不会信又会怎么想,毕竟敢打着太子爷名头在外做下这等事情的,若不是真的一般人可都没这个胆子。 微眯起了眼,想了片刻,胤礽道:“这事容爷再想想,先叮嘱范家一声,不管噶尔图跟他们说什么都别搭理就是。” “奴才明白了。” 而这个时候,早先一步到了平阳府的山西巡抚噶尔图正率了一众人,在城外几十里翘首以盼地迎接被皇上派来赈灾的户部尚书和四阿哥。 胤禛看着笑得满脸谄媚上来与自己请安的人,不由得皱起了眉,性情耿直的马齐也看不过了眼:“巡抚大人带了这么多人来这里迎接,城里救灾的人手够吗?” 噶尔图被他这么一说有些尴尬,随即笑着打哈哈:“下官都安排好了,大人尽管放心。” “那便劳烦巡抚大人带四爷和本官进城去了。”马齐冷淡道。 胤禛连话也懒得多说,被下了脸的噶尔图讪讪然地翻身上马,带着俩人进了城去。 ☆、私访 在离开山西之前,胤礽去了一趟范家在五台山脚下的别庄,当然,是找了个借口跟康熙说了出门,私下里去的,康熙因为地震灾情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功夫管他就随他去了。 才走出院子的门,太子爷就被人给拦了住,胤禔靠在门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目光在他一身低调的私服上头转了一圈,问道:“太子爷这是又准备去哪里呢?” “出门随意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胤礽随口打着哈哈,就与他擦身而过上了车,胤禔跟上去,制止住赶车的太监,上了车拉开车门就进了去。 胤礽皱眉看着他:“你做什么?” “你要去哪里我随你一块,”胤禔笑了笑,又添上一句:“要不一会儿你又被废墟埋了没我救你又要哭鼻子了。” “……” “怎么了?” “你能别说这么无聊幼稚的话吗?” “好,我不说。”胤禔大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胤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只稍一犹豫,就吩咐了外头赶车的出发。 “你到底要去哪里?” “你都死皮赖脸地跟着来了,还问那么多干嘛,一会儿不就知道了。”胤礽压根懒得理他,然后便被人给拉进了怀里,一口亲在了脸上。 “别闹。” 胤礽伸手推了推他,而后又低头轻勾起了唇。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范家远离人嚣的城郊外的别庄大门前停了下来,雅尔江阿与那范毓文迎上前来给胤礽问安,看到胤禔跟胤礽从同一辆车上下来,雅尔江阿诧异不已,又见胤礽神情自若,嘴巴张了张,到底是没说什么,只是恭敬问了安。 胤禔抱着胳膊嘴角溢着笑意睨了雅尔江阿一眼,雅尔江阿干笑,转开了目光。 范毓文笑眯眯地道:“小民见过太子爷,还请太子爷原谅,家兄因为要打理生意,前日就已经回了省城去,小民也没想到有这个荣幸能得太子爷亲自驾临府上,怠慢不周之处,还望太子爷莫怪。” 胤礽笑了笑,示意他带路,大步进了里头去。 原本胤礽已经派了雅尔江阿来见过范家的人,后来因为康熙下令在这多停留几日,便干脆亲自来走了这一趟,范毓文叫人奉过茶,请了胤礽和胤禔上座之后,双手捧着一张上好完整色泽光亮柔软的紫貂皮和一尊手巴掌大造型别致的弥勒金佛呈到胤礽面前:“还望太子爷笑纳。” 胤礽的手指在手边的茶盏上轻敲了敲,眼里浮起笑意,示意跟着来的贾应选将之收了下来。 “……”胤禔有些无语,他还以为胤礽当真改了性子,从此两袖清风了呢,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喝过茶,清了清嗓子,胤礽才开口道:“朝廷和噶尔丹那边又要开仗了,想必你们也收到了风声,爷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爷要你在今年年底之前凑齐五万石粮食,先行运到陕西,交给川陕总督以备不时之需,当然,这不是以朝廷的名义在向范家借粮,而是以爷个人的名义。” 闻言,胤禔和雅尔江阿俱是诧异地看向胤礽,而那范毓文也愣了一下,与之确定道:“太子爷的意思是……交给川陕总督?” “对,川陕代总督是爷的岳父镶红旗满洲都统,你自己找名头将粮食运过去,再私下交给他就行,你放心,爷不会亏了你,今日与你借的,日后定会加倍偿还。” “那倒是不必,”范毓文忙道:“能为太子爷您做事是小民一家的荣幸,只要太子爷开了口,小民定当不遗余力,太子爷放心,小民定会将这事给办好的。” 胤礽对他这话很满意,复又与之闲聊了起来:“爷听雅尔江阿说你前些日子又出了趟院门做买卖,也才刚回来,这一次又是去的哪里?” “不瞒太子爷说,小民这回去的是黑龙江还要往东的地方,那里有座很大的岛,岛上居民倒是不多,都是靠打渔为生,但是上头的好东西可不少,据小民察探,光是金矿就有好几处,怕是足够挖个几十上百年的,而且那里盛产貂皮,比别处的都要好,小民方才呈给您的那张紫貂皮,就是在那弄来的。” 胤礽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当真?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对,那座岛叫库页岛,归属宁古塔管辖,罗刹国人一直对之虎视眈眈地想要弄到手,尼布楚条约签下来之后,他们虽然打的主意落了空却一直没有死心,后来看朝廷对那个地方不重视,他们的远征军一直就在那外围盯着,似乎随时等着找机会卷土从来将之据为己有,而且不单是罗刹人,库页岛与倭国隔海相望,倭国那边对那处也很感兴趣,德川幕府已经派了家臣上岛巡视过好几次,还时不时地与当地人有一些贸易往来。” 范毓文说着,顺手将手边一幅地舆图展开请胤礽几个看,将库页岛的位置勾画出来示意给他们。 胤礽一看就有些惊讶,这座岛还确实是不小,位置也好,也难怪罗刹国和倭国都抢着要。 关于倭国的情况,胤礽几年前就让雅尔江阿与范家的人打听过,心里也大致有数,如今听说他们竟也敢打上了大清疆土的念头,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 胤禔看着桌上那张地舆图,想了片刻,附到胤礽耳边低声说道:“我记得前回皇上曾经派人去那边勘察过,说是那个地方偏远没什么大用处,后来就没管了。” 心不在焉的雅尔江阿眼珠子在靠得极近的俩人之间来回转,心下惊骇不已,从前他就知道太子爷和大贝勒关系有些古古怪怪,如今这是……握手言和同舟共济了? 听罢胤禔说的,胤礽点了点头,冲范毓文道:“这幅地舆图爷拿走了,你说的这些爷都知道了,以后再打听到什么直接写信与雅尔江阿说。” “小民明白。” 从范家庄子里出来,雅尔江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先走一步,胤礽有些疑惑:“你这个时候不回去是要去哪里?” “就……去外头随便逛逛。” 分节阅读_160 “外头有什么好逛的?皇上不说了没事最好不要到处走动。” 雅尔江阿尴尬地笑着:“太子爷放心,奴才有分寸的,您和大贝勒先回吧,奴才一会儿自会回去。” “随便你。”胤礽懒得再说,提脚上了车。 胤禔跟上去,看着雅尔江阿翻身上马离去,笑着贴到胤礽耳边低语:“这个简亲王府的大阿哥,还挺识相的。” “他是被你给吓到了。”胤礽没好气道。 “是他自觉,知道找借口先走不跟着我们碍眼。” “你还真有脸说。” 胤禔将之当做夸奖很得意地笑了。 车子出发回驿馆,胤禔看胤礽一直在看手里握着的那幅地舆图,好奇问他:“你问范家借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说了以备不时之需,别到时候缺了军粮又手忙脚乱,皇上拉不下面子与这些商人借,爷是不在乎这个的。”胤礽说着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军粮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胤礽撇了撇嘴:“若是爷领军呢?” 胤禔愣了一下,随即道:“你当真想上战场?” “有机会当然想去,不行不还有你吗?” “……”胤禔没有再说,心里是觉得康熙必定不会答应,但是看胤礽又是真心有这个念头,也不想说出来讨没趣干脆就闭了嘴。 胤礽向后倒在了他的身上,举高了手里的地舆图,指了几个地方给他看:“到时候这些地方,这大片疆土,我要全部收进囊中。” 胤禔笑着抚了抚他的脸:“别异想天开了,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你的太子之位顺利登上皇位吧……” 胤礽反手给了他一肘子。 胤禔心中一动,笑哈哈地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胤礽身子微一僵,手里的图滑落在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热情地回应。 第二日,在知道平阳府的灾情已经稳定之后,康熙终于是下了启程回京的圣令。 一个月后,马齐和胤禛回京述职,在他们回来的前几日,马齐已经先一步上了本参了山西巡抚噶尔图,弹劾奏折在他人回来之前先送到了南书房的桌案上,说的是这个噶尔图救灾之时不能恪尽职守,懈怠渎职,不顾百姓死活赈灾差事还没完成就提早回了省城去,实在是有负圣恩,请皇上严查。 这还没完,还没等康熙想好要怎么处置,第二封弹劾奏折又上了,依旧是参的噶尔图,这一封却是说的他身为朝廷命官罔顾身份私开钱庄骗敛钱财,而这一封折子,则是山西的几个地方官给联名上的奏。 ☆、事态 噶尔图被弹劾,连带着私开钱庄的事情也被人给参了,原本胤礽是想着等平阳府的灾情过去之后再来处置这个噶尔图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快他就事发被人给揭了出来,快得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胤礽正头疼之时,胤禔找上了门来。回京这么久,他这还是头一次上东宫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私底下几乎没见过面,这一回胤禔嘴里说着是公事,却其实不过终于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而已,他其实就是想来看太子爷。 前院里,小十五带着弘皙和宝珠两个正玩得不亦乐乎,见到胤禔进来很乖巧地就领着两个小娃娃上来给他问安。 已经五岁大的小十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领着两岁大的侄子侄女,问安的规矩做得一点不差,胤禨抬起小脑袋看着他:“大哥是来看太子哥哥的吗?太子哥哥在书房里,让我们不要去吵他。” 胤禔笑而不语,在三个小家伙的脑袋上各自揉了一把,这才笑眯眯地大步进了门去。 通报过后,贾应选出来将他领着去了胤礽的书房,胤礽正坐在靠窗边的榻上闭着眼小憩,见到胤禔进来也没睁开过眼。 胤禔叫人都退了下去,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抽走了他手里看了一半的书,胤礽顺势倒到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问他:“你怎么会来?” “想见你就来了。” “哦……” “哦什么?”胤禔低下头亲他的额头。 “你这话说得还真是动听。”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对了,我方才看小十五也在外头,这小子不去找那些小哥哥玩倒是很喜欢你家的那对小娃娃嘛。”胤禔一边说一边笑着与胤礽逗趣儿。 胤礽胡乱点了点头:“胤禨跟那些人不熟,他就喜欢我家的弘皙和宝珠,喜欢带小娃娃。” 胤禔看他昏昏欲睡,揉了揉他的脑袋,干脆就让他靠着自己睡一会儿再说。 胤礽脑袋靠在他肩上蹭了蹭,很快就真的睡着了,胤禔揽着他,手在他的腰上慢慢揉捏着,转着眼睛地打量着书房里的呈设,目光落在书架边的角落处挂着的那副字时愣了一下。 那是之前他送给的胤礽的东西当中唯一一样胤礽没有还给他的,那副他的老师写的字。 经世致用。 想到这些年自己心境上的变化,胤禔低下头,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睁开眼,见胤禔一直看着自己傻笑,没好气地凑上去就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放过之后才问道:“做什么呢?” “送你一样东西。”胤禔从怀里取出当年他老师临终前交给他的那本书递到胤礽手里:“送给你的,有空可以看看,这书里写的东西还是挺有醒世之意的,以后兴许能用得上。” 胤礽有些疑惑地接了过去,拇指摩挲着手里书册封面上的字,喃喃念道:“天下郡国利病书?” 胤禔笑着贴到他耳边给他解释了这书的来历,胤礽点了点头,又满眼复杂地看向他:“你把这个给我?” 胤禔捏了捏他的下巴:“给你啊,你既然都说了只信我,我当然也会全心全意为你。” 胤礽笑了,小心将那书给收了起来。 “说正经事吧,我来,是想问你,噶尔图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提到这个胤礽的眉便蹙了起来,道:“也是才听人说的,他打着爷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事情有些棘手,爷本来想等灾情过去再处置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了出来。” 胤禔点了点头,说道:“他那个钱庄就在平阳府,那几个联名上奏的地方官原也跟他那个钱庄有些牵扯,这回他借着太子爷您寿辰的名头,向他们讹了不少东西,说是都先存放在了那个钱庄里头,等到了时候再一并送上京,哪知突然就发生这等天灾,他那钱庄也塌了毁了连影子都没了,就与那些官员说给太子爷您的寿礼都没了,要他们再另外准备。” “所以那些人不因此心生不满才一块上奏弹劾得他?” “原本我也以为是这样,”胤禔摇了摇头,道:“前几日我遣人送了封信去给那边地方上的一个同知,以前也是靠着明珠的人,问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给我回信说是噶尔图从上任起就打着太子爷你的旗帜没少跟下头那些官员要好处,当然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些人想通过他巴结太子爷你自然乐得双手奉上,所以这一回碰上这样的天灾他们原也只能自认倒霉,本无心闹大,后来突然就有流言疯传说是他们给太子爷你备的寿礼一早就被噶尔图给转移了据为己有根本不在那钱庄里头,而那个噶尔图却反过头来哄骗他们说是东西都被地动给毁了想要他们再出一份,这才让那些冤大头气不过,联名把他给参了。” 听罢,胤礽愣了愣,都快要气笑了:“这个噶尔图胆子当真有这么大?” “所以我也奇怪呢,还想着太子爷你竟然纵容出个这么胆大妄为的奴才来。” 胤礽撇了撇嘴:“他跟爷没关系。” “石文晟知道吗?石文炳的兄弟,你原本的岳父家的人,现在的平阳府知府,爷的人说流言就是从他那里出来的,这人原本也跟着噶尔图沆瀣一气,这回突然就掰了趁机找起了他的麻烦。” 胤礽有些意外,道:“他倒是巴结过爷几回,不过皇上原本有意把他家侄女指给我,后来那位瓜尔佳氏突然病逝了,为了避嫌,爷没有沾惹过他家的人。” 胤禔笑了笑:“爷的人跟他关系还不错,试探过他几回他就说漏了嘴,石文晟也是被那噶尔图给骗了,噶尔图嘴里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事情是老四透露给他的,他气不过,就找了几个人一块,弹劾了噶尔图。” “老四?”胤礽先是诧异,随即又了然,嗤了一声:“爷说他怎么上赶着要去赈灾呢。” “他的眼线倒当真是挺广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去赈灾即表现给皇上看了,还可以顺道查太子爷你的事情,倒也是一举两得,爷看他是先以噶尔图渎职懈怠拾掇心眼直的马齐上奏,然后再去与石文晟几个说了噶尔图背地里做的好事,石文晟一听想巴结太子爷你的东西被他给吞了自然不痛快,又有户部尚书弹劾在先,这便不客气地一块参了他了,说起来若不是那个石文晟嘴不严实,太子爷你还未必能知道是这位好四弟做的呢。” 胤礽干笑了笑,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慢慢抿着,良久,才叹了叹气,道:“之前几回,胤禛怕是知道了我看他不顺眼吧,不过这背地里给我拖后腿的事情以前他也不是没做过,只不过从前我一直还挺相信他没怀疑到他身上去而已,这一回,要不是你跟我说,我也不会知道是他在背地里搞鬼了,不过他以为噶尔图是爷的人,开钱庄敛财之事是爷指使的就打错了算盘了。” “你打算怎么办?” 分节阅读_161 胤礽将喝了一半的茶递过去,特地转了个方向,眼神示意让他就着自己喝过的地方喝,胤禔会意,眼里浮起笑意就着他的手将茶喝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胤礽笑得促狭:“原本我还头疼这事要怎么跟皇上解释呢,如今倒是正好,反正那个噶尔图跟爷没关系,真要到了皇上面前他总不敢把罪名往爷身上推,倒是胤禛……他来这么一手,正好可以给他栽个诬陷爷这个皇太子的罪名,叫你的人机灵点,到时候查起来,事情往他身上推就行了,就说是他一手策划,借噶尔图之事想陷爷于不义。” “爷的人倒是好说,倒是那些联名上奏的官员……” “那能有多难,”胤礽撇了撇嘴:“总归那些人都是想巴结爷的,爷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就是了。” “太子爷英明。”胤禔顺势拍马屁,一手将胤礽给勾进了怀里。 第二日一早,胤礽才刚起,克宁急匆匆地进宫直奔东宫而来,满头大汗地求道:“太子爷,您去奴才府上看一看劝劝玛法吧,玛法突然生了大气,一大早押了小叔在院子里挥鞭子狠抽,又是打又是骂,府里上下劝都劝不住,奴才看再这么下去小叔定会没命的啊!” 闻言,胤礽诧异不已:“你小叔做了什么惹得叔公生如此大的气?” “奴才也不是顶清楚,只听得玛法一直在骂小叔荒唐,不知死活,拖累了他和太子爷您,太子爷,奴才求您了,您去看看吧!” 拖累了他? 胤礽心中疑惑不已,这便干脆允了他,找了借口遣人去乾清宫与康熙说了一声,就出宫去了索额图府上。 ☆、责问 马车出了皇宫不消两刻钟就到了索额图府上,府邸大门正紧闭着,因为没有事先遣人通知也为了避人耳目,马车停在了一边的侧门,胤礽下了车,也没有让人多客套,叫了克宁带路就大步进了去。 正院里已经闹成了一团,跪了一地的人,索额图的几个媳妇又是哭又是喊,都是给跪在地上被索额图挥着鞭子一鞭一鞭抽到背上皮开肉绽的那个求情。 是索额图最小的儿子,克宁嘴里的小叔阿尔吉善。 胤礽皱起眉,看了片刻眼见着索额图当真有往死里抽的架势,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喝止:“够了!” 又是一鞭子准备挥下去的索额图听到胤礽的声音,手一顿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收了手转身就朝着胤礽跪了下去请罪:“奴才教子无方,纵容这个孽子做下这等混账事情,污了太子爷您的名声,太子爷要骂要罚奴才,奴才绝不敢有半句怨言,这个孽子做下的事情,奴才会让他一力承担,决计不会连累了太子爷您!” 胤礽环视了一圈院子里乱糟糟吵闹着的众人,不悦吩咐道:“先把不相干的人都请下去,叔公你也别再抽他了,再抽下去命都快没了,做戏给爷看有什么意思,进来把话都说清楚。” 被胤礽一眼看穿了是故意演这么一出又叫克宁去将他请来的索额图略显尴尬,眼见着胤礽已经大步进了屋里去,忙叫了下人去奉茶,然后把女人小孩都赶回了后院去,再狠狠瞪一眼那也当真被抽得有够呛的阿尔吉善,叫人将之拎进了屋去,继续给胤礽请罪。 胤礽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看一眼跪在地上脑袋快垂到地上去的阿尔吉善,再看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模样又气又恼的索额图,不耐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索额图用力踹了阿尔吉善一脚,没好气道:“你自己跟太子爷说!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阿尔吉善抬头看胤礽,对上他带着冷意的目光吓得一下又低下了头去,抖抖索索道:“奴……奴才该死,奴才真的不……不敢了,奴才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太子爷恕罪!太子爷恕罪!” “你还敢说你不是有意的!”索额图气得又是一脚踹过去,怒骂道:“你叫下头人打着太子爷的名头在外头招摇撞骗收敛钱财中饱私囊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不敢?!还敢说不是有意的!难不成还有人用刀架着你的脖子逼着你败坏太子爷的名声不成?!” 阿尔吉善又是痛哭又是磕头求饶,对索额图的话是半句不敢反驳,倒是胤礽听了很有些意外:“噶尔图的事情……是你指使的?” “太子爷恕罪!太子爷恕罪!” 阿尔吉善颠来倒去地就只有这一句,但是这话便等于是认了,胤礽一下子也火了,重重搁下了手中的茶盏,没好气质问道:“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爷自认平日里待你们一家也算不薄了,你就是这么回报爷的?” “太子爷恕罪!”这一回跪下来请罪的那个是索额图:“都是奴才和奴才这个不成器的畜生的错,这个孽子做下的好事,奴才会去跟皇上说清楚说明白,绝不会连累到您……” 胤礽冷冷打断他:“叔公觉得你去跟皇上说爷全不知情被蒙在鼓里,都是阿尔吉善他一人做下的皇上会信?” “都是奴才等该死,”索额图哭丧着脸:“只是事到如今,这事既然被人揭了出来,皇上一旦下令查,迟早会查出来,奴才实在是……” 胤礽没好气:“不单是被人揭出来,还是被有心人刻意为之故意挑在这大灾之时给揭出来,你们倒当真是给爷送的一份好礼。” 阿尔吉善做的事情,胤礽也吃不准胤禛那里知道多少,不管怎样要遮是遮不下去了,这次他确实是失策了,所谓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说的就是索额图这一家子。 其实倒也不能这么说,索额图这么多年来经营起来的势力如今几乎都被他牢牢拽在了手里,若是没有索额图,他虽说不上孤立无援却显然要难为得多,但是这一家子人也没少给他惹过麻烦扯过后腿,所以许多事情大抵都是有利也有弊的,就看他怎么利用了。 索额图满头大汗,他自从被赶出了议政大臣的行列,如今基本等同赋闲在家,其实从明珠被流放了起他就已经有了觉悟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了再东山再起的机会,不过他也年纪一大把了仕途到头了也就到头了,但赫舍里家不能倒,太子爷是跟他们家绑在一块的,他所有的宝都压在太子爷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说胤礽生气,他自己第一个就对阿尔吉善的行径恼火至极,抽他虽然有做戏给胤礽看赔罪的意思在,但更多却是他当真也生了大气了。 摊上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不生气也难。 胤礽想了片刻,冷哂了一声,道:“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在皇上查到你们身上来之前先去请罪吧,阿尔吉善你都指使噶尔图做过些什么捞了多少好处一五一十地去给皇上说清楚,再敢有半点隐瞒出了什么岔子,别到时候说爷也不帮你。” “奴才不敢!”阿尔吉善连忙应下。 索额图也是连连点头保证一会儿就押着阿尔吉善进宫请罪去,之后复又问道:“那太子爷您……” “爷这你们不用管,爷自有主意,你们只要把事情跟皇上交代清楚了就行。” “奴才明白。” 当日下午,索额图当真就押了阿尔吉善进宫负荆请罪去了,连康熙都懵了,那两份弹劾折子还压在他手里,连查都没来得及派人下去查,却没想到索额图倒是先押着儿子来请罪了。 阿尔吉善本就被打得快丢了半条命,这会儿到了康熙面前虽然为了不污了圣上的眼穿倒是穿得体面,但虚弱得走都走不动的样子和背上隐约渗出的血迹依旧是一眼就让康熙看了出,加上索额图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只求一死哀哀戚戚的模样,所以康熙气倒是真生气,但因为他们这一出先发制人的苦肉计演得好,倒也还没有到气昏过头的地步。 阿尔吉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把该说的都说了,末了又跟着索额图一块拼死磕头,康熙看他们父子俩俱是一副愿以死抵罪的坚决悔过之态,心里虽恼火,到底也没有当下就下严惩,而是又将俩人给赶了回府去。 然后不消片刻,胤礽就被传去了乾清宫。 早料到如此的胤礽倒是不慌不忙,这就去了,问过安之后见康熙脸色不善,先问他道:“不知皇上传儿臣来,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你早上出宫去哪里了?” “索额图府上。”胤礽坦然承认。 “去做什么?” “索额图方才带着阿尔吉善进宫请罪,皇上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儿臣早上被索额图的孙子请出宫,也是去他府上看他演教训儿子的戏码给儿臣看。” 康熙微眯起了眼,盯着他看了片刻,胤礽淡定自若微垂着眼脸上没有半分忐忑之色。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是早上才知道这事的?” “是。” “阿尔吉善叫那山西巡抚以皇太子的名义向下勒取钱财贿赂,你当真完全不知情?” “不知。” 康熙的语调更沉了几分:“你再说一遍。” 胤礽抬起眸,直视着他,徐徐道:“阿尔吉善做的事情,也许索额图知道,但儿臣全不知情,还请皇上明察。” 胤礽这么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语气,还有他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一般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康熙看得很有些不悦,转开了眼尽力平复住情绪不动怒,才复又问道:“那么你说,阿尔吉善该如何处置?” “处死。”胤礽嘴里蹦出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康熙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你当真觉得朕该处死他?” “阿尔吉善敢打着儿臣的名头做下这等陷儿臣于不义的事情,儿臣容不得他。” “他是索额图的儿子。”康熙提醒道。 “如若不严惩,难以儆效尤,这一回他敢借儿臣的名头胡作非为,下一回就会有人更加胆大包天污蔑皇上您的名声,还请皇上三思。” 闻言,康熙皱起了眉,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许久,复又看向他,才缓缓道:“你这么说其实是想……以退为进?” 胤礽笑了,坦然承认:“什么都瞒不过汗阿玛您,是,儿臣确实是想救他,但儿臣说的要严惩杀鸡儆猴也是真心话。” 康熙摇了摇头:“你直说了吧,到底要朕如何处置他?” 分节阅读_162 “留一条命,流放,”胤礽说着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宁古塔是个好地方。” 不管怎样,一出先发制人的苦肉计加上胤礽以退为进的求情,阿尔吉善到底是留了一条命,如胤礽所说被流放去了宁古塔,教子不严的索额图彻底被免了职回家养老去了,至于那山西巡抚噶尔图,则不出意料地,掉了脑袋。 听人禀报了康熙下的判决,胤礽笑了笑,写了两封信,给施世范,吩咐道:“送出宫去一封给阿尔吉善,另一封让他带去宁古塔给宁古塔副都统,还有就是,告诉他一声,流放也不是绝路,只要他不再做糊涂事,好好帮爷办差,爷日后还会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小臣明白。”施世范小心将两封信收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又问道:“爷,皇上没怀疑您吗?” 胤礽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管他呢,爱怀疑就让他怀疑去吧,反正爷清者自清,劳心劳力的那个是他又不是爷。”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默默待命一章,别不理我啊 _(:3j∠)_ ☆、端倪 胤礽从马上跳下,抬头看近在咫尺的晾鹰台,一时有些唏嘘,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笑声,胤礽没有回头便也知道了是谁,胤禔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走上了石阶。 胤礽在下头站了片刻,就要抬脚之时,面前伸出了一只手,然后便对上了胤禔带着笑意的眼睛。 “太子爷,我扶你上去吧?” 同样的场景,与多年前的一幕悄然重合。 胤礽微摇了摇头,提醒他:“很多人在看。” 胤禔遗憾地收回了手,让开一步,示意胤礽先行。 胤礽笑了笑,没有推辞,大步走了上去,胤禔离他两步跟上。 十一月的天,依旧是处处积雪,寒风肃杀,俩人在晾鹰台上举目远眺,看同一样的景色,心境却与许多年前有了天壤之别。 胤礽突然轻叹了叹气,道:“如今连神机营也另搬了地方,这里是又冷清了许多了。” 两年前神机营因为规模又扩大了不少,康熙在皇城西边给之另寻了处地方操练,神机营衙门也搬了过去,不过提到这个胤禔却有些尴尬:“保成,我……” 胤礽睨了他一眼,促狭地笑着打断了他:“大哥你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呢,海善如今在神机营里经营得风生水起,我那舅舅之前那么多年做得全都白费了,可都便宜了别人了。” “……” 胤礽的语气像是在说笑,又似是带上了几分抱怨,胤禔嘴唇动了动,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初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这会儿却成了胤礽挤兑他的把柄了。 胤礽看他满脸郁闷欲言又止,突然就笑出了声音:“你别这么委委屈屈地看着爷,弄得跟爷在欺负你一般,行了你,你说的没错,这是爷自己该考虑的事情,就算你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长泰他要坐稳那个位置本就不容易,也不能全怪你。” 胤禔低下眼,伸手过去轻握了握胤礽的手,又快速放开:“保成……” “嗯?” “爷才知道你是如此通情达理好说话之人。” 胤礽挑起眉:“你是说爷从前都很跋扈不讲理是吗?” “那倒也不是……” “够了吧你,越说越歪了。”胤礽没好气地打断他。 胤禔笑了笑,伸手拭去飘落到他唇边的雪花,胤礽微微一愣,眼里的神色闪动了一下,在胤禔撤回手时,快速地伸舌自他的拇指指腹一舔而过。 胤禔眼里柔和的笑意完全地晕染了开来,而胤礽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向前方,耳根处却是可疑地红了。 半响过后,胤禔平复住有些激动的情绪,正色道:“跟你说个事。” “什么?”胤礽又转回了头,看着他。 “如太子爷所料,两江总督范承勋,果真是个不安分的,去了江南才一年多,就闹得民怨沸腾,就不久之前,听说他南下松江府视察,摆场大得堪比皇帝出巡,光是下头官员孝敬的好处就收了近万两,话又说回来,太子爷那个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他调去江南,是故意的吗?就等着他自己把自己给折腾死?” 闻言,胤礽撇了撇嘴,道:“两江总督这样的肥缺多少人盯着,就他那个品性的,能不被人揪住把柄才怪了,对了,你知道你的好八弟是怎么勾搭上他的吗?” “不是很清楚,也许是通过安王府那几个或者别的什么人吧,反正他手够长胆子也够大,”胤禔说着又乐了:“太子爷打算怎么做?” 胤礽也笑了:“你说晚了一步,早上的时候老四来找爷已经给爷说了这事了。” “他?他跟你说?”胤禔有些意外:“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既然他都找上爷了,爷自然让他直接找人上奏弹劾便是,”胤礽微眯起眼想了片刻,又道:“不过以范承勋他爹的功勋,光是收了万两礼金怕是根本伤不了他分毫,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定是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必须得多给他弄出些罪名来才行。” “那倒也是……” 胤礽转头冲胤禔眨了眨眼:“你记不记得半年前皇上做寿,老八给他送的那个寿礼?” “你是说那幅画?当然记得,皇上喜欢得紧,还挂在西暖阁里头,这有问题吗?”胤禔有些不明所以,每一年康熙做寿他们无不挖空了心思地准备寿礼,而这一回胤禩给康熙送的一幅说是他亲手作的画,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乡间民生,但因为人物栩栩如生,精雕细琢,跃然纸上倒是让康熙看了很是欢喜,还夸了胤禩这作画的水准是进步了不少。 胤礽轻哂了一声:“他哪里能画出那种水准的画,不过是别人送给他他又借花献佛哄老爷子开心而已。” “你是说是那位两江总督送的?” 胤礽笑着默认:“那画,倒是可以拿来做一做文章。” 胤禔一时闹不明白他说的‘做一做文章’是指的什么,不过见他成竹在胸便也懒得再问,反倒是比较关心另一件事:“你说老四他早上找了你?他对你还真黏糊嘛,被你削了几次还能这么锲而不舍地靠上来?” “你没觉得你的话要酸倒牙了吗?”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你连他的醋都要吃?你能有点出息吗?” 胤禔讪笑了笑,有些遗憾这是在外头,要不定是要抱着他狠狠‘蹂躏’一番才能罢休。 似乎是猜到了他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胤礽眼里闪动起促狭暧昧的笑意,丢下句‘随爷回去’便大步先下了去。 胤禔乐得跟上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没两日,胤礽几个还随着康熙在南苑狩猎之时,御史弹劾两江总督范承勋贪婪靡奢沽名钓誉的折子就到了康熙跟前,康熙也一如胤礽所料那般,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只在回范承勋上的请安折子的时候提过这事训了他几句叫他收敛就打算放过去。 于是又过了几日第二封折子又上了,依旧是弹劾的范承勋,康熙不愿理,下头就锲而不舍地继续上,说他搞排场收礼金,说他借修建行宫之名盘剥百姓,说他自诩功勋后代耀武扬威妄自尊大,如此总总,在收了七八封类似的折子之后康熙也被搞烦了,想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冲着谁发,胤礽眼瞅着康熙动了怒,这才抓着机会提醒他,是该派人下去查一查了,若是这范承勋当真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也确实不能再这么装聋作哑放由他胡作非为了。 康熙也被噎到了,一来是觉得这两江总督不争气,二来是觉得这些御史吃饱了撑的存心给他添堵,然后胤禛瞅准机会又一次主动请缨说是愿往江南查案,康熙对他上一次在山西赈灾的表现尚算满意,加上这事也确实不想闹太大,便就同意了,于是下旨以述职之名将范承勋叫回了京,再派了胤禛以钦差之身份,私下前往江南查案。 胤禛请命之时胤礽几个都在西暖阁内给康熙请安,听得胤禛主动提出要去江南查案,胤礽倒是一点不惊讶,猜都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因为上一回山西平阳府之行赚了甜头,一可以立功表现二可以背后给人找茬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不过这一回,他没打算给他捞好处的可能就是了。 倒是胤禩这几日就不怎么好过了,在范承勋连着被人上奏弹劾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有些忐忑,其实事情只要不牵扯到他自己,范承勋倒了也就倒了不过就是可惜了些而已,但是从那些个御史锲而不舍地坚决上折子的态度来看,直觉就告诉他事情未必如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如今胤禛的江南之行更是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即将成真的错觉,但是这会儿他也做不得什么,只能是先静观其变否则就是授人以柄了。 其他人俱是心思络活算计着,只有胤禔一个在胤禛与康熙说着话的时候在神游天外,最后目光落到侧边墙上挂着的胤禩送的那幅寿礼上,定定看了许久,终于是看明白了胤礽嘴里说的那可以‘做文章’的端倪了,便又不由得暗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等到他回过神,众人已经陆续跪安退了出去,胤礽转身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他一眼,胤禔这才收敛起心思,忙跟着跪了安也退了下去。 出了乾清宫,眼见着其他人都走远了,胤礽没好气地低骂道:“你在发什么呆,在皇上面前也能走神?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 “在看那幅画……” “看出来了?” “嗯,”胤禔点头:“不过会不会有些牵强?” “无妨,”胤礽勾起唇角:“让老四再推一把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赶在12点前发,小红花木有鸟…… 分节阅读_163 ☆、上钩 两江总督因弹劾被康熙召回了京,胤禛奉命往江南彻查,其实要查这个范承勋的把柄倒当真是一点不难,此人贪婪嚣张又有祖宗荫蔽是半点不知道收敛黑料一大堆,胤禛在江宁半个月,该查的就都查了个一清二楚,也包括那范承勋和胤禩私底下暗暗绰绰的勾搭。 倒是不过,他是来查两江总督的,且康熙本就对范承勋有包庇之意,胤禩虽然跟他有一些牵扯但范承勋的罪名毕竟与他无关,却也不好就这么一下捅到康熙面前去否则未免显得他刻意针对。 其实若是被康熙知道胤禩敢私下结交封疆大吏,免不了又是一顿很削,胤禛其实很乐意看这个不安分处处挖墙脚尤其手还伸到了安王府来的弟弟倒霉,但不过他是不会直接去跟康熙说怀疑胤禩和两江总督有染就是了,只想着也许可以另换个方式旁敲侧击地提醒,而这样的机会,很快就送上了门来。 在胤禛离开江宁回京复命的前一日,提督江南学政张榕端找上了门来。 张榕端先前在京任职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与胤祉交情很是不错,而胤禛与胤祉又一贯关系好,与这人也有几分交道,后来张榕端外放到江南为官当中也有胤禛的举荐之力,其后这两年张榕端私下里与他偶有书信往来,请安问好很是勤快,一来二去就热络熟识了起来,所以如今人特地专程上门来请安便也一点不稀奇了。 礼数都做过了之后,张榕端又笑着请罪;“听闻四爷来了江宁,本该一早就来给您请安才是,不过下臣心知四爷此番是为查案而来,公务繁忙,不敢打扰,这才等到如今四爷都要启程回京了方才上门来,还望四爷勿怪。” 胤禛不在意地与他客套了几句,闲聊过家常之后,张榕端终于是说起了自己的来意,问胤禛:“爷这回来查两江总督的罪行,可都查仔细查清楚了?” 正端着茶盏喝茶的胤禛顿了一下,看向他,见他明显是话里有话,便道:“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张榕端便也不拐弯抹角了,从袖子里取了份册子出来,递给胤禛,道:“爷,这位两江总督大人平日里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与一帮子的文臣士大夫一块搞了个诗社,吟诗作画好不快哉,这上头摘录的都是两江总督大人所作之诗,您看看。” 胤禛疑惑接过,随意浏览了一遍,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目光转向张榕端,对方却笑了笑,又道:“爷您再仔细看看,这上头写的诗,可都有一些耐人寻味……两江总督大人有一副画,画的是乡间春耕之景,也是他的得意之作,一直挂在他书房里,许多人都见过,前些日子下臣和总督大人一块喝酒,他喝高了之后与下臣炫耀说是那幅画另有一个名字叫做‘日月齐辉’,画中画的是响午之景,但天上悬着的却是一轮弯月,只是乍一看到那画的人都不会那么想,只以为是被云层遮了一半的日头罢了,哪里会去深察其中寓意,白日里却出了月亮,可不就是日月同在,日月日月,正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胤禛又哪里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再看手里册子上摘录的那几首诗,都是些似是而非之作,怎么论断完全是看读这诗的人怎么想了。 张榕端见胤禛蹙起了眉,又接着道:“总督大人还说那画他已经献上了京,就挂在皇上的寝殿之内,连皇上也没有看出其中的深意,话里话外是得意不已。” “挂在皇上的寝殿里?”胤禛诧异道,随即便又明白过来他说的画指的是什么了:“你是说……是八爷献给皇上的那份寿礼?” “正是。” 当初胤禩送上寿礼之时说是自己画的,因为画得好康熙很是喜欢,不过如今听闻其实是出自这两江总督手笔,其实却也不奇怪。 胤禛摇了摇头:“这太荒谬了,他爹是范文程,他怎么可能会对朝廷有异心……” “正因为他爹是范文程,被人称为‘满清第一功臣’,可说到底,范家到底还是汉人,是降臣,这背地里骂他们的人远比面上对他们大加称赞的人要多得多,想必他们未必好过,物极必反,范承勋就算有这份心却也不奇怪,先忠后反的,也不是没有前例,当年三藩之乱不就是……” 胤禛的眉蹙得更紧了些,陷入了深思之中,良久之后,不动声色地将那册子给收了起来。 京城,东宫。 胤礽将手边的信伸到烛台上,火苗蹿起之后将之扔进了一旁的盆里去。 胤禔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不由得笑了:“太子爷这是又在烧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张榕端的信,鱼儿上钩了。”胤礽随口答道,盆里的信纸已经化成了灰烬。 “那个江南学政?”胤禔微有些诧异:“他是你的人?” “你以为他是老三或者老四的人?”胤礽笑了笑:“也许他们自个也以为是吧。” 随即又一眼横向了他:“你怎么又跑东宫来了?不怕被人看到?而且外头那些奴才是怎么回事,不通报一声就让你进来了?” “说什么呢,我上回来还是大半个月之前,”胤禔走上前来非常自便地寻了张椅子就坐了下去,完全不把自己当客:“至于不通报,那是你的奴才有眼色,行了你,能近得了你身的人怕都是被你调/教得足够听话的了,你还怕他们去外头说什么不成?” “你还当真是好意思说。”胤礽对他的脸皮之厚已经有了深刻地认识,说得再多都能被他当做是调/情的话,干脆也就闭了嘴。 讨了没趣的那个讪笑了笑,道:“我是来跟你说正事的,兵部刚刚收到的费扬古来的奏报,噶尔丹已经率兵自科布多东进至了巴彦乌兰,奏报一会儿就要呈到皇上跟前去,亲征之事怕是就要定下来了。 ” “嗯,”胤礽点了点头,对这本就知道的事情并无多大兴趣,转而又突然问道:“你跟费扬古是不是挺熟的?” 胤禔对他这话一时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过来他这话里头的意思,无奈道:“他跟彭春是挺熟的,一块出征过好几次很是谈得来,我与他,却也只能算是还有几分交情吧,倒是我记得,他从前似乎跟索额图走得还挺近的?” “也就那样吧。”胤礽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便又岔开了话题:“这几日连着下大雪,越来越冷了,皇上身体似乎有些不适。” “应该没什么大碍吧,”胤禔不甚在意道:“你放心,他的身子骨你比好得多。” 胤礽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算是他太好命还是我太倒霉。” 闻言,胤禔微愣了一下,又见胤礽随口说着,似乎只是在说笑,便没有往心里去,想了想,伸手将人拉到跟前,又将手边的暖手炉递过去:“拿着吧,一会儿出去请安的时候记得多穿件衣裳。” 胤礽没有接,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着提醒道:“大哥,这种东西你觉得我这东宫里会没有?” 胤禔顺势揽住他,无奈笑了笑:“我是关心你。” “那还当真是谢了。” 两刻钟后,胤禔先回了去,胤礽换了身衣裳就去了乾清宫请安,出门之时也还是顺手拿了他给的暖炉抱在手里,唇角轻勾起笑意。 在乾清宫外碰上今早才回京正也准备来给康熙复命述职的胤禛,胤禛恭敬地上前来与他见礼,胤礽顿住脚步,笑问他:“这么冷的天,四弟来往一趟江南一路风尘仆仆倒是辛苦了。” “臣弟奉旨办差,不敢耽搁。”胤禛淡然回道。 胤礽又笑了笑:“那四弟可有查到什么?” “该查的都查清楚了,”犹豫了片刻,胤禛还是将那份摘录了范承勋所作之诗的册子取了出来,递给胤礽:“二哥请看。” 胤礽翻开瞅了一眼,挑起了眉:“这什么?” 胤禛将张榕端与他说的话尤其是那幅画的事情又与胤礽简要说了一遍,胤礽听罢微眯起了眸:“有这等事情?” 胤禛小心打量一眼他的神色,问道:“二哥觉得这事应不应当禀报与皇上?” 胤礽乐笑了:“四弟若是不想禀报与皇上,做什么将这份册子带在身上来乾清宫?” 一下就被揭穿了的那个略显尴尬,胤礽笑得更欢了,摆了摆手:“罢了,跟你说笑呢,不过说真的,不管这范承勋到底有无异心,倒是八弟他勾结封疆大吏的行径是坐实了,也是该让皇上知晓一二了。” 话说完,又拍了拍胤禛的肩,胤礽大步先进了去,胤禛底下眼,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怒骂 胤礽和胤禛两个进到西暖阁的时候胤禔已经先一步来了,胤禩也在,还有其他几个同来请安的兄弟,俩人上前请过安,胤禛便与康熙禀报起了在江南查案的情况。 康熙也没避着众人,听他说着时不时地打断问上个一两句,眉头微皱着表情有些不悦,似乎是对这两江总督的行径品性很不满,胤禛一边低声禀报一边小心观察他的神色,在该说的都说过了之后,顿了一下,犹豫片刻,又道:“不仅是这些,儿臣在江宁之时,听人议论这位两江总督大人私下里还有些愤世嫉俗,时常针砭时弊背地里抱怨似是对朝廷有诸多不满,更甚至与人喝酒作乐时一喝高了就口无遮拦,将当今世道与前朝做比,说的许多话都有对朝廷对皇上不敬之意,起初儿臣也是不信,只是后来看了一些他的诗作,倒也当真是有迹可循,皇上请看,这份册子里是儿臣摘录来的他的诗作。” 胤禛说着就将那册子呈到听了他的话而显得分外诧异的康熙的跟前。 康熙接过去就翻了起来,细细看着,脸色却是渐渐沉了下去,胤禛继续道:“儿臣听人说两江总督大人曾与人炫耀他的得意画作乡间春耕图‘日月齐辉’孝敬进了京里还被皇上挂进了寝殿里,说是连皇上也没看出其中深意,实在是讽刺至极……” “你说什么画?!”康熙的声音提了起来,显而易见是动怒了。 “一幅乡间春耕图。”胤禛垂着眸不动声色地回道:“据说这两江总督与人吹嘘那画作为万寿寿礼托人送上了京,很得皇上喜欢就挂在西暖阁里。” 不管这范承勋是不是真的有异心,这些诗作和这幅画总是出自他的手笔,也不算是冤枉了他,所以眼见着康熙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胤禛心知这便是有人要倒霉了的前兆。 “乡间春耕图?你方才说这乡间春耕图叫什么名字?!” “日月齐辉,日与月同在,谓之日月齐辉。” “荒谬!”康熙将手里的册子用力甩在面前桌案上:“范承勋什么时候给朕送过这样的画?!什么日月齐辉!你到底想暗示什么?!” 分节阅读_164 胤禛连忙请罪:“皇上恕罪,儿臣也是将所查得之事据实禀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乡间春耕图,那边不就挂着一幅……” 也不知是哪个小阿哥嘟嚷了一声,众人包括康熙的视线同时转向了一边侧面的墙上,挂着的赫然就是半年前胤禩送呈给康熙的寿礼。 胤禩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正欲开口解释,康熙冷厉的目光已经猛地朝着他扫了过来,只一下,就让胤禩的头深垂了下去不敢争辩。 其余人交头接耳开始低声议论,康熙问胤禛:“你说的就是这幅画?” 胤禛仔细看了看那图,踟蹰了片刻,道:“儿臣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看着倒是与两江总督大人与人说的画有九成像。” 康熙微眯起了眼,盯着那画看了半响,沉声问道:“这不过是一幅普通的春耕图,何来日月齐辉之意?” “皇上明鉴,起初儿臣也不明白,不过听范承勋与人炫耀说是这幅画的响午时分的春耕图,天边悬挂的却并非被云层遮了一半的日头,而是一轮弯月,白日里却出了弯月,日月同在之说正是在此。” 众人闻言纷纷去看那图,左上角隐匿在云层之后的乍一看似乎没人会怀疑那不是太阳,但硬要将之说成是弯月,似乎却也说得通,总归这种事都是人长一张嘴,说他黑他就黑说他白他就白罢了。 一时整个殿内俱是静默无声,胤礽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康熙满两风雨欲来之色,垂下了眼暗笑。 足足半刻钟,康熙的视线再一次扫到了胤禩身上,顿了一下,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幅画到底是哪里来的?” 胤禩一下就跪了下去,低垂着头,争辩道:“是……是儿臣自己画的,儿臣画的就是太阳,并非弯月,更没有日月同在之说,还请皇上明察!” “朕再问你一遍,这画到底是怎么来的?” 康熙的声音很冷,语调虽然还算平缓,话语间掩饰不住的怒意却是十足,在场之人,怕是除了胤礽和胤禔这两个经历过两辈子一早就习惯了的老鬼,其他几个听了指不定心里都得颤上一颤,而被他这么一问,胤禩的显然也越发心虚起来,声音更低了一些:“是儿臣……” 康熙冷冷打断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两江总督给儿臣的。” 所以说平日里在外头蹦跶得再高的,到了康熙面前一样是跳不起来的,康熙一句话就足够让之蔫了,看一眼康熙因为听了这话怒到极致的神情,胤礽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两江总督给你的?你为何会认得两江总督?!” “之前机缘巧合就有过一面之缘,就认识了……” “机缘巧合?一面之缘?”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荒谬!仅一面之缘他会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送给你?!你还敢骗朕!你一个皇子结交外臣还是外放的封疆大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胤禩低着头嘴唇咬得死紧,却再不敢争辩。 康熙看他不答,怒火更炽,短暂的沉默过后是破口大骂:“你给朕说话!你在外头不是挺能耐的怎么到了朕面前就装哑巴是什么意思?!上一回你调任理藩院朕就已经警告过你了叫你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少给朕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你倒是好!这会儿还搭上了两江总督封疆大吏了!你是将朕的话都当做耳边风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包藏祸心朕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胤禩的脸已经整个白了,袖子底下的双手用力握紧成拳,眼里惊慌和不甘交织,吱唔了半响,才憋出一句:“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都敢把这种其心可诛的画送给朕做寿礼了你还有什么不是不敢的?!”康熙怒骂着,三两步走上前去将那挂在墙上的画扯了下来朝着胤禩劈头盖脸就扔了个过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想要太子之位还是想要朕的皇位?!做这些事情之前也得先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朕的儿子就算都死绝了这皇位也轮不上你!你最好看清楚!少给朕挖空心思钻研这些有的没的!!” 上一回,胤礽因为私拦奏折被康熙当着外臣的面破口大骂被折子砸伤额头,康熙对皇太子尚且如此,这回只是当着一众儿子的面骂胤禩就半点不稀奇了,说到底也还是有杀鸡给猴看的意味,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儿子还敢做这种触动皇帝底线的事情,所以被这么狠削其实半点不值得人同情,怕是传了出去,大多数人也都只会摇摇头再说上一句‘没有自知之明’罢了。 康熙这话几乎是将胤禩的前途给堵死了,摆明了告诉他皇位怎么都不可能有他的份,如此明显的厌弃让胤禩听得身子一颤终于是红了眼眶,手指深掐进手心里,犹豫了半响,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争辩道:“儿臣没有……儿臣也只是想表现给汗阿玛看而已……儿臣没有做过任何不忠不孝之事……儿臣只是……” “闭嘴!你还敢狡辩!你孝顺朕?!你就是这么孝顺朕的?!你是想气死朕还差不多!咳……咳咳……”康熙看他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不肯认错更是气恨不已,原本这几日他身子就不大好这会儿被气得一口气不顺畅扶着桌子弯腰就开始不停咳嗽起来,一旁的几个太监见状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递水。 胤礽看康熙一张脸憋得通红咳得厉害显然是气狠了,漫不经心地转过眼冲一旁的胤禔微努了努嘴,胤禔会意,站了出来,低声劝道:“汗阿玛息怒,儿臣以为范承勋对朝廷有异心这事还有待查证,他毕竟是功勋之后,万不能光凭着几首诗和一幅画就给他扣上个反清的罪名,若是其中有冤屈,就实在太寒了人心了,还望皇上明察。” 胤禔的几句话又将康熙的注意力从胤禩那迁到了两江总督身上,喝过茶康熙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直接下令由胤禔和胤祉两个一块去审问范承勋,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有二心,为什么要画那样的画写那些耐人寻味的诗。 胤禔两个领命,康熙又狠狠瞪了一眼低垂着头满脸灰白的胤禩,给一众人丢下句‘你们几个也给朕安分点再让朕知道有谁敢在背地里做些不容于朕的事情朕决不轻饶’之后便将人一块都赶了出去。 转眼间西暖阁里的人就都空了,就只有胤礽一个留了下来,胤礽看康熙跌坐在椅子里依旧喘得厉害,皱着眉将梁九功叫到身边细细问了他的病情,之后接过一边太监端进来刚熬好的药,亲自送到了康熙面前去。 康熙接过药闭着眼大口灌了下去,末了无力问道:“你怎么还留在这?” “儿臣看汗阿玛身子似有不适,儿臣担心您。” 康熙拍了拍他的手,感叹道:“朕无碍,也就你还惦记着朕的身子了。” 胤礽笑了笑:“汗阿玛莫要动怒,其实儿臣看大哥还有那些弟弟们都很关心汗阿玛的,八弟的事情汗阿玛也别放在心上,他还小,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而已,以后慢慢管教就是了。” 康熙又叹了叹气:“罢了,你也回去吧,朕要歇下了。” “汗阿玛好生歇着,儿臣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之后又叮嘱了梁九功救人好生伺候着康熙,胤礽便跪安退了下去,出了乾清宫,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专程等在那里的胤禔。 “他们都回去了,”胤禔说着冲他笑了笑:“表演完父慈子孝了?” “说什么呢,爷是当真关心汗阿玛的身子,”胤礽撇了撇嘴:“接下来该怎么做知道吗?” 胤禔哈哈一笑:“要不要拾掇那位两江总督大人来个以死明志?” “那倒是更好。”胤礽得意地扬起了眉。 ☆、159、血书 到了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本就身子不适的康熙不出意外地病倒了,日日要吊着药罐子还起不了身,但亲征的一应准备事宜却在有条不紊的筹备当中。 已经定下的出征计划里,于明年开春后由皇太子胤礽留守京师,皇帝自率京师八旗兵及神机营,共五万余人为中路,出独石口北上,东路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统领盛京、宁古塔、黑龙江、科尔沁兵,共万余人,出兴安岭沿克鲁伦河西进,堵住噶尔丹东进道路,而西路则命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与振武将军孙思克,率军五万余人,分别自归化、宁夏北上,切断敌归路,相机歼敌,三路大军约期夹攻。 康熙是躺在病榻上下的圣旨,下头的人想劝他以身体为重不要亲征,但是看康熙神情坚决因为前一次没能成行这回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势必要去,便也就都住了嘴,但别人不劝不代表胤礽也不会劝。 自从康熙病倒之后,胤礽来乾清宫来得是越发勤快了,除了帮着处理政事便是亲自伺药不离康熙跟前。 从送药进来的太监手里接过药碗,示意人将康熙扶起身,胤礽在病床前跪坐下去,轻喊他:“汗阿玛,该喝药了……” 一直在闭眼小憩的康熙微睁开眼,胤礽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将药送进他嘴里。 “昨晚又下了场大雪,东宫外头的石阶都被雪整个给没了,奴才们扫了好几个时辰才扫干净,今早弘晳和宝珠还吵着要来乾清宫看您,儿臣又怕扰了您就没答应他们来,两个小家伙还不高兴了一直跟儿臣闹脾气。”胤礽一边喂药一边与康熙闲聊,康熙半靠在床头闭着眼听着他说的,偶尔‘嗯’一声算作回应。 胤礽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着又说道:“汗阿玛,弘晳他们一直问儿臣您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儿臣总跟他们说您没有大碍,其实儿臣心里却担心得很,这连着几日大雪,一天比一天冷的,儿臣就担心您的病还会重了,等到明年开春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了,若是到时候您这身子还没好,又得舟车劳顿,上了战场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儿臣怕您受不住……” “你到底想说什么?”康熙突然睁开了眼,不耐看向他,胤礽送到嘴边来的药也没有再喝。 胤礽的手顿了一下,无奈道:“汗阿玛,您说要亲征,下头的人都担心您的身子忧心不已,却是想劝不敢劝,只能是儿臣来说了,一来儿臣确实也担心您怕您会撑不出,二来儿臣是觉得若是像上一次那般半道折回未免劳师动众反倒是军心不稳,还请汗阿玛三思。”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道:“朕若是不去,该由谁来统军?” “二伯或者五叔……又或者,若是汗阿玛信得过儿臣,儿臣愿领兵出战。”胤礽低垂下眸,脸上的神色却是十足的恭谨和慎重,似乎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考虑了许久的肺腑之言。 闻言,康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想上战场?上战场很危险,不是闹着玩的。” “儿臣知道,但领军出征也只是坐阵指挥并不用亲上前线,儿臣以为只要小心一些不会有问题。” “朕不答应,”康熙皱起眉:“你是储君,出不得半点差池,即使有一星半点的危险,朕也不会答应让你去。” 胤礽反问道:“汗阿玛是皇帝,更是万金之躯,又为何要执意亲征?” “这是朕的决定!由不得你质疑!” 康熙一动怒便又咳了起来,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胤礽连忙给他拍背,放轻了声音:“汗阿玛息怒,儿臣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叔叔伯伯和大哥上战场金戈铁马,有些向往而已,您不答应,儿臣便灭了这个心思就是了。” 早就知道康熙不会答应,胤礽原也没抱过指望,说出来不过是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意向,试探一二而已,至于他嘴里说着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答应实际上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想染指兵权还是有其他想法,胤礽也懒得去想,反正这么些年下来,康熙对他的猜忌防范是越来越重,他提不提这个都没差。 康熙还想再说,下头的奴才进来禀报说是胤禔和胤祉两个来了,说要求见皇上。 分节阅读_165 胤礽站起了身,把药碗搁到了一边太监端着的食盘里去,胤禔和胤祉进来,请过安之后就说起了来意,说是他们已经奉命审问过了那两江总督范承勋,其他那些个罪名他全都认了,但是写反诗画那引人遐想的画这一条却是坚决不承认。 胤禔道:“范承勋说他对朝廷之忠心上天可鉴,他虽糊涂做了许多错事,但唯有这一条,他纵然是死,也绝不会对皇上对朝廷有二心,那些诗并非他所作是莫须有的栽脏诬陷,而那幅画虽是出自他之手,却绝无暗示日月同在之意,他画的时候纯粹是打发闲心,是有心人望文生义给那画生出许多的深意来,硬要将这不忠不义之名扣在他身上。” 胤禔禀报的同时,胤祉将手里由范承勋亲笔写下的自白血书呈给康熙,道:“范承勋说若是皇上不信,他宁可以死明志,还望皇上还他一个清白。” 康熙皱着眉将那血书接过去,看着上头触目惊心的鲜红大字,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不已,看了半响,沉声吩咐人:“去把四阿哥给朕叫来。” 胤礽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趁机将康熙喝了一半的药又递给他,康熙接过一口全灌了下去。 听得传唤,胤禛很快就来了,一进门就敏锐地感觉到了里头气氛不对劲,跪下请安康熙却没有让之起来,冷着声音问道:“两江总督的案子,那幅画和那几首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来的?” 闻言,胤禛心里有些忐忑,稍一犹豫小心回道:“儿臣在江南查案时,听得不少人议论,两江总督在当地建了个诗社平日里时常吟诗作画,儿臣看过那些诗,也是确实觉得有蹊跷,才带回来呈给皇上看,至于那画是……” “可范承勋说那些诗根本不是他写的!”康熙突然提高声音,大声打断了他,手里的血书一挥便散了一地,胤禛看着他飘落到自己跟前来的泣血自白书,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给朕说清楚了!那些诗到底是范承勋写的还是你无中生有捏造出来污蔑他的!” 胤禛心里快速算计起来,范承勋不承认是他写的?怎么会这样?他原以为他应该只会大声喊冤表明自己无反逆之心那便是说也说不清的事情,但如若这些诗当真不是他写的那就绝对是栽赃诬陷了,那么难道是张榕端在骗自己?可是怎么可能?!张榕端若真是骗他要么就是他自己和范承勋有私仇借机诬陷,要么就是有其他人在背后指使……想到这,胤禛暗暗咬住了牙,懊恼不已,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自己疏忽了,错信了人。 而且更糟糕的是为了不引起康熙怀疑又或者说他是心虚怕康熙怀疑他和胤禩一样私交外臣,之前他并没有把张榕端给供出来,只说那些诗是自己摘录来的,如今要再说不是出自他的手笔,难免有推脱之嫌,若是张榕端咬死不认,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指不定还会牵出自己和他私下有染,到时候怕是更加难堪。 “说话!朕问你那几首诗到底是范承勋写的还是你编出来故意想要栽赃他的?!” “儿臣没有,”胤禛硬着头皮道:“儿臣并非有意诬陷两江总督,儿臣确实听人议论两江总督时常妄自议论朝事出言不逊,才去翻阅了他那诗社所出诗作,许是儿臣疏忽了,错将旁人所写之诗当做了范承勋之作,这才误会了,但儿臣绝无蓄意诬陷之意,还请皇上明察。” “疏忽?误会?你当朕是无知稚童任由你张口哄骗?!你说!你是不是早知道范承勋和胤禩有染故意捏造出这莫须有的罪名来你是要针对范承勋还是要针对胤禩?!你把朕当什么了?!是谁准你哪朕当枪使来对付别人的!咳——咳咳——!” 康熙怒骂着,一激动就又弯下腰激烈咳嗽了起来,胤礽上前一步给他轻拍着背,低声劝道:“汗阿玛息怒。” 胤禛争辩道:“儿臣绝无此心,儿臣办差不力是儿臣的疏忽,但儿臣绝无故意针对诬陷旁人之意,更不敢算计皇上您。” “你还敢说!你……”康熙刚要接着骂人,又有传话的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两江总督为了表清白以头撞柱欲以死明志,当场头破血流,昏死了过去。 胤礽下意识地看胤禔,对方眼睛轻眨了眨,眼里隐约带上了笑意。 要拾掇范承勋以死明志能有多难,只要跟他说如此一来他的种种罪行皇上不但不会再追究还会对他心生愧疚,范承勋便会上赶着寻死表现给康熙看。 康熙一听就愣住了,随即大怒,先是吩咐传太医去给范承勋医治,而后狠狠瞪向胤禛,骂道:“你看看你做好事!范承勋是功勋之后你是想生生逼死他让朕背上诬陷忠良的不义骂名是不是?!你给朕听清楚了!范承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一个人给朕担着!滚!朕不想再见到你这个不孝子!现在就给朕滚!咳——!” 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胤礽忙递帕子给他擦嘴,一帕子都是血,康熙捂着胸口显得很痛苦,胤礽微皱了皱眉,劝道:“汗阿玛,您别动怒,别气坏了身子。” 康熙颤抖着伸手指胤禛,却看也不看他:“让他给朕滚!朕不想见到他!” 胤禛用力握了握拳,灰头土脸地跪安退了下去。 太医手忙脚乱地进来给康熙看诊,胤礽握着帕子帮康熙擦干净嘴,扶着他躺下去,再次劝他:“汗阿玛您别生气了,身体要紧。” 康熙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160、君心 一场闹剧之后,两江总督被调回了京任闲职,胤禛和胤禩两个同时被免了差事,从此日日除了陪一众小弟弟念书就是上乾清宫给康熙伺药,当然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到了三十五年开春,亲征出师的时间眼见着一日一日临近,康熙的身子却没有起色,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中药西药都吃了不少却无多大用,一众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别说出征了,他根本连床都下不了。 因为康熙病了,这个年也过得冷清,连家宴也只是在宁寿宫陪着皇太后草草用了顿膳就算是过了年节而康熙也没有出现,整个皇宫一片愁云惨雾外带着人心惶惶。 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大得几乎就要将紫禁城整个给淹了,更是给本就沉闷压抑的皇宫平添了几分凄寥。 胤禔推开窗,看着外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轻叹了叹气,‘吱呀’一声,是房门转动的声响,他转回头,正对上了推门进来的人的眼。 一瞬间便有些喜出望外,胤禔大步迎上去,将人拉进屋子里:“你怎么来了?” 胤礽将沾了雪的斗篷解下,随手往旁边一扔,轻吁了口气,冲着他勾起嘴角:“方才本来要去乾清宫的,看到老八他们去了就算了,就转道来了你这里。” 胤禔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又顺手帮他拭去鼻尖处沾到的雪花:“那我还真是荣幸,能得太子爷大驾光临。” 胤礽挑起眉:“你又想说什么?” 胤禔轻笑了笑,一拉一推,就把胤礽推靠在了窗边,欺身上去吻住了他的唇,胤礽微愣了一愣,眼里渐渐晕染开了笑意,很快边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轻启唇在他的舌尖想要顶进来的时候用力一咬,胤禔吃痛之下就要退开胤礽又坚决地迎上去,反客为主勾起他的舌热情回应了起来。 良久过后,胤禔恋恋不舍地放过了他,又轻舔了舔他泛着水光的唇,低声问道:“太子爷今日怎么如此好心情?” 胤礽环视一圈书房里的呈设,轻眯起了眼,片刻过后凑到胤禔耳边,顿了一顿,反问道:“大哥每日都是歇在这书房里头?” “嗯?” “还是……后院那些屋子里轮流着……” “没有,”胤禔听出他语气里的酸意,倒是高兴不已,忙解释道:“原本我就甚少去,自从从山西回来之后……就再没去过。” 胤礽乐得大笑起来,退开身,手指在他胸口轻点着转了一圈:“大哥,你这算是在为爷守身如玉?” 胤禔皱了皱眉,这词怎么听都觉得怪别扭的,胤礽看着他的表情却是更乐了:“难道不是?” “那太子爷呢?”胤禔突然问道:“太子爷的东宫里头女人比这里可是要多得多吧?” 胤礽笑而不语,只直勾勾地看着他,胤禔觉得没趣,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酸得可以,刚想着岔开话题,胤礽终于是开了口:“我已经有了弘晳和宝珠,嫡子嫡女都有了,还有个庶出的弘晋,两儿一女也够了,以后弘晳也可轻松点,弟弟太多了可不见得是件多好的事情。” “所以呢?” “太子妃是个明白人,从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我闹,其他那些个就更不敢说什么了,”胤礽说着又在他胸口处用力敲了敲,郑重道:“我只想要你一人,你放心,你对我如何我也定会公平待你便是。” 这句看似平淡实则胜过任何甜言蜜语的承诺自是让胤禔受用不已,没来由地鼻头一酸,之后用力将人拥进了怀里。 “保成……” 胤礽笑着回抱紧了他。 上元节的家宴依旧是摆在了宁寿宫,只有后宫主子和几个年岁小的皇子去了,天色晚了之后胤礽两个一块去了乾清宫请安。 这些日子日日来扮演大孝子的几个也才刚走,康熙躺在床上,依旧是半睡半醒意识混沌,胤禔瞥了眼里间床幔之后隐约可见的人影,贴到亲手帮之捣起了药来的胤礽耳边,低声问道:“他怎么病得这么严重?不会当真出什么事吧?” 胤礽微摇了摇头:“天气骤然转冷受了风寒,后来又被那两个给气到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被那两个给气死的。” 胤禔怀疑地看他:“你当真一点不担心?” 胤礽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如果真有个万一,那就算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不好吗?” 胤禔微愣了一下:“你说真的?” “说笑的。” “是谁在外头嘀咕?给朕进来!咳——!”里间突然响起了康熙混沌的喊声,接着便是几声急切的咳嗽声。 胤礽端起小宫女才送进来的药,进了里头去,胤禔忙跟了上去。 给康熙喂过药又请了安,康熙艰难地睁开眼,示意胤礽:“扶朕起来。” 胤礽上前去将他扶起来,让他半靠在床头,又在他身后塞了个软枕,这才问道:“汗阿玛可是有话要说?” 康熙闭了闭眼,目光复杂地看向他,停了许久,又看了眼他身后恭敬站着微低着头的胤禔,最后道:“大阿哥你先回去吧,朕有话单独和太子说。” 胤禔顺从地应下,跪安退了出去。 分节阅读_166 胤礽在床榻前跪坐下去,轻声问他:“汗阿玛想说什么?” “你前些日子与朕说,想要领兵出战,可是认真的?” 闻言,胤礽的心绪颤动了一下,随即不动声色回道:“是真的,不过皇上担心儿臣安危,不答应让儿臣去,儿臣便也就灭了这心思了。” “那若是朕现在答应让你去,你可还愿意去?” 胤礽微愣了一愣,而后跪着退后两步,郑重承诺:“若是皇上信任儿臣,愿给儿臣这个机会,儿臣愿全力以赴,手刃叛贼,绝不辱命!” 康熙看着他,眼里的神色越发复杂起来,许久,才轻叹了叹气:“你去吧,不过记着不要逞能,你虽是主帅,但事事都得与你二伯与军中将领商量着再下决断,切不可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打仗不是闹着玩的,还有,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儿臣谨遵教诲!请皇上放心!” 胤礽从乾寝宫里出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见胤禔一直在外头等着他,看着傻愣愣站在风雪里头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快步走上了前去,低骂道:“你疯了你?我要是一直不出来你是不是准备一直站在这里?” “我担心你,他方才的神情怪吓人的,还有刚刚你出来之前我看到裕亲王和恭亲王也被传了来,这会儿已经进去了,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 “没有。” 胤礽微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们走吧。” 东宫和乾东所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胤禔却一路陪着胤礽回了东宫去,看着宫灯倒映在雪地里映出一片暧昧暖光,胤礽轻笑了起来:“他同意让我代他亲征了。” “当真?!” “是真的,”胤礽顿住脚步,转过身与胤禔面对面站着,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道:“汗阿玛病重不起,自觉时日无多,决定放下成见为我铺路了,你说……是不是当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胤禔却皱起了眉:“他这么跟你说的?” “没有,他没有说,”胤礽轻吁了口气:“我猜的,他的心思复杂莫测,不过都两辈子了,猜总是能猜到一些的。” 胤禔愣住,随即又担忧道:“那他叫二伯和五叔去……” “五叔会留在京里帮他处理朝事稳定朝纲,二伯与我同去,他虽是副将……不过我猜皇上这会儿叫他去会给他密旨之类的东西吧,”胤礽说着又苦笑了笑:“若是他当真有个万一,也许那就是传位遗诏,若是他挺过来了而我又自恃手握大军心生反意,怕就是夺权甚至夺命的圣旨了。” 胤禔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即便是这样,你也别想太多了。” “我知道,”胤礽回扣住他的手:“就是有些好笑而已,他还说了,让你,还有那些弟弟一块去,从胤祉到胤俄一个不落下,你说,他是不是挺能算计的?” “带这么多人去?” 虽然前回康熙亲征除了胤礽留京监国,成年的皇子也几乎都跟了去,但那是康熙亲自领军,带着一众儿子去是去见识历练的,而这一回,让这么多人跟着皇太子一块去,这意思……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还是留了后招的,若是他自己能挺过去这一回,而到时候我又战胜归来,这功劳大家分一分,便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了,你等着看吧,怕是这回你们几个可以直接封亲王了,从前你折腾了大半生都没折腾到这个位置,这次可算是有机会了,”胤礽讪笑着与之打趣:“不过就是,之后我的日子,怕是会很不好过。” 康熙肯让他去,是因为他自己现在病重,自己都觉得也许会挺不过去,才会干脆如了胤礽的愿,为他的接班人铺路,但若是一旦康熙之后病又好了,而胤礽斩杀噶尔丹归来,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等待自己的将是如何更加举步维艰的日子。 但无论怎样,既然这一回,他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就绝对不可能放弃。 胤禔心里有些不好受,沉默了半响,冲着他笑了笑,故作轻松地安慰:“怕什么,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 胤礽心头一酸,良久之后,笑着用力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结束了,下章开始第四卷的内容~ ☆、161、启程 皇太子代天子亲征的消息传出,举朝哗然,关于皇上病重不起的流言也是越传越烈,但不管外头人如何议论,胤礽从康熙开口允准他代他出征那天起就开始着手做各项准备,同时还要帮着病重的康熙处理朝事,批阅奏折,接见外臣,虽忙碌却也是有条不紊,一时间皇太子在朝中的声望达到了巅峰,无论是怀着什么心思的人心里都有了数,一旦皇上有个万一,皇太子登基便是理所应当顺天承命,出不了岔子。 到了三月,大军正式出发之时,康熙的身体依旧没有起色,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胤礽见缝插针的与他禀报朝事,昏迷的时候则由胤礽处理各项政事,一直到大军出发才将朝务交到了恭亲王手里。 在离京前一日,精神突然好了一些的康熙将胤礽叫了去,将这些日子已经反反复复说过的话又叮嘱了一遍,最后叹着气道:“你们都离了京,一去几个月,朕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是怪冷清的。” “汗阿玛安心养病,儿臣会时常给您写信请安的。”胤礽低声安慰道。 康熙点头:“一会儿你回去叫人将弘晳送来这吧,以后让他陪着朕,也好给朕解个闷。” 闻言,胤礽微有些意外:“汗阿玛您要弘晳来陪您?” “怎么?不好吗?还是你不愿意他来?” “不,汗阿玛愿意将弘晳带在身边是他的福分,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是儿臣怕他没轻没重的太吵了会闹到您。” 康熙闭起眼微摇了摇头:“无妨,朕看弘晳乖巧得很,比你小时候要听话好养得多了,你都没闹着朕你儿子哪里来的那个本事。” “……”胤礽没有再说,心里却不由得生出几分怪异之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康熙自个病得这么重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照顾弘晳,而显然,才两岁多的弘晳也是不可能给康熙伺药服侍康熙的,他汗阿玛选在他出征前一日要他把儿子送到乾清宫来,或许于他而言,就未必单是恩宠那么简单了。 也许他是在警告他,他的妻儿都在京里,叫他不要安其他的心思罢…… 但不管康熙安得什么心,他也不能不从。 伺候康熙喝过药睡下,胤礽出了乾清宫的门准备回东宫去,半道上却被东头所来的太监给拦了住,说是大贝勒请他过去。 胤礽没有多犹豫就去了,进门的时候胤禔正在院子里拉弓,样子颇为自得。 胤礽抱着胳膊在院门边看了一阵,在胤禔手里的箭直指向自己的时候冲着他挑起了眉,手指朝着他轻勾了勾,微眯起的眼里全是笑意。 胤禔拉开弓,凝神静气瞄准,顿了一顿,从容不迫地放出了手中的箭,胤礽面色半点不变身子也没有动唇角却是扬了起来,就见那箭擦着他的面颊而过,‘唰’地一声钉进了他身后的墙里。 “歪了,还要来第二箭吗?” “你做什么不躲?”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对方。 胤禔笑着迎上前来,伸手抚上了胤礽的脸,轻吁了口气:“还好没擦伤。” “箭不是你射的?神也是你鬼也是你。” “跟你闹着玩的,你还当真了。”胤禔说着把那把弓递到了他手里:“要吗?” 是那柄当初他送给自己又被自己还了回去的蛟龙头弯弓,胤礽接过,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我还以为你扔了呢。” 胤禔失笑,调侃道:“太子爷,我可没你财大气粗,这柄弓是花了大价钱打造的,扔了不可惜吗?你不要我自个还能用呢。” “我要了,眼下正好合用。” 胤禔乐得将人拉进怀里在他脸上亲上一口:“谢了。” 傻子,明明是你送我东西,还跟我说谢呢……胤礽又笑着朝他伸出了手:“那些东西呢?” “……” “你不会是都扔了吧?” 胤禔颇为无语道:“太子爷,那些东西也不值钱你都不要了,我还留着当宝呢?” “那算了,”胤礽说着弹了弹手里的弓弦,半响过后又怀疑地转头看胤禔:“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你肯收就好。” 分节阅读_167 “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你就让我站院子里跟你说废话?” 胤禔笑着弯腰将太子爷请进了屋子里去。 奉过茶之后胤禔起身走到胤礽面前,低下了身双手撑在他的椅子两边,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看着有点不高兴?” “没有,”胤礽将茶盏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摇了摇头,双手勾住了胤禔的脖子,与他额头相贴,半响,才轻叹道:“有点担心而已。” “担心什么?” “老爷子方才叫我去要我把弘皙送去乾清宫陪他。” “哦?”胤禔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胤礽在担心什么了,笑着往后退开了些,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弹:“别想些有的没的,那是他亲孙子,他就是病了想有个亲近的人陪着而已,再说了,你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心思不成?” “现在是没有。” 胤礽放下了手,往后靠回了椅子里,又端起了茶盏,啜了一口茶,心绪平静了不少:“算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胤禔还没从他方才话里的意思里回过味来,怔怔看着他。 “你傻了?罢了,我回去了,明日要出征了,你也做好准备吧。” 胤礽说着站起身就要走,又被胤禔大力抓住了胳膊,一拖一拽再次按进了椅子里。 “你方才说的‘现在没有’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胤礽摇了摇头:“不说了,没意思。” “……你还是别想太多了。” “我知道,”胤礽轻笑了笑:“现在想再多都是白搭。” 又闲扯了几句,胤礽还是回了东宫去,一走进院子的门就看到胤禨蹲在坐在木椅子上不安分地扭动的弘晳面前,用勺子舀着米粥,一勺一勺往他嘴里送。 胤礽看得好笑,走上了前去,轻敲了敲胤禨的小脑袋:“小十五,你是带奶娃娃带上瘾了吗?怎么连嬷嬷的活也抢了?” 胤禨转过身乖巧地请了安,才解释道:“二嫂带宝珠去庙里祈福去了,弘晳一个人不肯吃东西,嬷嬷们没辙我就来喂了,我喂他就肯吃了。” 胤礽闻言瞪了弘晳一眼:“连吃饭也要你十五叔喂,你是越来越恃宠而骄了是不是?等明儿你就给我滚去你汗玛法那里去,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耍性子!” 才两三岁大的弘晳根本听不大明白他这话,对胤礽语气里的责骂之意也视而不见地忽视了,扑上来就抱住了胤礽的腿,仰起小脑袋看着他:“阿玛,嬷嬷说您明日要离开了,要很久才回来,是不是真的?” 弘晳的眼神湿漉漉的,满眼都是不舍,似乎他点了头就会哭出来一般,胤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这小娃娃是因为舍不得自己才不肯吃东西,这便也没了再责怪他的心,一手将人给抱了起来,示意胤禨跟上,带着他们进了里头去。 抱着弘晳在炕上坐下,顺便喂了块糕点进他嘴里,又递了一块给胤禨,胤礽捏住了弘晳的一只手,想了想,叮嘱道:“小弘晳,明日阿玛要出征了,以后你去乾清宫陪汗玛法,要乖一些要听汗玛法的话,不能再跟今日这样一不高兴就不吃东西耍脾气知道吗?” 弘晳鼓着嘴咬着糕点胡乱地点头:“我听汗玛法的话,阿玛您什么时候回来?” “阿玛会尽快回来的,”胤礽轻叹了叹气,又看胤禨也同样满脸不舍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又笑着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十五也要记得每日去乾清宫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病了身子不好你们别吵他,有空你就和弘晳一块念书,别成日只顾着玩。” “哦,我知道了。”胤禨也很乖巧地点了头,笑眯眯地冲吃得满脸都是糕点屑的弘晳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以后我日日去乾清宫给汗阿玛请安,还有陪弘晳玩……一块念书。” 胤礽满意地点了头,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第二日寅时过后,天方蒙蒙亮之时大军出发离京。 恭亲王常宁代康熙将出征之师送出城门,洒酒壮行过后,胤礽最后一拜,在震天响的激奋呼喊声中翻身上了马,高举起了手中旗帜,用力挥下,下令三军出发。 胤禔微仰起头,看着高骑在骏马之上的人,一身戎装,长缨在手,意气风发,这才是胤礽,是皇太子该有的模样,是他最爱不释手的模样。 嘴角轻勾起了由衷的笑意,胤禔也蹬马蹬翻上马,拉缰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十二点前发了,小红花到手~~~求留言~~ 162、出塞 出征大军连着赶了十余日的路,自出了独石口之后胤礽就下令改为了清晨启行,日中驻扎放缓了行军速度,只等着东西两路军到期一并会师,以免中路军行进过快显得突兀被敌军找到可趁之机突袭。 帐篷全部搭起来之时已经过了未时,胤礽站在山坡上远眺,他们出独石口已有两日,所经之处虽算不上风沙走石,却也绝非草长莺飞之地,道途行进,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困难。 营地之中,营兵正来来往往各自忙碌着,有的在烧火做饭,有的在擦拭兵器,也有人正在雅尔江阿和巴尔图几人指挥之下,合力掘井生水。 胤禔从头后走上来,将手中的斗篷披到胤礽肩上,低声提醒:“一会儿晚了天冷了,别总站在这吹风了。” 胤礽拉着系带紧了紧,转头笑问他:“你是才从二伯那里出来?” “嗯,去给他问安,顺便问他接下来的行军路线和作战方针。”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他一定说我才是主帅,叫你来问我吧?” 自从他们离京之后,不管胤礽做什么决定下什么命令,福全从来不多问,胤礽怎么说就怎么做,这样的态度与其说是他放低了姿态地让权,倒更是让胤礽两个觉得是康熙在叫他试探他。 胤禔道:“没呢,二伯今日倒是说了,东路军启程的时候本就耽搁了,行军步伐也太慢了,最好是下令他们加快速度,要不到时候要延误了军机了,不过二伯最后也还是说了,该如何决定也还都得听凭太子爷您说的。” 胤礽闻言轻哂了一声,没有再说。 胤禔走上前,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下头开凿的井边正挨在一块说笑着的胤禟和雅尔江阿身上,微眯了眯眼,问胤礽:“昨日你把那思格色几个给革了职,可是故意的?” “是他们办差不力,就算换了皇上在,也不会姑息他们。” 胤禔笑了,这倒是真的,那户部侍郎思格色和他下头几个人主动请了这开凿水井的差事,结果却连在哪里开,开多少口井才够用这最基本的问题都弄不明白,差点就耽误了全军的行程,井水是军队命脉,不仅他们要用还要留给后续部队,只是革职已经算轻的了。 不过这户部侍郎会主动请差事,也似乎是胤禛授意的,胤禛虽然把康熙气得免了他在户部的差,但这户部里头依旧有不少人跟他私下牵扯不清,而胤礽之前遂他们的愿准了差这会儿又借题发挥正好一块免了职,似乎也是……故意的。 胤礽撇了撇嘴,最后看了一眼依旧热闹的军队大营,道:“我们回去吧。”之后先大步下了山坡去。 泉井边,雅尔江阿看巴尔图一个人指挥这些人就够,这挖井的活根本不需要自己插手,干脆就走到了一旁的枯树下去偷懒,然后就被吃饱了出来遛弯的胤禟逮了个正着。 胤禟大步走过来在雅尔江阿给他请安前先打断了他,不伦不类不恭不敬的请安不如不要,他看了懒懒散散毫无形象的人两眼,皱起眉不悦问道:“二哥昨日才把懈怠渎职的户部侍郎给撤了职,你这会儿就偷起懒来了,你是不怕他责罚你是不是?” 雅尔江阿打着哈哈摆手:“哪能呢,奴才一直都在尽心给太子也办差呢,再说了,太子爷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他这么一说胤禟却又被堵得无言了,没好气地伸脚踹了他一脚:“站好了,爷正打算问你呢,你不是怕死吗?听说前回简亲王扔你上战场,结果战场边还没摸着你就提前撤回了,这会儿倒是上赶着跟着来了?啊?” 雅尔江阿一听就笑了:“爷您听谁说的奴才怕死?” “上回去乌兰布通,你半道上跟着太子爷回了京,太子爷亲口说的你承认自己怕死,说什么都不肯去,还能是冤枉了你不成?” 被戳穿了的雅尔江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那回确实是觉得去了也上不了前线捞不到战功没意思,就干脆装病跟着太子爷回去了。” “那这回呢?你打算来抢头功?” “抢头功倒是不至于,不过既然太子爷都来了,奴才哪里能不跟着来,就算是给太子爷做个护卫也是不错的。” 闻言,胤禟微眯起了眼:“你来……就是因为太子二哥?” “自然是……”话说到一半,雅尔江阿看到胤禟脸上略有些古怪的神色,话锋一转,就又笑了:“自然也是因为九爷您,九爷您都来了,奴才哪里能不跟着呢?” “油嘴滑舌!”胤禟没好气地骂道,转过身却轻勾起了唇角。 跟着胤礽从山坡上下来的胤禔突然走上前一步,低声问胤礽:“雅尔江阿倒是对老九挺热情的啊?” “爷怎么知道,还有你别总跟着爷,很多人在看,影响不好!” 胤礽加快了步子,胤禔锲而不舍地跟上去:“太子爷你心虚什么,我跟着你是去议事的,是正大光明,没有半点见不得人。” “……” 分节阅读_168 胤礽停住脚步,看前头不远处胤祉一个人坐在营帐外头发呆,猜到他又是在想那位草原上的小世子,也知道这位三弟每回只要一出塞就不正常,想了片刻,胤礽冲胤禔努了努嘴:“去叫三弟过来,还有通知其他人,议事!” 话说完,胤礽大步先回了主帅营帐去。 胤禔不得不从,无奈上前去叫起了魂不守色的胤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三弟,我们这回来不是陪着汗阿玛避暑巡幸,是来打仗的,你总是这么心不在焉地走神,被人看到了不大好,而且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万事都得小心着。” “我知道了,”胤祉微低下了眼:“让大哥费心了。” 胤禔没有再说,带着他也进了胤礽的营帐里头去。 随军的将领参赞大臣都被传了来,胤礽正在部署接下去的行军作战计划,见到胤禔和胤祉进来,眼神微动了一下,对一旁的副将吩咐道:“派人快马传信去给萨布素,命他令东路军加快行军速度,务必要在月底之前到达土喇,三军会师,不得有半点差池。” 胤祉一听胤礽这么说,脸上神色微动,忙低垂下头以免被人看出自己脸上过于激动兴奋的神色。 东路由萨布素统领的是盛京、宁古塔、黑龙江和科尔沁的兵马,而乌尔衮,也在东路军当中,以参将之名,随军出战。 再有不到二十天,他们就能见面了。 伸手轻拨了拨腰间从不离身的玉饰,那是当年乌尔衮离京的时候送给他的,说是等他回到自己的时候再还给他,但这么多年,他们除了那一回他送姐姐出嫁短暂的相聚了几日,之后每一次,即便是他随康熙出巡塞外,也总是阴差阳错地再没相见过,这么一晃,便也有许多年了。 就站在他身后一步处的胤禔一下就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小动作,那块玉饰是当年他和胤礽在城门之上看着乌尔衮送出的,自然知道它对三弟的意义非凡,也看到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挂在腰间从没过身,不由得就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手指轻点着地图,眼神专注地与人协商作战计划的胤礽,发自内心地扬起了嘴角。 不管以后会如何,至少从这一点上来说,老天爷这辈子当真是待他不薄了。 一个时辰之后,商讨完事情众人陆陆续续都退了出去,胤礽横胤禔一眼:“你还不走?” 胤禔无奈走上前去揽住了他的腰,无奈问道:“保成,自从离开京城起,你对着我就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至于吗?” 本来还以为以后他们日日朝夕相对,就算做不了什么至少能拿点甜头呢,结果却是比在宫里还不如。 胤礽不耐地推开他:“你注意点,这是在行军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何况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爷还不想让他们看出什么来。” “好,好,我知道,我注意点就是了,但是现在这里又没人……” “你还说呢,他们都走了你做什么不走?留下来惹人闲话?”胤礽没好气地斥道,又见胤禔满脸郁闷,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拍拍他的脸,放缓了声音:“回去吧,现在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宜。” “我知道。”胤禔揽过他就亲上去,强硬地顶开唇伸舌进去搅合一番,终于是拿到了甜头才意犹未尽地退开,笑逐颜开:“行,你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你赶紧走!”胤礽舔着自己几乎被咬伤了的唇舌,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将人给撵了出去。 三日之后,东路军送来急报,打头的先锋部队遇上伏击,死伤过半,领队的将领也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被人劫走了还是掉进了沼泽滩里送了性命。 而那领队的将领,正是巴林部的郡王世子,乌尔衮。 正准备进帐篷给胤礽问安的胤祉听到半跪在地上的报信兵说的,愣在了当场,回过神来之时,便已经红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虐一虐三三心情愉快~~~~ 163、残酷 胤礽抬头看了一眼愣在门边的人,微皱了皱眉,又问那报信的小兵:“那到底是死了还是被人给掳走了。” 小兵呈上手里的信给胤礽:“这是萨布素将军给太子爷您的信,还请太子爷过目。” 胤礽叫人将之接过来,浏览了一遍,点了头,吩咐道:“行了,爷知道了,回去与萨布素说,他做得很好,让他按原计划行进,无论如何不能耽搁了大军行程,叫他们万事小心,同样的事情,爷不希望再看到发生第二次。” “奴才明白。”小兵应下就退出了营帐外头去。 胤祉回过神,快步走上前去焦急问胤礽:“信里怎么说的?乌尔衮到底怎么样了?” 胤礽对他连礼数都忘了倒也不介意,摇着头叹了叹气,道:“乌尔衮带了五百兵马做先锋部队为大军开路,行至沼泽滩边之时遇上噶尔丹的手下丹津阿拉布坦带兵伏击,因为事先准备不足又对当地地形不熟,且伏击他们的有上千人,乌尔衮带去的人几乎全军覆灭,他自己也被丹津阿拉布坦给劫走了。” “是被劫走了不是掉进了沼泽滩里?”胤祉闻言先是稍松了口气,随即又追问道:“那丹津阿拉布坦将他劫去了哪里?萨布素有没有派人去追?” 胤礽犹豫了片刻,将手里萨布素写来的信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 胤祉接过快速看了一遍,脸色当下就变了,萨布素在信里说为了不动摇军心他已经迅速处置,将先锋部队遭遇伏击的事情压了下去并未在大军当中传开,只私下派了一支不足百余人的小部队去追踪已经迅速往西南方向蹿了的丹津阿拉布坦一行,能不能救得回乌尔衮世子还得两说,信的最后,萨布素问胤礽是要继续按原定计划赶在月底之前行进到土喇三军会师,还是改变大军行军路线,全军追击丹津阿拉布坦。 而胤礽方才下的命令,显然是要萨布素按照原计划一路西进,不去管乌尔衮的死活了。 胤祉低着头,握着信纸的双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半响过后直直跪了下去,红着双眼求道:“二哥,您派兵去救他吧,臣弟求求您了,您若是不去救乌尔衮他必死无疑,臣弟求您了您派人去救救他吧!” 胤礽皱着眉道:“三军会师合攻噶尔丹才是头等大事,皇上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无论如何也耽搁不得,万没有为了一个人就让整个东路军改变行军作战策略的道理,萨布素不是已经派了人去追吗,听天由命吧。” “萨布素只派了几百人去,可丹津阿拉布坦他手下有近两千人啊!”胤祉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拉不住了胤礽的衣服下摆,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哀求道:“二哥!臣弟求您了!只要您派人去救他臣弟以后什么都听您的!您就算要臣弟这条命臣弟也在所不惜!臣弟求您了!” 胤礽不耐地往后退开,喝道:“你起来!你看看你现下这样像个什么样子!传出去是要丢你自己的脸还是丢爷的眼!打仗不是儿戏!现下这个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岔子,说什么也不能动摇了军心!别说派人去救,主帅失踪的消息得瞒着全军上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才是!你也给爷把嘴巴给闭严了!” 胤祉不甘心地争辩:“乌尔衮怎么说也是巴林部的郡王世子,太子爷就这么对他的生死置之不顾不闻不问,就不怕寒了人心,落了那些蒙古人的话柄吗?!” “上了战场就都是我大清的将领,能为国捐躯是他的福分,鄂齐尔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牺牲了一个儿子朝廷会给他更多他想要的,有何不好?” “不!儿子都死了巴林部郡王还会有什么其他更想要的?!臣弟不相信他是如此冷酷无情之人!” 胤礽微眯起了眼:“三弟这话的意思是说爷冷酷无情?” “臣弟不敢!”胤祉咬紧了牙关:“臣弟只求太子爷您能答应出兵救乌尔衮!” “救乌尔衮救乌尔衮!乌尔衮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为他求爷?!” 胤礽终于是不耐烦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胤祉跌坐在地,凄凉地惨笑:“乌尔衮是臣弟的什么人,太子爷不是一早了就知道了吗?” “报!” 胤祉话音刚落,又有报信兵进了来,呈上前方探子收到的叛军送来的信函和收集到的情报。 “丹津阿拉布坦带了两千兵马已经窜逃至离军营千里处的喇子河边盘踞,这封信是他派人送来特地指明要给太子爷您的。” 胤礽闻言挑眉,接过信看了,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送信的小兵下去。 信纸再次扔给胤祉,胤礽没好气道:“你自己看吧,这个丹津阿拉布坦狮子大开口,提出要用乌尔衮的命来换朝廷大军撤退,倒是个好算计的。” 胤祉看着信里写的若是五日之内清军大部队不回撤,就将乌尔衮的人头送到军营里头来,全身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才强忍住的眼眶一下又红了,眼泪夺眶而出,再次跪倒下去,冲着胤礽就磕起了头:“二哥,您救救他吧!臣弟求您了!您救救他吧!臣弟求您了!” “够了!”胤礽再次喝道:“你要爷救他?是要爷按他说的全军回撤不成?!” “不!”胤祉猛地抬起头,双目通红看着胤礽:“丹津阿拉布坦只有两千人,只要派神机营,不,普通八旗兵一小支队伍也足够了,就足够将他们歼灭了,二哥,现在军营里有将近五万人,只要抽千余人前去兴许就能将乌尔衮给救出来,二哥臣弟求您了,就算不为救乌尔衮您难道就能容忍丹津阿拉布坦如此嚣张步步紧逼着威胁您吗?!” 胤礽冷笑:“你也说了他只有两千兵马,怎么可能蠢到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他根本不敢带兵靠近大军部队,这种口头上的威胁爷又何必放在心上,爷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擒王手刃噶尔丹,何必为了区区两千人的乌合之众分散了兵力耽搁时间,再者,真要派兵去救,乌尔衮怕是第一个就要被他们送出来堵抢眼,你以为他当真还能有命活着回来?” 胤祉不可置信地瞪着面前突然就变得残酷又无情的太子爷,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又也许,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心绪一点一点往下沉,双拳握得死紧,却是再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胤礽别开了眼,叫了人进来,吩咐道:“三爷身子不适,送三爷回营帐去。” “嗻。” 面如死灰的胤祉被人架着送回了自己的帐篷去,胤禔闻讯很快就来了,看过那两封信之后问胤礽:“你当真不打算派人去救?” 胤礽摇了摇头:“方才已经派人去打听情况了,只能尽力而为了,不过我方才与老三说的也是真的,我不可能为了乌尔衮一个耽搁了大军的行程延误了军机,老三那里我打不了包票一定能让人救回乌尔衮,还是先别让他知道了,免得他冲动之下生出什么乱子来。” 胤禔皱着眉看丹津阿拉布坦写来的那封要挟信函,犹豫着说道:“似乎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我记得前一回噶尔丹的几个手下大将中,与噶尔丹离心投降得最快的就是这个丹津阿拉布坦,应当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和噶尔丹闹崩了,才带了这两千兵马出走,后来很快就被皇上派去的人给招抚了,所以如今他突然袭击萨布素的东路军抓了乌尔衮,又写信要挟我们退军的行径看起来很有些奇怪。” 闻言,胤礽想了片刻,道:“再派探子去探探虚实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分节阅读_169 “嗯,”胤禔点了头,随即又叹了叹气:“方才我过来看到老三满脸惨白一副丢了魂的模样,你才叫人送他回去他就又去了裕亲王那里,我看他似乎是想说服裕亲王答应出兵去救乌尔衮。” “二伯不会答应的,”胤礽肯定地说道:“上一回他没能将噶尔丹一举成擒疏忽之下让之跑了,比起你我,他怕是更想早一点斩获了这逆贼。” 胤禔将那两封信扔进火盆里,稍一犹豫,又问胤礽:“如果……被抓的人是我,你还会这么斩钉截铁地为了顾全大局不派人去救吗?” 胤礽冷冷瞥他:“你说这么别扭的话是想拐弯抹角地替胤祉求情劝我?你放心,若是你当真蠢到被人给掳了走,爷也是不会管你死活的。” 你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吧……胤禔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着火盆里的信纸渐渐化为灰烬。 俩人正说着话,又有守在外头的小兵进来禀报,说是三爷从裕亲王那里出来突然就像疯了一般,冲去马厩拉了马就要往外冲,因为太子爷吩咐过要看着他,他们不敢放行,这会儿已经在军营门口跟三爷交起了手来。 “你歇着吧,我去看看。” 胤禔冲胤礽点了点头,快步出了营帐外头去。 军营大门外,胤祉单枪匹马被几十个带剑的侍卫围着,正抽了剑与一众人对峙,胤禔大步走上前去,挥手叫众人将手里的兵器都放了,冷着声音不悦问胤祉:“你想做什么?” 胤祉的眼睛依旧是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一般,瞪着他:“太子爷不肯派人去救,裕亲王也不肯,想必大哥你也不会肯吧?我不求你们!我自己去救他回来!” “你自己去?”胤禔嘲道:“你以为你是有三头六臂?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你单枪匹马去闯军营也没可能从两千人手里把一个乌尔衮给救出来!” “那又如何!就算死我也跟他一块!大哥如果还认我这个弟弟,就麻烦你回京之后跟汗阿玛说一声,就说我今生不能尽孝了来世再还他的生养之恩!” 胤祉说完翻身就向上马,胤禔动作迅速地抽出一旁侍卫的剑,三两下将之挑下马,剑尖直指向他的咽喉处,喝骂道:“你就只记得一个乌尔衮!你怎么不想想你额涅!荣妃母是多不容易才生下你把你养这么大的?!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你去送了死你让她以后怎么活?!你这样的行径跟畜生有什么两样?!” 提到荣妃,胤祉一下子愣住了,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人却仿佛被钉住了一般躺在地上不再动弹,胤禔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叫了侍卫将之捆了,五花大绑用剑架着送回了营帐里头去,又吩咐人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营帐外头,不得让之出来,这才回了去与胤礽复命。 164、私逃 “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吧。” 原本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的胤礽突然睁开眼,按住了胤禔伸过来想要给自己换茶水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就这样吧,不烫嘴。” 胤禔轻笑,还是给他将茶水添了满,又将杯子推到他面前,问道:“还在烦呢?” 胤礽没有接,却是皱起了眉:“你把老三捆回去了?” “不捆着他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又要闹腾,你也不想闹得整个军营都知道吧,只能这样的了。”胤禔解释道。 胤礽点了点头,手指轻叩上面前的桌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胤禔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安慰道:“别想了,不是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嘛,等等再说吧。” 胤礽依旧有些心绪不宁,又叹了叹气:“要是乌尔衮真救不回来,老三那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疯了,或者以后得怨恨死我。” “太子爷会在乎这个?还是你在心疼弟弟?”胤禔笑问。 胤礽撇了撇嘴:“爷才不心疼这种只会给爷添麻烦的弟弟,他要是当真冲去送死,他死了是一了百了罢了,回京去这责任就得全算到爷头上,爷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话倒是真的,所以别说胤礽了,无论如何,胤祉想要冲去堵枪口给他们添麻烦,胤禔他第一个就不答应。 “放心,他跑不了的。” 胤礽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再说这事了。 胤祉被捆了身子扔回了自己帐篷里去,起先因为胤禔的一席话被唬住了,安静了大半个时辰,但也确实如胤禔所料渐渐想起生死未卜很有可能不几日就要脑袋搬家的乌尔衮依旧是不能说服自己对他置之不理,即使不孝对不起荣妃,胤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去试一试,他或许这辈子都会后悔。 打定主意,将守在门口的侍卫叫进来,要人给自己松绑,得了胤礽命令的侍卫却并不买他的帐,留下句‘太子爷吩咐过三爷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在营帐里待着’就要退了出去。 胤祉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大声喝道:“太子爷说不让爷出去没说像捆牲口一样捆着爷!你们给爷松绑!” “奴才恕难从命,还请三爷勿怪。” “你!”对着这认死理的侍卫,胤祉气不打一处来,又急又恼:“那你去给爷把四爷叫来!” “……还请三爷不要为难奴才。” “现在是你在为难爷!爷让你去叫四爷来你是没听到是不是?!太子爷什么时候说过爷连人也不许见了?!” 胤禛的帐篷跟胤祉是挨着的,方才胤祉在军营门口大闹后来被胤禔叫人押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风声,这会儿就在他营帐外头,听得里头传出的胤祉的怒骂声,冷冷横了一眼欲挡着他的侍卫,大步进了里头去。 里头的侍卫看到胤禛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退了下去,只剩下了胤祉和胤禛两个,胤禛看他全身都被捆着,皱着眉上前去帮他松了绑,低声问道:“三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祉焦急地拉住了他,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解释那么多,总之你帮我想想办法,放我出军营里头去,我要去救人,一定要去!” “三哥是要去救巴林部的世子?单枪匹马闯出去救人?”胤禛只知道那乌尔衮曾经是胤祉的伴读关系很密切,小时候他还因为一直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兄长突然亲近一个外人甚至胜过自己吃过味,现在想起来委实是幼稚,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胤祉对乌尔衮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是!我要去!太子爷不肯派人去我只有一个人去了!你帮帮我算我欠你的人情,日后你要我怎么还都行!” 胤禛沉默了下去,低下了眼不答,胤祉一看他这般反应又急了:“就算我求你了!你帮我这个忙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你要我怎么还都行!” 半响过后,胤禛抽出了手,无奈说道:“太子二哥是主帅,如今他的话就是军令,我不敢不从,而且三哥你一个人去救人也不是个法子,还是算……” “不能算了!他不肯派人去我自己去救人还不行吗?!我就不信我搭上这条命也救不回乌尔衮!” “三哥你别冲动,你听我说,我……” 胤祉的眼迅速冷了下去,打断了他:“你不肯帮我?” “对不住……” “你走吧,”胤祉冷冷往后退了一步,见他还站着不动,又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滚!” 胤禛抿紧了唇,不再争辩,退了出去。 胤禩也在胤祉的帐篷外头,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方才的事情他显然也是听说了的,这会儿也是过来看看情况,看到胤禛从里头出来,微有些诧异,胤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与他擦身而过,胤禩撇了撇嘴,也不再犹豫了,大步进了去。 胤祉红着眼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看到胤禩进来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先头胤禩虽说是有目的地刻意接近过他,但到底俩人关系也还算说得过去,这会儿看到胤祉这副样子,胤禩也是惊诧不已,为了一个外臣还是个蒙古人何至于此? “三哥……你怎么了?” 胤祉缓缓抬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的绝望让胤禩看得不由地心惊,下意识地又问道:“你怎么了?” 胤祉苦笑,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他:“你能帮我吗?” “帮你……什么?” 胤禩从胤祉帐篷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胤禛就靠在自己帐篷门边,眼见着他神色闪烁又在帐篷门口站了半响才离开,有些意外的同时又笑了,他不肯做的事情,这个八弟会去做? 入夜之后,胤礽处理完每日例行的军务布置完了事情就将人都遣了出去,白日被胤祉这么一闹腾加上他这两日身子也有些不适早早就安了寝,上了床叫人吹灭了灯。 胤禛走出帐篷,回头看一眼身后已经熄了灯的主帅营,低声叮嘱了几句身边的亲信侍卫,大步回了自己营帐去。 一个时辰之后,胤禛正掌着灯漫不经心地看着书,侍卫进来了回报道:“果真不出爷所料,入夜之后三爷帐篷外守着的人便少了许多,只留了两个人轮值,八爷当真叫人将之引了走,还给三爷备了马就停在军营后头的树林边,三爷的几十亲兵也在那边候着,奴才看他们是有从后头的树林出军营去的意思。” 闻言,胤禛轻勾起嘴角,想了片刻,道:“爷出去看看。” 即使已经过了戌时,军营里也到处都是来来往往举着火把成队的巡逻兵,一边的胤祉帐篷外头守着的人当真不见了,胤禛朝着后头树林就走了过去,远远瞧见胤祉正翻身上马准备离开,而胤禩就站在一旁正与他说着什么。 胤禛身边的侍卫低声问他:“爷,八爷将三爷放了走,可是犯了太子爷的大忌了,要告诉太子爷吗?” 胤禛撇了撇嘴:“不用,一会儿太子爷发现三爷跑了自然会查,一查就知道是谁做的,不必多此一举再去说。” 眼见着不远处有巡逻兵朝这边过来,胤禛冲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朝着那一队巡逻兵走了过去,说着自己主子丢了块玉佩要他们帮忙找找,成功将一众人的注意力给引了开,而胤祉已经纵马进了树林里没了身影,胤禩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走了。 胤禛笑了笑,也回了自己帐篷去。 分节阅读_170 胤祉这一私逃,胤禩这个放人的铁定要吃不了兜着走,若是胤祉有个三长两短,太子爷回去没法跟皇上交代,这责任也是担定了,到时候可就有好戏瞧了。 又半个时辰之后,一直在福全那陪他下棋的胤禔先听说了胤祉不见了的消息,当即变了脸色,立刻吩咐了人整个军营地搜查,虽然不想,也还是不得不派人去把胤礽给叫了醒将事情禀报给他。 睡得迷迷糊糊的胤礽听了人说的,瞬间清醒过来,胡乱穿了衣裳就出了帐篷,看外头到处都是搜罗的人,胤祉当真是不见了,已然是气得恨不得要杀人了,怒视着跪在地上请罪的几个守门的侍卫,厉声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爷把话都说清楚了!” 不消一刻钟,在胤礽下令彻查之时,胤禩就已经自觉走了上前来,当着一众围观的将领官兵的面,跪了下去主动请罪。 “是臣弟将三哥放走的。” 胤礽狠狠握紧了手里的剑鞘,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果跪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他的亲弟弟,这会儿他一定会拔剑出鞘,一剑结果了他! 165、鞭刑 胤禩抿紧了唇直直跪了下去,周围人小声议论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眼神冷到了冰点的胤礽身上,等着他做发落。 “是你将老三给放走的?” “是,是我。”胤禩没有半点犹豫地承认,似乎是早就预见了眼前的情形一般,眼神平静无波。 胤礽用力握紧了拳,声音更冷了几分:“军令如山这四个字你是没听说是不是?你倒是说说如今你做下这样的事情爷该怎么处置你?!” “臣弟但凭太子爷发落。” “好!这是你自己说的!来人!拿军鞭来!”胤礽大声喝道。 闻言,在场之人都被胤礽这话略有些震住了,上军鞭用鞭刑三十鞭下去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就算是那些日日操练的八旗兵都未必禁得住,何况是胤禩这个细皮嫩肉的皇子。 “你做下的事情死罪可免但既然你自个都认了罪我也觉没有姑息你的道理,”胤礽说着吩咐双手奉上鞭子的侍卫:“三十鞭!一鞭都不能少!” 胤禔微皱了皱眉,见胤礽神情严峻似乎是来真的,又看了眼跪在地上因为他的话脸色已经渐渐白了却依旧强装镇定的胤禩,明知道可能适得其反,也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劝道:“太子爷,八弟他也只是一时心软禁不住三弟恳求才……” “三十鞭!还愣着干嘛!”胤礽呵斥一旁犹豫不决的侍卫。 胤俄上前一步就跪了下去,挡在了胤禩面前求情:“求太子二哥网开一面,八哥身子弱,绝对受不住三十鞭子,还请太子爷高抬贵手,原谅他这一回!” 胤禟犹豫了一下,也站了出来,替胤禩求情:“还请太子二哥三思。” 胤礽冷笑:“网开一面?高抬贵手?三思?他把胤祉放出去送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对胤祉网开一面高抬贵手三思而后行?!” 懒得再跟这些人说,胤礽大步走上前去,从侍卫手里抽了鞭子,就直接冲着胤禩的背抽了下去。 胤禩咬紧了牙挺直了脊背,胤礽下手半点不手软,一下一下俱是鞭鞭到肉,三鞭子过后,胤禩的背部便已是血肉模糊,而他双手握得死紧,身子摇摇欲坠,却依旧咬紧了牙关闭着眼不肯吭一声。 “够了!” 一直冷眼旁观着的裕亲王这个时候终于是上前拦了住,在胤礽顿住手之后恭敬地提醒:“太子爷,眼下最紧要的是派人去救三阿哥,八阿哥这里,过后再算也不迟。” 胤礽微眯起眼,半响过后扔了手里的鞭子,叫人将已经昏死过去的胤禩抬回了帐篷去,接着下令派出三千营兵往喇子河追踪营救胤祉,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回了主帅营帐去。 胤禔带着军医进到胤禩的帐篷里时,方才因为过痛而短暂昏迷过去的胤禩已经醒了来,满脸惨白紧咬着唇趴在床上,贴身伺候的太监和红着眼的胤俄正小心翼翼地给他脱下已经沾满了血几乎粘进肉里去的衣裳,胤禟皱着眉站在一旁看着,也是满脸担忧。 “你们都别动了,让太医来。” 胤禔走上前来提醒道,然后便叫了带来的几个军医过来,给胤禩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胤俄跪坐在床边,看着胤禩血肉模糊的惨样,伸手抹了抹眼睛,低声抱怨:“太子爷实在太过分了,下手这么重……” “胤俄!”胤禔不悦地打断他:“这事若是换了别人太子爷说不定已经下杀手了,你这话以后还是别再说了,传出去被人听到了倒霉的还是你八哥。” 胤俄低下头咬紧了唇,不敢再争辩。 胤禔看一眼趴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仿佛没了气息一般的胤禩,无奈轻叹了一声,吩咐道:“天晚了,你们两个也回去歇了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胤俄有些不乐意,胤禟冲他使了个眼色,将人给拉了走。 胤禩身上沾了血的衣服已经被换了下来,上过药缠上厚厚一层纱布太医便回了去,胤禔挥手又让伺候胤禩的人去帐篷外头候着,之后拖了张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问道:“我知道你还清醒着,说话吧,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胤禩转过头,睁开眼看着他,苦笑不已:“若是我说我就是因为三哥一直求我,所以我心软了,大哥你信吗?” 闻言,胤禔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当真?” 胤禩自嘲道:“你果然不信,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信。” “倒也不是……” “我知道,你,太子爷,或是其他人,一定都以为我故意放三哥出去送死是因为我想给太子爷添麻烦找不痛快,若是三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太子爷身为最高主帅,回京一定得承担皇上的怒火和责罚,你们必定都想着我是不惜搭上自己也要拖太子爷下水,反正我本就是个被皇上给厌弃了的人,再让他更讨厌一些也无妨是不是?” “你别这么想,皇上没有厌弃你,他让我们一块随着太子爷上战场,就是想给我们立功表现的机会也包括你。” 胤禩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自量力,怨不得别人,但纵然我再混,三哥是我亲哥哥,我也不会为了对付太子爷故意让他去送死……可是下午我去看三哥,他流着泪跪在地上求我放他出去救那位世子,我很惊讶,完全不明白三哥为了一个蒙古人何以至此,三哥他告诉我他和那个小世子的亲密关系,我不太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感情,但是三哥的样子却让我不能不动容,从前我不怀好意故意接近三哥,是因为我觉得他没有别人那么多心眼,是我在利用他,到如今我却突然发现,比起其他人,三哥其实要真挚得多,我与他亲近他就真心接纳我这个弟弟,而那位小世子,他也是真心真意地对之掏心掏肺,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三哥,至少他还有个一心一意挂记着也牵挂着他的人。” 胤禔很意外,完全没想到胤禩会突然跟他说这些,胤禩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也很羡慕太子爷,不,是嫉妒他才对,他有皇父宠着,一出生就是皇太子,天生就是人中之龙被人众星捧月,我算什么?一个辛者库下人生的儿子,宫里人私下议论说我的出生是皇上的污点,怕是皇上自己也这么以为,我不甘心,我天真地以为凭我的努力也许可以和太子爷和你们争上一争,结果我所做的一切看在你们眼里都成了跳梁小丑,皇上更是对我不屑一顾,无论我怎么做,他终究都不会看进眼里。” 听着胤禩絮絮叨叨地说着,胤禔不由得微眯起了眼,突然想到前世不仅是自己,胤礽也小看了这个八弟,从来就没想过要花心思对付他,所以在之前的十几二十年,这个八弟背地里搞小动作却也算是顺风顺水,一直到太子被废他的野心才赤/裸/裸地揭露出来,而这一回,自己和胤礽都有意识地打压算计他,也因此,他才会这么快就暴/露被皇上贬斥喝骂踩到底。 但其实,胤禔总觉得,于胤禩来说,提早抽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别想太多了,没有的事,至少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过。”胤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叹着气低声安慰他。 胤禩又苦笑着自嘲起来:“大哥大概不知道,三哥是除了那些阿谀奉承的奴才之外第一个,这么低声下气地求我的人,他是我的兄长,却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我,就因为这个,我才最终决定了帮他,所以如今被太子爷抽了这几鞭子也是我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算了,这事你也别再想了,太子爷已经派了大军去营救,老三不会有事的,你身上受了伤先歇了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从胤禩帐篷里出来,冷风拂面而过,胤禔轻吁了口气,耳边回荡着胤禩方才说的话,想到曾经的自己,也不由得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的苦笑。 经胤祉和胤禩这么一闹腾,加上方才胤礽当众给胤禩施鞭刑的行为,巴林部郡王世子被掳三爷为了他不惜私逃出军营以命相救的消息已经是传得人尽皆知,胤礽回到营帐,头疼地靠进椅子里,这会儿却是睡意全无,又气恼又担心,第一次生出了些许力不从心之感。 良久过后,贾应选进来低声禀报,说是胤禟要求见他,胤礽微皱起眉,准了人进来。 胤礽这会儿见了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胤禟开口前先问道:“胤禩呢?死了没有?” 胤禟微低着头,回道:“大哥带了太医去看过八哥,已经给八哥上药包扎过了,都是皮肉伤,养养就能好。” “所以你是来给你八哥求情,担心爷会再责罚他?” “臣弟相信太子二哥不会对八哥下狠手,”胤禟说着顿了一下,又道:“其实臣弟来,是有另一件事要与二哥说。” “什么?”胤礽没好气地问道。 “方才三哥私出军营之前,臣弟因为睡不着就在军营里头闲逛,曾看到四哥在后面树林子前叫人让那些巡逻兵给他找东西,他的样子有些古怪,现在想起来,许是他看到了什么故意叫人拖住那些巡逻兵,因为之后我回自己营帐的时候碰到八哥也神色匆匆回来,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放三哥走,而四哥也许是看到了也说不定。” 闻言,胤礽微眯起了眼:“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是真的,当时不仅我,雅尔江阿也在,太子爷若是不信也可以问他。” “不用了,我相信你说的,不过你说的这些,没凭没据也都是你的猜测,这事便别再说了。” “臣弟明白。” 胤禟离去之后,胤礽冷冷撇了撇嘴……胤禛!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不用把八爷想的太糟糕了,他在我文里其实就是个中二少年,慢慢会觉醒的 心思比较深的那个是四爷 分节阅读_171 166、惨烈 一整个晚上,胤礽断断续续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卯时过后干脆就起了身,传了人进来问情况,依旧是没有消息。 原本每日这个时候就要启程继续前行,但现下因为胤祉这一闹腾,如今走是走不了的,胤礽唯一担心的就是最后看到的还是胤祉横着被抬回来的尸体,除了没法跟康熙交代,比起其他人,他对胤祉到底也是没有恶感的。 喇子河离军营有近千里,除非是在半道上追上胤祉,否则一旦他单枪匹马冲到了敌军军营与丹津阿拉布坦的人交起手,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只是三千人行军比起只带了三十个亲兵心急如焚赶路的胤祉,这脚程显然是要慢上许多的,想到这些,胤礽又不自觉地一阵脑门疼,只恨不得能再赏给胤禩还有那背地里搞小动作的胤禛几鞭子。 胤禔进门的时候,胤礽正仰着头躺在椅子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胤禔挥挥手,贾应选很自觉地带着几个小太监一块退了下去,胤禔走上前去转到了胤礽身后轻缓地给他揉按起了额头。 胤礽依旧没有睁开眼,挨着他的手轻蹭了蹭,许久,才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都在议论,瞒是瞒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事,你别太担心了。” “你带了军医去给老八上药?” “嗯,”胤禔轻笑:“不给他上药难不成看着他活活疼死?太子爷也不是真要他的命不是。” 胤礽扯起嘴角冷嘲道:“我倒是想,不过老爷子不会答应而已。” 胤禔笑着弯下腰,嘴唇贴到了胤礽耳边,把胤禩与他说的那些话快速与他说了一遍,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地睁开眸,睨他一眼:“当真?” “他是这么说的。” “你信了?” 胤禔笑着与他咬耳朵:“他没必要编些这样的话出来骗我吧,我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应该是真的。” “嗤……也就你信他。” 像胤禩这么刁钻精怪的要说他纯粹是同情胤祉心软了放他走,胤禔信,但从来就对他没有好感尤其这会儿心里那口气还没有舒的胤礽却是完全不信:“神也是他鬼也是他,都也就靠他一张嘴说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和老四串通好了的。” “和老四?” 胤礽摇了摇头,不想再说。 胤禔的手指摩挲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略有疲惫的神色和眼脸下的一圈乌青,轻声问道:“你昨晚不会一宿没睡吧?” “差不多吧,”胤礽不耐道:“心烦,睡不着。” 胤禔偏过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道:“你起来。” 胤礽疑惑看着他,犹豫着站起了身,胤禔在他的位置上坐下,然后伸手一勾,让胤礽面对面坐到了自己身上来。 胤礽皱起眉,推他:“别乱来,被人看到就麻烦了。” “怕什么,外头有人守着,还有人敢随便闯进来不成?” “你别嬉皮笑脸,”胤礽没好气:“谁让你一大早就上我这里来的?被人看到了得怎么想?” “太子爷你这是心里有鬼草木皆兵了,我方才是去看了老八才来这里给你禀报情况的,再说了,下头那些人不也时常单独来与你禀报事情,怎么单单就我不能来了?”胤禔一边说一边拉过胤礽亲吻他的侧脸,几下过后胤礽就安静了下来,额头抵上了他的肩膀,轻叹了叹气。 他确实有些太过小心了,不过眼下这个时候,却也实在是不好再在军队里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你放心,就算老三真有个万一,老爷子也总不能要你给他偿命,再说放走人的是老八也不是你。” 胤礽撇了撇嘴:“偿命不至于,到时候借题发挥找我麻烦就难免了。” “那你还让长泰带兵去救?” “我相信我这个舅舅,就算救不回来人,他也会拼死一搏。” 长泰自被免了神机营的职位后一直赋闲在家,这回也跟着胤礽一块来了战场,派他去救人,是因为胤礽相信他会为了自己不遗余力甚至以命相搏。 胤礽说着背过手将桌案上的两封信抽了过来递给胤禔看,一封是康熙写给他的家书,一封是小十五的问安信。 康熙的家书里没有什么实际内容,都是叮嘱他当心身体注意安危不要逞能之类的话,倒是小十五的信里提到康熙的病最近好转了不少已经能下床了,偶尔还能自个接见官员,还有就是,弘晳虽然还小,但他们汗阿玛现在就要弘晳跟着他一块念书识字了。 “这小十五人不大字倒是写得挺好的,叙事也是有条有理,挺难得的。”胤禔笑着又将信纸给递还给了他。 “谁让你说个了,”胤礽没好气道:“我是心疼我儿子,他才两岁大,就要被逼着念书。” “你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这说明皇上对他是有期望的,是好事,你该高兴才对。” 胤礽微摇了摇头,对康熙的心思,他现在当真是懒得再去猜了。 “去床上睡一会儿,事情我帮你处理。”胤禔就着他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胤礽对自己以这种别扭姿势被他抱起来很不满,刚想喝他放下,就已经被人扔上了床,胤禔在床边坐下,低头与他蹭了蹭额头,又帮之脱了外衣和靴子,被人服侍惯了的胤礽心安理得地接受,靠着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刻钟过后,胤禔看胤礽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熟睡了,伸手在他脸上抚了抚,在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起身就出了帐篷外头去。 如此又过了三日,在第四日清晨,先前派出去的营救人的探子先回了来禀报。 “果然不出太子爷所料,丹津阿拉布坦确实有古怪,奴才等在他的军营周围多番打探,发现他确实有投诚的意愿,只是在他的军营里头除了他还有另一主帅与他意见相左,一心想要发起进攻,先前拦截东路军的先锋队也是此人带兵前去的,巴林部郡王世子就是被他给掳了走。” “另一个主帅?是什么人?” “似乎是噶尔丹的儿子。” “噶尔丹的儿子?”胤礽闻言有些意外,不过若当真是噶尔丹的儿子,捉了乌尔衮要挟他们撤军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但倘若是这样就当真有些棘手了:“你们有没有看到巴林部世子?他现在还活着吗?三爷呢?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三爷带了大概有几十人过去?” “丹津阿拉布坦的军营人虽然不多,不过奴才等因为不能确定世子爷被囚的具体位置也不敢贸然行事打草惊蛇,奴才回来回报消息的时候尚未将人救出来,但世子爷还活着是肯定的,至于三爷,奴才回来的路上并未看到过他,许是和奴才走的不是一条道,倒是奴才遇到太子爷您派去增援的三千兵马时,他们已经快到了喇子河。” 一时营帐里来商讨军事的一众将领俱是沉默了下来,昨日萨布素那边送来消息说是东路军派去救援的几百人马把人给跟丢了是指望不上了,而既然这边过去的三千兵马都快到了,想必胤祉更是一早就到达了,指不定在这回报消息的小兵出发没多久他就已经只身闯军营了。 是死是活,也当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在场之人无不是心下忐忑,死了一个皇子,别说没看住人的皇太子要被皇上责罚,他们这些下臣更是赔不起。 又五日过后,入夜之时胤礽正欲歇下,胤禔风风火火地闯进营帐来,激动道:“方才收到消息,人救回来了!老三和乌尔衮都还活着,已经到了十里地外,马上就能到!” 胤礽一下站了起来:“当真?” 胤禔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听说胤祉被救了回来,不仅是胤禛胤禟几个,连还在养伤的胤禩也挣扎着下了地,出了来迎接。 胤礽亲自带人出了军营大门,半个时辰后,长泰带着派出去救人的大军回了来,马车在军营外停下,乌尔衮先下了车,虽然面色灰白满脸青紫伤痕颓废不已,到底身上看着没有大伤,而胤祉却是被人给抱下车来的,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 胤礽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就滞了住,长泰红着眼在他面前跪了下去请罪:“三爷只身闯叛军军营,在突围之时从马上坠落伤了脊骨,下/身……瘫了!奴才该死,没能护好三爷,还请太子爷惩治奴才!” “你说……什么?” “奴才该死,没能将救三爷全身而退,三爷以后怕是都不能再走路了……”长泰的身子深垂了下去。 胤礽一下愣住,目光落到身后被侍卫抱着的胤祉身上,半响过后,也渐渐红了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轮椅受挺有萌点的,顶着锅盖逃 167、安抚 胤祉被救了回来却从此只能靠轮椅行事再走不了路,所有随军的太医彻夜会诊,最后一块跪在了胤礽面前请罪表示无能为力,胤礽闭了闭眼,亲手写了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康熙,虽然他知道大概康熙一早就从自己亲信那里听说了这些事情。 分节阅读_172 胤祉第二日清早就醒了,自从受伤之后,这些日子他一直是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强撑了下来,太医也说,换了别人,怕是不定撑得过去。 不管怎样,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胤礽去看他的时候,胤祉才刚刚醒,睁着眼满眼迷茫,胤礽让伺候的人和太医都退了下去,在床边站定,打量着他惨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唇,半响,才冷冷问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知道,”胤祉的嗓子有些哑,说话略显艰难:“我不顾军令,私逃出军营,延误了军机,二哥要如何罚我我都甘愿领受。” 胤礽没好气:“我罚你?我还能罚你什么?你知道自己受的是什么伤吗?!” 胤祉轻闭起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许久,才哑声道:“知道。” “后悔吗?” 胤祉愣了愣,随即微摇了摇头:“从我私逃出去起,就没打算活着回来……” 胤礽皱起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看他伤成这样,一时也不好再说,只道:“你好好歇着吧,等过个十余日你身体好转些,我派人护送你回京去。” 话说完,胤礽也有些受不了这里压抑的气息,转身就想走,胤祉却挣扎着喊住他,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乌尔衮呢?二哥你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胤礽冷哂:“你自己都成这样了到现在还惦记着他的死活?你不该想想回去怎么跟汗阿玛交代才是真的吗?” 胤祉咬紧了唇,目光有些闪烁,欲言又止,胤礽见他这样,无奈之下又有些不忍,没好气说道:“你放心,他虽然有领兵失责之罪,不过不算太大的事,过后戴罪立功就是了。” 闻言,胤祉轻舒了口气:“我知道,二哥其实是有派人去救他,只是为了不动摇军心才瞒着,是我太冲动了,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行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又犹豫了片刻,胤祉恳求道:“我方才听人说他从昨晚回来起就一直跪在主帅营外头,都一整晚了,现下外头还在下雨,二哥您能不能让他起来……” “你顾好你自己吧!”胤礽听着是越发气不打一处来,甩手出了帐篷外头去。 外头当真是飘起了细雨,守在帐篷外的贾应选见到胤礽出来忙帮着他撑起了伞,胤礽一眼看到在自己营帐外头跪得笔直的人,眉头深蹙起,良久,才大步走上了前去。 乌尔衮看到脸色不大好的胤礽出现在自己面前,趴了下去请罪:“是小臣连累了三阿哥,请太子爷责罚小臣。” 胤礽冷冷看着面前满脸颓废的男人,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人到底哪里来的魅力让胤祉就像着了魔一般,半响过后,又不由得苦笑,其实说起来,自己又何尝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倒也没什么资格说胤祉就是了。 “十日之后,爷会派人护送三阿哥回京,至于你,你有什么打算?” 听闻胤祉要回京去,乌尔衮慢慢握紧了手,明知道一定会如此,却依旧是心里不好受,这一别,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还请太子爷给小臣机会,让小臣留下,戴罪立功,将功赎罪。” 胤礽没有再说,冷嗤了一声,回了营帐里头去。 长泰一早就来了,候着胤礽等着跟他禀报情况,胤礽看他又一次跪下来请罪,摆了摆手:“舅舅你起来吧,闯祸的是三阿哥,你去救人已经尽力了,弄成这样也怨不得别人。” 长泰站起身,叹了叹气,才说道:“奴才带人赶到的时候,喇子河边的军营已经人去楼空,奴才在二十里地外头找到三爷和乌尔衮世子时,三爷已经重伤昏迷不醒,乌尔衮世子正抱着三爷痛哭不已……后来奴才派兵追击逃窜的叛军,在半途上发现了丹津阿拉布坦毙命的尸首,他的残余部下全部投降了。” “丹津阿拉布坦死了?谁杀的?”胤礽有些意外:“还有三阿哥是怎么就凭着那带着去的几十亲兵只身闯军营还能救出乌尔衮的?” “据丹津阿拉布坦的那些部下交代,这一次他是奉了噶尔丹的命令与噶尔丹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尔一块领了两千兵马前来阻击我军,丹津阿拉布坦其实早就有降服之意,但噶尔丹的儿子不肯,不但带人阻击了东路军的先锋队还挟持了乌尔衮世子作威胁,三爷抵达喇子河救人时,丹津阿拉布坦的探子已经探得我军正派了三千兵马前去营救,情急之下派人私下联系上三爷说是助他救出乌尔衮世子但要三爷在皇上面前帮他说好话,三爷答应了,谁知丹津阿拉布坦的人送乌尔衮世子出来与三爷接头时被塞卜腾巴尔珠尔发现,派人追截,这才致使三爷坠马受伤,后来还是丹津阿拉布坦的人送他们逃了出去,之后塞卜腾巴尔珠尔听闻我三千兵马即将抵达,惊慌之下带了半数人马北上逃蹿,丹津阿拉布坦为了向我军表示投诚之意,带人去追,最后为塞卜腾巴尔珠尔所杀。” “那现在塞卜腾巴尔珠尔逃窜到哪里了?” “因为三爷受了重伤,奴才急着送他回来,没有继续追,指派了一支哨兵去打探情况,眼下还没回来。” 胤礽点了点头,又随口问了些其他的让之退了出去。 长泰离去后,胤礽暗自想了片刻,起身去了福全那里。 胤礽进去的时候,福全正在写信,问过安,胤礽问他:“二伯可是在给汗阿玛写信?” 福全点了点头搁下笔,起身让他坐:“太子可是已经去看过三阿哥了?他如何了?” 胤礽道:“不太好,太医都说他的腿是治不好了,我已经写信给汗阿玛禀明了情况,打算再休整个十余日,等他身子好一些派人送他先回京去。” 闻言,福全叹了叹气:“也好,也只能先派些人护送他回去了。” 犹豫了片刻,胤礽又问道:“二伯有没有觉得……是我决策做错了,才会害三弟如此?” “太子为何会这么想?”福全对他这话略有些诧异。 胤礽苦笑:“是我一心贪功,想早些捉住噶尔丹,在乌尔衮被掳之后也没有派大军前去营救,才会逼得三弟自作主张,若是一开始我就答应他派出兵马,也许他就不会这样了。” “太子不必如此想,”福全劝慰道:“擒贼先擒王,只有噶尔丹倒了,其他那些乌合之众不论是招抚还是剿灭都才轻而易举,发兵长驱直入围攻噶尔丹是皇上定下的作战策略,并没有不妥之处,乌尔衮被俘是事先没有料到的,怪不得你,三阿哥只身闯去军营救人更是他自己太过意气用事,说到责任,他自己要担上大部分才是。” “可如今作战时机还是耽搁了……” “已经都这样了,再调整后续作战策略就是了,你也不用太过自责了,皇上那里会体谅的。”福全宽慰他道。 胤礽点了点头,微垂了下了眼。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胤礽回了自己营帐去,胤禔已经在里头等着他。 “你去二伯那里了?” “嗯,去探探他的态度。” “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胤礽摇摇头:“他那里倒是好说,就是皇上未必跟他一个想法。” “算了,反正也还没回京,这些都以后再说吧,”胤禔劝着,随即又道:“方才我也去看过老三了,跟他说了乌尔衮已经起来回去歇息了。” 胤礽漫不经心地听着,随口‘嗯’了一声。 “还有方才在我去之前,胤禩也去看过了他,我去的时候他正好出来,还红了眼睛。” 胤礽哂道:“事后后悔表关心有什么用,早做什么去了,老四呢,他有没有去看过老三?” “老四?没吧,我看他一直没有出过营帐,不过他的帐篷就跟老三挨着的,平日里还数他的关系和老三最好呢,也不去表示一下关切之意,当真是奇怪。” “心虚了吧,”胤礽撇了撇嘴,不想再说,转而道:“一会把人都传来商议一下接下去的作战方针吧,已经耽搁了十天了,不能再停滞不前了,明日,最迟后日一定得启程,另外留个几百人下来,等老三养半个月的伤,送他回京去。” 胤禔点点头,派了人去把军中将领一块传来。 168、抢功 商讨过后,三军休整,准备在第二日一早重新启程出发继续前行。 只是在临行之前,长泰派去追踪塞卜腾巴尔珠尔的探子回了来,回报说是塞卜腾巴尔珠尔已经窜逃至了距军营正前方三百里地的一座土城盘踞。 土城三面环山,地势颇高,易守难攻,却是他们行军至土喇的必经之路。 而这不要命的塞卜腾巴尔珠尔,显然是挑衅到了头上来了。 耗费时间跟已经穷途末路了的残兵败将打实在是没有必要,但是一众军中将领围着地形图研究了大半天,除了这条路,他们似乎没有其它选择。 所以这一仗,是势在必行了。 对这塞卜腾巴尔珠尔恨之入骨的乌尔衮第一个主动请战,胤礽只瞥了他一眼就答应了下来,目光自诸将领身上一一掠过,就在他思忖着要再派谁随乌尔衮一块去之时,神机营统领海善出列一步,恭谨道:“奴才愿领神机营出战,请太子爷准许。” 闻言,胤礽下意识地睨了一眼一旁静默不做声微垂着眼的胤禛,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道:“准。” 庄亲王博果铎也上前了一步:“奴才亦愿往。” 分节阅读_173 胤礽暗自好笑,这噶尔丹的儿子如今手下千人都不到,这些人却是一个个争相前去讨伐,为的也不过是想争这手刃噶尔丹儿子的头功而已。 不过无妨,他乐得成全。 因为土城离现下的军营地并不远,胤礽干脆就取消了继续行军前行的命令,原地驻扎做准备,定下于五日之后出兵发起进攻。 在出兵的前两日,胤礽收到了从京里送来的旨意,康熙要他尽快把胤祉给送回去。而胤祉也主动提出了想要现下就启程回京,不想再留在军营里扰乱军心,胤礽看他虽然脚不能走了,但身体恢复得尚算不错,康熙那边催得紧,便也点了头答应。 于是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胤礽和胤禔两个亲自将胤祉一直送到了军营外头十里地,马车在分岔路停下,胤礽看一眼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假寐的胤祉,示意胤禔推开了车门,俩人一块下了车去。 跟着来送人的乌尔衮自马上下来,走上前来低下了头恳请胤礽:“请太子爷允许小臣跟三爷再说几句话。” 胤礽努了努嘴:“半刻钟。” 乌尔衮谢过,上了马车。 胤禔和胤礽走到了一旁路边,沉默了片刻,胤礽叹了口气,道:“等日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他的。” “你又不欠他什么。” “多少总是有些责任的,我是主帅,又是他兄长,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弄成这样,我也不能说是一点都不干我的事。” 风吹起的车帘子里,乌尔衮跪在胤祉面前,胤祉微弯下腰与他额头相抵,耳鬓厮磨,胤禔看着一时有些唏嘘,胤礽冷淡地瞥了一眼,道:“走吧。” 之后转身先上了另一辆马车去,胤禔叮嘱了身边的亲信几声,让他去提醒乌尔衮该回去了,然后也跟着胤礽上了车去。 车轮碾过石子路,驶上了回程。 胤禔看胤礽有些心绪不宁,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别想了。” 胤礽反手扣住他:“你不能有事。” 胤禔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太子爷,我日日跟着你留在后方做指挥,能出什么事?” “总之你别想着上前线抢头功,我不会答应的。” “……”胤禔嘴唇动了动,想想还是暂时不跟他争辩这个问题好了,免得惹他的不痛快。 回营地之后,胤礽叫了明日要出征的将领一块去再商讨确认一遍作战计划,胤禔本也想跟着去,却突然被人给喊了住,他转过身,叫住他的人正是胤禩。 胤禩说有话想跟他说,胤禔点了点头,领着他去了自己营帐内。 见他脸色似是不大好,胤禔关切地问候道:“你身上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差不多了,”胤禩说着犹豫了片刻,问道:“三哥已经走了?” “嗯,已经让人送他回京去了。” “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与太子爷提,明日出兵,让我也去?” “你要上前线?”胤禔诧异地看向他,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打仗很危险,不是闹着玩的!你也看到你三哥如今成什么样了,你还要上前线?!” “我知道,”胤禩低垂下了眸:“三哥的事情,我的责任最大,我对不起他,我想戴罪立功。” “不行!”胤禔下意识地拒绝。 “大哥准备上前线吗?还是打算一直龟缩在后方?”胤禩突然反问道。 “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胤禔不悦道。 “既然大哥都能上前线,为何我不能去?”胤禩抬起眼,直视着他,坚定道:“大哥十年前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似乎比我现下这个年纪还小一些,为何大哥可以,我却不行?” “我那次也没有冲最前线去抢头功!”胤禔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不是抢头功,我只想将功赎罪而已。” “将什么功?你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还能杀了那噶尔丹的儿子给老三报仇不成?” “我没打算逞能凭一人之力去冲锋,我会听从其他主将的话,不会添麻烦。” 对于铁了心认死扣的人,怎么说都是说不通的,胤禔转念一想反正就算他与胤礽提了,胤礽也绝对不可能答应,这便干脆敷衍道:“好,一会儿我帮你去跟太子爷说,但太子爷若是不同意我也就管不了了。” “谢谢大哥。”胤禩诚恳地道谢。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带着胤禩去了胤礽那里,把他的意愿与胤礽提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胤礽没有一口回绝,而是深眯起眸,打量了胤禩半响,最后问道:“你当真想上前线。” “是,请太子二哥给臣弟这个机会。” “好,你回去准备,明日随军一块出发。” 胤禔错愕地看向他,刚想说什么,被胤礽挥手打断,连胤禩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心下惊疑不定的同时谢了恩便退了出去。 “你疯了你!老三才刚出了事你现在又让老八上前线?!要是他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回去打算怎么跟老爷子交代?!” 胤禩一走,胤禔就再忍不住,大声质问了起来。 胤礽冷冷瞥他一眼:“是他自己想去送死,你激动个什么劲?” “我是在替你担心!” 胤礽撇了撇嘴:“放心吧你,那么多人跟着能出得了什么事,我要是不让他去他能善罢甘休吗?要是又来个擅自做主我才当真是要头疼,他不就是想抢头功吗,爷给他这个机会就是了,不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欠教训的混小子,也是该给他个教训了。” “他是心中有愧想戴罪立功,不是想去抢头功。” 胤礽冷嗤:“也就你才会信他这话,戴罪立功还是抢头功为的不都是争功?” 闻言,胤禔皱起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让他吃点苦头,吓唬吓唬他而已。” “我也去。”胤禔突然提议道:“我随他一块去,我看着他。” 这一回胤礽倒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你跑去凑什么热闹?我不答应,我说了你不许上前线的。” 胤禔对他这态度略有不满:“你方才也说了,那么多人跟着,能出什么事,没道理老八都能去我不能去吧?” 胤礽的脸也跟着沉了下去:“你是想去挣军功?还是心疼担心弟弟?爷倒是第一次发现你对八弟原来这么情深意重。” “你用不着阴阳怪气,总之你让我一块去,要不我不会答应你让胤禩去。” “爷才是主帅!” “我会去跟二伯说劝他出来阻止,一个皇子才刚出了事又让另一个上前线,二伯也不会同意,还是你连他的话也打算当耳旁风?” 胤礽气得一手挥了桌上的茶盏,咬牙切齿道:“好!你去!但你若是有个万一爷不会去替你收尸的!” 胤禔冷淡谢过,行礼就退了出去,胤礽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 一刻钟后,长泰被传进了营帐里去。 胤礽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与之道:“明日出战,你跟着一块去。” “奴才也去?”长泰有些意外,明日领兵出战的将领已经有好几个了,就只是攻打一群只剩下千人的残军败将,何必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对,你跟着去,给爷看紧了八阿哥,适当的时候给他找点苦头吃让他受点教训就行,不过别让他丢了命也别丢胳膊少腿,还有……大贝勒,也注意着他,爷不想看到他带着伤回来。” “……奴才明白了。” 长泰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敢情是要他去伺候小祖宗的,不过太子爷如此关心大贝勒却又不免让他有些好奇,说起来大贝勒上战场的经验比他还丰富些,哪里需要他注意着,但眼见着太子爷脸色难看,长泰也不好问,领了命就退了出去。 分节阅读_174 169、攻城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胤礽就起了来,为出征的将士送行,胤禔翻身上马,转头看了胤礽一眼,对上他的眼睛,舌尖轻舔了舔嘴唇,眼里渐渐泛起了笑意。 胤礽别开眼,却忍不住心中暗骂,明明昨日还跟吃了炮弹一样,现下倒是又转了性了,方才的动作,摆明了是有调/情之意,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当真是恬不知耻。 胤禔看着他有些恼怒的反应,又笑了笑,转过身随着其他人一块出了军营,启程离开。 塞卜腾巴尔珠尔所在的土城山面靠山,只有一面是连着平原,昨日最后商讨定下的作战计划是由海善和乌尔衮领兵从正面发起进攻,胤禔、庄亲王博果铎、长泰、外带着胤禩几个则从后山上埋伏突袭。 上山的道很崎岖,山石陡峭,路途泥泞又到处都是扎人的荆棘,前头有经验的开路军边走边砍,后面跟上的才勉强能上去。 胤禔转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胤禩正弯着腰喘气,忍不住道:“你这是何必呢,非要跟着来,何况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完全好……” 胤禩摇了摇头,站直了身,喝了口水,咬牙又坚持爬了上去。 胤禔心下无奈叹气,这个八弟就是这样,心性拧,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从前他最后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这样的个性于他,也当真是不知道算是幸还是不幸。 落日只剩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是到达了山顶,胤禔接过西洋望远镜举目远眺,他们站的地方可以看到半边城池,阵阵炮火轰炸声不绝于耳,想是前方的攻城战已经打响了。 由后山而上的兵马分散盘踞了整个山头,借着已经升起的月色掩护悄悄观察下头的情形。 据他们的探子回报,塞卜腾巴尔珠尔在占领这座山城的第一天就将城内的所有平民百姓杀了个光,如今整座城池都被由他带领着的一千兵马给把持着,在这起了风的肃杀黄昏里,静得像一座鬼城。 博果铎也举了望远镜在四处看,最后他伸手一指,道:“大贝勒,您看那边那座宅子,看那外头守着的人尤其多,塞卜腾巴尔珠尔指不定就躲在那里头。” 胤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靠右前方的地方确实有一座大宅子,比城中其他建筑都要显眼,外头守着的兵马也很多,想了片刻,胤禔道:“有些奇怪。” “大贝勒是指……?” “我们一路上来,除了山路崎岖些,倒是很顺利,总觉得有些蹊跷……” 闻言,博果铎也蹙起了眉,思忖过后,犹豫道:“许是……他们也只剩下不到千人,只顾着保命,再生不出什么风浪来了,这会儿怕是只想着要如何抵抗应当不至于还能做些什么吧?” 胤禔定定看着那宅子的方向,许久,叹道:“但愿吧。” “去东边那座山头向下轰,火炮的攻击距离应当能够的着那反贼的窝点。”胤禩突然提议道,随即看向胤禔:“从这边过去,两刻钟就能到,若是塞卜腾巴尔珠尔当真在里头,只要他死了,其他人自然就会缴械投降。” 胤禔看了眼东边山头在月色映衬下显得有些嶙峋骇人的山石,有些犹豫,先头他们不选择从那边上,就是因为那边山下是个沼泽潭,根本上不去,现下从这边过去,理论上是行得通,但是中途会碰上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此刻,在正前方发起攻城战的乌尔衮和海善两个同样焦急地紧盯着前头一片混乱的情形。 他们虽然人多,但因为地势原因,一批跟着一批冲上去的兵马都在敌军的火力攻击下被挡了下来,他们的火炮攻不上城头,但城头之上不断放下的带火的箭却是烧得满目苍夷,一片火海,也烧红了乌尔衮的眼。 城头上的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指挥着自己的人将冲上来的八旗兵马一一挡下,就在海善犹豫着是否应该改变进攻策略的时候,乌尔衮突然拉马缰,一蹬马蹄,以迅雷之速,朝着城楼下头就冲了上去。 海善想拦已经是来不及了,眼前着他冲上去,没入火海之中,最后摇了摇头,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后山之上,胤禩见胤禔还在犹豫,又提醒道:“我们已经上来快有一个时辰了,前头城门还没有攻开,想必是遇上了麻烦,我们在这个位置只能看个大概,就算放炮弹下去,也伤不着塞卜腾巴尔珠尔分毫,不过是耽搁时候而已。” 博果铎也劝道:“大贝勒,还是别再犹豫了,让奴才领兵过去吧!” 胤禔再次举目远眺,见远处火光冲天,城门却始终没开,知道干等也不是个法子,到底还是准了庄亲王带兵过去。 “我也去!”胤禩突然出声。 “不行,你就跟着我在这待着。”胤禔毫不犹豫地拒绝。 “请大哥给我这个机会。”胤禩坚持。 胤禔实在是也想抽他了,一旁一直没做声的长泰却突然劝道:“大贝勒,您就答应了八爷让他也去吧,奴才跟着一块去看着,出不了事的。” 胤禔没法子,眼见着胤禩一副非去不可的坚决神态,又环视了一番四周情形,心想着有庄亲王和长泰两个看着应该出不了大事,既然胤礽说要给他个教训让他吃些苦头,哪怕是让他在路上跌两跤让他知道出来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也好,干脆就如他的愿算了。 于是最后胤禔还是点了头,准了胤禩跟着博果铎和长泰一起领兵往东边山头而去,他自己则在原地留守。 乌尔衮一手执着弓,一手拉紧了马缰,亲身朝着漫天火海冲了进去,手里的箭瞄准了城楼之上的男子,别人也许不行,但他对自己的箭法却有足够的信心。 抹了火药的箭于高速跑动中的马上连着朝上射出,城楼上正得意着的男子完全没想到会被人偷袭,第一箭穿过火海就直直钉进了他的胸口处,撕心裂肺的哀嚎伴着一支跟着一支射向他身体的箭,很快整个人就成了一个火球,轰然倒了下去。 城头上做指挥的主帅倒了,杀红了眼往前冲攻城门的将士群情振奋,在震天响的喊杀声中终于是将城门给撞了开。 胤禔一看城门已经被轰开,火光漫进了城中,立刻下令,于山头之上开始炮轰下头不断往城内涌疲于奔命四处逃窜的叛军。 眼见着整个山城成了一座火海,胤禔嘴角的笑意还来不及扬起,前边不远处的山头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着便是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几乎染亮了半边夜空。 胤禔心中一愕,随即想到,胤禩! 他们才离开不到一刻钟,还没到达东边的山头,应当就在前头不远处,也许正是那火光升起的地方! 当下也顾不得多想,胤禔带人朝着胤禩那个方向就跑了过去。 找到人的时候,胤禩已经滚下了半山,奄奄一息趴在泥泞的山道上,胤禔将他扶起来,看他满头都是血污,焦急问道:“胤禩?你还好吗?你睁开眼看看我?有没有伤到哪里?” 胤禩艰难地摇了摇头:“庄……庄亲王……” 胤禔这才想起庄亲王和长泰两个也不见了,忙叫人去找,伤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博果铎就跌落在离胤禩不远的地方,被人找到之时只咳了两声就阖了眼。 胤禔看着庄亲王就这么在自己眼前咽了气,竟是愣在了当场,全然忘了反应。 满脸污灰混着鲜血的长泰从山头跌跌撞撞地爬下,焦急地提醒胤禔:“赶紧撤……别再上山了,山上埋了炸……炸炮!” 胤禔惊讶之下回过神,当即下令撤退,叫人抬上长泰,带上博果铎的尸首,然后自己亲自把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却是动弹不得的胤禩给背了起来,大步下了山去。 肃杀的风贴面而过,身后不间断的炮弹炸响声依旧震天彻地,胤禔背着胤禩快步往山下走,只感觉到趴在自己背上的人在低声哽咽。 一直到下了山上了马车回程,胤禔才来得及问他:“你到底伤到哪里了?” 胤禩又摇了摇头,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我没事,庄亲王……是为了救我……是我害了他……” 胤禔诧异之下,听了胤禩断断续续的诉说才明白过来,他们往东山头走的时候,前方开路的士兵踩了埋在地下的炸炮,炸炮突然炸响,虽然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但依旧是被冲击到,而当时一瞬间情况之下,胤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身旁的庄亲王大喊一声‘八阿哥小心’扑倒他身上,护住了他带着他跌滚到了半山上。 “若不是他……死的那个就是我了……”胤禩闭起了眼,满脸颓败夹杂着掩饰不去的痛苦和绝望:“我又害了一个人……” 胤禔跌坐下去,一时也懊恼后悔不已,回去胤礽那里要怎么交代,皇上那里……要怎么交代? 170、俘虏 胤礽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抬回来的庄亲王的尸首,再看满脸被熏得乌黑还混了血迹的胤禩和长泰两个,听着下头禀报的伤亡人数,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围攻一个千人不到的小城而已,怎么就会弄成这样? 福全看着昨日还好好着的人如今竟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恸哭不止,被人搀扶了回去,胤禔跪下了身请罪:“臣无能,指挥错误,令庄亲王无辜送死,听凭太子爷处置。” 胤礽狠狠握紧了一只手,问道:“为何后山之上会埋了炸炮,你们却不知道?” “据抓回来的残军俘虏交代,那些炸炮是噶尔丹从罗刹国人手里购得,塞卜腾巴尔珠尔身上还剩最后两枚,埋在了后山通往东山头的必经之道上,为的就是护住他的藏身之地不至被炮火轰击到,是臣决策错误,令了庄亲王带人运大炮往东山头去,想将之一击击垮,这才会中了伏……” 闻言,胤礽咬牙问道:“那塞卜腾巴尔珠尔现下人呢?” “已被乌尔衮世子击毙于城楼之上。” 乌尔衮冲进火海箭射塞卜腾巴尔珠尔后再冲出来时已经成了火人,轰然倒下马,两只胳膊都焦了,也是被人给抬回来的,这会儿正昏迷不醒由军医在看诊。 胤礽看了眼泪痕满面,跪在庄亲王的尸身前不停哽咽啜泣的胤禩,不耐问他:“你伤到了哪里?” “臣弟……没有大碍。” 分节阅读_175 想了想,胤礽吩咐胤禔:“你把他送回帐篷去歇息,叫太医去给他看看。” 胤禔应下就带着胤禩退了出去,庄亲王也被人抬了走,胤礽这才对长泰道:“舅舅你起来吧,你可有伤到哪?” “无碍,”长泰爬起身,摇了摇头:“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 “到底是怎么回事?庄亲王怎么会就这么死了?还有八阿哥,爷看他的眼神闪闪烁烁的,庄亲王遭了不测他倒是看着比谁都要伤心一些?” 长泰道:“庄亲王是为了救八阿哥才送了性命,炸炮炸响的时候,庄亲王就在八阿哥身后,如若他迅速向后趴下去兴许还能捡回条命,不过奴才当时看到他却是扑了上去将八阿哥扑倒在地,护在身下,之后俩人一块滚下了山,这才……” 原来如此,胤礽的眉深蹙了起来:“庄亲王去东山头,八阿哥跟着去做什么?” “奴才该死,”长泰说着又跪了下去:“由东山头炮轰塞卜腾巴尔珠尔藏身之所的主意是八阿哥提的,他坚持要跟着庄亲王一块过去,当时大贝勒本是不同意的,奴才想到您说过要给八阿哥一点教训,这才劝了大贝勒答应让他去,本是想在路上吓唬吓唬他,让他吃点苦头,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是奴才顾全不周,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闻言,胤礽一下愣住了,这么说起来竟不成了庄亲王的死他也有责任? 将胤禩送回自己帐篷,胤禔又叫了太医来给他看诊,说是除了身上多处擦伤之外腰骨和脚踝都有骨折现象,不过都不是大事,休养月余就能好。 胤禩从头至尾都低垂着眼默不作声,一直到太医离开帐篷里的人都退了下去,才嘴唇动了动,哑声对胤禔道:“从今日开始,我日日去给庄亲王守灵。” “不用了,你身上都是伤,先歇着吧,别落下了什么病根子。”胤禔皱着眉打断他。 胤禩摇了摇头:“我没事,大哥你让我去吧,这样至少我心里好过一些。” “庄亲王的事……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你别太自责了。” 胤禩苦笑:“是我害了他,大哥你方才为何不与太子爷明说?” “那倒是没什么,我跟他说的也是实话,于后山突袭,我是主将,也是我答应你们去东山头的,说到底我身上的责任也推卸不掉。” 良久,胤禩伸手一抹眼睛:“汗阿玛骂我的话原来一点都不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自知之明的祸害,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你倒也别这么想,战场上变数多,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弄成这样。”胤禔无奈安慰道。 胤禩又摇了摇头:“大哥你不用安慰我了,我都知道的,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事情。” 胤禔沉默了下去,胤禩若是当真能这么想,其实……也好。 军营里的火光烧得越发亮堂起来,到处都是打着火把来回的士兵,有人在大声吆喝质问,胤禟站在帐篷外,静静看着,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笑意。 身后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雅尔江阿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九爷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去歇着?” 胤禟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对爷恭敬点,你不也还在这里瞎晃荡?” “九爷您在看什么呢?” 胤禟冲前头努了努嘴:“看那海善,教训那些俘虏,可是好不得意呢。” 前头不远处的空地上,堆了火堆的周围跪了黑压压一片被捆来的叛军俘虏,有男有女,而海善手里握着军鞭,在那些人中来回走动着,时不时地就是一鞭子抽下去,大声喝骂,当真是好不威风。 雅尔江阿笑了:“九爷这是羡慕了不成?” “谁羡慕他啊,”胤禟撇了撇嘴,小声嘟哝:“跟老四一丘之貉只会趁机捞便宜的龟孙子。” 他的声音虽然轻,却是一字不错漏的进了雅尔江阿耳朵里,雅尔江阿噗嗤一声笑得更乐了:“九爷您可不能这么说,他毕竟还是亲上了前线的也不能算是一点功劳都没有。” “嗤……冲锋陷阵以命相搏的是那些打头阵的先锋军,最后冲进火海里去解决了噶尔丹儿子的是那个蒙古世子,他?就只会龟缩在后方看着人拼死送命,最后捡功劳倒是捡得快,捆了这么多俘虏回来,功劳全成他的了。” 雅尔江阿敲了敲下巴:“要说那个乌尔衮倒是挺能屈能伸的,这一回倒当真是将功赎罪了。” 胤禟对乌尔衮的事情没兴趣,倒是冲那些姑娘抬了抬下颚,问雅尔江阿:“为何那逆贼的军营里会有这么多女人?” 雅尔江阿呵呵一笑:“陪那逆贼吃喝玩乐的呗,说起来他倒挺能享受,上了战场还不忘带这么多漂亮姑娘来。” “那捆来这里做什么?这么多张嘴不要粮食养的?”男的好歹可以留下来做苦力,这么多娇滴滴的姑娘,要来有何用? 雅尔江阿拍拍他的肩,暧昧地压低了声音:“这您就不懂了,九爷,军中这么多大老爷们,这一出战几个月大半年的,久旱逢甘霖啊……姿色好一些的留下来伺候几位爷,次一点的分给那些将士享用有何不好?” “……猥琐!”胤禟转头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甩手转身回了自己帐篷里去。 从胤禩那里出来,胤禔去看了一趟乌尔衮的情况,又被胤礽给传了去。 营帐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胤禔一进门就被胤礽拉住手按坐到了椅子上去。 胤礽一手捏着他下巴仔细瞧他的脸,还好没有受伤,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到了他身上去,靠住了他:“他们都怎么样了?” “老八就是骨折了没有大碍,乌尔衮情况不大好,身上多处烧伤,还昏迷着,不过太医说应当能救的回来。” 胤礽点了点头,要是乌尔衮就这么丢了命,回京去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胤祉说,更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了。 “长泰应该跟你说了胤禩的事情吧?你打算怎么处置?” 说起这个胤礽也实在是没好气,忍不住就掐上了他的胳膊:“你倒是对这个弟弟越来越疼宠了啊?他做的好事为何方才不说全都往你自己身上揽你想做什么?” 胤禔无奈道:“方才那么多人,我身为主将岂好推卸责任,自然是先一力担着了,反正自会有其他人与你说,倒是你,你到底要如何处置他?还有方才胤禩说想去给庄亲王守灵。” “他不说我也打算叫人押着他去,我还能怎么处置他?”胤礽有些不耐烦:“据实禀报给老爷子,该怎么处置全听凭他处理,你以为我们两个能逃得了干系?” “我知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我就是担心你。”胤祉的事加上这回庄亲王又这么送了性命,胤禔是真的担心他们回去胤礽会被康熙大找麻烦。 胤礽摇了摇头,倒在了他身上,沉默了许久,才呐呐道:“也是我自己太意气用事了,就算被他找麻烦也是活该,打仗果然不是闹着玩的,我没想到会这么……难。” 胤禔心下蓦地一酸,揽紧了他,安慰道:“没事,他要找麻烦,我帮你一块担着。” 胤礽闭起了眼,无力地轻叹了一声,自嘲道:“算了吧,你帮我一块担着,只会让我更麻烦。” “……”胤禔没有再说下去,噶尔丹尚未除,如今想这些,还都是多余。 171、出继 京城,乾清宫。 胤禨走进门对上床边趴着的正转过头来的弘晳,竖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噤声,弘晳爬起来,迎了上去,胤禨看一眼床上的闭紧着双眼的人,道:“汗玛法睡着了,我们去外头。” 弘晳乖巧地点了点头,由他拉着手去了外面说话。 出了门,弘晳嘟起了嘴:“汗玛法又病倒了,阿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他……” 胤禨捏了捏他的手:“应该快回来了吧,弘晳你乖一些,别吵着你汗玛法了。” “我没有吵他,早上汗玛法还说我比阿玛小时候乖呢,我还给他喂粥。” 胤禨笑了起来,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弘晳好乖,想你阿玛了是吗?一会儿我给他写信,你也写几个字或者画点什么吧,我一块叫人给送过去。” “好!”弘晳大声应下,满眼都是笑意。 胤礽收到来信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日之后,弘晳和胤禨的问候信总算是让他这些日子一直阴霾着的心情好了不少。 胤禔撩开帘子进来,见他正放下手里的信,走了上前来,顺手拿起看了看:“这两个小家伙又给你来信了?还当真是跟你黏糊得紧。” 胤礽睨他一眼:“你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酸。” 胤禔无奈一笑:“没有呢,与你说笑的。” 胤礽摇了摇头,顺手点了点身边另一封信,是施世范给他寄来的,这回他出征,施世范却留在了京里,随时给他汇报京中大小事情,宫中各宫的动静风声也会由凌普转告给他,再一并禀报到胤礽这里,也包括康熙的身体状况,他也从胤礽买通的太医那里一一探得。 “老三回去之后被淑慧长公主接了去亲自照顾,淑慧长公主自从知道老三因为救乌尔衮受伤的消息之后就日日求经诵佛为之祈福,还去皇上那里替乌尔衮请了罪。”胤礽随口说道。 分节阅读_176 淑慧长公主是乌尔衮的亲祖母,自从孝庄太皇太后去世之后就留在了京里颐养天年,会这么做倒是不稀奇,就是……胤禔问道:“那皇上呢?他是什么态度?” “皇上还能是什么态度,好歹淑慧长公主也是皇上的亲姑姑,我们的亲姑祖母,都亲自出来请罪了,还能说什么,何况乌尔衮如今也算是将功赎罪了,估摸着等过了这段时日给荣妃晋个贵妃,再给老三封个亲王爵就算作是补偿了吧。” 胤祉的事情,可以说他自己才是要担上最主要责任的那个,若不是因为最后受了重伤瘫了,回去到了康熙面前这责罚绝对是跑不了的,但如今既然已经弄成这样了,康熙不论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还是保住已经残了的儿子最后一点名声,这不顾大局擅做主张的罪名都一定要扭变成救人有功,给荣妃晋位,给老三封爵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就是如今晋了贵妃位,得了亲王爵对他们也没多大意义了。”胤禔感慨道。 “至少后半辈子无忧了,也不会再有人惦记他们了,”胤礽撇了撇嘴:“老爷子病本来已经好了许多了,被胤祉的事情一刺激,再加上之后知道庄亲王又在战场上送了命,气急攻心下又病倒了。” 提到庄亲王,胤禔问道:“老八他到了京了吗?” “这信寄出之前就已经到了,”胤礽冷嗤了一声,将信扔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庄亲王在战场上牺牲的消息胤礽安排人以加急公文不消两日就禀报到了康熙跟前,之后康熙下旨令胤禩为庄亲王扶灵回京就将之给拎了回去不再留他在这里折腾,到现在也有大半个月了。 胤禔翻着施世范写给胤礽的信,眼里有一闪而逝的惊讶,好半响才回过神怔怔看着胤礽。 胤礽似乎早猜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不由得笑了:“很惊讶?” 胤禔点了点头:“你难道不惊讶?” 胤礽想了片刻,道:“也不是不惊讶,就是觉得挺合乎常理的,倒是,便宜了他了。” 施世范在信里说,胤禩将庄亲王的灵柩送回京之后在乾清宫外跪了整整三天,没有人求情也没人敢给他求情,不吃不喝咬牙不动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三天之后康熙才终于传了他进去,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后来就让之出了宫去给庄亲王跪灵。 之后下圣旨,以八阿哥胤禩出为庄亲王嗣,为其服丧守孝。 沉默了许久,胤禔重重叹了叹气:“这样也挺好。” 胤礽哂笑:“他把人连累死,给人当儿子守孝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就是庄亲王无子,这回是让他捞了个大便宜了。” 庄亲王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本是一直到康熙驾崩老四登基才薨逝,过继去的也是他们原本的十六弟,只是没想到这一回阴差阳错地被胤禩连累得他少活了二十几年,这下一任庄亲王的人选也要变了。 胤禔知道胤礽对胤禩是有很大的不满,尤其看到他弄出这么一大堆的腌臜事最后还能捞到这么个大好处更是心有不快,无奈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就这么想,是皇上趁机想收回一个铁帽子王的位置,出继的不是胤禩怕也是我们兄弟当中的一个,便宜了谁不是便宜?” “反正这种美事是轮不到你头上的,”胤礽白他一眼,站起了身:“走吧,心烦,陪我去外头逛逛。”话说完,就大步先走了出营帐去。 已经到了落日时分,外头也起了风,俩人拉了马一前一后出了军营。 连着十几日的行军,如今他们离土喇已经很近了,今日停营的地方背靠着绵延起伏的山脉,前边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草场,若非他们此番是为征战而来,倒是与每一回随着康熙出巡塞外狩猎巡游无异。 胤礽拉了马朝着落日的方向疾驰,呼啸的风鼓噪着他的衣裳,吹起的风沙迷了他的眼,嘴角却始终衔着一抹笑意,完全地不管不顾。 胤禔紧跟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提醒他:“你放慢点速度,看清楚路……” “别吵!”胤礽大声打断,又是用力一马鞭挥了下去。 等到俩人一前一后被横亘在前头的河道拦下时,身后的军营便就只剩下了一个黑点隐约可见。 胤禔拉住笑倒在地上的胤礽,担心道:“我们跑这么远,万一碰上伏击怎么办?” 胤礽转头看他:“大哥是怕了不成?” “我怕什么?”胤禔将人拉起来:“马也遛过了,可以回去了吗?” “你为何要一直护着老八?” 胤礽突然的发问,转变得过快的话题让胤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没……” “你别说没有,我看老八出继了你似乎高兴得很,之前也是,总是担心我会责罚他回去了皇上会责罚他?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 胤禔无奈解释:“我不是担心你会责罚他,我是担心你责罚他过重了皇上会说你逾越,至于皇上会怎么对他……总归不会要了他的命的。” 闻言,胤礽倒是听出了些许这话里藏着的其它意思,问道:“你这话是说,有人要过他的命?说起来他到底最后怎么了?圈了?死了?” 胤禩的结局,胤礽只知道在自己病入膏肓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不过还是遗憾到最后也没看上好戏,所以如今这么一提起反倒是好奇了起来。 看着胤礽满眼戏谑的神色,胤禔轻叹了叹气,轻描淡写地把老四最后对八爷党一干人等的处置给说了:“我那个时候被圈了那么多年了早断了出去的念头,成日里也就靠外头这些子腌臜事找乐子打发时候,一开始听说他们还斗得你死我活还挺乐呵的,不过后来就……” “同情老八几个了?” 胤禔诚实地点头:“老八那人虽然跟我心不齐,也总是给我找麻烦,好歹我跟他比起其他人还是有几分情谊的,何况我被圈之后一直是他在替我照顾额涅,就冲这,我也算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胤礽撇了撇嘴,敲着下巴想了片刻,才道:“老九那小子如今还算听我的话,要是他肯一直这么听话,以后我不会亏待了他的。” 胤禔乐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子爷,你也在同情他不成?” “我只同情他,半点不同情老八,”胤礽如实道,然后又怀疑地看了胤禔一眼:“那你呢?什么时候死的?” “雍正十二年。” “……” “你这副表情是也在同情我?”胤禔笑问。 胤礽哂一声:“爷只是想起一句话,用到你身上再恰宜不过。” “什么?”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胤礽说完,在胤禔因为这话愣住的当下站起身翻身上了马,一挥鞭子,丢下句“天晚了回去吧”就先一步驶上了回程。 胤禔看着潇洒而去的背影,无奈一笑,也上了马追了上去。 172、哑女 胤礽和胤禔一前一后回到军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从马上跳下,吩咐人将马牵走,胤礽正要回营帐去,突然看到前头不远处还点着亮灯的帐篷外头,有低着头的姑娘端了水正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帐篷里头走,双脚之间缠着粗重的铁锁链,走得很小心也很缓慢。 胤礽看了片刻,直到那姑娘进了帐篷里头去,才问身边的贾应选:“那间帐篷住的是谁?怎么会有个姑娘在这里?” “是恭亲王三阿哥,那姑娘是三阿哥之前掳回来的那些人当中的一个,那些俘虏男的都留在了军中做苦力,姑娘家的也有人指使着做些粗使活,唯独这一个,是三阿哥特别关照的,留在了自己身边伺候。” 原来如此,海善从战场上带了上百俘虏回来的事情胤礽自然知道,不过这点小事也没特别过问过,该怎么处置,想必军中历来都有规矩,也用不着他来操心,便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贾应选又禀报道:“这些姑娘个个都长得挺标志的,本来三阿哥的意思是都分去伺候几位爷和军中将领……后来被四爷阻止了,这才让了去做粗使活,三阿哥就单留了这一个下来。” 胤礽嗤笑,这海善倒当真是个脑子坏掉了的,还算胤禛还有几分见识,若是当真分了去‘伺候’诸位爷,传了出去让人知道清兵将领就是这般见色眼开荒/淫/无道的德性,还不笑掉人大牙,被皇上知道了,他们还不定得怎么挨训。 不过既然就只留了这一个,胤礽便也懒得再管,转身就回了自己营帐里头去。 第二日因为天降暴雨,胤礽下令大军原地驻扎多停留一日。早晨收到东路军的信函,之前因为胤礽下令让他们缓行等被一而再再而三耽搁行军进程的中路军,他们已经连续在原地停留了快有半个月,这会儿离土喇也不远了,向胤礽请示接下来的行动,胤礽按着信想了片刻,决定还是等西路军那边也送了消息来再说。 之后例行处置了一番军中琐碎军务,被叫来议事的将领也陆续退了出去,便已经到了过了辰时之后。 外头的暴雨已经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却是下个没完没了同样叫人心烦,胤礽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书,最后却是半个字没看进去,干脆扔了书站了起身,吩咐贾应选拿了伞,去了外头。 在胤礽的示意之下,大多数人都已经各自回了帐篷去歇息,能见到的只有偶尔列队往来的巡逻兵,在雨天即使是这样的巡逻兵也少了不少,见到胤礽便一齐停下来行礼,胤礽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去当差不用管自己,漫无目的地就逛到了军营后方去。 井边有两个姑娘正弯着腰艰难地拉着井绳在打水,胤礽一眼就认了出来,其中一个是昨日在海善帐篷外撞见的那个,穿的也比旁边那个要好些,想必是海善特别关照过了的。 贾应选见胤礽饶有兴致地打量那个姑娘,笑着靠了过去,低声禀报:“这个姑娘这些姑娘里头长得最漂亮的一个,三阿哥一看就喜欢上了,特别留了下来,可惜听说这个姑娘是个哑女。” 胤礽颇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哑女?” 哑女还能勾引上了海善,倒也是稀奇了。 分节阅读_177 “可不就是个哑女,奴才听人说,那日就是这姑娘一抬头,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又说不出话来,这才让三阿哥动了恻隐之心,单独留了下来。” 贾应选正说着话,那哑女已经半抬起头来,伸手擦了擦额上滑落下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不经意的目光对上正抱着胳膊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打量着她的胤礽,眼里闪过一抹诧异,随后慌乱之下转过了头,赶紧将扔到井里去的桶给拉了起来。 胤礽笑了笑,正打算离开,一边的马厩里原本拌草料喂马的几个小兵突然围了上去,领头的那个一手搭上了那哑女的肩膀,不规矩地胡乱动起了手脚,调笑着说出口的全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两个姑娘吓得不轻,才打起来的水一下又全都洒了,那哑女更是一下就红了双眼,嘴里呜咽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眶含泪地挣着身子,却抵不过那些小兵的咸猪手。 领头的那个见她不从,一巴掌就挥了上去,嘴里骂骂咧咧:“不过就是个婊/子给老子装什么圣女,伺候老子高兴了老子以后还能给你享福,要不别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胤礽的双眼微眯了起来,冷冷看着眼前的情形却没有动,而那几个小兵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会儿拦着两个姑娘正调戏到兴头上,已经开始动手撕人衣服了。 贾应选又小声与他说道:“这些姑娘没能给分给诸位爷其实反倒是苦了,不想做苦力就只能委身于那些官职低的小兵,更惨的就只能这样,即使被强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子里吞,没人会给她们出头的。” 闻言,胤礽哂了一声:“谁说没人给她们出头,你去,叫那些人住手。” 贾应选有些意外,却也不敢不从,这就走了上前去,很快那些方才还嚣张跋扈摆威风的小兵连带着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姑娘就一块哆嗦着身子朝着胤礽的方向跪了下去。 胤礽也走了过去,目光掠过那两个姑娘,最后落在那哑女脸上,这会儿走近了瞧,才发现这姑娘当真是长得有够好的,可惜是个哑了的俘虏。 “太……太……太子爷恕罪……” 那几个小兵身子已经抖成了筛子,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胤礽冷冷瞥了几人一眼,丢下句“一人二十军鞭”就转身回了去。 到了傍晚,下了一整日的雨终于是停了,而一整天没见人的胤禔也终于是上门了,胤礽懒懒看他一眼,问道:“你这一整天的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胤禔笑道:“风流快活的那个难道不是太子爷吗?我方才还听人说,太子爷为了两个漂亮姑娘重罚了几个喂马的小兵,可是假的不成?” “是哪个乱嚼舌根的在外头胡说八道?”胤礽说得没好气:“你听人胡说什么?” 胤禔闻言却是更乐了,大步走了上前去,一手就揽住了胤礽的腰,低下了身与坐着的人视线齐平:“太子爷是想我了不成?” 胤礽皱起眉:“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没有,琐碎的事情一多处理起来就没完了,到了这会儿才抽出空来。” 胤礽听了这话却是越发不痛快:“爷这里就是等你抽得出空有了兴致才驾临的地方是吗?” 胤禔靠上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当然不是,我恨不得能从早到晚地黏着你,不过你不是怕人说闲话吗?我就只有克制一些了。” 胤礽一手扯住了他的衣襟,拖住了就要退回去的人主动贴了上去,胤禔意外之余欣然接受,张开了唇任由他放肆地搅合。 一刻钟后,贾应选低着头进来禀报,说是海善把那胤礽今日救下的那两个姑娘送了来,现下就在帐篷外头,问是太子爷可需要人伺候,那哑女虽然不能说话,但人很机灵手脚也灵活。 胤禔噗嗤一声笑了,低□覆到胤礽耳边:“太子爷,你看看你惹来的风流债,这会儿让人给误会了吧。” 胤礽没好气地反手给了他一肘子,不悦斥道:“把人退回去!去把那该死的三阿哥给爷传来!” 海善很快就来了,胤禔也从腻在胤礽身边的姿势换成了恭敬站到下头一副来议事之态,海善请过安,对上胤礽不太好看的脸色,略有些紧张地低下了头:“太子爷传奴才来,可是有何事?” “是谁让你塞那两个丫头给爷的?” “奴……奴才以为……”海善暗暗咬牙,他听人说太子爷为了那俩姑娘出手就赏了那些出言不逊的小兵一人二十军鞭,想当然地就以为是太子爷看中了那俩,要不怎么亲自替人出头呢,这便上赶着就将人给送了来,不过这会儿看胤礽这态度,又似乎与他想的不大一样,一时便也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胤礽却不客气地骂道:“海善,爷不管你怎么折腾,你要留着那姑娘伺候是你的事,少打爷的主意,再有下次,爷决不轻饶了你!” “奴才不敢,”海善暗道倒霉,争辩道:“奴才留她伺候也是看她一个哑女可怜,就只是伺候茶水,当真没有别的意思……” “爷不管你是叫她端茶倒水还是给你暖床热炕头!爷没兴趣听你说这些!总之你以后少给爷自作聪明!” “奴才不敢了,奴才这就把送去与其他人一块做苦力。” 胤礽冷嗤了一声:“那倒是不必,你不是说看她可怜吗?人都留下来了还送回去做什么,你留着就是,不过她好歹是俘虏,你得把人看紧了,别再打那些有的没的的鬼主意就是,还有,既然人留了下来,就别再让之去做打水的苦力了,你不是怜香惜玉吗,有你这么怜香惜玉的吗?” “奴才明白了,奴才再不敢做糊涂事。”海善连连保证道。 “回去叮嘱下头人,今日这样的事情爷不想看到发生第二次,若是军中传出什么虐待俘虏的不好风声,爷唯你是问!滚出去!” 海善灰溜溜地走了,胤禔笑问胤礽:“太子爷还是当真心疼了那姑娘不成?” 胤礽没好气道:“是长得不错,又如何?” “当真?” 胤礽白他一眼:“乌尔衮回去之前与我说,那哑女看着有些眼熟,让我提防着。” “还有这样的事?”胤禔颇有些意外,乌尔衮因为身上受了伤也提前回去了,不过他之前曾经被掳,许是见过伺候噶尔丹儿子的人却也不稀奇。 “他说那哑女总觉得看着有些怪异,一时半刻想不起在哪见过,但应当不是普通侍女那般简单。” 胤禔点了头:“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让海善把她留着?” 胤礽笑了:“且走着看吧。” 173、夜色 “再过十余日就能到目的地了,”胤禔跟在胤礽身后与他一块巡视军营,一面看下头的兵士扎营,一面小声提醒他:“是不是该下令以后到了夜间不许再张灯举火,免得引得敌军注意?” “行,一会儿我就下令。” 胤礽很干脆地答应,说着转过身,吩咐人加强夜间巡逻,想了想把海善叫到跟前来,叮嘱道:“从今日开始,每晚抽调神机营一队人马巡视军营,一个时辰换一班,万不能出了半点岔子。” “奴才明白。”海善连忙应下。 半个时辰后,夕阳西沉,没有点灯的军营很快就变得一片黑暗,胤礽的帐篷里也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觉得眼睛有些疼干脆灭了灯正准备安置歇息,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腰。 “嘘,别出声,是我。” 胤礽反手给了他一拐子:“说什么不引起敌军注意,说得冠冕堂皇,这才是你的本来目的吧?” 耳边响起一阵暧昧轻笑声,胤禔低头蹭了蹭他的脸:“当然不是,你把我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是这么假公济私的人。” “那你现下是在做什么?你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有事情跟你说,”胤禔低声呢喃着,嘴唇在胤礽的脖颈间蹭动,双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是真的有事情……” 胤礽拍开他的手:“有话你就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胤禔笑着在他的脖子上啃上一口,终于是放过了人。 晃晃悠悠的煤油灯重新点了起来,胤禔坐到桌前,透过火光看微垂着眼专心给自己倒茶的人,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 胤礽疑惑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能让太子爷亲自伺候的人,怕是不多吧?” “给你茶你就喝,废话倒是多。”胤礽没好气地把半满地茶盏推到他面前,耳根却是有了一圈可疑的红色,在幽暗的灯火下透着点说不出的勾人意味。 胤禔抿了一口茶,目光却没有从胤礽脸上移开过,直看得胤礽恼火不已:“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难怪别人都说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滋味,还当真是……” 胤礽对他的没脸没皮实在是没好气:“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好,不说了,”在胤礽翻脸之前,调戏了个够本的那个很知趣地赶紧闭了嘴,终于是说起了正事:“方才我出来的时候,看到有鬼鬼祟祟的人影往外头溜,好奇之下就跟了上去,发现竟是海善留下来伺候的那个哑女,她偷偷溜去了军营后头山林边,放了只鸟出去,似是在与外头通信。” 分节阅读_178 “那个哑女?”胤礽倒并不意外,只是问道:“她不是被铁锁锁了双脚吗?还能满军营的跑不让人发现?” 胤禔笑了笑:“我看她身子轻巧得很,脚上根本没有铁锁,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弄掉的还是哄得海善给他解开的,不过就是,她混进军营里头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你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一个丫头片子还能行刺得了爷不成?”胤礽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想了想又吩咐道:“明日开始还是给那几个小子还有那些宗亲都多派些护卫的人。” 胤禔乐笑了:“太子爷何不直接拿下她?” 胤礽撇了撇嘴:“先留着她,你也别打草惊蛇了,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胤禔点了头,犹豫了一下:“那,我回去了?” 胤礽抬抬下颚,示意他可以走了。 胤禔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往外头走,三步一回头,最后还是被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的胤礽给喊了住:“滚回来吧。” 求之不得。 胤礽看着坐在面前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人,没好气地伸手点上他的脑袋,骂道:“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赖我这里的主意吧?之前说那些都是废话,你要不是想来我这里怎么会从自己帐篷出来?又怎么会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跟外头通信?少在爷面前本末倒置。” 被揭穿了的那个倒是一点不脸红,干脆也就厚着脸皮承认了,然后又抱定了赖下来的主意:“寅时之前我就回去,保证不让人看到。” 胤礽也不多说,伸手就把人推倒床上,骑到了身上去开始撕扯衣服,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胤禔有些招架不住的同时又受用不已,双手就揽住了他的腰,胤礽一双手在他的胸口胡乱游走挑/逗着,眼里全是捉弄人的暧昧笑意:“大哥,若是爷这回没有来,你会不会收了下头人孝敬的姑娘伺候?嗯?” “那些姑娘不是孝敬给太子爷你的吗?这话不是该我来问太子爷你吗?唔——”胤禔被他一伸手就握住了最脆弱的地方,不自觉地呻/吟就这么溢出了口,心思一动,猛地将骑在自己身上作乱的人拉了下来,狠狠亲了上去。 胤礽嬉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嘴唇蹭着他的耳后际,来回挑着他最敏/感的地方,惹来身下人一阵急/喘,之后就被人抱住翻转过身调换了上下位置。 “太子爷,你来真的?”胤禔撑起身,稍稍平复住心绪,定定看着身下眼里已经浸染上了情/欲笑得暧昧又惑人的胤礽。 胤礽伸手勾下他的脖子:“你留下来为的不就是这个,来吧。” 虽然自出征起他们便日日相见,但也确实有很久没有这么亲热过了,火很快就被挑了起来,两个人都很急切热情地探索起了彼此的身体,互相较劲一般的深吻仿佛要吞没了彼此,胤禔把胤礽抱起身,由下至上狠狠贯/穿了他,一下一下俱是重重撞进他的身体里,又覆上去吻住他的唇,将俩人的喘/息呻/吟全部堵在了嘴里。 这是他们最喜欢的姿势,从第一次开始就是这样,胤礽对这样的体/位完全招架不住,敏/感处轻而易举就被碰到,快/感席卷全身,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身子软倒在胤禔身上,只能任由他抱着为所欲为。 一个时辰之后,胤禔餍足又恋恋不舍地放开累得在自己怀里睡死过去的人,帮胤礽盖好被子,自己穿好衣裳下了床,叫贾应选打了水进来,亲自帮胤礽擦干净身体,在他额头印上一个轻吻,这才又悄悄回了自己帐篷里头去。 人走之后,一直闭着眼熟睡的胤礽才翻了个身,嘴角轻轻弯起了弧度。 第二日辰时过后,胤禔去胤礽那给他问安的时候,胤礽已经早就起了,正在听人禀报军情,跪在地上报事的小兵是西路军费扬古派来的,这会儿正在禀报西路军的行军进程。 “噶尔丹将西路军所经之地青草尽焚,费扬古将军不得不下令绕行,谁知又遇上瘟疫肆虐,军中已有上千兵士病倒,牲畜也死了不少,这会儿费扬古将军已经下令停行,先头军中存粮半数留在了翁金,本该由后续部队送来,却又因为之前连日暴雨山石崩塌沙泥阻了道,后续部队怕是赶不及将粮草送上,只是军中存粮眼下也不多了,费扬古将军请示太子爷,可否从别处调粮,以解燃眉之需?” 闻言,胤禔下意识地看向上座的胤礽,见他眉头微蹙着似有些苦恼,倒也是颇为无奈,他也没想到这一回出征竟会遇上这么多从前不曾碰到过的麻烦,完全地叫人始料不及。 营帐里一众将领已经议论开了,从其他地方调粮,眼下费扬古的大军被困在距土喇约五百里处,离得最近的只有他们这里的军营,但是因为之前的连番耽搁,中路军的军营中存粮也不多了,再从其他地方调粮则更是要耽搁时候,若是期间噶尔丹趁机逃了,那才当真是麻烦大了。 半响过后,胤礽打断议论纷纷的众人,吩咐道:“送信给东路军萨布素,令他领兵转往索岳尔济山屯扎,以防噶尔丹东窜,费扬古那边,先调半数随军军医过去帮诊,告诉他军粮五日之内必定送到,让他稍安勿躁。” 众人见胤礽说得胸有成竹,互看一眼便都纷纷放下心来,胤禔心思一转,就想起胤礽在山西时问范家借粮之事,这便也就明白了过来。 议事之人散去后,雅尔江阿被单独留了下来,胤礽皱着眉问道:“范毓文那边,还有多久能将粮食运到?” 雅尔江阿道:“太子爷放心,奴才昨日才收到他的信,说是刚出了关口,奴才这就派人送信去催他加快脚程。” 胤礽点了头,想了想,吩咐道:“你派人去与他说,叫他改了路线,将粮食直接往西路军那边送。” “奴才明白。” 胤礽又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将满眼疑惑的雅尔江阿叫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轻声另叮嘱了一番事情,雅尔江阿听得眼里疑惑之色越重:“太子爷的意思是……” 胤礽勾起唇角:“自然是,有些人该受到教训了。” 174、商队 辰时开始,是每日例行的议会,胤礽听着人禀报说是调派过去的军医已经到了西路军军营,瘟疫并不严重,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只是病倒的将士还需要再调养一段时日,又军营里军粮物资短缺,且因着近日天气转寒,连日大雨道路湿滑泥泞,许是要耽搁不少日子才能再次启程。 “既然已经耽搁了,便就再等些时日吧,总不能拖着群病秧子上战场,总归噶尔丹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在做困兽之斗了,且再等等也无妨。”胤礽说着轻舒了口气,虽然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了时候,到如今急也是急不来了,只能再等等了,不过也不需要太久。 “只是这粮食的事情……” 下头有人发问,胤礽挥手打断,环视一圈在场众人,胸有成竹道:“这个诸位就不用担心了,川陕代总督永泰已经筹齐了五万石粮食,前两日就送出关口了,我已经派人送了口信过去,让他们改道将粮食直接送去西路军那边,比起送来这边反倒是更方便些,想必不日就可到达。” 闻言,众人先是有些诧异,不过想到那位代总督大人和太子爷的关系,便也不觉奇怪了,既然太子爷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自然懒得再多操闲心。 到了下午的时候,雅尔江阿便带着才抵军营的范毓文来见胤礽。 胤礽见了他有些意外:“爷不是吩咐你转往西路军去的吗?你怎么还是来了这里?” 范毓文忙道:“太子爷放心,太子爷吩咐的事情小民不敢忘,总督大人送去西路军的粮草都在路上,相信最多两日就能到达,小民想着来给您请安,这便带着商队先来了这边。” 雅尔江阿帮着解释道:“范兄弟这番前来,也带了支几十人的商队来沿途做买卖,这会儿商队就在军营二十里外的地方驻扎,太子爷要的东西……都在范兄弟的商队里头。” 胤礽点了头,笑着准了请过安的范毓文起身,命人给他奉了茶来,道:“这次可当真是多靠了你们了,才解了大军的燃眉之急,要不爷这个太子爷也只能领头啃树皮了。” “太子爷说笑了,都是太子爷事前顾虑得周到,小民家也不过是跟着沾沾光而已,能为朝廷效力,是小民一家的荣幸才对。” 胤礽摆了摆手:“客套话就不说了,爷倒是想问问你,如今这里沿途战乱,你带这么大一支商队出来还能做得了买卖吗?” 范毓文笑道:“等太子爷这里的事前了了,小民便带了商队往西北走,到了与罗刹国的边境,就有生意做了,每年六七月是两国往来做买卖最热闹的时节,哪里还用愁东西卖不出去。” “原来是这样,”胤礽笑着抿了口茶:“也难怪范家如此家大业大,行吧,爷的大军也要在这里再停留几日,你便多留几日,应当耽搁不了你的行程吧?” “那自然是无碍,太子爷放心,小民定是会等这边的事情先了了再离去的。” 想了想,胤礽又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带爷去看看你的那些货物,雅尔江阿你也随爷一块。” 俩人连忙应下,之后范毓文就退了出去,雅尔江阿单独留下,胤礽睨他一眼,没好气问道:“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你胆子倒当真是够大的。” 雅尔江阿笑眯眯地解释:“太子爷恕罪,奴才也是想着借商队做掩护罢了,不过太子爷您放心,总督大人的兵马是有暗中在后头跟着的,要不奴才哪里敢放心就让范兄弟一个人将东西送过来。” “你还当真是……算了算了,回去准备一下吧,明日一早随爷出军营去。” “奴才明白。” 到了夜晚,胤礽方要歇下,贾应选进来低声禀报:“爷,方才有人来报说是三阿哥身边的那个哑女又偷偷出去了。” 胤礽笑了笑,果然如此:“爷知道了,你下去吧,去外头守着。” 第二日清早,寅时刚过天色未亮,胤礽就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低调出了军营,雅尔江阿和范毓文两个正在军营外头来回遛着马地等他,见到胤礽出来赶紧一块迎了上去给他请安。 “免了,”胤礽微抬起下颚,示意他们:“上马。” 三人只带了三两随从就要离开,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另一匹马拦住了去路。 “你们要去哪里?” 胤礽心中暗道‘阴魂不散’,不耐问道:“大贝勒一大早地不歇着,这么早起来遛马?” 胤禔笑了笑:“遛马太子爷肯带上我一块吗?” 雅尔江阿和范毓文各自转开眼看两边,胤礽撇了撇嘴,一甩马鞭子,第一个冲了出去,胤禔没有半点犹豫,就笑着跟了上去。 二十里地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范毓文的商队有近百人,就驻扎在山脚之下溪水边,一排帐篷整齐地由东至西排列,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因为胤礽叮嘱过不要透露他的身份,范毓文带着他们进去倒也没引起人注目。 从马上跳下,胤礽环视一圈四处,雅尔江阿跟上来,压低了声音禀报:“爷,这四处的山林里都有人盯着,您放心,出不了岔子的。” 分节阅读_179 胤礽点了点头,吩咐道:“东西在哪里,带爷去看看。” 雅尔江阿应下,示意范毓文带路。 胤禔一步跟上去,好奇问道:“你到底来看什么?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胤礽反手撞了撞他:“你一大早的怎么就知道我要出去?还是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你还不如说我嗅到你的气味就跟着来了呢,”趁着没人注意,胤禔笑眯眯地快速捏了捏他的手又放开:“我睡不着,早上起来本来想去外头遛一圈马,没想到会碰上太子爷带着人鬼鬼祟祟地要出军营去。” “……你来都来了,废话怎么那么多,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出乎胤禔意料的,范毓文叫人打开的那些货箱里头不是他运过来跟罗刹国人做买卖的商品,却是白花花的大米粮食。 “这些都哪里来的?”胤禔诧异道:“粮食不是都运给西路军去了吗?” 胤礽笑了笑:“西路军那边不用操心,爷自然有法子解决,而且已经解决了。” “已经解决了?”胤禔意外之下,想了片刻便就明白过来:“难不成是昨日清早……” 胤礽挑起眉,眼里全是笑意。 原来如此,昨日清早天还没亮,胤礽派了支几百人的队伍低调离开军营,风声掩得很紧,军营里几乎无人知晓,胤禔也是因为眼线多才听人禀报了这事,却也不知道太子爷派人出去是去做什么的,本还奇怪着正打算问他,没想到胤礽如今这么一提,倒是一下让胤禔明白过来。 “不过就是,你弄这么神神秘秘迂回曲折到底是要做什么?” 胤礽顺手抓了一把货箱里的米,又看着它们一点一点顺着手指间的缝隙落下,轻勾起了嘴角:“不这么做,怎么引蛇出洞,又怎么让某些人身上背上的罪责更重一些呢?” 胤禔明白过来胤礽的意思,无奈笑了笑:“他落到你手里还当真是倒霉。” “他自找的。” 胤礽和胤禔两个在看那些粮食,雅尔江阿却拾掇着范毓文打开了他真正的货箱给他看这次带出来要卖的东西。 范毓文倒是很大方:“大阿哥若是看中了什么,尽管拿去便是,小民定是不多说半句,尽数双手奉上。” 雅尔江阿斜了他一眼:“范兄与我还来这一套?” “小民说的可都是实话,”范毓文笑眯眯道:“这些都是江南采买来的上好的货物,就是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大阿哥的眼。” 雅尔江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一箱一箱的宝物,啧啧叹道:“这么多好东西,送去给那些蛮夷人,倒当真是暴殄天物了。” 范毓文道:“大阿哥您可不能这么说,这都是要他们用真金白银换的,卖给他们价格能翻个几倍,没什么不好。” 雅尔江阿撇了撇嘴,绕着那些货箱转了几圈,突然伸出了手,两根手指头捻起个巴掌大的金算盘,冲范毓文道:“就这个吧,其它的爷也不要了,就这个好了。” “这个?”范毓文提醒道:“这个虽然是实金的,不过东西太小,不值几个钱的。” “爷还图那些值钱的东西吗?爷就要这个了。”雅尔江阿坚持道。 胤礽大步走了上前来,笑着从雅尔江阿手里拿过了那个金算盘,拿在手里晃了晃,道:“爷也看中这个了。” 雅尔江阿顿时尴尬不已:“太子爷您也要这个?” “怎么?你能要爷不能要?” “不是……” “你还是算了吧,”胤禔也跟了上来,从胤礽手里拿回了那金算盘扔回给雅尔江阿:“你明知道他是要送给老九的,这么逗他好玩吗?” 被揭穿了的雅尔江阿闹了个大红脸,胤礽看着他的窘迫样放声大笑了起来。 胤禔看着那一箱箱的各色货物也起了兴致,冲胤礽努了努嘴:“太子爷若是当真有看中的东西,也不需要与人抢,我和这位范兄弟买了送给太子爷就是了。” 范毓文闻言忙道:“小民哪里敢收大贝勒的银子,太子爷和大贝勒有看中的东西尽管挑便是。” 胤礽抱着胳膊在那些货箱之间转了几转,摇了摇头:“都是些俗物,爷没兴趣,回去吧。” 献殷勤没献出去的那个有些郁闷,待到上马离开之时,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问道:“太子爷,你怎么当着雅尔江阿他们这么下我的面子?” 胤礽笑了笑:“你管他们呢,爷不喜欢那些东西,你要是真想送把你自己送给爷就行了。” “……” 等到胤礽挥马鞭离开,胤禔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他似乎……被太子爷给调戏了? 几人先后回到军营的时候,也才辰时刚过,胤礽刚一下马,就有人急匆匆地迎上来禀报,说是出大事了。 “太子爷吩咐川陕代总督大人筹齐护送去给西路军的粮草,在半道上遇到叛军埋伏,尽数被劫走了!” 胤禔跳下马的时候正听到最后一句,转头看胤礽,却见他神色平静,丢下句‘传所有人一块去主帅营议事’,之后大步先回了帐篷里去。 175、内贼 胤礽坐于主位之上,冷冷扫一眼下头站了一地的人,在让他们听明白了来报信之人说的事情正一片慌乱之时,问打头的福全:“裕亲王觉得这事如何?” 福全深思片刻,道:“送军粮之事,之前一直都保密着,昨日太子爷才告诉我们川陕代总督派人送了军粮出关口往西路军那边去,结果今日就出事了,事情未免太过凑巧了……” “没错,”胤礽接上道:“这事原本知道的人除了爷一共也不过三两人,之前一直都很顺利,结果昨日爷一当众提了这事,今日送粮草的兵马就遇上了伏击,当真是想要爷不怀疑都难……” “太子爷的意思是我们当中有人泄露军机甚至勾结叛军?”下头有人如是问道。 胤礽笑了:“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话一出,在场之人同时色变,互看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还请太子爷明察,还我等一个清白。” 胤礽嘴角的弧度更翘起来了一些,目光掠过众人,顿了一下,收回:“放心,是不是当真军中出了叛徒,爷自会派人去彻查,没做过的自然不会随便受了冤枉,反之,也别怪爷不客气。” 胤礽的语气里隐约透着威胁,众人脸色变得越发尴尬难堪起来,福全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太子爷,眼下抓内贼眼线还不是当务之急,西路军那边的军粮之事要如何解决?” 胤礽又笑了,冲地上跪着禀报军情的报信兵抬了抬下颚,示意他说。 那人道:“请各位将军放心,多亏太子爷早有防范,粮草其实已经送来了中路军军营,往西路军的那支队伍不过是遮人耳目引叛军上钩的鱼饵而已,被埋伏的叛军劫走的那些并非真的军粮,不过是些枯枝烂草罢了。” 闻言,众人俱是有些诧异,又小声议论了开来,胤礽听着他们说,半响过后挥了挥手,示意稍安勿躁,这才道:“诸位也别怪爷不信任你们,不过是爷先头就怀疑军中有人勾结叛军,只是苦无证据抓不到把柄才出此下策,如今倒果真是应验了是真的有人心怀不轨私通外敌,不过诸位大可放心,没做过的,爷是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敢问太子爷说的是何人?” “这个嘛,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未免打草惊蛇,爷暂时还不想说,”胤礽说着,又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海善身上时,见他明显是面带心虚地地垂下了头,轻哂了一声,收回视线:“诸位也不必人心惶惶,爷保证,会在三日之内,就此事给诸位一个交代便是。” 既然太子爷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福全再次问他:“那敢问太子爷,送过来的粮草眼下在何处?” 胤礽看他一眼,顿了一下,笑着道:“至于粮草之事,诸位也不必担心,前两日在送军医去西路军的同时,爷已经将我中路军的粮食叫人护送了过去,先头也已经收到费扬古的来信回报说是粮食已经顺利到了西路军军营,至于川陕那边送过来的粮食,也已经到了,方才诸位进来之时,爷就已经派人去取了,就在这二十里地外头。” 原来一切都是太子也有一早就布置安排好了的,在场之人无不心下忐忑,料到胤礽这回怕是要借题发挥处置所谓军中‘内贼’,便又纷纷回想起昨日在此议事回去之后有没有说漏过嘴,就怕因此惹上是非怕是要大祸临头,毕竟,眼下谁都摸不透太子爷借此要对付处置的倒霉鬼,到底是哪个。 “先这样吧,”胤礽看着他们各异的面色,心中暗笑,吩咐道:“若无其他事,诸位可以暂且先退下了。” 一众人怏怏告辞退了出去,福全看胤礽一眼,微皱了皱眉,最后摇摇头,也跟着退了下去。 胤礽哂笑了一声,叫了人进来,吩咐道:“从今晚起,给爷守夜轮值的侍卫太监各减一半,其他的都听候大贝勒的调派。” “嗻。” 从主帅营里出来,海善眼见着众人各自散去,犹豫了一下,追上正也大步准备回自己帐篷去的胤禛,低声问道:“四爷,您知不知道太子爷嘴里说的泄露军机私通外敌的人是谁?” 胤禛停下脚步,怀疑地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分节阅读_180 “奴才只是……有些好奇。” 胤禛看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不禁皱起了眉,想了片刻,问道:“你昨日回去有没有与人提过送军粮之事?” “没!……没有。”海善下意识地连忙否认。 胤禛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的时候瞧见前头不远处海善的帐篷外头那哑女弯着腰正将水盆端出来准备倒掉,不由得又微眯起了眼,半响过后,问海善:“你到底为何要将那个哑女留在身边,爷不是跟你说过要当心一些,小心惹麻烦的吗?” “奴才也只是看她可怜,而且她当真很听话,奴才问过她,她似乎也是被噶尔丹儿子掳进军营里的普通人家的姑娘,也是被逼无奈,如今她跟着奴才,反倒是好。”海善解释道。 “算了,你看紧她一些,好自为知吧。”胤禛丢下这话大步回了自己帐篷去。 不远处的角落里,胤禟对着转身回去的海善做了个放枪的动作,撇了撇嘴,眼里全是轻蔑不屑之意,直到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视线。 雅尔江阿笑眯眯地看着他:“九爷,您这么不高兴,可是有人得罪了您不成?” 胤禟没好气道:“爷看有的人不顺眼行吗?” 雅尔江阿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看到海善拖着那哑女进帐篷去,这便明白过来:“九爷说的是他?还是九爷对那姑娘也有意思?” “爷还看不上那么低级的货色,”胤禟轻蔑说着:“二哥说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这家伙。” 雅尔江阿讪笑道:“应当不会吧,他可是恭亲王府的阿哥,您的亲堂兄,怎么会做通敌叛国的事情。” 胤禟哂道:“二哥说他会他就会了。” 雅尔江阿没有再说,转开了话题,取出了早上从范毓文那里拿来的金算盘,递到胤禟面前:“这个,奴才孝敬给九爷的,还望九爷笑纳。” 胤禟疑惑接过去,伸手拨了拨,倒是挺喜欢,然后又怀疑看他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雅尔江阿颇为无语地从他手里把东西又接了回来,亲自帮他挂到了腰间,伸手拨了拨,做饰物倒是正合适:“就是觉得九爷应该会喜欢这种金灿灿的东西才送给九爷的,您要是不想要,以后还给奴才也行。” “……”胤禟看着雅尔江阿专心致志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雅尔江阿往后退开一步,笑问:“九爷可还喜欢奴才这东西?” 胤禟低下头,再次拨了拨腰间挂着的东西,咬住了嘴唇,半响,才憋出一句:“以后无人的时候,在爷面前不用自称奴才了。” “啊?”胤禟的声音很含糊,雅尔江阿一时半刻地还没听清楚。 胤禟白他一眼:“没听到就算了。”之后转身大步回了帐篷里去。 雅尔江阿愣了愣,回过神来之时,唇角便已经翘了起来。 胤禔进门的时候胤礽正在用膳,见了他进来,只眼神示意了一下,贾应选就很自觉地带着众人退去了外头候着。 胤禔敲敲桌子,问他:“我方才听人说,你把主帅营外头守着的人撤了一大半?” 胤礽示意他坐:“要吃东西吗?” “不用了,方才已经用过了,别岔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真的叫人把外头守着的人撤掉了许多?” “嗯,”胤礽无所谓地应道:“刚吩咐下去的。” “你疯了你?做什么拿自己当诱饵,直接派人去拿下她就是了。” 胤礽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笑了起来:“人赃并获才有意思啊,要不到时候有人还说我故意诬陷他呢。” 胤禔颇为无奈提醒:“太子爷,你怎么就认定她一定会行刺?而且行刺的人一定会是你?” “那个女人是个疯子,要不她做什么大费周章亲自混进军营里头来,肯定不单是偷情报这么简单,行刺爷这个最高主帅皇太子才是她的本来目的,如今爷已经下了令在军营里头搜查通敌叛徒,她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了,狗急了就会跳墙,等着吧,今明两天,她肯定会动手。” 闻言,胤禔有些诧异:“大费周章亲自混进军营里头来……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了?” 胤礽眨了眨眼睛,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意。 176、刺客 天边西沉的夕阳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胤禔缓缓拔剑出鞘,看着剑刃上闪烁的寒光,唇角微扬,良久,又轻叹了叹气,胤礽太固执了,他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拿自己当诱饵,胤礽是满不在乎甚至觉得颇有兴致,但胤禔却总有种又要惹上麻烦的预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想了片刻,胤禔又从柜子里取了柄蒙古短刀出来,叫了方顺进来,吩咐道:“将这个送去给太子爷。” “嗻。”方顺应下,接过刀便退了下去。 胤礽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东西,轻笑了笑,顺手拿了起来,抽刀出刃细细看了半响,道:“回去跟你们爷说,爷很喜欢这个,他有心了。” 入夜之后,胤礽喝下最后一口茶,梳洗过后叫贾应选伺候自己脱了外衣,便让之退了下去,天色暗下去之后因为军营不得点火的禁令,四处俱是一片漆黑,胤礽再次抽出胤禔派人送过来的蒙古刀,手指摩挲过锋利的刃面,勾起嘴角,吹灭了油灯上了床。 半个时辰之后,眯着眼睛假寐的胤礽突然感觉到门帘被吹起又落下,一阵微风拂过,透进了些许寒意,他的手慢慢摸进了枕头下头,握住了那已经出了鞘的刀柄。 静谧的空间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胤礽的手渐渐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半刻钟过后,久到胤礽都以为方才那一下只是自己错觉的时候,身后终于是想起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胤礽的眼角跳动了一下,在感觉到身后人气息渐近的时候,猛地回身一手抓住了来人的胳膊,凶狠一摔过后,手里的刀子就抵上了被他摔倒在床的人的脖颈。 “啊——!”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声过后接着是哆哆嗦嗦地求饶声:“太子爷饶命,太子爷饶命!是奴才啊!” 胤礽皱起眉,怎么会是贾应选? “奴才听到有声响,以为太子爷您没睡好,就进来看看……” 贾应选慌忙解释着,胤礽放松了手里的钳制,刚要站起身,猛地感觉到身后一阵寒意袭来,下意识地扯住贾应选翻过身,砰的一声,子弹擦着贾应选的胳膊而过,身后的帐篷壁被灼开了一个大洞,胤礽快速反应,手里的刀冲着那躲在角落处举着枪的黑影就甩了过去。 黑影旋身躲开,朝着胤礽就扑了过来,胤礽一脚踹翻起面前的椅子朝着黑影过来的地方废了过去,帐篷外头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透进来的火把亮光已经让胤礽足够看清楚,行刺的他的人果真是那个哑女,因为他方才的那一刀子,正刺中了哑女的右手掌心,这会儿她手里的枪已经甩落地上,左手却握着柄短剑,满眼嗜血杀意,完全不顾自己鲜血淋漓的右手,躲开砸向自己的椅子,举剑就朝着胤礽刺了过来。 胤礽轻巧地左躲右闪,眼里甚至带上了轻蔑的笑意,手顺带起桌上的茶壶朝着冲过来的哑女又砸了过去,哐当一声,瓷片碎了一地,胤禔已经带着人冲了进来,第一个举剑护到了胤礽面前,用力挑开了哑女狠狠劈到胤礽面前来的剑。 兵卫涌了进来,那哑女和一众来抓刺客的巡逻兵交起手来,胤禔护着胤礽退到角落安全地带,慌乱之下不管不顾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问他:“你还好吗?” 胤礽笑了笑,轻抽出了自己的手,低声安慰他:“我没事,多亏了你那把刀子,废了她的右手。”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的胤禔也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听胤礽这么说倒却是松了一口气。 胤礽话音刚落,哑女突然挥手一洒,也不知道是扔了什么东西出去,帐篷里弥漫起一阵呛人的硝烟味,胤礽和胤禔两个也被呛得眼睛疼差点掉下眼泪来,等到他们回过神,那哑女便已经蹿到了帐篷外头去。 胤礽推胤禔一把,提醒他:“快点去追。” 原本昏暗一片的军营眼下已经是灯火通明,哑女被人团团围住一人应付着不断举剑涌上来的兵卫,闻声各处帐篷里的人都出了来看热闹,胤礽一眼扫过,就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头角落处因为眼前情形而变得满脸惨白的海善,微眯起眼,冲胤禔努了努嘴:“叫几个人去看住他,别让他溜了。” 胤禔失笑:“军营就这么大,他能溜哪里去。” 话是这么说,胤禔也还是叮嘱身边的巴尔图带了人过去看住了海善。 眼见着外围已经有人举起了箭瞄准了在人群包围中上下翻飞的哑女,胤礽连忙下示意,大声喝道:“留活口!” 在胤礽喊出声的瞬间,那哑女目光掠过一旁,一个旋身就闪了过去,速度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她的动作,而等到众人回过神时,她手里的剑便已经横到了一边看热闹的胤祺的脖子上。 “都不许动!要不我现在就杀了他!”哑女其实一点都不哑,大声用蒙古语喊出,一句话,就让原本围着她的人全部停下了手,迟疑着同时看向了胤礽。 胤礽眼里闪过一抹杀意,挥手示意众兵卫往后退开了一些,就要走上去,被胤禔拉住了胳膊,胤礽冲他微摇了摇头,丢下句‘无事,我自有分寸’之后坚决地大步走了上去。 胤祺原本已经歇下了,是听到外头的刀剑喊杀声才起了身出来看看,自然也没有随身带任何兵器,所以这会儿一个不察就被这女刺客给抓作了人质。 剑架在脖子上胤祺倒是很镇定,除了被抓住的那一瞬间脸上神色也没有变多少,胤礽走上前,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混进我军营里来?” 女刺客嗤笑一声:“我是什么人皇太子不是已经知道了,何必多此一问?” “把他放了,爷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分节阅读_181 女刺客眼里的不屑越甚:“我既然敢混进军营来,就没想过活着出去,杀不了皇太子你杀个皇子也不亏!” 胤礽弯起唇梢:“你若是真要杀了他,一剑下去就够了,做什么还要抓了他要挟人退下,想必你也是一早就打听清楚了,爷的汗阿玛有十几个儿子,死了一个两个根本无足轻重,更不可能因此退兵,只有爷这个皇太子,才是你唯一的目标。” 被揭穿了的刺客恼羞成怒,怒喝道:“少废话!你叫他们都退下!你来换这个皇子!要不我现在就剁了他!” “你剁了他倒是容易,不过之后爷就会让你,噶尔丹,你们全族为他陪葬!”胤礽半点不屑她的威胁,毫不客气地回敬。 被甩了脸的女刺客满眼都是愤怒,剑抵在胤祺脖子上的已经隐约渗出了血迹。 被刺客劫持着的胤祺冲面前的胤礽使了个眼色,交握在身前的手指悄悄竖了起来,一根,两根,三根,在数到第三下之时,猛地反手用力掐住了刺客横在他脖颈前握着剑的手,使劲全力向后一掰,手肘同时发力狠狠顶在她的胸口之上,注意力落在胤礽身上的女刺客措不及防,就被他撂了开,胤礽身后的枪兵在胤祺发力的同时扣下了扳扣,一枪洞穿了刺客的左肩口。 胤祺看着被他撂倒在地的女人,眼里闪过了一抹戏谑的笑意,下一刻却突然瞪直了眼,渗人的鲜血从他的脸上滴下,瞬间就染红了面前原本暗黄的泥土地。 一拥而上的兵卫将那女了给制服了住,胤祺也被人给扶了开,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感自右脸处袭来,连胤礽也有些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也只是一瞬间,这个女人竟会在肩膀受了枪伤,胳膊也被掰骨折了的情况之下,还能忍痛抽出藏在靴子处的短刀,只一下,胤祺的右脸上就多出了一条足有七寸长深可见骨的伤口。 “将她押下去!给爷看好了!寻了短见有个好歹爷唯你们是问!”胤礽快速吩咐完,那被绳索捆紧了身体、布条堵了嘴的女人就被抬了下去。 胤祺也被人扶了回去诊治,胤礽环视一圈在场之人,最后目光落在角落处的海善身上,眼中一瞬间竟是闪过了一抹杀意。 海善吓得深垂下了头,在胤礽大步朝着自己走来之时颤抖着身体就直直跪了下去。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奴……奴才该死。” “该死?”胤礽冷笑:“你确实该死!” “奴……奴才……”海善抖抖索索地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给爷滚进来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吩咐传所有军中将领一块去主帅营,然后大步先回了去。 胤禛皱着眉看了看满脸灰白匍匐在地的人,摇了摇头,跟着其他人随胤礽一块进了帐篷去。 177、处置 一众军中将领鱼贯而入进了主帅营内,海善也被人押了进来,这会儿正涕泪满面跪在地上请罪,胤礽烦躁地敲了敲桌子,不悦斥道:“收起眼泪来!爷有话要问你!少在爷面前哭哭啼啼的!” 被胤礽这么一喝,海善也不敢再呜咽,咬紧了牙伸手胡乱抹了抹脸,哑声请罪道:“奴才识人不明,收留逆贼刺客在军中,险些铸成大错,奴才甘愿受罚,请太子爷降罪。” “识人不明?”胤礽哂道:“你觉得你的罪名就只是一句识人不明吗?” “奴才当真不知道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哑女,最后为何会变成了刺客,奴才只是……” 胤礽不耐打断他:“你说你识人不明,爷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识人不明还是故意泄露军机甚至……” 海善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礽:“太子爷这话的意思是说奴才通敌叛国?!” 胤礽撇撇嘴:“爷只是有怀疑而已,到底你是被骗的还是有意为之,爷也不能单凭你一个请罪一句话就信了,总得问个清楚才好给众人一个交代不是?” 海善咬紧了牙关,看着胤礽似笑非笑的眼,身子不由得开始颤抖,心中惊骇不已,如果太子爷当真要给他栽上个通敌的罪名,他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胤礽的几句话成功引来下头议论声一片,半响过后,福全上前一步,提醒道:“太子爷,这事还是先查清楚再下定论得好,毕竟牵扯重大,若是当中有冤枉就不好了。” 福全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多是为海善求情,请胤礽彻查清楚事情再下处置。 太子爷到底当真是为了秉公处置事情还是想借机针对这位恭亲王府的阿哥这会儿谁都拿不准,不过就是海善弄出的这事爷确实不值得人同情,色令智昏,说得难听些就是活该。 但不管怎样,这劝着太子爷三思而后行的表面功夫也还是得做着的。 胤礽看一眼唯一从头至尾都微垂着眼没有动过一下的胤禛,笑了:“裕亲王和诸位的话说得有理,这事是该查清楚,海善好歹也是恭亲王府的阿哥,若说他会私通外敌,爷也不信,随便就定了罪,回去皇上那里爷也不好交代,但就是他也得把事情都给交代清楚了,而是不是拐着弯地先推卸责任才行。” 胤礽这话说得倒还算是中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海善身上,不只是胤礽,一众人倒都想听他把事情给交代了清楚。 海善吸了吸鼻子,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是在战场上将她带回来的,除了她还有上百俘虏,奴才本以为她是个哑女样子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留了下来,奴才当真不知道她会是刺客,她伺候奴才一直很尽心,也很听话,而且她不能说话双脚又缠了铁链,奴才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会突然就成了刺客,方才奴才在帐篷里已经歇下了也熄了灯,这些日子她……她每日都是随奴才一块歇息,奴才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又怎么解了自己脚上的铁锁,等到奴才听到声响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头与人交起了手……” 胤礽嗤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之前运军粮之事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你可知道?” 海善低垂下了头:“奴才该死,奴才只是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胤礽干笑:“倒当真是个好理由,你可知道你这么一个恻隐之心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人?” 海善咬紧了唇,不敢作答。 在外头处置善后事宜的胤禔进了来,冲胤礽使了个眼色,胤礽微点了点头,问跟着他一块进来的巴尔图:“那女人可是交代了她是什么人了?” 巴尔图道:“回太子爷的话,都说了,她是噶尔丹的女儿,名钟齐海,先前在丹津阿拉布坦的军营里的另一位主帅并非塞卜腾巴尔珠尔,而是假扮成他的钟齐海,钟齐海扮成他兄长先是领兵掳走了乌尔衮世子,后又致三爷坠马,再故意盘踞在山城拦截我军军马,在山上埋炸炮设伏最后庄亲王也因此牺牲,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一仗必输无疑,所以她故意叫其他人再假扮成塞卜腾巴尔珠尔在城门上指挥让我们以为他已经为乌尔衮世子所杀,然后假意投降,以俘虏身份顺利混进军营来,偷情报并且行刺太子爷您。” 巴尔图每说一句海善的脸就更白了一层,营帐里众人俱是听着不由得倒抽气,胆子这么大又不要命的女人,怕是他们都是生平第一回遇上了。 “她还交代了些什么,继续说。”胤礽示意道。 “她说她原本还苦于没有机会,幸得海善阿哥关照,她利用海善阿哥从他嘴里套得不少军中情报,再通过专门训练的雏鹰向外传递消息,至于脚上缠着的锁链,她说从前她专程学过□,要解开根本不是问题,还有那行刺太子爷和五爷时用的枪、剑和那把刀,都是从海善阿哥那里偷来的。” 听完巴尔图说的,胤礽问福全:“裕亲王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福全想了想,谨慎道:“事情重大,或者应当据实禀报给皇上,请皇上处置。” 胤礽冷冷瞥了一眼吓得已经面无血色的海善,道:“裕亲王说得没错,这事确实不是爷或者这里诸位做得了主的,海善的罪名究竟是识人不明还是私通外敌,爷会据实上奏给皇上,一切都交由皇上定夺,不过,从今日起,海善在军中所有的差职也都可免了,但神机营职责重大,不可一日无统帅之人……” 胤礽说着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貌似心不在焉的胤禛身上,收回之后深思片刻,轻勾起了嘴角,吩咐道:“从今日起,神机营事务由胤禛暂代。”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有些诧异,胤禛自己也愕然不已,疑惑看向了胤礽,胤礽笑了笑:“怎么,四弟不回答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吗?” 胤禛回过神,忙上前一步:“太子爷信任臣弟是臣弟的荣幸,臣弟领命。” “行了,有不明白的地方以后直接来与爷商量便是。”胤礽淡然吩咐。 巴尔图又问道:“太子爷,那刺客钟齐海要如何处置?” 胤礽冷笑一声:“先供着,到时候押上前线堵枪眼,爷倒是想看看噶尔丹是不是当真连他女儿的性命也不在乎。” 议事结束之后,众人都退了下去,海善也被人给带了下去,总归以后他是不能再随意走动时刻有人盯着看着等同软禁了。 胤礽叫住胤禔,让他留了下来,人都走了才问道:“老五的伤怎么样了?你方才有没有去看过他?” 胤禔摇了摇头:“伤口太深了,治好了这脸也是毁了。” 闻言,胤礽皱起了眉:“怎么会又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是说前回?”胤禔叹了叹气:“那一次他是被人偷袭被箭擦伤了脸,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被那个女人给暗算了。” 胤礽闭了闭眼,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也能殊途同归似乎不是什么好预兆,干脆岔开了话题:“那个女人当真都交代了?” “哪能啊,她嘴巴紧得很,根本撬不开,无论问什么都不理人,方才巴尔图那一套都是照着你之前吩咐的说的,不过话又说出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噶尔丹女儿的?” “收到乌尔衮来信,说是想起来那个女人跟之前在叛军营看到的噶尔丹儿子长得很像,就是脸上少了一圈胡子而已,乌尔衮说他当时就觉得噶尔丹的那个儿子古古怪怪的,如今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爷这才起了疑心,派人私下去查过,还当真就是她假扮的,也真亏她想得出来,真正的塞卜腾巴尔珠尔这会儿还在噶尔丹身边呢。” 原来如此,想了片刻,胤禔不由得笑了起来:“如若不是噶尔丹的女儿,倒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 胤礽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怎么,大哥也是动了恻隐之心不成?也是,那女人不但长得好,还比这军中许多大老爷们本事还大些,大哥会心动也不奇怪。” 胤禔笑得更乐了:“能让太子爷这么酸,爷倒是要去感激她了。” 讨了没趣的胤礽也没好意思再说下去,转而问道:“怎么方才爷说让胤禛暂代神机营事你一点都不惊讶?” 胤禔无所谓道:“总归暂代也代不了多久,回京之后老爷子就会另派人,你这么安排总有你的道理。” 分节阅读_182 胤礽撇了撇嘴,站起了身:“走吧,我也去看看老五。” 178、前行 从老五的营帐里出来,胤礽轻舒了口气,见胤禔站在前头不远处的矮树底下,似是在等自己,大步走了过去,皱起眉,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都什么时辰了?不是说了晚上不许点灯吗,去叫他们把火把都灭了。” “不用了,噶尔丹这会儿肯定已经知道军营的具体位置了,点不点灯都无所谓了,反正天亮之后我们就要启程继续前行,今晚先这样吧,闹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你赶紧回去歇息,还能再睡一会儿。” “你陪我一块。” “啊?” 胤礽睨他一眼:“你不乐意?我说,你进去陪我一块。” 话说完,大步先回了帐篷去,胤禔愣了一下,才笑着跟了上去。 主帅帐篷里灯火通明,胤礽伸开手,眼角微勾起,示意胤禔:“过来,伺候爷更衣。” 胤禔乐笑了,走上前去,双手揽住了他的腰:“殿下,要我伺候您安寝吗?” “爷叫你来为的不就是这个?”胤礽一手扯着他的胸前衣襟拉近他:“留这里陪我。” “你不怕被人发现?” “别熄了灯,就当是你和爷在秉烛夜谈。” 胤禔乐得在他的耳垂上轻咬了一口,帮之脱了外衣,拥着人上了床,很自然地贴上去与他交换绵长一吻。 良久过后,胤礽推开他,翻过了身,向后靠近了他的怀里。 胤禔轻抚着他的脸,低声问道:“你怎么了?真被那女刺客吓到了?” “没有,就是看老五那个样子有些唏嘘。” “放心吧,又不是姑娘家,脸上被划了一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不会太介意的,”胤禔说着又轻拍了拍胤礽的手:“不过还好那个疯女人划的不是你。” 胤礽转头横他一眼:“这么说是如若当真我的脸被毁了,你会嫌弃?” 胤禔失笑:“说哪里的话,我是替你着想,你是皇太子,这仪表问题也是要注意的,真被毁了脸不定得怎么被人议论呢。” “……”胤礽懒得再说,靠在他怀里轻蹭了蹭,折腾了一整夜也累了,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也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倒,天亮之后就起了床,存放在范毓文商队里的粮草已经运了回来,胤礽接到禀报之后亲自去看过接收下来,之后雅尔江阿又带着范毓文来给他告辞,说是他的商队就要启程去与罗刹国边境做买卖了,胤礽笑了笑,客套了几句就准了他离开。 之后胤礽也下令三军启程,按脚程计算,他们今日落日之前便能到达土喇。胤礽翻身上马,眼见着队伍靠后部,押着那刺客钟齐海的囚车被人推了出来,想了想,拉了马缰朝着后面小跑了过去。 拉马在囚车前停下,面前的钟齐海一身囚衣,头发散乱,这一回手脚都上了厚重的镣铐,胤礽仔细打量了她两眼,与那日第一回在井水边见到的柔弱女子完全不同,明明是同样的相貌,面前这个却是眼神凌厉,眼里甚至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胤礽微皱了皱眉,手里的马鞭甩了过去,正敲在了囚车之上,唤起了车里人的注意力。 钟齐海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胤礽示意人将她堵在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顿了一下,钟齐海缓缓开了口:“皇太子殿下这是要亲自审问我这个刺客?” 胤礽笑了:“爷听人说别人怎么问你你都不肯开尊口,爷还以为你又哑了呢,怎么?这会儿倒是肯说话了?” 钟齐海哂道:“你的兵问的那些问题你不都已经查清楚了,何必多此一举?” 胤礽手里的马鞭又在囚车的木架子上甩了两下,这才懒洋洋地开了口:“钟齐海,你当真不怕死?” “与你何干?” “你知道爷留着你这条命是要做什么?” “拿我威胁我父汗?”钟齐海冷哼:“你打错主意了,他是不会在乎我的死活的。” 闻言,胤礽又笑了:“他不在乎你死活你还给他卖命?他真有个好歹这汗王的位置也是你弟弟的,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这么拼死拼活地闯进军营里头来给他偷情报为的是什么?” “……与你没有关系。” 钟齐海话说完闭上了眼睛,拒绝再回答胤礽的问题,胤礽撇了撇嘴,叫人重新将她的嘴巴给堵上,拉马回了前头去。 胤禟正从胤祺的马车上下来,见了胤礽忙上了前来请安,胤礽拉住马停下,示意他也上马,胤禟翻身上了旁边的另一匹马跟了上去。 俩人放缓了速度,胤礽冲胤禟努了努嘴,漫不经心地问他:“你五哥他怎么样了?” “伤口上了药也包扎了没有大碍,五哥说您昨晚去看过他了,谢谢二哥了。” “爷去看他是应该的,你去问他若是他觉得又哪里不舒服,爷可以先派人送他也回京去。” “这倒是不必了,”胤禟笑了起来:“五哥说他还不想这么无功而返,也不是什么大伤,没必要就这么被吓了回去。” “随便他吧,这几日你有空多去看看你五哥就是了。” “哦,我知道的。” 胤礽斜睨了他一眼,见他面露犹豫之色,问道:“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那个……二哥您为何要把神机营的事情交给四哥他。” 胤禟满眼狐疑,胤礽笑了笑:“不交给他难不成交给你?你做得来吗?” “二哥要是信任我,我倒是可以试试……” “行了吧你,好好当你自己的差,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吧,”胤禟一下泄了气,却又仍有些不服,小声嘀咕道:“他哪里就特别有本事了……” 胤礽手里的马鞭顺手带上他的屁股:“坐端正了,别嘀嘀咕咕地在背地里说人坏话,他好歹也是你兄长,没你这样的,还有,他十一岁就进了户部当差,比起你如今都十四了还游手好闲是要本事一些。” 胤禟的小脸垮了下去:“那是汗阿玛不信任我,不肯给我指派差事,只让我一直念书。” “放心吧,这回回去之后,就算他不指,我也会去帮你提的。” “当真?”胤禟的眼睛亮了,随即赶紧谢恩。 胤礽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下移到他的腰间,看到他别在腰带上的那个金算盘,手里的马鞭勾过去轻拨了拨:“这个,雅尔江阿送的?” “二哥您怎么知道?”胤禟话一问出又有些后悔,雅尔江阿一贯与太子爷走得近,会知道一点不奇怪,自己这问题问得还当真是有些傻。 “你跟那位简亲王府的大阿哥还挺投缘的?” “那也还好,”提起这个胤禟稍显尴尬:“也就还比较谈得来而已。” 胤礽没有再问,拉马上了前去,追上了前头骑着马的裕亲王。 “二伯。” 福全转回头,看到是胤礽微有些诧异:“太子可是有事吗?” 胤礽道:“今日落日之前,我们就能到达土喇了,费扬古那边也带了半数兵马先行启程,最迟明日就能会师,如果进展顺利,再作部署,最多三日我们就能发起围攻,一举拿下噶尔丹。” 福全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太子你也不用太紧张了,拿下噶尔丹是迟早的事情,不必太草木皆兵了,还是要顾全大局,也要多注意着自个的安危和身体。” “多谢二伯提醒,侄儿受教了,昨晚之事……是我考虑不周,本是想设计引那刺客上钩,没想到低估了她,最后反倒连累了五弟。” “你做的很好,不过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了,皇上知道了也会担心的,”福全说着,顿了片刻,又提醒道:“我听人说你昨晚和胤禔两个议事议了一整晚,几乎没阖过眼……军中之事虽然重要,太子你的身体更重要,你若是病倒了,大军群龙无首才当真是得不偿失。” 分节阅读_183 “……我知道了,”胤礽尴尬地笑了笑:“昨晚是我太紧张了,拉着大哥商量处置那刺客和善后之事,结果忘了时辰,等下我就回车上去睡一会儿。” 福全又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下去,胤礽陪着他骑了一段路,告辞过后拉马回去决定上车去,就被纵马上来的人拦了住。 “你跟二伯说什么呢?”胤禔好奇问他。 胤礽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跟裕亲王禀报军情,结果被他说了。” “说了你什么?” “叫爷不要不顾身体跟你彻夜‘议事’。” 胤禔噗地一声实在没忍住就笑出了声音:“你说若是二伯知道我和你是怎么彻夜‘议事’的,会不会气得吐血?” “你若是想气死他,大可以去跟他解释清楚。” 胤礽上了车,不再理胤禔,直接甩上了车门。 胤禔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昨晚……明明是你叫我留下的吧? 179、故人 雅尔江阿进门,见胤礽正在研究地形图,请过安之后笑问道:“太子爷,天晚了,您还这么用功呢?” 胤礽将手里把玩着的镇纸随手搁到地图上,微抬起下颚示意他起身:“有事吗?” “先前收到范老兄的来信,说是这一路上过去,看到了不少乔装打扮的罗刹人混进了蒙古来,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奴才觉得这事有蹊跷,便来与太子爷您禀报。” 胤礽笑了:“你说晚了一步。” “啊?” “方才已经收到前线探子兵禀报说过这事了。” 雅尔江阿问道:“那太子爷觉得应当如何处置这事……?” “先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再说,且静观其变吧。” 胤礽说完,见雅尔江阿还有犹豫,似乎是还有话要问,便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用这么犹犹豫豫的。” “太子爷别怪奴才多嘴,其实奴才一直不明白,噶尔丹如今盘踞在克鲁伦河一带,先前经过克鲁伦河时我们为何不直接发起进攻而是要来此会师?” 胤礽道:“爷先前不是说过了,克鲁伦河的地形并不适合直接进攻,留一部分兵力下来吓一吓他就够了,他迟早也会往这边逃,与其追着他跑,不如等他来守株待兔,何况这里离克鲁伦河也不过百里地而已。” “太子爷为何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往西蹿?” 上辈子就知道了,胤礽笑着道:“他不来可以想办法将他引过来,怎么?你在质疑爷的决定?爷不是已经让东路军返回了索岳尔济山堵住他东逃的道了?” “那倒不是,太子爷英明,奴才不敢质疑太子爷您的决策。”雅尔江阿赶紧拍马屁。 “行了你,别满嘴胡诌了,”胤礽又笑了笑:“爷若是跟你说爷就是觉得他会往西逃,你信不信?” “……”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且等着瞧吧。” 之前就是因为知道噶尔丹会往西逃蹿,胤礽才决定只留下部分兵力在克鲁伦河盯着,三路大军直接在土喇三路会师,后来是因为行军耽搁,又胤禔提醒万一生变为了以防万一才让东路军回撤,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土喇,前锋军也将噶尔丹逃窜的必经之路给堵了死,胤礽倒是不信,这样他们还能逃出生天了。 胤礽率中路军到达土喇的第二天,与费扬古所率西路军兵马会师,费扬古只带了万余人马前来,剩下的由孙思克领兵的后续部队还在路上,听得费扬古禀报完西路军情,胤礽满意地点了头,道:“将军也辛苦了,先回营帐里去歇息吧。” 费扬古谢过就退了下去,半刻钟之后,又有人进来给胤礽请安,来的是先前自请上战场,一早就随费扬古出征的康亲王府的三阿哥扎尔图。 胤礽和扎尔图也有一年多没见了,请过安之后胤礽让之起了来,一眼就看到了他随身带的那块去年在山西之时,自己送给他的那块玉璧。 胤礽笑了笑,道:“爷看费扬古的奏报里提过几次,你的表现很不错,倒是没丢爷的脸。” “奴才不敢辱命,”扎尔图不着痕迹地抬起眸,看了胤礽一眼,又垂下了眼:“奴才之前从来没想过能在这个地方再见到太子爷,听闻太子爷代皇上亲征,奴才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能当面与太子爷您复命。” 这个扎尔图就是这样,说话从来都是严肃又恭谨,在胤礽的印象里几乎就很少看他笑过,明明跟某个家伙长得有七分像,但性子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与那个面上还会装一装,私底下就是只觍着脸的大尾巴狼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 原本只是很普通的请安问候,被扎尔图这么一说,胤礽反倒是觉得有些尴尬了,又想起以前自己好歹也调戏过人家一回,更是有些别扭,最后也只是干笑了两声,道:“……爷都知道了,你的表现爷都看在眼里。” “都是奴才应当做的。”扎尔图淡然回道。 “行了,没其他事情,你先下去吧,早点歇着,明日一早还有作战布置。” “奴才知道了。” 扎尔图应下,告退离了开,胤礽轻舒了口气,端起了手边的茶盏,刚抿了一口,就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大贝勒求见他。 胤礽微皱了皱眉,道:“让他进来。” 胤禔一进门帐篷里的人就在胤礽的挥手示意下很自觉地退了出去,胤禔看着他的动作一下就笑出了声音:“太子爷,每一回我单独来你这,你就叫人都退下,不是挺让人怀疑的?” 胤礽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倒是还记得有人,进来不行礼不问安,还有几个人跟你一样这么没规没距?” 胤禔走上前,身体往前倾,横过桌子,抚上了胤礽的脸,手指在他的脸上摩挲了半响,才笑着道:“这样是不是更加没规没距了?” 沉默了片刻,胤礽一口咬在他越摸越放肆的手指之上,用力极狠,在胤禔受不住要求饶的时候才施施然放开:“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胤禔收回手,手指送上唇边,伸舌舔了舔他咬过的地方,满眼都是捉弄人的戏谑笑意看着胤礽,在胤礽无语转开眼时才终于是放声大笑了起来。 “太子爷,你这副样子可别让外人看了去,要不得议论你不顾及皇太子形象了。” 其实胤禔是想说胤礽这么独特可爱的一面他一点都不想被其他人看到。 “你又来做什么的?又想与爷秉烛夜谈?爷不奉陪。” 胤禔在此倾身往前,盯着胤礽的眼睛:“太子爷,方才我看到了你的一位故人。” “故人?”胤礽有些莫名其妙。 “我方才来的时候看到了康亲王府的那位三阿哥,他怎么也来了?” “扎尔图就扎尔图,什么故人不故人的,阴阳怪气,”胤礽白他一眼:“为什么他不能来,他一直在费扬古的军营里头,这回自然跟着费扬古一块来了。” “哦……一来就上赶着来给太子爷请安,当真是够热情。” “这一次是真酸了,”闻言胤礽反倒是得意地笑了,冲着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胤禔绕过桌子,走到了胤礽面前去:“太子爷有何贵干?” “蹲下。” 胤禔不明所以,疑惑看着他。 “叫你蹲下呢,快点。”胤礽说着用力一扯他的手,当着拉着胤禔在自己面前蹲了下去。 然后胤礽弯腰靠过去,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左右瞧,嘴里嘀咕着:“明明长得挺像的,怎么半点没学到别人的端庄稳重,成日里没个正经。” “别人?哪个别人?太子爷你不是最讨厌端庄稳重假正经的?你以前的那个太子妃不就是又端庄又稳重,你总说人家闷死了不是很不喜欢吗?” “我喜欢不喜欢你又知道?”胤礽嗤了一声:“我说的不是她。” “那是谁?哦……扎尔图。”胤禔点了点头,随即又很有些不高兴:“你觉得我跟他长得像?我看一点不像,他哪里有我潇洒倜傥了?太子爷,你不能这么以貌取人的。” “以貌取人?你不会说话就别乱说。”胤礽很无语地推开他。 分节阅读_184 “我是说,不能因为他长得有几分像我,就对他另眼相待,太子爷这么喜欢我我是很受宠若惊,不过这种喜欢对我一个人就够了,不用爱屋及乌。”胤禔笑眯眯地说着话,完全不觉得脸红。 胤礽听得哭笑不得,扯起他的两边脸用力捏:“你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猪皮?” “行了行了,太子爷饶命,不玩了。”胤禔嘻嘻哈哈地求饶,抓着胤礽的腰挠了几下,才终于是从魔爪之下逃了出来。 “起来起来,有正事就说,没事就滚回去。”胤礽踢面前蹲着的人一脚,实在是没好气。 胤禔揉了揉脸,正色起来,不过却依旧是毫无形象地蹲坐在胤礽面前,胡乱扯着他的手:“罗刹人的事情,似乎他们确实派了一支军队到了边境地带,噶尔丹有向他们借兵,他们应当是没答应的,但是火器倒是卖了不少给噶尔丹,还有就是,据探子回报,噶尔丹似乎有北上往罗刹国逃的意思。” “逃往罗刹国?”胤礽闻言诧异不已:“罗刹国人肯答应?为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 胤礽咬牙切齿:“这帮该死的罗刹人,言而无信,他们把当初签下的条约当什么了!” 胤禔拍拍他的手:“我看我们得先发制人,在他逃走之前派兵北上堵住他们的去路了。” 胤礽点了点头,道:“明早我就部署安排。” 180、请征 费扬古到的第二日,胤礽根据前线探子收集来的情报下指示,命费扬古率兵两万沿着土喇至克鲁伦河绕行北上,一旦噶尔丹有个风吹草动,从他的兔子窝蹿出来了,尽可一举拿下。 才来给胤礽请过安的扎尔图自然是跟着去了,临行之前,胤禔突然提出愿一块前往,起初胤礽有些诧异,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话到嘴边突然又改了口,转而问起了福全:“裕亲王以为如何?” “大贝勒多次随军出征,作战经验丰富,先前也曾亲上过前线,既然他想去,未尝不可。” 胤礽哂笑了一声,又问胤禔:“大哥当真想去?” “还请太子爷准许。” “行,那你就以副将身份随费扬古将军出征,但是你需得听候费扬古将军的调派,上了前线不得擅自做主。” 胤礽答应的这么爽快倒是叫胤禔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又要跟上回一样与他磨半天嘴皮子甚至吵一架才能哄得他点头,没想到这一次竟这么顺利就成了事。 于是自然赶紧领命谢恩,之后便离开回了去做准备。 因为时间仓促,第二日一早就要启程,要出征要准备的事宜也多,一直到大军出发,胤禔才趁着天色尚未亮,悄悄去了主帅营与胤礽单独告别。 胤礽还未起,好在伺候他的人都是心腹依旧是放了胤禔进去。胤禔在床边坐下看了他半响,最后伸手摩挲上了他的脸,胤礽迷迷糊糊间靠着他的手蹭了蹭,才慢慢清醒过来:“有事?”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 “哦。” “哦是什么意思?” 胤礽打了个哈欠,半撑起身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睛看着胤禔:“你还想如何?要爷给你来个千里相送?” 胤禔乐笑了:“太子爷你可当真爱说笑。” 胤礽没好气地挥开他又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说吧,你抢着去前线到底是要做什么?” “抢军功。” “……” 胤禔挑起眉笑了:“你似乎一点不惊讶?” 胤礽嗤道:“从二伯也帮你说话起就猜到了。” 胤禔摇了摇头,解释道:“二伯肯为我说话也不是为了我,我想是皇上给他指示让他找机会帮我们从太子爷你手里分些军功,免得你在军中声望太高了,他老人家远在京城心里不安生。” “不用你提醒,”胤礽嘲讽道:“皇上的心思我比你清楚,倒是你自己,你抢军功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啊……”胤禔叹着气,坚决地再次伸手过去抚了抚胤礽的脸:“我不出来争一争,回去你的日子不是得更难过?” 胤礽愣了一愣,最后抓住了他不规矩的手,沉默了片刻,道:“别尽说好听的,再想抢军功也给我完好无缺地回来,要不爷不会轻饶了你。” “放心,我惜命得很,保证完完整整地回来给太子爷复命。”胤禔郑重应道。 胤礽终于是笑了,双手勾过他的脖子亲了上去,良久,放开之后贴着他的嘴唇,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最后胤礽还是起了床,亲自洒酒送了费扬古领兵出征。 胤禔翻身上马,回头冲胤礽笑了笑,跟着费扬古一块出了军营。 响午过后,处置完手边事务的胤礽按着每日习惯出了门巡视军营。 今日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军营中央的空地上,胤佑、胤禟和胤俄三个带了几十个小兵正在玩布库,互相比试着起哄喧嚣声不绝于耳。 胤礽听得人说的,脚步顿了一下,走了上前去,雅尔江阿笑眯眯地站在靠后的位置正抱着胳膊看到兴头上,一直到胤礽走到他身边才回过神,忙要给他请安,被胤礽给制止住:“这是在干什么?” “布库啊,几位爷说要较量一下,就比划上了。” 胤礽看一眼场上耍着威风的几个,嗤道:“又是胤禟这家伙不安分了找人陪他寻乐子吧。” “什么都瞒不过太子爷您,”雅尔江阿也是捞着时机的拍马屁:“九爷说闷,就叫了这些人来陪他试试身手。” 胤礽又环视了一圈场上之人,暗自思索着胤俄跟胤禟两个一贯玩得来,会跟着瞎起哄倒是不奇怪,怎么今日胤佑也跟着他们闹腾上了? 胤礽正想着,胤佑已经撂倒了面前上来挑战的小兵,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众人一片喝彩叫好,胤佑的眼里也泛起了得意之色。 胤禟走上前,先是奉承:“七哥好厉害。”之后摆出架势示意,摆明了要与他一较高低。 胤佑无声地接受挑战,也摆开了阵势,微弯下腰压低重心,双眼紧盯着胤禟的动作,在他伸脚扫过来的时候迅速反应一个偏身让开,接着反脚一勾,双手去捉胤禟的胳膊,胤禟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笑意,一只手趁机袭上了胤佑的腰间,还没等众人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胤佑就前脚一软,被胤禟抓住时机捉住了胸前衣襟,甩到了地上去。 胤俄第一个跳起来带头喝彩,周围一片都是恭维胤禟的声音,胤禟放开人,见胤佑撑在地上的手掌磨出了血,连忙请罪,胤佑摇了摇头,好脾气地不与他计较,之后胤禟就得意洋洋心安理得地接受起了众人的恭维。 胤礽撇了撇嘴,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一会儿将爷惯常用的药膏送些给七爷去。”之后吩咐雅尔江阿等他们玩尽兴了将胤禟拎来见自己就转身回了去。 胤礽没有等太久,胤禟很快就来了,笑眯眯地请安被胤礽冷冷打了断:“你要脸吗?胜之不武还能这么高兴半点不心虚的?” “我没有……” “还敢说没有!你是明知道胤佑他腰间是软肋一碰就泄了力故意的是吧?是他好脾气不跟你计较你倒是还挺得意!” 被戳穿了的胤禟尴尬地垂下了脑袋:“我知道了错了,太子二哥息怒。” “滚回去,自己去跟你七哥道歉。” “七哥都不介意了还道什么歉……” “让你道歉你还这么多废话!现在就去!” “哦,我知道了。” 被教训了一顿的胤禟悻悻然退了出去,去送药的太监回了来又替胤佑向胤礽谢恩,胤礽‘嗯’了一声便没有再问。 用胤礽的帐篷里出来,胤禟有些愤愤不平地嘀咕,见了雅尔江就又揪住了他,问道:“你知不知道太子爷和七爷关系怎么样?” “啊?九爷您为何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不行?” 其实别说胤禟了,雅尔江阿也有些奇怪,胤佑基本来说就是个透明人,也在兵部当差,但是除了自己的份内事几乎不与旁人有过多交往,为人一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了,虽然从来没见他私下里和太子爷往来过,但是倒是雅尔江阿有一回看到胤佑挂在腰间的饰物竟是自己孝敬给胤礽的极为罕见的一枚藏族血玉,虽然也就只见他佩戴过那一回,估计是太惹眼了后来就收起来了,但是雅尔江阿对这事倒是一直都耿耿于怀,当然,他不敢去问胤礽就是了。 分节阅读_185 想了片刻,雅尔江阿道:“也还好吧,太子爷一贯对七爷挺照顾的。” 听得雅尔江阿这么说,胤禟也只丢下了句“莫名其妙”,不过到底还是照着胤礽吩咐的,去给胤佑赔礼道歉去了就是。 半夜时分,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的胤礽才刚要入睡,前线紧急军报传来,噶尔丹兵分两路连夜逃窜了。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胤礽瞬间清醒过来,当下急招全军将领商议军情,跪在地上的报信兵大声禀报着前线战况,噶尔丹和他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尔已经各率半数兵马分别自西和北两个方向逃窜,费扬古和前锋统领硕岱已经按着之前部署安排的全力迎击噶尔丹,而胤禔,则亲率五千人马,追着塞卜腾巴尔珠尔一路北上去了。 听完禀报,胤礽的眉深蹙了起来,果然胤禔的预感是没错的,跟之前不一样了,噶尔丹分散了兵力,他们当真勾搭上了罗刹人,准备往北逃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过后,胤礽冷静下令:“传信给费扬古,依旧按先前议定的,令他将噶尔丹兵马引至昭莫多歼灭,至于塞卜腾巴尔珠尔那里,再另增派一万兵马,令即刻启程,前往支援。” 从噶尔丹跟他儿子分散逃跑的消息传回来起,胤礽的额头就开始不停地突突直跳,两日之后不好的预感终于是成为现实,增援去的兵马追上了胤禔带的那五千先锋军,塞卜腾巴尔珠尔所率部下在恶斗之后溃不成军,尽数被歼灭、逃亡或是投了降,但是胤禔却在追赶着单枪匹马窜逃出去的塞卜腾巴尔珠尔而去之后,与之一块双双失了踪迹。 听得跪在地上的报信兵禀报,胤礽一下跌坐在椅子里,彻底忘了反应。 181、困境 噶尔丹勾结罗刹人本不是稀奇事,但是不管是胤礽还是胤禔都记得,曾经在尼布楚条约签订之后,罗刹国人因为这一条约给他们带来的通商贸易上的实际利益和好处,对噶尔丹的热情大不如往,多半是口头上支持,行动上敷衍,一直驻守在西伯利亚的将军戈洛文也被调回了莫斯科,甚至在约三年前,彼得皇帝还曾向国境各关卡监督发出过训令,严禁再向准噶尔输出军火。 这些,都是他们前辈子就记得,加之这些年以来胤礽一直派人盯着罗刹国这边动静私下里打听来,应当是出不了错的。 也因此,突然听闻噶尔丹再次勾结上罗刹人,甚至安排了自己儿子逃去罗刹国避难,而且在他们得知消息不过两三天之后就成为了现实,在让他们想不通当中缘由之时也当真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无论如何,塞卜腾巴尔珠尔带了万余精兵逃走,却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斩草要除根,若是这一回让他溜了,过后还不知得再生出多少麻烦事来,罗刹国参与进来搅合,这当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 好在的是,塞卜腾巴尔珠尔远比不上噶尔丹,甚至比那钟齐海还要差一些,指挥作战一塌糊涂,在胤礽派出的增援兵马到达之后包夹之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一团散沙一败涂地了。 但又不过,这塞卜腾巴尔珠尔跟他老子一样,是个狡兔三窟的,眼见着形势不对,趁乱带着几十贴身护卫冲突重围,丢下大军不管不顾没命狂奔,就逃之夭夭了。 胤禔几乎是没有多想就拉马亲身追了上去,眼看着敌人在自己面前逃了,即使已经是穷途末路,但不追击上去彻底剿杀也实在不符合胤禔的性格。 所以在跟上去的那一瞬间,他其实没有考虑太多这么做的后果会是什么,跟着他的人都是当时追随在他身边的那一圈贴身护卫,也不过就十几人而已,且因为是深夜虽然双方交战到处都是炮火冲天,但到底夜色遮掩下,能看清楚说明白他什么时候追出去,沿着那个方向追出去的人也还是寥寥无几。 等到大战结束,被塞卜腾巴尔珠尔落下的兵马全部投降,领兵副将开始清点战场,才发现不仅是塞卜腾巴尔珠尔逃了,大贝勒也早就不知去向。 胤禔追着塞卜腾巴尔珠尔跑了一整宿,从天黑到天亮,期间几次交手,俩人带的护卫都死伤了大半,最后被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峡谷挡住了路。 这会儿别说胤禔这边的人认不清道,连塞卜腾巴尔珠尔这个带路的没头苍蝇也懵了,身下的马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胤禔身边跟着的人还剩区区不过五六人而已,而跟着塞卜腾巴尔珠尔跑出来的几十人也仅剩下最后十几人。 双方展开了最后一次火拼恶斗,刀剑相交声中,胤禔突然想起胤礽的那句‘我等你回来’,下手不由得更利落狠绝了一些。 其实到了这一会儿,胤禔回想起来是有些后悔的,穷寇莫追穷寇莫追,对方已经弹尽粮绝被逼上绝路,怕是他不追来这人也只能自生自灭撑不了多久,他费这个力气实在有些划不来。 但事到如今,他再后悔也无用,眼见着身边的护卫一个跟着一个倒下,鲜血几乎灌进了他的眼里,右肩膀中了也中了一箭,唯一仅剩下的念头也只有拼死一搏,解决了面前这些人,活着回去见胤礽。 当然对方的情形也并不比他好多少,在厮杀中,塞卜腾巴尔珠尔已经被他一剑挑下了马,正狼狈地左躲右闪避开攻击,胤禔一手握紧了剑,一手紧拉马缰,忍着肩部剧痛操纵着身下这匹训练有素的战马。 马前肢高高跃起,双蹄狠狠踹上了被胤禔的剑挑开躲避不急旋身到了正前方的塞卜腾巴尔珠尔的胸口,对方措不及防之下被踢中胸口要害,一大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胤禔顺势一剑挥了过去。 塞卜腾巴尔珠尔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被他抹了脖子,瞳孔瞬间急遽放大,轰然倒下,死不瞑目。 再一个旋身,刺死最后一个身后偷袭者,筋疲力尽的胤禔也从马上坠下,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好半天才慢慢平复下来。 周围一片死寂,四处鲜血淋漓,所有人都死了,不管是塞卜腾巴尔珠尔的人,还是他的人,只剩他一个侥幸活了下来,胤禔松了口气,爬起身检查了一番,确认跟着他的护卫没有还活着的,摇了摇头,到底是接受了现实。 那刺进肩头的箭还横在他面前,胤禔试着伸手拉了一下,箭咬得很深,直接拔怕是拔不出来,于是也没有多想就举起了剑,咬紧了牙关将刺到肩头处的箭尖周围一圈肉挖开,用力将箭头扯了出来。 鲜血喷薄而出,忍着剧痛在衣裳上撕了一长条布条下来,眼□上也没有药,也就只能这么缠上几圈扎紧至少先止住血了。 想到这会儿胤礽怕是已经知道自己失踪了,必定心急如焚,还是得赶紧回去的好胤禔决定不再耽搁下去,咬牙强撑起身体拉了马就要上去,突然就听到了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 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不在少数,在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情况之下,胤禔四处看了看,迅速躲到了一边的灌木丛中之后去。 不远处的山道上一支上百人的兵马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过来,胤禔看着暗道倒霉,看那些人那身装扮竟然是罗刹国人,再一想到自己追着塞卜腾巴尔珠尔也跑了有一整宿了,怕是已经到了罗刹国边境,会遇到罗刹兵便也就不奇怪了。 只是他运气实在不太好而已。 胤禔见那塞卜腾巴尔珠尔的尸体就在眼前,当机立断之下迅速将他身上的衣裳帽子扒了下来,然后将尸体推进一边的河里,换上了他的衣裳,举起剑,咬咬牙就将自己拿标志性的辫子给割了,再戴上了同样从尸身上扒拉下来的帽子,快速做完这一切,便就屏神静气等着那些人过来。 胤禔会选择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眼下这情况逃是逃不掉了,马蹄声就在耳边,兵马很快就会到眼前来,不管这些罗刹国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既然噶尔丹的儿子会往这边跑,这些人总不会要了他的命的,所以假扮成塞卜腾巴尔珠尔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之后再见机行事便是。 反正不管怎样,都不能被他们知道自己是清军将领还是个皇子就对了。 不消半刻钟,胤禔就被十几个罗刹兵给团团围了住,大声问他是什么人。 胤禔用蒙古语镇定答道:“塞卜腾巴尔珠尔,我是噶尔丹的儿子。” 然后就有人去给队伍后面似乎是领兵的将领禀报,不多时便又有人过来,怀疑地打量了他半响,又问他:“为什么只有你一人?” 胤禔指着那一地的死尸道:“我与我父汗兵分两路,我带的人遇上清兵伏击,我是一个人单独逃出来的,这些跟着我的贴身护卫被追来的清兵杀害了,只有我一人侥幸活了下来。” “你当真是噶尔丹的儿子?” “是。” 面前之人诡异一笑,一个挥手示意,胤禔就被几个小兵给用剑抵着脖子拿下了。 胤禔诧异之下,大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是答应了我父汗让我来你们这里避祸?!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没有再理他,快速吩咐了身边人几句,转身回去上了马,胤禔则被人给押上了马车。 肩头已经被鲜血染头的衣裳连同着他自己扎上的布条被押着他的人用力扯了下去,那人从手中细长的罐子里也不知倒了什么出来在他的伤口上胡乱抹了几下,胤禔痛得差点就叫出了声,简直比他方才自己剜肉还要疼,之后那人粗鲁地帮他重新缠上了布条就退了出去,马车门用力被甩了上。 在密闭黑暗的马车里,感觉到车子开始颠簸前行,胤禔肩头的伤在剧痛过后渐渐缓过来这会儿倒似乎是好了一些,只是心中越发惊疑不定,这些人到底要带他去哪里? 方才,虽然他与那人对话是用蒙古语,但最后那人吩咐身边之人时说的话却并不是,却也不是罗刹语,当然更不可能是满语、汉语就是了。 罗刹语胤禔断断续续地跟着胤礽一块学过一些,就算听不太懂内容但是至少能分辨得出对方说的是或不是,但方才他最后那一番话,却显然是与罗刹语全然不一样的另一种语言。 这些人很大可能并不是罗刹国人,那么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182、战前 胤礽满眼阴鸷地看着面前笑得一张原本算得上美艳的脸都扭曲了的女人,冷声问道:“噶尔丹到底答应了罗刹人什么好处?他们为什么会同意让噶尔丹往罗刹跑?塞卜腾巴尔珠尔到底跑去了哪里!” 钟齐海的手脚被吊在两边的立柱上,披头散发,样子比前几日看又要更狰狞了一些,只是眼里依旧没有半点惧意,盯着胤礽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告诉你。” 眼里的戏谑之意就仿佛在嘲弄他一般。 胤礽一步走上前去,一手就掐住了她的下颚,狠狠一拧,就将之下巴给卸了下来。 面前的女人额上已经因为过痛渗下了冷汗,却依旧不喊一声,仍是是笑非笑与胤礽对视着。 胤礽冷笑,又是一推,将才卸下来的下巴又给推了回去。 钟齐海咬紧了牙关,豆大的汗珠自惨白的脸上滑下,看着胤礽的眼里轻蔑之意越甚。 一声凄厉的长鸣划破天际,胤礽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苍鹰在空中盘旋,久久不去,耳边响起了钟齐海的低声呢喃:“他逃出去了……” 声音很轻,飘飘忽忽,若非胤礽站得离她极近,便也就听不清。 回过头见面前的女人眼里这会儿倒是染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意,胤礽微微皱眉,想了片刻,转身回了营帐里头去。 分节阅读_186 跪在地上的人低声禀报,大贝勒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他们沿着塞卜腾巴尔珠尔逃窜的方向将周边一路上都来回搜索了遍,依旧没有消息。 胤礽的一只手用力握了紧,手指深掐进手心里:“还有呢?” “前锋统领硕岱已经按照指示且战且退,将噶尔丹引至了昭莫多,落日之前就能到达阵前,费扬古将军回报,我军也已布置妥当,在各处山头设下埋伏,只等诱敌入阵,发起冲锋。” “很好。”胤礽看看外头天色,离落日还有三个时辰,这便站起了身,吩咐道:“命人备马准备,爷要亲自前去阵前查看。” 听闻太子爷要亲上前线,军营里一片沸腾,福全带人前来询问,胤礽语气淡然回道:“二伯放心,我心里有分寸,就只是去看看而已。” 福全见他坚持,也没有再说,只叮嘱道:“那多派些人跟着。” 胤礽点了点头,又见一旁的胤禛欲言又止,突然就笑了:“四弟是想说什么吗?” “二哥可否准臣弟一块随军前去?” 没有多考虑胤礽就点了头:“行,好歹你也是神机营的代统领,也没有一直龟缩在军营里的道理,你随爷一块去吧,不过到了阵前不能擅自做主,需得听从指挥才行。” “臣弟明白。”胤禛连忙应下。 “我也想……” 胤禟和胤俄两个异口同声,话没说完就被胤礽打断:“你们俩就别添乱了,觉得闷了就抓几个小兵陪你们练布库。” 胤礽话说完,也再不给他们争辩的机会,就已经坚决地拿定了主意。 胤禟两个不高兴地悻悻然退了下去,福全又叮嘱了一番也离开了,胤礽冲胤禛示意:“你回去准备一下,两刻钟后出发。”就将之也给打发了走。 营帐里转眼间又空了,被单独留下来的雅尔江阿见胤礽取下了架上搁的那柄镶了金龙头的弯弓,低声问道:“太子爷,您真的打算亲上前线?” 胤礽慢慢摩挲着手里的弓,微眯起了眼,眼神有些复杂,良久,才道:“爷已经吩咐下了令,还能是假的不成?” “大贝勒那里……” 雅尔江阿话一出口,明显地觉察到胤礽的瞳孔微缩了一下,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又被他给掩了去。 “你帮我联系上范毓文,叫他在边境地带帮着打听一下。” “太子爷放心,奴才昨日就已经派人给他送信去了。” “嗯,”胤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噶尔丹那个女儿,再去给爷查一查。” “查什么?” “查她是不是有情郎在噶尔丹军营里。” 雅尔江阿尴尬地笑着点了头,应了下来。 雅尔江阿离去后,又有人进来禀报说是扎尔图要求见他,胤礽将手里的弓放回了架子上,大声吩咐:“快让他进来。”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几分激动。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 “人找到了没有?”胤礽着急问道,完全没觉察到自己这样子其实有些失态了。 “奴才无能,”扎尔图低垂下眼,请罪:“奴才在罗刹国边境上发现了追随大贝勒的一众护卫的尸首,跟着塞卜腾巴尔珠尔的出逃的人也全死了,但大贝勒和塞卜腾巴尔珠尔却不知去向。” 闻言,胤礽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不知去向总好过看到他的尸体横着被抬回来,只是失踪而已,至少,还有活着的可能。 胤礽许久没说话,扎尔图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双眼微眯着,眼里的情绪尽管刻意掩饰,依旧看得出来的带着担忧、焦急和难过,不由得心下一阵唏嘘,又有些不是滋味。 “你继续带人去找吧,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胤礽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怎么爷回去也总得跟皇上交代的。” “奴才遵命。” 扎尔图也退了下去,胤礽轻出了口气,闭了闭眼,换了盔甲,握起了那柄胤禔送给他的弓,大步出了营帐外去。 外头都已经准备就绪了,因为是皇太子亲上前线,跟着去的护卫兵马就有足五百人,胤礽也没有多说,上了马就直接下令出发。 酉时之前,胤礽领着胤禛登上了昭莫多东边山头扎营处,正在做指挥布兵的长泰虽然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不过这会儿看到胤礽当真出现在这里也还是分外惊讶,当下就迎了上去,请过安,问道:“太子爷,您怎么亲自前来了?” 胤礽从他手里接过望远镜,举目四眺,神机营,火器营,其他八旗营、蒙古兵和绿旗兵已经分散排开了阵势,东翼扎高营,西边沿河布阵,孙思克率绿旗官兵居中占领山头,费扬古统军列后,都已蓄势待发,就等着噶尔丹出现,待令冲锋。 看了许久,胤礽才放下手里的望远镜,笑着冲身旁的胤禛努了努嘴,对长泰道:“你可别忘了,爷这个四弟如今才是神机营的代统领,他怎么能不来看着,爷自然就陪着他一块来了。” 胤禛忙道:“二哥说笑了。” 长泰也接上道:“奴才不敢越俎代庖。” 自海善被拿下之后,神机营事务胤礽就很放心地全盘交给了胤禛去操持,但是真到了上前线的时候,却也不能当真让他领兵,还是得原本就做了不少年神机营统领驾轻就熟的长泰来,不过胤礽倒是不介意带着胤禛一块来看看热闹开开眼界就是了。 押着哑女的囚车被推到了山头上最显眼的位置,胤礽走上前去,手里的军鞭敲上木架子,唰唰作响。 钟齐海转过头,依旧是那副高傲又轻蔑的表情:“我说过了,我父汗不会管我死活的,你就算当着他的面杀了我,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胤礽扯起嘴角,哂笑:“爷没指望他因为你退兵投降,就是想让你亲眼看一看你父汗狼狈鼠窜的样子。” “那又与我何干?” 胤礽微眯起眸,看了她半响,突然伸手过去抚上了她的脸,钟齐海眉一皱,下意识地想要退开身,但对上胤礽探究的目光,到底也还是没有动,倔强地回视着他。 反倒是胤礽笑了起来,手里的动作越发轻佻:“啧……长得当真是不错,也难怪爷那个堂弟看了你就被迷得颠三倒四尽做些糊涂事。” 钟齐海冷笑:“皇太子殿下说这话,可也是看上了我不成?” 胤礽挑起眉:“在出征之前,皇上曾跟爷说过,只取噶尔丹一人性命就够了,不必伤及妻儿,若是你们能诚心投降,爷可以把你们带回京,皇上不会亏待了你们。” 他说着又倾身往前了一些,几乎贴到了钟齐海的耳边,暧昧低语:“爷从来不强人所难,不过你若是愿意,爷收了你也无妨,从今以后,让你尽享荣华富贵,可好?” 钟齐海面色一僵,随即恢复镇定,骂道:“荒唐!” 胤礽退开了身,看着她恼怒的样子,放声大笑起来:“钟齐海啊钟齐海,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再能装也就只有那么些斤两,不过如此。” 钟齐海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你看不起我?” “你很介意爷看不看得你吗?” 胤礽笑得更乐了,手伸上去掐住了她的下颚,用力一捏,突然就冷了脸:“你不必在爷面前装,爷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你跪在爷面前痛哭求饶,我们走着瞧。” 闻言,钟齐海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慌,虽然很快就又掩饰了过去,却还是被胤礽捕捉了住。 这么个有本事又够胆识的女人,就这么直接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胤礽暗自思忖着,如若当真如他所想,倒是可以借这个女人的手做些事情。 放开有些蔫了的钟齐海,胤礽走到了一边视野开阔处,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远处隐约传来的炮火声鼓噪着他的耳,胤礽嘴角轻勾起,终于来了。 183、大战 西沉的夕阳余晖似血一般,渲染了整片黄昏天际,落日之前战争终于打响,炮火冲天硝烟弥漫中千军万马到了阵前,胤礽举着望远镜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男人,嘴角轻浮起笑意。 噶尔丹示下部众下马,看着正前方山头上突然冒出来的清兵,诧异之下立刻下令集中兵力炮火猛攻山头。早有防范的孙思克随即发起反击,炮火伴着箭雨而下,轰隆炸响,一时间山谷里回荡的俱是震天响的火炮枪声。 胤礽站的地方是东边营地的制高点,领兵的长泰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噶尔丹的先锋军倒下就冲下去与西路军两面夹击。 轰轰烈烈地炮火对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炮灰夹带着卷起的飞沙走石卷进半空要纷纷洒洒落下,几乎让人迷了眼,空气里弥漫着的俱是硝烟焦臭味,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胤礽又往前走了一步,跟着的胤禛忙拦住他:“二哥,前头危险。” “怕就躲后面去看着。”胤礽冷冷撇下这句,走到了崖边上。 胤禛暗暗抿紧了唇,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第一批冲上去的叛军枪炮兵已经在孙思克的火炮之下堵了枪眼烧焦成了碳,噶尔丹冷眼看着,就要发起第二轮攻击,后方突然响起了拼杀叫喊声,错愕之下他转过头,就见原本风平浪静的河边不知何时冲出来的骑兵袭击上了他的后辎重队,几乎是瞬间,他的大军就被清兵给截了断,辎重队孤立无援,而他也无暇他顾。 分节阅读_187 与此同时,东西两路一并发起侧攻,长泰意气风发挥臂高呼,之后带头纵马冲下去,毫无畏惧第一个冲入敌军阵营,两军兵戎相接厮杀成一片,胤礽看着突然吩咐道:“鸣炮。” 跟着护卫他的参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诧异之下也忘了要应下,直到胤礽再一次开口:“鸣炮。” 跟上来的胤禛提醒他:“二哥,一鸣炮下头的人就看到我们了。” 胤礽冷冷看一眼一旁囚车里双手扣紧了木架子,满眼兴奋看着眼前情形,眼里甚至放出了亮光的钟齐海,走到了她身边去,问道:“你当真不怕死?” 钟齐海笑得整张脸都快扭曲了:“皇太子殿下,您可别让我失望了,一定要将父汗的兵马全数歼灭了让我看着您亲手砍下父汗的脑袋才好!” 这个女人果然是疯的。 胤礽转头冲胤禛努了努嘴,道:“不鸣炮,噶尔丹怎么看得到他女儿就在这里。” “可……” 胤禛还想劝,被胤礽不耐烦打断:“爷说了,你若是怕就躲到后面去。” 胤禛闭了嘴,不敢再说,一旁的参将也提醒道:“太子爷您先退到后方去奴才再鸣炮……” “不用。”胤礽微抬起下颚,伸出了手,他的亲信兵将那柄弯弓递到了他的手里。 胤礽没有往后撤,反倒是走到了视线最开阔也最显眼的地方,举目四眺,钟齐海哈哈大笑,嘴里喊着:“你会失望的!会失望的!他不会管我的死活的!” 胤礽没有理她,下头的人犹犹豫豫却不敢不从地鸣了炮,三声过后已经成包夹之态被围攻在中间,只靠周围几百亲兵做着殊死抵抗的噶尔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抬头朝着胤礽的方向看了过来,自然也看到了那被锁在囚车里的钟齐海。 钟齐海再次放声大笑,脑袋一下一下用力撞着身后的立柱,状若疯狂。 完全如胤礽所料,噶尔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连犹豫都没有,钟齐海的死活压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只拉紧了自己身下的马,随时准备着抓着机会突出重围逃跑。 胤礽抽了支箭搭上了弓,微眯起眸定定注视着被包围在中间的噶尔丹,快速算计着自己所站的位置至他的距离,胤禔之前说过这把弓的弓弦是用特殊材质制成,射程比一般的硬功要远上至少一倍以上,再加上现在的风势……不管怎样,都得试上一试。 用力拉开弓,瞄准,随着噶尔丹身子的移动微调着开弓的方向,寻找着最好的时机。 噶尔丹并不知道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胤礽的猎物,现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伺机窜逃上,虽然他的兵马人数远比不上清兵,火炮威力也差得远,但是他身边这一圈护卫的亲兵都是他精心挑选训练出来的铁骑,要寻找突破口助他逃出去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只要能冲出去就还有希望…… 就是现在了,眼见着噶尔丹微矮□,拉住马缰夹紧了身下马肚子蓄势待发,胤礽不再迟疑,将弓拉至最大,咻的一声,离弦的箭乘着风朝着他的猎物高速飞了过去。 “汗王小心!” 身后的亲兵一声高喊,生性敏锐的噶尔丹几乎没有抬头,下意识地动作却是一手狠狠扯过了身边另一匹马上的人,挡在了自己面前,箭尖瞬间刺穿了胸口,面前之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回过神就倒下了马,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噶尔丹也不再耽搁片刻,由那一圈护卫做人肉盾牌,在炮火震天声和厮杀喊杀中遁了走。 费扬古迅速带兵就跟着追了上去,马踏尘嚣起,转瞬间不管是逃跑的人还是追击的人都冲出了峡谷消失在了胤礽的视野里。 胤礽撇了撇嘴,果然是个狡兔三窟的,跑路的本事倒是最厉害。 从头至尾将胤礽的动作看在眼里的胤禛暗自握紧了拳,换了他来,怕是没有这个胆识和魄力,也更没有这么准的箭术。 但依旧还是不甘心。 “二哥,噶尔丹逃了……” “无所谓,现下逃了也不能逃出生天。”胤礽满不在乎道。 在噶尔丹可能窜逃的路线上都已经事先设下了埋伏,他跑不了多远的。 群龙无首的叛军开始毫无章法地抱头鼠窜,局势完全扭转成了一面倒,峡谷之内一片火光冲天,胤礽没了再看的兴趣,收了弓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大笑声,正是那钟齐海。 胤礽走到她面前去,问道:“你又笑什么?” “那个贱人死了!死了!替父汗死了!她终于死得其所了!哈哈哈!死了!她死了!” 胤礽微皱起眉,问身边参将:“方才一直跟在噶尔丹身边的那个是什么人?” “应该是他的妻子阿努,阿努一直跟随噶尔丹左右,随他领兵出战,从不离半步。” 噶尔丹的妻子?啧……危急关头拉自己的女人抵命,原本他还觉得噶尔丹勉强称得上枭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条狗熊罢了。 再看一眼兴奋到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的钟齐海,胤礽摇了摇头,吩咐胤禛道:“爷先回去了,你留这里,等一会儿结束战斗,你负责清点战场。” 闻言,胤禛愣了一下,一时竟是忘了反应。 胤礽笑了:“看这天气,一会儿要下雨了,爷没兴趣站这里淋雨,还是先回去躲躲了,或者四弟不愿意留下来,随爷一块回去也可以。” 随即赶紧应道:“臣弟领命,臣弟会办好差事,二哥尽管放心。”心里却是惊疑不定,胤礽留他下来清点战场,摆明了是要给他立军功的机会,只是,为什么? 胤礽下了山去,在军营里坐立不安的雅尔江阿亲自来了接他,看到雅尔江阿胤礽当即问道:“可是大贝勒有消息了?” 雅尔江阿尴尬道:“还没,奴才只是担心太子爷您,就过来接您回去了。” 胤礽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又掩了去,上了马车,吩咐道:“走吧。” 雅尔江阿看一眼后面,疑惑问他:“爷,您还留着那钟齐海呢?” “她还有用,或者你看上了爷赐给你也可以。” “那倒是不用了。”雅尔江阿赶紧拒绝,满脸窘迫,那样的女人,塞给他他都无福消受,又看后面胤禛没有跟上来,不免又问胤礽:“奴才看四爷怎么没下山来?他不是随爷您一块来了的?” “留下来了,让他一会儿清点战场。” “啊……”雅尔江阿实在是很疑惑,先是让四爷代掌神机营,这会儿又故意给他立功表现的机会,太子爷到底要做什么呢? 若说太子爷和四爷也握手言和了,雅尔江阿第一个就不信。 “你这什么表情?”胤礽好笑道:“还是你也想留下来捞军功?” “若是太子爷肯给奴才这个机会,奴才倒是……” “嗯?”胤礽的尾音上翘,带着危险的意味。 “还是算了,奴才还是跟太子爷回去吧。”雅尔江讪笑。 “那就赶紧上车,不想坐车就滚去骑马,别在这里磨磨蹭蹭的!”胤礽不耐烦地催促。 雅尔江阿看看天色确实像是快要下雨了,还是不受那个罪了,这就跟了上去。 184、因由 感觉到门被推开,昏暗的屋子里有了些许光亮,脚步声传进,被蒙了眼睛背手绑在身后的胤禔瞬间警觉起来,戒备问道:“是什么人?” 来人把手里的餐盘在他面前放下,丢下句‘饭菜在这’就要走,胤禔忙又出声喊住他:“等等,你不帮我把手给松了眼睛给解了我怎么吃东西?” 那人略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扯下了他眼睛上蒙着的布又解开了他的一只手,胤禔抬头看,面前的小兵一身罗刹国兵士装扮,可是他先前却似乎忽略了一件事,这人的长相浓眉大眼,完全不似罗刹国人的高鼻凹眼蓝眼球,他们应当真的不是罗刹国人,之前是他太过主观只凭第一印象就先入为主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胤禔再次用蒙古语问道。 对方没理他,只催促他把饭菜赶紧给吃了,他好出去交差。 胤禔却是看也不看那些吃食,吩咐道:“我要见你们的将军。” 那人并不想搭理他,胤禔又添上一句:“你们留着我必然是我于你们有用,你现在就去叫你们将军来见我,否则我这就咬舌自尽,你们留着具死尸有何用?” 那人听得气急败坏,犹豫了片刻,咬咬牙转身出了门去。 两刻钟后那之前见了一回的军队将军推门进了来,满眼怀疑地打量着他,许久才笑着道:“听说你要咬舌自尽?都说噶尔丹的儿子是无胆鼠辈,如今看起来,倒也不是这么回事情?” 分节阅读_188 “这不干你的事,你不用阴阳怪气,”胤禔冷声道:“你们根本不是罗刹人,却假扮成罗刹人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对方大笑:“看样子你还当真是不笨,可惜比起你那个姐姐还是差了些。” 姐姐?胤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人应当是钟齐海,当即不动声色问道:“她做了什么?” “她把你给卖了,她配合我们一块欺骗噶尔丹,把你骗去罗刹国,她想让你去罗刹国送死!”对方啧啧道:“不过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我们,就是不知道清国皇帝肯不肯放过你了。” 胤禔迅速捕捉到了他这话里的关键词,心下有些激动,掩饰住语气里的兴奋,追问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要把我送给清兵?” “你也就剩这点价值了,听说清国皇帝奉行仁义道德那一套,兴许你乖一点奉承着他们还能留着条命指不定以后还能过好日子,你该感激我们才是。” 胤禔简直要放声大笑了,这些人当他是噶尔丹的儿子要送去清军营显然是想换好处的,无妨,他就配合着他们演,让他们把自己给送回去倒是正好。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告诉你也无妨,”对方弯起嘴角:“我们是哈萨克人。” 胤礽才回到营地,大雨便倾盆而至,雅尔江阿先从马上跳下,忙叫人给撑开了伞,亲自扶了胤礽下车,感叹道:“太子爷,这么大的雨,要追击噶尔丹,怕是有些麻烦吧?” 胤礽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磅礴大雨打进伞里,衣摆处已经湿了一大片。 “跟着他逃出去的人不过百余人,他窜逃的方向一定是西藏,迟早能追上的,急什么。” 比起之前想着速战速决了噶尔丹回京复命,胤礽这会儿更担心的是胤禔的安危,只是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 三个时辰之后,天色蒙蒙亮之时,除了出去追击的队伍和少数留守兵,大部队也返回了军营,胤禛和一众将领禀报着清点回来的战果,这一战他们斩首了近三千敌军,虏获俘虏、驼马、牛羊、器物甚多,算得上是场大捷了。 军营里群情激奋,胤礽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等到众人都禀报完了,才褒奖道:“诸位辛苦了,爷会据实尽数上报给皇上,到时候自会论功行赏。” 众人连忙谢恩,胤礽的目光掠过胤禛身上,顿了一下,又添上一句:“四弟头一回亲上前线,便能有如此表现,实属难得,爷也会都禀报给皇上的。” 胤禛也赶紧谢恩,胤礽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吩咐人继续处置后续事宜,就回了营帐里头去。 贾应选上前低声问他:“爷?奴才伺候您更衣吧。” 胤礽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将手里那柄箭放回了架子上,手指摩挲着弓弦,想起当日胤禔将这柄弓送给自己时的情形,心头一窒,蓦地就有些不好受了。 “爷?” 闭了闭眼,回过神后轻吁了口气,胤礽强迫自己把那些纷乱的思绪和担忧压下心头,这才伸出了手,示意贾应选给自己更衣。 响午过后,费扬古派了人回来禀报说是噶尔丹和他的残余部众被他们逼进了深山林之中,因为地势不熟他们没有跟进去,只在外头围守着,这便请示太子爷,是继续候守还是跟进去。 想了片刻,胤礽吩咐道:“既然是深山老林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跟费扬古将军说,分散兵力守住山林各个方向,让噶尔丹进得去出不来就行。” “嗻。” 到了下午,去外头跑了一整天的雅尔江阿回了来,几乎一天一夜没怎么睡的胤礽也才眯了一会儿眼,听到通报当即就起了身,让人进了来。 面对胤礽的灼灼目光,雅尔江阿有些不敢与他对视,微低下了头,先请了安。 “如何?范毓文可是已经给你回了信了?” “是,范老兄说他收到奴才送去的口信之后就派了商队的人沿着两国边境一路打听,只是目前还没有大贝勒的消息,”眼见着胤礽眼里又一次出现了失望之色,雅尔江阿忙宽慰他道:“不过太子爷您放心,一有消息,范老兄就会第一时间通知奴才,何况扎尔图他们不是一直带兵在搜找嘛,大贝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无事回来,您也不必太担心焦急了。” 胤礽不想再听这些没有用的好听话,挥挥手打断了他,又问道:“爷要你去查钟齐海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 “查到了,”提到这个雅尔江阿便又笑了:“还当真如太子爷所说,她还当真是有个情郎在噶尔丹的军营里,丹津阿拉布坦有个儿子叫库拉,和钟齐海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也是她的情郎,这丹津阿拉布坦从得到消息知道我军出征剿杀噶尔丹起就有了异心,想要带部下出走向我军投降,噶尔丹知道后先一步扣下了他的儿子,逼得他和钟齐海一块出兵伏击了东路军,不过比起来,丹津阿拉布坦最后是宁愿不管他儿子死活也要向我军投诚以保住自己的性命,所以那一次才会助三爷救了乌尔滚世子逃出来,因此便惹怒了钟齐海,最后死在了钟齐海手下,而这一回,噶尔丹仓皇出逃,也顾不得其他了,据说库拉是寻了机会先一步单独逃了出去跑了。” 原来如此,那只苍鹰应当就是库拉放来给钟齐海报信的,告诉她自己已经从噶尔丹手里逃了出来,也难怪那个时候她会说那句话。 “库拉他逃哪里去了?” “应该是往准噶尔逃回去了,丹津阿拉布坦在那边还有些势力,他本也不完全是噶尔丹的人,和策妄阿拉布坦还算合得来,策妄阿拉布坦应当会收留他的儿子。” 策妄阿拉布坦?胤礽笑了,果然是这样。 自从噶尔丹北征之后他在准噶尔部的地盘势力就被策妄阿拉布坦全盘接了去,康熙更是在胤礽的提议和游说之下这一回一早就下了旨册封了策妄阿拉布坦为准噶尔汗王,让他名正言顺管治准噶尔,而噶尔丹则却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一个。 深思了片刻,胤礽又问道:“钟齐海似乎还挺恨噶尔丹和他妻子的?” “钟齐海不是噶尔丹的妻子阿努生的,是被噶尔丹始乱终弃抑郁而死的第一任妻子所出,所以钟齐海一贯与他们不对付,更何况这一回拿她情郎的性命来威胁她,似乎也是阿努与噶尔丹提议的。” 闻言,胤礽哂笑了一声,吩咐道:“修书去给策妄阿拉布坦,库拉是叛军之子,按罪当死,朝廷这次给他立功表现的机会,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可皇上不是说过除了噶尔丹只要投降了的就给留一条命……” “他投降了吗?”胤礽冷冷一眼横过去:“他不是逃去准噶尔了吗?” “太子爷,您这么做,是想……?”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虽然不明白胤礽的用意,雅尔江阿也不敢再问,这便就点头应了下来:“太子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185、人头 一直被关押着的钟齐海重获了自由,胤礽命人将她从囚车里放了出来,依旧像以前那般,只用铁链锁了脚,只是这一回锁扣却比之前的更要厚重复杂上许多,怕是她要解开也不易,之后就将之留在了身边做侍女伺候自己。 钟齐海嘲讽他:“皇太子殿下就不怕我逃出去或者再行刺你吗?” 胤礽对此并不在意,无所谓回道:“逃得出去是你的本事,真能杀了爷也算是你能耐。” “你留我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胤礽笑了:“爷不是说过了吗?爷看上你了,要带你回京去。” 不管胤礽这话是不是真的,或者是他在打什么其他的主意,钟齐海现下都对此嗤之以鼻,之前她行刺胤礽也完全是被噶尔丹逼的,如今他的情郎已经逃了出来,噶尔丹和清军谁死谁活已经不在她的考虑之内,她现在唯一想的,便也是从胤礽这里逃出去,去与情郎会和。 她的心思,胤礽一清二楚也都看在眼里,而且还打算给她机会,但是却不是让她逃出去会情人,而是借她的手去帮自己做事情。 “你伺候海善的时候不是挺尽心的?怎么?难不成爷在你眼里还比不上一个亲王府的阿哥不成?”胤礽哂笑着看像心不在焉似又思绪万千的钟齐海,冲她微抬了抬下颚:“过来,这茶冷了,给爷重新换一杯。” 钟齐海低下眼,听话的走上前去,这个时候她已经决定不跟胤礽作对了,眼下只能是先讨好着他,再伺机逃出生天。 胤礽看着好笑,暗自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之后,雅尔江阿带了个蒙古装扮的男子进来给胤礽请安,对方很恭敬地行礼过后自报了家门,说是策零敦多布的部下,奉准噶尔汗王策妄阿拉布坦和将军策零敦多布的命令,给大清皇帝和皇太子送上他们的礼物和诚意。 雅尔江阿解释这人带了一支队伍到军营外,手里还有策妄阿拉布坦的给太子爷的请安信,这才将之带了进来。 胤礽笑了笑:“准噶尔汗王与爷也是许久没见了,还惦记着给爷送礼,倒是有心了。” “汗王说他能有今日全仰仗大清皇帝和太子爷您的帮忙,为朝廷尽忠尽力都是应当之事。”那人说着将手里端着的木盒子和那封策妄阿拉布坦写的信一并呈上。 胤礽冲贾应选示意,让他把东西接过来。 贾应选捧着盒子,用力抽起了前面的遮挡板,里头是一颗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脑袋,雅尔江阿只看了一眼第一个不顾形象冲到一边干呕了起来,胤礽倒是颇为镇定,懒懒瞥了一眼,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一旁瞬间红了双眼身体摇摇欲坠的钟齐海,问面前男子:“这是谁?” “此人是噶尔丹手下大将丹津阿拉布坦的独子库拉,他率了百余兵马逃回准噶尔,意图蛊惑汗王发兵助噶尔丹行叛逆之事,被汗王严词拒绝,之后又意欲行刺汗王,被汗王拿下,汗王将这贼人的脑袋砍下送来给太子爷您,以表汗王对大清朝廷一片忠诚赤胆之心!事情因由,汗王俱已在信中与您详细禀报,还请太子爷过目。” 胤礽随意瞥了一眼策妄阿拉布坦的信,笑着道:“汗王的心意爷收到了,也会转呈给皇上,回去与汗王说,对大清朝廷忠心耿耿的人,朝廷也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送礼的人谢过恩,心满意足地离开,雅尔江阿还在干呕,捏着鼻子苦着脸对胤礽道:“太子爷,这玩意儿臭死了,赶紧扔出去吧,呕……” “不——!” 分节阅读_189 胤礽挥挥手就要叫人将之拎出去,钟齐海却突然一声惊声尖叫,猛地扑了上去,撞开了抱着木盒的贾应选,人头滚下来被她颤抖着双手揽进了怀里,撕心裂肺地放声痛哭了起来。 胤礽微皱起眉,叫了人进来,将之给带了下去,连带着那颗人头也被她给抱了走,雅尔江阿终于是喘过气来,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就被胤礽给冷冷横了一眼:“你就这点出息?死人没见过吗?” 雅尔江阿苦哈哈道:“死人不是没见过,但是突然看到这么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奴才刚刚才吃完东西来着。” 胤礽没好气:“行了你,这话可千万别出去说,丢不丢人?” 被他这么一训斥,雅尔江阿立马又换上了一副嬉皮笑脸,好奇问道:“太子爷,您到底是为何非要杀了钟齐海那个女人的情郎,难道当真是看上了她不成?” 胤礽哂道:“爷从来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那是为何?还请太子爷恕奴才愚笨,为奴才解惑。” 胤礽撇了撇嘴:“钟齐海那样的,情郎死了她拼死都会去报仇,若是能借她的手替爷解决了策妄阿拉布坦倒是不错。” 雅尔江阿默然,想了半响才又道:“准噶尔汗王不是挺忠心的,您又为何……” “是真的忠心还是另有野心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胤礽不屑道:“这边噶尔丹还没解决,那边他就学着噶尔丹开始进攻哈萨克了,这样的人,若说他是没野心的,你信吗?” 准噶尔几部如今虽说都臣服在了策妄阿拉布坦的统治之下,但蠢蠢欲动的人从来不少,若是策妄阿拉布坦死了,他的儿子尚年幼还没成势,之后明争暗斗必然不会少,准噶尔定会乱成一团,等再过个几年,就是他亲自出手平定的好时机了。 但是这些,这会儿还不到时候,胤礽是不会说给旁人听的就是了。 “可……钟齐海一个女人能行刺得了策妄阿拉布坦吗?” “她都能混进大清的军营里来了,还有什么是不能的,如今她唯一的支柱都没了,眼里只剩下仇恨,怕是拼死也要跟策妄拉布坦同归于尽,行不行都不过是一试,且走着瞧吧。” “太子爷英明。”雅尔江阿顺势拍马屁。 天亮之后,胤禔原本以为这些哈萨克人该把自己送回清军营去,却哪知左等右等依旧没有等到他们要启程的意思,就在他准备要再次叫人来问个清楚的时候,终于有人出现将他带了出去。 上车之前胤禔瞥见前头不远处那哈萨克将军正点头哈腰十分恭敬地与人说着话,而与他说话的人倒当真是一身罗刹国人装扮,连长相也是典型的罗刹人相貌。 胤禔诧异不已,心下当即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身旁的人不停催促着他上车,胤禔却坚持着不肯,那哈萨克将军与人说完话走了过来,不耐烦道:“你又要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不是要把我送给清军吗?那个罗刹人又是怎么回事?!” 哈萨克将军冷笑了笑:“与你说实话也无妨,我们私下来这里本就是为了寻求援助对付准噶尔人,本来捉了你是想去向清廷投诚请他们出兵帮忙,不过现在,我们改变主意了。” 胤禔的声音冷了下去:“你们决定投靠罗刹人?罗刹人为什么要帮你们?” “只要将你送给罗刹人他们就肯借兵,”对方扯起嘴角:“没想到连罗刹人也对你有兴趣,你倒是当真还有些价值。” “若是他们骗你的呢?罗刹人要我这个残兵败将的儿子有何用?他们向来连我父汗都看不上,你不觉得可疑吗?” 闻言,对方的神色带上了几分迟疑,随即又斩钉截铁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怎么也得试一试。” “要试为何不按你们原本所想去求清廷,我想他们应该对我更感兴趣才对吧?” “清廷?”对方嗤道:“原本我们倒也觉得送你去给清军借兵更实际些,现在才知道准噶尔出兵我哈萨克根本就是清国皇帝默许了的!那准噶尔的新汗王在出兵之前就上奏给了清国皇帝倒打一耙说是我们勾结罗刹人意图侵略他们在先,清国皇帝默认了他的理由根本没打算管!你觉得我们还能去找清国人帮忙吗?!他们与准噶尔人根本是一丘之貉,准噶尔人是他们的臣属,他们当然会帮着包庇准噶尔人!” 胤禔哑然,在他们出征之前,策妄阿拉布坦确实曾经上奏朝廷,说是他曾应哈萨克头克汗之请,将噶尔丹俘去送给达/赖喇嘛的头克汗儿子送回去,谁知头克汗背信弃义,将护送的五百使臣都杀了,之后还勾结罗刹人杀了他们台吉侵占了他们土地,偷袭了他们的商队更掳走了他的女人,如此总总他才会发兵反攻哈萨克。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康熙全副的心思都在对付噶尔丹上,压根没打算管这事,也算是默许了他的举动,便也难怪,这些哈萨克人如今说他们跟准噶尔一丘之貉故意包庇他们。 就在胤禔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以好处利诱他们劝他们把自己送回去的时候,那哈萨克将军已经没了耐心,挥一挥手,在胤禔措不及防之下就被人一掌劈在后颈处,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大哥,要送去罗刹国玩了 186、解惑 胤禔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还在车上,身下是颠簸不平的车轮碾过泥土的声响,手脚依旧被绑着,好歹这一回眼睛没遮住,于是赶紧艰难地推开了窗户朝外头看,车外跟着的依旧是那些哈萨克兵,走的路却是他全然陌生的,也不知道到了哪里,但似乎是离清军营越来越远了。 这些人当真是铁了心要把他送去罗刹国了。 胤禔暗道倒霉,又有些疑惑,按说罗刹国人应该不会对噶尔丹的儿子感兴趣才对,却要这些哈萨克人把自己送过去,这行径其实当真还挺奇怪的,除非……除非他们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若是大清的皇子,罗刹人想弄去便也不奇怪了,但就是,不应该啊,这些罗刹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他是谁? 胤禔心中惊疑不定,不知不觉间车子就已经停了下来,隐隐约约有马蹄声蹋响,渐行渐近,胤禔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到了罗刹国边境了,过了前面的溪水,就是罗刹国国境内了。 而前头,真真实实的就是罗刹国的军队,约有上百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那哈萨克将军已经下了马,上去与那领头之人说话,不消半刻钟,就有罗刹兵过来接手了押着胤禔的马车,那些哈萨克人告辞之后便纵马而去,胤禔就这么彻底落进了罗刹人手里。 领头的将军下了马朝着胤禔乘坐的马车走了过来,车门被拉了开,胤禔看着面前一身罗刹军装满脸络腮胡的矮胖男人,暗自想着这人的级别应当不低,果然对方就先自报了家门:“我是俄罗斯国陆军元帅费耀多罗·亚历克塞耶维奇·戈洛文,大清的皇子殿下,幸会了。” 说得竟然是一口流利的满语。 胤禔诧异不已,这人知道他的身份,而且面前这人就是之前他在雅克萨之战时远远暼过一眼的罗刹国领兵将军戈洛文,尼布楚条约也是经由他的手签订,算得上是彼得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这人原先一直跟噶尔丹私下有勾结,但是在他们收到的情报里头,他应该几年前就从这边调回了莫斯科去才对,怎么现下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对方见胤禔似乎很是惊讶,又笑了,主动解释道:“那日你与人决战,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你为了掩人耳目假扮成噶尔丹的儿子哄骗那些哈萨克人,我的探子兵就在一旁,全都看在眼里。” 原来如此,胤禔不动声色冷静道:“你把我从哈萨克人手里骗来,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与大清皇帝陛下做交易。” 戈洛文没有再说,也不给胤禔机会再问,示意人启程,带着他越过溪水,回了罗刹国境内去。 傍晚时分,胤礽正心神不定地看着书,有小兵进来禀报,说是那钟齐海吵着要见他。 胤礽弯起嘴角,吩咐道:“传她进来。” 钟齐海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眼眶虽然依旧是红的,但是泪水已经抹了去,眼里只剩下刻骨的仇恨和阴冷,头一次一进门就在胤礽面前直直跪了下去。 胤礽微挑起眉,看着她:“你是有事要求爷?” “皇太子殿下,我服了,从今以后,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听您的,但是在那之前,请您准我先去为无辜死去的库拉报仇。” “为库拉报仇?”胤礽笑了:“钟齐海,库拉意图唆使准噶尔汗王背叛朝廷,死有余辜,你觉得爷会放你出去给他报仇?” “不!库拉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那个策妄阿拉布坦!他为了向您邀功故意诬陷库拉迫害他至死!” 胤礽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是他真有意也好,被冤枉也好,他既然已经死了,那便就算他命该如此,准噶尔汗王一贯对朝廷忠心耿耿,你觉得爷会答应你去刺杀他?” 钟齐海冷笑:“皇太子殿下如此英明,又怎会不知道准噶尔汗王的野心并不比我父汗小,如今他只是出兵进攻哈萨克,下一个目标就是和硕特,是西藏,是漠北漠南蒙古乃至整个大清,这样的人,您当真相信他会对大清朝廷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吗?!” 胤礽把玩着手里的镇纸,听着她说的,最后摇了摇头:“但至少现在,他对朝廷依旧足够忠心,你说的不过都是你的假设而已,准噶尔部,也需要个有本事的人出来镇得住场才行。” “准噶尔部太平了,就会想着向外扩张,比起一个太过强大的汗王,我以为大清朝廷更愿意看到它四分五裂各自为营,最后你们好一并拿下才是,”钟齐海轻蔑道:“皇太子殿下,这些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又何必惺惺作态,您不过是怕名声不好听而已。您放心,刺杀准噶尔汗王,是我钟齐海一个人的事情,与您没有半点关系,我只要您给我一匹马,一柄剑和一支火枪,送我出军营,就够了。” 胤礽微眯起了眼,这个女人竟然能把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通透,倒当真是要叫他刮目相看了,只可惜,她生不逢时。 见胤礽依旧不表态,钟齐海继续抛出诱饵:“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您的兄长到底被什么人劫走了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 闻言,胤礽的眼里有了一丝松动,依旧是不动声色道:“到底是何人?” “哈萨克人,三个月前,我在靠近罗刹国边境地带遇到了一支装扮成罗刹人的哈萨克军队,他们来这边,是为了寻求援助对付准噶尔的铁骑,我与他们达成协议,带他们去见我的父汗,蛊惑父汗当真相信了他们是罗刹人愿意收留我那个弟弟并借兵给父汗对付你们,实则我不过是把想我那愚蠢的弟弟骗去罗刹国送死而已,我知道他一旦真逃去了罗刹国定是有去无回,罗刹国的将军戈洛文如今就在这边境地带,从我父汗兵败如山倒又再拿不出金子起,戈洛文一早就不买他的账了,一旦碰上他们,我那弟弟带去的军队必然会被全数剿灭,我就是要看着他死无葬生之地。” 钟齐海一边说一边冷笑着如同鬼魅一般:“我知道大清皇帝只要我父汗的命,我那胆小如鼠的弟弟若是落进你们手里投了降,你们一定会给他留条性命指不定还能让他过上好日子,不过我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他一定得死。那些哈萨克人也痛恨我父汗,从前就是我父汗先侵略了他们霸占了他们的土地杀了他们的人,所以他们很配合我在我父汗面前演了这场戏。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这里往北与罗刹国交接的边境地带游击,如果皇太子殿下您的兄长失踪了,很有可能是被他们劫了走。” 被哈萨克人劫了走?这是胤礽之前怎么也不曾想到过的,不过如果当真都如这钟齐海所说,胤禔当真碰上了哈萨克人,那些哈萨克人应当会把他送回来以换取大清助他们对付准噶尔才对,为何又会一直都没有消息?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该说的我全都说了,如今我唯一想的只有杀了准噶尔汗王为我的库拉报仇,我没有必要再欺骗皇太子殿下您。” 深思了片刻,胤礽没有再说既没点头也没有拒绝,叫了人进来又将钟齐海给带了下去,之后便就把巴尔图给传了进来。 自胤禔失踪之后,扎尔图和巴尔图两个一直带人在外到处搜找,巴尔图这会儿也是才刚回来复命,依旧是没找着人,胤礽听过便吩咐道:“你和扎尔图两个分散去找吧,让他依旧带兵在边境地带搜寻,你去给爷查一查是不是有一支装扮成了罗刹人的哈萨克军队出现在了这边。” 分节阅读_190 “哈萨克军队?”巴尔图闻言诧异不已。 “对,找到之后,不管大贝勒在不在他们军队里,都劝说他们带他们的首领来见爷。” “……奴才明白了。” 胤礽挥挥手让之也退了下去,闭起了眼仰倒进椅子里,疲惫不已。 贾应选看他这般模样,上前去给他换了被热茶,低声宽慰道:“爷,您放心,大贝勒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胤礽依旧靠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所有的情绪都被他闭起的眼挡了住。 三更之后,贾应选撩起门帘进来看胤礽一眼,见他似是睡熟了,便要退下去,胤礽翻了个身,突然就开了口:“什么事?” “回爷的话,那钟齐海解开了脚上的锁链夺了马抢了枪和剑逃出了军营去,照着您的吩咐守夜的巡逻兵没有追上去,这会儿她已经走远了。” “嗯,”胤礽闭着眼懒洋洋地应着:“走了便走了吧,不用管了,你下去吧。” “嗻。”贾应选应下,这便又退了出去。 187、遇伏 马车又一次停了下来,被押在车里的胤禔听着外头有车马喧嚣声,猜到自己大概已经被带到了罗刹国的某个城镇,哀叹自己实在太过倒霉的同时暗想着到了这个地步他是除了伺机逃出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逃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管罗刹人要拿他和朝廷谈什么,被俘虏的皇子就只能死,不是被杀就是自杀。 但是他不甘心,他还不想就这么把命搭在了这里。 马车门被推了开,正胡思乱想着的胤禔被人给带了下去,面前是一栋大宅子,建筑风格与从前他所见过的那些迥然不同,鲜明的异族特色清楚地提醒着他,他现下正处在异国他乡,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已经被带到了罗刹国与蒙古边境地带最大的城镇上。 戈洛文走上前来,笑着道:“皇子殿下,请吧。” “这是什么地方?” “沙皇陛下交代过要好好招待您,您放心,我们不会怠慢了您。” 睁着眼说瞎话,胤禔移开眼,压根懒得理他。 几个小兵押着他正要将他带进门去,又是一阵马蹄蹋响声渐行渐近,前头不远处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另一支车马队,威风凛凛的骑军众星捧月地护卫着中间造型奇特车顶是黄金制一看就造价不菲来者非凡人的马车,车队一直行到了戈洛文一行面前才停下。 胤禔眼见着戈洛文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诧异又懊恼,不免有些好奇,片刻过后,戈洛文走上前去,恭敬地在马车前行了礼:“参见皇后殿下。” 罗刹语连半调子都算不上的胤禔没听懂关键词但是也知道了戈洛文是在见礼,马车里头的应该是个大人物。 过了半响,车里才传出懒洋洋地一声应声,是个女人的声音。 戈洛文道:“我奉沙皇陛下之命,领兵在此与清国军队做交涉,不知皇后殿下为何突然驾临?” “正巧路过而已,”女人的声音足够的傲慢,说完车门被推开了半边,胤禔看不清车里人的相貌,那被戈洛文称作皇后的人目光却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半响过后又再次开了口:“他是谁?” “他是沙皇陛下的客人,沙皇陛下吩咐过不能怠慢了。”戈洛文并没有对马车里的女人说实话。 “客人?客人你们用绳子捆着?陛下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不……” “这个人我要了。”车里的女人冷冷打断戈洛文,以不容拒绝的声音下命令。 “不行!”戈洛文却下意识地回绝她。 “有什么不行的?”女人哂笑:“我说我要了他,你想违命不成?” “不敢,”戈洛文争辩道:“但他是沙皇陛下点名要的人,您不能带走。” 话音才刚落,追随着那女人的护卫骑兵就在女人的示意下跳下了马,上了前来抽出了剑,两边的人对峙着僵持住。 车里的女人声音带上了怒气:“戈洛文,你是要造反跟我对着干吗?陛下也不曾这么做过,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犹豫了片刻,最后到底还是戈洛文让了步,示意自己的人退下,而完全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的胤禔就这么又被转了手,直接带上了那女人的车。 车门再次拉了上,面前浓妆艳抹满眼傲慢的妇人捏起他的下颚,像评价货物一般地打量着他,直看得胤禔感觉到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才慢慢开了口,这一次用的是蒙古语:“你是蒙古人?” 这会儿胤禔还穿着那身脏兮兮的噶尔丹他儿子的衣服,会被人误会是蒙古人也不奇怪,不过既然她这么问,想必是戈洛文没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胤禔当然也不会说实话,这便顺着她说的点了头:“是,你是谁?” 对方暧昧一笑:“我是俄罗斯国的皇后,你可以叫我欧多克亚。”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是停了下来,雨后初霁胤礽心头的阴霾却挥之不去反倒越来越浓重,睁开眼瞪着帐篷顶看了许久,才恍惚间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胤禔已经失踪了有六天了。 贾应选伺候他起身,胤礽闭了闭眼睛,问他:“巴尔图他们回来了吗?” “还没有。” “雅尔江阿那里呢?” “也还没有消息。” 贾应选小心回答着,伺候着胤礽更衣,眼见着他眼里又浮起了失望之色,忙宽慰道:“太子爷您别急,兴许一会儿就有消息了也说不定。” 胤礽苦笑,这话怕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拉着马出了军营,跟上来的侍卫问他要去哪里要不要多带几个人跟着,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不用了,都别跟上来。” “可……” 胤礽已经翻身上了马,双脚夹紧马肚子一抽马鞭便纵马而去。 身后的侍卫面面相觑,想追上去,太子爷却已经绝尘而去了,最后也只能无奈作了罢。 军营的前头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清晨时分看不到半个人影,胤礽闭起眼睛完全是凭着感觉纵马狂奔,呼啸的风吹鼓了他的衣裳,也吹痛了他的眼睛。 “嘶——!” 一声凄厉的长鸣之后,胤礽拉紧马缰停住了马,面前是不知流向何方的湖水。 他跳下马,在湖边站了片刻,目光逡巡而过,落在不远处的小土坡上,没有多迟疑,便拉马走了过去。 拍了拍马首示意它在坡脚下候着,徒步上了山坡上去。 举目四眺,东边天际出朝阳才初升起,晕染着霞光透着生机勃勃,雨停过后隐隐约约可见一道七彩彩虹跨过天边,蓝天如洗,青草似碧波,好一幅美不胜收的动人景色。 可惜胤礽却没有多少欣赏的心情,从胤禔失踪起一直吊着的心始终没有放下过,即使在人前他可以装着若无其事镇定自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突然他就有些理解胤祉当时的心情了,但他不是胤祉,不会痛哭流涕去求人更不可能不顾一切不计后果去以身犯险,他不会那么做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那么做。 胤禔也许从此就回不来了,这样的假设,胤礽现在根本不愿去想。 费扬古带兵围住了逃进深山老林里去的噶尔丹,已经僵持了好几日,不下令他们攻进去除了考虑到山林地势不熟怕又去无回,胤礽其实是有私心的,一旦噶尔丹被诛,他就再没有理由在这里拖下去,就只为了派人到处搜找胤禔的下落。 但倘若他当真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被作为要挟与大清谈条件,胤礽很怀疑,他们汗阿玛肯不肯做出让步,又再者,他知道胤禔不是愿意苟且偷生之人,大清皇子的尊严不容许他这么做,真要到了那一步,他一定会选择自己死。 胡思乱想到最后,胤礽轻叹了叹气,转身准备下去回营地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土坡下头已经被团团包围了住,统一的着装,个个都配着长剑,足有好几十人,全部都是罗刹兵,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胤礽暗暗皱眉,第一反应这些罗刹人胆子当真是大,竟敢跑到大清军营附近来,然后便又有些无奈地回过神,他一个人对上几十个人,怕是神功盖世也难打得过。 某些方面来说,胤礽其实是个很识时务的人,既然打不过干脆就不打,开了口用罗刹语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领头的两个低声议论了两句,又看他一眼,最后一个挥手示意,上来了几个小兵,便押住了他。 分节阅读_191 响午之前,按着每日惯例来给胤礽请安的雅尔江阿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贾应选和伺候胤礽的一众奴才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太子爷呢?” 贾应选支吾了一阵,在雅尔江阿开始瞪人的时候,才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了:“太子爷清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奴才担心他出事了!” 雅尔江阿吓了一大跳:“清早就出去了?太子爷一大清早去哪里了?有几个时辰了?” “太子爷只说出去走走也不让人跟着,快有两个时辰了!”贾应选急得都快掉下眼泪来:“奴才心里焦急,也不知道太子爷是不是真的不见了,也不敢跟人说,可这都两个时辰了……” 雅尔江阿打断他,想了想,快速吩咐道:“这事先不要声张,千万不能让人知道太子爷不见了,爷这就带人去外头找,你在这看着,有人求见太子爷就以太子爷身子不适为由拒绝,听明白了没?” 贾应选忙点头,雅尔江阿转身就出了帐篷去,带了胤礽的亲信侍卫和自己的护卫低调出了军营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我写这些不是为了洒狗血也不是故意给太子和大哥找麻烦,是为了最后一卷铺垫 188、处境 金碧辉煌的罗刹国宫廷式建筑,水晶做装饰布置得奢华耀眼的寝殿之内,到处都是淫/词艳曲放/荡暧昧的笑声,赤身裸/体的男男女女缠在一块交/媾着,整个大殿之内俱是一派不堪入目的淫/靡之景。 胤禔靠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阳光透过树叶繁枝落在地上的斑驳光影,偶尔轻叹几声,与身后的沸腾喧嚣奢靡不堪格格不入。 有只穿了一层薄纱连最私/隐处都清晰可见的女人靠过来往他身上贴,嘴里喷薄着酒气,嘟嘟囔囔地说着他听不懂但却知道绝对不是正经话的调戏之语,胤禔不耐烦,伸手就将之推到了地上去,像对待垃圾一般。 摔在地上的女人嘴里骂骂咧咧,却也不敢再惹他,爬起身去了别处寻乐子。 胤禔摇了摇头,暗道无耻。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快有十天了,罗刹国的边陲城镇,供人淫/乐的行宫,那自称欧多克亚的皇后是这里的女主人。 胤禔终于是知道了自己为何会被那女人弄来这里,罗刹国的皇后是个荡/妇在这里几乎是无人不知,嫁给彼得皇帝没多久两人就分居了,罗刹国的国都在莫斯科,皇后却天南海北地四处晃搜罗美男美女供自己享乐,而彼得皇帝也从来不管她,放任她在外胡作非为。 据说,这位皇后最喜欢的就是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的蒙古男人,所以才会常年在这边陲行宫里留驻,虽然胤禔的长相是剑眉星目很英挺那种皮肤也并不黑完全不符合这个标准,但冲着她以为的他是蒙古人的这个身份,依旧是得了这位皇后青睐,将他扣在了这里。 良久过后,胤禔的目光终于是从窗外移了回来,面前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都是欧多克亚的内宠,各色人种说着各异的语言,却做着同一件事,以各种粗俗不堪的表演卖力地讨那正众星捧月被围在大殿中的水晶大床上饮酒作乐放声大笑的欧多克亚欢心。 这些人不论是被她骗来的,掳来的,还是心甘情愿地跟着她的,俱是进了这里便就彻底堕落下去,没有尊严没有活着的目标,镇日贪欢作乐醉生梦死只追求肉/体上的愉悦。 胤禔是个例外,从进了这里第一天去就没给过她好脸色,只吃最简单的面包填饱肚子对送到面前来的美酒佳肴不屑一顾,也不肯穿她给的那些根本不能算衣裳只有一层薄纱完全不能蔽体的衣裳。如此,欧多克亚反倒觉得他有趣,也不用威逼强迫一套,他不肯换那些衣裳就给他找来干净的蒙古服装,不肯喝那些加了料的酒就让他只啃面包喝开水,但每一次,她开这种淫/靡放/荡的舞会,却一定会叫人把他带来参加,即使胤禔从来都是冷眼旁观,她似乎是在考验他的忍耐力,跟他玩起了这种征服与被征服的游戏。 胤禔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逃出去的机会,最开始他想着等欧多克亚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挟持她强迫这里的人放他离开,只是这样的想法很快就放弃,他一个人,就算挟持了人质,在如此多的铜枪铁炮之下,怕也是连这行宫都难逃出去,更别说离开罗刹国。 而经过这些天的观察,胤禔也大概摸清楚了这行宫里的守卫人数,要偷偷弄死其中一个装扮成守卫兵出去几乎没可能,他的长相跟这些罗刹人差了太远,一眼就能穿帮。唯一的办法,还是得从欧多克亚和她的这群内宠身上下手。 她的内宠也分了三六九等,伺候她时间长深得她信赖和宠幸的有时候会得到机会从她手里拿到她的令牌出去替她办事,这样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却也给了胤禔一线生机,只要能偷到她的令牌,他就能正大光明从这里走出去。 胡思乱想间,大殿里喧嚣的乐声便已经达到了最高/潮,男男女女又一次抱在一块抵死纠缠起来,胤禔受不了地移开眼暗想着一会儿他们结束了回了住处去自己还得去洗眼睛,就有人弯着腰进来,低声在欧多克亚的耳边禀报了什么。 乐声戛然而止,方才还醉眼迷蒙地欧多克亚猛地坐起身,脸上带上了愠色:“你确定?那个死鬼突然跑这里来做什么?” “确定,戈洛文将军已经带人出去迎接了,傍晚前就能到,陛下的人送来消息,说陛下也要下榻行宫,让我们先做好准备迎接陛下到来。” 欧多克亚狠狠咒骂:“他怎么还没死,真是晦气。” “殿下,这些人……”禀事的人犹豫问着,虽然皇帝陛下显然很清楚皇后是个什么德行的,但知道归知道,跟亲眼见到她养这么一大帮子人寻欢作乐,也还是两回事。 欧多克亚不耐烦道:“先把他们都带下去,死鬼离开之前都别放他们出来。” 来人领命,那些方才还闹腾得正欢的人嘟嘟囔囔抱怨着被带了下去,胤禔却是松了口气,很干脆地跟着离开,终于可以清净了。 另边厢,胤礽被人蒙了眼捆了手扔上了车,然后车子就马不停歇地走了一整天,从清早到日落,又从日落到清早,等到胤礽无聊到一觉睡过去又睡醒才发现自己还在车上,最后他实在没了耐心,用力踹了一脚车子。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良久过后车门才被人拉了开,胤礽大声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没人理他,只把他架住拉下了车,四处扫了一眼,胤礽就知道自己怕是已经到了罗刹国境内了,然后也没等他再开口问,就被人不客气地给推进了面前的宅邸里头。 捆了手和脚的胤礽被扔进了一间小屋里,砰的一声,胤礽还来不及多问,送他进来的人就已经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之后他就被关在这乌七八黑的小房间里关了好些日子,每日除了有人按时送上膳食,屋子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但院子外头却有人守着,胤礽之前解开了身上捆着的绳子试图出去过,后又被外头守着的罗刹兵的枪指着送了回来,便就打消了硬闯出去的念头,之后还与那送膳食的小兵套过近乎,无奈不管他说什么对方就是不开口,气闷之下,胤礽也没了法子,既然这些罗刹人把他捉了来,总归是有目的的,只能等着了。 没想到他本还担心胤禔被人俘虏了,结果到头来落进贼窝里的人竟然成了自己。 应当说也许胤禔也被俘虏了,他不过是步了他的后尘,他们两个难兄难弟,当真是大清朝开国以来最倒霉的皇子和皇太子。 胤礽这个时候也许还有心情自嘲,只是如此这么日复一日地等下去,到底还是没了耐心,这日一大早胤礽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这鬼地方,终于是抱定了大不了就是一死的决心,大步出了门去,依旧是被人用枪给指了住,胤礽不耐烦道:“你们留我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找个能做得了主的人出来跟我说话!” 几个小兵不为所动,只用枪指着他,喝骂着要他回屋里去。 胤礽冷笑:“我说!找个能做得了主的人出来跟我说话!你们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罗刹小兵骂骂咧咧,吵闹声终于是惊动了人,出现在眼前的中年男子不论是气势还是打扮都显出他的身份定是不一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护卫,胤礽挑起眉,问他:“你是谁?” 对方打量他一番,反问道:“你就是那日我的兵从清国军营附近劫回来的人?你是什么人?” 胤礽暗暗松了口气,这人这么问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就还有机会,这便回道:“我不过是个平民,是商人,是来两国边境做买卖的商人,你们无故把我劫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却并不大信他这话,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怀疑道:“商人?商人为何会出现在清军营附近?” “我怎么知道清军营在那附近!”胤礽没好气道:“我只是刚好路过那里而已!” “你说这话可有何凭证?” 胤礽气结,转念一想,突然想起雅尔江阿曾经说过范毓文早前来过罗刹国且和那彼得皇帝还有几分交情,于是道:“我是山西晋商,我的表兄范毓文是你们沙皇陛下的朋友,这次我是随表兄一块来这做买卖的,现在我失踪了,他一定很着急,你们不能这么将我扣在这里。” 那人闻言有些诧异,犹豫了片刻,命那端着枪的小兵将枪收了,放恭敬了态度:“失礼了,我是俄罗斯国陆军元帅戈洛文。” 胤礽撇了撇嘴,果然是这个人。 “既然你是沙皇陛下朋友的表兄,而沙皇陛下今晚也会到这里,还请随我走一趟去见一见沙皇陛下。”戈洛文显然还是对胤礽的话纯疑的,到底要不要放,最后决定交给彼得皇帝去拿主意。 胤礽却很诧异,彼得皇帝也来了这边? 189、重逢 宝座上的男子晃着手里的杯子,眯起的眼视线落在被人带进来的胤礽身上,满眼都是玩味打量之意。 胤礽也在打量他,深凹下去的蓝眼睛,泛红的白肤,古怪的卷发,古怪的衣裳,看他的眼神也透着几分古怪,总之是叫胤礽觉得很不痛快就对了。 “你说你是范的表兄?” 胤礽暗暗松了口气,彼得这么问,就是当真和范毓文有交情了:“是,范毓文是我的表兄,我是他表弟。” “名字呢?” “应。” 彼得笑了:“范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有一个这么漂亮的表弟。” 胤礽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问道:“我是跟表兄来做买卖的,如今莫名其妙被沙皇陛下您的兵给抓了来,我想表兄这时候一定很着急在到处找我,请问沙皇陛下什么时候能放我离开?” 彼得的视线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深思了片刻,反问道:“你和范一起来做买卖?范现在人在哪里?” 分节阅读_192 “也在这边境地界上。” 彼得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既然来了就是客,不用急着回去,你是我的客人,我会叫人将你奉为上宾,也会派人去找范,你想回去也要先找到范之后,在那之前,就请赏脸安心留下。” 彼得说完,也不再等胤礽表态,弹了个手指,就有几个罗刹兵应声进了来。 “应是我的贵客,带下去好生招待,不能有半点怠慢。” 胤礽气结,知道这一时半会地是走不了了,也不再多说,干脆地转身而去。 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再没了睡意的胤禔瞪着房顶发起了呆,突然就想起了胤礽,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很担心和焦急,心里一时烦闷不已,一直到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胤禔本不愿理,只不过他住的房间是间格子屋,只有转身大的地方,外头的敲门声锲而不舍,满屋子都是声响回荡,他想装着没听到都不行。 一刻钟之后,胤禔终于是受不了了,起身用力拉开了房门。 外头金发碧眼,丰/乳/肥/臀穿着暴露的女人一手抱着胸另一手勾着自己的卷发,靠在门边扭动着身体暧昧地冲胤禔抛媚眼。 胤禔无语,想推上门,对方却卡在了门边,一脚高架在门槛之上,手指摩挲着自己光/裸的大腿,低俯下腰,故意把自己只裹住了一半的前胸往胤禔身上贴。 胤禔往后退开一步,自嘲自己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尽惹上这样的烂到透的桃花。 “你到底要做什么?没事的话麻烦让开,我要歇下了。”胤禔用蒙古语说着,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 对方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他的厌恶和不耐烦,舌尖舔着自己抹得比血还红的嘴唇,眨着眼睛手指勾上他的衣襟,嘴里嘟囔着轻佻的话语,虽然胤禔听不懂,却不妨碍自己胳膊上那一粒一粒竖起来的鸡皮疙瘩。 外头的回廊上有守着的罗刹兵,却并不管,反倒是一副嘻嘻哈哈看好戏的模样,胤禔皱了皱眉,决定不再浪费唇舌,毫不客气地挥开了那女人在自己胸前挑逗的手,按着她的肩膀用力一推。 可惜胤禔似乎是低估了面前这女人的力气,原本叉着腰抬着脚站得本就不稳的女人被他这么一推很自然地就向后倒了下去,但出于本能,伸手胡乱一抓,正巧就抓住了胤禔的腰带,再用力一扯,毫无准备的胤禔就被她抓着这么跟着她一块倒了下去,两个人以上下重叠的姿势摔到了一块。 胤禔的腰带被扯下衣裳也扯散了,身下原本就基本等于没穿的女人在这么大动静折腾下更是衣服都蹭了下去,赤/裸/裸地与他贴在了一起,一众看热闹的罗刹兵大声起哄有的还吹起了口哨。 胤禔暗道倒霉,想撑起身,才发现摔倒下去的时候折到了手掌,这会儿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于是一个不察,刚撑起的身体再次摔倒在了身下肉/弹的身上。 女人笑得妩媚又淫/荡,勾起脚就缠上了他的腰,暧昧地乱蹭了起来。 胤禔手忙脚乱地推他,看在旁人眼里却反倒成了与她纠缠不休,周围的尖叫笑闹声更响。 胤禔懊恼不已,一直到一双脚在他面前顿住,看着眼前熟悉的衣裳下摆,胤禔愣了一愣,猛地抬起头,对上面前人似笑非笑却透着冷意的眼睛,这下便彻底傻了。 胤礽轻哂了一声,在身后跟着的罗刹兵催促他继续往前的时候大步绕过了以不堪入目的姿态纠缠在一块的俩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连个余光都没分给胤禔。 回过神的胤禔猛地推开还缠着自己的女人,也顾不得手掌上的疼痛,跳起来就追了上去,然后就被以为他要逃走的罗刹兵给拦了住。 “保成!” 情急之下胤禔大声喊前头走到回郎尽头就要转弯的胤礽。 胤礽顿住了脚步,似是低声与身旁的罗刹兵说了什么,之后回过头,嘴角衔着一抹嘲讽笑意,深深看了胤禔一眼,走了。 胤禔快郁闷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胤礽,但是好不容易重逢了,却是在这样引人遐想的情况之下,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太子爷一定,肯定,十分确定,是生气了。 就在胤禔想着要怎么再见到胤礽和跟他解释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罗刹兵,与那些原本在房门口守着的说了什么,然后走到了他面前,很恭敬地表示,沙皇陛下请他过去。 胤禔无奈,终于还是来了。 太子爷不见了,清军营里却是一片风平浪静,起先只有雅尔江阿知道,从响午过后就带了人出去找,一直到日落入夜,意识到事情当真是大条了的雅尔江阿实在没了法子,只能是去跟裕亲王说了。 福全一听胤礽也失踪了,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随即又很快冷静下来,下死令,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透漏出去,再另派人出去搜找,如此过了两三日,却是音讯全无,倒是军营里风声也死死瞒着,所有人都只以为太子爷是突然身子不适病倒了,军务全部交给了裕亲王处置,一时倒也没出乱子。 在发现胤礽失踪的第二日,雅尔江阿就给范毓文那边送了信了过去,让他帮着找,如此过了四五日,范毓文回信说他私下里四处打听,得到消息罗刹兵几日前在大清军营附近抓了个人回去,他怀疑很有可能就是太子爷,只是现在他们还没打听到关押的具体位置,让他稍安勿躁,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雅尔江阿哪里安得下来,一听说太子爷被罗刹人俘虏了走吓得手脚都僵了,当即也顾不上多犹豫,就决定亲自去罗刹国救人。 其实在初看到范毓文的回信时雅尔江阿第一反应自然是禀报裕亲王带兵打过去救人,但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这个念头,且不说他们根本不能肯定这个人就是太子爷,就算真的是,被俘虏的皇太子,消息传出去动摇军心就不说了,胤礽的名声也彻底毁了,更者,出兵罗刹,裕亲王也不定能做得了主,估计还得请示皇上,一来一去耽搁时间不说,若是皇上不答应……雅尔江阿不敢想下去,当即下令自己的亲信兵做准备,等到入夜之后趁着夜色低调出军营去罗刹国救人。 胤禟进来找雅尔江阿的时候他正在提笔写信,看到胤禟下意识地就停了笔将桌上的书挡在了信纸上头,胤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皱着眉问道:“你在写什么?见不得人吗?” “没有,家书而已。” “家书你见了爷跟见了鬼一样?” 胤禟大步走上前去,不客气地就将那信纸拿了起来,看过之后也变了脸色:“二哥在罗刹人手里?!你要去罗刹国救他?!” “您小点声音!”雅尔江阿急得差点就上去用手堵他的嘴:“这事千万不能传出去,您既然知道了就一定得保密,奴才现在没时间与您多解释,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奴才一会儿让信鸽先将信送出去,叫人去边境地带接奴才进罗刹国,天黑之后就出发,裕亲王那里,奴才也留了封信与他解释,总之,九爷,无论如何,您得替奴才,替太子爷保守这个秘密。” 胤禟抿唇想了片刻,道:“我跟你一块去。” “不行!”雅尔江阿想也没想地拒绝。 胤禟也不多说,撇了撇嘴扔下信纸,转身就回了去。 雅尔江阿这会儿也顾不上他在想什么,把给范毓文的回信写好送出去,另一封给裕亲王的信也叫人收了起来等自己离开再交出去,当然他在信里并没有说胤礽被俘了,只说有了太子爷的消息,自己要去接他回来。 但是让雅尔江阿没想到的是,他带着十几个亲信护卫出了军营没走多久,刚到岔路口就碰上了一早等在那里独身一人前来的胤禟。 “你甩不掉爷的,爷说了,爷要跟你一块去救二哥。” 雅尔江阿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爷,奴才是去救人的,很危险,不是去玩的!” “爷知道。” “您这么跑出来裕亲王知道吗?” “爷也给他留了信,说是随雅尔江阿你一块前去。” 雅尔江阿彻底无语了,也知道胤禟这拗脾气,自己必然是甩不掉他了,不管怎样,他现在也没工夫再耽搁,与胤禟约法三章在他再三保证一路上都听从自己安排绝不逞能乱跑之后才终于是勉强同意了带上他,一块上了路。 190、内宠 被罗刹兵带进大殿里的胤禔干等了半天,在他快没了耐心打算提步走人的时候,彼得才慢慢悠悠地从后殿晃了出来,傲慢地在宝座上坐下,上下打量了胤禔两眼,笑了,用蒙古语道:“没想到清国的皇子竟变成了个蒙古人。” 胤禔知道他是在故意讥讽自己,回刺道:“叫人把我押过来就晾在这里不管,等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得喝,原来这就是沙皇陛下的待客之道。” 被他这么一呛,彼得脸上的笑容褪了下去,不悦地干脆直入正题:“虽然你是清国皇子,但现在你落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囚俘,我不用对你客气,你不过是我和清国皇帝谈判的筹码而已。” 胤禔却完全不以为然:“你若是想拿我去要挟皇上那就大错特错了,这里离我大清朝京城有几千里远,皇上不会来,你也去不了我大清京城,连面都见不上,要怎么谈?更何况罗刹国从来都是言而无信签订了条约过后就反悔,也不是第一次了,这样不守信诺的国家,皇上也不会有兴趣与你们谈,更不会因为我而和你们谈。” 彼得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清国皇帝不肯谈你就得死,清国皇帝不在,听说清国的皇太子就在这附近领兵打仗,他总不能看着你这么送死。” 胤禔快要笑出声音了:“彼得沙皇陛下,我想你在与我说这些话之前应该让你的人先把我国的情况打听清楚透彻了才好,我被你的兵俘虏了来,最高兴的人怕就是我那位二弟皇太子,我的死活皇太子不但不会管,他怕是还巴不得你将我跺了我永远别回去最好。” 这么说着,胤禔心下也有了数,胤礽虽然也被他们弄了来,但这些人应当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才对。 彼得的声音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微眯起的眼里隐约有了怒气:“你当真不怕死?” “怕,我就算真说不怕死也是假话,”胤禔摇了摇头:“不过沙皇陛下大概不知道,我大清朝一向有祖训,被俘虏的皇子只能死,否则丢的不是自己的脸,更是皇上的脸,是祖宗的脸,你若是要拿我去要挟皇上,就算我再怕死也无颜苟活下去。” 彼得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慢慢握了紧,盯着胤禔,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良久过后,突然又笑了:“你这话我不信。” 胤禔无所谓道:“随你吧,总之我奉劝你,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你一定会失望。” 彼得确实不太信他说的,首先他完全不认为面前这个在他看来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皇子真有勇气自尽,再者他嘴里说的清国皇帝不会管他的死活彼得也并不信,在他看来,胤禔方才那番话不过都是逞口舌之快唬他的而已。 “是不是你也不能回去,在清国皇帝答应我的条件之前,你都得留在这里。”彼得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分节阅读_193 胤禔撇了撇嘴,谁让他是在别人地盘上呢,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不过想到胤礽,胤禔到底还是放缓了态度,犹疑着问道:“方才我看到这行宫里还有其他的我国人,也是你捉来的俘虏不成?” “他是我的贵客,”彼得说着又笑了,嘴角的笑容暧昧得叫胤禔只觉得刺眼不已,随即又怀疑地看向了他:“你认识他?” “不认识。”胤禔下意识地否定,既然对方并不知道胤礽的真实身份,他还是跟他撇清一些别把他牵扯进来得好。 胤礽没等多久,第二日一早打听到彼得来了边境他被带进了行宫来的范毓文就找了上门来,而一大早,胤礽也才刚起,就被彼得的人带了来跟他共进早膳。 对上彼得那在胤礽看来实在是不算好看的笑脸,面对面前一盘子各种味道怪异的食物,胤礽的胃口也倒了干净,只抿了几口彼得特地叫人给他泡的茶水,对彼得时不时地套近乎不屑一顾,偶尔才敷衍他一两句,一直到范毓文被人带了进来。 彼得见到范毓文很高兴也很热情,上去就来了一个大拥抱,胤礽看着心中好笑,若非他对这个范毓文足够信任,都该要怀疑他有私通他国之嫌了。 等俩人客套招呼完了,胤礽才又慢慢抿了一口茶,对范毓文道:“表兄,跟你这位沙皇朋友说,我要跟你回去。” 被太子爷这么叫一声表兄,范毓文额上冷汗涔涔估摸着自己得短寿个十年,不过也会意过来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忙就着他的话问起了彼得:“沙皇陛下,我表弟鲁莽,得罪了您的人,我替他向您赔罪了,不过我和表弟都已经出来很长时日了,也该回去了,可否现在就让我带表弟离开?” 彼得看胤礽一眼,有些怀疑:“应当真是你表弟?” “是,他是我姨娘的儿子,这回是他第一次随我一块出来做买卖,若是不能平安把人带回去,我不好与姨娘交代的。” “既然来了也不用急着回去,”彼得的语气冷淡了下去,目光不着痕迹地再次掠过胤礽:“应既然是第一次来,可以留下来多玩一玩,若是有兴趣,之后我还可以带他去莫斯科。” 范毓文哭的心情都有了,大清的太子爷,怎么能跟你去莫斯科啊! “可我们当真着急要回去,家里还有事要我们回去处理……” 彼得不悦打断他:“范,你若是有事,可以先回去,但应必须留下来。” 简单说来,就是这个彼得皇帝看上了太子爷,非要留人下来做禁脔,他赤/裸/裸的眼神别说胤礽自己,连范毓文这也才来了一时半刻的人都看了出来。 胤礽哂笑了一声,不客气道:“沙皇陛下不是说和表兄是朋友吗?听说表兄还救过你的命,你就是这么回报表兄的?” 这事胤礽也是从雅尔江阿那里听来的,范毓文当初是被蛰伏在莫斯科郊区山林的彼得的童子军俘虏,后来却用身上带的中药救了被自己姐姐索菲亚公主故意叫人放的毒蝎蜇了差点一命呜呼的彼得,之后就因为这个和彼得成了朋友,在彼得掌权之后他每次来罗刹国做买卖,对方都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而归。 不过这往事说起来也不怎么光彩,彼得一直很忌讳提起,从来都只是和范毓文心照不宣而已,所以如今被胤礽这么不客气地揭穿,一时面上挂不住,脸上的神色就不好看了。 胤礽倒是满不在乎他在想什么,拍拍手站起身,微挑起眼,眼波流转目光在彼得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又笑了:“沙皇陛下,你留我下来,是想要我做你的内宠?” “咳——”范毓文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彼得嘴角扯了扯,笑得不尴不尬:“是,你愿意吗?” “不愿意,”胤礽半点不给面子地拒绝:“我是有主的人,就是那被你俘虏来的人。” “你说那个清国的皇子?”彼得的脸瞬间冷了下去:“他说他不认识你。” “他骗你的,你想要我,得他舍得才行。” “你当真是他的人?” “是。” “我是一国皇帝,他不过是个被俘虏了的皇子,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做‘人往高处走’,你该跟我才对。” 胤礽轻蔑一笑:“可我就喜欢他这个落魄皇子呢。” 范毓文的脑袋快低到了地上去,他似乎听到了……很不得了的东西? 彼得皱起眉头,抱着胳膊想了半响,最后道:“我不喜欢强迫人,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跟我。” “我要见他。” 虽然彼得不答应胤礽回去,倒却还是很大方地同意了安排他和胤禔住一块,然后就叫人把他和范毓文一块带了下去,胤礽也没兴趣跟他磨嘴皮子,转身就走了。 出了彼得的宫殿,范毓文才压低了声音问他:“爷,您做什么跟他说认识大贝勒呢,这样他不是更不会同意让您走了。” 胤礽嗤道:“他现在不也不同意让爷走,有什么区别。” “可……” “无事,”胤礽打断他,问道:“雅尔江阿那里知道吗?” “小民给他送了信了,他说会亲来这边,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胤礽点了点头,想了片刻,吩咐道:“既然彼得不限制你出入,你给我送封信去军营给裕亲王,不要告诉他爷在哪里,更不能说爷被俘了,就只告诉他爷有事要办,让他帮爷瞒着,最多三个月,爷自会回去。” “小民会去办,”范毓文应着,想想又有些犹豫:“爷,彼得不肯放您,您想得到办法和大贝勒一块逃出去吗?” “你跟他熟,你帮爷想。” 胤礽丢下这句,转身跟着罗刹兵走了。 191、见面 出了彼得的宫殿,转过几道回廊,上楼,柱形的城楼里装饰得十分具有罗刹国风情的寝殿就是彼得让人给胤礽安排的住处,他想见的人也已经被人带了过来。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禔正对着镜子捣鼓自己的头发,胤礽靠在门边,反脚将房门踢上,听到声响的人停在自己肩上的手略僵了一下,之后猛地转过了身,欣喜的笑容爬上了嘴角,大步走了过去伸开了手,胤礽却嫌弃地快速反应,朝着一边让开了身。 扑了空的那个尴尬不已:“保成,你怎么了?” “爷派人到处搜找你的下落,原来你躲在这里风流快活。”胤礽嘲讽着,走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下,倒了杯水猛灌了几口,才又挑起了眉:“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胤禔无奈道:“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胤礽狠狠白了他一眼,之后又似乎是松了口气一般:“过来!” 胤禔讪笑着挪到他面前:“太子爷……”又被胤礽伸手狠狠一拉,一屁股在他面前的地上坐了下去。 胤礽没好气地点拨着他的肩膀:“转过身去。” 胤禔不敢反抗他,乖乖转过了身去,胤礽一手捞起他的头发,比了比,低骂道:“你真是疯了,被人知道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我这也不是没办法,”胤禔言简意赅地把这些日子自己的经历快速说了一遍,最后讪笑道:“太子爷帮个忙别说出去就是了。” “你以为爷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了?别人眼睛又不是瞎的。”胤礽骂着,突然俯□,靠到了面前之人的身上,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脖子,脸蹭着脸,过了良久,才放轻了声音:“幸好。” 矫情的话胤礽说不出来,只是听着胤禔说的心里到底有些后怕,胤禔知道太子爷脸皮薄,也不拆穿他,这会儿能在这个境况下重逢于他自己也算是喜出望外,虽然他其实完全不希望看到胤礽也掉进这贼窝里来。 微侧过头,胤禔看着近在眼前朝思暮想的脸,视线下移,落在他还泛着水光的唇上,一口就咬了上去,狠狠吻了住。 胤礽很配合地启开唇,更加热情地反咬上去,激动地与他唇舌交缠起来。 每一回他们亲吻,温柔缱绻少,这样你啃我咬激烈得如同博弈一般的时候却很多。胤礽的身子从椅子上慢慢滑了下去,胤禔顺势揽住他的腰,接住他坐到了自己的身上,胤礽故意挨着他蹭动着下/身,带着笑意的眼里渐渐染上了情/欲:“昨日那个,是不是很火辣?” “说哪里去了,我哪里消受得了那样的,我这满腔心思惦念着的,可都是太子爷你。” 胤礽满意地笑了,俩人互相撕扯纠缠着越加乱了步调。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慵懒地靠在床边的地上坐着,依旧让胤禔背对着自己,帮他把辫子给编好绑了紧,胤禔抚弄着他挂在自己腰前光裸的小腿,一下一下摩挲挑逗着,低笑了起来:“太子爷,我们大白天的做这种事情,倒是叫外头那些罗刹人白看了去了。” 窗户没有关,外头时不时有罗刹兵来回巡逻,胤礽估摸着他们方才做的事情应该已经尽数传到了彼得耳朵里去,不过他压根无所谓就是了。 “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胤礽踢一脚他的屁股,又被他把这只脚也抓了过去,举高起来就在他敏感的脚板心上舔了一口。 胤礽的眼神一下就暗沉下去带上了几分欲/色,呆呆看着他,在胤禔欺身过来亲他的时候才回过神,尴尬地将人推开,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问你,彼得留你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分节阅读_194 “拿我跟朝廷谈条件,不过他到底想要什么就不清楚了。” “你是叫他打消这个念头?”虽然胤禔没说胤礽也猜到了个大概,想了想,勾下了他的脖子低声叮嘱道:“下一回他再提到这个,你先答应着他便是,我们先拖着他。” “答应他?” “嗯,先敷衍着他再说,我们再想办法从这里离开,”说到这个,胤礽又在胤禔腰上掐了一把:“你来这里这么久了,到底知不知道要怎么出去?” 胤禔尴尬起来,半天才憋了句出来:“那个皇后,如果能得到她信任,或许能拿到她令牌,就能出去了。” 闻言,胤礽微眯起了眼,半响过后狠狠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骗她的信任可以,不许做超过的事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会……” 胤礽的手指抚上了他肩膀上那才结痂的伤口处:“疼吗?” “皮肉伤而已,不是大事。” 胤礽皱起眉头,明明是很深的箭伤,哪里算皮肉伤,眼神暗沉了几分,半响过后,凑上去在伤处轻舔了一下,又上移到脖子上方才自己要过的地方继续舔/弄着,胤禔低喘了一声,受不了地转身轻轻一推,把他压了下去,本就凌乱的衣裳一下又扯散了。 “时候还早,既然太子爷这么热情,我们再来一回好了。” 响午之时,胤禔抱着胤礽正蒙头大睡,这么多日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是稍微放松了下来,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被吵醒的胤禔有些不耐烦,拉高被子帮还在睡的胤礽盖严实,胡乱穿好衣服下了床去开门,出乎他意料的是门外来的人竟然是范毓文。 “太子爷不是说你出去了吗?” 范毓文摇了摇头:“彼得沙皇留小民下来陪他用过午膳再送我出去,这会儿是让小民来请太子爷一块去的。” 胤禔让范毓文进来,阖上房门挡住了外头罗刹兵好奇的目光,范毓文一看胤禔衣衫不整,另一个还在床上躺着,地上衣裳乱成一团,惊得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胤礽也醒了,撑起身,胡乱套上褂子,胤禔倒了杯水递过去给他,润过喉之后,胤礽不耐问道:“彼得他又要做什么?” “请您去与他一块用午膳。” 烦不烦,胤礽在心里咒骂:“信送出去了没有?” “送出去了,而且小民的人说昨日傍晚已经接到了简亲王大阿哥,他把九爷也带来了……” “胤禟也来了?”胤禔插上话:“那小子来凑什么热闹,雅尔江阿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说是九爷硬要跟着来的。” 胤礽没好气道:“去把他们都给爷撵回去,少来添乱子。” “是。” “你没有在信里提大贝勒的事情吧?” “没有,太子爷没吩咐过小民便没有提,只按您的意思说了您出外有事要办,三个月内定会回去,请裕亲王不要声张了出去。” 胤禔问胤礽:“你不打算告诉二伯我和你在一块?” “不用说,就让他们以为你失踪了。” 胤禔点了点头,没有问原因却已经猜到了胤礽的心思,倒是问起了范毓文另一件他比较在意的事情:“彼得说要拿我和朝廷谈判,他到底想向朝廷要什么你知道吗?” “小民有打听过,罗刹国这些年为了抢他们黑海出海口一直在与南边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打仗,三个月前罗刹军大捷攻占了亚速港打赢了奥斯曼,而他们下一个要打的目标是北面的瑞典,不过由于连年征战,国库也空了,怕是连军饷都快要发不下去,彼得沙皇这回来这边边境,本就是听说大清和噶尔丹打了起来,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小民想,他掳了大贝勒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若是朝廷肯答应扩大两国贸易往来,他们每年就能从中赚取更多的金银补充空虚的国库,如此一两年时间,就够他们筹备军资做足准备与瑞典开战。” 胤礽嗤道:“朝廷先前与他们签订的条约里头,贸易往来限制已经放得很宽了,他们还不满足?” “小民按着打听来的情况算过,若是按着先头那样的贸易额度计算,他们要筹齐充足军资,少说得五六年时间才勉强够,但若是朝廷肯答应他们将贸易度扩大一倍,他们就能尽快提早开战,速战速决。” “原来如此,”胤禔敲了敲下巴:“算盘倒是打得好,没想到爷在他们眼里倒是有这么值钱。” 胤礽斜他一眼,哂道:“可惜你在老爷子眼里一点都不值这个数。” “……” 这血淋淋赤/裸/裸的事实就这么被胤礽毫不客气半点不给面子地戳破了。 “走吧,”胤礽冲陷进打击里回不过神来的人微扬起下颚:“随爷一块去和彼得用午膳。” “我也去?” “不去你想饿死?” 胤礽起身换了衣裳,虽然不愿意,也还是不得不去给彼得捧这个场,穿戴整齐之后领着胤禔和范毓文一块出了门。 192、蛊惑 驼铃声晃晃悠悠地响着,雅尔江阿拉着骆驼,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坐在骆驼上的胤禟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着话,人也快蔫了:“你到底却不确定是朝这个地方走?我们到底能不能走出去啊?” “九爷,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八百十遍了,省点力气也让我喘口气吧。” 胤禟不痛快地拍了拍驼峰,没好气道:“雅尔江阿,你现在对爷是越来越不耐烦了是吧!” 雅尔江阿看他一眼,无奈笑了:“九爷,不是你说让我以后跟你随便一些的吗?”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三天前他们从军营里出来为了去罗刹国救人,本来按着脚程这个时候应当早已经到两国边境了,谁知道在横穿这篇荒漠的时候突然遇到风沙大作,把他们和跟着出来的护卫都吹散了,俩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山洞躲了一天才逃过一劫,等到风沙过去,就发现他们彻底迷了路,不但跟着的人不见了,马也丢了。 然后在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一支当地的牧民队伍,胤禟用随身带的金猪牌和金算盘换了这匹骆驼,一些干粮和水,又叫他们指了方向这才重新上路,虽然雅尔江阿对此有些不乐意,那两样东西都是他送的,如今就这么全换了出去,不过却也没有办法,他身上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总不能把自己押出去吧,何况人家也不收他。 于是他们就这么靠徒步走的,走了几乎一天一夜,就在雅尔江阿快要累得直接趴下去的时候,才终于是走出了这鬼地方,遇上了出了关口来迎接他们的范家的管事,那一刻雅尔江阿简直要抱着人嚎啕大哭一场了。 相比之下,胤禟却十分兴奋,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从进了罗刹国的城镇起就没停过左瞧右盼,看到有罗刹人提着麻袋装的金子与同是清国过来的商人交易瓷器,一时好奇不已,转头就问雅尔江阿:“这些东西这么值钱啊?” “可不是,”雅尔江阿点头:“瓷器,茶叶,丝绸到了这边都能卖个大价钱,若是运到南洋西洋去卖,价格还能翻个几番,这些东西在这些国家的人眼里可都是宝贝。” 闻言,胤禟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凑得更近了一些:“雅尔江阿……” “什么?”看着胤禟贼笑着的表情,雅尔江阿心里突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你会知道这些,都是你那个商人范兄告诉你的吧?你应当没少从他那里拿好处?” “是……其实也不是,就是,私下在范兄那里搭了份子,每年都能分到些花红而已。” 果然是这样,胤禟就知道若是没好处,雅尔江阿怎么可能跟个汉人,还是个商人称兄道弟。 “算上爷,爷也要搭份子。” “……九爷,你有银子吗?” “没有,你借,分了花红爷再还你。” 雅尔江阿哭笑不得,您这简直就是强盗行径。 不过算了,眼下他也没心思跟胤禟因为这个磨嘴皮子,于是问起了范毓文的那个管事:“范兄人呢?怎么没见着他?” “少爷去行宫里去了,说是彼得沙皇也来了这边,太子爷和大贝勒都在彼得沙皇手里,少爷正想法子看能不能说动彼得沙皇放人,小民已经将您们来了的消息告诉了少爷,想必太子爷那边也已经知道了。” “大贝勒也在这里?”雅尔江阿有些意外,同时又觉得还当真是意外之喜。 胤禟也靠了过来,问雅尔江阿:“你到底有没有法子救我大哥二哥,你不会是唬着爷玩的吧?” 雅尔江阿颇有些无语,爷压根没叫你跟着来,什么时候唬了你了。 分节阅读_195 俄国行宫。 彼得看着和胤礽一块进来的胤禔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很快又掩饰过去脸上堆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请了进来的四人一块入座。 先头胤礽和胤禔两个在房里做的好事他当然是已经听说了,不过是他先答应的胤礽让他们住一块,这会儿也不好再反悔,但没关系,彼得就不信凭他一国皇帝的身份,还抢不到一个他想要的内宠。 胤礽对面前彼得特地叫人准备的‘佳肴’完全提不起兴趣来,不过也不想就这么饿死,勉强尝了几口,最后还是胤禔看出他没胃口,挑了些尚能入口的给他,胤礽很自然地接过去就着他的盘子就优雅地吃了起来,彼得看着皱了皱眉,问胤禔:“听说清国的主子不都是高高在上的吗?除了主子剩下的都是你们的奴才?怎么皇子殿下还纡尊降贵伺候自己的奴才?” 胤礽低着头吃东西完全不理他的阴阳怪气,胤禔听了却有些莫名,奴才?他说胤礽? 范毓文轻咳了一声,提醒胤禔:“大贝勒,沙皇陛下是问您为何是您伺候表弟而不是表弟伺候您。” 胤礽抿了一口茶,慢慢开了口:“大贝勒最宠幸的人就是我,他乐意为我做这些,沙皇陛下又何必多此一问。” 这会儿胤禔算是明白过来这个彼得都误会了些什么了,不过没关系,让他误会最好,这便也笑了:“别说是伺候他,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范毓文赶紧低头吃东西,装着什么都没听到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彼得略有不悦,胤礽轻捏了捏胤禔的手,胤禔会意,放下餐具抹了抹嘴,与彼得说起了正事:“沙皇陛下,你之前说的拿我与朝廷谈判的事情,我回去仔细想过了,如你所说,我确实不想死,何况如今我的美人还回到了我身边,就更加不想死了,所以,你的提议,或许可行。” 胤禔很明显地感觉到,在他将那句‘美人’说出口的时候,胤礽在自己的手心狠狠拧了一下,不过于他而言,也还是跟挠痒一般。 彼得深眯起眸,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评估他这话的可信度一般:“你不是说,你们皇帝不会就范?” “那也未必,说实话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其实很清楚,若是你派人将我在你们这里的事情告诉皇上并提出条件,摆明了是我被俘虏了你们要拿我做要挟,皇上面子挂不住且显得你们太过强势凌人,皇上一定不会答应反倒是可能连之前那些也全部推翻,你很有可能血本无归,但如果,由我自己写信,私下派人将信送去给皇上,我在信里向他哭诉现下的处境,求他答应你的条件赎我回去,只要这事不揭出来皇上的面子保住了,也许他会为了我这个儿子而答应你也说不定。” 说到最后胤禔也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以康熙的个性,他若是当真写了这样的信去,很大可能,他马上就会宣布自己战死沙场的消息然后风光下葬才是真的。 不过如今对着彼得,既然胤礽说先拖着他,那也就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闻言,彼得果真就犹豫了起来,胤禔继续蛊惑道:“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国库空虚需要钱补充军需的是你们,有求于我大清朝廷的也是你们,虽然我在你手里,但你想拿我做要挟,绝对只会适得其反最后必然什么都捞不到,按我说的去做,我会跟我汗阿玛说不是我求他帮你们,而不是你们拿我做要挟,最后就算不成功你也不会有损失。” 见彼得似是被说动了,胤禔又笑了:“沙皇陛下,我骗你没有好处的,我说了我现在不想死了,不仅我在你手里,我的小情儿也在你手里,我就算不替自己着想也得顾着他不是。” 胤禔说着伸手揽了揽胤礽的腰,继续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肯放我回去也没意思了,所以就算为了他,我也绝对不会蒙骗你。” 胤礽实在是没好气,也只能配合着他演,心里却在咒骂他当真是越说越无耻越说越没边了,根本话里话外都是调戏之意。 彼得正思索犹豫间,那戈洛文进了来,递了封信到他手里,彼得拆开看过显得有些意外:问道:“怎么提前了?” “几国代表已经提前出发,预计十天左右就能到达莫斯科,陛下,您可要现在也启程回去?” 彼得点头,吩咐道:“你去安排准备,明天我们就回去。” 说着,又看了胤禔和胤礽一眼:“清国的皇子殿下和他的美人,也一块带回去。” 胤禔和胤礽同时无语,去莫斯科,他们当真是要越走越远了。 “既然沙皇有事要处理,我们也吃饱了,便先回去了。” 胤礽说完,也不等彼得同意,冲胤禔和范毓文眼神示意,就起身先走了,胤禔自然是赶紧跟了上去,范毓文尴尬地与彼得道过谢,之后追了出去。 出了宫殿大门,胤礽才低声吩咐范毓文:“去查一查,戈洛文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小民明白。” 193、宫殿 范毓文从行宫里出来,就给胤禟和雅尔江阿带来了太子爷和大贝勒要被彼得皇帝带去莫斯科的消息,雅尔江阿听得脚都差点软了:“莫……莫斯科?去了那里还怎么逃得出来啊……” 范毓文也快愁死了:“彼得坚持要带他们去,人在他手里也没有法子,只能再想办法了,对了,太子爷说,请您把九爷带回去,不要再搅进来了,要是您和九爷也被彼得的人抓了,那才当真是麻烦大了。” “不回去,”胤禟一口否决:“我们好不容易才来了这边,没道理就这么回去,既然太子二哥他们去了莫斯科,我们也去。” 雅尔江阿拍拍他的肩膀:“九爷,我让范兄派人护送你回去吧,我跟去莫斯科盯着情况,找机会救太子爷和大贝勒。” 胤禟横他一眼:“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我自个有分寸。” “不是你……” “别说了,我决定了,我要跟你们一块去莫斯科。”胤禟坚持道。 范毓文快哭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太子爷叫你们两个都滚回去啊! 雅尔江阿敛起了笑容,看着胤禟,突然就严肃了起来:“九爷,去莫斯科真的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很可能又去无回,不但救不了太子爷和大贝勒很可能我们俩也要搭进去,你要知道,即使是太子爷、大贝勒加上九爷您,你们全部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打动皇上无条件屈从罗刹国,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很可能就是两国交兵,您没有活路的,第一个就要被推出来堵枪口。” 胤禟却反倒笑了:“雅尔江阿,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听说简亲王就快要上奏请旨皇上封你为世子了吧?一个亲王世子的分量可也不轻,你难道就一点都没为你自己考虑过?” “为了太子爷,我这条命算不了什么。” 雅尔江阿说得轻描淡写,眼里的坚定却叫胤禟看得心下不由得一颤。 “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胤禟说着一顿,继续道:“我不是为了去玩,我是真的想救大哥二哥回来。” 半个月之后,被彼得押着日夜赶路,不到半个月就到了罗刹国都城的胤礽和胤禔两个在彼得的安排之下,住进了皇宫西北角的城堡式建筑顶楼。 胤礽推开窗,遥望这皇宫进门正前方的教堂在阳光下越发闪耀着光辉的金顶,勾起了嘴角,对身后贴上来的胤禔道:“这罗刹国的房子建的倒是跟我们那里很不一样,也还挺好看的。” “太子爷你不会是在这里乐不思蜀了吧?” 胤礽摇了摇头,这一路上,他们一直在寻找机会,但彼得的人一直跟幽灵一般盯着他们,要想逃走,还当真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胤禔拿起望远镜了望远方,看了许久,微皱起了眉,胤礽问他:“看出什么来了?” “这里的皇宫倒是一点不似我们那,可是热闹的很,我们来了这里两日,我发现日日都不停地有各种人进进出出,看衣着打扮,似乎还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这里的人?” “可不是,你还记得戈洛文说的那事吧?我猜估计是其他国家的使臣,既然彼得安排了我们俩住宫里,那些人想必也住在这里面,就是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干什么的。” “该死的范毓文……”胤礽低骂,原本他还指望着范毓文给他打听这事,只是自从他们离开边境踏上来莫斯科的路起,就与范毓文断了联系,以至于胤礽都该要怀疑他是见势不对溜了,决定不管他们当做不知道这事了。 胤禔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慰他:“求人不如求己,既然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又多又杂,我们要出去就不是没有可能了。” 胤礽没好气,冲楼下围了一圈的罗刹兵努了努嘴:“你打得过这些再说这话吧。” 胤禔讪笑,靠来强的,那显然是不现实的啊。 傍晚之时,有守卫按着每日惯例给他们送来吃食,胤礽扒拉了两下就全部扔给胤禔去,胤禔又哄着他多吃了几口面包好歹是勉强填饱了肚子。 “我倒觉得这种东西其实还挺好吃的。”胤禔倒是挺知足的,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面包和其他吃食都解决了掉。 “油,腻,有什么好吃的。”胤礽觉得,再不回去,他迟早得饿死在这个地方。 胤禔无奈笑着伸手过去拧了拧他的鼻子,被胤礽不客气地拍开:“别动手动脚,一手的油,脏死了。” 都寄人篱下了,这挑剔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改不了。 用过膳食,很快又有罗刹兵上来,说是皇后请清国的皇子殿下过去。 胤禔听了有些意外,他倒是没忘了这女人,就是这回这女人也跟着彼得回了莫斯科来,有彼得在一路上倒是表现得都很老实也再没来找他麻烦,没想到现在这是又故态复萌了? 不过她若是不主动找来胤禔还愁没机会从她那里弄来离开这鬼地方的出宫令牌,如今反倒是好。 胤礽喊住起身就准备跟着人走的胤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猴急什么?” 然后又问那来请人的罗刹兵:“你们皇后要请他去做什么?” 分节阅读_196 “皇后殿下只说请您过去,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那人并不理胤礽,却对胤禔很恭敬。 果然是狗眼看人低,哪里的人都这样。 胤禔拍拍胤礽的手:“我一会儿就回来。”见他还是满脸不痛快,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跟着人出了门去。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下了楼,胤禔刻意放慢了脚步,不时与那些来来往往不知哪个国家的人擦身而过,留心打量他们的衣着打扮,却不过他对大清之外的其他国家实在了解太少,这些人又大都长得差不太多,在他眼里看来都是一样奇怪,实在是看不出端倪来,问那些罗刹兵,结果人家根本连他说什么都听不懂。 皇后的寝殿在皇宫另一边的角落,从他们的住处过去几乎绕着大半个皇宫转了一圈,外头看起来不起眼的宫殿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水晶装饰得奢华无比,边境的行宫与之比起来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欧多克亚慵懒地半躺在宝座里,身边坐了一圈同样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贵妇,在胤禔走进来的时候一个个俱是睁大了眼睛赤/裸/裸的视线半点不避讳地落在他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 “我说了这个是极品吧,这个可是清国的皇子,清国知道吗?东边的大国,非常美妙的地方。” 欧多克亚与一众贵妇大声笑着议论着,时不时地视线掠过他,可惜他们说的罗刹语胤禔听不懂,不过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胤禔不耐地皱起眉头,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一年也难得回莫斯科一次的吗?在边境吃喝玩乐不用伺奉彼得不好?” “那个死鬼才不需要我去伺奉,我当然是为了你才回来的,清国的皇子殿下,”欧多克亚冲他抛着媚眼:“早知道你是清国皇子,我怎么也不会把你交出来给那个死鬼,你该是我的人才对。” 说只去一会儿的人一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天色一片漆黑的时候才回来,身上还有酒气,摸上床就被胤礽给嫌弃地踹上了一脚。 胤禔赶紧捉住人低声解释道:“我没做什么,就是陪着皇后和那帮公爵伯爵家的贵妇磨了一会儿嘴皮子而已,那帮子女人当真是……八旗秀女虽然木讷乏味些,比她们倒是强多了。” 胤礽又踹了他一脚:“你还惦记着八旗秀女,只是说话你怎么身上还有酒味!” “就只喝了半杯而已……我是被逼的。”胤禔讨好地解释:“我总得也做做姿态讨好着她们,要不怎么找得到机会从那女人那里弄来出宫的令牌。” 胤礽骂道:“那也不该胡乱喝酒!你就不怕她们在酒里下药,那么多女人一块把你吃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哪能啊……”胤禔安抚住人,拍了拍他的胳膊,挨着他靠了下去,抱紧了他这会儿终于是觉得舒坦了些:“不过我倒是打听来了外头那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嗯?” “彼得联络了几个周边国家,想要一起对抗瑞典,瑞典是个强国,到处扩张在外树敌不少,这会儿敌对国几乎都被彼得给笼络了来,这回是来莫斯科一块和谈成立什么反瑞联盟的。” 胤礽撇了撇嘴:“算盘打得挺好。” 想了片刻,又转过身凑到了胤禔耳边:“有机会我们给他找找麻烦,别让他太顺心如意了。” 胤禔笑了:“好啊,那也得我们能插的上手再说啊。” 胤礽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他实在是,太不忿了。 194、心机 京城,乾清宫西暖阁。 窗户之外弘晳探出小脑袋,踮起脚尖朝里头看,见康熙依旧维持着那保持了近一个时辰的姿势坐在书桌前,手里提着笔却没有动过,眉头紧蹙着,似是有化不开的犯愁,于是撅了撅嘴,转过了身。 胤禨蹑手蹑脚走上前来,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的手转过了回廊,去了后头院子。 弘晳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好半响才闷闷不乐道:“汗玛法好奇怪,都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动也不动,连药都没喝过。” 胤禨笑了:“汗阿玛的病比前段时日好多了,有很多政事要处理,你别去扰着他。” “可是他根本没有动过笔,”弘晳的小脸也鼓了起来:“哪有处理政事的时候只靠看的,而且汗玛法一直在看同一封折子。” “折子?什么折子?” “似乎是和阿玛有关,我进去的时候就看了一眼,然后折子就被汗玛法抽走了,也不准我再看了,还把我给赶了出来,”弘晳说着满眼都是不解和不高兴:“明明以前关于阿玛的事情汗玛法都会全告诉我的。” 想了片刻,胤禨拍了拍弘晳的手,压低了声音:“一会儿我们偷偷去看。” 笔尖上浓黑的墨汁滴在面前的折子之上,晕开一片墨黑污渍,康熙才恍然回过神,他已经走神很久了。 折子是裕亲王给他上的密折,胤禔失踪,胤礽也失踪,胤禟留书出走,之后胤礽叫人送信说三个月就会回来,短短半个月之内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叫康熙措手不及。之前裕亲王的第一封折子送来告诉他胤禔和胤礽先后不见了的时候,他其实是很焦急的,也示下了福全不要在军营之中声张,私下派人找寻俩人,直到如今收到这第二份奏折。 福全的密折里禀报打听来的消息胤礽很可能是被罗刹国俘虏了,胤禟和雅尔江阿得到消息留书去了罗刹国救人,送信回来说出去办事三个月就回不过是权宜拖延之计,如今他们将穷途末路的噶尔丹围困在了深山老林之中,可攻进去速战速决然后大军班师,也可继续围守一直到噶尔丹弹尽粮绝,如此便可一面寻找几位皇子,只是大军每在外多待一日,军粮就要多靡费一些,再拖上三个月,后续的补给根本不可能跟得上。 康熙叹了叹气,终于是提笔下了批示,梁九功弯着腰进来,低声问他:“皇上,时候到了,这会儿要去宁寿宫吗?” “去吧。”将折子收起,塞到旁边压着的书下,康熙起身出门去了宁寿宫请安。 眼见着康熙走了,胤禨冲弘晳招了招手,绕过回廊,到了他的书房之外,弘晳冲外头守着的太监笑了笑,满脸天真道:“我的玻璃珠子落在汗玛法的书房里头了,我要进去找。” 太监弯下腰,恭敬问道:“大阿哥您的玻璃珠子长什么样?奴才进去给您找。” “你让我和十五叔进去,我们自己找。” “可……” “我和弘晳就只是找个玻璃珠子很快就出来,不会乱动汗阿玛的东西。”胤禨说着取了个玉坠子出来顺手就塞到了对方手里。 太监不着痕迹地将之收进袖子里:“十五爷客气了,您们进去吧,奴才在这里给您们守着。” 胤禨转头冲弘晳眨了眨眼睛,拉着他的手进了门去。 弘晳扭着身子爬到了康熙的御椅之上又被胤禨双手给抱了下来:“你别乱动,我来找就行。” 胤禨说着就动手翻了起来,要找的东西很快就被他从那一堆书下抽了出来,翻开就快速浏览了起来。 弘晳眼见着自己十五叔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惊愕不已,心急地踮起了脚,也想去看,胤禨却将那折子阖了起来,重新塞了回去,摸了摸弘晳的脑袋:“我们出去吧。” 牵着弘晳的手出了去,面对弘晳疑问的目光,胤禨摇了摇头:“没有事,就是二哥在战场上遇到些麻烦,可能要再晚些才回来。” 弘晳却不太信:“真的吗?阿玛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胤禨宽慰他:“二哥身边有很多人护卫着,他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 弘晳还是不高兴:“那阿玛说一个月给我写一封信的,这个月的却一直没有收到。” “你阿玛出外是去打仗的,战况紧急事情多的时候忙起来兴许就忘了,他不是故意不给你写信的,你要体谅他才是。” 胤禨嘴上安慰着弘晳,心里却是忐忑惊疑不定,大哥二哥和九哥都不见了,大哥音讯全无,二哥说三个月就会回来却很有可能是被罗刹人给俘虏了,二伯请示汗阿玛接下来要如何,汗阿玛给的批示却是大军回撤,只留下五千人继续围攻噶尔丹并且找寻几位兄长,但一旦收到确实的二哥几人被俘虏的消息,更甚者罗刹国以之要挟朝廷,若不能私下救回他会立即就宣布二哥的死讯。 弘晳毕竟还小,听胤禨这么说便也就乖巧地点了头,没有再往心里去。 胤禨抱住他,轻揉着他的脑袋,闭了闭有些红了的眼睛,他一直以为,在这么多的人当中汗阿玛最宠最看重的就是太子二哥,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比起皇权江山,就连二哥,也是他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人。 只是这些,他实在说不出口,给弘晳听。 清军营。 兵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班师回去,胤禛在依旧热闹的军营里转了一圈就回了帐篷里头去,伺候他的奴才低声与他禀报说是他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装箱了,不会耽搁明日启程,胤禛点了点头,看帐篷里空荡了不少,一众奴才进进出出都还在整理收拾着,干脆又出了门去。 拉了马出了军营,本是想去外头溜一圈,才到军营外就见有三个穿着打扮古怪的异族人叽叽咕咕地与守门的士兵说着什么,看了片刻,便走了上前去,问道:“发生什么了?这些是什么人?” 守卫兵很恭敬地行过礼,才禀道:“这些人说想见军中将领有要事禀报,却又说不清他们到底要说什么从哪里来的,奴才看他们古古怪怪,不敢放他们进去。” 那几人似乎是看出了胤禛是有身份之人,忙转向了他,用蒙古语道:“我们当真是有重要事情要禀报,请您带我们进去,让我们见你们的将军。” 胤禛微眯起眼,盯着他们打量了片刻,最后笑了:“你们随我来。” 三人连忙道谢跟着进了去,胤禛没有带他们去见裕亲王,而是直接领进了自己的营帐,让里头做收拾的奴才都退了下去,才问道:“说吧,你们是哪里来的,来清军营到底有何事?” 三人面面相觑,犹疑着问他:“您到底是……” 分节阅读_197 “大清的四皇子。” 对方一听他是清国皇子,脸上神色越发恭敬起来,这就知无不言了,领头的那个自我介绍道:“我们是哈萨克人,这一回私下来蒙古是想向清国皇帝请求援助,助我们击退进攻我哈萨克的准噶尔兵。” 哈萨克人?胤禛有些意外:“我怎么记得准噶尔汗王给朝廷的奏报里头是你们侵略他在先,他只是反击自保而已?” “那只是准噶尔汗王的片面之词,都是他编出来哄骗清国皇帝准许他出兵的谎言,我哈萨克人一贯崇尚和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非他欺人太甚,逼得我们走投无路,也不会私下前来蒙古,请求大清朝廷帮忙。” 胤禛闻言却并不以为然:“就算是如此,他国之事我大清也不便插手,何况准噶尔是大清的臣属,就算再有错,大清也没有帮着他国收拾自己臣属的道理。” “只要清国肯助我们击退准噶尔兵马,我哈萨克同样愿意臣服于大清。” 对方说得很诚恳,并不像是信口胡诌之言,胤禛却依旧不为所动:“诚意这回事,可不光是嘴上说说的。” 犹豫了片刻,那哈萨克人道:“还有一事,我们听说贵国的大贝勒在战场上失踪有不少时日了,前些日子我们在罗刹国边境地界,见到过大贝勒的踪迹,他被罗刹人给掳了走,我们本想救下大贝勒,无奈罗刹国兵马众多,我们打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贝勒被他们带走。” “有这样的事?!”这一下胤禛倒是当真有些诧异了。 “都是真的,绝不敢欺瞒四皇子您半句。” 这哈萨克将军心里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们是被罗刹人给骗了,原本以为把清国皇子送过去他们就会出兵帮忙,结果罗刹人果然是赖皮惯了的,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戈洛文人也回了莫斯科去,他们之后送去的信全都有去无回,罗刹人摆明了是不打算管这事了,于是被逼无奈之下,他们就只能转头又打起了大清的主意,硬着头皮又来了清军营请求援助。 至于清国的皇子被他们俘虏送去给罗刹人的事情,这些哈萨克人其实并不担心会曝光,在他们看来清国皇子去了罗刹国多半是有去无回,清国人不可能会知道是他们做的。 而胤禛这会儿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太子爷失踪了,虽然裕亲王一直说他病了在营帐中养病,不让人去扰着,但是一贯眼线广的胤禛到底还是得到了些风声的,胤礽不是病了,而是不见了。 至于胤礽去了哪里,胤禛觉得十之八/九是遇到了麻烦事,若是胤礽有个好歹,如今胤禔又被罗刹人俘虏了,胤祉瘫了,胤祺毁容了,胤禩出继了……想到这,胤禛笑了笑,对那哈萨克人道:“这事多亏了你们提醒了,否则我们还得漫无目的地到处找大哥,如今总算是有音讯了,行,你的诚意爷收到了,这事会立刻禀报给皇上,你们放心,爷会说服皇上帮你们的,十日之后就会给你们答复。”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哈萨克人松了口气,胤禛叫人将他们送出了军营,之后便叫了自己的亲信侍卫进来,冷声吩咐道:“方才那三人,给爷全部解决了,手脚干净点。” “奴才领命。”侍卫应下,转身就出了营帐去。 195、比试 一大早,胤禔又被那位欧多克亚皇后给请了去陪她吃喝玩乐,被胤礽扔了好几个白眼顶着太子爷强大怨念的胤禔硬着头皮讪讪然去了,胤礽在床上滚了几下,没了睡意,干脆也起了身。 推开窗,冷风灌进来,胤礽忍不住一个哆嗦,这鬼地方,不说京城了,塞外也比这里暖和些,再这么下去他不是被饿死就是得冻死在这异国他乡,看样子还是得想办法尽早回去才是上策。 敲门声却突然响了起来,胤礽有些意外,他在这里三四日了,除了那位皇后会派人来叫胤禔去,他则几乎是无人问津,进来的罗刹兵解答了他的疑惑,恭敬地表示,是彼得沙皇请他去。 胤礽哂道:“沙皇陛下贵人事多,不是要接见外国使臣吗?怎么还惦记着我这个俘虏?” “请您随我去一趟。”对方坚持道。 胤礽本也在这小阁楼里闷烦了,能出去走走也好,这便点了头,让人先出去,换了身衣裳,又磨蹭了半响才出了门。 彼得正在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他的枪,胤礽进门的时候就见他换了身铠甲站在枪架前重复着这样的动作,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里全是专注和狂热。 胤礽移开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他宫殿里的装饰摆设,最多的就是各式的枪支,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古怪东西,正前面的墙上是一副硕大的地舆图,花花绿绿地勾勒着许多意味不明的标示,胤礽只瞥了一眼就发现他大清国也被攘括在内。 听到脚步声,彼得回过头,冲他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沙皇陛下贵人事忙,又要招待贵客,不见也正常。” “你这是在抱怨我没有陪你吗?” 胤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厚脸皮的不是没见过,厚到这个程度的还是头一次见,彼得笑得更乐了:“开个玩笑,不过,你也是我的贵客,抽空陪你我很乐意。” 胤礽对他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并不感冒,抬起下颚,不耐问道:“沙皇陛下叫我来到底是做什么?” “你看看这个。” 彼得的目光转到那幅地舆图上,示意胤礽看:“这一片是清国的土地,这一片是我俄罗斯国的疆土,你看,我俄罗斯国的领域并不比清国小。” 胤礽冷冷瞥一眼:“那又如何?” 彼得笑着点了几个地方,继续道:“这些地方以后都会归属我俄罗斯国,以后我俄罗斯国的疆土还会不断扩大,迟早能超过清国,不用多久,我俄罗斯国就会成为这一方的霸主。” 胤礽不屑嗤道:“沙皇陛下可当真是有自信。” 彼得却把他的讽刺当成了夸奖,继续说着:“我俄罗斯国已经拿下了黑海的出海口,我会在这里建立一支强大的海上舰队,等我们再拿下波罗的海,到时候我们就能战无不胜。” 胤礽对他的吹嘘无甚兴趣:“你说这些给我听到底有什么目的?” 彼得狂热的视线从那幅地舆图上转回到了胤礽脸上,目光依旧炙热:“比起那毫无远见龟缩一方的清国皇帝和他那无能软弱的皇子,我才是你应该选择的人。” 胤礽笑了笑:“可我就喜欢那软弱无能的皇子呢?” “你迟早会后悔你如今的坚持。” 胤礽全不为所动:“沙皇陛下别忘了我到底是清国人,你这地方就算你吹嘘得再好,于我来说还是觉得太冷东西不能下咽,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彼得被他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胤礽却继续嘲讽道:“而且据我说知,欧罗巴洲的强国富国不少,但似乎怎么排也排不上贵国,就算让我选,我也不会选贵国。” 彼得无奈,坦率承认:“欧罗巴洲的强国是不少,他们有许多优秀先进值得学习的地方,现在的俄罗斯还比不上他们,这并不是丢人的事情,我会派人去与他们学,会亲自前去学习,但我相信,不用多久,俄罗斯国迟早有一天会比他们更强大更富有。” 胤礽撇了撇嘴,对他这话有些不以为然,却又突然想起洋人师傅张诚与他提过的欧罗巴洲的一些情况,既然面前这个如此嚣张自大的彼得皇帝都承认那些国家强大,那也许他们是当真有可取之处,看样子也并非张诚完全在夸张吹捧,派人去学……这一点兴许倒是可以借鉴一二。 彼得还在夸夸其谈,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在听到他竟然详细地说起了自己的海军舰队计划时不免有些意外:“你说给我一个他国人听?” “我相信你迟早会是我的人,更何况你只是清国大皇子的……” “男宠是吗?”胤礽自嘲道:“也是了,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宠就算听了这些也做不了什么。” “如果你愿你跟我,我会给你足够的尊重和自由,你不是我的奴才和奴隶,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海军,”胤礽打断他,笑得意味不明:“大清也有。” “大清有海军?”彼得有些诧异,他明明只听说大清只有不成规模的水师而已。 “迟早会有。”胤礽说着又冲那摆在架子上的枪努了努嘴:“沙皇陛下喜欢把玩这些?” “你也喜欢?”彼得惊喜地反问,似乎是因为自己和胤礽找到了共通点而兴奋不已。 “这里的这些还少了点,沙皇陛下可否带我去你的火器库看看?” 胤礽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彼得,彼得稍有犹豫,胤礽却笑了:“沙皇陛下是不愿意吗?” 彼得拿他没法子,迟疑过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亲自领着他出了殿门。 彼得的火器库也在这皇宫里头,坐落于皇宫不起眼的偏僻角落里,深到地下三层的建筑,胤礽随着彼得沿着盘旋而下的楼梯往下走,昏暗的烛火晃晃荡荡,各式各样的火器错落有致分门别类摆放着,连四处的墙上挂着的也是大型枪支。 胤礽看着缓步走上前去,手指一一摩挲而过,心里到底是有了些数。 这些年岳端给他的信里总会夹杂着一些各式西洋火器的图形样本,如今算是大多数都在这里看到了实物,彼得收藏的这些怕大多都是从西欧罗巴洲搜罗而来的,改良优化过的却不多,相比之下,当年他救下被流放去盛京的戴梓私下送去福建,在他的巧夺天工之下,几乎这里的每一件火器,都有了改良升级版,这么算起来,在这一方面,他其实已经走在了前头。 彼得看着胤礽又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好奇问他:“你在想什么?” 胤礽难得恭维了起来:“沙皇陛下的珍藏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非常好。” 说着,他挑了一把连珠枪,冲彼得一挑眉:“就是不知道沙皇陛下枪法如何?试一试如何?” “当然可以。”彼得笑了,兴致一下就被挑了起来。 之后胤礽便又跟着彼得去了他的练兵场,三十步之外的枪靶不算太远,胤礽微眯起眼目测了一番距离,勾起唇角,冲彼得示意:“请沙皇陛下先。” 彼得也不谦让,拿了枪就站到了靶前,瞄准了目标,在按下扳扣之前却又突然转过头冲一旁看着的胤礽抛了个媚眼过去,然后笑着转回去,沉着地连着扣下三枪,枪枪正中靶心。 分节阅读_198 胤礽撇了撇嘴,接过枪与他交换了位置,干脆利落地三枪就放了出去,三声过后,同样是都打在红心之上。 彼得吹起了口哨,赞叹道:“没想到范只是个商人,表弟的枪法却有这儿厉害。” 胤礽淡然地放下枪,随口回道:“大皇子教的。” 还想恭维的彼得脸色一下又变得有些难堪起来,其实胤礽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胤禔是教过他,不是枪法是箭法,当年还很小的时候他看不惯胤禔箭法准在自己面前洋洋得意,为此很是苦练了一阵,最后还是胤禔看他因为不停拉弓手都磨了看不过眼,难得好心地手把手给他指点了一番放箭的要诀,这么算起来,也算是确实教过他了。 彼得眼见着目视着前方枪耙的胤礽眼里突然又有了温和的笑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一时有些莫名,刚想说什么,练兵场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吵得似乎有些厉害。 彼得身边的兵卫见他眉头蹙了起来,很有眼色地转身小跑出去打探情况,一刻钟之后回来回报,说是清国的大皇子与丹麦国的使臣在宫门口发生了争执,清国大皇子说丹麦国使臣带来的两个俘虏是他的护卫执意要带走,丹麦国使臣却说那俩人行为鬼祟可疑,像是奸细,不肯交出来。 没等那兵卫说完,胤礽已经转身大步出了练兵场去,彼得只得是赶紧追了上去。 练兵场外头就是皇宫一侧的大门,胤禔一个人面对一帮子丹麦人半步不肯退让,坚决要他们把俘虏的自己的两个护卫给交出来。 胤礽一看,那被丹麦兵押着,捆成粽子的两个,可不就是胤禟和雅尔江阿。 196、鬼祟 胤礽看着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被人捆着满脸颓败的模样当真是恨不得甩鞭子抽他们两个一顿,那俩见了他显然也很尴尬,抢在胤禟将那句‘二哥’喊出口之前,胤禔再次问彼得:“这两个是我的护卫,他们来莫斯科不是偷情报,是打听我的消息,我可以把他们带走吗?” 彼得满脸怀疑地打量起胤禟两个,那丹麦国的使臣唧唧咕咕的与他说起了话,似乎是在说这两形迹可疑,提防他小心。 胤礽撇了撇嘴,也开了口:“沙皇陛下,将他们与我们关押在一块,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不是?何况你不是还等着清国皇帝的回信吗?既然如此大皇子于你便就是还有用的,你又何必为难他的护卫。” 胤礽这么说,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也明白过来这里人怕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认,也就都闭了嘴。 胤禔也道:“他们身上没有武器,也做不了什么,麻烦沙皇陛下把他们交还给我。” 彼得犹豫了片刻,又与他丹麦人说了几句什么,最后丹麦人无奈点了头,将胤禟两个交给了他们,带了走。 回到那被关押的小阁楼,门一关上,胤礽就一人一脚踹了过去:“范毓文是没跟你们交代过爷吩咐的事情是不是!谁让你们来凑这个热闹的!” 胤禟低下了头,请罪道:“二哥您别怪雅尔江阿,都是我非要坚持跟来的,哪知道在快到莫斯科的时候碰到了那群丹麦人,本来雅尔江阿一个人能跑了的,是我连累了他,才一块被捉了来。” 胤禟说,三日前他们乔装成做买卖的商人到达距莫斯科不远的城镇,遇到了一伙同样装扮奇怪的异族人士,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后因为一点小事,当中有人冒犯了他,对他出言不逊揪着他的衣领甚至想动手,他气不过就还了嘴,然后就与那些人交起手来,最后就被他们给捆了来,还诬陷他们是来罗刹国偷情报的。 胤禔听罢没好气地敲他的脑袋:“出门在外你这脾气怎么也不知道收敛点?” 胤禟嘟囔道:“是那些人实在欺人太甚了。” 胤礽皱着眉问道:“范毓文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来?为何只有你们两个?” “他还有一些棘手的生意要处理,晚了我们两天上路,本来他派了他商队的十几个人跟着我们的,但是那回碰上那些丹麦人时是我们两个单独出来,他们都不在……” “你们还真是好样的!这里不是大清!你们就不知道小心一些吗!”胤礽当真是抽死他们的心都有了:“现在可好,原本只有我们两个,现在变成了四个人,你们不是来帮忙是来添乱地还差不多!” 最后胤禔让俩人去了他们隔壁的屋子歇下,安抚气到头上的胤礽:“算了算了,他们来都来了,你就算真抽死了他们也没用。” 说是这么说,胤礽还是觉得烦躁不已,又揪住了胤禔的衣襟,问他:“你今天又去陪那个皇后做什么了?” 胤禔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敢隐瞒他:“彼得今晚会在皇宫里开舞会,招待那些外国使臣还有本国贵族,那位皇后要我跟他们学跳舞,到时候当众跳给她看。” 闻言,胤礽嘴角一抽,语气却越发不悦:“你这是成了任人耍玩的戏子了?” 胤禔无奈道:“我看她是故意想给我找难堪才是真的,不过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有彼得在,她也不能做很出格的事情。” “你要是真当众做这么丢脸的事情,以后别说你认识爷。” “……不敢。” 到了傍晚,彼得果然派了人来邀请胤礽去参加舞会,胤礽站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突然就笑了:“你说这里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舞会?男人和女人一块跳舞,当真是别具一格。” 胤禔贴上去给他系紧腰带:“我听说这种宴会方式是从荷兰、法兰西那些西欧国家流传起来的,以前这里的人也没那么放得开,自从那位奇葩的彼得皇帝掌了权,处处学那些国家,如今这种舞会已经成了这里贵族之间最平常也最糜烂的盛宴。” 胤礽斜眼睨他:“听谁说的?” “……” “那位皇后?”就知道是她。 “保成你听我说……” 胤禔想解释,胤礽已经白了他一眼大步出了门去,带上才被他教训了的两个,跟着罗刹兵去了办舞会的宴会厅。 喧嚣闹腾的大厅里挤满了人,无数支蜡烛衬得整个大厅亮如白昼,男男女女靠在一块肆无忌惮地调笑喝酒,雅尔江阿凑到胤礽身边低声嘀咕:“爷,这里人也太放浪形骸了。” “开眼界了是吗?”胤礽哂道。 雅尔江阿干笑了笑:“是挺意外的。” “你要是乐意可以一直留这里陪他们一块放浪形骸。” “……那还是算了。” 没与胤礽说两句话,太子爷就被彼得给缠上了,雅尔江阿转身想找胤禟,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又不见了人。 胤禟这会儿趁着人不注意已经悄悄从一旁的侧门溜出了宴会厅,外头天色已经暗了,与大厅里的灯火通明形成强烈的对比,走道上连个守卫兵也没有,这会儿皇帝办舞会,下头那些人也偷懒躲起来喝酒去了。 借着夜色掩盖,胤禟要跟着前头的人也容易了许多,转过回廊再往前走另一侧的门内终于是有了光亮,前头一直蹑手蹑脚的人也顿住了脚步,躲在廊柱后面似是在观察门内的情况。 胤禟落后他一些一样靠在后面的柱子后探头朝前看,小门内进进出出都是端着食盘的侍者,这里似乎是放前头宴会食物的地方。 方才他就是看着这人鬼鬼祟祟,好奇之下才跟着他出了来,果然这人是来做见不得人的事的。 一刻钟后,进出门的侍者明显少了许多,前头的人走上前去从后面拖住了落单的一个,手里的迷药几乎是瞬间就将之给弄晕了过去,之后快速将人拖到一旁黑暗角落处,扒了他的外衣换了上,然后压低了帽子,进了那小门里去。 胤禟笑了笑,决定留这里守株待兔。 不消半刻钟进去的人又出了来,脱了换上的衣裳,沿着方才来的路想回前头宴会厅去,然后就被黑暗中突然扑出来的胤禟一匕首抵住了脖子,按到了墙上。 “你是什么人?” “你想做什么?”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随即被压在身下的那个突然发力,一手扣住了胤禟的手腕,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之时用力一掰,胤禟疼得差点叫出声,手里的匕首也应声落下,对方一脚就跟着踹了过来,瞬间局势扭转,眼见着对方快速弯下腰捡起了他方才掉落的匕首就要刺过来,胤禟猛地闭起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后躲避,而下一刻,身前之人却一身惨叫,匕首再一次落了地。 胤禟惊讶睁开眼,不知何时出现的雅尔江阿已经将人制服了,按在墙上再动弹不得。 雅尔江阿冲胤禟使眼色,胤禟得意一笑,捡起了地上的匕首,先是在那人脖子上摩挲了一阵,之后用力一抬手捏起了他的下巴,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是你?” 被他们制服的人是之前他们在丹麦使者团里负责看管过他们的少年,年岁看起来和胤禟一般大,从来都不苟言笑,连话也很少说,以至于先前胤禟还以为他是哑的。 被压在身下的少年愤恨地咬紧了牙,眼里连杀意都有了,可惜被雅尔江阿抓住了软肋,这会儿连动都动不了。 胤禟晃着匕首在他脸上摩挲,慢慢问道:“你方才混进那里头去想做什么?下毒?” 雅尔江阿轻咳了一声,提醒他:“爷,他似乎听不懂你说的话。” “……” 憋着笑意的雅尔江阿尽职地用罗刹语翻译了一遍,这一回那人似乎是听明白了,眼神扑闪着有些心虚,胤禟笑了,看样子他是猜中了。 “你不是丹麦人?丹麦人不是要跟彼得缔结盟约一同对付瑞典?你在彼得招待使团的宴会上下毒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胤禟问,雅尔江阿翻译,那人却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胤禟没了耐心,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再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押进宴会厅去交给彼得!” 分节阅读_199 雅尔江阿无奈摇了摇头,眼神示意胤禟稍安勿躁,深思了片刻,怀疑问道:“难道你是……瑞典人?” 话一出口,身下之人的脸色果然就变了,虽然他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却依旧没有错漏过俩人的眼睛。 胤禟和雅尔江阿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197、毒酒 “难道你是……瑞典人?” 雅尔江阿的话问出口,胤禟的眼睛转了一圈,唇角勾起,手里的匕首抵住了面前瑞典少年的下巴:“要是我现在把你交出去,你一定死,不如我帮你隐瞒,过后你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少年咬紧了牙,不作答。 “放心,不会叫你做很难的事情,比起你处心积虑混进丹麦使团跟进皇宫来下毒,绝对是要容易许多。” 见他还是不答,胤禟加重了语气:“要不我现在捅死你也行,你要不要试试!” “你……当真肯放过我?” “行,比起把你卖给彼得便宜他,我更想你帮我做事。” 少年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犹豫了片刻咬牙点了头:“好。” “说吧,你方才进去做什么去了?” “下毒。” “给谁下毒?” “丹麦使团那个老家伙,不过若是其他人运气不好,也喝了那酒,那就算他倒霉。” 疯子!胤禟摇了摇头,放过了人:“滚吧。” 少年揉了揉脸,愤愤唾了一口,大步走了。 雅尔江阿撞了撞胤禟的肩膀:“爷你不怕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胤禟笑得不以为然:“不用担心,他混进来就是想破坏几国达成那什么盟约,不得手不会走的,只要他人在就不怕他反悔。” 宴会厅里,胤礽敷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彼得,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不耐烦道:“沙皇陛下,你晾着这么多的贵客不招待,一直跟我说话,不太好吧?” 彼得笑了笑:“我说过了,你也是我的贵客。” 在胤礽几乎要翻白眼的时候,彼得从身旁送酒的侍者手里接过杯酒,递到胤礽面前:“给你赔罪的。” “赔罪?”胤礽轻哂:“沙皇陛下何时得罪过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不过我看你似乎不高兴就当是我惹了你生气了,我给你赔罪。” 胤礽对他的油嘴滑舌很看不上眼,不过大庭广众的再不高兴也不好拂他的面子,便就顺势将酒杯接了过去,刚要送到嘴边就被身后凑上来的人按住了手,酒杯瞬间易了主,胤禔冲彼得摇了摇头,然后贴到胤礽耳边:“别喝,有毒。” 话说完,用力摔了手里的杯子,酒水洒了一地,泛起了可疑的泡沫。 摔杯子的声响惊动了宴会厅里的其他人,接着便是陆续摔杯子甚至有人弯腰痛苦哀嚎的声音。 彼得的眼睛一眯,惊讶只是一闪而过便迅速冷静下来,雷厉风行地吩咐人把中了毒的几个带下去就医诊治,之后处置现场散席,胤礽几个也被撵回了关押的阁楼里去。 胤礽一手敲上胤禟两个的脑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禟摸着自己的额头笑眯眯地把方才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回宴会厅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侍者把新的酒水送来,本来不想管的,后来看他朝二哥你们那边过去,就赶紧让大哥去阻止了。” 听罢,胤礽一挑眉:“瑞典人?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我从他身上拽了个这个东西下来,”胤禟说着晃了晃手里那造型分外别致的金坠子:“这个东西看着应当不便宜,普通人怕是戴不起,他看起来也不像普通小兵。” “那就是有身份的瑞典人?” “范毓文应该这两日就会到了,等他来了我们问问他,可以让他去查一查。”雅尔江阿插话道。 胤礽撇了撇嘴:“他还会来吗?” 胤禔笑着按了按他的肩膀:“那位范老弟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他又不是我们的奴才,爷你不能这么强求他的。” “他是大清的子民,为我们做事难道还有错了?” 几人正说着话,有罗刹兵来敲门,说是他们沙皇陛下要见大皇子,胤禔刚想开口,门已经被人推了开,彼得大步就跨了进来。 胤礽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里,胤禔站在他身后,胤禟和雅尔江阿则一旁候着,彼得看着眼前场景,挑起了眉,问胤禔:“如果我没弄错,似乎你才是清国皇子。” 胤禔笑了,弯下腰亲了亲胤礽的脸,低声呢喃道:“宝贝,起来,让我来跟沙皇陛下说。” 胤禟和雅尔江阿同时哽到了,眼观鼻鼻观心正眼没处放,就是没好意思瞧他们。 胤礽很听话地站起身,示意胤禔坐,然后绕到了他身后,给他捶起了肩。 胤禔问彼得:“沙皇陛下还有疑问吗?” 彼得轻咳了一声,心里不忿,却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些,冷声问道:“在我的舞会上下毒的人,是不是你们?” 胤禔哂道:“我倒是正想问沙皇陛下,你不停地缠着我的人就算了,还差点让他中了毒,如今又倒打一耙说是我下的毒,沙皇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下的毒,你怎么会知道那酒里有毒,又出现得那么凑巧及时阻止了应喝下毒酒?” “那又如何?”胤禔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沙皇陛下大概不知道,只要是关于应的事情,我这里都会第一刻就感觉到。” 话说完,胤禔很明显地感觉到胤礽敲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重了不少,就像是泄愤一般。 彼得的脸色也更沉了几分:“你不用狡辩,我的人看到你身边这俩人中途溜出宴会厅,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出现了毒酒,不是他们做的是谁做的?” 胤禔冲胤禟努了努嘴:“告诉沙皇陛下,你中途溜出去,做什么去了?” 胤禟面不改色:“人有三急,如厕都不行吗?还是沙皇陛下可以一直憋着憋成精?” 胤禔低咳了一声,骂道:“对沙皇陛下尊重点。” 彼得的脸更臭了些,不过作为一国皇帝的风度倒是维持得良好:“我怀疑你不是没有理由,今日参加舞会的所有人里,你最值得我怀疑,即使你们一唱一和在我看来也不过都是心虚的狡辩,你做这些,是想破坏我们的联盟。” 胤禔不屑道:“破坏你和那些国家成立联盟对我有什么好处?打不打瑞典是你们的事情,我大清捞不到半点好处,我何必费这个心思又被你猜忌?” “从前我就听人说清国人狡诈,如今看来当真不是传言。”彼得用力扣住了别在腰间的枪,眯起了双眸盯着他,胤禔镇定回视着,嘴角还衔着一抹笑意。 半响,彼得又慢慢松了开手,咬牙切齿道:“你不承认我也没证据,否则就直接把你押到几国使臣面前去解决了你,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你这话说错了,你留着我不是因为没证据,是你还在等我皇父的回信,指望着他答应你的那些条件,”胤禔不客气地戳穿了彼得的心思:“你放心,应的表兄过两日就到了,会给你带来大清皇帝的答案。” 被揭穿了彼得也不尴尬,扯了扯唇角:“你没的说错,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否则我一早就杀了你。” 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胤礽一眼,转身就大步走了。 胤禟冲他的背影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上前去把门用力拉了上。 胤礽一手拍在胤禔肩膀上:“滚起来!大爷做够了你!” 胤禔颇有些无奈,提醒他:“爷,你是太子爷,爷这个大爷也不是假的。” 这么说很自然又被胤礽给瞪了一眼,只能是怏怏站起了身让位给他。 分节阅读_200 胤礽坐下去,示意胤禔给自己捏肩膀,胤禔揉了两下,低□凑到他耳边:“一会儿帮你捏,除了肩膀全身上下你想捏哪里我帮你捏哪里。” “你很无耻。” 胤礽实在很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了,才会看上这厚脸皮的无赖。 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对视一眼,很自觉地同时退出了房门外去了旁边那间不再碍他们的眼。 胤禔轻笑起来:“那俩倒当真是有眼色,太子爷,小臣帮你捏一捏如何?” “滚远点。”胤礽笑骂,却反手勾住了他的胳膊,扯起人直接往床上甩。 第二日。 一大早那一直没出现的范毓文就到了,先去见过了彼得沙皇,送上了大清皇帝的回信,表示接受他所有的要求和条件,只要他在一个月之内将人送回边境,到时候会派使臣前来和谈。 当然,信是假的,是范毓文伪造来的。 彼得看过就笑了,也没表态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有些好奇:“范不是说家中有急事?怎么这么快来了?” “我的表弟还在沙皇陛下手里,我哪里放心就这么回去。” “哦……是吗?范的这位表弟倒是好大的架子,人人都围着他转。” “那也是大皇子看重他其他人才给他面子而已。”范毓文不动声色地回道,心知这位彼得沙皇已经对胤礽的身份起了怀疑了,他们必须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198、王储 范毓文进门给几人请过安,胤礽冷冷睨他一眼,哂道:“爷还以为你打算不管爷的事了。” “哪里会,”范毓文连忙表忠心:“实在是还有些手头上的生意赶着处理,就耽搁了几天来晚了,太子爷恕罪。” “你看看这个东西,见过吗?” 范毓文从胤禟手里接过那个金坠子仔细瞧了瞧,这一看便很有些意外,问他:“九爷您这打哪里来的?” “从个瑞典探子身上扯下来的,怎么了?这东西很奇怪吗?” “倒不是奇怪,小民以前听人提起过,欧罗巴洲这些大小国家众多王族都会随身带着代表自己王室身份的东西,并且绝无可能赠与他人,而这个金坠子上面雕刻的这个标志似乎就是瑞典王室的象征,若是那少年是瑞典人,很有可能是王族中人。” “王族中人?”胤礽颇有兴致地问道:“瑞典王族有多少人?” 范毓文想了想,道:“听人说瑞典虽是个强国,王族子息却十分凋零,当今国王查理十一是老国王唯一的儿子,而他自己膝下如今也仅有一子两女,方才九爷说那瑞典少年年约十四五,小民想,会不会就是查理十一的儿子,瑞典国的储君呢?” 闻言,胤禟有些怀疑:“瑞典过的王储只身前来这里打探情报还下毒?会不会太荒谬了?” 范毓文心说你们堂堂大清的皇太子皇子还跑这里来了呢,有啥好稀奇的:“这瑞典王储其实还挺出名的,因为他那天不怕地不怕哪里都敢闯的个性,若说是他事先打听到罗刹国邀约周边国家结成联盟共通反瑞而故意前来搞破坏,倒也说得过去,而且他的舅舅是丹麦国王,他对丹麦人想必是了如指掌,能够轻易混进丹麦使团而不被人发现便也就不奇怪了。” “丹麦国王?”胤礽有些意外道:“瑞典与丹麦有姻亲关系?罗刹国还拉拢丹麦一同对抗瑞典?” “这并不奇怪,欧罗巴洲那边,国家之间一贯有互相联姻的传统,几乎各国王室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跟打不打,怎么打,是两码事。” 原来如此,想了片刻,胤礽笑了起来,冲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微抬了抬下颚,道:“总算你们两个还有点用处,没有尽给爷找麻烦。” 俩人讪笑,这话,勉为其难也算是太子爷的夸奖了。 “彼得那边呢,昨晚的事情已经摆平了?”胤禔也问起了范毓文,说来他还是对胤礽差点喝下那毒酒之事耿耿于怀。 “没有死人,都救过来了,也不知道彼得是怎么安抚地那些使臣,倒是都没有因此跟他产生嫌隙,计划也没有变,三日后就会举行正式的联盟会谈。” “也就是昨晚那人做的事情都白费了?那么那位瑞典王储必然还在这皇宫里头再伺机破坏……”胤礽说着问胤禟:“你昨晚不是说他答应了还你一个人情?” “对,不过我觉得他只是敷衍我随口答应的,要他帮忙估计还得再给他些好处才行。” 范毓文道:“爷,小民觉着,彼得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您的身份了,还是得想法子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思忖片刻,胤礽缓缓道:“想办法让那瑞典人与爷见上一面,爷有话要跟他说。” 之后一整日范毓文进进出出小阁楼好几次,到了傍晚带着随从再次来见自己‘表弟’,两刻钟之后离开之时早对他的进进出出放低了戒心的罗刹兵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让之走了。 走远了胤禔才松了口气,轻声问胤礽:“保成,这个法子可行,我们直接这么混出宫去不就行了?” 胤礽摇了摇头:“这是在宫里他们才查得不严,出宫的话肯定没这么容易,彼得也必定早有防范,范毓文的人进出皇宫他们一定会仔细查核才会放行,一个人还好说,我们四个要扮成商队的人混出去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能冒险,而且就算出了宫,一旦彼得发现我们不见了,必定会全城搜找,到时候怕是莫斯科还没出就被他给抓了回来。” 所以必须得借别人的手帮忙才行。 范毓文被安排的住处在皇宫另一面,彼得对他倒是很客气,也没让人看着他,在皇宫里他和他的人可以随意走动,所以在胤礽和胤禔两个去到他的住处时,那位瑞典少年已经被范毓文的手下给用绳子捆着堵了嘴给弄了来。 看着少年不忿倔强的眼睛,胤礽眯着眸细细打量了他半响,最后笑了,叫人给他松了绑放开了人:“你果然还没逃走。”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警惕道。 “我只是个小人物,不过他,”胤礽说着一手将胤禔按进椅子里:“大清国的皇子,皇太子。” 胤禔嘴角微抽,太子爷你这是逮着机会地故意嘲讽我吧? 少年听了这话显然是诧异无比,上上下下地看胤禔:“你真是清国的皇太子?” “呵……是啊。” 胤礽在他肩膀上暗暗使力,用力掐了掐,胤禔只得无奈正色道:“昨晚,劫持你的两个,是我的护卫,你答应过他们的事情应该还没忘记吧?” 提到昨晚之事,少年的脸显而易见地沉了一些:“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帮我们离开莫斯科。”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少年的眉不耐地蹙起:“第一,我为什么要帮你们?第二,我也没能耐帮你。” “你帮我们我们也帮你,很简单的公平交易,你来这里无非是想要破坏几国联盟,我们帮你做到,你想办法让我们以丹麦使臣的身份从这里离开。” “你们……帮我?” 面对少年眼里显而易见地怀疑,胤禔笑了:“明晚入夜之后,我的人会同时在几国使臣的住处点火,在那之前,你准备好丹麦人的全套衣裳帽子,到时候带着我们一块离开皇宫。” “昨晚的事情之后,彼得已经加强了皇宫守卫,即使是使团的人进出皇宫也要核查,你的方法太冒险了,我拒绝答应。” 胤礽撇了撇嘴,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又用力掐了一下胤禔的肩膀,胤禔会意,不着痕迹地反手拍怕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你放心,我们会从皇后那里拿到进出皇宫的令牌,确保万无一失,到时候一旦火起一片混乱,他们就会放松警惕,我们要出宫便回容易许多。” 对方却似乎依旧不为所动:“我不靠你们也有办法让他们没法达成联盟,何必要冒这个险。” 胤禔无奈,道:“实话说了吧,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了。” 闻言,少年的双眼有一瞬间地放大,似乎很是诧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瑞典王储。” 对方终于是笑了:“没错,那又如何?” “你是瑞典王储,我是清国皇太子,”胤禔勾起唇角:“我们之间的谈判是平等的,只要你这次帮了我们,我以皇太子的名义像你保证,日后必定无条件地满足你的三个要求,如何?” “我若是让清国割地给我,你也肯答应?” 胤禔低咳了一声,一时倒是被呛得有些尴尬了,对方见状确实笑得更乐:“算了,清国离瑞典太远了,我对你们的土地没有兴趣,不过你的这个交易,我答应了,但是我要怎么相信你不是欺骗我之后又出尔反尔。” 分节阅读_201 想了想,胤禔扯下了腰间挂着的玉饰扔给他:“你的金坠子归我了,这个给你,就当是你我交换信物和承诺。” 说起来那玉饰还当真是太子爷的,之前因为胤礽送了个随身戴的东西给扎尔图胤禔醋意大发硬是软磨硬泡从他那里弄来了这个,之后就一直随身带着,如今倒算是派上了用场。 少年拿着玉饰在手里掂了掂,满意了:“行,我帮你们,不过我也不是占小便宜的人,你们帮我将那联盟破坏了就算是我的第一个要求,至于另外两个,我暂时还没想到,先欠着,但既然是皇太子殿下你亲口答应的,便也不能占我的便宜,不论十年二十年,只要我想到了,你就得还给我。” 胤礽再次掐了掐胤禔的肩,又轻敲了两下,胤禔点了头:“可以。” “既然如此,那这约定就算成了,我先回去做准备,明晚见。” 少年潇洒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眼珠子转了一圈,再次问胤禔:“皇太子殿下,你有妹妹吗?” 胤禔莫名其妙,顺口答道:“有很多。” “女儿呢?” “有一个……三岁大。” 少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步而去,胤禔越发迷惑,问胤礽:“他不会是打上了那些丫头或者宝珠的主意想跟大清联姻吧?” 胤礽的脸冷了:“……宝珠绝对不行!” 199、逃离 胤禔气喘吁吁回来,灌了足足两大杯水才晃了晃手里的那块令牌,得意道:“成了。” 胤礽一手掰过他的下颚,左右瞧了瞧,看着他领口处沾到的可疑胭脂红,撇了撇嘴:“这回怎么这么顺利就拿到了?” 胤禔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块痕迹了,笑得有些尴尬:“你别想歪了,我没做什么,就是这几天陪那位皇后喝酒作乐讨她欢心让她放松了戒心而已,今日我在她和她的几个侍宠酒里下了范毓文给的药,够他们睡一整晚的了。” “不会被发现?” “放心,她荒唐惯了的,有的时候关起门来开舞会开个几天几夜没有人会管。” 胤礽虽然有些不痛快,倒也勉为其难地放过了他。 胤禟也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胤禔凌乱的衣裳和他领口的暧昧痕迹,调笑道:“大哥真是艳福不浅,来了异国他乡也能美人在怀,叫弟弟好生羡慕。” 胤禔无语,骂道:“别满嘴胡言乱语,你眼里还当爷是你大哥吗?目无兄长!” 有什么了不起,胤禟不以为然,大哥这完全就是被戳穿了恼羞成怒才是真的。 夕阳落山之时,查理悄悄来到范毓文住处,用作日同样的方法从阁楼里出来的胤礽四个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换上他带来的衣裳,胤礽对着镜子瞧了瞧,扣上帽子,再加上天冷立起的衣领子几乎遮到了眼睛下头,只要低垂下头,有夜色掩护,应该能蒙混过去。 查理比较关心自己的事情,开口就催促道:“你们不是说放火烧了那几国使臣的住处,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你不用急,都安排好了,等到你带我们到了宫门口就动手。”雅尔江阿压尽忠尽职地做传声筒。 胤礽问范毓文:“你不跟我们一块走?” 范毓文摇了摇头,道:“小民也走了不是更加显得心虚,到时候彼得一定认定了是小民做的。” “你管他之后怎么想呢。” “可小民也不能不管跟着来的那些手下,总得把他们都安全带出去。” “……你不走难不成他就不会怀疑你?” “那倒不是,”范毓文笑道:“至少底气足些,只要不留下证据,他就不能说是小民做的,至于您们几个,也可以说是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逃走的,他就算猜到是小民放走的也无可奈何,留小民下来也没用,爷放心,以小民与他的交情,他总不会要了小民的命。” 胤礽点了点头:“行吧,你有分寸就行。” 范毓文仔细叮嘱道:“爷,小民的人会在莫斯科城外接应你们,您们出了莫斯科城就换成罗刹人的装扮,衣裳小民都叫人给您们备好了,尽量遮住脸就行,彼得之后说不定会下令在全国搜找您们,回去一路上都别投宿也最好走山路别进城,越往东走人烟越稀疏,您们也就越安全。” “嗯,你有心了。”想了想,胤礽又吩咐道:“派两个你的人,换了这衣裳跟我们一块走。” “啊?” 胤礽笑了:“虽然彼得不太可能想到我们会搭上丹麦人,但一会儿他发现我们不见了定会叫宫门口的守卫兵去问,若是他们说放了四五个丹麦使臣出去,不是很容易让他想到是我们,多几个人混淆他视线也好。” 范毓文连忙应下:“太子爷英明。” 小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四个和范毓文的几个随从换了衣裳跟着查理到了宫门口,果然碰上了皇宫守卫兵的盘查,查理不动声色道:“我们奉大使臣命令,出宫去采买些东西,麻烦放行。” 几个守卫兵有些怀疑地打量他身后的一众人,犹豫不决。 “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吗?”查理暗暗握紧了手里的令牌,现在还不能拿出来,要不之后彼得知道了放出去的是拿着皇后令牌的人,一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就在守卫兵犹豫之时,后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着火了!快去救火!快去救火啊!” 查理回头看,皇宫几处角落都升起了浓烟伴着火光冲天,满意地笑了。 皇宫里已经乱了套,有人来叫帮忙去扑火,守卫兵也顾不得他们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之后赶着去灭火,查理半点不耽搁,带着几人就大步出了宫门。 马车就在皇宫外头不远,几人上了车,有查理驾着,直奔城门而去。 大火烧起不过一刻钟,彼得派人去阁楼里本想帮胤礽几个转移个地方,就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就连原本顶替他们留在里头的范毓文的几个手下,也趁着火起一片混来的时候离开回了范毓文那里去。 彼得气急败坏,一面要安抚一众受了惊吓的各国使臣,一面派人全城搜查出逃的清国皇子。 很快莫斯科的大街小道上就出现了设立重重关卡的巡逻兵,只要是路过往来的行人车辆俱是被拦下来盘查一番才放行,出逃的几人自然也是被查了一次又一次,不过因为他们一身丹麦使臣打扮,手里又有皇后的令牌,倒是没有被人多为难,几乎都是只看一眼就放行。 胤禟低声嘀咕:“令牌给他们看过了,等彼得问起来不也还是知道了是丹麦人帮的我们。” 胤禔笑着敲他的脑袋:“那有什么关系,等到他们回宫复命我们早出了莫斯科城了,只要现在他还没发现就行了。” 胤礽接上话:“之后他知道了反倒是好,就让他去跟那些丹麦人狗咬狗吧,再加上这一场大火,爷看他们还怎么联盟。”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城门口,这里的守卫也多了不少,拦住了他们就要将他们赶回去:“城门要关了,要出城等天亮之后。” “我们是丹麦使臣,你们无权拦着我们。”查理镇定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又暧昧一笑:“认识这是什么吗?” 皇后的令牌哪里有人不认识,守城兵一见态度就恭敬了不少,查理继续笑着道:“我们是帮皇后殿下办事的,可以走了吗?” 话又说回来,这个皇后的各种出格举动往往出人意料,又举止放/荡早不是秘密,谁知道她是不是勾搭上了这些外国使臣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几个守城兵对视一眼,既然是皇后的人又是丹麦人,想必是与陛下要找的清国皇子没关系,这便很痛快地放了行。 马车里的几个同时松了口气,车子终于是缓缓驶出了莫斯科城。 胤礽推开车窗回头看了一眼,微眯起了眸,转头就对上了胤禔带着笑意的眼睛。 “太子爷你舍不得这里?” 胤礽哂道:“是你日日陪美人风流快活舍不得吧?” “怎么可能……” 胤禟和雅尔江阿各自低头抬头看地看天就是不看他们。 胤礽摇了摇头:“其实这一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嗯?” 分节阅读_202 “欧罗巴洲的这些国家,确实都得找人盯着,尤其是这个彼得皇帝,罗刹离我们太近了,这人野心也不小,得重点防范着,不过这些事情眼下还只能私下里做。”但不管怎样胤礽都没兴致跟康熙说,总归说了也是白搭。 “彼得的目标在欧罗巴洲,罗刹国虽然离我大清近,但靠近的那一块都是荒无人烟之地,他们应当是没多大兴致的。”雅尔江阿插上话道。 “那倒也未必,”胤礽道:“也许现在没兴致,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就不一定了,先防范着也好。” 胤禔颇为赞同地点头:“不过这些事情现在也不急,现下……还是眼前的事情要先解决。” “我知道。”胤礽说得不在意,却知道自己这次回去之后麻烦事肯定是少不了的。 马车没多时就停了下来,雅尔江阿第一个跳下车,他们已经到了僻静的城郊,天色也全黑了,查理看了看已经又换成了罗刹人打扮的几个,笑了起来:“皇太子殿下当真是能屈能伸。” 胤禔不在意道:“好说。”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你们顺着这条山路往前走,再走远一些,等到天黑透了找个山洞住一晚,不要烧火点灯彼得的人找不到你们的。” “你要回瑞典去?” “没错,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话说完,查理拉了一匹马,再次道别后翻身上马,想了片刻,又转身冲胤禔道:“皇太子殿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 之后一甩马鞭,纵马而去。 胤礽手肘撞了撞胤禔,催促他:“走吧,你还真当皇太子殿下当上瘾了。” “太子爷,明明是你跟他说的吧?” 胤礽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人,上车就进了去,胤禟和雅尔江阿赶紧跟上,胤禔无奈一叹,也笑着上了车。 赶车的人换成了范毓文的随从,驾着马车晃晃悠悠驶上了逃离莫斯科的山路。 200、夜话 走了近两个时辰,估摸着已经到了子时而他们离莫斯科城也有很远了应该是暂时安全了,胤禔看了眼靠在一块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两个,对胤礽道:“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停下来,睡一晚,天亮了再赶路吧。” 胤礽点了头,吩咐外头赶车的找了个藏在林子里僻静不起眼的山洞,将车也拉进去,几人才从车上下了来。 “点火吧。”胤礽看了眼四处,洞口有灌木遮着,且这个山洞有里外两处,在里头洞穴就算生了火外头应当也看不到,还确实是个躲避的好地方。 几个随从忙活了开来,胤禟取出匕首饶有兴致地帮忙划弄捡来的木材,雅尔江阿凑过去好奇问他:“九爷,我一直没问你,我们先前身上的东西不是都被那些丹麦人给搜走了吗?你这哪里来的?” 之前要不是靠这个,他们也制服不了那位瑞典王储了。 胤禟得意一笑:“爷怎么可能让他们把东西都搜了,这种防身的东西当然得贴身藏着。” “那你到底是藏哪里了?” “不干你事。”胤禟没好意思说他是塞亵裤里头贴身藏着的。 雅尔江阿看他表情就猜了个大概,笑了笑好心地没有揭穿他。 胤禟握着那些匕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木材,抿着唇想了片刻,又看雅尔江阿一眼,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对做买卖有兴趣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回去你得教我给我牵线搭桥。”反正我就是赖上你了。 “……好。”怕了你了行了吧。 一个时辰之后,靠在火堆边的胤礽翻了个身,被冻了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胤禔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会儿也醒了过来,正在给火堆添柴。 看胤礽动了,胤禔靠了过来,让他枕到自己腿上,低下头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没忍住又挨下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怎么睡了又醒了?冷吗?” “有点。” 虽然范毓文考虑得很周到给他们在车上也备了大褥子和袄子,不过在这冰冷的山洞里即使靠在火边也依旧是冷。 “你冷吗?”胤礽勾下他的脖子,脸挨着他的脸蹭了蹭:“怎么也不睡?” “还好,我看你们都睡熟了,总得留一个人守夜。” 胤禟和雅尔江阿挨着靠在另一边的火堆旁睡得正香,几个赶车的在靠外一些洞室口处,也睡死了。 胤礽皱起眉头:“不是有人守夜,干嘛要你来。” “算了,人已经赶了几个时辰的车,明日怕还要赶上一整天,让他们也歇歇吧,太子爷你有的时候好歹也该多体谅一下下头的人。” 胤礽嘲道:“你倒是变成老好人了,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好心。” 胤禔笑着把他的讥讽当作夸奖,半点不羞愧地受了下来,再次抚了抚他的脸:“你睡吧,我抱着你暖和些。” 胤礽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腰:“睡了一觉,睡不着了。” “那我陪你说说话?” “嗯,说什么?” 想了想,胤禔低声问道:“想好了回去怎么解决吗?” “实话实说吧,”胤礽说着轻叹了叹气:“被罗刹国俘虏这事,老爷子那里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越是不说他越是会怀疑,倒不如直说了,只要我们能顺利回去了,瞒住了其他人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不然还能怎样?” 胤禔的手指轻捏着他的下巴,想了半响,又问道:“你说,我们这么一块回去,老爷子一定会觉得我们肯定是一伙的吧?” “那倒未必,”胤礽笑了:“我有办法让他不这么想。” “所以你没在写给裕亲王的信里提我的事?” “单凭这个还不够,还得给他多透点风声,”胤礽撇了撇嘴:“他在胤禟身边安插了人,透过胤禟的嘴巴说出去自然能进他的耳里……老四做过的好事,他也都会知道。” 原来如此,胤禔想来好笑又有些疑惑:“他在胤禟身边安插人?他知道胤禟跟你走得近?” “之前我跟他提过几回给胤禟安排差事,他似乎看我对胤禟的事情挺上心就起了疑心,你也知道他的,多疑惯了的人,我那里如今不好下手了,就安排了个内侍到胤禟身边,于是我便正好顺水推舟了。” 胤禔笑着继续捏他的下巴:“你是故意的吧?” 胤礽不屑道:“胤禟只是个小角色,被他知道了跟我是一道的也无所谓,就算是雅尔江阿被他知道了帮我做事也无所谓,但你不行,跟老爷子斗智斗勇总得多花点心思和功夫不是?” 胤禔深以为然,手指依旧搭在他的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你说要是个瑞典王储以后真向我们讨什么,你打算怎么打发他?” 提到这个胤礽就没好气:“我让你敷衍着他,你倒好,一下就答应了他三个要求,还能怎么办,最好他就忘了这事,真要一直惦记着,到时候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胤禔笑道:“他要当真打上了你女儿的主意呢?” “想都别想,你答应的,你自己把女儿嫁过去。” 这个胤禔自然也是不乐意的,不过都是没影儿的事情,这会儿拿出来说也不过是与胤礽逗趣而已,既然他这么说,便也干脆顺着他的话点头:“行啊,只要他肯收,能嫁去做一国皇后没什么不好。” 胤礽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真舍得,越说越没边了。” 胤禔压低了声音闷笑,笑够了才转了个话题:“你真有心派人盯着欧罗巴这些国家?” “都是些不安分的,总得多长个心眼,尤其这个彼得,真要如他所说让他成了一方霸主,之后指不定掉过头来打上我大清的主意,而且……” “什么?” “我厌恶他。” 分节阅读_203 就只说单纯的喜好感官,胤礽也对那位彼得沙皇完全没好感,何况他还三番五次地调戏过自己,于心高气傲的太子爷来说,这是让他很不爽甚至不能忍的事情。 “我知道你讨厌他。” 胤禔低下头亲了亲胤礽的脸,心里其实是有些得意的,胤礽的性子他很清楚,真要只是对他有些念想但没有任何逾越之举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如那扎尔图,而敢这么对他没规没距把企图写在脸上的自己是第一个,这个彼得是第二个,但胤礽却绝非人人都能容忍,惹他反感是肯定的,而自己,能得太子爷青睐,除了锲而不舍地厚着脸皮贴上去,也可以说是两辈子的孽缘太深,又或者说老天爷这辈子厚爱他,他足够幸运才得到怀中这人。 见胤禔发起了呆,胤礽伸手叩了叩他的额头:“想什么呢,你跟他不一样,没人能跟你比。” 太子爷也是越来越坦率了,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算是越来越心灵相通,几乎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胤禔对这话很受用,笑眯眯地再次一口亲在了胤礽的脸上。 火光映衬下太子爷的脸有些微红,也不知道是烫得还是羞恼了,最后他轻推了胤禔一下,低咳了一声,继续方才说的:“彼得那家伙似乎是个战争狂,寝殿里全是各种火器,日日算计着别人的土地,他还准备筹建海军。” “海军?” “嗯,他们已经拿下了黑海出海口,奥斯曼一时半会地还恢复不了生机再与他们打一仗,真要让他拿下了波罗的海,到时候罗刹国有了出海贸易的关口,加上他雄心勃勃的各种改革大计,罗刹国的国力一定会大增,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能成为一方霸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闻言,胤禔敲了敲下巴,思忖了片刻,道:“他们不是国库空虚吗,没有我们帮忙要打瑞典怕是还得要五六年吧,干脆我们劝老爷子停止跟他的贸易往来让他彻底困死算了……也不行,真要这样,他肯定又要带兵来我大清边界闹腾了,到时候又是没完没了。” “是不行,”胤礽道:“好不容易边境消停了,其实无妨,瑞典国力不弱,看那王储的折腾能耐,本事应该不低,真要打起来还不定怎么样,我们且先看着,等我……再考虑也不迟。” 胤禔低叹一声,抚着他的脸,慢慢问道:“保成,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 “我不知道,但是二十几年,我等不了,最多十年吧。” “那你……” 一阵静默过后,胤礽抬起眸,定定看着胤禔:“从那一回,他让我跪在观澜榭外起,我就下定了决心。” “你当真的?” “你会不会帮我?” 胤禔心中有如惊涛骇浪,虽然他其实早就隐隐看出了胤礽的心思,但真的听他亲口这么说出来,却还是心下震惊不已,一时倒竟是全然忘了要如何答应他。 “你会帮我吗?”胤礽又一次问道。 “你有没有把握?” “你肯帮我,就有。” “好。”胤禔郑重点头,手指与他的交扣在一块,用力握了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201、忽悠 从离开莫斯科起,胤礽一行一路低调马不停歇地往回跑,也确实遇到过几次罗刹兵设关卡盘查,不过他们都宁可选远路绕行也尽量不进城,后来又扮作蒙古商客倒也当真是有惊无险,一路顺利地到了两国边境。 在他们回来之前,胤礽已经通过范家商队的信鸽送了信回去给康王府的两兄弟,扎尔图和巴尔图两个带了几十兵马提早了三天就在边界地带守着,望眼欲穿,终于是把人给盼了回来。 风尘仆仆跋山涉水的一行人好不容易回来也来不及多高兴,进入大清地界与清兵会和之后,胤礽当下就问起了扎尔图军营里的情况。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大军班师,如今军营里就只剩下五千兵马应对,噶尔丹的残余部队已经全部投降,他人还躲在那林子里,费扬古将军得了裕亲王的命令只围守不进攻,一直在他们耗着。” 说是裕亲王的命令,胤礽便已经猜到了应该是康熙的意思,又问道:“那裕亲王呢?他也回去了吗?” “还没有,裕亲王依旧坐阵指挥,爷放心,您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裕亲王一直压着这事,只说您是在军中养病。” 虽然这个理由也许根本骗不过人,但既然裕亲王是这么在军中传令的,大家便也就这么信了,总比皇太子失踪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得好。 之后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回到大清军营已是第二日黄昏之后。 为了不惹众目,一行人乘马车低调进了军营里头,彻底梳洗过后换了衣裳,一个时辰之后胤礽才出门去了裕亲王那里解释事情原委。 “那日我出外遛马,跑得比平日远了些,就碰上了罗刹国的探子兵,是我大意了,他们有几十人,我只能束手就擒,被他们带去了罗刹国,后来幸得在两国边境做买卖的山西商人帮忙,我才能写信给二伯报平安最后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从罗刹国逃了回来。” 胤礽说得很淡然,嘴角甚至衔着笑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因为不想让二伯担心又动摇军心,我才没有在信里说清楚明白,还望二伯勿怪。” “平安回来就好,你汗阿玛也知道了,也很担心你,幸好是平安回来了。”福全点头感叹着。 提到康熙,想到那晚在那冰冷的山洞里自己和胤禔说的话,胤礽心里一时又有些不是滋味。 福全又问他:“胤禟和雅尔江阿是收到了你的消息去找你?那胤禔呢?他不是在战场上失踪的吗?怎么会跟你们一块回来?” 胤礽道:“是我叫那些山西商人帮我送信给雅尔江阿和胤禟,本是想让他们想想办法,没想到他们情急之下会亲自追去罗刹国找我,幸好他们也平安无事跟着我一块回了来,要不有个三长两短倒当真是我的不是了,至于大哥……” 眼见着胤礽提到胤禔眼里似有一丝闪烁,福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想了想,胤礽继续道:“我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也落进了罗刹人手里,就只是正巧碰上,就一块逃了出来,他也没跟我提过。” 胤礽漫不经心地说着,这话摆明了对胤禔的事情并不是很关心和在意,甚至连他怎么被俘的都不清不楚。 闻言,福全眉头微蹙,到底却也没说什么,宽慰了他几句,最后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回来了,噶尔丹那里便也不需要再等了,过两日就下令发起总攻,速战速决我们也好早日回京去,你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吧,记得叫太医看一看身子。” “我知道,多谢二伯关心。” 胤礽说完就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正遇上胤禔进来,俩人擦肩而过,背对着福全的胤礽不着痕迹地给胤禔使了个眼色,胤禔微点头,走了上前去。 胤礽回去了,胤禔给福全请过安便就笑了起来:“我先头还以为再没机会见到二伯了。” 福全没好气骂道:“你还有闲心油嘴滑舌,你知不知道这段时日我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你,你这会儿倒是还笑得出来。” 胤禔这辈子在他的刻意经营之下与裕亲王的关系一直很好,私下里更是亲热,说话要随意很多,所以福全对胤禔的态度也显然比对胤礽更多了一份关心,少了些许恭谨。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胤禔依旧笑着,又赔了一顿讨好话哄得福全面色稍纾,在对方问起自己失踪的原因时,才敛起了笑容,无奈回道:“那日是我莽撞了,看噶尔丹的儿子冲出重围逃了,想着斩草要除根就追了上去,后来追着他一直到了罗刹国边境处,交手过后噶尔丹的儿子死了我自己肩上也受了伤,之后又碰上了哈萨克人,被他们带了走送去了罗刹国,再到遇到太子,才跟他们一块逃了回来。” “哈萨克人?”福全闻言有些意外:“这里怎么会有哈萨克人?” “他们似乎想向朝廷请求援助击退侵略他们的准噶尔军,在误以为我是噶尔丹儿子的情况下本想将我送来以讨好大清朝廷,我原本也是想着将计就计等他们将我送回来,谁知道半道上他们又被罗刹人给蛊惑,知道了皇上同意了准噶尔进攻哈萨克之事,这才转头投靠了罗刹国,罗刹军看到我和噶尔丹儿子交手知道我的身份便要求那些哈萨克人将我送去,本是想以我和朝廷谈条件,幸得后来我们顺利逃了出来,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解释完了这些,胤禔却又微皱起了眉,眼里带上了几分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福全看出他的不对劲,问道:“还有其他事?” “是……”踟蹰了片刻,胤禔才慢慢道:“其实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有什么你直说便是。” “在罗刹的时候,太子见到我起先一直装着不认识,我本以为是因为那些罗刹人不知道他是大清皇太子他也不想暴露身份才如此,后来胤禟和雅尔江阿找来在那些山西商人的帮忙下配合他里应外合才顺利逃出,我才知道太子根本没告诉过他们我也被罗刹国俘虏了的事情,若非我多长了个心眼跟了上去,他不好撇下我,怕就……” 说到最后,胤禔咬紧了牙关似是很有些不忿,福全听了诧异不已:“可是你多想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胤禔撇着嘴,似乎很是不以为然。 “可太子应该不会……”话没说完福全便又哑了声,胤礽写给他报平安的信里确实完全没有提过胤禔的消息,胤禔是在战场上失踪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被罗刹人俘虏了,即使他就那么死在了罗刹也不会有人知晓,如若太子当真有那个心思,也未尝不是说不过去,再想到胤礽先头提前胤禔时眼里的那抹闪烁…… 虽然这两人之间之前明争暗斗一直不少,但自从来了战场,福全冷眼旁观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还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当真原来竟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 看着福全脸上的表情变化,胤禔微低下眸,知道他是信了,不由得心中暗笑,其实他根本不想这么说,不过都是胤礽逼的,他也只能配合着演了,福全也许不会去康熙面前嚼舌根,但他和胤礽同时失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康熙一定会主动与福全打听情况,而福全一贯对康熙知无不言,只要他说了,不管康熙是信胤礽当真有故意撇下他的心思,还是信他编这些话污蔑胤礽,总之,只要康熙相信他们关系非但不好而且恨不得你死我活就够了。 最后福全叹了叹气,叮嘱他:“这事别再提了,许是你多心了,太子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胤禔诚恳应道。 另一边,胤礽的营帐里,扎尔图和巴尔图两兄弟正在与他禀报这段时间的军中大小事情。 “太子爷,之前您吩咐奴才寻找哈萨克人的踪迹,奴才一直带兵在这一带找寻,后来倒是当真碰到了个哈萨克兵,而且就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当时那人身负重伤已经奄奄一息,一直说着清国人欺骗他们不但不帮他们还要他们的命,奴才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了个四阿哥之后就断了气。” 分节阅读_204 巴尔图尽职地禀报着事情,胤礽听罢挑起了眉:“四阿哥?” “确确实实那人说的是四阿哥。” 微眯起了眸,不用多想胤礽就已经猜到了胤禛的心思,问道:“他现下人呢?” “已经先行随大军回朝了。” “做得很好。”胤礽夸赞道,随即冷冷一笑,老四啊老四,这回当真是你自己自找的。 202、鬼扯 禀报完了事情,巴尔图先退了下去,只剩扎尔图一个,看着胤礽欲言又止。 胤礽看他一眼,侧过了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缓缓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太子爷您失踪这两个月,奴才一直很担心您,您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有没有受伤?” “你有心了,”胤礽道:“我无事,接我们回来的是你们两兄弟,回去之后我会和皇上说,到时候自会论功行赏。” “奴才不是……”扎尔图本想说他不是为了求封赏才出言关心,但对上胤礽冷淡的眼睛,话哽在喉咙,最终是改了口:“谢过太子爷。” 看着他阴郁的样子,胤礽心下无奈一声轻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那一次的事情,是我喝醉了乱了分寸,你别再记在心里了,你若是愿意忠心于我,日后我必然不会亏待了你,其他的,就别再想了。” 扎尔图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一下愣了住,也白了脸:“太子爷……奴才……” 胤礽打断他:“我不想让你觉得难堪,也希望你别让我难堪,到此为止吧。” 胤礽这话说着就觉得有些别扭,他跟这个康王府的阿哥其实根本没什么,不过就是之前他还是自己侍卫的时候出于某些原因对他颇多照顾,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自己又借醉调戏过他一回,真要说起来这个比起他上辈子那些荒唐韵事完全是差得远了,当然从前那些人也几乎都是冲着他的身份和权势来的,他只要给了他们想要的便也就扯平了,但眼前这个不一样,每一回他看自己流露出的那种眼神,胤礽不是傻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装着不知道而已。 那种求而不得隐忍含情的目光,他和胤禔冷战那几年同样在他的眼里看到过,不过不管是那之前还是之后,一旦本性暴露了,那家伙其实就还是只厚着脸皮无赖又无耻的大尾巴狼,尤其是在某些时候…… 思路越跑越偏已经发展到了某个诡异的地方去了的胤礽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注意力再次落到了面前的扎尔图身上。 若只是个普通的奴才便也就罢了调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就是,但对方的身份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的堂兄,这让胤礽觉得有些困扰,一直装无知似乎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就把话挑明说清楚的好。 而且,他也不想某个醋坛子因为这事时不时就酸溜溜地挤兑上他两句。 扎尔图暗暗握紧了拳,胤礽话说得这么明白再要听不懂就是他自己自讨没趣了:“太子爷放心,奴才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让您为难。” “嗯,”胤礽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尴尬:“若无其他事你别先下去吧。” 人走了,胤礽也松了口气,贾应选打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更衣,胤礽见他眼眶都是红的,有些意外:“可还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了你不成?” 贾应选袖子背着手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太子爷您终于平安无事回来了,奴才高兴,这些日子您失踪了奴才日日都吃不下睡不着,时时刻刻地求菩萨保佑,好歹是把您给平安盼回来了。” 胤礽笑了:“爷才知道你对爷有如此忠心……” “奴才这辈子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绝无二心!” 贾应选急着表忠心,胤礽却撇了撇嘴,打断他道:“这话光靠说是没用的,只要你别有一日让爷看到你成了第二个何玉柱就行。” “奴才绝对不会!”贾应选大声应承。 胤礽哂笑了一声,只怕有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就是了。 第二日清早,太阳快晒到头顶了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坦的胤禟打着哈欠才起了身,雅尔江阿就来给他问了安。 俩人一块用着早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胤禟问雅尔江阿:“你去给二哥请过安了吗?他起了没?” 雅尔江阿笑道:“九爷,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可以睡到这个时辰起也没人管?太子爷贵人事忙而且刚回来很多军中要事要处理的,说是一会儿还要巡查军营。” “哦……”胤禟嘴里叼着个饽饽慢慢咬着,含含糊糊道:“那一会儿陪我去外头逛逛。” “别了吧,”雅尔江阿无奈提醒:“昨晚我们才被裕亲王一顿训斥,还被禁了足,一大早的又不听他的话出门去,传到他耳朵里不定得怎么罚我们呢。” 胤禟垮了脸,他都差点忘了,昨晚他们两个也去裕亲王那里请了罪,留信出走虽然是为了去救太子爷,却依旧是被裕亲王一顿狠斥,说他们莽撞冲动没理智云云,然后就被禁足了,在收兵回京前都不能再踏出军营一步。 “那算了,”胤禟不忿道:“二伯也偏心眼,都没听他训斥大哥的,就逮着我们一顿臭骂。” 雅尔江阿乐了:“九爷,你可别忘了大贝勒失踪是为了追敌寇,和我们可不一样,就算真的我们都回不来了,大贝勒是为国捐躯,你我,就只是如裕亲王说的,不守军规,随性妄为,枉送性命。”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不是为了救太子二哥,当时那种情况,我们能考虑那么多吗?”胤禟说着示意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给自己再倒杯水,继续喋喋不休:“要不是我们,大哥能回得来吗,原本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是二哥最后心软了,他这会儿一准还在罗刹国。” “可九爷,他好歹也是你亲兄长……” “谁让他跟二哥不对付,”胤禟说着又摇了摇头:“我反正都听二哥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四哥比二哥心还硬些,哈萨克人都找上门来了说知道大哥在罗刹国的消息,他不与二伯提就算了,还下得了手故意杀人灭口,啧。” “我倒是觉得……”雅尔江阿想了片刻,犹豫道:“没准他也是想帮太子爷呢?” 胤禟对这话颇为不屑一顾:“他帮二哥?笑话,帮他自己还差不多吧,没了大哥要是二哥有个三长两短,再想想现下三哥那个样子,谁还能跟他争。” “九爷你别这么说嘛,”雅尔江阿笑眯眯地提醒:“虽然太子爷没说过,但你不觉得他和四爷关系其实也还不错吗?” “你这话是想说什么?” “四爷跟太子爷关系应该不错的,要不太子爷怎么会这么信任让他代掌神机营,摆明了是想给他机会立功,而且哈萨克人被四爷灭口这事太子爷不是都说了叫我们装着不知道帮他给隐瞒了,不管四爷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帮太子爷,既然太子爷都愿意帮他瞒着,想必是不计较的。” 闻言,胤禟对这话却有些不大信:“你的意思是四哥也是二哥的人?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 “这就难说了,也许是也许不是,这话事情虚虚实实也不好说,九爷你向着太子爷,我也帮太子爷做事,经过这一回就已经是明面上人尽皆知得事情了,但到底有多少人私下里也是向着太子爷的,太子爷又怎会轻易让人知晓,即使是你我,他也未必会告诉。” “你这话也有道理,”胤禟又撇了撇嘴:“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四哥,他心态狠了,上一回也是,放三哥出军营的事情明明他也有份,倒是叫八哥一个人担了下来,八哥还挨了鞭子呢,他倒好,一声不吭高枕无忧地看戏,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雅尔江阿提醒道:“九爷别忘了那事只有你我看到了,我们也只告诉了太子爷,太子爷虽然惊讶,不依旧是叫我们不要声张当做没看到,摆明了也是想替四爷隐瞒不是?” 胤禟泄了气:“这么一说太子二哥还当真事事都偏着他,不过我不信太子二哥会是不明辨是非之人,会由着他这么胡来,三哥那事,二哥当时也是又生气又担心,大家都有眼睛也不是假的,总不能说那事也是四哥他想帮二哥吧,明明是他自己居心叵测。” “这就不是九爷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太子爷一贯有分寸,四爷做太过了,总会私下提醒的。” “我才不担心他。”胤禟不以为然,显然是对胤禛的德行很看不过眼:“我只希望他别连累了二哥才是。” “九爷你尽管放宽心,我相信太子爷心里都有数的。”雅尔江阿宽慰他道。 伺候茶水的太监退了下去重新换过一壶,胤禟看着人出了帐篷,狡黠一笑,冲雅尔江阿眨了眨眼睛,雅尔江阿也终于憋不出,闷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都相信,在他们回去之后,这些话定会一字不差地传进康熙的耳朵里。 203、格局 病了许久未曾在众人面前露过脸的太子爷突然说要巡查军营,连失踪多时的大贝勒也回了来,一时间军中诸多揣测,不过眼见着胤礽精神抖擞地出现,依旧如往昔那般气势高傲,半点没有病弱之态,众人即使心里泛着嘀咕,也都不敢妄自议论,见了胤礽无不是恭谨小心不敢出半点纰漏。 胤礽在军营里四处转了一圈,见众人有条不紊,该操练的操练,该巡逻的巡逻,也便放下了心来,响午过后,又爬上了军营后头的小山头举目远眺,身后跟着的副将给他指出噶尔丹藏匿的山林的方向,胤礽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响,最后摇了摇头。 “这里离得远,只能看个大概方向,是看不真切,不过太子爷您放心,费扬古将军已经得了命令,明日就会发起进攻,将噶尔丹一举拿下。” “嗯。”胤礽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一回噶尔丹情急之下自己选的一条死路逃进了深山老林里,所有的出口都被他们守死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退路,必死无疑,他只需等着他的人头被人提来就能收兵回京复命。 处理完手边事务,胤禔从帐篷里出来,抬头看看天色,夕阳都快落山了,问起跟在身后的侍卫:“太子爷呢?” “太子爷一直在后山上,这会儿还没回来,倒是跟着太子爷去的人却都先回了来。” 胤禔微皱了皱眉,没有多犹豫,也低调去了后山之上。 分节阅读_205 果然也就只有胤礽身边的几个亲信在,都被他撵到山腰上守着,胤禔独自上到山顶,见胤礽一个人坐在崖边上似是在发呆,大步就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你一个人坐这里做什么?往后退一点小心掉下去了。”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胤礽便就笑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坐这里也会掉下去?” 这么说着他倒也当真是听话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你上来有人看到吗?” “放心,没人注意。”胤禔说着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不回去呢?” “明天发起进攻,如果顺利的话,不出几日我们就能回京去了。” “所以太子爷你不会是突然对这里生出了不舍了吧?” 胤礽摇了摇头:“不过在外头自在倒是真的。” 胤禔也笑了:“我倒觉得在罗刹国那两个月,虽然是被俘,不过能日日正大光明地跟你朝夕相对,以后怕也不容易了。” “你就这么点志气。”胤礽低骂着,握着他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扣了紧,掩在了宽大的袖子下头。 胤禔笑着往他身边靠,一手揽过了他的腰,压低声音覆上他的耳:“没人。” “你想做什么?” “昨晚扎尔图是不是又单独留下来跟你说了话?” 胤礽暗暗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会计较这个:“你无聊不无聊,明知道我跟他没什么还总是拿这事吊在嘴边说?” “不说他也行,那就说你从前那些……” “停!”闻言胤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断他:“你还有脸说以前那些?当年你做了什么你当真以为爷不知道?” 都是上辈子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胤礽本来没打算跟他翻的,不过既然是胤禔自己主动提的,胤礽这会儿想想心里也不舒坦,当年拿他的作风问题大做文章的不就是面前这个,说起来养几个内宠而已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呢,虽然胤禔不好这一口,但众兄弟中也不是只有胤礽有这个嗜好,康熙自己风流韵事还一大堆呢,不过这位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胤礽的事情被胤禔私下里拿出去大肆渲染弄得几乎人尽皆知,康熙面子上挂不住,砍了好几个人,胤礽当然也讨不到好被康熙一顿臭骂,这口怨气也是憋了两辈子就没顺过。 胤禔讨好地揉/捏着他的腰,一边咬着他的耳朵,暧昧低语:“现在想一想,故意挑这个说事,大概是我在嫉妒吧,那些人被老爷子砍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不过那个时候只以为是自己乐见胤礽倒霉而已。 胤礽偏过头睨他一眼,哂道:“嫉妒?我看你是鬼话连篇才是真的。” “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大概从前就对你起了心思,不过藏得太深了连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下意识地嫉妒那些得到你宠爱的人。” 胤礽受不了地干脆一口咬上了他的唇,舌伸进去狠狠搅弄一番直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了才罢休,得逞了的那个满眼都是笑意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要不要再来一回?” “天晚了,回去吧。” 胤礽说着就要起身,又被胤禔给拉了下来:“好了,不说笑了,我是问你个事,你是不是真的准备推老四出去给你挡老爷子的怒火?” “挺好不是,他自找的,”胤礽嘲道:“反正回去之后老爷子肯定会变着法地削我的势力,就让他以为老四也是我的人,再加上他做下的那些事情,我估摸着他是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胤禔叹了叹气:“那你推开我是想保护我?” “你别自作多情了,要是真让他发现了你跟我一伙的,他怕是会担心得夜晚睡觉都不踏实做梦都要抱着他的龙椅,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我这是要自保。” 胤禔笑了,没有揭穿他,自保还是保他其实不都还是一个说法,太子爷这是又口是心非了。 贾应选匆匆上来,打断了俩人的谈话,禀报道:“爷,方才有人来报信,说是准噶尔汗王被人刺杀身亡了。” “策妄阿拉布坦死了?”胤禔听得诧异无比,再看胤礽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更是意外,几乎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你做的?” “我们回去看看。” 胤礽和胤禔一前一后回了军营去,主帅营里,跪在地上的报信兵大声禀报,策妄阿拉布坦与其弟策凌敦多布在出兵哈萨克的途中被个蒙古族装扮的女刺客所杀,之后女刺客也被乱箭射死,如今准噶尔内部大乱,出征兵马也全部回退,正在做善后处理,事情已经上报了朝廷,皇上那里应当也已经知晓了。 前来议事的将领听过议论纷纷俱是又惊又疑,这边噶尔丹还没死了,那边新任的准噶尔汗王却又被杀了,谁知道这当中有什么蹊跷呢? 胤礽笑了笑,宽慰众人道:“大家且放宽心,我们的目标只有噶尔丹一个,策妄阿拉布的事情皇上自会处置,我们只要明日配合费扬古将军将噶尔丹拿下,便算是顺利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其他事情,无需诸位多虑。” 既然太子爷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要也是皇上和太子爷该操心的事情,确实轮不到他们来多虑,反正不干他们的事情那就不管就对了。 众人陆续退下,胤禔因为明日一早要带兵去给费扬古做后续支援单独留了下来与胤礽商议事情,当然这只是借口,其实他只是想跟胤礽确定事情的缘由而已。 “真的是你派人做的?” 胤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勾起的嘴角带着笑意:“不是我派人做的,是我哄着那个钟齐海去做的,不过她倒是真有能耐,一下就把策妄阿拉布坦两兄弟都给解决了,不枉我对她刮目相看。” 胤禔犹疑着道:“就这么让他死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还小还没成势,厄鲁特不得大乱?” “只要老爷子封了他儿子为新任汗王,有朝廷名正言顺的册封压着,一时半会地还出不了大乱子,不过厄鲁特其他几部一定会乘机挑事就是了,到时候他们内部乱成一团无暇扩张,等过个几年由我们来收拾便会容易得多。” “可太子爷,策妄阿拉布坦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快处置,他还有点用处的吧?没了他,以后和硕特那边要下手不也麻烦?” 胤禔的意思胤礽当然明白,青海和硕特汗国本也是漠西厄鲁特的一个部落,百年前东迁至青海其后建立汗国掌控整片青海西藏全境,而准噶尔是厄鲁特几个部落里如今势力最大的一个,一直对其虎视眈眈,当年便是策妄阿拉布坦势大之后入侵和硕特汗国,杀了汗王拉藏汗,和硕特的其他王公为求自保向朝廷求援,才有了之后的十四阿哥胤祯被封抚远大将军出兵青海西藏,在那之后虽然因为适逢康熙驾崩未能彻底剿灭策妄阿拉布坦,乃至后来策妄阿拉布坦再次鼓动和硕特王公叛乱被清军击败,清廷却并没有恢复和硕特汗廷,和硕特汗位绝,清廷因此收回了对青海和西藏的控制权。 而如今策妄阿拉布坦一早死了,没了他杀了和硕特汗王,灭了和硕特汗国,日后他们若想顺势收回青海和西藏,似乎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这也正是胤禔现在担心的地方。 胤礽想了想,道:“策妄阿拉布坦野心比别人大,本事比别人强,必须趁早解决了,至于和硕特,青海的汗王和西藏的达/赖之间不对付的关系,再加上一个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准噶尔,到时候大可以拿来做文章,总有办法让他们自取灭亡的。” 看着胤礽胸有成竹的样子,胤禔不由得又笑了:“既然你都有主意了,我也便不说了,总归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 胤礽也勾起了嘴角:“不会很久的。” 204、擒王 巳时过后,费扬古率军攻入山林斩杀噶尔丹,生擒俘虏近百人的消息传回军营,一片沸腾。 胤礽在征得裕亲王同意之后,命人备马,率了上百人出了军营,亲自前去前线查看。 路上又收到消息,大贝勒在带兵进去增援的时候坠马,手割伤了。 胤礽微皱了皱眉,面上却无过多神色变化,点头叮嘱道:“爷知道了,再有其他情况,随时来禀报。” 看着似是无动于衷,之后却低声吩咐人,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行军速度。 跟着一块来的雅尔江阿暗笑了笑,纵马上来随口撩拨他:“太子爷,大贝勒怎么突然又坠马割伤手了,还当真是太不小心了,又叫爷您担心了。” 心知他话里有话,胤礽懒懒斜睨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雅尔江阿憋着笑意赔罪:“不敢,随口说说的。” 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胤礽心中略有不悦,却也懒得与他计较,只问道:“裕亲王不是要你禁足的吗?你做什么又跟着爷来这里?” “禁足是一回事,护卫太子爷又是一回事,当然是后者更重要。”雅尔江阿笑眯眯地说着,抓着时机地就表忠心。 胤礽摇了摇头,知道这人油嘴滑舌惯了的,压根也不想与他再磨嘴皮子,不过被他这么一闹,心里初听胤禔受伤了之时的担忧和焦急倒是被强压下去了不少,不由得又轻吁了口气。 雅尔江阿注意到他神情微妙的变化,心下叹道大贝勒当真是好福气,有太子爷这么记挂着他。 两个时辰之后,胤礽带的队伍在半路上碰到先行押着俘虏回来的胤禔和海善一行,俩人下马走上前来见礼,海善禀报起前方战事:“山林中的叛军余孽除了投降的已经全部剿灭,费扬古将军领兵正在处理善后,奴才与大贝勒先行送噶尔丹尸身与一众投降俘虏回来,请太子爷过目。” 胤礽点头,不着痕迹的目光掠过胤禔,下移到他草草包扎过还渗着血迹的右手掌上,再次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他:“手怎么弄的?” 他的语气尽量装着冷淡仿佛就是例行公事一般,不过被问的那个却很清楚他其实是在关心自己,胤禔掩住眼里的笑意,镇定回道:“坠下马被剑划伤了,小伤而已,没有大碍,劳太子爷关心了。” 众目睽睽之下,胤礽也不好问太多,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放下心来,没有再说,跳下马走了上前去看那被人抬着的噶尔丹的尸身。 分节阅读_206 遮盖到头的布掀起,胤礽靠近过去看,满脸血污胡子邋遢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男人,还当真就是那噶尔丹。 雅尔江阿远远瞥了一眼,想到上次吐得天翻地覆的不堪记忆,明智地决定不上去凑那个热闹。 胤礽倒是满不在乎,抱着胳膊仔细打量了一阵面前再也兴不起风浪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人,想到这人也是唯几个算得上让他汗阿玛可谓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之一,一时又有些唏嘘。 半响过后,平复住心绪,胤礽转过身问跟在身后的海善:“是谁斩杀的噶尔丹?” 海善道:“是大贝勒,我们跟着费扬古将军进山林围剿,噶尔丹仓惶逃窜,大贝勒领兵追上去,是大贝勒亲手斩获的噶尔丹。” 话音刚落,随着胤礽一块来的将兵无不低声议论起来,看胤禔的眼神便都变了样。 所有人都知道,亲手斩杀噶尔丹,这得是多大的头功。 有了这功劳,回去封王晋爵是板上钉钉的了,不过太子爷作为主帅,这功劳一样不小,那日在昭莫多,那么远的距离之下,他也能从容镇定地瞄准放箭,一箭就结果了噶尔丹的女人,至今说起来,军中不少人都是佩服不已,所以回去之后,俩人分庭抗礼的形势到底会变成怎样,还当真是不好说。 胤礽微眯起眸,也看了胤禔一眼,对方微低着眼,一言不发,倒是显得很淡然。 胤礽也没有多问,又去看那被铁链锁了手押上来的几十俘虏,大多都受了伤,跪了一地哀哀戚戚地向他求饶,胤礽扫一眼过去,看着都是些身份低的小兵,似乎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也没了询问的兴趣,只吩咐了带上这些人转过身便又准备上马去。 一直就守在前头马边没有离开过的雅尔江阿瞳孔突然放大,目光落在胤礽的身后处,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子爷小心!!” 胤礽诧异之下下意识地转身看后头,就有俘虏竟举着闪着寒光的匕首扑上来就朝着他刺了过来。 惊变来得太快,不论是押着那些俘虏的人,还是跟着胤礽的侍卫都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谁也没有想到先头还跪在地上被铁链锁了甚至脸上还渗着血迹的人是如何一跃而起,又是如何在蛮力之下瞬间扯断了双手之间的链子,更是如何从袖子里变出一把出了鞘的锋利匕首瞬间就朝着太子爷扑身上去。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好在胤礽的危机意识并不差,在雅尔江阿喊出口的当下转身的同时就已经凭着直觉往一边躲开身,堪堪避了开,没有得逞地刺客立刻跟上来第二下,就被已经反应过来的海善抽剑干脆利落地由背后捅穿了胸口心脏处,轰然倒了下去。 胤禔握紧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慢慢松了开,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渐渐放了下去,方才差一点他就不管不顾地挡了上去,那么之前胤礽做的那些,也许就都白费了。 鲜血沾到了铠甲下摆处,胤礽气得一脚将面朝泥地倒下去的刺客撩翻过身,大声喝问众人:“这到底是什么人?!” 其他的俘虏显然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坏了,就怕胤礽动怒会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个身子颤抖着不停地磕头求饶。 海善走上前来,举剑将之脸上沾到的泥土拨开,又划掉他粘得满脸都是的乱糟糟的胡子,最后仔细端量了一番,肯定道:“这个才是噶尔丹。” 胤礽惊讶不已:“你确定?” “应当是的,虽然他脸上这里刮花了一块,不过看这伤口像是他故意弄的,太子爷您看,这人不论长相身形都与噶尔丹如出一辙,而且奴才常听人言噶尔丹力大过熊,曾经双手撕烂过一头老虎,所以方才能一下挣脱开铁链子行刺您,便也不奇怪了。” 胤礽听罢叫人将之前那具尸身抬了过来,两相对比,还确实是身形外貌都有九成相似,之后又叫了几个近距离见过噶尔丹的人来分辨,一时众人面面相觑,都所不出个所以然来,谁也不敢肯定到底哪一个才是。 直到有人大声提醒:“噶尔丹上回在昭莫多之战中左腿小腿中了箭,看他的小腿处!” 闻言,很快有人将两具尸体裤腿处的衣裳全部用剑划了开,果然先头带来的那个双腿完好无损,行刺的那个左腿小腿处却有新结痂的箭伤,所以这个才是真正的噶尔丹。 几个俘虏也抖抖索索地说了实话,先头死的那个确实不是噶尔丹,却是他的手下大将丹济拉。 事情便很清楚了,噶尔丹知晓清兵攻进来,慌乱之下让自己的手下扮成自己逃走转移视线,然后假意投降,再行刺皇太子,所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胤礽冷冷扫一眼同样惊讶不已的胤禔,问他:“大贝勒,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胤禔皱了皱眉,请罪道:“是臣疏忽了,虽说是费扬古将军令臣追击噶尔丹,但在将人击毙之后臣依然没有认出人来,反倒带回个假意投降的真刺客,险些伤了太子爷,是臣的不是。” “就这样?” “……不知太子爷可还有其他疑虑?” 胤礽轻哂了一声,道:“但愿当真如你所说,是真的疏忽了。” 刻意咬重‘疏忽’二字,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胤礽转身上了马,没了再去前线查探的兴致,下令回军营去。 胤禔轻抿了抿唇,没有再解释,也翻身上了马,保持着距离跟了上去。 随行的一众人看过这场戏,神色便又各自有了变化,方才还说立了大功的大贝勒转眼间这功劳就被太子爷小舅舅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抹了,而且看太子爷这意思,显然是在怀疑他故意作假讨功劳甚至有知道真的噶尔丹假扮俘虏却乐见他来行刺太子爷之嫌。 雅尔江阿低咳一声,垂下了眼闷笑不已,这两位也是做戏做上瘾了。 再说了,这些人真是没眼色,就算大贝勒斩杀的不是噶尔丹,光凭他之前杀了一个塞卜腾巴尔珠尔,现在杀了一个丹济拉,这功劳,也非一般人能比的上的了。 也足够回去之后,帮太子爷挡一挡分散一些皇上过于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了。 205、共枕 入夜之后,军营里的点点灯火亮了起来,一众官兵都在喝酒烤火庆功,就连裕亲王也在高兴之下多喝了两杯颤颤巍巍地被人扶了回去歇下。 胤礽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做着样子地连喝了三大碗下肚,引来一片喝彩叫好声。 冷风一吹,喝下去的烈酒就起了反应,红晕上了脸,头也有些晕。 贾应选小声提醒他该回去歇息了,胤礽点了点头,又吩咐过人要留足够的人守卫巡逻,不能全都醉死了过去,这才转身回了帐篷里去。 胤禔正靠在他的床边折腾自己那受了伤的手,身旁是散乱的药箱,胤礽让人退下,大步走了上前去:“我来。”说着就在他面前坐了下去。 胤禔是方才趁着众人都在把酒言欢时被胤礽私下里派人给请来的,说到底太子爷还是不放心他的伤势。 看着胤礽小心翼翼查看自己伤口的样子,胤禔不由得就笑了起来:“其实比起那回追那个塞卜腾巴尔珠尔受的箭伤,这个真算不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胤礽低声骂道:“每一回上战场就不是那里挨一剑就是这里挨刀子的,别人有你这样的吗?” “这有什么,这是荣耀之事,没什么好丢脸的,嗷——” 胤禔说得满不在乎,胤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将药粉倒在了伤口处,刺痛措不及防传来,于是便又丢脸地喊出了声,好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太子爷,你轻点……” 胤礽抿紧了唇,粗鲁地扯下一段布给他在手上缠上几圈,末了又兴致大好地仔细大了个漂亮的结,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 胤禔看着自己那比先头弄得还糟糕一些的手,颇有些哭笑不得,果然就不该指望太子爷能伺候人的。 “行了,别装了,就一道小口子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痛。”就是因为看过了他的伤口究竟如何,所以胤礽这会儿才一点都不担心了。 被揭穿了的那个脸上有些挂不住,还灵活着的那只手搭上了胤礽的腰:“太子爷,你到底是叫我来做什么的?” “我已经下了令,三日后就启程回京。” “所以呢?” 胤礽别开了眼睛:“你一会儿晚点再走。” 胤禔笑了,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太子爷大概是想着以后俩人能私下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趁着今晚军营里庆功,众人都喝高了没人注意到他们才特地叫他过来作陪。 “太子爷的邀请,小臣自然是却之不恭……” “别嬉皮笑脸,”胤礽不客气地打断他:“转过身去,你辫子散了。” 胤禔的辫子先前被他自己给割了一大半,回来的路上问那几个赶车的随从要了他们的辫子来接上勉强算是混了过去也是胤礽给出的主意,反正半年时间就能长起来,小心一些就出不了岔子。 胤礽仔细地帮他把散了的辫子重新编好压紧,一面叮嘱他:“你好歹注意一些,别露了陷到时候给人抓着把柄参了。” 胤禔看着胤礽笑而不答,心想着他得收回方才的话,谁说太子爷不会伺候人的,明明就‘贤惠’得很。 最后胤礽停下了手中的活,趴到了他的背上,一双手扣在他腰间缓缓蹭动着,随口提道:“雅尔江阿说那位范兄弟也已经从罗刹国回来了。” 胤禔有些意外:“彼得肯放了他?” “不放了还能怎么办,我们都跑了,留他下来又没用,而且他现在自己也焦头烂额,因为皇宫起火之事,几国使团损失都不小,他又给不出个明确的说法,这会儿都回去了,这谈判也进行不下去了,要挽回关系,还有得他烦。” 分节阅读_207 “这都是他自找的,太子爷不用同情他,”胤禔捉住胤礽的双手,反手将他揽进怀里,低下头嘴唇自他的嘴角蹭过,抬眸的瞬间,目光落到一旁架子上搁着的弯弓上头,笑着道:“这几天听不少人说了太子爷在昭莫多战场上的威风表现,可惜了,没有那个眼福得见。” 胤礽顺着他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过去:“你的弓挺合用。” “没想到太子爷你还挺谦虚的……”他还以为胤礽会说上一句‘爷自当有这个本事’才是。 “不谦虚点难不成跟着外头那些人瞎起哄,爷倒是希望他们能给爷闭闭嘴,不然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去,不定又会瞎想些什么。” 胤禔挺遗憾的,昔日张扬肆意的太子爷如今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好在只是棱角磨平了,本质的东西还在,藏得更深了而已,这样的皇太子,依旧是叫他爱不释手。 一刻钟后,贾应选亲自将梳洗的热水送了进来,在一旁搁下,胤禔吩咐道:“你退下吧,我伺候你主子爷就行。” 贾应选见胤礽没反对,应下就退了下去。 胤禔笑着手指摩挲上了胤礽光滑的下颚,像调戏小姑娘一般,问他:“你这奴才还挺有眼色的,知道只有我们俩在里头就亲自送进来,也不假手其他人。” 胤礽撇了撇嘴,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怎么?你不信任他?” “信任,怎么不信任,不信任能留着他贴身伺候。” “那你这副表情?” “你别忘了他是从乾清宫出来的……” “哦?”胤禔想了想,又捏了捏他的下巴:“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 伺候太子爷更衣梳洗,这些胤禔都不是头一回做,也十分之乐在其中,虽然如今他只有一只手能用,也照旧乐此不疲,看着胤礽样子变得慵懒起来眼里有了困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再撑一会儿,泡过脚暖和一些再睡。” 胤礽迷迷糊糊地点头,方才喝了那么烈的酒这会儿确实是困得厉害,完全是无意识地任由他动作,直到感觉到自己最敏感的脚心处被人捏住。 胤礽猛地睁开眼,嘴里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喘,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迷离起来,带上了些许不自觉的情/欲。 胤禔勾起唇角,不轻不重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我帮你按一按,一会儿你睡得舒坦些。” “别……别弄了……” 胤礽的脚心是他身体上最敏感的的地方,从来不让人碰,即使伺候他洗脚的小太监每回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除了眼前这个偶然发现这一秘密居心叵测的大尾巴狼,从此便是每次都变着法子的以此逗弄他,而偏偏胤礽对这一软肋是一点辙都没有。 听着胤礽的嗓音明显地起了变化,甜腻撩人却不自知,胤禔更加得寸进尺,抓起他的脚笑眯眯地就在脚心上舔上了一口。 胤礽倒吸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喊出了声,身子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眼里的欲/色更重:“够了……” 在胤礽翻脸之前,胤禔终于是放过了逗弄他,一手勾过他的腰再轻轻一扯,就把人带着一块倒在了床上,欺身就亲了上去。 胤礽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热切地回应了起来。 情/欲渐渐平息之后,低喘着气的胤礽推着汗哒哒还黏着自己不停亲亲摸摸的胤禔转过身去,额头抵上了他的肩背:“别闹了,睡吧。” 胤禔早就发现了,虽然他跟胤礽同床共枕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但是胤礽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他们两个大男人搂抱着睡总觉得太黏糊过头了,所以胤礽一般都让他这么背对着自己抵着他的肩,似乎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安心不少。 “放心,寅时之前我就会回去。” 轻舒了口气,平复住心绪,胤礽一只手搭在胤禔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低声问他:“你回去之后你是不是就要搬出宫了?” “啊……是吧。” 这事胤禔倒是都忘记了,从前他也是封王之后搬出的宫,这一回虽然这贝勒爵位是一早就有了的,宫外的府邸也早就建了,但康熙一直没有开口提过搬出宫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主动请过,不过等到他们回去,肯定要大分封,到时候众皇子都要出宫建府,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胤禔捉住胤礽的一只手,笑了:“太子爷是舍不得我不成?” 沉默了片刻,胤礽道:“也都没差。” 本来东宫和东头所就离得远,他甚少去东头所,胤禔也最多一个月也就上他那里一两回,除非出巡在外,他们私下里能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如今不过是搬得更远了些而已。 其实还是舍不得了,胤禔没有拆穿他的心思,更加握紧了他的手:“有空你可以去我府上。” “还是算了吧。” “我会恭候太子爷大驾光临的。” “……有空再说。” 206、回京 回京之时已经到了近年底,大雪纷飞的时节,皇城内外银装素裹,胤礽却没有几分欣赏的兴致。 班师回朝的奏请半个月前就送到了京里康熙手中,得到的批复只有一个‘准’字,完全看不出当中的深意,不论功过,俱是只字未提,看过之人也没有哪个就敢拍胸脯保证说自己就一定看懂了皇上的意思,便也就不敢多猜,只是胤礽日日拿在手边端量着那个加重了力道的‘准’字,心里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坦之感。 他汗阿玛,兴许并不乐见他这么顺利地全胜而归。 先行回来的胤禛,胤祺两个奉旨出城迎接班师大军,胤礽领兵出现,俩人恭敬上前地给他行礼,高骑在战马上的胤礽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点了点头:“四弟,五弟,有劳了。” 俩人连忙请安,胤祺关心问道:“二哥的病可已经痊愈了?” 胤礽笑了:“你看呢?” 胤祺抬起眼,小心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收回视线,也笑了:“臣弟看太子爷的气色似乎很好。” “也还过得去吧,”胤礽说着不着痕迹地又瞥了眼一旁微低着眸的胤禛,道:“爷要是再不好起来,还不定得出什么乱子不是?” “……二哥说笑了。” 胤祺想着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一时倒有些尴尬,胤禛依旧不动声色,胤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客套过几句场面话,就下了令进城。 跟在身后的胤禔也低下了眼暗笑了起来,太子爷,又在端架子了。 一路风尘仆仆回来,自然不能就这么仪态不整的去面圣,于是进宫之后胤礽便先直接回了东宫去梳洗更衣。 太子妃亲自带着一众人出来迎接,胤礽难得笑得温和又耐心,在太子妃问起他病情的时候也是轻声宽慰她自己没有大碍,才终于是把人给哄了回去。 才刚松了口气,门外又探出了两个小脑袋,弘晳拉着胤禨大步走了进来,连请安都忘了的小弘晳进来就直接扑到了胤礽身上撒起了娇:“阿玛,我好想您。” 胤礽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有些意外地问正规矩问安的胤禨:“你们不是在乾清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弘晳听说二哥回来了,坐不住,汗阿玛这会儿在处理政事,就拉着我悄悄溜出来了。”胤禨解释道。 弘晳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胤礽:“阿玛,我一听说您回来了就叫十五叔带我回了来。” 胤礽好笑地捏他的鼻子:“小弘晳有乖乖听汗玛法话吗?” 弘晳用力点头:“阿玛,您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不用住乾清宫了可以搬回这里来了?” “怎么,乾清宫不好吗?”胤礽心中好笑,傻小子,有多少人想住进哪里都进不去呢。 弘晳撅起了嘴:“汗玛法总是要我念书,也不准我玩,又总是板着脸,乾清宫里死气沉沉……” 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胤禨拉了下袖子,弘晳怏怏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胤礽皱了皱眉,想了想叮嘱他道:“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就不许再胡乱说了,在你汗玛法面前更不能表现出半点的不乐意,听明白了没。” “哦……” “行了,既然来了,去后头看看你额涅吧,一会儿还是得回乾清宫去。” 虽然是百般不愿意,弘晳也不敢再争辩,乖乖退了下去,把人支走之后,胤礽才问胤禨:“汗阿玛身子怎么样了?” 其实这个问题在一路回来的路上胤礽已经问过了很多人,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有了起色好了许多,这会儿问起胤禨,却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几乎一直陪着弘晳在乾清宫,所以康熙的情况到底如何,他比其他人应当更清楚。 分节阅读_208 胤禨其实也没有几岁大,比起还有些懵懂的弘晳却显然是懂事得多,这便谨慎答道:“之前本已经好了不少,后来自从三哥出事八哥回来之后就又病倒了,然后一直断断续续到现在,不过二哥放心,比起您刚走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太医都说没有大碍,慢慢调理就能好。” 胤礽点了点头,又问他:“弘晳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怨气挺大的。” 提起这个胤禨尴尬一笑,帮之解释道:“二哥别怪弘晳了,他其实就是因为一直被汗阿玛念着要念书玩的时间少了才有些不高兴而已。” “汗阿玛逼得他很紧?” “是……”胤禨话才出口,眼见着胤礽的表情有些古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微低下了眼压低了声音:“汗阿玛一直跟弘晳说要他出息长进,要多念书勤念书,要……比二哥您小时候表现还好一些才行。” 闻言,胤礽反倒是笑了:“他倒是挺看重弘晳的。” “……” 看着胤禨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礽微扬了扬下颚:“小十五,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在二哥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 咬了咬牙,胤禨还是把看到的裕亲王给康熙呈的折子,和康熙批示的内容给说了出来,胤礽听罢倒是半点不惊讶,反问他:“小十五是觉得汗阿玛不该这么下指示吗?” “我不知道……”他是确实不知道,他以为,无论如何,二哥才是第一位的才对,但似乎,他们汗阿玛并不是这么想的。 胤礽道:“小十五,你要知道他是我们的汗阿玛也是皇帝,他只是做了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我能平安回来是我运气好,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只能自认倒霉怨不得别人才是。” “可……” “没有可是,”胤礽打断他的话,声音沉了一些:“你还小,这些你也许还不懂,不过记住二哥这句话,永远不要指望别人,你只能靠你自己。” 胤禨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去把弘晳带回乾清宫去,既然汗阿玛没说让他回来就别让他再擅自往这里跑。” “臣弟明白。” 胤禨退了下去,胤礽轻叹了叹气,无奈的同时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 听闻他回来,施世范也是一早就进了宫来候着,等胤礽梳洗更衣过后便被传了进来给他请安。 “起来吧。”对着他胤礽更是随便,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就问了起来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事情。 其实要说的之前施世范给他的信里都已经说过了,不过他也知道太子爷最关心的就是他那几个不安分的皇弟,便提了起来:“八爷两个月前就已经举家搬出了宫,如今他身份变了,要给庄亲王守孝三年,几乎是足不出户,也没看有什么人上门拜访过他,倒是四爷,虽然出征之前也免了差事,回来之后皇上虽然没有说过复起,这些日子到一直让他帮着一块处理朝事,还有就是,五爷脸被毁了,他自个似乎不大在意,但翊坤宫那边似乎很不满,关于这事具体的太子爷您可以找凌普再问问,他应该比小臣知道得清楚。” 翊坤宫?施世范不说胤礽都快把那几乎等同打入冷宫的女人给忘了,不过他现下也没兴趣知道太多,不满就让她不满了,就算背地里给他扎小人诅咒他,胤礽也不信她当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所以听过也就罢了:“你是说皇上让四爷帮着处理朝事?” “皇上一直病着能亲力亲为的时候少,之前一直让恭亲王帮衬着,后来因为海善阿哥的事情,小臣听说恭亲王为了海善阿哥在皇上寝殿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皇上才没有重治他只是免了职将之撵回了府去,而恭亲王受了海善阿哥连累也被皇上甩了脸色,让之回了去,四爷自从回宫就一直在皇上病床前伺候寸步不离,顺便帮着皇上处理朝事。” 闻言,胤礽哂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不但半句话没有帮海善解释求情,反倒捞着机会地在皇上面前表现重新得了皇上信任?” 也是了,胤禛虽然私底下是与海善私交往来颇深,不过摊上这样的事情,当然是撇得越清楚越好,傻子才会上赶着去触康熙的眉头。 施世范道:“爷,小臣其实有些担心,皇上不单对四爷和颜悦色了许多,如今似乎还有刻意栽培几个小阿哥的意思,不止是十五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这些日子也时常被传去乾清宫问话,爷您……” “不用操心,”胤礽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颇有些不屑一顾:“四爷那里尽管放心,皇上对他的态度很快会变的。” 施世范不解其意:“爷您的意思是……?” “你等着看便是。” 胤礽知道康熙现在是想给他制造压力,所以故意提拔其他人,而胤禛眼下显然是被他看中了,不过若是被他知道胤禛是‘他的人’又私底下做了那么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他倒是不信他汗阿玛能不被恶心还能心平气和地这么任由他下去。 至于那几个小的,胤礽则更是不放在心上,若是连他们都拿捏不住,那他这两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贾应选进来低声提醒,说是时辰到了,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胤礽点头,示意施世范先回去,站起了身,最后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装,微调整了一番脸上神色,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207、探问 康熙已经能下地了,每日都会亲自处理一部分的朝事,偶尔还会去宁寿宫请安,但是药不离身,依旧日日都得喝着。他的情形,没有胤礽想象中的坏,当然也不如他期望中的好,真要说起来,胤礽的心思其实也很矛盾,一方面他等不了也不想等,有些事情迟早还是要做的,但另一方面,若是康熙就这样有个好歹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却也不是他所乐见的。 怀着这种复杂又纠结的心思,才踏进乾清宫的门,胤礽就低下了眼决定少说话只等康熙问再答。 进门之时康熙正靠在榻上由人伺候着在用药,胤礽走上前去请安,然后示意人:“我来。” “不用了,”康熙打断他的话:“你起吧,坐。”之后药也不喝了,就让人退了下去。 胤礽谨慎地坐下去,小心打量了一番康熙的神色,才关心道:“汗阿玛身子可好些了?” “尚可,”康熙也在打量着他,半响,才缓缓开了口:“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月,你去哪里了。” “去了罗刹国。” “所以你二伯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该说的回军营的时候儿臣已经全部与二伯说过了。”在他进来之前先一步来的裕亲王也才刚离开,再加上他几乎半个月就给康熙呈一封密折的行为,胤礽很相信自己不用说太多,康熙该知道的应该一早就都知道了。 康熙皱起眉:“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是儿臣大意了。” “在罗刹国都做了什么?” “一直被关在罗刹国边境城池的驿馆里,俘虏儿臣的是罗刹国将军戈洛文的部下,他不知道儿臣的身份,所以对儿臣并不重视,才让儿臣找到了空子逃了出来。” 关于彼得和他还曾经去过莫斯科的事情,胤礽以为既然康熙不知道,便没有必要与他解释太多,免得更加惹他猜忌。 “那你大哥呢?” “他说他是追着噶尔丹的儿子到了边境之后遇到哈萨克人被他们送到了罗刹人手里,罗刹人本来想以他要挟朝廷,后来幸得九弟雅尔江阿前来相救,我们才一块逃了出来。” 康熙看着胤礽,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怀疑:“你说你和胤禔一块逃出来的?既然罗刹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你要离开想必比带着他容易……” “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的意思。”胤礽不动声色地回道:“儿臣就算与大哥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也从没想过要撇下他,儿臣不明白汗阿玛为何有此一说。” “没有就算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事以后都别再提了,就当做没发生过。” “儿臣明白。” 他们失踪的那段时间,胤礽说是在军中养病,胤禔也说自己是受了伤被当地牧民所救养了两个月伤好了才回来,虽然军中私下议论猜测不少,但也没有谁就敢当面提出质疑,如今人都回来了,既然康熙也说这事从此抹了,就当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前提是,康熙自己也当真彻底就不计较这事了。 “胤禟和雅尔江阿不顾性命地跑去罗刹国救你,他们俩和你倒是挺手足情深的,”康熙说着顿了一下,又道:“朕很欣慰。” 康熙的话里有话,胤礽却装着没听明白,只顺着他说:“多亏了他们,要不儿臣怕也不能这么平安回来。” “可朕听说帮你给裕亲王送信的是那山西的商人,你被俘的消息也是他们通知的雅尔江阿,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雅尔江阿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胤礽镇定答道:“雅尔江阿早前就与他们结识,还颇有几分交情,儿臣与他们只能算认识。” “只能算认识?之前为陕西赈灾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与朕说,只能算认识的人为何会帮你办事?朕听说你还问他借了五万石粮食做军粮,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让他送去陕西,由永泰派兵护送到军中,你私底下做这么多是打算做什么?” “是儿臣胆大了,没有事前和汗阿玛商量就擅自做了主,其实是在出征前几日,雅尔江阿带着他们来儿臣这里,说是愿意再次为朝廷送军粮,请儿臣给他这个机会,儿臣想着他们也是有意与朝廷示好,而儿臣以为多做一些准备有备无患也没有什么不好,便就答应了,那个时候汗阿玛病重,儿臣便没有再让您操心自己做了主,后来西路军遇上一些麻烦又正好用得上才让他们运了过来,范家并非帮儿臣做事而是帮朝廷做事,也不是儿臣能给他们多少好处,而是想求得朝廷能给他们庇护而已。” 胤礽说的真真假假,康熙显然还是不太信的,却也没有再问下去:“这事都过去了,便也算了,不过以后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与朕说一声再拿主意。” “儿臣知晓了。” “既然回来了,一会儿记得去宁寿宫请个安,若无其他事,你便先退下去吧。” 分节阅读_209 察觉到康熙话语里显而易见的冷淡,胤礽心下有些无奈,也只能应了,又轻声提醒:“汗阿玛记得把方才的药喝了。”之后才跪安退了下去。 出了乾清宫的门,便与算着时间同样来请安的胤禔碰到,众目睽睽之下胤禔很恭敬地见礼,胤礽只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便与他错身而过,只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从自己掌心蹭了过去,胤礽轻抿了抿唇,掩住笑意走了。 自回宫之后,胤礽便就彻底闲了下来,后续的事情都是由康熙和兵部和议政大臣商量,虽然康熙做的并不是很刻意,但总之,是彻底没胤礽什么事情就对了,除了每日去乾清宫伺药,请安,胤礽如今倒是多了大把的时间下棋看书,不过也已经近年底了,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也好,暂时他也懒得去想太多就是了。 当然在回宫的第三天,胤礽也还是去看了一次胤祉。 胤祉自回宫之后就一直由淑惠长公主和荣妃轮流照顾了一段时日,到半个月前才在他自己的坚持下搬回了东二所去,宫里人虽然面上不敢议论但私下里大多叹息着可惜,生了几个儿子都没养活只剩这一个宝贝疙瘩也弄成这样的荣妃更是抹了好些日子的眼泪,后来反倒是胤祉自己宽慰着她把她给说通了淡然了下来,这些都是胤礽从凌普那里打听来的,意外的同时倒也有些释然。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祉正坐在窗边摆弄露台上的腊梅,双脚上盖着厚重的毛毯,手边搁着本书,面前是摆开的棋局,样子很安然。 胤礽在门边站了片刻,在走了上前去,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叩,提醒他的注意。 胤祉见到胤礽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二哥可安好,还请二哥原谅臣弟行动不便,以后臣弟给您请安怕都只能嘴上说了。” 胤礽在他对面随意坐下:“无妨,没其他人,嘴上的也可以免了。” “二哥回来已经见过汗阿玛了吗?” 胤礽也笑了:“回宫之后当然得先去见汗阿玛,三弟以为呢?” 其实胤礽不说胤祉也可以想象得出康熙会跟他说什么,轻叹了叹气,最后低下了眼:“二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算了吧,这事还是别提了,再说起来也没意思。”胤礽不在意地说着,随手执起了黑子在棋盘上扣了下去。 “我说的是之前那些。”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之前那些?” “我做过的事情,二哥心中应当有数,之前……是我魔障了,给二哥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二哥原谅。” “你也没讨到好不是,”胤礽摇了摇头:“你会有想法也不奇怪,既然是这个身份,没有念想才稀奇,不过算了,过去的事情就都别提了,倒是你,如今成了这样,以后有什么打算?” “汗阿玛已经私下提过,会给我封王爵,之后也还是留在礼部做些不太重的闲职,修修书什么的,其实倒也还好。” “汗阿玛……有没有问过你私下出军营的原因?” 胤礽这么问,单纯只是有些好奇,胤祉不要命的偷出军营去救人,康熙应该不可能不怀疑才对。 提到这个,胤祉有些尴尬又无奈地笑了笑:“问过,我说为了姐姐,汗阿玛并不太信后来便也算了,说来其实我也挺对不住姐姐的。” “你不去荣宪也许就守寡了,你没什么对不住她,”胤礽打断他,又问道:“老四回来这么久有没有来看过你?” “来过一回,”胤祉疑惑道:“为何二哥会特地提起他,清早我去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倒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为什么?” 胤祉还是很敏锐地一下就察觉到了胤礽似乎话里有话,不过胤礽却似乎并不想说,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你这副象牙棋材质看着似乎比皇上御赐的还好些,那位小世子送的?” “……二哥喜欢的话尽管拿去便是。” “那倒是不用了。”胤礽不过是随口说而已,还没有无聊到去夺人所好就是了。 俩人又下了半盘棋,最后胤礽把棋子扔进旗盒里,道:“你歇着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胤祉连忙道:“二哥慢走。” 胤礽站起身,想了想,又转过身看他一眼:“三弟,我说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也不计较了,以后,若是你有分寸,二哥自然不会亏待你。” 胤礽说的有分寸胤祉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说破,只点了头:“二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208、责罚 胤礽从东二所出来,远远看到并肩走来的两个,正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两个,便就顿住了脚步。 俩人见到他似乎是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上前来请安,胤礽漫不经心地瞥一眼面前两个,问道:“你们打哪来的?” “才去给汗阿玛请过安,正准备回去换件衣裳就去念书。” “是嘛,小十三小十四倒是勤奋得很,汗阿玛知道了一定很欣慰。”胤礽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面前的两个小阿哥平日与这位太子二哥接触并不多,印象里太子二哥一直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之人,甚至连话都吝啬与他们多说一句,如今听到他这算的上称赞却其实语气颇有些怪异的话,俩人俱是心下忐忑,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回道:“臣弟等应当的,不敢当二哥的夸奖。” 还挺谦虚,胤礽嘴角的笑意更扬起来几分:“你们有空可以上东宫去玩,小十五也时常会去,倒是你们俩,二哥还以为你们是不喜欢二哥从来不去二哥那里呢。” 听得这话,胤祥和胤祯两个皆是变了脸色,连忙表示:“当然不是,二哥说笑了,臣弟等都知道二哥平日事忙才没有前去打搅。” “爷现在还有什么好忙的,事情不都是你们四哥在帮衬着汗阿玛做,爷不过就是闲人一个,你们去了,是陪爷打发时候才对。” 丢下这意味不明的话,胤礽又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而去。 康熙开始着重培养几个小阿哥了,这话已经有不少人提醒过他,其实胤礽倒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反倒是觉得现在的情形与从前不太一样了,还有些意思。 因为胤禛和德妃的关系比上辈子要好得多,所以和胤祯也一贯亲近,再加上个和胤祯一起长大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胤祥,如今这三人搅和到一块,倒是比从前还有些看头,不过胤禛那里是没多少戏了就是了,现下就看这两个小的还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得康熙青睐了。 胤礽回了东宫去,歇下也没多久,乾清宫就来传话,说是皇上叫他过去。 早知如此的胤礽半点不惊讶地起身就跟着去了,才到乾清宫门口,就碰到了正从里头出来的胤禛。 胤禛的样子乍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伪装得极好,但胤礽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就看出了他眼里的惊慌和阴郁,嘴角扯了扯,笑问他:“四弟是又来给皇上伺药的吗?” “来请安的,皇上歇下了,就让臣弟先退下了。”见了胤礽,胤禛当下就掩去了眼里的情绪,镇定地与他问安。 “是嘛,皇上方才才传我过来,怎么就歇下了?”胤礽随意说笑着:“看来我又得在这多等个好几个时辰了。” “太子二哥若无其他事,臣弟便先回去了。” “行,你回去吧。”知道他快撑不住了,胤礽干脆地放了行。 即使胤禛不说,胤礽也都猜到了康熙都问了他什么,而接下来,他也必定会问自己类似的一番话,不过对胤礽来说,他秉着的态度便是,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 康熙确实已经歇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胤禛给气到了,胤礽就在外头用茶点等着,两刻钟之后出去晃悠了一圈的贾应选回来,覆到胤礽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胤礽微挑起眉,而后便又笑了。 面对康熙的质疑,抵赖是没有用的,胤禛已经都承认了,但在康熙问起他为何要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却又咬紧了牙关只是请罪不肯解释,果然很符合他的个性。 半个时辰后康熙就醒了,胤礽进去请安的时候他正由人伺候着在更衣,胤礽规矩地做完该做的,就起身站到了一旁,微垂着眼等着他问话。 康熙看一眼,好半响才缓缓开了口,问他:“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的吗?” “儿臣不知。” “朕听说,你方才去看过老三了?” “嗯,儿臣看三弟的气色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也便放心了。” “你对老三倒是还挺关心的。” 康熙说着就走到了一旁坐下开始用茶水,却依旧让胤礽站着回答自己的话。 胤礽心中好笑,能站着不用跪着算不算是他汗阿玛对他网开一面了? “三弟是儿臣的兄弟,关心他是应该的,而且他弄成这样,儿臣也有责任,不单是他,五弟,还有八弟的事情,儿臣也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儿臣是该向汗阿玛您请罪的才是……” “也包括包庇你四弟吗?” 康熙冷冷一句话打断他,胤礽脸上的神情当下变得尴尬起来,佯装不解道:“儿臣不大明白汗阿玛的意思。” 分节阅读_210 “放胤祉出军营的,除了胤禩,是不是胤禛也有份?你既然知道为何只罚了胤禩没有罚他,还有哈萨克人有意求和将你大哥被罗刹人俘虏的事情告知了胤禛却被他杀人灭口,有没有这回事?” 胤礽低垂下了头:“儿臣不知道汗阿玛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见胤礽声音都低了下去,康熙以为他是明显地心虚了,气恼道:“你还敢狡辩!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给朕说清楚了!” 胤礽猛地跪了下去:“汗阿玛息怒。” “要朕息怒你就说实话!” “是,是有这回事,但儿臣也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三弟出事后是八弟先主动站出来承认是他做的,儿臣当时气昏了头就直接下令对他下了鞭刑,后来胤禟和雅尔江阿才与儿臣说胤禛与这事也有份,但胤禟一贯和胤禩亲近,儿臣其实并不是太信他的话,而且当时着急派人去救三弟,这事便就没有再处置。” “那你大哥那回呢?你在罗刹的时候是不是有想过故意支开他留他在罗刹?所以你知道了胤禛知情不报也没有责问他?” “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的意思,”胤礽慢慢抬起了眼,半点不慌乱地直视康熙,镇定反问他:“难道在汗阿玛心中,儿臣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不孝不悌之人?” 被胤礽这么一堵,再对上他半点不心虚的眼睛,康熙微皱了皱眉,低咳了一声,改了口:“那你倒是与朕说清楚,为何要包庇胤禛?” “儿臣只是想着顾全大局息事宁人而已,若是责罚了四弟,人人都会知道大哥曾经被俘虏过,至于汗阿玛说的故意丢大哥在罗刹,儿臣没有做过,还请汗阿玛明察。” 胤礽给的理由很充分,确实他若是公开处置了胤禛,胤禔被罗刹人俘虏的事情便会弄得人尽皆知,他也是不得已为之,康熙一时也说不得什么,虽然他依旧认定了胤礽是有私心的就是了。 想了想,康熙又问他:“为何让胤禛代掌神机营?” “他做事沉稳,有魄力,儿臣便给他个机会让他试试,且事实也表明,儿臣没有看走眼,他做得很好。” “你还带了他上前线?” 胤礽从容道:“他曾与儿臣说过想去,儿臣才带他去见识见识,之前儿臣让大哥带着八弟也去了,却连累了庄亲王无辜送了性命,是儿臣的疏忽和不是,但儿臣不认为因此儿臣和几个弟弟就该一直龟缩在后方,不亲眼去见识一番,这战场便也就等于白去了。”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朕,你给胤禛机会,甚至包庇不责罚他都是有原因的?” “还望汗阿玛明察。” 康熙显得很不悦,声音提起来了一些:“在战场上不责罚他便也就罢了,你回来这么多天却也半句不与朕提,也是你说的顾全大局息事宁人?!” 闻言,胤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轻抿了抿唇,再次低下了头:“儿臣知错了,儿臣愿受汗阿玛责罚。” 康熙的眼里泛起一丝冷厉,到底胤礽是低了头了,也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犹豫了片刻,道:“算了吧,胤禛做的事没必要怪罪到你身上,朕还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儿臣谢汗阿玛体谅。” “不过你说的也对,你三弟五弟和庄亲王的事情,你身为主帅,确实有责任,朕也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便罚你一年俸禄好了,以后不可再这么莽撞了。” “儿臣领旨。” “若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胤礽很干脆地跪安告退了下去,一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倒是半点不觉意外,不过就是一年俸禄而已,他自然不会心疼这个,倒是有人有些愤愤不平了。 没几日施世范再次上门,说是外头不少人在私底下议论,太子爷领兵出征一举斩获噶尔丹,回京之后非但没得封赏,反倒先被皇上罚了,他们都替太子爷觉得不值。 胤礽听罢没好气道:“去给爷查查,哪个多事的在外头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表面上是替他抱不平,实则这话传进康熙耳朵里,只会令他更加气恼,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放这种流言出来的人,简直是其心可诛! 209、分封 一大早起身,外头又是絮絮扬扬的大雪下个没完没了,胤礽推开窗看了片刻,想到康熙这个时候应当还没起,去请安也得干等个大半个时辰,干脆也就做了罢,决定一会儿晚点再过去。 用过早膳,弘晳却回了东宫来,胤礽见到面前奶声奶气与自己问安的小家伙有些意外,却也还是将人抱上了炕,顺手塞了个暖炉到他手里,问他:“弘晳今日怎么起这么早?一大早就回东宫来了?你汗玛法呢?” “汗玛法还没起,我早上起来听说汗玛法还在睡就叫嬷嬷带我回来给阿玛请安。” 闻言,胤礽略有些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了没有你汗玛法的准许不能私下里回来的吗?” “我不是私下里回来的,”弘晳委屈地解释:“我昨日跟汗玛法说过了,他答应了,快过年了,他答应了我这几日不用念书,可以回来东宫找宝珠和弟弟玩。” 快过年了?胤礽都快忘了,这段时日他整日没有事做,除了请安就是窝在东宫里看书,都快连年节的时间都忘了。 伸手揉揉弘晳的小脑袋,胤礽轻叹了叹气:“既然回来了,那你去后头找宝珠他们吧。” 弘晳乖巧地点头,跳下了炕就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对胤礽道:“阿玛,昨日我问过汗玛法了。” 胤礽有些莫名:“问什么?” “问他……我能不能以后都搬回东宫来。” 弘晳低下了眼,说得有些含糊,胤礽说过不许他跟康熙提这事,不过弘晳也是个性子执拗的,实在不喜欢乾清宫那里压抑沉闷的气氛又打从心里惧怕总是阴沉着脸的康熙,最后还是忍不住就说了。 胤礽皱起眉:“那你汗玛法是怎么说的?” “他说不可以。” 果然如此,胤礽伸手拍拍他的肩,宽慰他:“乾清宫没什么不好的,阿玛我小时候也在那里住了五六年,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你长大了要懂事,别再为这事闹别扭了。” “汗玛法说让我一直在乾清宫住着,等过了个两年就搬去毓庆宫。” “搬去毓庆宫?” “嗯,汗玛法是这么说的。” 胤礽轻眯起了眸,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思忖了片刻,再次叮嘱道:“不管是乾清宫还是毓庆宫,你汗玛法让你去哪里你就去哪,以后不许再任性了。” “哦。” 让弘晳退了下去,胤礽叫了贾应选伺候自己更衣准备去乾清宫请安,就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克宁求见他。 克宁来见他,十之八/九是帮索额图传话的,胤礽微挑起眉,就准了人进来。 请过安之后,克宁小声禀报道:“爷,奴才玛法在外听到风声,说是皇上,似乎有立皇太孙之意,玛法让奴才来问问您,是否当真有此事?” “皇太……孙?”胤礽咬着这有些别扭的词,心下恍然,倒却又不意外,追问道:“叔公从哪里打听来的?” “说是皇上似乎在几位宗室王爷面前隐晦暗示过一次,玛法也只听到了一点风声,才让奴才来与您确定这事。” 索额图虽然被免了所有职位在府中养老,倒却从来不闲着,眼线和人脉依旧多得很,外头的事情一贯比其他人还更灵通一些,所以他会叫克宁来问,必然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胤礽轻哂了一声,道:“叔公难道不知道爷如今被皇上打入冷宫了,什么事都不让爷插手吗?爷怎么可能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克宁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是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行了,有劳叔公特地知会这事了,爷知道了。” 踟蹰了片刻,克宁道:“太子爷,玛法说立皇太孙兴许是件好事,于您稳固储位也有益,不过就是,这个时候立皇太孙,皇上的用意怕是有些耐人寻味,玛法请您在皇上面前,万事都要小心一些。” “爷知道,回去跟叔公说,爷心里有分寸,让他不用担心。” 克宁禀报过事情就退了下去,胤礽扯起嘴角,笑得有些自嘲,这皇太孙的事情怕是八/九不离十了,打了胜仗回来儿子被封皇太孙,外人兴许觉得他这个皇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不能撼动,但要胤礽来说,却总有一种,他汗阿玛其实想着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舍皇太子推皇太孙上位的念想,立皇太孙,不是为了给他定储位,倒像是给他提醒和警告一般。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也都只能先走着看了。 年节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一直被康熙宣布身子没有全好回京后还需要继续调养在东宫休养的胤礽第一回上了朝,不单是他,众皇子从一到十全部在列,不管是被人推着来的胤祉,还是已经出继了正在守孝的胤禩也站在宗室队列中,头一次这么整齐。 胤礽出现在乾清门前,远远看到胤禔,脚步顿了一顿,到底也只是走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去。 胤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胤礽一眼,见他气色尚好,不像是真的病了,便也暗自放下心来。 分节阅读_211 自从回宫,他和胤礽已经有不少时日没见过了,去乾清宫请安他们也只碰到过那一回,后来康熙就说胤礽身子还没好要养病,从此胤礽日日在东宫几乎足不出户,而他则是忙得不可开交,兵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没有时间去东宫探望,当然为了避嫌其实他也不便去探望,虽然胤礽之前是装病,但是他的身子每每到了冬季天冷就药不离口也是常事,胤禔还确实是担心不已,所以今日朝会,看到他出现,不像有病恹之色,这才稍稍心定了一些。 鞭响过后,众人鱼贯而入,开始今日的大朝会。 因为已经到了年关,需要商议的琐碎政事多得很,再加上战后处置,一讨论起来也是几个时辰没完没了。 说到噶尔丹已死,策妄阿拉布坦也被人暗杀了,准噶尔汗位悬空,周边部落虎视眈眈,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依康熙之意定下了册封彻妄阿拉布坦还在襁褓中的幼子噶尔丹策零继任汗位,总之先稳住乱势,同时约束准噶尔部向外扩张之野心。 之后提起与噶尔丹有勾结的西藏达/赖五世,早在乌兰布通之战时,达/赖五世就派了人作使者常驻噶尔丹的牙帐,名义上是调节准噶尔与喀尔喀部之间的矛盾,实则处处偏袒准噶尔,在乌兰布通战场之上,也曾为噶尔丹说话以达/赖喇嘛的名声和地位做担保巧言令色请求清廷停战退兵,这些年两边勾结越甚,如今噶尔丹已经败了,西藏达/赖那边也是该给些警告了。 胤礽这时却突然出列,禀报道:“皇上,关于这事儿臣有话要说。” 康熙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说。” “与噶尔丹勾结的人应该不是达/赖喇嘛,而是他的摄政桑结嘉措,据儿臣从捉回来的准噶尔俘虏那里得来的消息,达/赖五世早在十几年前其实就已经死了,桑结嘉措为了与青海和硕特汗廷对抗利用达/赖喇的声望争取蒙古各部的外援,竟胆大到欺瞒朝廷秘不发丧,所以这事,儿臣以为皇上不妨严查清楚,再行处置。” “有这样的事情?”不单康熙惊讶,在场之人也无不诧异不已,达/赖喇嘛不单死了,而且死了十几年了,朝廷被蒙在鼓里,竟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儿臣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 康熙的脸当下就沉了下去,几年前这个桑结嘉措还以达/赖五世的名义向朝廷请封,当时康熙也是为了平衡西藏和青海和硕特之间的势力,很慷慨地赐了金印给他,没想到这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将他当做猴子耍了十几年。 思量过后,康熙还是把事情交给了理藩院去处置,之后又派使臣前往西藏问询,这事暂且先搁置到了一边,最后一项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在大军班师回朝之后,康熙已经连着下了几道圣旨,该封赏该提拔的将领官兵一个不落下,唯独对一众随军出征的皇子,除了胤礽被罚了俸禄,其他人俱是迟迟没有做表示,一直到今天,满朝文武翘首以盼,终于是盼来了他们一直等着的场景。 圣旨缓缓展了开,宣旨的官员语调平缓,念出来的话却是在在场之人无人心中不投下滚滚涟漪。 胤禔、胤祉封亲王,胤禛、胤祺、胤佑俱是郡王,连胤禟和胤俄两个也有了贝勒爵位,胤礽微挑起眉,淡然听着,最后轮到胤禩,以嗣子身份袭了庄亲王爵,但因其在战场之上的种种过错,作为处置,爵位降一级为郡王,并取消世袭罔替之资。 众皇子拜倒领封谢恩,胤礽扯了扯嘴角,他汗阿玛这一回,果然比他想象中要大方得多了。 210、 搬宫 转眼到了年节家宴,因为天冷康熙的身子也不大有起色,各项祭祀庆典也是能省则省,家宴之时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回了寝殿去歇着,于是他走了,众人反倒放松起来,把酒言欢闲聊作乐,反倒是热闹。 “汗阿玛这两天又累着了,光是去天坛祭天就折腾了大半天,这么冷的天还要跪着,也难怪汗阿玛的身子又不好了。” “汗阿玛怎么都病了一整年了,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啊……” “本来祭天可以让太子二哥代劳的嘛,汗阿玛非要坚持自己去。” 几个小阿哥低声嘀咕议论着,一旁的胤礽漫不经心地听着,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能省则省,但祭天无论如何还是不能省的,不是他不想代劳,礼部的官员甚至也提过请皇太子代行祭祀之事,然后却被康熙给一口否了,听说皇上当场脸色就不好了似乎是很不高兴,吓得几个禀事的礼部官员战战兢兢脸都白了之后便再不敢提。 想来胤礽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汗阿玛当真是越来越心眼小了。 转过头见一旁的胤祉正被几个弟弟围着问候,胤礽微一眯眼,也挪了个位置坐到了他身边去。 见到胤礽过来,其他人很自觉地就散开了,胤礽笑着举杯与胤祉一碰杯子,一饮而尽之后才随口与他闲聊起来:“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又开始办差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休养一段时日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些再说?” 胤祉也笑了:“二哥知道我也是坐不住的人,都已经休养了好几个月了,不能再懒散下去了,何况就是修修书而已,也不是很费力气的事。” “也是,”胤礽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转到一旁低声与胤祥和胤祯说着话的胤禛身上去,睨了他一眼就又收了回,对胤祉道:“有四弟帮衬着你,想必也不会太操劳了。” 闻言,胤祉微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怪异:“是啊……” 虽然胤祉并不知道胤禛到底做了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康熙对他态度的变化,比起他刚回京那段时间的看重,突然有一天胤禛就被撵出了乾清宫,连日日的请安都被康熙免了,而原本在出征之前胤禛就被免了的户部差事也一直没复起,之后康熙一道口谕,胤禛就被指派来给他打下手,帮着他一块编书修书。 所以如今,不单他这个行动不便之人在做闲差,胤禛一个大好青年也几乎快成了闲王。 胤禛的爵位倒是有了,还不低,是个郡王爵,封号是个‘恪’字,却不过有了爵位胤祉也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多少欣喜之色,反倒是眼见着他日复一日地阴郁了下去,好奇心驱使下,胤祉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康熙,但胤禛似乎并不想说,打哈哈就敷衍了他,讨了没趣的胤祉便也就不再问了,心里却是觉得,这也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胤禛也有野心,胤祉其实一早就出察觉了出来,如若能因此放下,想来也于他有益,就是不知道胤禛是不是当真能想得通就是了。 看着胤祉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礽轻拍了拍他的肩,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低语道:“三弟,你可得帮二哥看紧了四弟,可别被他给唬了去,嗯?” 胤祉讶异地偏过头,对上胤礽闪着促狭笑意还眨了几眨的眼睛,心下蓦地一动,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随即又有些尴尬地转开了眼。 胤礽笑得更乐了,再次举杯与他对饮。 等到酒过三巡,家宴散场,喝得脚步轻浮的胤礽最后一个出门,外头一片漆黑,只剩零零散散的点点宫灯,在乾清宫外站了一会儿,冷风吹过,察觉到醉意舒缓了一些,才提脚上了步辇,然后便被前头转角处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低咳了一声,胤礽示意人停下,跟着前头的人走了几步,转过挡住外头人视线的转角,就被人拦腰勾了过去,下一刻熟悉的气息便欺身而上,将他覆了住。 被按到墙上的胤礽轻叹了一声,就顺从地启了唇,勾住了胤禔的脖子,热切地回应起来。 良久过后,胤禔喘息着退开一些,又舔了舔他嘴角的银丝,低声呢喃:“太子爷方才在家宴之上跟三弟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了?”胤礽装傻。 “保成,”胤禔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哀怨:“方才你跟三弟他们说说笑笑还靠那么近,对着我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我给你敬酒你也不冷不热的,你也太偏心眼了。” 胤礽失笑,凑过去又亲了几口,安抚着浑身都是醋劲的人:“行了吧你,大庭广众的爷还能跟你眉来眼去不成?” “你跟三弟不就在眉来眼去,你还调戏上人家了,保成你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喝多了,跟他逗笑的而已,”胤礽闭了闭眼:“你怎么还没回去,我们这样被人看到了就麻烦了。” “外头除了你的奴才就是我的奴才,不妨事,”胤禔一边说着话嘴唇在胤礽的脖颈间磨蹭着弄得他有些痒,却反被抱得更紧:“保成,等过了年初三,我就得搬出宫去了。” 胤礽的身子不经意地微僵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靠过去再次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那还有几天?” “三四天吧。” “算了,反正搬不搬出去都没差。”没搬出去他们也只能这么偷偷摸摸地私下见面,其实也当真是没什么差。 听出胤礽话语里的不痛快,胤禔轻笑了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离乾清宫太近了,总在这逗留也不好。” “嗯。” 贾应选和方顺两个都是很有眼色的,闲杂人已经被他们先撵回去了大半,只余不过几个随从也不扎眼,胤禔跟着胤礽一块上了步辇,低调地回了东宫去。 一进书房的门,胤禔就把人压到了胤礽平日里小憩的炕上,双手在他身上游走挑逗着,胤礽一边回应他,一边含含糊糊地提醒:“动作快些,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知道,我们抓紧时间。” 烛火一直没有熄,忽明忽暗遮不住满屋春/色荡漾,断断续续的呻/吟喘/息声被掩在密实不透风的屋子里。 一切平静之后已经快过了三更,胤禔瞥一眼角落里的自鸣钟,将已经软成泥的人从炕上拉起来,捏着汗巾给他擦拭身上的黏腻和湿汗。 胤礽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微眯着眼,嗓子都快哑了,胤禔侧过头时不时亲一下他的脸。 胤礽推开他的手:“不用擦了,一会儿你走了我回寝殿去再清洗吧。” “那我帮你把衣裳穿好。”胤禔帮他抚平扣好方才情动之时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调笑道:“下一回要这么摸上太子爷的床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早知道在罗刹国的时候就该多抓紧机会……” “你还真有脸说。”明明那段时日他们关在一起,日子过得就已经够荒/淫无度了。 “不说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大早还要到处请安拜年。” “嗯。”胤礽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胤禔笑哈哈地起身,想了想又俯身过去,再次在胤礽唇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三日之后,乾东几所前前后后纷纷开始收拾东西装箱上马准备搬出宫去,宫外的府邸都是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陆续建起来的,都在离皇宫不远的好地段上,在爵位分封之后才赐下去又按照应有规格重新装饰过,如今俱是修葺一新,就等着众位主子爷入住。 周围的奴才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胤禔坐在椅子里缓缓啜着茶,环视着他两辈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住了大几十年的地方,一时心中唏嘘感慨不已。 分节阅读_212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不,应当还要晚个一两年,他搬出宫,那个时候他初封王爵,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总以为出宫开府就是他大展拳脚的开始,却哪知也不过短短十年,便就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回,境况不一样了,他的心境也有了天差地别地变化,这一回他同样有着满腔壮志,却都只为了那一个人。 方顺走到跟前来低声禀报:“爷,东宫送了东西来。” “东宫送的东西?”正胡思乱想着的胤禔回过神来,欣喜道:“快把人传进来!” 进来的是胤礽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说是给王爷送来恭贺他乔迁之喜的贺礼。 胤禔接过小太监双手捧上的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在看清楚里头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时,眼里一下子就泛起了奇异的光亮。 周围的奴才都已经退了下去,胤禔慢慢取出里头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爱不释手。 那是一枚大红色的同心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此刻看在胤禔眼里却成了无价之宝。 胤礽几乎从来没有主动送过他什么东西,有也多半是他软磨硬泡讨来的,从前他还一直觉得太子爷不解风情,如今看来,倒是他想错了。 方顺再次进来,提醒已经傻笑了不知多久的人:“爷,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可以出发了。” 胤禔回过神,点了点头,仔细将同心结收了起来,贴身带着,站起身,嘴角再次扬起了温和的笑意:“走吧。” 211 流言 马车出了宫门穿过几条街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了贾应选的低声提醒:“爷,直亲王府到了。” 胤礽撩起车帘子朝外头看,前头不远处当真就是胤禔的府邸了,府门大开着,门口有护卫看着,两侧是守门的石狮子,还当真是气派。 轻眯起了眼看了片刻,想到这会儿胤禔应该还在兵部没有回来,胤礽自然也没有上门拜访的兴致,半响过后放下车帘子吩咐道:“走吧。” “吁——” 突然而来的蹋马声就在耳边响起,胤礽有些意外地再次掀起帘子,车前方胤禔拉住马缰停下马,正从马上下来。 跟着的护卫拉马回了府去,胤禔却上了车来。 “你怎么来了?” “你今日不用办差吗?”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胤禔做了个礼让的手势:“太子爷先说。” “去庙里替汗阿玛上香祈福。” “去庙里?似乎不需要打我这里过吧……” 被揭穿了的胤礽低咳了一声,略显不悦道:“无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胤禔笑眯眯地带上车门:“你去哪,我陪你一块去。” 胤礽怀疑地瞅他一眼:“你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去办差?” “就去点卯转了一圈看没有要事就回来了,昨日才刚搬这里来,府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干脆就回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当然胤禔也知道胤礽不可能是专程上门来拜访他的就是了。 “你府上的管家做不了事?”胤礽嘲道。 “亲力亲为比较放心。” “那你回去吧。” 胤禔伸手勾过他的腰,侧过头去亲了亲耳垂,满意地看到从他上车起就一直张牙舞爪的太子爷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乖乖窝进了他的怀里:“没关系,太子爷难得出宫一趟,当然是陪你比较重要。” 胤礽没有再说,算是默认了他这话。 车子继续往前头,突然又停了下来,撩起的车帘子外头全是喧嚣闹声,大开的府邸门口是一长串的车队和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胤禔覆到胤礽耳边:“这是老四的府邸,跟我在同一条街上,他似乎今日才搬进来。” 胤礽没有让人走,而是微抬了抬下颚,目光落在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的胤禛和他的福晋身上,突然就笑了:“四弟和四弟妹又吵架了吗?怎么爱答不理的?” 胤禔也看了一眼几乎形同陌路的俩人:“听说是吵得比较厉害,自从老四被老爷子训了派去跟着老三修书之后,他福晋估计是恼他不长进吧,反正没给他好脸色就是了,在乾东几所的闹得人尽皆知。” 胤礽撇了撇嘴:“连老七老八的孩子都出来了,老四跟他福晋成亲也有五六年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分节阅读_213 胤禔乐笑了:“托太子爷的福,老四娶了本来的八福晋,身边的侍妾都难得近身,他的福晋自个自那回小产之后也一直没有动静,估摸着老四得步上当年老八的后尘了。” 胤礽没好气地扯下车帘子:“跟爷没有一点关系。” 而他们说的胤禩的府邸也在这后面一条街上,就是原本的庄亲王府,马车打门口过也没有停,门庭清冷,大门紧闭着,门上还贴着的白纸,胤礽只瞥了一眼,就叫人走了。 “我回来之后上门来看过老八一回。” 胤礽听着胤禔说的,睨了他一眼:“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闲扯了些家常话,如今他也是足不出户,这重孝就要守三年,以后太子爷不用花心思在他身上了。” “皇上让他袭了庄亲王的爵位,却给他降了一级还撤了世袭罔替,宗室内部没有意见?庄亲王的那些旁支没有意见?”胤礽会问胤禔是因为他日日在外办差消息总是比自己灵通一些,而他这些日子在东宫里为了不再惹康熙猜忌也甚少传下头的人上门,所以对外面的事情倒当真是不如胤禔知道的多。 “有啊,怎么会没有,不过老爷子一贯铁腕,一开始劝过没有用后来也就不敢说了,不满又能如何,而且老爷子借着军功的名头给庄亲王府那些旁支封了几个小爵位,也算是给了安抚了,如今也说不得什么。” 胤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车子已经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在一间不怎么起眼的茶肆前停了下来。 胤禔跟着胤礽下车,左右看看这条街道倒是安静只偶有几个行人往来,面前的茶肆便更是冷清不惹人注意,好奇问了起来:“太子爷不是出宫来给老爷子祈福的吗?” “时候还早,先喝口茶再说。”胤礽话说完就先提步进了去。 茶肆里头很清静,在用屏风隔开的隔间里,胤礽和胤禔才坐定,就有小厮给他们上茶来,胤禔刚要开口,就听到隔壁间有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低声说笑声传来。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胤礽,胤礽莞尔,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听。 其实旁边人议论的事情胤禔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从他们回京起就不时听到这样的议论,皇太子在战场上表现优异,临危不惧万人阵前不慌不忙手刃敌首,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却很有大将风范,只是立下这样的战功回京之后却没有在皇上面前讨到好,众位皇兄皇弟都受了封,太子爷却被罚了,然后便是各种猜测和揣度,大多数人提起来俱是扼腕不已替太子爷不值惋惜,如此种种,在他们回京之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是越传越烈,闹得沸沸扬扬。 三刻钟后,胤礽喝完最后一口茶,示意胤禔:“走吧。” 胤禔也赶紧将嘴里咬了一半的点心吞了下去,起身追着胤礽出了门,重新上了车。 见胤礽微蹙着眉,胤禔伸手过去在他的眉眼上抚了抚:“保成?生气了?” “生什么气?” “你是特地来听他们议论你的?” 胤礽讪笑道:“施世范说如今随便走进间茶肆茶馆就能听到人议论爷这个皇太子,给爷抱不平,爷自然应当出来亲耳听一听,看看爷是不是当真如此得民心。” “那现在你听到了,有什么想法?” “再这么传下去,迟早要进老爷子耳朵里,不过……” “不过什么?” “这么一面倒的议论很有可能适得其反,老爷子也不是那么耳根子软任由人随口说说就信的。”胤礽不屑道。 胤禔笑了:“可太子爷,这么说下去于你总是不好的吧。” “……走吧。” 胤礽去的是京郊的僻静皇家寺院,焚香祈福,求平安符,一直折腾到响午过后才起身离开。 胤禔一直陪着他也顺便求了个签,结果看着却不太好是个中下签当下就烧了,然后很自然地便被胤礽给嘲笑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没有解释,他求的是前程运道,却是个这么样的结果,心里不免生起了一些担忧,好在也不是最差的状况,也还是有柳暗花明的可能,不过这些,想想还是别与胤礽说的好,免得惹他也心烦。 俩人走出寺庙,施世范就在马车边等着,见到他们便赶紧上来请安,胤礽打断他:“上车说话。” 车门拉上之后,施世范看胤禔一眼,有些犹豫,胤礽不在意道:“说吧。” 于是施世范便开门见山道:“爷,您要小臣查的事情小臣已经查到了。” “嗯,你说。” 分节阅读_214 “外头各种传言愈演愈烈,应当是与钮祜禄府上有关。” 闻言,胤礽微挑起了眉,却似乎并不怎么惊讶:“钮祜禄氏?遏必隆那一家子?他们还没死心?” 自从孝昭的后位撤了,阿灵阿被流放,公爵爵位也没再传下去,胤礽还以为那一家子应当从此就安分守己了,原来倒是他低估了他们,不过想来也是,他们家的祖宗有那么光辉的历史,军中势力强大,即使到了这一辈已经不如当年,但钮祜禄氏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真正安分得下来。 “确实是他们在背后推动的,应当不止恪僖公家几位。” “那倒是不奇怪,原因呢?” “这个……小臣不敢猜。” “爷让你猜。” “许是与十贝勒有关,在爷您班师回朝之前,他们应当就有收到风声,十爷这次也能领爵位,所以……” “所以也起心思了是吗?”胤礽哂道,转头冲胤禔努了努嘴:“你觉得呢?” “不奇怪,除了太子爷,就老十出身最高,而且现在这会儿老三老五老七老八老九基本都没机会了,老四这些日子也被贬了,他们家有想法也不稀奇吧。” 胤礽轻眯起眼,思忖了片刻,道:“不好说。” “嗯?” 胤礽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他们什么目的,敢动到爷头上来的,总得给点警告才行。” 禀报完事情,胤礽就把施世范给挥退了下去,然后他一手拉过胤禔的领子,眯起了眸子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响,才缓缓说道:“你方才说的话倒是提醒了爷。” “什么?” “老十背后虽然有钮祜禄家,但他自个不成器,如今前十个里头也就你最有资格……” “停!”胤禔大声打断他,不悦道:“别越说越没边了,太子爷你现在还跟我计较这种事情?” “……”半响过后,胤礽悻悻然放开了他,侧过了头:“跟你说笑的。” 胤禔用力扣住他的手腕:“保成,你不会还对我有疑心吧?” “说了跟你说笑的。”胤礽甩开手,拒绝回答他这个问题。 212 警告 翻了个身,牵动到某个隐秘不舒适的地方,胤礽暗暗咬牙,在心里咒骂某个疯子,尤其自己还纵容着陪他疯。 那日就因为那句玩笑话也不知道是戳到了胤禔哪个地方,最后硬是被他拖着找了间客栈被他折腾了一整个下午,从前在床上还算温柔一直很顾着他感受的人那天就像疯了一般,完全是往死里倒腾他,于是到现在都三天了,某个难堪的地方还是说不出的隐隐作痛,无奈之下胤礽只能继续称病,在东宫休养,顺便下定决心晾某个疯子个把月再说。 说起来他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问胤禔那句话也当真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一时间想起来随口就问了,也真的没有还在怀疑猜忌他的意思,自从那回在山西,他认真承诺过那句‘以后都只相信他’之后,胤礽当真就对他掏心掏肺了,也再没想过其他,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依旧是某人的死穴,说不得的。 贾应选进来,看到太子爷这副模样,低下眼不敢再瞧,小声禀报他,说是皇上召见他。 胤礽懒洋洋地睁开眼:“皇上不是才下朝,这个时候传爷做什么?” “没有细说,只说传您去乾清宫。” 胤礽无奈起了身:“伺候爷更衣吧。” 站在落地的大镜子前细细整理着衣裳,胤礽故意拖延着时间,一直到有人进来,又低声与他禀报了几句事情。 微挑起眉,这会儿倒终于是猜到了康熙传他的缘由了。 昨日皇上收到弹劾奏呈,说是先前以参领之职随军出征的福保与其弟尹德在战场之上表现怠慢,且有虐待俘虏之嫌,于是这会儿康熙叫他去,应当是要找他问话的。 福保……胤礽对着镜子微眯起了眼,福保是从前阿灵阿和法喀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媳妇清白被毁被逼得上了吊,为此他跪在宫门口求皇上主持公道磕破了头,之后康熙为了补偿他提携了他为参领特地给他上前线表现争军功的机会,至于尹德,胤礽哂了一声,示意贾应选可以走了,便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分节阅读_215 进了西暖阁的门,规矩地给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康熙请过安,胤礽低声问道:“汗阿玛今日可用过药了?” 康熙慢慢睁开眼,微摇了摇头,反问他:“朕听人说你病了几天了,身子可好些了?” 他哪里是病了,胤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多了,谢汗阿玛关心。” 康熙示意身边的奴才把自己扶坐起来,目光又在一直微低着头姿态很恭敬的胤礽脸上转了一圈,道:“这几日朕听到有人在外嘴碎说些不满抱怨之言……” 康熙会听到那些传言倒是一点不稀奇,都传了大半个月了没传进他耳朵里才奇怪,早有心理准备的胤礽镇定回道:“都是些无稽之谈,还望汗阿玛别放在心上。”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胤礽淡然道:“儿臣身为主帅带着几万兵马出征,却连几个弟弟都没护好,还连累了庄亲王无辜送命,汗阿玛罚儿臣是应当的,儿臣不敢有怨言。” “你虽有过,功也不小,朕向来赏罚分明,这一次却只罚了你而未行赏,你当真一点怨言都没有?” 胤礽笑了:“儿臣知道汗阿玛是为儿臣好,要儿臣戒骄戒躁,儿臣不敢有怨言。” 康熙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道:“有人上奏弹劾福保和尹德,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 “你既是主帅,这俩人在战场之上表现如何,你应当心中有数才是,你觉得这弹劾的罪名是否属实?”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过儿臣以为,就算当真有此事,汗阿玛也不必处置过重了,给个教训就够了。” 康熙看着他,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所以你的意思是,给这些人一个提醒和教训就够了?” “是,”明知道康熙这是话里有话,胤礽也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他打哑谜到底:“儿臣想,只要他们从此安分守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够了。” 良久,康熙转开了眼,低叹了一声,岔开了话题:“过些日子西藏第巴摄政派来的使臣会到京,你代朕召见他,给朕问清楚他到底为何要做这等欺瞒朝廷欺瞒朕的事情。” “儿臣领命。”对这事胤礽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汗阿玛气恼大了,根本不想亲自见人又非得弄清楚这事,便就把这烂摊子扔给他了而已。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连对方会说什么胤礽也早已是心中有数,便就很自然地应下了这差事。 直亲王府。 这几日陆续有人上门恭贺胤禔乔迁之喜,顺便借着机会地与他套近乎,胤禔一律打哈哈而过,只说客套场面话,其他一概不提,如此过了三四天才渐渐清静下来。 巴尔图上门的时候已是好几日之后,胤禔见了他便没好气地骂道:“爷还以为你这小子都把爷给忘了。” “岂敢岂敢。”巴尔图讨笑着陪小心,赶紧送上恭贺他开府的乔迁之礼。 胤禔把他领进书房里,俩人才说起了正事,提到那络绎不绝上门快把他府邸门槛都踏破了的官员,巴尔图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爷,如今众皇子当中除了太子爷,就只有您势力最大也最有机会,您难道当真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巴尔图是他的亲信,与他一贯说话这么直来直往惯了,所以胤禔对他也没什么好打马虎眼的,当下就摇了摇头:“没有。” “啊,”虽然早就心中有数,出征这段时日他也都是跟着胤禔为太子爷做事,但是真正亲耳听到胤禔这么干脆利落地说出来,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波澜的,也不免有些扼腕:“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胤禔好笑地斜他一眼:“太子爷这个皇太子做得不够好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他那个位置。”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巴尔图慌忙解释,尴尬笑着:“就是觉得,要是王爷您……以后好鸡犬升天飞黄腾达不是。” 这么一说胤禔反倒是越发哭笑不得了,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他:“只要你好生跟着爷,等到太子爷日后……一样有你鸡犬升天飞黄腾达的份。” 巴尔图摸了摸鼻子,心说着这俩兄弟当真会有这么好的交情?还真是稀奇,想了片刻,又忍不住问他:“爷,您知道钮祜禄氏家那几个被弹劾的事情吧?” “知道,”胤禔点了点头:“外头那些给太子爷抱不平的传言是不是少了许多了?” “那倒是了,都传了这么久了,说多了也就生腻了,不过当真是钮祜禄家几个在后头生事?太子爷能查到皇上那里想必也心中有数吧,能不猜到是太子爷做的?” “皇上当然知道,”胤禔摆弄着手里的镇纸,漫不经心地说着:“就因为皇上会知道而且这段时日他盯太子爷盯得紧,所以太子爷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做多了反倒惹皇上不快,给钮祜禄家的一个提醒,让他们知晓自己背后那点勾当已经暴露了,要是他们识相的话以后最好安分点就够了,皇上不一样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怎么就只口头教训了他们几句罚了些俸禄就了事了呢。” “不过他们能安分守己得下来吗?”对于这点,巴尔图实在是有些怀疑。 分节阅读_216 “这就不好说了,”胤禔笑着摇了摇头:“当年他们家战功赫赫位极人臣的那些都死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这些只能小打小闹,不过赖达、宽保、苏丹、英赫资、善岱这些,也包括福保和尹德都是这回在战场上著了军功的,他们家光是这一战就去了十几人,虽然这些人如今官职还不算高,以后也不好说,只不过就因为孝昭的皇后位没了,恪僖公的爵位到阿灵阿这里也丢了,他们才更加着急着挽回家族势力和声望不是,当然头一个自然会把主意打到十贝勒身上。” 胤禔说着又不免庆幸胤禩提早抽身了,要不他再蹚进这滩浑水来,才当真是更加麻烦。 说到最后,胤禔轻叹了叹气,没了兴致再提这些糟心事,突然又问起了巴尔图:“你是不是还几个月要成亲了?” “是,”提到这个巴尔图也笑了:“还请王爷到时候去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说起来你和太子爷一般大,倒是皇长孙都四岁了,你还一直耽搁着没有成亲。” 胤禔随口说笑着,巴尔图也很无奈:“哪里敢跟太子爷比,爷您就别逗乐了,不过要不是因为三哥的婚事一直拖着,也不能等到现在就是了。” 胤禔的眉微蹙了起来,巴尔图的三哥是哪位他当然知道,扎尔图年纪跟他一样大,却是一直拖到前年才求了指婚,下个月才办婚礼迎娶福晋入门。 “你三哥他……还好吗?” 巴尔图一时莫名,也不知道胤禔说的好不好指的是哪方面,只如实答道:“这回也升了参领了,等过了这个月会调去丰台大营任职。” 胤禔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实他倒真不是吃醋什么的,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姑娘哪来那么多的醋吃,而且胤礽对扎尔图当真是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反倒是因为他的心思觉得困恼不已,所以其实他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既然人都调走了,便也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213 争宠 胤禟上门的时候,胤俄正坐在院子里无聊地晒太阳打棋谱,胤禟大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到胤俄的肩膀上:“爷头一次知道老十也喜欢这种修身养性的东西。”话语里全是调笑之意。 胤俄见到他来,倒是有些意外,忙请他坐又叫了下人奉茶上点心来,胤禟示意他别忙乎四处打量了一圈他府邸的环境,这才笑眯眯道:“汗阿玛给你赐的这宅子比我那好。” “啊?” 虽然同样是贝勒府,不过胤俄这里倒当真是地段风水采光都要好一些,胤禟免不得就在心里腹诽康熙有些偏心眼了。 胤俄一听就尴尬起来,胡乱解释道:“汗阿玛应当都是随便指的吧……” “行了,我又不介意这个。”胤禟打断他的话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俩人你一搭我一搭地下起了棋,闲聊了起来,胤禟抬眸看一眼微蹙着眉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走的胤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着痕迹地掩去眼中那抹复杂,半响过后,才犹疑着开了口:“汗阿玛要给你我指差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胤俄点头,几位兄长都是十一二岁就开始办差,他们两个许是因为被康熙嫌弃从小顽劣不成器,一直拖到现在都十五了才头一回有了正儿八经的差事:“前两日我去给汗阿玛请安,他跟我提过,说让我进兵部跟着大哥学。” 胤禟并不意外地笑了:“兵部啊,挺不错的。” “九哥你呢?”胤俄抬起眼看着他。 “我……太常寺。” 胤俄闻言惊讶不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太常寺?去那里有什么意思?” 太常寺管礼乐的地方,比礼部还不如,进那种地方摆明了就是去做闲职,一点实权都没有,也难怪胤俄会是这副反应。 胤禟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挺好的,反正我懒。” 于胤禟来说他其实倒当真是无所谓,自从在外见识了那些商人是怎么扛着金子做买卖日进斗金的,他几乎就一门心思扑到了这上面,有空就去缠着雅尔江阿给他找门路,如今给他个闲职混,倒正好有大把的时间专研此道,正中他怀。 倒是胤俄有些替他鸣不平:“九哥你跟二哥关系应当不错的吧,二哥怎么都不帮你跟汗阿玛说说求求情的?” “二哥也有他的难处,哪能让他帮我开这个口,我真的无所谓的,去清闲点的地方也不错,”胤禟说着又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犹豫问道:“胤俄你……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人上门来拜访过你?” “什么什么人?刚搬来这也就关系走得近一点的几家宗室和我几个舅舅来过吧。” “你知道你舅舅他们被汗阿玛训斥了吗?” 说起这个,胤俄也不由得咬紧了唇,支吾道:“……知道一些。” 胤禟叹了叹气,决定把话说明白一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回京的时候去看八哥,他说的那句话?” 分节阅读_217 胤俄的眼神一下变得闪烁起来,当时他们去看胤禩,胤禩跟他们说了很多话,唯有一句给了他们都很大的触动,其实也不过四个字而已。 量力而行。 沉默了半响,胤俄颇有些不甘道:“九哥的意思是我不自量力?” “那倒不是,我是为你好,不想看你被外人蛊惑了去,我们才是亲兄弟,我不会害你的。” 胤禟说得很郑重,他咬重着‘外人’二字,胤俄又哪里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反问起他:“九哥自己呢?就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胤禟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一只耳朵听不到的。” 这也是胤俄一直对胤禟觉得很愧疚的地方,便也再说不下去了,手里执着棋子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胤禟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声轻叹,这种事情,旁人说再多都白搭,到底还是要自己想得通才行。 从胤俄府上出来,雅尔江阿的马车就停在街尾处等着他,胤禟跳上车,吩咐道:“回府去吧。” 雅尔江阿小心观察一番他的脸色,问他:“九爷跟十爷都说什么了?怎么似乎不太高兴。” “爷跟爷兄弟说话,干你什么事?” 胤禟一句话顶回去,雅尔江阿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撇了撇嘴:“那我一会儿进宫去问太子爷。” 下一刻就被胤禟用力扣住了手腕,雅尔江阿有些诧异地抬眼,对上胤禟似乎带了怒气的眼睛,不由得皱眉:“九爷你怎么了?” “你要进宫去见太子二哥?” “……不行?” 过了良久,胤禟才悻悻放开了他:“二哥叫你去我哪敢拦着。” 雅尔江阿笑眯起了眼睛:“九爷不让我去我就跟太子爷找个借口推了。” “你还是滚进宫去吧。” “不用了,太子爷没传我。” 胤禟顿时怒了:“你耍我?!” 雅尔江阿笑着赔小心:“没有啊,是九爷自己想岔了,我哪里敢耍九爷。” 胤禟实在是没好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丢脸,低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你阿玛已经请旨册你为世子的吗?怎么圣旨一直还没下?” “这个啊,”雅尔江阿苦恼地敲了敲下巴:“这不是皇上怀疑我跟着太子爷做了什么他容不得的事情他老人家心里不高兴嘛,故意拖延一阵想让我有所警惕吧,不过世子册封迟早能下来的,不用着急。” “那你倒是跟我二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哪里能啊,我们清清白白得很,”雅尔江阿嘻嘻哈哈地敷衍,最后讨饶:“九爷你就别审了,我送你回府去行吗?” “……回去留下陪爷用膳。”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大早胤礽去宁寿宫和乾清宫请过安,征得康熙同意后把大半个月没回去过的儿子领回东宫去,才出了乾清宫的大门正要上步辇,就碰上胤禔也带了弘昱进宫来请安。 乍一见到胤礽,胤禔有些喜出望外,不过在乾清宫门口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简单地问了安,倒是弘晳歪着脑袋看着胤禔手里牵着的跟瓷娃娃一样的漂亮小孩,眼里泛起了奇异的光亮,当即拉了拉胤礽的袖子,仰起了脑袋眨巴着眼睛好奇问他:“阿玛阿玛,这个也是我弟弟吗?” 胤礽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是,他是你大伯家的阿哥,叫弘昱。” 然后弘晳便挣开了胤礽的手,大步走上前去,塞了颗玻璃珠子到弘昱手里:“送给你。” 胤礽颇有些无语,弘晳这小鬼最宝贝的就是他的那些稀奇的彩色玻璃珠子,别人碰一下都不行,倒是第一回这么大方地见面就送了人。 弘昱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带着渴望又似乎有些犹豫地看胤禔,他不点头便不敢收,胤禔也有些哭笑不得,示意他:“你弘晳哥哥送礼物给你,还不快拿着道谢。” 分节阅读_218 于是弘昱双手接过来,奶声奶气地开了口:“谢谢弘晳哥哥。” 弘晳顿时心花怒放,缠着胤礽非要带这个新弟弟去东宫玩,胤礽无可奈何,最后对胤禔道:“让弘昱跟我去东宫吧,一会儿家宴开始了我再带他过来。” 既然胤礽都开了口,胤禔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是点头答应了,然后目送着三人上步辇远去,却不知为何,总有种送自己的小绵羊儿子入狼窝的错觉。 有了弘昱,弘晳头一次没有缠着胤礽,一回了东宫去给太子妃请过安,就拉着弘昱去了自己原本住的屋里玩。 弘昱已经被雕栏画栋气派非常的东宫给骇到了,涩生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家教严格的亲王府阿哥,倒也不至于出丑,就只是有些拘谨而已,弘晳拿玩具给他他就配合着玩,拿吃食给他他也乖乖地吃,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让弘晳恨不得抱着他啃几口。 不过这样兄友弟恭的和谐境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外头突然冲进门来的人影上来就狠狠推了弘昱一把,完全没有准备的弘昱就这么摔了下去,扁了嘴眼里瞬间就蓄起了眼泪,面前气冲冲的小孩涨红着脸指着他:“你是谁!不许你跟我抢哥哥!” 弘晳头疼地喝道:“弘晋!不得无礼!” “哥哥你偏心!”弘昱没掉金豆子,弘晋倒是先哭鼻子了,然后更加看面前这也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人不顺眼,扑上去就跟他扭打了起来。 弘昱也是一直被人宠着长大的,哪能真像只没有脾气的小绵羊,当下就不客气地还起手来,于是俩人瞬间打成一团。 屋子里的奴才一早就被弘晳给挥退了,弘晳看着眼前的情形想着自己喝是喝不住的了,拉更加拉不开,掂量了一下,不厚道地转身溜了,你们打吧,爷去找十五叔玩…… 214 储君 东宫里头一次这么鸡飞狗跳。 转身溜出门的弘晳没走多远就被胤礽叫人给拎了回来,打得风生水起的两个也被一众奴才给拖了开,胤礽闻讯而来,看一眼泪眼汪汪的弘昱,再看一眼还在龇牙咧嘴吐舌头的弘晋,实在是没好气,喝道:“跪下!” 弘晋不敢违背胤礽的命令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弘昱身子颤抖着也要跪下就被胤礽双手将人抱了起来,还亲自帮他抹了抹泪哗哗的小脸,轻声哄道:“小弘昱别哭了,弘晳和弘晋欺负你,二叔会帮你责罚他们的。” 弘昱双手抱住胤礽的脖子,眼泪鼻涕往他领子上蹭,娇声道:“谢谢二叔。” 胤礽拍拍他的小脑袋,又瞪一眼跪在地上看到眼前情形越发不服气的弘晋,骂道:“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待客之道你是没学过是不是?谁准你这么横行霸道恃宠而骄的?!” 弘晋撇了嘴:“谁让他跟我抢哥哥。”现在还抢阿玛。 “荒谬!”胤礽越发没好气,示意一边的奴才:“二阿哥骄横跋扈,不悌兄长还死不悔改,拿戒尺来,给我抽他的手心。” 这还是胤礽第一次对小阿哥动手,不单是一众奴才愣住了,弘晋更是委屈得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向胤礽,只是看到他沉着的脸,知道他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当下咬紧了牙关满眼不甘却又不敢争辩。 弘晳赶紧也跪了下去给他求情:“阿玛,弟弟是跟弘昱弟弟闹着玩的,您别罚他了……” 胤礽又狠狠瞪他一眼:“我还没说你,你说带弘昱来玩,结果放任弘晋欺负他不劝架就算了还转身就走,你就是这么做兄长的?” “阿玛我错了……” 相比起倔强的弘晋,弘晳显然是很识时务的,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低垂下了脑袋。 一旁的奴才犹豫着不动,被胤礽一眼扫过去:“还愣着干嘛?是没听到爷的话是不是?”于是便也不敢耽搁,赶紧去将戒尺取了来,双手奉上。 胤礽没有理会弘晋吓得白了脸身子都缩起来了的可怜模样,示意人:“十下,现在开始。” 弘晋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行刑的奴才低声道:“二阿哥得罪了。” ‘啪,啪’两下过后,弘晋娇嫩的手掌心就已经一片通红,弘晳还想求情:“阿……”才开口对上胤礽冷着的眼,就吓得又闭上了嘴。 最后是一直趴在胤礽怀里的弘昱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叔……” 胤礽顺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别打了。”弘昱看着他,眼里带上了几分恳求。 胤礽皱了皱眉,终于是让人停了手,弘晋低垂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哭,却不敢发出声音来,胤礽微摇了摇头,吩咐一众奴才:“把二阿哥带去擦干净脸换身衣裳。” 分节阅读_219 因为是上元节,是皇太后说想见一众孙子曾孙,所以才在宁寿宫里开了家宴。 东宫里发生的事情不多时就传进了皇太后和康熙的耳朵里,胤礽带着几个小鬼去宁寿宫,太后把挨了罚的弘晋叫到跟前,看着他又红又肿的手,心疼得连连叹气。 胤礽简明扼要地把事情与康熙说了一遍,听罢康熙微皱起眉:“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而已,何必罚得这么重?” 胤礽淡然回道:“是儿臣没有管教好弘晋,宠得他从小就这么专横跋扈目中无人,儿臣也有错。” “算了算了,不过是件小事,过去了就罢了。” 康熙话说完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一众孙儿孙女,最后把难得一回这么乖巧跟在胤礽身后话都不多说的弘晳叫了过来。 “汗玛法……” “是你把弘昱带去东宫玩的?” 弘晳点了点头。 “两个弟弟打架为何不拉开他们反倒是自己先走了?” “我错了,”弘晳轻咬住嘴唇:“汗玛法,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朕平日里教导你的话要牢记在心,不能总把自己当小孩子一般咋咋呼呼,以后成了储君更不能这样。”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的脸上的神色都有了不易察觉地变化,胤礽微挑起眉,他汗阿玛说这话似乎是……故意的? 之后一顿家宴吃得也是各怀心思,除了偶尔互瞪一下的弘晋和弘昱两个,其余人皆是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桌,又陪着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康熙带着弘晳回了乾清宫去,众人各自出宫回府,胤礽牵着弘晋和宝珠的手出了宁寿宫的大门,才要上步辇,就被胤禔喊了住。 “太子爷,能不能跟你说两句话?” 胤礽犹豫了一下,没有让人跟着与他单独走到了一边的长廊之下,这才低声开了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长话短说吧。” “老爷子要立皇太孙?” “你方才不是都听到了,”胤礽微撇了撇嘴:“挺好的不是。” “那你呢?” 胤礽笑了:“大哥你在担心什么,皇太孙是我儿子啊,而且皇太子和皇太孙共存的先例前朝也不是没有,你还怕老爷子把我这个皇太子给做了?” 要说一点不担心是假的,康熙为了自己的皇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如今皇太子势大,又才战胜而归,即使外头那些传言是有心人为之故意推动但说的那些话或多或少却是不少人的心声,谁知道康熙听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用一个好控制的皇太孙替换他觉得已经渐渐驾驭不住了的皇太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胤礽嘴里说着不在乎,但胤禔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心里的些许复杂,终是强忍住抱住他的冲动,轻声提醒:“那你小心一些。” “我知道的。” “还有……弘昱他其实也挺调皮的,小孩子打架都是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胤礽摇了摇头:“做给别人看的,小孩子打架我哪里会放心上,不过弘晋那脾气也是该管教管教了,要不以后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闻言,胤禔也忍不住笑了:“太子爷,说到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你小时候似乎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些。” 虽然已经是很久远了的记忆,但胤禔依稀记得小时候初回宫时见到这个很漂亮的亲弟弟本想与他套近乎却被甩了大白眼的尴尬往事,说来始终还是有些怨念的。 “……我回去了。”胤礽转身就走,也不知道是气恼了还是没脸尴尬了。 被留在步辇边等他们的弘晋和弘昱又在大眼瞪小眼,不过到底是不敢再打架了,见到胤礽回来,宝珠先拉住了他的手:“阿玛,回去吗?” “回去。” 俩人的声音提醒了弘晋,赶紧转开了眼,也不敢再瞪弘昱。 胤禔也走了过来,让弘昱跟胤礽几个道别,目送着他们远去,才牵着弘昱离开。 分节阅读_220 上马车,出宫,没有其他人之后胤禔终于是一手敲到了弘昱脑袋上:“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弘昱撅起了嘴:“没有啊,是弘晋先欺负我。” “他欺负你他半点好都没讨到,我看是你欺负他才对。” “我哪里敢,”弘昱说着眼珠子一转拉住了胤禔的袖子:“阿玛,二叔好漂亮好温柔,我好喜欢。” 漂亮?好吧这个真的有。 温柔?这个真没有。 胤禔哭笑不得,再次用力敲他的脑袋:“不许打你二叔的主意。” “哦……”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朝堂之上又生出了事端,这一回被人弹劾的是左都御史于成龙,罪名是私扣军粮,中饱私囊。 这事几乎与朝政隔绝了的胤礽还是先听与他讲课的师傅张英提起才知道,说是有御史上奏,去年于成龙以左都御史职奉命督饷筹备运送军粮之时,利用职务之便,私下里扣下万石军粮,之后全数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胤礽听了很是意外,于成龙这人他还是知道的,虽然喜欢沽名钓誉好大喜功,但为人还算清廉,私吞军粮这样的事情应当是不会做的才对,而且他奉命为中路军运送军粮,当时军粮送到的时候,胤礽还亲自去查看过,二十万石粮食分毫不少。 张英也道:“起先他因为怠慢拖延军粮送晚了已经被皇上责骂了一回,但是这一次却是有人借题发挥,说他故意耽搁,是因为从中做了手脚,私吞了一部分军粮,想来也是颇为冤枉。” 胤礽知道张英和于成龙一直关系尚算不错,自然有些为他鸣不平,便就问他:“你觉得他是冤枉的?还是他自己喊冤?” “老臣相信他的为人,”张英皱着眉道:“他说他只负责筹买运送军粮,户部拨下来的银子他是一个子都没用在别处过,该多少就是多少,但弹劾的奏折里却说他所筹集到的军粮数目与户部实拨款项不符,是他私吞了。” 因为之前几年各地收成都不太好灾荒也多,所以库存粮食都不多了,这一次出征为了筹集军粮,康熙是下了旨户部拨下银两到民间征粮的,这也是为什么胤礽会担心军粮不够而事前先问范家借粮的原因,而左都御史于成龙负责的就是中路军粮食的筹备和运送,如今有人上奏说他筹到的粮食比户部拨下去的预计的数额少了,若不是他私吞了,胤礽以为,最大可能就是被中间转了几手的官员瓜分了。 这样的事情一直屡见不鲜,于成龙应当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215 别庄 克宁匆匆进宫来时胤礽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外头的事情如今只要不牵扯到他自己身上来的,他基本也就懒得再去过问了,所以于成龙的事情不管他是给谁背的黑锅,胤礽听过笑笑也就算了,但是克宁的一句话却提醒了他,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爷,您忘了,之前长泰叔也做过一段时日这差事,后来才换手给于成龙的,玛法说这事怕是有些蹊跷,许是冲着长泰叔去的也说不定。” 这么一说胤礽还当真想了起来,起先是长泰自请的这差事为的也是想有个表现的机会,那时候康熙是指派他随于成龙一块,后来在胤礽确定要代康熙亲征之后,胤礽让他跟自己一起出征,筹粮的事情才全部交给了于成龙一人。 而长泰确实在战场之上表现勇猛,更在关键时刻,亲手手刃了噶尔丹,算是立了头功了,回来之后康熙也把神机营又交还到了他手里,但不过,胤礽一直觉得,康熙对长泰捞了头功是有些不高兴的,神机营给他也给得不情不愿,外头眼红艳羡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也难怪如今有人会上奏弹劾,恐怕当真如索额图所猜,于成龙不过是一个炮灰,真正的靶子该是长泰才对。 思及此,胤礽的脸色沉了下去:“谁做的?又是钮祜禄氏那一家子?” “应当还不止他们,许是与佟家也有些牵扯。” 胤礽的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他就知道这些人都不会安分,不单一个钮祜禄家,佟家虽然佟国纲死佟国维回了关外垦荒,但是蠢蠢欲动的依旧大有人在,皇上有意立皇太孙的事情这会儿怕是已经传遍了,这些所谓的大家族,估计没哪个是乐意看他这个皇太子上位赫舍里家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狗急了会跳墙,也难怪一个个都快要坐不住了。 “爷,这事长泰叔事前真是一点都不知情,也绝对没有动过分毫购买军粮的银子,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就是……” “就是有人已经准备往他身上泼脏水了,”胤礽说着闭了闭眼睛:“就算是清清白白的怕也是说不清楚了。” “他没有做过,就算那些人当真冤枉到他身上去……” 克宁急着争辩,被胤礽不耐打断:“你还不明白?他们就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就算舅舅没做过,皇上这一次也一定很乐意顺水推舟如他们的愿。” 克宁还想说的话一下子梗了住,低下了头,沉默了下去。 又思忖了片刻,胤礽吩咐道:“回去跟叔公说,让他帮爷去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 事情的发展一如胤礽所料,于成龙收监喊冤,康熙下旨彻查,没有兜多少圈子就牵出了长泰,再是胤礽问山西晋商借粮之事一并被翻了出来,原本只是有备无患的举动如今却成了为自己舅舅弥补军粮空缺的行径,反倒是坐实了长泰的罪名。 分节阅读_221 长泰自然也拒不认罪,紧接着又被有心人揭出他才回京不久就在京郊私下里置下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庄子,来路可疑,实有销赃之嫌,委实是不能不叫人怀疑。 “吁——” 一声长鸣过后,胤禔拉马停下,从马上跳下,大步进了先前他与胤礽来过一回的茶肆。 茶肆里依旧冷清,比那一次他们来时人还要少些,胤禔微低下头,快步走到了那一回他们喝茶的隔间,转过屏风便进了去,胤礽正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见到他进来眉头也没有多动一下。 胤禔大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也倒了杯茶,然后笑问他:“二弟这会儿出来又是找的什么借口?” “二伯这两日身子不适,代老爷子出来探望。” “去看过了?” “嗯,不用这么早回去,你上回不是说也在外头置了个庄子,带我去看看吧。” 胤禔眼里闪动起一丝笑意:“行啊,请吧。” 俩人出门上了车,胤礽闭着眼睛靠到了胤禔身上,胤禔顺势揽住他的腰,给他揉按太阳穴,一边低声问他:“很累吗?” 胤礽微摇了摇头,自嘲道:“整日里除了念书也没其他事可做,有什么累的,不过是有些春乏而已。” “一会儿去庄子上,那里有刚摘的新鲜果蔬,我叫人给你弄些药膳吃。” “嗯。” 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就快到了目的地,这一片多是达官贵人的私家庄园,胤礽示意胤禔将窗帘子撩起来一些,朝外头看去,然后冲他努了努嘴:“那边被封了的庄子是长泰的。” 说起这个胤禔也不免问起他:“他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做过,”胤礽道:“冲着爷这个皇太子舅舅的名头上的孝敬是收过一些,不过动买军粮的银子,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也难怪被人诟病了……” “那些孝敬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坏就坏在他一回京因为立了大功一下有些忘乎所以高调置办了这个庄子,如今便成了把柄了,”胤礽说着又哂了一声:“其实当真有心查,那拨下去的银子到底是被什么人瓜分了又哪里会查不到,不过是老爷子不想查而已。” 胤禔握了握他的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车子拐过一个道,胤礽突然吩咐人在高大的树丛后面停下车。 胤禔提醒他:“还没到呢……” “没事,”胤礽打断他的话:“先看看再走。” 借着枝叶遮挡朝前看,不远处另一辆马车上也正下来人,一位是他们的好四弟胤禛,这并不奇怪,胤禔先头就知道他在这附近也有处庄子,只是在看清楚跟着他身后的另一人是不免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冷笑了笑:“果真是这样。” “你早知道了?” “猜的,然后让索额图去查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闻言,胤禔轻敲了敲下巴:“他果然还是没死心啊。” “正常,”胤礽不屑道:“老四能彻底死了心就不是他了,走吧。” 车子再次缓缓出发,这一回直奔胤禔的庄子而去了,胤禔看胤礽脸色不豫,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一次整垮他算了,或者干脆来点狠的……” 胤禔说着似笑非笑地做了个下刀子的动作,被胤礽很无语地白了一眼。 “本来爷还没想好,不过经过这回,爷倒是有主意了。” “嗯?” “先留着,以后爷这位好四弟能派上大用场的。” 分节阅读_222 胤禔先是一愣,继而看到胤礽眼里泛起的诡异笑意,转念想了一想,突然就明白过来,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胤礽点头:“没错。” 胤禔心下有些怵,半响过后伸手抱紧了胤礽,低下头去轻蹭了蹭他的脸:“你看着办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放心,我会布置好的。” 车子很快到了胤禔的庄子门口再次停了下来,胤礽跳下车四处看了看,不由得笑了:“你这地方还当真是挺不错的。” 胤禔伸手示意:“太子爷请。” 胤禔的庄子依山傍水,繁花点缀,还有汤泉,倒真是个闲适的好地方,胤禔领着胤礽四处参观了一回,最后问他:“如何?” “好是挺好,就是冷清了些。” “我偶尔才来一回也从来不带人来,平日里也就只有几个奴才看着,确实没多少生气。” 胤礽挑起眉:“所以爷是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贴到他耳边:“你是主人。” 胤礽反手给他一肘子:“爷不占你便宜。” 胤禔双手拥住他:“我乐意给太子爷占便宜。” 没有再说,走累了的胤礽在回廊里坐了下来,看着满院子灿烂到极致的花,眼里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笑意,胤禔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劲了,应当说是从回京起,他就没看胤礽真正发自心底地高兴过。 挨着他身边坐下,胤禔伸手抚了抚他不自觉微蹙着的眉,轻声问道:“保成,你是不是有些难过?” 胤礽轻叹了叹气:“没有。” “老爷子的做法你一早就料到了,不过还是心里会不舒服?” 从回京起康熙就没给过胤礽好脸色,军功半点不提倒是先罚了人,然后又以养病为由免了他上朝处理政事,跟他走的近的胤禟也被丢到一旁成了闲人,如今更是默认了下头的人对他舅舅下手,之后还会做什么,谁也说不准。 “你会对他有所期望吗?”胤礽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反问胤禔。 “我?”胤禔愣了一愣,随即苦笑:“我本来就不是他选中的人,还有什么期望不期望的。” 胤礽轻吁了口气:“从这辈子睁开眼睛起,就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样的漠视比从前还要来得快许多,快得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在胤禔开口前,胤礽又笑了:“不过也好,他逼我在先,我也不用太过愧疚。” “……” 胤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最后轻揽了揽他的肩膀:“不说了,我们去用膳吧。” 胤礽抱着他的脖子轻蹭了片刻:“好。” 216 玩偶 胤礽回到宫里已经快过了未时,先回东宫换了身衣裳,便就去了乾清宫请安。 方才进宫之时他已经听人提过了,康熙雷厉风行地下了圣旨,将于成龙和长泰以共犯之名一块撤了职。 而胤礽猜到的是,他逃不掉的,必定又要被康熙盘问一番。 面对康熙怀疑的目光,这一回胤礽选择了自己先开口,在请过安之后开门见山地问他:“儿臣听人说汗阿玛已经下旨将舅舅撤职了?” 康熙半靠在榻上,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漫不经心地回他:“嗯。” 分节阅读_223 “舅舅可是已经都招供了?” 闻言,康熙的额头不经意地动了动,似乎是有些不悦了:“证据确凿,朕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那就是还没有招供,儿臣从来不知道不招供画押也能将人治罪的,难道不应该就算是屈打成招也得招了才能定罪吗?” 胤礽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质疑甚至嘲讽,康熙微愣了一下,随即就恼了,手里的书重重甩到一边案上,压着怒气道:“胤礽!你这是与朕说话的态度?!”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儿臣对汗阿玛的裁断不服。” “你不服?!”康熙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些:“朕还没有死!还轮不到你跟朕说不服!” 胤礽打从心底不屑,只有在激怒他的时候才能听到他冲口而出的真心话,他知道自从自己以主帅身份打了胜仗回来,他汗阿玛就日思夜想着担心自己对他有异心,前辈子他千防万防怎么都没让自己沾过兵权,所以他才能跌跌撞撞地皇太子一当四十年,但这一回情况不一样了,自从他领兵出征起,就在他汗阿玛心中深扎下了一根刺,只会越扎越深怎么也没可能拔掉了。 康熙怕是自己都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病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时候受了胤礽蛊惑,同意了让他领兵出征。 平复住心里起伏不定的思绪,胤礽暗自握紧了衣袖下的双拳,以尽量平缓的语调请了罪:“儿臣失言了,汗阿玛恕罪。” 康熙也闭了闭眼睛,放缓了语气:“这事朕已经下了旨,以后便也别再提了。” “汗阿玛是不是认定了儿臣问人借粮是为了帮舅舅弥补亏空?”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康熙不耐道:“未经朕的准许以朝廷的名义私下借粮本就不对,朕没与你追究这事就算了,怎么?你还要追着朕非要把这事给弄清楚是不是?” 胤礽很确定,他汗阿玛这是有意识地在针对他了,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不说。 “儿臣明白了,儿臣谢汗阿玛不治之罪。” 从乾清宫出来,贾应选跟到他身后小声禀报:“爷,方才索大人派人进宫与您传话。” “说什么了?” “他说长泰大人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便就算了,请您不要因为这事与皇上再起了冲突。” 胤礽冷嗤一声:“晚了。” 上了步辇回东宫去,却在半道上遇上了许久未见的胤禩。 胤禩见到他很规矩地上前来见礼请安,胤礽也知道他偶尔会进宫来给惠妃和他亲额涅请安,便也见怪不怪,只懒懒瞥了他一眼,问道:“庄郡王可有空否?” “听候太子爷吩咐。” “随爷去一趟东宫。” 胤礽没有多说,强硬地将人‘请’去了东宫。 胤禩是第一上这个地方,只扫了一眼面前比毓庆宫更要气派得多的大殿,就微低下了头,不属于他的东西,想再多也是白搭。 “坐吧。” 胤礽叫人给他赐坐,之后奉茶上点心,就把人都挥退了下去。 “不知太子爷叫我来所为何事?”胤禩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先问了他。 胤礽示意他坐到面前来陪自己下棋,胤禩低下眼遮去了眼里那抹不耐,听话地坐到了胤礽已经摆开的棋盘前,示意胤礽先行。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将棋子扔回盒里,无趣道:“八弟的棋艺应当不至于如此才对,何必这么礼让爷。” 胤禩不着痕迹地提醒:“太子爷,这句八弟我如今哪里还当得起,真要说起来,我该是太子爷的奴才才对。” 胤礽哂笑,还挺识时务:“哪里的话,你是爷的弟弟,爷记着呢。” “太子爷想要什么?”胤禩终于是抬起了眼,直视着他:“我不认为我现在还有哪里值得太子爷这么惦记着的。” 真要说起来,胤禩对胤礽依旧没有好观感,他不过是认命了而已,如今也不想再蹚这滩浑水了,所以若是胤礽是想要拉拢他,他其实并不乐意。 分节阅读_224 胤礽微扬起下颚,眼里泛起了几分嘲讽的笑意:“八弟觉得呢?爷也想知道你如今还有哪里值得爷惦记和图谋的?就你手上那点人脉?” 说到最后,胤礽微摇了摇头:“爷还不稀罕。” “还请太子爷直言。”胤禩已经烦了这种猜哑谜的游戏了。 胤礽轻扯起嘴角:“老十不是跟你走得挺近的?看好了他,爷知道他不过是被人利用的靶子而已,爷现在还没兴致对他下手,以后……可就不保证了。” 胤禩微皱了皱眉:“太子爷这话该去与九贝勒说才对,比起我,十贝勒与九贝勒关系更好也更听他的话,而且,据我所知,九贝勒应当对太子爷也是唯命是从才对。” “吃醋了?”胤礽笑着摇了摇手指:“你九弟对你好着呢,可没少在爷面前帮你说过好话。” 胤禩抿唇不语。 “这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最后出了什么事,十贝勒倒霉你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太子爷这是在威胁我?” “爷是在帮你,你该知道你之前给爷找了多少麻烦,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要以为你从此收手了爷就能这么算了,若是你肯听爷的话还好说,否则……” “我并不怕太子爷您。” “随便你。” 胤礽向后窝进了椅子里,手枕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沉默了片刻,胤禩起身告辞,离开了东宫。 胤礽撇了撇嘴,看样子他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其实胤俄什么想法,胤礽当真是无所谓的,就算他真被人拾掇着跟他杠上了,对胤礽来说这个对手也根本不值一提,故意叫来胤禩说这么一番话,本就是想给胤俄也给胤禩一个机会而已,至于他们懂不懂,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第二日清早,胤礽方才起床,施世范就进了宫来给他请安,顺便给他送来消息,皇上把长泰外放去了宁夏为佐领。 “总比赋闲在家强。”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 “爷,这事完全是四爷在后面蛊惑着尹德做下的,您真的不打算再反击了吗?” 胤礽无所谓道:“没什么好反击的。” 其实胤礽一早就猜到了,胤禛勾搭上了尹德然后由尹德出面以胤俄做诱饵蛊惑钮祜禄氏家的其他人,推胤俄这个出头鸟出来,外人看了都只会以为钮祜禄氏家是想替十贝勒争,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到胤禛身上去,若不是胤礽知道这个尹德前世就是个伪八爷党真四爷党他们家就他在胤禛上台之后飞黄腾达了,他也许也想不到这一层。 至于同样被牵进来的佟家,想必也是胤禛做的好事,是哪些人,不用猜胤礽也知道,虽然他这辈子因为自己的搅合他跟那位皇贵妃一点母子情谊也没捞着,但并不妨碍双方各有所图便能一拍即合。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迟早他要胤禛和这些人,因为这样的关系付出应有的代价。 施世范见胤礽沉默了下来,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不想说话,忙取出怀里的那个小盒子,搁到了他的面前。 胤礽看一眼,怀疑地问他:“这什么?” “小臣进宫之前碰到直亲王,是他让小臣转交给太子爷您的,说是给爷您逗趣解闷。” 胤礽点了点头,就要打开,想了想还是低咳了一声,吩咐道:“若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施世范领命就退了下去,胤礽慢慢打开盒子,看清楚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时,终于是无语了。 那是个绘得五彩斑斓大着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笑面弥勒……玩偶不倒翁。 胤礽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胤禔这是把他当三岁孩童哄吧? 不过犹豫了半响,却也还是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搁到了桌案上,一手指推过去,笑面弥勒倒下然后又弹了起来。 闲极无聊的胤礽就这么重复起了同样的动作,到最后竟趴到了桌上乐此不疲地推倒再站起……推倒再站起。 ……果然他还是太无聊了。 分节阅读_225 217 恩威 一月底,西藏第巴桑结嘉措的使者尼玛塘巴抵达京城,胤礽接受了康熙布置的差事,在畅春园里召见了他。 行过二跪六叩大礼,胤礽让人起身却也没有赐座,桑结嘉措是待罪之人,对他派来解释事情原委的使者他并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来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就低下了眼,双手呈上了桑结嘉措的请罪奏折,胤礽接过随意浏览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皇上既然准了你来,就还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吧,你们到底为何要欺瞒朝廷欺瞒皇上。” 尼玛塘巴斟酌了一下词语,小心答道:“皇太子殿下应当知道达/赖喇嘛圆寂之时,拉萨正与达拉克部在打仗,如若当时就宣布达/赖喇嘛的死讯,怕会动摇军心影响战局,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胤礽微抬了抬下颚,对他的话颇有些不屑一顾:“后来呢,你们仗打赢了,达拉克已经俯首称臣了,你们却依旧没有将事情如实禀报朝廷。” 被胤礽这么一质问,尼玛塘巴抹了抹汗,继续道:“达/赖喇嘛一直名声在外德高望重为人敬仰,又被大清朝廷看重,有他在,西藏才能争取支援与和硕特汗廷对抗,一旦被和硕特那边知道了达/赖喇嘛一早就圆寂了,西藏便会完全沦为和硕特的附属,任由蒙古人摆布,我们不想这样,想必大清朝廷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形。” 胤礽的手指靠着座椅扶手轻敲了敲,微眯起了眼:“你说的争取支援,指的是准噶尔噶尔丹?” 闻言,尼玛塘巴脸色变了变,赶紧解释:“噶尔丹狼子野心,之前第巴王是被他给骗了,若是我们知道他对朝廷有如此异心,万不敢与他同流合污,还请皇太子殿下明察。” 胤礽轻哂了一声:“你觉得你这话爷会信?” 尼玛塘巴尴尬地低下了头:“第巴王说他被噶尔丹的巧言令色迷惑错信了他,确实有错,若是皇上要责罚,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有件事,皇上也许还不知道,和硕特汗王也并非安分守己之人,虽然眼下他们也受着朝廷的册封,但和硕特汗廷内部一直蠢蠢欲动着想要更进一步扩大他们的势力,甚至独立出去。” 胤礽终于是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告诉爷若是朝廷处置了桑结嘉措,西藏无力再与和硕特对抗,和硕特势大会威胁朝廷?” 拉藏汗有野心胤礽心里当然清楚,哪里需要面前之人来提醒,但不过,就眼下的形势来说,不管是和硕特还是其他,似乎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与清廷为敌倒是真的。 “不敢有半句隐瞒。” 胤礽撇了撇嘴:“算了,现下再责罚你们也没意思了,你们的顾虑爷会去与皇上说,倒不过,达/赖喇嘛已经圆寂的事情是不能再瞒下去了,你回去跟桑结嘉措说,必须立刻发丧,至于如何补救,你们可已经想好了?”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们私下一直在寻找达/赖喇嘛的转世,如今已经找到了转世灵童,等到五世达/赖发丧之后,便准备向朝廷请旨册封。” “转世……灵童?” 这个胤礽倒是记得的,桑结嘉措这不知打哪里翻出来的五世达/赖转世其实是个风流纨绔,之后因为种种不端品性被和硕特汗廷诟病,抓着了把柄不断地上奏康熙抨击,将之说成个假喇嘛,是桑结嘉措再次欺骗朝廷的幌子,后来因为桑结嘉措买通人给拉藏汗投毒的行为,康熙终于是恼了,默认了和硕特发兵,将桑结嘉措和这个转世喇嘛一块给处置了。 但若是要胤礽来说,这个不着调的假喇嘛,在如今情形下,以后或许能为他所利用也说不定,他当然不会眼睁睁地听凭和硕特汗廷说说就算的。 “达/赖喇嘛的转世如今已有十五岁,第巴王的意思是为防生变,在宣布达/赖喇嘛圆寂的消息之后立刻将转世灵童迎入布达拉宫举行坐床仪式。” “这么说你们都想好了?”胤礽扯起嘴角:“若是朝廷不答应册封这位灵童呢?” 尼玛塘巴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再次低下了头:“灵童当真是五世达/赖的转世,还请皇太子殿下慎重考虑。” “慎重考虑爷自然会,”最后胤礽还是笑了:“你说的话爷都听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和桑结嘉措都得搞清楚,朝廷能纵容你们一次,不会纵容你们第二次,下回你们若是再做出些什么不容于朝廷之事,到时候也别怪皇上不给你们改过的机会。” 尼玛塘巴忙道:“太子殿下放心,您的叮嘱和吩咐回去我会全数转达给第巴王。” 问清楚了事情,胤礽让人将尼玛塘巴送回行馆去便也离开了畅春园回宫去复命,却在路上碰到了正在外头瞎晃悠的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 吩咐人将车停到路边,又把俩人拎上车,然后没好气地问他们:“你们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不办差在大街上闲逛?” 俩人赶紧讨好地请安,之后胤禟小声嘀咕:“反正我也是做闲职的,去不去都没差。” 胤礽伸手敲他的脑袋:“谁说去不去没差,你试试你连着三天不去看有没有人参你,到时候汗阿玛可就找着机会名正言顺地训你了。” “哦……”胤禟垮了脸,似乎还是有些不甘不愿:“我一会儿去就是了。” 雅尔江阿赶紧忙着解释:“太子爷您就别怪九爷了,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胤礽睨他一眼:“你们俩在街上瞎转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想开铺子,叫雅尔江阿带我四处转转先看看行情先。” 分节阅读_226 闻言,胤礽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开铺子?开什么铺子?” “还没想好,先看看再说。” “嗯,”胤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在京里开铺子不能太高调了,最多也就够维持个生计,有意思吗?” 胤禟讪笑道:“哪里还指望着一两间铺子过活啊,不过就是臣弟对做买卖有兴趣,先试试水再说。” “真的?” 胤禟用力点了点头。 雅尔江阿也无奈笑了起来:“九爷他是在罗刹国边境看到那些商人都是扛着成袋的金子做买卖眼红艳羡。” “以后有给你做大买卖的机会,现在先好好办差吧。”胤礽说着摇了摇头,然后又问雅尔江阿:“你的世子册封下了没有?” “还没呢。” 胤礽皱起眉:“皇上是怎么回事?算了,一会儿我回去帮你问下吧。” 雅尔江阿忙道:“不用了,还是别惹皇上不快了,反正迟早能下来的。” 胤礽没有再说,又耳提面命了一番把俩人撵下了车,回了宫去。 回到乾清宫,先是与康熙禀报与尼玛塘巴询问的情况,康熙听罢思忖了良久,反问他:“你觉得呢?” “儿臣以为,他说的理由可以接受,眼下的形势确实需要靠西藏来牵制和硕特,既然噶尔丹已除,桑结嘉措也确实有悔过之心,且以想好了应对之策找到了五世达/赖转世,不妨再信他们一回。” 康熙微眯起眼:“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下诏书给出警告让他们收敛也是有必要的。” 即使对桑结嘉措的欺瞒行为再生气,康熙也知道目前的情形之下他还确实只能选择姑息他,所以最后也只能依胤礽说的处置了,拟好诏书,看着微垂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胤礽,康熙心里突然又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的皇太子,当真是出息了,不论是朝堂政事还是边疆形势,他都能胸有成竹有条不紊地处理。 皇太子有本事,当皇帝的应当高兴的,但是太有本事了,太得人心了,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看康熙处理完了手边事务,胤礽才又开了口:“汗阿玛,简亲王上奏请封世子的折子呈到您跟前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一直还没有消息?” 康熙睨他一眼:“是简亲王叫你来问的?还是雅尔江阿?” “是儿臣自己想替他们问一声而已。” 康熙没有再说,在桌案上压着的一堆奏折里头翻出来了请封世子的那道折子,拿在手里轻敲了敲桌案,又问胤礽:“你觉得雅尔江阿这人怎么样?够资格封世子?” “机灵,懂规矩,而且是简亲王嫡长子,这回随军出征又立了战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足够资格。” 可康熙故意拖延着不册封,摆明了就是不满他跟胤礽走太近了,不乐见胤礽搭上铁帽子王,但是就算他耍赖,在雅尔江阿没有犯过什么过错的前提下,这世子也是不能不册封的。 胤礽自然深知康熙这心思,不过无所谓,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雅尔江阿关系近,他也干脆大大方方不遮不掩了,总归是没做过亏心事便也不怕鬼敲门。 康熙没有再说,只让他回了去,两天后,册封雅尔江阿为简亲王世子的圣旨才终于是发了下去。 218 生辰 胤礽难得睡了个舒坦觉,康熙去巡幸畿甸了,一去得十余日才能回来,虽然他身子才刚好,却是不肯听人劝,执意要亲自出外巡视。 他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他这一病病了整整一年,到现在才算有了大的好转,之前这一年外头那些人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谁知道心里有没有嘀咕过他这个皇帝是不是快要不行了,病得最重的时候,连康熙自己都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所以才会答应了胤礽的请战出征,才有了现在皇太子战胜而归的不尴不尬。 不过这些,如今说起来也都没什么意思了,康熙这一回趁着身体好转,执意出外巡视,怕也是想告诉众人,他这个皇帝还好得很。 不管怎样,康熙走了,胤礽也就安生了,虽然要帮着他处理政事,不过都是些琐碎事情,也不棘手,反正大事康熙也不会让他碰就是了。 分节阅读_227 这日清早胤礽才醒来,贾应选便来通报,说是直亲王府下了帖子,两日后直亲王寿辰,在郊外别庄宴请众兄弟,请太子爷也赏脸前去捧个场。 胤礽心说着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却也没有多问,既然人家帖子都下来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行,两日之后是吧,爷知道了。” 胤禔封王爵之后的第一次寿辰,没有大摆筵席,也没有给下头官员巴结送礼的机会,只给自家兄弟下了请帖,邀请一众弟弟到别庄小聚,共享天伦。 众兄弟自然大多对他这一举动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大哥做寿,他们也不能不给面子,何况也听说过胤禔那庄子依山傍水实在是个玩乐的好地方,便也就都去了。 胤礽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位弟弟也都习以为常,太子爷肯来就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也不指望他能准时来。 胤禔领着一众人出来迎接,一眼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一身火红耀眼的袍子,衣裳下摆和袖口是金丝勾勒而出的浮纹,领口点缀一圈银色狐毛,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带着慵懒的笑意,高傲华美又透着些许妩媚风流,胤禔只一瞥就几乎转不开眼了,一直到胤礽走到跟前,身后跟着的众位弟弟已经开始问安,才渐渐回过神,心中暗骂一声妖精,赶紧也低下了眼问候。 胤礽嘴角的笑意更扬起来了几分,环视一圈面前恭敬的众人,从一到十四,除了在守孝不能饮酒作乐的胤禩都来了,连行动不便的胤祉也很给面子地来捧了场。 “太子爷怎么没把十五弟带来?” 胤禔笑问,胤礽睨他一眼:“他才几岁大,怎么喝酒,爷让他留宫里陪弘晳了。” 正是春日里春光最灿烂,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胤禔将众人领上临水的阁楼,推开窗,眼前便是碧水青山繁花似锦,微风拂过,花香沁人,加上面前酒香醉人,方才在门外时还有些不自在的一众人这会儿倒是一下放松了下来,几杯酒下肚便就说说笑笑了起来。 性子最闹腾的胤禟晃着酒杯走到了窗边朝外看了一阵,最后啧啧叹了起来:“大哥这庄子还真不错,不便宜吧?”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胤礽抿一口酒,突然接上了话:“大哥是亲王爵,俸禄要养座庄子想必也不是难事,倒是小九儿你,拿着贝勒爵的那点微薄俸饷,就别奢望这个了。” 胤禔正在倒酒的手微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顺着他的话讨饶:“太子爷高抬贵手,不要揭穿了爷才是。” 其余人不尴不尬地赔笑起来,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即使领了爵位出宫开府有安家费有爵位俸禄也就够养活一家老小,要想真正过得滋润,或多或少,私下里总是得有法子捞钱的,而其实胤禟说要开铺子,在场的众人,名下又有哪个是没几间铺子的也根本早就不是稀奇事,再加上下头人的孝敬,才能维持他们皇家阿哥面子上的这般风光,但不管怎样,这些总不是好正大光明拿出来说的,一般提起来也多是讳莫如深。 但太子爷,似乎并不知道避讳这一套。 胤礽轻哂了一声,没有再说。 胤祉很识眼色地岔开话题,也问起了胤禔:“大哥这回怎么这么好的兴致,邀了我们一块来这里?” “也没什么,”胤禔一边亲自给一众弟弟倒酒,一边随口解释:“就是想到我们兄弟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单独聚过,而且汗阿玛不在大家也都自在些,便趁着做寿这个名头邀了大伙一块儿来了,还好你们很给我这个大哥面子,没让我白准备这么一大桌子东西。” 众人一齐笑了,只有胤礽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微撇了撇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伙在鬼扯。 至于司马昭之心到底是什么,别人不知道至少胤礽是从收到帖子起就猜到了,当然他乐得给他这个面子,谁让今日是他生辰呢。 酒壶伸到了面前,胤禔微挑起眉,笑眯眯地看着胤礽。 胤礽放下杯子,微抬起下颚,胤禔会意,帮他把酒杯添满,酒水潺潺而下,漫过杯沿却半滴没有洒出来。 一众人起哄叫好,胤礽端起杯子,再次一饮而尽,先前那点尴尬气氛终于是一扫而空。 从响午过后喝酒笑闹一直到天色渐晚,年纪小的几个一早就被撵回了房去休息,在最后一个最能喝的胤祺也趴下去之后,胤禔叫了人来把众弟弟分别扶去给他们准备的住处,方才还热闹的的阁楼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把微眯着眼脸上带上了不正常红晕的胤礽揽进怀里,凑过去就吻上了他的脖子,忍了一个下午再忍他就成神仙了。 怕痒的胤礽轻笑了笑,推他的肩膀:“别闹,你总不能让我睡这里吧。” 扶着胤礽起身,下楼转过曲曲绕绕的回廊,到了胤禔特地给胤礽准备的院子,门前绿荫环绕很清静的地方也没人敢来打扰。 给胤礽喂过醒酒的花蜜,脸色依旧潮红的人慵懒地靠上了胤禔的背,双手搂住了他的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大哥,你借着办寿宴把我们都请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胤禔笑着摩挲着他的手:“你说呢。” 他这么煞费苦心还不就是为了面前这位太子爷。 “我?我怎么知道?” 胤礽装傻,借着酒劲嘴唇在他的脖子上胡乱蹭,蹭得胤禔很快就心猿意马起来,转过身伸手就去拨他的衣裳。 面前的胤礽眉目如画眼波流转很有些媚眼如丝的意味,配上脸上醉酒之后的潮红,不自觉地诱惑撩人。 分节阅读_228 胤禔凑过去再次在他的喉结上咬了一口,满意地听到胤礽轻喊了一声,没好气地拍他的背:“你给我轻点。” 胤禔一边给他解衣服,一边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揉揉捏捏,笑问他:“太子爷,今日穿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什……什么,”胤礽的气息有些不稳:“我平日里就这……么穿,啊——” 又被咬了一口的胤礽很不高兴,用力掐了掐他的腰泄愤,反倒把在他身上作乱的人挑逗得越加兴奋起来:“平日里?平日里爷可没看过你这么穿。”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件衣裳,穿到他身上不知怎地就生出了些诱人之意,让他恨不得一口就让之吞下肚去。 胤礽扬起嘴角:“不好看?”明明你一见到眼珠子就黏上来动不了了。 “好看,就是以后只能穿给我看,不许再便宜别人了,”胤禔把人压到床上,将衣领上的扣子全部扯开,舔/吻上了裸/露出来诱人的锁骨,一路沿着脖子亲上去最后咬在了嘴角:“保成,今日我生辰,你不应该送礼吗?” “忘了。” 胤礽答得理所当然,见胤禔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失色,低笑了一声,难得主动地伸手将他的扣子一颗一颗解了开,最后拉下他的脖子送上热情的深吻。 良久过后,俩人嘴角牵扯着银丝恋恋不舍地分开,胤礽一只脚勾到了胤禔的大腿上,挨着他蹭了蹭:“把爷送你算不算?” 胤禔捉住他不安分的小腿一手摩挲了上去,最后摸到了他分外敏感的大腿内侧慢慢揉/捏着,逗得身下人轻喘不已,已经抬头的欲/望热切地与他的贴合着互相磨蹭给彼此以慰藉,叫人战栗的快/感很瞬间卷全身。 “别弄了,”胤礽哑着嗓子催促他:“直接来吧。” “这就受不了了?”胤禔的声音也快哑了,气息也粗重了起来,手伸到相贴着的地方把俩人的东西一起握进手里,快速动作起来。 “唔……再快一些……”胤礽越发难耐。 胤禔得意一笑,太子爷这么主动热情,他当然是却之不恭。 帐幔扯下,夜,还长得很 219 投毒 一直折腾到四更过后累得指头都动不了的胤礽才抵着同样精疲力竭的胤禔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 胤禔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将人拥进了怀里。 也没睡几个时辰,卯时过后胤禔先起了身,胤礽还在熟睡,给他掖好被子没有吵醒他,胤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门出了去。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晚的雨,地面都湿了,踩着飘落满地的细碎花瓣,胤禔的嘴角始终衔着一抹笑意,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去。 草草梳洗过后才叫了人去把昨晚宿醉了的一众人给叫醒,方顺进门来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胤禔的眼里先是闪过一抹讶异,随即又笑了:“怎么做知道吗?” “爷放心,奴才明白的。”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回到胤礽住的院子,推门进去,转过屏风,太子爷正靠在雾气蒸腾的浴桶里闭目养神,胤禔抱着胳膊倚在屏风边微眯起眼看了半响,一直到胤礽睁开眼觑向他,才笑了起来:“太子爷,要我帮忙吗?” “出去。”胤礽的嗓子还有些哑。 “不早了,起来吧,好戏要开始了。”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对上胤禔闪动着促狭笑意的眼睛,暗忖了片刻,就要叫人来伺候自己更衣,胤禔已经拿起了布巾走了上前去:“我来。” 胤礽想要拒绝的话哽在了喉间,想想还是算了,干脆就这么湿漉漉地往胤禔身上靠了过去,由着他给自己擦身子穿衣裳,当然顺便一双手不规矩地在他身上胡乱摸。 等到伺候太子爷更好了衣,胤禔也只能再回自己住处去换掉已经湿了的衣裳,之后便有下人匆匆而来,满脸惊慌地禀报:“爷,不好了,方才十三爷起身之后让人上茶上点心,结果点心里有……有毒。” 胤禔惊讶道:“有毒?怎么会有毒?!十三爷人呢?有没有中毒?!” “没有,幸好十三爷还没用那些点心,倒是十三爷带来的那只小狗先吃了,已经中毒而亡了。” “……爷去看看。” 分节阅读_229 众位兄弟都来了,全部聚集在了胤祥住的屋子里,胤祥一脸惨白显然是被吓到了,胤祯靠在他身边正在与他低声说话安慰他,胤禛轻抿着唇微蹙着眉也挨着他们站着,神色很有些严峻,其他人或站或坐,眼里多少都带上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 伺候胤祥的和今早接触过送来的茶水点心的奴才跪了一地,一个个匍匐着身子抖抖索索的似乎都吓坏了。 太子爷抱着茶盏窝在一旁的椅子里,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闹剧,一直到胤禔进门来,才微抬了抬下颚,懒懒开了口:“大哥可让我们好等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哥是否应该给个解释和交代。” 胤禔的眉也蹙了起来,地上跪了十几个奴才,一问全是在喊冤的,胤礽满眼都是玩味之意,瞥一眼胤禔,又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在场众人,眼见着胤禔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轻扬起嘴角,提醒道:“大哥,爷看这事还是禀报皇上交由宗人府来处置比较合适。” 胤礽话音刚落,别庄的管家带着几个护卫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婢女进来按到了地上,然后跪下禀报:“爷,奴才一早就发现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在十三爷屋子这边探头探脑,方才出事之后她又想私下出庄去,奴才便叫人将她拿下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跪在地上,低着头紧咬着唇的婢女身上,胤礽微眯起眼:“爷怎么记得,这个是大哥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 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如若当真是这个奴才做的,胤禔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了,但是一来胤禔对胤祥下毒似乎没有动机和理由,二来真要下毒也没人会傻到让自己贴身伺候的奴才在自己的庄子上动手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吧? 胤禔的脸色沉了下去,问道:“真是你做的?” 婢女不肯做答,死死咬紧了嘴唇,片刻过后瞳孔骤然放大,喷出一大口黑血来,就这么倒了下去。 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管家忙扑了上去,一手箍住了她的下颚,强迫使她张开嘴,只是为时已晚,婢女已经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包自尽而亡了。 胤礽冷哂了一声,站起了身,没兴趣再看这样的闹剧,与胤禔错身而过,大步出了门去。 胤禔颇有些无奈,无论如何,这烂摊子还是得由他来收拾。 胤禟几乎没有犹豫就追出了门去,跟上胤礽之后压低了声音:“二哥,你跟大哥又在做什么戏?” 胤礽斜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的?” 胤禟摸摸鼻子:“不是做戏?我不信。” 胤礽敲敲他的脑袋:“走吧,我们回去吧。” 俩人没有再说,上了车离开了胤禔的别庄,把胤禟送回府,胤礽便也径直回了宫去。 两日之后康熙回了来,自然一回来就听人禀报了这事,当时在场的一众人都被叫了来问话。 先是胤祥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儿臣一大早起来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叫人上茶水点心来,一刻钟东西就送了来,是大哥别庄上的奴才送进来的,当时东西放在桌上儿臣还在更衣,儿臣带去的小狗突然冲进屋子里来狂吠了几声,然后就呜咽着吐了血,儿臣这才知道是下人拿了几块点心先喂了小狗,连银针也没探出来,但里头确实有毒。” 闻言,康熙微眯起了眼,手指轻叩了叩桌子,想了片刻,又问胤禔:“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禔微低下了眼,小心答道:“儿臣的管家捉了个有嫌疑的婢女,儿臣才要审问就已经咬了毒药自尽了,那奴才本是在儿臣福晋身边伺候的人,是去年儿臣出征的时候儿臣福晋去庙里祈福在庙里小住的那半个月买来的寄住在庙里的孤女,儿臣福晋很喜欢她,之后就安排去了儿臣的别庄上,一直到上个月儿臣开府,儿臣福晋才叫人把她接回了府上,之后儿臣看她……机灵又懂事,就叫了来身边伺候,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是儿臣疏忽了也没仔细派人查过就收了她,这两天儿臣才叫人去查的那奴才的背景,才发现……” “发现什么?”康熙皱着眉问道。 “发现那奴才其实并非真的孤女,在京里还有一个叔父,而她的叔父,是因为犯事去年才被内务府总管凌普赶出来的原本在他府上做粗活的一个下人。”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还一副看好戏态度的胤礽瞬间沉了脸。 胤禔并不看他,只是冲着康熙回话:“后来儿臣又检查了那奴才吞下去的毒药和下在给十三弟的点心里的,确实是同一种,且在她的房中包裹里也搜出了同样的东西,应当是她做的没有错,汗阿玛,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当然事情到底如何,汗阿玛可以再派人去彻查清楚。” 康熙脸上的神色也更严峻了一些:“你是说,给胤祥下毒的是你身边的奴才,你全不知情,现在却查到下毒的人和凌普府上的人有关系。” “是。” “所以你是想告诉朕,有人在你庄上给胤祥下毒其实是想给你栽上毒害兄弟的罪名冤枉你,而做这事的人兴许就是凌普指使的更甚者凌普也是听了人吩咐?” 胤禔还没答,胤礽先不忿开了口:“汗阿玛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怀疑儿臣?” 康熙瞥他一眼:“朕没说是你,你不用急着承认。” 胤礽冷嗤道:“汗阿玛明明知晓凌普是儿臣的奶公,私下里与儿臣走得颇近,如今说有人吩咐他指使自己府上下人在大哥庄子上给十三弟投毒,怕是谁听了这话都会头一个往儿臣身上想。” 康熙终于是正眼看向了他,眼里带上了几分不加遮掩的揣度和怀疑:“那么你倒是与朕说说,关于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下毒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婢女还两说,指不定她就是个替死鬼呢,就算当真是她,儿臣不信以大哥的谨慎会这么草率地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奴才在身边,如今出了事却又在两天之内迅速查出她跟凌普府上之人有牵扯,儿臣看是大哥在针对罢,而且大哥自己也说了凌普府上那个奴才是犯了事被赶出府的,又如何还会帮凌普办事?就因为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怀疑凌普甚至怀疑儿臣,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分节阅读_230 他这么说,还当真很有些理,康熙一时也说不得什么,一下子陷入了深思之中,怀疑的目光在胤禔和胤礽之间来回揣摩。 “而且,”胤礽继续道:“就因为大家都会觉得在自己庄上让自己的婢女下毒然后叫管家主动揭发必然没有人会做这样的蠢事,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大哥不是被冤枉的,所以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指不定就是喊冤的那个才正是处心积虑想要波脏水冤枉人的,若非如此,儿臣倒是好奇,大哥为何突然这么好的兴致,叫了一众兄弟去别庄上给他做寿,怕也不过是做戏罢了。” 胤礽句句咄咄逼人,胤禔也不争辩,只是满脸镇定地请示康熙:“还望汗阿玛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康熙也被他们搞烦了,最后挥了挥手:“你们也别推来推去了,到底事情如何,朕会让宗人府的去查,但是……” 他说着顿了一顿,环视众人,继续道:“若是当真让朕知道了你们当中有谁敢利用兄弟的性命安危陷害他人,朕绝不轻饶!” 220 实实情 出了乾清宫,一众看够了热闹的很快各自散去,胤禔不着痕迹地冲胤礽点了点头,便就转身出了宫去。 胤礽睨一眼还黏着不肯走的胤禟,没好气道:“你又想说什么?” “好奇,”胤禟笑眯眯地凑上去问他:“真的好奇,二哥你们这回到底要做什么?” “让某些自作聪明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胤礽话说完敲胤禟的脑袋:“滚出宫去办差去,少在这里磨叽时候。” “哦……” 胤礽回到东宫,凌普已经在候着他了,请过安之后便禀报起了事情:“爷,您果然猜得没错,昨日一大早隆科多就上了四爷府上,俩人说了小半个时辰,四爷似乎生了很大的气,最后隆科多灰溜溜地离开,一张脸惨白惨白很是惊恐。” 胤礽懒懒‘嗯’了一声:“他们说什么了?” “听不大清楚,只听到四爷很大声地说了几句‘自作聪明,为什么不听他的话,荒谬至极’之类的,奴才想着,这事兴许真的不是四爷指使的。” “爷知道。”胤礽心说要当真是胤禛指使的,就不会对胤祥下手才对,而且这么蠢的事情,也不像他做得出来的。 在胤禛身边安插的眼线是这一回他开府的的时候派进去的,不过显然以胤禛的敏锐是近不了身的,但饶是能听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胤礽思忖了片刻,吩咐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也不用惦记了。” 凌普却还是有些担忧:“爷,这事皇上真的不会怀疑奴才吗?” “你怕什么,你又没做过。” “可……” “放心,他要怀疑也是怀疑爷,不过这事他赖不到爷头上来的,你下去吧。” 隆科多……胤礽哂笑了笑,其实在之前长泰被撤职的时候胤礽就已经知道了胤禛搭上了佟国维的这个儿子,不过如今跟曾经的形势不一样了,这个前辈子的‘隆科多舅舅’如今对胤禛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所以胤禛对他的态度也显然不是那么恭敬的,这回的事情必然不用猜他抱的态度怕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于隆科多这样的跳梁小丑,胤礽虽然看不上却也不能容忍他算计到自己头上来,尤其这一回还想一次算计他和胤禔两个,所以他们才决定顺水推舟做完这出戏,让他自寻死路罢了。 起初胤禔在知道自己那个神志不清的福晋糊里糊涂地收了个故意套近乎示好的孤女,觉得事情有蹊跷派人去查很快就查到她跟凌普的关系时还有些惊讶去问过胤礽,在得到不关他的事情的答案之后细查下去才发现她跟隆科多的关系,后来又发现她私藏毒药在身上,与胤礽商量过后决定不动声色地叫人盯紧了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才会有了那日早上的事情。 胤禔当然不会真让胤祥中了毒,在看准她出手之后,先用下了毒的糕点喂死了小狗让事情暴露,但不管怎样,只要事情查下去,隆科多这意图谋害皇子的行径都坐实了,何况他的用意还在栽赃诬陷他这个亲王和皇太子,够让他诛满门的了。 胤禛也有些慌了,在看到吞毒药自尽在面前的婢女时就猜到了事情十之八九与隆科多脱不了干系,但是他死不要紧,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连累。 回去之后的第二天,隆科多匆匆上门来,火急火燎地请示胤禛要如何善后,胤禛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有些失了态,见着人就不客气地数落起来:“爷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为何不听爷的话!现在可好,闹出这样的事情爷看你还怎么收拾!” 当初隆科多就与他提过自己有个眼线在直亲王府上还被胤禔调到身边贴身伺候,那个时候胤禛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就提醒了他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他这话才说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隆科多满头大汗地解释:“奴才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奴才府上那不知事的婆娘指使的,奴才也一直被瞒在鼓里,昨日听说这事奴才也快气疯了,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奴才实在是没想到她会糊涂又胆大到这个地步啊!” 胤禛当然知道隆科多嘴里的‘婆娘’是谁,不是他嫡妻,却是他从自己岳父那里要来的小妾,在他府上被他宠得无法无天被全府上下认做女主人摆足了正妻架势全京城的八旗间都有传闻,只是胤禛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在家撒泼就够了,还胆大包天到做下这等诛九族的荒唐事情。 “你既然知道她见识短就该管好她!当真是荒谬至极!”若非面前之人勉强算是自己的长辈,胤禛真是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了:“爷倒是问问你?是你跟皇太子和直亲王有仇还是那个女人跟他们有仇?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做下这等事情?!” 隆科多哭丧着脸,支吾了半响,才无奈解释道:“四爷不是也知道,若非太子爷在皇上面前提要奴才阿玛回关外去开垦荒地,奴才家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想当初奴才家是何等风光,现在阿猫阿狗都能骑到奴才家头上来了,奴才心里确实不忿,有几回喝醉了,就在婆娘面前抱怨了几句,但当真也就发发牢骚而已哪里敢真那么做,没想到倒是奴才那婆娘当了真了,瞒着奴才私下里安排了能牵扯到太子爷的一个丫鬟去接近直亲王福晋,还说要一石二鸟,奴才知道后也叮嘱过她不要乱来,奴才当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胆大把奴才的话当耳边风。” 当然隆科多似乎完全不觉得佟国维被撵回关外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若非如此,太子爷就算在皇上面前拾掇个上百回,也不可能起作用。 分节阅读_231 至于到底是他小妾瞒着他做的,还是他根本心知肚明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其行事,又或者根本就是他指使的,便也就只有他自个心里清楚了。 胤禛气结:“那你们选谁不好,为何偏偏对十三阿哥下手?!” 隆科多满头冷汗,他当然知道胤禛跟十三十四两个小阿哥关系是最好的,也难怪会这么生气,幸好十三阿哥没真吃了那毒药,只能是硬着头皮道:“奴才婆娘交代是因为您和十三十四爷亲近,挑他们下手才不会怀疑到爷您和奴才身上来。” 闻言,胤禛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隆科多身子不由得一颤,呐呐道:“爷,事已至此,那丫头也死了死无对证,奴才觉着也不定就真能查到奴才头上来,兴许当真能让直亲王和皇太子背了这黑锅……反正他们原本就不和,这回定会互相推诿,没凭没据的,最后皇上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你倒是想得好!”胤禛打断他的话,不屑道:“这话怕是你自己骗自己你都不信,你当真以为皇上要查会查不到你身上去?别说皇上了,指不定从一开直亲王心里就有数故意在演戏而已,你还当真以为你那丫鬟有什么国色天香之姿才进他的府上就能被调去他身边贴身伺候?你怎么就不知道用脑子多想想?!” 说到这里,胤禛自己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胤禔跟胤礽关系究竟如何他还当真是拿捏不准,从前他觉得他们应当是还不错的,但是后来有的事情又证明并非如此,到了现在,他也有些迷惑了,不过这回的事情,昨日胤礽话里话外是显然在怀疑胤禔的,而胤禔,如若当真知道事情与隆科多有关却不说出来,难道也是想借着凌普这层关系将事情栽到胤礽身上去不成? 至于隆科多,他不是没想,是事到如今,他根本没胆子想这层可能,若当真是这样,他的项上人头,怕是当真要保护住了。 最后隆科多一急,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去,涕泪满面地哀求起来:“王爷,您救救奴才吧!救救奴才吧!” 胤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厌恶至极,别说救他了,他现在尤其后悔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东西如今惹来一身骚。 他已经被康熙厌弃了,这事绝对不能再栽跟头,否则就当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爷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全不知情?全是你妾侍一手所为?” “……是。” “那好,既然你说全是你的妾侍做的,赶在皇上叫人彻查之前,将她押了去皇上面前主动认罪,让她全部认下来,就连安排人进直亲王府这事也说不知道,撇清你的嫌疑,幸好十三阿哥没有真的出事,皇上念在你和他的关系上兴许还能给你留一条命。” “不……”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舍不得一个女人不成?!” “可四儿他一心一意为奴才,奴才怎么能这么待她,怎么能……” 胤禛气恼不已:“你自己决定!总之爷跟你说清楚了!这事是你的事!跟爷没有关系!明路爷已经给你指了要不要选你自己定!” 221 认罪 隆科多从胤禛府上一边的侧门出来很快上车离开,街尾处已经停了不知多久的马车慢慢朝后退了一些避了开。 胤祯挣脱开胤禟一直押着自己的手,没好气道:“九哥,你一大早的不办差把我拖出皇宫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就为了看这个隆科多?!” 胤禟笑眯眯地点了点下巴:“前几日我问你四哥最近都在忙什么,你说他除了去帮三哥修书就是在府上陪四嫂很久没过问外头的事情了,可是我看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嘛。” 胤祯听了转过了眼睛,越发不耐:“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每时每刻在做什么想什么,再说四哥就算跟这些官员有几分交情又如何,这个隆科多怎么也算是我们的表叔吧。” 胤禟摇了摇手指:“与官员有交情自然不稀奇,不过这么偷偷摸摸地上门,还走的是侧门显然是为了遮人耳目,有些奇怪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胤禟自己也不知道,他不过是完成胤礽布置的任务而已,至于原因,胤礽也不肯细说。 “没什么,”胤禟摸摸鼻子:“走吧,既然出宫了去九哥府上坐坐。” “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宫去。” 胤祯的语气有些冷淡,胤禟很无奈:“小十四你这么不给九哥面子?” 胤禟话一出口,胤祯低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解释道:“我出宫的时候也没跟额涅说过,出来太久了额涅会担心的,下回吧,下回我专程上府上拜访九哥。” 胤禟也不勉强他,笑了笑就吩咐赶车的出发先送了胤祯回宫去。 隆科多回了去第二天就听闻康熙下旨宗人府彻查,越发坐立不安辗转难眠,期间查案的官员上门过几次,如此过了三五天,私下里得到消息宗人府宗令信郡王鄂扎已经准备进宫去禀报查案结果,大惊失色之下再不敢抱侥幸心理,匆匆忙忙就赶着进了宫去。 隆科多和鄂扎是几乎是同时到的,康熙本只传了鄂扎说是让隆科多没要事就先回去改日再来,隆科多脸都白了,改日,改日他指不定就还有命来,于是赶紧请传话的太监再进去与康熙禀报说是自己确实有要事,也是与毒害十三爷的案子有关。 分节阅读_232 康熙一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外,当下就将之叫了进来,除了鄂扎,胤礽胤禔胤禛几个也都在,隆科多也不敢看他们,一进来就跪了下去,身子几乎匍匐到了地上,失声喊道:“皇上!奴才是来给您请罪来的!” 康熙皱起眉,不悦道:“抬起头来把话说清楚,别这么咋咋呼呼的。” 隆科多已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了,呜呜咽咽地说了起来:“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有管教好府上的人,奴才实在没想到奴才的侍妾竟胆大到瞒着奴才谋害皇子,奴才实在罪该万死啊!” 话一出口,胤礽微一挑眉,下意识地瞥了眼对面站着满脸镇定微垂着眸的胤禛,当下明白过来,怕又是他拾掇的。 康熙的脸一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微眯起的眼里已经有了杀意:“你是说,是你做的?” 隆科多急着争辩:“是奴才府上的人,奴才事前真的不知情,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子下手啊!” 康熙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你先闭嘴。” 然后示意鄂扎:“你说,都查到了些什么。” 鄂扎上前一步,恭谨地禀报起了事情:“奴才调查了几日,也发现了事情确实有蹊跷……” 原来那下毒的奴才本来是隆科多的侍妾李四儿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因为长得美貌被李四儿怀疑与隆科多有染撵出了府,后来李四儿听了几次隆科多私下抱怨太子爷害佟府落败心生不满,这个一贯连隆科多公事也要插手的女人心思活络起来,想起那个与太子爷的奶公能牵得上关系的丫鬟,再次找到了她,然后让之改名换姓接近去寺庙祈福又有些疯疯癫癫的大福晋,之后顺利进了直亲王府,定下了这一石二鸟之计,满以为所有人都会以为是直亲王和太子爷互相倾轧不会怀疑到旁人身上去,到后来却还是纸包不住火。 当然其实是胤禔私下里做过手脚的,利用自己在宗人府的人脉关系不着痕迹刻意地引导,宗人府才能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快速查清楚事情真相。 “奴才调查过那丫鬟曾经住的寺庙,有不少人都见过李四儿与她私下见面,后来又去隆科多府上问过一些奴才,虽然大多支支吾吾的答得不够详尽,却也还是有几个顶不住奴才的严刑审问已经招了,这是他们的证词。” 鄂扎将证词呈上,康熙翻了翻,目光转到了隆科多身上:“所以毒害十三阿哥不过是你用来陷害直亲王和太子的伎俩而已?” 隆科多吓得直哆嗦,康熙这语气里的冷意当真是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之意,也是了,毒害皇子陷害另两个他最看重的儿子,其中还一个是皇太子,换了其他人怕是九族都不够诛的。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隆科多急得直磕头:“奴才真的不知道真的全不知情!都是李四儿那个女人擅自做主,奴才也是被他给欺瞒了啊!奴才知道她犯的事情已经把她给拿下了押了来现下就在宫门口听凭皇上处置可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奴才错在不该太宠她太放纵她,可奴才纵使再混也不敢毒害皇子更不敢陷太子爷于不义皇上您一定要明察啊!” 隆科多急着喊冤,康熙却越听越恼火,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喝道:“住嘴!” 隆科多惨白着脸低下头不敢再说,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只会呜咽磕头也不敢再说,康熙满脸的厌恶,转开了眼又问鄂扎:“凌普呢?跟他有没有关系?” 胤礽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鄂扎道:“凌普府上的下人确实是犯了事才被赶了出去,那投毒的丫鬟与他也只是远房叔侄关系,私底下往来甚少。” 闻言,康熙思忖了片刻,没有再问,直接吩咐将隆科多和一家老小收了监,之后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朕也放心了,你们几个以后也都谨慎一些,尤其开了府的更要多长个心眼,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都往府里收,胤禔你留下,其余人若无事都下去吧。” 胤礽不着痕迹地瞥了胤禔一眼,不由得微皱了皱眉,却也不敢耽搁跟着众人一块退了出去。 胤禔看着康熙阴沉着的脸色,已经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微低下了眼,等着他发话。 过了半响,康熙才慢慢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近乎压抑不住的怒气:“朕问你,你当真是在事发之后才去查的那奴才出身?” “是。” “只查到了她和凌普奴才的关系?” “……是。” 康熙微眯起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朕不管你怎么说,到底是还不是你心里清楚,但是你给朕听明白了,再有下次,那日朕说的那句‘决不轻饶’并不只是在说说而已。” 那日?胤禔想起来了,那日他召集他们询问详情,最后在他和胤礽的互相猜疑中说出的那句‘若是当真让朕知道了你们当中有谁敢利用兄弟的性命安危陷害别人,朕决不轻饶’,即使现在想起来,也是带了十足的震慑力,眼下康熙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怀疑胤禔知情不报故意想陷害胤礽了,虽然胤禔觉得自己颇有些冤枉就是了。 “儿臣不敢。” 康熙冷声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朕也希望你是真的不敢。” “儿臣真的不敢。”胤禔谨慎地再次重复。 康熙闭了闭眼,也没劲再追究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分节阅读_233 走出了门,胤禔才不由得苦笑了笑,随即又想到能帮胤礽分担一些他们汗阿玛越来越失态的针对,其实……也算是件好事吧? 跟在胤禛身后出乾清宫的胤祯一直走到人少处才上前一步低声问他:“四哥,当真是隆科多的小妾想要对十三哥下毒?” “他不是都承认了吗?”胤禛淡然反问。 “四哥你……之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胤禛的眼里闪过一丝飘忽,转瞬即逝:“我与他本不熟,哪里知晓他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 “哦……” 胤祯没有再问,胤禛微皱起眉,到底也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宫去,一旁的胤祥好奇问胤祯:“你问四哥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随口问问而已。”胤祯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下去。 222 太孙 康熙对隆科多到底还是网开了一面,只砍了李四儿,隆科多则被撵出了关外去陪佟国维垦荒去了。 胤礽听罢哂了一声,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去。 三月,一道圣旨下去,册封嫡长孙弘晳为皇太孙,举朝哗然。 东宫里,胤礽亲自给弘晳穿上那身自己小时候也穿过的朝服,看着他满脸兴奋的模样,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弘晳抬起眼,见胤礽满眼严肃正看着自己,点了点小脑袋,好奇问他:“阿玛,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胤礽笑了笑,抚了抚他的脸:“弘晳以后就是太孙了,不能再跟从前那般,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更要听皇上的教导,认真念书,明白吗?” “我知道,我会努力发奋,我也会听阿玛的话的。” “好孩子。” 胤礽轻笑着,突然又想起很多年前,久到都已经模糊的记忆里,他也是这么带着满眼的孺慕和信任,对着他的皇父许下天真却于当时的他是怀着十足真挚的承诺,他会努力,会努力成为他的骄傲。 只是到头来,却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阿玛,您怎么了?” 小孩子的直觉都是很准的,弘晳一眼就看出了胤礽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就问出了口,胤礽回过神,敛起思绪,再次冲他笑了笑:“没事,时候快到了,你去乾清宫吧,一会儿沉稳些乖乖听你汗玛法的话,万不能出了岔子。” 弘晳用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东宫。 皇太孙的册封大典和天坛祭天仪式胤礽都没有参加,从头到尾都是康熙带着弘晳接受众人朝拜,祭天告祖宗。 这会儿下头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出了些意思来了,一时间皇太子失宠的传言甚嚣尘上,胤礽充耳不闻,当真因为这个气恼那是气死了自己划不来。 弘晳离开之后,胤礽也起身吩咐了人备了车出宫去。 三层楼不起眼的小酒馆在街尾转角出,胤禔被人领着上楼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胤礽靠在窗边正朝外头看,手里捏着个杯子晃晃悠悠。 反手阖上门,胤禔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太子爷今日怎么如此阔气,一人将这一个整个酒馆都给包下来了?” “你看那边。” 胤礽微扬了扬下颚,示意胤禔朝前看,前面的大街就是去天坛祭天的必经之路,街道两边已经戒严了,只有层层八旗兵把手着,康熙的龙辇这会儿还没有过来。 虽然离得远,不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因为楼层高,倒是可以看个清楚。 胤禔从身后双手揽住了他的腰,嘴唇贴上了的耳低声呢喃:“保成,你出宫来,是特地来看这个的?” “好奇,瞧瞧而已。” 胤禔失笑:“这有什么稀奇的,祭天年年都有,有那么好奇的吗?” 分节阅读_234 “册封储君的祭天爷倒是没见识过。” 第一次是太小没有记忆,第二次复立册封大典也是从简了事祭天一并省了,所以胤礽还当真是没见识过。 胤禔揽着他的腰的手紧了紧:“我倒是有点印象。” “嗯?”胤礽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看着他。 “那次我跟着来了,我那会儿都四五岁大了,总还有点记得的。”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地追问道:“你都记得什么?” “就记得汗阿玛牵着你的手走上神坛,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可望而不可及,所以有点羡慕和嫉妒。”胤禔实话实说道。 愣了一愣,胤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果然就只记得这些东西。” 俩人正说着话,皇帝的卤薄已经过了来,皇太孙紧随其后,龙辇在层层车马仪仗之中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看得不甚清晰。 胤礽突然轻笑了起来,胤禔偏过头蹭了蹭他的脸:“你笑什么?” “你说,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这场面会不会以为皇太子死了,只剩皇帝和皇太孙了?” “瞎说什么呢,”胤禔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没事别诅咒自己。”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胤礽不以为然反问他。 胤禔一时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岔开了话题:“车子已经过去了,要看祭天这里看不到的,要不要去天坛?” “不去,不看了。” “不看了?” 胤礽反手扣上了窗户,将喧嚣声掩在了外头,转过身双手勾上了胤禔的脖子,嘴角扬起:“大哥,陪我喝酒。” “不高兴不要借酒消愁。” 胤礽摇了摇头:“我儿子被册皇太孙,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那也不许喝酒,一会儿喝得醉醺醺的回去怎么跟老爷子交代,不许喝。” 胤礽轻眯起了眸,盯着胤禔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晦涩:“你敢跟我说不许?” “我是你兄长,怎么不能跟你说不?” 胤禔说着竟就这么将胤礽给抱了起来,俩人跌跌撞撞地搂抱着倒在了榻上,胤禔半撑起身体,手指轻抚着胤礽漂亮的眉眼:“别想太多了,一会儿早点回去。” “急什么,祭天没这么早结束的。” 胤礽的手指在胤禔胸前勾勾绕绕,胤禔捉住他作乱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别乱来,这个地方不合适。” “装吧你,上一回在客栈……” “别闹,”不是胤禔不想,是在这种地方真的不合适:“你不高兴我陪你说说话就是了。” 胤礽没有再坚持,一手勾下了他的脖子,胤禔抱着人翻过身,让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身上,轻捏了捏他的耳垂:“说吧,你总不会真因为弘晳册太孙祭天所以心里不高兴吧?” 胤礽的下巴靠着他的脖子蹭着,喃喃道:“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乾清宫住的那几年。” “哦……很怀念?” 胤礽闭起眼,想了良久,慢慢说道:“谈不上怀念,就是有些感慨而已,弘晳总说乾清宫太沉闷了,其实我小时候倒是挺喜欢那个地方的,刚搬去毓庆宫的时候死活不肯还哭了鼻子,唔……” 分节阅读_235 胤禔笑了:“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也没人记得。” 胤禔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你倒是别这么说,老爷子对你够不错了,至少比起其他人,好很多了不是。” “我知道你嫉妒,”胤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不用嫉妒我,等你试试做四十年皇太子,不对,加上这辈子的快六十年了,你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哈……可惜我没这个机会。” 知道胤礽心情不好,胤禔一时也找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而且胤礽大概也不需要,便只能以这样逗笑的口吻与他逗趣儿。 胤礽摇了摇头,靠着他不动,也没有再说话。 祭天结束回到皇宫已经到了近傍晚时分,等到终于得到康熙同意可以回去歇息又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从康熙那里出来,弘晳再装不下去了,苦着脸揉着自己酸疼的膝盖一路回去住处去,就见胤禨正坐在屋子外的石阶上等自己。 大步走上前去,弘晳有些喜出望外:“十五叔你还没回去?” “等你呢。”胤禨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很体贴地伸手帮他揉起了膝盖。 弘晳很受用,靠着他哼哼唧唧地闭起了眼睛。 “小弘晳,你知道你阿玛去看了你吗?” 闻言,弘晳猛地睁开了眼:“阿玛去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不想引人注目估计没露脸吧,”胤禨摸摸弘晳的小脑袋:“小弘晳,你阿玛很疼你的。” 弘晳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疼阿玛。” “所以你在你汗玛法面前要好好表现,给你阿玛争口气。” “我一定会的。”弘晳大声道。 胤禨笑了,看弘晳的目光却有些复杂:“不过你得记得,你先是你阿玛的大阿哥,才是你汗玛法的皇太孙,十五叔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弘晳扬起了笑脸:“我知道,阿玛第一,汗玛法第二。” “不过这话……” “不能在汗玛法面前说嘛,我不会说的,我就心里悄悄这么想。” 胤禨失笑:“小弘晳好乖。” 弘晳抿着唇想了想,又凑到了胤禨耳边:“十五叔,汗玛法其实只能排第三。” “啊?” “我还有额涅呢。”弘晳撅起了嘴,说得理所当然。 “哦哦,”胤禨理解地点头:“也是。” 弘晳看着他的样子,狡黠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十五叔,你以为我是在说你吗?” 胤禨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没……没有啊。” “那我把你也排在汗玛法前面好了,还有宝珠,弘晋弟弟。” 胤禨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心说着汗阿玛知道了弘晳是这么想的估计得气死,他在弘晳心里也忒没地位了。 223 三月中,天气暖和了之后康熙再一次带着众人一块搬去了畅春园。畅春园周围一片这几年陆陆续续建起了不少庄园宅子,都是宗室王公和朝中大臣的私庄,每一回康熙来畅春园,一众官员也会跟着搬过来方便上朝办差。 而最靠近畅春园的几座庄园,则是康熙赐给众位年长皇子的住处。 分节阅读_236 胤礽住的地方与畅春园侧门只有一墙之隔,在位置上是离畅春园最近环境也是最好的,于胤礽来说,不再住瑞景轩能从康熙眼皮子底下搬出来他更自在些,也是一件好事。 自弘晳被封皇太孙之后,康熙对胤礽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一直‘养病’的皇太子也终于是病好了,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上朝帮着处理政事,面上看着依旧与从前无异,但胤礽心里很清楚,他与康熙之间的隔阂,是再不可能消除得了的了。 其实如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算多,胤礽依旧每日空闲的时间很多,多半也是窝在书房里看书打棋谱,有时候恍恍惚惚莫名就会生出一种自己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养老的错觉,当然,胤礽以为,也当真就只是错觉而已。 这日从畅春园回来,也才午时刚过,胤礽走进院子,一眼看到弘晋耷拉着脑袋坐在石阶上玩玻璃珠子,兴致一来便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到胤礽回来,弘晋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一点光亮,赶紧起身请安,胤礽示意他坐,自己也靠着他在石阶上坐了下去,问他:“小弘晋怎么闷闷不乐的?” “好没趣……”弘晋嘟囔着抱怨。 胤礽失笑:“怎么没趣了?” “弘晳哥哥在汗玛法那里,宝珠姐姐也不能总跟我玩,我一个人只能玩这些玻璃珠子,好无趣。” 弘晳如今是太孙了,功课更加重哪里可能还有时间玩,宝珠是姑娘家也不能总是抛头露面在外头野,也难怪弘晋会觉得无聊,胤礽笑了笑:“你也别成日就想着玩,要记着念书。” “我念书了,从早上起来一直到方才都在念书。”弘晋略有些委屈地解释道。 “好孩子。”胤礽想着弘晋反正是庶子,也才三四岁是没有必要逼得那么紧,心思一转提议道:“要不,你去请你大伯家的弘昱哥哥来陪你玩?” 一听到弘昱的名字弘晋当下脸色就变了,上回的事情他还没忘,请那个讨厌鬼来陪自己玩?那他宁愿回去睡觉去算了。 胤礽看他这副表情,心中好笑不已,伸手又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弘晋还记仇呢?上回阿玛叫人打了你你是不是也惦记着生阿玛的气了?” “没有!”弘晋赶紧摇头:“我不生阿玛的气,真的不生气。” “那就听话,派人去请弘昱来。”胤礽心想着自己似乎好些日子没见着胤禔了,连去皇上那里请安都没碰到过,也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 弘晋虽然依旧很不乐意,但也不好忤逆胤礽的意思,只能是不情不愿地撵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去请人。 两刻钟后弘昱就来了,被人领着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给正在喝茶的胤礽请安,弘晋坐在一边满脸嫌弃似乎是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多余。 胤礽招手将之叫到跟前来,笑眯眯问了几句他的功课,最后终于是拐到了点子上:“弘昱,你阿玛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弘昱咬住了嘴唇,心说二叔这是在关心他阿玛?原来不是弘晋找他来玩是二叔叫他来打探阿玛的近况的嘛。 “额涅病了,阿玛这些日子有时间都陪着额涅。” 胤礽脸上的笑容滞住,皱了皱眉,弘昱嘴里说的额涅应当是说胤禔那个有些疯癫的嫡福晋,病了? “怎么病了?病得很重吗?” “就是染了风寒,额涅身子本就不好,时不时就会生病。” 沉默了片刻,胤礽伸手揉了揉弘昱的脑袋:“你去跟弘晋玩吧。” “好。” 弘昱乖巧地走到了弘晋面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拖拖拽拽拉扯着一块去了后院。 从那天起弘昱几乎每日响午过后就会来,弘晋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倒是每日一念完书就赶着自己的小太监去请人,有几回弘昱有事没来反倒是不高兴嘴巴撅一整天,胤礽也拐弯抹角地跟弘昱打听过几次胤禔在做什么,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是陪他福晋,最后觉得无趣,干脆也就不问了。 又过了几日,照例去请弘昱的小太监回来回报说是弘昱阿哥今日又来不了了,弘晋哼了一声扭过了头满脸不高兴,胤礽正好这日也在,顺口问起:“为何不能来了?” 小太监答:“说是因为直亲王福晋突然又发脾气砸东西,还捡了瓷瓶碎片割手,王爷怕伤了她去夺反倒是伤了自己割破了手掌。” 胤礽一听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割破了手掌?严不严重?!” “听说流了很多血,具体的奴才也不是顶清楚。” 只犹豫了片刻,胤礽吩咐道:“准备一下,一会儿爷去王爷那里探望。” 没有带几个人,胤礽很低调地去了胤禔那里,两人的庄子离得不远,只一刻钟就到了,听闻太子爷前来探望,胤禔很是惊讶,赶紧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分节阅读_237 太医给上了药包扎好了手已经离开了,胤禔让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胤礽一进门看到他包得跟粽子一样的手就皱起了眉,三两步走了上前去。 “这里怎么弄的?” “你不是都知道了,”胤禔示意他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快没命了,来给你收尸。”胤礽没好气地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瞅准了地方用力按下去。 “嗷——”胤禔失态地喊出声:“太子爷你轻点!” “这里疼?”胤礽眉蹙得更紧了些,伤在虎口处,也难怪疼成这样。 胤禔抽回了手:“没事。” “没事?”胤礽往前凑了一些,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睛,放软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我好多天没见着你又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你怎么这么冷淡?” 胤禔愣了一愣,太子爷这算是,在跟他撒娇? “没有,”胤禔揽过胤礽,在他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太子爷这么跟我说话,怪别扭的。” 胤礽翻了个白眼,退开了身:“你别扭爷更别扭。”说实话他自己也不习惯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 就知道他是装的,胤禔笑嘻嘻地把人揽过来,再次亲了一口:“挺好的,以后多说说,爷爱听。” “你福晋真的病了?”胤礽突然问道。 “老毛病了,每年快到夏天了她就情绪起伏不定,加上这回又染了风寒,一直说头疼,才会乱发脾气,算了吧。” 胤礽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哽在喉口,却说不出来了,他当然记得胤禔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了的,他的福晋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胤禔随口说着,侧过头却见胤礽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心下一沉,赶紧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别瞎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疯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留着她?” “换了太子爷能忍心这么休了吗?”胤禔笑着反问,随即又摇了摇头:“就算没了这个一样要续弦,再折腾个人回来何必,一样我只能是亏欠了她,如今我后院里有两个侧福晋当家太平得很,就这样挺好。” 胤礽撇了撇嘴:“干脆你再生两个孩子好了。” 胤禔失笑:“太子爷,我有两年多没去过后院了。” “我没拦着你,”胤礽说得没好气,转开了眼睛:“你要是真想……就去吧。” 胤禔拖着粽子手勾过胤礽的腰,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上一口:“别越说越没边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不去就是不去,我有你就够了。” 胤礽伸手在他命根子上掐了一把:“我们一两个月才能这么私下见一回,你当真忍得住?” 胤禔的眸色瞬间幽深了几分,嗓音也沉了:“太子爷忍得住我就忍得住。” “爷没那么风流,没女人不会死的。” “男人呢?”胤禔暧昧一笑,咬上了胤礽的耳垂。 胤礽低喘了一声:“哪……哪里来的男人……” “爷记得当年那些个被处置了的膳房人,茶房人,还有你的哈哈珠子,似乎也就是这个时候……啊!” 胤禔话没说完就被胤礽转头一口咬在了颈上,胤礽伸手用力一推,骑到了他身上去:“你真的要死了,还敢跟爷提这桩,爷今日绝对要让你下不了床……唔……” 到底谁让谁下不了床,这个还得两说。 224 三月下旬,一支从法兰西国来的使团抵达京城,朝拜大清皇帝,并送上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厚礼。 因为开海力度的加大,这些年来欧罗巴洲屡有使团过来,也早不是稀奇事,每一回都会送上不少稀奇的西洋物件,同样的回去的时候也会得到大批的绫罗丝绸玉石金器,也算是礼尚往来,康熙也赚足了面子。 分节阅读_238 受洋人传教士白晋的影响,康熙对法兰西国一直颇为友好,双方也有过几次互相都很满意的交往,这一回法兰西国的使团到,康熙更是一早就命了礼部和理藩院摆出十足的诚意热情款待,安排的住处也是在离畅春园不远的皇家林园内。 畅春园,春晖堂。 胤礽进门的时候康熙正在翻手里的书,嘴角扬着笑意,下头站着的是来与他禀报事情的理藩院官员,胤礽上前请过安,随口问起:“皇上在看什么,这般高兴?” 康熙将手里的书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一旁的官员低声解释:“这是白大人撰写献给法兰西国王的关于皇上的书,如今这书已经在法兰西国刊行普及,想来法兰西人都已经知道了我大清有一位英明神武、睿智非常的圣祖明君。” 胤礽翻了翻手里的书,是满文译本,介绍的是他汗阿玛的生平,全是溢美之词,也难怪他看了会如此高兴,做皇帝的有哪个是不希望自己青史扬名的,何况如今还能扬名海外,自然是得意不已。 禀事的官员还在絮絮叨叨地逮着机会拍马屁,胤礽没有在意,继续往后翻,发现后面竟还有关于他这个皇太子的部分,一时便有些讶异。 十全十美的皇太子。 仔细看其中的措词,胤礽心下一沉,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 从前他虽然听说白晋写了这么一本书,但是并没有看过,这一次还是第一回得见,虽然明知道他是有夸大吹捧之意,却依旧心里清楚这绝对不是个好事,尤其在现在他跟康熙关系这么微妙的时候。 连他汗阿玛也不敢自称十全十美,现在竟然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胤礽心中暗道不妙,康熙已经把书抽了回去继续看,直到笑容僵在嘴边,眉头不自觉地微蹙起来。 胤礽低下了眼,懒得再去看他的神情,半响过后,康熙将书扔到了一边,吩咐几个官员:“若没其他事,你们可以先下去了。” 其中一人忙禀报道:“皇上,使团大使曼纳公爵知道皇上过几日要在南苑阅兵,请示是否能允许他们前去观看。” 康熙稍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给他们安排几个座位便是。” 之后奏事的官员退了下去,康熙也没再提书的事情,只叫胤礽帮着处理了几份折子,响午过后就让之回了去。 一出了春晖堂的门,胤礽当下吩咐了人去传施世范来。 两刻钟后,施世范匆匆而来与他请安,胤礽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他:“你去帮爷找一本白晋写的那书的法兰西语原版来。” “啊?” “怎么?”胤礽一眼横过去:“很难吗?” “不是……不过爷您要那个做什么?” “让你去找便去找,废话那么多干嘛。” 施世范摸摸鼻子,笑着领了命。 要找本书自然不难,去使团一问就有了,第二日胤礽就拿到了手,直接翻到了叙述自己的那段出来看,法兰西语如今胤礽已经驾轻就熟,看起来完全不费力气,当下就轻眯起了眼。 “爷可是看出什么来了?”施世范低声问他。 “法兰西语不管是与满语汉语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句话要怎么译其实都可以,说是十全十美自然也行,完全看译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按理说这是给皇上看的书,选这样的词形容您多半要斟酌一番,”施世范说着面露诧异之色:“难道是有人故意的?” 胤礽笑了:“再去查查这书是谁给译的。” “小臣明白。” 畅春园,礼部办公处一隅。 朱红色的大门半敞着,桌案前胤祉正埋头写着帖子,一直到脚步声响起才抬起头。 看到突然进门来的胤礽,胤祉面露诧异之色,当下就要问安,被胤礽摆摆手打了断。 “不方便就别忙活那些虚礼了,”胤礽走上前来,随意翻着他散落了一桌的书和公文,徐徐开了口:“三弟最近可还好?” “谢二哥关心,臣弟很好,”胤祉心生疑虑:“二哥?您是不是有话要问臣弟?” 分节阅读_239 “白晋写的那书译本是过了你的手的吧,你有没有仔细看过?” 胤祉不明所以:“臣弟看过还指出了要修改的地方让人重新去修订过了才呈上去的,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译书的那个懂法兰西语的礼部小吏,”胤礽笑问:“三弟可知道他平日里与什么人走得近?” 那只是个七品官,胤祉哪里可能注意那么多,当下就摇了头。 “比如四弟呢?” “二哥,四弟几乎不与礼部官员打交道,有事都是直接与我说……” “算了,爷知道了。” 胤礽没有再问,喝了半盏茶就起身走了。 两日后,是出征收兵之后的第一次南苑大阅兵,规模比以往每次都要大,康熙也很看重,从一个多月前就下了圣旨开始着手准备。 自长泰被撵去宁夏之后,康熙命了户部尚书马齐兼理神机营事务,这也是他头一回率神机营接受皇帝检阅。 从马车上下来,胤礽一眼看到前头不远处的御前大臣鄂伦岱,样子一如既往的恭谨,如今他已经是康熙身边最信任的近臣,佟家几次出事都半点没有连累到他身上,前回隆科多事发被撵出关,鄂伦岱曾私下里来见过胤礽一回,表忠心自己与隆科多绝非同类,胤礽还宽慰了他几句。 大步走上前去,鄂伦岱很恭敬地给胤礽问安,胤礽轻扬起嘴角,跟着康熙身后走了。 胤禔的手依旧是包成粽子状样子看得有些窘迫,胤礽瞥了他一眼,微低下眸,遮去眼里的笑意。 众人随康熙一块上晾鹰台,分别入座,法兰西使团的几人也在当中,说是来观看的,却跃跃欲试很是兴奋。 大阅很快开始,这样的阅兵已经看过很多次,胤礽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致,唯一要说不同的,也是今回是在大战之后,兵卒士气正高更加激荡人心一些而已。 步兵、骑兵、枪兵、炮兵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各营之间相互较量各显神通,法兰西人的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康熙很得意,持续了整两个时辰的大阅,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状态。大阅过后跟着又下奖赏,在官兵的振臂高呼山呼万岁声中满意地结束了今日的阅兵式。 从晾鹰台上下来,洋人使团领头的那位曼纳公爵突然提议道:“皇帝陛下,您的兵很勇猛您的火炮也很有威力,我还听说您的儿子也个个都很有本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他们比较一番?” 康熙笑了:“你要挑战朕的儿子?” “我听人提过,贵国的皇太子殿下尤其出众,箭法枪法都是最好的,上了战场也是打头阵半点不怯弱大胜而归,我想挑战贵国的皇太子殿下。” 闻言,胤礽暗暗撇了撇嘴,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而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胤礽知道这位公爵是法兰西国王的私生子,很得路易十四宠幸,为人嚣张猖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一点都不稀奇,当然他其实并无所谓,不过他汗阿玛却未必会答应就是了。 果然康熙不易觉察地微蹙了蹙眉,道:“除了皇太子,朕的其他皇子也很优秀,由他们与你比试便是,胤禔……” 胤禔尴尬地摆了摆手自己伤了的手,心虚地低下了眼,康熙没好气地转过目光,偏偏他今日就只带了胤禔和胤礽两个来,最后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对那曼纳公爵道:“或者,朕与你比试一二?” 胤礽有些诧异地轻挑起眉,实在是没想到他汗阿玛为了不让自己出风头表现,竟然愿意如此纡尊降贵? 曼纳公爵也显然很受宠若惊:“能挑战大清皇帝陛下,是我无上的荣幸。” 康熙当然是不乐意的,只是十全十美四个字到现在还如鲠在喉,要敷衍这个洋人又不想看到胤礽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出风头,康熙道:“但是在那之前,你得赢过朕的臣下,让朕看到你的实力。” 之后他点了枪法箭法都很不错的鄂伦岱和尹德两个出来:“只要你能赢了他们,朕便给你这个机会挑战朕。” 225 康熙的话一出口,被点名的两个赶紧上了前来。 曼纳公爵打量了面前的俩人几眼,眼里带上了几分轻视,扯起了嘴角:“行。” 众人转移阵地到了靶场。 鄂伦岱先一步出列,问道:“不知曼纳公爵是要比枪还是比箭。” 曼纳公爵笑了笑:“听闻清国旗人最得意的就是骑射,当然是比箭。”语气里是十足的挑衅。 分节阅读_240 鄂伦岱没有多说,第一个站到了靶前,百步外是一个不停旋转着的大轮盘,上面竖着一圈的十个箭靶子。 轮盘转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但依旧远比瞄准静止不动的十个靶子要难许多,鄂伦岱沉着地拿起弓上箭,轻眯起眼目测微调着距离,嘴角扬起,保持着同样的频率一箭跟着一箭射出,十矢九的。 周围一片喝彩,曼纳公爵走上前,恭维道:“非常厉害。” 只是他眼里的笑意却隐隐透着几分不以为然,鄂伦岱淡然地点了点头就退到了一旁去,曼纳公爵换手上去,示意提高轮盘旋转速度,自信地搭箭上弓,干脆利落地一箭一箭放出,百发百中。 法兰西使团的一众大声叫好,胤禔低声对就站在身边的胤礽道:“这个什么公爵的,倒还有些本事嘛。” 胤礽扯了扯嘴角,却有些不屑一顾。 最后轮到尹德上,同样的轮盘旋转速度,他一次搭了三箭到弓上,在曼纳公爵诧异的眼神注目下,同时放了出去,曼纳公爵惊讶地抬头望过去,三支箭全部牢牢钉在了三个不同靶子的靶心上。 尹德转头挑衅地冲曼纳公爵努了努嘴,第二次依旧是三箭齐发,同样箭箭命中靶心,最后在震天响的喝彩声中放出了最后一箭。 没有半点悬念的,尹德赢了。 曼纳公爵怔愣了片刻,走了过来,诚心诚意地拜服:“我输了。” 尹德道:“比起皇上,我这还差得远了,皇上才是我大清真正的巴图鲁,曼纳公爵您该向皇上认输才是。” “比起他的箭法,拍马屁的功夫似乎还要厉害些。”胤禔敲着下巴自言自语,胤礽冷冷哂了一声。 曼纳公爵走到康熙跟前诚心表示认输,康熙很高兴,客套地称赞起来:“曼纳公爵不必自谦,你的箭法也不比我大清勇士差。” 不用自己亲自上场还长了脸,康熙显然是很满意的,便也没有再计较面前洋人的无礼,连带着对先头不愉快的事情似乎也抛在了脑后。 大阅之后的第二天,康熙一道圣旨,升了尹德为神机营副统领,胤礽知道后只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挑起了眉,然后便又笑了。 正想着事情,贾应选进来,说是九贝勒与简亲王世子求见,胤礽让俩人进了来,斜一眼站没站相坐没坐姿的两个,没好气问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胤禟笑问胤礽:“二哥,您知道那个曼纳公爵这次来是来做什么的吗?” “想求汗阿玛扩大贸易往来,增加可交易物品种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别说跟他们没关系,跟胤礽也没多大关系,能不能谈得成都是康熙和曼纳公爵的事情,他也不关心。 “二哥上回说在京里开几间铺子赚不了多少,我想想也是,要做买卖当然得跟这些洋人做,做海上贸易赚洋人的银子才是赚大钱……” “你想都别想,”胤礽打断他:“要是被汗阿玛知道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二哥您自己不也在做,您能做为什么我不能……” “放肆!”胤礽当下就恼了,大声喝道:“你怎么说话的!谁准你这么胡说八道睁着眼说瞎话!” 胤禟低下了头:“二哥息怒,臣弟随口说说的。” “你回去。” “可……” “回去!” 胤禟悻悻然不甘不愿地回了去,胤礽狠狠瞪雅尔江阿一眼:“你跟他说的!” “太子爷恕罪,”雅尔江阿赶紧请罪:“奴才不是有意说的,是九爷一直缠着奴才要奴才给他找门路,奴才说漏了嘴……” 胤礽无语:“你就该拿根针把嘴巴给缝起来。” 雅尔江阿讪笑:“太子爷放心,除了对九爷,其他时候奴才嘴很紧的。” “行了行了,别油嘴滑舌了。”胤礽心知雅尔江阿知道的也不多,也只以为他与广州商行的人认识,由他们帮着自己与洋人做些买卖,仅此而已,所以也没有必要说太多。 “不过这个曼纳公爵,太子爷也知道他是法兰西国王的私生子,而且又是法属东印度公司的监管人,手里的权利势力都足够大,若是能与他达成同盟,以后要伸手欧罗巴的事情,是否也容易许多?” 胤礽却全不以为然:“雅尔江阿,你是嫌爷现在还被皇上盯得不够紧是不是?” 分节阅读_241 “当然不是……不过皇上这回会答应他的请求吗?” “不会,”胤礽摇了摇头,他知道康熙本就对开海禁有诸多顾虑,如此变本加厉的要求一定不会答应:“我朝给法兰西国的便利比起他国已经多很多了,太超过了也不是个好事,也是该压一压他们了,何况欧罗巴几国现在都在抢着争霸主,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迟早要出大乱子,在那之前总不能让他们哪边一家独大了,只有他们势均力敌到时候我们才能渔翁得利不是?” “太子爷英明。” “不过……” “不过什么?” 胤礽笑了笑,道:“等皇上拒绝了他们,在他们离开之前,你私下里去给他们送个暗示,让他们知道皇上没兴趣的事情爷这个皇太子有兴趣,只要他们肯等,以后……自然好说,也不用把话说太明白了,那个曼纳公爵看着是个聪明人,会清楚爷的意思的。” 雅尔江阿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胤礽这话里的意思,赶紧应了下来。 “还有……” “什么?” 胤礽又是一眼横过去:“爷不管你跟九贝勒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认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样的纰漏别再给爷出第二次,你小心点给爷把皮绷紧了。” “哦。” “没事了,滚吧。”胤礽挥手撵人。 雅尔江阿无奈起身离开,出门之前想想还是不甘,转头对胤礽道:“太子爷,我跟九贝勒当真是一清二白的。” “你可以走了。”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半刻钟之后,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胤礽皱着眉正要喝人,抬头却见笑眯眯站在门口的是胤禔,一时倒是愣住了。 “太子爷怎么看着火气这么大?” “你来做什么?”话音才刚落,门外院子里弘晋和弘昱两个小鬼争吵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然后声音又飘远了,应当是去其他地方玩了。 “你听到了,你家宝贝儿子请小弘昱来玩,我亲自送儿子过来。” 胤礽撇了撇嘴。 “方才雅尔江阿来过了?我见到他样子还挺郁闷的,你说了他了?” “嘴巴不牢靠,差点坏了爷的事,”胤礽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这个,岔开了话题:“你过来。” 胤禔走上前,被胤礽一拉就在椅子里坐了下去,胤礽拉过他的手,昨日还包的很厚实的手这会儿只简单缠了一圈白布,胤礽疑惑问道:“就好了?” “还没,不过缠那么厚太惹眼了,而且……丢脸。” 显然昨天的事情胤禔还是耿耿于怀,大庭广众地当真是糗死了,毕竟他这伤也伤得不是很光荣的事情。 胤礽终于是乐笑了,伸手弹了弹胤禔的脑门:“你就作死吧。” “太子爷,如今尹德进了神机营了,你有什么打算?” “好事啊,”胤礽不以为意,反正从一开始神机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那也是个作死的,迟早自寻死路。” 胤禔也猜到了他是这么个想法,便也就没有再问了:“你说我以后每日把儿子送来陪你儿子,顺便来陪你怎么样?” “你想都别想,”胤礽道:“你再来个两次肯定要传进老爷子耳朵里,谁知道这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说笑的。”胤禔显然也知道这个提议完全不可行,也压根没想过胤礽会答应。 “我问你呢,胤俄那小子进了兵部也有好几个月了,表现如何?” “他?”胤禔疑惑问道:“他怎么了?惹到你了?” 分节阅读_242 胤礽挑起眉:“是又如何?” 胤禔深思了片刻,道:“很安分,让做什么做什么,还挺虚心。” “哦……” “哦什么,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没有啊。” 胤礽身子后仰窝进了椅子里,双手枕到了脑袋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禔:“单纯看他不顺眼,算不算?” 胤禔欺身上去,拉下他左边的手,再拉下他右边的手:“别用这个姿势这个表情对着爷说话,爷最不耐的就是你这样。” “滚。”胤礽顿时恼了。 胤禔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像调戏小姑娘一般,亲了上去:“还是这个表情这句话爷比较喜欢……” 226 一大早,胤礽才刚起身,施世范匆匆而来与他禀报,他的岳父被革了都统职。 正喝着茶的胤礽手微僵了一下,诧异问道:“革职了?原因呢?” 其实在他还没回京之前,康熙就已经另外任命了陕川总督而撤了永泰的代总督职,这本没什么,原本他这个职位就是代署的,而且也代了这么多年了,既然如今调了合适的人选上任,他退位让贤也是正常,但是现在施世范告诉胤礽,他的都统职也被革了。 施世范道:“前些日子都统大人回京之时,不是因为为他的曾祖直义公费英东立传之事被传去了国史馆一趟嘛,之后他似乎上奏过皇上说是世祖章皇帝实录里没有记录他祖父图赖之事,然后前两日皇上那里收了封弹劾折子,说都统大人私阅实录又不加详慎、妄行陈奏,皇上便将他交给了兵部议处,兵部得出结论是都统大人奏事不实又违禁私阅实录,应该革去都统并佐领,皇上已经准了。” 闻言,胤礽轻眯起了眼:“他当真私下查阅过世祖实录了?奏事不实是什么意思?” “小臣问过国使馆的官员,其实私下里翻阅实录也不是稀奇事,一般也没人会追究,不过都统大人这回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偏就让翰林院的学士给参了,弹劾的折子里说作史定例只有关系国家之事才记载,其余细微之事例不编入,因而都统大人的上奏不实,有邀功之嫌。” 胤礽撇了撇嘴,什么是关系国家之事,什么又是其余细微之事,怎么界定可不好说,摆明了这是在抠字眼故意抓把柄,不知道得罪了谁……? 胤礽道:“为何爷之前一点不知情?” 施世范也很诧异:“都统大人被弹劾太子爷不知道吗?” 胤礽还确实不知道,康熙那里完全没跟他提过,这些日子他整日修身养性也没私下见过其他外臣,当然不会知道。 “小臣还以为皇上会告诉太子爷您的……”施世范说着见胤礽脸色不豫便闭了嘴低下了眼。 “是兵部议处的?” “是。” 胤礽心下嘀咕着胤禔是搞什么鬼这样的事情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当下吩咐道:“你一会儿低调点去直亲王那里一趟,帮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臣明白。” 施世范走了之后,胤礽也起身去了与康熙请安,然后帮着他例行处理琐碎政事。 对永泰的事情,康熙依旧只字未提,就仿佛这事根本没发生过全是胤礽的错觉一般。 他不说胤礽也懒得说,总归都已经这样的了,之前死死捂着,事情发生了他才得到消息,摆明了是压根不给他为之求情说话的机会,他又何必去讨那个没趣。 一个时辰之后,胤礽放下笔抬眼见康熙手里握着份折子,双眉紧蹙着沉着脸,微一挑眉起身走了上前去,问他:“汗阿玛可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下头的人太不省心了,一回两回三回都是这样。”康熙微摇了摇头,把折子扔到了一边去。 胤礽顺手捡起来看了,又是弹劾官员居官不善、苛政暴敛、亏空库银的折子,山西巡抚温保,布政使甘度,太原知府孙毓璘……一长串的名字看着也不陌生。 又是山西。 分节阅读_243 胤礽把折子阖上放了回去,低声询问:“汗阿玛打算如何处置?” “先彻查清楚,再行处置吧。” 康熙说的处置胤礽记得除了吞了库银的太原知府被砍了脑袋,被当地百姓恨得牙牙痒恨不得吃其肉啃其骨的巡抚和布政使都只是以革职了事,斟酌了片刻,忍不住又说道:“汗阿玛,这几年各地库银亏空之事屡有发生屡见不鲜,儿臣以为不应再有所姑息,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才是……” “严惩?如何严惩?”康熙打断他的话,略显不耐地看向他。 “杀。”胤礽镇定答道。 康熙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的意思是抓到一个杀一个?不论罪大罪小全部杀了?” “儿臣不觉得这样的官吏有纵容的必要。” 胤礽知道康熙行的是所谓仁政,越到后期越手软,到了晚年只要不贪太多的几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想要一个好名声,也怕下头的人造反,即使里子已经烂透了还有金玉在外便也就得过且过了,而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苗头。 从前胤礽不敢说,这一回,却有些豁出去了。 康熙的眉蹙得更紧了些,不悦道:“若像你说的都不姑息全部杀了,朕要成什么了?这样的行径与暴君又有何异?” 姑息养奸也未必就是明君所为。 胤礽想着自己要真这么说了估计又得惹怒他,没事他也不愿平白挨顿骂,沉稳回道:“儿臣只是觉得适当的震慑还是很有必要的,山西任上这些年革了多少巡抚,个个都是贪,却多是撤职流放,死也就死了那么一两个,人人都会有侥幸心理,总会想着自己未必就是会死的那个,只是撤职指不定还有复起的可能,存了这样的念头便就很难经得起诱惑。”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 康熙微眯起了眼,深思了片刻,却没有再说,最后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胤礽也不再多说,退下就回了去,胤禔正在他的书房里坐在他的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胤礽走进门,挑起眉打量着面前毫无自觉的人,没好气道:“这里似乎是爷的书房。” “每次我来不都是被带来这里,是你的奴才领我进来还给我上茶水的。” “说吧,今日又来做什么,总不会又是特地送你儿子过来吧,爷不是说了你最好少上门……” “我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胤禔受不了地打断最近似乎越来越啰嗦的人:“早上你不是叫施世范来问我你岳父的事情,我是亲自过来给你解释,免的你误会了。” 胤礽微抬了抬下颚,表示洗耳恭听:“你说吧。” “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这事,我以为你一定早知道了,就没有多此一举才跟你提。”胤禔解释道。 “我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老爷子压根不跟我提这桩事。” 胤禔先也有些意外,之后点了点头,继续道:“关于兵部的议处,不是我能左右的,那些人似乎……是受了老爷子暗示。” 胤礽怔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还有呢?” “没了,唔……”胤禔见胤礽脸色似乎不大好,劝道:“你别想太多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再因为这个生事了。” 胤礽走到窗边,折了朵露台上正怒放着的夏花下来,送到了胤禔面前:“送你。” “……”胤禔莫名其妙地接过,一时倒是有些语塞了。 胤礽笑了:“你以为爷又在多愁善感了?” “哪有,太子爷从来不会伤春悲秋,那是姑娘家才做的事情,不过,”胤禔扬了扬手里的花:“这是什么意思?” “看你人比花娇就送你了。”胤礽随口调戏他。 “……” “真的啊,”胤礽笑得更乐了:“大哥觉得不是?” 分节阅读_244 胤禔干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调戏回去:“我觉得太子爷更娇一些。” “其实早上施世范与我说的时候就猜到了,”胤礽突然又把话题转了回去,轻叹了叹气:“不过无所谓了。” 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胤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无所谓就行了,下午兵部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不能再在你这里待了,先走了。” 胤礽努了努嘴,表示送客。 胤禔走了,胤礽也回了前头正屋去。 桌上摆着的糕点是胤礽最喜欢的,贾应选低声提醒:“爷,这是太子妃方才叫人送来的,说是太子妃亲手做的,请您一定要尝一尝。” 胤礽笑了,又睨了贾应选一眼:“你收了太子妃给的多少好处?” 贾应选惊了一跳,赶紧解释:“没有没有,奴才哪里敢拿太子妃的好处,爷您说笑了。” 胤礽没有再说,顺手捏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半响过后拿起丝绢轻擦着手,这才懒懒吩咐道:“去与太子妃说一声,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大碍,让她放宽心。” “奴才明白。” 贾应选退了下去,胤礽再次拿起块糕点,咬了一口却有些食不知味了。 又一个,下一个会轮到谁还当真是不好说。 但是现在还不行,胤礽思忖着眼下的形势,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一旦出手就回不了头,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如今他只能忍,也必须忍! 227 山西的案子康熙很快下了旨彻查,因为民怨沸腾又证据确凿,不消半月就结了案,在刑部将议处的结果呈到面前来时,康熙看过,稍一思索,加大了处罚力度,将包括巡抚在内的几个带头的一并砍了。 胤礽听说之后也只是撇了撇嘴,一笑而过了。 倒是当日,雅尔江阿就匆匆忙忙地上了门来与他禀报事情。 “爷,范家出事了。” 正喝着茶的胤礽愣了一愣:“范家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雅尔江阿道:“范家这些年来一直负责给朝廷采办东洋铜,当初是答应过朝廷每年都要交出一个定额的,但是这两年因为倭国的刻意刁难,采出的洋铜量已经远不如前,倒是定额数却在年年增加,好在范家人脉广在官场之上人缘也不错,拼拼凑凑地拖延一阵也能勉强凑齐,只是今次不知怎的,负责征铜的官员突然就变了脸,说什么都不肯宽延,到了时间就找上门去,就只差了一点也半点不留情面地上报了,就因为这样,不单这采铜的差事被夺了,内务府皇商的名头也被除了。” 闻言,胤礽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这么严重?他们没有找人求情吗?” “有,怎么没有,但得到的回复却是因为他们家之前给朝廷借粮有功已经从宽处置了,否则便是抄家全家流放也不为过。” 雅尔江阿抬眸看胤礽一眼,见他依旧在慢慢喝着茶,眼里却渐渐泛起了冷意,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继续说道:“这些还不止,因为这回山西的事情,刑部调查过后回报说是与山西这些晋商也脱不了干系,说山西晋商每年给当地官员贿赂不下数百万两,言之凿凿,整个晋商行会都被牵扯了进来,范家作为行会带头人,第一个就要承担这罪责,如今他们家已经被行会也给除了名。” 胤礽的手指轻叩着座椅扶手,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继续说。 迟疑了片刻,雅尔江阿才犹豫着道:“这事当真是很奇怪,按说商人给官员送礼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是稀奇事,山西任上倒了那么多个巡抚,皇上还从来没去追究过那些晋商的罪责,这是头一回,也不知怎的,就像是冲着他们去的一般。” 胤礽轻眯起了眼,片刻过后冷哂:“不知怎的?你当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雅尔江阿低下了头,半响才无奈道:“爷,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这事当如何为之?” “范家的意思呢?你有没有见过范毓文?” “他写了信来解释了眼下的处境,不过他说这事是他们自己没处理好,怨不得别人,皇上给的处置他们不敢不从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当真?” 雅尔江阿干笑了笑,道:“他说只要太子爷还念着范家的忠心,便也就值得了。” 胤礽撇了嘴:“行了,这事爷知道了,你代爷给他回封信,好生宽慰他,跟他说,爷之前答应过他的事情不会忘,范家的这份忠心也不会付之东流。” 分节阅读_245 雅尔江阿点头应了下来。 人离去之后,胤礽微摇了摇头,拿起了手边桌案上刚刚收到的信。 是岳端给他的请安信,信里提到福建这些日子也不太平,好几个府县都在闹民变起义,事情已经闹得有些不可收拾了,但朝廷却似乎一直没什么大的动静,他如今人在广东,也只是远远观望着,当中具体事宜并不清楚,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才禀报给了太子爷。 胤礽看完也有些惊讶,福建在闹民变起义? 倒也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就前些日子,兵部才收到奏报说是宁化县民众聚众抢劫富户、抗击官府,但因为宁化只是个小县城,所谓的起义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胤礽没放在心上康熙也没在意,下了道甚至指派人处置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去。 但如今岳端写来的信里提到的情况,却似乎实情并非如他先前所知道的那般。 按着手里的信思忖了片刻,胤礽将之伸到烛台上,火苗窜起便扔到了一边的盆里,然后起身大步出了门去。 畅春园外六部都设有临时的办公处,方便康熙就近召见。胤礽径直去了兵部,当值的人并不多,见到太子爷出现都很是惊讶然后忙着上来请安问好,胤礽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忙活,进门去就见胤俄靠在桌边正与几个小吏说说笑笑似乎还颇有人缘。 胤礽在门边站了一阵,一直到其中一个偏过头看到门边抱着胳膊笑得满眼玩味之意的太子爷,脸色一遍,然后赶紧上前一步,大声与他请安。 其他人也被提醒得一齐转过了身,胤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忙走上前来问安,胤礽不在意地冲众人努了努嘴,几个小吏很自觉地退下,胤俄问他:“二哥今日怎么来了兵部来了?大哥在里间屋子里,可要臣弟去帮你叫他出来?” “不用忙活,”胤礽不经意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随口说道:“爷就是闲来无事,到处转转,也没说特地要见谁。” 胤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胤礽走到他的桌边,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公文翻了翻,余光瞥见胤俄似是有些紧张,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十弟倒是还挺勤快的。” 胤俄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是不太理解他这话里的意思。 胤礽笑着继续道:“从前人人都说十弟顽劣难成大器,如今看来倒是那些人太过武断了,爷看着十弟一点不比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差。” “……二哥说笑了。”胤俄心下忐忑,回答得也是不尴不尬。 “十弟进了兵部也有快大半年了吧?可还习惯?” 胤俄实在是吃不准胤礽今日特地上门来的意思,加之有些心虚,便低下了眼,小心答道:“有大哥细心教导和兵部这些官员帮衬着,还算适应。” 胤礽嘴角勾起一小段弧度,没有再说,丢下句‘爷去看看大哥’就大步进了里边的屋子里去。 胤俄暗暗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心绪不宁地坐回了桌前去。 胤禔在里头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很清静一般没有要事也没人会来扰着他。 推门声吱呀一声响了起来,桌案前的胤禔抬头正要呵斥人,在看到进门来的是谁时却是愣了住,随即眼里浮起了欣喜的笑意。 胤礽反手将门扣上,走上前来跟在外头那般也翻起了他桌上的公文。 胤禔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完全不阻止,最后是胤礽自己讨了没趣,先放弃了,转了个身,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里去。 “太子爷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特地上兵部来了?外头那些人见了你很惊讶吧?” “你不想见到爷?”胤礽冲他笑了笑。 “当然不是。” 胤礽冲着门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家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胤禔装傻道。 “你说什么怎么样?”胤礽反问,而后轻哼了一声:“说吧,福建民变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怎么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 胤禔也瞥了一眼门的方向,冲胤礽勾勾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我正想跟你说的,宁化的事情只是个前炮,福建最近很多地方都不太平,到处都在闹起义,前几日公文到了兵部,我还没来得及看倒是已经被人先拿了去,不过你知道的,有的人怕是不知道我在兵部里到底有多少人脉眼线,以为在我眼皮子底下也能瞒天过海。” 胤礽挑起眉:“他把公文拿走了,为什么?” 胤禔轻笑了笑:“钮祜禄家里他有个堂舅在福建的驻防八旗里任职,勾搭上了闽浙总督郭世隆,郭世隆初上任,怕起义之事影响到自己政绩,除了最初的宁化民变之后各地相继事变都拖着没有上报朝廷,反倒是暴力镇压想把事态给平息下去,奏报是下头的人偷偷上的,到了这边自然得给他拦着,要是上奏到了皇上面前,福建一干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边可是有不少他们家的人脉和势力。” 分节阅读_246 “果然是这样。”闻言,胤礽撇了撇嘴,然后又一眼横向胤禔:“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胤禔笑着解释:“太子爷,既然你把他扔给了我,我总得多担待着点,出了什么事要是我一问三不知我还怎么跟你交代?” “少跟爷邀功。” 胤礽推开他贼笑着越凑越近的脑袋,站起了身,丢下句‘要作死的爷也救不了他’,剜胤禔一眼之后大步而去。 228 有句话叫做纸包不住火,还有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胤礽这回有心要整人。 弹劾闽浙总督郭世隆的折子很快就到了康熙手里,震怒之下事情也很快就查了清楚,福建几个大小府县因为灾荒确实都在闹民变起义,郭世隆为了自己的政绩隐而不报私下派兵暴力镇压结果适得其反,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是下头的官员看瞒不住也不敢瞒了,偷偷写了公文上报,但康熙这里却依旧一无所知。 “禀报军情的公文呢?去哪里去了?” 面对面前一众兵部大小官员,康熙质问的语气带了十足的怒意,众人低垂着头,没有一个敢发话的,最后是兵部尚书开音布出来喊冤,说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一份公文,至少他是完全没有看到过的。 强压着怒火,康熙怀疑的目光自在场之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是胤礽好言提醒他:“皇上,这事有些蹊跷,还是派人彻查清楚再说吧?” 要查自然不难,更何况已经与胤礽配合得默契十足的胤禔这一回依旧是有备而来,兵部从上到下一个不漏地接受盘查,那被安排在胤俄身边的眼线在被审问了几次之后就顺势供出了曾在十贝勒处见过那份公文,是十贝勒拦下拿走且吩咐他不要说出去,他迫于对方身份不敢不从。 其实从那弹劾奏折到康熙手里起,胤俄就已经胆战心惊有了自己即将倒霉的觉悟,面对证词心理承受力远不如几位兄长的十贝勒几乎是自被康熙质问了两句,就全都招了,但在康熙问起到底为何要做下这样的事情之时,却又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康熙气得没法,一个个儿子都不让他省心,大的几个好不容易消停了些小的又开始不安分了,看着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哽咽的人,本想责骂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到了今时今日,他确实没有太大的劲去教儿子了,不合他意的就丢到一边,反正他儿子多得是,这个不中用还有其他的,儿子没了还有孙子。 所以到最后,康熙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教训他,只挥了挥手让人退了下去,之后一道圣旨将人从兵部调去了光禄寺打杂去了。 从康熙处失魂落魄地出来,却一眼看到等在一边街尾转角处的胤禟,胤俄愣了一愣,本想装着没看见径直离开,却被胤禟给喊了住。 胤禟走上前去,看他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自己看到他红了的眼睛和狼狈的样子,无奈轻叹了叹气:“回去吗?我随你一块。” 即使胤俄不情愿,也还是被胤禟给强押上了同一辆车。 胤禟不自在地笑了笑,随口问道:“汗阿玛责骂你了?” “……没有。” “能跟我说吗?” 胤俄抬起眸看向他,胤禟的眼里都是和善的笑意,并不像是来套他话的。 胤俄心中一动,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他们俩的关系明明是最好的,甚至比胤祺与他都要好一些,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是在他因为顽皮害他一只耳朵失聪之后还是其他,胤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是恍然回过神时,自己似乎就已经不是胤禟身边最亲近的兄弟了,这些年他宁可跟在太子爷身后马首是瞻,也不太屑于与自己一道,从此便渐行渐远。 太子爷……想到胤礽,胤俄又有些不甘,移开了目光。 胤禟看着他脸上瞬间的表情变化,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无奈道:“胤俄,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不知道你是在外头听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不过比起那些外人,我们始终才是亲兄弟……” “那又如何?”胤俄突然插上话,语气很冷淡。 胤禟扯起唇角:“我是为你好,不要弥足深陷,你争不来的,你想与之争的人根本不屑于拿你做对手。” 胤俄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怔怔看着胤禟,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胤禟依旧笑着,定定回视着他。 半响过后,胤俄大声吩咐车外人停车,起身就下了车去,胤禟也没有拦着,看着他走远了才无奈离开。 回到自己庄子上的胤俄却意外地发现府上还有另外一以为来客,正在屋子里喝着茶等他的人,正是胤禩。 “八哥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的事了。”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然后胤俄的眉头一下就蹙了起来,语气也冷了:“八哥也是来对我说教的不成?” 分节阅读_247 胤禩笑着摇了摇手指:“我没那个兴趣,不过有人不放过我。” 见胤俄不解其意,胤禩低咳了一声,也没有解释,继续道:“我是有些好奇,你做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胤俄转开了眼:“八哥以前不也做过不少事情。” “所以皇上将我过继了出去,”胤禩自嘲,继而坦然道:“其实,你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我也不拦着你,各凭本事没道理你就该甘居人后,但不过,你得先弄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 “那些蛊惑你说要帮你的人是真心想帮你,还是在利用你。” 闻言,胤俄的眉蹙得更紧了一些:“八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那几个舅舅,从前我与他们也有过几分交情,”胤禩笑了笑:“说句实话,都是挺能折腾的人,也都很多的心眼,对他们说的话,信个五成就够了。” “可……” “你想想这回的事情,你有捞到半点好处吗?反倒是被皇上给厌弃了不是,有人就是算准了这样的事情吃力不讨好才让你来做,真要是运气好也许能瞒天过海得利的也不是你,一旦出了事罪责都是你一个人的,而且,有了这回的事情,还能冲淡皇上对之前某些事情的记忆呢,也许以后在他老人家心里最不成器最不让他省心的儿子可就成了你了。” 胤俄一下愣住,好半响才支吾道:“他们是我舅舅,怎么会……” “舅舅那也是外人,胳膊肘往哪里拐还不一定呢,”胤禩说着敲了敲下巴,又道:“我知道你对太子爷也挺不忿的,是不是因为有人跟你说是太子爷在背后搞鬼你姨娘的皇后位才会丢了的?” “……”胤俄抿起了唇不答,却似是默认了这话。 胤禩笑了:“就算是真的,他针对的也是钮祜禄家,还是你觉得你就一定就跟钮祜禄家给绑死了?十弟,你可别忘了你到底是姓什么的。”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未必会放过我……” 胤俄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手也渐渐握了紧,胤禩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可未必,当初因为十一弟的死宜妃可没少与太子爷计较,她到底做了什么你我不清楚但太子爷一定心里有数,即便如此,胤禟照旧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兴许他并不想怎么着你也说不定呢。” 胤禩这话倒是提醒了胤俄,似乎就是自从胤禌死了之后,胤禟才渐渐开始向太子爷靠拢,还有太子爷身边的那个简亲王世子,如今他与胤禟的亲密程度远胜自己,想到这些,胤俄不免就心下不平。 “之前呈给皇上的那法文书的译本,诚亲王已经叫人改过了是不是你私下又吩咐人不要改就那么呈上去的?” 见胤俄面露诧异之色似乎是意外他为何会知晓这样的事情,胤禩无奈道:“你忘了,那译书的官员还是从前你通过我才认识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是我疏忽了。” “这事,太子爷未必不知道,我看不过是他懒得与你计较而已。”胤禩说着拍拍胤俄的肩膀,宽慰他:“这些日子你还是低调点吧,兵部的差事丢了也就算了,只要以后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好一些,还有机会的。” 沉默了半响,胤俄垂下眸:“我知道了,谢谢八哥。” 从胤俄庄上出来,胤禩低下头,快步转过街尾,上了停在那里一辆不起眼的车子,车门阖上之后才恭敬地与嘴角轻勾起,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胤礽请安。 “依着太子爷吩咐的,我该说的都与他说了,至于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便不是我能再左右的了。” 胤礽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微垂着头的人,许久,才轻笑出了声音:“八弟这么紧张做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胤禩道:“我无意再卷入这些事情当中,还请太子爷高抬贵手。” 胤礽挑起眉:“当真不管你十弟的死活?” 胤禩突然抬眸,反问胤礽:“太子爷明明可以把他踩到翻不了身,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人提醒他想要放过他,我当真是头一次知道,太子爷原也是心软之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担心,反正太子爷会给他机会不是?” 胤礽笑了笑:“爷若是说爷不想以后要动手收拾的兄弟太多了你信不信,也包括你呢八弟,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再有下回,可就不好说了。” 胤禩闻言一愣,随即装着无所谓道:“真有下次,那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不过……太子爷,那番话您明明可以让九贝勒与他说,为何非要我来?” 胤礽却不以为然:“你说还是九贝勒说,有什么差?” 胤禩自嘲:“九贝勒与他比起我要亲近得多,他唯一真正放在心里计较的兄长怕也只有九贝勒,由九贝勒来说,他会更听得进去才是。” 胤礽再次勾起了唇角:“可爷觉得……九贝勒却不如八弟你说话这般动听呢。” 分节阅读_248 胤禩微撇了撇嘴,也懒得再说了,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干脆地告辞,下了车离开。 胤礽轻哂了一声,看胤禩走远了才扯下车帘子吩咐人出发回去。 229 秋风乍起,一场秋雨绵绵之后,天气便一日一日地冷了下来。 从畅春园搬回宫已经快要到了中秋月节之时,胤礽推开窗,窗外几株他亲手栽的花都败了,花瓣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小太监上前正要扫去,被胤礽阻止:“不用了,就这样吧。” 太监应声退了下去,胤礽轻叹了叹气,望着窗外仿佛绵绵不尽的秋雨,心绪一时便又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去。 一直到贾应选进来禀报,说是九贝勒来了,在外头候着他。 胤礽收回心思,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外头见客。 胤禟还是老样子,大咧咧地请过安,便先说了起来:“十弟最近都很安分,每日乖乖办差准时回去也没有再见客二哥您可以放……” 胤礽打断他:“我叫你来不是问他的事情。” 知道胤禟紧张胤俄,就怕自己还会找他麻烦,每一回总是很自觉地禀报他的近况与自己听,然后帮之说好好,有的时候胤礽都觉得这个九弟当真是有些操心过了头,而且今回他叫胤禟来也确实是另有事情。 胤禟不明所以:“二哥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过来。” 胤礽笑眯眯地冲他招手,胤禟看着他这副表情,心里却不自觉地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慢慢吞吞地挪上前去,然后就被胤礽一手扣住了手腕。 太子爷的手从他的前胸一直摸到后背,在腰部两侧揉揉捏捏,最后又摸上了两只手胳膊。 胤禟瞬间冷汗淋淋,苦着脸问他:“二……二哥您做什么……” 最后胤礽在他的袖袋里翻出了藏在里头的一柄小巧的镶金掐银的匕首:“这似乎不是从前你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把?” “……”胤禟张了张嘴,看着胤礽眼里玩味的笑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爷看这样式的,倒不像是我们惯常用的,也非蒙刀藏刀的,说吧,哪里来的。” 胤礽一边说着,已经拉着他的匕首出了鞘,看着那锋利的刀面,眼里也跟着泛起了寒光。 胤禟低下了头,好半响,才无奈道:“二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胤礽挑起眉:“爷若是不问你,你是不是就一直打算瞒着爷?” “我哪里敢啊……” 嘴里说着不敢,说出来的事情倒是有够大胆的,胤礽冷声道:“老九,爷是为你好,你若是不想听爷的便也罢了,爷便也懒得管你。” “不,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二哥您别生气,”胤禟赶紧解释:“我真的只是想做买卖而已,您不答应,就只能私下里……” 就只能私下里进行了,而且手还伸得够长,若不是岳端写信与他说从他的那位陈老兄那里收到消息,说是九贝勒私下里似乎与十三行的人有往来,通过他们与洋人打交道,他是当真不信胤禟这小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识和能耐。 “说吧,这刀是从哪里来的?” “上一回来的那个法兰西公爵送的,您那次叫我不准打那些洋人的主意我不甘心,后来就私下里去找过他一回,他给我推荐了十三行里的一个牙行商人,说是他们在我朝的贸易多是通过那间牙行代理的,后来牙行里的人便就找上了门来,说只要我愿意出少许资本,就给我算份子……” “你就不怕被骗了?”胤礽越听越没好气,忍不住就伸手敲他的脑袋:“你也不想想他们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我知道,”胤禟解释道:“他们是看中了我这个九贝勒的身份,要不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我派人查过了的,他们背后确实没有其他的势力是真的只是想要我这个九贝勒给他们做靠山。” “你确定?” 胤禟点了点头:“确定,其实这几个月我都在查这事,也还没说就这么定下来,还在观望着……” 分节阅读_249 “那就别做了,”胤礽打断他:“广东那地山高皇帝远,你之前又跟他们没有交情,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坑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到了皇上面前我也保不下你。” “二哥……” 胤禟满眼哀怨地看着胤礽,明明他也在做,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是这不行那也不行的。 “没得商量。” “二哥……” 胤禟继续哀求,胤礽皱了皱眉,想到就算自己说不行他一样会私下里偷偷做,到时候指不定会捅出大篓子来,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当真想做?” 胤禟用力点头,知道胤礽这语气就是有得商量了,于是眼巴巴地瞧着他:“想。” “那也别私下里自己乱来了,我另外给你找过一间牙行吧,不过你得给我安分点,不许急功近利,更不许对着别人指手画脚惹是生非。” “我是那样的人吗?”胤禟小声嘀咕,然后又好奇问他:“是不是姓陈的那家?” 胤礽睨他一眼:“雅尔江阿那个多嘴的还跟你说过什么?” 胤禟赶紧闭嘴:“真没有。” “你私下做的这些事情他知不知道?” “不知……”眼见着胤礽的脸色沉了下去,胤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实话:“他知道,不过是我逼着他不要说出来的,他也劝过我很多次别搞这个东西,是我自己任性,二哥您别怪他。” 胤礽嗤道:“你倒是着急着为他说话,有那个功夫怎么不多担心担心你自个?” “我还不是怕二哥您误会他嘛,他真的是被我逼的,其实我本来是打了范家的主意,不过一来他们家现在没打算接触西洋贸易,二来刚刚又被皇上给盯上了这会儿也不敢太高调,所以便就算了。” “那还当真是算他们走运,没被你给缠上,”胤礽毫不客气地嘲讽,看胤禟一张苦瓜脸,也没趣再说多了:“行了,你回去吧。” “哦,”胤禟起身想走,又见自己的刀子还在胤礽手里,扬了扬下颚,提醒他:“二哥,那个……” 胤礽没好气地将之收进鞘里,扔回给胤禟。 胤禟摸摸鼻子:“二哥若是喜欢的话,送给您也无妨。” “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进宫还藏把刀子在身上,胆子倒是够大的你。” 胤禟不敢再说,悻悻然告退出了去,很不巧的是,才走出大殿的大门,雨势却突然变大了,天地间一片昏暗,明明离太阳落山还有近一个时辰,外头却一片漆黑如同深夜一般。 跟着胤禟的太监犹豫了片刻,低声提醒他:“爷,这么大的雨又这么黑,不好出宫吧?” 胤禟抿着唇想了片刻,转身回了去,厚着脸皮求胤礽再继续收留自己一阵。 胤礽正准备用膳,干脆就留了他下来一块。 胤禟看着满桌子虽精致却其实大都很清淡的菜肴,肉菜统共也就一两样,不免咋舌,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二哥,您就吃这些啊东西啊?” 胤礽睨他一眼:“嫌弃入不了口了?清淡点有什么不好?你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吧,也不怕以后胖得走不了路?” “哪里会啊……” 胤禟不太以为然,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会不会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过我倒是听简亲王世子说,他比较喜欢江南水乡窈窕纤细小家碧玉类的美人……” 一句话就让胤禟正准备伸向乳鸽的筷子顿了住,拐了个弯到了一旁的新鲜芦笋上头去。 胤礽憋着笑意看着胤禟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明明就不怎么喜欢的东西,心下明白过来这小子大概真的是对雅尔江阿起了心思了,也当真不是他的错觉。 “二哥您突然提他做什么?他喜欢什么样的美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胤禟撇了撇嘴,似是想掩去自己那一瞬间的尴尬和不自然。 一顿膳用完,大雨不但没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胤礽无奈只能收留了胤禟在东宫过夜,吩咐了人去给他准备房间。 分节阅读_250 胤禟慢慢喝着茶,突然问起胤礽:“二哥,我是不是第一个在您这留宿的兄弟?” 胤礽随口道:“是。” “那我还当真是荣幸。”想了想,胤禟又问道:“大哥也没有过吗?” 胤禟显然是已经知道胤礽和胤禔到底是什么样的亲密关系了,在罗刹国那段日子再要看不明白他就该回炉重造去了,所以问这话当真只是因为方才在餐桌上被胤礽挤兑想要扳回一城,当然众兄弟中除了胤禔,怕也只有他敢用这样调侃的语气与胤礽说话就是了。 可惜胤礽却并不想接这桩,只冷冷答道:“他要是敢留宿东宫,以他的身份,十之八/九要被那帮吃饱撑着的御史弹劾他妄蓄大志有不臣之心。” “至于你……”胤礽说着又斜胤禟一眼:“连那些御史都看不上你,没兴趣参你。” “……” 胤禟无趣地站起身,告辞过后回了安排给他的住处去。 胤礽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轻眯起了眼,御史不会参胤禟,但胤禔那里,指不定又得打翻了醋坛子了,还当真是有些……棘手。 230 九贝勒在东宫借宿一宿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当然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如胤礽所说,胤禟只是个小角色,也没人有兴致逮着他做文章。 康熙那里,也只是在俩人一块去请安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得到是因为大雨阻隔不能出宫的理由便也就没有再说。之后上过朝,胤礽叫住正准备走的胤禟,与他道:“出宫去?捎爷一程,爷也要出宫。” 周围不少官员在看,胤禟压低了声音,讨饶道:“太子爷您放过臣弟吧,您要出宫做什么要跟臣弟一块,何况臣弟还要去办差。” 不是胤禟不乐意,实在是跟太子爷走太近了总归很多人盯着看着的,尤其他也才在东宫住了一晚,这会儿又要同乘一车出宫去,难免不会惹来闲言闲语不是,当然他自己是不太在乎的,不过就是不想再给胤礽惹麻烦而已。 但其实胤礽更加不在乎,在胤禟还在絮絮叨叨地劝他放弃跟自己一块出去的念头时,就已经被跟着太子爷的侍从拥着跟在胤礽身后走了。 胤禟无奈侧过头,走之前最后看到的是胤禔状似无意瞥向他们的目光,免不得缩了缩脖子,暗道倒霉。 “行了,别装了,”胤礽道:“反正你去不去办差都没差,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勤奋。” 胤禟哭笑不得:“二哥您出宫去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过两日就中秋了,去庙里给老爷子祈福。” “您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啊……”话一出口被胤礽冷冷一瞥,当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胤禟赶紧讪笑着闭了嘴,不敢再提。 之后陪着胤礽回东宫换了身衣裳上车离宫,被逼无奈的胤禟当真就跟着胤礽去城外的寺庙上香祈福,胤礽在佛前一跪几个时辰,十足的虔诚,半句话不说。 闲极无聊的胤禟悄声问他:“二哥,您出来怎么就只带几个人的?” 许久过后,在胤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轻飘飘地甩出一句:“爷是私下里出宫,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响午过后,在庙里用了一顿简单的素膳,俩人上了车回城,外头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胤禟揭起窗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叹道:“幸好雨不大。” 胤礽也看了一眼窗外,却突然开口吩咐:“过了前头那条街右转然后靠边停下。” “啊?” 胤禟莫名其妙,等到车子停下来再次朝外看,才恍然回过神,前头再转个弯就是大哥府上了…… 胤礽已经推门下了车去,露出了从早上出宫起到现在的第一个真心的笑脸:“小九儿,谢了,回去吧,一会儿派人送个口信去宫里,就说下雨了,爷在你府上借宿一晚,明早就会回宫去。” 话说完,胤礽已经微抬了抬下颚,从身旁的奴才手里接过伞,转身走了。 胤禟欲哭无泪,敢情太子爷从一开始拉着他一块出宫就是打了这个主意。 马车就停在王府后街不起眼的侧门旁,胤禔撩起车帘子,那把他看了许多年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太子爷所有物的杏色油纸伞在漫天雨雾中渐行渐近,一身藕荷色私服的俊美青年嘴角衔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胤禔回过神时,胤礽已经上了车来:“怎么?看傻了?” 分节阅读_251 胤禔握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沾到脸上的雨水:“太子爷可是让我好等。” “我总不能一出宫就直奔你这里来吧?” 胤禔笑了笑,没有再说,吩咐外头赶车的出发。 车行了半程却突然被人拦住停了下来,外头传进来的声音略显陌生:“车内的可是直亲王?” 胤礽一眼横向胤禔,翻了个大白眼,没有推开窗隔着模糊的窗纸隐约可以看到外头依旧是僻静的街道,应该说是他们都是绕远路挑得不起眼的小路走。 “嗯。”胤禔尴尬一笑,拍了拍胤礽的手安抚他,低声应了一声车外人。 车外之人赶紧问安,顺便自报家门,原来是恭亲王府的二阿哥满都护,虽然也是他们堂兄弟,不过因为平日里往来不多,一时倒是没听出来。 对方似乎很热情,在车外絮絮叨叨地说着是看到了胤禔身边的内侍方顺才猜到车内的是胤禔,胤礽顿时庆幸自己带的都是众人面前不常露面的心腹,顺便又剜了胤禔一眼。 胤禔无奈不已,低咳了一声,道:“本王还有事要办,你若无其他事便先走了。” 之后也不等外头的人回答,便吩咐了赶车的重新出发。 车走远了胤礽才没好气问道:“满都护是怎么回事?” 胤禔赶紧解释:“也就是向我示好过几次,我其实挺不耐他的,不过好歹是我们堂弟,我也不能太给他甩脸色了是不?” 胤礽轻哂了一声:“爷倒是奇怪了,从前他扒着胤禩,这一回胤禩完全没机会了又往你身上贴,他就这么看不上爷这个皇太子?” “太子爷你也看不上人家不是,”胤禔再次拍了拍胤礽的手:“因为海善的事情,他怕是觉得你故意针对他们府上不敢沾惹你,老四如今又被夺了差事,他自然另找墙头栖了。” “那是海善那家伙自作孽不可活。”胤礽撇了嘴,懒得再说下去。 胤禔的别庄胤礽这是第三回来,也是在胤禔磨了他许多次的情况下才答应下来,最后还得借着胤禟来掩人耳目。 胤礽端着热茶坐在回廊边,欣赏着雨水落在湖上跳跃的姿态和湖面泛起了如烟似雾的水汽,良久,轻吁了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的胤禔将斗篷披到他的身上,手从他的肩膀下移到腰间,靠着他坐了下来。 递到手边来的是一壶热酒,酒水潺潺而下,胤礽轻舔了舔嘴唇,凑上去就着胤禔的手抿了一口,姿态如同偷腥的猫一般。 胤禔眸色一沉,在胤礽抬头的瞬间停在他腰间的手又上移到了后脑轻轻一托,就俯身吻了过去。 唇齿交融,缠绵悱恻。 最后是胤礽先退了开,一双唇已经水光潋滟,眼里泛起了不清明的欲色,用力眨了几眨才渐渐回过神。 胤禔笑着在他的唇上又舔了两下,胤礽有些恼了:“你正经点。” “装什么正经啊,太子爷,这里又没别人。” 下人已经都被胤禔撵到了不知哪里去了,也难怪他会如此肆无忌惮。 胤礽换了个姿势,干脆靠着他半躺了下去,胤禔顺势把他揽进怀里,递了杯酒到他手里。 胤礽没有接,再次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还不错。” 一喝酒就会上脸的太子爷脸色已经有些潮红,胤禔低下头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太子爷昨日怎么留了九贝勒在东宫?” 果然还是念念不忘这一桩,胤礽低笑:“你眼馋?” “是眼馋,”胤禔一边说着伸手抚上了胤礽的脸:“东宫的床爷还没上过,倒是让那小子先去滚了一遭。” 胤礽颇有些无语:“别说得那么暧昧行吗?昨日下暴雨爷才好心收留他一晚而已,你想哪里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我怎么样?”胤禔笑着反问。 分节阅读_252 “居心不良。” “也就是对你而已,”胤禔的手指下滑到他的下颚,摸着那形状完美的一道弧线,心里满意,继续道:“话也不是我这么说,外头人如今都在传太子爷和九贝勒兄弟情深还抵足而眠……” 胤礽皱了皱眉:“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除了你还有谁敢跟爷抵足而眠?” “可人人不都以为爷与你关系最差?” 胤禔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意,不出意料地换回胤礽一个大白眼:“那都是你自找的。” 见胤禔脸色变得郁闷起来,胤礽笑着翻了个身,双手搂住了他的腰:“你管那些人怎么想呢,爷知道你是爷的人不就行了。” 这句‘是爷的人’还当真是动听,胤禔受用无比,笑着低头再次蹭了蹭胤礽的额头,贴到他耳边低语:“太子爷,我不单是你的人,还是入幕之宾,别人哪里有这样的待遇,是我无上的荣幸才对。” 胤礽没好气地推开他坐起了身:“别越说越没边了,膳食备好了没?” 胤禔也起了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领着人一路去了湖心的凉亭。 一桌子的膳食玲琅满目都是胤礽喜欢的菜肴,胤禔示意他坐,给他斟满一杯酒,之后笑着道:“太子爷请。” 远远的,有飘飘渺渺婉转悦耳的琴声传来,胤礽将酒一饮而尽,睨向胤禔:“这抚琴的哪里来的?” “知道太子爷喜欢听,特地请来的。” “你倒是颇费心思,说吧,特地叫我来庄子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我想单独跟你过,就只能找这个机会叫你来这里了。” 胤禔说得如此坦然倒是让胤礽一时有些不适应,抿了抿唇,便就转开了眼:“今日也赏不了月,你倒是心思刁钻。” “今日的月虽不圆,人团圆不就够了。”胤禔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到胤礽碗里:“用膳吧,不过别吃太饱了。” 胤礽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过他晚膳一贯也用得少,吃了个七成饱就停了筷子。 半个时辰之后,饭后茶点上了上来,胤禔夹起当中卖相最差的一块红枣糕递道胤礽面前:“你试试这个。” 胤礽瞥一眼,有些嫌弃地微蹙眉:“这样的你也敢端到爷面前来叫爷试?” 胤禔尴尬一笑,坚持道:“试试吧,应该还不错的。” 胤礽怀疑地看他:“你不会是……下了毒吧?” 在胤禔的手敲到脑袋上来之前,胤礽快速咬了一口,然后又细细嚼了两下。 胤禔满眼期盼地看着他:“如何?” “不怎么样。”胤礽实话实说。 胤禔有些失望:“当真不怎么样?” “嗯。” “……这是我做的。” 胤礽顿时诧异:“你做的?你做什么做这种事情?” “你不是喜欢吃嘛,我就试试亲手做了,从前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哪里来的机会与太子爷套近乎。”胤禔说得理所当然。 他这话一说,胤礽倒是也想起来了,从前胤禔就是用他额涅做的点心把自己拐去了钟粹宫,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渐渐开始有了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交集,一直到如今。 想到这,胤礽心下蓦地一动,揽过胤禔的脖子就亲了上去,甜腻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呢喃自相贴的双唇间溢出,胤礽低声笑问:“说,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打上了爷的主意?” “怎么可能……” 分节阅读_253 “嗯?” “是,我从上辈子起就打上了太子爷的主意。” 胤禔说着一手搂着胤礽的腰将他勾了起来:“回屋吧,这么好的良辰美景,浪费了可惜了。” 胤礽戏谑笑道:“你果然就惦记着这个,难怪不在乎没有月可赏。” “太子爷不惦记吗?”胤禔眨了眨眼睛。 胤礽轻笑出声。 “走吧。” 231 心思 胤礽进门请安的时候,康熙已经在召见户部官员,说的是朝鲜闹灾荒朝鲜国王上奏请求朝廷援助之事。 康熙没有问胤礽的意见,胤礽自然也就闭起嘴不说,只站到了一边去听他们讨论。 对于朝鲜那样的弹丸之地,胤礽本是不怎么上心的,只不过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听来的一些消息,让他对这阴奉阳违很有些白眼狼气质的小国颇为不满,赈灾?几万石粮食丢水里也比送他们强,指不定面上恭维千恩万谢转过头又得怎么编排大清朝廷的不是然后对前朝歌功颂德呢。 当然,既然朝鲜是大清的臣属国,康熙显然是不会不管的,而胤礽打听来的那些事情,也没准备与他说。 之后便就下了旨,调一万石河南漕米并从盛京商人处另征粮往朝鲜,以户部右侍郎贝和诺、吏部右侍郎陶岱为钦差前往监督。 议事的官员退下之后,胤礽上前请安,康熙让他起身,随口就问了起来:“朕听说你这几个月时常去老九府上留宿?” 胤礽镇定答道:“是,出宫回来晚了就在九弟府上歇一晚,那里离皇宫近,也便宜。” 他说的当然不是实话,一个月一两回,他找各种理由出宫,然后在胤禟府上留宿,每一次都是换私服低调离开,再悄悄去胤禔别庄上,虽然明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有心人发现,但胤礽和胤禔两个这会儿都算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熬得住这般相思之苦,也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真正苦的那个人是胤禟倒是真的,不但要为两个哥哥做掩护,更要面对无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跟太子爷走太近了,总不是什么太过好的事情,好在胤禟平日里颇为低调,实则懒散才是真的,大多数人也没太把他当回事,不过饶是如此,胤禟依旧觉得身上压力颇大,不得不夹紧了尾巴做人。 康熙怀疑地轻眯起眼,盯着胤礽看了半响,最后便也做了罢,没有再问,只叮嘱道:“以后没事别总是往宫外瞎跑,好歹也顾及着自个的身份,别哪天就让御史弹劾上了品行不端。” “儿臣明白。”胤礽微低下了头,嘴上答着,心里却颇有些不屑一顾。 除了怀疑他跟胤禟之间有什么猫腻,康熙显然也听到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了,说是太子爷看上了个内宠上了心了,因为是身份低下的戏子娼人,不好弄进宫,就放在了九贝勒府上掩人耳目。 戏子娼人?胤礽只觉好笑不已,真要是那样哪里需要他堂堂皇太子费这么大的功夫。 从乾清宫里出来,胤礽一眼就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来人似乎也瞧见了他倒是转过了身想往回走,胤礽示意身边跟着的随从上去叫住他,然后慢慢踱了过去。 “十四弟怎么见了爷转身就走?爷有那么可怖吗?” 胤祯尴尬地笑,倒不是他怕了胤礽,只是方才看到他一瞬间因为不想上来请安便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本想等他走了才进去请安,没想到自己倒是已经被他给发现了,反倒越发弄得难堪起来。 “哪里的话,方才只是想起有东西忘了拿,想回去拿过会儿再来,是当真没看到太子二哥也在。” 拿东西需要自己亲自去?胤礽勾起嘴角,没有揭穿他的那点小心思,随口问道:“来给汗阿玛请安的?” “正是。”胤祯摸不准这位太子爷又在想什么,只得小心做答。 “你十三哥也开始办差了,如今没人陪你玩,不无趣吗?上回二哥就说了让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来东宫,你倒是当真不给二哥面子,这么久了,竟是一回都没来过。” 说起这个,胤祯越发尴尬,陪笑道:“臣弟每日也要念书,而且是当真不敢去打搅二哥,还望二哥勿怪。” 胤礽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没有再说,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走了。 胤祯微微皱眉,随即又摇了摇头,莫名其妙,之后便进了乾清宫里头去。 走远之后,胤礽突然问身后跟着的贾应选:“你说,十四爷是不是挺不乐见爷这位皇太子的?” 分节阅读_254 贾应选惊了一跳,没想到胤礽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支吾了一阵,小心答道:“爷多虑了,十四爷许是有些畏惧您而已。” 畏惧?胤礽完全不以为然。 从前他一直没花过心思在康熙的后宫上头,这一回倒是一直有叫凌普盯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耳闻,也所以一早就听凌普提过,永和宫里私底下有当年六阿哥是因皇太子而死的传言,虽然都是些无稽荒谬之言,德妃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过,而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难免就不会传进永和宫里的几个小阿哥耳朵里。 也所以胤礽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这个十四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跟着老八混还是亲近老四却都是从小就对他这个皇太子横眉毛竖眼睛,原来全是拜他那位好额涅所赐。 至于那所谓的因他而死的原因,说的是那位短命的六弟因为得了那个太托大的名字而被毓庆宫众人妒恨咒死的。 荒谬至极。 真要说起来,康熙当初给老六取那么个名字的用意胤礽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大抵也是想给他转移一些旁人过多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而已,才会选中了这么个母家出身很不怎么样自身又先天不足的皇子,大概康熙自己也算准了他活不长,胤礽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心生不满,只不过从前也想过若是胤祚当真走运活了下来,就凭这个名字自己也得花心思去对付他,不过好在,他还确实就是个短命的,才给他省了事。 皇六子先天不足其他人不知道德妃这个亲额涅一定最清楚,就这样也能传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只能说是她故意放任的,而只在她自个宫里传没有传出去也显然是她有意控制的,反正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够了传出去只会惹麻烦,这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挑拨着自己儿子与兄长的关系,为的不过也是指着自己儿子因此生出野心去争那个位子而已。 德妃当年连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都要挑拨,让胤祯对自己这个皇太子心生反感便就不算什么了,不过是这一回因为胤禛与她也亲近便没再做这样的事情而已,胤礽虽然并不在乎胤祯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只不过挑拨他与胤禛之间的关系,倒是个从德妃那里学来的不错的主意。 回到东宫,弘晋和弘昱正在院子里搭雪人,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阿哥又蹦又跳似乎十分高兴,胤礽走上前去,一手搭在了弘昱的脑袋上:“小弘昱,你来了啊。” 两个小娃娃赶紧给他请安,胤礽随口问起弘昱:“你阿玛呢?” “去汗玛法那里了吧,方才我随他一块进宫来的,他送我到东宫门口就走了。” 胤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让他们自己玩,大步进了殿里去。 弘晋一眼瞪向弘昱:“为什么阿玛每次见了你都是问这个问题?” 弘昱笑眯眯地将胡萝卜插/进面前雪人的脸上当做鼻子,然后冲弘晋做了个鬼脸:“我怎么知道,你就知道对着我凶,有胆子去问二叔啊,我也好奇二叔怎么总是惦记我阿玛。” 其实弘昱没说,他阿玛更加惦记二叔,每回他来陪弘晋玩,回去一定要面对的是他阿玛关于二叔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盘问。 “……” 弘晋抓起一大把雪就往弘昱脸上扔,弘昱不客气地扑上去反击。 胤礽站在窗边看打闹中的两个小娃娃,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意,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丝羡慕,小孩子多好,无忧无虑有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只可惜,再懵懂的孩子也迟早要长大,要面对逃不掉的那些东西。 两个月后,派去朝鲜赈灾的官员完成任务回了来复命,朝鲜国王叩谢隆恩的奏章也呈到了康熙手里,康熙听过看过很满意,还褒奖了贝和诺与陶岱两句。 胤礽正在书房看书之时,施世范前来与他请安,顺便禀报事情。 “爷,您当真是料事如神,那位吏部侍郎大人当真假公济私,借着赈灾之名私带米粮货物在朝鲜高价出售赚取暴利,完全是趁火打击。” 胤礽笑了笑,不是他料事如神,是有先知罢了,之前随口吩咐了跟着去的一个户部小吏盯着那个陶岱没想到当真就抓到了他的把柄。 “不单如此,因为皇上下了旨,用颁发帑金、缓征盐课的法子来鼓励商人将盛京所存海运米平价贸易给朝鲜,而这些派去赈灾的官员便从中取巧,自己掏银子平价买来,再高价卖给朝鲜人。” “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胤礽倒是有些意外了:“也就是说他私带去的米粮不是他自个的,是借着朝廷的名义从商人手里骗来的?” “正是如此。” “有多少人参与?” “除了陶岱,几个跟着去的户部小吏都有份,据说他们一共从盛京商人处买了约莫有三万石粮食,私下留了一万石下来高价倒卖,倒是贝和诺,他是负责监督那些贸易米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事,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不过也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了,爷,这事要叫人弹劾吗?” “随便吧,”比起弹劾这些官员,胤礽更想看的是某些人的动静,轻眯起眼思索了片刻,吩咐道:“这事放点风声出去,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败露了,之后再看。” 232 二月初二,龙抬头。 分节阅读_255 康熙又去巡视五台山了,顺便把弘晳和胤禨一块带了去。 康熙不在,胤礽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心思,提前好几天就派人给众位兄弟传了话,二月初二这天要在东宫里办宗室家宴,请众位兄弟和一众宗室子弟一块参加。 被胤礽说了好几次不给他面子从来不上东宫来的胤祥和胤祯两个这日倒是一大早就来了,进门问安的时候胤礽也才刚起,正打着哈欠靠在榻上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胤礽让人给他们赐座,而后便就笑了起来:“真难得,你们俩今回可算是给了我这个二哥面子了,竟是第一个到的。” 对面的两个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请罪。 胤礽挥手打断他们,冲着胤祥微抬了抬下颚,问道:“十三弟如今可是进了户部接手了之前老四的差事了?” 提起这个,胤祥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迟疑了片刻,镇定答道:“是,臣弟才刚入部还有很多不懂需要学的地方,好在不知道的地方还能找四哥问……” “找老四问?”胤礽突然打断他,眼里带上了似笑非笑的戏谑之意:“老四如今已经不在户部当差了,事事都让他知道不大好吧?你不怕汗阿玛说他妄议国事?” 胤祥还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口吞了下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道:“是我失言了。” 胤礽哂了一声,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口吻也变了:“这话在爷这里说说就算了,在爷面前失言爷不跟你计较,出了这里再乱说被别人听了去就不太好了,有不懂的可以找户部其他官员问,别总是以为自己是皇子身份就端着架子,既然汗阿玛已经撤了老四的差事,就不该再去给他添麻烦。” “二哥教训的是,臣弟以后会注意的。”胤祥半句不敢反驳,低下头一副虚心受教样,倒是一旁的胤祯却是不着痕迹地微皱了皱眉。 胤礽睨他一眼,扯起嘴角:“十四弟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胤祯也赶紧低下眼,就算有话他也不会当真在胤礽面前讨没趣。 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除了一众皇子,还有各王府的阿哥,一人一个座位,面前是两两并在一块的小方桌,依次坐了好几排,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忙着传菜上菜,胤礽亲自赐酒,举杯冲众人示意。 众人也赶紧举杯回敬,笑闹了开,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其实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雅尔江阿趁着没人注意靠近旁边正在与烤羊腿奋斗的胤禟,低声问他:“九爷,太子爷怎么他突然来得这么好的兴致,叫我们这么多人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胤禟含含糊糊地吃着东西,显然对胤礽的动机并不感兴趣,反正不管怎么着也不会是冲着他来的。 雅尔江阿无奈坐直了身,看着胤禟吃得不亦乐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九爷,你好歹也节制一点……” 胤禟猛地一眼瞪过去:“有你什么事?” 雅尔江阿讪笑着转开了视线,算了,也不是他能操心得了的事情。 胤禟拿起帕子擦了擦蹭了油的嘴,眼巴巴地看着还剩下一半的羊腿,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再下筷子。 酒过三巡,胤礽让众人随意,起身去了后头。 喝过醒酒茶,感觉到头疼似是好了一些,胤礽摆摆手,让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窝进椅子里仰头靠到了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不多时,贾应选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胤礽点了点头,贾应选退下,施世范进了来,给他请安。 “爷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在东宫大摆筵席,小臣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施世范与胤礽说笑也是惯了的,胤礽压根懒得回嘴,直接问道:“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施世范赶紧收敛笑意禀报起正事:“果然如太子爷所料,他们私吞海运米的证据都给抹了去,上下口风也都串好了,果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到时候真要查,也不过就是假公济私卖私粮,这罪名可比借皇上的旨意坑蒙拐骗要来得轻得多了,怕是最严重也不过就是撤职而已。” 胤礽半点不意外,扯起了嘴角:“朝中有人好办事?” “许是四爷……” “不是,”胤礽不以为然:“至少不全是他。” 陶岱调往吏部之前在户部从郎中做到侍郎待了有不少年,又是正蓝旗出身的,与胤禛走得近会去找他帮忙并不奇怪,胤禛虽然在户部的差事丢了,但人脉显然还是有不少,不过饶是如此,要他从中斡旋把事情不着痕迹地压下去,也很难不引起人注意,除非户部另有其他人也在帮他做事。 “太子爷可是说十三爷?那也不稀奇,他和十四爷一贯就与四爷走得近。” 胤礽笑了笑:“走得近不代表就要做一条绳子上蹦跳的蚂蚱,原本爷还想看看爷这个十三弟是不是真的从这个时候起就对老四肝脑涂地了,他倒是比爷想象得还要胆子大一些。” 分节阅读_256 “那爷您说这事……?” “随便吧,总归最严重也就是革职,弹劾不弹劾也无所谓了,”胤礽如今对这样砍墙角的行为已经没了太大的兴趣,只吩咐道:“上个折子也无妨,留着爷的这两个好弟弟给爷别动,就行了。” “小臣明白。” 胤礽还要招待客人,施世范没有多留,低调来又低调离开了东宫。 半刻钟后,贾应选引着胤禔进了来,便又退了下去。 胤礽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胤禔走上前,接过那醒酒茶喝了大半下去,终于是舒坦了,笑问胤礽:“你不是办宴会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后头?” “你怎来这了?没人看到?” “人有三急,我就离席一会儿不会有人怀疑的,一会儿就回去。” 胤礽点了点头,示意他坐,胤禔换了个位置,靠着他身边坐了下去,揽过胤礽,帮他揉按起了太阳穴,胤礽顺势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到他身上,闭起了眼睛。 “保成,你今日办这场宴会,不会就是为了想见我吧,真这么想我传个话我来东宫一趟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胤禔掌握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帮他揉按,嘴里说出的话却没个正经。 胤礽懒得与他废口舌,只当没听到他的话。 沉默了片刻,胤禔低下头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说吧,这场鸿门宴到底做什么的?” “有人在外头坏爷的名声,还是爷最讨厌的那一桩,爷同样不会给他好脸。” 胤禔有些讶异:“你是说之前那些流言?是谁?” 胤礽哂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之前那拦路跟你套近乎的那个。” 要不是外头风言风语关于太子爷的风流韵事越传越离谱,连康熙也开始在意,直接导致他以后当真有可能出不了宫,胤礽也压根懒得去查又是什么人在坏他的名声,到了这地步不给些教训实在是难平他心头之气。 “是他?”胤禔皱起眉,想了片刻,眼里突然闪过一抹了然和心虚,犹豫了一阵,慢慢说道:“保成,有件事你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胤礽睁开眼,怀疑瞅他:“你说。” “就是,那家伙做这些事情,可能是因为我……” “嗯?” 胤禔笑得越发尴尬:“我没跟你说过,其实他一直在跟我套近乎,我也不好甩他的脸,只能虚与委蛇私下里倒是还有些往来,有一回他突然提到外头都在传你跟九贝勒感情好总是上他府上留宿,当时我也没有在意,随口说了句许是太子爷看上了九贝勒府上哪个丫鬟呢……”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狠狠瞪了一眼,胤禔装着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坦白:“我没想到他会当了真,我当时似乎是说了句要真是这样传出去太子爷的名声可就不好了,他也许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是我要他去外头胡乱散播谣言吧。” 胤礽没好气地推开还缠着自己的人,骂道:“你是脑子坏了还是酒喝多了满嘴胡言乱语?或者你其实就是故意的?啊?” “当然不是,”胤禔赶紧解释:“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当时真的只是想敷衍他,没想到他会当了真。” “算了算了,”胤礽努了努嘴:“你可以走了。” 胤禔无奈,起身去了前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对这些莫名其妙自作聪明其实尽添麻烦的人,就算被人认定了端架子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大殿里比之前闹腾了许多,都是认识的宗室子弟几杯酒下肚便就不再拘着,尤其这会儿太子爷不在,众人更是放了开互相拼起了酒,放肆大笑打闹起来。 胤禔才回到位置上坐定,一旁的胤祉低声问他:“大哥,你知不知道二哥到底叫我们做什么的?” “太子爷不是说得很清楚,宗室家宴。” 胤禔随口说着,目光却在不经意地四处打量,大殿里进进出出的奴才比方才多了不少,除了伺候一众爷,不少人却似是在翻找东西,胤禔嘴角微抽了抽,太子爷……该不会是要用这么无赖的法子吧? 233 大殿里不时进进出出似是在找东西的奴才终于是引起了正喝酒玩闹着的众宗室子弟的注意,人群中不知谁喝骂了一声‘你这奴才做什么的!对爷恭敬点!’之后便是悉悉索索的推攮声和碗碟掉在地上摔碎的声响,喝高了的一众人免不得抱怨起来,说着太子爷到底到哪去了,怎么都不出来了,这些下人跟防贼一样防着他们是什么意思? 分节阅读_257 胤禔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对面正在窃窃私语的胤祥和胤祯两个,胤禛也坐在他们一侧,只偶尔搭两句话,大部分时间是在默默吃东西,看着其他人喧嚣闹腾,却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另一侧靠后的位置,那被太子爷惦记上了的主角还在与人吹牛打屁,胤禔轻笑了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只等着一会儿胤礽出来了瞧好戏。 贾应选身为东宫大太监,应声出来,耐心安抚众人:“太子爷换身衣裳一会儿便会出来,各位爷还请稍安勿躁,太子爷说了,请您们都继续喝酒吃东西,他就来了。” “这些人进进出出鬼鬼祟祟地到底在找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大声质问,话音刚落便得到纷纷附和。 贾应选镇定答道:“太子爷身上戴的一只玉扳指掉了,命奴才们到处找找,没想到会扰了各位爷的雅兴,还请众位爷海涵。” 贾应选话说完,东宫的奴才们又开始低头细细找东西,在一众阿哥们之间穿梭来去,翻找每一个人的桌椅茶碗,有人低声嘀咕:“丢了东西就翻我们的桌子,把我们当贼吗?” 虽然不敢放大了声音说,不过周围的人倒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一下又纷纷议论了开。 “爷的玉扳指虽然值不了几个钱,好歹是皇上御赐的,丢了总归是不好的,”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方才还闹哄哄的大殿一下安静了下来,胤礽另换了身杏色常服出来,嘴角衔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走到主位前坐下,慵懒地半靠进了椅子里,环视一圈静下来了的众人,勾起了嘴角继续:“东西是爷自己掉的,爷当然是不会怀疑你们,不过就是,就怕有不长眼的奴才不识货,捡到了随便搁而已。” 胤礽说完微抬了抬下颚,一手勾起了酒壶,仰起头,举高的酒壶微向下倾,酒水沿着细长的壶口潺潺而下,半数都洒了开,溅出来的酒水沾上了脖颈也湿了衣领。 众人微低下头,都不敢看太子爷这放浪形骸的样子。 胤禔轻皱眉,心想着胤礽大概酒还没醒,不过他实在不喜欢他这副样子被这么多人给看了去。 “都坐吧,继续喝酒吃东西,不用在意这些奴才。”壶里的酒倒了一半,胤礽一抹嘴唇,懒洋洋地示意。 太子爷开了口,众人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再说不得什么,便就都不尴不尬地坐了下去,再次推杯换盏了起来。 一刻钟后,进来个太监低声禀报,说是东西找着了,之后双手奉上给胤礽。 贾应选接过递给胤礽,胤礽拿到手边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随口问道:“在哪找着的?” “外头喝酒的奴才身上找到的,奴才等已经将人押下了。”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免不得又惊讶低声议论了起来,在外头喝酒的是太子爷特地叫人招待的跟着他们这些人进宫来的各人贴身伺候的奴才,说这些奴才偷了太子爷的东西,不就是等于说他们治下不严? 果然太子爷突然办什么宗室家宴不会安得好心,谁知道他这回又想针对的是谁呢。 “是哪个府上的奴才这么不长眼,连太子爷的东西也敢拿?”回过味来的胤禟自然是乐得配合做戏,顺口就问起了进来报事的奴才。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做答,外头讨饶喊冤声就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胤礽轻哂,吩咐道:“去将人押上来。” “嗻。” 灰头土脸的奴才很快被几个太监给押进了殿里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冤身子都在哆嗦,到了胤礽面前更是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太子爷明察太子爷明察啊!奴才真的没有偷拿您的东西啊!奴才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身边的太监一个耳光子扇了过去:“放肆!太子爷面前岂容你这般喧哗无礼!” 被这么一打,跪在地上的人显然是懵了,赶紧闭起了嘴只无声地呜咽却不敢再喊冤,胤礽冷冷瞧他一眼,问道:“你哪个府上的?” 没等跪着的人开口,先头还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那个出列上了前来,硬着头皮在胤礽面前请了罪:“太子爷息怒,是奴才没用,治不住人,教出这么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还请太子爷治罪。” 胤礽的目光在面前微低着头的满都护脸上转了一圈,徐徐道:“他是你府上的?” “是。” “贴身伺候你的?” “是。” 胤礽笑了:“你倒是挺本事的,养这么个小贼在身边。” 大殿里已经有了不怀好意的笑声,满都护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尴尬请罪:“都是奴才的错,太子爷要责要罚,奴才不敢不从。” “爷怎么好责罚你,做贼的又不是你。”胤礽冲地上跪着的人努了努嘴:“若事情是爷这东宫里的人做的,爷自然不会轻饶,可这个奴才不是爷的人,爷也不便动手……” 满都护夺过一旁太监手里的鞭子,冲着地上跪着的奴才就狠狠一鞭子抽了下去,下手极狠,瞬间就见了血。 两下过后,跪着的奴才受不住又开始喊冤了:“奴才是冤枉的啊!奴才当真是冤枉的啊!奴才不敢……” 分节阅读_258 “你还敢顶嘴!”满都护骂着,又是一鞭子狠的抽了下去,皮开肉绽:“爷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反了天了你了东宫里的东西也敢拿!” 胤礽冷眼看着,继续往嘴里倒酒,嘴角勾着笑意仿佛在看猴戏一般。 胤禟暗暗咋舌,低声问雅尔江阿:“这个满都护哪里得罪二哥了,二哥要这么下他的脸?” 雅尔江阿无所谓道:“不知道,那得问太子爷了。” 另一边胤祥和胤祯两个也看得有些心惊,胤祥悄悄拉了拉胤禛的袖子,胤禛反手拍拍他的手,小声吩咐:“别说话,与我们无关,别管闲事。” 一时间大殿里看好戏的有,低声议论的也有,更多的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胤礽几乎不用看这些人的表情也猜到一定有不少人定是在心里嘀咕他这个皇太子跋扈,不过他倒是无所谓,这个满都护触了他的眉头,不给点教训实在难叫他心平气和,当然,比之当年,他亲自抽打宗室王公的事情都做过,如今不过是看着人打个垫背的奴才,根本算不了什么。 被打的那个已经奄奄一息,满都护还在不停地挥着鞭子,似是在发泄心中怨气一般,最后是胤禔忍不住出声提醒:“太子爷,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该出人命了。” 胤礽睨他一眼,顿了一顿,才慢慢开了口:“够了。” 胤禔无奈,心中又有些好笑,若是依着太子爷从前的脾气,就不是抽这个奴才而是抽满都护本人了,唔……这算是收敛了吗? 不过别说太子爷横了,他们这些皇兄皇弟其实还当真没几个是没沾惹上这些骄纵霸道的纨绔子弟作风的,胤禩那样看着性子温和的都殴打过御史,胤祯更是干过强抢民女的事情,至于他自己,一脚踹死人的事也不是没做过,真要算起来,其实都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而已。 扔了鞭子的满都护跪到了胤礽面前认罪,胤礽不耐道:“爷最讨厌的就是背地里做些不容于爷的事情还死不悔改的人,这回便就算了,把你的奴才捡回去好好给爷教导好,再有下次,爷决不轻饶。”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奴才被人抬了下去,听得出胤礽话里有话的满都护满头大汗地低头领命。 之后家宴继续,众人也没了喝酒玩闹的兴致,坐如针毡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是等到了太子爷宣布散席。 胤礽离开之后其他人便也就松了口气,纷纷散了,各自出宫回去。喝得也有些晕乎了的胤禔乘车出宫,才出宫门拐了一条街,就被跟上来的满都护拦住了路。 胤禔暗道倒霉,也还是请了他上了车。 满都护愤愤不平,到了胤禔面前也不装了,不忿抱怨:“太子爷摆明了是故意找茬报复,在宗室面前下我的脸,那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太子爷的东西……” “这话还是别乱说了,”胤禔忍着心里的反感打断他:“太子爷好歹是东宫储君,怎会做这种故意栽赃冤枉个奴才的事情来针对你,你想多了。” “可……” “倒是你,别再在外头搞那些事情了,太子爷的眼线人脉远比你以为得广,你还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呢,别再惹火烧身才是真的。” 最后胤禔也懒得再听满都护说,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之打发了走,松了口气,便吩咐人驾车回了府去。 234 七月,康熙率众巡幸塞外,往盛京谒陵。 本该留下监国的胤礽在离京前两日康熙突然改变主意被带上了一块,同去的还有皇兄皇弟一众,依旧是与每回一般的浩浩荡荡的队伍。 每一回出塞外,无非都是避暑、行猎、与蒙古人联谊,两辈子加起来大几十年也去过不下数十次,胤礽自然没说到过多的念想,借口身子不适,出了关连马也懒得骑,只窝在了车里断断续续地看书小憩。 风吹起的车帘子外几个小阿哥骑着马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胤礽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胤禟就着行车的速度跳上车,拉开门进了来。 “问太子二哥安。” 胤礽眼睛黏在面前的书册上,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有事吗?” “听闻二哥身子不适,便来看看。”胤禟一边回答一边小心观察胤礽的神色,见他面色尚好又不似病了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 “我无事。”胤礽道:“不想骑马也不愿被人套近乎而已。” “哦……” “你下去吧。” 分节阅读_259 胤禟点了点头,就要退下,想了想又问道:“二哥,那一会儿行猎您还去不去?” 胤礽笑了:“不去了,我去了你还怎么争头筹。” 每一回这样的出外行猎,康熙兴致来了便总会叫八旗子弟和一众皇子一块比试,胤礽身为皇太子,只要他亲自上了场,除了胤禔,一般便没人会与他争,若说从前胤禔还真心想跟他一争高下他也乐得奉陪就算真输了倒也没什么,但如今,那家伙完全把这种比试当成了调情戏耍之事,而今日,胤礽却并没有那个兴致。 胤禟的眼睛亮了:“那能不能跟大哥说说,让他也别去?” 基本上来说,胤禔去了,胤禟也是一点争第一的机会都没有的。 “你就这点出息,”胤礽嗤道:“你自己去跟他说,看他肯不肯让你。” “嘿,”胤禟半点不以为耻:“那我一会儿去跟他说说。” 胤礽听得皱眉:“你还当真了?说吧,做什么这么上心这事?” “二哥你还不知道啊?”胤禟有些意外,解释道:“汗阿玛方才说今日比试拿了头筹的会赐下他那副御用的缠枝莲龙凤纹金马鞍作赏,大伙这会儿都在摩拳擦掌……” “那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胤礽挑起眉看他。 胤禟讪笑道:“只要您不去,大哥也不去,那五哥又没来,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还有那些宗室呢?”胤礽摇了摇头:“你最好先放点风声出去,说你对皇上那金马鞍势在必得,让那些人知难而退才是,要不爷看着,悬。” “……我有那么差吗?” “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胤礽嘲道。 胤禟撇了撇嘴,默默退下了车去。 搞定了胤礽这边,胤禟又觍着脸找上了胤禔。 午后出巡的大部队在青山脚下驻扎,胤禔才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出门,就被笑眯眯找上门来的胤禟拦了住。 听罢这小子的来意,胤禔不客气地直接拒绝:“要么就凭真本事去抢,爷凭什么要让着你?” “太子二哥说请大哥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你少唬爷,太子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可能让爷帮你,”胤禔半点不给面子地揭穿他,然后笑着道:“马鞍爷也想要,为什么要让你?” “……” 胤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就要出门,康熙身边来人传他过去,原来是要他跟胤礽一块接见来朝拜的那些蒙古人。 御帐之内,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康熙的吩咐,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架子上搁着的那副马鞍上头,金黄的眼色分外夺眼球,是康熙每次出巡的必备御用之物,也难怪眼馋的人不少,难得他今日如此大方拿出来做比试奖赏之物,自然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了。 胤禔原本还确实想要,不过既然被留了下来办差,便也就算了,至于能不能便宜了胤禟那小子,也还得看他的本事。 康熙问胤礽:“朕听说你身子不适,可有找太医看过?” “儿臣已经用过药了,没有大碍。” 康熙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留下了他们两个自己带了一众人出外打猎去了。 人走之后,胤禔细细看了看胤礽的神态,低声问道:“你真的病了?” 胤礽点了点头又摇头:“就嗓子有些疼而已,喝了副药没事,不用担心。” “你身子不适留下来帮他处理事情,不过应付那些蒙古人你一个应该绰绰有余吧,做什么要留我随你一块。”胤禔随口抱怨着,显然还是对没机会去争那副马鞍耿耿于怀。 胤礽睨他一眼:“留你下来陪我你不乐意?” “当然不是……” 胤礽自嘲道:“他大概不放心我一个人接见蒙古王爷吧。” 分节阅读_260 “……” 两个时辰之后,打发走了最后一个蒙古人,听闻康熙已经率众回了来,正在外头的草场上清算猎物,胤礽伸了个懒腰,一个眼神示意胤禔,俩人一块起身出了门去。 俩人到的时候一众随行官员正纷纷拍着马屁说着‘虎父无犬子’,‘众位皇子个个都本事了得’,‘几个小阿哥年龄虽不大同样叫人刮目相看’诸如此类的话,康熙高骑在马上满脸的笑意听着,显得极为高兴。 胤礽一眼扫过去,就见胤禟微低着头站在一旁,面有豫色,不由得挑起眉,看来这小子果然还是没能如愿。 十三阿哥第一次随皇上出巡塞外,就表现勇猛异常,以一人之力手刃猛虎,所获猎物之众,堪为翘楚,即使比起众兄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叫人钦服不已。 周围人断断续续地议论赞叹声入耳,看着胤祥走上前来接下赏赐,胤禟的脸色越发难看,胤礽当即明白过来,却着实是觉得有些好笑。 “老九这家伙也十六七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胤禔小声嘀咕,也有些费解,输了就输了本也没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不是更显得小家子气输不起? 又给其他也表现优异的八旗子弟下了赏赐,康熙命人将今日猎来的野物一块抬下去烹煮,傍晚设宴招待群臣,人群一片沸腾。 趁着没人注意,胤禟转身就回了自己营帐去。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禟正挥着手里的马鞭用力抽着翻了一地的桌椅发泄,几个伺候的奴才缩到一旁角落处半句不敢劝,看到太子爷进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声喊着请安就上了前来。 胤禟喘着气收了鞭子,却依旧是满脸不忿,胤礽轻皱了皱眉,问道:“你发什么疯?” 一众奴才把桌椅扶起摆好就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胤禟咬紧了唇拧着,压根不想说。 胤礽嗤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说吧,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你。” “没有。” “没有你在这发生么脾气?赏赐没拿到是你技不如人,有什么好抱怨的?” 一听胤礽说这话,胤禟当下就不痛快了,不忿争辩道:“若当真是我比不上他,输了便就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明明原本我和他获得的猎物数是一样的,最后要不是老四帮他,他怎么可能赢过我!”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老四帮他?” “最后那只鹿是老四先看到的都已经举了箭瞄准了,胤祥是后头跟上去的本没有了机会,老四迟迟不放箭故意让他,他就是凭着那多出来的一只鹿赢了我!他们摆明了就是合起伙来挤兑我!使诈耍赖!” 原来如此,难怪胤禟会气得脸都绿了,胤礽却依旧觉得好笑不已:“我说老九,你也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就算老四他真有意让着胤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不还求我跟老大让你吗?哪有你这样双重标准的?” 被胤礽这么一说,胤禟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辩道:“那也不一样,太子二哥和大哥不去又不是让我一个,是在让大家,可老四的做法摆明了是想让胤祥一个出风头,今日外头有多少人在夸他,连汗阿玛都大加褒奖了他,他倒是好不得意。” “他好歹比你小几岁呢,就算真跟你平手也算是你输了,”胤礽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管怎样,他赢了就是赢了,你满脸不高兴地摆脸色,大伙看了都只会说是你这位九贝勒没气量,有意思吗?” 闻言,胤禟眼里的神色闪烁了几下,顿时泄了气。 沉默了片刻,胤礽轻咳了一声,宽慰道:“你给爷安分点,别再摆这副臭脸让人看了去落人话柄了,真那么想要那马鞍,回头爷让人给你打造一副全新的送你就是了。” “当真?” “嗯,”胤礽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心放宽一些,别只盯着这些蝇头小利。” 胤禟一愣,回过神时,胤礽已经大步出了门外头去。 235 自出塞起,日日午后的行猎便没有断过,胤礽拉马出了营地,看今日天色不错,已经懒了几日了便也决定出去转一转。 身后跟着的侍卫提醒他,前头不远处的山林是片天然围场,已经有不少人去了那边:“太子爷可也要去那里?” 胤礽笑了笑,一挥马鞭,纵马踏尘而去:“走吧。” 茂密的山林在离营地二十里地外,当真如侍卫所言,有不少八旗宗室都来了这边打猎,雅尔江阿就在林边,正无聊地打着兔子,见到胤礽来赶紧迎了上来:“太子爷您可算来了。” 胤礽挑起眉:“你的意思是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雅尔江阿冲林子前头隐约可见的身影努了努嘴:“就等太子爷您了。” 分节阅读_261 “干得不错。”胤礽随口夸道,拉了马就进了林子里去。 ‘咻’的一声,射出的箭与后头飞过来的另一支箭撞在一块,一齐偏了钉进了一旁的树桩里,受了惊吓的野兔子寻着机会快速溜了,只转眼就没了身影。 胤祯气恼地转过头,却见身后笑盈盈正收弓的人是胤礽,惊讶的同时脸上的怒气也敛了去,胤礽拉马上来,笑着解释:“爷的箭术似乎退步了,本还想跟十四弟抢这只兔子的,没想到却连同十四弟的箭也一块打了走,倒是让十四弟到手的猎物给飞了。” 说得倒是好听,但胤礽的行为看着实在很像是故意的,胤祯压下心中不平,赔笑道:“不过是一只兔子罢了,不妨事。” 胤礽道:“爷就知道十四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 “你一个人?爷跟你一块如何?” 太子爷邀约,胤祯也不好拒绝,虽然不太乐意,也还是点了头。 俩人一路猎些野兔山鸡,偶尔搭几句话,不知不觉就朝着林子深处走了去。 半个时辰后,胤礽收了箭,转头四处看了看,冲胤祯道:“我们似乎跟人走散了,那些侍卫都没跟上来。” 一心扑在行猎上头的胤祯也回过了神,转头到处瞧了瞧,还当真是如此,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道已经走到什么地方了,他毕竟还小,又是头一回外出,心里不免就紧张起来,胤礽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稍安勿躁,我们想办法出去。” 山林深处,胤禛拉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看着周围的路都差不多,纵横交错满是枯枝落叶的小道,也辩不出哪条是他来的道了,一时间耳边只有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飞禽走兽路过发出的声响,腐败的泥土气息有些刺鼻让胤禛不由得皱起眉,暗道倒霉,心里免不得低骂起那群没用的护卫奴才,他不过是追了只貂子跑了几步,竟就迷了路,那些人也一个都没跟上来。 就在胤禛头疼着要怎么出去的时候,前头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豹子的低吼声和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胤禛心中一惊,只稍一犹豫,便跳下了马走了上前去,借着灌木掩盖遮住了半身朝前看。 眼前的情景免不得叫胤禛大为吃惊,胤祐一个人手中紧握着剑紧张地与十步远外的体格硕大的豹子对峙着,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连他的马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而那豹子双眼泛着奇异的精光正直直盯着胤祐,时不时地低吼一声,作势要扑却又迟迟没有行动,便仿佛是戏耍面前的猎物一般。 下意识地,胤禛抽箭搭上了弓,在拉开的瞬间,却又猛然想起,这似乎是他身上带的最后一支箭了。 “别动。” 胤礽按下胤祯同样想要举起弓的手,低声提醒他:“先别轻举妄动。”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前头的情景,为了不引注意胤礽跳下了马,往前躲到了一处粗壮的树干后头,胤祯心中忐忑不已,也下马跟了上去,还没走到胤礽跟前就被他勾着腰拉了过去,一手捂住了嘴。 胤礽的嘴唇凑到了不断挣扎的胤祯耳边,轻声道:“别乱动,让那豹子发现我们就完了。” 胤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声争辩:“七哥有危险,我们不出手他……” “你还有几支箭?”胤礽放开了他,身子往后退开了一些,眼里竟似带上了些许嘲讽的笑意。 胤祯伸手一摸背着的箭筒,顿时哑然,一支都没了。 “我也没有,所以你觉得,我们两个要怎么救老七?冲上去和他一块跟那只豹子肉搏?” 胤祯闭了嘴,脸色一下就白了,他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毕竟年岁小心思浅,一心想着救人,何况里头那个是他亲兄长,哪怕手里只有一支箭,也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可偏偏方才猎那些没有用的野兔山鸡便就把箭用完了,那些该死的侍卫也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这会儿想后悔也来不及。 胤礽却突然冲着前头一侧努了努嘴:“那边还有一个人。” 胤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愣了住,是胤禛,他们俩站的位置很隐秘,胤禛显然是没有看到他们的,但这会儿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们却都清晰可见。 胤禛的手上还有一支箭,就搭在弓上,手拉开了弦却迟迟没有放出,他的眉蹙得死紧,却一直在犹豫。 胤禛确实在犹豫,他只剩这最后一支箭,他对自己的箭法却没有十足的信心,不敢担保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他能一箭命中豹子的命脉,如若一箭射不死甚至射偏了,后果定是激怒了那豹子,自己一样跑不掉。 他不想冒这个险,在下意识拉弓的那个瞬间没有将箭射出去,他已经没有胆量再冒这个险,甚至隐约觉得,为这个与自己并不算熟的弟弟冒险乃至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并不值得。 从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起,他的手搭在弓弦上却就完全失去了拉开它的力量。 胤祯的脸都白了,满眼都是焦急,甚至想冲上去催胤禛放箭,只是双脚却如扎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胤礽看着他的反应,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就知道,胤祯这傻小子这个年纪还看重所谓兄弟情谊,等到进了朝堂浸淫个几年怕这些便就都是浮云了。 就算过后他回过味胤禛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亲眼见到自己一直敬爱有加的兄长明明有机会却对亲弟见死不救,对他心理上的冲击也绝对不会小。 分节阅读_262 再次覆到胤祯耳边,胤礽悄声问道:“你觉得……你四哥会放出这一箭吗?” “会……” “我猜他一定不会。” “不……” 仿佛为了印证胤礽的话一般,胤禛已经收了弓垂下了手,往后退到了更隐秘的地方去,胤祯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胤祐跟老四跟你我都不熟,放了这箭也不定救得了他,为了救他搭上自己的命,换了是我,也不会救。” 胤祯猛地转过头,狠狠瞪向胤礽。 胤礽不以为意,轻点着他的胸口,继续给他下猛药:“若是里头的那个是你或者老十三,你猜你们四哥会不会救?” 胤祯张了张嘴,想说会,但那缩在灌木后面隐约可见的身影却实在是让他没有这个说出口的勇气。 换了是他或者胤祥,胤禛会不会救他们? 这个问题重敲在了胤祯的心上,震得他的胸口一阵闷痛,冷不丁地就想起胤祥险些中毒那回,胤禛那明明知情却飘忽不定的眼神,心口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便仿佛落入了冰窖之内一般。 看着胤祯的一张脸变得惨白,眼眶也渐渐红了,想争辩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胤礽轻叹了叹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十四弟,你知道这么多兄弟里为何爷最讨厌老大吗?” 胤祯怔怔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也是在这塞外的林子里,那个时候我也不过如你现在这般大,落了单碰到了野熊,差点就丧了命,他从头到尾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的手里不单有箭还有枪,却没有出过手,若不是二伯出现得及时,我这个皇太子怕是一早就一命呜呼了。”胤礽说着,不由得皱起眉,虽然是为了哄骗胤祯这小子的鬼话,不过他说的又都是事实,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心里却依旧不大舒服:“你说,我怎么可能不讨厌老大?所以你四哥今天不救胤祐,在我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换了是我,也绝对不救。” 胤祯用力握紧了拳,胤礽说得不是玩笑话,他听得出来,从前他只以为他的兄长们不过是在公事上意见相左有分歧而已,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其实可以冷血到看着亲兄弟去死也不出手相救,额涅说得那些尔虞我诈不是假的,是他之前一直有胤禛和胤祥护着,不愿相信而已。 差不多了,看着胤祯痛苦的表情,胤礽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里一旦扎下了刺就没有可能轻易拔除,至少这对嫡亲兄弟是很难再亲密无间心无芥蒂了,这就够了。 一只手背过身后做了个手势,马蹄声脚步声很快响了起来,砰砰几声枪响之后豹子倒在了血泊里呜咽着断了气,胤祐也瘫软在了地上,一众侍卫跪在地上请罪:“奴才救驾来迟,太子爷恕罪。” “还不算太晚,还没等到来给我们几个收尸,”胤礽说罢,冷冷吩咐:“七爷和十四爷都受了惊吓,扶他们上马送回去。” 在他说话间,胤禛已经不着痕迹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胤礽轻哂了一声,只当做没看到,转身也想上马,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保成……” 胤礽转过头,胤禔正满眼复杂地看着他。 236 林子里还有其他的侍卫,胤礽没有说话,只瞥了胤禔一眼,就翻身上了马,先出了山林去。 胤禔站在原地顿了片刻,最后也无奈轻叹了叹气,上马跟了上去。 山林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康熙耳朵里,没出大事便也只是随口教训了几人几句,叮嘱以后出去不要乱跑便就罢了。 回到自己营帐,胤礽还没来得急喘口气胤禔就找了来,胤礽也不招呼他,只坐在桌边端着茶盏慢慢抿着,胤禔站在一边头一次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心观察着胤礽的神色,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是胤礽放下茶盏,挥手让营帐里的众人都退了下去,对他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没事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了不大好。” 胤礽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有些冷淡,胤禔听得心里不大舒服,辩道:“有什么不大好的?难不成我私下里跟你说句话也不能说了?” 胤礽皱起眉,看向他:“有话你就说,我听着便是。” “方才你和胤祯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不是还在介意以前的事情?” 分节阅读_263 看着胤禔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胤礽轻哂了一声,荡开了目光:“现在似乎是你在与我介意。” 胤禔顿时语塞,应当说是他在介意胤礽是不是还介意以前的事情才对,那一回的事情,虽然过后这么多年他和胤礽一直都没有再提过但不代表就是忘记了,当时那个鬼迷心窍了的自己,胤禔现在回想起来都恨不得将之掐死,更多的是后怕,面上说着不想胤礽再对此耿耿于怀,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放不下这个包袱而已。 胤礽又何尝不恼,以前的事情他虽然不想再提,但不是说他就完全将之抛到了脑后,原本今日想起就有些不痛快,这会儿胤禔反倒是先发制人跑来质问他了,如何能叫他心平气和。 “算了,我不想提这事,你回去吧,一会儿我用过膳还要去帮老爷子处理事……你做什么?”胤礽话没说完就被人用力扣住了手腕,当下恼火地抬头狠狠瞪了过去:“放开!” “你要是不满意不痛快就坦白说出来,不要用这样阴阳怪气的态度对着我!你故意做那么一出戏给胤祯看是你自己还在惦记着以前的事情是不是?!你敢说你一点借机发泄不满的意思都没有?!” “放手!” “你别用这样的态度对着我!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胤礽快气死了,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说话? 于是顺手操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胤禔身上砸,热茶水瞬间浇了胤禔一身,胤禔惊得往后退避开,才终于是放开了胤礽的手。 “你疯了你!” 胤禔看着自己全湿了的外衣前襟,气恼得恨不得干脆扑上去跟他打一架算了。 胤礽看他狼狈的样子,也轻皱了皱眉,嘴里的话却依旧不好听:“你自找的,爷现在不想见到你,滚!” “我不……”胤禔拍掉自己胸前沾到的茶水,抬头还想反驳,对上胤礽冰冷的双眼却一下愣了住。 胤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冲着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了,胤禔看着他气得脸都红了的样子,顿时又泄了气,说到底也是自己不对在先,似乎是没什么理由在这里与他较劲。 “你到底走不走?非要我叫侍卫进来赶人是不是?!” “抱歉,我不是想来跟你吵架的,你别生气,也别赶我走,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 “就算要赶我走,也让我先把话说完了好不好?” 胤礽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实在不想闹得太难堪了,见胤禔放软了态度,勉强嗤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你说的没错,以前的事情是我自己在介意,我心里难受才会怕你还介怀那件事,不管怎样都是我不对,你就算要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不高兴我想听你坦白说出来,要我道歉怎样都行,但是别闷在心里气我,我……” “不用了,”胤礽打断他的话:“真要算起来加上上辈子那些事情,你觉得我们之间算得清吗?” “上辈子那些我没打算跟你算,但这事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这事让胤禔两辈子第一次清清楚楚意识到了自己人性真正丑恶的地方,比起胤禛今日是没能力救不敢冒险才选择不救他那次才是真正的故意见死不救,也正因为此他头一次对胤礽心生愧疚,才会有了之后的那些自己对他锲而不舍地纠缠。 胤禔说得很认真,定定直视着胤礽,胤礽别开了眼,一阵沉默过后,呐呐道:“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当时的情况你会那么做其实很正常,我也没那么小气过了这么多年再来介意。” “真的不介意?” “你烦不烦?不相信你就别来问我!”胤礽不耐道。 胤禔点了点头,干脆就以面对着胤礽的姿势在他面前坐了下去,一手扶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转过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与他的手相握交缠在了一起,软声道:“保成,以前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说再多后悔也没用,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从前那些混事,你相信我。” 胤礽低下了眼,沉默了片刻,无奈一叹,欺过身,头靠到了胤禔的肩膀上,也放缓了声音:“我没跟你计较,你倒是自己跑来找我兴师问罪,我不生你气才奇怪了,不过算了。” “真的算了?” “你再问就不算了。” 胤禔松了口气,笑着揽过了胤礽的腰,胤礽顺势滑下了地跨坐到了他的腿上,拿了帕子帮他擦拭前襟上沾上的茶水,不免又数落起来:“你不会躲的吗?还好水不是很烫,要不我看你怎么办……” 胤禔笑着任由他动作,心里却有些无奈,方才那个势态,他根本来不及躲开吧?不过这话,胤禔明智地决定还是别说出来好了。 “你是怎么也会出现在那里的?”还正好听到了他跟胤祯说话,胤礽随口问着,其实他原本并不想让胤禔知道这事,就是怕他会胡思乱想,倒是没想到会被他听个正着。 分节阅读_264 “我也去林子里打猎,后来看到你带了胤祯故意撇下那些随从往里头走,一时好奇就悄悄跟了上去,”胤禔解释道,然后又笑了:“你为了离间他们两兄弟倒当真是煞费苦心了,老四会独自出现在那里,也是你算准了的吧?” 胤礽撇了撇嘴:“将跟着他的护卫引开能有多难,只要算准他只剩最后一支箭的时候让他看到发生的事情就够了。” “你就认定他一定不会出手?” 胤礽笑着反问:“要是你你会?” 胤禔回想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思忖了片刻,道:“要是我,要一箭射死那只豹子倒是一点不难……不过若是对自己箭法没那个信心,除非里头的那个人是你,要不我也不会救,为了一个不相熟的兄弟搭上一条命确实划不来。” “所以你觉得我会想错了他?” 胤礽的眼里带着嘲弄的笑意,真要说起来所谓手足之情在他们这些或许算是天性凉薄的人眼里看来还当真不值几个钱就是了。 “也只有胤祯那种傻小子还会有这份心思,等再过个几年,他怕也就不会这么想了。”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 胤禔轻眯起眼,心思转了一转:“不对,这事要成还得老七他配合得好才行,难不成他也是……你的人?” 胤礽挑起眉,嘴角衔着笑意,不置可否。 这便算是默认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 胤禔顿时哑然,半响过后抵上了胤礽的额头:“好歹他也是我额涅养过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胤礽笑了笑:“这事你听过就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放心。” 胤礽与他脸蹭着脸,低声呢喃:“你自己也给我安分一点,别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我说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绝对不会与你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你也别再为了这样的事情跟我闹了。” 胤禔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保成,你说实话,你跟胤祯说那些话的时候当真没一点心中不快?” “有,不过算了。” 胤禔笑了:“我就知道,这样我也不算是完全冤枉了你吧?” “你还敢说?”胤礽没好气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给他一些教训实在是心里不舒坦。 胤礽终于痛快承认了,胤禔也彻底放下心来,他能说出口,就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了,那些纠缠不清的前尘往事,也是当真不在意了,这样,很好。 237、私情 … “我大哥和二哥昨日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吵架了?” 胤禟一边往驻地后头的溪水边走,想拉马过去喝口水,一边问身后跟上来的雅尔江阿。 “我不知道啊……” 胤禟不耐地侧头斜眼他:“你跟着二哥一块去的你不知道?我昨日看二哥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明就很难看。” 雅尔江阿赔笑:“后来太子爷没让我跟着我就先回来了,不过九爷你放心就是了,我看他们就算吵架这会儿也和好了,方才我出门的时候正巧见王爷从皇上那里请安出来,看他神态应该是没事了。” “哦,那就是又和好了,”胤禟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地再次看向雅尔江阿:“你到底从什么时候起知道他们的事情的?” “很早吧。”几乎是从最初他向太子爷示好开始起,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跟胤禔之间的不对劲,也所以他曾经冒出来过的那一点小心思也早早就掐灭了。 “那你觉得他们这样……正常吗?”胤禟问得有些犹豫,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雅尔江阿的神情。 “没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他们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又不干别人的事情。”雅尔江阿随口答道,想起那几年那两个冷战时太子爷似乎脸上的笑容都敷衍了许多,不免觉得,现在这样其实再好不过。 “你不会不高兴?”鬼使神差地,胤禟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雅尔江阿莫名其妙。 胤禟怀疑地瞅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这话里的可信度,片刻后目光荡了开:“……没什么。” “我……”雅尔江阿还想再说,一眼瞧见前头溪边山脚下无人处隐在丛丛灌木之后的身影,心下诧异,当下拉住了就要继续朝前走的胤禟,压低了声音提醒:“别说话,看那边。” 胤禟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也是惊讶不已,俩人放轻了步子,拉马到了一侧视线死角处对方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胤禟拍拍马屁股让之先回了驻地里去,回身朝前看,前头溪边说话的是一男一女,站得很近,似是只有几步之隔,俱是微低着头也不知在互诉衷肠些什么。 胤禟挑起了眉:“老四?那个女人是谁?他似乎没带女眷来吧?看打扮不像是宫女也不是这里的蒙古格格……” 而且两个人偷偷摸摸来这僻静无人处说话,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这般行径却实在是不能不引人遐想。 胤禟说话间,那女子递了个荷包给胤禛,胤禛推拒着不肯收,最后被女子强塞到了手心里,然后女子又说了两句什么转身快步走了。 胤禟和雅尔江阿侧身退到了一边的树干后,快步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女子并没有看到他们,俩人却是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和她红着的眼睛。 胤禟敲了敲下巴:“原来老四还有这样的风流债啊……” 雅尔江阿眼里闪过一抹玩味:“九爷,方才那女子看着有些眼熟,之前我瞧见过一回,似乎是皇上带来的……” 分节阅读_265 “当真?” “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应该是没错。” 胤禟笑着轻眯起了眼:“他胆子可真够大的。” 前边胤禛握着那荷包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收了起来,正也要转身回去,胤祯和胤祥两个纵马过来,见到他在溪边一块跳下了马。 “四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胤祥拍了拍马让之去饮水,笑问起了胤禛。 胤禛敛起失态之色,随口道:“没什么事就过来走走,你们怎么来了?” 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没兴趣再看,转身回了去。 胤祥道:“我们去前头遛马,才回来。” 胤禛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叮嘱道:“遛马不要跑太远了,免得被汗阿玛知道了又该说了。” “知道了,”胤祥冲一边默不作声的胤祯努了努嘴,对胤禛道:“昨日七哥在林子里差点出事,十四当时正巧在场倒是把他给吓坏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胤祥的话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胤祯却不着痕迹地撤开了眼,没有接话,胤禛轻皱起了眉,问他:“你昨日怎么会跟太子爷在一块?” “在林子里碰到的,就一起了,没想到会正巧看到七哥被豹子伏击,我们身上都没箭了,只能袖手旁观,幸亏那些侍卫来得及时,才没有出事。” 胤祯的语气硬邦邦的有些不自然,胤禛暗想着昨日他慌乱之下也没注意到胤祯和太子也在,还是那些侍卫来了才发现的他们,似乎有些太巧了? 不过胤祯这话的意思,应该他们并没有看到他就是了。 其实胤禛还没发现,他这个嫡亲弟弟某些地方来说与他是很像的,心思深想法多,有些事情闷在心里即使有怀疑也不会当面提出来给难堪而已。 “快到响午了,我们回去吧。” 胤祯不想再提这事,拉了马就走,胤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又转头看胤禛,胤禛也没有再问,三人一块回了去。 晚上康熙设宴招待蒙古王公,来陪坐的胤礽支着下巴无聊地看会场中的蒙古姑娘翩翩起舞,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即使有人想上前敬酒看他这副样子也都有些望而却步,一时倒也清静,一直到不知安分为何物的胤禟贼笑着凑上来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 笑眯眯地给胤礽倒酒,胤禟压低了声音与他道:“二哥,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 “嗯?”胤礽随口应着,有些不为所动,视线也没有从那些围着篝火起舞的姑娘灿烂的笑脸上移开,手里的酒杯送到了唇边。 “老四他,搭上了汗阿玛的女人。” 胤礽往嘴里送酒的动作顿住,终于是将目光转向了胤禟:“你说什么?” 胤禟伸手过去将他的酒杯从手里拿下,眨了眨眼睛,笑得戏谑,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说,老四,四哥他和汗阿玛的女人有染。” “哪一个?” “今年新晋的秀女里最受宠的那一个。” 这个胤礽倒也听说了,今年的这批秀女中有一个颇得康熙宠爱的,说是选秀的时候被皇上一眼看中亲自留的牌子,二八年华,生得花容月貌,这一回出塞,除了贵妃,便就只带了这一个来。 胤禟笑眯眯地继续八卦:“早上我和雅尔江阿在后面溪边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地私会,老四还得了别人送的一个荷包,回头我找凌普那厮问过,他也说似乎是听说过老四之前去找德妃提过要她帮着指个秀女进他府里做侧福晋,德妃也答应了,谁知道这事到后头不知怎的就黄了……” 胤礽笑了:“所以呢?” “我估摸着老四他之前就与人认识有过几面之缘上了心,本想讨了来,后来谁知道被汗阿玛给看上捷足先登了。” 胤礽将酒倒进嘴里,微眯起了眼,半响过后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也当不得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了便就没了,你还当他真有多难过呢,而且那是汗阿玛的女人,他除非脑子进了水才会再去招惹。” 胤禟想想早上胤禛勉勉强强收下那荷包的别扭样子,也觉得是胤礽这话的理,这一段过了就是过了,胤禛那样个性的,绝对不会当真有多挂记……倒不过:“但他毕竟收了那个荷包啊。” “那又如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能代表什么?” 胤禟暧昧一笑:“透露一点给四嫂,有好戏瞧咯。” 又一杯酒下肚,胤礽的眼里也泛起了促狭之意,骂道:“鬼滑头,不过你别把事情闹大了,这事毕竟牵涉到老爷子的面子,真闹出个好歹,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我有分寸。”胤禟显然还对那日金马鞍被抢之事耿耿于怀,不使点坏实在是心里难平。 胤礽慢慢喝着酒,嘴角更加上扬了几分,对这种事情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是由着胤禟的性子去瞎闹顺便看个热闹而已。 第二日在靶场上碰到胤禔,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比着箭,闲聊之间便说起了这事,胤禔听罢微挑起眉:“和妃?” 他这么一说,胤礽倒也记起来康熙的后宫里头是有一个先册了和嫔后来又晋了妃位颇得圣宠的女人。 胤禔道:“我当年倒是听人说过外头的事情,这个和妃后来在老爷子授意下还帮老四养过儿子,老四登基之后他跟和妃的事情外头传得挺厉害的,你知道老八那伙人都是喜欢挑事的,我原还以为是他们瞎编的呢。” 胤礽笑了笑:“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我们看戏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和妃的事情……总之不是我编的就对了 238、预兆 … 出巡队伍绕道科尔沁再到盛京祭祖,抵达盛京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胤禔从马上跳下,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龙辇上陪康熙说话的胤礽,风吹起的帘子里隐约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线的唇,愣了片刻,胤禔无奈一叹,转头继续前行。 圣驾到盛京,因为明日先要去永陵祭拜远祖便没有进城,而是去了新宾驻跸,当地的官员全部来了朝拜,陪着康熙忙到近傍晚,胤禔才得到喘口气的机会,回了住的院子,就听下人禀报有人要求见他,且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胤禔并不意外地扬了扬眉,吩咐人上茶点来,大步进了门去。 来的人果然是明珠。 见着胤禔回来,一直在喝茶的明珠赶紧放下茶盏起了身:“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几年不见,明珠倒是半点不见老,反倒看着富态精神了许多。 胤禔示意他不用多礼坐下,随口说笑起来:“许久不见,叔公看着倒是过得颇为快活,脸色都比从前在京里时红润了,也省了爷惦记了。” “爷还惦记着奴才是奴才的福分才是,”明珠说着叹了叹气:“说不上快活,不过是自在闲了,奴才如今闲人一个,若非自个看得开,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盼头。” 他被撵出关的时候,康熙是下过旨永不复起的,这辈子怕是都没了指望再回京去,换个想不开的,倒是当真只能熬日子了。 胤禔看一眼他黯然的神情,沉默了片刻,问道:“叔公可是还有不甘?” 被胤禔这么一问,明珠略有些尴尬,忙敛去脸上失态之色,笑答道:“倒是没有,奴才也一把年纪了,能到这个份上也算值了,说来索额图那老匹夫与奴才斗了一辈子,当年他多风光多得圣宠,如今没病没灾胳膊腿也还走得动同样只能在府上养老,还得了皇上厌弃,也比不得奴才好多少,奴才当初就算留在了京里,也不过是这个下场而已,倒不如在这里天高皇帝远,至少自在。” 听明珠说起索额图眼睛都亮了一些,胤禔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果然他叔公这辈子最惦记最记挂的人倒不是皇上反倒是那个处处都要跟他争一头的索额图,这种执念说来也算是挺可怕的。 “他?”胤禔摇了摇头,直言不讳:“不等到太子爷上位,到死他怕是都只能一直‘养老’了,再敢有个异动,指不定连命都得丢。” 明珠虽然人在盛京,但京里的事情倒是一直有耳闻,自然也知道太子爷如今是怎样不尴不尬的处境,一时也有些唏嘘,又小心观察了片刻胤禔的神色,犹疑着问道:“皇上如今对太子爷冷淡,却又册封了皇长孙为太孙,他的心思实在是有些叵测难猜,爷您可有何打算?” 他的心思不但叵测不好猜更加反复不定,胤禔也叹了叹气,自嘲道:“爷现□边能用的人都没有几个,还能打算什么?” 闻言,明珠越发尴尬起来,忙起了身弓下了腰:“奴才替揆叙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向爷您请罪,是奴才教子无方,教出了个阳奉阴违不识好歹的孽子,还望王爷您海涵……” “算了,”胤禔打断他,皱起眉略有些不悦:“这事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揆叙当初对胤禔有二心,背地里搭上胤禩后来胤禔便也疏远了他,之后又找机会将之撵出了京丢去了地方上,对自己不忠的人,胤禔当然也懒得再搭理,不过是碍于明珠的面子也免得落人话柄没有做其他的,丢出去眼不见为净便也就算了,现下当然也不想再提起。 明珠见他无意多说此事,便也不再多说,转而道:“那封名册……” 明珠离京之时送给胤禔的那封记载了他全部人脉的名册,当时明珠说的是要怎么做请他自个看着办,不过那份经过他手的烫手山芋,之后却很快就成了一堆灰烬。 胤禔无奈一笑:“叔公给的名册让毛手毛脚的奴才不小心扔进了火盆里,烧毁了,爷只粗略浏览过一遍,大多都不记得了。” 不小心扔进火盆里?明珠不是傻的,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其实是他有意为之,摆明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虽然在自己送出那份名册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如今听胤禔亲口说出,心里依旧是颇有些感慨。 “如此,不管是爷,还是太子爷,怕都有得熬了……” 分节阅读_266 胤禔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熬,他是不难熬,难的那个是胤礽才是。 “不过奴才有句话,倒是可以送给爷,或者送给……太子爷。” 胤禔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你说。” “皇上天性多疑,对太子爷对爷您尤其如此,若是硬扛,任何人在皇上面前都讨不到好,怕只会适得其反,对皇上,或许态度放软一些,更甚者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弃车保帅,以退为进,打消他的疑虑才是上策。” ——弃车保帅,以退为进吗? 从新宾回盛京后一日,康熙率众前往福陵祭拜,三跪九叩、上香、听读祝文,康熙的样子很虔诚,各项礼仪一举一动都做得一丝不苟,胤礽跟在康熙身后跪得膝盖生疼,却有些心不在焉,跪在太祖牌位前不经意地抬眸视线四处荡过,隆恩殿里处处透着沉闷压抑,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康熙方才亲手上的香,烟雾缭绕,影影绰绰。 胤礽的心里蓦地涌上些不是滋味的滋味,也许将来有一日,他当真做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举,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有面目跪在这个地方,这些祖宗又还会不会认他这个不肖子孙。 香炉之内青烟袅袅而上,胤礽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不知何时吹进殿里的一阵轻风拂过,其中一支香尖上的火星跳了几下竟就灭了,原本插得极稳的香也这么歪斜着倒了下去,掉出了香炉外。 胤礽有些诧异,祭祀之时发生这种事情还当真不是个吉兆,跪在后头的人显然已经有不少注意到了,虽不敢议论却免不得互相看了看递眼色,当下就弄出了些悉悉索索的声响,康熙也抬起了头,一看之下大惊之色,脸色当下就不好了,主持祭祀仪式的官员见状匆匆忙忙地宣布下一个环节,焚烧祭品,然后趁着众人往后退出的时候快速上去将香重新扶起点燃。 之后一直到祭祀结束,康熙的神情都严峻得叫人心惊,谒陵过后一句话不多说就上车回了行宫里去。 将康熙送回寝宫后胤礽犹豫了片刻,想着还是暂且不要去触康熙的眉头,便就准备跪安离去,康熙却没有准,只让他一边站着,自己坐到了御案前处理起了即使不在京中也要人送到手边来的如山的奏折。 胤礽心下无奈,小心问道:“汗阿玛,可要儿臣帮您?” 康熙不置可否,片刻后,分了几份出来叫太监抱到了胤礽手边。 胤礽走到一旁桌边坐下,提起了笔。 半个时辰后,处理完手边最后一份折子,胤礽抬头,见康熙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在认真地批阅奏折,叫了人把自己处理好的那些抱过去还给康熙。 康熙接过又全部看了一遍,没有说什么放到了一边,继续手边的工作,却也不理胤礽。 胤礽一时有些尴尬,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也还是沉默了下去,随手拿了本桌边的闲书翻了起来。 如此过了两个多时辰,传膳的太监已经进来问过几次,康熙都没有点头,胤礽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若是平日里康熙定会问他而这些很有眼色的奴才早该给他上茶点了,今日不单康熙一言不发这些奴才也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摆明了是他汗阿玛故意撂他在那他不好开口只能忍了。 等到他把折子全部处理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外头天已经全黑了,一旁的太监再次问可要传膳,康熙终于是点了头,却对胤礽道:“没什么事你便先回去吧。” 胤礽也懒得再多说,干脆地跪安离开。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礽终于是头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了康熙,给祖宗上的香灭了倒了是意外,做什么把气往他身上撒,心眼当真是比针眼还小。 “皇上亲手给祖宗上的香灭了倒了,许是老祖宗不受皇上这一拜,再者说便是老祖宗在暗示皇上……”雅尔江阿几乎是贴到了满眼疑惑的胤禟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数将尽,该退位让贤了。” 胤禟终于是明白过来:“难怪汗阿玛脸色那么难看,二哥又要遭罪了……” 雅尔江阿倒是不以为然,虽然这个意外让皇上心里不舒服不好想,到底他也不能真就拿太子爷怎么样了,倒是叫下头那些人看了,兴许觉着于太子爷颇有几分顺天承命的意味在,挺好的不是? 239、疏忽 … 才回到自己住处,大雨倾盆而降,胤礽推开窗,雨水瞬间冲刷了进来,哗啦落雨声和雨水腥味冲散了屋子里的沉闷,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憋着的那股火终于是压了下去。 “爷,要准备膳食吗?”贾应选低声询问。 当然要,在康熙那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到现在连口茶都没喝上,胤礽吩咐道:“动作快点,多弄几个菜来。” “奴才明白,爷稍等。” 贾应选下了去亲自布置,胤礽挥挥手让屋子里候着的奴才都退了下去,片刻过后,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来的人却是胤禔。 “我私下过来的,你放心,没让人看到,听闻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一会儿就回去。” 开口便是解释,就怕胤礽会将之赶出去一般,胤礽却没有说什么,靠在窗边,轻吁了口气。 胤禔走上前去,打开了手里拿着的荷包,是一包酥糖,取了一块送到胤礽嘴边:“方才来的时候碰到你身边的太监,说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先填填肚子吧。” 胤礽咬了一口,虽然甜腻了些,这会儿倒是很能下得了口,他确实快饿坏了,一块糖很快下了肚,顺手过去帮他拭去了眉宇上沾到的雨珠,胤禔笑着又送了一块到他嘴边,胤礽摇摇头,道:“不吃了,甜腻的东西吃多了不好,还是等膳食上了直接用膳吧。” “老爷子虐待你了?” 胤礽睨他一眼,嗤道:“你难不成是特地来看爷笑话的?不对,你说方才来的时候碰到人才知道我没吃东西怎么会先预备着带包酥糖来?” 胤禔无奈一笑:“派了人去老爷子那里打听消息,才知道你在他那里干坐了一个下午连口茶都没喝上。” “你果然是来看爷笑话的。”胤礽没好气转开了眼,懒得搭理他。 一桌子菜很快上了来,胤禔陪着胤礽坐到桌边,让人都下去,亲自给胤礽布起了菜:“我是担心你才来看看你,老爷子也真舍得,连饭都不让你吃。” “他自己也才用上膳。”胤礽说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算是在虐待他还是自虐? “他心里不舒坦吧,祭拜祖宗结果香竟然会灭了倒了,不是好兆头啊,外人面前说不得什么就只能往你身上撒撒气了。” 胤禔一边说一边给胤礽夹菜,很快他面前的碗里就堆成了山,胤礽受不了地阻止他;“够了,再堆下去没法吃了。” 胤禔放下了筷子,笑着看他用膳。 “你不吃?” “都什么时辰了,我一早用过膳了。” 胤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开始解决面前堆积成山的膳食。 等到胤礽吃饱了放了碗筷,胤禔又赶紧把茶水递过去给他,顺口问道:“今早祭祀的时候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胤礽吹了吹茶,半响才从嘴里碰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胤禔不太信:“你一直在走神。” 胤礽微皱了皱眉,不耐道:“跪在祖宗面前想到以后也许要跟皇父不死不休,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们行了吗?” “说什么呢,还不到那个地步,”胤禔对胤礽这么自我否定有些不悦,伸手过去抚了抚他的脸:“不管怎样,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行了,别说这个了,我倒是要问你,前两天你是不是见过明珠那个老家伙?” 胤礽对明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显然是还没忘记的,提到他眼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不忿和不屑,胤禔有些尴尬又无奈,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他从你那里离开,你还跟他有联系呢?” “没有,只是这回来盛京就见了一面。” “当真?”胤礽满眼都是怀疑:“你们说了些什么?” 胤禔好笑地伸手过去捏了捏胤礽的下颚:“太子爷,你这个语气怎么跟在审问我去与什么人偷情一般?” 胤礽拍开他的手:“别说鬼话,正经一点。” “好吧好吧,”胤禔无奈收回了手:“当真就只是闲聊了几句而已。” 把昨日与明珠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胤礽听罢却是不由得蹙起了眉,半响过后撇了撇嘴:“不用他瞎操心,你以后能不见都别再见他。” “知道了,再也不会见了。” 其实也根本没机会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老爷子在位六十年统共也就只来过盛京谒陵三次,这是最后一次,盛京怕是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来了。 原本是这样没错,只是现在的胤禔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不用多久,他又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而要再回去,却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胤禔这样随口敷衍的保证,胤礽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那老家伙也确实没有机会再来碍他的眼污胤禔的耳便也就算了,转头见外头的雨小了一些,冲胤禔抬了抬下颚:“你回去吧。” “还有一个事,你从前是不是说过那个被老爷子流放来这里的工部侍郎叫戴梓的,被你私下里弄去了福建吗?” 分节阅读_267 “对啊,怎么了?”胤礽有些莫名,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事。 “老爷子先前被那些蒙古王公一顿奉承大清火炮威力无边炸得噶尔丹毫无招架之力束手就擒之类的话,突然又想起了这个造火炮的功臣,似乎是起了将之召回的意思,到了这里之后特地派了人去找……” 胤礽闻言有些惊讶:“然后呢?” “放心,找人的那个赶巧是我的人,已经照着我吩咐的去回了老爷子,说他要找的人一早就病死了。” “那便行了。”胤礽也松了口气,要是被康熙发现了当年流放的来这里的人其实根本不在这里,真追查起来他不定得有麻烦。 胤禔免不得有些担忧,提醒他:“福建的事情你还是得多谨慎一些,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胤礽打断他的话:“我一直都很小心,你不用操心。” 见他明显不想提这个,胤禔轻叹了叹气,便也就算了,站起了身:“天晚了,我回去了。” “等一下,”胤礽也突然站了起来,拉住了转身就想走的人:“你在生气?” “没……” “你有。” 胤礽说得很肯定,胤禔彻底无奈了:“保成,我是真的在担心你,不过你总是这副不在乎的态度,我还能说什么?” 胤礽愣了一愣,在胤禔又想转身走的时候伸手勾住了他的腰,欺身过去与他脸贴上了脸:“想哪里去了,我说话一直是这样,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胤禔反手用力抱紧了他:“保成,我晚点回去行吗?” “不……” “保成……”胤禔低声哀求。 “算了,晚点就晚点吧。” 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即使是装的,胤礽也不太好意思将人撵走,干脆便也就罢了。 胤禔终于是笑了:“谢了。” 胤礽没好气地低喝:“我看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打得这个主意。” “不管是不是,你都已经答应了。” 接下来搂抱着一块倒在床上,亲昵温存、缱绻缠绵,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一个时辰之后,胤禔亲了亲胤礽汗湿的额头,没有吵醒已经累得睡着了的人,轻手轻脚下了床。 “你要回去吗?”闭着眼的胤礽低声呢喃。 “你还没睡?天晚了,我先走了,你睡吧。” 胤礽没有再说,翻了个身,这次真的睡着了。 胤禔穿好衣裳之后推门出了去,下了许久的雨已经停了,门外只剩贾应选在守着,轻声叮嘱了他几句,才终于是回了自己住处去。 虽然是同住在行宫里头,胤禔住的地方与胤礽这边隔了两头,只是他没想到从胤礽住处出来转过回廊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胤祥见了胤禔也很惊讶:“大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胤禔暗自懊恼,一时疏忽了,他应当先叫下人探探路确定前头没人再回去的。 “到处走走而已,”不管心里如何不自在,面上倒是当下就敛起了不自然之色,胤禔镇定反问:“你呢?怎么大晚上的还跑出来了?” 大半夜的方才还一直在下雨,他这么一个人在外头到处走走?胤祥对这话实在是很怀疑,却也不好追问,只答:“我从四哥那里回来,聊天聊晚了,正要回房去。” “哦,”胤禔笑了:“就你们两个?十四弟呢?” “他说身子不适就没去。”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了吧。” 胤禔叮嘱完也没有再说,嘴角弯了弯,与他错身而过。 胤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疑惑,转头看他方才来的方向,如果他没有记错,那边应该是……太子爷的住处? 240、笑话 … 胤礽上门的时候,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正凑在一块嘀咕着笑得几乎前仰后合。 “你们俩是捡到了金子不成?这般高兴?” 俩人见了胤礽来,忙起身问安,胤禟顺口调侃起他:“二哥今日出宫来可是又要在臣弟府上‘借宿’,可要臣弟去给您安排住处?” “怎么,你不欢迎爷?”胤礽笑着调侃回去。 “岂敢,只不过臣弟怕臣弟府上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倒是留不住二哥就是了。” “也就你话最多。”胤礽对他的无礼调笑也不介意,一撩衣摆就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去,端起了奉上来的茶。 雅尔江阿也上前去问了安,等到胤礽喝过茶,才又慢慢开了口,随口问起:“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去乱嚼了什么舌根?” 胤禟道:“哪能啊,不过就是按着之前说的把老四的风流韵事透了点风声给四嫂而已。” 胤礽微挑起眉:“然后呢?” “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胤礽有些意外:“这么严重?我不是叮嘱过你别闹太大的吗?” 雅尔江阿帮着解释:“爷您误会了,四爷和四福晋会打起来不是因为我们嚼舌根,是四爷怀疑四福晋几次对他后院的其他女人下手,因为这事才闹起来的。” “可不是,”胤禟笑着道:“二哥您还不知道吗?老四那个侧福晋又小产了。”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又小产了?爷记得之前不是听说她已经小产过一回了?” “不单小产了,太医还说这一回彻底伤了身子,以后都没可能再怀上了,老四也是真倒霉,大婚都这么多年了折腾来折腾去都还没个孩子。” 胤禟摇头晃脑地说着,对宫外的这些是是非非,胤礽的消息显然是没有胤禟他们灵通的,因而这些八卦也基本都是从面前这两个家伙嘴里听来的。 那个从前给胤禛连着生了好几个子女的侧福晋李氏,这一次因为摊上了个不好对付的嫡福晋,日子显然是要难过了许多,郭络罗氏自己折腾得生不了孩子,对胤禛后院里能怀上的女人俱是妒恨不已,胤禛在能压着还好,一等到他不在京里,府上便是鸡飞狗跳,闹腾个没完没了。而这位颇得胤禛喜欢的侧福晋,当初进门还是因为郭络罗氏不能生德妃强硬塞进府上的,就头一个成了她针对的目标。 在出征征讨噶尔丹之前李氏头一次怀上了孩子,结果等到胤禛从战场回去,就听说侧福晋雨天滑了跤孩子没了,其实那一次他就有些怀疑是郭络罗氏做了手脚,无奈找不到证据又碍于安王府的面子不好发难而已,这一回,好不容易李氏身子养好了再次有了,哪知道他去盛京一趟回来,孩子又没了。 胤禛所谓的好脾气都是在人前能装能忍而已,对着郭络罗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礼之举这一回他确实是有些忍无可忍了,终于是找上了门去兴师问罪,面对一屋子奴才下人的证词和确实的物证,郭络罗氏半点不为所动反倒闹上了他,指责他跟着皇上出外也不安分在外头勾三搭四丢人现眼。 其实胤禛在听到郭络罗氏大声质问自己是不是收了别人姑娘送的定情信物时是很惊讶也很有些慌张的,他与那个秀女勉强算起来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眉目传情了几回而已,虽也曾去找德妃提过想将之讨了来,却哪知道她会被康熙看中,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有些遗憾而已还远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那日也是对方先约的他,说了些诀别的话塞了个荷包给他做最后的念想,本也不过算是一段露水情缘,过去了也就算了,他却实在是没想到,最后这事竟会传进了郭络罗氏的耳朵里。 郭络罗氏会知道,必然是有人看到了他与皇上的女人私下见面,胤禛心里确实是很忐忑的,这事要是被康熙知道了,不定得怎么想他,本来他在康熙那里就已经讨不到好了,再搭上这事他几乎不敢想会怎样,也所以在郭络罗氏质问出口后,胤禛当即打算息事宁人,不愿再与她吵想把事情给压下去算了,无奈有心人要看他的笑话和热闹,四爷和四福晋在府上大吵甚至动手的消息不消多久就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 “皇上听说了是四福晋害得四侧福晋小产,这会儿已经传了四爷和福晋进宫去问话……” “他们进宫去了?”胤礽打断雅尔江阿说的,微微眯起了眼。 “应当正在路上。” 思忖了片刻,胤礽起了身,丢下句:“爷回宫去了。”转身就准备走。 “二哥您不是才出来又回宫?大哥那里不去了吗?”胤禟追问道。 “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给他传个口信,爷有事不去了,还有你们两个,热闹看够了就算了,别再蹬鼻子上脸了,不许再拿这事做文章。”胤礽吩咐完直接离开了,胤禟和雅尔江阿对视一眼,同时无语,不免可怜起胤禔,原来他在太子爷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看人的热闹和笑话来得重要…… 虽然不想承认,但胤礽确实是回宫去看热闹去的。 分节阅读_268 掐着时间去乾清宫请安,康熙没有传他进西暖阁,只让他先回去,胤礽自然不走,就在外头喝茶候着,顺便打听里头的动静。 按说这一回人证物证都齐全了,胤禛只要在康熙面前交代清楚,这郭络罗氏被休了都是轻的,谋害皇孙就算赐死了她安王府那些个也无话可说,胤礽好奇的是,胤禛会不会在康熙面前帮着将事情给瞒下去。 胤礽果真没有失望,没多久,去打听情况的贾应选回了来低声禀报:“四爷说与福晋因为琐事起了冲突,没有大吵大闹,还说侧福晋的滑胎确实是意外,与其他人无关。” 果然是这个结果,胤礽扯起嘴角:“皇上信了?” “皇上本不大信的,但是四爷一口咬定四福晋没有任何有违妇德之举,皇上也拿他们没法子。” “那四福晋呢?” “也只说是因为琐事才与四爷有了口角,还请了罪说是她没有照顾好侧福晋孩子才没了,样子颇为委屈,倒也没有提四爷与人有染之事。” 胤礽轻笑了笑,不由得对胤禛生出了几分由衷的佩服,这都能忍,也确实不容易了,比起为没下地就被害了的孩子伸冤,显然他更在乎自己在的名誉和康熙对他的看法,也所以,他宁可继续留着这个毒妇在身边也好过被康熙发现自己与他的女人有染。 郭络罗氏也显然不是当真就没有脑子的女人,胤禛在康熙面前保了她,她自然也投桃报李不会坏了自己夫君的名声,只要她不闹,那惹祸的荷包烧了,外头就算再有风言风语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无稽之谈,胤禛打的,便就是这个主意。 更何况,经过今日这么一出,郭络罗氏或多或少都会收敛,还可以此交换安王府那几个更多的忠诚,之后康熙必然会再塞女人给他,而这一回郭络罗氏也没理由再推三阻四,这笔账怎么算都比将事情说出来闹得不可收拾要划算得多。 他会这么选,倒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胤禛和郭络罗氏两个很快就出了来,见到胤礽在外头,胤禛有些意外,胤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面前两个,俱是面色镇定,果然都是惯于做戏的。 “爷来给皇上请安,倒是等了半天了,原来皇上是传了四弟和四弟妹在里头说话。” 胤礽笑着解释,俩人很规矩地给胤礽问了安,胤礽微抬了抬下颚,对郭络罗氏道:“四弟妹好久不见了。” 郭络罗氏很淡定地应了他,胤禛微微皱眉,胤礽说是来请安的,却免不得给他一种是特地来看笑话之感,再联想到郭络罗氏对他的兴师问罪,心下便有了数,事情怕是十之八/九又与面前这位太子爷脱不了干系。 胤礽的目光转到了胤禛身上,缓声安慰:“听闻你侧福晋又小产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来日方长,一会儿派个人去东宫,爷叫太子妃取一些补药你带回去给侧福晋,养身子的。” 郭络罗氏闻言眼里的神色闪了闪,虽然她掩饰得极好,却到底还是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臣弟谢过太子爷。”胤禛微低下了眼,遮去了眼里那抹冰冷。 说得倒是动听,却委实没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头,胤礽的话在胤禛听来实在是有些刺耳,当然心里再不痛快他面上也不会表现出分毫来。 胤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扬起了一些,没有再说终于是放过了人,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才转身进了西暖阁里头去。 241、暗示 … 胤禛两个走后,胤礽进去给康熙请安,康熙见他还没回去有些意外,当然也不会跟他提老四家的私事,闲话过后,康熙突然提起:“来年开春之后,朕打算再往江南一趟顺便查看河工,你也回去准备准备,随朕一块前去。” 康熙要南巡胤礽并不意外,只是这一回也带上了他,胤礽突然想起当初在他被废前老爷子对他的猜忌已经累积到就快突破临界爆发的那几年,也几乎是去哪里都带着他,放在身边更好盯着倒也不稀奇,只是这一次,先是之前去盛京谒陵有他的份,这一回南巡同样惦记着带着他一块,连这个便也提前了吗? 当然胤礽自己是无所谓的,能去江南他倒是求之不得。 “儿臣知道了,不知汗阿玛这回打算带多少人去?” “皇太后前些日子提起从未去过江南心有遗憾,朕想随了她的愿,你们几兄弟都随朕去吧,好生伺候着她老人家,朕稍后就会布置下去。” “可汗阿玛,”胤礽提醒道:“儿臣听人说江南这阵子并不太平,各种反朝廷乱党势力蠢蠢欲动,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挖了个朱三太子出来,叫嚣着要光复前朝正统,连直隶这边前些日子也抓了几个白莲教的乱党头子下了狱,儿臣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康熙打断的话:“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而已,不值一提,朕已经命了人提前防备着了,总不能因为这些人朕就不出外了。” “是儿臣失言了。”胤礽请罪,既然康熙自己都不在乎,他也便就懒得再说了。 乱党这种东西,从八旗入关改朝换代以来就一直没少过,各地各方打着各种旗号反清复明的所谓‘义士’从来就不少,这前明朱三太子的名头便是当中最好用的一个,光是康熙登基之后,形形色/色的‘假太子’就砍了不下十个,其实说起来也不过都是想当皇帝却没那本事偏偏要借着前朝做幌子的刁民罢了,康熙也从来就没有当真放在眼里过,不过捉到一个砍一个,他是半点不会含糊手软就是了。 犹豫了片刻,康熙又道:“这两年黄淮屡有溃决,靡费河银数巨,这番前去江南,需得叮嘱沿途官员低调行事不得借名科派大肆铺张,之后朕会下一道圣旨下去,也省得下头的人又胡作非为。” 胤礽暗想着康熙突然与自己提起这些的用意,片刻后,心思一转,道:“汗阿玛,儿臣以为,缩减用度是必需的,不过倒也不必太苛刻了,何况这一次皇太后也会去,总不能委屈了她老人家。” 果然,康熙便顺着他的话道:“自然是不能委屈了太后,只是朕却也不想看着有人借着朕南巡的名头在外横征暴敛……” “汗阿玛放心,这事儿臣会替您办妥的。” 康熙没有再说,挥挥手让之退了下去。 回到东宫,施世范来给他请安,胤礽微扬了扬下颚,示意他随自己一块进了书房去。 施世范磨墨,胤礽坐到桌前提笔写起了信,过后吩咐道:“派人私下里将之送去江宁,给两江总督。” 施世范好奇看了一眼,胤礽在信里提到皇上明年开春之后南巡之事,叮嘱两江总督张鹏翮做好万全准备,好生接驾,不得有半点纰漏。 “皇上又要南巡了?爷您也要一块去吗?” 胤礽搁下笔,轻叹了叹气,道:“皇上要南巡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下圣旨传达下去,还特地提了要沿途官员规矩行事,不得借此攀比劳民伤财。” 施世范闻言有些意外,疑惑道:“既如此,爷您为何还要写这么封信给两江总督大人呢?” “皇上暗示的。” “皇上?” “可不就是皇上,”胤礽说着自嘲一笑:“皇上既要在民间百姓嘴里博口碑,让世人都觉得他是个体恤民众不奢不靡的明主,又不能真风餐露宿顿顿啃饽饽没了面子,这个恶人就只能由爷来做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嘴里说着不能委屈了皇太后,康熙他最怕委屈的是自己才对,但对自己的形象工程的树立,他是半点不懈怠的,也所以,面上他对官员扮白脸却博了明君的好名声,私下里却暗示胤礽去做这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也就不稀奇了。 “反正就算之后真有人说他骄奢了,那也是下头官员得了爷这个皇太子的提醒擅自做的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对康熙这样的行径,委实有几分看不上眼。 “那爷您不多写几封信叮嘱沿途的各督抚……” “不用了,”胤礽打断施世范的话:“皇上会示意爷这么做是他知道张鹏翮原来与索额图交情颇深,与爷走得不远,爷若是多写几封信出去多送几个人,指不定他又得猜七想八了,还是算了,也免得落人话柄,下头那些官员都精得很,皇上的心思也会揣摩的,看到两江总督动了,自然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做。” “爷顾虑的是。”施世范把信小心收了起来:“您放心,小臣一会儿就给您送出去。” 胤礽端起茶喝了一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你随爷一块去吧,还可以回福建去一趟。” 施世范愣了一愣,随即赶紧谢恩。 两年多前施琅去世,施世范虽然是最小的儿子却在是施琅的特地请旨恩准下由他袭了靖海侯的爵位,回了福建去守孝一年多却又被胤礽给叫了回来,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他不在身边帮着做事胤礽确实有些不习惯,至于孝期未满就离家回京这回事,没有在孝期范什么大错除非有人故意弹劾一般人其实也根本不会说什么。 到底胤礽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次才特地说带上他一块并让他回福建去一趟,施世范自然乐得谢恩。 胤礽笑了笑没有再说,施世范离开之后便随手捡起了手边的书翻了起来。 两刻钟之后,外头守着的人禀报说是太孙来了,要求见他。 胤礽当下就准了,弘晳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走上前规规矩矩像模像样地请了安。 胤礽虽然如今每日里能见到弘晳的机会并不算多,但是自己儿子的表现,其实不用他去刻意打听,也自然会有人上赶着禀报与他听。 弘晳如今已有六岁大,虽然性子与胤礽小时候并不大像,但同样在康熙耳提面命式地亲自教导下,在外头就跟个小大人一般,沉稳知礼,颇有皇太孙应该有的风范。 当然到了他面前,也还是难得保留了十足小孩子的心性。 请安过后,弘晳主动交代:“汗玛法说明日是我生辰,让我回东宫来给阿玛额涅请安,还说我今晚可以住这里。”话说完,便就眼巴巴地瞧着胤礽。 胤礽点了点头,道:“你去见过额涅了?” “阿玛回来之前就去请过安了。”弘晳说着拨了拨腰间挂着的八仙纹刺绣荷包:“额涅亲手绣的,我和宝珠一人一个,我们的生辰礼,方才汗玛法也派人送了好多东西来。”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胤礽。 胤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弘晳这小子显然是来讨生辰礼的,不过他似乎压根就忘了这事。 见胤礽没有反应,最后是弘晳先扁了嘴,胤礽失笑,将之叫到跟前来,手指敲上了脑袋:“书房里就这么些东西,你自己挑,喜欢什么直接拿去。” 弘晳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了一圈,最后小心翼翼拿了桌上摆着的一个青白玉螭龙纹笔洗,还是唐朝之物,不得不说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我就要这个。” 分节阅读_269 胤礽很大方地点了头,且弘晳如今六岁到了正儿八经请师傅念书的年纪,生辰礼不挑玩物,偏偏看中这个,胤礽还是很满意的。 之后弘晳又提起明日太子妃会在东宫给他和宝珠办生辰宴,几个年纪小的皇叔和各府的皇孙都会来,对此胤礽倒只是听听也没往心里去,总归是小孩子的聚会,他连露面都不需要。 最后胤礽轻叹了叹气,抚了抚弘晳的小脸,问他:“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六岁了,汗玛法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快要搬宫了?” “说了,他说等他从江南回来我就搬去毓庆宫。” “你汗玛法有跟你说要南巡的事情?他会不会带你一块去?” 提起这个弘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用力点了点头:“阿玛,江南好玩吗?” 胤礽又敲上了他的脑袋:“别说瞎话,谁跟你说去江南是去玩的?” “九叔说江南最多的就是美人……” 胤礽嘴角微抽:“以后离你九叔远点,他自己也没去过,他知道什么,别尽听他瞎说。” “哦……” 242、御状 … 龙舟一路沿着秦淮河而下,到达江宁府上元县码头,两岸已经跪满了迎驾的官兵。 胤礽推开窗看了眼前边船头上正听着随行官员奉承吹捧而有些飘飘然的康熙和跟在他身边瞪着大眼睛左右看的弘晳,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又移向了后头,胤禔就在他斜后方的船上,窝在船舱里没露过脸,那家伙一坐船就晕也是老毛病了。 胤禔确实没有动,仰头靠在椅子里,方顺站在他身后手里沾着药油帮他按揉着太阳穴,胤禔闭上眼睛,虽然头依旧有些晕,不过闻着这药油的味道倒是好了不少。 方顺低声道:“爷用了太子爷派人送来的这东西还当真是好多了,太子爷对爷可当真是很上心……” 胤禔嘴角轻轻扬了起来,谁说不是呢,当然他对胤礽越加上心就是了。 两江总督张鹏翮,江苏巡抚宋荦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了接驾,胤礽跟在康熙身后下了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宋荦后头不远处的江宁织造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不易察觉地轻撇了撇嘴。 曹寅是康熙的奶兄弟,李煦是曹寅的大舅子,这两个都是康熙在江南的亲信心腹,时不时地会给他上密折汇报江南一带的种种,这一回康熙南巡,这两个人也是出钱出力负责了接驾事宜的。 只是胤礽对曹家并没有多大好感倒也是真的就是了。 他们今日要驻跸的地方也是江宁织造署,都是曹寅之前就得了康熙示意安排好了的。 胤礽才在特地安排给他的单独清静的小院里歇下,就有人来询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缺的,他们立刻就去置办来,胤礽笑了笑,道:“织造大人有心了,这里很好,织造大人已经考虑得面面俱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可缺的。” 来询问的管事见胤礽虽然嘴角带着笑意却其实很有些不耐,也不敢多说,赔笑过后便就退了下去,出了门又悄悄塞了些好处给胤礽身边的奴才,说是太子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十足的狗腿状。 到了晚上,陪着康熙用过膳,胤礽回到自己住处,便已经有两个妖娆美貌的姑娘在屋子里等着他,贾应选满脸为难又尴尬地解释道:“织造大人送来的,说是给爷您尝尝鲜。”他推都推不掉,带人来的管事放下就直接走了,半点不把他说的太子爷不会喜欢的话当一回事。 曹寅和李煦两个常年在江南私下里给康熙搜罗美女并不是稀奇事,时不时地还有‘新鲜货’会送上京,家世好的良家子得了这两人推荐更是有望留在宫中,这一回皇帝亲自来了南方,当然更是卯足了劲要好生讨好着,胤礽几乎很确定,不单自己这里,上至皇帝下至随行大臣,怕是不少这会儿都已经收到了这尝鲜的礼物。 贾应选为难地看着胤礽,就怕他会因为自己没有将这礼给推掉而迁怒,胤礽倒是不在意,一撩衣摆在椅子里坐了下去,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个姑娘,长得确实都不错,细长眼睛鹅蛋脸,全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看样子是有心人特地打听过专程给他挑的。 可惜这些人越想讨好他,他越是不想受。 “是曹大人和李大人挑得你们送来伺候爷的?” 两个姑娘咬住了唇低下眼不敢做答。 “这俩人心思倒是刁钻,”胤礽轻嗤了一声,吩咐贾应选:“人带下去,明日送回去,就跟两位织造大人说,他们的心意爷领了,不过爷不好这一口的。” “嗻。”贾应选听罢赶紧领着两个碍眼的下了去。 第二日一早,胤礽起身出门去给康熙请安,在院子外头遇上也才出门的胤禔,对方见了他有些意外,看看四处没人便走了过来。 “你起的倒是挺早的?”胤禔笑问他。 胤礽没有答,轻眯起眼身体往前倾,凑到了胤禔的脖颈间用力嗅了嗅。 胤禔有些疑惑:“你在闻什么?” “闻你身上有没有那些来路不明的脂粉香。” “嗯?” 胤礽笑着退开了身:“昨晚两位织造大人上赶着送的大礼,别说你没收到。” 原来是说那个,胤禔哭笑不得解释道:“昨日坐船坐了一整天我晕得连膳都没用,到这之后就直接歇下了,他们送来的礼根本没进门就被下头的人退了回去,我还是今早起来才听人说了的。” 这还差不多,胤礽算是信了他这话,终于是放过了他,抬脚先走了。胤禔无奈跟了上了,与他一块去与康熙请安。 初到江宁,接见过当地官员,响午过后康熙又说要出外巡视,命了人下去准备,然后点了胤禔胤礽两个一块,由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以及曹寅李煦几个陪同着出了门。 巡察各署府衙门,听人汇报当地民情民况,康熙的兴致一直很高,也对下头人禀报的情况颇为满意。 一直到未时过后从总督府衙门出来,一行人才要上车离开,层层八旗兵把守着的街道后面街尾处突然传来了喧嚣打闹和叫喊声,正由小太监搀扶着抬脚要上车的康熙听得不由得皱起了眉,下头的官员对视一眼,李煦第一个道:“是奴才等顾虑不周,惊扰了圣驾,还望皇上勿怪,奴才去看看便是,皇上您请放心上车先行回去。” 康熙当然没工夫管这种小事,既然李煦应承了下来,便也就算了,就要上车,只是下一刻,外头的嘈杂声却更响了一些,伴随着一声近乎惨叫的凄厉喊声,康熙听得眉头再次蹙了起来,终于是开了口,吩咐自己身边的近身护卫几个:“你们也去给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去很快便得到回报,前头是有平民拦路要告御状。 康熙闻言诧异不已:“告御状?告什么御状?去把人给朕押来,朕要亲自审问。”话说完,康熙怀疑的目光落在几个当地官员身上,几人俱是低下了头,心下忐忑。 胤礽好奇地微挑起眉,冲一旁的胤禔使了个眼色,对方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全不知情。 被押着上来点的是几个附近一带的乡民,几乎都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身是伤,跪倒在康熙面前就大声喊起了要皇上替他们伸冤。 康熙看着他们的样子,眼神冷了几分,道:“有何冤屈,你们据实说来,待朕查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然后几人便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他们都是这十里八乡的老实本分人,前几个月听闻皇上要南巡本来也是件大好事他们也高兴,谁知道后来不知道哪里就传出消息,京里的贵人们要在江南挑百十个清白良家子带回去伺候,说得好听是伺候,其实就是送去给那些达官贵人王公大臣白白糟蹋的,真正清白人家出身的有哪个是愿意的,然后一时间这一带的人但凡有点关系的都忙着塞银子给官府然后找机会把家里还待字闺中的女儿赶紧嫁了,至于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则是一点法子都没,女儿被官府抢了去,他们求告无门,最后是逼不得已,唯有拼死前来拦路告御状。 几个乡民老泪众横,磕头磕得砰砰响,康熙的目光再次横向那些个地方官员,一众人都已经跪了下去,却没一个敢出来说话的,张鹏翮满头大汗解释道:“这事……这事臣事先并不知情,不过臣确实有错,没有一早发现自己治下发生了这等滋生民困之事,还望皇上恕罪……” 康熙没有理他,看一眼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曹寅和李煦两个,心思一转,便吩咐道:“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好生招待医治着,事情过后朕自会查清楚。”之后便也就不再多说,沉着脸上了车,吩咐启程回行馆去。 一回到织造署,将闲杂人等都屏退下去,康熙才冷言问了起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寅和李煦两个当即就跪了下去,样子颇为委屈,请罪道:“这事是奴才等处置得不好,奴才等也没想到那群刁民会那么硬气,竟敢拦路扰了圣驾,奴才等先前分明已经给过他们银子了,是他们不满足又起了敲诈的心思才……” “混账!”康熙怒喝道:“朕是问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贵人吩咐你们做的这样的事情!” 俩人同时愣住了,犹疑道:“不是您……” “放肆!” 俩人都懵了,半响,才战战兢兢道:“是太……太子爷来信向奴才等要人,奴才等不敢不从……” 原本事不关己的胤礽莫名其妙被叫了来,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再对上康熙近乎要喷火的眼睛,不由得愣了一下,康熙的声音沉得能近乎滴出水来:“朕到底何时吩咐过你找曹寅他们要人的?” 因为惊讶,胤礽的眼睛下意识地微微睁了大,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243、对峙 … “朕到底何时吩咐过你找曹寅他们要人的?!” 胤礽全然地莫名其妙,他找曹寅要人?他也想知道他到底何时找曹寅要过人了!于是下意识地便争辩道:“儿臣没有……” “你还敢说!这不是你的亲笔信是什么!” 胤礽捡起被扔到面前来的信,浏览了一遍,也有些意外,倒当真像是他写的,写给曹寅和李煦的信,笔迹模仿他模仿得有近乎十成像,信里要他们好生做好接驾的差事,务必要让皇上满意,又叮嘱他们准备好伺候皇上的礼物,话里话都是在暗示一切都是皇上授意。 分节阅读_270 李煦战战兢兢地说道:“信是两个月前从京里送来的,奴才等以为是皇上的意思……” 话没说完就被康熙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赶紧改口:“奴才等一看是太子爷吩咐的,哪里敢不从,然后没过几日,又有人送了份单子来,说是都是照着太子爷的意思列的,要奴才等一定要备齐了。” 李煦说话的同时曹寅把那份单子也呈给了康熙,康熙一看眼里的怒气更炽,脸色铁青,当下就将之甩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捡起看了看,上头列的都是京里各位爷要的东西,美女/优伶,绫罗丝绸,金石玉器,都写明了要江南最好的,光是太子的名字后面就列了整整一页,三爷、四爷、五爷、七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十五爷,个个榜上有名,还有那位简亲王世子及其他宗室家的阿哥,和一些肱骨大臣,大部分是与太子爷走得近或者在外人看起来没有多少矛盾和隔阂的王公官员。 最后一处虽没列名字,却特别注明要挑两个最好的能弹能唱的良家子送上,且优先置办,实在是不能不让人猜疑是在暗示当今圣上。 胤礽的脸也黑了,看到最后竟是被气笑了:“皇上是觉得,这么荒唐的东西,是儿臣叫人列出来给两位织造大人的?” 曹寅两个慌忙解释道:“奴才等拿到这份单子也觉得蹊跷,但是之前那封信又确实是太子爷写来的,还盖了他的私印,奴才等只以为太子爷会这么做,皇上必然是知晓这事的,且圣驾就要到了,奴才等也来不及再向皇上您求证,就照着办了,只是实在是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俩人都觉得自己颇为冤枉,当初收到这份单子他们也很无奈,其他那些东西倒也好办,就是多花些银子的事情,但要的那些带进宫里府里伺候的清白美人,一个爷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加起来就要上百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买不到怎么办,不就只能靠强权硬抢了。 也所以俩人都多长了个心眼,太子爷的来信原封不动地留着,要不皇上问起来他们当真是有嘴都里说不清楚。 “荒唐!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康熙气得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会儿倒是回过味来,那些平民拦路告御状其实是要告他这个做皇帝的,虽然嘴上没明着说,没准背地里怎么议论是当今皇上纵容官府强抢民女呢! 跪在地上的两个连连请罪:“都是奴才的错,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康熙一眼横向胤礽:“你给朕交代清楚!你到底为何要做下这样的事情!” “不是儿臣做的。”胤礽心有不忿,面上却依旧一派镇定:“不管皇上信不信,这事不是儿臣做的。” “混账!”康熙见他不承认,厉声质问道:“朕问你!你敢说你没有给南边的这些官员写过信交代过事情!” “有,却只给两江总督写过,也只叮嘱过他对接驾的事宜多加上心,绝对没有开口讨要东西之事,这封信不是儿臣写的。” 胤礽说得轻描淡写,却似乎更加刺激了康熙:“朕已经下了圣旨叮嘱过了接驾事宜!你又做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胤礽扯起嘴角,对康熙的倒打一耙颇为不屑,即使有外臣在这,也没打算再给他留面子了,当下不客气地反问:“不是皇上示意儿臣这么做的吗?” 康熙一愣,随即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话?!朕什么时候示意过你做这样的事情!” “皇上一边说着要接驾官员一切低调从简,一边又口口声声不想让皇太后委屈,不是在暗示儿臣是什么?儿臣当时说了会帮皇上把事情办妥,皇上并没有反对,就是默认了儿臣的做法,现下出了事,难道就都成了儿臣一个人的错不成?!” “你还敢争辩!”康熙怒骂:“接驾的事情朕已经叮嘱过曹寅和李煦两个会妥善办好!朕根本没有要你私下再去做多余事情的意思!如今你还借着朕的名头向地方官要这要那毁朕的名声!简直荒唐至极!” 胤礽在心里冷笑,轻蔑道:“皇上这一路过来用好的吃好的,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应,为了讨太后欢心还要翻修几处的行宫,哪一样不要银子,光靠这两个奴才他们哪里来的钱?还不都是亏空的内务府的库银,儿臣不私下里叮嘱督抚,没有他们的配合,这南巡一趟内务府得砸多少银子下去,再来个几次,这两个奴才怕是这辈子都补不上了,您要好名声不愿伸手向下头的人要,儿臣就帮您做这个恶人就是了,只是儿臣也有分寸,太超过的事情,儿臣不会也不敢要他们做,就算皇上不信儿臣也要说,这封信不是出自儿臣之手,这份莫须有的单子更不是儿臣授意的。” 跪在地上的曹寅和李煦两个已经满头大汗,这些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太子爷敢这么当着皇上的面大咧咧地说出口,他们却不敢听,就算他们再是康熙的心腹也好,这些话都不是他们能听进耳朵里的。 康熙看着他这副态度,也实在是气狠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胤礽!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朕的不对!是朕冤枉了你不成!” “儿臣都是实话实说,只是皇上不愿意信儿臣的话罢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儿臣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胤礽冷冷撇了撇嘴:“字迹像儿臣的有什么稀奇,认得儿臣笔迹的人怕是满朝堂都是,要模仿根本不是难事,至于印章,仿照一枚也简单得很,只要有心,要假借儿臣的名义给他们两个送信本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儿臣只给张鹏翮一人写过信,这里的官员知道儿臣这个皇太子示下他们好生接驾的应当不会少,风声一早就传出去了,有心人利用这事又有何稀奇,也就是因为儿臣给张鹏翮写过信,曹寅他们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这封信是出自儿臣之手,如今闹出了事情,倒是全成了儿臣一个人的不是,儿臣也委实心有不平。” “荒谬!”虽然胤礽说的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康熙对他这话却并不大信,只认为他是在狡辩:“你是太子,满朝文武有何人会有如此大的胆子,陷害你还拖着朕下水陷朕于不义?!” 敢这么做的人可不见得就少了,个个都是猪油蒙了心胆大包了天的。 胤礽争辩道:“皇上查也不查就认定没人有这个胆子,认定是儿臣做的,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那你倒是说!何人要这么不要命地针对你!你做了什么好事让人这么记恨!” “儿臣没有做什么好事,也没本事让人针对,不过是有人眼馋艳羡儿臣的皇太子身份罢了。” 曹寅两个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胤礽的话摆明了是在说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兄弟阋墙了,虽然这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么赤/裸/裸地说出口,依旧是胤礽敢说,他们却绝对不敢听的。 康熙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你这么含沙射影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儿臣只求皇上还儿臣一个清白,”胤礽说着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封信,再次扯起了嘴角:“就算模仿得再像,总还能露出些蛛丝马迹来,若是哪一个亲手伪造的信函,要查明想必也不是难事。”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跪在地上的两个觉着自己再听下去指不定过后康熙想起来得膈应他们,赶紧也替胤礽说起了话:“这事确实有蹊跷,说来说去也是奴才两个太过糊涂,轻易就被人给摆布了,做下了这等糊涂事,奴才等这就去把事情给弥补处置好,皇上您莫要再动气,气坏了身子……” 康熙厉声打断他们,骂道:“不管这信是真的还是假的,朕是怎么叮嘱你们的!你们如今又是怎么做的!闹得民怨沸腾你们两个还有脸在这里让朕息怒!朕当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没有用的东西!”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除了请罪,这俩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胤礽冷眼看着,心下一片冰寒。 将俩人撵了下去,康熙的目光再次移到微低着眼的胤礽身上,怒火总算是平息了一些,却依旧很不满:“不论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事情总是因你而起,你给朕也滚下去,好生反省你的态度!” 胤礽在心底哂了一声:“儿臣告退。”之后干脆地跪安,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老爹到了更年期,大家体谅一下 244 安慰 回屋之后,一众下人见胤礽脸色不好,俱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低垂着头装沉默,胤礽挥手示意,便就个个如蒙大赦,一块退了下去。 胤礽倒进椅子里,闭上了眼,半响都不愿睁开,一直到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微皱起眉,胤礽不太想理,心里骂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奴才这么没规矩,敲门声却锲而不舍地响了三下,最后吱呀一声,推开的门缝外探进来的是弘晳神色犹犹豫豫的小脸。 “阿玛。”弘晳站在门边,轻声喊胤礽,一副小心翼翼之态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 胤礽见是弘晳很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然后便朝着他招了招手。 弘晳走上前来,仰着头看着胤礽:“方才阿玛从汗玛法那里回来,我悄悄溜出来跟着阿玛来的。” 弘晳没说的是康熙的怒喝声他在隔壁屋都听到了,虽然其实他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却也知道他汗玛法生了阿玛的气,阿玛被汗玛法训斥了,然后胤礽出门离开的时候他也看到胤礽脸色不好,几乎没有多想就一路跟了回来。 胤礽摸摸他的脑袋:“你又调皮了,一会儿汗玛法看你不见了该训你了。” “我马上就回去,”轻抿起唇想了想,弘晳又添上一句:“阿玛您别难过。” 胤礽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回去吧。” 分节阅读_271 弘晳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头是一颗糖,面对胤礽疑惑的目光,弘晳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请阿玛吃的,吃了糖阿玛就不会不高兴了。” “……” 胤礽的心里一下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有些哭笑不得有隐约觉得安慰,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依旧是难得没有推迟,拿起送进了嘴里。 “好吃吗?”弘晳睁着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 “好吃。” 弘晳笑了,眼睛都弯了起来,胤礽伸手过去捏他的鼻子:“谁告诉你别人不高兴了就用糖去哄的?你小子人不大鬼点子倒是多。” “我每次不高兴了十五叔就会拿糖给我吃,吃了我就高兴了。” 弘晳说得满脸天真,胤礽听了却颇为欣慰:“你十五叔可是花了心思在疼你的,你得好生听他的话才行。” “我知道,”弘晳点头,然后又免不得抱怨起来:“可是汗玛法总是不让我吃,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 胤礽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不期然间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因为爱吃糖结果把一口牙齿都给吃坏了,好在之后他汗阿玛就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再私下里给他糖吃,后来换牙之后才没有继续把新牙也毁了,再后来……再后来他便也不再喜欢这种甜腻不已的东西了。 “阿玛您怎了?”弘晳见胤礽不说话反倒发起了呆,轻喊了他一声。 胤礽回过神,笑了笑:“阿玛没事,倒是你,你汗玛法是为了你好,糖吃多了不好,你现在在换牙,别把牙齿都吃坏了,以后缺了牙可丑死了,皇太孙的威仪都没了。” “哦,我知道了。”弘晳很乖巧地应下,保证以后尽量不多吃,逗得胤礽眉开眼笑才离开。 打发了弘晳回去,胤礽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门再一次被推了开,这一回走进来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笑眯眯看着他的人却是胤禔。 胤礽懒洋洋地瞥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本来是想来安慰你的,不过看你似乎心情还不错,想来方才弘晳那个小鬼已经先哄过你了,所以也不用我再多此一举了。” “那你可以走了。” 胤禔反脚把房门勾上,走上了前去,双手撑在了胤礽的座椅两边,看着他的眼睛:“你跟皇上又吵起来了?” 胤礽不悦皱眉:“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他怀疑是你授意下头的人做的?” “不是怀疑,是认定了。” 胤禔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他的下颚:“也就你敢跟他顶嘴。” 被胤礽拍到手上后胤禔笑着放开了他,挪了椅子到他面前来坐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礽不耐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胤禔听罢很有些诧异:“谁这么大胆子敢假冒你的名头在这边坑蒙拐骗?” 胤礽轻哼了一声:“爷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胤禔怀疑道:“你最后跟老爷子说让他去查笔迹我还以为你是从那信里头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呢。” “是有端倪,”胤礽说着撇了撇嘴:“字迹虽然是模仿我写的模仿得十足像,不过有几处,勾划之间却又特地留下了一些写信人与众不同的下笔特点,只要拿了对方的字细细对比,应该很容易就看得出来。” 听胤礽这么说,便知道他应该已经是心中有数了,胤禔顺着他的话便问道:“是谁?” “老四,”胤礽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厉:“小的时候老爷子要我教他写字,其实我挺不耐烦的为了敷衍老爷子也不得不做做样子,那个时候他就经常临摹我的字,这事老爷子也知道,应该不少人都知道,不过老四他自己的字倒是挺有特点的,因为下笔力道的关系,写出来的字有些很明显看得出与其他人的不同。” “所以那信是他写的?”胤禔话一出口又立刻又自己否定了:“不对,真是他写的以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该会出这样的篓子留下把柄才对,是有人明着坑你暗地里想坑他还差不多,就因为老爷子知道他从小就会临摹你的字,也知道他自己的字勾划特别,所以你那么一说应当很容易就会怀疑到他头上去吧。” 胤礽笑了:“大哥可知道那份单子里众位爷的名字都赫然在列,除了大哥你。” 胤禔无奈道:“世人都以为我跟你不对付,你自然不会帮我向下头讨人讨东西,当然不会有我的名字,说吧,到底你觉得是谁做的?” 胤礽轻哂:“谁知道呢。” 分节阅读_272 不管是谁做的,他既然已经在康熙面前暗示了,就是打定了主意如那人所愿将黑锅推胤禛身上背了。 “不过做下这事的人胆子倒是当真挺大,拖这么多人下水,连老爷子都没放过,小十五才几岁大,也被搅合进了这种腌臜事里头。”胤礽说着又不由得皱了皱眉,可以说最让他不满的就是那名单上还有胤禨的名字,他的十五弟从来就是乖巧又低调,就因为与他的关系比其他人近一些,却也被牵扯进来这种龌龊的阴私里头,实在是叫他心中难平。 胤禔看出他的心思,轻拍了怕他的手安慰,又道:“但若是当真是有人要坑他,皇上未必就看不出来……” “那有什么关系,”胤礽不以为然:“这事老爷子面子丢大发了,一定只想赶紧息事宁人,不会高调去查的,且就算再追查下去也不定就能找到真的幕后指使,这会儿他已经在我这里泻了一通火,再推个老四出来做替罪羔羊,管他是不是当真是他做的,这黑锅他是跑不掉了,谁让他现在本就不受老爷子待见呢,等到老爷子骂过人气消了,事情也差不多就该了了。” 胤禔轻舒了口气:“幸亏是没怀疑到爷头上来。” 胤礽一眼横过去:“怎么?你很高兴?” “那倒不是,不过要没老四在前头顶着,不第一个就得怀疑是我在设计你?” 胤礽嗤道:“你以为现在他就不会怀疑你?” 胤禔无所谓地摊手:“那也比盯死了就是我诬陷的你强。” 果然,不两日,就听得消息,康熙私下里派人送了信回去给留在京里的胤禛,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将之一顿臭骂,说其‘包藏祸心,意欲陷朕于不义,心思可恶’,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就是了,然后便将他身上最后一点帮胤祉一块修书的差事也夺了,勒令在府中安生反省,不许再在外兴风作浪惹是生非。 之后,同样挨了康熙一顿训斥的曹寅和李煦也很快将事情处理好,抢来的姑娘自然都放了回去,再送银子堵悠悠之口,悄无声息地将事情都压了下去。 事情到底是不是胤禛做的,胤礽有猜测,康熙自然也有猜测,只不过凭着这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再要查下去也委实是困难,康熙不单怀疑胤禛,对胤礽也依旧有所怀疑,更觉得他们俩原本就是一伙的,指不定是沆瀣一气想气死他,干脆已经骂过了胤礽便再将胤禛也是一顿好骂,总之便是各打五十大板,哪一个都不放过就是了。 至于胤禔,无凭无据的康熙确实不好赖他身上,却依旧是被叫了去拐弯抹角一顿盘问,最后在胤禔的答非所问下康熙气结,又耳提面命了一番要他以后也安分些别没事成天瞎折腾才勉强是将之放过了。 245 折腾 到无锡的第二日,康熙示下要去乘船游太湖,才要出门,便有下头官员来禀报,说是这太湖,去不得。 江南一带的几个乱党组织勾结在一块,推了个七十好几的老头出来,对外称是真的朱三太子,要以之号令天下,共同起义反清,这会儿这这些人正设了埋伏在太湖那里,就等着皇帝驾到,行刺杀之事。 禀报事情的总兵官说是他们一早收到消息,打算按兵不动顺水推舟,一面加派人手护卫圣驾周全,一面等着乱党集聚太湖将之一网成擒。 “事情奴才等在皇上您来之前就上报过兵部……” “为何朕从来没听说过?”康熙说着,怀疑的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随行兵部官员身上。 胤禔上前一步,解释道:“公文是在圣驾出发南巡前两日收到的,因为不想扰了皇上的兴致让皇上担心,又这其实是小事,都是些乌合之众,当地的驻兵也完全有能力妥善解决,所以儿臣才擅自做主没有与您禀报,还请皇上恕罪。” 胤禔也不是故意不报,不过当时圣驾匆忙,哪里来得及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跟他提,后来便也就忘了。 其实要说起来还当真只是小事而已,就算真禀报了给他,他也不过就批示个‘知道了’便就算了,这种小打小闹也不会当真放在心上,不过胤禔的知情不报,加上前头才发生的事情康熙气还没有完全消,因而依旧是有些恼怒。 康熙冷冷横了胤禔一眼,胤禔微低下眸淡定地无视,胤礽突然出声提醒:“皇上,在京里时,儿臣私下与您提过这朱三太子的事情的。” 当时康熙亲口说的,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总不能因为他们自己就不出外了。 想要教训人的话哽在喉口,生生吞了下去,康熙也不好再多说,只吩咐道:“既如此,那便算了,你们多带些人马务必去将那朱三太子给活捉回来。” 报事的兵官松了口气,领命便退了下去。 虽然嘴里不屑一顾,到底乱党反贼就在身边,为了安全起见,康熙也还是留在了行馆里没有出门,挥挥手,就让众人都跪安。 从康熙处出来,众人便各自散了,胤禔瞅着机会跟上胤礽,轻声说了句‘谢了’,胤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些,看看周围还有不少人,胤禔不好再跟着他,便转身回了自己住处去。 到了下午,就有消息回报,乱党已经全部拿下了,那‘朱三太子’也被扣下押入了当地的刑部大牢暂且关着,之后康熙便吩咐下去,三日后将之送押入京候斩。 这些都不是稀奇事,也是从前胤礽和胤禔就知道了的事情,所以,康熙既然都已经处置了,便也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去。 傍晚时分,随行来江南之后直接去了福建一趟又回了来的施世范匆匆而来,请过安之后与胤礽禀报,说是来的一路上听闻黄河水逆流入洪泽湖引致湖水泛滥,兴化、盐城等七县被淹,灾民数万,无粮可用,但似乎皇上那里还不知情。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皇上还不知情?张鹏翮与宋荦他们一个总督一个巡抚日日跟在皇上身后,他会不知情?那俩人不像是那种会隐而不报的人……” “不是隐而不报,小臣估摸着他们也还不知道,因为两位督抚大人要陪驾停了衙,下头的人估计是不敢去惊扰根本就没禀报给他们,自从皇上来了这里,这两人就鞍前马后地跟着亲自伺候皇上,哪里还有时间去理那些公务。” 分节阅读_273 “荒谬。”胤礽低骂。 “可,太子爷,这事总不好您去跟皇上说吧,这不是摆明了拆两位督抚大人的台子……” 胤礽轻哼了一声,想了想,吩咐道:“找人透露点消息给户部尚书,赈灾的事情到最后还是要户部出力,让他们提前做个准备也好,另外帮爷写封信给漕运总督桑额,让他将今年的漕米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小臣明白了,小臣这就去办。” 户部尚书马齐是个性子耿直不怕得罪人的,胤礽本以为他听到风声应当会当下就禀报给康熙去才对,哪知道事情又拖了三四日,在他们都要启程去苏州了,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最后胤礽在疑惑之下派了施世范再去打听,很快就得到回报,同在户部当差随行而来的十三爷不知道与尚书大人私下里说了什么,反正是说动了他将事情缓一缓再报与皇上。 缓一缓?胤礽冷冷哂:“也罢,且看看他想要做什么再说。” 又过了两日,一行人到达苏州,灾情没有来得及禀报给康熙,倒是弹劾漕运总督私下扣留漕米的折子却先呈到了他面前。 消息传出,胤礽当下明白过来这小兔崽子在打的什么主意,果然事情一问之下就牵扯到了太子爷身上,然后胤礽就再一次被康熙传了去问话。 面对康熙的责问,胤礽实在忍不住皱眉,回道:“皇上质问儿臣之前为何不先问一问原因?” “那你倒是与朕说,到底什么原因你要私下命人扣留漕米?!” “赈灾。” 康熙惊诧道:“赈灾!赈什么灾!何处来的灾情?!” 在胤礽开口前,一旁的马齐却突然跪了下去请罪:“是奴才的错,奴才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因为水患兴化等七县被淹,奴才怕扰了皇上的兴致,不敢与您说只禀报了太子爷,太子爷才叫了曹运总督留了漕米下来。” 胤礽微挑起眉,有些意外马齐会向着他说话,不过稍一想就又释然过来。 胤祥要劝服马齐把事情暂缓禀报,光说给当地督抚留些脸面是不管用的,而是提醒了他那两位接驾之时皇上亲口说了他们来作陪很高兴也很欣慰,摆明了皇上对他们日日跟随左右的行径是赞赏的,如今再说他们因此耽误了公事,连灾情也充耳不闻,无异于拆皇上的台,当时马齐是当真被这话给说动了,只想着等皇上离开江苏之后再禀报事情,哪知道漕运总督却因此被弹劾还连累了太子爷。 在得知灾情之后马齐就私下里派了人去查探过,也收到了风声曹运总督桑额得了太子爷吩咐留下了漕米以做赈灾之用,虽然康熙那里不知情,但太子爷是显然已经知道了灾情的,知道灾情的人本就不多,知道太子爷让人截漕米的就更少了,偏偏不凑巧漕运总督这么快就被人弹劾上了,摆明了是针对太子爷而来,马齐不是傻的,前后一联系,就猜到了事情说不定就是十三爷干的,十三爷劝他拖缓事情指不定是故意瞅着机会给太子爷下绊子。 不管怎样,马齐是惊了一身冷汗,无形之间他做了十三爷的帮手,若是太子爷过后追查起来知道他知情不报帮着十三爷坑他,他虽然不怕得罪人,但却不想得罪太子爷,更何况太子爷从前还在皇上面前保举过他。 也所以,在康熙面前先领罪把事情扛到自己身上来,一来平了太子爷对他有可能产生的怒气,二来也算是与十三爷表明了他不想跟他坐一条船。 听闻发生这样重大的灾情,完全不知情的康熙震怒不已,张鹏翮和宋荦两个还有其他那些个陪驾的当地官都跪了下去请罪,他们其实也是今早到苏州才收到消息,本就要与康熙来禀报,哪知道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康熙恼火不已,继续质问胤礽:“你既然知情为何不禀报与朕!” 胤礽语气平缓,淡定请罪:“儿臣错了,儿臣一时糊涂,本以为督抚和这些地方官会与您禀报,便不想多事,只私下里让了漕运总督做准备,没想到最后反倒连累了漕运总督被弹劾,还耽搁了救灾,皇上要罚儿臣,儿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一旁的胤祥从马齐跪下起就不由得微蹙起了眉,这会儿胤礽的态度更是让他意外,他原还以为太子爷会像之前在江宁那般顶撞皇上,气得皇上脸红脖子粗才对…… 他确实想错了,不但胤礽这一回姿态放得足够低,他一认错,康熙也就没有再多责问他,听他这么说就把怒火全部转到了那些地方官身上,将一众人骂得狗血淋头后才将赈灾事宜布置下去,按着胤礽之前吩咐下去的将截留下来的十万石漕米分发下去做救济,再另由户部拨出救灾银十五万两,之后就将人全部给撵了下去。 跪安之后,胤礽起身退下,从胤祥身边过,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胤祥低下眸,心下突然就变得忐忑起来。 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同样知情的胤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十三弟,显然还是不够了解太子爷也不了解他们汗阿玛。 跟他那位四哥比,还差远了。 出了门,胤礽身边的太监拦住就要回自己处的胤祥,低声道:“十三爷,太子爷有请。” 246 威胁 胤祥略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恭敬弓着身子的太监,不由得蹙起了眉,小太监只当他没听清楚,再一次重复:“十三爷,太子爷有请。” 请是假,传他去才是真的,胤祥虽极其不想去,却也不得不从,点了点头,示意小太监带路。 胤礽看着跟在太监身后微低着头进门的人,嘴角扯起一抹戏谑笑意,挥手叫候着的人都退了下去。 分节阅读_274 门阖上之后,胤祥见胤礽只是打量着自己却并不说话,一时心下忐忑,干脆自己先开了口:“不知二哥叫臣弟来,所为何事?” “十三弟是看爷不顺眼吗?” 胤祥楞了一下,当下低下了头,佯装镇定道:“二哥说笑了,没有的事。” 胤礽半点没有拐弯抹角,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没有,你为何要做陷爷于不义的事情?” “臣弟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胤礽轻哂:“你是想看着爷与皇上再大吵一架?最好彻底惹怒了皇上将爷提前赶回京?让南边的官员人人都知道爷这个皇太子被皇上厌弃?想得倒是挺好……” “……臣弟不敢。” “你想要什么?爷的太子之位?你前头还有十几个兄长,轮得到你吗?” 这还是头一回,胤礽这么毫不掩饰地在人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言语里带着十足的轻蔑与不屑,胤祥惊得一下就跪了下去:“太子爷的话,臣弟不敢认。” “你是说爷在冤枉你?” “还请太子爷明鉴。” 胤礽在他面前的椅子里坐了下去,一手捏起了面前跪着之人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轻眯起了眸,冷声道:“老十三,你给爷听好了,爷不管老四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识相的就最好少多管闲事,别跟着他瞎搅和,否则……” 胤礽没有再往下说,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加了重。 胤祥被他捏得下颚生疼,用力咬住了唇,迎视着他却不敢吭一声,半响过后,胤礽套着扳指的拇指抚上了他的脸,胤祥只觉得脸侧一阵刺痛,虽然看不到,但胤祥很确定他的脸是被划破了,胤礽应当是在扳指里头藏了刀片之类的东西。 胤礽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惧意,唇角慢慢扬起,继续道:“老四已经被半圈禁了还不死心?还是你在自作主张?” “和……和四哥没干系,是我……”胤祥终究是绷不住再装不下去,开了口自己也才惊觉语气里的颤抖。 脸上渗出的血珠已经沿着胤礽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滑落,鲜红的颜色,刺目不已。 “你对他就这么忠心?啧……真是难得。” 胤礽撤开了手,看着他红了的眼睛和鲜血淋漓的脸,撇了撇嘴,道:“你回去吧,哦,你可以去汗阿玛面前再告爷一状,这回也别再拐弯抹角地找什么御史弹劾了,直接就这么去他面前,与他哭诉是爷划破了你的脸,指不定当真能如你所愿,让爷被他厌弃赶爷回京去呢。” “臣弟不敢,真的不敢……” “滚!” 胤祥不敢再说,灰头土脸地爬起身退了下去。 胤礽喝过茶心里舒坦了些,贾应选进来,递了封信给他,低声禀报说是京里才送来的,胤礽接过,快速浏览了一边,轻嗤了一声,吩咐道:“去给爷把老大传来。” “啊?” “啊什么啊,爷叫你去传直亲王来,你废话那么多干嘛?” 胤礽和胤禔要见面都是私下来往,这么光明正大传人来的时候还确实是不多,也难怪贾应选会惊讶,不过既然是胤礽吩咐的,他也不敢多说,这就下去差人去办了。 胤禔不消一刻钟就来了,显然也很意外,进门就笑着调侃起了他:“太子爷今日怎么这么大方了?” “你觉得你见不得人?” “那倒不是……” “爷能传其他兄弟为什么就不能传你?” 胤禔明智地决定不与他磨嘴皮子,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喝过了茶才问道:“说吧,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痛快了。” 胤礽轻哼:“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方才传了老十三来?” 分节阅读_275 胤礽抿起了唇,移开了目光。 “教训了他?” “……” “总不会是抽了人一顿吧?” 胤礽蹙起眉,不耐道:“不说他了行吗?” “好吧,你叫爷来是想说什么?”胤禔说着也注意到了胤礽手里的那封信,微抬了抬下颚,问他:“谁写来的?” 胤礽没好气地将信扔给他:“你不是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为了对付老四拖爷下水,自己看吧。” 胤禔好奇地接过,先瞥了眼落款,诧异道:“老八的信?你跟他私下里还有往来啊?” 胤礽白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 再仔细看信的内容,原来是封请罪信,是胤禩替胤俄向胤礽请罪的,说是胤俄因为被胤禛利用做出头鸟,又自己的舅舅也被他拉拢了去心有不平,才想给他个教训,只是一时糊涂,用错了法子,拖了太子爷下水,还望太子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并且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胤禔敲了敲下巴:“老八这么上赶着替老十请罪做什么?还是他也有份?这是他主动写给你的?” “怎么可能,”胤礽哂道:“是爷先给他寄了封空白信去,这是他给爷的回信。” 其实胤礽一早就怀疑这事跟胤禩和胤俄两个有关了,也就这俩最想看着老四倒霉。 “寄封空白信去让他坦白从宽?”胤禔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也就太子爷你想的出来。” “爷不过是试探他,他要不是心虚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爷的意思。” “人家不是以为你已经都知道嘛,也怕了你睚眦必报的作风了,不过话说起来,老八他到底有没有份?” “也许吧,老九说过之前无意中在他面前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在战场上放走老三的事情老四也有份,老八估计挺愤恨的,虽然他嘴里说着不想再搅浑水,不过不亲手给老四点教训,这口气估计怎么也咽不下去。” “也是,”胤禔点了点头:“这种拖人下水垫背的主意看着也不像是老十想的出来的。” 把信扔进火盆里,胤禔想了想,又问胤礽:“你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 “他不是说了,求爷再原谅他们一回,爷看他从一开始就是料定了爷迟早会知道也根本不在意,不过他既然说了就当是欠爷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就把你收买了?”胤禔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太子爷你对他们是不是太心软了点?” “怎么可能,”胤礽冷冷笑了笑:“他还有用,有件事情到时候让他去做,再适合不过。” 从胤礽那里出来,胤祥一路低着头快步回了自己住处,身边的小太监看他一脸血都吓坏了,慌忙说着要去请太医,胤祥摆了摆手:“去拿药箱来给爷上了药就算了,别传太医了,也别出去乱说,有人问起就说爷是不小心被树枝刮的。” 对着镜子看了看,胤祥稍稍松了口气,血是留的多了些,不过小刀片割出来的还不至于破相,想来胤礽也是故意控制了力道的,想到这胤祥又不由得苦笑,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那个煞神一般的太子爷,也当真是自找的。 砰的一声巨响,胤祯撞门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是不是太子爷干的?!” 胤祥赶紧让人都退下把门也给关了:“你给我小声点,被人听到了就麻烦了。” 胤祯气得抓起他的手:“走!我们去跟汗阿玛说!我就不信你都这样了汗阿玛还会偏袒他!” 胤祥没好气地挥开胤祯的手:“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 “去说了又有什么用!若是他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我冤枉他呢!” “你明知道他不好惹做什么还要去惹他?!为什么要跟着四哥做那些事情?!” 胤祥摇头苦笑:“太子爷一直对四哥有敌意,他不会放过四哥的。”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你他是他!你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不去惹太子爷他根本不会把你怎么样!” 分节阅读_276 “你跟四哥是嫡亲兄弟,我们两个是同一个额涅养的,在太子爷心里我们和四哥就是一伙的,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也未必不会怀疑……” “说到底你就是和四哥一样有野心!你何必扯这些狗屁理由!” “你以为你就没有?”胤祥烦躁地反问,然后又推了他一把:“算了算了,这事你别管了。” “我有,但我比你们更有自知之明!算了就算了,你们的事以后都跟我没有关系!”胤祯吼完,气得拂袖摔门而去。 247乱党 五月,南巡队伍回京,十五日,驻跸永清县南哥驿。 从马车上下来,胤禔跟上胤礽,低声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胤礽疑惑地瞥他一眼:“怎么了?” 胤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屡次出外征战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这种心里莫名不安的感觉,其实就是麻烦即将到来的预感,说起来也可以叫做是野兽一般的直觉。 当然这样的预感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这一行过来,惯于观察周围情形的胤禔其实早就发现了,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形色匆忙鬼鬼祟祟的宵小之人,尤其是入了直隶之后,也派了人去打听,只是到现在还没得到确实的回报而已。 “没什么。”既然都是捕风捉影还没确定,胤禔想想还是不与胤礽说了。 “古古怪怪。”胤礽懒得理他,再者大庭广众他们也不好多说,便也就转身走了,回了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去。 讨了没趣的胤禔无奈笑了笑,转身见胤祥正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对方见到他便很自觉地上了前来问安。 前些日子这家伙脸上多出了道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却免不得惹了不少闲话和猜测来,连康熙也亲自过问过,胤祥只说是树枝刮的,当然真相到底如何,胤礽虽然没有与胤禔提过,他其实也已经猜到了。 不过那口子并不深,这也不过半个月,就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疤痕了,胤祥也似乎并不介意,只是胤禔看着就免不了在心里叹气,胤礽这不饶人的性子,大概是再过几辈子都改不了了的。 话又说回来,之前不管是胤祉、胤禩还是胤俄,这些人给胤礽下绊子时胤礽都没有生这么大的气亲自动过刀子,即使对胤禛也是准备留着以后收拾,唯独这个十三弟,一出手,就被胤礽不客气地回了个血的教训,想来,还是太子爷上辈子那口恶气还没消。 当年太子一废,十八阿哥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和导火索,实则与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些不安分的皇兄皇弟和大家族几乎都脱不了干系,而作为出头鸟的就是这位十三阿哥,就是他搜集了些虚虚实实的证据,添油加醋以太子有不臣之心谋反之意密奏康熙,虽然太子被废了在背后给太子捅刀子的人一样没有在康熙面前讨到好,胤祥却一个人担下全部罪责硬是撇清了胤禛的干系,也所以,众兄弟之中,胤礽最厌恶的其实就是这个明知道自己是给人当枪使还心甘情愿乐意至极最后如愿以偿得势跟着鸡犬升天了的十三阿哥。 胤禔笑着递了个小瓶子到胤祥面前:“这个给你的,里头的药油你用到脸上抹一抹,伤疤很快就会没了,你五哥也用这个,还挺管用的。” “谢大哥。” 胤祥嘴里道着谢,将药瓶接到了手里,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怎么都觉得胤禔送这个给他的举动是有嘲讽他的意思在里头。 胤禔暗笑了笑,转身也走了。 没人注意之时,胤祥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药瓶子,之后直接扔进了一旁的水塘里。 永清县的县官是个眯缝眼的精瘦矮个子,看着不过三十出头,也是头一回得见天颜,跟着去接驾跑前跑后分外地卖力热忱,康熙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还特地听他汇报了他在永清县为官三年的种种政绩,听闻今年全县各镇各乡粮食俱是长势喜人,收成大好,康熙显得很高兴,最后在下头官员鼓动之下,便定下了明日一早去这附近一带的乡镇察看当地民生。 胤礽听得不由得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知县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却也说不出这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又不好坏了康熙的兴致,犹豫了再三,到底是没有开口。 罢了,直隶地带,天子脚下,应当是出不了大乱子的。 第二日一早,胤礽去给康熙请安,康熙没有带上他,留了他下来帮着处理政事,只点了胤祐和胤禟两个作陪,之后领着一众随行官员和兵马护卫出发浩浩荡荡出外下访去了。 出门之前,同样来请安的弘晳一听说汗玛法要出外,当下就蹭了上去表示也想跟出去玩,康熙倒是无所谓就要点头,胤礽却突然出声提醒:“弘晳,你昨日还说今日要陪太后持斋礼佛一整天的,怎么这会儿又想着出去玩了?” 胤礽这么一说,弘晳倒是真想起来了,昨日他与胤礽请安的时候确实提到过这事。 弘晳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嘴巴也甜,得了空总会往后宫里头跑找那些年纪跟他一般大的叔叔姑姑们玩,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把人逗乐,抛去那些私心不说后宫的众位主子其实还都挺喜欢他。宁寿宫也是弘晳常去的地方,老太后只会说蒙语,在宫里与人也很难搭得上话,自从膝下抚养的胤祺搬出宫后就更是寂寞,弘晳每回去都会操着不怎么流利的蒙语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光冲这一点,康熙对这个太孙也是十分满意的。 弘晳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不去就是了,我去陪乌库玛嬷。” 康熙只叮嘱了他两句,也没有多说,便领着众人离开。 人走之后,胤礽伸手敲弘晳的脑袋:“忘性这么大,成日就顾着玩,好在你汗玛法是不跟你计较。” 弘晳不以为然:“有阿玛在,我就算本事差点又有什么关系。” 分节阅读_277 “你少拿我做借口,你若是不用功念书,别说你汗玛法了,阿玛我也不会放过你。” 听胤礽这么说,弘晳免不得嘟囔抱怨起来:“我已经很用功了,不过汗玛法也总说我没阿玛小时候念书认真,总想着玩,我明明就没有。” “你本来就总是想着玩,你汗玛法哪里有说错了?”胤礽没好气地继续教训人,将人削了一顿赶了他去念书陪太后。 说起来胤礽一直觉得弘晳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他从前要好得多了,他小时候哪里是不想玩,是根本没人陪他玩,年纪最接近的哥哥弟弟都在宫外养着,其他人且不说年纪差得远话不投机半句多,更者他住乾清宫,其他那些个都在后宫宫妃处养着,他又不是弘晳那种会主动找上门去的性子,可以说他小时候的那几年,能陪他玩的,就只有乾清宫后院里他偷偷养的一只小乌龟而已。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胤礽一时又不免有些唏嘘,最后也只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还在宫外,手头也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不消半个时辰,胤礽就已经处置完了那些琐碎小事,回了自己屋里去。 他前脚刚进门,胤禔后脚就来了。 “可算皇上出门了,我能来跟你多说会儿话了。” “你说吧,我听着。”胤礽坐在书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书,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胤禔将他手中的书抽走:“我昨晚出门去了,你不高兴?” 昨晚正赶上这个县的夏日花灯会,不少人都去看热闹去了,一向爱玩爱热闹的胤禔自然也去了,听说是到了三更过后才回来。 “我跟几个宗室一块去的,就是去看个热闹而已,没有去青楼更没有喝花酒……” 胤礽看着他紧张坦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我不是你福晋,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跟福晋才不用解释这些,太子爷这是口是心非了,要他真出去做了什么,估计就不是摆脸色而是直接上刀子了,想到胤祥那被他划破的脸,胤禔很相信,胤礽对着他,只会更狠。 “真的不用跟你解释?” 胤禔眨眨眼,笑得促狭,胤礽没好气地转开了目光。 见胤礽似乎是真的不在意,胤禔松了口气,走上前去靠着他坐下,一手揽住了他腰,嘴唇蹭了蹭他的脸:“下回你不高兴了,直接跟我说,我不去就是了。” “我不让你去你心里一定不痛快,还不如算了,”胤礽顺势向后靠到了他的身上:“不说这个了。” “好……不说。” “你昨日不是说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吗?到底是什么?” “大概跟白莲教有关吧……” “白莲教?”胤礽闻言有些诧异:“确定?” 胤禔摇了摇头:“还不清楚。” “外头有乱党你还敢跑出去玩?”胤礽说着又横了他一眼。 果然还在生这事的气,胤禔无奈一笑:“有乱党也不是冲我来的。” 响午之时,胤礽正在用膳,消息传来,皇上在回程路上遇上刺客,护卫军与之大打出手,慌乱之中,皇上和七爷一块被刺客劫走了! 胤礽手里的筷子掉落,头一次惊诧得半响回不过神来。 248 调兵 胤禟是被人抬回来的,腿上受了伤好歹侥幸是被救了下来没有被一块劫走。 下头的官员兵卫跪了一地,一个个身子都在颤抖,抖抖索索地俱是半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胤礽头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如此脸色难看的一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灰头土脸的胤禟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回程的路上康熙兴致突发让人停了车,下车与在路边田地里劳作的农户闲聊起来询问收成,当时他和胤祐两个就跟在身后,事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原本看着老实巴交的农户突然就化身成了凶神恶煞的刺客,抽剑朝着他们扑了上来,乱党从四面八方一涌而上,将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跟随的护卫军与之大打出手,最后等到众人回过神之时皇上和七爷便已经不见了,突然涌出来的刺客乱党除了被解决和逃不掉自尽了的的便都有如水潮一般迅速撤退,没入了周遭的山林里去。胤禟自己也在打斗中受了伤,却好歹是被人给救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护军营前锋营统领都在请罪,一面说着已经派了人在附近山林里搜找请太子爷稍安勿躁,御前大臣鄂伦岱也派了人来回报禀报说他亲自带了人进山,拼死也会把皇上安全救回来。 “稍安勿躁!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几个饭桶还在跟爷说稍安勿躁!”胤礽气得一步上前,扯起了缩在一边角落里的当地知县,厉声喝道:“说!皇上失踪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分节阅读_278 “臣不知……臣不知道啊……” “不知道!昨日不是你一直怂恿皇上出外的吗?!你会不知道?!为何皇上失踪了你却半点事没有的回了来?!” “臣真的不知道……”原本还在求饶着的人脸色突然变了,眼神瞬间变得怨毒无比,须臾之间便抽出了不知何时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着胤礽刺了过去。 在他动作之时,一旁眼明手快的雅尔江阿迅速反应一脚踹了上去,将之手里的匕首踹落,在场的侍卫瞬间将人制服,扣在了地上,那知县咬紧了牙关,拼尽全力撞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朝着他手里的剑横过去,鲜血迸出,当场抹了脖子自尽了。 在场的官员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越发不敢出声,胤礽气恨不已,叫了侍卫将尸首拖下去,恼火吩咐又开始请罪的几个统领:“先调一半的兵马回来保护太后,你们都给爷把这里看好了!要是再有人闯进来扰了太后和后宫的几位主子娘娘爷惟你们是问!” “奴才领命,不过……何不先护送太后和众位主子回京?” “回京?!现在外头到底有多少乱党刺客都是什么人打哪里来和他们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你们还有脸跟爷说送太后回京!” 众人默然,片刻后又有人小声提议:“可要从京里调兵马来增援……” “不行!”胤礽一口否决:“皇城一定要护卫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乱党打进京城去。” 犹豫片刻,胤礽又快速吩咐众人:“你们都给爷听好了,皇上失踪的事情,你们都给爷把嘴巴给闭紧了,不得向外透露半句!要是有谁敢走漏了半点风声就等着提头来见!” 众人一个哆嗦,当下领命表示不敢。 胤禔匆匆进来,快速禀报胤礽:“事情都查清楚了,确实是白莲教的乱党,和皇上离京之前扣拿的那几个白莲教乱党头子是一伙的,南巡这一路上他们一直在监视着皇上的行动,也是趁着这段时日,他们乔装成各种身份大批涌入直隶地界,怕是已经有好几千人。” 胤礽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胤禔轻皱起眉,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这些乱党劫走皇上,到底是要做什么?” 按理来说,刺客乱党多是冲着行刺来的,直接刺杀了泄了愤才是他们的本来目的,这么把皇帝劫走的,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到了下午,胤禔的疑惑也是众人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在外搜人的护军营统领派人将乱党用秃鹰传来的信送了来给胤礽。 随信附送的还有康熙从不离身的一个玉扳指,已经染了血。 信里乱党提出要求,要清廷释放三个月前被扣押的那批白莲教人士以及京里刑部大牢里的朱三太子,并且开城门放他们进京城。 至于那自刎了的知县也很快查清了身份,是康熙三十一年的进士,江浙人士,家里只有一个八旬老母,怕是从一开始,就是白莲教乱党混进朝廷里的奸细。 胤礽脸色铁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屋子里只剩胤禔、雅尔江阿和他的几个心腹,却依旧没人敢多说一句,最后是胤禔无奈一叹,冲雅尔江阿眼神示意,雅尔江阿点了点头,和一众人一块退了下去。 门阖上之后,胤禔把椅子扶起来,走上前,双手按住了胤礽的肩膀:“冷静一点,看着我,想清楚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胤礽闭了闭眼,随即苦笑:“不管他,让他被那些乱党乱刀砍死,然后再发兵将他们一网打尽,皇位就是我的了。” 胤禔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你说真的?” “你觉得可能吗?”胤礽自嘲:“真要那样,天下人得怎么看我?” 胤禔没有接话,比起被天下人错看,胤礽其实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就算他确实想要皇位,但从来没有想过让康熙丢了命也是真的。 胤礽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信按到桌上,轻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想到了什么?”胤禔把信接过去,看了看,怀疑道:“白莲教与江南那些打着朱三太子旗帜起义的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是没关系,不过都是乱党,朱三太子的名头好用,”胤礽冷嗤:“如若他们当真救下了朱三太子,进了京拥立了朱三太子登基,光复了前朝国号,到时候各地乱党暴民一定会纷纷响应号召起义趁机生事,天下大乱就麻烦大了。” 这些乱党的心思,其实不用细想就能猜到,不管朱三太子是真是假,既然是公认的他就是真的,难怪这些人会大胆地选在直隶皇城边上动手,打的就是杀进京拥立朱三太子登基的主意,即使过后又很快被八旗兵反扑,但只要天下一大乱,便人人都有机会,而万一侥幸朱三太子这个皇位能坐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说到底也不过是白莲教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揉圆搓扁也都还是他们说了算。 胤禔摇了摇头:“这些人野心也太大了,不过京城里头也有八旗营兵好几万人,他们进去了就不怕被瓮中捉鳖?” “有皇上在他们手里,我们哪里敢轻举妄动,我看他们也是料定了直接杀了皇上还有皇太子皇太孙和众皇子在,他们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而且一旦他们动了手,我们便也没了顾虑会出兵镇压,但一直留着皇上在手里就不一样了,就算京里有几万八旗兵,没有救下皇上,我们一样不敢有所行动。”胤礽说着又有些头疼地再次闭了闭眼睛:“这次是真麻烦了。” 这回连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稳住他们,假意答应他们的条件,再暗中派兵救援,在他们带着皇上进京的路上找机会。”胤禔突然提议道。 “我们到哪里去找兵马增援?” 分节阅读_279 要把皇上被俘虏的消息压下,又要保护皇太后和其他的王公宗室,京里也一定得有人守着,步军营神机营和城内的其他兵力都调动不得…… “丰台大营?” 胤礽微蹙起眉:“丰台大营没有皇上圣旨,任何人都调动不了,即使我以皇太子的名义去调,也一定不行,皇上被俘的消息也不能透露给他们,贸然去要求他们出兵他们指不定还以为是爷要造反了呢。” “不用把消息放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只要有皇上的圣旨,再与大营提督送封私信与他说明情况,让他心中有数不要声张就行。” 丰台大营的提督是费扬古,原本几次出征,就与胤礽和胤禔都颇有些交情,讲明厉害干系要说动他倒不是难事,只是胤礽依旧有些犹豫:“圣旨怎么办?” 胤禔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咬牙切齿道:“我们自己造。” 胤礽怔怔看着他,许久才无奈轻叹了叹气:“你倒是比我胆子还大一些。” 胤禔扯起嘴角:“太子爷真心想救皇上吗?” 胤礽点头。 “那就只能这样了。” 其实要伪造圣旨于他们来说并不难,康熙有好几枚玉玺,除了随身带的,早晨胤礽在他住处帮着处理折子的时候记得那里应当还有一枚。 想来想去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胤礽到底是妥协了:“行吧,真要做就抓紧时间,我写封信派个亲信现下就和圣旨一起快马送去丰台大营,让他们做好准备等天黑后趁夜色出兵,沿途埋伏,这里离丰台大营不远,应当来得及。” 说做就做,胤礽当下吩咐人去拿玉玺,胤禔想了想,叫了自己身边的方顺一块跟着去,对胤礽道:“圣旨我来拟,信也由我写,我派人去送,我来做。” 胤礽闻言有些疑惑:“为什么?” “我跟费扬古更熟稔一些,我有把握劝动他。” 既然胤禔坚持,胤礽也没有再多想,轻点了点头:“好,你来做。” 249 拦路 双脚之间锁着厚重的镣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黑布蒙了眼睛一丝光亮都感觉不到,扑鼻而来都是腐败腥臭的恶心味道。 康熙靠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不想说话,浑身使不上一丝力气,前所未有的难堪和颓废。 “汗阿玛,您还好吧?”身边的胤祐同样全身都被捆着不能动弹眼看不见,只能凭自觉判断康熙的方向,轻喊他。 过了许久,康熙才轻‘嗯’了一声,之后便不想再理他。 胤祐暗暗松了口气,静默了片刻,又轻声安慰他:“汗阿玛,您不用担心,儿臣想着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康熙没有接话,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又尴尬又挫败,身为皇帝竟沦落到这般田地,简直是奇耻大辱!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端了两个碗进来,往地上一搁,粗声粗气地丢下句“吃的在这里”之后转身就要走。 胤祐喊住他:“等等,不把我们眼睛和手解开,我们怎么吃东西?” 那人唾了一口:“有东西给你们吃就不错了,还废话!狗怎么吃东西的见识过没?就那么吃!” 话说完,那人嗤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康熙挣扎着伸脚一踢,面前摆放着的碗便被踹飞了,饭食洒了一地。 到了第二日,胤祐还勉强吃了些东西,怎么也不肯低头的康熙已经饥肠辘辘却依旧不发一言,又有人推门进来,嘴里说着:“你儿子拖着不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只有让皇帝老儿你受点苦头了。” 接着便有俩人上来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康熙的肩膀,康熙不肯应声,胤祐大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跺根手指头下来给皇帝老儿的儿子瞧瞧去。” 闻言,康熙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滞,昨日他们已经把他手上的扳指夺了走,今日便是要砍手指头了。 胤祐急了,忙说道:“要砍你们砍我的手指头!我是皇上的儿子砍我的手指头也一样!” 分节阅读_280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忘了表忠心给皇帝老儿看,行,成全你。”对方嘲讽过后便也没有多废话,命了人按住了胤祐的一只手。 胤祐没有挣扎,咬紧了牙关,只是在手起刀落之后,到底是没忍住轻哼了一声,右手食指已经已经应声落了地。 虽然看不到,当康熙听到胤祐嘴里发出的呻/吟声,也不由得用力蹙起了眉,心头怒火越炽,暗暗握紧了拳,只要他能出去,定要将这些乱党刺客碎尸万段! 行馆。 不但是胤礽,一众官兵俱是几乎都一夜没合过眼,天亮没多久,用锦盒装着的胤祐的手指头就送了过来,众人看了皆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偷眼观察着胤礽的神色,胤礽面色难看至极,好半响,才咬牙切齿道:“以爷的名义送信过去,就说爷答应他们的要求,让他们不得再伤害爷的汗阿玛和七弟半分。” 随行的官员有人忍不住低声开口:“太子爷,当真要开城们放他们进去吗?那可是……” 这些乱党不但要求开城门,还要开宫门,要将他们一路放进皇宫里头去,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还不得翻了天了。 胤礽冷冷道:“爷自有主张。” 从丰台大营调兵的事情知道的人只有他和胤禔的几个心腹,毕竟是伪造圣旨私下调兵,胤礽也没打算当众说出来惹麻烦。 响午过后,鄂伦岱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找到了乱党关押皇上的具体位置,他们在周遭山林埋伏,但是皇上和七爷身边有十几个人盯着,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白莲教乱党收到太子爷的信,已经押了皇上启程上路,往京城方向去了。 胤礽当下吩咐,让他们远远在后头跟着,先不要动手,一定不能惹恼了这些乱党伤了皇上的性命。 虽然他们的兵马远比乱党人数多,但只要他们一动手,康熙和胤祐两个一定第一时间就会成乱刀下的冤魂,所以,在不能确定康熙他们安全之前,只能等。 胤禔进门见只有胤礽一个在屋子里,便也没有顾忌,直接说道:“费扬古做事果然很有效率,这会儿就已经安排妥当沿途都有兵马埋伏准备了,你尽管放心。” 胤礽点了点头,贾应选进来低声禀报,说是马已经备好了,胤礽道:“行,把马拉到后门,一会儿爷就出发,不要声张了。” 胤禔闻言诧异不已,一下就扣住了胤礽的手腕:“你要出发去哪里?” “去救汗阿玛。” “不是说好了让老五去的吗?!” 昨日他们在送信去丰台大营调兵之后就已经商量好了,得派人只身前去与那些乱党打交道,确定康熙性命无虞,之后找机会传递信号,埋伏的兵马再发起进攻。 胤礽轻蹙眉:“老五先前已经因为我的疏忽划伤了脸毁了容,本来我就欠了他一次,怎么好再让他去冒这个险。” “那次是意外!他自己也说了愿意去为何不能让他去?!” 胤礽摇了摇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后那里我也交代不了,到时候老爷子就算救回来了也不会给我好脸色,还是算了吧。” “那也不需要你亲自前去,这里这么多人随便派谁去……” “也不行,”胤礽打断他的话:“随便派个人去那些乱党根本不会搭理,指不定就怀疑我们使诈了。” “那就让人扮作你的身份去……” “你把那些乱党当傻子?他们从南巡起跟了我们一路,会不认识爷长什么样?”胤礽说着不耐地推了推胤禔:“别婆婆妈妈的,现在不是顾虑这顾虑那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这还那的,我说了我去就我去。” 胤禔着急争辩:“你去还不如我去,我身手比你好为何不能我去?” “你别跟我争了,你去费扬古那里,统筹安排好救兵,我等着你到时候救我,这里的事务我已经命了老五代管安抚众人,不会有事的。” “可……” “没有可是,”胤礽再次打断他的话,顿了一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让我在老爷子面前表现一下吧。” 胤礽说得轻松,胤禔却哪里能不担心,不过也知道以他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自己怎么劝都没用,到底只能算了。 沉默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起了他:“那你小心一些,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找不到机会就算了,不要硬来。” “我知道。” 之后,胤禔把胤礽送出去,胤礽翻身上马转身冲他点了点头,接着用力一挥马鞭只身一人纵马而去。 分节阅读_281 傍晚时分,胤礽拉马拦在了乱党押着康熙和胤祐往京城去必经的道上等候。 说来这些乱党也真是胆子大,不但要求放他们进京城还要走官道,倒真是一点不怕死。 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晃晃悠悠的马队车队就出现在了眼前,胤礽一眼扫过去心里便有了数,有大约五六百人,当然直隶地界这里混进的白莲教乱党应该远不止这个人数才对。 一众乱党看到等在路中间的胤礽,带头一个的便示下车队停了下来,眯起眼睛打量胤礽一番,挑起眉:“皇太子?” 胤礽点了点头:“正是。” 两个字一吐出,面前的人全部微抽剑出了鞘,严阵以待满脸戒备地盯着他。 “你来做什么?” “我一个人来的,不为其他,我担心皇上,要亲自跟在他左右随你们一块进京去。” 对方听罢有些意外,却似乎又并不太信:“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没有耍花招,我一个人来的,你们几百人,我怎么跟你们耍花招,你们带上我还多一个皇太子在手里做人质,有何不好?” 对方犹豫片刻,叫了两个人上来,将胤礽‘请’下了马,一左一右的用剑架着脖子带到了跟前来,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挥了挥手,架着他的人会意,把他带到了后头众星捧月一般押着康熙和胤祐的马车边。 车辕上有两个赶车的,车的左右前头各有两个骑着高头骏马的人守着,将马车围在中间,在他上车之间,押着他的人将他从头到脚前前后后搜了三遍身,连靴袜都脱了察看,带来的剑自然是被缴了,最后是确定了他身上没有藏什么利器火药才将他捆了手脚赶上了车。 康熙和胤祐靠在角落里,脸色看着都很不好,手脚不能动眼睛还蒙着,车上也有两个大汉举剑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这些人还真是有够谨慎,这么多人盯着,要下手确实不容易。 被人一把推进车里,胤礽跌倒在康熙面前,轻喊了一声:“汗阿玛。” 一直没多大反应的康熙猛地坐直了身,诧异道:“胤礽?你怎么来了?!” 250 逃命 胤礽撑起身体,低声问康熙:“汗阿玛,您还好吧?” “朕无事,你怎么也被他们捉来了?” “儿臣是自己找来的,儿臣不放心您,只身前来随您一块进京。” 胤礽解释着,康熙听着他说的,先是诧异,之后心里莫名地涌上些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复杂情绪,好半响,才哑着嗓子道:“你啊你,实在是太冲动了……” 看守他们的乱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里的剑:“嘀嘀咕咕什么!少给老子耍花招!” 胤礽和康熙说话用的是满语他们自然听不懂,不免烦躁,胤礽也不搭理他们,总归这俩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了,便又与胤祐问候了一番,胤祐摇了摇头,只勉强应了一声,早上砍下的手指处还钻心一般的疼痛,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胤礽道:“汗阿玛,您且放宽心,儿臣会想法子带您和七弟逃出去的。” 康熙微蹙起眉,担忧道:“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 胤礽却笑了:“儿臣心里有数,汗阿玛等着看便是。” 对面的俩人手里握着剑瞪着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仿佛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般的胤礽,气不打一处来,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最后也只能是扯了布将胤礽的眼睛也给蒙了,又见他们三个只是说话也做不了其他,便也就干脆不管了,眼不见为净。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车队走走停停,中途只在路边歇了两个时辰,也有人轮流值守他们,即便说要去方便,也是四五个人陪同,带到路边围一圈虎视眈眈地盯着,倒是找不到一点机会。 不过没关系,走了这么久,这些人也总有乏了的时候,先等着他们渐渐懈怠了一些再说。 有胤礽在身边陪着,康熙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乱党送来的饭食也吃了几口,说到底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一路上胤礽靠在他身边不时地与他搭几句话轻声安慰他,有时还特地讲些趣事逗乐他和胤祐,言语里颇为轻松似乎完全没把他们落在这帮亡命之徒手里随时性命不保当回事,康熙听着胤礽絮絮叨叨的说笑声,不由得想起胤礽小时候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年,然后有好几回,都悄悄红了眼睛,好在被布蒙着,也没人看见。 胤礽倒是觉察出来了,康熙偶尔应他时声音有些哑,倒不像是因为太劳累了才如此,当然他也不会揭穿了就是,自从三年前他领兵出征回来,他汗阿玛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过话了,也实在是难得。 到了第二日傍晚,胤礽估算着脚程想着离京城应当不远了,且天色也又渐渐暗了下来,方才吃东西的时候在他坚决要求下眼睛上蒙着的布解下来了一段时间,趁着那个空当他透过车帘子大概看了看外头,道路一边是山林,另一边是田野,算是走到了山路上了,心里便有了数。 已经过了一整天,在车里盯着他们的两个乱党见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不轨之举,似乎也松懈了一些,这会儿吃过东西困意来袭,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你先盯着他们,老子打个盹再说。”之后就抱着剑靠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分节阅读_282 机会来了。 昨日那些人押胤礽上车将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唯独漏了一个地方,他藏在拇指扳指里的一块尖锐的刀片和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这还多亏了上回因为恶作剧划了胤祥的脸得的启发,从上车之后,他身子靠着车壁头后,手背在身后就在用刀片割捆着双手的绳子,经过一天一夜其实绳子这会儿早就割开了。脚上也不像康熙和胤祐那样是用镣铐锁着的,那些人只用麻绳给他绑了脚打了死结而已,于是换了个跪坐着的姿势,双脚换到后面,依旧背在身后却已经行动自由了的手便开始割脚上的绳子。 两个乱党一个在打瞌睡,另一个也低着头发呆,只在他换姿势的时候瞥了他一眼,之后便又转过了头,胤礽抓紧着时间把双脚上的绳子也割断了,然后不着痕迹地往那乱党身边移过去了一些,在对方疑惑看向他的时候,捏着银针的左手从身后迅速抬起,趁其不备刺入了他的脖子上的命脉穴位处,那人瞳孔骤然放大,连喊也来不及喊一声,就双唇泛黑直直倒了下去。 胤礽双手接住他,拿起了他的剑,没有惊动还在瞌睡的另一个,手起剑落,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口,睡梦中的人在剑刺下的前一刻被惊醒,大叫一声过后也毙了命。 马车瞬间停了下来,胤礽捡起他的剑的同时外头的人拉开了车门,左右手各一把剑同时横扫出去,胤礽只来得及给康熙两个丢下句‘趴下’就推开了车辕上被剑扫中的两个撞了出去,跳到了马背上,朝着马屁股上又刺了一剑,刺激得身下拉着车的马不顾一切地纵身狂奔而出。 机会只有这一次,只能拼了,前方道上阻拦的乱党还没回过神,就被疯马撞开,胤礽一手勉强拉着马缰稳住自己不至于被甩下去,另一手挥剑挑开挡道的人直直往前冲,当然他也跑不了几步,反应过来的乱党有纵马追上来的,也有已经开始放箭了的。 箭尖呼啸而过,胤礽左躲右闪,右胳膊一下就擦破了,现下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跑多远是多远,这样的骚动也引起了山林里埋伏的救兵的注意,在胤礽纵马狂奔出去的同时,救兵已经从山上冲了下来。 不得章法的狂奔让车子几乎是快要颠散了,车上的两个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都听了胤礽吩咐的趴下了身,后面射过来的箭有刺进车里来的,好在俩人身子趴得低,倒是逃过了这一劫,最后,疯了的马被山路上凸起的石头绊到,四肢高高跃起尖锐嘶鸣过后,胤礽终于是抓不住缰绳被用力甩到了一边的田地里去,车身也翻倒进田里,车里的两个被狼狈地撞了出来。 救兵和乱党已经交起了手,追到眼前来的乱党却依然不肯放弃,到了这一步目的达不到当然也要杀了皇帝解恨,到了康熙跟前的乱党狠狠举起了剑,狞笑朝着他的胸口用力刺了下去,被甩到远处去的胤礽眼睁睁地看着,惊得大喊出声:“汗阿玛——!” 而在对方举剑的瞬间,倒在康熙身旁的胤祐却突然拼劲全力一个翻身压到了康熙身上去,剑从他的背部刺了下去,乱党气急败坏地将剑又狠狠抽了出来,一脚将之踹开,再次朝着因为胤祐的举动已经整个呆住了的康熙刺了下去。 下一刻,一众御前侍卫围了上来,鄂伦岱一剑将离康熙心口只有寸于的剑尖挑开,众侍卫同时出手,将行刺的乱党刺成了靶子。 胤禔挥剑砍了还想偷袭的另一个乱党的脖子,顾不得满脸血污,大步上来,跪下将康熙扶起,低声请罪:“儿臣该死,救驾来迟,汗阿玛您……” “朕无事。”康熙脱力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胤礽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康熙身上,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靠近了自己,等到他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时已经来不及了,然后是一声闷哼响起,有人在自己身边轰然倒下,鲜血几乎溅到了他的脸上,胤礽诧异转过头,朝他下剑的已经被刺死了,千钧一发之际倒在他身边替他受了这一剑的人……胤礽错愕地看着面前已经没了气息的面孔,扎尔图?! 怔愣了一下,胤礽终于是想起扎尔图在打完噶尔丹回京之后确实是被调去了丰台大营,所以……是他在关键时刻拼死救了自己。 康熙那边已经被上百人团团护住了,胤礽自己也被护在众人当中没了危险,几百乱党对上几千救兵,很快就兵败如山倒,死的死,活捉的也全部束手就擒了。 官兵跪了一地请罪,康熙闭了闭眼,没有力气再说,让胤禔去处置,就被人护送上了马车,受了重伤的胤祐也被抬上了另一辆车,胤禔吩咐过留人下来处置现场,将俘虏的乱党关押,又命了费扬古派一半兵力去迎接还在永清县的皇太后等人,另一半人现下就随他们一块护送皇上回宫。 快要虚脱了的胤礽也说不出话来,让人扶了自己就要上车,一直跟在康熙身边的胤禔突然走上前来,顾不得是众目睽睽之下,低声问他:“你还好吧?” 胤礽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事。” 方才危急关头扎尔图舍身救胤礽的场景胤禔其实都看在眼里,不免庆幸,最后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拍了拍胤礽的肩膀:“放心,已经没事了。” 胤礽勉强扯起嘴角,冲他露出笑脸:“不要掉以轻心,我们先随皇上回宫去再说吧。” 251 察觉 在康熙的震怒高压之下,直隶地界乃至全国上下一时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反朝廷乱党被斩杀了无数,外城几个城门上挂着的人头每三天就换一排,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一大批的官员被牵连革职,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事前没有觉察到半点风声,或者说觉察到了没来得急上报的直隶巡抚李光地。 李光地虽是康熙倚重的亲信大臣,这一回也半点没讨到面子,康熙甚至连解释都不愿听,直接一道圣旨下去以玩忽职守之名将之革职发配,之后身边亲军、护军、前锋营的统领高官全部撤职换人,掌管善扑营的御前大臣鄂伦岱在紧要关头出手挑开了刺向康熙的剑被勉强放过,却也因此被罚降三级留任。 至于救驾有功的……康熙恨不得将事情彻底遮掩下去,最好当时在场之人通通失忆,自然不会大肆褒奖拼死救驾的官兵,死了伤了的私下发笔抚恤银子便就算了,唯有扎尔图一个,因为亲王府阿哥的身份,追封了贝子爵位下葬。 再之后,康熙就病倒了。 身体上倒是只有一些擦伤,不过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又郁结于心,简单说来就是气病的。 送康熙回宫之后就在乾清宫住了下来,与康熙同住一屋,日日亲自伺药,体贴周到,康熙也很依赖他,几乎时时刻刻要他陪在自己身边,父子关系倒是因此前所未有的融洽起来。 西暖阁。 胤礽走到床边,亲自扶了刚睡醒的康熙起来,接过太监递过来的药,坐到床沿边一勺一勺喂了起来。 康熙微蹙起眉,问他:“你方才去哪里了?” “汗阿玛不是一直担心七弟的伤势吗?儿臣方才出宫了一趟去他府上探望了他。” 分节阅读_283 “他怎么样了?”提到胤祐,康熙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关切和担忧,这一次他被绑,胤祐因他被砍手指头又替他挨下致命一剑的举动还是让他深有触动的,回宫之后就传了太医给之会诊,不但每日亲自过问他的伤势,还让内务把能用得上的好药材补品有多少送了多少去胤祐府上,一时间,从来低调不起眼的胤祐得了圣宠,倒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胤礽道:“汗阿玛放心,七弟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太医说血流的虽然多但没有伤到心肺要害,不是很严重,休养个个把月就能痊愈,就只是……手指头没了,舞刀弄枪怕是有些麻烦。” 康熙闻言心里不好受,他儿子倒是多,成年了的这些个却大多伤得伤残的残,要么就是喜欢无事生非兴风作浪,算起来似乎还没有一个能真正让他省心的。 胤礽微垂着眸,满脸淡然地继续给康熙喂药,康熙看着他,心头滋味更是复杂,从前他对胤礽诸多刁难千般防范,他倒是还能不顾性命安危只身前来相救,若说康熙不感动那也绝对是假的,只是要说经过这事,他对胤礽就再没了半点芥蒂和猜疑,这话康熙连自己都骗不过。 喝过药的康熙又睡了下去,胤礽去了外头帮他处理折子。 除了刚回宫那天康熙下了几道圣旨处置乱党和失职官员,这几日他因为病了,朝事几乎都是胤礽在帮着他处理,也难得的,他没有多过问,放手让胤礽去做,胤礽坐在桌案前看着手头的奏折,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能算是因祸得福吗?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来了给康熙请安,胤礽叫人将之带进来,一看到他进门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里间的屋子。 胤禔会意,走上前去,低声问他:“老爷子睡着了?” “嗯,你来的不是时候。” 胤禔看看屋子里只有胤礽的两个贴身内侍候着,便也没有顾忌,自己拉了椅子就在他对面坐了下去:“那我等等好了,等他醒了再请安。” 胤礽挑起眉看他:“你不用回去处理公务?” “不是多大的事,先在这陪陪你,一会儿直接回府去。”胤禔说着看了看他也被箭擦到了的胳膊:“你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 自那日回宫之后,胤礽日日都待在这乾清宫里,俩人已经有好些天没私下见过面,胤礽抿了抿唇便也没有坚持让他走,问他:“你去过祭奠过扎尔图了?” “皇上吩咐的差事自然得上心,”胤禔说着见胤礽的神色不自觉的有些黯淡,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而且我本来也该去与他道声谢,要不是他,你……” “别说这个了,”胤礽皱着眉打断他的话:“人都去了,再提起来也没意思。” “难过了?”胤禔不用猜也知道胤礽心里必然不太好受。 “……觉着有些对不起他而已。” “你不是已经帮他在皇上那里讨了个贝子爵位来,何况救驾总有伤亡,不用想太多了。” “我知道,”胤礽说着微摇了摇头,回过神抽回一直被胤禔捏着的手,低喝道:“这里是乾清宫,你给我注意点。” “反正也没别人。” 胤禔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胤礽颇为无奈,看他一眼,好奇问道:“你这次怎么不唧唧歪歪那些有的没的了?” 胤禔叹了叹气:“太子爷,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那么一个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吗?” 实在是恼狠了,胤禔伸手过去就捏上了胤礽的鼻子:“你真这么想我啊?” 胤礽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被他这么一逗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意:“我没这么说,你自己认的。” “太子爷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都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是在耍无赖吧?” 若不是因为顾忌现在身处的地方,胤礽已经想扑上去揪他一顿了,饶是如此也依旧没好气地低声笑骂了起来:“你难道就不是在耍无赖?还跟爷装呢?” “是谁在外头说话?” 里间突然传来的康熙的声音打断了正笑闹起来的俩人,胤礽狠狠瞪了胤禔一眼,站起了身,又吩咐人去叫了外后候着的奴才进来伺候,才进了里头去。 胤禔敛起笑意,也跟着进了去请安。 康熙看到跟在胤礽身后进来的胤禔时很有些意外,方才他一醒来本想叫人,就听到外头断断续续传来的胤礽的低笑说话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想到似乎胤礽倒是很久没在自己跟前这么笑过了,也是愣了一下才喊出声,却没想到与他说话的那个竟会是胤禔。 分节阅读_284 在康熙的印象里,胤礽和胤禔两个应该是两看相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他确实没想过其实他们私下单独相处倒是和平得很,至少方才他听到的胤礽的笑声,以他对胤礽的了解就绝对是发自肺腑。 当然一时半会地康熙也没有多想,胤禔请过安之后又问了他几句外头的情况,在听了胤禔说的各地反清乱党纷纷落网束手就擒之后心里终于舒坦了,叮嘱了他几句不能松懈定要将这些乱党刺客全部拿下以正视听,胤禔连连点头应承,之后康熙说乏了便让之退了下去。 人走之后,康熙随口问起一旁在亲力亲为叮嘱太监琐碎事情的胤礽:“方才你和胤禔在外头说什么?” 胤礽不动声色地回道:“大哥来请安,见您还没醒就在外头候着,儿臣与他不过随口闲聊了几句,都是南巡路上遇到的趣事。” 康熙听他这么说依旧有些怀疑,不过却也没有再问下去。 胤礽把润喉的汤水端来递给康熙,轻声问他:“汗阿玛,天气热起来了,可要搬去畅春园住?” 康熙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后,才道:“不用了,就留宫里吧,你去问问太后,若是她想去,送她去便是。” 胤礽对他这话倒并不意外,康熙回来这些日子日日待在乾清宫里头,别处都不去了,虽然极力掩饰,但心绪不宁的样子却骗不过胤礽的眼睛,胤礽知道他确实因为这一次被乱党劫持的事情惊吓到了,不单草木皆兵,还很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是如今他眼里最安全的地方,便是乾清宫这一亩三分地了。 既然康熙这么说,胤礽便也没有再提,顺着他的意便是。 三日之后,胤礽奉命亲自护送太后去畅春园休养,并陪她小住几日再回宫,康熙的精神也稍好了一些,叫了奴才伺候自己起身,随口问起梁九功:“朕这几日听有奴才又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说吧,外头最近又在传什么了?” 梁九功犹豫了片刻才说了实话:“皇上被乱党劫持的事情私下里还是有不少人在议论,大伙儿都说……” “说什么?” “说是若不是太子爷英勇睿智,不顾自身安危舍身相救,皇上您兴许就回不来了。” 康熙闻言蹙起眉:“又是谁在外头搬弄是非?” “皇上您别把这些话往心里头去,依奴才看,都是些无稽之谈,还有人说这事太子爷其实一早就知道故意知情不报呢,当真是荒谬,太子爷一片赤诚孝心,与皇上您父子情深,却总有人眼红看不过眼故意泼脏水污蔑。” “知情不报?”康熙看他一眼:“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梁九功连忙请罪:“奴才失言了,都是宫外的流言,本就没有根据,奴才不该拿来污您的耳,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没有再问,眼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过后有人进来禀报,说宜妃求见,有要事要报是与太子爷有关,康熙意外之下本想说不见,转念一想,还是叫人将之传了进来。 郭络罗氏一早就失宠了,虽然禁足的圣令是撤了,在后宫里却再没了她说话的份,不过这些年她倒是很安分,成日吃斋念佛也没有再惹过事,她要是不找上门来,康熙都快将之给忘了。 郭络罗氏一进门就跪了下去,红着眼睛道:“奴才求皇上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儿。” 252 暴露 胤祥上门的时候,胤禛正在府上的小佛堂里礼佛,胤祥进门,见他闭着眼睛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样子十足虔诚,他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在一边的团蒲上坐了下去,勾起了唇角:“四哥,我出来的时候宜妃当真去求见汗阿玛了。” 胤禛手里转动着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她亲自去的?” “可不,爷就猜她会亲自去,反正她一早失宠了,也不在乎汗阿玛再讨厌她一些,拐弯抹角汗阿玛也不定就不会知道是她做的,不如直接一些,能找着机会的给太子爷添个大麻烦,爷看她乐意得很。” 胤祥说的得意,从那一回在盛京行宫里偶然看到胤禔半夜里从胤礽房里出来起,他就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好奇和怀疑,派人寸步不离地盯梢之下总算是有了发现,太子爷每个月出宫那么一两次不是去九贝勒府上,而是去与直亲王幽会。 过往的一切怀疑和不通常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抓到了太子爷这样的把柄,胤祥不会放过,胤禛也不会放过,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太子爷对他们的处处针对。 当然,他们不会自己做就是了。 郭络罗氏跪在康熙面前红着眼睛哽咽:“奴才求皇上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儿,请太子爷不要再把胤禟拖进他做下的那些叫人不齿的事情里,不要再逼着胤禟给他们作掩护,奴才不想最后被人误会与太子爷有私情的那个是胤禟,不想胤禟被人在背地里嘲笑看不起,奴才求皇上救救我儿啊!” 康熙的眉头当下就蹙了起来,听得莫名其妙心里的怒火却一下就蹿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 郭络罗氏就怕康熙不让她说清楚,这便快速把事情都交代了,说是原本太子爷时常出宫在胤禟府上借宿她就觉着奇怪,胤禟和太子爷关系应当不至于这么好才对,她本也只是担心胤禟与太子爷走太近了会惹人闲话,后来就传了胤禟府上一个嬷嬷进宫问话,这一问才知道太子爷原来根本不是在胤禟府上过夜,而是到了又悄悄离开去了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 “奴才派人去查过,太子爷每回都是借着在胤禟府上留宿的名头私下里去了直亲王在西郊的别庄,太子爷和他,他们……”郭络罗氏一副难以启齿的犹豫模样,然后又赶紧请罪:“奴才不是有意要查太子爷的事情,实在是这事牵扯到胤禟的名声,奴才是担心奴才自己的儿子,还望皇上体谅……” 分节阅读_285 “荒唐!”康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说胤礽和胤禔两个人有私情?!你就是想告诉朕这个不成?!” 郭络罗氏咬着嘴唇,因为康熙的语气不自觉地紧张,却依旧坚持道:“奴才也不敢相信,但确实是有人亲眼所见。” “荒谬!他们不但都是男子还是亲兄弟怎会做下如此苟且之事!你少给朕在这里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给他们泼脏水!” 郭络罗氏连连喊冤:“奴才不敢!皇上明鉴!奴才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给太子爷泼脏水啊!若非太子爷他们逼迫胤禟给他们做掩饰奴才就算知道这事也万不敢在皇上您面前提!还请皇上明鉴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啊!” “滚下去!”康熙厉声喝道:“朕一早说过了你少给朕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给朕滚回翊坤宫去闭门思过!外头要是再有人议论谣传这等事情朕唯你是问!” 被康熙撵回去郭络罗氏倒是半点不恼,从容地跪安起身离开,从她决定亲自来告状前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不过没关系,自己说的话皇上不会当做没听过的,他心里有了刺,就定会弄个清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直闭着眼的胤禛慢慢睁开了眼,转过头问胤祥:“外头那些皇上都是靠太子爷才能救回来的传言是不是你放的?” 胤祥撇了撇嘴:“自从汗阿玛回宫之后对太子爷倒是又上心了很多,太子爷日日夜夜在乾清宫,再这么下去,我们……” “别闹太大了,风声传进汗阿玛耳朵里就适可而止吧,当心引火上身。” 胤礽在畅春园陪着太后住了三天才回宫,才一走进西暖阁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康熙半躺在榻上看书,见了他进来连余光都没有分过来过,屋子里除了伺候他的奴才没有别人,胤礽上前去请过安起身又把这几日陪着太后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康熙听得漫不经心,等到他都说完了,才淡淡‘嗯’了一声。 胤礽心里算计着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怎么不过离开三天就变了态度,康熙终于是开了口,看他一眼,微眯起眸,沉声问道:“这几日可还有其他人也去了畅春园?” “大哥,五弟,九弟他们都有去请过安。” “胤禔是什么时候去的?” “昨日早上。” “去待了多久,说了什么?” 胤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半会地也猜不透康熙到底在打得什么哑谜,只实话实说道:“大哥还要办差,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也就是给太后请了安,陪着她闲聊了几句而已。” “朕是问你,胤禔他跟你说了什么?你也在畅春园,难道你们就没私下里说过话?” 康熙的语气不自觉地提起了几分,胤礽不着痕迹地微蹙起眉,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依旧镇定回道:“儿臣当时也陪着太后一块,后来太后说法乏了想歇了,大哥也说要回去办差,儿臣就随他一块离开回了儿臣自个住处去,路上也就说了几句话大哥就离开了畅春园。” “几句话是几句?” “大哥问儿臣什么时候回宫,儿臣说了,加起来统共也就三两句话。” 康熙没有再说,慢慢翻过了一页手里的书。 “你跟胤禔关系倒是比朕想象中要好?”在胤礽舒了口气以为自己已经被放过了的时候,康熙却突然又开了口:“从前朕还担心你们兄弟不和,看来是朕多虑了。” “汗阿玛确实多虑了,儿臣与众位兄弟都没有大矛盾,何来不和之说。” 胤礽避重就轻,见太监端了康熙喝的药来顺手就想接过,康熙道:“不用你来了,你回东宫去吧。” 胤礽愣了一愣,无可奈何地跪安离开。 出了乾清宫的门,跟在身后的贾应选才低声禀报:“爷,奴才打听过了,三日前您送太后离宫之后,宜主子突然来求见皇上,说了什么倒是不知道,不过听说皇上生了很大的气,将她训了一顿撵回了翊坤宫去,这会儿宜主子又被禁足了。” 宜妃?胤礽冷哂了一声,原来如此,还道是谁又在背后给他下绊子呢,难怪不过三天,他汗阿玛就又变回老样子了。 “去把九爷给爷传来东宫。” 胤禟很快就来了,没等胤礽派人去传,一听说他回了宫就自觉地找上了门来,满头大汗地请罪:“是臣弟糊涂了,臣弟也是才知道额涅私下里把府上的嬷嬷传进了宫问话,还偷偷派了人跟踪二哥您,臣弟没有管好府上奴才是臣弟对不住您……” “算了算了,”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少给爷打官腔,爷问你,宜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爷和老大的事情?” 胤禟苦着脸,眼里都是尴尬,支支吾吾道:“应……当是吧。” “她那日也全都跟皇上说了?” 胤禟点头。 分节阅读_286 胤礽冷笑:“爷该谢谢你额涅吗?多亏了她以后爷也用在皇上面前和老大做戏装不和了。” “二哥……” “算了,”胤礽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没好气再说下去,却又不免自嘲:“爷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现下要怎么办?” “爷自会处置,你不用管了。” 将胤禟打发了走,胤礽来回踱了两步,突然将贾应选叫到了跟前来,又让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贾应选一时呐呐:“爷……爷有何吩咐?” 胤礽眯起眼定定看着他,贾应选尴尬地低下了头。 良久,胤礽才道:“爷知道这些年皇上偶尔会把你叫去问爷的情况。” 贾应选当下跪了下去:“太子爷明鉴,奴才是向着太子爷您的,从您将奴才从乾清宫要来起奴才就是您的人,奴才从来没有在皇上面前说过您的不是,而且皇上其实统共也就传爷去过两三次,奴才……” 胤礽皱着眉打断他:“你不用紧张,爷没有怀疑你。” 贾应选松了口气:“太子爷相信奴才就好。” “下次他再传你去,你就与他实话实说。” 贾应选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胤礽。 胤礽扯了扯嘴角:“他已经认定的事情,爷再狡辩也没用,你若是不说实话,皇上怎么相信你是向着他而不是向着爷的,所以,有什么说什么,不用瞒着。” “奴才……明白了。” 253 追究 一大早,胤禔按着往常那般进宫请安,倒是今日来得早了些,西暖阁里就只有他一个,连太子爷也不在。 胤禔正暗想着最近这段时日胤礽一直都住在乾清宫今日却不在,难不成是回东宫去了?从他进门起就没怎么开过口的康熙突然问道:“外头的乱党可都处置了?” 又是这事,康熙现下每一回见了他便是过问乱党之事,似乎是不把这些人全部剿杀干净就不罢休。 胤禔公式化地回了话,康熙却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又道:“你办差本事倒是不错,这么快就能指挥着下头人把乱党给杀的杀,该捉的捉,也出息了……” 明明是夸赞的话,胤禔却听得心里直冒凉气,康熙这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像在表扬他。 “汗阿玛谬赞了,儿臣应当做的。”在搞清楚康熙要说什么前,胤禔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动声色。 “上一回在无锡之时,朕问你为何不将有乱党埋伏之事禀报与朕,你说是小事不用朕操心自会处置好,朕便也没有再追究,”康熙说了顿了一顿,再看向他的眼里便带上了不加掩饰地怀疑:“那么之后直隶的事情,你主理兵部,难道也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过?” 这是……要追究过责了? 胤禔低下了头,镇定回道:“无锡之事确实是儿臣的不是,儿臣不该擅自做主没有及时禀报给您,但直隶乱党肆掠一事,兵部先前真的没有收到过任何奏报,若非如此,儿臣定会命人加强防范,便也不会……” “够了。”康熙不悦地打断他,显然是不想他再提起自己被乱党劫持那不堪之事,就要再说什么,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子爷来了,来与他请安。 “传。” 胤礽进门见康熙面有愠色,胤禔微低着头一副请罪受教之态,暗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上前请安。 康熙没好气地将视线移到胤礽身上,稍一犹豫,在他起身之后沉声道:“这些日子朕一直在养病,倒是有件事一直忘了提了,胤礽,丰台大营的兵马,可是你吩咐人去调来的?” 终于来了。 胤礽镇定回话:“皇上突然提起这事,可是有何不妥?” 康熙脸上的愠色越甚:“未经朕的允许,私下调动丰台大营的兵力,你说有何不妥?” 分节阅读_287 在胤礽再次开口前,胤禔先上前一步,抢先说道:“是儿臣做的,儿臣救驾心切,派人去与大营提督费扬古说了事情,说动了他带兵前去,此事太子爷事前并不知情,都是儿臣擅自做主,与他无关。” 胤礽对胤禔将自己撇清干系的说法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到那日他提议这么做时说过的话,当下便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打算在皇上追究起来的时候一力承担下来的。 一时心里头莫名不是滋味,当然胤礽也并非冲动之人,这会儿也依旧冷眼旁观静观其变,等着看康熙要如何处置。 康熙将手边的两样东西扔了过来,那封胤禔写给费扬古的信和伪造的圣旨。 “这些都是你做的?” 胤禔只瞥了一眼,就认了下来:“是,都是儿臣做的,儿臣怕费扬古不肯出兵且大营众官兵会心存疑虑,便派贴身内侍去私取了您的御玺伪造了圣旨,儿臣当时心急如焚,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便只能这么做了。”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连圣旨也敢造假,你可知道伪造圣旨是多大的罪?” “知道,伪造圣旨是死罪。” “知道你还敢这么做!”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完全不加掩饰。 胤禔觉得自己颇为冤枉,他伪造圣旨调动兵马是为了谁啊? 当然,这话他不敢当着康熙的面说就是了,只能是再次低下了头请罪:“儿臣知错。” 胤礽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了,免不得开口提醒:“皇上,大哥即使伪造圣旨也是情有可原,他……” “与你不关,你不需要插嘴。” 冷冷一句话将胤礽下头想要说的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只能悻悻做了罢。 胤禔硬着头皮继续请罪:“儿臣真的知错了,还请皇上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下次再也不敢……” “你还想有下次!”康熙恼火地打断他:“这样的欺君之事你还想做几次?!” “……儿臣不敢。” “皇上这么生气,难道是要治大哥的罪不成?” 不让插话就乖乖闭嘴也显然不是胤礽的作风,反正现下康熙也知道他跟胤禔的关系了,他帮胤禔说话对方会怎么想他懒得管了。 果然,康熙当下怒喝:“你说的什么话?!他伪造圣旨私下调兵朕难道不该治他的罪?!” “大哥为了什么才造圣旨调兵皇上应该最清楚不过,若是这样也要治罪,怕是会寒了人心!” “你还敢与朕顶嘴!”康熙确实快被他气死了,本来他就被胤礽和胤禔两个有可能的真实关系怄得想吐血,这会儿看他明目张胆地为了胤禔顶撞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胤禔赶紧给胤礽使眼色,示意他少说两句,胤礽别开了眼,想到自己再说下去一力扛下事情的胤禔更要倒霉,虽心有不忿到底还是不再说了。 康熙没好气地下令:“你回府去,手头的差事朕会另找人接替,从今日起没朕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府。” “儿臣领旨。” 胤禔无奈退了下去,康熙冷冷看向胤礽:“你也给朕滚回东宫去闭门思过。” “告退!” 当日晚,伺候胤礽睡下后,贾应选低调地离开东宫,跟着康熙派来的人快步去了乾清宫。 康熙倚在榻边,看着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的人,犹豫了许久才闭了闭眼,问他:“你在太子身边贴身伺候也有许多年了,朕甚少与你过问太子之事,知道今日朕传你来做什么的吗?” “奴才愚笨,皇上有话尽管问便是,奴才定不敢有半分隐瞒。” “太子和直亲王关系,到底如何?” 康熙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贾应选咬了咬嘴唇,小心答道:“依奴才看,应当是极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分节阅读_288 “太子爷时常会去王爷庄上,王爷偶尔也会上东宫来探望太子爷,每一回俩人见了都会把奴才们都挥退下去,单独说话。” “他们之间可曾有过……逾越不伦之举。”这话康熙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脸色不自觉地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贾应选心下哆嗦,想起胤礽交代的,只能实话实说了:“太子爷每回去王爷的庄子上,都是与王爷住同一个屋睡……同一张床。” 闻言,康熙的眼神果然更冷了一些,睡同一张床?他也不过是在胤礽小的时候带着他一块睡过而已,如今这俩都二十好几了,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会这样想方设法地私下见面还同睡一榻抵足而眠,当真是荒唐! 再想到他们过去在自己和众人面前扮演不和的种种举动和行径,康熙深深有了种自己一直都在被愚弄之感,想来更是气恨不已。 “他们私下见面的时候,可会谈论朝堂之事?” “太子爷和王爷说话多半不让奴才们听,不过偶尔几回,奴才给太子爷送茶水还是听到过一些,确实有议论过朝堂上的事情。” “除了九贝勒,众皇子中太子还与谁走得较近?” “恪郡王,”贾应选道:“四爷从之前入户部办差起,就一直与太子爷关系不错,时常会上门拜访,太子爷对他,也颇为看重,之后连带着十三爷、十四爷,与太子爷交情也都不差。” 康熙轻眯起了眼,思忖片刻,又问道:“直亲王伪造圣旨调动兵马一事,太子事先可知情?” “奴才想着应当是知道的,那日王爷和太子爷单独商议了许久,之后太子爷派奴才和王爷身边的方顺一块去取的御玺,王爷拟旨之后就派了人将圣旨和他亲笔写的信一块送去了丰台大营,所以,奴才想太子爷必然是知情的。” “丰台大营的提督,费扬古,私下里与太子可曾有过往来?” 贾应选的额上已经冷汗涔涔,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康熙再三地逼问,强迫着自己镇定,慢慢回道:“这个……奴才当真不是很清楚,东宫每日都有不少官员往来,请安的,议事的,奴才也不是个个都认识,但要说丰台大营的提督,先前太子爷出征之时提督大人都是直接向太子爷报事,太子爷也时常与他一快商议军情,交情也还算不错,不过回京之后,奴才并没有看到过他有上过东宫来。” “经常出入东宫的都有哪些人?” “太子爷的几位授课师傅、索大人家几个、范大人,还有其他的多是内阁和六部的官员。” 康熙终于没有再追问下去,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以后太子的事情,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主动来报与朕听。” “嗻,奴才领旨。” 贾应选如蒙大赦,赶紧跪安退下。 康熙的手指慢慢叩着桌子,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了下去。 254 发配 胤礽睁开眼,呆呆盯着大殿顶上的横梁看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康熙勒令在东宫闭门思过,也就是说,禁足了。 这么一大早,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请安,连起床也不必了,于是干脆翻过身,继续闭起了眼。 两刻钟后,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孙来给他请安。 胤礽无奈只能起身,简单梳洗更衣过后传了弘晳进来。 弘晳规规矩矩地请安见礼做得一丝不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胤礽的神态来。 “你去给你汗玛法请过安了?”胤礽随口问他。 “还没,儿子想着汗玛法应该没有这么快起,就先上这里来了。”弘晳解释着,再偷偷看一眼胤礽的表情,又低下了头。 胤礽喝着茶,轻叹了叹气:“小鬼,有话就直说,别这副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玛,汗玛法是不是又骂了您了?” 消息传得还真快,胤礽心下自嘲,怕是这会儿已经人尽皆知,他又跟皇上闹翻了。 “没有的事,你别听人瞎说。” “可是我听人说您被汗玛法禁足了,他让您回东宫反省闭门思过,阿玛您到底做了什么……” “够了!”胤礽不悦地打断他:“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没事就去乾清宫给你汗玛法请安,请完安滚回毓庆宫念书去。” 分节阅读_289 “阿玛……”弘晳颇为委屈地看着他。 “阿玛这里没事,你回去吧。” 胤礽知道弘晳是关心自己,到底是放软了语气,不过这种事情,跟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说实在是没有意义,当然也不会提。 “儿子告退。” 弘晳悻悻然告退离开,暗自腹诽汗玛法生气了就骂阿玛,阿玛生气了就找他撒气,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弘晳去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也才刚起,康熙见了他也没个好脸色,不冷不热地过问了几句他最近的学业,本就打算打发他离开,弘晳咬着唇稍一犹豫,便又忍不住替胤礽说起了情:“汗玛法,您别生阿玛的气了,阿玛他一定不是故意惹您不高兴的……” “是他叫你来给他说话的?”康熙冷冷打断他,语气颇为不悦。 “没有没有,”弘晳赶紧解释:“阿玛没有要我替他说话,不过我……” “那你就别说,”康熙对弘晳胳膊肘往胤礽那里拐的表现很有些不满,明明自己都养了这小家伙三四年了,他倒是一直就惦记着他阿玛,然后想到胤礽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最后也跟自己也离了心,心里越发不痛快:“你回去吧,你阿玛的事情跟你无关,回毓庆宫好生念书去。” “汗玛法您不怪阿玛了吗?” “跟你没关系,回去吧。” 弘晳无奈起了身就要退下去,康熙心思一转,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问道:“在永清县的时候,朕记得那天你说想随朕出外察视,后来因为要陪太后礼佛没去成?” 弘晳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康熙突然与自己提起这个是要做什么,倒也没多想,乖巧答道:“对啊,那日我一直陪着乌库玛嬷在佛堂里吃斋念佛。” 康熙闻言反倒是笑了:“你陪太后吃斋礼佛,就你这多动的性子能在佛堂那种地方一坐一整日?你不是不喜欢吗?” “阿玛说的要我修身养性,不能成日咋咋呼呼的,他说的有空去佛堂坐一坐也是好事。” “所以……那日你去陪太后礼佛,是你阿玛与你提议的?” “是啊。”弘晳点头。 康熙的双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思忖了片刻,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弘晳不疑有他,这便跪安告退了。 梁九功看康熙眉头蹙得死紧,脸色不豫,上前一步,低声问他:“皇上,茶凉了,可要再添一些?” “不用了,你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康熙倒进椅子里,闭起了满是阴霾的眼。 不是他想怀疑胤礽,但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蛛丝马迹实在是不能不叫他怀疑。 原本说要跟着他去的弘晳特地被胤礽留了下来,胤禟也跟在他左右偏偏就他无事逃了回去,怎么想都难得不让人产生疑虑。 大批乱党涌进直隶地界,康熙其实并不大相信直隶巡抚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李光地说的是有听闻风吹草动还没来得及上报,到底是没来得及上报还是被人把消息掩了下去,康熙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委实不好说,他甚至都怀疑,胤礽的只身前去救驾,不过是做给他看的一场戏而已。 虽然他极力想将事情平息下去,但这会儿即使不用去打听,康熙也知道他被乱党劫持的消息一定早已传得满朝皆知,指不定这会儿人人都在背后嘲笑他这个皇帝无能了。 康熙也相信胤礽不会真对他下狠手,但胤礽要骗取他的信任,胤礽想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胤礽甚至想告诉他,这一回他能调动丰台大营救驾,下一回,同样能调兵逼宫篡位,这些都不能不叫康熙在意甚至愤怒。 康熙本不愿意这么去想他,甚至在被救回来之后努力忽略心里那些猜疑,想给胤礽最大的信任与他修复父子关系回到从前,也因此,对伪造圣旨调动兵马之事他本并没有打算处置,只是自从知道了胤礽和胤禔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关系,知道他们两个联起手来处处愚弄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比起对他们这种不伦关系的愤怒和恼火,他更担心的是这两个阳奉阴违嘴里听不到半句真话的不孝子,会合起伙来造反谋他的皇位。 胤礽是他钦定的皇太子,这么多年康熙自问对他不薄,从小就处处疼宠几乎是有求必应,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接班人,他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给他挑最好的讲学师傅,八岁就带他上朝听政,多次让他监国处理朝事甚至让他带兵出征,处处给他铺路,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把他的儿子立为皇太孙于他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但到头来,他亲手栽培出来的皇太子还是与他离了心,他的心大了,野了,康熙觉得自己对他,快有些掌控不住了。 康熙不明白的是,他需要的从来都是一个百依百顺、做小伏低与他一心一念的皇太子,但这一点,胤礽却显然是做不到的。 只是不走到最后,康熙怕是永远都不会想明白这一点。 弘晳走了之后胤礽也没了睡意,干脆去了书房里看书,辰时过后,贾应选匆匆前来禀报,说是皇上下了旨了。 “下了什么旨?” 分节阅读_290 贾应选慌张道:“直亲王假传圣旨私调兵马,被解除全部兵部差事,格去王爵,勒令三天之内举家迁往盛京,若无圣谕永世不得再入京!” 胤礽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着贾应选:“当真?!” “才下的圣旨,奴才听乾清宫的人说的,已经派了人出宫宣旨去了,不单是王爷,丰台大营的提督大人和几个参领也都被解了职,皇上下旨提督大人年事已高,令之回乡养老去了。” 胤礽气得直接砸了手边的茶盏,这算什么?怀疑他和胤禔起兵造反?还是典型的借题发挥? ‘哐当’一声,茶盏碎了一地,滚烫的热水差点溅到贾应选身上,贾应选哆嗦着喊胤礽:“爷……您……” “随爷去乾清宫!” 不消半刻钟,几乎是跑着来的胤礽就站在了西暖阁门口,气都没喘过来便直接要求人进去通传说他要求见皇上,传话的太监进去没多久就出了来,硬着头皮向黑着脸的胤礽低声请罪:“太子爷,您还是回去吧,皇上在召见官员,一时半会地没有时间见您。” “那爷就在这里等着!” “皇上说……请您回东宫去,您若是不肯回去,他就派侍卫来将您……押回去。” 胤礽的右手狠狠握紧成了拳,一手拨开他大步走上前就想硬闯,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抽剑拦了住。 “太子爷,得罪了,皇上说他现下不想见您,您请回吧。” “滚开!” “怒奴才等不能从命,太子爷请回吧!”两个侍卫坚持道,身后已经又有几个侍卫围了上来,拉剑出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似乎是当真要下手将他押走了。 胤礽一声冷笑,问道:“是不是爷坚持不走,跪在这里跪到皇上答应见爷也不行?” 传话的太监满头大汗地与他解释:“太子爷,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无论您说什么,他现下都不见,就算您当真跪在这里,跪到天荒地老,也……不见。” 胤礽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平复住心里翻滚蒸腾的怒气,转身走了。 255 夜访 胤礽回了东宫去,气急败坏却是半点法子没有,如此过了两天,康熙是铁了心在胤禔离京之前不会见他,胤礽去了乾清宫几次,俱是被侍卫拦在门外,最后一次甩手而去之后,干脆命人备了马出宫去。 宫门口的守门侍卫也拦住了他,说是皇上吩咐过他不能出宫,胤礽直接抽出了剑,厉声喝道:“全部滚开!不让路的直接纳命来!” 对上这么暴怒的太子爷,一众侍卫也萎了,也不敢真抽剑与他较量,犹豫片刻,同时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胤礽挥了挥手,马车直接出了宫去。 马车出宫时已经是西落时分,到达胤禔府上夜幕也已降临,难得一次上胤禔府上却没有偷偷摸摸地走后门,想来也是讽刺。 胤禔收到消息,已经迎出门来了,见到胤礽从马车上下来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你怎么出宫来了?老爷子不是说不让你出来的吗?” “爷今日不来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胤禔叹了叹气,领着他进了里头去。 才一进了房门,俩人就拥在了一块,胤礽低着头,额头抵在胤禔的肩膀上,双手紧抱着他的腰,久久说不出话来。 胤禔侧过头亲吻他的耳侧,一下又一下,许久,才慢慢问道:“保成,你这个时辰出宫,不打算回去了吗?” “什么时候走?” “明早。” “那我明日再回去。” 胤礽推开人,敛起脸上有些失态了的情绪,叫了人进来点了灯,环视一圈四周,心道内务府的动作还真是快,才两天时间,王爵被革去,超规格了不该摆的东西就已经全部收了走,印象里从前自己也是在他被圈之后来看过一回,不过那个时候纯粹是来看笑话的,对他的倒霉倒是高兴得很,只是现在,心境当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若非因为自己,这一次他本不应该重复这样的遭遇才对。 胤禔像是看穿了胤礽的心思的一般,从身后双手拥住了他的肩膀,靠过去蹭了蹭他的脸:“别想了,没了就没了吧。” “都没了以后你怎么过活,没了这份爵位俸禄去了盛京那种苦寒之地你怎么养活这么一大家子?” 分节阅读_291 “没了爵位俸禄还有皇子份例,也就是过得拮据一些,总饿不死的。”胤禔说得一派轻松,见胤礽的双眉还是蹙得紧,不由得笑了,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现在的情况比当年好得多了,我只是被流放去盛京不是被圈了,虽然回不了京好歹有行动自由,而且山高皇帝远,要做什么不在老爷子眼皮下头也方便得多,我在京里还有几间铺子,准备一块迁那边去,光是铺子上的收入就够养活一家子了,而且那座庄子也打算让这边的奴才帮着卖了……” “别,”胤礽打断他的话:“庄子别卖了,留着吧,反正也不会去太久,当真要卖……你卖给我吧。” 那座庄子是他们这两年来每回私下里见面的地方,真要卖了胤礽实在是舍不得,胤禔失笑:“好,那就不卖了,暂时送给你,你帮我看着,等我回来了再还给我。” 虽然康熙说得是没有圣谕永世不得入京,但不管是胤禔还是胤礽,都从来不觉得他会回不来。 胤礽转过身,双手搂住了胤禔的脖子,笑着身体往后仰:“你放心,不会多久,我就会让你回来。” 胤禔挑起眉:“你这么有信心?” “老爷子已经病了,”胤礽说着敲了敲自己的心口处:“是这里病了,从我领兵出征回来起他就病了,到这一回他被乱党劫持已经病入膏肓。” 这说法倒是新鲜,胤禔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胤礽的眼里渐渐浮现起一抹复杂的晦涩,握成全的手再次敲在心口上:“等到他这里病重不治的时候,就是时候了。” 胤禔笑了,把胤礽用力拥进了怀里:“你心里都有数就行,小心一些。” 其实他们都清楚,康熙把胤禔撵去盛京的举动,就是怕他们一块联手犯上,但走到了这一步,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是生就是死,那一天迟早会来。 这么说了几句话,俩人尽量克制压抑的离别愁思倒是散去了许多,胤禔听胤礽说还没用过膳就出了宫来,忙叫了人去传了膳食来。 胤礽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不免皱眉:“你以后还是节省着点吧……” “说什么呢,特地给你准备的,就当是给我送行好吗?总不能还没离京你就要我开始过苦日子吧。” 胤礽没有再说,夹了几筷子菜进胤禔碗里:“你多吃些。” 其实俩人都没有多少胃口,草草吃了几口,简单梳洗过后就躺上了床,胤礽一个翻身抱住了胤禔,嘴唇在他的脖颈之间摩挲着,双手也在他全身暧昧地游走起来,有意地挑逗着他。 胤禔捉住他的一只手:“别动,你特地来见我最后一面,就是想做这种事情?” 胤礽懒懒呢喃:“什么最后一面,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做这种事情做什么?要是你去盛京要去个十年八载,下一回再做就得等上个十年八载了。” “太子爷不会让我等那么久的,”胤禔将他的两只手都按住,半屈起膝盖卡进了他的双腿间,抢回了主动权,一口咬在了胤礽的嘴唇上:“我来。” 火热的亲吻蜿蜒而下,胤礽前所未有的热情,双手双腿紧紧缠在胤禔的身上,身子尽力往他面前凑,让他更方便地攻城略地。 胤禔的情绪渐渐失控,不再像以往那般小心克制,不顾一切地在胤礽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汗水从他的额上滑下掉落胤礽的眼角,再没进身下的床褥里,像眼泪一般。 “快……快点……” 胤礽难耐地催促着他,不成调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自嘴角溢出,没有半点犹豫,不带半点扭捏,所有的热情都融化在彼此交缠的身体间,胤禔抬高胤礽的腰,胤礽会意地双脚更加缠紧他的身体,一声闷哼过后,身体便被完全占有,早已熟识的感觉,此刻却让他眷恋不已。 胤禔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等到胤礽适应了,笑着贴□,和他交换一个深吻,之后在胤礽贴着他的唇再次不耐催促之时才缓缓摆动起了腰身。 胤礽满足地轻叹了一声,勾下他的脖子,贴上去继续与他亲密缠吻。 不经意地抬头间,床头挂着的红色抢眼的东西瞬间吸引了胤礽的目光,是胤禔搬出宫时,自己送给他的那个同心结。 心里蓦地一酸,下一刻,却又被身上之人带进了情/欲的漩涡里,无暇多顾。 胤禔熟门熟路地找到他最经不住的那一处,狠狠撞了上去,仿佛要将他贯穿一般的力度,胤礽受不住地喊声又被他全数吞进了肚子里,俩人纠缠着越发亢奋起来,渐渐就乱了步调和分寸,烛火荡漾的屋子里一时只有叫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响荡满了整间屋子。 在同时达到极致的高/潮之后,胤禔脱力地倒在了胤礽身上,沉默片刻,开始一下一下慢慢亲吻着他汗湿的脸。 胤礽闭着眼睛低喘着气,良久,力气恢复过来,抬起了一只脚又磨蹭起了胤禔的腰身:“我们再来。” 胤禔咬着他的嘴唇低笑:“好。” 一直到四更过后,精疲力竭地两个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相拥着沉沉睡了过去。 分节阅读_292 也没睡多久,天亮之后胤礽先醒了过来,怔怔看着胤禔熟睡的脸,慢慢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撤回身之时,被人抱着加深了这个吻。 胤禔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太子爷,睡不着吗?” “刚醒。” 胤礽撑起身,睡了几个时辰,力气倒是回来了一些,一会儿还要回宫去,虽然不用上朝,但今日胤禔走了他就该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了。 胤禔看着他满身红紫的痕迹,尤其白皙的脖颈上还有好几处,伸手过去摩挲一阵,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昨晚实在是没忍住……” 胤礽不在意道:“留着,一会儿去请安。” “……老爷子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你也功不可没。” 胤礽伸手拨着床头那同心结,轻眯起了眸子若有所思,半响过后,突然双手揪着胤禔凌乱的衣裳,翻身趴下,在他胸口处用力咬了一口,一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放开:“留个印记给你,省得你去了盛京就勾三搭四。” 胤禔吃痛不已却没有喊出声,不由得摇头苦笑,自己也一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印子,哪里还需要再特地添一个,何况,除了他,自己还能去找谁勾三搭四? 胤礽不管不顾,咬完又舔了两下,直舔得胤禔心猿意马,才推开他撑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自己更衣。 临走之时,胤礽回头看依旧靠在床边的人,静静与他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才闭了闭眼,转身大步而去。 256 认错 回宫之后,胤礽先回了东宫去沐浴换了身衣裳,站在大镜子前看自己脖子上的暧昧痕迹还当真是挺明显,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一旁的贾应选好意提醒要不要弄些脂粉来遮一遮,胤礽撇了撇嘴,道:“就这样,一会儿皇上下朝了,随爷去乾清宫请安。” 在出门之前,弘晋耷拉着脑袋来给胤礽请安,一副闷闷不乐之态,抿着唇似是欲言又止,胤礽看他一眼,道:“有话就直说。” 弘晋抬起头看着他:“阿玛,大伯是不是全家都要搬去盛京了?” “嗯。” “弘昱也会去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胤礽瞬间了然,又不由得心中好笑,这两个小鬼一见面就吵架打架倒也打出感情来了,弘晋虽然嘴上一直都说着讨厌弘昱这会儿人家要走却也舍不得了:“都说了是全家了。” “哦……” 心思一转,胤礽将弘晋招到跟前来,笑眯眯地问道:“想去送你弘昱哥吗?” 弘晋诚实地点头。 “去换身衣裳,爷吩咐几个侍卫和太监陪你出宫去,这会儿去应该还来得及。” 弘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显然是有些喜出望外了:“真的可以去?” 胤礽轻叹了叹气:“去跟他道个别也好,下次再见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好!”弘晋大声应下,得了准许,转身就回了自己住处去换衣裳准备出门。 胤礽看着他兴冲冲而去的样子,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昨日他去见胤禔,倒是他们俩都默契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胤禔一个人将罪责全部扛下来的原因,其实胤禔不说胤礽也知道,胤禔以前就说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他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他的感激和报答。 而这事即使胤礽心里对康熙有再大的不满,到底也是默认了胤禔的做法,没有办法,至少现在,他得保住自己的皇太子之位。 胤礽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也才刚下朝,自然也已经知道了胤禔今日就会启程离京,三天来头一次宣了胤礽进门。 其实昨日胤礽拔剑威胁一众守宫门的侍卫硬是闯出了宫去过后就有人禀报到了康熙跟前,康熙虽然极为不满,却也没脸派人去胤禔府上把胤礽押回来闹得满城风雨,只能暂时算了,方才听闻禀报太子是今早才回的宫,这会儿脸色更是难看,所以胤礽一进门,很自然地就受到了冷待。 胤礽倒是无所谓,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就起身站到了一旁,微垂着眼。 分节阅读_293 康熙瞥他一眼,当下就发现了他脖子上的可疑红痕。 现下是夏天,领口低几乎是完全没有遮掩,在瞬间回过味那是什么东西之时,康熙的脸几乎都快要扭曲了。 一般的伺候之人,即使是太子妃,康熙也很相信是不敢在胤礽身上留下这种东西的,所以是出自谁的杰作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知廉耻!”即使之前还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想也没脸当面与胤礽对质这事,这会儿康熙当真是恼大了,气急之下骂人的话便就冲口而出了。 胤礽微挑起眉,装着没听懂他这话是在指什么,依旧微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之态,半句话不多说。 康熙没好气,问他:“你昨晚出宫去做什么去了?” “大哥今日要启程去盛京,儿臣去送他。” “送他需要送一整晚?!” 胤礽对他语气里的怒意半点不以为意,淡定答道:“出宫的时候晚了,落了宫钥也进不来了,就在大哥府上宿下了。” “你们都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就只是……”胤礽欲言又止地看着康熙。 “算了,别说了,”他有脸当真说出口,康熙却没脸听:“朕问你,你是不是对朕将胤禔除爵逐出京的做法很不满?” 康熙突然的问话倒是让胤礽有些意外,却依旧是不疾不徐慢慢回道:“皇上是君是圣主,主宰着世间万物生杀大权,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儿臣岂敢有怨言。” “你还敢说没有怨言!”康熙怒喝:“你这阴阳怪气的话不是在埋怨朕是是什么?!” 胤礽轻哂:“皇上非要这么认为儿臣也无话可说,没错,儿臣是替大哥抱不平,大哥明明是救驾有功,就算没有奖赏,皇上也不应该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反将之革爵发配去了盛京!” “你倒终于是说了实话了!”康熙骂道:“你以为朕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们两个不孝孽子做下了什么不顾礼义廉耻的荒唐之事你心里有数难不成还要朕挑明了说?!你以为朕为何非要将胤禔撵去盛京那么远的地方!朕是在救你!你是储君有多少人在盯着看着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稍有差池都会授人以柄被人抨击!你做下这等荒/淫无道不知廉耻的行径你是想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被人耻笑戳着脊梁骨骂到抬不了头是不是?” 说得可有够冠冕堂皇的,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己要救自己,胤礽却打心底里对之不屑一顾,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担心自己和胤禔会联手犯上罢了。 对康熙,胤礽已经完全不抱任何积极正面的想法,即使康熙这话也算是他思量担忧的一个方面,胤礽却是半点都不想领情。 但不管怎样,胤礽知道,再这么顶撞下去,他也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胤禔已经被发配了,就算是为了对得起他为自己做出的牺牲,胤礽也决定暂且忍耐退让。 沉默了片刻,袖子底下的一只手慢慢握了紧,胤礽终于是直直跪了下去,平复住起伏的心绪,低声请起了罪:“儿臣知错了,汗阿玛息怒。” 康熙还想骂人的话一下噎住了,胤礽已经低了头,他似乎也没好意思再说下去,虽然脸上神色依旧不悦:“当真知错了?” 胤礽点头:“儿臣糊涂了,一时鬼迷了心窍,大哥已经离了京,儿臣会反省的,以后也不会再与他联系,不会再做荒唐事。” 康熙看他这会儿态度倒是颇为诚恳,勉强信了,思量了片刻,道:“这事朕可以不再追究,也不会许人再乱嚼舌根,不过你需得是真心知错了以后不再犯才行。” “儿臣不敢。” “你下去吧,以后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头,别再成日把精力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胤礽无奈低下头:“儿臣受教。” 胤礽去乾清宫请安之后,弘晋也上车离了宫,马车在胤禔府上门口停下的时候,府邸的下人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装箱上车,弘晋从车上跳下来,眼珠子转了一圈,撵了个奴才去禀报。 不消半刻钟,弘昱就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府来,一眼看到站在马车边的弘晋,瞪圆了眼睛,大步走上了前来:“弘晋弟弟,你怎么来了?” 弘晋吸了吸鼻子:“你不想看到我?” 弘昱笑了:“小弘晋你不会是又来找爷打架的吧,爷今日要上路去盛京了,可不想被你打得鼻青脸肿之后还要坐车上颠簸一整天。” 弘晋没好气:“我回去了。” 话说完转身就想上车,又被弘昱拽着胳膊给拉了回来,拉他的人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我说笑的,你是特地来送我的?” 弘晋愣了愣,低下了头,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分节阅读_294 “这个啊……汗玛法不让阿玛回来,我大概也回不来吧,”看弘晋垮了脸,弘昱又笑了:“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写信啊,等以后,你帮我求求汗玛法,指不定汗玛法能让我回来呢。” 弘晋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三颗彩色玻璃珠子,塞弘昱手里:“送你。” 弘昱受宠若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那几颗?你从前碰都不让我碰……” “不要就还给我!”弘晋恼羞成怒地瞪他。 “要,”弘昱赶紧将之收进自己荷包里:“送了我就是我的了。” 弘晋抿着唇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双手抓着弘昱的衣襟拉近他,靠过去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弘昱傻了:“你……” 弘晋一抹嘴唇,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到了盛京记得给爷写信,爷回宫去了。” 一直等到弘晋上车离开,弘昱才摸着自己的脸慢慢回过神,一只手按到了自己脑袋上,抬头看是笑眯眯的胤禔:“阿玛……” “小弘晋特地来送你啊?” 弘昱点了点头,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脸,控诉道:“他还咬人。” “正常,有其父必有其子。”胤禔说完就把弘昱直接抱了起来,上车去:“走吧,等以后回来了再咬回去就是。” 257 酸甜 东宫。 胤礽靠在书房的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众人都知道太子爷最近心情不好脾气差也没人敢扰着他,一直到有人进来低声禀报,说是他传的人来了。 胤礽随口应了一声,宣了人进来。 跪在地上给他请安的是凌普。 胤礽没有让他起身,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半响,才慢慢问道:“知道爷为何叫你来吗?” 凌普心下惴惴:“奴才愚笨,还请太子爷直言。” 胤礽不悦道:“上个月皇上下旨各部院裁人,内务府也榜上有名,爷看过你呈上的被裁撤官员名单,爷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 胤礽一说凌普的头就低下了去,小心翼翼回话:“奴才都是按旨办事,不敢有不规矩之处……” “你还敢当着爷的面扯谎!” 胤礽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凌普身子一颤几乎匍匐到地上去:“太子爷息怒,奴才……奴才是给过人通融,也拿……拿了些好处,才换了人,不过换下来的那些个这些年在内务府当差也一直都尽忠职守没有半点过错,按说本不该裁了,就是因为年岁大了些有的身体不大好……” 上个月康熙一道圣谕,命内阁六部九卿并宗人府内务府裁撤冗闲官员缩减开支,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有一百多人卷铺盖回家了,凌普这厮身为内务府总管,手下也有几个裁撤名单,自然是抓着机会的捞好处,上了孝敬的留下,没有的便就圈上名字上交滚蛋。 胤礽手指敲着桌子,不客气地训道:“爷当真是一日没盯着你,你就要给爷上房揭瓦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皇上最近看爷不顺眼,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给爷老实安分点……” “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胤礽话没说完,凌普就开始磕头请罪,委实一副可怜样。 胤礽没好气:“算了,事已至此过去了便也就罢了,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你还是少做,皇上现下恨不得四只眼睛盯爷身上,你少来给爷拉后腿!” “……奴才明白了,奴才绝不敢再犯。” 凌普嘴里请着罪,神态却明显带着不甘和不平,说这话也是欲言又止,胤礽一看他这副样子就不耐烦地斥道:“有话就说,少在这里给爷吞吞吐吐!” “爷,这事也不是奴才一个人做了,奴才还不过是捞些孝敬好处而已,广善库的库司托合齐私下里可没少拿广善库的库银肥自己的腰包……” “敢情你是来跟爷告状的?”胤礽冷嗤:“他做了什么跟你有关吗?” “爷,奴才怎么说也是内务府总管,这事奴才也不是道听途说,虽然奴才不太管广善库的事情,这账目总还是大抵有个数的,奴才想着要不要上个折子将事情禀报给皇上,这要查起来总归是不难的,奴才不提,万一之后被别人弹劾了,奴才没准还得受牵连……” 凌普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白了就是想在胤礽这里得到允许然后上奏弹劾托合齐。 分节阅读_295 托合齐与凌普一样,也是包衣出身,本是安亲王正蓝旗旗下的包衣,后来在岳乐的举荐下进了内务府,从低做起做到了广善库司库的位置,其妹选秀进宫已有十多年,虽还只是个贵人封位,却生了皇十二子胤裪,冲着这层关系,托合齐渐渐就入了康熙的眼,此人脑瓜子机灵,深谙如何讨康熙的欢心,因而也步步高升得很顺利,从前锋参领到如今已经提了正二品的正白旗蒙古副都统,同时内务府广善库的差事也依旧拽在手里,足见其得康熙之信任。 但凌普与他,却很有些不对付。 凌普完全是靠着太子爷奶公这层关系爬到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从前托合齐还在他之下,对他倒也恭敬,但自从此人提了武将有了军功之后态度便也就横了起来,处处不买他的帐,俩人之间颇有些嫌隙,到如今,自己还是三品内务府总管,对方已经是正二品了,且这显然还不是他高升的尽头,凌普自然是眼红牙痒心里极其之不平衡。 他的这点小心思,胤礽连点破都懒得,只轻眯起了眼盯着跪在眼前之人半句话不说,凌普看他这副表情心下越发忐忑,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低下了头快速算计着自己又是哪句话让太子爷不高兴了。 “爷……奴才……” 这会儿便是想请罪都不知要怎么开口,胤礽终于是没了耐心,皱起眉喝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成日里惦记着算计别人!你给爷听清楚了!离托合齐远一点!你要是敢去沾惹他爷不会放过了你!你好生给爷掂量着!” 凌普被骂得脖子都缩了起来,慌慌张张地保证:“奴才不敢,当真不敢,太子爷息怒。” “滚下去!” 胤礽一说滚,凌普哪里还敢待着,这便如蒙大赦,慌慌张张跪安离开。 出了东宫的大门,被胤礽这么训了一顿的凌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太子爷这么护着那个托合齐,难不成他也是太子爷的人? 想到这层可能,凌普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回当真是做了蠢事了。 凌普走了之后,胤礽的眼里也免不得笼上了一层阴霾,两刻钟后,施世范来了给他请安。 见胤礽似乎心情不大好,施世范也没大放在心上,原本自从胤禔走了之后胤礽就一直是这副样子,都大半年了,成日里阴沉着脸,对谁都没个好脸色,他们做下臣做奴才的也一早都习惯了。 “外头最近又在传什么风言风语?” 胤礽端着茶盏靠在窗边目光没有焦点看着窗外,问得漫不经心,施世范想了想,回道:“没有,最近外头还算太平,先前王爷离京,是有一些议论,不过有皇上压着,外头那些人倒也不敢胡乱揣测,过了这段如今风声也平静了,倒是前不久皇上派了七爷下个月代他去巡视永定河,不少人都说淳郡王这回当真是得了圣宠了,叫人艳羡呢。” 这个胤礽倒是知道,康熙自从那次乱党事件之后似乎当真是怕了,这么大半年,连宫门都没出过,这次本该他亲自去巡视永定河,也完全交给了胤祐代他,更让之领了兵去协助开河,人数还不少,外头传言他得了圣宠,其实倒也当真不假。 胤礽轻哂了一声,道:“那也是老七用命换来的,有什么好眼红的,外头那些嘴碎之人又有几个是能做到老七那个地步的。” “太子爷说的是。” 胤礽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爷听说皇上有意增加京里各营的八旗驻兵人数,外头因而有些人心惶惶的?” “这事小臣也听人议论过,皇上削减了内阁和各部院的官员,却有意增加驻军兵马,确实是叫人有些惴惴难安。” 胤礽笑了:“也不稀奇,皇上确实被那些乱党给吓怕了。” 施世范低下了头,不敢接这话。 想了想,胤礽又道:“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给爷传个口信给托合齐,让他给爷收敛一些,别盯着那些蝇头小利因小失大了。” “托合齐?”施世范闻言有些惊讶:“爷是说那位正白旗的蒙古副都统大人?” “对,就是他。” 原来那位也被太子爷拉拢了,虽然有些意外,施世范也还是赶紧领了命。 不同于从前那一位是摆在台面上的太子党,这一回胤礽换了另一种方式让他暗地里为自己效力,否则,以目前的形势,怕是等不到他出头就该被康熙打入冷宫了。 俩人说着话,宫女端了胤礽要用的茶点进来,胤礽目光掠过摆到面前桌上的食盘,走了过去,轻皱了皱眉,突然对施世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施世范看了一眼胤礽手指着的那盘红艳艳的果子,好奇道:“红莓?小臣倒是偶听人说过,是欧罗巴洲那边才有的……” “对,就是红莓,”胤礽道:“从前张诚与爷提过,他们国家有一种酸酸甜甜的神奇之果,生的也是色泽艳丽,后来他上回回去爷便让他带了些种子来,在后头院子里叫人种下了,没想到折腾了一整年倒是真长出了这种神奇果子来,你要不要试试,还挺不错的。” 施世范连忙谢恩,接过胤礽亲手递过来的,咬了一口,汁水很多,甜中带酸,还当真是不错。 胤礽道:“爷叫人又收了些种子,下回你帮爷连同爷写的信一块交给巴尔图。” 敢情是要给王爷的,施世范心下感慨,太子爷还当真是惦记王爷,什么好东西都没忘了给他留一份。 分节阅读_296 自从胤禔去了盛京,胤礽和他传信都是他写了给施世范,施世范再私下里交给巴尔图,然后由巴尔图派人送去盛京,转个几道手,反之亦然,为的就是不被康熙发现,也当真是不容易。 胤礽这么说,施世范自然赶紧应下,吩咐完事情,胤礽也拿起课红莓咬了一口,甜蜜又酸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258年氏 胤礽叫施世范将红莓种子和自己的问候信辗转寄去盛京,不消一个月就收到了回信。 胤禔在信里谢过他的好意,说是种子已经在府上种下了还发了芽,倒是没想到盛京那样严寒之地竟也能养得活,如今他闲来无事,便每日亲力亲为地伺弄,指望来年能看到它开花结果。 之后胤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琐事,说是盛京虽然比不上京里繁华热闹,日子过得倒是不差,就是他在这边认识的人不多,较为无趣而已。 信的最后,胤禔又向胤礽讨要些新鲜的葵花籽,说是弘昱吵着要吃,盛京却鲜见有得卖,干脆他也自己亲手种一种试试。 这事胤礽倒是知道,这大半年,弘晋那小家伙每次给弘昱写信都要捎一大包炒过的葵花籽,说是弘昱哥最喜欢吃这个。 这小家伙,因为弘昱之比他大几个月,当着人家的面从来不肯叫哥,这会儿人走了,倒是一口一句时时提起叫得亲热。 胤礽笑了,当下就提笔写了回信,连同胤禔要的东西一块交给了施世范。 施世范小心将信和那包新鲜的葵花籽种子收好,这才与胤礽说起了正事:“爷,今年的顺天府乡试才放榜,又出事了。” “嗯。”胤礽自然之道施世范说的是什么,也没急着打断,示意他说下去。 施世范道:“有不第士子揭帖,声言此次科场腐败,贿赂公行,帖子里揭露考官不念寒士之苦,利欲薰心,趋炎附势,不问文章优劣,只问给多少贿赂钱,把朝廷高官的子弟尽列前茅,部院大臣数十人的子孙也都取中,而他们这些没有半点家世背景的寒门子弟便全部名落了孙山。” 施世范说着,便将自己从贴得满大街都是的帖子里抄来的东西呈给了胤礽看。 除了慷慨激昂的谴责陈词,还详细列举了涉案的官员名单。 大学士王熙、李天馥,尚书熊一潇,左都御史蒋宏道,湖广巡抚年遐龄……胤礽看着那一长串的名单,轻眯起了眼,问施世范:“这次乡试的考官可是翰林修撰李蟠和编修姜宸英?” “正是,”施世范道:“因为这事,外头讽刺此二人‘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的谣言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这话听起来倒是还有几分意思,”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你觉得呢?” 施世范想了想,道:“小臣也在翰林院待了许多年了,与此二人接触颇多,依小臣看,他们应当不会是利欲熏心之辈才是,许是那些落地考生心有不甘,又从前也有因为科场腐败考官被严处考试重开的先例,因而是那些人起了污蔑的心思也不定。” “无风又怎会起浪,”胤礽摇了摇头,再看手里摘抄的文章,视线落在了当中一个名字上,思量了片刻,道:“这位湖广巡抚从前还在京里没有外放之时倒似乎与老四来往颇多……” “他的次子年羹尧这回也高中了,列四十二名,外头传言,是年遐龄馈赠了李蟠和姜宸英白银一万两才换来的。” “一万两?”胤礽颇有些无语:“乡试而已就要送一万两银子,到了会试得再送多少?” “所以小臣才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太过荒诞,至少,也绝对有夸大之嫌。” “年羹尧……”胤礽念着这个名字,又勾起了唇角:“倒也是个能人。” 虽然当初他一早被废被圈,但有些事情却也知道得颇为清楚,自然也知道胤禛和年家一家的渊源。 施世范则莫名其妙,太子爷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又怎会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胤礽也没兴趣多解释,只道:“行了,这事爷知道了,且看皇上怎么处置吧。” 而在俩人正说话之时,康熙那边便已经收到了御史弹劾李蟠和姜宸英两个的折子,震怒之下,当即命刑部将二人收监,待复试之后再行严加议处。 第二日,康熙在朝会之上下圣旨,顺天府所有中举士子于两个月之后参加复试,无真才实学者全部黜革。 为了表示重视,康熙点了胤礽率胤裪、胤祥和九卿科道亲往监考,再一块查阅复试考卷。 康熙原本是想亲自去的,但对出宫却依旧打心里不愿意,才命了胤礽前去,胤礽自然不点破,欣然接受差事。 复试的日子是在两个月之后,只是还没等到考试重开,姜宸英便已经在狱中留书喊冤,服毒自尽了,康熙压着事情没有声张,坚持要等到复试之后再行处置。 当日一早,胤礽就去了顺天府科场。 被人迎了进里头奉茶奉点心,开考的时辰还未到,考生也没放进来,跟着来的官员不敢扰了几位皇子,去了外头做准备,胤礽喝着茶,就和胤祹、胤祥两个闲聊了起来。 分节阅读_297 胤祹是苏麻嬷嬷养大的,在众兄弟中算得上是最为低调安分的几个,话也不多,胤礽与他扯了几句家常,目光就转到了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胤祥身上,问道:“爷听人说十五妹最近身子不适,病了有好些日子了,可是真的?” 胤祥回过神,忙回话道:“十五妹打小身子又不是顶好,之前额涅去世,因为伤忧过度病倒了,这几个月反反复复的也一直没好起来。” 十五格格是胤祥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胤礽突然提到她且言语里流露出关切之意,倒是叫胤祥有些意外,按说太子爷的性子除非是做给他们汗阿玛看,其实对着他们这一大帮的兄弟姐妹,倒是都淡薄得很,尤其胤祥一直觉得,太子爷似乎很不乐见自己,当然也就不会以为自己那才几岁大的妹子能入得了这位爷的眼。 胤礽轻叹了叹气:“难怪之前几次家宴都没见着她,这么小的年纪就缠绵病榻也当真是可怜,爷记得东宫的库房里还有株千年老参,是从前皇上御赐的,一直放着也没什么用,一会儿你随爷回宫去,拿了那参去给十五妹好了。” 胤祥先是诧异,然后下意识地回绝:“这太贵重了,十五妹哪里受得起,会折煞了她的。” “一株参而已,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们自家兄弟,又是给十五妹的,那么客气做什么。” 既然胤礽这么说,胤祥也不好再推却,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臣弟替十五妹谢过二哥了。” 这会儿胤祥算是明白过来,胤礽这又是在做给康熙看的,真要是关心妹妹,可以直接派人送过去,何必非要经过他的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太子爷对他和老四的态度却实在是有些古怪,在康熙面前倒是诸多照顾处处维护对他们还颇为友善,但是背地里,却没少针对过他们,却又总是留一手,他和胤禛都猜不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太子爷到底不会轻易放过了他们的。 胤礽端起了茶盏,遮去了嘴角那抹讥讽笑意。 其实说是让胤礽几个来监考,却又不可能真要他们一直在考场里候着,外头那么多的官员也不是白拿俸禄的,他们来也不过是做个姿态而已,表示朝廷对这事的重视罢了。 一直到开考之后一个时辰,三人才去了考场里巡视。 胤礽几个一出现,一众正提笔做文章的考生免不得都抬头看向了他们,早就听说今日当朝皇太子会亲自前来,如今见到自然都心下有些激动,当然也就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复又低下了头,继续作答。 胤礽在一众考生之间慢慢踱着步,这一批人中有好些个之后都会殿试高中入朝为官,胤礽自然是有印象,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偶尔停下来看一看他们写的文章。 脚步顿了一顿,面前的这个已经停了笔,正蹙着眉似在思考下头的要怎么写,连胤礽走到面前来了也没注意。 胤礽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国字脸,浓眉大眼,长得倒是不差。 一直到胤礽停下脚步,在他身边站了足有半刻钟,陷入沉思中的年羹尧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抬头见是皇太子,且正满眼玩笑意味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动作就想起身行礼,复又想到现下是在考场之上,便很快恢复了镇定,再次提起了笔。 胤礽看他惊讶只是一瞬间一派不慌不忙的样子,唇角轻勾了起来,走得更近了些,目光落在了他所写的文章之上。 年羹尧没有故意遮掩,坦然地由着他看。 字体端正,文采也尚算不错,看来也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尤其见了自己也从容不乱的做派,倒当真是符合他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之子嗣的家世出身。 看了一阵,胤礽也没了兴趣,轻撇了撇嘴,走开了。 259思量 胤礽随手翻阅着手边的考卷,问一旁的几个:“你们觉得如何?” 有九卿官员答道:“起先臣还以为会有人答不完卷,这会儿看过,才发现倒是都能写出文章,也算是难得……” “能写出文章就算难得,你的难得的标准还真够低的。”胤礽嗤道。 答话的官员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他方才说的其实是皇上的原话,却也只有太子爷敢这般嘲讽了。 胤祥也在翻看那些卷子,慢慢回道:“臣弟倒是觉得大部分人文采都尚算不错,也够得上举人的资格了,想来也是有真才实学,外头那些传言,怕也只是诽谤中伤只说,不可尽信。” 胤礽微撇嘴:“这些话,留到皇上面前再说吧。” 之后胤礽便带着那些考卷领了众人回了宫去复命。 康熙在翻阅过考卷后显然也颇为满意,叹道:“所幸这些人还有些真本事,如此看来落第之人在外怨谤,也是在所难免,不能杜绝,倒也……” “皇上是打算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追究了吗?”胤礽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康熙诧异地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分节阅读_298 “皇上大概还不知道,外头已经有人把这事编成了一出戏,戏名‘通天榜传奇’,已经传唱得是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等着皇上您公正处置,儿臣以为只让两个考官担了这责任未必能把事情就这么压了下去。” 闻言,康熙的脸色当下就不大好了。 姜宸英在狱中自尽,之后李蟠也被遣戍关外,动作快得几乎是叫人措手不及,康熙也从未当众提过,只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但胤礽却是不依不饶地将之戳破:“据儿臣所知,姜宸英在狱中留下的自白书里似乎有提到过那些榜上有名的朝廷高官确实有向他们行贿之意,虽没有外头传的那般夸张,一千两说成一万两,却也不算污蔑了他们,只不过两位主考官没敢收,当然也没敢上奏帮他们隐瞒了下来而已,而恰巧那些高官子弟也当真有些真才实学,自己凭真本事也考上了,但儿臣以为,绝不是说这样就可以证明他们清白无辜。” 被胤礽这么一说,康熙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跟着来的胤裪、胤祥两个和其他官员俱是不敢出声,只有胤礽仿佛不知道康熙不高兴一般,不管不顾地继续道:“儿臣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学士、尚书、巡抚这样的官职,既然是行贿未遂皇上要把他们一块办了也为难,事情传了出去科举的公平信誉必然会为人质疑和诟病,所以皇上想让两位翰林考官背了这黑锅儿臣也能理解,但儿臣以为,皇上、朝廷在百姓眼里的信用同样重要,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既然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皇上若是就这么一意孤行放任不管,难免会寒了人心,叫人失望不平。” 太子爷这是半点都不给皇上留面子了,在场众人无不在心里打鼓暗暗叫苦,康熙蹙着眉,好半响,才道:“所以你觉得朕该将这些官员全部降级革职了?” “不单如此,意图行贿的是那些做官的,但这些人家里头的子侄考生未必就不知情就清白,儿臣以为涉案中举士子应全部罚以三年内不得参加会试,以示公正。” 康熙闻言眉蹙得更紧了些:“你当真觉得需要如此严惩?” “必须,一定。” 思量了片刻,康熙的目光转到胤祥身上,问他:“你觉得呢?” 胤祥小心斟酌着,答道:“儿臣以为,太子说的话也在理,但是又是革职又是罚禁考,似乎……严苛了些,而且如今朝廷真是用人之际,也需要这些有真才学的士子入朝为官。” 胤礽不动声色,康熙又问胤祹:“你说。” 胤祹犹豫了一阵,道:“儿臣也觉得太子说得在理,且这样的处置并不算太过,这一回放过了,下一回难保这些人不会再犯,朝廷要用人,也该选那些清清白白的,而不是在他们尚未入仕之时便教会了他们投机取巧之计,从重处置,才能以儆效尤。” 再问其他官员,有附和胤礽和胤祹的,也有揣摩着康熙的心思说严了些的,众说纷纷,康熙却似乎听着越发不高兴,最后也没有表态,挥了挥手就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到了第二日,处置的圣旨还是发了下去,果然如胤礽所说,是革职外加中举考生禁考。 这样的结果也不奇怪,康熙虽然很不乐意,但胤礽已经当众不给面子地把他那点小心思给戳穿了,而且言之凿凿,他若是包庇袒护不处置,怕就要被胤礽直接扣上昏君的名头,于是虽然他其实并不愿意一下革了这么多的朝廷重臣,到底也只能就范了,然后再在心里骂胤礽几句专给他惹麻烦便也就罢了。 东宫。 胤礽手里捏着竹签子,逗弄着窗檐下挂着的竹笼子里的鸟儿,这也是胤禔从盛京给他寄来的,前几日施世范才给他送来,胤礽很是喜欢,日日伺弄,亲自喂食,难得花了十二分的耐心。 施世范一走进门,看到胤礽这副不自觉嘴角扬着笑意的表情,就知道他今日心情大概不错,心下也不免感慨,王爷哄太子爷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如火纯青了,知道太子爷心中寂寞,便送了这么只聒噪的鸟儿来陪他,也当真是难得,王爷对太子爷有这份用心。 请过安,胤礽也没有将视线从面前的鸟儿身上移开,随口问他:“外头那些谣言可都平息了?” “可不,皇上的处置圣旨一下,那么多高官倒了台,那些百姓倒是欢欣鼓舞,雀跃不已,”施世范说着顿了一下,又犹豫着问道:“爷,您之前不还说那位湖广巡抚家的儿子是个能人吗?怎么反而要小臣在外头鼓动人将事情传得更热闹些,逼着皇上取消了他的会试资格呢?” 胤礽扯起嘴角:“再是能人那位湖广巡抚也与老四私下里牵扯不清,这样的人爷日后怎么好放心用他。” “所以爷您是不打算笼络他了?” “未必,”胤礽一边给鸟儿喂食,一边漫不经心说着:“年遐龄年岁也大了,这一回被撤了职,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复起的机会,年羹尧……先让他背后无人可靠挫挫他的锐气,待到日后……再说吧。” 原来如此,施世范明白过来,笑着拍起了马屁:“爷英明。” “行了你,”喂饱了鸟儿,胤礽才终于是慢慢转过了身,吩咐道:“这事过去了就算了,以后也别再提了,皇上那里想必心有不满,还是不要再惹他不高兴得好。” “小臣明白。” 施世范抬眼见胤礽似乎正事已经说完了,便又笑问起了他:“爷,今日可要小臣帮您送信送东西……?” 胤礽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多事。” 施世范忙乐得添上一句:“小臣很乐意为太子爷效劳。” “不用了,信写得太频繁了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过半个月再说吧,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现在和再过半个月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施世范笑着,也不戳破,跪了安:“小臣告退。” 胤礽轻叹了叹气,把窗户推开了一些,并不炙热的阳光照射进来,笼子里的鸟儿叫得更欢了,胤礽看着它,眼角眉梢都渐渐染上了笑意。 施世范走了没多久,贾应选进来问胤礽:“爷,不早了,可要去乾清宫请安?” 分节阅读_299 本想说晚些再去的胤礽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换了身衣裳就出了东宫的门。 西暖阁。 康熙看了胤礽便气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半躺在椅子里半天也不说句话,胤礽无奈想着自己干脆告退算了,康熙却又突然开了口,问他:“朕听人说,你将朕赐给你的那株千年参转送给了十五格格?” 胤礽不动声色回道:“十五妹病倒了一直都没好,儿臣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恰巧有那补身子的东西儿臣也用不上,且十三弟也开了口了,便就送给他们了。” 康熙闻言有些意外,睁开了眼睛,怀疑地看向他:“你说,是胤祥主动问你讨的?” “嗯,十三弟倒是没直说,不过他与儿臣提起十五妹的病,儿臣估摸着便是那个意思,就如他的愿了,想来他也是关心十五妹。” “你倒是与胤祥关系也挺不错?” 胤礽笑了:“儿臣与众位兄弟关系都不差。” 兄弟兄弟,想到胤礽与他兄长关系是如何不差的,康熙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蹙着眉努力忽略心里的不快,半响,才又问道:“为何前两日提起科场案的处置,你们倒是意见相左?” 胤礽依旧笑着,镇定回话:“汗阿玛,儿臣虽然与众位兄弟关系不错,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便也不稀奇。” 被他这么一呛,康熙倒是没好气再说下去,想了想,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朕乏了。” 胤礽的唇角轻勾起,道:“儿臣告退。”之后便就跪安退了下去。 260 中伤 三十九年正月,固伦淑慧长公主薨。 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世子乌尔衮率队到京迎接长公主的灵柩回蒙是三个月之后。胤礽奉命出宫接见乌尔衮一行,离宫之前,胤礽低声吩咐贾应选:“派人去三爷府上将三爷接出来,低调一些,别让太多人知道了。” “奴才明白。” 胤礽叹了叹气,自己似乎,有些好心过头了? 胤礽是在南海瀛台接见的乌尔衮,他特地早去了一些时候,不消一刻钟,胤祉也来了,面上乍一看起来似乎很淡定,但其实不用仔细打量,便能看清他眼里刻意压抑的期盼和激动。 胤礽慢慢喝着茶,与他打起了趣:“三弟似乎很有没有见那位世子爷了吧?” 胤祉略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无奈道:“确实有四年没见过了。” 胤礽笑了:“想他吗?” “咳——” 本也想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尴尬的胤祉一下子反倒被呛到了,虽然当初在战场之上他不顾自己死活拼死也要私出军营去救乌尔衮,但那也是情急之下逼不得已,如今时过境迁,又这么被胤礽似乎有意拿他和乌尔衮的关系调笑,一贯面皮薄的胤祉实在是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胤礽看他这副反应倒是更乐了:“行了行了,你不用紧张,乌尔衮世子应当已经来了,爷这就叫人传他进来。” 乌尔衮进门,一眼落在坐在一旁的胤祉身上,俩人四目相接,同时怔愣了一下。 乌尔衮的样子与四年前倒是没有大区别,就是神态越发沉稳了起来,胤礽见他看胤祉几乎看傻了,勾起了唇角,先开了口:“乌尔衮世子,许久不见了。” 乌尔衮当下回过神,也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失态了,赶紧请安,胤礽笑着让他起身,先是公事公办地帮康熙转达了对他的慰问和叮嘱吩咐,之后问他:“这回来打算在京里待多久?何时带长公主的灵柩回去?” “三日之后便启程离开。”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说话胤祉倒是抢先道:“这么快就要走吗?” “阿布叮嘱我早一些带额木格回去入土为安,说是额木格病重之时没有在床前亲自伺候,为此很是自责和难过,只希望以后都能常伴左右尽心尽孝。” 乌尔衮说的倒也是人之常情,自从当年太皇太后病了之后康熙接淑慧长公主回京,到现在已有十多年,长公主也只有每年随圣驾出塞外的时候能与子孙见上一面,说是让淑慧长公主在京里颐养天年,到底也让人家祖孙三代分离了十几年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听乌尔衮这么解释,胤祉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看两人目光都闪闪烁烁,欲言又止,胤礽知道他们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好当着自己的面上说罢了,最后便站起了身,很体贴地道:“你们聊吧,爷回宫复命去了。” 之后便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自己也了出去,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回头最后一眼,是乌尔衮走上前握着胤祉的双手在他面前蹲坐下去俩人怔怔看着彼此的模样,与当年在战场之上乌尔衮送胤祉回京,他和胤禔看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就仿佛,这四年的分离,从来就未存在过一般。 分节阅读_300 胤礽轻叹了叹气,想到远在盛京的人,唇角不自觉地又扬起了几分。 时候尚早,胤礽上了车却不想回宫去,只命了人放慢了速度,大街小巷地胡乱转。 胤禔不在京里,胤礽出了宫也没有去处,就这么走哪算哪,一直到遇上同样在外头瞎晃荡的胤禟。 胤禟爬上车给他请安,然后笑问他:“二哥今日怎么出宫来了?大哥又不在……” “给皇上办差而已,”胤礽淡然回到,然后又睨了他一眼:“你今日又没去办差?” “哪能呢,”胤禟道:“这不是响午了,歇衙了,我准备去外头寻些吃的喝两口酒,一会儿再回去。” 胤礽微抬起下颚,示意他带路:“爷随你一块去。” 胤禟带了胤礽去了间说是新开的酒楼,做的都是江南精致菜肴,环境也很雅致。俩人在雅间里坐定,胤禟给胤礽倒酒,笑眯眯地给他介绍:“这种莲花酒很不错的,很清甜,二哥您尝尝。” 胤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甘甜中带着几分酒香,还确实是不错。 放下杯子,胤礽问胤禟:“最近怎么没见你跟雅尔江阿一块了?” 胤禟撇了撇嘴,道:“他跟爷有啥关系,做什么要跟他一块。” 胤礽怀疑地看他:“你们又在闹什么别扭?” “没有,”胤禟摇了摇头:“他阿玛病了,他要亲自伺候,没工夫出来跟我瞎晃荡。” 简亲王病重,胤礽倒是已经从康熙那里听说了,算算时间,也确实就是这一两年了,不过胤礽不会直接跟胤禟这么说就是了,而胤禟也似乎并不想提雅尔江阿,转开了话题:“二哥,之前七哥代汗阿玛去巡视永定河,这才回来不过几天,我怎么就听到有人议论他在外结交官员,还拿了人家不少好处孝敬,一路上好不风光,都是些这样不太好的话。” 胤禟随口说着,其实他跟胤祐并没有几分交情,完全是把外头听到的事情当八卦一般说给胤礽听,胤礽听着却微眯了眯眸子,问他:“你听谁说的?” “可不有不少人都在私下里议论。” 胤礽笑了:“老七应当不是那样的人,是有人看不过眼他得了圣宠,在外中伤也未必。” “谁这么吃饱了没事做闲得发慌吧。”胤禟显然对此行径有些不以为然。 胤礽将杯里的酒倒了一半进嘴里,笑而不语。 几日之后,外头的风言风语非但没有消停,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势,说得是有板有眼,胤祐即使再淡然,但这些无聊的传言越传越夸张且有三人成虎之势,听得多了也实在是有些郁闷,自然,事情也很快便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 接着便有消息传来,说是不少在外恶意散播谣言的刁民都被捉下了狱,是皇上授意的要严惩不贷。 东宫里,胤礽听着下头人的禀报,轻勾了勾嘴角,继续临手里的字帖,便似乎完全没将之放在心上一般,一直到有人进来禀报,说是乾清宫派了人来,皇上传他过去。 胤礽半点不意外,放下笔,换了身衣裳,便就去了。 请过安,康熙见了胤礽依旧是没好脸色,这回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外头那些关于老七的谣言,是不是你让人散播的?” 胤礽略有些诧异,回道:“皇上何出此言?” “老七一贯老实本分,这回朕让他代朕出外巡视替朕办差,朕知道外头本就有不少议论,说他得了朕的宠幸,让朕高看一眼,那些酸言酸语朕本也不放在心上,却实在没想到竟有人敢恶意中伤,编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老七,实在是太叫朕失望了。” 康熙的语气透着浓重的不满,胤礽半点不为所动,镇定道:“这些,与儿臣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康熙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没有关系你倒是与朕解释解释为何你的奴才要在茶楼里与人嘴碎议论老七,还被衙兵逮了个正着?” 胤礽不以为然:“儿臣不知道皇上说的儿臣的奴才指的是谁,若是说的是索额图府上的那个家奴,那是索额图的奴才,不是儿臣的,儿臣不能左右他做什么,再者,外头关于七弟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谁上茶楼不会议论上几句,那些衙兵也逮了好几十人了,当中就那一个是索额图的家奴而已,皇上怎么就认定是儿臣做下的这事了?何况,儿臣为何要针对七弟?” 胤礽言之凿凿,半点不觉自己理亏,康熙被他堵得没好气:“你为何要针对老七你自个心里清楚,你好歹是皇太子,心胸气量就不能放大一些,老七他能威胁到你吗?” 胤礽反问:“既然皇上也觉得七弟不能威胁到儿臣,儿臣又为何要针对他?” “你!”康熙气结,最后气恼地挥了挥手:“滚回东宫去,朕现下不想见到你。” “儿臣告退。” 分节阅读_301 康熙对胤礽的‘狡辩’显然是不大信的,似乎就认定了是因为自己最近对胤祐颇多赏识看重惹了胤礽不快,他才会故意在外散播谣言中伤,当然他也不可能因此拿胤礽怎么样了,最多也就只是私下里教训他几句让他收敛而已,却没想到胤礽嘴硬根本不承认,这才越加恼火罢了。 出了乾清宫的门,正碰上来给康熙请安的胤祐,对方赶紧上前来与胤礽问安,胤礽微睨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起来,大步而去。 261、互讦 … 经过这么一出闹剧,康熙对胤佑的信任半点不减,反倒越加重用起来,不单让他同时掌吏部、兵部事,还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不过也正如康熙自己说的,他再看重胤佑,也不可能让之威胁到皇太子的地位,下头的人也大多清楚这点,毕竟淳郡王身体有缺陷,虽然现下得宠也不会真就能威胁到谁,所以眼红了一阵便就算了。 胤礽因此被康熙训了一顿,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原本,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而故意为之的,康熙骂他倒也不是冤枉了他,不过完全想错了他的动机罢了。 之后没几个月,又有消息传来,内务府又出事了。 这事胤礽也是听施世范与自己说的,说是听得风声,内务府有人盗卖内廷贡品,总管凌普也脱不了干系。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这事确信?” 施世范道:“应当是的,似乎朝里不少人都得到了风声,有人还正准备找御史上奏。” 抓着了太子爷身边头号奴才的小辫子,而且还不是偷鸡摸狗的小事,是偷盗贡品这样的重罪,自然有人得意跳着脚地巴不得把事情越闹越大好给胤礽添堵,本也不稀奇,胤礽对此倒是已经习以为常,思忖了片刻,道:“行,这事爷心里有数了,等爷问过了凌普,再做打算。” 施世范回了去,凌普很快被胤礽传了来,这厮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太子爷无缘无故地传他,若非吩咐事情,就必然是找他麻烦了。 所以一进门见太子爷脸色不大好,凌普当下心里就忐忑了起来,跪倒在地低着头也不敢起。 “爷听人说广储司有人偷盗贡品在外贩卖,可有这样的事情?” 凌普一听惊了一跳,慌忙辩解:“爷您听谁说的?盗卖贡品是杀头的大罪奴才不敢啊!爷您一定要明察啊!” 胤礽不耐地打断他:“你心虚什么?爷有说是你做的吗?爷还没点名道姓呢你倒是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 被胤礽这么一数落,凌普一下子蔫了,胤礽继续呵斥他:“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骗得了爷?你最好把话给爷都交代清楚!” 支吾了一阵,凌普终于是说了实话:“奴才没有做过,但下头的人做事,奴才都知道,也没有制止……” 胤礽冷嗤:“这回又拿了人多少好处?” “一点,就……一点而已。” “看来爷上回与你说的话你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是不是?这才多久,又故态萌发了,你是完全把爷的话当耳边风还是翅膀硬了不打算认爷这个主子了?!” 凌普吓得连连磕头:“太子爷息怒,太子爷息怒,奴才不认谁也不敢不认太子爷您,奴才糊涂,奴才糊涂啊!爷您就再原谅奴才这一回,奴才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少给爷来这一套!”胤礽没好气:“回回你都是这么指天发誓,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你是想把爷当三岁孩童糊弄?!” 凌普眼泪鼻涕一起流,额头已经磕破了,不停喊着自己糊涂与胤礽请罪,胤礽看得实在是不耐烦,喝道:“够了!爷早就说过了你做的事情不可能瞒天过海迟早会被人发现,外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既然都不放在心上那就等着被弹劾吧!” 凌普一听就懵了,几乎是扑上去扯住胤礽的衣服下摆:“太子爷您救救奴才!您救救奴才吧!” 胤礽厌恶地往后退开身:“你做的事情爷救不了你,识相地到了皇上面前就老实全都招了,别再这么百般抵赖,更别再给爷惹是生非,你若是不再给爷惹麻烦,即使这回被革了职,日后爷还能想法子再让你复起,否则,就别怪爷不念这主仆之情。” 凌普身子哆嗦,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不敢,奴才真的不敢……” “滚下去!” 胤礽根本不想看他这副丧家犬一般的做戏之态,半点不客气地将人撵了走。 凌普离开之后,胤礽想了想又去叫人把施世范给传了来,吩咐他道:“你去帮爷办件事。” “什么?” “与其等着别人来上奏弹劾爷的奴才看爷的笑话,不如爷自己做。” 施世范心下一愕,忙点头应了下来。 三日之后,托合齐上奏弹劾内务府总管凌普以权谋私,借朝廷裁减各部院官员之际向下勒索敛财,又纵容部下盗卖内廷贡品,收受贿赂,其罪甚大,叩请皇上将之收监审问查实,还朝堂一个公正清明。 托合齐监管着内务府广善库的差事,弹劾内务府总管也不算出人意料,倒是之前没多少人会想到,第一个出头跟太子爷的奴才杠上的会是他罢了。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凌普这厮这些年没少借着太子爷的名在外招摇撞骗仗势欺人,众人多是忌惮着他和胤礽的关系不敢得罪了他罢了,于是这回绝对算得上是大快人心,就等着看他倒霉了。 凌普也没想到第一个弹劾自己的人会是托合齐,在衙兵上门来捉人时忍不住就跳了脚破口大骂托合齐不是个东西,贼喊捉贼,自己也不清不楚盗用内务府的库银,有何资格颜面指责他的不是。 这话自然当下就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一面派人审问凌普且不说,之后便也传了托合齐进宫来问话。 康熙面有疑虑,直言不讳问他:“凌普私下里在内务府有些手脚不干净,朕早就有所耳闻,想必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数人碍于这样那样的情面都不愿意上奏弹劾惹麻烦,为何你要强出这个头?” 托合齐低下了头,道:“实不相瞒,奴才其实也是出于私心,原本奴才也不想惹这个麻烦,但凌普他屡次在外恶意中伤奴才,让奴才名誉受损被人诟病,奴才委实心里难平。” 托合齐说得咬牙切齿,康熙微蹙起眉:“凌普说的那些你私下挪用广善库的银子中饱私囊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托合齐急着争辩:“皇上明鉴!凌普他与奴才一直私下里都不对付,总是想着法子地找奴才的麻烦,因为奴才得皇上您的赏识提了副都统,他心有不服,屡次在外编造谣言中伤奴才,奴才也是不堪忍受……还请皇上替奴才做主!” 康熙的眉蹙得越发紧了:“你当真是清白无辜的?” 托合齐双膝重重跪了下去:“奴才绝不敢做以权谋私之事,奴才愿接受皇上的任何查审,还请皇上还奴才一个清白!” 闻言,康熙也没有再问下去,思忖了片刻,让了托合齐跪安回去,之后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子爷来请安,康熙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宣他进来。 胤礽进门来请过安便主动问了起来:“儿臣听人说凌普已经画押招认了全部罪行,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康熙本没想与胤礽提这事,既然这回是他主动说起,便反问了起来:“你觉得呢?” 胤礽想了想,道:“既然弹劾的罪行他都认了,革职流放总是免不了的……” “那个盗卖贡品的广储司主事年老眼花,上一回裁减人的时候本就该将之休回家,凌普收了他一百两银子,将他留了下来,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你之前可曾听凌普提到过?” 果然还是对他有所怀疑,胤礽淡定回道:“风声传出来后,儿臣叫了凌普去问过,他求儿臣帮他在皇上面前求情,儿臣没有搭理他。” “凌普跟托合齐不和,这事你听说过吗?为何他们要互讦?” “凌普为人嚣张,在内务府里树敌颇多,不过大多数人碍于他总管的身份和儿臣的情面,似乎是敢怒不敢言,说来,这事儿臣多少也有些责任,儿臣不该与他走太近了纵容他在外胡作非为。” 康熙点了点头,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再问,只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便别蹚这滩浑水了,这事朕自会处置。” 胤礽本也没打算管,凌普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他拖后腿的奴才,也是该收拾了。 之后在大理寺地调查之下得出结论,托合齐挪用库银之事确属子虚乌有,纯粹凌普中伤之言,康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盗卖贡品的广储司官员掉了脑袋,凌普被革职撵去关外,托合齐则半点没有受到牵连,反倒越加得康熙看重。 其实早在之前胤礽警告他收敛之时托合齐就把吞下去的银子全部补了回去,又小心把账目做平,几乎看不出半点破绽,自然也就查不出来他也不怕查。 丢了一个内务府总管,能够让康熙半点不怀疑托合齐会与自己‘同流合污’,胤礽觉得……很划算。 262、三年 … 东宫。 胤礽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宝珠双手捧着药碗快步走过来,轻声喊他:“阿玛……” 胤礽睁开眼,看清是谁之后,冲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宝珠如今已有十岁大,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眉眼之间倒是与胤礽长得有七分像,一众人宠着长大的,平日里也是骄纵惯了,不过到了胤礽面前倒是十足的乖巧。 分节阅读_302 宝珠帮他把身上盖着的毛毯子拉高了一些,药碗也送到了他的嘴边:“弘晳和弘晋念书去了,我来伺候阿玛,阿玛,喝药了。” 胤礽点了点头,接过药碗便就一口全喝下了肚,然后宝珠又体贴地送了颗蜜枣进他嘴里。 “我听弘晳说,汗玛法这几日也又病了,不过不是很严重,早上我去给汗玛法请了安,汗玛法还问了我阿玛您怎么样了,我说还是要日日喝药,汗玛法听了似乎很担心,又赐了许多补药让我带来给您,不过他说不能乱吃,得让太医先看过了说可以吃的才能用。” 胤礽嘴角微撇了撇嘴,他病了好几个月了,这段时日康熙倒是对他温柔和颜悦色了不少,之前还隔三差五地就会亲自来东宫探望他,各种补药更是赐了一堆下来,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胤礽笑了:“你汗玛法还跟你说了什么?” 宝珠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他叫我不要成日里跟那些叔叔们一块疯玩,一点格格的仪态都没了,被外人看了去要笑话的。” 宫里跟宝珠同辈的只有弘晳弘晋两个,其他家的小孩都在宫外,宝珠确实平日里喜欢找宫里的那些小叔叔们一块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反倒是对和与她一般大的小姑姑们学女红有些不屑一顾,为此太子妃头疼不已,胤礽倒是无所谓,反倒挺乐见自己女儿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当然康熙都开了口,他也不能不管就是了。 “你汗玛法说得也没错,也没说就不让你去练骑射了,不过女孩子该学的那些也还是得学,要不以后嫁不出了。” “哦……”虽然不太乐意,宝珠也不敢不答应。 胤礽看着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伸手就刮上了她的鼻子。 盛京。 胤禔蹲在地上握着铲子小心翼翼地松着土,新一季的红莓种子半个月前已经种下,如今也发了芽了,正是生机盎然之时。 胤禔的府邸在盛京南郊的一隅,很不起眼的地方,府邸后面靠溪,环境倒是很不错,是胤禔自己花银子买的,康熙给他安排的住处实在不能住,就买了这座庄子,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 庄子后门到溪边的一小块地被胤禔开垦了出来做耕地,种些花花草草鲜果蔬菜,虽大多因为不得要领没有收成,自得其乐倒也颇有些意思。 胤禔的全副心思都在面前才冒出土的幼苗上头,便没有注意到弘昱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出来,一下扑到了他的背上,从身后搂着他的脖子撒起了娇:“阿玛阿玛,陪我下棋。” 胤禔笑着回手揽了揽他的腰:“别闹。” 弘昱在他身边蹲了下去,也拿了个铲子帮他一块松土,却也免不了抱怨:“阿玛,您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弄这些东西?不厌吗?” “打发时间啊你别总是这么急躁,你不是嫌这里脏吗?怎么今日倒是出来了?” “方才我收到弘晋的信了。” “嗯?他说什么了?” 胤禔随口问得漫不经心,但弘昱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二叔病了,卧病在床快有两个月了。” “太子病了?!”胤禔猛地转过头,看着弘昱:“为什么会病了?!严不严重?!” 弘昱倒是一直知道他阿玛很关心太子二叔,不过胤禔反应这么大还是让他有些惊讶,愣愣看着胤禔,一时说话都有些紧张了:“他……他没详说,应该没大问题……” 胤禔也回过神自己有些失态,心里却着实是担忧,难怪这两个月都没收到胤礽的信,原来他竟然病了,再想到当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胤礽病倒在随康熙出外巡视的途中,而且这一病还病得不轻,在行宫养了近两个月的病才回京,一时间更是焦心不已。 胤禔举家迁来盛京已有三年,去年底那疯了许多年的大福晋到底是去了,他也没有再续弦,当然也没有把两个侧福晋扶正,康熙一早不管了他,而且这里离京城千里远,这事便也说不得什么,胤礽基本上是每半个月到一个月与他通一回信,那些寄来的信他都好生收藏着,时不时地翻出来看一看,因而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些,却也不算太难熬。 他和胤礽都相信,他迟早能回去,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胤禔甚至都不曾觉得他和胤礽已经分隔两地。 但是现在,胤礽病倒了,千里迢迢之外的他却只能从自己儿子的嘴里听到只言片语,连问候都做不到。 在胤禔愣神间,方顺匆匆而来,与他禀报说是京里来人了,上门求见爷。 胤禔有些意外,他来了这里三年,还是第一次有京里来的人上门来,这便收敛了心绪,起身出去迎客。 来的人竟然是巴尔图,巴尔图笑眯眯地与他问安:“三年不见,王爷倒是越发龙马精神了。” 胤禔打断他的话:“称呼改改吧,爷的王爵三年前就被革了。” 巴尔图一时尴尬,随即又改了口:“是,爷。” “你怎么来这边了?” “来办差的,过三两日就回去,想到爷在这边,就上门来拜访了。”巴尔图解释道。 胤禔点了点头,当下就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太子爷他是不是病了?严不严重?病多久了?” “正要跟爷说这事呢,”巴尔图道:“大概一个多月前吧,天气骤然转凉之后太子爷就病倒了,也没有再上朝了,就在东宫里头养病,听他身边的人说倒不是很严重,就是断断续续地不能全好,不过爷也不用太担心了,宫里有那么多太医盯着,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巴尔图这么说,胤禔听着却越发担心,想了想,又问道:“京里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巴尔图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这几年其实都挺风平浪静的,皇上自从那回被乱党劫持之后,就心生了忌惮,很忌讳出宫,每年夏天避暑最多也是去南海瀛台,畅春园因为在内城外头,倒是都没去过了,也正因此,有皇上日日坐镇宫中压着,京里倒是太平了许多。” 胤禔闻言笑了笑,这些胤礽在给他的来信里倒是提过,说他如今也是除了宫里顶多就是去三海行宫,连内城的门都没出过。 “哦,对了,”巴尔图继续道:“皇上许是怀疑马齐与太子爷走得近,找由头撤了他兼任的神机营的事务,提了尹德为统领,还有几个月前步军统领开音布年老病逝,托合齐接替了他的位置。” 胤禔挑起眉:“托合齐升了步军统领了?” “正是。” 胤禔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暗想着托合齐升任了步军统领了,是不是意味着太子爷快要……动手了? 之后胤禔留了巴尔图下来用膳,巴尔图从京里带了几坛好酒来送胤禔,胤禔当下就叫人开了一坛,俩人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倒也快意。 巴尔图看胤禔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却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满腹心思一般,最后实在忍不住出言提醒他:“爷,还是少喝一些吧,这酒后劲强。” 胤禔摇了摇头,又一杯酒倒下了肚。 巴尔图看着心下一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爷是不是在担心太子爷?其实我私下里打听过太医给太子爷开的药方子,单看那个太子爷的病应当不是很重,许是皇上不放心,才让他一直在东宫养病罢了,爷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胤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不亲自看到,总是不放心的。” “要不爷再写封信,过几日我回京给带过去?” “嗯,明日再写吧。” 之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闲聊,一直到深夜,酒量一贯很好的胤禔彻底醉了,被人抬了回去,巴尔图喝得不多倒是还算清醒,和方顺说了句就回了行馆去。 三日之后,办完差准备回京去复命的巴尔图再次上门来与胤禔告辞顺便拿他写的信,出乎意料的是,胤禔根本没有动笔,反倒是与他说:“你帮爷一个忙吧。” “什么?” “爷随你一块回京去。” 巴尔图错愕不已,怔愣之下竟是完全忘了该如何反应,这个念头胤禔从巴尔图来的那日起就有了,今日倒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笑着道:“别紧张,也不是很为难,我扮成你身边的护卫,随你一块回京去。” 263、相见 … 罔顾圣旨私下回京,是多大的罪,巴尔图知道,胤禔也知道,但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想到卧病在床情况不明的胤礽,胤禔实在心中焦虑,也顾不得许多了,巴尔图拿他没法子,只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之后便不再耽搁,草草收拾过后,胤禔连方顺都没带,扮作巴尔图身边的一个护卫,便随他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 随巴尔图快马加鞭赶回到京已经是十余天后,因为是冬天,暖帽扣得低遮了眼,又胤禔从进城之后就一直微垂着头,倒也不引人注意。 巴尔图有了辅国将军的爵位之后就从康王府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府邸,单独给胤禔安排一间偏僻的小院派几个亲信伺候却也不是太麻烦的事。 胤禔着急着见胤礽,巴尔图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就来了回报,说是太子爷身体已经好多了,也能下地了,就是依旧要每天喝药而已,胤禔松了口气,巴尔图请他稍安勿躁,派了个亲信去通知施世范。 东宫。 施世范匆匆进门来,胤礽也才从乾清宫请安回来,正靠在窗边把药当茶水喝。 分节阅读_303 请过安,施世范笑问他:“太子爷身子可都好了?” 胤礽把喝光了的药碗放到一旁小太监托着的食盘上,淡淡道:“爷今日没传你,你倒是自个来了。” 施世范道:“小臣看今日天气晴好,爷的病也好了,想来邀太子爷出宫去逛逛。” 胤礽挑起眉:“你邀爷出宫去?” “不知太子爷可否赏脸?” 施世范嘴角衔着笑意,在胤礽看来十足有些古怪,不过胤礽想想自己也似乎很久都没出宫了,何况现下时候尚早,便也就点了头,换了身私服就随了施世范出了宫去。 施世范带着他直奔城东而去,胤礽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也懒得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一直到车子骤然停下。 他们已经到了城东偏僻人少的地方,在某处不起眼的街尾茶楼前停下。 施世范与胤礽解释,这里已经被他包了下来,没有其他人,便请了太子爷下车。 胤礽狐疑之下下了车,跟着施世范上了二楼,推门进去,笑着上前来与他请安的那个是巴尔图,而站在窗边满眼温柔笑意看着他的人正是胤禔。 胤礽愣在当下,巴尔图和施世范两个已经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顺手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胤禔大步走上前来,伸手轻抚了抚胤礽的脸:“傻了?还是太过惊喜了?” 胤礽回过神,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难怪施世范一路上神神秘秘的,许是胤禔特地叮嘱他先别说的了。 “想见你就偷偷回来了,”胤禔如实道,看胤礽脸色尚算红润应当病已经好差不多了,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听说你病了许久了,担心你,就逼迫巴尔图带我回来了。” “怎么之前都不跟我说一句的?” 胤禔笑了:“临时决定回来的,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你还真是胆子有够大的,”胤礽无奈心里又有些酸:“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胤禔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打算动手了,我远在盛京哪里放心。” 胤礽目光复杂地怔怔看着他,最后轻叹了一声:“不回去便算了。” 胤禔伸手抱住了他,宽慰道:“别苦着脸了,我回都回来了,除非你根本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胤礽当即否认:“我怎么会不想见到你,不过是担心要是事情传了出去就麻烦大了。” “放心,我很低调的,不会被人给发现了。” 沉默了片刻,胤礽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巴尔图府上,”胤禔解释道:“不过他那里也时常有人上门,总还是不方便,我打算另找个住处。” 胤礽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再问。 胤禔回来之后,虽然俩人能见面的时候依旧少得可怜,且每次还得谨慎再谨慎,胤礽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病也很快就痊愈了,又重新开始上朝办差。 胤禔在巴尔图府上住了不过十余日觉得不方便,让他帮自己在城东人少的地方租了间清静的四合院就搬了过去,胤礽偶尔出宫,总是叫人驾着车在城中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又一圈,把可能的眼线盯梢都甩了,才去找胤禔,当然为了不再惹猜疑,也再不敢在宫外留守就是了。 其实在京里的日子比在盛京还要无聊一些,胤禔连大门都不能出,但是想到能够见到胤礽,胤禔便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过,反倒日日都很有盼头。 这日胤礽上门的时候,胤禔正在院子里伺弄花草,见着胤礽进来也没起身。 胤礽走上前来,在他身边蹲下,好笑问他:“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在盛京几年不都是这么过的,你给我寄的那些花花草草的种子我都有亲手种过,不过那边太严寒了,能长成的不多就是了。” 胤礽听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在盛京的日子很难过吗?”其实不用问,想也想得到那里虽然是老祖宗发家的地方,但毕竟塞外苦寒,在京里过惯了好日子的想必没有几个是受得了这落差的。 胤禔却不以为意,宽慰他:“没有,我想着你就不难过了。” 胤礽侧过头,看着他说话时专注的模样,心下一动,就靠了过去,双手揽住了他的腰:“那一个人在这里有意思吗?” 胤禔干脆就这么就地坐了下去,让他靠自己身上:“能见到你就挺好。” 胤礽翻了个身,在他腿上躺了下去,再次抱住了他的腰:“你的嘴倒是越来越甜了,说这些肉麻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胤禔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太子爷……” “可我们也不能总是见面不是?” “那要不我扮成你身边的内侍,随你进宫去,日日夜夜守着你。”胤禔一边说一边手指勾绕着胤礽的辫子,满眼都是笑意。 明知道胤禔是在说笑,胤礽却认真想了想,最后倒是点了头:“行啊,你随爷进宫去。” 胤禔一愣:“你当真的?” “进宫去不好吗?”胤礽反问他。 好当然是好,想到日日夜夜能与胤礽朝夕相处,简直太好不过,但不过宫里人多嘴杂,到处都是眼睛,胤禔实在不想冒这个险,最后还是劝道:“还是算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胤礽笑着勾下他的脖子,一口咬在嘴唇上:“我跟你说笑的。” “地上冷,我们别在这里坐了。” 胤禔说着就拦腰把人抱了起来,胤礽与胤禔一般高大,但胤禔常年练武之人力气不小,要将他抱起倒也不困难,只不过从前胤礽很不喜欢这种抱女人的姿势,这回倒是头一次没有反对,反倒贴紧上去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由着他把自己抱进了屋里去。 把胤礽放进椅子里,胤禔靠着他坐下欺身下去就亲上了他的唇,良久才放过:“保成,正月十五的时候,你是不是要随太后去西苑?” “啊,怎么了?” 胤礽随口应着,闭着眼睛任由他的嘴唇在自己脖颈间作乱,每年上元节,随太后去西苑小住两日已经是这么多年来的惯例,一时到也没想到胤禔突然提起这个有什么用意。 胤禔笑了:“皇上应当不会去吧?那天晚上能不能出来?” “嗯?出来倒是没有大问题,”胤礽睁开了眼,眼里闪烁起了促狭的笑意,看着他:“不过……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呢,”胤禔说着轻叹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说过要带你去香山看烟花的,正月十五那天,我们一块去吧?” 胤礽一怔,双手抚上了胤禔的脸:“这么多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你还记着呢?” “当然记得,你不也记得吗?”胤禔说得理所当然:“去不去?” 胤礽有些感慨,也似乎没有过久,却其实,眨眼已是二十年了。 这是胤禔第三次向胤礽发出这样的邀请,当年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承诺或者约定,谁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后来,俩人感情渐炽,胤禔想起这事,再次与胤礽说了,胤礽也答应了,却哪曾想还没来得及等他们去,便就是冷战分开的那四年,再后来,先是征战沙场回来后又是诸事不顺,胤禔也被一道圣旨发配去了盛京,一拖再拖,就这么二十年也过去了。 二十年前,怕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他们会一起走到今日这一步。 胤礽的手指摩挲着胤禔的眼角眉梢,心中酸涩:“去,当然去,这一次谁都不许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约定,第13章有,汗……都过了250章了 264、香山 … 胤禟靠在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对着镜子整理自己衣裳的胤礽,笑问他:“二哥换这身私服,可是要去外头?” 胤礽斜睨了一眼镜子里后面越来越没规没距的人:“你不是在陪太后吃元宵,怎么跑出来了?” 分节阅读_304 “看二哥回来了,以为二哥身子不适,过来瞧瞧,不过许是我想错了。” “是准备出外去走走,”胤礽心思一转,就吩咐胤禟:“你随爷一块去吧,派个人去跟太后说一声,我们去外头看花灯会。” 胤禟闻言有些意外:“真的要出去?” 胤礽转过身挑起眉:“你不乐意?” “乐意,陪二哥散心臣弟乐意至极。” 胤禟一贯的嘴甜,胤礽也懒得再跟他废话,大步先出了门去,胤禟自然是赶紧跟了上去。 上车出了行宫,胤禟见胤礽嘴角衔着难得一见的发自内心的笑意,眼角眉梢晕染开来的都是温柔,一时间倒是有些意外,问他:“二哥今日似乎挺高兴的?” “今日不是正月十五吗?” 胤礽答非所问,车窗推开了一半,看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似乎还觉得有趣,胤禟颇有些无语,正月十五跟心情好有什么关系?太子爷要是不高兴的时候就算是万寿节也挤不出这么真心的笑容来。 走了一段路,胤禟终于是觉察出不对劲了,忍不住提醒他:“二哥,我们去看花灯会似乎不走这边……” 到了人少的地方,胤礽冲胤禟抬了抬下颚,吩咐道:“你就在这里下吧,去找雅尔江阿玩或者怎样都行,别去太热闹的地方让人给看见了,今晚也别回西苑了,明早城门开了之后到西直门来接爷。” 胤禟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太子爷拉自己出来,又是要自己给他打掩护的。 “二哥您要去哪里?”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把胤禟撵下车,胤礽并不多解释,命人驱车拐了个道出城去了。 难道二哥又搭上了其他什么人不成?这么想着胤禟摸了摸鼻子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太子二哥怎么可能是这种人,然后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自个寻乐子去了。 出城的时候已近夜幕降临,胤礽只带了贾应选和一个亲信侍卫,赶在城门落钥之前出了去。 胤禔就在香山后山脚下等他,胤礽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几近全黑,见到他从车上下来,胤禔笑着大步走了上来,塞了暖手炉进他手里,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跟我走。” 胤礽吩咐跟来的随从:“你们就在等着,不用跟上去了。”之后笑着冲胤禔示意,带路前行。 胤禔领着胤礽走的是后山的小路,皇家园林本就人迹罕至,又是在这上元节之时天也黑了,整条道上便其实只有他们俩。 “小心雪滑,走慢点。” 胤禔低声提醒,胤礽小心避开一旁树丫上支撑不住落到身上来的雪,冰凉的雪水还是顺着脖子滑进了衣领里一些,胤禔见了赶紧拿帕子帮他擦。 胤礽皱了皱眉:“你还真是有情趣,这么冷的天跑这种地方来看烟花。” 帮胤礽擦干净脖子上沾到的雪,胤禔笑着伸手抚平他蹙起来的眉:“别抱怨了,来都来了,这山不是很高的,一会儿就到了。” 胤礽靠着他的手贴上去,挨到他耳边低声嘟囔:“我是陪你来,省得你一直心心念念着,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找间暖和的屋子我们……” 胤礽一边说着一只手就在胤禔腰上胡乱掐,胤禔哭笑不得,抓住他作乱的手:“太子爷最近似乎越来越热情了?” “你是说爷从前对你不够热情?”胤礽挑起眉反问他。 “热情不热情只有你自个知道了。”胤禔轻笑着双手托住了胤礽的腰,眼里也闪动起了暧昧的光彩。 “原来你嫌弃我不够热情,”胤礽撇了撇嘴:“看来我以后还得再努力一些。” 胤禔笑够了,再次握住他的手,用力扣紧:“别扯淡了,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胤礽乐哈哈地扑到胤禔身上:“背我上去啊?” “背不动,你自己走。” 胤禔拍拍他的屁股,坚决地拉着不停折腾他的人往上走。 胤礽瞥一眼胤禔身后背着的行囊,问他:“你还带了什么来?” “上去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胤礽也懒得再问,顺手折了伸到面前来的树丫上尚带了些许绿意的叶子在手里胡乱拨弄,一面几乎是由胤禔拖着走一面又与他搭起了话:“皇上说等正月过完也准备去北海行宫住一段时日。” “嗯。”胤禔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探路上头。 胤礽继续道:“去年春天他也在西苑那边住了两个来月,那里不比得宫里,虽然也有护军营的人团团护卫着,但终究比宫里人要少一些。” 胤禔终于是转过了头,看着他:“所以呢?” 胤礽摇了摇头:“起兵犯上就算拿到了皇位说出去也绝对不好听还得被人诟病,我再想想吧……” 胤禔将他的手扣得更紧了些,抿紧了唇,想说的话哽在喉口,最后也还是算了。 一个时辰之后,俩人便上到了山顶,胤禔找了块凸起的石头,将上头的积雪扫去,从身后的行囊里头取了床厚褥子出来铺上,才让胤礽坐上去。 “你就带了这些?” 胤禔笑了,又换了个暖手炉给他:“这个更暖和些,冷吗?我还多带了件斗篷来给你。” “你真是越来越婆妈了。”胤礽嘴里这么说,却其实很受用,身子紧挨着胤禔,主动扣住了他的手:“不冷。” “这个地方是在后面,不如前头视野开阔,不过前头是皇家园林,不亮出身份我们也进不去,其实在这里也能看……” 胤禔不紧不慢的与胤礽解释着,胤礽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前方半空里不断绚丽斑斓绽放开的烟花上。 从他们上山一路上起,城内各处就已经不停地在燃放烟火,墨黑的夜空乍亮乍暗,不断有炮声在耳边炸响,这会儿更是到了高/潮,四九城上大片大片的夜空被璀璨的烟花渲染点缀,有灿烂到极致的,也有含蓄内敛另有一番别致韵味。 胤禔贴到胤礽耳边:“我没骗你吧,在这里看是不是和在城里看感觉很不一样?” 胤礽没有移开目光,怔怔看着,眼中有似有波光荡漾,绚烂倒映在他的眼里,也倒映进了胤禔心里。 “是很不一样,”许久,久到胤禔以为胤礽不会回答他的时候,胤礽才徐徐开了口:“这里看确实不一样,很漂亮。” 胤禔眼角笑意越浓:“你喜欢就好。” 胤礽却突然收回目光,偏过了头,满眼狐疑看着胤禔:“你怎么知道这里能看烟火的?你还带过多少人来?” “哪能呢,你想哪里去了,”胤禔无奈解释:“当年有一回随太后来这边的庙里上香,偶然得见的,我也就看过那一回。” 胤礽看着他极为认真的样子,笑倒在了他身上:“我跟你说笑的,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算你从前带过十个八个的人来看,你现在也是我一个人的。” “真的没有十个八个,只有你一个。”胤禔认真说道。 胤礽愣了一下,别开了眼:“说了是说笑的,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远处的烟火还在不断炸响绽放开多彩姿态,胤禔低下头,一个轻吻落在倒进自己怀里的胤礽的唇上:“冷不冷,我们看一会就下山去吧,城门关了,只能在车上将就一晚,明早再回去了。” 胤礽笑了笑:“不是你心心念念着要来的吗?怎么这么会又催着要走了,再看一会儿吧。” “看过了就够了,我怕你冷。” 胤礽摇了摇头:“下一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胤禔轻眯起了眼,意外道:“太子爷不是一贯很有自信的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胤礽翻转过身抱住了胤禔的腰:“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就算万一失败了,我也安排好了退路。” 胤禔闻言有些惊讶:“你已经安排好了退路?” “本来是无所谓的,”胤礽说着又叹了叹气:“不过我还想跟你一起快活几年,所以,要是失败了,我们就一块离开这里,出海去。” 胤禔没想到胤礽会这么说,一时间怔怔看着他,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分节阅读_305 “如何?” “好。”胤禔用力点头。 胤礽闭了闭眼睛,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这一回,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是他们一起,便都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入正题了 265、开盘 … 二月,康熙搬至北海行宫休养,胤礽随他一块,住的地方亭台水榭青山环绕,离康熙的寝殿只隔了一道回廊。 这日清早,胤礽进门请安之时,康熙正在用早膳,便就叫了他一起。 胤礽看康熙许是因为刚起没有多少胃口,只喝着清粥,顺手夹了块糕点进他碗里:“这个味道还不错,清淡适口又不油腻,汗阿玛尝尝吧,光喝粥一会儿就饿了。” 康熙确实没胃口,精神也有些蔫蔫的,不过看在胤礽的面子上还是勉强将那糕点吃了。 之后俩人闲聊了一阵处理完了每日例行的朝事,胤礽回了自己住处去。 到了下午,就有消息传来,皇上突然浑身起疹,高热不退,已几近陷入昏迷之中。 胤礽惊了一跳,追问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给爷说清楚!” 来禀报事情的太监哆嗦答道:“皇……皇上早上还好好的,快响午的时候说是乏了连膳食都没用就歇下了,后来没多久脸色就通红起来,浑身都起了红疹身子发烫,这会儿太医已经都过去了。” 胤礽这会儿也顾不得他想,当下就要赶过去看个究竟,才刚站起身,康熙身边的人过来传口谕,说是太子不必过去了,就留在这里,没有圣旨口谕不得踏出大门一步。 胤礽闻言愕然,质问道:“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口谕?!不让爷出门是什么意思?!” 传话的人回道:“奴才只是奉命传达皇上口谕,其他一概不知,还请太子爷不要为难奴才。”之后便也不等胤礽再问,转身就走了。 胤礽气结,但既然康熙不想见他,他便也只能算了。 之后出去打探消息的贾应选回了来禀报事情原委:“皇上昏迷了没多久就醒了,幸得老太医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皇上是吃了不能吃的东西,很快对症下药皇上身上的疹子便就消了不少,热度退了人也清醒了,还亲自审问了身边伺候的所有奴才,一开始没有人承认,后来当中一个送膳的太监顶不住压力支支吾吾地招了,却又不肯说是何人指使的,听说只是眼神飘飘忽忽一直重复着‘逼不得已’、‘奉命行事’、‘主子爷吩咐的不敢不从’之类的话,后来皇上烦了,就把他觉得有嫌疑的全部打入了慎刑司待审。” 胤礽蹙起眉:“吃了不能吃的东西时什么意思?皇上吃了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说是皇上用过的糕点里加了杏仁粉。” 闻言,胤礽轻眯了眼,心里当下就有了数,片刻后,轻嗤了一声:“皇上没用午膳,所以……是爷早上夹给皇上的糕点?皇上这是怀疑到爷身上来了,所以才给爷禁足了?” 贾应选低下了头,不敢做答却是默认了这话。 康熙不能碰任何加有杏仁的东西,一吃就会身体不适在宫里早就不是秘密,也因而整个宫里几乎都没有这种东西,大家都跟着不吃不碰,这样的禁忌膳房的奴才不可能不知道,万不可能疏忽至此,于是显而易见,这事不是意外是人为。 不过胤礽对此倒不是很担心,总归不是他做的,就算真是有意栽赃单凭一个奴才的口供康熙也不能这么草草将他定罪了,而且直觉告诉他,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便也就打算先按兵不动,且看看再说。 当日晚,又有消息传来,犯事的太监虽然没有明着招供是谁指使的,含含糊糊说出来的话矛头却是对准了太子爷,当然审问的官员自然不敢就这么下了结论,只把那太监的供词一字不漏地记下呈给康熙,让他自个去判断,再之后,太监就在慎刑司里咬舌自尽了。 贾应选跪在地上禀报:“皇上传了奴才去问话,奴才说了这事奴才并不知情,爷您也从来没有提过,应当不是您做的,皇上并不尽信,却也没有再问……” 胤礽冷冷撇了撇嘴:“他身子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多亏了那些太医经验老道,皇上身上的不适之症已经压了下去,就是……似乎心情很不好。” 胤礽几乎不用多猜也能想到康熙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纠结,这一回连问也不叫自己去问,想必是已经钻到牛角尖里头去了。 当然,胤礽并不太在乎康熙是认定了是他做的还是怀疑其他,只想着先静观其变,于是没两日,又是一道手谕过来,将胤礽撵去了中海蕉园居住,依旧是没有谕旨,不得擅离半步。 蕉园。 雅尔江阿出现在蕉园门口,远远就瞧着守卫太子爷的护卫至少比从前多了一半,不免有些无语,皇上这是摆明了将人软禁了吧? 这会儿却也来不及多想,便大步走上前去,果然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雅尔江阿一眼横过去:“皇上只说太子爷不能出去,没说不让人来给太子爷请安的吧?” 守门的侍卫听话有些为难,便就犹豫了起来,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雅尔江阿不耐烦了,不悦责道:“滚开!太子爷又不是你们的犯人!就算是犯人还允许人探监呢!你们这样拦着爷是什么意思!” 谁敢把太子爷当成牢中的犯人,被雅尔江阿这么一吓唬,一众侍卫也不敢再说,不情不愿地退开,让了他进去。 跟在雅尔江阿身后的其中一个内侍带着帽子低垂着头样子并不起眼,雅尔江阿带了三四人,那些侍卫也只都看了一眼就全部放进了去。 进门,请安,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胤礽才注意到雅尔江阿身后还有一人,对方抬起头,笑看着他,正是胤禔。 “你怎么来了?!” 胤禔站直了身,解释道:“我听了巴尔图说你被皇上软禁了,就托他把雅尔江阿叫了去,扮作雅尔江阿身边的人来见你便不易引人怀疑了。”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太子爷,原来大爷都回京好几个月了,您到是一直都没提过……” 语气里带着抱怨,似乎对胤礽不把他当自己人有些不高兴,胤礽睨他一眼,没好气道:“说吧,你特地来给爷请安,总不会就只是给爷偷个人进来吧?” “确实有事要与爷说,”雅尔江阿皱起眉:“爷大概还不知道,这几日外头似乎有人在传爷您有谋朝篡位的意图,先前皇上因吃错东西起红疹昏迷之事虽然皇上让人压着,外头也还是走漏了些风声,有人议论说您……” “说什么?”胤礽的声音已经冷了下去。 “……说您想谋害皇上。” 果然如此,胤礽心下冷笑,胤禔担忧地看着他,小心问道:“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胤礽不耐道:“难不成你也觉得是我要谋害皇上?” “当然不是,”胤禔无奈解释:“我是问你有没有头绪,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做下这事想诬陷你?” 胤礽摇了摇头,他树敌可不少,胆大包天的也不在少数…… 雅尔江阿道:“我打听过了,皇上有派人查那寻死了的太监的出身,似乎没有什么可疑的,内务府正经渠道安排进宫的,伺候皇上也有不少年了,确实找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就是,外头那些您要造反的传言,也不知是打哪里放出来的,不过据九爷说,前两日他见到了十三爷,用九爷的原话说是‘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事情十之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他没凭没据的,就知道跟老十三脱不了干系了?” 雅尔江阿说着也觉得好笑:“九爷说,他的直觉一贯很准。” “你觉得呢?”胤礽挑起眉问胤禔。 胤禔认真想了想,道:“是老四他们做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但是,我以为若当真是他们做的,他们敢在皇上的膳食里头动手脚又在外散播这样的传言,应该是有准备而来,一定还有后手。” 这话倒是一点不错,其实事发之后胤礽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胤禛那伙人做的,敢给他栽下这么严重的罪名,必然是抱着一次整垮他让他被废甚至被杀的决心的,就像当年……只是这种似是而非没有真凭实据的栽赃和空穴来风的谣言分量显然不够,他们必然还有别的准备。 思及此,胤礽微眯起了眸子,良久过后,却又笑了,转头看向胤禔:“原本爷还在苦恼要从哪里开始下手,不管这事是不是老四做的,他都给爷指了一条明路出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 胤礽冲雅尔江阿道:“一会儿你回去,吩咐施世范去帮爷办件事情。” “太子爷的意思是……?” “老八之前不是还欠着爷一个人情嘛,也该是他还的时候了。” 266、逼迫 … 分节阅读_306 雅尔江阿离开了,胤禔却留了下来,见胤礽有些心绪不宁,就想着逗乐他,转了一圈身,给胤礽看自己这身装扮:“怎么样?还不错吧?” 胤礽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颇有些嫌弃:“帽子都是歪的,衣裳也不合身,亏得你想得出来。” “我可是为了来见你才特地扮成这样蒙混进来的,”胤禔走上前去捏了捏胤礽的下巴:“我还不是担心你嘛。” 胤礽微抬起下颚,看着他:“你打算就留这里了?” “嗯,反正能近你身的想必也都是你的亲信,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实在是不放心,再说你上回不还说要我进宫陪你的……” “你留下来吧,”胤礽道:“留在这里也好,你在外头我也不放心。” 胤禔笑了,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抚了抚他蹙起来的眉:“放轻松一点,别愁眉苦脸了。” 胤礽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 犹豫了片刻,胤禔还是忍不住问道:“有什么打算?” 胤礽喝着茶,半响,才轻叹了叹气:“等爷将那位好四弟请来了再说。” 这一回,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要先把胤禛拉下水给自己垫背,就算自己败了,也同样要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日落之后,施世范站在了面前大门紧闭算得上是门庭冷清的庄郡王府外头,吩咐了身边的小厮上去敲门。 等了许久,才有能来开门。 胤禩的府上一贯冷清,他自己也没有差事在身,几乎是足不出户,又自从被出继宗室之后就一直修身养性,不问世事,也鲜有客上门,直到今日,太子爷身边最忠心的亲信上门求见。 听到管家进来禀报,胤禩有些意外,他的不问世事不过是一般不参与,不代表就当真一心只读圣贤书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皇太子谋害皇上意图谋朝篡位的传言自然也已经听说了,如今太子爷的人找上门来……当然胤禩不会以为是来找他喝茶的就是了。 “请他进来便是。” 施世范走进门来,很恭敬地请安见礼,笑问胤禩:“王爷可认识小臣?” 胤禩叫人给他上了茶点,又请他坐,拨着拇指上的扳指,漫不经心地回道:“太子爷身边最亲信之人,朝中怕是没几个人不知道的。” 施世范开门见山道:“既然王爷知道小臣,小臣也不与王爷您拐弯抹角了,小臣今日来,是奉了太子爷之命,请王爷帮太子爷一个忙。” 胤禩不动声色地看向他:“我能帮太子爷什么忙?” “很简单的,太子爷只要王爷您和十贝勒联名上一封弹劾奏折。”施世范说着从袖子里去了封信出来,递给胤禩看:“该怎么写,上头都有,王爷只要看过对着叙述一遍就行了。” 胤禩犹疑着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当下就变了,胤礽竟然是要他弹劾胤禛伙同胤祥胤祯几个结党营私勾交外臣在京中私下招募暗卫探子筹备兵马,意欲起兵犯上篡位谋反! 见胤禩已经看完了,施世范直接将他手里的信抽了走,完全不顾他难看的脸色,将之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信纸很快就化成了灰烬。 “王爷是聪明人,想必太子爷的意思也已经明白了,还请王爷帮太子爷这个忙。” “爷不答应,”胤禩不客气地拒绝,双眉紧蹙着:“这是太子爷的事情,太子爷想参何人参何事都与爷无关,爷无意趟这滩浑水。” 施世范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轻扯起了嘴角,提醒他:“王爷可别忘了,当初您可是答应过太子爷说是欠了太子爷一个人情,如今太子爷就是要向您讨要这个人情,王爷难道也是言而无信之人不成?” 想起来了,四年前康熙南巡之时,他和胤俄拖胤礽下水算计了胤禛一回,让他丢了最后一点差事,当时胤礽顺水推舟没有拆穿他们,胤禩写信给胤礽请罪说是就当欠着他一个人情,日后定会还他,如今便是讨上门来了。 这事他自然没忘,却不过是没想到,太子爷是会要他这么还罢了。 胤禩干笑了一声:“若是爷说爷本就是言而无信之人呢?” “那便也就算了,”施世范道:“太子爷说了,若是王爷不肯答应帮这个忙就当是他当初瞎了眼错信了人,但不过,此事重大,又牵连甚广,日后皇上清算起来,会牵扯到多少人……可就说不清楚了。” 胤禩的眼神冷了下去:“你这是在威胁爷?” 施世范镇定答道:“小臣不敢,小臣身份低微,不过是受奉太子爷之命行事,转达的都是太子爷的原话罢了。” 好个奉命行事!这明明就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了,胤礽要他和胤俄来做这种事情,摆明了就是要拖他们下水,也确实他们和胤禛或者太子爷都从来就不是一道的还有不少过节,真要上奏弹劾他们倒也不稀奇,真正想要篡位的到底是哪个胤禩懒得去猜,却也实在是不想卷进这些事情里,但是眼下施世范这话就是明着告诉他,他要么选择帮太子爷的,要么太子爷会让他一样脱不了干系甚至也被划入有不臣之心的那一派人当中。 胤禩很相信,这话,胤礽说得出,就一定办得到,他确实不得不掂量。 想了片刻,胤禩又不动声色地问了起来:“太子爷说恪郡王和十三十四爷他们想造反,这事可有确凿的证据,总不能只是一些没有根据的传言而已就要爷去上奏吧?” “当然有,”施世范笑了:“这点王爷大可放心,只要您上了奏挑破了这事,恪郡王那里,皇上和太子爷定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胤禩轻嗤了一声:“太子爷就不怕爷把他让你今日来逼迫爷说的这些话全部禀报给皇上?” “太子爷不过是不想亲自写这个弹劾折子才请王爷您帮个忙而已,”施世范淡定回话:“就算王爷您与皇上说了,皇上追问起来,也不能说就是太子爷有意冤枉了四爷他们,毕竟,小臣方才说过了,这事并非空穴来风,太子爷请您弹劾,必然是有确凿证据在手,王爷不必担心这一点。” “可爷怎么听说外头有传言是太子爷他想……” “贼喊捉贼王爷没听说过吗?太子爷一贯对皇上忠心不二又甚得皇上宠信遭人眼红嫉妒也不稀奇,太子爷是储君,皇位迟早也是他的,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倒是有人心怀叵测意图不轨散播些谣言污蔑太子爷,想挑拨皇上和太子爷之间的父子君臣关系才是真的,这事,太子爷不能忍,想必皇上也容不下,王爷您做这事,不单是在帮太子爷的忙,也是在帮皇上的忙呢。” 胤禩轻眯起了眼,深思了起来。不管老四是不是当真有不臣之心,太子爷既然要自己这么做就是铁了心要给他栽上这个罪名了,其实,卖胤礽这个面子倒也无所谓,从胤礽之前对自己屡次试探的态度来看,他似乎确实没有要拿自己怎么样的意思,针对的人也一直都是老四那一伙,这回若是不答应他,日后指不定得被他如何惦记…… 且虽然说不出是为什么,但胤禩心里总有种要变天了的预感,倘若是真的,胤礽这就是逼着他站队了。帮他这一回最多也不过就是与胤禛那些个彻底撕破脸皮而已,康熙也不可能就此就以为他是太子爷的人,其实,倒也无妨,至少现下的胤禩怎么算,都觉得胤禛那伙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要爷还太子爷这个人情倒也可以,但十贝勒那里,他愿不愿意与爷联名上奏,爷做不了主……” “王爷做得了主的,”施世范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小臣相信王爷要说服十贝勒并不困难,十贝勒的母家舅舅私下里与四爷勾结之事,皇上现下是不知道,但不过日后清查起来,查到这些,十贝勒也未必不会被怀疑,倒不如现下就与他们撇清关系得好。” 胤禩气结,这个施世范摆明了是不想多跑这一趟,连胤俄那里也要自己去跟他说,还当真是仗着太子爷的宠信完全没把他这个宗室王爷放在眼里。 施世范看出他眼里的不满,微低下了头:“还请王爷不要再为难小臣。” “行!”胤禩没好气道:“你回去给太子爷复命,三日之内爷就会把折子呈上去!也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日后不要再为难爷这个派不上半点用场的闲散宗室!” “王爷过谦了,太子爷一贯很看重您的。”施世范说完,笑着行了礼,告退离开。 267决心 屋子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了下去,胤禔才转过屏风,从里屋出了来,在桌边坐下,抚了抚略有些皱了的袖子,胤礽已经夹了个饽饽进他碗里,并提醒道:“早上吃清淡点,别吃太多了。” 胤禔抬眸看他一眼,笑了:“太子爷你可真贤惠。” 胤礽懒得搭理他的无聊言行,自顾自地喝起了清粥。 胤禔笑着给他夹菜:“那你多吃一些,昨晚也没吃多少东西,而且还……” 而且还跟他胡搅折腾了大半夜,这会儿怕是已经饥肠辘辘了。 胤礽赶紧将饽饽塞进了胤禔嘴里,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话。 胤禔看着他略有些羞恼的样子,乐得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下去的笑意。 太子爷有的时候脸皮还当真是薄,明明做都做了,倒是不能说了,这里还没有外人呢。 俩人正用着早膳,施世范来了给胤礽请安,康熙虽然不让胤礽离开蕉园半步,却没有限制其他人不能来见他,当然胤礽也很清楚有哪些人出入过蕉园兴许不消一刻钟就会有人禀报到康熙里去,康熙眼下没有半点反应,怕也只是先按兵不动,冷眼旁观他到底会做些什么罢了。 施世范给胤礽请过安,便与他说了昨日去见了胤禩的事情,胤礽漫不经心地点过头,又问他:“最近外头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各种流言蜚语都有,还有就是,确实如爷所猜测的,小臣问了福建那边的人,那些事情,应该是被四爷他们知道了,还收集了证据准备上呈皇上。” 胤礽轻哂了一声,果然是不出他所料。 “不过爷放心,”施世范接着说道:“简亲王派了人已经暗中盯住了四爷十三十四爷他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胤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七爷昨日是不是离京了?” “是,七爷奉皇命去巡视畿甸,昨日启程的。” 分节阅读_307 胤礽偏过头冲胤禔努了努嘴:“有什么想法?” 胤禔微皱起眉,想了片刻,道:“去巡视畿甸倒也不奇怪,但这边把你半圈禁了,那边赶巧这个时候派老七出外,总觉得有些蹊跷。” 胤佑这几年俨然已经成了康熙身边最为亲信的人之一,大大小小的差事都一直在办着,足见康熙对其之器重,从一开始还有不少人议论,到后面大家便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如今谁人不知道,淳郡王是皇上身边头一号的红人,众皇子中除太子爷之外最得皇上看重和信任的一个。 但若要胤礽来说,说到信任,康熙对自己的那点微薄信任怕是已经折腾得连渣都不剩,胤佑在他眼里明显比自己要可信得多了。 听胤禔这么说,胤礽笑了:“你说得没错。” “嗯?” “他派老七出去,确实不是出外巡视去的,而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调派城外兵马围城救驾。” 胤禔闻言有些惊讶,虽然已经隐约猜到是如此,不过亲口听胤礽说出来还着实是诧异不已:“当真?” “这话爷会乱说吗?”胤礽反问他。 “……” 施世范也插上话,问道:“七爷他能调动得了城外的兵马吗?” “有皇上的密旨就行。” 胤禔一愕:“皇上的密旨?” 胤礽勾起唇角:“外头的风言风语已经传进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心里也怵,即使城里的八旗兵再多,总也是不安心的,怕也是想着防患于未然。” 胤禔思量了片刻,也笑了:“那还当真得多谢了他了。” 胤礽挑起眉,再次吩咐施世范:“明日一早派人把四爷给请过来,还有十三十四爷那里,跟雅尔江阿和巴尔图他们说给爷把人盯紧了,别让他们去见皇上,有不从的直接拿下。” “小臣遵命。” 施世范离开之后,胤禔见胤礽停了筷子,冲他抬了抬下颚:“再吃些?” 胤礽摇了摇头:“饱了,不想吃。” “没胃口?” 胤礽道:“算了,一会儿陪我下棋吧。” 于是胤禔也停了筷子:“行,下会儿棋看会儿书,晚点再睡一觉,其他的事情,都等过了明天再说。” 胤礽点头,便没有再说下去。 第二日一早,天亮之后,胤禛骑马出了府邸大门,才过了一条街就被人拦了下来,挡在面前的正是施世范。 “小臣给王爷请安,王爷今日出门得如此早,可是要去给皇上请安?” 施世范的态度十足恭敬,不过胤禛并不卖他的面子,丢下句‘与你无关’拉了马就要过去。 施世范却上前一步坚决地挡在了马前头:“王爷,太子爷请您随小臣去蕉园走一趟。” “让开!” “太子爷请您随小臣去蕉园走一趟。”施世范再次重复,跟着来的胤礽身边的两个侍卫也上前了一步,似乎是胤禛不从就有拔剑来强的意思。 胤禛的脸色沉了下去:“爷要去给皇上请安,你们统统给爷让开!” “请王爷不要为难小臣,不会耽搁王爷太久的时间,太子爷说了,就只是想和王爷说几句话而已。” “滚……”还想呵斥人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犹豫了片刻,胤禛冷着声道:“带路吧。” 施世范笑了,做了个请的手势,领了胤禛往蕉园去了。 而同时,胤禛身边有小厮见状,已经转身就跑了走,直奔胤祥府上而去。 对胤禛的来访,守门的侍卫也不敢多拦着,直接就放了他进去,胤礽却不怎么给面子,晾了他在正厅里干候着,先叫了施世范去后头。 施世范与胤礽禀报,说是胤禩那边动作也很快,折子已经拟好了,今早应该就能呈到康熙手里去。 “他倒是还挺配合。”胤礽慢慢啜着茶,轻笑道。 “不过,”施世范犹豫着提醒:“爷,外头的流言都在传您已经私下调集兵马,说得是有板有眼,就算如今有庄郡王他们上奏参了恪郡王几个,也未必就能完全撇清您的嫌疑,那些传言和揣测怕是很难压得下去。” 胤礽撇了撇嘴,问胤禔:“你觉得呢?” 胤禔想了想道:“老七去巡视畿甸,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再过个三五日才能回京,老爷子那里,至少还得把这三五日给拖过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胤禔看着胤礽,道:“你也不想得了那个位置却因为来路不正被人诟病日后还拿出来做文章吧?就算让老四给你背这个黑锅也未必就能让天下人相信跟你没关系,不如再做一场戏,给皇上瞧瞧也给天下人瞧瞧,告诉他们你是确实没有不臣之心,至少在老七回京之前先在皇上那里糊弄过去,即使过后他回过味,也来不及了。” “……做什么戏?” “其实当初在盛京之时,明珠说的那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弃车保帅未尝不是一个法子,要让皇上相信你从来就没有过犯上的心思眼下看来几乎是不可能了,倒不如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拿出必死的决心告诉他,是有人想蛊惑撺掇你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但你从来就不敢也不想做,只要不是出自你的本意,皇上就算再生气也想必不会为难你。” 胤礽愣了一愣:“你的意思是……?” 胤禔点了点头。 胤礽的眼神沉了下去,半响,才呐呐道:“老四手里的那些证据若是呈到老爷子跟前去,我这个太子之位怕是很难保得住,你说得对,无论如何,在老七回京之前,都得先糊弄过去,我若是能交一两个人出去,就能再以同样的名义扣住老四几个几天。” 胤禔知道,自己不说,胤礽未必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下不了这个决心而已。 一阵沉默过后,胤礽轻吁了口气,吩咐施世范:“去给长泰和格尔芬他们送个口信,让他们日落之后来这里见爷。” 施世范心下巨骇,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胤礽的用意,不敢多说一句,只应声领了命,退了下去。 胤礽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院子里树上不知名的花被风吹散,落到了露台之上,胤礽伸手捻起,垂下眸,手指碾动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他心里的情绪。 胤禔怔怔看着他,半响过后,走了过去:“保成?你是不是……” 胤礽抬起眼,看着他,苦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们。” “其实换几个人也可以……” “换了别人老爷子那里能信吗?”胤礽打断胤禔的话:“天下人能信吗?” 胤禔哑然,这个时候交出赫舍里家的人,确实是最合适的。 “罢了……”胤礽将手上碾碎了花瓣扔出了窗外,轻叹了一声,转身对胤禔道:“我们去会会老四吧。” 268挑破 “老四,爷这里的茶水可还能入口吗?” 正喝着茶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的胤禛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赶紧放下茶盏站起身就要见礼却见到跟在胤礽身后一块走进来的胤禔,当下便愣了住。 胤禔看着他的反应,笑了:“四弟看到爷有这么惊讶吗?” 胤禛回过神,略有些尴尬道:“没有,只有些意外而已,没想到大哥会突然回来了。” 听得出他话里有话,胤禔没有再说,笑着冲胤礽使了个眼色,坐到了一旁去。 胤礽轻眯起了眸,目光在微低着眼的胤禛脸上转了一圈,撇了撇嘴,也坐了下去端起了茶盏。 分节阅读_308 半响过后,在胤禛已经觉得气氛别扭到不正常准备先说些什么的时候,胤礽终于是慢慢开了口:“知道爷叫你来这里做什么的吗?” “臣弟愚笨,还请太子爷直言。” “你愚笨?”胤礽干笑:“你若是愚笨,爷的那些个弟弟怕倒是没人敢说自己聪明了。” “……太子爷有话请直说。” “行,那就都别装了,”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搁下,胤礽的声音也冷了几分,问道:“在皇上的糕点里头加杏仁粉栽到爷身上,再在外散播那些莫名其妙的传言,是不是都是你让人做的?” “臣弟没有。”胤禛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镇定回话。 胤礽轻哂,坐在另一边的胤禔突然插上话:“老四,爷看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都到了这一步了,又何必再装腔作势拐弯抹角。” 胤禛抬起眸,看着胤礽冷淡的双眼和看不出多少表情的脸,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太子爷都知道了,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原因呢?”胤礽勾起的唇角爬上一抹轻蔑笑意:“你想皇上废了爷这个皇太子?你想取而代之?” 胤禛避而不答,只微蹙起了眉,半响却没有开口。 胤礽嗤道:“你想得倒是挺好。” 胤禛突然转开话题:“皇上若是知道了大哥私下里回京,一定会追究……” “与你无关,你以为你来了爷这里,看到了老大也在,爷还会就这么放你离开?” 胤礽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胤禛听得一怔,脸上的恭敬之色慢慢退了下去,再不复方才小心谨慎的模样:“你要扣押我?” “是又如何?”胤礽笑着反问。 “你凭什么?皇上不会答应的!” “就凭你伙同胤祥胤祯几个三番五次蛊惑撺掇爷行大逆不道之事,爷便大可将你们全部拿下,给皇上一个交代。”胤礽冷声道。 胤禛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还想说什么,贾应选匆匆进来禀报:“爷,外头传来消息,庄郡王和十贝勒联名上奏弹劾恪郡王与十三十四阿哥私养暗探打听宫中机密密谋造反,皇上勃然大怒,这会儿已经传得满朝皆知了!” 闻言,胤禛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猛地转向胤礽:“是你让他们做的?!你想污蔑我犯上造反!” 胤礽冷嗤:“爷不过是以牙还牙,学你的罢了,再者,你在府里养暗探也是事实,爷有说错吗?” 胤禛慢慢眯起了眼,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太子爷到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 “这话倒是爷想问你才对,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爷,爷的太子之位就这么让你垂涎?”胤礽不客气地嘲道。 “从前我一心向着太子爷之时,你从来就没有领情过,从一开始,就是你一直都在针对我!” 胤禛不忿争辩着,神情已经有些失态,胤礽却全不以为然,轻蔑道:“一心向着爷?你要是当真能像老九他们那样一心向着爷,爷如何会为难你?怕只是从一开始你打的就是阳奉阴违的主意面上听爷的话行事心里算计着的都是自己的好处,爷可有说错你?比起老八那种明着与爷对着干的,爷更讨厌你这种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表里不一的人!” 胤禛的手慢慢握紧成了拳,胤礽语气里的嘲讽和不屑让他觉得受辱又愤怒,声音也更沉了一些:“所以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你自找的,”胤礽道:“你要是还有自知之明就该跟老八那样收手抽身,而不该屡次三番地给爷找麻烦。” “我收手抽身了你会放过我吗?”胤禛不甘反问:“老八若不是因为出继了宗室你会放过他?!” “所以你觉得是爷一直在逼迫你?”胤礽一哂,冲对面的胤禔努了努嘴:“你以为呢?” 胤禔皱着眉摇了摇头,问胤禛:“你觉得单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栽赃和一些无稽之谈的谣言能动摇太子爷的地位?” “无稽之谈?”胤禛冷笑:“我不过是在府上养几个探子就要被你们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那么太子爷在福建私下养海军造火器算什么?!” “你果然都知道了……” 其实胤礽一早就猜到了,胤禛他们若不是拿到了什么能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的证据应该是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对皇上动手的,先让皇上怀疑自己意图谋害,再在外散播造反谣言,之后将这事一次捅破,到时候便是坐实了皇太子意欲起兵犯上之说,康熙也定是再留不得自己。 当年在胤礽的几次干预之下都没能调进京后来升迁至闽浙总督的朱弘祚一直对太子爷心有不满,加之胤禛曾当众在康熙面前为他说过好话保过他,后来很自然地他就投靠了胤禛,朱弘祚在广东福建一带经营多年,胤礽做的事情虽然很隐秘,到底还是被他们给察觉了蛛丝马迹。朱弘祚虽三年前就去世了,但其几个儿子也一直在沿海一带为官,起初是发现了胤禟和十三行的商人有染,后来追查下去,便就牵扯出了太子爷这么多年在福建广东经营的事情,胤禛知道后,立刻要求他们不动声色地收集证据,准备借此将太子爷一次搞垮。 这事胤禔也是前几年从战场回来之时才听胤礽说过的,帮他做这事的是施家和岳端,在台湾北面的孤岛胤礽私下里建造海上军舰并训练出了一支足以和欧罗巴实力最强的海上战队对抗的海军,且十三行里有人帮他专门在西洋诸国搜罗最先进的火器样本,送去给被胤礽派人从流放去盛京的路上救出来安置在岛上的戴梓和从各处搜罗来的制造火器的人才,让他们加以仿制和改进,到如今,不论是火器库还是海军舰队都已初具规模,只等太子爷执掌乾坤,便能得见天日。 胤禔曾经为此说过胤礽实在胆子太大了,明明可以等真正得到那个位置之后再做这些何必要冒这个险,胤礽却说怕以后时间不够来不及,他只是想做便就去做了,没有想那么多,既然已经重活了一次便潇洒一些,何必再瞻前顾后,要不他这第二辈子便就白活了。 胤禛一口认下,争辩道:“是!太子爷敢说是我冤枉了你,你从来就没有过谋逆犯上之心吗?!” 胤礽撇了撇嘴:“你说对了,我就是要造反。” 胤禛瞬间愕然,原本他也只是猜测,但是如今胤礽这么痛快一口承认,却是叫他惊诧得几乎半响说不出话来。 胤禔也颇有些无语,何必要跟他说这么明白呢。 胤礽勾起唇角:“皇太子爷已经做了三十年,也该让爷尝一尝做皇帝的滋味了。” “你这是大逆不道!”回过神来的胤禛终于忍不住了,双目通红,大声叱道。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与爷说,”胤礽不屑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给爷在这好生待着吧,爷会叫人好好伺候你的。” “你以为你把我扣下就没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我来你这里时十三弟他们这会儿怕是已经去见皇上了!”胤禛很后悔,早就知道太子爷从来就是无赖之人,他就不该一念之差跟来这里。 “那也要他们见得到皇上才行。” 胤礽懒得再与他废话,一拍手,进来几个了三个侍卫,当下吩咐道:“将四爷请下去,好生招待着,万不可有半点怠慢了。” 胤禛愤怒地瞪着胤礽,胤礽淡定地装着没看见,端起了茶盏继续喝茶,几个侍卫用剑架着胤禛,将之给押下去了后面。 终于清静之后胤禔也松了口气,问胤礽:“接下来怎么做?” “贾应选!” 胤礽一声高喝,贾应选应声进来,低声问道:“太子爷可有何吩咐?” “一会儿去皇上那里,把这些不知死活的人撺掇爷造反的事情全部禀报给皇上,知道该怎么说吗?” “奴才明白。”贾应选应下,领命就退了下去。 269、虚实 十三阿哥府。 胤祥焦虑地来回踱着步眉头深蹙着,面前满脸慌张弯着腰与他禀报事情的是胤禛身边的近侍,说是他们爷被太子爷请去蕉园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一直没见出来,他们去打听,太子爷的人半点消息不肯多透漏,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了。 “爷说,他要是一直没出来,您就不要再耽搁了,亲自去把东西呈给皇上,告诉皇上是太子爷扣下了爷……” 胤祥有些犹豫,他的手里握着的是足以整垮太子爷的证据,但其实他并不想自己去交给康熙。 “爷,不要再犹豫了,奴才担心王爷在太子爷那里会有意外,您还是赶紧去呈给皇上请皇上派人去救爷吧!” 来报事的人焦急催促着,胤祥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快,用力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吩咐了身边奴才:“去备马。” “你要去哪里?”突然出现在屋门口的胤祯满脸阴沉,大步走进门来,冷冷横了一眼一屋子的奴才,吩咐道:“都下去。” 胤禛的人黏着不想走,不停地用眼神向胤祥求救,又被胤祯一眼瞪了过来:“滚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胤祯抢过了胤祥手里那份所谓的证据,草草浏览了一遍轻嗤了一声,转身就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动作快得几乎叫胤祥措手不及。 等到胤祥反应过来扑上去抢的时候,已经烧了一大半。 “你做什么?!你疯了你!” 分节阅读_309 “爷问你要做什么才是,”胤祯没好气道:“四哥要你去把这东西交给皇上是不是?” “你知道这是什么还把它烧了!”胤祥看着已经几乎烧成灰的东西,气得双脸通红:“你脑子坏了是不是?!” “你才脑子坏了!”胤祯恼道:“你以为你做这种事情能捞到什么好处?!他怎么自己不去交给皇上非要你去?!就算真整垮了太子你以为你就能好过到哪里去?!收集这些东西处心积虑对付太子皇上会放过了你?!到时候好处都是他的你不过就是个给他垫背的而已!” “闭嘴!”胤祥气急败坏地大声叱道:“你是不是真疯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四哥!” “我为什么不能说了!我早就想说了!你做什么要跟他蹚这摊子浑水!最后当皇帝的那个不管是谁都轮不上你!你给谁做臣子做奴才不是做牛做马?!又不是为你自己争你费这么大工夫有什么意思?!而且眼下这个形势你觉得老四他会有机会?!皇上一早厌弃他了!就算整垮了太子爷也不过是看其他人坐收渔翁之利罢了!你能得到什么?!我看老爷子最后就是把位子给老七也不会给你们!” 胤祥脸色难堪不已,一时却又找不到话出来反驳,胤祯不客气地继续嘲道:“你们以为就你们会算计太子爷他就不会?!他能弄这么一支海军队伍出来十几年到现在才被你们发现就一定早有其他准备你们以为他是傻的?!到底最后是你们整死他还是他玩死你们爷看还玄乎得很!你以为你们就稳操胜券了是不是?!可笑至极!” 胤祯话音才落下,胤祥身边的奴才匆匆推门进来,满脸恐慌地与他们禀报外头才传来的消息,胤禩和胤俄联名上奏弹劾他们意图谋反。 胤祥闻言跌坐在椅子里,当下白了脸,胤祯也彻底愣了住。 半响过后,胤祥突然站起身,大步就要朝外头走,胤祯回过神,追上去伸手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滚开!”胤祥双眼通红骂道:“你不想蹚浑水但现在是太子爷不肯放过我们!也包括你!” “爷不会让你去的!” “滚!” 一个是觉得事到如今除了彻底把事情闹大已经没了其他退路,另一个则是觉得胤礽一定还有后招,直觉告诉他还是先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再做打算为妙,俩人争执间,另一个人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都别争了,爷看你们还是一块好生在这待着吧。” 说话的是雅尔江阿,身后还跟了几十兵卒,摆明了就是硬闯进来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 胤祯大怒:“简亲王!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想造反不成!” “要造反的可不是爷,爷奉太子爷的命令,将意图唆使他行大逆不道之事的人全部拿下,去与皇上请罪听候皇上发落。”雅尔江阿说着微抬了抬下颚,慢悠悠地添上一句:“说的就是二位爷,你们。” 之后一挥手,他带来的人就把胤祥和胤祯两个团团围了起来。 胤祥府上的护院与跟着雅尔江阿来的人交起手来,恶斗过后到底是寡不敌众,全部被压制住,胤祥两个也被五花大绑了起来,雅尔江阿摇了摇头,吩咐道:“看好了两位爷。”之后转身而去。 胤禩和胤俄的弹劾奏折几乎是一呈上,就在朝廷上下掀起了狂风大浪,再加上之前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太子爷意图谋害皇上有不臣之心的传言,实在是不能不叫人联想,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疯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众说纷纭。 折子是响午之前呈到康熙手里去的,到了下午,胤禩和胤俄两个就被传去了行宫问话。 对此,俩人也早就有所准备,面对康熙的咄咄逼问,不慌不忙地表示胤禛几个确实从几年前就开始在京里京外养暗探筹兵马蠢蠢欲动,绝不是他们信口雌黄在污蔑他。 康熙脸色难看至极,折子敲着桌案啪啪作响:“几年前?!既然几年前他们就有了这样的心思为何你们不早与朕说!” 胤俄道:“儿臣和庄郡王也是才知道,因为事情重大,也不敢贸然上奏……” “朕问你们!这事和太子有没有关系!外头那些太子要造反的传言是你们放的还是胤禛他们在搞的鬼!” 俩人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康熙恼火不已:“都哑巴了你们!给朕把话说清楚!” “是不是与太子爷有关我们不敢肯定,”胤禩道:“但恪郡王一贯与太子爷走得不算远,这个……真的不好说,至于外头那些传言,从哪里来的不清楚,但绝不是我们在兴风作浪造谣生事,还请皇上明察。” 胤禩这敷衍打马虎眼的话说了等于没说,康熙气结,还想着要骂人,梁九功进来,低声提醒他:“皇上,人来了。” 康熙微蹙了蹙眉,挥手示意:“你们两个给朕滚下去,回府上待着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再出门一步,少给朕再生事端。” 胤禩和胤俄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跪安离开。 贾应选低着头躬着身被人带了进来,一到康熙面前就赶紧跪了下去请安。 康熙没好气地道:“这几日都有哪些人出入过蕉园,去和太子说了什么,你给朕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了。” “施大人,简亲王,恪郡王,还有方才奴才悄悄出来的时候,长泰大人和格尔芬大人也去了,”贾应选一边说一边哆嗦:“太子爷不让奴才听,奴才在屋外候着,只隐约听到恪郡王和简亲王施大人他们发生了争吵,恪郡王似乎说了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简亲王争辩说是‘太冒险了还不是时候’,吵得还挺厉害的,奴才后来进去添茶水的时候看着太子爷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似是在犹豫,两位王爷则俱是气急败坏。” 闻言,康熙的脸色又更沉了一些:“太子说了什么,你就一句都没听到?” “没……”贾应选犹犹豫豫地咬着嘴唇又改了口:“只听到似乎是说了‘再考虑一下’。” 再考虑一下? 康熙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长泰,格尔芬他们去找太子做什么的?” “这个……奴才不是很清楚,奴才只知道这两位大人从前也时常出入东宫,每回与太子爷说话,太子爷从来不让奴才在旁听着。” “外头那些传言太子可有耳闻?他是什么反应?” “太子爷都听说了,很生气,后来恪郡王就去见了太子……” “有人说恪郡王几个私下里招兵买马行事可疑,这事你可有听太子说过?” “恪郡王并不时常去东宫,每回都是太子爷私下里命施大人或是其他人给他传话,这些……奴才实在是打听不到,还请皇上怒奴才无能。” 贾应选说得也是语焉不详,但至少给了康熙暗示,康熙看他哆哆嗦嗦,说话犹犹豫豫害怕不决的样子,便已经信了七八分,之后觉得从他嘴里再打听不到什么,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一旁的梁九功见康熙面色十分不豫,将添满了的热茶盏推到他面前,轻声提醒:“皇上,可要派人去传太子爷来?” 康熙横了他一眼,片刻后,哂道:“传他来做什么?等他‘考虑’清楚了再说也罢。” 270、领罪 胤礽推开院门,当下就被外头康熙派来的侍卫给拦了住,冷冷扫一眼面前的几个,胤礽冲身后被捆了手脚的长泰和格尔芬努了努嘴,对一众侍卫道:“这俩人连同恪郡王几个意图蛊惑爷行大逆不道之事,爷现下已经将他们全部拿下,你们去与皇上说,爷要押了人去与他负荆请罪。”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显然都被这话给震住了,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好,胤礽不耐皱眉:“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奴才这就去,太子爷稍等。” 这么严重的事情,这些人自然不敢耽搁,这就有人快马去了北海的行宫禀报事情,不消两刻钟后来回报,说是皇上请他过去。 胤礽冷嗤了一声,翻身上了马,押着俩人出了门。 从蕉园到康熙下榻的行宫并不远,且虽然天色已晚,不过胤礽这么像押犯人一般将五花大绑的长泰和格尔芬两个一路押着过去依旧是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议论猜测,胤礽淡定无视,嘴角却微不可察地轻扬了起来,他就怕没人看到,就是要闹到人尽皆知才好。 到了行宫外头,梁九功亲自出来迎接他们,低声与胤礽道:“太子爷,皇上这会儿正在用药,让您等等再进去。” ‘嗯,’胤礽看一眼前头灯火通明的寝殿,问道:“皇上身体可好些了?” 梁九功轻叹气:“还是每日都要喝药,反反复复的,不算顶好。” 从康熙几年前被乱党劫持那回之后大病了一场,之后不单是成日里疑神疑鬼噤若寒蝉,身子也是看得出的差了不少,反反复复的时病时好,加上前些日子又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虽然太医对症下药得及时,不过也还是有够呛,这些日子连早朝都停了,胤礽虽然被他禁足在蕉园,对这些事情倒也是一清二楚。 又等了一刻钟,胤礽才终于是押着人进了门去。 寝殿之内,康熙半靠在躺椅里,闭着眼睛脸色很不好,胤礽一进门就先跪了下去请安,身后被捆着的两个匍匐在地,脑袋也埋了下去,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半响,康熙才慢慢睁开了眼,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儿臣是带他们来给皇上请罪的。” 康熙扫一眼后面两个,皱起眉:“请什么罪?” “长泰和格尔芬心怀叵测,挑拨儿臣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不断撺掇怂恿儿臣行大逆犯上之事,儿臣再容不得他们,已经将人拿下,带来向皇上请罪,听凭皇上发落。” 闻言,康熙的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转而问他身后的人:“长泰,太子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长泰不敢抬头,哽咽道:“奴才死罪……” 再看胤礽,神情严峻,抿唇不语,康熙深眯起了眼,盯着他看了许久,慢慢道:“你说,是他们两个想怂恿你……造反?” 分节阅读_310 “是,还请皇上明察,儿臣决无任何不臣之心,即使他们是儿臣的亲舅舅和亲堂叔,儿臣也不得不大义灭亲,将他们拿下,带来与皇上请罪,一切但凭皇上处置。” 康熙的手指轻叩着身下的躺椅扶手,思忖片刻,又问道:“那么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图谋犯上是死罪,当杀,且儿臣往日对他们多有纵容包庇,才让他们生出这样天理不容的心思,儿臣同样推脱不了责任,也请皇上处罚儿臣。” 胤礽话一出口,匍匐在地的两个身子不自觉地颤了颤,呜咽着开口求饶:“皇上饶了奴才这一次吧,奴才是昏了头了,奴才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康熙听了也有些惊讶:“你觉得朕该处死他们?” “对,杀鸡儆猴,以振朝纲!” 康熙再次皱起眉,问长泰两个:“朕自问待你们也算不薄,你们对朕到底有何不满?要蛊惑太子做此等不忠不孝之事?!” 俩人身子埋得更低了些,用力磕起了头:“奴才昏了头了,奴才罪该万死,但奴才真的知错了,皇上您看在皇后主子的面子上扰了奴才这一回吧!” “闭嘴!”康熙怒喝,这俩不说还好,提到仁孝皇后当真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当初皇后临终之时还没忘了求朕保你们周全,朕这些年也给过你们不少机会了,如今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你们带坏太子怂恿太子做大逆不道之事还有脸与朕提皇后?!来人!” 几个侍卫推门进来,康熙厉声吩咐:“将这两个罪大恶极之人给朕押下去,收监待审!” 胤礽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袖子下头一直握紧成拳的手也松了开,他还真怕康熙会气得当场就将他们推出去斩了,虽然在带长泰两个来这里之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他们的准备,不过却也不是当真想看到他们就这么送死了,能保住命是再好不过的。 至于长泰和格尔芬自己在听到胤礽提起要他们来向康熙请罪,其实便也心里有了数,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跟太子爷一条道上的,注定只能一块走到黑,他们若是这会儿不肯牺牲,最后太子不能事成,他们一样只能死,而且只会死得更惨,所以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俩人被押了下去,康熙气得脸都红了,当下就剧烈咳嗽了起来,胤礽跪着挪到他面前,想替他拍背,被康熙用力推开。 “朕问你!这事除了长泰和格尔芬还有谁参与了!你给朕一五一十地都交代清楚了!” 康熙气得双目通红,看胤礽的眼里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胤礽低下头,低声道:“还有恪郡王,儿臣将他和帮他的十三十四弟也一块扣下了,但是顾虑到皇家颜面,没有押着他们也游街示众……” “老四他们几个也怂恿你起兵造反?!他们想做什么?!” 胤礽道:“四弟屡次三番被皇上训斥,又不得重用赋闲在家,抑郁不得志,一直对皇上心存不满,儿臣与他一贯亲厚,也几次纵容着他做下糊涂事还包庇他,他许是……儿臣想着他怕是自己有想法但苦于名不正言不顺,就转而怂恿儿臣,长泰和格尔芬他们也糊涂,也是听了四弟的蛊惑,想着能跟着儿臣鸡犬升天,便也跟四弟一起唆使起了儿臣……外头那些儿臣要造反的谣言也是他们几个放的,也包括在皇上您的膳食里加东西,四弟也承认了是他做的,目的就是想将儿臣逼上绝境,逼迫儿臣就范如他们所愿……” 胤礽知道他现下与康熙说的这番话很快就会传出去且传得人尽皆知,他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真正想要犯上谋反的那个人是老四,之后的事情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做下去且叫他们百口莫辩,搭上长泰和格尔芬不过是增加这话的可信度而已,康熙这么多疑的人,不推这两个出来单拿胤禛说事必然会被他怀疑自己有意污蔑胤禛,要成大事,总要做出些牺牲的。 “畜生!”康熙大骂:“这个畜生!朕怎么会生了个这么不忠不孝的畜生出来!” “皇上息怒……” “那你自己呢!”康熙恼怒地打断胤礽的话:“你告诉朕!你自己心里到底有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沉默了片刻,胤礽才红着双眼抬起头怔怔看着康熙:“儿臣若说儿臣从无此心,皇上会信吗?” 康熙的话一下哽在喉口,看着胤礽这副样子,一时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胤礽苦笑,哽咽道:“儿臣不敢瞒皇上,他们用种种言语蛊惑怂恿儿臣时,儿臣确实是有心动过的,身在儿臣这个位置上,要说半点没有这样的想法,儿臣就算说了皇上也不会信,但皇上从小教导儿臣的那些忠君爱国孝悌仁义之道,儿臣一直都谨记在心从不敢忘,儿臣就算再糊涂,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儿臣没有不臣之心,不论皇上信与不信,是真的没有。” 康熙蹙着眉看着胤礽,目光闪烁,像是在评估他这话的可信度一般:“你现下说的这些……可都是真心话?” 胤礽抹了抹眼睛,继续道:“儿臣知道皇上一直对儿臣心存疑虑,尤其儿臣还几次三番的顶撞您忤逆您,儿臣确实不孝,儿臣并非圣人,但在大是大非上,儿臣自认还是拎得清的,要不儿臣今日也不会押着亲舅舅来送死了,其实儿臣也不忍心,但儿臣知道儿臣非这么做不可,不单是为了还儿臣自己一个名誉清白,更是想为皇上您振朝纲。” “咳……” 康熙还想再说什么,却又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胤礽赶紧伸手过去给他拍背,然后又大声呵斥一旁站着的奴才:“还愣着干嘛!还不去传太医!” 康熙这一次没有推开他,闭着眼睛摆了摆手:“不必了。” 胤礽的眼睛更红了一些,焦急道:“汗阿玛,儿臣听说您这些日子一直都病着,儿臣不能来看您一直焦心不已,还是传太医再来看看吧,儿臣求您了,就当是让儿臣安心一些……” 康熙闭着眼睛倒回躺椅里,浑身都如同脱力一般,身旁的胤礽握着他的一只手低声哽咽了起来,康熙沉默了许久,终是低叹了叹气,回握住了他的手。 271、前兆 太医来看过康熙喝过药就睡了下去,也没力气再责问胤礽,胤礽没有离开,干脆也在外间歇了下来。 之后几日,胤礽就留在了行宫里头亲自侍疾伺药寸步不离地守着康熙,康熙再没问过外头的事情,被押下去的长泰两个也还没处置,胤禛那边更是提也没提,就仿佛那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康熙不说,胤礽便也就跟他装傻,只尽力尽力地伺候他,陪他下棋看书,时不时地说些陈年趣事,康熙多半是板着脸,偶尔才勉强挤出丝笑脸,大多数时候都是胤礽一个在自说自话,他倒也不以为意,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自得其乐。 其实康熙也在犹豫,胤礽的话他并不是顶信,或许算是直觉吧,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是一时半会地又似乎找不出什么纰漏,这几日胤礽伺候自己的态度也是十足的真挚诚恳,倒确实叫他不好多责问什么,而且事情一出接着一出的闹腾,自个还病着,康熙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只想着再缓缓,等过个几日,病情好转了他也想清楚了,再做处置。 伺候着康熙喝过药睡下,胤礽起身出了殿门,算算他在这里也待了有三四日了,想着要不要去外头看看,胤禔在外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也不再耽搁,直接命了人备马备车,出了门去。 康熙其实睡得并不安稳,小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也听了下人禀报说是太子爷出门去了,闻言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多问,只叫了人伺候自己起身。 两刻钟后,有太监进来禀报,恭亲王府的二阿哥满都护求见,说是有要事要禀报皇上。 康熙不耐问道:“什么要事?” 跪在地上的太监答:“没有详说,只说与太子爷有关。” 康熙听罢有些怀疑,没有多想就将人传了进来。 满都护进来恭敬地请过安,便开门见山的禀报起了事情:“奴才前些日子亲眼所见,直亲……不,是大阿哥,私下里回京了,在城东租了间小的四合院暂住,几乎足不出户,倒是太子爷这些日子时常私下里出宫去见他。” 康熙一愕:“你说什么?!” 低着头的满都护再次镇定重复:“奴才看到大阿哥私下里回了京来,还与太子爷见了面。” 胤禔和胤礽的事情虽然知情的人并不多康熙也捂得死紧不许人议论半分,但纸是包不住火的,胤禔突然被革了王爵还被逐出京永世不得回来自然是惹来诸多猜测众说纷纭,起初还有宗室王爷出来给他说情,不过康熙坚持谁劝就找谁得茬,一提这事就生大气态度坚决铁了心要将之驱逐出去,最后众人也就都闭了嘴,不敢再提,但私下里这事情的起因到底还是被有心人给传开了,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虽然心下惊骇,却也不会拿出来当众说罢了。 而满都护自从那回在东宫被胤礽当众羞辱过一次之后就一直对胤礽心怀不满,私心里总想给太子爷找些麻烦,尤其后来知道了胤禔和胤礽之间那些风流韵事,明白过来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胤禔和胤礽两个联手给耍了,越发是心有不平,直到前些日子在外偶然看到私下里回京来的胤禔就派人盯上了,守了大半个月才终于是发现了他在城东的住处,这便上赶着来与康熙禀报了。 康熙的脸色当下就变得难看不已:“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奴才所说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还请皇上明察。” 怒气从心底慢慢蒸腾了起来,康熙现在当真是恼恨自己当初太过心软了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这两个孽子显然还没得到教训,还敢私下里抗旨不尊阳奉阴违,背着自己再次做下这等苟且之事。 克制着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意,康熙问满都护:“你说大阿哥他现下在哪里?” “城东的一处小的四合院,大阿哥一人住在那边,似乎有好几个月了。” “你知道具体位置?” “知道。” “你去,”康熙沉声吩咐:“带几个人去把他给朕押过来。” “奴才领旨!”满都护大声应下,语气里是十足的得意。 自从胤礽去了康熙那边,蕉园外守着的侍卫就都撤了,胤禔也悄悄回了自己的住处去顺便打听外头的情况,胤礽从行宫里出来,在外转了几圈,最后甩了可能跟着的眼线还是去了胤禔那里。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禔正在用膳,也没想到他突然就来了,当下就放下筷子迎了出来,显而易见地喜出望外。 “你怎么来了?” “进去说话。” 胤礽随他进屋,不客气地就在桌边坐下,胤禔叫身边的小厮多添了副碗筷就让人退了下去,一边给胤礽夹菜一边问他:“你怎么一去四五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快担心死了。” “没事,皇上虽然还有些怀疑,不过一时半会地还么不会有动作,还能拖得几天,你呢,外头有什么消息?” 胤禔笑了笑,道:“好消息,早上的时候施世范来了一趟,说是老七就快到京了,应该下午就能进城,他按着老爷子的意思,密旨调了兵来就驻扎在城外十里地外随时准备救驾。” 胤礽神色不变,又问他:“还有其他的呢?” “你那日押着长泰两个游街又扣下老四他们几个的事情眼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胤禔一边说一边又觉得好笑不已:“加上雅尔江阿他们在外造势,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太子爷你大义灭亲忠君爱父的义举,人人都在称赞太子爷你,还有就是,老四几个这意图谋反的罪名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分节阅读_311 “他自找的。”胤礽撇了撇嘴,吃了七分饱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就站起了身:“你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胤禔当下拉住他的手,有些意外:“你就要走?” “老爷子睡着了我才出来的,不能在外待太久,还是早点回去得好。”胤礽说完捏起胤禔的下巴凑过去在他的侧脸亲上一口,再顺手拍了拍:“乖,在这候着,等爷八抬大轿来迎接你。” 胤禔无语,爷又不是你金屋藏起来的陈阿娇。 胤礽回到行宫之时已经到了近黄昏时分,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正常,康熙睡下之前还和颜悦色地与他下了一局棋,这会儿却又脸色阴沉看得出的不痛快,胤礽不动声色地问过安,随口问起:“汗阿玛今日睡了几个时辰?可已经用过药了?” 康熙没有答,转而问道:“你去哪里了?” “东宫里有点事,回宫了一趟。” 这话康熙显然不信,却也不再追问这事,又换了个话题:“之前你说你把胤禛几个人都扣了下来?” “对,胤禛还在蕉园,十三十四弟都在他们府上,儿臣让人看着他们不让他们出门,不过也不敢擅自处置,一切还都得听凭皇上发落。” “你现下去把他们带来,朕要亲自与他们问话。” “儿臣领命。”胤礽低下了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在他离开的这几个时辰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康熙才会突然改变了态度,不过无妨,现在就算让他知道了真相也无所谓了。 另一边,胤礽前脚才走,满都护就带了一队人闯进了胤禔住的四合院,将他团团围了住。 胤禔膳食都没用完,见到领兵进来的人惊讶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满都护:“你来做什么?” “奉皇上口谕,押大爷您去见他,得罪了。” 满都护半点不客气,话说完就挥手示意人将胤禔拿下,胤禔冷笑一声,手指轻叩了叩桌子,方才还冷清的院子里立刻涌出了百八十人将满都护和他带的人包围了住。 胤禔慢慢站起身,对脸色瞬间就变了的满都护道:“爷知道你派人盯了爷有大半个月了,爷该感谢你,这会儿才去与皇上说,当真是给爷省了不少事。”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满都护嘴里嚷嚷着,很快就被人被捆绑住了手脚堵了嘴,胤禔摇了摇头,道:“放心,让你随爷去走一趟而已。” 之后又吩咐领了人进来的巴尔图:“派人去神机营,传皇上口谕,让尹德领兵前去行宫‘救驾’。” 巴尔图微一愣:“爷您是要……”假传圣旨? 胤禔微点了点头,打断他的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去办吧。” 打发走了巴尔图,胤禔押着五花大绑的满都护上了车,瞥了眼满眼愤怒狠狠瞪着自己的人,吩咐外头赶车的:“去恭亲王府。” 272、救驾 神机营早年就已经进驻了内城之内,是京师皇城的另一支重要的禁卫八旗护军之师,到如今发展已有近两万余人,分散在皇宫,三海各处听候调度。 口传圣谕的人到达神机营衙门时尹德正在里头焦急慌张地来回踱着步,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外头恪郡王造反被太子爷扣下的消息已经是甚嚣尘上传得人尽皆知,尹德心知事情真相绝对不是外头所传言的那般,四爷几个一定是被太子爷坑了,但是他没有半点证据,也不敢贸然与太子爷杠上去禀报康熙最后把自己也拖下水,心中忐忑难安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倒当真是一个安稳觉都没睡好。 尤其今日,从响午过后开始,九门步军几乎是倾巢而出,在内城大街小巷来来回回地巡视甚至挨家挨户地敲门警示,内城九门也比往日关得早,大有戒严之态,夕阳落山之后更是加大了巡逻的力度,几条主要的街道上即使不走近也能远远瞧见大片的火把光亮和整齐清晰的脚步来回声。 将西苑一带的三千兵马全部调去北海行宫外救驾? 尹德听罢口谕,错愕不已,怀疑地问面前之人:“救驾?为何要救驾?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没有圣旨朱谕只有口谕?” 来传话的官员镇定道:“事出紧急,来不及拟旨,救驾当然是救圣驾,皇上知道有人蠢蠢欲动意欲起兵犯上,这才遣了我来传口谕,统领大人还是不要再耽搁得好。” 尹德有些犹豫,面前这人是南书房行走,颇得康熙信任,还跟了几个禁宫太监,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只是…… 那人见尹德还踟蹰着不动,压低了声音,道:“外头九门步军的已经封了城封了路想必你也都已经听说了,实话说吧,是太子爷联合步军衙门要在今夜逼宫造反,皇上已经先一步洞悉,城外的兵马远水救不了近火,护军营那些人也未必就顶得住,如今,只能靠你们了。” 尹德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如若对方说是恪郡王造反要他去救驾他显然得评估一番这话里的可信度,但是眼下他说的是太子爷要逼宫,尹德思来想去,最要咬了咬牙,道:“我这就去调兵。” 胤礽押着被自己关了几日神色疲惫样子颓废的胤禛进门,将之按跪在了地上,低声与靠在长榻上闭目养神的康熙禀报道:“皇上,人已经带来了。” 胤禛猛地抬起头,在康熙开口前抢先喊了起来:“皇上,儿臣冤枉!” 康熙不耐地睁开眼,瞥一眼被绑着跪在地上的人,问胤礽:“胤祥和胤祯两个呢?” “十三弟十四弟在府上,离这里远,怕皇上等急了,就先把四弟带来了。”胤礽淡定答道。 康熙皱了皱眉,目光再次移向胤禛:“你说你冤枉?是谁在冤枉你?!” 胤禛握紧了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是太子。” 胤礽轻哂了一声,也在康熙面前跪了下去:“儿臣绝无此意,还请皇上明察。” 胤禛急着争辩道:“要造反的不是儿臣!是太子!儿臣跟他从来就不是一道的!皇上!太子他一直都在欺骗您!他将儿臣扣下就是不想儿臣向您揭发他!” “儿臣没有!”胤礽斩钉截铁地否定:“儿臣忠孝之心日月可表苍天可鉴,皇上您不能听凭他人胡言乱语污蔑儿臣就怀疑儿臣!” “不是的!太子已经在外调集了兵马准备逼宫!他先前做的那些都是为了迷惑皇上让儿臣给他背黑锅!” “荒谬!儿臣如何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恪郡王现在说的这些才是在欺君罔上!” “够了!”康熙气得用力一拍手边的矮几:“都给朕闭嘴!” 行宫周遭这会儿已是灯火通明,尹德带兵几乎是与托合齐领着的九门步军同时到达,两方人马在行宫门口碰个正着,当下就僵持了住,呈剑拔弩张之势。 守卫行宫的护军亲军侍卫看这阵势也是如临大敌,剑都抽了出来,上三旗的领侍卫内大臣、护军统领几人闻讯都赶了来,有人高声吆喝:“这是在做什么?!你们都要造反了不成?!” 尹德大声道:“太子勾结九门步军逼宫造反,我是奉皇上口谕领神机营三千兵马前来救驾!” 话一出口,一片哗然。 挡在前面的一众领侍卫内大臣护军统领个个都变了脸色,面面相觑震惊到全然忘了反应。 托合齐勃然大怒,大声反驳:“你休得胡言!太子爷为表忠心不惜大义灭亲亲自押着国舅爷来请罪领死人尽皆知!连皇上都感动不已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一派胡言污蔑太子爷!且我一心为皇上效命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也不由得你这般给我泼污水!倒是你!你伙同恪郡王十三十四爷阿哥谋反犯上!皇上和太子爷都容不得你!你还敢带兵前来!你好大的胆子!” 尹德一听托合齐倒打一耙把要造反的人说成是自己,气得眼睛都红了,失态地大骂了起来:“放你的屁!老子行的端做得正由不得你这么侮辱!胆子大的是你这个太子爷的走狗!你手握九门重兵如今却欺君罔上图谋不轨!诛你九族都便宜了你!”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下头的兵卒虎视眈眈互相对峙着争斗一触即发,另一边负责守卫的禁军侍卫护军营官兵已经彻底懵了,两方人马都说是对方要造反,大有在这里大打出手兵戎相接的势态,但他们的职责是守卫行宫保护皇上,无论如何,这两边人马眼下看起来都很可疑,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都别争了,是不是真有人造反,到底是谁要造反,也得等我们先去与皇上禀报了再说,这里由不得你们这么胡闹滋事!” 说话的是镶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瓜尔察,几句话倒是提醒了慌了神的众人,皇上不就在里头嘛,到底哪个是来救驾的哪个是来造反的,问皇上不就行了? 瓜尔察丢下这话,就准备进行宫里头去,下一刻,胤祐便已经不紧不慢地出了门来。 “外头在吵什么?皇上才睡下,这是要吵得皇上不得安宁吗?” 一见出来的是淳郡王,守卫行宫的众将领都松了口气,赶紧将事情禀报了,瓜尔察问他:“奴才觉得这事实在是蹊跷,他们这些人带兵都闯到行宫门口来了,口口声声说是来救驾的,行径却委实让人猜疑,还请王爷您和奴才一块进去,问清楚皇上的意思。” 胤祐没有理他,冷冷一眼横向了尹德,眯起的眸子里全是打探的意味。 尹德被他盯得莫名地满头冒冷汗,脑袋也低了下去,半响,胤祐才慢慢开了口:“尹德,你说皇上传旨让你来救驾?” “是。” “圣旨呢?” “皇上传的是口谕,来传旨意的是南书房行走内阁大臣,还有皇上身边的近侍。” “那就是没有圣旨了?” 分节阅读_312 “是口……” “来人,”胤祐打断他的话,沉声吩咐:“将这胆大包天欺君犯上图谋不轨的罪人给爷拿下!” 尹德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拖下马按住了双肩,身后跟着欲抽剑的几个贴身护卫也被随着胤祐出来的御前侍卫制住。 一众神机营营兵蠢蠢欲动,胤祐冷淡地扫了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了那份康熙给的调兵密旨,朗声道:“恪郡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勾结神机营统领尹德起兵谋反,皇上早已洞悉,一早就给了本王这份密旨,让本王任意调派城里城外的兵马救驾,步军营兵马是本王调来的,丰台大营的大军也已到了城外,天亮之前没有收到皇上和太子爷平安无虞的消息便会发兵攻城,圣旨在这里,诸位领侍卫内大人和统领大人,还有疑议吗?” 几句话就将一众人给震住了,方才还成僵持之态的形势很快扭转成了一面倒,除了尹德的几个亲信,跟着来的营兵都已经纷纷收了武器跪了下去。 被人押着的尹德大喊:“奴才冤枉!皇上救奴才!奴才冤枉啊!淳郡王他和太子爷也是一伙的!他们要一起逼宫造反!恪郡王冤枉奴才冤枉啊!” 胤祐摇了摇头,叫人堵了他的嘴,一旁的瓜尔察皱着眉看着,突然上前一步,道:“圣旨上只说王爷可调兵救驾,却没有指明造反的到底是谁,是否再与皇上确认……” “怎么,”胤祐冷声打断他:“大人这是在怀疑本王在说假话?” “奴才不敢,”瓜尔察坚持道:“只是事关皇上安危,奴才想着还是先禀报给皇上,听候皇上处置……” “行,”胤祐很痛快地点了头:“你随爷进去,我们就去听皇上亲口说一说,图谋不轨的那一个,到底是谁。” 273、事变 行宫外喧嚣热闹,托合齐带了几千步军兵马前去‘救驾’,剩下的也没闲着,雅尔江阿这会儿也正领着步军营营兵奉‘皇命’挨家挨户地搜索与起兵乱党有染的乱臣贼子,有一点嫌疑的管他是王公宗室还是肱骨大臣,押了就扔下狱待审,一时间,整个内城都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胤禟也着雅尔江阿一块走街串巷地捉人,不过碍于身份胤礽没让他插手他只能看看热闹而已,耳边不停地响起的都是高声的叫骂喊冤和哭号,雅尔江阿掏掏耳朵再挥挥手,又一家子被带了下去。 胤禟摸摸鼻子,略有些心虚地无视方才那些冲着他们来的难听的唾骂,其实他和雅尔江阿都清楚,这皇命自然是假的,其实不过是太子爷借这个机会铲除异己而已,好在有胤祐手里的那份密旨在他们也不算师出无名。 有小兵匆匆忙忙进来,与雅尔江阿禀报:“十三爷挣脱了捆绑,夺了马撩开了拦着的人闯出了府直奔行宫去了。” 雅尔江阿笑了笑,道:“让他去吧,不用管他。” 胤禟怀疑问他:“你故意放他出去的?” “他要自己往枪口上撞,何必拦他。” 瓜尔察随着胤祐进了行宫里头去与康熙禀报事情,同去的还有镶黄旗的护军统领苏永祖和正白旗的护军统领塞伯礼,三人心里都有些惴惴难安,胤祐倒是一副成竹在胸之态,领着他们径直朝着康熙的寝殿走了去。 从外头看寝殿里只有一星半点昏暗的光亮,且今晚月色不好,远远瞧过去便是一片漆黑,胤祐命身边的太监上去禀报,几人等了半刻钟,才有人推门出来。 出来的是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梁九功,身后还跟了两个御前侍卫,梁九功站在门前,低声道:“皇上……已经睡下了,不便见诸位大人,皇上说过了,一切事情听凭……淳郡王处置便是。” 梁九功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紧张,身后的侍卫不露声色,尖锐的匕首却就抵在腰后要害处,让他不能动弹半分,漆黑的夜色又背着光面前的几人看不清他惶恐的表情,瓜尔察略有怀疑,又问道:“皇上今日这么早就睡了吗?” “皇上身子不适,喝了药就睡下了。” “皇上可知道神机营和步军营的兵马都来了行宫外头,嚷着对方要造反来救驾,这事……” “大人问淳郡王便是,皇上说了,所有事情都可由淳郡王做主。” 胤祐轻撇了撇嘴,瓜尔察还在犹豫,身后的两个护军统领低声与他道:“看起来不像假的,我们的职责是护卫皇上安全,只要不让他们闯进来应当没事。” 苏永祖和塞伯礼两个虽然官职没有瓜尔察大,却是宗室,说话总还有些分量,瓜尔察再看胤祐镇定自若的神色,也觉得自己是思虑过头了,这便点了点头,对胤祐道:“奴才失礼了,既然皇上都说了,王爷如何说,奴才便如何做就是。” 胤祐勾起唇角:“大人也是为了皇上好,谨慎一些也是好事,既如此,先将外头领兵造反的几个给拿下,守好行宫的大门,其他的便就明早皇上醒了再做定夺吧。” “奴才领命。” 寝殿之内。 康熙被胤礽和胤禛一来一回地互相指责各自喊冤气得面红耳赤咳嗽不止,嘴里大骂不孝,胤禛撰紧了拳,辩道:“皇上,儿臣真的没有说谎,儿臣手里有太子爷意图谋反的确实证据,他在福建一带私下招兵买马造火器,已经做了有十几年了,从一开始,他就心怀不轨算计着逼宫犯上算计了这么多年,前些日子儿臣拿到证据本想上奏,太子知道后就把儿臣扣了下来,还倒打一耙诬陷儿臣,皇上您不能再被他给蒙骗了!” 康熙愕然,狠狠瞪向胤礽,厉声质问:“他说得可都是真的?!” 胤礽沉默,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道:“儿臣确实有在福建养海军造火器,但儿臣没有私心,为的也是大清好。” “你好大的胆子!”康熙勃然大怒,一手就把面前的茶盏碗碟都扫了,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这样的事情你也敢做你还敢说你不是欺君罔上意图不轨!” 胤礽甩了甩袖子,从跪变成了盘坐在地的姿态,脸上的恭敬谨慎之色都退了去,换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既然皇上都知道了,儿臣便也不装了,就这么着吧,儿臣就是要逼宫造反,皇上的年岁反正也大了,身子又不好,不如早日退位让贤颐养天年得好。” 康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胤礽这话里的意思,当下就快气疯了:“你荒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来人!” 大殿里的奴才不知何时早已经退了下去,康熙连着喊了三声都没有人进来应,震惊之下怒瞪着胤礽:“你做了什么?!”脸上的神情近乎扭曲。 胤礽哂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敢逼宫自然是做了准备的,您的近侍都这会儿都已经被拿下了,也别指望外头的那些御前侍卫了,他们不会来救您的。” 康熙闻言又惊又怒:“你这个孽子!畜生!你竟然……竟然……咳……” 气急的康熙又开始咳嗽起来,脸红脖子粗连话也说不完整,胤礽撇了撇嘴:“我早就想做了,都是被您逼的。” “朕不信,朕不信!来人!给朕来人!”康熙大喊,空荡荡的大殿里却只有他凄厉沙哑的回音。 “别喊了,我在您这里待了四天,不听话的该换走的一早都换走了,现在外头的御前侍卫都是我的人,您喊破了喉咙也没用。”胤礽不紧不慢地提醒他。 “你这个孽子!鄂伦岱他……畜生!畜生!” 御前侍卫都装聋作哑了,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必然只有可能是统领他们的御前大臣,胤礽干笑:“皇上似乎忘了,当初在您面前举荐他的人,可是儿臣。” 康熙当然没有忘,只是那个时候胤礽才八岁,也不过只是随口一提与他说了鄂伦岱在围场救了胤祉的事情,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是举荐,他会重用鄂伦岱,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这些年虽然佟家接二连三的出事,鄂伦岱倒一直表现得极好,处事谨慎、忠心耿耿也从不参与朝堂上那些让他恼火的党派纷争,康熙对他一直都是很放心的,却实在没想到,从一开始,他就被胤礽给骗了。 “论深谋远虑,儿臣确实比不上皇上,不过从八岁就开始算计……也不算太晚吧?” 胤礽的话气得康熙几乎吐血,一旁的胤禛也大骂了起来:“你这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说,”胤礽冷冷呛道,下一刻,没等到胤禛回过神,就被胤礽从袖子里抽出的锋利还泛着寒光的匕首抵住了脖子,胤礽的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笑看着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胤禛哪敢再说,胤礽的匕首只要再把往前推一推他就得永远闭嘴,且看胤礽这副疯狂的样子,还当真是有可能做得出来,奈何他自己又被捆了手脚动弹不得也不能反抗。 康熙双眼都红了:“你要做什么?!你给朕住手!” 胤礽看也不看他,玩味的目光全落在胤禛的脸上,手上微一使力,对方白皙的脖颈间就出了一道血痕。 胤禛咬紧了牙关,狠狠瞪视着他。 胤礽不以为意,视线依旧在他的脸上逡巡,却是对康熙道:“儿臣记得儿臣小的时候,皇上总是借古喻今,给儿臣讲那些历朝典故要儿臣从中参透悟出些许道理,不过儿臣倒是一直没与皇上说过,那么多的故事里,儿臣最喜欢的,就是李唐玄武门之变,唐太宗杀兄弑弟、架空皇帝、逼迫高祖退位为太上皇、独揽皇权登基称帝……多么励志的故事,儿臣一直都想着,兴许儿臣可以效仿一二呢?” 话一出口,不单康熙脸色大变,胤禛更是吓白了脸,面前的胤礽已经笑得狰狞,真要杀兄轼弟,第一个就得拿他开刀子! 胤祐和瓜尔察几人回到了行宫外头,尹德和跟来的神机营参将都已经被拿了下来,剩下的营兵纷纷请罪跪了一地,胤祐冷淡吩咐:“造反的是领兵将领,与你们无关,这里不干你们的事情,退回去吧,皇上不会迁怒你们的。” 三千兵马尽数散去,胤祐对瓜尔察几个道:“恐还有其他变数,麻烦众位大人,今晚辛苦一些,把行宫看守好了。” 众人纷纷道:“那是自然,王爷放心。” 胤祐又对托合齐道:“步军营的也一块留下吧,今晚无论如何得把行宫守住了,其他的事情,都等皇上明日再行处置。” “奴才领命!”托合齐大声应下。 话音落下,胤祥驾马疾驰而来。 “吁——” 众目睽睽之下,胤祥从马上跳下,几乎是扑到了胤祐面前,拉住了他的手:“七哥!你快带我进去跟皇上说!太子要造反了!我们现在就去跟皇上说!” 胤祐冷冷抽回手,没等胤祥再说就已经眼神示意人将他扣了下来。 胤祥惊愕,怒视胤祐,对上他冷淡的眼睛,当下明白过来:“你和太子爷……” 分节阅读_313 “老十三!你好大的胆子!”胤祐打断他的话,怒叱:“尹德已经被拿下!你还敢来夜闯行宫!你当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我没有!你们污蔑我!” “拉下去,押进宗人府待审。”胤祐压根懒得再跟他说,挥手就叫人将之拖了下去。 274、逼宫 大殿里的灯火忽明忽暗,胤禛全身紧绷咬紧了唇面无血色,胤礽手里的匕首已经从他的脖子慢慢划到了脸上,一寸一寸地游移。 脖子上被划伤的地方还在向外渗血珠,虽只是皮肉伤,不过伤在要害处也着实骇人。 胤礽的眼里全是戏谑的笑意,看着胤禛不自觉紧张哆嗦的模样,就仿佛在逗弄一件玩物取乐一般。 “你给朕住手!你这个孽子!住手!”康熙看胤禛这副模样,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喝骂胤礽。 对康熙的骂声,胤礽充耳不闻,眼见着胤禛一张脸变得惨白,唇上也几乎咬出了血印子,这才笑眯眯地慢慢收了手,转向了康熙,道:“我没工夫在这里与皇上浪费时间,皇上直接下旨退位吧,事情了了您也可以睡个安生觉了。” “你做梦!” 康熙怒叱,胤礽摇了摇头:“是皇上您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儿臣请您下旨是在与您客气,这禅位诏书,写或者不写,可由不得您。” “朕不会写的!你这个孽子你逼宫造反是大逆不道!朕绝对不会写的!你给朕趁早死了这条心!” 康熙越骂越大声,胤礽却笑了:“皇上可是想等七弟来救您?” 对上胤礽说这话时带着嘲弄的眼睛,康熙一愣,随即大怒:“你是不是把他也给扣下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胤礽嘴角的弧度更扬起来了一些:“儿臣能对他做什么?儿臣对他好着呢。” 话音落下,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推了开,进来的人正是胤祐。 康熙见了他一下来了精神,指着胤礽大声吩咐道:“把这个孽子给朕拿下!快给朕拿下他!” 胤祐微低下眸,遮去眼中复杂之色,没有答他,快步走上前来,低声与胤礽禀报:“尹德和神机营的其他将领已经被拿下了,营兵都退了下去,托合齐带人就在外头守着,老十三来闯行宫我也将他拿下押去了宗人府,还有雅尔江阿方才派人来报,说是该关该押的都已经下了狱,请您不用操心外头的事情,他自会都处置好。” “干得不错,”胤礽满意地点头,冲他努了努嘴:“你出去吧,盯好了外头那些老家伙,别让他们坏了爷的事。” “臣弟明白。” “你们在说什么!”康熙震惊地怒视胤祐:“你在说什么!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 胤祐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终是没有回答,躬身退了下去。 康熙气得操起手边的花瓶就朝着胤礽砸了过去,见胤礽不慌不忙地避开,又破口大骂:“你们都在骗朕!你们这群畜生!孽子!” 胤礽镇定地拍了拍手,进来了几个侍卫,吩咐道:“将恪郡王押去宗人府。” 胤禛咬牙切齿地瞪视着胤礽,胤礽撇了撇嘴:“去宗人府陪你的好十三弟去吧。” 满脸颓废的胤禛被人拉了下去,胤礽哂笑了一声,对康熙道:“汗阿玛您还是省点力气吧,您再气再骂,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您了。” 康熙狼狈地趴在长榻上,弯下腰用力咳嗽了起来:“朕不信……朕那么信任他……咳……你们这些孽子……咳……” 胤礽看他咳得厉害,轻皱了皱眉,叫人传了个小太监进来,给他拍背喂水,康熙想推开人,奈何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等到他稍稍平静了一些喘过气来,胤礽才慢慢说了起来:“皇上您到是不必觉得委屈,老七他母家家世不起眼,又身有脚疾,小时候身子也不好,不得您看重那些奴才虽不敢冷待他比起其他人到底还是差了些的,是儿臣打小就私下里给他送药送东西叮嘱人关照他,这么多年来从没间断过,人情冷暖看得多了他就算向着儿臣也不稀奇,那也是他懂得知恩图报,皇上您该高兴才是……” “荒谬!”康熙气恼地打断他,嗓子疼胸口也疼,还想骂人的话却实在是说不出来。 “您骂儿臣是孽子骂儿臣不孝,儿臣都认了,但老七那回为了救您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丢了一根手指却不是在做戏给您看,那也是他发自真心的,您可不能冤枉了他,做这些事情,他也是被儿臣逼的。” “你……混账!”康熙挥开小太监送到嘴边来的杯子,双目通红,又是气恼又是不甘:“你做……做这种事情,你会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怕什么,”胤礽不以为然,轻蔑道:“人活一遭,迟早都得死,怎么死不都是个死法,我若是现不做这些,不得到我想得到的,我这辈子才是又白活了。” 生平头一次,康熙生出了一脚踹死面前这个孽子的念头,他很想破口大骂,你想得到你想要的就可以不顾伦常朝纲欺君罔上不折手段?!朕是这么教你的?!朕这么多年对你的栽培换回的就是你这样的回报?!奈何他骂不出口,喉咙就像被掐着一般一开口就是一阵锥心刺痛,血腥味从心头一直蔓延到喉口。 胤礽盘腿席地而坐,看着这般狼狈痛苦的康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轻叹了叹气,到底是放缓了声音:“儿臣之前说的是实话,皇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子也不算好,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几年脸京都不敢出了,既如此,与其这般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如让儿臣来接这个担子替您分忧,您就在这三海西苑过些轻松自在的好日子,做太上皇颐养天年,有何不好?” “咳……”康熙闭起盛满愤怒的眼睛,显然是对他的提议不敢苟同。 胤礽继续道:“儿臣会叫人将这行宫再重新修葺一番,多拨些机灵点的奴才来伺候汗阿玛,好让汗阿玛日子过得舒服些,汗阿玛若是不喜欢这里,去畅春园也可以,或是儿臣另给皇上再建一座园子,只要汗阿玛高兴,怎样都好……” “你闭嘴!”康熙越听越难堪,再次大喊出声,喉咙越是疼得难受。 胤礽没有再说,沉默片刻,从袖子里抽出样东西来,在康熙面前的地上摊开。 是圣旨,一式三份,分别用满、蒙、汉文拟写的禅位圣旨。 康熙只瞥了一眼就愤恨地挪开了视线,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朕不会答应的!” 胤礽摇了摇头,轻笑:“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您了,儿臣本可大开杀戒,就如儿臣方才所说,杀兄弑弟,逼迫您答应,不过儿臣想了想,杀兄儿臣舍不得,弑弟……杀了他们倒是便宜了他们,你不愿意便就算了,总归到了这一步,答不答应也由不得您了。” 胤礽话说完,门再次开了,梁九功抖抖索索地跪着挪进来,双手呈上康熙最常用的那枚御玺,一双眼睛又青又肿,眼泪鼻涕爬满了脸。 康熙惊怒,一边咳一边骂:“你……你做什么?!连你也背叛……背叛朕?!” 自从那一回他被乱党劫持胤禔假传圣旨调兵之后,康熙就长了个心眼,废了其他几枚宝玺,只单单留下这唯一的一枚,不用的时候由梁九功保管着,其他人都触碰不得。 胤礽没理他,拿了御玺就在拟好的圣旨上按了下去。 梁九功匍匐在地,一边哽咽一边磕头:“皇上,奴才也是被逼的,奴才就算死也不愿背叛您,是简亲王他们挟持了奴才的家人,奴才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奴才没办法,奴才实在是没办法啊……” 梁九功在康熙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升上总领大太监也有十几年了,一直对康熙忠心耿耿,若只是以他自己的命要挟,胤礽猜到他必然不会从,他那个的儿子是过继来的,他自己是个阉人当然生不出来,过继来的儿子便当做命根子,现下人落在胤礽手里,到底是为之服了软了。 胤礽挥手叫侍卫将之拖了出去,小心拿起盖了御玺的圣旨,轻吹了吹,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嘴角。 收起圣旨,再看向已经面如死灰的康熙,跪好身郑重地磕了三个头,之后站起身大步出了殿外去。 贾应选带了几个胤礽身边的亲信奴才守在门口候着,胤礽轻吁了口气,吩咐他们:“伺候好了皇上,盯紧了不得有任何闪失,有事就来禀报爷。” “奴才明白。”贾应选赶紧应下。 想了想,胤礽又问他:“外头可有什么消息?大阿哥那边呢?” “方才公爷派人来传话,说是大爷他押了恭王府的二阿哥去了恭亲王府,这会儿还没出来。” 胤礽轻皱起眉,道:“派个人去回话给巴尔图,让他去宗人府给爷看着恪郡王几个,宗人府的官员问起来,他知道该怎么说的,还有大阿哥那里有消息了来告诉爷一声。” “嗻。” 275、要挟 胤禔押着满都护到恭王府之时也才戌时刚过,外头大街小巷来来去去的都是步兵营的人,倒是没有人拦他的路,胤禔押着人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目的地。 这会儿城中大小府邸外都有步军营的人盯梢着,恭王府这里自然也不例外,守着的人是托合齐手下的亲信,见来的人是胤禔,虽然惊讶却很痛快地放了他进去。 常宁听了禀报亲自迎了出来,见到胤禔惊讶地几乎要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胤禔哂笑一声,推了一把被自己拽在手里的满都护。 分节阅读_314 满都护见了常宁就大喊了起来:“阿玛救我!他们要造反了!他和太子要造反了!” 胤禔提脚就踹上了他的后脚窝,满都护踉跄之下直接向前栽了下去,膝盖着了地。 胤禔喝骂:“你给爷老实点!你和恪郡王几个勾结一块谋反犯上还敢在这里污蔑太子爷?!当真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满都护猛地抬起头怒视他:“你血口喷人!要造反的明明是你……” “闭嘴!”常宁看不下去的呵斥,叫了人来把满都护先拖了下去。 胤禔勾起唇角,对常宁道:“五叔,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常宁皱着眉看着他,没有多说,领着他进了里头去说话。 门阖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之后,常宁才阴沉着脸开了口:“皇上不是不让你回京的,你怎么私下里跑回来了?” 胤禔大咧咧地往椅子里一坐,不怎么恭敬道:“这是我自个的事情,就不劳烦五叔操心了。” 常宁脸上的神情微一滞,胤禔装着没看见,又道:“直说了吧,侄儿此次前来,是想问五叔对恪郡王几个起兵造反之事有何看法。” 常宁不动声色道:“这事还没有确实证据,不可全信。” “确实证据?”胤禔嗤道:“五叔难道没听说,方才,就在我来您这里之前,神机营统领已经领兵围住了行宫,口口声声说着要替恪郡王伸冤,这都不算逼宫造反还要什么证据?” 常宁闻言有些愕然,当然有很快恢复了镇定,道:“这与本王何干?恪郡王造反之事本王事先从不知情。” “五叔不用紧张,”胤禔笑了:“我没说五叔之前就知道这事,不过,海善和满都护可就未必不知情了,这会儿简亲王奉皇命正挨家挨户地在搜找与起兵乱党有染之人,想必很快就会搜到五叔府上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常宁不耐地打断他,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海善这些年来几乎足不出户,日日在府上修身养性闭门思过,满都护虽然浑,也绝不会做下这等数典忘祖之事。” “那可就未必了,海善当初和恪郡王走得有多近,五叔想必比我清楚,要说一点嫌疑都没有,我说了不算,要皇上相信想必没那么容易,至于满都护,这边恪郡王起兵造反,那边他就带着人要来捉了我,谁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常宁的双眉深蹙了起来,胤禔这话里话外的摆明了就是要把他们一家子往乱党的身份上扯:“你到底想如何?” “其实只要五叔帮太子爷一个忙,太子爷说了,可以帮五叔和几位堂兄弟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皇上对你们网开一面,否则,可就不好说了,五叔该知道恪郡王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也许对他下不了狠手,但海善几个嘛……杀鸡儆猴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总是要一些有分量有身份的人才行。” “你这是想威胁本王?” 胤禔不以为意:“五叔觉得是便是吧。” 常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王看满都护根本没说错,真正想造反的是你和太子才是!” 胤禔漫不经心地偏过了头,并不反驳,似乎是默认了他的话一般。 “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 “五叔可想清楚了,五叔若是忍心看着几个儿子死,看着全家上下一块陪葬,看着恭王府因为背上造反之名声名狼藉千夫所指,那大可不管不顾我之前说的,就当我今晚没来过这里便是。” “你!” “我可不是在吓唬五叔,这话就算不中听可也都是实话。” 常宁沉默了下去,半响过后,哑声道:“本王能帮太子做什么?” “这个现在五叔还不用知道,不过这件事,也只有五叔做最合适,”胤禔说着站起了身,甩了甩袖子,就要退下,见常宁满脸颓然,又提醒道:“五叔可得惜着这条命,别钻了牛角尖,那可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满意地看到常宁脸彻底白了,胤禔再添上一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五叔可以慢慢考虑”之后躬身告退。 常宁不比福全,虽也是康熙亲兄弟,但康熙对他远没有福全那么看重和信任,他对康熙也没有福全那般誓死效忠,又摊上了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要说动他,本就不是难事,所以他现下这副反应倒是完全在胤禔预料之中。 其实眼下这情况,常宁除了任人宰割也根本没得选。 一夕之间,恪郡王连同十三阿哥勾结神机营起兵造反之后被全数拿下的消息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步军营全军出动,连丰台大营的兵马都调来了城外等待救驾,四九城全城戒严,无数人被牵扯下狱,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上受了惊吓再次病重不起不见外人,所有朝政和乱党处置之事一并交由皇太子代劳,胤礽杀伐决断地问斩流放革职处置了一大批人,领兵逼宫的尹德第一个被砍了头,血肉模糊的脑袋就挂在内城门上警世众人。 守卫行宫护卫皇帝的上三期领侍卫内大臣、护军统领以失职之名全数被撤了职,新换上的人全部出自太子爷的钦点。 雅尔江阿周旋在一众宗室尤其是众铁帽子王当中,巧言令色地解释众人心中疑虑摆平蠢蠢欲动有所顾虑的八旗王公,没让这些人给闹腾出大麻烦来,也为之后胤礽的下一步行动扫清了障碍。 如此过了半个月,风声渐渐淡了,虽然每家每户外头依旧有步军营的兵马盯梢,稍有异动就有可能被打成乱党收监处置,一般人家都是大门紧闭不愿出去招惹是非,但事态倒是慢慢平息了下去,朝政之事有太子爷操持着,没有出半点岔子,皇上卧榻不起,众官员不得见只偶尔能从太子爷嘴里听到几句皇上传下的口谕,虽心中有所嘀咕,但现下这个情形,也实在不敢再多事。 这半个月,胤礽依旧在北海的行宫里处理政事召见官员,对外称是亲自给皇上侍疾,外人也说不得什么。 行宫。 雅尔江阿进门来之时胤礽正在案前处理奏折,请过安之后,雅尔江阿低声禀报道:“爷,十四爷吵着嚷着要见您,说是不答应他就以头撞墙,让您背上……弑弟之名。” 胤礽闻言轻哂了一声,胤禛和胤祥被扔进了宗人府,还没下最后的处置,胤祯一直扣在他自个府上,却也不是个省心的,比其他人还能折腾一些。 “去把他带来。” 雅尔江阿领命,很快就将胤祯给押了来,将愤恨瞪着胤礽的人按跪在地上,雅尔江阿很自觉地退了下去。 胤礽批示着奏折,看也不看胤祯,过了半响,才慢慢问道:“你吵着要来见爷,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把汗阿玛怎么样了!” “你还有脸提汗阿玛?”胤礽轻蔑道:“他差一点就被你的两个好兄长给活活气死了,这会儿卧榻不起,都是拜你们所赐。” “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你在外私养军队造火器你敢说你不是想造反……” “老十四,”胤礽不紧不慢地打断他,声音虽不大语气里的冷意却不容忽视:“话爷只说一遍,你给爷听清楚了,福建的那些事情,是皇上密旨爷做的,都是出自皇上的授意,你若是还要和爷纠缠这些有的没的,就给爷滚下去,爷还有要事要处理,没工夫与你浪费口舌。” 胤祯用力握了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些,问道:“你要将他们两个怎么处置?” “放心,汗阿玛舍不得杀儿子。” “我额涅呢?你扣她下来做什么?” “汗阿玛留她下来伺候的,与爷无关。” 行宫里的后宫主子们都让胤礽给送回了宫去,单单留了德妃和宜妃两个下来,说是伺候康熙,实际也是一并被软禁了起来。 “你要如何处置我?” 胤礽笑了,看着胤祯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探究,顿了一顿,道:“这个嘛,爷听雅尔江阿说,你把老四他们收集来的所谓证据扔火盆里烧了?如此看来比起老四和老十三两个冥顽不灵的你还有得救,爷就替皇上做主,对你网开一面,将你从起兵造反的名单上划去也未尝不可……” “你要我做什么?”胤祯知道胤礽不会平白放过他,总要他拿出什么来交换的。 “写折子上奏将老四和老十三如何加害皇上,如何在外散播谣言污蔑爷,如何勾结神机营将领调派兵马,如何密谋逼宫的事情都说清楚了,爷就只治你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要不就……” “不!我不能这么做!”胤祯惊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大声拒绝。 他真要上了这样的折子,胤禛和胤祥两个这造反的罪名便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那就算了,反正他们起兵造反也是坐实了的,你要与他们同流合污,爷也拦不住,就是德妃母那里……” 胤祯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要拿我额涅怎么样?!” “爷不想拿她怎么样,爷不过是可怜德妃母,两个儿子都成了乱成贼子,人人唾骂,以后在人前也抬不起头来,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我做!”胤祯握紧了拳,咬着牙打断胤礽的话,大声应承了下来。 胤礽挑起眉:“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四弟果然没让爷失望,爷会帮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你尽管放心便是。” 胤祯被人带走之后没多久,胤禟来了请安,犹犹豫豫,欲言又止,胤礽看他一眼,道:“有话你就给爷直说,没事就滚回去办差。” “二哥,我额涅她……” “她几次三番地陷爷于不义,你觉得爷还应该放过她?”胤礽就猜到他会说这个,放了下笔,看着他,沉声问道。 分节阅读_315 胤禟当下就跪了下去:“请太子爷看在臣弟面上网开一面,额涅她纵有千错万错,她也是臣弟的亲额涅,臣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 “够了!”胤礽皱着眉打断。 大殿里一下安静了下去,俩人同时沉默,胤禟跪在地上攥着拳头紧低着头,良久之后,胤礽轻叹了叹气,道:“老九,当初你不顾自己安危去罗刹国救爷,爷一直记在心上。” “那是臣弟应当做的。” “罢了,最后一次,爷还你这个人情,但若是……” “臣弟会看牢了额涅,不会再让她惹是生非碍二哥的眼。”胤禟斩钉截铁回道。 “行了,你下去吧。” 胤禟暗暗松了口气,谢恩过后站起了身,退下去之前想了想又说道:“二哥,我当初去罗刹国救您是发自真心的,不是想以此想您讨要什么。” “行了,”胤礽无奈笑了起来:“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放心,之后……你亲王的位置是跑不了的。” “那……” “你还想说什么?” 胤禟摇了摇头,他原本想问胤礽会把胤禩和胤俄两个怎么样,不过想到他连胤禛几个也手下留情了,对那俩就更不需要自己瞎操心,便也就没有再说,退了下去。 276、登基 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从恭王府驶出,缓缓向着行宫而去。 大半个月过去街道上似乎又渐渐热闹了起来,胤禔推上车窗,转头看一眼一边闭着眼满脸严峻一副视死如归之态的常宁,轻笑了笑,安慰道:“五叔不用紧张,皇上召见您想必是有事情要与您说,必然不会为难了您。” 常宁依旧闭着眼,并不答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要召见他的不是康熙是胤礽。 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但这大半个月过去,他被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不能出府门,外头皇上病重皇太子处置乱党接管朝事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到如今,便已经心中明了,太子已经彻底得了势,再由不得他说不了。 胤禔见他这般叹了口气,与他解释:“皇上本来传了您和伯王一块前去,不过五叔也知道大伯病得比皇上还厉害些,就只能作罢了。” 这当然不是实话,胤禔心里清楚,常宁也猜得到,若非福全病重不起不能管事,他们大概也没有这么顺利能成事,当真是天时地利都在眷顾他们。 到行宫之后,正如常宁所料,他没有见到康熙,被人带进去之后,接见他的那个却是胤礽。 常宁跪了下去,一言不发,胤礽站在窗边,怔怔看着窗外灿烂得耀眼的春景,良久,才慢慢开了口:“五叔可是都想通了?” “太子爷要奴才做的事情,奴才不敢不从,只求太子爷……” “五叔都别说了,”胤礽缓声打断了他的话:“五叔的难处我都知道,只要五叔肯帮我这一回,我不会为难五叔,也不会为难五叔府上的人。” “……奴才谢太子爷网开一面。” 当日,皇上急召太子爷、恭亲王、淳郡王、步军统领托合齐密谈两个时辰,之后太子迁回宫,连夜搬进乾清宫,俨然入主之势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种种揣测背后已经有人猜到了真相,江山要易主了。 又当日晚,所有在京不入八分公及以上宗室王公,四品以上部院官员都收到了明早卯时皇太子代皇上开大朝会的通传。 有人激动难耐,有人彻夜未眠。 黎明过后,卯时到,王公朝臣齐聚乾清门,三声净鞭后,升御座,众臣鱼贯而入。 端坐在御座之上的人是皇太子,群臣齐下跪叩首,没有过多的废话,左手侧常宁转过身面对众人,缓缓展开了手中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四十有二年矣,海晏河清,天下升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朕凉德之所至也。而今朕自知己年迈之人,不久于天,今虽以寿终,朕亦愉悦至。太子胤礽,自幼而立。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品孝贵重,深肖朕躬。文治武功卓著,堪为众子典范,必能克承大统。此江山社稷,任由他持,必不负列祖列宗。使胤礽继皇帝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常宁的眉微蹙着,即使念的是禅位圣旨语气依旧很平淡,话音落下之后便是一片死一样的沉默,没有人动,也没有人敢质疑。 片刻之后,胤祐和雅尔江阿两个最先跪了下去,反应过来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跪下,原本还有犹疑的在这样的大势所迫之下也跟着跪下匍匐了下去。 最后,常宁道:“昨日皇上召见本王、淳郡王和九门步军统领,口传圣谕禅位皇太子,拟写传位诏书,并交由本王当众宣读。” 话说完,常宁转回身,朝着御座之上的胤礽跪了下去,朗声道:“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下,众人再不敢怀疑,跟着拜倒,山呼万岁。 胤礽闭了闭眼,嘴角的笑意终于是慢慢扬了起来。 登基大典就在第二日,一切事宜由礼部操持准备。 朝会结束之后,已经换了身份的人回了西暖阁去,胤禔正无聊地在翻架子上的兵书,见了胤礽进来,赶紧将手里的书塞回去,笑着迎上前去,跪下就行了大礼:“奴才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礽挥了挥手,让一众人都退了下去,带上了门,却没有让胤禔起。 慢慢绕着恭敬跪在地上的人转了一圈,才终于是笑了:“你说这话,似乎没有多少诚意。” 胤禔抬起头,笑看着他:“要如何才算有诚意?” “行个三跪九叩大礼给爷看看。” 胤禔失笑:“陛下,等到明日您登基,满朝文武都要与你三跪九叩,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胤礽撇了撇嘴:“别作了,起吧。” 胤禔站起身,揽过胤礽的肩,颇有些遗憾感叹:“可惜方才没有在外头看到你的英姿……” 胤礽顺手一推,将之推到榻上,欺身上去,捏住了胤禔的下巴,眯起了眸,促狭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肆意逡巡:“如今,朕是皇帝,你却是个见不得光的黑户,不如,朕把你收入后宫,你做朕的皇后如何?” 胤礽的语气里满是调戏的笑意,胤禔听得愣了一愣,欣然应允:“好啊,只要你肯下明旨册封,十六抬大轿把我抬进宫,我就算给你做皇后又如何?” 被胤禔这么厚脸皮地一呛,胤礽反倒是无语了,最后拧了他的鼻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原来陛下不过是随口戏言,并非出自真心,枉我还信以为真,错信陛下的花言巧语……” “够了你!”胤礽终于恼羞成怒。 笑闹过后,贾应选带着几个太监捧了内务府赶制出来的皇帝朝服进来,请示胤礽是否要试穿。 “我来。” 胤禔起身接过,在胤礽面前比划了一番,才亲自伺候着他一件一件换了上,最后拉着人往落地大镜前站定,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腰,看了片刻,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你穿这身衣裳还真是好看,我的陛下。” 这是明日登基要穿的朝服,虽是昨日才吩咐内务府赶制出来的,倒也合身,胤礽对着镜子细细看了看,也比较满意,最后反手拍了拍身后人的脸:“你不是在行宫里伺候老爷子?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说起这个,胤禔轻叹了叹气:“等明日看你登基之后,再去吧,反正他也不乐见我。” 自那日与康熙把事情都挑破了之后,这半个月胤礽虽一直都在行宫里处理政事,却再没去见过康熙,倒是叫了胤禔来,让他去伺候。 胤禔其实很无奈,康熙见了他要么喝喝骂骂要么就压根不搭理他,一开始还不肯用膳不肯喝药,最后是胤禔陪着他绝食了三日,康熙自己先撑不住吃了东西,自那之后康熙倒也不寻死觅活了,对胤禔却依旧是爱答不理,动气了则摔东西或者破口大骂,但无论他怎么闹腾,胤礽就是不去见他,全让胤禔一个人应付,这半个月,于胤禔来说,才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对胤禔的无可奈何,胤礽心里一清二楚却没有说过,只是今日看到镜子里映出的他因为日夜伺候康熙不得休息生出的浓重黑眼圈,一时间又有些不是滋味,转过身与胤禔面对着面,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慢慢摩挲上了眼睛下乌黑的一圈:“我知道让你这么伺候他很为难,但是……换了其他人我不放心,就当是我们欠他的,为难你了……” “别说了,”胤禔打断他的话,轻笑了笑:“为你分忧我乐意得很,别说这种话。” “他那里,可是已经知道了我今日宣读圣旨,明日就要登基?” “应当还不知道吧,没人跟他提过,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 “等再过个把月,我就下旨把你从盛京召回来,到时候你就不用再这么东躲西藏偷偷摸摸。” “行了你,我现在又不在乎这个。”胤禔心说着如此偷偷摸摸东躲西藏要见胤礽反倒方便,其实也是个好事才对。 胤礽点了点头,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悱恻缠绵。 分节阅读_316 第二日早,礼部尚书奏登基大典事宜已准备就绪,奏请即位。 卯时,胤礽至保和殿降舆,先到中和殿升座,各级官员依次行礼,礼毕,御太和殿,官员各就位,升宝座。 礼乐奏响中,胤礽抬脚一步一步走上石阶,步伐沉稳,身形挺拔。 转身面对群臣,一身明黄色朝服的新任皇帝陛下在御座上端坐下去,阶下三鸣鞭,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礼。 胤禔换了身侍卫服混在一众御前侍卫当中,也随着众人一起跪下、叩首,心甘情愿。 偶然间抬眸,似乎对上了胤礽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默契地相视一笑,低着头的百官群臣无人得见,这一刻,皇帝陛下脸上发自肺腑的灿烂笑意。 277、挟持 胤礽登基的消息到底还是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虽然现下康熙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胤礽的人,但和他一同被软禁的德妃和宜妃两个却没被限制去看他,当然这俩其实也接触不到外人,只是胤禟去探望宜妃时,被她一番逼问之下,承认了胤礽已经当了皇帝,然后康熙就通过宜妃的口,知道了自己已经被奉为了太上皇。 胤禔进门时,康熙正在大发脾气摔东西,操了东西见人就砸,一众奴才吓得缩在角落里直哆嗦,想劝不敢劝。 这半个月胤禔已经见识了很多回康熙这般失态的样子,他已经彻底没了从前八风不动成竹在胸不露声色的帝王风范,现在的康熙,不过就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子。 胤禔看着心下有些不忍,大步走上前去,当下就被迎面来的椅子砸中了额头,想要伸手挡住已经来不及,鲜血顺着额头滑落,胤禔不管不顾地迎上前去,夺了康熙手里又想砸向自己的花瓶扔了,用力按住了他,厉声呵斥跪在地上的奴才:“都愣着干嘛!滚过来扶住太上皇!” 一听‘太上皇’这个称呼从胤禔的嘴里说出,康熙气得双目赤红,伸脚就踹向他,胤禔生生挨下这一脚,然后反手施力道,用力将之按到了榻上。 几个奴才硬着头皮闭着眼睛手忙脚乱地上来按住康熙,康熙闭起眼,从未如此难堪过,良久,终于是泄了气,沉声道:“放开朕。” 按着他的奴才不敢松手,纷纷求救一般目光看向胤禔,胤禔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手脚麻利的小太监迅速整理了被康熙砸得一团糟的残局,躬身退了下去。 门阖上之后,康熙才冷眼看向胤禔,问道:“胤礽真的登基了?” “是。” “他怎么处置的胤禛胤祥几个?” “十四弟上奏将恪郡王和十三阿哥密谋之事公之于众,皇上在登基前两日,已经以太上皇的名义下旨革去了恪郡王爵位,如今已经将俩人送回了府上,圈禁了起来。” 康熙哂了一声:“你呢?他下旨召你回来了?恢复你的亲王爵位了?” “……尚未。” “叫他来见朕。” “皇上才刚登基,诸多事情亟待处理,怕是腾不出空……” “朕说,叫他来见朕。”康熙闭着眼睛,强压着喷薄而出的怒气,沉声又一次重复。 胤禔低下了头,坚持不从:“请太上皇不要为难儿臣。” “你滚吧,朕不需要你来伺候。” 胤禔看他这副样子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自己头上的伤也要处理,便也不再坚持杵在这里,告退了下去。 出门之前,康熙却又突然出声,道:“胤礽贵人事忙架子大朕见不上,你去给朕把弘晳叫来。” 见胤禔犹豫着不答,康熙嗤道:“怎么,弘晳也忙到连见朕这个汗玛法一面都没有空吗?” “儿臣这就去叫他来。” 胤禔下去草草包扎了一番就出了行宫回了宫里头去,他现在的身份是胤礽的御前侍卫,要出入皇宫也方便,即使有人认出来也只是心有疑虑不敢多说罢了。 胤禔在外头候着,一直等到胤礽召见的官员都退下了,才进了门去见他。 胤礽一眼看到他脑门上缠着的扎眼的白布,当下停了手里的笔,起身迎了过去:“你怎么回事?脑袋上这怎么弄的?” 胤禔无奈苦笑:“拜太上皇所赐。” 胤礽眼神一沉,转瞬即逝,将他按到椅子里坐下,叫了人去传了心腹太医来。 胤禔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没事,皮肉伤而已,对了,他一直吵着要见你,我没答应,后来说要见弘晳……” “你答应了?” “嗯。” 胤礽想了想,吩咐贾应选:“派人去东宫传话,派几个人跟着,随太子一块去西苑行宫给太上皇请安。” 胤礽登基的当日就册封了皇后分封了三宫六院,之后第二日又紧接着下了册皇太孙为皇太子的圣旨,胤礽对自己的儿女是十足大方,弘晳册了太子,弘晋了封了亲王,宝珠也给了固伦公主的封号,如今他自己入主了乾清宫,弘晳自然也从毓庆宫搬去了东宫。 贾应选应声退下,胤礽却又叫住他,叮嘱道:“派个人去与十五爷说一声,叫他随太子一块前去。” “嗻。” 太医来了上了药重新包扎过,说没有什么大碍过些日子结了痂就能痊愈,胤礽松了口气,让之退了下去。 胤禔摸了摸自己被砸到已经缠了厚厚一圈白布的地方,无奈道:“别紧张了,我无事。” 胤礽皱着眉看着他缠着布的脑袋略显滑稽的样子,有些可笑更多的是心下不是滋味。 知道胤礽这是在心疼自己,胤禔故作轻松地安慰他:“真的没事。” 胤礽点了点头,拉过他的手慢慢摩挲着,低垂下了眼,沉默了半响,道:“要不,我还是去见见他吧。” “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迟早要见的。” 胤禔轻叹气:“保成,你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吧?” “……” “心中有愧?” “不知道……” 那就是了,胤禔一直都知道胤礽对康熙的父子之情很复杂,即有怨又有愧,个中滋味,外人又哪里说得清楚。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还是去见见他吧,总得把话说清楚了,我陪你一块去。” “真的……要去?” “去。”胤禔肯定道。 胤礽抬起头,静静看着胤禔,半响之后,终于是轻叹着点了头。 行宫。 弘晳从马车上跳下来,转头冲身后跟下来的胤禨道:“十五叔,汗玛法怎么一直在这里养病,都不回宫的,我们今日将他接回去吧?” 胤禨跟下来,低声提醒:“太子爷,您现下是太子了,更要注意自己的仪态,不能这么蹦上跳下的,至于太上皇……他病了,不便迁回宫,皇上才让了他在这里养病。” 弘晳微撇了撇嘴,没有再说,抬脚进了门去。 康熙是真的养病退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胤礽自然不会让这俩知道,但其实俩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数,尤其是弘晳,先前他一直跟随康熙左右,对康熙和胤礽之间的暗潮涌动其实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从来一派天真装着不懂不说而已。 分节阅读_317 至于那些身为储君应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从小耳濡目染,皇太孙也做了好些年了,又哪里需要胤禨来提点,弘晳心里,其实亮堂得很。 康熙歪在榻上闭目养神,一直到弘晳和胤禨进来跪下请安才慢慢睁开了眼。 眼珠子缓慢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弘晳身上,康熙抬起胳膊,冲他招了招手:“弘晳,你过来。” 弘晳想上前,被胤禨拖住了手,胤禨不着痕迹地拉住他,对康熙道:“汗阿玛传太子前来,可是有何事?” 康熙不理他,再次向弘晳伸出手:“你过来。” 弘晳转头冲用力拽着自己手的胤禨摇了摇头,轻抽出手,跪着往前挪到了康熙跟前去,抬起头定定看着他:“汗玛……” 话没说完,就被康熙用力按着肩膀拖了过去,只瞬间,一只手就已经掐上了他的咽喉。 胤禨面色大变,震惊地看着眼前变故,回过神就想扑上去,被康熙喝住:“别过来!” 一众见状想上前救人的奴才也顿住了脚步,康熙收紧手慢慢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弘晳双手攀着他的胳膊,想挣脱,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力气实在是有限,被康熙掐着脖子半点动弹不得,很快就几乎喘不上气来,双脸憋得通红。 “汗阿玛您要做什么!”胤禨气急败坏地失态大喊。 “去把胤礽给朕叫来!要不朕现在就结果了他的皇太子!” “您放开他!他快喘不上气来了!” “去给朕把胤礽叫来!同样的话别让朕说第三遍!”康熙似乎是疯了一般,双目充血,咬牙切齿。 胤禨眼见着弘晳脸色越来越红,眼泪都被逼了出来,大张着嘴却呼吸越来越困难,咬了咬牙,哪里还顾得那么多,丢下句“您不要伤害他我现在就去请皇上来”之后爬起身就跑出了殿外去。 胤禔陪着胤礽低调出宫,只带了几个贴身侍卫,马车在行宫门口停下,胤礽才下车,就撞上了慌慌张张正跑出来的胤禨。 胤禨见到胤礽愣了一下,当下就跑了上来,也顾不得礼节了,焦急道:“皇上!您快去救太子!太上皇他挟持了太子说是您不出现他就掐死太子!您快去救他啊!” 胤礽和胤禔闻言错愕,然后几乎是以跑的速度大步进了行宫里面去。 278、心结 胤禨跑出去之后,康熙颓然地松开了钳制住弘晳的手,弘晳咳了几声,抬起头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他:“汗玛法……” 康熙皱起眉,不悦低喝:“哭什么?你几岁大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一点储君的样都没有!你阿玛小时候……” 话说到一半康熙却又说不下去了,想起胤礽的大逆不道之举就几乎气得他浑身打颤,不过这么一说,他自己却也回想起来,似乎胤礽跟弘晳这么大的时候一早就没了这般娇憨天真之态,再想到他自己说的八岁就开始算计的那些话,康熙又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弘晳被他这么训了一顿,乖乖就收了眼泪,破涕为笑拉住了康熙的手:“汗玛法,我不疼。” 康熙摸摸他的脑袋,轻叹了叹气。 其实方才康熙掐着弘晳的时候根本没有用多大力气,弘晳这小鬼完全是配合着他在做戏罢了,俩人心照不宣,被骗的只有那几乎快惊傻了跳起来就冲出去找人的胤禨。 胤礽和胤禔匆匆进来之时,弘晳正趴在康熙腿边轻声和他说着话,看不出半点异样。 俩人同时松了口气,胤礽蹙着眉走上前去,沉声问道:“汗阿玛急传儿臣来,可是有何要事?” 康熙慢慢抬起眸,一眼就看清楚了胤礽身上那从前只有自己才能穿的皇帝常服,眸色一沉,转瞬即逝,冷声道:“你倒是终于肯来见朕了。” “汗阿玛有何事便请直说。” 胤禔轻拉了拉胤礽的袖子,想提醒他语气放缓和些,下一刻,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将至,眼角余光瞧见胤礽身后似乎有人正扑过来,当下也来不及多想,用力扯过胤礽反手一推,再一脚踹过去,一声惨叫之后,向前栽倒在地的人正是宜妃,手里还握着把锋利的匕首。 方才他们几个匆匆忙忙进来,奴才们都退了下去,也没人注意到宜妃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进门来的,更没想到她身上会藏了刀子,这个女人显然是真疯了,见了胤礽就不管不顾地上来想要行刺,幸得胤禔机警。 被踹倒在地的宜妃咬紧了牙,没等众人回过神,就再次攥紧了手里的匕首扑起身朝着近在眼前的弘晳刺了过去。 弘晳还沉浸在胤礽差点遇刺的震惊中全无反应,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宜妃的下一个目标,再之后,瞬间就被康熙拉着护进了怀里,康熙掩住弘晳的身子侧身一挡,宜妃的刀子就这么刺进了他的胳膊里。 紧咬着牙的康熙只瞳孔微缩了一下,连哼都没哼一声,倒是回过神来的弘晳拉住了他的手惊慌地大喊了起来:“汗玛法!” 胤礽大步走上前,扯起宜妃狠狠一大巴掌就扇了过去,宜妃被他扇得当下嘴角就滑下了鲜血,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来人!”侍卫进来之后,胤礽厉声吩咐:“将这行刺太上皇的毒妇拉下去,革去封号,就地正法!” “皇上!奴才是为了您!都是为了您啊!”宜妃嘴里大喊着,被侍卫毫不客气地拖了下去,康熙皱了皱眉,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下也没有搭理。 “去传太医来,”胤礽吩咐胤禨:“你把弘晳先带回去。” 胤禨不敢多说,这就拉着弘晳先退了下去。 太医匆匆而来,给康熙上药包扎,说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到不骨头,不是大事,胤礽松了口气,让之再去开些补血的内服药来,就让人退了下去。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之后,康熙疲惫地倒在了榻上闭起了眼睛,胤礽犹豫了一下,在康熙面前跪了下去,低声道:“汗阿玛叫儿臣来,儿臣来了,汗阿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沉默片刻,康熙才缓缓开了口:“你打算如何处置朕?” “汗阿玛言重了,儿臣说过汗阿玛做太上皇颐养天年,儿臣会尽心奉养您。” 康熙冷嗤:“你把朕软禁在这里,不让朕见外人,就是你嘴里说的尽心奉养?” “汗阿玛不愿意待在这里,儿臣可以送汗阿玛去畅春园或是再给您建过一座新的园子,汗阿玛要是觉得闷,儿臣有空就来陪您,也会让大哥七弟九弟他们来……” “够了!”康熙听不下去地喝道:“朕问你!现下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你高兴了?满意了?!” “皇帝之位不好坐,儿臣心里明白,汗阿玛您是明君,儿臣会努力向您看齐,不会让您失望。”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汗阿玛就当是儿臣被权力蒙蔽了眼,”胤礽自嘲:“那个位置太诱人了,儿臣也是凡夫俗子禁不住诱惑,汗阿玛要怪要怨儿臣都认了,但自古成王败寇,汗阿玛您输了,儿臣赢了,您就算心有不满不服到了这一步,您也同样只能认了。” “你这是强词夺理!”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 一旁一直装透明人的胤禔头疼地拉了拉胤礽的袖子,他是要胤礽来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康熙的,不是要他来再次激怒他的。 胤礽不着痕迹地与他撇开距离,用力抿了抿唇,到底是放缓了语气:“儿臣知道汗阿玛虽然一直对儿臣有猜忌,却从来没有真正狠下心来办了儿臣,如此才给了儿臣可乘之机,若是换了其他人,怕是稍有异动一早就已经被汗阿玛拿下了,说到底,儿臣能够成事很大程度是因为汗阿玛您对儿臣的心软,儿臣今日能跪在这里对着汗阿玛说这番话,其实应该窃喜偷笑才是。” 康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倒是意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了下去闭着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胤礽继续说着:“这些日子汗阿玛兴许一直在后悔,后悔没有早一些对儿臣下手,才让儿臣抢了先机,只是儿臣这个乱臣贼子已经做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退缩过,即使背上千古骂名,儿臣也认了,汗阿玛骂儿臣的那些话,儿臣不敢否认半分,只是事已至此,儿臣走不了回头路也不可能会走,汗阿玛如今就算把刀架在儿臣脖子上,儿臣也只能拼死一搏,不是生就是死,这是儿臣自己选的路,天打雷劈也是儿臣自己找来的。” “所以……你这是死不悔改了?” “是。” “错了也不悔改?” “对汗阿玛来说,儿臣是做错了,但儿臣不会改。” “以后也不后悔?” “绝不。” 康熙用力攥紧了身下的榻沿,良久之后,又慢慢松开了手:“若是他日有一天,弘晳也这般对你……” “只要他有那个本事做得到,儿臣退位让贤也无妨。” 不知何时刮进来的风敲着窗棱唰唰作响,沉默的大殿里除了风吹打窗户的声响再无其他,胤禔微蹙着眉低着眼不想插话,胤礽该说的都说了也不想再说,康熙紧闭着双眼靠在榻上一动不动。 “……你回去吧,”许久,康熙终于是叹着气呐呐道:“你赢了,朕输了……你回去吧。” 分节阅读_318 胤礽用力握了握拳头,跪着往后退开一些,依旧如那日一般,跪直身,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后,之后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推门出了殿外去。 大殿外的春光灿烂得近乎刺眼,胤礽顿住脚步,在廊下站定久久不动,半响,缓缓闭起了眼一声轻叹,嘴角的弧度却慢慢扬了起来。 三个月后,恭亲王常宁突然病重,不消三日就溘然离世,消息传回宫里之时胤礽正在案前批示奏折,也只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然吩咐:“示下礼部,按制办后事便是。” 禀消息的官员领旨退了下去,胤禔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靠在案边抽走胤礽手里的折子:“你也未免太淡定了吧,五叔王去世,你连装都不装一下。” “早就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稀奇的,”胤礽撇了撇嘴:“他怕是自己也日日惴惴难安,如此正好解脱了。” “你啊……”胤禔无奈叹气。 胤礽挑起眉看他:“觉得我心太硬了?害怕了?”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胤礽的心才不硬,他心底最深处那一块,一直都是软的。 恭亲王去世后不消二十日,一直重病不起的裕亲王也不出意外地薨了,胤礽给下的示意依旧是按制操办后事,也遣了弘晳代自己分别去两府祭拜过,事情便算了了。 康熙那边,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再闹腾过,每日用膳用药也不再需要人苦劝,偶尔还会去园子湖边逛逛也没人拦着,胤禔依旧是日日亲自前去伺候,虽然康熙依旧对他爱答不理,倒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福全和常宁去世的消息胤禔没有跟康熙提过,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提,康熙心里却大抵有数,只是也不愿提起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春去秋来,一场大雪之后转眼又入了冬。 康熙的心态虽然平和了许多,到底身体还是撑不住,又一次病倒了。 胤禔看着喝过药已经睡下似是睡熟了的人,莫名觉得眼眶一热心下不是滋味,这近一年的时间,康熙以他所能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苍老了下去,从前意气风发算来至少还有二十年好活的人如今却已然是满头青丝,有如垂垂老者一般。 虽然他没有再说过,但胤禔知道康熙心里一直都郁结着一块,心结难解,从来就没有想通过,自然也放不下。 轻握住他的手,胤禔一声叹息,终是慢慢道:“汗阿玛,儿臣,给您讲个故事吧……” 279驾崩 笔提起又放下,连着几次,胤礽心绪不宁,连批阅奏折也没了心情,转头看一眼窗户的方向,透过模糊的玻璃只能看到外头皑皑白雪,再无其他。 贾应选体贴地帮他换了杯热茶,低声问道:“皇上可是觉着冷了?可要奴才叫人将地炕再烧热一些?” “不用了。”胤礽摇了摇头,再次提起了笔。 半响过后,见笔尖滴下的墨汁已经污了手下的折子,胤礽才愣愣回过神,终是投降了,问贾应选:“大爷去行宫有几个时辰了?” “快三个时辰了。” “这两日天气似是又冷了些,太上皇那边……” “皇上放心,太上皇的寝宫里地炕一直是烧着的,火盆、熏笼也都添齐了,内务府上个月就多拨了一批人过去伺候,冬衣冬被也都足够换。” 胤礽微颌首,却依旧微蹙着眉,心里七上八下地就是不得平静下来。 贾应选心下一声轻叹,这样的话几乎每三两天他就要与皇上说一次,只是说得再多,似乎也都是无济于事。 明明心里担心紧张,却又几乎没去行宫探望过,贾应选实在是猜不透也不敢猜,胤礽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其实胤礽自己心下也矛盾,从那回他去行宫看过康熙一次,之后几乎是一个月也才去个一两回,每一次父子俩相对无言俱是无话可说,反倒是越来越尴尬,到如今他都觉得去行宫于他来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一般。 还不如不去。 半个时辰之后,匆匆来了人跪下禀报:“皇上,您去行宫一趟吧,太上皇他怕是……不行了。” 胤礽愕然,在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大爷派奴才来请您现下就过去,说是……请您去见太上皇最后一面。” 回过神的胤礽猛地站起身,当下就吩咐贾应选:“派人去各府上通知,太上皇子嗣,宗亲王公,二品以上官员全部去行宫外候着。”之后便没有耽搁,大步出了门去。 胤礽步履艰难地出现在寝宫门外之时,胤禔正跪在床边握着康熙的一只手,伏在他耳边与他低声说着话。 “汗阿玛您再等等,胤礽他就快来了……”胤禔低声安慰着,刻意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哽咽。 康熙艰难地咽着气,眼睛一闭一合,说话都困难,听了胤禔的话,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胤礽眼睛一红,大步就走上了前去,在床前跪下,拉住了他的手,失态地喊出声:“汗阿玛……” 康熙转过头,勉强睁开眼看着他,见他双眼通红,眼里蓄满泪水,胤礽惊讶得几乎说不出来,胤禔轻叹一声,默默退了下去。 “保……成……,是朕……朕对不住你……” 心中一酸,眼泪就这么不自觉夺眶而出,胤礽埋首在康熙手上,终是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两刻钟后,胤礽推门出来,已经恢复了镇定之态,除了眼眶依旧红着看不出半点异样,胤禔站在门边担忧地看着他,胤礽摇了摇头,吩咐门外守着的侍卫:“传所有太上皇子嗣、亲王、郡王和殿阁大学士,太上皇要见他们。” 侍卫领命下去,胤禔闻言面露诧异之色,胤礽再次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嗓音低哑,显然方才在里头是哭过的。 胤禔轻叹:“保成……” “一会儿你也进去吧,跪在角落里别让人注意到就行。” “好。” 从胤礽派人去各府通传,宗亲朝臣齐齐跪在行宫之外起,众人心里就已经有了数,太上皇怕是要宾天了,只是谁都没想到,近一年没在人前露过面的太上皇,会在这个时候一下传这么多人进去。 不管心里再怎么惊疑,被点了名的一众依旧是一块随着胤礽进了寝宫里头,隔着帘子跪了一地。 许久,躺在床上的康熙才慢慢开了口,断断续续地说着,却全是要众人尽心全力辅佐新君的话。 胤礽垂着眼跪在最前面没有人看得到他现下面上的表情,身后原本各怀心思的众人这会儿却俱是诧异不已,连胤祐、胤禟几个也禁不住再三将视线投向胤礽的背影,揣度着他到底是与康熙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他在最后当众这般为自己说话。 但无论如何,这样于胤礽来说,都是件大好事就是了。 “大清江山交予你,必不负朕之所托,安社稷,利万民,传承千秋……” “儿臣定不辱皇命!”胤礽沉声应下。 与胤礽说完最后一句,康熙如释重负地慢慢阖上了双眼,大殿里的哽咽声渐大,有人开始抽泣痛哭,胤礽闭上眼,眼角湿意却遮掩不去。 胤禔匍匐下身,终究也是满面泪水。 太上皇驾崩,梓宫当晚就运回了宫,安置乾清宫内,之后便是彻夜守灵、祭奠。 在康熙驾崩的第二日,胤礽下了圣旨召胤禔回京奔丧,一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人终于是恢复了本来身份,光明正大地出入乾清宫祭拜为康熙守灵。 眼见着胤礽几乎日夜不合眼地跪在灵柩之前一言不发,不过短短二十日就瘦了一大圈,胤禔苦劝无果,只能随他一块。 二十日后,康熙梓宫运往景山寿皇殿,只等择日出殡下葬。 从景山回来的路上,胤礽将胤禔叫上马车,这些天来头一次私下里单独与他说话,胤禔问他:“那日你跟他说了什么,他最后竟然愿意当众说那些话?” 胤礽的皇位来得不光彩,即使让胤禛几个替他背下了谋朝篡位的黑锅,私下里免不得有人诟病说闲话,但康熙临终之前召见众人,既有宗亲又有外臣,叮嘱所有人竭力辅佐胤礽的举动,无异于给他正名,太上皇被皇上软禁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从此便再不敢有人质疑他的皇位来路不正。 胤礽苦笑了笑,反问胤禔:“是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才对吧?” 胤禔轻叹气:“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与他听了。” 胤礽一愣,随即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是说从前那些……” 胤禔点了点头。 分节阅读_319 “他信了?”想来也是匪夷所思。 “我本也只是当故事说与他听,他竟然全都听进去了,而且半点没有质疑,我跟他说你,说我,说老八、老九他们,他听了一直在叹气,”胤禔说着忍不住莞尔:“你说是不是很稀奇,后来我想着,许是人之将死,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也说不定,也许我说的故事于他不再是故事,而是当真……” 胤禔没有再说下去,不管怎样,康熙已经驾崩,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胤礽闻言久久不语,眼里神色复杂,胤禔顿了顿,又说道:“他说,从前对我太苛责了,说等你把我召回来之后要我以后用心辅佐你……现在你说吧,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对不住我,”胤礽苦笑:“说让我不要怨恨他,其实……我有什么好怨恨他的,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是君是父,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何况我自己身上的过错也推卸不掉,他也有他的无可奈何……他还说,这一次就当还了我,让我好好做这个皇帝别让他失望。” 胤禔轻笑:“果然是这样,如此也好,也算解了他的心结,也解了你的心结。” 胤礽道:“还有就是……他要我善待那些兄弟,包括老四他们。” 胤禔闻言倒并不意外:“你打算怎么办?” “……再说吧。” 胤禔没有再问,沉默片刻,伸手过去握住了胤礽的手:“这一回,再没人敢质疑你了,也给以后省了麻烦。” 胤礽回扣住他的手,用力握紧:“以后,都靠你帮我了。” “乐意至极。”胤禔笑着应下。 胤礽的唇角轻扬起,这些天来一直苍白消瘦的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丝笑意。 出殡那天才刚过了正月,漫天雪花夹杂着黄纸,宗亲朝臣几乎倾巢而出,送葬队伍浩浩荡荡长达十几里,胤礽被冻得直哆嗦,却坚持不要暖手炉,亲力亲为事事躬亲。 最后这一程,他要亲自送他的汗阿玛上路。 从送殡出京到梓宫入地宫足足折腾了几日,一直到地宫门在众人面前缓缓合上,胤礽才闭着眼睛长出了口气,事情终于是了了。 从今以后,天下就真的都是他的天下了。 康熙驾崩的时间是近年底,胤礽登基之后一直没有改年号,依旧以康熙四十二年记,这个年自然是过不了了,倒是从正月新年起,正式改元,记为,世济元年。 作者有话要说:年号是世济,不是济世,汗…… 世济:世代继承 让康熙死得瞑目也解开和太子之间的心结,我觉得太子也才算真正放下了吧 下章开始最后一卷的内容了 晚上第二更 280巨剑 康熙下葬半个月之后,胤礽下旨分封众兄弟,胤禔恢复了爵位,胤祺、胤祐、胤禟晋了亲王爵,年岁小的几个也各自有了贝勒贝子爵。 除了之前被坐实了谋反篡位的几个。 胤祯因上奏检举揭发将功补过,被网开一面没有追究,胤礽也很大方地给了他一个贝子爵,还让他把德妃接去了府上奉养,却不过胤禛的王爵在胤礽登基之前就已经以康熙的名义下旨革了,之后就和胤祥一样圈禁在了府上,对于这两人的处置,胤礽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 皇太后晋了太皇太后,康熙的后妃有生育的都随皇子搬出了宫共聚天伦,无子女的也全部妥善安置,留宫中颐养天年,郭络罗氏因为行刺胤礽和弘晳最后刺伤了康熙被处死,胤礽到底是没做到对胤禟的承诺,虽然他倒是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胤禟和胤祺面上没多大反应,心里也难免不好受,但说来他们也没理由埋怨胤礽,说来说去都是郭络罗氏自己作死的。 郭络罗氏显然是不能随葬景陵妃园寝了,胤礽让人给她留了全尸,交给胤禟两兄弟,让他们私下另择了地方低调下葬。 十四岁的十五阿哥胤禨也有了贝勒爵位,因为想让他多陪着弘晳一块念书,且胤禨也还没大婚,胤礽便没有让他出宫开府,依旧留在宫中阿哥所住,胤禨的额涅,胤礽的小姨娘赫舍里氏自然也暂留在了宫里,搬进了慈宁宫,从贵妃晋位了皇贵妃,又升了一级,成了皇贵太妃。 至于某个才恢复亲王爵位的人,则成了乾清宫的常客,日日一待几个时辰与皇上商讨政事众人已是习以为常,隔三差五地留宿乾清宫也早已见怪不怪,反正,皇上的事情,做臣下的,还是不要议论太多得好,而且现在这位皇帝的脾气,比起先帝爷,实在要臭不少性子也狠了不少,为了头上乌纱项上人头,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乾清宫。 胤禔在门外候着,一直到胤礽召见的官员都退了下去,才慢悠悠地晃了进去,手里抱着个纯黑色浇漆长木盒子,在胤礽面前的桌案上放下。 胤礽怀疑地看了一眼,好奇问道:“这什么?” 胤禔努了努嘴:“来恭贺皇上改元登基的外国使臣代他们国君送上的贺礼。” 胤礽修长的手指抚过去,在漆盒上叩了叩,搭上了盒子正前方中心的金扣,轻轻一掰,盒盖推了起来,红色的绒布上头是一柄剑身长达三尺多剑刃泛着锋利寒光的长剑,胤礽有些诧异地伸手比了比那足以双手横握的长剑柄,小心将之握了起来。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沉,一只手也能握紧,顺势比划了几下,因为剑身太长,胤礽用不习惯,又将之搁了回去。 胤禔笑着解释:“这种剑叫维京巨剑,是瑞典国王送给你的。” 瑞典国王? 胤礽挑起眉,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瑞典国储君?” 那个他们在罗刹国王宫里遇到,向他讨了三个条件,将他们送出莫斯科城的有趣少年。 “嗯,”胤禔点头:“他从莫斯科回瑞典去没多久就即位了,现在是瑞典国君查理十二世,彼得那边折腾了几年,那个反瑞同盟倒是成了,三年前跟瑞典开战,瑞典赢了,他们输了,同盟也散了,不过我看着也只是暂时停火,迟早还得再打起来。” “跟我们似乎没什么关系……”胤礽随口说着,这剑虽然不合用,样式倒是不错,这便叫贾应选搬了个剑架来,将之摆放在了西暖阁里,做个摆设也好。 胤禔看着那剑,轻敲了敲下巴,总觉得自家的皇帝弟弟太能招蜂引蝶了,彼得皇帝,还有这个查理国君,似乎个个都心怀不轨啊…… “想什么呢?”胤礽眼睛横向他。 胤禔干笑了笑,道:“使臣还转了查理十二的话给你。” “什么?” “皇帝陛下答应过他的三个条件,还欠了两个,依旧是他当初那句,不论十年二十年,只要他想到了,你就得还给他。” 胤礽撇了撇嘴:“他还能要朕为他上天入地不成,且走着看吧。” 胤禔乐了,端起胤礽才用过的茶盏,很自然地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啜了一口,这才慢慢转了个话题:“我今日来,是想向你求道圣旨。” 胤礽还在看那柄剑,漫不经心地随口回道:“什么圣旨?” “册弘昱为亲王世子。” “哦,”胤礽点了点头:“也是应该,对了,你儿子是不是去宗学念书了?” “书总是要念的,去盛京这几年虽然在那边也请了师傅教,不过到底是比不得在京里,已经耽搁不少了,得赶紧补起来。” 胤礽终于是转过了头,笑看着他:“把他送进宫来,陪弘晋一块念书好了。” “给弘晋做伴读?”胤禔闻言有些意外。 “做什么伴读啊,他好歹是亲王世子,别人给他做伴读还差不多,”胤礽道:“把你儿子送进宫来,我帮你教养,就让他陪弘晋一块住毓庆宫好了,同吃同住一起念书,也省得弘晋寂寞。”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住毓庆宫不太好吧……”胤禔犹豫道:“就让他跟那些小叔叔住阿哥所好了。” “不用,就让他去毓庆宫陪弘晋。”胤礽坚持道。 胤礽都这么说了,胤禔还能说什么,只怕是外人听了,该又会猜七想八了吧。 想到这胤禔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要他来说,这其实不过是胤礽太过宠他儿子,弘晋提什么都无条件答应罢了。 胤礽只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一个太子,一个亲王,一个固伦公主,一个住东宫,一个住毓庆宫,最宠的女儿还单独修了座宫殿给她,换做康熙时,他们这些皇子皇女,除了胤礽,哪个有这般待遇啊,果然还是同人不同命。 不过胤禔转念一想,宫里给弘晳和弘晋讲学的都是当代名儒,弘昱能学好,胤禔自然也乐意至极,这便做做样子,谢了恩,表示明日就叫人把弘昱打包送进宫来。 分节阅读_320 “那好,明早就送进来,我让弘晋去接他。” “那我今晚回去啊……” 胤礽嗤道:“你还想赖宫里呢?都几天了?” “……好,我回去就是了。” 胤禔无奈道,他在宫外还有差事,也确实不好一直在乾清宫里待着,送完了东西领了求来的圣旨就告退出了宫去。 胤礽敛了笑意,坐回了桌前,不多时,就有人来禀报,一直被圈禁在府上的四爷几次三番地请求求见皇上。 胤礽微眯了眯眼,思忖片刻,吩咐道:“去把他带进宫来。” 半个时辰之后,被人带来的胤禛跪在了胤礽面前给他请安,胤礽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面色尚好,脸上的颓然也没了,连精神看着都比之前好了不少。 “起吧。”胤礽淡然道,叫了人给他赐座,上茶点。 胤禛谢恩,却没有起身,犹豫了片刻,说道:“臣弟来,是想求皇上给臣弟一个恩典。” “你说。” “臣弟自知罪孽深重,请求皇上让臣弟去给先帝守皇陵以赎罪。” 胤礽闻言倒并不意外,微挑起了眉:“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除了那里,臣弟想不到臣弟还有其他去处。”总比这么一直被圈禁着好。 这一句胤禛没说,胤礽却也猜到了,然后便笑了:“老四,其实朕本来就打算放你和老十三出来,还你们自由的,毕竟先帝临终前再三叮嘱过朕要善待你们,朕怎么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不过,既然四弟你这么有孝心有诚心,朕又怎好拂了你的意,行,朕明日便下旨就是。” 胤禛的眼里有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心知胤礽说这话大概不是发自真心,不过是拿自己逗趣罢了,便就顺着他的意谢了恩:“臣弟谢皇上恩典。” “行了,你下去吧,准备准备,三日内就出发。” 胤禛领命跪安退了下去,胤礽撇了撇嘴,他说的是真话,偏偏是胤禛不信他有这么大的度量罢了,反倒是自己战战兢兢地来请旨去守皇陵,既如此,他干脆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第二日,发配胤禛去遵化马兰峪为先帝守陵的圣旨便发了下去,人走之后,胤礽就给胤祥解了禁,没有爵位没有差事的闲散宗室,京里遍地都是,何况无诏也不得私下出京,胤礽是完全不担心他还能再翻出什么花样来,只不过念及康熙的叮嘱,到底还是私下里吩咐人按着镇国公的份例给胤禛和胤祥两个供给,供他们养家,也算是,仁至义尽。 作者有话要说:说明一下,我个人不是很喜欢把其他人虐身虐心的情节,觉得挺没意思的,所以我让康熙临终释怀死得瞑目,对四十三也安排了个我认为在太子爷登基的前提之下算不错的结局,至于老八几个,后面会写到,他依旧是庄郡王爵,太子不可能会重用他,也差不多就是个有爵位的闲散宗室了 这一卷金手指大概会开得比较大 但是太子和大哥都不是穿越货,所以太夸张了也不可能 太前卫的思想是没有的,政体改革什么的就别指望了,所谓强国,我觉得能做到像彼得那样其实就很不错了(不过彼得会被我蝴蝶到提前挂了的) 作为纯理工科生,我历史比较糟糕,都是写着好玩的,博君一笑而已 有意见尽管提 281操心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车门推开,弘昱先从车上跳了下去,弘晋就站在宫门边,一副翘首以盼之态,见到他出现却又收敛了脸上神色,换上了满脸的不高兴,一动不动看着弘昱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弘昱装模作样地打千:“给王爷请安。” 弘晋没有免他的礼,抿了抿唇,慢慢开了口:“你回来几日了?” “嗯……快两个月了吧。”弘昱打哈哈道。 弘晋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一些,除了之前在康熙的灵堂上远远瞧见过连话都没说上,弘昱回来整整两个月竟然都没有来见自己,亏得他还日日夜夜地盼着。 弘昱看他这副气鼓鼓的表情,就猜到他心中所想,心下好笑,你不也没来见爷吗?凭什么就得爷来找你? 当然他不会当面说就是了,面上却依旧是装着没听懂弘晋话里的意思,弘昱站直身,伸手在弘晋脑袋上了比了比,笑了:“小弘晋,四年不见,你还是比爷矮那么一些啊?” “放肆!”弘晋恼怒地喝道,说来他自己也心中郁闷,明明这几年已经长高了不止一个头了,本还想炫耀一番,结果今日往弘昱面前一站,竟还是比他矮。 好嘛,还耍起王爷脾气来了,弘昱慢悠悠地请罪:“奴才放肆了,王爷勿怪。”不过语气里没有多少诚意就是了。 弘晋的唇抿得更紧了些,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胤禔也下了车,一手拍在弘昱肩膀上:“进了宫不许调皮,要懂规矩。” 弘晋收敛了张牙舞爪之态,很乖巧地与胤禔问安,胤禔又笑着对他道:“弘昱他没规没距,小弘晋别放在心上啊。” “……不会。”弘晋嘴上这么说着,却又忍不住腹诽,大伯王自己也一口一句小弘晋,明明爷都是亲王了。 到底最后弘昱还是跟着别别扭扭的弘晋去了毓庆宫,胤禔则去了乾清宫给胤礽请安。 胤礽才刚起,面对一桌子膳食没有半点胃口,勺子舀动着碗里的粥却不愿动嘴,一直到胤禔进来,大咧咧地在他面前坐下。 胤礽冲着他微抬了抬下颚:“弘昱送进来了?” “嗯,”胤禔随口应道,也接过了一旁伺候的太监递过来的粥,顺手给胤礽夹菜:“好歹吃些,一会儿还要上朝。” 见胤礽开始动筷子了,胤禔才笑着问起了他:“你昨日是不是准了老四他去守皇陵的请求?” “嗯,就传开了?” “可不是,他一回去,他福晋就跟他闹腾上了,不停地数落责怪,后来老四也火了,关上门跟他福晋闹了一场,然后就传出了要休妻的消息,这会儿已经在宗室间传开了。”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还当真要休妻?” “按着老四那个性子的,忍了这么多年这会儿也是受够了,他又不像老八……这一回要以善妒又无所出的名头休了她,也不算师出无名。” “老四心硬凉薄,倒也做得出来,算了,随他去吧。”胤礽漠不关心,再怎么闹腾也都跟他无关,哪里需要他去操那个心。 胤禔也没有再说,笑话看过就算了,不过是逗个趣而已,倒是胤礽却又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问他:“你呢?你好歹是亲王吧,福晋薨了不要续弦吗?” 从前他是在盛京没人管他,眼下回了京又恢复了爵位,没有福晋确实似乎说不太过去。 胤禔却道:“你给我做福晋?” 胤礽噎住了,随即没好气:“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认真的啊,”胤禔的语气十足诚恳,眼里却闪动着促狭的笑意:“你还说封我做皇后呢,结果这边许诺过当日就另册了你的太子妃为后,当真是……” “你够了你!” 胤禔终于是憋不住笑出了声音,胤礽也有些啼笑皆非,不过被他这么一闹胃口倒是好了些,胤禔见他提起了精神,这才宽了心,说道:“你在想什么呢,老爷子才驾崩,哪里有现在续弦的道理,怎么也得等三年之后吧,不过……我还当真是不想。” “随便你。”说是这么说,胤礽其实也没打算再给他指婚。 早朝过后,胤礽打发了胤禔去办差,却是留了胤祉下来,说是有话单独说。 胤禔看一眼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着厚重毛褥子的人,撇了撇嘴,告辞退了下去。 胤礽漫不经心地看向胤祉,不紧不慢地问了起来:“巴林部郡王上个月刚薨了,乌尔衮请旨袭爵的奏请已经送上了京来,你知道这事吗?” 胤祉点了点头:“听说过了。” “你想不想去蒙古?”胤礽也不与他兜圈子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胤祉抿唇不语,目光有些闪烁。 分节阅读_321 “有顾虑?” “臣弟还有额涅和家小,有何理由去那里,何况,荣宪那里……” 不是胤祉不想去,只是去了能做什么?带着一家老小投奔去草原,跟自己嫡亲姐姐抢男人?这种事情胤祉实在是没脸做。 “理由朕给你想好了,就说去给孝庄文皇后守陵,荣太妃愿意随你去你可以带她一块,不愿意就留在京里朕帮你奉养她,你儿子留京里朕给你教养也行,或是现在跟着你去过个几年大一些再送回来领差事也行,至于荣宪那里,你放心,她知道你们的事情。” 胤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胤礽笑着道:“朕替你问过乌尔衮了,那回你不要命地只身闯军营救回乌尔衮,你以为荣宪就不会怀疑,乌尔衮已经都和她实话实说了,她也很平静地接受了。” 胤祉闻言不由得皱了皱眉,想到自己偶尔与荣宪通信倒是从她的信里看不出半点端倪,原来竟然一早就知道吗? “你们分开这么多年,朕知道你想去,朕是为你着想,不过到底是去还是不去,你自己考虑吧。” 胤祉咬住了唇,一时半会地却还是下不定决心:“臣弟谢皇上恩典,不过……还请皇上容臣弟再想想。” 胤祉向来是想得多顾虑得也多的人,真要举家迁去蒙古也不是如同当初生死一线之时只有冲出去救他唯一的念想那般简单,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不能不仔细想清楚。 胤祉的想法,胤礽不问也能猜个大概,却也不挑破,只道:“随你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与朕说都行。” 胤祉谢过恩退了下去,胤礽笑着叹了叹气,心道自己还当真是越来越好心了。 半夜时分。 胤禔被窗外的哗啦雨声吵醒,身边的床榻是空的,撩起床幔透过屏风朝外看隐约可见点点灯火,方才还有些迷糊的人彻底清醒过来,起身下了床。 胤礽只随意披了件褂子赤着脚坐在案前,手里握着笔双眉紧蹙着正在看奏折,只点了一盏灯,火光昏暗,晃晃荡荡。 胤禔顿住脚步,靠在屏风边怔怔看了他许久,胤礽的眼里隐约带着些许焦虑,全副心思都在手里的折子上头。 一直到斗篷披到肩上,胤礽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你醒了?” 胤禔抽走他手里的折子,瞥了一眼扔到一旁:“半夜三更地看这个做什么,你还要不要眼睛了,皇帝不是这么当的,还几个时辰要天亮了,睡觉去。” 胤礽向后靠进了椅子里,闭起了眼睛,慢慢道:“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吏治混乱不清,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不亲力亲为不行,当务之急还要先整顿旗务,旗人的生计问题……” “陛下,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两个这么衣衫不整谈八旗生计?”胤禔无奈打断胤礽,双手伸过去勾起胤礽的胳膊和双腿,打横将人抱了起来:“睡觉去。” 胤礽没有反对,顺势靠向他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脖子,胤禔心下微动,这一年来,他眼见着胤礽在外越来越强悍,面上端着是十足的皇帝陛下的架子和脸谱,天上低下唯我独尊,但私下里,只有他们俩的时候,却也越来越依赖自己,以前一些十分抵触的肢体接触和语言如今也理所当然地欣然接受了。 把胤礽抱上床,伸手捏了捏他已经凉透了的双脚,胤禔忍不住责怪道:“你好歹也注意些,再这么折腾两次估计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得不偿失没听说过?” “你很烦。” 胤礽拉下他,扯上被子往身上一搭,翻过身,冰冷的双脚伸进胤禔的双腿间取暖,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胤禔抚了抚他的脸,凑过去在嘴角落下一个轻吻,低声叹道:“别操心太多了,会有解决法子的。” 闭着眼的胤礽轻点了点头,靠着胤禔慢慢睡了过去。 282旗务 胤礽登基之初,确实如他所忧心的那般,政务、军务、民生,样样都需要整顿,没有一件事情是容易的,而当务之急,压在心中的头等大事,便是要先整顿旗务,解决八旗生计之问题。 虽然从顺治帝起,朝廷就开始提倡所谓满汉一家,但说到底,八旗才是国之根本,不解决了这帮张着嘴等喂饭的大老爷们的生计问题,胤礽心里很清楚,之后他想做的很多事情都要成为一纸空谈,所以即便是整顿民生,也得先从旗人开始着手。 八旗到底有多少人,光是京城一地,八旗子弟人数较之初入关之时就翻了不止一倍,更别提还有全国各地的驻防八旗,统计上来的人口数字几乎叫胤礽瞠目结舌。 而关于这事,从胤礽登基起,就没有少明面上私底下的要求群臣议论提意见想法子,各种条呈折子收了一大摞,却是老生常谈多,确实有效的法子少之又少。 早年康熙一直施行着京旗移垦之策,一批又一批没有官职的八旗人丁被移回关外开垦荒土,胤礽也就此给过康熙一些建议,但当时他的大部分目的是出自撵走佟国维瓦解佟家在朝中势力,所提之计即使一时有效于长远来说,也依旧还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但现下不同了,如今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不得不拿出十万分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 “先帝在位之时,曾先后几次从国库拿出银钱给予旗人津贴,共计一千多万两,平均每户获赏银数百两,但依旧是无济于事,很快就被挥霍得荡然无存,臣弟以为,这种无休无止地补贴,就如同拿钱扔进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平,何况,国库也挨不住这样的砸钱法子。” 说话的是胤祐,胤礽让他掌管户部,国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胤祐清楚,胤礽心里也明白,今日被他叫来议事的都是宗室王爷,胤祐便也没了顾忌,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据臣弟所知,八旗中无法维持生计的鳏寡孤独多达数千人,无人赡养的旗人子弟沦为乞丐,隐瞒身份冒充民人卖身为奴之事也屡有发生,若再出台不了确实有效的救济法子,长此以往,定是要出大的乱子。” 众人都不出声了,胤礽微微蹙眉:“冒充民人?” “祖宗家法规定旗人只准以骑射为业,但兵丁数量毕竟有限,朝廷能给的救济于那些下等旗人实在是杯水车薪,活不下去宁愿脱旗籍冒充民人另寻生计之路,也并非罕事。”胤祐解释道。 “朝廷不是有汉军出旗的规定?” “是有,从康熙二十四年起,就定下规矩,凡八旗户下家人,可由其主自愿放为民,之后又陆续放了一部分的汉军八旗、下五旗旗鼓包衣、开户人、抱养民子出旗为民,强制令他们出旗自行谋生,为朝廷减轻负担,实则也是不得已之举,但朝廷此举只针对汉八旗,难免会让他们不好想。” 胤祐的话终于是说到点子上了,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胤礽轻挑眉,问其他人:“你们可有想法?” 雅尔江阿接着道:“旗人不允许经商,也不允许从事其他行当以谋生,只能食粮当兵,若是能取消这个禁令……” “不行!”有人大声打断,反驳道:“这是老祖宗定下的家规,哪能说改就改,旗人尚武,尤其我们是满人是马上得天下,江山是靠真刀真枪打下来的,不能如今为了谋生计就本末倒置了,八旗的根本说什么也不能丢!” 不少人附和,方才叫提意见都不做声,这会儿倒是一个比着一个说得欢,雅尔江阿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胤礽再次皱眉,思量了片刻,让众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雅尔江阿一个下来。 人都退下了,雅尔江阿便也随便了许多,继续说了起来:“淳亲王的意思,想必也是在说满洲八旗这些人或许可效仿汉八旗,放一部分的人出旗,允许他们从商另谋生路……” “强制他们出旗他们会不会心有不满?让他们从商或是其他行当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养活得了自己?这些问题你有想过吗?” 雅尔江阿说到一半被胤礽打断,轻抿了抿唇,无奈道:“皇上,其实这些话是九爷要奴才与您说的……” 胤礽哂道:“他在外谋了多少银子,还想蛊惑着朕让整个八旗都跟着他瞎闹腾,他这是在为朕着想还是想假公济私?” “其实奴才也是觉得,这法子可行,”雅尔江阿道:“皇上为海外通商大开方便之门,如今广州福建一带海上贸易进行得如火如荼,出海贸易同时带动内需,吃这碗饭,总是饿不死的,且绝对比现在靠朝廷救济更有奔头,只怕到时候会人人抢着出旗……” “人人抢着出旗?”胤礽再次打断他:“全都跟着你们去经商了,军队怎么办?到时候还有没有人肯从戎?没了当兵的,这个江山靠何人来守?再者,如若朝廷大肆鼓励从商,那些农户若是瞧着眼红也不耕田不种地了,随了你们一块去做买卖,地里无粮可出,即使真让你们赚回了金山银山来,一样只能等着被饿死,这些,你们可有想过?” 胤礽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把方才还有些兴奋的雅尔江阿从头淋到了脚,当下就闭了嘴,不敢再说。 胤礽见他一副无话可说之态,手轻叩了叩桌案,想了片刻,道:“其实,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兴许当真是八旗生计的一条出路也说不定……” “啊?”雅尔江阿略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他,方才不是还要骂人的吗?怎么突然又改了口了? 胤礽笑了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不过这不是闹着玩的儿戏,关系社稷的大事,总得顾虑周全了。” “皇上说的是。” “这样吧,你回去,和胤禟你们两个给朕认真想想,朕方才提的那两个问题要如何解决,呈个详细的折子上来,分析利弊点名厉害,只要你们说得在理,朕或许可以考虑采纳你们的建议。” “奴才领旨。”雅尔江阿高声应下。 胤礽点了点头,转开了话题:“你那位范兄弟是不是来京里了?朕听人说还上了你府上拜访?” “什么都瞒不过皇上,”雅尔江阿拍着马屁道:“幸蒙皇上恩典,准他们恢复了内务府皇商的头衔,继续为朝廷效力,这一次他是进京来谢恩的。” “你明日带他来,朕要见他。” “皇上您要亲见他?”雅尔江阿有些意外。 “怎么?有何不妥?” “没有,奴才明日带他来便是。” 从前胤礽还是皇太子,私下里见个平民就已经很纡尊降贵了,如今更是贵为天子,一般人哪有那个福气能得蒙圣召,不过既然做皇帝的自己都对此不介意,雅尔江阿便也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 下午,几天没出现的胤禔带了车队低调地进了宫来,胤礽出乾清宫宫门去迎接,胤禔从车上跳下来,手里的马鞭甩了甩,笑着与他道:“东西都接回来了,全在这里。” “抬进去。” 分节阅读_322 十几箱沉重的铁箱子被一一抬进了西暖阁里,一个接着一个在胤礽面前打开,里头俱是各式各样的火器,玲琅满目,全是三日前从福建用漕船沿着大运河运到通州来的,胤禔奉旨出京,就是去通州把这些东西给接回来。 拿起其中一柄长枪,胤禔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当真是比工部火器库里头的那些陈年旧货要好得多了,你招募的那些人还真是有些本事。” “就这些吗?”胤礽说着,也伸手摩挲了上去。 “岳端派来护送这些东西上京的副将说每样各一件先给皇上您看看,火炮之类的他稍后会亲自送过来。” 胤礽点了点头,笑了:“这些东西也是该见天日了,朕明日就下旨将福建那边的人调一部分回京里来,指导工部开始大规模制造。” “你是想以后八旗军队都配备上这些?” “嗯,”胤礽随口应道,又想到方才议事之时,那些宗室王爷一口一句‘八旗根本’的叫嚣之态,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还是得慢慢来。” 胤禔看他这副表情,大概猜到他所顾虑的事情,也笑了起来:“那就慢慢潜移默化呗,从神机营开始好了,现下的神机营跟当年的驻京火器营其实也不过就是换了个叫法而已,一点都名不符其实,怎么也得配上这些装备,才对得起‘神机’这个名头是不?” 虽然神机营几经折腾,之前更是被牵涉进谋反风波里一度被打压得厉害,但到底当初也是胤禔与康熙提议建立的部队,于他来说还是有些特殊感情的。 胤礽也正有此意,目光转到了胤禔身上:“神机营如今的人数堪比九门步军,又同在这内城之内,护卫皇宫和三海,再配上这些东西,当是坚不可摧,朕必须把他交到一个足够信得过的人手里。” 胤禔依旧在看手里的枪,随口回道:“那也是,你心里可有人选了?” “你来做吧。” 掷地有声的四个字,让胤禔愣在了当下,终于是抬头看向了他:“我?” 胤礽的唇角轻扬起:“除了你,我还能更信得过谁?” 283安排 胤禔和雅尔江阿领着范毓文进乾清宫来时,碰上白晋、张诚几个洋人师傅也才刚出去。 三人进到西暖阁,胤礽正背对着他们弯着腰在摆弄桌子上放着的东西,是个铁架子撑起来的可以转动的球形体,请过安之后,雅尔江阿好奇问他:“皇上,这是什么?” “地球仪,朕让那些洋人给朕做的,”胤礽站直了身,说着又伸手拨了拨,将其中一面转动到几人面前,手指点了上去:“大清在这个地方。” 小小的球体上绘着缩小版的地與图,早年康熙也曾让那些洋人做过这种东西,胤禔看着倒并不稀奇,随口问道:“皇上叫那么多洋人师傅来,就是为了给您送这个?” “自然不是,”胤礽冲他特地叫人贴在一侧墙上的大清地與图努了努嘴,道:“这图是早前绘制的,不过粗略模糊了些,尤其东北这一块,边境地界过于简略粗疏,朕让白晋他们协同工部官员一块去给朕重新绘制一张皇舆全览图。” “皇上倒是当真信赖那些洋人。”雅尔江阿笑道。 胤礽微撇了撇嘴:“他们用的那些西洋测量之法倒确实挺管用,用他们的法子绘制出来的图,要清晰明了得多了。” 话说完,胤礽的目光移到了范毓文身上,笑了:“范兄弟,许久不见,倒是富态了许多。” 被皇帝陛下这么喊一句‘范兄弟’,范毓文觉着自己定是要折寿个十年,赶紧道:“草民得蒙圣召,实乃三生有幸……” “行了,”胤礽打断他:“场面话就别说了,朕问你,朝廷已经恢复了你们为朝廷采办洋铜的差事,第一批的洋铜什么时候能交上来?” “草民大哥说过几日就亲自动身前往东洋,草民也会一并前去,不过皇上是知道的,这些年倭国那边一直有意刁难,屡次抬高价钱,添加种种苛刻条件限制采买量,委实是有些棘手。” “倭国?”胤礽轻眯起了眼:“他们想做什么?” “草民只是有耳闻,倭国一直施行闭关锁国之策,只与我朝、朝鲜和荷兰有少数贸易往来,倭国军政大权都在德川幕府手中,他们私下里一直与荷兰过从甚密,许是那些荷兰人想以东洋铜作为与我朝交易的筹码,才指使他们故意加价以作要挟。” “莫名其妙,”胤礽哂道:“他们胆子倒是不小。” 范毓文不敢多说,他只是一介草民,说太多了难免有妄议国事之嫌,胤礽也没为难他,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尽量去与倭国人周旋吧,朕会派遣官员去协助你们,洋铜,能采办得多少是多少,其他的事情,朕自会有主张。” “草民明白。” “还有一事,”胤礽慢慢说道:“如若朝廷给你们这些商人行最大的便利,为你们不论在对内还是对外贸易上都大开方便之门,但是相对的,各项商税方面定会有所增加,如此,你们可愿意?” “那是自然……”范毓文满口应下,朝廷每对经商限制放宽一条,尤其是在对外贸易上,他们的收益增加绝对远超过所交税额,又怎会有不乐意的。 胤礽心知加大对外贸易绝对是增加国库收入的一个好法子,光是每年海关上交的关税就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之前雅尔江阿和胤禟提议的旗人脱旗籍经商也算是八旗生计的一条出路,但有利就有弊,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能操之过急了。 范毓文退下去之后,胤礽又吩咐雅尔江阿:“你给朕派些人随他们一块去东洋,琉球、还有倭国德川幕府那边,都叫人给朕盯紧了,有稍许风吹草动,即刻上报。” “奴才领旨。” 雅尔江阿也跪安送范毓文出宫离开,只胤禔单独留了下来,见胤礽还站在那地與图前若有所思,走了上前去,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你在想什么?” 胤礽道:“我准备下旨,下个月南巡。” “下个月?”胤禔有些惊讶:“你登基还不到一年,就准备去南巡?” “登基不到一年有什么,你还担心有人趁机谋朝篡位不成?”胤礽不以为然道:“要不你留下来给朕监国,朕一个人去。” “……” 胤礽侧过头:“怎么,不成?” “当然不成,你才把神机营交给我,现在又自个跑去南巡留我下来给你监国,下头那些人得怎么想。”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去南巡一去至少三个月,留胤禔一个人下来‘独守空闺’,说什么他也不干。 胤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也懒得揭穿,冷哼道:“算了吧你,朕会留老七和十五下来辅佐弘晳监国,也该让他学学这些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去南巡?” “去福建,”胤礽道:“阅海军。” 他说着拿起朱笔走上前去,在地與图上勾勒出一块,很小的一座岛屿,在台湾东北面,胤礽道:“这座岛叫做钓鱼岛,朕的海军和火器库原本就建在这上面,从前为了避人耳目,也受经费所限,海军规模不大,但据岳端和施世范说,战斗力却是了得,朕准备将这支队伍调往台湾扩大规模,并在广州和这个地方再训练处两支新的海师来。” “就是这里,”胤礽一边说着又将笔勾向了另外一个地方,正是库页岛:“罗刹国这些年忙着周旋在瑞典和奥斯曼之间,无暇顾及这边,虎视眈眈的远征军已经调了回去,朕准备在这个地方开府,从黑龙江移出一部分的旗民过去驻防,顺便训练海军。” 胤禔敲着下巴看了看,笑着道:“若是海军从台湾和库页岛出发,两面夹击,要攻占倭国倒不是难事。” 胤礽微微眯起了眸,盯着地與图看着,慢慢道:“他们若是安分便算了,否则……便就不好说了。” “你从前不是说要把这些地方都拿下的吗?”胤禔还记得胤礽当初初听人提起库页岛时许下的豪言壮志,那个时候他还提醒过他先拿到皇位再说,如今皇位到手,胤礽却又反倒犹豫了起来。 “这一块除了倭国还有一个朝鲜和琉球夹在当中,这两国都是我朝属国,又与倭国是邻国,真要对倭国下手了,他们难免不好想,我们也师出无名不是?” 胤礽并非战争狂人,也对盲目扩张兴趣不大,只看有无那个确实必要,才决定要不要下手。 “这些都以后再说吧。”胤禔其实也不过是随口提的,怎么说如今海军规模尚小,库页岛更是人迹罕至,要开府建海军,等到能够真正成规模出征作战,少说也得个五六年,何况,要打仗,也得有军费不是? 胤礽道:“朕今日叫了张诚前来,与他提起了派人出使欧罗巴的事情,那边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情况,听得再多都不如亲眼去看看。” 胤禔轻笑:“陛下不会想亲自前去吧?” “你觉着呢?” “当然不行。” “那你还说个什么劲?”胤礽没好气道:“放心,朕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前去的,不过老九他大概很有兴趣。” 胤禔挑起眉,却没有再说,转而换了个话题:“说起库页岛,从前你不是让阿尔吉善帮你盯着那边的情况吗?这回准备调他回来?” “不用,既然要在库页岛开府,直接调他过去管辖便是。” “那长泰和格尔芬他们……” 胤礽转过了头,看着胤禔,嘴角轻扬了起来:“你是想问我怎么安置赫舍里家的那些人?” 分节阅读_323 阿尔吉善一早就被康熙流放去了黑龙江,长泰和格尔芬先前以撺掇皇太子谋反的罪名被胤礽押着交去给了康熙,之后就下了狱,胤礽登基之后也不能不处置,一并流放了,索额图年岁大了,也自知虽然并非出于本意,但他的儿子牵涉进谋反风波里,他也确实没理由再被胤礽复起,也早就灭了重回朝堂的心思。 胤禔道:“说来,之前你将他们交出去,是不是也有借机清扫赫舍里家在朝中势力的意思?” 胤礽并不否认:“康熙一朝,他们已经党羽遍布朝野,如今他们是朕的母族,想必会越加肆无忌惮,朕不能不防。” 胤礽早已拿定主意,将长泰他们召回再分调去沿海,也算对得起他们,只要不在朝堂势力中心,便不怕他们能起其他心思折腾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胤禔闻言心下却有些感慨,果然当了皇帝的,多疑便成了通病。 不单对赫舍里家如此,胤礽的岳父也只是被他恢复了原职,并没有升迁,妻族其他人非但没幸跟着鸡犬升天反倒隐隐有被打压之势,对母族妻族俱是如此,对自己却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其实当真应该觉得三生有幸才是吧? 284机会 胤礽绝对算得上是行动派的强人,才生出要去南巡的心思,第二日就下了旨,要各部院配合做准备,定于半个月之后动身启程。 在那之前,胤礽已经与胤禟透露过了由张诚等一干洋人传教士陪同要他出使欧罗巴洲的意向,胤禟一听便摩拳擦掌,点头如蒜捣地答应了下来,兴奋得恨不得即刻就出发。 在出发之前,弘晳被胤礽给叫了来,耳提面命地叮嘱了一大堆,要他听七叔和十五叔的话,要多聆听内阁官员部院大臣的意见,切不可盲目做主。 弘晳认真听着,最后皱着眉问他:“汗阿玛,儿臣是皇太子,您既然让儿臣监国,为何儿臣不能自个做主?” 胤礽手指敲上他的脑袋:“你自己做主?你才几岁大就想自己做主?” “儿臣听人说汗阿玛在儿臣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自己批示奏折从容不迫与群臣对答如流了,汗阿玛可以儿臣为何不可以?” 胤礽被他这么一问倒是有些无言以对了,最后无奈道:“你要自己拿主意也行,不过需得过问过你七叔,他觉得没问题才能敲定下来。” “好。”弘晳满口应下。 胤礽继续叮嘱他:“朕不在京里,你还是得念书,不许贪玩,各项功课都不能荒废了,朕回来会考问你的。” “不会,我不贪玩,”弘晳认真答道,想了想,问胤礽:“汗阿玛,您让那些洋人师傅给儿臣讲西学,为何不让其他人也跟着儿臣一块学,上一回儿臣随翰林院的师傅出宫去官学走了一回,发现他们就不用学这些,只有儿臣一个人学了以后也用不上啊,儿臣就算拿出来说下头的那些官员也听不懂,还当是什么奇巧淫技呢,那又有什么意思。”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倒是没想到弘晳会这么说:“你觉着那些西学学着有用吗?” “当然有用,”弘晳点头:“从前汗玛法也会跟儿臣讲那些,他也说那些东西管用,儿臣还问他既然管用为何不能在全国推广,汗玛法却说我们自个学一学长个见识就算了,没必要叫太多人去学那些东西,以免有人学得多了想法多了心也就野了不好驾驭了,但儿臣却以为,一味的愚化奴化教育却也不可取,要支撑起一个强大的朝廷国家光靠上位者有远见卓识未必就足够了,下头的人目光太过狭隘短浅了即使我们学得再多用到他们身上去也怕是收效甚微,国以民为本,那些普通民众成日混混沌沌,这个国家又如何能进步?不让他们多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不让他们知道别人已经走到了哪一步,怕是那些满腹经纶却其实只会纸上谈兵的士大夫兴许还成日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里不可自拔……” “够了,”胤礽低喝:“弘晳,你话太多了。” 弘晳看胤礽沉了脸当真是有些不悦了,扁了扁嘴不敢再说。 “这些话都谁教你的?”胤礽心知他指派去给他讲学的洋人师傅只会讲课必然不会说这些,一定是有其他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没有。” “说实话!” “……张师傅。” 胤礽当下吩咐贾应选:“派人去把张廷玉给朕传来。” 弘晳赶紧求情:“汗阿玛您别怪师傅,都是儿臣瞎说的。” “你回去吧,朕没打算怪他,不过是传他来问话而已。” “可……” “回去!” 张廷玉是张英的儿子,也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本与年羹尧是同科考生,不过那一次年羹尧因为牵涉进科场舞弊案里被禁考了,直到去年才再次中第入了朝堂,又立刻被胤礽外放出了京,而张廷玉则在胤礽甫一登基之时就被提拔入值了南书房,成了胤礽身边的近臣,之后更是被指派去给皇太子做讲学师傅,说起来也算是沾了他爹的光的了。 被传召的人很快就来了,跪在地上与胤礽请安,胤礽也没让他起来,冷声问道:“太子说的那些空谈天朝上国的话都是你教的?” 张廷玉低垂下头,回道:“微臣逾越了,还请皇上责罚。” 胤礽怀疑问他:“你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你接触过西学?” “微臣之前从未曾读过西学,只是微臣在入京之前曾经在河北肥乡的漳南书院学习过一段时日,颇有些感触罢了。” “漳南书院?与其他地方教的有何不同?” “确实有不同之处,漳南书院奉行‘真学’、‘实学’之主张,教授的内容宽泛,涉及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无一不学,习传统八股时文者,则多是为了应对科考取功名,后来微臣入朝为官,偶与那些洋人师傅闲聊起,发现书院这真学实学的主张与欧罗巴的西学理念是有共通之处的,也是有他们所推崇的,微臣以为,若是能将这种教学举才方式推广开来,必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胤礽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朝廷科考以八股取士不应当?” “微臣听人说过一句话,‘八股行而天下无学术,无学术则无政事,无政事则无治功,无治功则无升平……’”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胤礽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 张廷玉镇定道:“皇上问起,微臣也只是实话实说,微臣以为真正有才之人绝非张口之乎者也泛泛空谈夸夸其词之辈,能做到经世致用者方是良才。” 胤礽微挑起眉,目光落在了他身后墙上那幅胤禔送给自己的写着‘经世致用’的字上头,不由得笑了:“你这话倒也有些意思……” 张廷玉并非狂妄之人,相反他其实谨小慎微得很,不过是因为看得出当今圣上是个开明君主,才敢当面说起这些而已。 “不过朝廷以八股取士的制度经历朝历代已有上千年之久,哪能说打破就打破了的。” “从康熙朝起就有开博学宏词科的先例,同样的,独立于科考之外,增设新的选贤制度为朝廷选拔人才应当不是难事,等到成了惯例,日后再与科考逐渐融合便是。”张廷玉提议道:“微臣以为,眼下先要做的事情,是将这种分明别类百花齐放以求真才实学的教学主张推广开来,若是能在全国都建起这样的书院学堂,时间长了自然就能成了风气。” 胤礽点了点头,道:“其实朕叫你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事,朕会先在宗学和八旗官学内增设你说的这些学科和西学,再下旨令所有八旗学龄子弟必学并熟稔掌握其中之一以做表率,你则负责帮朕筹办同等性质的学堂招收汉民,就从京畿地界开始,向全国推广,朕会令礼部上下全力辅佐你,争取在五年之内完善制度形成一定的规模,至少做到各省各有其一,你可办得到?” 张廷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大声应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辱皇命!” 张廷玉离去后,胤禔和兵部官员匆忙而来,呈上才收到的边疆送过来的加急公文,是紧急军报,和硕特汗王拉藏汗集结兵马大军压境准噶尔,战事一触即发。 兵部官员禀报道:“六世达/赖半个月前突然被人刺杀身亡,和硕特汗廷声称是准噶尔部所为,如今打着为达/赖喇嘛复仇的旗帜,已经集结了数万兵马驻留在与准噶尔交界地带,随时准备挥师而上。” 胤礽看过手里的公文,微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以为呢?” 胤禔道:“这很明显是和硕特的借口,三年前拉藏汗继承汗位,与西藏第巴桑结嘉措一直都不对付,矛盾日益尖锐,达/赖六世是西藏第巴弄出来的五世喇嘛转世灵童,和硕特汗廷那边一直不承认,如今他被刺杀了,又怎会为了他讨伐准噶尔。” 兵部尚书耿额道:“奴才也以为这事蹊跷,拉藏汗这几年屡屡上奏六世达/赖不守清规,是个假喇嘛,想撺掇朝廷将之给废了,眼下却为之出兵,很明显就是个借口,六世达/赖到底是谁刺杀的也委实耐人寻味,指不定是他们贼喊捉贼,一方面除了达/赖喇嘛好趁势控制西藏一方面借机出兵准噶尔想一箭双雕之计。” 胤礽冷嗤了一声,拉藏汗不是个安分的,他从前就知道,所以对他的屡次上奏并未像之前康熙那般给予肯定,反倒是置之不理甚至警告他安分些不要生事,也因此拉藏汗定是不能像从前那般名正言顺地除去六世达/赖了,会想出这样的计策便也就不稀奇。 如今准噶尔的形势也与前回不同了,策妄阿拉布坦在胤礽的设计之下一早被人刺杀,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还是个稚童尚不成气候,所以这一回,不是他们挥兵灭了和硕特,倒是拉藏汗起了心思,想趁火打劫,一举将之拿下。 “皇上,是否应该先分别修书给拉藏汗、噶尔丹策零和桑结嘉措那边,问清楚事情缘由,勒令拉藏汗不得轻举妄动,再做打算?”胤禔提醒道。 “就按你说的办!”胤礽咬牙切齿道,随即冷笑了笑,他还正愁着要怎么解决和硕特和准噶尔,这些人就自己闹腾着把机会送上门来了,当真是再好不过! 285行车 边疆战事虽然来得突然却也并不算太紧急,胤礽便就没太放在心上,总归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行处置,倒也不耽搁南巡的计划。 把手边要紧的政事都处理了,也耳提面命千叮万嘱过弘晳之后,胤礽便就率队启程了。 在出发前一日,胤祉再次找上门来,向胤礽请旨去蒙古为孝庄守陵。 胤礽很痛快地就命人拟了旨,笑问他:“怎么突然又想通了?” “前几日收到姐姐的信,说他生了病,臣弟实在是不放心。” 分节阅读_324 “其实朕把乌尔衮调进京倒也行,便省得你这么长途跋涉奔波去蒙古……” “不用了,”胤祉谢绝胤礽的好意:“他要操持整个巴林部的旗务,不像臣弟,闲人一个。” “朕让你去蒙古不是让你从现在开始就偷闲养老的,”胤礽道:“蒙古各部落的动静你得给朕牢牢盯着,稍有风吹草动,都要及时上奏给朕。” “臣弟领命。” 于是在胤礽南下的当日,胤祉也带着荣太妃和家小,低调地离开京上路去了蒙古。 胤礽此去南巡,最主要的目的是去福建阅海军,便没有带太多人,叮嘱一路轻车简行,就从容上了路。 出京之后,雅尔江阿被胤礽叫上车来,请安过后,胤礽问他:“方才上路之时,朕看老九怎么见了你也当没看见一般?你们在闹什么别扭?”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颇有些无奈道:“奴才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胤礽对这话委实不信:“你怎么会不知道?” “奴才真的不知道,”雅尔江阿摇了摇头:“九爷这两年一直是这副态度对奴才,奴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胤礽嗤道:“不知道不会问个清楚?” “可……” “算了,你们的事情朕懒得管,朕只问你,朕让老九他去出使欧罗巴,你愿不愿意跟他一块去?” 雅尔江阿愣了一愣,赶紧表示:“奴才愿意的。” “行,那这一次,到了福建你们便不用回京了,直接从那里出海,可有问题?” “……没有。”雅尔江阿无语了,上路了才提这事,完全不给他考虑准备的时间,怎么有一种其实皇上是把自己卖给了九爷的错觉? 胤礽看他一脸古怪神色,欲言又止想说不敢说,微撇了撇嘴,将人给撵下了车去。 胤禔骑着马就不紧不慢地跟随在龙辇后面不远,眼见着雅尔江阿下来了,才拉马上前去,也没让人通传或是使人停下车,就着行车的速度就这么直接从马上跳到了车上,推门进了里头去。 跟随左右的侍卫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护驾,最后是贾公公淡定道:“皇上传王爷来的。” 当然不是,胤礽根本没传胤禔,见到胤禔一声不响就这么大咧咧进了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换了个姿势继续看手里的书。 “给皇上请安。” 胤禔装模作样地问安,却见胤礽还是不理自己,无奈叹了叹气,靠过去一手捏着胤礽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怎么了?我又得罪你了?” “你几日没进宫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胤禔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之前他日日赖在宫里胤礽又嫌他烦说是惹来闲言闲语太多,最近这段时日因为边疆军情兵部事情多加上要准备出巡他大概连着有十余日没有留宿宫中,胤礽反倒是又不高兴了。 “这三个月我日日陪着你,寸步不离,这样总行了吧?” 胤礽不置可否,却又换了个姿势,靠着他的身上半躺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胤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你方才跟雅尔江阿说什么了?” “前两日胤禟那小子来跟我说,要雅尔江阿陪他一起去,还要我别跟雅尔江阿说是他提议的,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胤禔闻言失笑:“你们这些人啊……没一个坦白的。” 胤礽懒得搭理他的调笑,继续说道:“他还帮老八老十他们跟我讨差事,你说是不是挺可笑的?” “老八他们要他说的?” “不会,”胤礽道:“他自己多事吧。” “那你怎么想?” “老三要去蒙古了,这修书的活得有人继续给做下去,让老八去做好了,不过礼部的其他差事,就免了吧,”胤礽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一般,睁开眼,翻了个身,双手扯住了胤禔的衣襟:“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天一阁?” “当然记得。”当初就是在那里,胤礽答应与他试一试,他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地方。 “自从我发下诏谕广征天下典籍修全书之后,天一阁主范氏子孙就托人上奏说是愿意进献所藏全部书册,这次去浙江,我打算亲自前去接收。” 胤禔点了点头,这是好事,胤礽要修全书办百科学堂招揽天下有才之士,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于社稷有功的大好事才对。 “那老十呢……你打算怎么安排他?” “他?”胤礽撇了撇嘴:“西北这一仗迟早要打的,到时候再扔出去就是了。” 胤禔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再说,胤礽有些烦躁地扯紧了他的衣裳:“不说他们了,烦。”然后便面对面地跨坐到了胤禔身上去。 胤禔顺势揽紧他的腰,一双不安分的手在他的后腰臀部慢慢揉捏着,眼里都是调笑之意:“陛下,这个地方……不太合适吧?” “装什么……”胤礽被胤禔胡乱摸得一阵低喘,同样没忘了双手在他胸前来回游走戏挑,臀部挨着他最敏感的的地方若有似无地蹭动了起来。 “你还真是……”胤禔的嗓音也不知不觉间哑了,被他这么一挑逗再要坐怀不乱他就该成柳下惠了,于是也不再客气,扯开他胸前扣子就凑上去含住了他的喉结,细细吮吻了起来。 “啊——” 被他这么一刺激,胤礽一个没忍住就喊出了声音,这才想起他们是在车上,车外头前后左右都是随行侍卫奴才,当下咬住了唇,不免得就瞪了一眼抱着自己正作乱的人。 只是这一眼非但没有半点震慑力,反倒是勾人得紧,胤禔低笑,凑上去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亲:“宝贝,你自己撩起的火,就得自己给灭了。” 过分暧昧的称呼,即使在这样的时候总是听他不正经带着调戏一般的喊出口,每每听到胤礽还是一下就烧红了脸,身子也更加敏感,只轻碰便浑身战栗完全不能自己。 衣裳一件跟着一件落下,自觉落了下风的胤礽分外不甘,贴上去对着胤禔的耳朵吹起了气,一只手揉捏着他胸前的突起,另一只手一路游走下去,握住了他已经起了反应的分/身,大力地套弄了起来。 “哈……”胤禔倒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骂妖精,却受用得很,由着他卖力地取悦自己,双手在他挺翘的臀部不轻不重地揉/弄又向上至光裸的背部爱不释手地来回抚摸。 胤礽已经呼吸急促,亢奋起来的地方贴着胤禔的小腹彰显着存在感,不自觉地一下一下蹭;动,却似乎不能满足一般动作渐渐急躁,胤禔一阵低笑,很体贴地也握住了他滚烫的硬物,沿着青筋凸起的脉络由下而上地捋动。 胤礽满足一叹,贴上去咬住了胤禔的唇,热切地唇舌交缠起来。 忙碌中,胤禔空着的那只手也没忘了拨开了胤礽不知何时塞进自己手里来的药油,熟练地开拓过后,便就抱着胤礽的腰,让他慢慢在自己已经蓄势待发的肿/胀到疼痛的分身上坐了下来。 胤礽紧咬住唇,一点一点把硬物纳进自己体内,一直行驶得极为平缓的马车却突然一个颠簸,像是车轮子碾到了碎石一般,措不及防之下,就这么直接一坐到了底,胤禔再顺势往上一顶,全/根冲了进去。 “啊……哈……” 俩人同时叫出了声,一个是分/身紧紧被咬住的快感快要灭了顶,一个则又是疼痛又是刺激。 身体内最敏感的一点被滚烫跳动的东西顶住,还若有似无地碾磨着,胤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双腿不自觉地缠紧了胤禔的腰身,想要催促他快一些,车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外头的侍卫请罪,说是方才没看清楚路,让皇上受惊了。 胤禔这时却抱着胤礽的身体不紧不慢地顶动了起来,胤礽双手掐着他的肩,努力想使自己的呼吸平静一些,却似乎完全不得章法,每一下都被顶到最敏感受不住的地方,他能咬紧唇不喊出声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皇上?”外头的侍卫再次询问。 胤礽的指尖几乎掐进胤禔的肉里,好半响,才咬住舌憋出一句:“无事……继续前行吧。” 车子重新缓缓驶了起来,胤礽瞪着面前笑得无赖的男人,刚想骂人,下一刻就被封住了唇,下身激烈地冲撞起来,配合着车轮偶尔碾过石子的震动,胤礽已经被刺激得除了断断续续地闷哼呻/吟,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是随他去了。 也不过才刚上路,离下一个驻地,还远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 286吏治 分节阅读_325 南巡队伍启程十余日后进入山东境内,一路过去,绅衿军民数十万执香跪迎,山呼万岁,声势十足浩大,胤礽看着却不由得直皱眉,一直到在济南的行宫下了车,当地官员在巡抚王国昌、布政使刘皑带领下前来朝拜首次出巡的新皇,胤礽也依旧是沉着脸没给个好脸色。 不过想到新皇帝从前还是皇太子的时候每次出来多半也是这般不太搭理人,比先帝爷架子还大些,一众官员心下虽然忐忑倒也是习以为常,只当胤礽就是这个脾气的。 最后胤礽留了王国昌和刘皑两个下来,就让下头官员都退了下去。 俩人跪在地上,偷眼看胤礽面色严峻,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俱是吓得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好半响,胤礽才慢慢说了起来:“知道朕留你们下来做什么的吗?” “臣等愚笨,还请皇上直言……” “朕出京之前就下了诏谕,严禁大搞接驾铺张奢费扰民滋事,你们都把朕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 “臣等不敢……” “不敢你们还说这样的事?!” 俩人低垂着头,除了请罪也不敢多辩驳,一旁留下来作陪的胤禔端着茶盏慢慢啜着,看着胤礽教训官员却着实觉着有些好笑,从前康熙每次出巡,同样是提前下圣旨不许下头官员搞这些排场,但每一回太子爷又会私下叮嘱他们这面子工程该做的也得做好,下头这些人也早就习惯了这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的做法,如今换了太子爷当皇帝,自然就以为也当是如此,但胤礽自己,却其实很不喜欢这一套,他说要低调就是当真不许人动歪心思,不过显然他的心思这些人压根就没领悟过来,反倒是自作聪明了。 胤礽继续教训人:“朕不过是走山东路过,你们就弄了这么多人出来接驾,倒当真是有气魄,不过朕怎么听闻山东最近还在闹灾荒,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外头那些迎驾的军民是真心喊着万岁觉着朕这个皇帝好,还是被逼无奈,朕倒是想问问,你们以为是如何?” “皇……皇上,”王国昌支吾道:“灾情没……没有那么严重,都已经控制了……” “没有那么严重?已经控制了?”胤礽的声音彻底冷了:“当着面的还敢撒谎,你们胆子倒是不小!” 俩人一个哆嗦,身子贴着地上已经快起不来了,胤礽从袖子里抽了个折子出来,扔他们面前,没好气道:“这是山东济宁道监察御史张伯行上的弹劾你们折子,你们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封折子里都写了什么,库银亏空十万两,仓粮亏空竟达五十余万石,你们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成!王国昌你之前在奏折里是怎么报的?朕命你盘点库存你跟朕说没有亏空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 俩人抖抖索索根本不敢去接那折子,只不停磕头请罪:“臣……臣等罪该万死,皇……皇上饶命……” “你们确实罪该万死!”胤礽一字一顿,眼里全是冷意:“革职,处斩,抄家。” 话音落下,哭天喊地的两个就被进来的侍卫给拖了下去,胤礽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胤禔想开口,被胤礽冷淡一眼扫过来,便悻悻闭了嘴。 等到人被拖下去,胤礽又下旨彻查山东钱粮库亏空案涉案官员全部从重处置,再令户部拨银三十万两,截留漕运分疆散赈,遣官分派各州县赈济,蠲免全省三年地丁钱粮,之后派了差事的官员都退下了,胤禔才找着机会开了口,问胤礽:“这么处置,你是打算杀鸡儆猴?” 胤礽道:“半年前,朕就已经下旨要各省府县盘点库银存粮上报,之后朕会派钦差下去一一核对,对不上数,有亏空的全部从重处置。” “……库银亏空比比皆是,这么清查,要砍多少人?” “那就全砍了,这些蛀虫留着也没用,”胤礽是下定了决心要整顿吏治,想了想又说道:“该惩的惩,居官清廉的,朕也会给予奖励,山东巡抚空出来了,就让张伯行去做好了。” “这……他一下升了好几级吧?” “他不是清官吗?为何不用?” 胤禔无话可说,又问道:“明日就启程吗?” “不,明日去乡间看看,朕不信那些官员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不亲眼瞧一瞧朕不放心。” 胤禔心下一声轻叹,皇帝当真不是容易当的,忧国又忧民,事无巨细样样都得操心,胤礽登基不过才一年,眼见着就比从前消瘦了许多,整日的皱着眉,连脸上的笑意都少了,他看着心里难受却也不好多劝,这是胤礽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胤礽还要处理京里送来的奏折,胤禔不便扰着他,也就回了自己住处去,到了下午,便有人来求见他。 来人是济南知府孟光宗,方顺进来禀报时胤禔还有些意外,心道自己印象里与之应当是没有多少交情才对,不过既然人都来了,胤禔便也就让之进了来。 跪在地上的人请过安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王爷,微臣求您救微臣一命。” 胤禔闻言更是莫名:“你做了什么要爷来救你?” “微臣糊涂……早前微臣伙同巡抚王国昌,布政使刘皑盗取库银,私下瓜分侵吞,如今二人俱已被处死,皇上下旨彻查,微臣自知逃不过,还请王爷救微臣一命,只要能让奴才捡回条性命,奴才愿为王爷做牛做马孝敬王爷。” 原来是这个,胤禔干笑:“爷跟你有交情吗?你凭什么以为爷会救你?” 孟光宗硬着头皮道:“早年微臣得明珠大人提拔,微臣还在京里吏部任职的时候也曾为明珠大人和王爷您做过不少事情,皇上若是知道了,想必是不会高兴……还请王爷看在这个份上,救微臣这一回。” 闻言,胤禔的脸色当下就沉了下去,声音也冷了几分:“你这是在威胁爷?” “……微臣不敢。” 胤禔嗤道:“若是爷说早年你跟着明珠做的那些事情尽管去跟皇上说,有多少说多少,爷根本不在乎也不担心皇上会把爷如何呢?” 孟光宗听他这么说就已经有些绷不住了,其实他也是狗急了跳墙,死到临头才想着来跟胤禔攀关系,求人救命而已,咬了咬牙,便又说道:“王爷就真的这么相信皇上不会追究从前那些事情?” “你胆子倒是不小,”胤禔都要气笑了:“爷问你,若是你觉得皇上会因为从前那些事情对爷心存怀疑和顾虑甚至处心积虑想找爷的麻烦,爷又如何有分量能够帮你说话求他免你一死,你觉着他会看在爷的面子上就放过你吗?” 孟光宗被他问得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却依旧不死心杵着不肯退下,胤禔摇了摇头,不客气道:“皇上这次是下了决心要从山东开始下手,整顿全国吏治,杀一儆百,你们这是撞枪口上了,只能自认倒霉,爷救不了你。” “不!微臣不想死!”孟光宗猛地抬起头,哭求道:“王爷您救救微臣!微臣一定会报答您……” “要朕来救你吗?” 胤礽带着冷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哭天抢地的孟光宗身子一颤,当下闭了嘴,惊恐地转过身,就见胤礽靠在门边,正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已经看了不知道有多久了。 “皇……皇上……” 孟光宗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胤礽根本懒得搭理他,提脚进门来就靠着胤禔坐了下去,叫了人进来,微抬了抬下颚,吩咐道:“将这位知府大人拉下去,收监,待查清楚案情原委,再行处置。”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呼喊求饶声渐渐远去,胤礽撇了撇嘴,冷冷看向胤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在批奏折,怎么来这里了?” “批完了,听说有人上门求见你,来看个热闹。”胤礽没好气道。 胤禔讪笑了笑,无奈解释:“他以前是明珠的人,明珠提拔上来的,私下里没少给他办事……” “是给他办事还是给你办事?”胤礽不悦打断他。 “我跟他不熟,”胤禔耐着性子道:“真的不熟,要不是他找上门来我连有这么个人外放来了山东为官都给忘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地方官私吞库银,跟你有没有关系?” 看胤礽阴沉着脸咄咄逼人地质问,胤禔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胤礽冷哂:“当初明珠的人脉,还有你自己手里的人脉,都不少吧?朕这回下令清查全国钱粮库存亏空,难保不会牵涉到你身上,到时候你可说的清?” 胤禔一愣,怒气一下就腾了起来,他什么都无所谓但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胤礽的怀疑和不信任,气恼之下免不得就嘲讽了起来:“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别到时候查来查去万岁爷才是带头贼喊捉贼的那一个。” “放肆!”胤礽闻言也恼了,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这是与朕说话的态度?!你好大的胆子!” 胤禔不屑道:“皇上好大的架子,还是皇上打算把我也拉下去收监?悉听尊便。” 胤礽咬紧了唇,怒视着他,胤禔转开了眼,心里却越发不痛快也不打算低头,最后胤礽挥了手边茶盏,起身拂袖而去。 287哄人 因为要料理官员处置赈灾善后事宜,原本只是路过山东并未打算停留的南巡队伍因此耽搁下来,在到达济南的第二日,胤礽低调地率了不过十几人,去了附近闹灾荒的乡间微服私访。 胤禔原本并不在胤礽点的陪同名单当中,倒是他自个拉了马来径直跟上,也没有多解释,胤礽心下没好气,但到底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让他一块跟了去。 因为旱灾,地都干了庄家也烧了,今年是一点收成都没有,出城之后一路过去,车道两边零零散散简单搭建起来的草棚子勉强给流民一个栖身之所,每隔个十里地左右便有粥棚在开锅舍粥,都是昨日胤礽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地砍了巡抚和布政使之后下头官员吓得纷纷自掏腰包,先放粮出来接济百姓,再等后续截留下来的漕米补上。 胤礽下了车,沿着干涸了的田间小道往前头,时不时地驻足下来看一阵似是若有所思,龟裂的地表只有仅剩的颓败了的枯黄杂草昭示着这里曾经栽种过庄家。 身后的官员低声宽慰他:“皇上不用担心,有皇上恩德仁慈,又是拨粮又是拨银子还免了三年地丁钱粮,不会出大乱子的,等过了这段,雨下下来了,就能好了。” 分节阅读_326 “每次一闹灾荒便是拨钱拨粮,想来都是亡羊补牢之举,天下百姓有多少是连饭都吃不上的,你们比朕清楚,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诗文,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胤礽面色严峻,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点不客气,本想趁机拍一拍胤礽马屁把外头老百姓对皇帝昨日之举歌功颂德的话都传达给胤礽的一众官员一下子便都哑了声,不敢多说。 胤禔走上前来,弯腰拾起根枯草,握在手里用力捏了捏,一手都是灰,最后他转向胤礽,道:“这些都是干死了的稻穗子。” 胤礽不搭理他,胤禔自顾自地自言自语:“与其每一回都是发生灾荒之后再到处掉调粮,不如想点法子改良稻种,提高抗旱能力,增加粮食产量,丰年的时候若是粮仓能多一些存粮备着,碰上这大灾之年便也不会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了。” “说得倒是轻巧,”胤礽轻哼:“改良稻种、提高抗旱能力、增加粮食产量,朕倒也是想,光会说有什么用。” 胤禔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继续道:“从前我在盛京之时,想种那些瓜果蔬菜总是不得要领,后来还去请教过有经验的农户,多问一些人便能征集到更多的点子,经验都是实践总结出来的,光靠朝堂上那些大老爷们磨磨嘴皮子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倒是觉得,皇上若是能花些功夫,一来派人去民间征集搜罗增产法子,汇总取精广而推之,总归皇上要开百科学堂,农学也是其中之一,学得人多了要推广开来想必便不是难事,二来招募那些真正有经验的农户和在这方面学有所成的有志之士,以朝廷给俸禄的形势组织他们从事这方面的试验和研究,,就像皇上拟建的火器研究院那般,同样可以再建一个农学研究院,而且比起研造火器,这个更关系到百姓切身利益,也更势在必行一些。” 胤禔说的火器研究院是胤礽正在做打算的,把火器的研造独立于工部之外单独成院以示重视,听胤禔这么提议,胤礽一时倒有些意外,再一想又觉得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便也就没有做声。 胤禔接着道:“农学研究院不单可以研究粮食增产的法子,兴许还可以研造发明新的更好用的农业器具,除此之外,从前你给我寄的那些红莓种子倒是提醒了我,许是可以找一找其他的粮食物种代替米麦,就算不能完全替代,也总比局限在这上头得好,遇到灾荒之年,能有其他的东西吃总比啃树皮要强些,我朝地大物博,我就不信还找不到可以填饱肚子的其他农作物,实在不行,还可以往海外找一找再引进呢?” 胤禔说完了,看着胤礽等他表态,胤礽却低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道:“主意不错,不过具体要如何操作,还得回去朕再找人详细商量过后再做定夺。” 胤禔看他表情不自在一时还有些迷惑,再一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当下也有些哑然了,后面两步一圈官员正竖着耳朵在听,他倒是提起了当日胤礽千里迢迢给他寄红莓种子的事情,难怪胤礽会觉得难堪。 不过说来,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情,只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有鬼,才会觉得不自在罢了。 之后一整个早上,胤礽便命人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地下车到处看,还亲自去舍粥的粥棚视察过,一直到响午才打道回程。 下午,当地官员邀胤礽前去游趵突泉,胤禔却派人来说是乏了就不去扰皇上的雅兴了。 胤礽一怔,冷声问传话的太监:“乏了?朕看他早上怎么还精神得很?” 小太监犹豫了一会儿,才实话实说道:“王爷昨晚几乎一宿未眠,今早是听闻皇上要下乡私访,才勉强打起精神撑着起身跟了去。” 胤礽微眯了眯眸,一宿未眠是因为什么他几乎不用猜也知道,话又说回来,他自己昨晚又哪里睡了安稳觉。 “你把他给朕叫来,这是圣旨。” 最后胤禔还是无奈跟着胤礽去了,虽然胤礽依旧不搭理他却是。 趵突泉依旧是老样子,上一回来还是十几年前随康熙第二次南巡之时,响午尚是万里晴天,这会儿却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乘着雨雾走近泉水边,当年的记忆就这么不经意地慢慢回了笼。 那一次他们随康熙在泉边题字,他还问过胤禔为什么要写那样的两个字,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暧昧不明,一个穷追不舍,一个拼命避让,最后还是他妥协了,对胤禔妥协也对自己的心妥协,只是那个时候说好了只是一场消遣,谁都没有想到最后他们俩能够一起走到这一步。 胤礽在亭子里坐下,让随行作陪的官员都散了全部撵了回去,只留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奴才下来,胤禔在一旁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胤礽既没让他走也没叫他留下就这么干晾着他,最后胤禔掂量了片刻,径直走上前去,在桌子另一边坐了下去。 胤礽睨了他一眼,冷淡道:“谁准你坐下来的?” “你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胤禔反问他。 “朕没有跟你闹脾气,”胤礽说着垂下眸,遮去了眼里的情绪:“朕就是讨厌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 “行,爷不碍你的眼。” 胤禔撇下这话,站起身就走,下一刻就被人拉住了手,胤礽依旧不看他,拽紧了他的手却不肯松,贾应选带着一众奴才已经很知趣地退到了他们瞧不见的地方去。 被胤礽用力掐着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犹豫片刻,胤禔无奈一叹,再次坐了回去:“你到底想怎样?” “昨晚没睡好今早为何一定要跟着去?”胤礽突然偏头问他。 胤禔愣了一下,才没好气道:“担心万岁爷你遇上麻烦。” 胤礽想了想,才明白过来那回康熙也是去外私访途中遇上乱党被劫持,难怪他非要跟着去,但其实若当真碰上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他跟着去与否,大概都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时心里莫名又有些动容,拽着他的手变成了交握进去,胤礽别开了眼:“昨日我语气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我没有找你兴师问罪的意思。” 胤禔这下是真的意外了,转过了头去看胤礽的眼睛,却见他尴尬得不想跟自己对视,终于是笑出了声音,一手捏上了他的下巴:“陛下,害羞了?” 胤礽皱眉:“你是非要朕先低头才肯让步是不是?你还真是越来越大的架子了。” 胤禔看看附近没人,快速凑过去在胤礽嘴角落下一个轻吻又退了开:“万岁爷就当是偶尔哄哄我行吗?” “你还真是……”胤礽被他这么一闹,也气消了,站起了身:“回去吧。” “回去?” “你不是乏了吗?回去早些歇了。” 回程的路上,一整天没得皇上一个好脸色的直亲王终于又上了龙辇,一众奴才看在眼里纷纷松了口气,这是和好了,不闹了,他们也少些罪受了。 一上车,胤礽就拉过胤禔让他靠着自己的躺了下去,顺便给他揉按太阳穴。 胤禔低头轻笑,受用不已。 “晚上做贼去了你?做什么不睡觉?” “想你这回又要跟我闹几天别扭,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就天亮了。” “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胤礽抿了抿唇,终于是低下了头,挨着他的额头蹭了蹭,低骂了一句‘作死吧你’,然后又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288建议 这么一耽搁便在济南多待了有四五日,每日听着下头的官员禀报赈灾情况,即使是灾情得到控制好转的好消息,胤礽的脸上也始终没有多少喜悦之色,只有胤禔费尽心思故意逗乐他之时才勉强给面子地挤出一丝半点的笑脸。 “做皇帝没必要把自己做得苦哈哈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撂担子走人。” 这样的话也只有胤禔敢张口就说,胤礽每每听到都是微摇摇头,也不反驳,他若是当真能有那般潇洒,当初就不会死活把这担子扛上身了。 “关于之前那些建农学院研究改良稻种的提议,我仔细想过了,倒也可行,等回去之后我就下圣旨,”胤礽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胤禔:“不过,你是怎么会有兴趣钻研这些东西的?” “那还不是之前在盛京的时候太无聊了,总得找点乐子,”胤禔笑着道:“你要是让我上战场带兵,我倒是更乐意。” 胤礽闻言却并不意外:“你想领兵打仗?” “你不也说西北那一仗迟早要打的?”胤禔反问他。 “我没想让你去,”胤礽实话实说:“不过你既然想,我再考虑吧。” “确实该考虑了,”胤禔从袖子里抽了份公文出来,搁到胤礽面前:“今早收到的奏报,之前来过一回的桑结嘉措的使臣尼玛塘巴在上京的路上被人劫杀了,桑结嘉措那边咬定了是拉藏汗做的,说是他们手里有拉藏汗杀六世达/赖的证据,尼玛塘巴本来是要送上京来给皇上,结果被他们闻风而动,杀了人还将证据全毁了。” 胤礽听了却半点不惊讶,面色不动分毫,问道:“拉藏汗那边呢?” “自然是喊冤,说桑结嘉措冤枉他们,事情是准噶尔的人做的,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那么你以为呢?” “拉藏汗嫌疑最大,杀六世达/赖和尼玛塘巴的人应该都是他……”胤禔话说到一半,却见胤礽嘴角轻勾了起来,脸上带上了几分玩味笑意,似乎一早就对此心知肚明成竹在胸一般,不由得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难道是你……?” 胤礽并不否认:“让他们狗咬狗最好。” “你派人半道上截杀了尼玛塘巴?” 虽然手段很不光彩,胤礽倒是完全不介意承认,道:“特殊时候要用特殊法子,青海、西藏、准噶尔,这三个地方都是不安分的,我也没工夫再跟他们瞎耗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先让们内斗,然后一块收拾了。” 胤礽这么做显然是有理由的,杀六世达/赖嫁祸准噶尔是和硕特拉藏汗趁机掌控西藏出兵准噶尔的借口,派上京的使臣被人杀了,桑结嘉措会认为是拉藏汗做的并不奇怪,再加上杀达/赖喇嘛之仇,这梁子是结大了,不管最后是谁打赢了谁,只要这三个地方陷入混战之中打成一片朝廷便能坐收渔利之利。 反之,证据若是当真送进了京,胤礽就不能不管,到时候拉藏汗安分的就是听凭处置然后和硕特换个汗王朝廷也没有借口再动他们,不安分的就是直接跟朝廷开战,但是在没有等他们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之前,直接开战虽说要取胜不难总归是要更耗费时间和兵力,而且,西藏和准噶尔两地也不好一并收拾了,怎么算都是划不来的。 分节阅读_327 对胤礽的精明算计胤禔无话可说,只道:“那既是这样,要收拾他们至少还得等个一年半载。” “慢慢来便是,”胤礽说着传了理藩院官员来,吩咐道:“传朕的旨意给拉藏汗、噶尔丹策零和桑结嘉措,令他们在青海、西藏和准噶尔三地交界边境地带会面,当面对质把话都当面说清楚了,朕会谴官前往做调解。” 调解是假,暗地里挑唆让他们闹更厉害才是真,当初桑结嘉措就是想毒死拉藏汗结果被对方先下手为强干掉了,这一回,倒也不知道他们哪一边能占得了上风。 但不管怎样,胤礽如今的态度,便是抱定了作壁上观顺便煽风点火,等到他们斗得三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拾残局捡便宜。 解决了一桩事情,胤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胤禔邀他去大明湖游湖也难得没有拒绝。 正是春日里风景最好的时候,湖光山色垂柳依依,清风拂面连呼吸都畅顺了些。 胤禔叫了艘龙舟来,胤礽偏头看他:“你不是晕船吗?” “只游湖还好。” 胤禔扶着胤礽的手拉着他上船,偏偏有不识趣的人跟上来,远远就挥手喊他们:“大哥二哥,游湖吗?带我一块。” 话说完,胤禟已经大咧咧地先跳上了船,后面跟着来的雅尔江阿倒还知道规矩,问过安之后才略有些尴尬地看胤禟一眼,等着胤礽表态。 胤礽倒是没说什么,胤禔不悦问胤禟:“你规矩学哪里去了?见了皇上不请安就算了还这么抢着先地碰上跳下?” 切,不就是嫌爷碍眼嘛,爷偏要跟着,胤禟腹诽着,装模作样笑眯眯与胤礽请罪:“方才本来去找皇上想禀报事情,听闻您来了这里游湖,臣弟想着您是微服出来,就随便了些,还望二哥勿怪。” “随便你们,要跟就跟着吧。”胤礽说完,也不看胤禔满是怨念的脸,抬脚上了船去,胤禔跟上,顺便瞪了胤禟一眼。 至于胤禟,自然是视而不见。 俩人进了船舱里头去,雅尔江阿拉拉胤禟的袖子:“九爷,要禀报事情不能明日再与皇上说吗?又不是很紧急,皇上他不高兴了……” “皇上没有不高兴,”胤禟说着也白了雅尔江阿一眼:“还是你看到大哥二哥兴高采烈地一块游湖,心里不痛快?” 撂下这话,胤禟就大步跟进了船舱里头去,雅尔江阿莫名其妙,那俩一块游湖,自己做什么不痛快? 胤禟和雅尔江阿来,确实是有正事要禀报,之前在京里之时,雅尔江阿已经与胤礽提过了放宽经商限制允许部分旗人出旗经商的建议,当时胤礽要他回去好好想想再说,这一个多月,雅尔江阿和胤禟两个翻来覆去地想主意,也向不少人征求了意见,这回才专程找上门来,再次与胤礽提起这事。 “其实皇上担心的问题,无非是,第一出旗经商能不能保证他们的生计,如若不行这个点子便也没有半点意义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平白放弃旗人的身份,”胤禟道:“关于这一点,皇上尽管放心,自开海禁之后,海上贸易一直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沿海一带从事这个行当的人几乎都发达了,多得是富得流油的,饶是如此,卖给洋人那些丝绸、棉布、瓷器和茶叶等东西依旧是供不应求,若是皇上能取消民间办厂的禁令改为允许官督商办……” “官督商办?” “对,”胤禟自信道:“比如所开办一些纺织厂、手工场,一来这些东西产量上去了可以较大程度的提高对外贸易出口量赚取更多的金银,二来办厂子就要雇大量的工人也是解决老百姓生计的一条出路,三来民间办厂同样可以为朝廷扩大税源给国库增收,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益处的。” 胤礽靠在窗边端着茶盏慢慢抿着,听得胤禟说的,若有所思却也没表态,胤禟看看他的脸色,掂量了一下,又继续说道:“第二点,皇上担心若是从商当真有大赚头,人人看着眼红,所有人都抢着要出旗会没有人肯从戎入伍,关于这一层顾虑,臣弟以为大可不必操心,只要限制每户旗人出旗经商的名额,例如一户有三子,最多只允许一人出旗,相对的,其子嗣必须留一人在旗为朝廷效力,制定诸如此类的限制条件,只要这关把得好,便出不了乱子。” 闻言,胤礽终于是点了点头,道:“继续说下去。” “第三,弃农从商这个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臣弟以为一方面给农户以适当赋税减免,一方面朝廷还可从商人所交高额商税中抽一笔银子出来作为农业补贴,用来抬高朝廷收购农物价格和奖励补助给农户,以彰显朝廷鼓励从农的立场和态度,如此,臣弟相信大多数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还是会守着那一亩三分地不会去起其他的心思,皇上便也不用担心最后会陷入地里无粮可出的尴尬境地了。” 胤禟话说完,又补上一句:“臣弟这回自认是考虑周全了,还请皇上不妨放手一试。” 胤礽斟酌片刻,笑了起来:“老九终于是出息了。” “为皇上分忧是臣弟份内之事。”胤禟难得谦虚了一回。 胤礽问胤禔:“你怎么看?” 胤禔道:“可以一试。” 再问一旁一直没开过口的雅尔江阿:“这些主意是你想出来的还是老九他想出来的?” 雅尔江阿瞅不怎么搭理他的胤禟一眼,道:“都是九爷四处与人请教讨论出来的,奴才不过是偶尔提过一两句无关紧要的建议罢了。” 胤禟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胤礽也懒得再多问,吩咐胤禟:“回去把你方才说的那些写个详细的折子呈上,朕之后会让九卿一并合计一下。” “臣弟明白。” “至于你们两个,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出使海外的各项事宜,这也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别给朕弄出什么乱子来。” 俩人连连表示会谨慎,胤礽便也就勉强放下心来,姑且信他们一回,胤禔的目光在神色不自然的胤禟和雅尔江阿之间来回转,心下暗道,别到时候出了海,在船上打起来,一个把另一个扔海里喂大鱼吧…… 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了。 ☆、289琼花 胤礽睁开眼,一眼看到露台外俏皮的琼花已经伸进了窗户里头来,呆呆看了半响,才坐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 服侍他更衣的太监见他一直盯着那株琼花看,体贴地与他解释道:“那是昨晚才开的花,这扬州城里,到处都种满了这样的琼花,皇上若是喜欢,城东有个琼花观,那里倒是处观赏琼花的好去处。” “琼花观?朕怎么听说那里是个道观?” “道观是道观,不过奴才听人说到了这个时节是琼花开的时候,有不少人慕名前去那里赏花。” 胤礽漫不经心地问道:“与别处可有不同?” “说是花朵更大更漂亮,也更香一些。” 胤礽笑了:“朕觉得这窗户外头的这株就够不错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他若是心血来潮突然去了,想必也要先清场闭观,还有一堆的繁文缛节何必去麻烦那些清修道人。 “皇上说的是。” “不去琼花观,那去外头随便逛逛?”轻笑声响起,胤禔不知何时进了门来,径直走到床边,就把那不守规矩的琼花折了下来,再递到胤礽面前:“送你。” 胤礽没好气道:“暴殄天物,若是不折了这花还能开个大半个月,被你这么折下来到了明日就要枯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胤禔不在意道:“花堪折时直须折,能博美人一笑也是好的。” “别贫了,越说越没边了,你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 “哦,见你没醒,就去外头遛了两圈马。” 胤礽示意人传了早膳来,俩人一块吃过东西,胤禔再次提议去外头走走,胤礽想了想道:“不能走太远了,就在附近转转,下午我还要接见人。” “什么人?” “岳端他们会来。” 胤禔闻言颇有些无语:“他不是在福建吗?怎么接驾都接到扬州来了?” “他本来也要到浙江接驾,顺道就来了江苏这边了。”胤礽随口解释。 自他登基之后,岳端就升任了闽浙总督,驻福州总督府,与胤礽也是有许多年没见过面了,这一回得了胤礽谕旨,便迫不及待直接来了江苏。 “这里离保扬湖不远,要不去保扬湖?”胤禔提议。 “好。”胤礽没有多想便就点了头。 用过早膳召见过官员处理了每日必须处理的政事出门也才辰时刚过,胤礽说要低调点,便就只带了几个侍卫和太监换了身私服和胤禔一块出了门。 才刚上车,车外的贾应选低声询问道:“万岁爷,江宁织造曹大人和苏州织造李大人问您今晚可愿意赏脸,他们在小秦淮河边赏山水美景位置最好的酒楼设宴,请您……” “他们要请朕怎么不自个来,要你传什么话,你收了他们多少好处?”胤礽不客气地打断贾应选的话,语气听来很是不悦。 贾应选当下跪了下地:“皇上恕罪,奴才不敢……” 分节阅读_328 “下次别说这种事了,去跟他们说,朕没空。” “嗻。” “再提点他们一句,他们与其有闲情逸致在这摆酒宴不如回去想想欠着内务府的库银要怎么补还,朕之前下的清点全国钱粮库的圣旨不是作假的,看在先帝爷的面子上,朕可以给他们宽延一段时间,让他们尽快给补上,但机会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奴才知道了。”贾应选心下纳罕,皇上还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门阖上之后,胤禔笑着道:“这俩人也有点意思,到现在还用孝敬对待皇太子的那一套想笼络你。” “老爷子在的时候已经把他们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到现在还糊里糊涂没清醒,以后若是他们知趣安分些便算了,否则也不能怪我不看老爷子的情面。” 胤禔点了点头,又好奇问道:“他们从前不是一直与你走挺近的,应该没少孝敬过你吧……” “他们少孝敬过了谁?”胤礽一眼横过去,哂道:“你就没拿过他们的好处?说到底他们还是老爷子的人,跟我能亲近到哪里去,何况,他们最后到底投靠了谁,别说你不知道。” 胤禔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投靠了谁,投靠了老八呗。 不过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说来也没啥大的意思。 从行宫到保扬湖确实不远,从前几次随康熙南巡他们也都已经来过了不少趟,但每一回都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匆匆而来,听下头官员胡乱吹捧天花乱坠一通走马观花过后再匆匆而回,像今日这般自在惬意地乘船游湖却是头一回。 租来的小船到了湖心的长春岭停下,俩人上岸拾阶而上,到了岛中山顶的最高处举目远眺,山清水秀,岸芷汀兰,琼花就在身边,散发着幽幽暗香,胤礽深吸了口气,轻闭起了眼睛。 胤禔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问道:“喜欢这里?” 胤礽点了点头,如实道:“还不错。” 胤禔伸手指了指前边西北处一角花团锦簇的地方,问他:“那边呢?” 胤礽看过去,点缀在青山间的亭台楼阁,是一座一座分散开来的私家庄园。 胤禔道:“那边住的都是扬州当地的有钱人,大盐商,我先前打听过了,打算在那边买座庄子。” “买庄子,”胤礽睨他一眼:“你捡到钱了?到处置办庄子?” “做地主也不错嘛,哈……” “在这么远的地方买庄子做什么?” “等以后,来这里养老。” 胤礽略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胤禔笑着回视,良久,笑意慢慢在胤礽的眼里晕染开来:“行啊,那这座庄子朕来买好了,这是朕的私庄,不过朕许你以后谁朕一块住,不用你交租。” 胤禔一怔,慢慢收紧了搭在他肩上的手:“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谢主隆恩?” “免了。” 到了下午,施世范和岳端一块来了给胤礽请安,几年不见,岳端明显地富态了不少,倒是对了胤礽恭敬不减,一来便行大礼请安。 “起吧,”胤礽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奴才应当做的。” 胤礽随口问起福建海军的情况,岳端一一作答,并邀请胤礽亲自前去巡阅,胤礽欣然答应。 自胤礽登基之后,海军得见天日,调往台湾规模迅速扩张,海军提督是施世范的四哥施世骥,军中八旗兵与绿旗兵各半,由施世骥和岳端分别统帅。 胤礽问他:“八旗兵和绿旗兵可会有矛盾?” “有矛盾也是难免的,”岳端如实道:“有些八旗兵确实嚣张跋扈了些,奴才也教训过许多次,已有收敛,如今倒是相安无事。” 岳端光是用‘嚣张跋扈’四个字胤礽就已经能想象出这些八旗大老爷们能傲慢到什么地步,按照康熙朝的惯例绿旗将官出缺时,可派旗人补任,满洲八旗兵与绿旗兵共同作战时,绿旗官兵要接受八旗将领的指挥,康熙对这些收编的前朝汉兵从来都不是完全信任的,也从来没有将他们摆在与八旗兵同等的地位上。 关于这一点,胤礽暂时也还不想改变,不过旗兵这目中无人傲慢嚣张的陋习,倒是确实得好生整一整了。 “军规不可废,”胤礽道:“犯了错的,不管是不是旗人,都要严加管教,切不可有半点姑息了,而且依朕说,是旗人才更要从重处置,不教训他们长不了记性。” “奴才谨记。”岳端道。 随后岳端又提起一直帮他们做事的他的那个朋友陈老兄也到了福建,想等皇上到了之后拜见皇上。 胤礽一口准了,想了想又提醒道:“不过以后军中之事不能再让他一介商贾插手了,之前那些,朕会偿还给他。” “他说能为皇上您办事是他的荣幸,他……” “总之,以后不能让他插手海军的事情。” “……奴才明白了。” 之前胤礽是私下里做这些事情,托陈家与洋人打交道做些买卖,赚得的银子要填补训练海军、造舰船、造火器所需的军费显然是不够的,也是陈家帮他填这个空缺,虽然胤礽认为这不太妥,但在当时也实在是没有其他法子,但如今不一样了,海军现下是他缩衣节食用国库的银子在养着,万没有让一个商人再插手的道理。 胤礽坚持,岳端也不好再说,这当中的厉害关系他自己也清楚得很,好在陈家只是出银子没有插手其他的,要不就指不定得怎样了。 胤礽看他神色严峻,却又笑了:“不用紧张,朕没打算拿他怎么样,朕不是翻脸不认人倒打一耙之人,他于朕有恩,朕自会给他他该得的好处。” “那,奴才就替陈老兄谢过皇上了。” “好说。” ☆、290再访 到达宁波的当日,胤礽先派了张廷玉领了几个礼部和翰林院的官员前去天一阁查对记录那里的藏书种类,并且下口谕,两日之后亲自前去接收藏书。 一行人一直到晚上天黑酉时过后才回来,俱是兴奋不已,七嘴八舌地与胤礽禀报天一阁里的藏书之多之丰富实在是叫他们大开眼界,有不少都是前几朝就失传了的古代典籍,竟然也能在里头找到,众人皆是看得入了神流连忘返了,若是这些书能够重见天日编撰刊行,于天下读书人,无异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从前就去过一回的胤礽对天一阁里到底有什么自然也心中有数,听过禀报之后单独留了张廷玉下来,又叫人去传了胤禟来,让张廷玉旁听,问起了胤禟:“之前朕让老八接手老三的差事,帮朕修全书,他似乎有些不大乐意,你应当知道其中缘由的吧?” 胤禟抿了抿唇,见除了自己还有个外臣在,一时便有些犹豫支吾着道:“臣弟倒是没听他说过……” “说实话,”胤礽打断他,坚持道:“朕知道你心里明白,他一定跟你讲过,你但说无妨便是。” 胤禟看张廷玉一眼,终于是说了;“庄郡王他是担心哪些书该修,要如何修,修成什么样,这个度把握不好。” 胤礽并不意外地轻挑起眉:“说下去。” “皇上也知道先帝一贯在这反面把关严格,若按照康熙朝的标准,怕是有一大半的书得大修,有些更是直接焚了也不为过……” 胤禟话一出口,张廷玉的脸色便有了些微的变化,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惋惜哀叹不已,胤礽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来说说,这书该如何修是好。” 张廷玉微低下了头:“微臣不敢说。” 朝廷对文字狱这东西抓得有多紧,算起来他们这些读万卷书辛苦考功名入朝为官的汉臣应当是最为深有体会,他虽然入值南书房颇得胤礽看重,但到底是个汉臣,有些话也确实不是他能胡乱议论的,自然是有所顾虑。 胤礽却是不以为然,道:“朕看你之前在朕面前倒是挺敢说的,朕让你说你便直说就是。” “……微臣以为,适当的修撰可以,但若是一本书要大修个七八成,这书中的精髓也就全修没了,这书也就不是原来的书了,就算刊行出来了也与鸡肋无异,不如罢了。” 不如罢了,四个字说得虽然轻巧,却到底叫胤礽听出些他心下的悲愤,想了想,便又笑了:“你觉着,康熙朝文字狱可是太过苛刻了?” 张廷玉吓得当下就跪了下去:“微臣不敢妄自议论。” “朕许你说。” 分节阅读_329 “微臣不敢。” “朕不是先帝,你有什么直说便是,何况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即使你说错了,朕也就当作没听过,不会怪罪于你。” 胤礽这么坚持,张廷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了:“若是当真有不轨之心的,即使被杀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有时往往仅凭一首诗一幅画就做下决断,难免偏颇,次数多了,便会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再没人敢说没人敢写,写出来的都只是些华而不实迎合上意的阿谀奉承之词,文人风气也就坏了。” “你觉得,这些读书人中当真对朝廷心存反意的多吗?” “微臣以为,热衷于愤世嫉俗针砭时弊之人历朝历代都不曾少过,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其实并不在乎做皇帝的那个是谁,是满人、汉人还是其他,只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能让他们活下去,其他的便都不关紧要,若是能再过得好一些,就会觉得皇帝好朝廷好了,这般即便有人心怀不轨刻意煽动,大多数人也都不会买账。” 张廷玉话说完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胤礽闻言却反是笑了:“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朕越是遮着捂着,下头的人越是好奇背地里也会悄悄议论,倒不如开诚布公一些,反正朕从来就不怕人如何评论,你且放开了去干吧,只要是你觉得有益处的书,都可做为百科学堂的教材,教导天下人。” 张廷玉闻言有些诧异,完全没想到胤礽竟然一点不避讳,如此倒是显得他先前所想有些小人之心了,这便恭敬而心悦诚服地领了命。 张廷玉退下后,胤礽又对胤禟道:“既然差事是你帮老八讨去的,你就写个信跟他说清楚,只要他不刻意地挑刺给朕找不痛快,修出来的书就算日后出了什么岔子,朕也不会找他的麻烦,让他也给朕爽快一点,帮朕把差事给做好了。” “……臣弟明白了。” “还有就是,朕让你跟雅尔江阿两个去欧罗巴洲不是让你们去游山玩水的,那边的好东西见着了每样都搜罗一些回来,各种典籍不管是什么语言版本的,也多带些回来,有本事的人才,也可一并请来朕自会好生安排。” “臣弟领旨。” 到了第二日,胤禔与胤礽提议在明日接收天一阁的藏书之前,再私下里去那走一趟,胤礽欣然同意。 比起当年他们第一次来时的清静,许是因为明日要迎驾,从前紧闭的大门这会儿敞开了一半,有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胤礽命了贾应选上去敲门,守门人出来赶人说是闲杂人等不让进,与当年如出一辙的情景。 胤礽笑着大步走上前去,道:“去请你家主人出来。” 话音落下,当年见过一面的范家主人范正恪正巧出来,见了他自是意外不已,胤礽勾起唇角,笑问:“范老爷可还记得在下?大约十五年前,在下曾上门拜访过,那一次范老爷可是很大方地领了在下进去一饱眼福,这回在下听闻明日皇帝就要亲自前来接手这里的藏书,以后怕是再没机会得见,这才冒昧前来打扰了。” 范正恪一看胤礽一身贵气本就已经有了猜测,被他这么一提醒,当下就想起了当年之事,当时因为也是适逢皇帝南巡至此虽然不知道胤礽的真实身份范正恪却也猜到并非凡人才破格让了他进去,也因此对这事记忆深刻,即使过了十五年,胤礽一说也就立刻记了起来,这下便是对胤礽的身份猜到了七八成,心下惊骇,面色却没有多变,只是态度恭敬了很多:“自然记得,您请进。” 守门的低声提醒范正恪:“老爷,明日皇上就来了,今日书籍都要装箱,怕是来不及。” “无妨,”范正恪道:“先别动,下午再装箱吧。” 胤礽和胤禔两个跟着范氏进了去,范正恪不敢扰着他们,带着他们进了门,吩咐下人送来茶水点心就要退下去。 胤礽叫住他,问道:“你如此大手笔的把书全部进贡给朝廷,不觉可惜吗?” “献给朝廷能施益于天下人,让更多人看到这些书,也是件好事,且当今皇上是开明君主,想必能妥善保管。” “当真就一本都不留?” “那倒不会,”范正恪笑着道:“天一阁的规矩,历来收进这里的书都会另誊抄一本以留存,在下自己对喜欢的书也会手抄下来随时翻看。” 胤礽点了点头,便没有再问,转身进了藏书阁楼里去。 范正恪退下后,胤禔跟上去笑着对胤礽道:“保成,范老爷在夸你呢。” “他是认出了爷的身份,拍马屁罢了。” 胤礽随口说着,目光在那层层书卷中流连,手指轻轻摩挲而过,记忆就这么慢慢和十五年前的那一日重叠,也是他们两个人,在这静谧的书阁里静静看书一早上。 同样也是那日,许是受这里的气氛感染,鬼使神差之下,他答应了胤禔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开始了和他的这一世纠缠。 胤禔翻着手里的兵书,转头笑问胤礽:“这些兵书我亲自负责修撰如何?” 胤礽挑起眉:“你这是假公济私?” “这哪里算,反正你本也要安排差事,不如让我接手算了,而且眼下兵部差事也不是很忙,西北那边要打也没有这么快,”胤禔解释着,却见胤礽眼里闪动着促狭笑意一直看着自己,最后无奈投降:“好吧,我就是想假公济私,先过眼瘾。” “别说了,朕准了。”胤礽痛快地应下。 再第二日,天才刚亮,天一阁里所有书卷就已经全部装箱收拾妥当,范正恪领了范氏全族和当地乡绅在地方官员陪同之下于天一阁外跪迎圣驾。 辰时过后,浩浩荡荡的车马队终于是出现在了视线里,龙辇在天一阁大门前停下,一身皇帝常服的胤礽从车上下来,范氏一眼认出就是昨日来的青年,心道果然如此,接见圣驾的紧张之感便就缓解了许多。 一箱一箱的书装上车,之后便会先南巡队伍一步沿大运河运上京,胤礽亲笔题字‘天一生水’送给范氏,并请范氏子孙进京修书,范氏一家得此殊荣,大喜过望之外当即叩谢隆恩。 胤礽笑笑,又赐话几句,这才启程回行馆。 ☆、291海塘 海水扑打着石滩,溅起的浪花几乎打湿了衣裳下摆,胤禔用力扯着胤礽的胳膊拉过他,皱着眉提醒:“小心一些,别走进水里去了。” 胤礽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还怕我被海浪卷走了不成?” 胤禔却格外认真地回他:“你要是被卷走了,我也跳下去跟你一块。” 胤礽一愣,而后低骂:“说什么呢,没事别咒我。”也别咒你自己。 胤禔道:“就算不为你自己,好歹替后面跟着的那个几个想想,他们看你这样怕是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胤禔说的是身后刻意被胤礽叮嘱落后几丈跟着的侍卫太监,这会儿正一个个焦急地伸长了脖子盯着他,就怕他有个万一。 胤礽没有回头,却是轻笑了起来:“直亲王你可真是体贴下人。” 在离开宁波前往下一站的前一天,胤礽突然提议想去海边看看,却又说不想带太多的人,最后也就只有他和胤禔俩人带了四五个贴身护卫就径直去了。 俩人从响午过后就到了这里,已经在这荒无人烟的石滩边走了快有一个下午。 胤禔嘀咕着抱怨:“这里的风景又不怎么样,海水也不够蓝,有什么好看的。” 海水确实是半点不清澈,周围都是石滩,再远点就是荒山枯岭,点缀着些参差不齐的杂草灌木,偏偏胤礽就选了这处最是偏远和荒凉的海岸,说是要来这里看风景。 胤礽道:“一路过来都没时间来海边,也该来看看了。” “我们之后不是还要去福建……” “虽然都是靠海,每一处总是有不一样,”胤礽说着转身冲胤禔努了努嘴:“我们去那边看看。” 胤礽说的是前面不远处绵延几十里长的堤坝,胤禔自然没有异议,俩人并肩走一块走了过去,爬上土堤,举目四望,和在下头看到的却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时近日落,远处海平线上晕染开一片暗沉的昏黄光晕,海浪互相拍打着,一浪高过一浪,颇有些摧枯拉朽的气势。 胤礽站在堤坝边,微眯起眸,静静看了半响,缓声道:“我倒是觉得这里的风景还不错。” 这么看也确实还有些意思,胤禔的目光也落在了远处海天交接一片昏黄光亮的地方,看得竟是有些入了神。 许久过后,胤礽轻叹了叹气:“我本来想去海宁的钱塘看看的。” 因为这一次南巡的路线拉得长,还要去福建,为了节省时间,从江苏进了浙江之后就直接取道杭州再到宁波,省了海宁那一站,胤礽对此却有些担心。 胤禔终于是回过神,偏头看胤礽,听他说道:“海宁一带每年上交的皇粮定额几乎占了全国的一半,浙西海塘是重中之重,却屡次被溃决的海水冲垮,海水每倒灌一次,一年甚至几年的收成就全毁了,实在是可惜。” 胤禔静静听着,听得出他的语气里的惋惜,想了片刻,弯下腰手指沾起些堤坝边缘的泥土,摩挲了几下,道:“这里的堤坝是土砌起来的,据我所知江浙一带的海塘多是柴塘、土塘,到了涨潮的季节,冲不得几下就全垮了,若是能改为石塘,再修高一些,情况便能好上许多。” “我知道,”胤礽道:“修海塘,也得要银子。” 他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离不开耗费巨大的银两支持,康熙交给他的国库并不算丰裕,只能精打细算地省着用。 胤禔笑了:“这倒是不用太担心,现下其实已经比从前好很多了,你不是已经放宽了经商限制,去年一年出口海外的贸易额度就已经是之前的几倍了,等到真取消了民间办厂禁令,光是每年上交的关税商税怕都是从前的好几十倍,这样过个几年,就不愁没银子用了。” 胤礽点了点头:“沿海一带的海塘要全部重修起来怕是要个好几十年,就从最重要的浙西一段先开始好了,也不是一时半会急得来的事情,等到今年的汛期过了,我就下圣旨。” 分节阅读_330 胤禔握过他的手:“操心这么多我还真怕你连上辈子都活不过。” 胤礽微微挑眉,对这话倒是不以为意:“你觉得我注定短命?” “瞎说什么呢。”胤禔皱着眉打断他的话。 “随口说的,”胤礽想了想,却又叹了口气:“外治海,内治河,塘务河务都很重要,可惜靳辅、于成龙他们都死了,能治水的人不多了。” 胤禔宽慰他:“朝堂上没有就去民间找,民间能人很多的,就看皇上有没有心去搜罗罢了。” “自学成才的总归是少的,这百科学堂确实有必要尽快建起来,光靠那些满脑子迂腐八股文的老家伙,确实没用。”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显然是对此有些心下不快。 胤禔笑着把他揽进怀里:“保成,你这样忧国忧民的,我还真是不适应。” “怎么?”胤礽掐他的腰:“你觉得朕就该是个纨绔公子才对?” “那倒不是……就是从前没觉得你会这般。” 胤禔想起自己前一世对胤礽的看法,当时只觉得他是因为运气比别人好有个当皇后的娘才一出生就被册封皇太子,真要说起本事他们这些兄弟哪个都不差,何况,论起心怀天下这方面,当时胤礽的表现,实在是很难让众人也包括康熙信服。 胤礽自然是听出了他这话里头的意思,没好气道:“那也是被你们逼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听说过吗?” “所以现在是在其位谋其政?” “你说呢?” “我说……皇帝陛下当真是个好皇帝。” “这是你的奉承话?” “你觉得我是在奉承你吗?” 胤礽不予置评,轻推了推他:“别抱这么紧,很多人在看。” “哪里很多人,”胤禔笑问他:“这里不就我们两个?” 跟着来的奴才都在堤坝下头等着,虽然眼睛是盯着他们俩,不过这会儿即使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定会自觉地各自望天看地装作没看到。 “没个正经。”胤礽无奈笑骂。 “回去吧?”胤禔看看天色晚了,风也大了起来,出声提醒胤礽,胤礽转头看他们方才过来的石滩,这会儿已经退了潮了,抓住了胤禔的手:“我们再下去看看。” 石滩边上又不少被海水冲上岸的海螺贝壳,胤礽兴致来了,走过去随手捡了一个海螺起来,晃了晃举到胤禔面前:“你看这个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海螺面上的花纹很匀整也很艳丽,就像是刻意画上去的一般,胤禔笑道:“你还喜欢这种东西啊?” “带回去送给宝珠。”胤礽说着伸手向胤禔。 “什么?” “帕子给我。” 胤禔莫名其妙,也还是拿了随身带的帕子给他,却见胤礽把那湿漉漉沾了沙子的海螺擦拭干净了,又将帕子塞回自己手里:“谢了。”然后才将海螺收进了袖袋里。 胤禔无语了:“你自己不也有帕子做什么要问我要?” “太脏。”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 马车就停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上车之后,胤礽没有急着吩咐人离开,而是靠着胤禔躺了下去,天色已经暗了,海风撩起车帘子吹拂进来,带来丝丝咸湿的凉意。 胤礽枕在胤禔的大腿上,闭起了眼睛,任由他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 胤禔低下头看他,低声问道:“保成,在想什么?” “你说一百年够不够让这沿海一带的石塘全部修葺起来,保这些地方永不受海潮之患?” 胤禔轻笑了起来:“一百年的事情,哪里想得了那么长久。” “你说啊。” “若是有心,也许不要一百年就能做到,不过一百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但至少,现在开始做了,便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功德,而且,就算石塘修起来了,要说永不受水患,也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情。” “也是,”胤礽撇了撇嘴:“许是一百年后,就已经改朝换代了也说不定。” “那倒是不至于,眼下我朝气数正盛,怎么也能有个几百年的吧。” “反正那时候你我也都成了一抔黄土了。”胤礽说着又叹了叹气:“我不想当皇帝当到死,二十年就差不多了,之后就把皇位给弘晳好了。” “嗯。”其实胤禔想说,二十年,也还是太长太久了。 胤礽撑起身,吩咐外头赶车的出发回行馆去,伸手把车帘子拉了下来再次靠到了胤禔身上,胤禔揽紧他,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呢喃:“睡吧,到了我叫醒你。” 胤礽点了点头,靠着他闭起眼,沉沉睡了过去。 ☆、292、台湾 到达福建之后,胤礽破例接见了岳端的商人好友陈之杭,这么多年来此人一直在广东福建一带经营海上贸易,也是干得风生水起,更是先后帮着胤礽和胤禟私下里与洋人做买卖、出资支援胤礽的海军建设,说来是于朝廷有功的,不过对外胤礽宣称海军是当初康熙要求秘密组建的,军费也是从国库里拨下的银两,陈氏明面上是捞不到功劳了,但是却不妨碍以后朝廷给他更多的利益好处,帮了当今皇帝的大忙,只要以后守规矩知道避讳不该说的,总是吃不了亏的。 陈氏对此也很满意,当年他加入广州的十三行,本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家小牙行,十三行其实不只有十三间牙行,只大户是十三家而已,陈家原本根本算不上数,不过就因为他与胤礽的特殊关系,在太子爷的诸多关照之下,粤海关给他大开方便之门,让他迅速积累财富,如今已经俨然有了跻身商行之首的势头,说到底,他还是沾了皇家的光的。 胤礽没有在福州多停留,第三日出发就乘船前往台湾。 上船之前,胤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跟在身后的胤禔:“你要跟着一块去?” “有何不妥?” “你不会晕船吗?这是海上,风浪很大……” 胤禔一听脸就有些白了,不过一来他也想去看一看胤礽的海军,二来他其实不太放心胤礽一个人出海,咬咬牙也就忍了:“没关系,我让太医给熬了些防晕船的药,说是喝过了会好一些。” 既然胤禔坚持胤礽也就随他去了,不过随后几个时辰的海上航行他吐得天翻地覆也就不是胤礽能同情的了。 在外看了一阵海景的胤礽走进船舱,见胤禔难受地靠在窗边,不由得笑了:“你这样子,注定是打不了海战了。” 胤禔摆摆手,痛苦道:“我还是比较喜欢马上作战……” 胤礽撇了撇嘴,不予置评,把人按进椅子里,吩咐奴才拿了药油来,亲自帮他揉按起了太阳穴。 胤禔闭着眼睛靠在椅背里,享受着皇帝陛下的伺候,心说着天下有这么至高无上待遇的,怕也只自己一人了,当真是三生有幸,于是这会儿便觉得好受了许多。 “你不是还说以后要陪我一块出海,亲眼去欧罗巴洲看看的?就你这样上个台湾岛都能吐个天翻地覆,去那么远,我怕你命都得丢在海上了。” “那倒不至于,”胤禔道:“要是万岁爷肯一直这么亲力亲为伺候我,就不会了。” “……” “我说真的,”仰着头靠在椅背里的胤禔睁开闭着的眼睛,一眼看到胤礽微低着头,弧度漂亮的下颚和专注认真的眼神,冲他笑了笑,道:“以后船造好一些,在大风大浪中能行驶得平稳一些,想必能好许多。” “嗯,我倒是确实准备在福建弄个大型造船厂,之前为了建造胤禟他们出使欧罗巴的海轮,船厂已经小有规模,只要再扩建就行……”胤礽慢慢说着,见胤禔又闭上了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也就静了声,笑着轻叹了叹气。 清早出发,一直到近日落才到。台湾岛面积很大,但开垦了的地方却极少,多是荒无人烟之地,自康熙二十二年接管台湾府,下辖台湾、凤山、诸罗三县,在康熙一朝,因为担心台湾岛孤悬海外,易为‘奸民逋逃之薮’,对岛上开发始终抱着消极态度,禁民渡台,禁入番地,对已经移居台湾的民众,也禁止进入高山族居住区,以防范他们往来接触,萌生动乱,也所以一直到今天,官治区域也仅限于府治一带百余里,其他地方则是人迹罕至。 下船登岸之后,知府卫台揆领着台湾知县陈瑸、凤山知县、诸罗知县和其他驻台官吏跪迎接驾,皇帝亲来台湾,在之前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因而一众人也是万分诚惶诚恐又觉荣幸备至。 分节阅读_331 这些官员之前都没有幸见过胤礽,陪同前来的岳端和福建巡抚李斯义一一给胤礽介绍,胤礽一边听一边点头,举目四眺,这里的临海景色倒是不错,许是因为人少,四周海水俱是湛蓝湛蓝,倒是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天色渐暗,胤礽一行人上马车准备前往知府衙门下榻。 上岸之后被海风一吹,胤禔终于是缓过劲来,紧跟在胤礽身后,眼见着他被人扶着上马车,正也要跟上去,却突然,眼风一扫,敏锐地感觉到原本跪了一地的迎驾人员当中窜出条黑影,冲着胤礽这边就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几乎叫人措手不及。 也是下意识的,胤禔一步跨上前去就挡在了胤礽面前,一手护住他,另一只手伸起起来一挡,一阵刺痛袭来,接着便是周边响起的惊呼声,胤礽惊愕地转过头,行刺他的人已经被一众侍卫给拿下了按在地上,正愤恨地挣扎着怒瞪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请罪,几个台湾当地官员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胤礽再看胤禔,右手胳膊那一处,浅蓝色的衣袖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脸色当下就沉了:“太医呢?!” 胤禔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 随行的太医匆匆赶来,草草包扎过后,胤禔与胤礽上了同一样车,行刺的刺客被拖了下去,原本宾主尽欢的接驾这下子算是彻底搞砸了。 知府衙门一早就收拾妥当,给胤礽一行做行馆,到达之后,胤礽不放心胤禔,命人先送了他回房去休息,传太医再去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就传了一众官员前来问话。 一登台就遇上刺客,还伤了一个王爷,当地官员,尤其是知府卫台揆和知县陈瑸跪在地上直冒冷汗不停地请罪,胤礽冷冷瞥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一直到岳端进来禀报,说是已经问清楚了,行刺的是当年郑氏的家奴,因为不满朝廷待他们苛刻让他们没有活路才铤而走险起了刺杀之心。 胤礽冷哂了一声,让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岳端一个下来,问他:“朝廷待他们苛刻是什么意思?” 岳端道:“当年朝廷平定收复台湾之后,郑氏宗族都被送进了京圈禁,郑克塽虽然明面上得了个海澄公的封号,却是有衔无职,生活凄凉,朝廷给的俸禄无法维持生计,如今已卧病在床苟延残喘,朝中还有不少人挑事,郑家子嗣因此多被贬斥,或流放边疆,或贬为奴仆,或予杀害,而留在台湾的当年伺候过他们的一些家奴,日子同样不好过,在这里都是最低等的贱民,许多人是连饭都吃不上,就这么活活饿死……” 胤礽听得皱起眉:“有这样的事?怎么从来没人与朕提过。” “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小事,怕是没有人会拿去烦恼了皇上。” “这要是传出去,倒是成了朕度量小,容不下这些降臣了,”胤礽想了想,叫了几个户部官员进来,叮嘱他们妥善安排郑氏一脉生计问题:“再传朕的口谕,以后朝中官员,不得借郑氏之事兴风作浪横生事端,否则严惩不贷。” 吩咐完事情,胤礽又叮嘱起岳端:“你既是闽浙总督,留在这里的这些人的生计,就得处置妥当了,下回再生出这样的事情,朕就不能不罚你了。” “奴才领命。”岳端赶紧谢胤礽不治之罪,又问他:“刺客是肯定要杀的,但知府知县他们治下不严,这事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你觉着呢?” “台湾也是奴才管辖之地,若说治下不严,奴才第一个就得扛上罪责,既然皇上对奴才网开一面,奴才大胆恳请皇上也对他们几个从宽处置。” “你觉得他们居官如何?” “卫台揆和陈瑸都是难得的清官,苏民困、重民命、肃官箴、清钱粮、实营伍、兴文教,这里的百姓人人赞颂,若是因为今日之事就从重处置革了职,委实是可惜。” 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他们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因为训练海军,奴才每月要上岛至少两次,与他么打交道颇多,所言并非道听途说之辞,皆是真切实感,还望皇上从宽发落。” “你这么来回奔波倒是挺辛苦的,你放心,过阵子朕会派人来接受海军满提督一职,你专心做你的闽浙总督便是。” “奴才谢皇上体谅。” “至于你说的他们两个……”胤礽思索片刻道:“大庭广众欲行刺于朕,还让王爷受了伤,朕确实不能不处置,这样吧,就罚他们一年俸禄便是。” 岳端闻言松了口气:“奴才替他们两个谢皇上宽宏。” “行了,你也下去吧,去准备一下,明日朕要阅示海军。” 岳端看胤礽有些坐不住了,就知道他是急着要去看胤禔,自然是很有眼色地跪安告辞,胤礽当下就起身,大步去了后院。起来一挡,一阵刺痛袭来,接着便是周边响起的惊呼声,胤礽惊愕地转过头,行刺他的人已经被一众侍卫给拿下了按在地上,正愤恨地挣扎着怒瞪着他。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请罪,几个台湾当地官员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胤礽再看胤禔,右手胳膊那一处,浅蓝色的衣袖已经染成了一片鲜红,脸色当下就沉了:“太医呢?!” 胤禔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无事。” 随行的太医匆匆赶来,草草包扎过后,胤禔与胤礽上了同一样车,行刺的刺客被拖了下去,原本宾主尽欢的接驾这下子算是彻底搞砸了。 知府衙门一早就收拾妥当,给胤礽一行做行馆,到达之后,胤礽不放心胤禔,命人先送了他回房去休息,传太医再去重新上药包扎,之后就传了一众官员前来问话。 一登台就遇上刺客,还伤了一个王爷,当地官员,尤其是知府卫台揆和知县陈瑸跪在地上直冒冷汗不停地请罪,胤礽冷冷瞥他们一眼,却没有说话,一直到岳端进来禀报,说是已经问清楚了,行刺的是当年郑氏的家奴,因为不满朝廷待他们苛刻让他们没有活路才铤而走险起了刺杀之心。 胤礽冷哂了一声,让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岳端一个下来,问他:“朝廷待他们苛刻是什么意思?” 岳端道:“当年朝廷平定收复台湾之后,郑氏宗族都被送进了京圈禁,郑克塽虽然明面上得了个海澄公的封号,却是有衔无职,生活凄凉,朝廷给的俸禄无法维持生计,如今已卧病在床苟延残喘,朝中还有不少人挑事,郑家子嗣因此多被贬斥,或流放边疆,或贬为奴仆,或予杀害,而留在台湾的当年伺候过他们的一些家奴,日子同样不好过,在这里都是最低等的贱民,许多人是连饭都吃不上,就这么活活饿死……” 胤礽听得皱起眉:“有这样的事?怎么从来没人与朕提过。” “皇上日理万机,这些小事,怕是没有人会拿去烦恼了皇上。” “这要是传出去,倒是成了朕度量小,容不下这些降臣了,”胤礽想了想,叫了几个户部官员进来,叮嘱他们妥善安排郑氏一脉生计问题:“再传朕的口谕,以后朝中官员,不得借郑氏之事兴风作浪横生事端,否则严惩不贷。” 吩咐完事情,胤礽又叮嘱起岳端:“你既是闽浙总督,留在这里的这些人的生计,就得处置妥当了,下回再生出这样的事情,朕就不能不罚你了。” “奴才领命。”岳端赶紧谢胤礽不治之罪,又问他:“刺客是肯定要杀的,但知府知县他们治下不严,这事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你觉着呢?” “台湾也是奴才管辖之地,若说治下不严,奴才第一个就得扛上罪责,既然皇上对奴才网开一面,奴才大胆恳请皇上也对他们几个从宽处置。” “你觉得他们居官如何?” “卫台揆和陈瑸都是难得的清官,苏民困、重民命、肃官箴、清钱粮、实营伍、兴文教,这里的百姓人人赞颂,若是因为今日之事就从重处置革了职,委实是可惜。” 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他们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因为训练海军,奴才每月要上岛至少两次,与他么打交道颇多,所言并非道听途说之辞,皆是真切实感,还望皇上从宽发落。” “你这么来回奔波倒是挺辛苦的,你放心,过阵子朕会派人来接受海军满提督一职,你专心做你的闽浙总督便是。” “奴才谢皇上体谅。” “至于你说的他们两个……”胤礽思索片刻道:“大庭广众欲行刺于朕,还让王爷受了伤,朕确实不能不处置,这样吧,就罚他们一年俸禄便是。” 岳端闻言松了口气:“奴才替他们两个谢皇上宽宏。” “行了,你也下去吧,去准备一下,明日朕要阅示海军。” 岳端看胤礽有些坐不住了,就知道他是急着要去看胤禔,自然是很有眼色地跪安告辞,胤礽当下就起身,大步去了后院。 ☆、293、阅军 胤礽进房门之时,胤禔才刚包扎上药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歇下,太医与胤礽禀报了情况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就退了出去,屋子里的奴才也很自觉地退下,胤礽走上前在胤禔面前坐下,拉过了他的手:“疼吗?” “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胤禔不以为然道。 胤礽倒是有些后怕:“幸好是没事。” 胤禔靠在榻上,手臂是不怎么疼,就是方才晕船的后遗症到这会儿还在,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胤礽看他脸色不大好,伸手过去抚了抚他的脸,道:“我叫人传膳食来,多少吃点,一会儿我们早点睡。” 胤禔点了点头,问他:“我方才听人说你追究了当地官员的职责?” “就罚了一年俸禄而已,”胤礽道:“这里穷乡僻壤的,还是得留着这些有本事的官员,小惩大诫就够了,对了,我准备换个海军满提督,岳端一个人怕是兼顾不过来这么多的差事。” 胤禔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顺口问道:“换谁来?长泰他们?” “他们不行,”胤礽道:“虽然我把他们外放来了这边,但毕竟先前他们还背上了谋反嫌疑的,这会儿一下又提拔了提督绝对不行,让他们跟着岳端手下跑跑腿算了。” 分节阅读_332 “那你打算的是……?” “老十四。” 原本眯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的胤禔闻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胤礽:“你当真的?” “怎么?你觉得他不行?” 胤禔想了想,道:“他本事倒是还不错,就是性子浮躁了些,在外磨练个几年定是能有长足长进的,就是……” “就是担心他对我不够忠心?海军交到他手里怕他有别的想法?” 胤禔道:“那也不是怕有个万一,毕竟之前他跟老四老十三他们……” “那倒是不用担心,”胤礽不以为然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真还有什么不安分心思的才是当真自寻死路,我看老十四一直比那两个拎得清,就算给他个机会也无妨,而且我会让岳端盯着他,稍有风吹草动可以直接夺权。” “那就好,行吧,既然你都决定了,让他试试也无妨,”胤禔说着又似是无比艳羡地叹了口气:“十七岁的海军提督,真叫人羡慕啊……” 胤礽扬起了嘴角:“怎么?你嫉妒了?觉得自己老了?” 胤禔笑着反问:“你觉得我老吗?嫌弃了?想换更年轻的?” 胤礽双手撑在胤禔的脑袋两边,欺身过去,微眯起了眸盯着他的双眼,许久,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危险的意味,慢慢开了口:“你若是喜新厌旧想换个更年轻更嫩的,朕一定会阉了你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说到做到。” 胤禔愣了一愣,而后啼笑皆非地按着他的后脑将他压进了自己怀里,偏头亲上他的侧脸:“保成,这话我原话奉还你如何?” 胤礽挨着他的脸蹭了蹭,低声呢喃:“你可以,但是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因为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胤禔心下蓦地酸楚又感动不已,郑重道:“放心,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第二日早,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的俩人起了个大早,出发去了位于岛南的海军衙门。 响午过后,登上临时搭建的靠海岸的观阅台,胤礽从身边陪同的官员手里接过望远镜,朝远处瞭望,前方波涛翻滚地海面上五支舰船破浪而出,随着炮声炸响,依次变换阵列,以迅猛之势交叉互动,或配合,或对抗,激起千层浪,惊动飞鸟水鱼无数。 岳端和汉军提督施世骥轮流与胤礽讲解介绍,海军从前规模较小只有千人不到不过两艘舰船,另三艘都是他登基之后调回台湾扩建的,如今共有人六千,八旗、绿营各半。 岳端道:“这造舰船的技术都是从前朝的古籍翻阅来的加上从那些洋人那里的偷师,这十几年也是尝试了许多次才有了现在的这些,奴才以为,真要跟那些欧罗巴人打起海战来,单论火器威力和船体坚固倒是未必就会输,但不过,他们大规模的训练海军比我朝要早得多,海上战争也打了许多回了,经验更丰富些,差距还是有一些的。” 胤礽点了点头,道:“今年朕会再多四百万两银子下来扩建海军,另外,山东、广东和库页岛的海军衙门也建起来了,不过还在起步初期,没有多少经验,你从这边抽调一些有能力的前去指导。” “奴才明白。” 胤礽原本只打算增加库页岛和广东两处的海军衙门,后来是胤禔与他提议,说是再在山东增设一支水师护卫京畿,胤礽想想也觉得有理,虽然这样一来预算的军资又要再增至少三成,不过在这方面,他倒是半点没打算节省。 胤礽和几个官员说着话,胤禔举着望远镜却一直在凝视远方,半响过后,突然出口问道:“那边是什么?” 众人不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不真切,胤礽再次举起了望远镜,胤禔说的地方近海平线,远远瞧着只有一个黑点,隔得太远实在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胤礽示意岳端和其他官员都看看,众人看过之后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人说是冒了头的暗礁,立刻又被人以这会儿是涨潮时节给反驳了,嘀咕了半日却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岳端道:“等一会儿问问船上的人吧,许是他们能看到什么。” 也只能是这样了,胤礽没有再问,又静静看了半响,一直到演习结束,几艘舰队依次回港靠岸,胤礽才带头走下了观阅台,肯定了一众人的表现,赐话下赏赐。 因为天色已晚,胤礽干脆示下今日就在海军衙门这边驻跸。 岳端陪着胤礽一行人一路回衙门,胤礽随口问起他:“朕方才看那五艘船做演练时一直都是固定的几艘做配合,再与另几艘对抗,为何不能交叉开来?” “实不相瞒,”岳端道:“五艘船当中有两艘是由绿旗营兵操纵,另三艘则是八旗兵,所以……” “这不行,”其实岳端不说,胤礽也大概猜到是这个原因了:“有竞争是好事,但是日后真要打起海战来,他们还是得连成一气共同抵抗外敌,无论如何,这配合也得做好了,朕先前就已经说过了,朕的海军里虽然有八旗兵也有绿营兵,但朕是要他们同声同气,而不是各自为营,内斗自损。” “奴才受教,关于这个,奴才先前确实疏忽了,之后会想法子整改的。” “嗯,”胤礽道:“你心里有个谱就行,这事还得靠你和施世骥多沟通,至少你们两个自己得有这个默契才行,朕说过了,过后会派人来接手你的海军满提督一职,不过新来的人刚到这里想必更是一头雾水,还得靠你多指点着。” “不知皇上准备派何人前来?”这话岳端本不该问,不过他与胤礽一贯熟稔避讳也少,又确实想先知道好有个准备,便就问出了口。 胤礽笑了笑,道:“十四爷。” “啊……” 那个跟谋朝篡位的四爷十三爷走得近的才十七岁年少气盛的十四爷?岳端闻言顿时有些苦了脸,暗道皇上怎么把他给调了来,自己这是要伺候祖宗吗? 虽然,胤礽如今已经给岳端恢复了郡王爵位,而胤祯只是个贝子爵,但说到底人家那是当初的皇子现在的皇弟,就算没爵位身份也比他高,再听说他也是个脾气极大稍有不如意教训起人来就半点不留情面的主,岳端心里实在忍不住发怵。 胤礽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若是胡乱来你不用给朕面子,按规矩办事就行,你知道朕这话的意思吧?” “……奴才明白。” “放心,朕那个十四弟,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一旁的胤禔听着暗笑,老十四那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岳端能不能治得住他……还当真是不好说。 回了海军衙门,用过膳,晚一步回来的施世骥前来禀报:“皇上,微臣问过船上的官兵了,确实有人看到过王爷说的那个东西,似乎是艘船,不过隔得太远了,具体是什么样子哪里来的船便就委实看不清楚了。” 胤礽轻挑起眉:“船?这个地方会有什么船?渔船?商船?还是其他?” “这个……不好说。” 想了想,胤礽吩咐道:“你们派人去查一查,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来偷看朕的海军操演。” 岳端和施世骥俩人领命,之后退了下去,人都走了,胤礽才转头问胤禔:“你觉着呢?” 胤禔摇了摇头:“确实,不好说。” ☆、294、外务 从台湾回福州,下了船胤禔差点趴地上去,好歹还顾忌着形象没有彻底丢脸,不过一张脸也实在是惨白得有够瞧,胤礽看着皱了皱眉,走他身边过,低声叮嘱:“再忍忍,一会儿就回行馆去。” 胤禔点了点头,自己也觉得挺没面子。 这几日都留在福州的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来码头迎接,看胤禔惨不忍睹的模样反倒有些幸灾乐祸,然后便被胤禔给干瞪了两眼。 胤礽顺口问他们:“你们这两日都做了什么?” 胤禟道:“去船厂转了转,对了,上回那个法兰西来的曼纳公爵,皇上可还记得?他眼下也来了福建,想问您可愿意赏脸接见他?” 胤礽轻挑起眉:“你跟他还有联系?” 胤禟讪笑:“是他来找的臣弟,臣弟没联系他。” 胤禟知道胤礽不喜欢自己私下里和那些欧罗巴洲人往来,尤其这个曼纳公爵不单是法兰西国王的私生子,还掌控着法属东印度公司,与他打交道,往大了说,免不了有私涉外务的嫌疑,好在胤礽是对他不追究,换了其他人就指不定得惹上大麻烦了。 胤礽冷哂了一声:“他说见朕就想见,他把朕当什么了?” “……”胤禟没想到胤礽是这个态度,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岳端顺势也与胤礽说了起来:“皇上,半个月前荷兰和英格兰也派了使臣来,听闻您来了福建,都请示奴才说想朝见您。” 胤礽撇了撇嘴,思忖了片刻,吩咐道:“你先去会会他们三国的使臣,问清楚他们这回来是做什么的回来禀报与朕,朕再打算要不要见他们。” “奴才领旨。” 胤礽看胤禔脸色不好,也没有在码头多待,就陪着他上车回了行馆去。 分节阅读_333 行馆离码头坐车也要大半个时辰,天已经快黑了,胤禔枕在胤礽腿上,由着他给自己按揉太阳穴,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与他搭起了话:“你当真不知道那些欧罗巴使团来做什么的?” “不就是为了海上贸易做谈判,想在我朝捞更多好处呗,”胤礽不以为然道:“简直是贪得无厌。” 胤禔轻笑:“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情,说来也是互惠互利的,对了,我倒是知道一点,欧罗巴洲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不单北方罗刹、瑞典几国打得风生水起,荷兰、英格兰、奥地利、葡萄牙与几小国又成立了个反法联盟,和法兰西、西班牙等过国争抢西班牙王位,这会儿已经是昏天黑地一片混战了。” 闻言,胤礽终于是来了兴致,手上给他按揉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显然是有些兴奋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可不,”胤禔好笑道:“从前不就听说欧罗巴那些王室都是互相联姻,还当真是这么回事,西班牙的老国王四年前去世了又没有子嗣,立遗嘱把王位传给了自己姐姐的孙子,而他的姐姐是法兰西王路易十四的王后,所以这个王储其实是法兰西国的王孙,但奥地利皇帝也想抢这个王位,就拥戴了自己那同样也是西班牙公主所出的儿子,两边互不相让,这便打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胤礽暗想着,这样的事情在大清几乎是不可想象,哪有一国王位由着其他几国争来抢去的道理。 “是挺稀奇,其实与其说是抢王位,不如说是为了抢殖民地和资源,”胤禔继续解释道:“法兰西国想借此占领西班牙的领地和海外殖民地,英格兰和荷兰等国就怕他一家独大独霸欧罗巴洲,才会支持奥地利成立这么个反法联盟,这才打了起来。” 胤礽听着轻眯起了眼若有所思,半响过后,问胤禔:“你说了半天,跟他们跑我朝来到底要做什么有何干系?” “挺简单啊,要打仗就有军需,要银子啊,他们仗都打了三四年了,我看着一时半会地还结束不了,这么一直耗下去得耗费多少军需银两,自然就都想着从我朝这里打打主意了。” 胤礽了然,而后便又笑了:“想得倒是挺美,话说回来,你对这些事情怎么弄这么清楚?” 胤禔调笑了起来:“皇帝陛下日理万机,我跟你不同,我就闲人一个人,自然得找些乐子,何况他们那么多国家一起混战,这调兵遣将用兵之计从旁观摩着,也还有些意思。” “你是想看笑话吧……” “正是。” 胤礽道:“他们打了四年了,现下哪边占上风?” “反法联盟。” “那就一会儿去跟岳端说,等他见过了那些人,先分别带荷兰和英格兰的使臣来见朕,至于法兰西公爵,就让他且先候着吧。” 胤禔挑了挑眉,对胤礽这么做的用意也懒得去询问和深究,总归他做事总是会有自己的道理的。 回行馆之后,胤礽先传了太医来给胤禔胳膊上的伤口换药,胤禟两个听闻了胤礽一行人在海岛上遇上了刺客的事情,来慰问胤禔,胤禔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然后又一眼横向他们:“你们方才不是还等着看爷的笑话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是同情起爷了?” “哪能啊……那不都是跟大阿哥闹着玩的嘛。” 胤礽坐在一旁慢慢抿着茶,等着胤禟几个说完了话,才开口叮嘱道:“你们两个别看热闹一般说着轻松,这还是在我大清国土上,就总是能碰上这样的事情,真等你们两个出了海,还不定能遇上什么呢,万事都需得小心着。” “这有何好担心的,不是会有几千人随我们一块,何况还有张诚师傅他们跟着……” 胤禟说得不以为然,胤礽皱着眉打断他的话:“别掉以轻心了,欧罗巴洲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们需得切记万事谨慎着,战乱的地方就别去了,也别到处瞎逛,差事完成了就早点回来。” “皇上放心,我们心里有数的,无论如何都会完成差事,平安回来。” 雅尔江阿到底是比胤禟要靠谱些,有他这么正儿八经地保证,胤礽便也就放心多了。 “之前老九你说你们两个还去了船厂?” 胤礽随口问起,雅尔江阿点了点头,道:“因为还半个月就要出海了,前两天就去船厂看了看,还上船在附近海域转了一圈。” “可有何感触?” 胤禟抢着道:“船倒是不错,不过船厂的规模看着小了些,一整年的时间才改造了这么两艘船出来,这要是重新造新船,怕是得花了三年五载了。” “要扩大船厂规模也需得银子不是,”胤禔替胤礽回答他:“眼下朝廷处处都要用钱,一下子哪里拿得出这么多,何况还要先紧着海军造军舰先。” 都这么说了,胤禟两个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就退了下去,屋子里清静下来之后,胤礽示意贾应选传了膳食来,和胤禔一块上了桌。 胤禔一边给胤礽夹菜,一边随口问了起来:“我们还要在福建待几天?还去其他地方吗?还是过后就直接回京去?” “怎么?想回去了?”胤礽笑问他。 “我担心弘昱调皮不好生念书。” 胤禔实话实说,他如今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即使被胤礽接进了宫与弘晋同吃同住,也是日日操心不已。 胤礽无奈安慰他:“你放心,小弘晋不会亏待了你的宝贝儿子的,何况还有弘晳在呢,等我接见过了那些外国使臣,我们就启程回京去。” 得了胤礽的确切回答,胤禔放下心来,再次给他夹菜,看胤礽眉都皱了起来,耐心劝道:“多吃些,也不看看你这一年瘦了多少。” 胤礽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低下头专心用起了膳食。 第二日中午,岳端前来禀报,说是已经分别跟三国使臣见过了,确实都是来想跟朝廷谈海外贸易的事情,而且俱是千叮万嘱他一定要说服皇帝陛下接见他们。 胤礽半点不惊讶,反倒是与胤禔商议了起来:“如今我朝与这些洋人打交道日益频繁,四个海关口几乎日日有船只往来,货物运进运出,洋人使团也多次来朝,还有那些洋人传教士这些年涌进我朝的似乎也多了不少,需得有人专门料理这些事务才是。” “你的意思是建个类似于理藩院的专门处置洋务的部院?” 胤礽点头:“如何?” “行啊,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胤礽吩咐岳端:“去与英格兰和荷兰使臣说,朕明日传召他们。” 岳端赶紧领命,想了片刻,胤礽又示意下去,传了胤禟和施世范两个明日前来陪自己一并接见洋人使臣。 ☆、295、打劫 第二日清早,胤禟来给胤礽请安,犹犹豫豫地问起他:“皇上,那个曼纳公爵,您真的不打算接见他?” 胤礽一眼横过去:“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管。” “……” 一旁的胤禔闻言倒是笑了:“老九,你到底拿了人公爵多少好处,总是惦记着帮他说话?” “哪能啊……” 其实胤禟倒不是想帮着法兰西人捞什么好处,不过是这个曼纳公爵之前帮过他的忙,他想还他一个人情而已,且在胤禟看来,胤礽既然要跟这些洋人做买卖,跟哪国交易似乎都没有什么差别,但胤礽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是知道朕今日下午要召见英格兰和荷兰使臣的事情了?”就在胤禟犹豫着还要不要说下去的时候,胤礽突然又问起了他。 昨日岳端已经与胤礽提了,这三家来都是想来跟朝廷签订通商合约,允许他们代销清国货物往欧罗巴洲,尤其是荷兰人更是狮子大开口,想总揽清国在整个西洋欧罗巴洲的生意买卖,想着吃独食一杯羹都不分给别人,胃口大得连胤礽都不由得咋舌。 而胤礽却只说要见英荷两国的使臣,那曼纳公爵听了自然是急得火烧了眉毛,再淡定不了了。 胤禟一听这话赶紧点头:“是啊,昨日晚上,他听闻皇上只传召了英格兰和荷兰的使臣今日前来,急得当下就来找了臣弟,问皇上能不能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与您面谈。” “朕为何要见他?”胤礽反问。 胤禟道:“他说请您看在圣祖爷的面子上,毕竟他们的国王与先帝爷从前就交情不错……” “这关系攀的,”胤礽轻哂:“行,那就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朕先见他,你去给朕把他带来。” 胤禟松了口气,领命退了下去,胤禔笑问胤礽:“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想先见这个曼纳公爵吧?” 胤礽并不否认:“不让他先看看朕的态度,他还以为是朕上赶着要见他呢。” “那你现在是准备……?” “趁火打劫。”四个字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分节阅读_334 胤礽是在总督府衙门接见的曼纳公爵,比起前一次来朝时的傲慢,这一回因为是有求于人,这曼纳公爵上来就按着清国规矩行三跪九叩大礼,倒是叫陪胤礽一块的胤禔几个惊讶不已,从来这些欧罗巴洲的洋人使臣来朝拜都要在这怎么跪怎么拜上跟他们扯皮半天,这还当真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痛快的。 胤礽倒是半点不露声色,既然他愿意行大礼便看着他行,等到曼纳公爵跪拜得满头大汗终于是都做完了,才慢慢悠悠地给他免礼赐座。 “曼纳公爵,许久不见了。” 对方一脸讨好的笑容,胤礽又随口与他介绍另一个人,先点胤禔:“这个是我朝直亲王。” 再点胤禟和施世范两个:“这是我朝外务部满汉尚书。” 曼纳公爵很知趣地一一见礼问安,倒是胤禟和施世范俱是又意外又莫名,这外务部是打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他们就成了尚书了? 不过胤礽这么说,他们一时也不好多问,也就跟着应了,等到这礼数都做过了,胤礽才又开了口:“曼纳公爵这回特地来朝,不知所为何事?” 对方抹抹汗,当下就直说了:“我代表法兰西国王前来,希望与贵国签下正式的通商合约,代理贵国在西洋的货物买卖,希望皇帝陛下能接受我们的诚意。” 胤礽闻言挑起了眉,却没有当下回答,其实这曼纳公爵不说,他也有这方面的意向,从前四个关口与欧罗巴洲的这些洋人通商,多是小打小闹,没有个定额,零零散散的出货,且受朝廷的诸多规章限制,其实出口总额并不高,卖给哪一国也没个定数,胤礽也确实是想着要与这些国家签订正式约条,把制度章程都给定下来,因而之前就放了风声出去,所以这些外国使臣显然也是听闻了消息,这才找上了门来。 胤礽道:“公爵大人可知道除了你,英格兰、荷兰几国也想与朕谈这事?” 曼纳公爵镇定道:“请皇帝陛下放心,我国信誉一贯比他国强,陛下若是愿意多给我国一些份额,我国国王定当对您感激不尽。” 胤礽却对此颇不以为然:“感激就不必了,只是你说你们信誉比别人强,可朕怎么听说你们最近在欧罗巴战场上节节败退,已经快被打得没了招架还手之力,你们的法属东印度公司也是入不敷出濒临破产,朕还真怕你们会被他们给灭了国,那朕现下把代理权给了你们,到时候不是都白费力气了。” 曼纳公爵闻言,脸色终于是变了,他确实没想到胤礽会对欧罗巴洲的事情也知道得这么清楚,想了想,又硬着头皮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只要陛下肯松口,我们自然会承诺,总不会让陛下您吃亏。” “你们怎么打朕不关心,但朕最多只能给你这么多的份额,”胤礽说着竖起两根手指:“两成。” 曼纳公爵为难道:“两成是否太少了?我知道陛下正准备派人出使欧罗巴洲,使团当中还有我国的传教士,陛下若是愿意,您的使臣在欧罗巴洲的一应用度都由我国承担,我国国王会热情款待您派来的使臣。” “张诚他虽然是法兰西人,但这么多年一直拿的是我大清国的俸禄,为我大清国办事,用他来与朕套近乎,公爵大人似乎打错主意了,”胤礽说着,眼见着对方脸色更加难看了一些,却又改了口:“不过看在贵国国王一贯与朕皇父交好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们再提高一成,不能更多了。” “请陛下再慎重考虑,敝国当真很有诚意与您做这个交易。”曼纳公爵显然还是对这个份额不满意,坚持想要胤礽再提高一些。 “三成还不够?再提高一些?你们吞得下这么多吗?”胤礽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嘲讽之意。 “请陛下考虑。”曼纳公爵却执拗地坚持着。 “再提高一些倒也行,只不过朕把高份额的代理权给你们,你们能给朕什么好处?”胤礽也不与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 “两国通商,本是互惠互利之事……” “可似乎现下是你们比较着急,”胤礽打断他的话,却没有揭穿他们是急需银子招兵买马补充军需扭转颓势的势态,只道:“朕不与你们合作,还有英格兰、荷兰和其他那些国家排着队的等着从朕这里捞好处。” “不知陛下想要什么?”曼纳公爵也是聪明人,一听胤礽这话的意思就猜到他必定早就想好了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东西,既然要谈,干脆也就都摊开了开诚布公地谈。 胤礽笑了:“公爵大人倒也是个爽快人,朕听闻你们有不少海外殖民地,只要割个一两块地方给朕,朕就再给你们多加三成甚至把南洋那边的贸易代理权也给你们也成。” 胤礽的话让曼纳公爵大惊失色,愣是失态得半响没说出话来,一直旁听着的胤禔终于是忍不住低声问胤礽:“你不是对向外扩张没兴趣吗?这是要做什么?” “那也未必。”胤礽言简意赅道。 要费时费力的事情他不乐意去做,但送上门的好处,不捞才是傻的。 俩人说的话那曼纳公爵自然是听不懂的,脸却是彻底沉了下去。 “陛下的条件……怒我不能答应。” 曼纳公爵咬牙切齿,他们费尽心思地抢西班牙王位弄到如今想抽身都不能,为的就是吞并西班牙那大片大片的海外殖民地,如今却要他们拿这个来跟清国换取贸易代理权从而筹得军费,这不是得不偿失嘛,清国皇帝这摆明了是趁火打劫,这么屈辱的条件说什么他也不能答应。 “那倒是无所谓,你们不愿意就算了,”胤礽道:“不过这个条件倒是一直有效,你可以回去跟贵国国王商量商量,若是他日你们又有兴趣了,再来找朕,也可以。” “那陛下方才说的给我们三成的份额,可还算数?” “那是自然,朕从来金口玉言,说了给你们三成就一定会给。” “那就谢过陛下了。” 曼纳公爵心下不太痛快,不过聊胜于无,三成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也够解燃眉之急,目前也就只能这样了。 人走之后,胤礽问胤禟和施世范:“你们可都听清楚方才朕说的了?” 胤禟呐呐道:“皇上,您的盘算可还当真是多,臣弟甘拜下风,不过,那个外务部尚书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朕打算组建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外务部,专门处理对他国外务,你们两个任尚书,施世范留京管理部务你则奉旨出使,这样你这个使臣也算是有个明确的身份了。” 回过神的俩人赶紧领旨,胤禔问胤礽:“你觉得这个曼纳公爵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现在应当不会,不过就看他们撑不撑得下去了,还能撑得了多久了。”胤礽无所谓道:“反正我们都只是看热闹的而已。” ☆、296、谈判 到了下午,岳端领了英格兰与荷兰的使臣来见胤礽,依旧是在总督府,胤礽让人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先传了英格兰大使进去。 荷兰使臣梅立不高兴地问岳端:“贵国皇帝什么时候才肯让我也进去?” 岳端慢慢吹着茶,示意他稍安勿躁:“皇上既然传了你来了,就一定会见你,不用着急,先喝茶吧。” 如何能不急,响午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清国皇帝一大早就召见了法兰西的使臣,虽然说了什么打听不到,不过先机已经被抢了,怎么想都很让人不痛快,尤其这会儿来都来了,清国皇帝却拖拖拉拉地不肯传他进去,现在更是又先叫了那英格兰人去,简直是莫名其妙! 岳端看着他阴沉着写满了不悦的脸,低下了眼暗笑,这位架子大的使臣大人,到这会儿还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更想谈成这桩买卖呢。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那英格兰使臣出了来,看梅立的眼里满是鄙夷,和岳端告辞过后就离去了,梅立越发是莫名,便已经有人出来,说是皇上传他进去。 依旧是与早上一样,胤礽叫了胤禔几个来做看客,这一回让岳端也留了下来,看梅立行的是他本国的礼,胤禟不悦就要数落,被胤礽一个眼神制止,然后胤禔代他开了口,问梅立:“使臣大人几次要求求见皇上,这么积极热情,难不成也是想来与我朝谈通商之事的?” 一个‘也’字听得梅立暗暗咬牙,明明他是第一个到的,在这里等了清国皇帝近两个月,最后倒是让那两国给捷足先登了:“是,听闻贵国有意放开与欧罗巴洲的全面通商,我代表荷兰国王前来,愿与贵国互通有无,还请陛下考虑。” 胤礽不说话,只微抬了抬下颚,胤禔会意,再次代他问道:“你们又想要多少份额?” “全部,”梅立道:“我国愿代理清国在西洋全部的商货买卖。” “使臣大人胃口倒是挺大的,”胤禔半点不意外地笑道:“全部?英格兰、法兰西两国也只敢要三成,你倒是一口气就要全部吞下?” “我国国力比英法二国强,要代理全部完全不是问题,请皇帝陛下尽管放心,把代理权全部给我们,还可以为贵国节约时间省下麻烦,于贵国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就是签一份合约和签几份合约的区别,能有多麻烦,”胤禟颇不以为然地插上话,对这个使臣傲慢自大的态度很有些看不惯:“爷倒是觉得多和几个国家打交道,还能多交几个朋友,反倒比把份额全都给了你们的好。” “朋友也要分值得和不值得交的,我国才是清国皇帝陛下最值得交的朋友。” “使臣大人好大的口气,”胤禔不屑道:“什么朋友值得交,我们自会分辨,倒是不需要你来提点。” “我知道贵国铜矿稀缺,每年都需要从东洋日本国采办大量的洋铜,不过在交易数额上却难以达到贵国的期望,我国国王与日本德川幕府将军颇有些交情,若是陛下能答应我们的条件,国王陛下也能帮贵国游说德川将军府,让他们在洋铜采买上给贵国开方便之门。” 果然之前倭国屡次在洋铜采买之事上给他们刁难当真是跟这些荷兰人有关,这位荷兰使臣还真是说得一点不脸红,胤礽冷哂,终于是慢慢开了口:“你这是在威胁朕?” “当然不是,请陛下不要误会了,我说的都是我们几国现在的真实状况,只要陛下肯选择与我们合作,不论于我国,还是清国,都是双赢的好事情,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胤礽慢慢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看梅立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你说,你们跟日本德川幕府很熟?” “交情是还不错。” “所以,先前朕在台湾检视海军时,那偷偷摸摸来偷看的日本船只,你们一早就知道了?” 在台湾阅军时看到的船后来追查之下发现竟然是倭国派来的,起初胤礽还有些意外,接着就收到了被他派去盯着日本和琉球两国的探子送来的密折,说是德川幕府从荷兰人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了清国建海军之事恐慌不已,就怕这海军是用来对付他们的,这才私下里来偷偷观摩,想确定他们的海军到底有多大的规模以想好应对之策。 分节阅读_335 所以这事,要说这些荷兰人不知道,胤礽是绝对不信的。 但也显然,这个叫梅立的使臣是不会承认的,只在胤礽刚说出这事是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应当是没料到日本私下派船前来就已经被他们给发现了,随即又装着镇定道:“陛下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国只是与日本国在贸易上打交道而已,其他的都是日本国的内政,我们也干涉不了。”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不过朕也告诉你,没了日本人的东洋铜,朕可以想其他法子,朕不是必须要买他们的东西,你想拿这个来与朕谈交易就打错主意了。” 闻言,梅立的脸色微变:“皇帝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不肯与我国合作?” “你若是态度好一些,朕分你一些份额倒也无所谓,不过朕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最好还是收回方才那些话。” 梅立听胤礽这么说,再看他一脸冷意,神情阴沉,不像是说假话,一时又犹豫了起来,不能拿到全部的份额倒还不算太严重,若是一点都捞不到还得罪了清国皇帝,回去他也交不了差,于是最后咬了咬牙,弯下了腰,放低了态度赔罪:“之前是我说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胤礽越发不屑,嗤道:“依朕说,你们这些荷兰人,不地道。” 梅立微皱了皱眉:“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勾结倭国人拿东洋铜来威胁朕也就罢了,毕竟要做买卖用些手段就算卑劣一些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朕听说英格兰现下与你们是盟国,你们倒是连他们也骗,先头那英格兰使臣还与朕说你们已经私下里通过气,说好了各向朕讨要三成的份额,结果你背着他又与朕说你们想要独吞,你说你们是不是不地道?” 被胤礽这么一嘲,梅立的脸当下就挂不住了,难堪又尴尬,也终于知道之前英格兰人离开的时候看他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支吾了一阵,硬着头皮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们与英格兰也之只是一时的联盟,对抗共同的敌人而已,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们。” “那倒也是,”胤礽嘲道:“朕听说你们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也才结束没多少年,而且,是你们输了……” 眼见着梅立听了这话脸都黑了,胤礽半点不给面子的笑着继续:“曾经的海上马车夫怕已经都成了历史,所谓的国力最强也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到底事实如何,你们比朕更清楚。” 再说下去老底都要被掀了,梅立暗暗咬牙:“你到底想如何?” “改改你们的态度,像法兰西人那样,对朕恭敬一些,以后不得干涉我朝与倭国之前的任何事情,朕就分你们两成份额也无妨。” “陛下给了法兰西和英格兰多少份额?” “各三成,”胤礽笑着道:“除了你们,还有葡萄牙、普鲁士那些国家也透露过与我朝交好的意愿,朕总得再留着些分给他们。” “……真的就只能有两成?” “没错,而且,不得插手倭国与我朝事务这一条,朕会让人写进合约里,若是你们违背了,合约立刻失效,你若是能接受,朕就安排外务部再与你们商讨具体的合约条款。” 不论如何,这合约一定得签回去,这些清国的东西在欧罗巴洲到底有多值钱,梅立比胤礽清楚,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那里都拿了三成,他们定是不能被甩下,只是两成离期望差得太远,但眼下也没其他的法子了,清国皇帝的不留情面,他算是领教到了。 看梅立眼神闪闪烁烁,胤礽就知道这事情一定能成,轻撇了撇嘴,吩咐了施世范去处置后续事宜。 打发走了人,胤礽又冷声吩咐岳端:“给朕多派些人,盯牢了倭国,他们若是再这么不安分,朕不介意拿他们做朕的海军的练靶子。” “奴才领命。” 人都退下去之后,胤礽吁了口气,偏头对胤禔道:“可算是打发走了这些难缠的洋人了。” 胤禔失笑:“陛下,等外务部筹建起来了,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去操持吧,不用你再纡尊降贵,亲自接见这些人了。” 胤礽道:“不管他们了,我一会就下旨,两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去。” 胤禔点头:“好。”陛下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国只是与日本国在贸易上打交道而已,其他的都是日本国的内政,我们也干涉不了。”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不过朕也告诉你,没了日本人的东洋铜,朕可以想其他法子,朕不是必须要买他们的东西,你想拿这个来与朕谈交易就打错主意了。” 闻言,梅立的脸色微变:“皇帝陛下这话的意思,是不肯与我国合作?” “你若是态度好一些,朕分你一些份额倒也无所谓,不过朕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最好还是收回方才那些话。” 梅立听胤礽这么说,再看他一脸冷意,神情阴沉,不像是说假话,一时又犹豫了起来,不能拿到全部的份额倒还不算太严重,若是一点都捞不到还得罪了清国皇帝,回去他也交不了差,于是最后咬了咬牙,弯下了腰,放低了态度赔罪:“之前是我说错了,还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果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胤礽越发不屑,嗤道:“依朕说,你们这些荷兰人,不地道。” 梅立微皱了皱眉:“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勾结倭国人拿东洋铜来威胁朕也就罢了,毕竟要做买卖用些手段就算卑劣一些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朕听说英格兰现下与你们是盟国,你们倒是连他们也骗,先头那英格兰使臣还与朕说你们已经私下里通过气,说好了各向朕讨要三成的份额,结果你背着他又与朕说你们想要独吞,你说你们是不是不地道?” 被胤礽这么一嘲,梅立的脸当下就挂不住了,难堪又尴尬,也终于知道之前英格兰人离开的时候看他鄙视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支吾了一阵,硬着头皮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们与英格兰也之只是一时的联盟,对抗共同的敌人而已,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们。” “那倒也是,”胤礽嘲道:“朕听说你们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也才结束没多少年,而且,是你们输了……” 眼见着梅立听了这话脸都黑了,胤礽半点不给面子的笑着继续:“曾经的海上马车夫怕已经都成了历史,所谓的国力最强也不过是说着好听而已,到底事实如何,你们比朕更清楚。” 再说下去老底都要被掀了,梅立暗暗咬牙:“你到底想如何?” “改改你们的态度,像法兰西人那样,对朕恭敬一些,以后不得干涉我朝与倭国之前的任何事情,朕就分你们两成份额也无妨。” “陛下给了法兰西和英格兰多少份额?” “各三成,”胤礽笑着道:“除了你们,还有葡萄牙、普鲁士那些国家也透露过与我朝交好的意愿,朕总得再留着些分给他们。” “……真的就只能有两成?” “没错,而且,不得插手倭国与我朝事务这一条,朕会让人写进合约里,若是你们违背了,合约立刻失效,你若是能接受,朕就安排外务部再与你们商讨具体的合约条款。” 不论如何,这合约一定得签回去,这些清国的东西在欧罗巴洲到底有多值钱,梅立比胤礽清楚,法兰西人和英格兰人那里都拿了三成,他们定是不能被甩下,只是两成离期望差得太远,但眼下也没其他的法子了,清国皇帝的不留情面,他算是领教到了。 看梅立眼神闪闪烁烁,胤礽就知道这事情一定能成,轻撇了撇嘴,吩咐了施世范去处置后续事宜。 打发走了人,胤礽又冷声吩咐岳端:“给朕多派些人,盯牢了倭国,他们若是再这么不安分,朕不介意拿他们做朕的海军的练靶子。” “奴才领命。” 人都退下去之后,胤礽吁了口气,偏头对胤禔道:“可算是打发走了这些难缠的洋人了。” 胤禔失笑:“陛下,等外务部筹建起来了,这些事情就让他们去操持吧,不用你再纡尊降贵,亲自接见这些人了。” 胤礽道:“不管他们了,我一会就下旨,两日后我们启程回京去。” 胤禔点头:“好。” ☆、297、敲打 南巡结束回到京里已经到了六月,原本计划三个月的南巡因为诸多事情耽搁最后还是拖足了四个月,回京之后,胤礽连着几道圣旨下去,新增外务部、与欧罗巴几国签订正式通商合约、修全书、开百科学堂、建研究院、建大型船厂,最后一道旨意,准旗人出旗经商。 举朝哗然。 不管下头的人怎么议论,胤礽下定决心了做就定要付诸行动,其实从南巡之前本他就已经命人开始着手准备,不过是这个时候才正式下圣旨而已,朝里该知道的人也早就心下有了数,只因为胤礽这一系列的举动都太过出格,不单是朝堂,在民间也同样是掀起了大风浪,引来猜测怀疑无数。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谁都说不清楚,皇上的现在做的这些,会给以后带来什么。 胤禔进到西暖阁的时候胤礽正皱着眉在看奏折,没有其他臣下在,胤礽见了他,就把折子扔到了一旁去,整个人都没形象地趴到了桌子上去。 胤禔笑着走上前去,顺手捡了他方才看的折子,又是朝中那些顽固势力抨击胤礽这一年多来做下的各种‘置祖宗家法于无物’举动的无聊‘含泪泣血’之书。 胤禔一边看一边笑:“这些人就差直接骂你是昏君说你要把老祖宗气得从坟里爬出来了。” 胤礽轻哂:“一群老顽固。” “尤其这回下的那准许自由出旗的圣旨,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骂你呢,说你要把旗人的根都给挖了。” “让他们骂吧,反正也真闹腾不起来,”胤礽对此完全不以为然:“现在不比当年,没有几个带头的,他们拿什么跟朕闹?” 当年满人刚入关时,还有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干预国政,后来在康熙一系列重用内阁,提拔南书房大臣,又找各种理由削弱宗室王公尤其是铁帽子王的权利的举措之后,到如今,八大铁帽子王的势力和话语权早不如当年,且简亲王雅尔江阿是自己人,胤禩袭了庄郡王爵这个铁帽子王也给撅了如今也不敢犯事,康亲王因为巴尔图的原因与胤禔走得近也半点不会逆胤礽的意思,剩下五个一个爵位没传下去,还几个都不是实权大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可能给胤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麻烦,最多就是多废些嘴皮子而已,没了这些人带头,其他那些个也很难真的闹出大乱子来。 尤其,胤礽的这一决策,真要说起来推崇的旗人其实还是很多的,特别是那些原本生计艰难的下等旗民,与其饿着肚子吃了这顿没下顿,倒不如另辟蹊径也许还有条活路,从前只能偷偷摸摸做的事情如今不但得到朝廷的准许更甚者是支持和鼓励,还有一些列的保障措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人自然是不少,比起反对的声音,这一部分人虽然大多身份地位在旗人里属低下层级,但架不住人多势众。 分节阅读_336 所以关于这道旨意的实施是否会遇到大的阻扰以至进行不下去,胤礽其实根本不担心。 这一点,胤禔自然也心里有数,叹道:“早知道这些老家伙这么麻烦,你不该让雅尔江阿跟着老九一块出海的,留他下来对付他们,倒是能给你省不少麻烦事。” “巴尔图本事也不赖,”胤礽随口说着,睨向胤礽:“话又说回来,你以为你又能好多少?骂你的人可不比朕少。” 这倒也是实话,自胤礽登基康熙驾崩之后,胤禔接手全国兵务,虽然没有明确的职位,但权利显然是凌驾于兵部尚书之上的,还有调动四方兵马的权利,连护卫京畿的神机营也归他全权调配,基本说来胤礽对他的信任夸张得几乎叫人人侧目,‘副皇帝’这个名号也在私下里不胫而走,但不管别人怎么说,胤禔对胤礽却是十足忠诚,这一年多来,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地整顿军务,从京畿到地方,制定一系列新的军规军制,大刀阔斧地改革,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更因为他着力扩大各地驻防八旗火器营规模、提高火器营地位甚至以火器兵逐步取代骑兵箭兵的种种举措,背地里几乎被一众抱着‘骑射乃国之根本’的八旗宗室戳着脊梁骨地臭骂,各种弹劾奏折源源不断地送上胤礽的御案,奈何胤礽就是无原则地偏袒他,在皇帝这样的强权铁腕之下,众人即使气得跳脚也是动不了他分毫。 胤禔对此却也不以为意:“管他们怎么骂,反正我是帮皇上做事,万岁爷你相信我就够了。” 胤礽笑骂:“你不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肆无忌惮?” “说什么呢,我有分寸的,不该做的事情我不会做了让你为难的。”胤禔郑重道。 “行了,别这么严肃,我没那个意思。”胤礽拉过他的手,撇了撇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胤禔也不再说,转而问起了其他:“你那个研究院,下头已经有不少人在问我了,到底打算怎么个办法?” 胤礽道:“前期招募有学之士,成院,拿朝廷俸响,给予一定的文官品级,日后再与科举一样列为全通统考,与百科学堂对接,选拔贤能,暂定分为农业水利、兵学火器、中西医学、天文数理几所,之后再依需要添加,关于这事,朕会亲自监督。” 胤禔点了点头:“行,既然你都定下了,我也好给人回话了。” 胤礽挑起眉看胤禔:“你来,不单是跟我说这些的吧?” 胤禔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就被胤礽给看穿了,无奈叹了口气,道:“是有件事……” 正想要说,下头人进来禀报,说是庄郡王求见,胤禔闻言有些意外:“你传他来的?” “嗯,叮嘱他些事情。” “哦,既然这样,你先跟他说吧,天色还早,我去看看弘昱,一会儿再过来。” 胤禔说要走,胤礽也不留他,只让他一会儿来陪自己用晚膳就放了他离开,让传了外面的人进来。 胤禩进门来很恭敬地请过安,胤礽让他起了身,见他微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之态,不由得笑了:“朕虽然甚少传你,与你却也不算不熟,用不着这么拘谨吧?” “不知皇上传奴才前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就问问你,从浙江送来的那些书,朕听说你已经都清点过了,还叫人给大致分了类?” “皇上交代的差事,奴才不敢不上紧做。” 胤礽轻挑眉:“庄郡王果然不管做什么,都定是叫人刮目相看的,也难怪不论是宗亲还是那些朝臣有事都乐意找你帮忙……” 胤礽话没说完,胤禩就已经又跪了下去:“这些日子是有不少人找上奴才,对皇上的诸项决策颇有微词,想要奴才劝说皇上您不要一意孤行,但请皇上明鉴,奴才并没有搭理他们,几乎都是闭门谢客,绝对没有做任何不容于您的事情。” “你觉着朕做这些是一意孤行?”胤礽冷声问道。 说来胤禩虽然是圣祖皇帝出继出去的子嗣,但毕竟曾经也是皇弟,袭的又是原本的铁帽子王爵,虽然袭爵的时候这世袭罔替的资格就被夺了,但一众想给胤礽找麻烦的宗室和其他那些八旗大臣还就是看上了他,想游说他带头阻止皇上一系列‘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动。 胤禩本人其实对这也确实没多大兴趣,他如今虽然做的是闲职没有什么实权日子过得倒是不坏,有儿有女丰衣足食,又有王爵在身人人见了都还得称一声爷,倒当真不想再去惹胤礽的不痛快,只是架不住有些人太执拗,而他又习惯了与人打太极,一般不会明着说不只是敷衍推却,这下便就又惹上胤礽猜疑了。 胤禩暗道倒霉,请罪道:“奴才没有那个意思,是奴才失言了,请皇上勿怪。” 胤礽不耐道:“别一口一句奴才了,就跟其他人那样称臣弟便是。” “……奴才不敢。” 胤礽无语,自己的好意当真就这么让人觉得信不过? “回答朕的问题,你是否也觉着朕做这些不对?” “皇上忧国忧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社稷苍生,只是法子不拘一格了些,难免惹人非议,从来变法推陈出新之时定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质疑揣测,皇上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当真这么想的?奉承的话朕听得多了,倒是……” “奴才并非奉承皇上,奴才是当真觉着皇上的决策都大可一试,与其固步自封不如放手一搏。” 闻言,胤礽终于是勾起了唇角:“你这话朕倒是喜欢听,行,这事朕交给你,下回再有人找上你,你就负责给朕说服他们,让他们就算不接受至少也保持个中立的态度,朕相信以庄郡王你向来伶牙俐齿,要做到这点想必是不难。” 胤禩不敢不从,只能领旨。 之后胤礽又与他闲话了几句家常就把人打发了走,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下头的人如何议论评说他做的事情,不过若是有人借机煽风点火搬弄是非,也不是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就放过去的,所以该做的敲打还是很有必要的。 胤禩的态度也尚算让胤礽满意,至于之后的那些,他已经拿定了的主意,何人嘴碎都改变变不了。 与其固步自封不如放手一搏,胤礽想着,还确实是有几分意思和道理。 ☆、298、告白 从乾清宫出来,胤禔就去了毓庆宫看弘昱,他进门的时候,弘昱正坐在正殿外的石阶上发呆,一副闷闷不乐之态,胤禔走上前去,问他:“怎么就你一个人?弘晋呢?坐这里做什么?书念完了?” “我念完书了,师傅都走了,”弘昱郁闷道:“弘晋被太子哥哥叫去东宫了。” “你没跟着去?” “太子哥哥没传我,”弘昱说着,抬起头,看胤禔的眼里带上了几分疑虑:“阿玛,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胤禔见他一脸严肃,欲言又止的样子,轻挑起了眉:“你说。” “阿玛……您和二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言,胤禔愣了一愣,完全没想到弘昱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诧异之下干脆就靠着他也在石阶上坐了下去,问他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弘昱道:“……不能问吗?” “倒也不是不能……”头一次面对自己的儿子,胤禔觉得尴尬得竟是说话都不利索了,但一贯他跟弘昱都是无话不谈,眼下弘昱对这事起了疑心才会直言不讳来问他,所以也必然不是他能随便敷衍过去的,想了想,他镇定反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别人说什么?” 弘昱抿了抿唇,如实回话:“宫里有不少人都在议论……” 这个胤禔倒是不意外,其实外头关于他和胤礽之间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早就不是新鲜事了,也是因为他们两个都不太顾忌,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评说人前也是习惯性地亲近连避讳都很少,再加上胤礽对他几乎叫人瞠目结舌的倚重和纵容之举,也很难不让人心生猜疑。只不过这事怎么说都有些难以启齿,皇家私密敢当众嘴碎嚼舌根的人也少,但不代表不会有人背地里议论,尤其是在宫里,胤礽几乎就没去过后宫,胤禔却是一个月有大半个月会在乾清宫留宿也是众人都知道却心照不宣的事情,想不叫人浮想联翩都难。 而弘昱自被胤礽接进了宫里养,和弘昱一块住毓庆宫,接触的宫里人多了,听到些风声便实在不是稀奇事。 胤禔想着要怎么跟弘昱解释这事,弘昱却又开了口:“阿玛,之前您随二叔去南巡的时候,我在您书房里发现了一副二叔的画像……弘晋也看到了。” 胤禔这下是当真有些意外了,也顾不上追究他们不经自己允许就跑自己书房里去举动:“弘晋也看到了?” “嗯,”弘昱点头:“后来弘晋还偶然跟太子哥哥提起,他听了似乎很不高兴,当时宝珠姐姐也在,也变了脸色。” “……”胤禔这下是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难怪自从这次南巡回来,弘晳和宝珠那两个小家伙就对自己变了态度,弘晳态度冷淡不说还摆起了太子爷的架子,宝珠也不再来缠着自己教她骑马射箭,原来都是这事闹的。 方才在乾清宫,他其实本就想问胤礽弘晳他们最近是怎么了,没想到这下倒是从自己儿子嘴里知道了原因。 弘昱看胤禔不自觉地蹙起了眉,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阿玛,宫里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你会不高兴吗?”胤禔反问道。 弘昱也有快十二岁了,又从小就是个人精,胤禔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的,而且其实要他当着儿子的面承认,于他来说也不是很为难的事,他也没打算否认。 弘昱撇了撇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阿玛又没有亏待过我额涅……” 弘昱没有明着说,其实要说他心里一点不介意,倒也不是,起初只是有些惊讶,后来也就想通了,总归他本就是庶子,自己额涅都不是正妻他还有什么好替额涅抱不平的,阿玛喜欢的是万人之上的那一个比起是其他人反倒是件好事。弘晋和他一样是庶子,对这事也就没什么好多说的,只不过弘晳和宝珠两个则显然是在替皇后打抱不平就是了,又碍于胤礽的威严不敢当面做什么只能私下里对着胤禔发泄不满了。 胤禔拍拍弘昱的脑袋:“这事以后别再说了,以后在太子爷和公主他们面前你小心一些礼数做全了别出了岔子,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分节阅读_337 “我知道。”弘昱乖巧地点头,见胤禔脸上表情有些阴郁,再次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阿玛,您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你别瞎想。” “阿玛,我支持您的,二叔……很好。” 胤禔一愣,随即失笑,拧上了他的鼻子:“你还真是……” 回到乾清宫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期间胤礽派人来催了几次,天都黑了,胤禔进门时没让人通传,就靠在门边静静看着胤礽,一瞬不瞬,灯已经点上了,胤礽还在看奏折,神情专注,习惯性地微蹙着眉。 过了近一刻钟,胤礽不经意地抬起头,见他就站在门口,回过神没好气道:“你站那里做什么?你还记得回来?爷快饿死了。” 胤禔笑着走上前去:“饿死了做什么不先吃东西?” “等你,你难不成想吃剩饭剩菜?” 胤礽话说完就吩咐了人传膳来,俩人坐到桌前,胤禔不时地给胤礽夹菜,自己却没吃多少。 胤礽疑惑看他一眼,也停了筷子,微抬了抬下颚,问他:“你去找弘昱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有你之前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 “就问了问他的功课,多说了几句……没事了。” 胤礽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的实话,不过却也懒得追问,随他去了。 用过膳,胤礽又说要沐浴,胤禔摸了摸鼻子,道:“我看,我还是回府去……” 胤礽奇怪地横他一眼:“府上有急事?” “……没。” “那你现在回去?宫门都关了,这会儿要出宫得多麻烦?” “那就算了。” 胤礽无语:“莫名其妙。” 胤禔讪笑,自己也觉着自己这样挺不正常,他虽然在胤礽面前没个正经惯了,但是之前被自己儿子一通盘问,到底还是有些脸上挂不住,头一回,对着胤礽也尴尬了,然后又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心思略为矫情,更不好意思与胤礽提。 小太监来与胤礽禀报,说是都准备好了,请他过去。 胤礽转头冲胤禔努了努嘴:“一起?” 胤禔道:“你洗吧,我看会儿书。” 胤礽没有再说,径直去了。 他也察觉到了胤禔去了一趟毓庆宫回来就变得有些不正常,靠在雾气蒸腾的浴桶里闭上眼睛,心想着到底是什么原因,一时半会地却没个头绪,而显然看胤禔的样子是不想说的他也懒得去逼问,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而已,平日里这个时候定会蹭进来把一众奴才挥退了然后动手动脚的人今日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连话都没有多说,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等到胤礽沐浴完出来,胤禔还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连他出来了也没察觉到,胤礽走上前去,弯下腰从身后揽住了他的脖子,嘴唇蹭了蹭他脸,轻声问他:“你不洗吗?” “进宫之前在府里洗过了。” “那……去床上?” 胤禔合上书,捉住在自己胸前胡乱游走的手,反手把人勾到了身上。 “这么热情?” 胤禔的眼里带着笑意,胤礽却一手揪住他的衣襟:“你够了,别再给我拿乔……” 把人抱上床去,欺身压上胤礽之时,看着他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的眼睛,胤禔心下一声轻叹,却又瞬间释然了,不管是什么人说什么,他认定了的,就不可能会放手。 胤礽勾下他,抱着人翻过了身去,趴到了胤禔身上,眯起了眼,问他:“在想什么?” 胤禔笑着抓起他的手亲了亲,又微撑起身,亲在他的唇上:“想陛下今日这么热情,我是不是要更卖力一些。” 胤礽就着他的唇又多啃了几下:“那就来啊。” “保成……” “嗯?” “我喜欢你。” 胤礽微一愣:“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我喜欢你。”胤禔郑重地再一次重复。 “……”沉默了片刻,胤礽贴上他,送上一个深吻。 唇齿相依,缠绵不止。 “我也喜欢你……” 呢喃自相贴的唇间溢出,胤礽从前一直觉得太过矫情难以启齿的话这会儿却又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然后突然就激动起来,不顾一切的加深这个吻,只恨不得他们能就此融为一体。 胤禔一手托着胤礽的头,一手抱着他的腰,再次翻身调换了上下位置,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激情纠缠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挺肉麻的 ☆、299、军情 八月,胤礽下旨,出幸塞外。 车轮碾过石子有些颠簸,马车行得其实不算快,胤礽放下书,闭了闭已经有些酸疼的眼睛,推开窗看外面,大多数随队的人都在骑马,弘晳的马就落后一点和胤禨一块跟在马车左边,而原本这个时候应当会上前来的胤禔却没有跟过来,反倒远远在队伍后面。 胤礽一时有些奇怪,再看原本跟皇后一起在后面马车的宝珠不知何时也下了车换了马,正纵马上来找弘晳和胤禨两个说话,眉飞色舞地说着似乎是一会儿出了塞外要与弘晳他们一块去打猎。 胤礽听了一阵,吩咐停了车,把宝珠叫上了车来。 宝珠一身火红色的行服格外的招眼,风风火火地上车来与胤礽请过安,就撒娇着靠到了他身边去,胤礽伸手点她的额头:“你给朕收敛一点,别成天就想着在外头疯玩,哪里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宝珠却是满不在乎道:“谁说公主就一定要成天闷在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就喜欢骑马打猎,若是汗阿玛答应,我还想从戎入伍呢。” “胡闹,哪有女儿家上战场的道理,”胤礽敲她的脑袋:“你该跟你大伯家的格格学学,看看人家多娴淑,那才像真正的大家闺秀,你倒是跟个野丫头一般,都十三岁了还这么咋咋呼呼,以后谁敢娶你?” 胤禔家的格格也就比宝珠小几个月,和弘昱一样是庶出,但因为这一世胤禔只有这一儿一女,也是疼宠得很,不过这个格格性子倒是一点不像他,按胤礽的话说是自己家的野丫头倒比较像他这个流氓兵痞子,他家的,也不知道就怎么教出这娴静性子来的,可惜宝珠从小没少跟她一块玩,却是半点没学到。 “我才不要那样,”宝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然后又高兴地说了起来:“方才我跟十五叔说,他已经答应了出了塞外带我去打猎,还教我用火枪。” 于是胤礽方才说的话等于全白搭了,本想再教训两句,看宝珠满脸兴奋,胤礽想想又还是算了,本来他也没打算把女儿养成跟其他那些用各种教条规矩一个模子框出来的八旗贵女那般,只要她不是太出格便也就算了,只是又不免有些奇怪,问她:“从前你不是骑马射箭都是要找你大伯教你的吗?怎么现下倒是缠上了十五叔了?” 提到胤禔,宝珠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支吾道:“伯王贵人事忙,我不好总去扰着他……” 胤礽听着,虽然觉得宝珠说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不过却也挑不出哪里不对,胤禔虽然自己总是把闲人二字挂在嘴边却其实一点都不闲,全务都要管怎么可能真正闲得下来,何况现下边境也不太平。 半个月之前兵部收到军情公文,先前胤礽让准噶尔、和硕特、三方对峙和谈,然后便就谈崩了,拉藏汗在三方对峙之时突然中毒暴毙,和硕特人言之凿凿是准噶尔部勾结桑结嘉措一起毒害了他们汗王,抓了桑结嘉措连朝廷都没有上报就直接杀了,噶尔丹策零被人护着逃回了准噶尔去,之后和硕特部的亲王达西巴图尔之子罗卜藏丹津领兵打着复仇的名义就进军了准噶尔。 当然这些,胤礽派去的使臣明面上劝和、私下里的挑唆的行径自然是功不可没。 消息传回京,胤礽一面以准噶尔部有错在先这一回又是证据确凿为由下令按兵不动冷眼旁观,一面准备出巡塞外,自然是来安抚其他的这些蒙古部落,同时也是警告他们,不要再卷进这场风波里头借机生事的。 而与此同时,兵部也开始调兵遣将,准备一应征战事宜,这一场仗,最多半年,怕就要打响。 胤禔也一早就与胤礽说过,他想要亲自带兵前去,胤礽本不大乐意,但看胤禔当真志在战场,也就没有违他的意愿,点了头。 分节阅读_338 当日出塞外驻跸之后,胤禔去御帐找胤礽,便与正从里头出来的弘晳撞了个正着。 弘晳是来给胤礽请安的,看到胤禔只身前来,不易察觉地轻皱了皱眉,问他:“伯王可是有事找汗阿玛吗?” 胤禔装着没看到他不自在地表情,晃了晃手里的折子:“有军情要与皇上禀报。” 弘晳点了头,让开身,让他进去,想了想,又跟了上去,道:“既然是军情,我也想听听。” 胤禔无奈,方才在路上他就是看弘晳一直跟在龙辇旁才没有上前去,没想到还是会在这里碰上。 胤礽对弘晳的去而复返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有弘晳在,胤禔还是很规矩地把礼数都做了,才把手里的折子呈给了他,禀报道:“方才收到京里送来的,罗卜藏丹津已经带兵打到了天山脚下,就要直捣准噶尔腹地了,不单是和硕特,哈萨克也出兵了,想趁火打劫吞并准噶尔分一杯羹。” 胤禔可没忘了他当初在战场之上被那些哈萨克人卖给罗刹人的事情,因而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胤礽接过看了,挑了挑眉,问道:“你觉着准噶尔还能撑多久?” “方才我已经先召了兵部随行官员商谈过了,都觉得一时半会地他们要拿下准噶尔应当没那么容易,虽然现在准噶尔汗王年幼,不过当年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的余威还在,手下精兵强将也多,罗卜藏丹津想要攻下伊犁拿下准噶尔和整个厄鲁特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那就等到他们互相耗着,耗到都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胤礽干脆利落道。 “还有就是,关于拉藏汗到底是谁毒死的,”胤禔说着笑了笑:“虽然和硕特汗廷口口声声说是准噶尔派人刺杀了六世达赖,桑结嘉措误以为是他们所为而勾结准噶尔杀他们汗王,不过从青海那边传来消息,下手的人应该就是这个贼喊捉贼的罗卜藏丹津,如今连桑结嘉措都死了,和硕特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达赖喇嘛出来说他们找来的才是真的五世达/赖转世,这就送去了,已经借此掌控了整个。” 对这点胤礽倒并不意外,罗卜藏丹津是和硕特开国汗王顾实汗第十子达西巴图尔之子,年纪比拉藏汗为小,却是拉藏汗的亲叔叔,在和硕特第三代贵族中地位最为尊贵,七年多前,康熙为招抚和硕特汗廷,就下旨册封了其八大台吉,达西巴图尔被封为和硕亲王,其余台吉则分别是贝勒、贝子及辅国公之类的爵位,可以说达西巴图尔是和硕特汗廷里除拉藏汗之外身份最高的一个,八大台吉本就与拉藏汗离心,拉藏汗死了,这汗位十之八九就是他的,而他如今又年事已高,掌权的便是他的儿子罗卜藏丹津,也因此,说是他下的手再栽到桑结嘉措和准噶尔人身上,倒是一点不为过。 看弘晳一直在用心听着,胤礽突然问他:“你有何看法?” 弘晳想了想,道:“罗卜藏丹津现在一味的出兵想要吞并准噶尔,和硕特内部必定自顾不暇,八大台吉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汗位是谁坐还说不定呢,未必他们就会甘心受达西巴图尔和罗卜藏丹津统领,到时候只要我们一挑拨,他们自己内部也得打起来,等那个时候我们再出手,要拿下他们想必不是难事。” “说得不错,”胤礽肯定道:“既然罗卜藏丹津拿的出所谓‘证据’证明是桑结嘉措和准噶尔人勾结一块做下的,我们就姑且信他由着他去便是,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就毒杀汗王嫁祸他人这事向他发难,到时候出兵攻打他们便是名正言顺。”还能顺便把和准噶尔一块收了。 最后,他说道:“明日,朕会再召众大臣一齐商议一下这事,弘晳你也一块来旁听。” “儿臣领命。” 胤禔也笑了,夸起了弘晳:“太子爷小小年纪,见识倒是挺不错的,还多亏了皇上教得好。” 弘晳冷淡地垂下眼:“大伯谬赞了。” 胤禔看他这副反应,心下一声轻叹,移开了眼,没有再说,胤礽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对弘晳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弘晳抬起眸,不经意地看胤禔一眼,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咬咬牙,退了下去。 人走之后,胤禔也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抽走了胤礽还在看的折子,实话实说道:“其实这个本来可以明早议事的时候跟你说,我这是特地找个借口来你这。” 胤礽白了他一眼:“你要来就来,找什么借口。” 那不是被弘晳那小鬼撞上了还横眉毛竖眼睛的嘛,胤禔没有说,笑了笑,道:“我乐意呢。”,禀报道:“方才收到京里送来的,罗卜藏丹津已经带兵打到了天山脚下,就要直捣准噶尔腹地了,不单是和硕特,哈萨克也出兵了,想趁火打劫吞并准噶尔分一杯羹。” 胤禔可没忘了他当初在战场之上被那些哈萨克人卖给罗刹人的事情,因而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胤礽接过看了,挑了挑眉,问道:“你觉着准噶尔还能撑多久?” “方才我已经先召了兵部随行官员商谈过了,都觉得一时半会地他们要拿下准噶尔应当没那么容易,虽然现在准噶尔汗王年幼,不过当年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的余威还在,手下精兵强将也多,罗卜藏丹津想要攻下伊犁拿下准噶尔和整个厄鲁特怕也不是件容易事。” “那就等到他们互相耗着,耗到都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胤礽干脆利落道。 “还有就是,关于拉藏汗到底是谁毒死的,”胤禔说着笑了笑:“虽然和硕特汗廷口口声声说是准噶尔派人刺杀了六世达赖,桑结嘉措误以为是他们所为而勾结准噶尔杀他们汗王,不过从青海那边传来消息,下手的人应该就是这个贼喊捉贼的罗卜藏丹津,如今连桑结嘉措都死了,和硕特又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达赖喇嘛出来说他们找来的才是真的五世达/赖转世,这就送去了,已经借此掌控了整个。” 对这点胤礽倒并不意外,罗卜藏丹津是和硕特开国汗王顾实汗第十子达西巴图尔之子,年纪比拉藏汗为小,却是拉藏汗的亲叔叔,在和硕特第三代贵族中地位最为尊贵,七年多前,康熙为招抚和硕特汗廷,就下旨册封了其八大台吉,达西巴图尔被封为和硕亲王,其余台吉则分别是贝勒、贝子及辅国公之类的爵位,可以说达西巴图尔是和硕特汗廷里除拉藏汗之外身份最高的一个,八大台吉本就与拉藏汗离心,拉藏汗死了,这汗位十之八九就是他的,而他如今又年事已高,掌权的便是他的儿子罗卜藏丹津,也因此,说是他下的手再栽到桑结嘉措和准噶尔人身上,倒是一点不为过。 看弘晳一直在用心听着,胤礽突然问他:“你有何看法?” 弘晳想了想,道:“罗卜藏丹津现在一味的出兵想要吞并准噶尔,和硕特内部必定自顾不暇,八大台吉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汗位是谁坐还说不定呢,未必他们就会甘心受达西巴图尔和罗卜藏丹津统领,到时候只要我们一挑拨,他们自己内部也得打起来,等那个时候我们再出手,要拿下他们想必不是难事。” “说得不错,”胤礽肯定道:“既然罗卜藏丹津拿的出所谓‘证据’证明是桑结嘉措和准噶尔人勾结一块做下的,我们就姑且信他由着他去便是,等到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就毒杀汗王嫁祸他人这事向他发难,到时候出兵攻打他们便是名正言顺。”还能顺便把和准噶尔一块收了。 最后,他说道:“明日,朕会再召众大臣一齐商议一下这事,弘晳你也一块来旁听。” “儿臣领命。” 胤禔也笑了,夸起了弘晳:“太子爷小小年纪,见识倒是挺不错的,还多亏了皇上教得好。” 弘晳冷淡地垂下眼:“大伯谬赞了。” 胤禔看他这副反应,心下一声轻叹,移开了眼,没有再说,胤礽倒是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只对弘晳道:“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弘晳抬起眸,不经意地看胤禔一眼,见他没有走的意思,咬咬牙,退了下去。 人走之后,胤禔也松了口气,走上前去抽走了胤礽还在看的折子,实话实说道:“其实这个本来可以明早议事的时候跟你说,我这是特地找个借口来你这。” 胤礽白了他一眼:“你要来就来,找什么借口。” 那不是被弘晳那小鬼撞上了还横眉毛竖眼睛的嘛,胤禔没有说,笑了笑,道:“我乐意呢。” ☆、300、祸兮 未时过后,胤禔从御帐里出来,方才议事完,胤礽还要召见其他官员,他也就不留着了,正想着回自己帐篷去,就见弘晳和宝珠两个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似乎是专程在等他一般。 胤禔微一挑眉,走上了前去,笑眯眯问两个小家伙:“在这做什么呢?” 弘晳反问他:“伯王现下有空吗?我们想跟您赛马。” “……”胤禔心道爷跟你们赛马不是在欺负你们嘛。 弘晳和宝珠两个却是满眼严肃看着他,也不像是在说笑,又说道:“伯王,我们比一比吧,若是您赢了,随便您提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但若是我们当中有一个赢了您,您就得答应我们一件事,如何?” 原来是挑衅上门来了,胤禔好笑地应承:“行啊。” 弘晳赶紧道:“那我们若是赢了您,您就请旨汗阿玛准您调去地方上驻守,您也答应?” 闻言,胤禔微皱了皱眉,这下算是明白这两个小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了,不过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没可能输给这两个孩子,而且似乎不答应他们,他们反倒心里不高兴这事就没完了,于是很干脆地点了头,就去拉了马来,跟着弘晳两个一块出了营地。 离营地不远就是一片宽阔的草场,一眼几乎都看不到边,胤禔翻身上马,恍惚间想起也不知是多少年前,每一回他们随康熙出塞外,路过这里,他也会陪着胤礽在这边草场上驰骋,只有他们两个并肩而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的缩小,一直到现在。 现在想起来,那些点滴回忆,都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宝珠看胤禔眯着眼若有所思却似乎又放空一般地凝视远方,嘴角还衔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拉了拉弘晳的袖子,冲他努嘴,弘晳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也翻上了马去。 与胤禔齐行,弘晳道:“就以前头那座山的山脚下为终点,先到者为胜。” 胤禔笑了:“好。” 弘晳偏头冲宝珠使了个眼色,宝珠点了点头,上马之后,一挥马鞭第一个冲了出去。 弘晳跟着纵马而出,胤禔也不想让着他们,扬鞭就追了上去。 要论起赛马,别说这两个小家伙,胤礽都很难赢得了胤禔,尤其这会儿胤禔是半点不给他们面子,卯足了全力,弘晳和宝珠两个能堪堪跟上他不被落得太远已经很不容易,要想齐头并进甚至超过他,几乎没可能。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啊——!” 胤禔正纵马狂奔着,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宝珠的尖叫声,接着是冗长的马叫嘶鸣,诧异之下,他拉紧马缰放慢速度,回头去看,却见宝珠的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惊叫着前肢高跃起来疯了一般地原地打着转,宝珠几乎拉不住马,身子颠来颠去,几次都差点被甩下去。 没有耽搁片刻,胤禔回过神拉着马就转回了头来想救宝珠,弘晳却半点没有停留从他身边狂奔而过,连犹豫都没有,径直往前冲了过去。 分节阅读_339 胤禔也来不及多想,到了宝珠身边,却见方才还吓得花容失色的人这会儿又从容地拉着马平静了下来,没伤着一分一毫不说,还得意地冲胤禔做了个鬼脸,胤禔一愣,再转头去看弘晳,他不知何时已经拉马拐道上了一旁的小山坡,这下胤禔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他被这两个小家伙联手给耍了。 而弘晳为了赢他使诈不说,这会儿还不顾危险地抄起了近路。 越过那个山头到他们约定的目的地确实能节省时间,不过弘晳这会儿一心求胜完全是不要命地往前冲,根本就不看路,胤禔却知道那看似起伏不大的土坡其实并不好走,山道上总有各种料想不到的障碍,必须得时刻小心着,可惜这会儿‘小心’二字弘晳显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胤禔又气又急,看宝珠没有事,一踢马肚子,又去追弘晳去了。 “你给爷停下来!别冲那么快!” 胤禔一边狂奔一边焦急地大喊前头已经冲上了下坡路却半点没有放慢速度的人,弘晳充耳不闻,似乎是担心胤禔会追上来,又加了一鞭子,反倒跑得更快了一些。 太过得意很快便乐极生悲,不出胤禔所料,完全没有看路的弘晳没多久就尝到了苦果,身下的马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这下是当真受了刺激,一声尖锐的嘶鸣之后就仿佛脱了缰一般疯了似的越冲越快,弘晳心下一惊,终于是觉察出了不对劲,颠簸之中连缰绳都快扯不住了,双脚胡乱地蹬,想要稳住身形,糟糕的是马非但没有停下来,他的脚似乎还被马镫缠住了。 病急乱投医之下,弘晳决定弃马跳下,胤禔吓得大声制止:“别跳!你拉紧绳子!别……” 话没说完,弘晳已经跃起身,朝着一侧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胤禔跟着跃身而下,接住了弘晳的身子,滑进了他的身下,给他做了肉垫子。 弘晳的一只脚踝还被马镫卡着,完全挣脱不开,就被那已经疯了的马拖着往前走,一张脸吓得惨白惨白,全然忘了反应。 胤禔用身体接住弘晳,双手紧搂着他,背部着地,在高速奔跑的马拖拽下,一路过去身下拖出了一长条的血印子,疼得咬紧牙关整张脸都纠结在了一块,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手。 最后那疯了的马是被来救人的侍卫一箭射死,胤禔已经痛得昏死了过去,身后全是血,弘晳惊得身体都在不自觉地颤抖,面无血色连话都说不出来,怔怔看着似乎没有生气了一般的胤禔,眼里全是惊恐和慌张。 两刻钟后,胤禔被人抬回了营地,正在与官员商讨政事的胤礽听闻消息当即把人遣走大步就去了胤禔的帐篷。 弘晳和宝珠两个人浑身哆嗦也在帐篷外头却不敢进去,宝珠更是哭的脸都花了,他们确实是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弄成这样,尤其宝珠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胤禔,不过是因为对他和胤礽之间的关系无法接受,任性之下才闹腾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想到方才胤禔被抬回来时背部血肉模糊几乎奄奄一息的模样,就忍不住抽泣哽咽完全不能自己。 胤礽只在俩人面前停了一下,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就进了帐篷里头去。 看着趴在床上昏死过去没有半点知觉的人,胤礽的心当下就揪了起来,先前只听说胤禔受了伤,却没想到是受了这么重的伤。 太医说是失血过多,整个背部都磨烂了,言语之间支支吾吾,胤礽不耐问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到底如何?” “臣等已经为王爷上药包扎,只是王爷因为血流得多现在昏迷不醒,怕是……怕是……” “怕是如何?” “臣担心王爷会撑不下去,”眼见着胤礽的脸色大变,太医吓得又赶紧添上一句:“臣已经给王爷参药含着……” 参药含着自然是吊命,胤礽双拳狠狠握了紧,几乎失态,红着眼睛冷声吩咐:“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保住王爷的命,否则,朕不会放过了你们。” “……微臣遵命。” 太医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等胤禔醒过来,胤礽在床边坐下,也不想让太多人杵这里,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去外面候着。 弘晳和宝珠俩个进了来,哽咽着把事情发生的经过都与胤礽交代了,胤礽的眼神更冷了几分,手抚着胤禔毫无血色的脸,半响,慢慢下命令:“都给朕滚出去,宝珠你回自己帐篷去禁足,弘晳你滚去外头跪着,你大伯什么时候醒你什么时候起。” 俩人不敢不从,半句话不敢再多说就又退了下去。 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胤礽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双眼通红低□去,一个轻吻落在胤禔冰冷的唇上。 脸贴着脸地感受他的呼吸,气息很微弱,胤礽的心揪在一块,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头天色已经黑了,人来人往,弘晳就这么跪在帐篷外头,咬着唇低着头一动不动,也没人敢上前过问。 胤禨在弘晳身后站了一阵,轻叹了一声,走上前去,靠着他也跪了下去。 弘晳转过头看他,双眼蒙着一层水雾带着迷茫,声音暗哑:“十五叔……” 胤禨拍拍他的手,宽慰他:“没事的,你大伯不会有事的。” “十五叔……我是不是做错了?” 胤禨轻皱起眉,问他:“小弘晳,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汗阿玛因为那种事情被人诟病,不想他英明尽毁,我真的没想过要害大伯成这样。” 胤禨再次拍了怕他的手,叹道:“小弘晳,你这次是真的不应该,要是没有你大伯,也就没有你现在的汗阿玛了……” 作者有话要说:略狗血 这文是2012年9月29号开的,,到今天正好是一年整,也正好是第三百章,哈哈~~~ 301福兮 胤禔昏迷了几个时辰,到底是醒了过来,按太医的话说是醒过来就不会有大碍,身上的伤慢慢养几个月就能好,胤礽听了终于是松了口气。 一直在外头跪着的弘晳看帐篷里太医进进出出,听人说胤禔已经醒了,身子一下瘫软了下去,几乎是跪坐到了地上去,胤禨拉了拉他的手,轻声安慰他:“没事了,一会儿太医看过了,我们再进去看看。” 红着鼻头也红着眼眶的弘晳微微点了点头。 帐篷里,胤礽不厌其烦地再三询问一众太医,得到的都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答复,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转头去看趴在床上的胤禔,原本闭着眼的人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慢慢睁开了眼睛,冲着他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胤礽看他满头冷汗,就知道他疼得厉害,整个背部几乎都烂了,不疼才稀奇,胤礽看着心情又往下沉了几分,问几个太医:“有没有什么能止痛的草药?不管是什么,都去给朕拿来给王爷用。” 一众太医合计了一番,又多开了个药方子给胤禔内服,之后胤礽就让人该煎药熬药的各自忙去,剩下的人则挥退了下去外头候着。 再次坐到了床边去,胤禔抬起头看他:“天晚了,你去歇着吧,让方顺他们来……” “不用了,”胤礽道:“我留这里陪你。” 胤禔看他坚持,闭了闭眼睛再次笑了笑,艰难地抬起了手,慢慢抚上了他的脸。 弘晳只一进到帐篷里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当下就顿住了脚步。 晃荡的火光映衬下,坐在床边的胤礽微低着眸与眼里带着笑意的胤禔对视,他的眼眶很明显是红着的,任由胤禔的手指在他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摩挲游移,眼里全是温柔。 站在门边的弘晳愣了住,良久之后,轻拉了拉一旁同样默不作声的胤禨,与他一块又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他第一次看到他汗阿玛那样专注温情的眼神,只因为那个人,胤禨说的没有胤禔就没有他现在的汗阿玛,也许,当真就是这样。 胤禔在床上趴了三天,起初的痛苦过去之后,很快就渐渐恢复了过来,整整三天,胤礽都与他一块没有回过御帐,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也不管不顾。为了让胤禔好生养伤,原定的目的地也不去了,只把蒙古王公都召了来就在这里见,胤礽的意思是,等过个十余日,胤禔身上的伤好一些了能动了就启程回京去。 胤礽靠在床头,让胤禔趴在自己腿上,一边看折子,时不时地与胤禔搭句话,胤禔也是百无聊赖,这么趴在床上趴了三天他就快受不了了,胤礽的意思却似乎是要他在这么趴上几个月,想起来就苦闷。胤礽放下折子,看胤禔正无聊地在扒拉自己的衣摆,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陪我一块看折子很无趣吗?” 胤禔顺手捡了他方才看的折子,看了看,略有些意外道:“你打算调年羹尧先去青海,盯着那边的动静?” “嗯,他本事还不错,给他个机会让他试试吧。”对真正有本事的人,胤礽是不吝啬给予重任的。 胤禔笑了:“那倒是不错,等之后我去了,倒是可以会会他。” 胤礽闻言轻皱了皱眉:“你这副样子,还想着上战场?” “那又有什么关系,”胤禔不以为然道:“这点小小伤,养个个把月就痊愈了。” “小伤?”说起这个胤礽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提起来了几分:“太医说你差点命都没了,你还敢跟我说是小伤?!” 本正说笑着的胤禔愣了一愣,抬眸看胤礽当真是有些动怒了,许是因为那日太过揪心和着急,他才会有这般反应,胤禔心下蓦地一动,挪过身体去,双手揽紧了他的腰,低声呢喃也是在安慰他:“保成,别担心了,我没事。” “你那天到底做什么要陪弘晳他们两个疯?明知道他们没轻没重的你都几岁的人了,不知道收敛一些的吗?” 分节阅读_340 胤禔无奈道:“你当真一点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 胤禔叹了口气,终于是把自己从弘昱那里听来的事情给说了:“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的,又怕拿这种小事来烦着了你,没想到这次会弄成这样。” 胤礽听罢蹙着眉想了半响,问他:“我们的事情外头传得很厉害?” “你才知道?”胤禔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尤其这回你又在我这里守守了三天,怕是已经满朝皆知了。” 胤礽撇了撇嘴:“管他们呢,谁还敢胡乱嚼舌根不成,至于弘晳他们,我会管着,不会让他们再来烦你,以后不管他们要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他们。” “随便你吧,不过也不用责罚了他们,我反正也没什么大事……” “你倒是越来越大方了。”胤礽轻哂。 “那不是你的宝贝儿子和女儿吗,要不爷干嘛搭上性命的去相救?”胤禔好笑道。 “你方才说的弘昱和弘晋看到了我的画?是什么画?你书房里什么时候藏了一幅我的画像?我怎么不知道?” 胤礽突然的发问让胤禔回过神自己说漏了嘴,面对他质问的眼神,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就是那几年画的,我每一回想你了当着面却连话都不能多说,就拿那画出来看看……” 他说的那几年自然是指他们分开冷战的那几年,胤礽心头一酸,慢慢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低声呢喃:“你傻不傻……” 那也都是为了你。 胤禔突然觉得,胤礽因此更加心疼自己,其实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俩人正说着话,贾应选进来低声与胤礽禀报,说是皇后想求见他。 胤礽微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吩咐道:“让她去御帐候着,朕一会儿过去。” 胤禔没有说什么,只冲着他努了努嘴,胤礽点头,下了床去,理了理衣裳,回了皇帐去。 瓜尔佳氏是来替弘晳和宝珠向胤礽请罪的,比起从前的那一个,这个做了皇后的瓜尔佳氏要更加低调谨慎得多,却是个命好有福的,胤礽虽然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在物质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也给了她至少无上的尊贵地位,所以即使自己对她无情,胤礽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亏欠过她什么。 这些天胤礽一直陪着胤禔倒是没工夫去管弘晳两个,如今瓜尔佳氏提起,便就顺口问起了她:“那日的事情,他们都跟你说了?” “是宝珠说的,她一直哭着说是做了错事知错了,却怕皇上您不肯原谅不敢来当面与您请罪,奴才才替她来与您赔不是。” “算了,”胤礽道:“以后你多盯着她一些,她也大了,过几年也该嫁人了,不能再这么没有分寸,这样的事情,朕不想看到再发生第二次。” 瓜尔佳氏连忙应下,随即又咬了咬唇,似是还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犹豫不决,胤礽看她一眼,微眯起了眸,缓缓道:“这些年你替朕持家,如今更是要操持整个后宫,有多辛苦朕都看在眼里,朕给不了你更多的,不过你放心,在这个宫里没有人能动摇你的地位,你是朕唯一的皇后,弘晳和宝珠是朕唯一的太子和公主,这是朕给你的承诺,绝不会变。” 瓜尔佳氏一怔,脸色也变了,低下了头:“皇上对奴才很好,奴才不敢奢望更多。” 胤礽心下轻叹:“你下去吧,宝珠朕不怪她,你日后多管教着她便是,至于弘晳那里,朕自会处置,你放心,朕不会为难他,不过他是太子,朕总得让他长些记性。” “奴才谢过皇上。” 瓜尔佳氏退了下去,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胤礽和胤禔的关系不正常,当年她初入宫第二天,就从那个疯疯癫癫的大福晋嘴里听出了端倪,那个时候只不过是一点猜测罢了,却当真没想到胤礽会和他的亲兄长走到这一步,但平心而论,这些年胤礽除了心,能给她的都给了她,身为这深宫里的女人,命数最好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又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从来,她就不是贪心之人,也正因为此,她才能安然无虞在这深宫里如此太平地一直过下去,后宫之主,儿女双全,她已进很知足。 瓜尔佳氏离去之后,胤礽叫人把弘晳给传了来,三天里第一次见弘晳,胤礽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弘晳也不敢多说什么,进门就很规矩地跪下去,低着头不敢起。 胤礽冷着声问他:“你可知错了?” “儿臣知错。”弘晳点头。 “你说,你都做错了什么?” “儿臣不该任性,不该没有自知之明一意孤行最后拖累了大伯王,若是大伯王这回有个万一,儿臣万死难辞其究。” 胤礽道:“你身为皇太子,都快十三岁了,还如此莽撞无理不知轻重,哪里有一点皇太子的样子?你让外头那些人怎么看你?” “儿臣知错了,儿臣会改。” “当真会改?” “改!”弘晳斩钉截铁道。 “既然知错了便就算了,你起吧,”胤礽道:“这一回朕可以对你从轻处置,回去后把功课加一倍,以后每日再多念一个时辰的书,朕便当你是真心改过了,下不为例。” 弘晳哪敢不从,赶紧领了命,站起了身,犹豫了片刻,略有些别扭地问胤礽:“汗阿玛,大伯他……怎么样了?” “既然担心为何不自己去看?”胤礽反问他。 “……”弘晳不是不想去,是没脸去而已。 “算了,他伤没好,你别去扰着他了,这回多亏了是他救了你,要不朕怕是要给你收尸了,你大伯豁达不与你计较,你日后也给朕收敛点。”胤礽说得没好气。 “……儿臣受教了。” 302送征 世济二年的新年过得很热闹,新皇帝初登基的第二年,没有了去年先皇驾崩的阴霾,虽然胤礽已经示意过了不要铺张,却拦不住下头一众人热闹庆祝的心思。 在年节之前,胤礽和胤禔一块去景陵守了三天,期间还见了胤禛一面,胤禛来这里快有一年,日子过得闲得慌,不过好在胤礽倒是没有亏待过他,且如今扶正了的原本的侧福晋李氏还终于是怀上了就要临盆,说是十之八九是个男孩,他的脸上倒是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对过往那些事情胤礽也懒得再追究了,很大方地给这个尚未谋面的侄子下了赏赐,还亲自给赐了名,弘时,并且亲口许诺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长大,到弱冠之年,就把爵位还给他。 胤禛千恩万谢,送了他们俩启程回京,上路之后,一直憋着的胤禔终于忍不住笑倒在了胤礽身上:“你绝对是故意的。” 当初雍正朝的那些事情,胤礽几乎都是从胤禔嘴里听来的,当然他不是对不相干的人同情心泛滥,不过确实如胤禔所说,有些故意的罢了。 “这下,他定是得把这个孩子当祖宗给供着了。”胤禔感叹道。 “挺好的不是重生之嫡女倾城最新章节。”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新年,胤礽在乾清宫开宗室家宴,把在京的皇兄皇弟一众侄子都传进了宫来,当然大伙都知道他们都只是陪衬,胤礽其实就只是想要胤禔陪他一起过新年罢了。 在家宴之上,胤礽提起众位皇弟家的侄子大多到了学龄,就不必去宗学念书了,全部送进宫来,他命人一起教导,众人听闻惶惶难安,不知道胤礽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却也只能谢恩。而其实,胤礽只是觉得平日里一起念书的就只有弘晳几个和他们的那些个小叔叔,人少了些没有竞争哪里来的进步,何况他既然要开百科学堂,这些圣祖皇孙就是第一批他要培养起来的苗子,自然要好生教导。 至于他的一众皇弟那些想岔了的心思而因此惴惴不安,胤礽也很不厚道地根本不想解释。 二月过后,西北边消息传回,罗卜藏丹津率领的和硕特大军勾结哈萨克人,在围攻了准噶尔几个月之后,大军占领了伊犁,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死在了罗卜藏丹津的手下,其余部下或战死或投降。 分节阅读_341 而与此同时,青海和硕特汗廷内部也传出消息,汗王之死与罗卜藏丹津脱不了干系,他为了谋取汗位,毒杀拉藏汗嫁祸准噶尔部和西藏第巴,以达到自己独占和硕特汗位并吞并准噶尔和西藏的目的。 一时间,和硕特汗廷内部纷争迭起,八大台吉各自为政,纷纷揭竿而起起兵讨伐罗卜藏丹津,为了争这个汗位,内里已经是闹得不可开交。 “拉藏汗从前虽倒行逆施行□不得人心,但毕竟是和硕特正儿八经的汗王,如今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打着为他含冤昭雪旗帜的一众台吉纷纷出兵讨伐,罗卜藏丹津被断了军粮,困在伊犁,进退不得,哈萨克人亦是蠢蠢欲动,趁机提出各种条件威胁罗卜藏丹津答应才肯出兵相助,罗卜藏丹津这回算是彻底失算了。” 听着兵部官员禀报着前线的军情,胤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镇纸,问胤禔:“你看呢?” “一切都如皇上所料,”胤禔道:“这会儿和硕特汗廷已经乱成一团,征战和内斗消耗了他们大部分的兵力,该到了我们出手收拾的时候了,凑巧的是,三日前,西藏桑结嘉措的手下千里迢迢上京求助,交上了他们重新收集到的当初罗卜藏丹津撺掇拉藏汗刺杀六世达赖的证据,光这一条,朝廷就有足够理由向他们兴师问罪。” 胤礽不由得笑了,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所有的凑巧不过都是他们安排的,为的就是如今这个混乱局面,和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出兵的借口。 胤禔继续道:“现下出兵,调集甘肃、四川兵马,分兵进青海,再直捣准噶尔,相信不出半年,我军就能将他们全盘拿下。” “你当真有把握?” “有!”胤禔自信满满。 想了想,胤礽沉声吩咐:“传朕的旨意,命年羹尧先行领兵往青海和硕特,以六世达赖之事,向他们追究问责,若是肯认罪的,朕可以网开一面从轻处置,否则,则以反叛朝廷之名拿下,不必姑息,另遣使赴伊犁,命罗卜藏丹津速速降服认罪,修萨克,勒令其不得干预我朝内政,同时调集甘肃、四川驻兵各三万人,进兵青海,再调两万驻京八旗兵前往,三日内整军出发……” 最后,胤礽看了胤禔一眼,直接下口谕:“册直亲王定远大将军衔,亲率驻京八旗兵两万往青海,平定叛乱。” 胤禔走上前一步,跪下接受封旨。 因为时间紧迫,三日之内就要出发,接收册封的当日,胤禔就出了宫去做准备,好在这一仗是一早就计算着要打的,之前兵部的各项出征准备事宜其实也一早都做好了,倒是从容不迫。就只是在出征前一晚,胤禔还是被胤礽给传进了宫去。 公事该交代的这些日子说得也都够多了,胤礽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便就叫了胤禔来单独私下里说了英雄监狱最新章节。 胤禔背上的伤其实也才算是没好多久,胤礽把他的衣裳脱下,让他背过身去,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可怖疤痕,更是不是滋味,凑上去一路轻舔了下去,新长出的嫩肉格外的敏感,被他这么一弄,胤禔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都快哑了:“保成,别……别舔了……” 一直舔到尾椎处,胤礽才放过了他,又坐起了身,贴上去,从身后搂住了他的腰,脑袋搁到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吹气,轻声威胁:“这回不许再带着伤回来,要不我不会轻饶了你。” 胤禔失笑,反手勾过他的脑袋,送上一个热切的深吻,一直到俩人都快喘不过气,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轻舔着嘴角牵出的银丝,胤禔郑重地承诺:“放心,这回我一定完整无缺地回来。” 这还差不多,胤礽凑上去,再次亲上他。 一下一下地轻啄着,胤禔贴着他的嘴唇呢喃:“保成,我不在,你不能偷吃啊……” 胤礽一手捏上他的下/身,轻哼:“那你今晚先喂饱了朕再说。” 那自然是却之不恭,胤禔笑着伸手,抱着他,压下了身去。 寅时未到,胤禔起身,抱着睡得迷迷糊糊却也醒了过来的胤礽最后亲了亲,下了床,出宫回了府去。 卯时过后,大军启程,皇太子弘晳出城门洒酒送行,胤禔接过酒,看着弘晳略有些不自在的眼神,不由得笑了,这个小鬼,都大半年了,见了他还是这副不尴不尬的样子。 之前在塞外发生的事情,后来宝珠倒是来找了胤禔,撒个娇认个错被胤禔捏了几下鼻子也就算了,胤禔本也没打算跟小孩子计较,倒是自那之后,宝珠对他比从前还亲近了些,即使来乾清宫请安时撞见他也不尴尬,有时候反倒给他做鬼脸眨眼睛甚至拐弯抹角地套问他和她汗阿玛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当然这个,胤禔是不会说给小孩子尤其她还是个姑娘家听的,便也只是打哈哈地敷衍过去。 弘晳却是不同,这个小鬼面皮比姑娘家还薄一些,虽然也来与他道了歉,不过这大半年来每一回见了他都是现下这副不自在的表情,与从前对他和自己汗阿玛的关系不满不同,现在则是明显的因为愧疚不好意思面对他。 祝酒之后,胤禔转身正准备上马,弘晳却又突然喊住他,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一圈,低声道:“大伯多保重……早日平安归来。”末了还抿了抿唇。 胤禔一下就笑了,眨了眨眼睛:“行啊,等我回来了,再与太子爷痛饮三杯。” 弘晳点了点头:“好。” 胤禔翻身上马,拉马转过身,目视众人,举高了手中的旗帜,用力挥了挥,下令出发。 胤俄拉马跟上胤禔,这一回他也在胤礽钦点的出征名单当中,任副将,昨日胤礽已经召见了他,命他跟随胤禔左右不得擅作主张,胤俄心中不安,一路上心事重重,胤禔偏过头看他一眼,笑了笑,问道:“想什么呢?” 胤俄赶紧正色:“没……” 才刚出城,马行得不快,胤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逗笑道:“不用紧张,皇上让你随爷出来,是想给你表现立功的机会,这是上战场,不是赴刑场,你别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我没有这么想。” 分节阅读_342 “那就行了,”胤禔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别胡思乱想了。” 胤俄拉紧了手里的马缰,紧跟上了他,虽然胤禔只是三言两语,他的心却因此安定了不少。 303荒唐 御花园。 刚到初夏,午后的阳光并不炙热,胤禔不在,胤礽也懒得搬去畅春园,就留在了宫里,难得一日午后闲来无事,幸步走进池子边的凉亭,顺手拈了些鱼食,靠着亭栏,喂起了鱼食。 两刻钟后,争抢的游鱼吃饱了晃着尾巴慢慢游散开去,胤礽轻叹了叹气,拍了拍手,转身在石桌边做了下去,端起了茶盏。 目光随意游移而过,落在池水对岸,几岁大的小孩蹲在岸边低着头发着呆,身边只有两个奴才看着,正说着话是显然的漫不经心。 胤礽微眯了眯眸,问贾应选:“那边是谁?” 贾应选看了看,道:“是十八贝子。” 想起来了,是康熙的十八阿哥胤衸,胤礽登基之后给了他一个贝子的爵位,因为年幼,一直住在宫里,自年初十九阿哥殇了之后,他便成了这个宫里圣祖皇帝留下的最小的孩子,如今虚岁也不过才五岁大。 虽然胤禨这一世平安活了下来,但原本的十五阿哥却幼殇了,所以胤衸依旧是排行十八,想到曾经那些过往,胤礽心下一动,吩咐道:“去把十八贝子带过来。” 听闻皇上传见,胤衸倒是没有多少表情变化,依旧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过来跪下给他请安,倒是身后跟着的两个嬷嬷吓得不轻,跪在地上身子一直在哆嗦,胤礽看两人一眼,冲胤衸招手:“小十八,你过来。” 胤衸犹豫了一下,爬起身,走上前来,抬起头大眼睛眨巴着看着胤礽,一副涩生生的表情,胤礽不由得笑了,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你方才叫朕什么?” “皇上……” “叫二哥就行。” “二哥……”胤衸倒是很听话,当下就改了口。 “真乖。”胤礽对这个弟弟其实没多大印象,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记得他有一双很亮的大眼睛,满眼的无辜跟小兔子一样,总是害羞地缩在人后也不多话,除此之外就再没其他让人能更多记住的出彩的地方。 “点心吃吗?”胤礽说着顺手拈了块核桃酥,送到胤衸面前。 胤衸犹犹豫豫地接过,还道了谢。 胤礽再次笑了,叫人把他抱上凉椅,又多上了些点心茶水来,让他慢慢吃。 喂了糕点给胤衸,胤礽才终于是分出了些注意力到跪在地上的嬷嬷,微皱了皱眉,问她们:“十八贝子身子如何?” “还……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为何他一个人在这外头玩就你们两个跟着?” “没……就是……”俩人支支吾吾却说不清楚。 其实她们不说胤礽也猜到了,十八阿哥打小身子不好,额涅又是汉妃,虽然在康熙朝还颇得宠地位毕竟不高只是个庶妃,康熙驾崩之后更是无人问津,一母同胞的哥哥十六阿哥胤禄住在阿哥所,胤衸随一众没有出宫的太妃太嫔住慈宁宫就他这么一个小阿哥本就寂寞,母亲不强势奴才们怠慢也无人会管,一个人跑出来只有两个奴才跟着还漫不经心就一点不稀奇了。 看胤衸吃得狼吞虎咽,胤礽都怀疑是这些奴才私下里克扣了自己弟弟,当下脸色就不好了,吩咐道:“将这两个怠慢渎职的奴才拖下去押慎刑司去,十八贝子身边的奴才全部给朕换了。” 然后也不管那俩嬷嬷如何喊冤,挥手就让人将之押了下去,之后吩咐贾应选:“你亲自去内务府,帮朕给十八贝子挑几个靠谱的奴才,还有朕的其他那些个小弟弟,身边伺候的人也去给朕敲打一番,别让他们一个个都反了天了骑到主子头上来了。” “嗻。”贾应选赶紧领命。 胤礽把帕子递给胤衸,笑着冲他努了努嘴,胤衸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自己在皇帝哥哥面前失态了,羞赧地接过,擦干净了嘴角末了还舔了舔嘴唇:“谢谢二哥。” 胤礽道:“以后你无事便来乾清宫,朕教你念书。” 胤衸乖巧地点头,再次与他谢恩,胤礽心下一声轻叹,对这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多的弟弟,他还当真是有些愧疚的,这一次也只能尽量弥补了。 回乾清宫去之后,理藩院的官员来与胤礽禀报,说是收到了罗刹国尼布楚长官的咨呈,就之前喀尔喀蒙古二十人沿俄罗斯属地河源而上,至额尔古纳附近敖嫩河一带,想盗索伦杀其头领,并盗其马匹衣物之事提出了质疑,要他们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胤礽冷嗤了一声,问道:“他们说杀了人就杀了人?事情可查清楚了?” 分节阅读_343 “奴才等已经审问过喀尔喀部人,说是他们并未进入敖嫩山中,亦未杀死过罗刹人,倒是他们在乌尔匝河地方打牲伐木时,有罗刹国的打鹿人二百余名进入他们住处,杀了他们的人,如此说来是那些罗刹人贼喊捉贼倒打一耙,荒谬之极。” 胤礽道:“那便是了,既如此,你们就去给他们回信,让他们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既然两国边境一早划定了,到底是哪边人跑错了地方总得说明白了,朕不是任由他们唬着玩儿的。” 话说完,胤礽又吩咐方才派人去传来的施世范:“这事由外务部去处置,之前礼部和理藩院所执掌的对外事务今后全部转由外务部接管,理藩院只需处理蒙古、西藏这些地方的事务就够了。” 一众官员领旨,理藩院官员退下去后,施世范被单独留了下来,胤礽见他面露难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如今外务部只有微臣一人管着,微臣怕……” “你放心,”胤礽道:“朕知道老九不在,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朕会命恒亲王暂代一部分外务部的差事。” “微臣谢皇上体谅。”施世范赶紧谢恩。 胤礽问他:“罗刹国那边现下可有何动静?” “他们和瑞典还在打仗,一时半会地是分不过注意力到这边来的,皇上大可放心。” 胤礽点了点头,他倒是不担心,彼得虽然有野心,但是现下自顾不暇,远东这边本就不是他们主要经营的地方,其实大可不必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不过派人盯着他的动静也还是有必要的,只要他不主动在这边搀和上一脚,就这么与他一直和平共处着也无妨。 “还有一事,”施世范继续禀报道:“前两日,罗马教皇派遣的使臣红衣大主教多罗已经抵京了,微臣去见过了他,他说他此番是为罗马和我朝建立长久的联系,代表教皇感谢皇上您对天主教的礼遇前来,但不过后来微臣又询问过京里的耶稣会士,这位红衣主教随身带了罗马教皇的教谕,这一次前来,其实是来向教众公布教皇教谕的。” 胤礽并不意外地挑起眉,问他:“教谕的内容是什么,你可知道?” “听说是罗马教皇颁布了一个什么《七条禁约》,说是我朝的天主教礼仪为异端,教谕禁止我朝入教者祭孔祀祖,我朝信徒从今以后不许用‘天’、‘帝’等字眼,以防与‘上帝’、‘天主’相混淆,连各地教堂里悬挂的先皇所提写的‘敬天’二字的字匾也要一并摘去……”说到最后,施世范额上的冷汗都快要滑下来。 胤礽都快要气笑了,这事他倒是有印象,前回也是这罗马教皇派使臣前来公布教谕,惹的康熙勃然大怒,严令禁止他公布这所谓教谕,但这位叫多罗的红衣大主教不管不顾,擅自在江陵将之公开,之后便在天主教信徒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康熙气岔之下命人捉拿逮捕逮捕了多罗,交由澳门总督看管,因为罗马教廷的强硬态度,原本对耶稣会士颇有好感的康熙从此便下令礼部禁止了天主教在华传教,洋人传教士几乎都被驱逐回去,才勉强是消了气。 事情于胤礽倒是不稀奇,不过他只是有些好奇,倒是没有像康熙一样动怒,反倒是问起了施世范:“你知道我大清朝现下共有多少天主教信徒吗?” “约莫二十余万。” 胤礽哂道:“没错,说到底这二十万人也是朕的臣民,怎能任由这罗马教皇发号施令,他们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微臣也以为,这事确实不能听之任之,放任他们胡来。” 想了想,胤礽吩咐道:“你去与那位红衣大主教谈谈,就说他来这里的真实意图朕都知道了,套套他的口风,先拖着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当众公开了教谕,再去给朕查一查,罗马教廷突然在我朝颁布这样的禁约,到底是因为什么。” “微臣领命。” 施世范退了下去,胤礽摇了摇头,虽然原因不明,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十之八九跟现下欧罗巴洲混乱的战事局面脱不了干系,不过把主意打到大清国的头上来,这一点,却是他怎么都不能忍的。 304内因 几日之后,施世范进宫来回报,说是事情都查清楚了,此番罗马红衣大主教前来所谓的宣读教皇教谕,确实与欧罗巴洲如今的斗争形势有关。 自千余年前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后,基督教就不再是纯粹的宗教而演变为一种“政教合一”的宗教政治势力,罗马教廷与各地教会也成为占有大量土地的领主,不仅与欧罗巴各国王权经常发生政治斗争,教会内部各个分支派别亦为了各种利益而互相倾轧。 天主教是基督教的三大宗派之一,包含众多支教派,耶稣会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早到东方传教的教会,耶稣会传教士为了在华夏立足 ,采取了与其他教派很不相同的策略,他们尊重当地国情,服从当地的政令法律,遵循当地的礼仪风俗,学习当地的语言文化,甚至身着儒服,允许入教的教徒保留祭天、祭祖和尊孔的习俗,如此,便引起了其他教派,方济各会、多明我会等教会的不满,指责他们的传教方式是异教,违反天主教教义,以“维护天主教的纯洁”为由,猛烈抨击耶稣会士,挑起争端,终于是引起了罗马教廷的重视,教皇也同意了他们的发难,才有了这样一个针对东方耶稣会所下的《七条禁约》。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两百余年前,葡萄牙人达·迦马率先到达印度并开辟了东方新航路,使得葡萄牙先期控制了东方贸易,当时的教皇列奥十世亦因此将在东方的“保教权”授予了葡萄牙,后来葡萄牙驻澳门总督实际上垄断了东方教区的传教事务,天主教的传教其实早已与欧罗巴各国的政治经济力量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 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执政后,为了大力加强中央集权并推行重商主义政策,法兰西在争夺东方贸易方面与葡萄牙展开了激烈竞争,耶稣会的在华传教士自然成为可资利用的政治力量,白晋、张诚等人就是路易十四首次派遣至大清传教的耶稣会传教士,后被康熙留在宫中长期任职,得康熙重用,法兰西国因此也在对东方贸易上捞到了显而易见的好处,自然惹来了其他国家的眼红和妒恨。 罗马教廷起初意图利用法兰西来突破葡萄牙“保教权”的束缚,后来看到路易十四自行派遣传教士入华主持教会事务,不再将他们放在眼里,如今法兰西更是抢夺起西班牙王位继承权隐约有意图成为欧罗巴洲霸主的姿态,不免恐慌,于是在其他几个“反法联盟”国的挑唆之下,便又利用起“礼仪之争”以抵制路易十四对教皇特权的侵蚀,这才有了这个关于“判定清国礼仪为异端”的教廷禁令。 说到底,所谓“礼仪之争”表面上是宗教信仰所引发的文化冲突,实质上不过是在其背后的欧罗巴洲各方宗教、政治及经济力量相互之间利益斗争的产物罢了。 但不过,他们的斗争,平白把大清国给牵扯进去,也依旧是让胤礽心生不痛快。 施世范能这么快打听清楚事情真相,自然是多亏了他长期接触的那些洋人传教士和做着海上贸易的商人朋友,但其实不用他说,胤礽却也已经知道了事情大概,昨日他收到了胤禟和雅尔江阿从海外寄回的信,已经在信中详细和他说明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分节阅读_344 胤礽冷哂,问施世范:“挑起这次针对我朝的‘礼仪之争’的始作俑者,带头的是哪个国家,查清楚了吗?” “葡萄牙。” 果然,施世范不说其实胤礽也猜到了是他们。 自去年南巡之后他和法、英、荷三国签订了通商合约之后,欧罗巴洲其他国家纷纷遣派使臣前来,想要分一杯羹,葡萄牙驻澳门总督也在大约半年前代表葡萄牙王室来京,请分贸易份额,当时胤礽是派的以施世范为首的外务部官员接见的他,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归还澳门主权,相对的,朝廷也可答应在澳门设立对外港口,允许葡萄牙兴建使馆,使馆人员享受应有的外交特权。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过分,甚至可以说已经给了他们很大的优惠,当时来的澳门总督叫马沙度的,却是犹豫再三,最后以自己做不了主为由,说是要回去与国王商量,最后就不了了之,不欢而散了,之后,胤礽果断下令,禁止一切对葡贸易,将逗留在大清国土上的葡萄牙人全部驱逐出境。 胤礽虽然对对外扩张并不抱积极的态度,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在自己的国门前,有一个被他国侵占的殖民地,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谈不下来那就打下来就是了。 广东海军已经在澳门一带附近巡逻了几次,只是碍于现在西北边还要打和硕特,胤礽不想同时分太多的精力耗太多的军饷,先想着拖一拖,倒是他们,却又带头挑衅到头上来了。 “那位红衣大主教是不是依旧还是那个态度,非公开教谕不可?”胤礽没好气问道。 “微臣与他谈了几次,他都坚持说我朝教义不合正统,要以正视听之类的话……” 胤礽的声音冷了下去:“那就不用再给他面子了,直接去跟他说,我朝天主教信徒亦是大清子民,只要是我大清子民就不会改变祖传的礼仪,他若是还听不进去,也不用再放他出去妖言惑众了,直接将之拿下,送去澳门交给那位总督大人便是,告诉他,少来干涉我朝内政,否则就别怪朕对他们不客气。” “微臣领旨,”犹豫了一下,施世范又道:“皇上,之前微臣和外务部官员商讨过,都觉得既然他们如此态度强硬,干脆就全面禁了洋人传教士入我朝传教……” “不用,”胤礽道:“这些人还是有些用的,至少能让我们知道不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只要依着我朝律法约束着他们就行,何况,除了个别不知好歹的,大多数国家朕还是有兴趣与他们打交道的,没必要投鼠忌器。” “……微臣明白了。” “你下去吧,照朕说的去办就是。” 下午,兵部送来前线公文,定远大将军率军已经到达了青海,在与和硕特部众台吉交涉过后,除了领罪降服的,其余人等已经尽数拿下,并且分兵进了西藏,活捉了罗卜藏丹津送去的意图控制西藏的伪六世达赖,攻占了拉萨,下一步,就将直捣准噶尔,拿下罗卜藏丹津,驱逐哈萨克兵,收复准噶尔全境。 胤禔给胤礽写的私信也夹在公文里头,下头官员呈到他手上去时俱是一副不尴不尬的窘迫表情,胤礽的脸也快抽了,在场官员众多,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挥手让人都退了下去,这才咬牙切齿地撕开了信封。 胤禔似乎早料到他会生气一般,开头就与他解释了说是送军情公文的马跑得快些,要不他的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上京,这才会把私信夹在公文里头,光明正大地假公济私,光是看着那些字,胤礽就能想象出胤禔写信时笑眯眯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好气地笑了。 信里基本都是废话,全都是如何想他的肉麻自语,又提起给他猎了张上好的虎皮,已经派人送来了,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胤礽看着无语至极,但看过之后也还是把信纸小心收了起来。 一旁伺候的一众奴才看万岁爷从早上召见过外务部尚书之后原本阴沉着的脸色这会儿终于是浮上了笑意,都同时松了口气。 王爷不在,他们这些奴才伺候万岁爷都要更提心吊胆几分……当真是辛苦。 而此刻远在青海,胤禔正在把酒振奋军心,从京里一路到这里,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已经扫平了青海,攻占了西藏,如今只要一鼓作气拿下准噶尔,便能班师回朝。 这会儿士气正高,群情激昂,正是势头大好之时。 年羹尧虽然只有参领之职,表现却很抢眼,也不怪当初胤禔就听说过他的名头,可惜那个时候是功高震主,最后也没捞到个好下场,这一次,情形不同了,倒是不至于浪费了他这么个人才。 胤禔让胤俄与众人祝酒,鼓舞将士士气,胤俄大碗喝着酒,大声与人吆喝,满脸都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比起刚离京时的忐忑不安,到了现在,也终于是相信,胤礽是当真要给他表现的机会。 这一路上,胤禔有意识地让他领兵出征,胤俄也当真表现得很不错,军中将士渐渐都对他刮目相看,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自信也终于是慢慢回了来,完全不出乎胤禔的预料,他也是适合战场的。 胤禔暗暗算着时间,按着这番势头下去,最迟年底之前,他们就能班师回朝,当真是……再好不错。 305婚事 十月初大军取胜的消息传回京之时,胤礽同理藩院和一众议政大臣商议过后敲定,在准噶尔、青海、西藏三处开府设县,设立办事大臣,由吏部挑选赴任官员,三年为一任,当地原有土司依旧保留,但受流官管辖,以此加强朝廷中央集权。 由此开始,改土归流之政策先后在云南、贵州、广西、四川、湖南、湖北等地乃至全国逐步推广开来。 平乱大军攻进准噶尔之后,罗卜藏丹津战死,余下部下全部投降,哈萨克军见势不对,当下撤军,不消半月送来认罪降书,愿为大清属国,从此对清廷称臣纳贡。 到此,胤礽接受了他们的臣服,便没有再下令进军哈萨克,定远平乱大军终于得圣谕启程班师回朝。 胤禔率军班师回朝是十一月底,准噶尔、青海、西藏三处全境收复,功劳不可谓不大。 胤礽行降阶之礼,亲自出城迎接以示恩赐。 之后是犒赏三军,胤礽对一众有功的将领官兵都很大方地下了相应的赏赐,胤俄提了郡王爵,而胤禔,则得赐爵位世袭罔替之资,成为大清第九位铁帽子王,举朝哗然。 关于这个,胤禔与胤礽提过似乎不太妥,当初老十三也是在死后老四才给了他这个殊荣,而且还只是口头承诺没有下正式的圣旨,自己这才恢复爵位没多久,就一下提成铁帽子王,本来他们俩的事情就已经是闹得满朝闲话,再来这么一出,实在有些太超过了。 但最后,也还是被胤礽三个字就给堵了回去:“朕乐意。” 胤礽看他满脸无语,也没好气道:“知道惹人闲话你还做在公文里头夹私信的事情?就许你假公济私朕就不能做吗?再说了,就凭你这份功劳,朕给你铁帽子王的爵位怎么了,他们还能说什么不成?你就算不为自己,好歹也为你那唯一的宝贝儿子考虑一下吧?” 对这样的殊荣,胤禔其实自然是想要的,不过是担心胤礽被人诟病为难罢了,既然胤礽都这么说了,那他还有什么好多说的,自然是谢恩领旨。 世济三年上元节过后,葡萄牙驻澳门总督马沙度再次来朝,送上葡萄牙国王最诚挚的歉意,并表示愿意接受清廷的条件,让出澳门主权,但依旧请求清廷开放澳门关口供他们停留晾晒货物。 分节阅读_345 关于这一点,其实不用多猜也能知道,欧罗巴洲战场上他们已经耗费了过多的军资军饷,实在无以为继,如今听闻清国内乱已平,清国海军已经虎视眈眈几次就差攻上澳门半岛,这个时候他们和清国开战,显然是极其不明智的,这么长的战线他们也没可能打赢,最后彻底撕破脸皮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至少,清廷现下开出的条件,也还在他们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胤礽也很大方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并且做做样子的给了他们一成的西洋贸易份额,三个月后,驻澳门总督撤回葡萄牙,总督府被拆,澳门总督从此成为历史,取而代之地是由吏部派去的驻澳门府知府。 政事顺利,胤禔也回来了,胤礽的心情大好,却又开始操心起了另一件事情,到了明年,康熙的三年孝期过去,就要开世济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当然,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给到明年就十五岁的皇太子弘晳选太子妃。 当然,宝珠那个疯丫头也十五岁了,胤礽即使舍不得,也没好意思把女儿留成老姑娘,这额驸的人选也得尽早定下来。 胤禔的一双儿女其实也就比弘晳宝珠小几个月,弘昱说想再等三年再成亲,胤禔也就顺了他的意思,但大格格要比弘昱大几天,胤禔想着的是先办了她的婚事。 胤礽知道胤禔就这么一个女儿,也是如珠如宝,自然是舍不得嫁去蒙古的,宗室家的格格那么多,胤礽也不会打主意到她头上,所以也是一早就答应胤禔给他家格格指个京里的八旗,并且让他自己挑。 而胤禔挑的人选是个这回随他一块出征的二十岁的年轻佐领,名查郎阿,纳喇氏,满洲镶白旗人,与他额涅惠太妃同族,亲姐又是岳端的嫡福晋,年纪不大本事却不错,这次也立了战功,回来就提了参领,前途不可限量。 胤礽将他挑的人传来亲自问过话,也很满意,之后问胤禔:“你该不会在外头的时候就看中了人家的吧?” 胤禔笑着却并不否认:“是通过气,他也有这个意向我才跟你提的。” 胤礽哂道:“铁帽子王家唯一的格格,傻子才不要,而且当真是恭喜他,朕准备给你女儿一个和硕公主的封号,他这回捞着个和硕额驸的头衔了。” 胤礽的语气略略带酸,其实他见过本人之后对人还是很满意的,尤其这查郎阿还是岳端的妻弟,就冲这一层,胤礽免不得都起了将之留给自己女儿的心思,不过当然,他也不好意思跟胤禔抢人就是了,何况本来就是胤禔先看中的。 闻言,胤禔有些意外:“和硕公主?你要封大丫头为和硕公主?” “怎么?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胤禔就是觉得胤礽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他都快觉得无以为报了:“这……那谢谢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赐封公主的圣旨先下了去,只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赐婚,之后是命内务府和工部建公主府,地址就选在离直亲王府隔一条街的地方,胤礽的意思是,他家宝贝女儿万一受了委屈,要回娘家哭诉也方便。 胤禔心说有皇帝陛下您之前亲自一番耳提面命的敲打,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才敢给他女儿委屈受。 胤禔家的格格婚事定了下来,宝珠的事情却着实是让胤礽头疼不已,对这个宝贝疙瘩,显而易见胤礽也是不会让她嫁去蒙古那地方的,但不过问她喜欢怎样的,宝珠却总是笑眯眯地挽起他的胳膊:“女儿就喜欢汗阿玛这样的,或者大伯王那样的也行。” 说了等于没说,说白了就是外头那些个适龄未婚八旗一个都看不上,胤礽自己挑来挑去也挑花了眼,干脆也就只能先缓一缓了,比起宝珠,当务之急,该是指给弘晳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胤礽是个很民主的人,虽然他心中也大概有了几个人选,不过依旧是想听一听弘晳自己的意见,于是把人传来问话,哪知弘晳却对此兴趣缺缺,随口说道:“儿臣都无所谓,汗阿玛拿主意便是。”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敷衍胤礽。 胤礽斟酌着问起他:“你自己就没个大概的想法?” 弘晳却突然反问道:“十五叔也要大婚了吗?” 那是自然,胤禨今年都十六了,到了明年开春大选,这婚自然是要指的,胤礽登基的时候给他的是贝勒爵位,不过等到明年他成婚出宫开府,胤礽已经想好了要给他把爵位提成郡王,怎么说这个弟弟与他的关系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近一层,又从小与他亲近,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了他。 “哦,”弘晳点头:“那汗阿玛您有没有问过十五叔他喜欢怎样的?” 胤礽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答道:“这个皇贵太妃会为他操持,不用朕来操心。” “能不能等十五叔成婚了,我再大婚?” “……你大婚跟你十五叔成不成婚有关系吗?” 弘晳不乐意地小声嘀咕:“他比我还大两岁,凭什么比我晚成亲。” 胤礽闻言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朕是问你喜欢怎样的,想要怎样的女人做你的太子妃?” “儿臣真的能挑吗?”弘晳再次反问他,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胤礽一怔,越发莫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阿玛,当初您选太子妃的时候,汗玛法有没有让您挑过,如果可以挑,您还会选皇后额涅吗?” 沉默片刻,胤礽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弘晳,你话太多了。” 当初……胤礽想到当初自己什么事情不都是康熙包办全部给拿定主意,由不得自己说半个‘不’字,就算有的挑……挑谁又有什么差? “挑谁又有什么差,”弘晳突然又开了口,说着同样的话:“八旗秀女,尤其是要嫁进宫的,除了相貌不同,内里大多数都不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罢了。” 话说完,两父子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胤礽轻眯起了眼,半响过后,弘晳低下了头:“汗阿玛,您拿主意便是,儿臣都听您的。” 胤礽心下一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 弘晳退下去之后,胤礽摊开手里的名册,拿起朱笔勾圈名字,随即无奈苦笑了笑,就算不乐意不喜欢,这件事情,也是必须得做,这是他们身在这个位置,推卸不掉的责任。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求留言啊略带酸,其实他见过本人之后对人还是很满意的,尤其这查郎阿还是岳端的妻弟,就冲这一层,胤礽免不得都起了将之留给自己女儿的心思,不过当然,他也不好意思跟胤禔抢人就是了,何况本来就是胤禔先看中的。 闻言,胤禔有些意外:“和硕公主?你要封大丫头为和硕公主?” “怎么?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胤禔就是觉得胤礽对自己太好了,好到他都快觉得无以为报了:“这……那谢谢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赐封公主的圣旨先下了去,只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赐婚,之后是命内务府和工部建公主府,地址就选在离直亲王府隔一条街的地方,胤礽的意思是,他家宝贝女儿万一受了委屈,要回娘家哭诉也方便。 胤禔心说有皇帝陛下您之前亲自一番耳提面命的敲打,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才敢给他女儿委屈受。 胤禔家的格格婚事定了下来,宝珠的事情却着实是让胤礽头疼不已,对这个宝贝疙瘩,显而易见胤礽也是不会让她嫁去蒙古那地方的,但不过问她喜欢怎样的,宝珠却总是笑眯眯地挽起他的胳膊:“女儿就喜欢汗阿玛这样的,或者大伯王那样的也行。” 说了等于没说,说白了就是外头那些个适龄未婚八旗一个都看不上,胤礽自己挑来挑去也挑花了眼,干脆也就只能先缓一缓了,比起宝珠,当务之急,该是指给弘晳的太子妃,未来的国母。 胤礽是个很民主的人,虽然他心中也大概有了几个人选,不过依旧是想听一听弘晳自己的意见,于是把人传来问话,哪知弘晳却对此兴趣缺缺,随口说道:“儿臣都无所谓,汗阿玛拿主意便是。”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敷衍胤礽。 胤礽斟酌着问起他:“你自己就没个大概的想法?” 弘晳却突然反问道:“十五叔也要大婚了吗?” 那是自然,胤禨今年都十六了,到了明年开春大选,这婚自然是要指的,胤礽登基的时候给他的是贝勒爵位,不过等到明年他成婚出宫开府,胤礽已经想好了要给他把爵位提成郡王,怎么说这个弟弟与他的关系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近一层,又从小与他亲近,他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了他。 “哦,”弘晳点头:“那汗阿玛您有没有问过十五叔他喜欢怎样的?” 胤礽微微皱眉,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答道:“这个皇贵太妃会为他操持,不用朕来操心。” “能不能等十五叔成婚了,我再大婚?” “……你大婚跟你十五叔成不成婚有关系吗?” 弘晳不乐意地小声嘀咕:“他比我还大两岁,凭什么比我晚成亲。” 胤礽闻言哭笑不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朕是问你喜欢怎样的,想要怎样的女人做你的太子妃?” “儿臣真的能挑吗?”弘晳再次反问他,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胤礽一怔,越发莫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汗阿玛,当初您选太子妃的时候,汗玛法有没有让您挑过,如果可以挑,您还会选皇后额涅吗?” 沉默片刻,胤礽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弘晳,你话太多了。” 当初……胤礽想到当初自己什么事情不都是康熙包办全部给拿定主意,由不得自己说半个‘不’字,就算有的挑……挑谁又有什么差? “挑谁又有什么差,”弘晳突然又开了口,说着同样的话:“八旗秀女,尤其是要嫁进宫的,除了相貌不同,内里大多数都不过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罢了。” 话说完,两父子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胤礽轻眯起了眼,半响过后,弘晳低下了头:“汗阿玛,您拿主意便是,儿臣都听您的。” 胤礽心下一叹,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分节阅读_346 “儿臣告退。” 弘晳退下去之后,胤礽摊开手里的名册,拿起朱笔勾圈名字,随即无奈苦笑了笑,就算不乐意不喜欢,这件事情,也是必须得做,这是他们身在这个位置,推卸不掉的责任。 306蓄发 世济三年五月,出使欧罗巴洲近两年的胤禟和雅尔江阿及使团成员返京,带回各种西洋物什书册典籍不计其数及据说是能人巧匠百余人。 胤礽在命外务部官员清点接收东西考核人员过后,分别给予了妥善安置。 两年不见,胤禟和雅尔江阿都黑瘦了不少,不过成日在海上飘着,风餐露食的,倒也不奇怪,倒是外表的变化还是其次,俩人的性子是显而易见的都痞了不少,尤其是胤禟,一副大大咧咧之态,初进宫拜见胤礽那日连朝珠都忘了带,好在是胤礽不与他追究计较而已。 看着跪在地上请安的两个,胤礽的微眯了眯眸,睨向了一旁的胤禔,冲他努了努嘴,而后懒洋洋道:“起吧。” 俩人起身落座之后,胤禔先问了起来:“听说你们刚到福建那日,在当地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雅尔江阿的面色一僵,胤禟却是满不在乎地打哈哈:“都是那些人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是没多夸张,不过就是我大清朝的两位王爷穿着全套的洋人服饰,带着洋人戴的帽子,领着一群奇装异服发型夸张的洋人从大船上下来,愣是连去迎接你们的当地官员都没认出人来。” 被胤禔这么一嘲,胤禟面上也挂不住了,再看胤礽沉着脸似乎是要兴师问罪,无奈解释道:“那不是入乡随俗,回来也没来得及换……不过一下船我们就把那衣裳给换了。” “你过来。” 胤礽终于是开了口,冲着胤禟发话,语气却不怎么好。 胤禟踟蹰着挪上前去,心下忐忑不已。 “官帽脱了,跪下,背过身去。” “啊……” “朕让你脱了官帽没听到吗?” 胤禟无可奈何,犹犹豫豫地脱了帽子,跪下背过了身,然后下一刻就被胤礽不客气地把贴在脑袋上的辫子给撅了,连带着那不知道用猪皮还是什么做的头皮,露出了满头乱糟糟的短发。 要是地上有条缝,胤禟这会儿一定钻进去就不用见人了,雅尔江阿也闭起了眼睛低下头满脸难堪没脸再看,胤禔噗嗤一声就笑了,半点面子不给。 “皇……皇上……”胤禟跪着扭过身,面对着胤礽匍匐下去请罪:“臣弟知错了,臣弟只是一时糊涂,臣弟……” “闭嘴,抬起头来。” 胤禟赶紧噤了声,别别扭扭地抬起头,扭捏得像个小媳妇一般。 胤礽没好气地伸手过去捏住了他的下颚,掰着他的脸左右瞧瞧,最后道:“还不错。” 方才还满脑子算计着要怎么解释请罪求原谅的胤禟这下当真是愣住了,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雅尔江阿也猛地睁开了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礽。 胤禔笑问胤禟:“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连辫子也敢剪了?嗯?要不是岳端来信说是亲眼所见,爷还当真是不敢相信呢。” 胤禟一看胤礽脸色也好了许多,似乎是不再追究了,这便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之态:“臣弟那不是觉得咱们这辫子实在不怎么好看嘛,就这么一头短发的多自在,即使是前朝的蓄发盘头也比这好看得多啊,也不知道是哪个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你可以了,”胤礽冷冷打断他:“你胆子当真是肥了,连老祖宗都敢诋毁。” 胤禟微撇了撇嘴,拖长了声音:“……不敢。” 胤礽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雅尔江阿:“你呢?辫子也给剪了?” 雅尔江阿讪笑着跪了下去,请罪。 胤礽当真是懒得再追究,岔开了话题:“你们怎么一去两年这么久?” “在那边逗留的时间长了些,”胤禟解释道:“我们还去了趟北欧,见到了那个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他说要派使团出使我朝,臣弟已经答应了,应该三个月之后就会到京。” 胤礽并不意外地挑了挑眉,他还欠着查理十二两个条件,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次你们出使欧罗巴洲的所见所闻,写个详细的折子回头给朕呈上来,”胤礽吩咐道:“还有就是,明日早朝,别戴着假辫子上朝了,就这样去,不过老九你得把你这头鸟窝一样的头发给朕弄整齐一些。” 胤礽话说完,也不等两个愣住的人回过神来,就挥手将他们赶了出去。 人退下去清静之后,胤禔笑问胤礽:“你来真的?” 胤礽反问:“你不觉得老九那样,其实还挺好看的吗?” 那倒也确实是:“但是……你让他们这么上朝,明日被那些人看了,估计得翻天吧?” “怕什么。” 相比他做的其他那些事情,这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胤礽满不在乎,吩咐贾应选:“去拿剪刀来。” 最后胤禔被按坐到了大镜子前,胤礽亲自上阵,操剪刀咔嚓一下把他的辫子给一刀剪了,胤禔自己都胆战心惊,胤礽却说道:“当初在战场上你的辫子没了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样子还不错了,以后就这样吧,等过个几个月前头的头发蓄起来了,就更好了。” 胤禔对着镜子左右瞧了瞧,扯起嘴角,反问他:“万岁爷你呢?” 胤礽把剪刀递给他,示意他来。 于是当日,乾清宫上下里外的太监侍卫都换了个发型,众人挨个剪辫子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无奈胤礽就在一旁盯着,那副姿态似乎是不剪辫子就得剪脖子,根本无人敢反抗。 第二日的朝会,原本只是平淡无奇的一日,却因为出使欧罗巴洲归来的胤禟和雅尔江阿双双轰动式的亮相掀起轩然大波,面对众朝臣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怪异眼神,胤禟两个淡定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但笑不语。 一众八旗满臣,尤其是宗室王公,脸都绿了,几个铁帽子王更是想开口责问,一贯只比万岁爷早到半刻钟的胤禔姗姗来迟,笑眯眯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摆了摆手打断欲言又止地几个:“一会儿说。” 鸣鞭之后,以同样造型亮相的皇帝陛下和他身边的奴才侍卫终于是成功让众人惊趴下了,之后胤礽也不多说,直接让贾应选宣读圣旨,自即日起,全国臣民,剪辫蓄发。 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铁帽子王里如今最年长的一个董额硬着头皮出列,匍匐在地,泣血哭喊:“皇上!老祖宗规矩!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啊!” 其余人等纷纷跪下附和,胤礽冷哂一声,沉声吩咐:“来人。” 进来两个持着剑的乾清门侍卫,董额白了脸,抖抖索索流着泪闭上眼睛,视死如归。 有人想求饶,却又欲言又止不敢开口,胤礽微抬了抬下颚,侍卫抽剑而出,勾起董额的辫子,一削而过,辫子应声落地。 董额只觉后颈一凉,还以为是自己脖子没了,吓得终于是瘫软在地,胤礽挥手叫人将之抬了下去。 胤禔胤禟几个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破功,当场笑出声来。 站在胤禟后面的胤俄手指戳了戳他的背,贴上去小声道:“九哥,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怎么不叫上我一块?” 胤禟偏头斜睨他一眼:“回去赶紧剪了辫子,皇上会很高兴的。” 胤礽目光环视一圈众人:“众位臣工可还有异议?” 就算想说这会儿也不敢说了,当今皇上是如何的铁腕强权,他们已经领教够多了,再上去一个,估计就当真要割脑袋了,还是算了吧。 其实除了那些满洲官员,满朝汉臣几乎都要拍手称快了,皇上下这样的圣旨还带头做表率,虽然原因不明,但从之前种种行径来看,如今这位皇帝总是与众不同出人意表的,反正这是大好事,他们高兴着呢。 既然圣旨都下了,那还等什么,都回家剪辫子去呗。 不管怎样,由皇帝亲自带头,这道圣旨还当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国推广开来,当然对于那些死守老祖宗规矩坚决不从的老顽固,只要不来碍胤礽的眼,他也就懒得管,不过之后连着几年,皇帝陛下时不时地一发怒就剪人头发的事情从此便是屡见不鲜。 至于那可怜的才刚袭了爵位没几年的信郡王,回府里就吓病了,没一个月也就这么薨了。 听闻消息,胤禔一边笑一边与胤礽道:“外头现下人人都在传是你把董额给吓死的。” 胤礽哂道:“跟朕有关系吗?他本来就这么多寿命吧?” 分节阅读_347 这倒是真的,即使没有这么一出,胤禔记得这位信郡王寿终正寝似乎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实在是怪不到胤礽头上。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董额薨了不到三个月,胤礽就下了圣旨为多尔衮平反,恢复其爵位和世袭罔替之资,连多铎一脉也恢复了亲王爵位,于是董额被追封了豫亲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307银行 胤禔进到西暖阁时,胤礽正在批阅折子,胤衸则趴在一旁的桌案上写字,样子是十足的认真。 胤礽把这个小十八带在身边教导已经有一年多了,胤衸还没到入学的年纪,胤礽便亲自给他做启蒙,花足了心思,以至于胤禔每每看到都不免有些泛酸,说是他对弘晳也没这么用心过。 但不过当初是康熙爷亲自给弘晳做的启蒙,胤礽就算想也没那个机会不是。 不管怎样,胤礽如今对这个弟弟是真好,这点乾清宫的一众几乎无人不是这么说。 胤衸看到胤禔进来,赶紧放了笔,起身想与他问安,胤禔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不用忙乎,走了过去,随手捡了他桌子上的书翻看,乱七八糟地什么杂书都有,不免问起了他:“这些你都看得懂吗?” 胤衸点了点头:“二哥说随便看,对什么有兴趣看什么。” 胤禔闻言有些无语,原来胤礽的启蒙方式就是这么放养吗? 听闻声音,胤礽也朝着他们睨了过来,解释道:“小十八挺聪明的,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还对天文数理尤其感兴趣,他爱看朕就让他看了,等到了明年,再让他去跟其他人一块念书。” 胤禔笑了,伸手捏了捏被胤礽养了一年养得白白胖胖的胤衸的小脸:“小十八,你还真是个好福气的,能让你二哥这么花心思。” 胤衸扁了嘴,怎么自己每回来乾清宫,十之八/九都能碰上这个大哥,然后每一回都要被他欺负,而且若是其他人,二哥还会呵斥两声,但是换了大哥,也就只有乖乖挨欺负的份了。 胤礽也对胤禔的无聊举动很无语,又看胤衸一副委屈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下好笑,吩咐他道:“你先回去吧。” 胤衸很乖巧地跪安退了下去,胤禔走上前去,问胤礽:“你又在看什么?” “老九他们的折子。” 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回朝之后,连着上了几道奏章,详陈在欧罗巴洲总总所见所闻,提了一系列可借鉴引用之建议,言辞诚恳,有理有据,看得出来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工夫。胤礽一一仔细看过,也传了不少官员来详细讨论过,态度严谨十分之看重也十分之慎重。 “前两日我传了老九他们来,详细说了他从欧罗巴考察来的银行制度,还传了户部官员商讨过,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胤禔闻言有些诧异:“银行?就是跟山西票号差不多的东西?”他听到是听雅尔江阿提过,不过当时也是随口一说却没往心里头去就是了。 胤礽点头:“山西票号虽然从康熙年间就兴起了,但一直规模都不算大,都是零散的几家晋商各自为营,也鲜有全国通存通兑的能力,银钱在他们手里流转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小打小闹终究成不了大气候的,而且票号主营的都是银钱兑换,我倒是觉得欧罗巴的这个银行制度的信贷功能,可以值得借鉴来用一用。 ” 胤禔接过那详细条陈的折子,仔细看了看,半响过后,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胤礽笑着道:“由户部牵头,联合晋商行会里几家大的晋商,要求他们出钱出人入股,在广东创办第一家华夏银行总行,如何?” 对胤礽想要拉晋商行会入伙胤禔倒并不意外,那些人个个富得流油,手头可流转资金多,又有原本的票号做基础,让他们做先锋倒是省了很多麻烦事,就只是这个地点让他有些意外:“为何是广东?” “广东往来的洋人多,而且,那里离南洋近啊,”胤礽幽幽叹气,站起了身,走到了一侧墙上的地图前,提笔将南洋一块全部圈勾了出来,道:“这两年,这里这些小国都屡屡向我朝示好,尤其从去年青海准噶尔那边平定之后,似乎是怕我朝海军会打过去踏平了他们,都有向我朝称臣纳贡的意向,不过欧罗巴那些国家也没少打那一块的主意,我们不先一步行动,指不定哪一日,这些地方就成了他们的殖民地了,到时候若是再以之为跳板,觊觎我朝,岂不是更加麻烦?总得防范于未然不是?” “你要用这种手段制约他们?” “嗯。” 胤礽没有明着说,胤禔却已经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从胤禟一行回来之后,与他提了这银行制度的总总,胤礽从前一直在想的要怎么牵制南洋这一块,如今倒是隐约有了主意,说白了就是一面凭借信贷的方式将资本投入南洋以刺激其消费内需的增长,一面鼓励本朝商人加大在南洋诸国的投资,以南洋诸国稀缺的各种本朝内陆物产去炮轰南洋本土经济,从而达到从经济上影响制约甚至掌控这些国家的目的。 听完胤礽的解释,胤禔由衷地恭维起他:“万岁爷当真是深谋远虑……” 胤礽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且如今民间办厂的禁令虽然除了,但真正的大厂子有能力办的起来的人也实在是不多,像福建那样的大型造船厂也只有国库能一下拿得出那么多银子,但民间资本总是庞大的,积少就能成多,等到银行逐步成型,形成规模之后,就可以用银行的钱投建大的船厂、矿厂、农场,还可以兴水利交通,这些都是能赚钱的东西,到时候利滚利,也就不需要总是问国库要银子了。” “既如此,”胤禔敲着下巴提议道:“这样的好事万岁爷您不紧着旗人先,当心那些人又要跳脚骂你挖老祖宗的根了,不如利用内务府联合旗人也兴办起一两个银行……” 胤礽想了想,道:“内务府可以,但旗人,只招募那些脱了旗籍的原旗民入股,内务府出资五成,剩下的对外招募融资,合资建一个出旗商业银行倒也可行。” “这样的话出了旗的原旗民不是又跟内务府牵扯不清了?会不会有些不妥?” “出旗从商的政策才推行了两年,出了旗的原旗民现下还不多,手头的钱肯定也是不多的,内务府只出启动资金,不插手一应事务,算是对他们的特殊恩宠吧,也算是在推动鼓励出旗的政策,等到银行走上正轨了,内务府才逐渐撤资从中抽身出来就是了,这事,我明日再召见户部官员详细商议一下。” 胤禔看胤礽一边说一边微蹙着眉一直在看面前的地图,原本还想与他禀报事情,想想也不是什么急事还是别让他操心太多了,就决定等他处置完了眼前这一桩再说,于是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着岔开了话题:“保成,我是来找你一块用膳的,你能不能晚点再操心这些事情?” 胤礽一眼睨过去,几乎是一下就看了出来他是想让自己放轻松些的目的,便也没有拆穿,轻舒了口气,偏过身微低下头,额头抵上了胤禔的肩膀。 胤禔拍拍他的腰,笑问:“万岁爷这是在撒娇吗?” 安静靠了片刻,胤礽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理他的嬉皮笑脸,吩咐:“传膳吧。” 到了下午,胤禟气哼哼地来禀报,说是今早已经约见了晋商行会几户大的商家,与他们提了这开办大清朝第一家华夏银行的事情,起初倒是一个个都听得两眼放光很感兴趣,还纷纷表示,这银行制度比起票号确实运转起来要更为巧妙,有不少可以值得借鉴和学习的地方,然后一说起要他们入股,就一个个都蔫了,支支吾吾地不肯答应,连范家也是犹豫再三,却没有点头。 “后来臣弟单独留了范毓文下来,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才与臣弟说了实话,说是他们山西的票号几乎都是家族产业,从不假手于人,就是怕‘外人’和‘外资’插手他们的票号,尤其这回是朝廷的户部牵头,他们怕到时候一切都要听命于朝廷,会完全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胤禟没好气地与胤礽解释道,显然是对这些晋商的不识抬举很有些不满。 不同于之前的借粮给朝廷赈灾或是帮朝廷运送军粮,那都是一点小投入可以得到日后看得到的大益处的买卖,但这个由朝廷牵头,他们合伙出资的所谓银行,却几乎要搭上他们大半的身家,毕竟是实验性质的产物,到底会办成个什么样,谁都说不准,这些精于算计的山西商人,也显然是不会轻易就这么点了头的。 胤礽闻言轻哼:“他们这是对朕不信任还是对朝廷不信任?算了,他们不愿意做就去联系徽商、浙商、粤商,多给你些优惠宽待总会有人乐意做的,另外你和老七户部那些人一块商讨下,既然要开银行,这相应的法令也得尽快完善下来才行。” “臣弟领旨。” 不管怎样,这事他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做下去就一定会力排众议推行下去,就算有阻力也是一时的,从来,他就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 308纸币 朝会。 下头的官员陆续禀报着事情,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一直在把玩手里的镇纸,良久,才慢慢开了口:“今年新一季采办的洋铜可都收上来了?” 户部满尚书希福纳忙禀报道:“回皇上的话,还欠着三成,奴才已经派人在催了。” 闻言,胤礽微皱起眉:“为何还欠着三成?据朕所知,那些荷兰人自打与我朝签订了通商合约,应该不敢再插手我朝在倭国的洋铜采买之事才对……” “禀皇上,关于这事,据奴才听说,应当与倭国国内的形势有关,”雅尔江阿禀报道:“如今倭国的幕府将军德川纲吉年事已高,又年老昏庸,重用佞臣,掌握倭政大权的其实是他身边的一个近侍,叫柳泽吉保,此人阴险狡诈,野心勃勃,又对我朝并不友好,是他一直卡着我朝洋铜采办之事,屡次刁难,才会如此。” 胤礽听罢不痛快道:“若是不与倭国采买洋铜,这铜的供给可有其他法子?” “有,工部这些年派人四处勘探,发现漠北蒙古那边和才开府的库页岛都有适宜开采的铜矿,只是要日后长久的顺利运送,头一条的,这道路得修通畅了,否则,这运送成本未免就高了一些。” “这倒是无妨,”胤礽道:“修路本也是朕打算要修的,但兴许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得起来,怕是解不了燃眉之急,可还有其他法子?” 胤礽本就打算银行开办走上正途之后,再投资在蒙古和西北边偏远地方开山修道,便于朝廷掌控这些地方,当然,这也不是一两年就能成的事情,远水似乎救不了近火。 众人低声议论了开来,嘀嘀咕咕地却说不出个好法子来,胤礽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有户部官员试探着开口:“可否发行纸币以替代一部分的铜钱……” 话一出口,就被胤佑一口否决:“不行,前明就是因为发行宝钞,至纸币泛滥,最后形同废纸,结果如何大家也都看到了,我朝决不可再走这样的老路。” 胤佑说话虽然直了一些,说的倒也事实,如今他主理户部事务,对这些自然是上心的,但也没有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胤礽听着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前朝对纸币只发不收,既不分界,也不回收旧钞,致使市面上流通的纸币越来越多,宝钞才会泛滥成灾,若是能严格控制,以一定的比例兑每年国库所征税收发行,或许可行。” 关于这事,其实早在当年宝泉局官员私收贿赂毁钱铸铜案发之时,胤礽就一直将之记挂在心上,当时为了逐步稳定钱价用的法子是减轻铜钱重量,增加铜钱中用铅比例,但到底不是治本之策,这些年,尤其是在登基之后,胤礽就这事已经与不少有学之士讨论征求过意见,借鉴前几朝的经验又适逢如今胤禟几个提出引进西洋银行制度开办银行,脑子里便也就慢慢有了一个成型的想法。 “但……这一定的比例要如何定下?”不单是胤佑,户部尚书和一众官员似乎都对这事有所顾虑。 胤礽努了努嘴,胤禔帮着回答道:“合并原本铸造钱币的户部宝泉和工部宝源二局成立大清储备银行,专门负责钱币发行和对其他银行的监督,首次发行量以目前国库里存银量发等额纸币,之后每一年的发行量比照上年全国税收总额,以国库存银做担保,就不会造成纸币无限制的随意发行最后成为废纸的结果了,同时纸币发行可减少对银铜的需求和损耗,如此下去,不消几年,就可以逐渐将铜币淘汰,日后也就不用再受洋铜采办困难的限制了。” 众人听了俱是有些惊讶,话音刚落,便又议论了开来,倒是又都觉着这法子似乎当真可行,希福纳问道:“皇上,这储备银行,日后是归户部,还是工部管?” 既然要发纸币,那印出来可就都是钱,这样的好事,哪个不跃跃欲试想要沾上手的。 “既然是以国库存银做担保,户部本就负责国库税银征收,自然不能再兼顾纸币发行,得避嫌才是,要不日后这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也就难说清楚了,”胤礽道:“也不需要工部来管,于户部和工部之外朕会单独命人管辖。” 分节阅读_348 得,那就是没他们什么事了。 一直认真听着的胤禟突然插上话,对胤礽道:“臣弟觉着,要发行纸币以国库存银为担保,为何不以黄金储备为担保,或者至少,也得把存金算上才行。”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为何?” “我朝钱币以银、铜为本,而事实上,银矿、铜矿我朝俱不丰裕,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银元其实大多是自前朝开始由他国流进,但据臣弟和简亲王出使欧罗巴洲见识所得,欧罗巴诸国在对外贸易中大多倾向于利用金银之间的差价出银进金,而且他们的海外殖民地也在大量开采金矿,黄金在这些国家迅速累积,反之,我朝国库内,所存黄金数额却远不及白银,臣弟担心长此下去,他们会利用这个在与我朝通商之时压低银价,到那时,我朝因此受制于人怕是要吃上大亏。” 关于这一点,胤礽之前倒也听人提过,当年明朝的灭国不能不说和经济上的原因有很大的关系,明朝也以是银为钱币本位,但国内银矿却并不充裕,当时荷兰、西班牙和日本海盗为争夺南海航路开战,出产自海外的白银一时无法流入。满洲旗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捡了便宜,产自日本的白银大部分供给了他们,导致明朝境内严重缺乏白银,陷入经济危机,以至最后一击即溃。 白银的供应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存废,朝廷却无法掌握白银的流量,就等同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脉,这样的事情,已有前车之鉴,确实不能不引起重视。 见胤礽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格外严肃,却没有打断他话的意思,胤禟斟酌着继续说道:“黄金便于携带保存,又不像白银那般已经过前朝大面积的开采存量日益减少,相信我朝金矿储量应当是不少的,以库存黄金作为纸币发行的担保,应当比以白银为担保更加妥善的。” 有户部官员反驳道:“我朝世面流通和税收征收的都是白银,国库内的黄金存量也不多,如何用黄金代替白银?” “所以才说慢慢来,”胤禟慢悠悠地笑着道:“方才不说了先把存金存银一块算上嘛,但是可以增铸金锭,逐步开始减少乃至禁止银锭的铸造就是了,蒙古那边金矿据说也不少,等过个几年蒙古那边的道路修通畅了,黄金的来源就更不用愁了,还有以后和那些洋人做生意时,都别收银子了,直接叫他们拿金子出来,没道理他们自己挖那么多金子都藏着掖着的。” 胤礽也笑了,老九在这方面还当真是有些天赋的,也不枉费自己对他的重用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胤礽也下了圣旨布置了下去,朝会散了之后,雅尔江阿被单独叫去了西暖阁问话。 胤礽叫人给他赐了座,才问了起来:“你方才在朝会上说的,倭国国内的形势,说具体一些。” 雅尔江阿道:“德川幕府这一代的将军德川纲吉如今年近六十,又有天生的软骨症,从好几年前就卧病在床不问政事,如今把持军政大权的都是他身边一个叫柳泽吉保的侧用人,此人深得幕府将军信任,德川纲吉还将自己的侧室下嫁给了他,不过此人却是个居心叵测的,有谋反取德川将军而代之之意,德川纲吉膝下无子,唯一的嫡子据说也是被此人给弄死的。” 胤礽听着有些好笑,问道:“他们对我朝也有野心?”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百年前德川幕府最强盛的时候到是出兵过朝鲜,到了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衰落了,眼下他们是不敢以卵击石对我朝怎样的,不过德川幕府内部,对我朝并不友好却是真的,和那些朝鲜人一个德行,都觉得我朝……并非汉人正统,也不过是蛮夷之邦。” 因为只有胤礽和一个旁听的胤禔在,雅尔江阿说话便也没有多少顾忌,而胤礽果然听了这话眼神就冷了几分,问胤禔:“你说若是海军直接打过去,能扫平了他们吗?” 胤禔颇有些无语:“万岁爷这么开打似乎有些师出无名吧?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就背了这个侵略之名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 胤禔道:“有个事,我本来前两天就想跟你说的,是关于朝鲜的,前些日子我听人提起过朝鲜国王李焞两年前下旨修建了个神坛叫大报坛的,专门用来祭祀明朝皇帝,说是大报坛祭祀每年进行一次,国王亲自参与,比他们祭祖还要隆重些。还有就是,朝鲜国内还流传有你皇位来路不正的传言……” 胤禔话没说完,这下胤礽的脸是彻底黑了,咬牙切齿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关于这事,要不要遣使前去详查清楚再行责问,让他们给个解释和交代?” 胤礽没好气:“叫理藩院去办这事,一定得给朕都弄清楚了!,但据臣弟和简亲王出使欧罗巴洲见识所得,欧罗巴诸国在对外贸易中大多倾向于利用金银之间的差价出银进金,而且他们的海外殖民地也在大量开采金矿,黄金在这些国家迅速累积,反之,我朝国库内,所存黄金数额却远不及白银,臣弟担心长此下去,他们会利用这个在与我朝通商之时压低银价,到那时,我朝因此受制于人怕是要吃上大亏。” 关于这一点,胤礽之前倒也听人提过,当年明朝的灭国不能不说和经济上的原因有很大的关系,明朝也以是银为钱币本位,但国内银矿却并不充裕,当时荷兰、西班牙和日本海盗为争夺南海航路开战,出产自海外的白银一时无法流入。满洲旗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捡了便宜,产自日本的白银大部分供给了他们,导致明朝境内严重缺乏白银,陷入经济危机,以至最后一击即溃。 白银的供应直接影响到一个王朝的存废,朝廷却无法掌握白银的流量,就等同于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脉,这样的事情,已有前车之鉴,确实不能不引起重视。 见胤礽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格外严肃,却没有打断他话的意思,胤禟斟酌着继续说道:“黄金便于携带保存,又不像白银那般已经过前朝大面积的开采存量日益减少,相信我朝金矿储量应当是不少的,以库存黄金作为纸币发行的担保,应当比以白银为担保更加妥善的。” 有户部官员反驳道:“我朝世面流通和税收征收的都是白银,国库内的黄金存量也不多,如何用黄金代替白银?” “所以才说慢慢来,”胤禟慢悠悠地笑着道:“方才不说了先把存金存银一块算上嘛,但是可以增铸金锭,逐步开始减少乃至禁止银锭的铸造就是了,蒙古那边金矿据说也不少,等过个几年蒙古那边的道路修通畅了,黄金的来源就更不用愁了,还有以后和那些洋人做生意时,都别收银子了,直接叫他们拿金子出来,没道理他们自己挖那么多金子都藏着掖着的。” 胤礽也笑了,老九在这方面还当真是有些天赋的,也不枉费自己对他的重用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胤礽也下了圣旨布置了下去,朝会散了之后,雅尔江阿被单独叫去了西暖阁问话。 胤礽叫人给他赐了座,才问了起来:“你方才在朝会上说的,倭国国内的形势,说具体一些。” 雅尔江阿道:“德川幕府这一代的将军德川纲吉如今年近六十,又有天生的软骨症,从好几年前就卧病在床不问政事,如今把持军政大权的都是他身边一个叫柳泽吉保的侧用人,此人深得幕府将军信任,德川纲吉还将自己的侧室下嫁给了他,不过此人却是个居心叵测的,有谋反取德川将军而代之之意,德川纲吉膝下无子,唯一的嫡子据说也是被此人给弄死的。” 胤礽听着有些好笑,问道:“他们对我朝也有野心?” “那倒是不至于,不过百年前德川幕府最强盛的时候到是出兵过朝鲜,到了现在其实已经算是衰落了,眼下他们是不敢以卵击石对我朝怎样的,不过德川幕府内部,对我朝并不友好却是真的,和那些朝鲜人一个德行,都觉得我朝……并非汉人正统,也不过是蛮夷之邦。” 因为只有胤礽和一个旁听的胤禔在,雅尔江阿说话便也没有多少顾忌,而胤礽果然听了这话眼神就冷了几分,问胤禔:“你说若是海军直接打过去,能扫平了他们吗?” 胤禔颇有些无语:“万岁爷这么开打似乎有些师出无名吧?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就背了这个侵略之名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 胤禔道:“有个事,我本来前两天就想跟你说的,是关于朝鲜的,前些日子我听人提起过朝鲜国王李焞两年前下旨修建了个神坛叫大报坛的,专门用来祭祀明朝皇帝,说是大报坛祭祀每年进行一次,国王亲自参与,比他们祭祖还要隆重些。还有就是,朝鲜国内还流传有你皇位来路不正的传言……” 胤禔话没说完,这下胤礽的脸是彻底黑了,咬牙切齿道:“他们好大的胆子!” “关于这事,要不要遣使前去详查清楚再行责问,让他们给个解释和交代?” 胤礽没好气:“叫理藩院去办这事,一定得给朕都弄清楚了! 309使臣 三年八月,瑞典使团百余人抵京。 使团到达的时候胤礽正在南苑行猎,外务部的官员来禀报,说是使团大使想求皇上亲自接见,这么说着的时候报事的官员也是满脸窘迫,显然是被人软磨硬泡得没法子才硬着头皮来与胤礽说的。 对方使臣的级别并不高,胤礽一般是不会赏面子亲自接见的,连外务部尚书也随他来了南苑,便只派了部里的官员前去接见,没想到这会儿人倒是指定要见胤礽了。 “他说皇上您看了这个就会准他来见您。”传话的官员双手捧上个锦盒,里头搁着的玉佩正是当初他送给胤禔,之后胤禔作为与查理十二合作交换的信物给了他的东西。 胤禔凑上来看了看,诧异道:“难不成是查理十二他亲自来了?” 胤礽也蹙起了眉:“不是说来的是个小官吗?” “奴才看着,领头的使臣确实不怎么起眼,不过当中有个人仪态气度不凡,虽然穿着和其他人一样,但看着气势就不一般,且使团其他人还似乎都对他很恭敬。” 胤礽伸手拈起那玉佩,细细看了看,对胤禔道:“看样子还当真是瑞点国王他亲自前来了。” 胤禔接过玉佩,拿在手里摩挲着,啧啧感叹:“这可是当初你送给我的东西,竟就被他拿去还过了十年才还回来。” “真够酸的,明明是你自己送人做信物的。”胤礽心说我还没跟你兴师问罪呢,你倒是好意思再提这桩事。 “既然还回来了,就还是归我,”胤禔将东西收起来,想了想,又怀疑道:“查理他亲自前来?他这么有空吗?” 胤礽一副无所谓之态:“朕如何知道。” 瑞典国的形势在使团到京之前他们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大北方战争打了有六七年,之前瑞典已经在纳尔瓦战役中打败了罗刹军,反瑞联盟破裂,之后查理十二下令移军萨克森,如今萨克森、波兰、立陶宛三处也已成了他的手下败将,被迫签下了议和条约,形势于他们应当算是一片大好。 当然,罗刹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搞得定的,在瑞典军队转移向萨克森波兰立陶宛三国时,罗刹国得到机会恢复力量并迅速占据了波罗的海诸省,瑞典的下一次与罗刹国开战,似乎也不远了。 所以不管是胤礽还是胤禔,都觉得查理他这个时候放下迫在眉睫的战事,前来大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见他吗?”胤禔笑问胤礽:“要不打发他回去?” 胤礽没好气道:“人家国王都亲自前来了,朕若是不见,不是显得朕架子太大?” 你本来架子就不小,这句话,胤禔很明智地选择没有说。 只是他们也才今早刚到南苑,本是难得秋高气爽,来放松一下的,胤礽不想坏了兴致又特地回宫去,便就叫人将使团众人请来了南苑。 最后,便是在南苑行宫接见的查理十二。 十年不见,胤礽两个却俱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初在莫斯科见到的那个少年,和胤禟几乎一般大的年纪,却比他们大大咧咧的九弟要沉稳得多,十年时间,查理的身形越发挺拔,眼神也更加锐利,这也是统率千军万马、驰骋纵横沙场的一国之主,即使是胤礽,也不敢对他小觑。 “查理国王,好久不见了。” 主位之上的胤礽笑着与之打招呼,查理眼里闪过一抹诧异,目光在他和一旁坐着的胤禔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很快恢复镇定,与胤礽行了瑞典国礼仪。 分节阅读_349 同是君主的身份,胤礽也没有为难他,请了他坐下叫人奉了茶来,笑着道:“没想到时隔十年,还能有缘再次见到查理国王陛下。” 对方客气道:“我也很荣幸,能亲临贵国,得陛下您召见。” 查理说的是满语,这让胤礽有些意外,没想到十年不见,他倒是连这个都学会了。 作为熟人,胤禔也自然笑着与他打了招呼,面对对方略显困惑的眼神,好笑地解释道:“我只是亲王。” 然后冲胤礽努了努嘴:“这位才是皇上,当年的皇太子。” 他这么一说,查理算是明白过来,当初这俩人是压根没跟自己说真话,不过他隐约记得,当初他以为的皇太子其实是亲王的这位身边跟着的其实是真皇太子的那个,那个时候是说是这位亲王的男宠吧? 男宠变皇太子?还成了大清国皇帝? 而且……这俩人明明是亲兄弟吧? 于是看他们的眼神更诧异了几分,当然,查理他一贯是个修养好的人,只是片刻就恢复了淡定。 既然是他人的事情,其实也跟他没多大干系。 “不知瑞典国王陛下,此番前来我大清国,所谓何事?”胤礽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问了起来。 “我只是想与陛下交个朋友而已,”查理微笑着说道:“我听闻欧罗巴其他国家陆续都派了使团前来大清国以示友好,我与陛下相识已久,不有所表示,似乎说不太过去。” 查理显然没有明说自己的目的,胤礽便也就不动声色,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倒是国王陛下有心了,朕听闻你们还在与周边国家打仗,能在这个时候抽出空访问我大清朝,也实属不易。” 查理也不知是没有听出胤礽话里的嘲讽,还是根本不在意,反倒是颇为大方地坦诚:“是才从萨克森撤军回来,正准备移兵俄罗斯,我们的目标是直取莫斯科。” 口气倒是还挺大的,当然他能不能成功,胤礽没多大兴趣却也对此并不大看好就是了。 “当然我们并不急在眼前这一时半会,在那之前还有一些准备要做,”查理似乎是不在乎胤礽怎么想,继续说道:“我这回来大清国没有亮明身份,也是因为那些没有诚信的俄罗斯人会趁我出使贵国时出兵偷袭,否则,我也不用遮掩,可以大大方方地来了。” 胤禔微不可察地冲胤礽努了努嘴,这家伙似乎是在提醒万岁爷你要守诚信啊,当初答应人家的事情…… 胤礽暗暗白了他一眼,那还不都是你一口答应惹来的。 “国王陛下打算在我朝停留多少日?” “见过皇帝陛下,与皇帝陛下交了这个朋友就会离开,皇帝陛下要是赏脸准我在贵国京城游览一番,我会更感荣幸备至。” “行,这有什么问题”胤礽大方道:“朕会派外务部尚书,朕的皇弟陪同你。” 对胤礽的提议,对方并没有拒绝,又恭维起了他:“我初到广州那日,看到贵国海军在海上操练,实在是惊讶万分,贵国海军比起欧罗巴的海上强国也并不逊色,当真是大开眼界。” 查理这话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其实他是有些庆幸,瑞典和大清离得远,要不估计又是一个麻烦的劲敌了。 当然也就是因为离得远,如今才有可能交这个“朋友”。 胤礽笑了笑,并不谦虚道:“不逊色是必须的,超越他们才是朕的目标。” 查理微挑了挑眉,显然也是没想到清国皇帝竟然这么狂妄。 俩人你来我往地交谈着,说的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查理一直没有说出来朝的目的,胤礽心下有些好笑,心道这人难不成也学会了他们东方人含蓄的那一套?先套近乎等热络了再说明来意提要求? 其实他倒是宁愿他开门见山一些,也省得兜圈子地应付他。 最后,胤礽问他:“不知国王陛下对行猎可有兴趣?” 查理反问他:“皇帝陛下是想邀请我吗?”倒是厚脸皮得很。 “朕会在这南苑待几天行围打猎,国王陛下若是愿意,可以留下随朕一块。” “我乐意至极。”对方笑着应邀。 打发走了查理,胤礽睨向一旁明显是不太痛快了的胤禔,问他:“你又在嘀咕什么?” 胤禔摆了摆手,屋子里的人都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这才伸手去拉胤礽。 把人拉坐到自己身上,胤禔双手环住他的腰,不太高兴道:“你能别跟他那么热络吗?” “怎么?”胤礽偏过头:“吃醋了?” “我是替你着想,他一看就居心不良,此番前来,定是另有目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胤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要是提了太过分的要求,大不了我们就耍赖皮违约就是了,反正都是口头承诺,他也没有证人,能拿我们如何?” 胤禔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终于是忍不住抱紧了胤礽,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万岁爷,做皇帝的要一言九鼎没听说过吗?” “……那都是你说的,朕可从来没答应过他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查理十二这个国王还有些意思,而且终身未娶,死在战场之上 310情窦 虽然已快到深秋,早晨的阳光却带着不少暖意,起了个大早的宝珠从侍卫手里接过她挑中的马,无聊地拍了拍马背,却略显郁闷。 即使不是在宫里,但每日早上的朝议依然是少不了的,十五叔弘晳弘晋他们都去听政去了,想去遛马却没人作陪宝珠心生几分不痛快。 一旁的侍卫低声提醒她:“公主,这匹马性子烈,要不要换一匹?” 宝珠摇了摇头:“本宫就要它。” 有人牵马过来,宝珠抬眼看去,来的却是六岁大的十八叔,顿时越发苦了脸。 胤衸走到她跟前,抬起小脸,笑嘻嘻地看着他:“宝珠,我陪你一块骑马吧?” 这一年多跟在胤礽身边,胤衸的性子比之从前要活泼了许多,骑马也是胤礽亲自教的,他虽然人小,但天赋却不差,马骑得也是像模像样。 但显然,宝珠对他的提议没半点兴致,低声嘀咕着:“我跟你个小屁孩骑什么马……” 胤衸板起了脸,故作严肃道:“宝珠,我是你叔叔,你不能对我这么不恭敬。” “……” 最后也还是两个人一起上了马,去了草场。 胤衸拉马以不紧不慢地速度小跑着,颇为享受。宝珠跟在他后头,却是兴致缺缺,身下的马也不是惯常骑的,她有些不适应,马镫的高度不对,好几次脚都被甩下,跑马的速度也掌控不好。 就这么快一下慢一下的,宝珠没了耐心,用力挥了一下马鞭,想让之跑快一些,身下的马被她这么一抽,却突然像疯了一般,撒蹄子就往前猛冲。 宝珠一声惊叫,胤衸错愕地停下马转回头,就见她的马已经与自己错身而过,拖着吓得直接趴到了马背上去的宝珠跑远了。 后头回过神的一众侍卫惊得赶紧追了上去,宝珠虽然趴下。身抱住了马脖子却依旧被颠得左摇右摆,几次都差点被甩下来。 疯马的速度很快,后面追赶着的侍卫几乎跟不上更别提救人了,胤衸也小跑着跟上去,拉着马缰的手满手都是冷汗,心跳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另一匹高头大马从斜后方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超过了那些个侍卫跟上了宝珠的马,然后一个跃身而起,竟就这么跳到了宝珠的马背上,握着她的手拉住了马缰,控制住了马。 吓得差点哭出来的宝珠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住了腰身,双手被握住,身后的气息让她莫名的安定,身下的马被。操纵得前肢高高跃起,转了一圈,便就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姗姗来迟的侍卫跳下马,跪了一地请罪。 宝珠惊魂未定,转头去看,抵在自己身后金发碧眼的男人嘴角衔着一抹漂亮的弧度,一双碧蓝的眼睛荡着笑意,仿佛要将她深吸进去一般。 这一看,便就怔住了。 分节阅读_350 等到胤衸气喘吁吁地到了宝珠跟前,焦急地询问她时,后知后觉地宝珠才回过神,想要挣开被身后男人紧抱着的身体,双颊绯红。 查理从马上跳了下去,拉了自己的马准备走,宝珠咬了咬唇,喊住他,问道:“你是谁?” 查理转头看她一眼,笑了:“你父亲的朋友。” 然后动作漂亮地翻身上马,纵马远去。 宝珠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对方消失不见。 胤衸疑惑地瞅着她,问道:“宝珠,你还好吧?” 宝珠这才终于是回神过来,低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和尴尬,吩咐赶来的太监把自己抱下马,然后环视一圈跪在地上请罪的人,没好气道:“方才发生的事情,通通都不许说出去,尤其不能让本宫的汗阿玛知道,否则,本宫定不轻饶了你们。” 那些人哪敢不从,没保护好公主他们罪过大了,不与皇上提更好,还免得挨罚。 然后宝珠又从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接了个荷包过来,递到胤衸面前,笑眯眯道:“十八叔,这包糖都送给你,方才发生的事情千万别跟汗阿玛说啊。” 胤衸鼓起了脸,抿着唇有些不乐意,想了想,还是接过东西,答应了下来。 到了下午,处理完政事的胤礽就叫了查理一块去围场行猎。 查理看着这前呼后拥几百人一块上阵的排场,不由得笑了,对胤礽道:“陛下好兴致。” 目光掠过,就见胤礽身后不远处一身火红行装的少女正看着自己,而当他的视线移过去时,对方却又迅速转开了眼,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查理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一些,顿了一下,问胤礽:“听闻贵国的姑娘都是深居浅出,怎么陛下出来打猎也会带着公主一块吗?” 一听查理提起自己,宝珠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眼睛更亮了一些,却依旧没好意思看他。 胤禔有些狐疑地看向她,轻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胤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淡然道:“她自己喜欢,朕随她而已。” 之后便话不多说,行围开始。 十几个人围追着一头豹子,胤礽举枪瞄准,砰的一声,一枪命中命脉。 查理挑了挑眉,对他道:“陛下愿意比试一下吗?” 胤礽无所谓地随口应下:“行。” 行猎从响午过后一直到傍晚才结束,落日之时,清点战利品,胤礽的猎物是最多的,一众随行官兵振臂高呼,山呼万岁,胤礽笑了笑,不以为意。 查理虽然没比过他,倒也就只输了一点,还赢过了胤禔。 查理很痛快地认输,说起了恭维的话。 宝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查理,听到说他赢了胤禔,兴奋得低呼了一声,站在他身旁的弘晳奇怪地看她一眼:“那个洋人赢了大伯,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要你管。” 之后胤礽命人把猎来的东西都拿去剥皮烹煮,设宴招待查理。 查理频频向胤礽和来作陪的皇太子、王爷、甚至是一众官员敬酒,众人都很给面子地与他喝上三两杯,最后他端着酒走到了宝珠面前,笑着举杯冲她示意:“小公主,我可否有这个荣幸?” 宝珠也笑了,不像之前还晕晕乎乎的,这一回很大方地站起身,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身为公主,她本不该出席这样的场合,不过她自己想来,胤礽也就随便她了,这会儿胤礽自己也因为喝了几杯酒有些醉意神智也有些涣散,倒是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公主酒量很不错。”查理赞叹道。 “你也不差。” 胤禔瞥一眼正笑着在说话的查理和胤礽家的小公主,无奈笑了笑,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主位坐着的胤礽,靠下。身低声问他:“保成,散了吧?我们回去歇下了?” 胤礽迷迷糊糊地点头,挥手示意散场,然后站起身,由胤禔扶着回了寝宫去。 寝宫里黑灯瞎火的胤禔没让人点灯也没让人跟进来,一进门就把胤礽推靠在墙上,欺身亲上了他。 “唔……” 胤礽推着他的肩膀,推不动便也就算了,很快就被他带起了情绪,热切回应起来。 最后胤禔喘息着放开他,舔着他嘴角扯出的银丝,哑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了的样子多勾人,不会喝就别喝那么多,还让那么多人看到了。” 胤礽的额头抵上他的肩膀,眯着眼睛轻笑了起来:“我高兴,你做什么要把自己猎到的东西让给我,你不是从来不让我的嘛……” 胤禔没好气道:“你不看看今日那个瑞典国王摆明了是要挑衅你,就算是为了大清国的面子,当然也得让你赢。” “我又不在乎,”胤礽说着打了个酒嗝,显然还是醉着的:“赶明儿我就把他驱走。” 胤禔失笑:“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嗯……” 胤禔想着方才看到的场景,心道你要驱他走,这会儿怕是麻烦了,也要看你的宝贝女儿能不能答应了。 醉迷糊了的胤礽显然还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日后会让他头痛万分的事情,推攮着胤禔就双双倒在了床上,三两下踹掉了自己的靴子欺身上去捧着他的脸又咬又啃。 自从剪了辫子之后如今前面的头发也长起来了,胤礽一头柔软的短发挨着胤禔的脖子蹭着,蹭得他有些痒,胤禔伸手轻揉着他的脑袋,又被胤礽挥开手,继续在他脸上脖子上胡乱啃。 胤礽一边啃咬着人,一双手还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游走着左捏一下右揉一下拉扯着衣裳。 胤禔被喝醉了之后没有意识毫无章法乱来的人弄得颇为无语,最后也没了耐心,一拍他在自己身上扭动的腰身,抱着人翻过了身去。 311条件 查理就这么在京城里留了下来,一待一个月还舍不得走,也不跟胤礽说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整日里内城外城城里城外的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胤礽政事繁忙,也没那么多功夫过问,打发了胤禟和外务部官员去应付他也就懒得管了。 而这一个月,宝珠却是隔三差五地往宫外跑,还带上小十八一块,说是跟十八叔一起去宫外的跑马场练骑射,以至皇后都来过问过几次这样是否不太妥,胤礽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去跑马场而已,又不是抛头露面成日在外头疯玩,应当没什么关系吧? 这日未时过后,才从宫外回来来给胤礽请安的胤衸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小脸一下鼓起又一下蔫了,似乎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胤礽一直在看折子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倒是一旁无聊在看书的胤禔斜睨过来,问他:“小十八?公主呢?” “她一回来就回寝宫里去了。” “她怎么不来给她汗阿玛请安?” “她说二哥一定在忙政事就不来打搅了,明日一早会来请安。” 三言两语之后,胤衸退了下去,胤禔想了想,跟了出去。 出了西暖阁的门,胤禔竖起一根手指,冲胤衸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领着他去了外头院子里。 “说吧,这大半个月你都跟着公主去外头做什么去了?” 胤衸抬起小脸,睁着小兔子一般的眼睛看着他,咬了咬嘴唇,道:“就去跑马场啊……” 胤禔伸手敲上他的脑袋:“年纪不大倒是学会说谎了,公主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帮她隐瞒?爷问过跑马场的守卫了,说你们根本就没去。” 胤衸扁了嘴,踟蹰了一阵,终于是说了实话:“公主带我出去是去使馆找那个瑞典国王的,这些天她日日随那个瑞典国王到处去玩,还要我给他们做幌子。” 对这样的答案,胤禔似乎是完全不惊讶,问他:“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胤衸又把那天在南苑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分节阅读_351 胤禔听罢颇有些好笑:“就这样?然后公主就缠上人家了?” 胤衸点头,眉头也蹙了起来,跟小大人一般:“今天我们去郊外护城河,把侍卫都撵得远远的,我在马车上睡觉,他们在河边玩,后来我睡醒了就看到那个瑞典国王拉了公主的手……” 胤衸虽然人不大,但也知道这事绝对不正常,所以方才对着胤礽才会欲言又止,想提醒他又想着自己答应过宝珠不跟她汗阿玛说,不过现在他是在跟大哥说,所以,也不算是对宝珠说话不算话了。 胤禔拍拍他的小脑袋:“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不过你听话,若是明天公主再叫你陪她出宫去,你就装病推辞。” 胤衸用力点头:“好。” 而这会儿,西暖阁里,胤禟正领着几个官员来给胤礽禀报事情,胤礽随口问起他:“那位瑞典国王在京里可还安分,你们都是怎么安排他的行程的?” “他没让臣弟陪着啊,臣弟看他也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都是游山玩水,后来就没有过问了……”胤禟自己也一堆差事要办,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日日跟着查理。 闻言,胤礽轻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等他们禀完事情退下去后,胤禔也回了来,对他道:“你明日去给打听一下,那个查理赖在京里不回去到底在做些什么。” “……不用打听了。”胤禔想了想,这事终究是要让胤礽知道的,便就全部说了出来。 胤礽愣愣看着胤禔,愣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最后还是胤禔走上前去,抚了抚他的脸:“女儿大了不由爹……” “不行!”胤礽咬牙切齿,突然想起他们当初在莫斯科皇宫里见到那个查理时,他就问过皇太子有没有女儿,当真是孽缘,但不管怎样,这件事情他都绝对不能答应。 没两日,宝珠似乎是从胤衸那里听说了自己汗阿玛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事,反正迟早也是瞒不下去,干脆就自己找上了门来。 胤礽在批阅奏折,宝珠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满脸的倔强。 “你再说一边,你要做什么。”胤礽的声音很沉,带着慑人的寒意。 宝珠不自觉地就有些紧张,却依旧是坚持道:“我要嫁给查理,我要去瑞典。” “去瑞典?你知道道瑞典在什么地方?你知道瑞典离大清有多远?!” “知道,”宝珠道:“但汗阿玛说过,额驸让我自己选,我自己喜欢就行……” “朕没说让你选个洋人!” “洋人有何不好?”宝珠不服气地反问:“何况他还是一国之主,我嫁了去就是王后,于两国都是百年修好之事,为何……” “朕不需要与他们修好,”胤礽打断她:“你知不知道从前那些嫁去蒙古的公主格格大多是什么下场?那还只是蒙古!去了瑞典这辈子你怕是都见不到朕见不到你额涅了!到时候你受了什么委屈没人听你诉苦帮你做主你以为你当真能过得好?!你连他们的话都听不懂你在瑞典怎么过活?!何况他还比你大了十一岁!” 宝珠暗暗握紧了拳,听了这话眼神闪烁了几下,显然是有所顾虑了,但旋即又坚持道:“听不懂我会学,他也会教我,只是十一岁而已,就算是二十岁我也不在意,我不是去和亲的,我是自愿嫁给查理,他说过不会让我受委屈,这辈子也不会再娶其他的女人。” 闻言,胤礽都快要气笑了:“这种哄骗人的鬼话你也信?他随口说说的话你还当真的了?!真去了瑞典他就算转身就对你始乱终弃你又能拿他如何?!” “汗阿玛为何就这么对他没信心?汗阿玛也是那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始乱终弃的人吗?” “放肆!”胤礽恼道:“宝珠你不要给朕恃宠而骄!” “女儿不敢,”宝珠低下了头,沉默了半响,再开口时声音却哽咽了起来:“汗阿玛,女儿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是第一个,也许会是唯一一个,女儿是真的喜欢他,请您成全女儿。” 胤礽叹了叹气,也放缓了语气:“宝珠,你听朕的话,他是在骗你的他在利用你,瑞典现在到处在与人打仗,他根本照顾不了你,他要娶你不过是想借此与大清结盟,好让他的敌对国有所顾忌,他对你不是真心的。” “不!”宝珠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胤礽:“不可能!他不是在利用我!汗阿玛您不能这么说他!” 胤禔估摸着时间进门来,奴才们都被撵了下去,里头只有胤礽和宝珠两个,一个气得脸色铁青,一个跪在地上低声啜泣却十足倔强,一片尴尬的沉寂。 胤礽的这几个儿女,性子倒是当真都跟他一样倔,胤禔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轻拍了拍胤礽的手,对宝珠道:“你先下去吧,我帮你跟你汗阿玛说。” 宝珠红着眼睛看他一眼,道:“谢谢大伯王。”然后便跪安退了下去。 胤礽没好气地甩开胤禔的手:“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朕也不会同意。” “你不要气急败坏,”胤禔拍他的肩,宽慰他道:“你也不看看宝珠那个样子,这会儿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不如先用缓兵之计,虚应着她,这事还有回转余地的。” “怎么说?” “查理似乎就在外头候着,传他进来吧。” 宝珠出了乾清宫的门,查理就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是温柔的笑意,宝珠咬了咬唇,走上前去,紧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要娶我,是在利用我吗?” “我说不是,你信吗?” “你说,我就信。” “我不是在利用你,我是真心想娶你,我的公主。” 查理进了门去,不同于在南苑初次召见是的客气,胤礽板着脸,面上再没了一丝笑意,端坐在主位之上却没请他坐,开门见山道:“你来我朝,到底有何目的?” “请与皇帝陛下签订两国通商条约,求娶大清公主。” “这就是你向朕讨要的那两个条件?”胤礽轻眯起了眼,眼神已经冷到了冰点。 “是。” 站在胤礽身旁的胤禔不着痕迹地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也问起了查理:“在来之前,你的目的应当不是大清朝的公主吧?原本你是想要什么?” 查理笑了:“确实,公主只是一个意外,原本我想求陛下出兵,与瑞典一起攻打俄罗斯。” 胤禔挑了挑眉,却没有表态,查理继续说道:“不过我知道这样的要求陛下未必会答应,当初陛下答应我的事情只是口头承诺,陛下就算要反悔我也没有半点办法,所以我放弃这一条。”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胤礽冷嗤:“朕确实不会出兵,如今我朝与罗刹国两国边境划定,相安无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朕来说根本没有出兵的必要。” 查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所以我也没有提这样的要求。” “为何你觉得你想娶大清公主朕就会答应你?” “陛下不是答应过公主让她自己选夫婿?关于这一点,陛下是先答应了公主,不是吗?” “你想娶公主,可以,”胤禔按住胤礽的肩膀,替他回道:“不过我们也有条件。” 查理抬了抬下颚,表示洗耳恭听。 “第一,我们不会把公主嫁去随时要打仗安全没有保障的地方,你想娶公主,就必须让你的国家远离战乱,你若是能打赢了罗刹国或是与他们议和彻底停战,这事才能成。” “瑞典不会与俄罗斯议和。”查理斩钉截铁道。 胤禔并不意外,这家伙就是个战争狂人,他们一早就打听清楚了,要他为了宝珠放弃对罗刹国出兵,根本是天方夜谭。 “但是我会打赢俄罗斯,我会让他们不敢再侵犯瑞典的领地。” “公主现在十四岁,我们最多留她六年,到她二十岁,你若是还不能打赢罗刹彻底休战,公主就会嫁给别人,当然,如果公主自己在这六年里喜欢上了别人,我们也会如她的愿,或者你另娶他人,我们也随你。” 查理的神情终于有了微动,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只能这样?” “对,这是对大清公主负责,你若是当真喜欢她,就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 “其他的条件呢?” “其他的……”胤禔笑了:“等你当真能活着回来娶公主的时候再说吧。” “好,”查理很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六年之内,我一定会回来娶她。” 胤礽几次想说话,话到嘴边最后还是算了。 查理又问道:“通商的事情……” “那自然是没问题。”胤禔代胤礽应下:“关于这个,我们会派外务部大臣和你详谈。” 打发走了查理,胤礽终于是忍无可忍:“这就是你说的缓兵之计?!” “他们能不能跟罗刹国在六年之内结束战争可当真是不好说,”胤禔解释道:“而且也未必他们就能赢,六年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说动宝珠。” 分节阅读_352 “那若是他当真在这六年里赢了,要回来娶宝珠呢?” “那样啊,”胤禔笑着道:“那就是他当真有本事,这样的人,宝珠嫁给他也不亏不是?” 312捉奸 查理离京之前,再次找上胤礽,提了个请求:“请皇帝陛下借兵给我,我只要一百个最精锐的火器兵。” 胤礽对他的要求有些意外,挑了挑眉,既然只要一百人那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实在是好奇:“原因呢?” “现在还不好说,只求皇帝陛下答应。” “你要带他们回瑞典?” “不,让他们装扮成哈萨克商队,经由哈萨克汗国进入奥斯曼,我知道哈萨克汗国如今是大清国的臣属国,只要皇帝陛下肯帮忙,这个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去奥斯曼?”胤礽闻言越发莫名:“你要朕的火器兵去奥斯曼做什么?” “多做个准备而已,”查理道:“陛下可否答应?” “你这算是借兵还是要兵?朕的人跟你去了可还有命回来?” “不好说。”查理实话实说:“就算是请求陛下将这一百人送给我,进入奥斯曼之后他们由我全权调配。” 查理三缄其口,胤礽也懒得再问了,命人去传了胤禔来,冲他努了努嘴,道:“你带查理去神机营,让他自己挑一百人。” 胤禔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多问,这就领命带着人退了下去。 三日之后,查理和瑞典使团南下广东乘船回了国去,而被他挑中的那一百神机营营兵也按着他说的,启程去了哈萨克再转往奥斯曼。 这些人这一去估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回来,胤礽很慷慨地给被选中的兵士家属发了一大笔的抚恤金,就算是补偿了。 宝珠也彻底安静了下来,虽然心里清楚六年的宽限不过是她汗阿玛故意在拖着想要她改变心意,但是,她下定了决心就定不会变,所以从查理走的那一天起,宝珠就开始与洋人传教士学瑞典语,学欧罗巴洲宫廷礼仪,学欧罗巴人生活方式,对她的选择,胤礽无话可说,暂时也就只能是随她去了。 女儿不省心,儿子却也同样没能让胤礽省下心来。 这日,胤礽闲来无事去东宫转了一圈,弘晳这两年学着处理政事有模有样倒是叫他颇为放心,胤礽随意检查了一番他的功课很满意之后便又去了毓庆宫想看看弘晋和弘昱两个,哪知道这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进门的时候,毓庆宫的奴才说弘晋他们在书房里,胤礽也没让人通传,直接进了去。 书房门口守着的是弘晋和弘昱两个贴身伺候的奴才,见到他俱是吓得腿都软了,就要大声通报,胤礽摆摆手示意他们闭嘴,推门就进了去。 书房里没有人,屏风隔开的里间里却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胤礽听得不由得皱起眉,跪在外头地上的两个奴才已经开始哆嗦了,而里头的人似乎还无知无觉,自顾自地闹着。 没有多犹豫,胤礽提步走了进去,转过屏风,就见弘晋把弘昱压在床上,正骑在他身上俯下身对着他的下巴又亲又咬,俩人的外衣散了一地,中衣里衣也扯得凌乱不堪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床幔扯下了一半,床上的两个你亲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笑闹得厉害,胤礽站在屏风旁冷到冰点的眼神瞪了他们近半刻钟都没有察觉到。 最后还是贾应选实在看不下去了,声音颤抖着提醒他们:“王爷,世子爷,皇……皇上来了……” 一片静默。 床上的两个身子僵住,停下动作,恍恍惚惚地转过头,对上胤礽冷厉的双眼,吓得几乎是从床上跌下来的,挨着跪到了地上去。 胤礽看着他们衣裳凌乱露出的脖子上还有暧昧痕迹的模样,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弘晋撇了撇嘴,回道:“汗阿玛不都看到了,就是这样。” “你们是在闹着玩?” “当然不是……” “你们这样多久了?” “刚开始,没多久。” “那就给朕停下来!”胤礽的声音陡然拔高,喝道:“朕今日就派人送弘昱出宫回王府去,以后没朕的吩咐弘晋你不许踏出毓庆宫一步!别让朕再看到第二次你们做这样的事情!” 分节阅读_353 弘晋和弘昱两个错愕地看着他,仿佛是不可置信一般,回过神的弘晋不忿争辩道:“为何我不能跟弘昱哥一起?!” “你还有脸问朕为何不能?!你说为何不能?!”胤礽被他给气死了。 “汗阿玛是觉得这种事情是错的?” “你难不成还觉得你们做对了?!”胤礽气岔反问。 “那汗阿玛和大伯王呢?!也是错得不成?!为何汗阿玛和大伯王可以我们就不可以?!汗阿玛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不服!” “弘晋!”弘昱看胤礽听了这话脸色越发臭了一副风雨欲来之态,赶紧扯了他的手喝止他:“别说了。” 弘晋怏怏不平,一副倔强不肯低头之态,胤礽看着眼神更冷了几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弘晋不管不顾地甩开一直想拉他示意他别顶撞胤礽的弘昱的手,猛地站起了身,倔强傲然地迎视胤礽:“我们没错,汗阿玛和大伯王可以,我们就也可以!” ‘啪’的一声,是胤礽气极之下一巴掌甩上弘晋脸的声音,屋子里的人全部愣了住,跟进来的奴才都跪到了地上去,弘晋红着眼瞪着胤礽,弘昱慌张地与胤礽求情:“皇上不要怪王爷,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亵渎王爷,跟王爷没有关系……” “你闭嘴!”弘晋转头喝道:“谁让你说这种话的!我要你帮我求情吗?!” 胤礽闭了闭眼睛,遏制住自己就要喷薄而出的怒气,沉声道:“弘昱你起来,不干你的事。” 然后吩咐贾应选:“去拿鞭子来。” 弘晋的脸一下白了,弘昱也似乎是吓到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胤礽看贾应选站着不动,喝道:“没长耳朵是不是!去拿鞭子来!” 胤禔听了弘昱身边的奴才禀报匆匆赶来时,弘晋已经被胤礽叫人押出了院子外头,按着跪到了地上,弘昱也跪在一旁一直在磕头求情,弘晋拧着头,双目通红却是咬紧了牙关不肯求饶一声。 胤礽从抖抖索索的贾应选手里接过鞭子,举起了手,下一刻,就被胤禔用力扣住了手腕。 “你疯了你,做什么呢?”胤禔皱着眉问他。 “教训这个不孝子!” 胤禔转头看一眼衣衫不整跪在地上的两个,眉蹙得更紧了些,对胤礽道:“算了,别闹大了,传出去多不好。” “滚开!” “喂,你……” 胤禔也对胤礽这么大的怒火莫名其妙,也想说你这样自己能做却不许儿子做未免说不过去,只是话才出口,胤礽就已经挣脱开了他的手,挥鞭朝着弘晋抽了下去。 再然后,弘昱半点犹豫没有,反身扑过去背部生生替他扛下了这一鞭子。 弘晋错愕,愣愣接住了吃痛倒进他怀里的弘昱,终于是忍不住抱着他低声哽咽了起来。 胤礽也愣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一鞭子会抽到弘昱身上去,手一颤鞭子就脱了手,胤禔无奈叹了口气,吩咐人:“去传太医来。”然后就径直把胤礽给拖了走。 回了乾清宫,把奴才都撵下去之后,胤礽疲惫地倒进了椅子里,胤禔走上前去,伸手抚了抚他的脸:“你做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对不起。” 两日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然后胤禔便怔住了:“你跟我道歉作什么?弘昱不过就是挨了一鞭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因为那个。” “那是什么?” 胤礽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慢慢道:“我不喜欢他们也做这种事情,他们还小。” “你觉得这是错的?” “不是,”胤礽道:“只是弘昱是你唯一的孩子,我不想他被弘晋连累。” “说什么呢,”胤禔无奈道:“你难不成还在介意从前那些事情?” 分节阅读_354 说到底胤礽还是对胤禔只有弘昱这一个儿子的事情心里有所愧疚,对弘昱,他的上心程度其实不下对自己的儿子,就因为这样,他才会对弘晋和弘昱搅和到一起去的事情这么恼怒,何况在胤礽看来,两个才十三四岁的孩子懂什么,不过是闹着玩的罢了。 胤礽摇了摇头,一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胤禔靠着他坐了下去,拉过他的手,宽慰他道:“你别想太多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他们真要在一起是我们能拆得开的嘛?” “我明年就给弘昱指婚。”说什么他也不能让弘晋弄得胤禔的血脉就此给断了。 “随便你。” “你明日就带弘昱出宫去,我让太医去你府上给他看诊。” “好。” 胤禔满口应下,心里却想着回头还要怎么去安慰受了惊吓的两个小家伙,当真是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了…… 313形势 十月,朝鲜传回消息,被派去向朝鲜国王问责有关大报坛祭奠前明皇帝一事的使臣死在了平壤,疑被人乱刀砍死,其余使团官员则俱在暴动中被杀。 朝廷上下一片讨伐谴责之声,不少武将已经蠢蠢欲动极力鼓动胤礽出兵征伐,胤礽却是半点不为所动,将理藩院官员传了来,翻着手里的公文,要他们给一个关于这事件明确的前因后果。 理藩院官员也是满头雾水,这次出使朝鲜的官员一共二十余人,起初朝鲜国王李焞对使臣尚且以礼相待,小心翼翼地解释祭坛一事,结果没两日,传达皇帝问责之意的使臣理藩院侍郎突然死在了平壤街头,浑身上下都是刀伤,使团一众人大惊失色,当下找上朝鲜国王讨要说法,朝鲜国王也显然懵了,完全不明所以,只能先安抚着他们说是查清事情真相会有个交代。然后没两日,使团官员下榻的驿馆被暴民包围,手握利器的暴民闯进去,大肆砍杀,近二十人的大清使团只余一个逃了出来,逃回国境之后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便也重伤不治而亡。 闻言,胤礽的眼里泛起了厉色,握紧手里的公文,沉声问道:“原因呢?我朝使臣被杀,总得有个原因吧,难不成是李焞他活腻了,公然与我朝作对准备兵戎相见了?” 那自然不是,胤礽也相信他应当是没这么大胆子也不会这么蠢做这种以卵击石之事。 理藩院官员说出个所以然来,胤禔匆匆进来,禀报道:“事情查清楚了,不是那朝鲜国王做的,不过与他脱不了干系。” 胤礽挑起眉,洗耳恭听。 李焞的王后闵氏入宫多年膝下无子,李焞唯一的子嗣是宠妃禧嫔张氏所出,生下儿子之后张氏开始培植她在朝鲜朝中的势力,并成功使其子被立为世子。后张氏母凭子贵,不断挑拨离间,使李焞废黜闵氏,改立张氏为中宫。自此张氏狂妄骄纵,又意图谋害废后,被李焞识破,后将闵氏迎接回宫,把张氏降为嫔,张氏不曾收敛悔过,变本加厉地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加害王后,终于被李焞下旨处死,家人连坐受难。 “李焞不能容忍张氏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她广交外臣,通过其子后宫干政,四年前张氏被处死,但因李焞子息单薄,便没有牵连其子,世子的地位倒是保住了,也因此,张氏余党其实并未完全清除,世子身边的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当初张氏一党的余孽,世子仁善软弱又身体孱弱,饱受这些人的摆布,这一回,就是这些余党想推世子上位,取李焞王位而代之,恰巧我朝派出使臣问责祭坛之事,这些人便心生歹计,杀我朝使臣嫁祸李焞,又借前明祭坛一事煽动对我朝无甚好感的平民暴动闹事,将我朝使团官员全部杀害,如此,他们定以为皇上您会勃然大怒,废黜李焞,他们再趁机检举表忠心悔过,请求您改立他们的世子……” 胤礽冷笑:“算盘打得倒真是挺好。” 可惜他们想错了,胤礽当真要迁怒,必然是要怒及整个朝鲜,而不单是他们的国王。 果不其然,不两日,以朝鲜世子名义上的检举国王包藏祸心有反清复明之意杀大清使臣为祭奠前明亡魂的密折就呈到了胤礽的桌案前。 李焞的请罪书则比他们慢了个十余日才到,里头所解释的事情来龙去脉确实如同胤禔所说那般,但胤礽这会儿却不想相信了。 “这李氏父子私下祭拜前朝皇帝散播谣言,先杀我朝使官,后又前后上书互相推诿罪责,委实没将我朝、将朕放在眼里……” 胤礽撇下这样的话之后,下圣旨断绝朝鲜与大清臣属关系,拒收朝贡,从此不再为之做庇护。 此圣旨一下,朝鲜国内上至王公贵胄,下及平民百姓,俱是惶惶不可终日,只道大清国怕就要挥师讨伐他们了。 至于胤礽是不是当真有这个意向,满朝文武都在猜测,他自个那里却迟迟未有动静。 “急什么,”胤礽对此不以为然:“先吓吓他们,有人会替朕收拾他们的。” 要打仗也不是现在这会儿入冬之后去打,关于这一点,胤礽一贯是个很体贴自己将士的皇帝。 胤禔笑着揽揽他的肩膀:“过海的我打不了,隔条江的问题倒是不大。” 胤礽白他一眼,这家伙明显也是个有战争狂人倾向的。 四年正月,又有琉球使臣低调来朝。 琉球也是大清的藩属国,与日本在同一片海域之内,位于台湾和日本之间,离日本极近,这些年饱受其侵扰,明面上臣属大清,实则内政一直受日本德川幕府所控制。 分节阅读_355 这一回琉球国王派出的使臣前来大清,除了照例送上今年的岁贡,还是来向大清求援的。 据接见他的理藩院官员前来回报,说是倭国这些年变本加厉干扰控制他们的内政,如今那实际上掌权的幕府将军侧用人柳泽吉保更是意图发兵吞并他们,还请大清皇帝为他们做主。 关于这个事情,其实胤礽也一早就听了他派下去监视日本和琉球两国的探子回报,只不过对这种海上的孤岛小国,他实在是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去花功夫帮他们而已,即使那是大清的臣属国。 何况,倭国也还没有明着出兵不是。 “琉球使臣说,他们在柳泽吉保身边安插了亲信内奸,知道这人野心不小,为篡夺将军之位,想方设法地意图向外扩张,以昭显军功,好让日本民众接受他尊崇他,琉球使臣说他们如今会打他琉球的主意,日后怕也会打上我朝的主意,还请皇上慎重考虑此事。” 当然了,琉球这是有求于他们,难免说得夸张了些,一众颇有些自负的理藩院官员都对此嗤之以鼻,就那么一点大的海上岛国也想打大清朝的主意?未免痴人说梦! 听罢理藩院官员的回报,胤礽深思了片刻,偏头问一旁的胤禔:“你以为呢?” 胤禔想了想,道:“这话倒未必不可信,这倭国一直以来都是个尚武的国家,要不把持军政大权的也就不会是幕府将军了,倭国臣民信服的都是武力强大的英雄,他们的国王形同虚设,被架空了全部的权利,倭国虽是弹丸之地,其人野心却是不小,热衷向外扩张,前明之时就派兵攻打过朝鲜,还屡次觊觎我朝国土,若是给他们机会,他们的目标哪里又会只是这个小小的琉球,不能不防啊……” 胤礽笑了:“那朕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于是他吩咐理藩院官员:“去与那琉球使臣说,既然他们有柳泽吉保身边的亲信做内奸,就去鼓动他出兵朝鲜,反正他不是想向外扩张嘛,打琉球不如打朝鲜,琉球好歹是我大清臣属国,打琉球是与我大清撕破脸皮,朝鲜现在跟大清没关系,大清不会管他们死活,日本爱怎么打怎么打,灭了朝鲜国我朝也不会多过问一句。” 对这一点胤礽倒是有十足的信心,倭国打朝鲜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本国国土面积不小,国内土地不足分封,百余年前就攻上过朝鲜想要将之吞并,不过当时是被前明的军队出兵给赶跑了,之后就有了顾忌,这回朝鲜已经被他大清国撇弃,倭国不趁机去捞好处实在说不过去,何况那位侧用人如今又急着借军功抬高自己的地位和民众形象,被人一唆使,一准儿就动手了。 当然了,现在不比得百年前,那时正是德川幕府初期,武力最强盛的时候,这会儿他们去跟朝鲜打,怕是两相胶着有的热闹了。 胤礽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鹬蚌相争,再坐收渔翁之利。 胤禔闻言挑了挑眉,明白过来胤礽的用意,笑了。 理藩院官员却是听得满头雾水,完全猜不到万岁爷这又是在打得什么主意,却也只能去与琉球使臣如实转达胤礽的意思。 琉球使臣听罢,惊愕了半响,呐呐道:“这样能行吗?万一他们攻占了朝鲜之后又转头打起我琉球的主意。” “放心,”理藩院官员不耐道:“琉球怎么说也是大清朝藩属国,除非他们是想跟我朝开战,否则他们就算有这个意思,也会有所顾忌,不会当真对你们出兵,只要让你们的内奸用这些话去鼓动那柳泽吉保,要说服他想必不难。” “可是即使不明面上出兵,他们也依旧对我国内政横加干涉……” “这点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能做到皇上交代的事情,关于这个,皇上会派人去与日本国交涉,且日本若是当真把心思功夫都放在朝鲜之上,对你们自然就兼顾不过来了,你们也能趁机喘口气,兴兵强武,到时候还怕他倭国作甚。” “这……当真能成?” 对面的官员点头,一脸蛊惑的笑意:“万岁爷说能成,就定当能成,就看你们安插的内奸是否当真能在柳泽吉保面前说上话了,万岁爷可是很相信你们不会让他失望的吧?” 使臣抹抹汗:“那自然是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琉球就是现在的冲绳那一块,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地方了,现在都是日本领土,应该没人不知道吧…… 314拆台 合并宝泉局和宝源局开办大清储备银行,以及办出旗商业银行的圣旨连着发下去之后,山西晋商行会似乎是看出了朝廷借此控制全国经济命脉的决心,终于是产生了某种饭碗要被人抢了的恐慌,尤其是一道禁止民间私自发行纸币的圣旨下去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山西票号的银票虽然不同于朝廷发行的纸币,本质其实是一种汇票,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尤其是几家信誉好的大票号所出银票,其实是有等同纸币的交换功能的,如今朝廷这一禁令一下,他们的银票以后都不能再拿去市面上直接交换进行货品交易了,再加上等到银行陆续开办,票号的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在这样的政策推动之下,朝廷抛出的橄榄枝,徽商、浙商、粤商等似乎都有了兴趣,纷纷开始接洽负责此事的户部官员,最初被朝廷找上门却摆架子拒绝的晋商终于是慌了,内部一番商议之后,就派了与朝廷关系最好的范家前来,表示愿意接手银行这个项目,求朝廷和皇上给他们机会。 胤禟眉飞色舞地与胤礽说那些晋商前后转变的态度,似乎是终于出了上回吃闭门羹的这口恶气,胤礽笑了笑,倒向了椅子里,双手枕到脑后,懒懒道:“可是朝廷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了其他商家的吗?” “这倒是无所谓,这事臣弟已经和七哥商议过了,多开办几家,百花齐放有竞争也是好事,总归这些银行日后都是要归储备银行监管的,只要将《大清银行法》完善妥当,就不怕会出了乱子。” 胤礽撇了撇嘴:“你把外务部尚书的位子让给雅尔江阿,去做这个大清储备银行行长如何?反正你最喜欢的也是钱。” 关于这点,胤禟倒是乐意至极,他早就对跟那些洋人使臣打交道有些不耐烦了。 “好自然是好的,”胤禟道:“不过皇上,之前臣弟与您说的再次出海的事情……” 分节阅读_356 胤禟两个也才回来没多久,又动了心思再次出海外,当然这次是不去欧罗巴洲了,而是他们对那些欧罗巴人纷纷涌去开垦的美洲殖民地格外感兴趣,也想去看一看。 “可以,”胤礽道:“你去,雅尔江阿留下,外务部的事情很多,他走不开,这银行行长的差事朕会找人给你暂代。” 胤禟的面色一滞,试探着问道:“简亲王的差事能不能也找人……” “不能,”胤礽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要不就他去,你还是管着外务部的事。” “二哥……” “耍赖也没用,你自己回去想清楚吧。” 然后胤礽挥挥手,将之撵了下去。 胤禟无奈出宫去了,在宫门口碰上正进宫来的胤禔,拉着他就是一顿哭诉,胤禔无可奈何,最后勉强答应他,去跟胤礽说一说。 胤禔走进西暖阁之时胤礽正靠在窗边的长榻上看书,候着的奴才见到他就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胤禔笑了笑,走上前去,欺身靠过去从背后抽走了他手里的书。 胤礽不悦地偏头横他一眼:“做什么?” “万岁爷心情不好吗?做什么把气往老九身上撒?” 胤礽冷哼:“他跟你说了?你是来帮他做说客的?” “问你原因呢?” 胤礽抓过他的手咬了一口,没好气道:“去跟他说,朕圣意已决,没得商量。” “我没叫你改变主意,”胤禔揉着他已经长长梳起成髻的头发,又贴上去亲了亲:“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胤礽再睨他一眼:“你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 “我跟你的事大多人不敢说,但当初老三为了乌尔衮不要命闯出军营去救人,现下又去了蒙古议论的人可不少,还有弘晋和弘昱那两个不孝子的事情宫里也有人在传,老九和雅尔江阿他们自从从欧罗巴回来之后两个人似乎是说开了,在外面一点不低调,你知道有多少人侧目?上梁不正下梁歪……” “陛下你还在乎这个啊?”胤禔一下就笑了,还当是什么原因呢,他还当真以为胤礽不在乎这个呢。 “朕是不在乎,”胤礽闭起眼睛靠向胤禔怀里:“不过老九他们太高调了完全不知道收敛,是该给他们些教训了,而且两个人总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也不好,他们本事都不错,没道理总是捆在一起,出海一趟最多也就两三年,哪里就这点时间都忍不了。” 其实说白了胤礽就是看人家太腻歪了不顺眼,想给他们添些麻烦而已。 “行,那我不帮他说了,就让他一个人去。” 其实胤禔原本也不是来说情的,对胤礽的决定,他一贯都是秉着支持的态度,即使是他耍性子出的整人的主意,胤禔也是乐得奉陪。 于是便就笑着侧过头去亲他的脸:“保成,你这行径还当真是被你儿子说中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胤礽翻过身,面对面地坐到了胤禔大腿上去,双腿勾住他的腰身,轻挑起了眉:“你又想替那两个小鬼游说我?” 自从之前弘晋和弘昱两个被胤礽‘捉奸在床’,弘昱被胤禔接出宫回府去之后俩人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却没有断了往来,毕竟胤礽之前就下了圣旨一众圣祖皇孙都要进宫念书的,所以弘昱照旧得每日进宫,俩人也能见上面,当然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做不得什么,且如今胤礽开始有意识地给两个才十四岁的小阿哥派差事,俩人忙碌起来能见面的机会便也就更少了。 对胤礽的做法,胤禔面上没说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但胤礽其实知道,他私下里没少给这两个小鬼帮忙,有时甚至还会给他们传话,对胤禔拆自己台的行为,胤礽实在是没好气,但除了每每私下里抓着他狠掐一顿,也没其他的法子。 胤禔总说顺其自然,似乎是对这事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说到底也是他这个做阿玛的从小给人树立的‘榜样’。 胤礽低下头,又一口咬在胤禔的肩膀上:“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想要在一起也得等弘昱大婚生了儿子之后。” 胤禔失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我自己倒是都无所谓。” “不行,”胤礽说起这个却格外严肃:“这件事情绝对不行,我绝对不会让弘晋那小子坏了事,最好就是以后那小子听话些别去缠着弘昱……” 胤禔眨了几眨眼睛,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带上了几分促狭:“万岁爷,你该不会以为,是弘晋缠着弘昱,是他把弘昱给压了吧?” 分节阅读_357 “难道不是?”胤礽皱起眉。 弘晋那小子从小性子就傲,比弘晳架子还大些,怎么想也该不会是……而且那日他看到的情形,明明是弘晋压着弘昱在胡乱亲。 看着胤礽迷糊的样子,胤禔噗地就笑了,捏起了他的下巴:“保成,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吃亏吗?还是觉得从一开始就是我缠着你,你是对我无可奈何?” “本来就是你一直缠着我……”胤礽低声呢喃,然后偏头却又咬上了他的脖子:“你还敢不承认不成?” “好吧,确实是,”胤禔道:“那你会觉得吃亏?” “……” 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吃亏的。 “所以啊,而且要说谁缠的谁,从一开始就是弘昱缠的弘晋,弘晋小时候对弘昱是个什么态度,你别说你不知道啊。” 闻言,胤礽轻皱起了眉:“真的?” “嗯,”胤禔点头:“你别看弘昱外表温温吞吞的,其实那小子古灵精怪得很,我有的时候都拿他一点法子没有。” “那他们到底是谁压的谁?”果然胤礽还是对这件事情很是介意。 胤禔伸手捋了捋他额前快要遮到眼睛的头发:“关于这个,弘昱说他们其实没有做到那一步,还向我讨教来着……”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气恼地揪住了耳朵:“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跟自己儿子也能讨论这种事情,也就面前这个无赖做得出来了。 “没有没有,”胤禔拍着他的腰安抚他:“我脸皮再厚也没脸跟儿子说这个啊。” 其实胤禔没有说实话,怎么压倒和万岁爷一样高傲的小王爷,胤禔还是有给他儿子指点一二的。 胤礽没好气地推开他,起了身,整理了衣裳正色道:“老九要再次出海,我原本打算让他打理储备银行的事情,现下看来得另换个人了。” “管着大清的钱篓子,自然得找信得过的人,”胤禔想了想,笑着道:“让十五弟试试?” 胤礽敲敲下巴,轻眯起了眼睛:“……倒也行。” 315生计 一大早,朝会过后,胤祐单独留了下来,与胤礽禀报:“皇上,下头官员不少人都对您发行纸币取铜钱而代之之事有所不满,您看这事……” “原因呢?” “这不是……从圣祖朝就开始推行的火耗归公之政策一直都是下头官员增添收入的一大来源,如今您这发行纸币的圣旨一下,他们这方面就没有好处可捞了,自然是有所抱怨。” 火耗归公至当年被老四和户部提出先是在几省试行,后推广至全国,这么多年下来,还确实成效不错,也免了百姓受官员私加火耗之苦,到如今,胤礽开始推行纸币,以图逐步淘汰铜钱,如此,火耗没了,官员的收入少了,有意见自然也是正常。 胤礽撇了撇嘴,道:“这有什么难的,如今国库丰盈了,朕明日就下旨,全国官员将兵普调俸禄,依级别不同各加三至五成不等。” 胤祐闻言有些诧异,他不过是随口跟皇上这么一提,皇上这就大手笔地要散银子了? 胤礽看着他惊讶的表情,笑了起来:“怎么,老七觉得朕是抠门皇帝不成?” “臣弟不敢……” 胤礽无奈道:“高薪才能养廉,就算克扣朕自己也不能亏了这些官员不是,要不他们怎么会忠心帮朝廷办差呢?” “皇上说的是。”胤祐想了想,又试探着问道:“那……那些领爵位俸禄的……” “老七,”胤礽好笑道:“你这是帮其他人争取,还是帮你自己呢?” 被戳穿了的胤祐略有些不好意思回道:“这不是,臣弟也要养家……” “行了,也加吧,”胤礽道:“户部满尚书年老乞休,朕已经准了,之后由你直接接了这个尚书位置吧,如此你可以领爵位和官职两份俸禄,也省得你再来与朕哭穷。” 分节阅读_358 之前他虽然主理户部事,却没有个明确的职位,如今既然定下来是尚书衔,自然是可以多领一份,没人会嫌钱多的。 胤祐喜出望外,赶紧谢恩。 这样的大好事自然是普天同庆,圣旨一发下去,之前还愁眉不展的一众官员当下笑逐颜开,即使从前那些背地里没少骂胤礽的宗室王公,这会儿也难得真心实意地道了声“陛下英明”。 胤禔是第一个看到那圣旨的人,当日晚上就在龙床之上把自己的家底都拿出来算了一遍。他除了领一份亲王爵,一份神机营统领爵,虽然在兵部没有挂职位但胤礽假公济私是有叫人按着尚书衔再给他多发一份俸禄的,所以胤禔其实一个人领了三份俸禄,如今一个普调……胤禔惊讶地转头对慵懒地趴床上假寐的胤礽道:“这样我每个月的进账可是比从前多了四成了。” “恭喜你,”胤礽说完又睁开眼睨他一眼,嗤道:“你的收入是靠这俸禄来的吗?主要还是你在江南的那几间铺子吧?也就朕不跟你计较。” 关于这事,其实是自从胤礽开始推行鼓励旗人出旗经商的政策之后,对在旗旗人经商一事就抓得更加严苛了,从前京里的八旗,私下里开间铺子添补家用只要不太出格的,在康熙朝都是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了的事情,但胤礽自开始抓这事之后,但凡发现的,定是严惩不贷。 于是在他的强硬手段之下,每家每户,甚至是宗室,都不得不扔一两个人出旗去做买卖,当然了,自从那出旗商业银行开办起来,有眼光的都觉得那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因为是对出旗旗人公开募资,争抢出旗名额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如此,旗人生计的压力,终于是缓和了许多,胤礽也能对此松一口气了。 当然这是对别人,胤禔是唯一一个在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做买卖的,不过为了不给胤礽惹麻烦,他从前京里的铺子也都牵去了江南,由出了旗的家奴打理,自己并不亲自过问就是了。 “万岁爷,你话可不能这么说,”胤禔笑眯眯地伸手去揉胤礽的脸:“那铺子你也有份的,我们以后去江南养老,你总不好意思伸手问你儿子要钱吧?” 胤礽白他一眼:“朕有钱。” “你哪里来的钱?” “你会做买卖朕就不会?” 胤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笑着道:“知道广东的十三行最近又多增了一家专门做南洋生意的吗?” “……你?” 胤礽笑而不语。 胤禔扑上去抱着胤礽滚了一圈,在他嘴唇上咬上一大口,然后又不满抱怨:“你连我都不告诉。” 胤礽哼道:“靠你那点银子哪里够用,我也得自己盘算一下,而且我现下这不是告诉你了。” 胤禔笑着抚着他披散下来柔顺的头发,爱不释手:“你派了谁在那边帮你操持?” “凌普一家。” 胤禔再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与他解释,自从从前为了让康熙彻底相信托合齐跟自己不是一伙的,也为了给凌普一个教训,他故意安排托合齐设计了凌普,康熙把凌普一家发配去了黑龙江之后,这一家子当真是彻底学乖了,胤礽登基之后便又将他们捞了出来,改名换姓送去了广东还出了旗,之后就在广东开了牙行帮他做起了买卖。 胤礽道:“论忠心,凌普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凌嬷嬷更是贴身伺候我许多年,让其他人做我也不放心。” 胤禔点了点头:“那就好。” “所以,”胤礽说着一手勾起了胤禔的下巴,调戏道:“以后,还是我来养你吧……” 话没说完,就被人狠狠堵住了唇。 胤禟第二次出海的各项准备事宜已经做得差不多,再过半个月就要成行,胤礽说不让雅尔江阿跟他一起去,胤禟虽然心里郁闷,最后也只能接受。然后在离京之前,又和雅尔江阿一块找上胤礽,直接开口,他们要出旗。 胤礽听闻挑起了眉,胤禔则惊讶道:“你们俩……出旗?” 虽然宗室出旗也已经屡见不鲜,但多半是把家里的庶子扔出去讨个生计,还真没有让嫡子甚至继承爵位的那个出去的,有爵位在身的说要出旗,就更没有先例了。 胤禟解释道:“在旗旗人不能经商,皇上又抓得紧,我们总不好带头犯事,不想让皇上为难,又也想做买卖,就干脆出旗算了,也算是给其他人做个表率。” 胤禔偏头问胤礽:“旗人身份和爵位冲突吗?” 胤礽想了想道:“爵位只针对宗室,只要是我爱新觉罗家子孙就行,与旗人身份无碍。” 胤禟和雅尔江阿闻言同时松了口气,要他们因此丢了王爵,那自然也是万万不想的,因此才一直在犹豫这事,拖到现在才来与胤礽提。 分节阅读_359 “你们两个可当真是想好了?”胤礽正色,认真问道。 胤禟和雅尔江阿同时点头。 “其实也未必要你们自个出旗吧,你们不都有庶子吗?扔一个庶子出去一样可以做买卖,或者让家奴……”胤禔好心提议道。 雅尔江阿道:“我们俩的庶子那才几岁大,还得等个十几年,而且未必就有经商的天赋,变数太多了,至于家奴,总归是没有自己亲自操持方便的。” 其实说白了,这俩就是喜欢金子银子自手头过的快感,假手于人都不行。 胤禔无话可说。 胤礽却点了头:“也算好事,有宗室王爷带头,其中一个还是铁帽子王,日后肯出旗的人想必会更多。”他也可以少养些闲人。 之后胤礽让胤禟退了下去,单独留了雅尔江阿下来。 胤禟看雅尔江阿一眼,也摸不准胤礽想做什么却又不好多问,只能是跪安退下了。 人走之后,胤礽才问雅尔江阿:“朕不让你随老九他一块出海,你心里可有不满?” 雅尔江阿闻言惊了一跳,赶紧道:“奴才不敢。” “说实话。” “……奴才确实挺想跟九爷一块去,不过既然皇上不准,那便也算了。” “朕知道你和老九现下已经在一起了,”胤礽的直言不讳让雅尔江阿闹了个大红脸,倒是他自己一点不觉尴尬,继续说道:“你们的事情朕管不着,但朕这个九弟从小没个定性,爱玩爱闹,本事却不错,假以时日,定是能有大出息的,朕不想埋汰了他,你也是朕看重的臣子,你们都是有能力之人,没必要总是捆在一块,让你们分开为朝廷办差,即是给你们机会,也是让你们锻炼,日后方可堪大用,朕的意思你可懂?” 一旁的胤禔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地看了胤礽一眼,原来这才是他分开他们的本意吗? 雅尔江阿愣了一愣,而后心悦诚服道:“男儿志在四方,本就不该为儿女情长所困,皇上的意思奴才明白了,之前是奴才想岔了,奴才受教。” 这一次是真再没有半分怨言。 胤礽笑了:“行了,你回去吧,好好与他道别,这一次他去美洲,也不知道两年还是三年才能回来,这些日子你有空多陪陪他便是。” “……奴才谢皇上。” 316女官 世济四年四月,胤禟率队第二次出海,前往那片在这个时代尚算荒凉的美洲大陆。 春去秋来,转眼就到了九月深秋,而筹备了许久的独立于科举之外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再次重开,所考科目却与康熙朝时全然不同,分文、商、理、工、农、医科,为大清研究院广征人才,表现优异者亦有机会在皇帝钦点之下入部院为官,为朝廷效力。 大清研究院自三年前在中海建起,初分农业水利、兵学火器、天文数理、中西医学四所,后又增添了交通矿产和商业经贸两所,和一个专门编修古籍和翻译欧罗巴诸国文献的资料所。研究院任职人员起初都是由胤礽择优从在朝官员中选拔和派人在民间广为搜罗能人志士,后来又加入了一些西洋传教士和胤禟两个从海外带回的奇人巧匠,而今次这还是第一回对外公开招考。 这一场考试已经筹备了三年,在皇帝下圣旨亲手推动,礼部和翰林院督促监管之下,百科学堂在全国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开办起来,所授内容亦是五花八门,涵盖古今中外,到如今学有小成者终于是迎来了机会,等到了这一次全国范围内的公开遴选。 诟病的人自然是有的,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多了一次入朝为官吃皇粮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 于是在胤礽的大力推动下,第一次的考试于世济四年九月初十日在京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考试的地点就在中海的研究院,考试第一日的当天,胤礽在处理完政事之后,低调出了宫去,亲自前去考场巡察。 皇帝的突然出现让一众监考考官措手不及,胤礽摆手叫他们不用忙乎,不要声张惊动考生,也没让人招待就让他们都去办差去了,只留了张廷玉一个下来陪同。 他到的时候尚早,考试尚未开始,考生正在陆续递上名帖进考场。 胤礽就在不远处的凉亭里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起初一切尚算井然有序,直到一阵喧嚣吵闹声突然响起,考场门口一下子聚集了不少人,守在门口的兵卫上前挡住了道路。 胤礽微微皱眉,吩咐身边侍卫:“过去问一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领命而去的侍卫不消片刻就回了来禀报:“来的是一群姑娘,有五六个人,说是也想参加考试,守门的兵卫不让拦了她们的路,不少考生都围着在看热闹。” 分节阅读_360 “姑娘?”胤礽这会儿是真意外了:“姑娘家也想考试吗?” “是,她们是这么说的。” 想了想,胤礽吩咐道:“去将她们带过来,朕要亲自问话。” 几个姑娘很快被带了过来,一共有六人,都是汉女,衣裳虽朴素却很干净,长发简单的挽成髻,约莫二十来岁,见到胤礽当下就跪了下去:“民女叩见吾皇万岁。” 胤礽看她们见了自己这个皇帝还能这么不慌不忙镇定从容,倒是来了几分趣味,问领头的那个:“你们都是打哪里来的?朕听说你们也想参加考试?” “是,民女几个都是城外尼姑庵收养的孤女,无父无母,以种茶采茶为生,这一回听闻皇上开博学宏词科广招有学之人,民女等也想报名参加农学科考试,但招考官员说我们俱是女子,不符合报名条件,不允许我们报名,民女等心有不甘,这才在今日考试之时前来,想着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让考官大人看在我们心诚的份上,网开一面给我们一个机会。” 闻言,胤礽微眯起了眼,手指轻叩着石桌,问她们:“为何想参加这样的考试?” “民女几个小时候在尼姑庵也学过字,并非目不识丁,若是科举考试,民女等自然是不敢奢望的,但博学宏词科招募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能人,我们别的不行,但对农学,自认还是有信心能够学以致用的,所以便想来试一试。” 胤礽笑了:“你们胆子倒是不小,连考场也敢来闹事,就不怕朕办了你们吗?” 听到这样的话对方的脸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微蹙了蹙眉,犹豫了片刻,实话实说:“其实……鼓励我们参加考试并且来考场这里恳求考官放行的人是藻公主。” 藻,取王冕之上系玉石的五彩丝绳之意,与宝珠相匹,也是宝珠的封号,与众不同的一个字的公主封号,是胤礽对她特殊的恩宠。 胤礽的神态终于变了,语气也沉了下去:“藻公主?你们如何会认识公主?” “藻公主随皇后娘娘去城外寺庙礼佛时,民女等有幸与公主结识,公主说皇上是开明君主,即使我们是女子,只要是真有本事的,您也定会另眼相待,也是公主告诉我们您今日会亲自前来考场巡察,鼓励我们来这里与您表诚决心,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试一试。” 胤礽心下好笑,宝珠这个丫头还当真是能给自己找麻烦,一旁的张廷玉看他表情松动了,赶紧提醒:“皇上,这是为朝廷选拔官员,选出来的人将来是有可能入六部上朝议政的,怎能让女子……” “衡臣如何也这般迂腐?”张廷玉话没说完就被胤礽给打了断:“李唐不是还出了个女皇帝吗?我朝就算真出几个上朝议政的女官又有何妨?” “……”被骂迂腐的那个无话可说,既然皇帝都不介意,他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行,你们想参加考试朕给你们机会就是,不过能不能考上还得靠你们自己。”胤礽痛快地答应。 几个姑娘喜出望外,连声谢恩。 胤礽视线下移,落在她们的脚上,好奇问道:“你们既是汉女?为何不裹脚?” “我们都是尼姑庵长大的孤女,没人会管我们这个的,而且裹了脚干活也不方便,我们也不喜欢。” “可惜如你们这般想的人倒是不多……”胤礽随口叹道。 旗人入主中原之后,皇帝就下过圣旨禁止缠住,不过却委实没起多大的多用,汉女还是热衷于以三寸金莲为美,受此影响,不少旗人女子私下里也偷偷开始缠足,虽然胤礽怎么都不觉得那硬是裹成了畸形的脚到底有哪里好看,但对此风盛行,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于是在胤礽的亲自首肯之下,作为主考官的张廷玉将这五个姑娘领进了考场里头去。 她们的命运最后到底如何现在还无人知晓,但今后却将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女人,因为她们今日的举动,而改变一生。 当然,这是后话。 回宫之后,胤礽就把宝珠给传了来。 自从和查理有了那个六年的约定之后,宝珠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人变得沉稳了很多,但骨子里的性子是变不了的,给她汗阿玛添麻烦的作风也是与她汗阿玛一脉相传。 胤礽与她提起今日在中海考场发生的事情,宝珠并不意外,很坦诚地都承认了下来:“是女儿做的。” “你还真是……”胤礽无奈又好笑:“宝珠,你是嫌朕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吗?” “汗阿玛觉得我这么做不对吗?”宝珠反问。 “你自己觉得呢?” “若是她们当真有本事,能为朝廷所用,也是件好事,又何必在意是男子还是女子,”宝珠说着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其实女儿早就想跟汗阿玛提了,既然汗阿玛让女儿和弘晳弘晋他们一块念书,为何其他的女子不能像女儿一样?与男子一块念书,与男子同朝为官,女子也可以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不必生来就只为了做男人的附属,依靠着男人而活。” 这话倒是新鲜,胤礽看宝珠的眼神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分节阅读_361 宝珠轻点头:“从前女儿还与汗阿玛说过也想上战场,不过汗阿玛却觉得女儿是异想天开说的玩笑话,但其实女儿从来都是真心实意。” “你上战场?你能扛得动枪打得了仗?” “即使比不得最好的,但也绝不会是最差的,”宝珠道:“木兰从军的故事古已有之,女儿并不认为女子就一定会比男子差,女儿知道汗阿玛是舍不得女儿,所以女儿虽然想却并不强求,但是女儿依旧希望,汗阿玛能够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让她们不再只为了一个男人而活,让她们也能有实现抱负的机会。” “你不是还想嫁去瑞典吗?你这样算不算是为了那位瑞典国君而活?” 宝珠道:“如若女儿要依附着他过活,女儿即使再喜欢他也不会只身嫁去瑞典,查理说过,女儿与他是平等的,这一点女儿愿意相信他,在我朝,男人可以有许多的女人,不说三妻四妾,一妻多妾却也是天经地义,但女子却被要求必须从一而终,而在欧罗巴洲许多的国家,即使是一国国君,行的也是一夫一妻的制度,这是女儿向往的,所以即使不远万里,女儿也愿意去那里。” “那里并不是天堂,”胤礽提醒她:“他们的宗教、礼仪、习俗都与我朝有很大的不同,很多的东西,都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 “我知道,”宝珠说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将来会遇到的困难和麻烦,也许不是女儿现在所能想象的,但女儿不是个认命之人,女儿必然会靠自己去一一克服,这一点,女儿有足够的自信。欧罗巴洲与我朝是有许许多多的不同,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至少,在那边,女子的地位正在逐渐提高,不少国家女子为官从政都已是屡见不鲜,反观我朝,汉人女子还在缠住,以畸形为美只为讨男人欢心,旗人虽有缠足禁令,但据女儿所知,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学习汉女裹三寸金莲。” 胤礽听得诧异,他原本以为宝珠要去瑞典不过是一时兴起,被儿女情长冲昏了头而已,却没想到她其实想得这么长远,但不过,胤礽对她的某些话却是不敢苟同就是了:“一夫一妻听起来美好,却并非是件好事,你可知道如今欧罗巴洲几国乱战,起因是什么?” 宝珠轻抿起了唇。 胤礽继续道:“西班牙国王死后无嗣,后继无人,周边诸国觊觎其国土和广袤的海上殖民地群起而抢之,若是西班牙国王多几个侍妾,多生几个儿子,想必其他国家即使有心,也没有借口光明正大地抢这个王位继承权。” “可……”宝珠支吾着,终究她还是说不过胤礽,虽然她依旧心有不甘。 “朕知道你的想法,”胤礽打断她的话:“你想给天下女子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朕可以帮你,朕会下旨,不论汉人还是旗人,女子一律禁止裹脚,不从者严惩,以摒除这个陋习,朕也可以下旨,女子可与男子一样,上学念书,甚至准她们凭本事入朝为官、从军入伍,但关于一夫一妻这个,即使朕愿意,满朝文武也几乎不会有人同意。” 宝珠咬住了唇,其实她本来也没指望什么,能得到她汗阿玛这样的承诺其实就已经很超乎她的意料了,就只是……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看着宝珠别别扭扭的样子,胤礽不由得笑了:“其实你也不需要瞎操心,朕听说自从民间办厂的禁令除了之后,各地的厂子多了起来,雇佣的人当中女工也多了不少,沿海一带还有自梳女筹钱合资开办纺织厂的事例,女子能够自谋生路了,自然不用再依附男人,如此下去,也许有朝一日,你所想的那些能全部成真也未必,朕虽不能让其一蹴而就,却也不会阻止反倒乐见其成亦会推波助之。” 有了胤礽这样的话和保证,宝珠终于是心悦诚服,真心实意地与胤礽道谢。 胤礽轻叹了叹气:“宝珠,朕当初答应查理留你六年,是当真希望你能另择他人,你……” “不,”关于这一件事,宝珠却是格外的坚持:“我只要他,除非他死,或是他违背约定另娶她人,否则,女儿会一直等到他回来接女儿。” “……算了,你回去吧。”胤礽没有再说,到底,他的女儿也长大了,也许当真不需要他的庇护,日后也能过得很好。 或者,他当真可以放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封建君主制度下,要想男女平等那是不可能的,英国十七世纪也是资产阶级革命之后才开始了女权运动,但在文里适当的提高一些女人的地位,也不算完全说不过去,唐朝不还出了个武则天么 欧洲国家受宗教影响,是推崇一夫一妻制的,但中国人不信宗教,在父传子子传孙的封建君主制度下,儿子的重要性注定了那个时代的人要有这个觉悟几乎不可能,所以就算开金手指,也没好意思在这点上开,汗…… 317战况 胤禔来了乾清宫,听闻胤礽单独传了宝珠来谈话,便就没进去在西暖阁外头候着,一直到宝珠出来,与他问过安后离开,期间胤禔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进了里头去。 胤礽背对着他在亲手伺弄露台上摆放着的盆栽,胤禔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笑了:“难得一次来碰上你既没有批阅奏折也没有召见官员。” 胤礽没有停了手里的动作,睨了他一眼:“有事?” 这个时候胤禔应该在外办差才对,这么早回宫来,若不是有事要与他说就必然是在偷懒。 或许是两者都有才对。 胤禔摸了摸鼻子,无奈回道:“确实有事。” 胤礽放下了洒水壶,拍了拍手,懒洋洋道:“说吧,什么事。” 胤禔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便就不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胤礽自然也不是很关心。 胤禔问他:“宝珠是来给你请安的?” “嗯,传她来问些事情而已。” “哦……”胤禔拖长了声音:“其实是兵部收到的消息,关于欧罗巴战况和那个瑞典国王的,查理决策错误,大冷天带着军队进攻莫斯科,深入罗刹腹地,被罗刹人的焦土政策弄得焦头烂额,不得已南下往乌克兰修养,补给增援部队又被伏击拦截,盟友败北,最后在乌克兰东部波尔塔瓦遇上彼得率领的罗刹军,一场恶斗之后一败涂地。” 分节阅读_362 胤礽闻言挑起了眉:“他人呢?死了?” “那倒没有,据说是流亡去奥斯曼了。” “去奥斯曼了?”胤礽诧异道:“他去奥斯曼做什么?” “我估计他一早就算计好了这样的退路吧,”胤禔摇了摇头:“奥斯曼和罗刹国也是不死不休,逃去那里挑唆奥斯曼和他们共同对抗罗刹,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他当初要向他们借兵一百人前往奥斯曼,想必是一早就寻好了万一败北的这条后路的,虽然到现在为止,胤礽依旧不知道他大清的火器兵区区一百人去了那边到底能起什么作用就是了。 胤礽其实对罗刹和瑞典之间的战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事情牵涉到宝珠,又不免让他格外上心,于是追问胤禔:“眼下这个情形,瑞典还有扭转颓势转败为胜的可能吗?” 胤禔笑了笑,叹着气道:“我看很难,不过,事情都没有绝对,也不好说,怕就是这么下去,这场仗可有的打了。” 闻言,胤礽脸色沉了下去,有些咬牙切齿:“他怎么就不干脆死在战场上算了。” 那样也好让宝珠趁早死心,他早点在京里给她选户八旗嫁出去,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胤禔自然知道胤礽是怎么想的,斟酌着问他:“这事要告诉宝珠吗?” “告诉她干嘛?”胤礽撇了撇嘴:“告诉她也不过是让她穷担心干着急。” “我倒是觉得,”胤禔提议道:“瑞典战败是事实,不如就与宝珠明说了,但是我们说夸张一些,就说查理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了,然后你赶紧给她指门婚事,等到她真嫁出去了,就算日后知道了真相,也米已成炊,后悔来不及了。” “这样能行吗?” “为何不行?”胤禔笑着反问。 胤礽皱着眉想了片刻,最后道:“还是算了,我不想骗她。” 他最清楚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子的,如若他当真这么做了,日后她知道真相也许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指不定就怨他这个汗阿玛一辈子了。 “还是别把这事告诉她了,”胤礽道:“你去叮嘱着那些知道那边战况的人,无论是谁,都得把嘴给看牢了,不得透漏了半句让公主知道了,否则朕严惩不贷。” “……好吧。” 在胤禔看来瞒着与骗哄其实没多大差别,不过胤礽不乐意,那便就只能算了。 “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心急,也不过就六年时间,不对,现在也只剩下五年了,”胤礽叹道:“很快就过去了,这样的局势,查理要想取胜几乎没可能,不过是多留宝珠几年而已,朕可以等。” 胤禔微颌首,伸手过去慢慢抚平胤礽深蹙起来的眉:“不用担心,这事没有这么糟糕。” 想到宝珠方才与自己说话时坚定的眼神,胤礽一时有些感慨,最后又笑着冲胤禔摇了摇头:“行了,这事出了这西暖阁的门,你也别再与人提了。” “我知道,你放心便是。” 既然胤礽不想宝珠知道,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胤礽收回思绪,复又怀疑看向他:“你特地进宫来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那自然不是,”胤禔笑着道:“接下来的这个,对万岁爷而言应当算是好消息吧……” “什么?” “上回来的那个琉球使臣,还当真是没辜负你的期望,德川幕府将军的那个侧用人真的被琉球国安插在幕府里的内奸给说动了,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半个月前已经轰轰烈烈地派了大军近万人出海,杀向朝鲜去了,如今两国就在靠近朝鲜的海面上交起了手。” “当真?”这下胤礽是真的来了兴致了:“真打起来了?哪边占上风?” “倭国准备充足,人数也多,而且之前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朝鲜一直提心吊胆着以为我朝会发兵踏平他们,调派了大部分的兵力囤积在鸭绿江边,因而被倭国打了个措手不及,一直到倭国人快进军到靠近海岸线了才仓促调兵过去抵抗,”胤禔一边说一边笑:“不过毕竟靠近他们的国土,倭国人战线拉得长,调兵遣将的速度和后援补给都远比不上朝鲜,一时间来说,还难分上下。” 胤礽敲着下巴,轻眯起了眸子,半晌,问他道:“这两国也有海军?与我朝相比如何?” “与其说是海军其实也就与我朝当初的水师差不多吧,也许还更不如,”胤禔解释道:“应该还是倭国强一些,他们一贯与荷兰人往来密切,应该有从荷兰人那里偷师到一些,虽然可能只学了个皮毛,不过比起朝鲜,还是要有优势的,至于与我朝相比,至少目前来说,他们是差得远了,光人数就不是一个数级的,更别提舰船和配备火器上的差异,我朝的海军,或可与欧罗巴的海上强国一战。” 胤礽听着深思了片刻,起身走到了那幅大地图前,手指点了三处,道:“台湾、山东、库页岛,三处海军,加上在朝鲜与我朝交界处的排兵布阵,这样足够将这一片地方,日本、琉球、朝鲜三国,团团包围起来,合而攻之……” 分节阅读_363 然后他说着,话锋一转,又撇了撇嘴:“还不是时候。” 还差点火候,这两国才刚交上火,还得再等等,等到他们疲软陷入僵局之时,再找借口发兵一网打尽。 到那个时候,这东面一大片的海上领土便可尽收他的囊中。 “不用很久的,”胤禔道:“这会儿快入冬了,他们打打停停,我们也不方便出兵,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就差不多了。” 胤礽点了点头,轻吁了口气,转头看看窗外天色:“不早了,你干脆别再出去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再走。” 胤禔是半点不心虚,提早一个时辰离开部衙回宫,说是来跟胤礽禀报事情,其实就是偷懒而已。 胤礽扯了扯嘴角,也懒得再说他,吩咐了人传膳食来,和他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了起来:“下个月我们去趟蒙古吧。” “去蒙古?” “恩,”胤礽点头:“上回不是因为你受伤了半道折返了,都三年了。” 那一回是刚到草原,胤禔就被弘皙和宝珠两个连累得身负重伤,然后就折了回来,之后又是出兵青海,这么一晃眼,倒是三年又过去了。 “那倒是也行……” 胤礽随口说道:“蒙古这些年面上虽然安分了,不过我们平了青海准噶尔,那边难免不会有想法,还得多花些功夫,而且,顺道可以去看看老三。” “……” 胤礽正说到兴头上,却听胤禔没了声音,斜眼睨他:“怎么了?” “老三在那边风流快活,还需要你挂记啊?”胤禔酸溜溜地道。 胤礽无语:“朕挂念兄弟怎么了?” “……没怎么。” “酸倒牙了快,”胤礽嗤道:“要不要朕给你面镜子照照你这副样子有多酸?” 胤禔不以为意地笑着:“下个月去不成吧?你别忘了你的皇太子下两个月要大婚,事情多着呢,你哪里来的功夫去蒙古?” 胤禔不提,胤礽还当真差点就忘了,想了想,于是改了口:“那就等开春了再说吧……” 318少年 世济四年十一月,皇太子大婚。 婚礼的流程和仪制都是比照当年胤礽大婚,也是从年初指婚之后就开始准备,太子妃出自索绰罗氏,阿玛是世袭的一等轻车都尉爵,正三品的参领,中规中矩不算太出挑却也不寒酸的出身,是胤礽亲自给弘晳挑选的嫡妻。 到了他和弘皙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依靠妻族势力做些什么,这样的出身就足够了,加上指婚之前胤礽还亲自看过人,也是个和皇后一样聪明识大体的女子,瓜尔佳氏也很满意,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之后的指婚、下聘、嫁娶都是按部就班,弘皙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过大的热情,当然也并不抗拒就是了。 这一年多弘皙年岁渐长,人也沉稳干练了许多,不管是上朝还是私下召见官员,都能表现得进退得体游刃有余,对此胤礽是很满意的,却又隐约觉得,弘皙似乎是有心事一般,双眉总是不自觉地微蹙着,说是沉稳,其实应该是沉默了才是真的。 对他这样的转变,胤礽没有过问,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何况弘皙是太子,迟早得学着自己承担,即使小时候他与自己亲密无间,到如今父子之间也再不是无话不谈,到底还是不一样了,对这样的变化,胤礽一直抱着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当年他和康熙,也是在少年时代之后开始有了隔阂却因为处置不当最后成了无法修复的裂痕,所以他也很清楚一旦明白了君臣之别,心思变了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这一点他改变不了,但至少,他是有信心不会让弘皙走上他当年的老路的。 关于这一点,如今真正也是唯一与他无话不说的那一个曾笑着与他提过:“你和老爷子性子其实挺像的,某些方面都一样的说一不二,也算是做皇帝的通病了,但在对待儿女的态度上却又大不相同,至少你是能换位思考为他们多考虑的,这一点你比老爷子强,所以你儿子比你,比我们都幸福。” 胤禔这半开玩笑的话虽然带着几分调侃和讨好,却也不得不说大半是实话,所以弘皙即使如今看着到了叛逆期,他们却其实都不是太担心,何况还有他们那个从小带着弘皙长大的十五弟看着呢。 胤禟再次出海之后,大清储备银行的重责便甩手给了且才十六岁的胤禨,又胤礽亲自从旁提点着,胤禨虽然年岁不大办差的能力却不差,对和钱打交道也跟胤禟那般颇有天赋,且他比胤禟更能定性,所以胤礽对他其实还更放心一些。 世济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皇帝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充盈后宫,这也让先前皇帝从不流连后宫甚至不沾雨露只与直亲王在乾清宫寝殿里厮混的传闻甚嚣尘上,当然,某两位当事人对此是半点不在意便是了,秀女全部指给了他们的儿子和年纪到了的弟弟及适龄宗室。 分节阅读_364 胤禨也是今次大选被指的婚,又在两个月前已经完婚带着皇贵太妃搬出了宫去开了府。看着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弟弟长大成人,胤礽其实是很欣慰的,不单给了他王爵还格外地关照,知道弘皙与他走得近也多次从弘皙嘴里打听他的情况,就怕会亏了自己这个弟弟。 对政事国事触觉敏锐的皇帝陛下有时对某些事情却莫名有些迟钝,所以便也就没有发现在他屡次与弘皙问起胤禨时对方越来越三缄其口欲言又止的不耐态度。 而同样的,在胤礽发现自己儿子越来越沉默寡言之后也找了胤禨来问过,甚至问他是不是弘皙不喜欢自己给他选的太子妃,对此胤禨也是眉头微皱,想了许久,才小心答道:“二哥多虑了,太子爷说只要是您选的他就喜欢,他都听您的。” 人都没见过弘皙怎么可能喜欢,胤礽其实是担心他会对自己没给他选个身份更高出身更好的有想法,但胤禨却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只道:“二哥当真是多虑了,太子爷长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其实,是件好事……”说到最后,他低叹了一声,可惜一直专注于自己思绪的胤礽并没有听到罢了。 这件事情,胤禔看胤礽一直心有顾虑,倒是也私下里去与弘皙问过一回话,自从那次在塞外,他因为弘皙的恶作剧最后为救他差点送了命之后,胤禔和弘皙之间倒是有了种难言的默契,虽然平日里面上见了俩人也并不热络,但有时候弘皙不方便与胤礽说的话倒是会私下来找胤禔诉说,为此胤礽没少对着胤禔泛过酸,所以胤禔去问弘皙,弘皙沉默了许久,便反问起他:“大伯,您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汗阿玛的?” 胤禔愣了一愣,是当真没想到弘皙会问他这个,最后红着老脸,没好意思承认:“大概也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吧……” 弘皙点了点头,叹道:“那很好啊……您喜欢汗阿玛,汗阿玛也喜欢您,真好。” 胤禔没说的是,他当初从摇摆不定到坚定信念,再到为了让胤礽真正相信自己,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不过他知道弘皙是已经不介意这事了,所以会这么说必然是有别的原因,便也没有多问,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弘皙抿着唇想了片刻,又问他:“弘昱和弘晋本来是要等再过个三年才大婚的,如今汗阿玛急着给他们指婚,连婚期都定了,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的事……汗阿玛知道了?” 弘昱和弘晋的事情宫里也有不少传闻,尤其弘皙和他们走得近,会知道倒是一点都不奇怪,胤禔略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自己拐了人家阿玛就算了,儿子还拐了人家弟弟,也难怪弘皙从前会看自己不顺眼。 至于弘昱和弘晋两个,则在胤礽的强硬态度下,分别给指了婚,定了婚期,就定在皇太子大婚之后半个月,而且还是在同一天。弘晋即使有爵位要成家了,胤礽也没让他搬出宫,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让他和弘昱越少见面越好。 弘皙看着胤禔,嘴角衔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其实我倒是挺羡慕他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且不怕天不怕地,无知无畏,也不像他,身上还扛着皇太子的重担和责任。 这下胤禔便有些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了,再一想,就猜到了答案,只是并不挑破罢了:“也不见得就是好的,当年我和你汗阿玛的事情被你汗玛法发现,也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我被你汗玛法革去爵位赶去盛京,还下了永世不得回京的圣谕,你汗阿玛独自一人面对他,既要承受他的怒火和猜疑,又要面对他人的非议……也很难。” 所以可以的话,胤礽其实并不希望他的儿子们再走上自己的老路,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错,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也都装着没听到不在乎,但终究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天堂是人间,他们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他们还有压在身上的重责推卸不掉。 胤禔不是不知道胤礽的顾虑,也不是故意和他唱反调,不过他只是更想弘昱和弘晋能按着自己的心意过活所以才会私下里帮他们,但若是弘皙也起了这样的心思,不说胤礽,胤禔也对此有所顾虑了。 他和胤礽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们都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追求的是什么,才能心无旁骛彼此坚定,但弘皙不过才十五岁,再老成也还是个少年,他又和弘昱弘晋他们不同,他是皇太子,有朝一日他走到胤礽那个位置,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些非议坚持下去,胤禔完全不敢打包票,也怕他会后悔。 与其到那个时候后悔,不如就干脆不要开始。 胤禔猜到弘皙是起了心思,也许还和胤禨挑明了,但胤禨心智比他成熟,顾虑得也比他多,应当是拒绝了他,不然弘皙不该是这副神态和表情说这些话,其实这样,也好。 “大伯会后悔吗?在盛京那几年,就完全没有后悔过?” 胤禔笑了笑:“是后悔啊……”后悔浪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可惜这话他不会与弘皙说明白。 弘皙没有再说,垂着眸子,半晌,轻咬住唇,道:“我都明白的,大伯王不用替我担心,也请大伯王转告汗阿玛,请他放心。” 胤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弘皙是个聪明孩子,他既然说明白,那就是都懂,确实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皇太子大婚的那一天是大雪天,漫天的白雪却挡不住喧嚣喜庆的气氛。 依旧与当年如出一辙的十里红妆。 杏色绣金龙衣摆勾勒如意浮纹的皇太子吉服衬得弘皙越发挺拔,眼神也越显倔强,傲然站在人群当中,嘴角的笑意却透着敷衍,胤禨告病没有来观礼,胤禔远远看着与当年相似的场景,想着那时自己的心情,突然就有些唏嘘。 胤礽却很高兴,喜宴的时候还多喝了两杯,不出意外地醉了,胤禔亲自把人抱上步辇回了乾清宫去,伺候胤礽睡下已到夜深。 有人来禀报说是胤禨在东宫外头站了一整晚却没有进去,胤禔听罢抚了抚已经睡熟了唇角却似还挂着笑意的胤礽的脸,低声吩咐:“不用管他,别告诉太子爷,也别告诉皇上。” 319藩国 雅尔江阿进来请安时,胤礽也才刚起,精神恹恹地靠在榻上,满脸的慵懒倦怠,胤禔坐在一旁给他递参茶,俩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场景分外和谐。 因为连着几日大雪,胤礽连早朝都停了,只让部院官员有事就直接进宫来禀报,也算是难得体贴了一回。 当然,其实是他自己总是身子‘不适’且又犯懒了而已。 雅尔江阿只看了一眼就非礼勿视了赶紧请安,心里却免不得有些羡慕嫉妒恨,胤礽懒懒瞥他一眼,问道:“你今日倒是起得挺早的?” 分节阅读_365 “有事与皇上禀报。” 胤礽微抬了抬下颚:“你说。” “这些日子皇上忙着太子爷大婚之事,也不是什么急事奴才就一直没与您说,这半个月外务部陆续收到周边国家送来的给太子爷大婚的贺礼,南洋不少国家都借此提出了要向我朝称臣纳贡的意愿,还望皇上您给与准许。” 这事倒并不出人意料,如今大清国力正盛,又隐约有向外扩张的意图,周边国家的,不想被彻底吞并,那就只有示好以求庇护了,且有大清这个靠山在,兴许还可以在欧罗巴诸国虎视眈眈的觊觎中过些安稳日子。 胤礽漫不经心地喝着胤禔递到嘴边来的参茶,随口问道:“都有哪些国家?” “印度支那那一片的,除了暹罗在世祖年间就开始向我朝纳贡,其他的,安南(越南)、柬埔寨、南掌(老挝)和缅甸都先后表示过意愿,还有西南边的不丹、尼泊尔等国,以及南洋的海上岛国苏禄(今菲律宾苏禄群岛)。” 胤礽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问他:“朕怎么记得安南应该也是自世祖朝开始就一直在向我朝纳贡的吧?” “是倒是,”雅尔江阿解释道:“不过安南国内发生政权交替,原来的那个安南国已经被破国,新的掌权者其实在几年前就派过使臣来我朝请求册封,当时被先帝以名不正言不顺为由给拒绝了,之后便就自立为王,这一次许是怕我朝旧事重提发兵讨伐,便又再次遣使前来表示愿臣服于我朝的诚意了。” 胤礽想了想那应该是康熙驾崩前一年的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倒是没放在心上,于是道:“那便如他们的愿便是,既然他愿意称臣纳贡,多收一份朝贡也没什么不好。” “是……”雅尔江阿心道这哪里多收一份朝贡是多散一份财才是真的,明明之前因为先帝爷爱面子来纳贡的那些藩国使臣每一回来带回去的赏赐都远比缴的贡品多得多,有这样的好处哪个不愿意来的。 胤礽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笑了:“那都是小财,计较什么,这些国家虽小位置上却都靠近我朝,能乖乖听话为我朝所掌控就是给我朝边境多增添一道抵御外来强敌的天然屏障,也是大有益处,互惠互利的事情朕没有理由拒绝。” “皇上英明。”雅尔江阿拍着马屁。 “苏禄国也要向我朝臣呈纳贡吗?”一直在旁听的胤禔突然插上话问他。 雅尔江阿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这个意向。” 胤礽偏头看胤禔:“可有何不妥?” “那里不是西班牙的殖民地?” “西班牙人确实在那一片经营了有上百年,期间断断续续地被苏禄人打退,不久又卷土从来,再打再退再重来,如此反复,适逢现下西班牙国内动乱,欧洲诸强哄抢西班牙王位,他们无暇多顾这边,苏禄国得意暂时喘口气,攀上我朝,想必也是指着我朝能给他们以庇护,做我朝的藩国远好过落在那些西班牙入侵者手里。” 胤禔点了点头,问胤礽:“你觉得呢?” 胤礽轻眯起了眼,沉思片刻,目光落在雅尔江阿身后墙上的那幅地舆图上,南洋那一片海上群岛包括印度支那一块都被他先前用朱笔给勾了起来,确实都是他一直记挂着的地方,印度支那一片的那些国家尚且有自主权如今愿意向他们称臣能趁机掌控他们是再好不过,就是那些海上岛国,大多都已沦为了欧罗巴诸国的殖民地,却就有些棘手了。 片刻后,胤礽开口问道:“南洋的那些岛国,现下可是大多在荷兰和西班牙手中?” 雅尔江阿道:“是没错,其实最早来南洋经营的欧罗巴国家是葡萄牙和西班牙,不过这些年这两国势头都不如从前,尤其是葡萄牙,如今在欧罗巴洲已经很难排得上号了,海外领土也大多被荷兰、法兰西、英格兰等国抢了去,荷兰的海军厉害,可是从葡萄牙手里抢了南洋的不少地方,之前风头正盛时,西班牙人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将一部分南洋殖民地分给荷兰人,星洲(新加坡)、马六甲那一片如今都是他们的,而苏禄、吕宋(菲律宾吕宋岛)等地则还在西班牙人手里。” “但荷兰现下比不得英格兰了吧?” “不好说,不过现下确实英格兰、法兰西有后来居上的意思,之前荷兰跟英格兰的海战输了,现在确实比不得他们当年最强盛的时候了,这回肯和英格兰联手对抗法兰西,也是想分西班牙的领地挽回些颓势。” 闻言,胤礽轻哂道:“朕若说……朕不想看这些欧罗巴强盗在朕的家门口为非作歹呢?” 胤禔和雅尔江阿愣了一愣同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惊愕看着他,半晌,还是胤禔先开了口:“你说真的?那可就真得跟那些欧罗巴国家明着开打了。” 尤其是荷兰,且不说两方海军对上硬碰硬大清有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们现在还计划着要拿下东洋几国,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夫再分出心去其它地方。 胤礽撇了撇嘴,道:“没说现在,急什么,就从苏禄国先开始好了。” 只要能先掌控中其中一国,之后再要插手南洋事务便就方便得多了,只要多给苏禄一些厚待恩赏,其他那些饱受欧罗巴列强欺压的国家定会纷纷效仿,投向他们,到时候再要开打赢面也就大得多了。 虽然胤礽心里很清楚,南洋诸国如今也不过是畏惧大清强盛急着找护身符罢了才会争先恐后地向他们投诚,不过不管目的是出于什么,他都是不介意的,反正,这本也是正中他下怀的事情,先从政治上干预,武力上震慑,之后再行经济制约掌控之策,要拿下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难于登天之事。 然后他再次抬了抬下颚,吩咐雅尔江阿:“下午传所有外务部和理藩院官员来一块详谈,这接受南洋诸国朝贡之事,越快定下来越好。” 胤禔闻言笑了:“一下多了这么多藩属国,理藩院那些官员要忙得上吊抹脖子了。” “你去陪他们一块?”胤礽斜眼他。 “别了,”胤禔赶紧摆手:“我已经领了三份俸禄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多领一份,皇上的厚爱,委实当不起。” 分节阅读_366 胤礽嗤了一声,道:“朕正准备下旨,外务部和理藩院合二为一,反正他们干得活本也就很多是重叠的。” 雅尔江阿听着眉头一皱,苦了脸,这么说来也就是……以后他有得忙了。 胤禔看着他苦哈哈的脸,笑得更乐了,顺势问他:“简亲王,老九给你写信了吗?” “刚收到的,”雅尔江阿道:“他写信的时候刚到星洲,和当地人还有那些欧罗巴殖民者都打了交道,不过那些人都对船队敌意颇大,只是碍于我大清的威名和船队人多不敢轻举妄动罢了,方才说的那些他也有在信里详细提过,他说下一步就要启程往南美洲,怕是这一两年都联系不上了。” 到南洋且还有人给辗转带个信回来,去那他们在这边听再多也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的遥远美洲,那便是当真彻底失去联络,不等他飘回来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之前还没觉得,这会儿真正想到他现下这会儿就在海上飘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雅尔江阿当真是有些担心和揪心了。 胤禔和胤礽对视一眼,胤礽垂下眼慢慢吹起了端在手里的茶,胤禔犹豫了一下,无奈安慰起了对面满脸郁闷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带了足两万人出去,这么多的人跟着,出不了岔子的。” 雅尔江阿点了点头,哪里可能不担心,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在胤礽面前表现太过了显得矫情。 禀报完了事情,还有一堆差事要办,雅尔江阿跪安退了下去,胤禔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轻叹了叹气:“他也不容易……” “那你就去帮他分担些差事啊。”胤礽又笑着挤兑起了他。 胤禔摇了摇头:“我再去多担份差事,你该抱怨我没时间没陪你了,还是算了,我大清人才济济,你还怕找不到人帮他的忙吗?” 胤礽也懒得再说,靠着胤禔的背闭起了眼睛,睡过去之前低声呢喃:“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记得出宫办差去。” “好……”胤禔笑着无奈应下。 320证婚 收编藩属国的事情有外务部自会处理,胤礽只特地叮嘱了私下里给苏禄国多加些优待,也就没花多少心思在上头,冬天过去,过完年之后转眼又到了世济五年的春天。 从去年秋天起就说要去的蒙古却因为皇太子的婚事耽搁,到了现在终于成行,胤礽把弘皙和弘晋两个留京监国,只带上了几个小弟弟,然后是随行宗室和官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正月之后启程离开了京。 胤祄也在这次随扈出行的队伍中,是胤礽想着带他出去玩一玩才特地带上了他,八岁大的小阿哥第一次出远门显得极为兴奋,陪胤礽坐在龙辇之上却是左顾右盼坐不住地想下去骑马。 胤禔不请自来推车门进来时胤礽正撑着头靠在车壁上看书,小十八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朝外头瞧,胤禔笑眯眯地捏他的鼻子:“想骑马?” 胤祄诚实地点头。 “下去让你五哥教你。” 胤祄转头看胤礽,见他没有反对,欢呼一声就要蹦下车去,胤礽却又突然叫住他,把手边的斗篷扔过去,吩咐道:“外头风大,把这个穿上再下车,别骑太久了。” 胤祄谢过之后,蹦蹦跳跳地下了车去。 车里只剩下他们俩个之后,胤禔才笑着冲胤礽努了努嘴:“万岁爷你带这些小弟弟还带上瘾了不成?” 从前是日日带着小十五,现在则是小十八,都像带儿子一般,胤禔看着都免不得有些嫉妒了。 “小十八有些先天不足,这两年慢慢调理着倒是好多了,”胤礽说着微摇了摇头:“要不只怕也多活不了几年。” 说到底当年康熙借胤祄的事情对他发难也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真那么关心小十八就不会拖到等他快要不行了才重视起来,这一回胤礽亲自把人带在身边养了几年,胤祄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胤礽心里也着实宽慰了不少。 “我看他有你亲自关照倒是比从前好多了,你不用担心,”胤禔伸手过去捏他的下巴:“你一会儿操心那个一会儿操心这个的,就不怕折寿?” 胤礽抬眼看向他:“有事?” “没事不能上来了?”胤禔继续捏他的下巴,手指在他的脸侧摩挲着,轻声呢喃:“当真这么喜欢带小娃娃?你要是能生,怕是我们可以三年抱两吧……” 胤礽白他一眼:“为何不是你给朕生?” 胤禔低笑:“你说为何呢,陛下?” 胤礽没脸再说下去,拍开他的手,目光重新落回了手里的书上头去。 胤禔笑嘻嘻地靠过去,一个吻落在他的嘴角边,胤礽微一愣,手里的书滑落地上,顺势回揽住了他。 分节阅读_367 因为说要去看胤祉,出塞之后胤礽就下令直接去了巴林部,一早收到消息的乌尔衮带了全族的人出来迎接圣驾。 胤祉也来了,却因为行动不便就在巴林郡王府里等候接驾。 孝庄的陵寝离巴林部的郡王府有几十里地远,胤祉的府邸在陵寝园附近,又因为他行动不方便不能远行虽人在草原上和乌尔衮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在郡王府里驻下,胤礽手捧着热茶,和转眼已有五年没见的胤祉闲聊了起来,乌尔衮去亲自张罗圣驾下榻的一应事宜,屋子里没有外人,胤礽吹着茶随口就问起了胤祉:“在这边的日子可还好?” 胤祉笑答道:“蒙皇上厚待,臣弟在这边过得很好。” 胤礽看他面色红润,气色不错,人也富态不少,便就笑了:“看得出来。” 胤禔也顺口问起了他:“这里离陵寝园也不算远,虽说名义上是让你来守陵的,也不需要就住在陵寝园外头吧?何不在这里置府就近和乌尔衮住在一块?” 胤祉略有些尴尬回道:“我不好跟他日日在一块,省得惹人闲言碎语,再说也得顾及着姐姐和额涅。” 荣宪是这府邸的女主人,荣太妃则和胤祉一块来了这边定居,两母女离得近了能时常见面其实也都很高兴。 胤祉显然是没有胤礽和胤禔两个那么放得开的,总是有诸多的顾虑,也因而即使人来了这边,依旧是和乌尔衮分居两地,偶尔才能见一次面。 “他也同意了?” 胤祉点头:“我坚持,他也就不好说什么,而且他旗务事情多,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我们一个月最多也就见个三两次,不过……已经很好了。” 比起之前十几年的分离,确实已经很好了。 之后乌尔衮带着儿子琳布来拜见胤礽,琳布是乌尔衮嫡出的孩子,胤祉的嫡亲外甥,十四岁大,不同于乌尔衮浓眉大眼的粗矿长相,琳布系长眼睛秀气的模样完全继承自荣宪公主,颇有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真传。 请过安之后,乌尔衮笑问胤礽:“明日是小儿娶亲的日子,皇上可否赏脸参加婚礼喝一杯喜酒?” 胤礽闻言却并不意外,看琳布一眼,笑了:“行,朕就给你做证婚人便是。” 乌尔衮父子喜出望外,皇上亲自做证婚人那可是天大的荣宠,这便赶紧谢了恩。 其实去年年初的时候乌尔衮上奏请求赐婚,胤礽就犹豫了起来,以乌尔衮的身份,他的儿子又是世子,要指至少得指个他的亲侄女过去才不算亏待,当然他的一众弟弟家的闺女到了适龄的其实也有不少,要挑一个倒是不困难。而每每到蒙古部落请求赐婚的时候,大多数的宗室都是有些人人自危的,说到底,去蒙古和亲的公主格格下场能好的委实是不多,谁都舍不得自己宝贝女儿嫁那么远去,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他们也是没办法,这事胤礽也斟酌了许久,他舍不得自己女儿,将心比心其他人怎么想他不问也清楚,而且他才答应了宝珠要帮着她提高女子地位,转头又因为政治原因送她的堂妹去蒙古和亲,似乎也颇为矛盾,摒除这满蒙联姻送公主格格去蒙古和亲的旧策,是胤礽一直都在想的事情,这才是刚开始而已。 满洲人入关已有大几十年,如今大清国运昌隆,其实早就不需要依靠蒙古人也足以稳坐江山,相反需要对他们多加防范倒是真的,但胤礽却并不大想用抚嫁和亲的方式去稳住他们,毕竟用柔弱的女子去解决政治问题的做法虽然古已有之,但总归在他看来是有些不入流,从前是无可奈何,现在却是可有可无,虽然不能一下就把这政策给取消了,却可以潜移默化的逐渐改变。 乌尔衮这里,便是胤礽想要做出改变的一个开头,乌尔衮一贯与他们熟稔,又与胤祉关系匪浅,胤礽自然就想到了从他这里下手,留中了他的请指婚奏折下旨巴林部郡王世子可自行婚配,私下里写信给胤祉说明了原因,吩咐他稳住乌尔衮那边,让之不要有太多的想法,有了胤祉的从中斡旋,事情便顺利了许多,乌尔衮也不敢抱怨,让儿子娶了青梅竹马的蒙古格格,然后这一回胤礽来之前,也是在胤祉上的请安折子里知道琳布即将成婚,特地踩着时间来,就是要以不刻意地方式来做这个证婚人,好给巴林部以安抚又不至做得太明显。 只要这个开端做好了,有了先例,之后再要推广至其他部落便会容易得多了。 胤礽的用意,乌尔衮也是懂的,也不敢不识抬举,这便欢天喜地地去命人做准备,再三地感谢隆恩浩荡。 打发走了乌尔衮两父子,胤祉再次与胤礽道起了谢:“方才臣弟看到弘晟,几年不见他懂事多了,书也念得不错,多亏了二哥的教导,臣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弘晟是胤祉活下来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亲王世子,今年十一岁大,当年没有跟他来蒙古,一直留在京里的亲王府,每日和其他府上的阿哥一块进宫念书,在一众圣祖皇孙中算是较为出众的,胤礽也颇为重视,对胤祉的感激,胤礽笑了笑倒是满不在乎:“也是靠他自己努力,弘曦、弘景两个应该也到了入学的年纪吧,这次就让他们随朕一块回京去如何?” 胤祉自然是满口答应再次谢恩,若说当年他离开时为了弘晟的前途留他一个在京里还稍有担忧和顾虑,但这么多年下来,见胤礽当真是真心实意地教导培养他的儿子和一众圣祖皇孙,不管胤礽和其他人兄弟关系如何,对他们的儿子几乎都是一视同仁,这一点,也着实是叫胤祉心悦诚服,自然是很放心把自己的两个小儿子也教给他。 胤礽和胤祉闲聊家常,胤禔插不上嘴先回了自己住处去歇息,这才走出门,就见王府的管家正领着个一身喇嘛服饰的人往院子里走,离得远长相看不太清楚却瞧着颇为眼熟,且管家似乎对之还颇为尊敬,胤禔顺口问起身边奴才:“那人打哪里来的?” 去打听过后,身边人来回报:“那是这里颇有名气的一个喇嘛,叫巴汉格隆,明日世子爷婚礼,照例是要请得道喇嘛来诵经祈福。” 闻言,胤禔的嘴角微抽了抽,吩咐道:“一会儿去跟巴林郡王说一声,明日请这喇嘛坐得离皇上远一些,最好……是一定别让皇上看到他。” “……嗻。” 321挤兑 巴林部郡王世子的婚礼很热闹,大清皇帝亲自证婚,周边蒙古部落的王公台吉都来喝了喜酒,乌尔衮是赚足了面子,也同时,胤礽乘兴又下旨当场给几个适龄的蒙古王公子弟指了婚,下了诸多赏赐,当然,指的也都是门当户对的蒙古人。 于是这会儿这些蒙古人算是都明白过来,皇帝这是不想和他们通婚了。 狐疑总是会有的,但看在胤礽大手笔下的赏赐又亲自指婚的面子上,众人也不敢心有不满,俱是高兴地领旨谢了恩。 分节阅读_368 胤礽在王府待了两日,之后便启程去了祭奠孝庄陵,当日自然是驻跸胤祉府上。 没了那些蒙古人在,胤礽这才传了胤祉来,闲聊过后问起了正事:“朕让你盯着蒙古各部落的动静,可有何收获?” 胤祉放下茶盏,谨慎回道:“南面都还好,漠北那边,臣弟听探子来回报说是自从皇上您出兵平定了青海和准噶尔又在那边开了府,他们就一直担心着您迟早有一日也会挥师进攻他们,毕竟他们不如漠南这边一直以来和朝廷联系紧密,所以这次您来蒙古,他们也是一早收到消息,来了南边迎驾,其实也是想向您表忠心。” 胤礽让胤祉来蒙古,自然不是单纯让他为爱走天涯的,胤祉其实算是他派驻在这边的眼线,几乎每两个月就会把漠南漠北蒙古的大小事情写成奏章连带着请安的折子一块送上京,五年来从未间断过。 胤礽闻言手指轻敲了敲身边的座椅扶手,问他:“漠南蒙古就当真有那么太平?对朕将青海和厄鲁特的汗位撤销改派流官管辖当真一点想法都没有?” “……臣弟问过乌尔衮,他也和其他那些蒙古王公商议过这事,其实……是有人有顾虑的,他们担心着有朝一日皇上也会将这个法子用在漠南这边,毕竟现下朝廷又在全国推行起了改土归流之策,也确实是掀起了一些风浪,好在之后都让乌尔衮给劝住平复了下去,暂时他们还不敢如何倒是。” “你之前怎么没跟朕说过?” 面对胤礽怀疑的目光,胤祉略有些心虚地别开了眼:“皇上政事繁忙,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没出乱子,臣弟就没与您提这一桩,省得您操心……” “难不成要真等到出了乱子你再告诉朕不成?” 听出胤礽语气里的恼怒之意,胤祉低下了头赶紧认错:“臣弟知错了,臣弟办差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算了,”胤礽没好气道:“朕知道你是不想朕找乌尔衮的麻烦,不过当初朕让你来蒙古的时候就说过你得记得你大清王爷、爱新觉罗家子孙的身份。” “……臣弟不敢忘。” 看着胤祉低三下气的样子,胤礽越发不耐:“那么朕问你,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断了这些蒙古人的狼子野心,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像噶尔丹这样的人,你来了蒙古这么久了,可有何想法?” 胤祉想了想,小心回道:“臣弟才疏学浅,只知道历朝皇帝为抵御游牧民族的侵袭,从汉朝甚至更早开始,就用尽了各种法子,修突前堡垒群、火烧草原、建禁牧区、发展农耕、甚至杀胡令,效果在一定时期总是有的,但是归根到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胤礽听着抬了抬下颚,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胤祉斟酌着继续道:“包括我朝,至入关以后,为了稳住这些蒙古人也下了不少功夫,行分而治之的盟旗制度,给予他们爵位官职叙功奖励,推崇喇嘛教以麻痹他们,也包括行满蒙联姻的和亲政策,这些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有用的,也确实让这些蒙古人至少大部分面上都心悦诚服地降服于我朝,但无论是前朝还是我朝用的这些政策要推行下去都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中原王朝政权处于上升期、强盛期,才能费时费力费金钱地去做这些事情,否则,便全都是徒劳。” 这话听着倒还有些意思,原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的胤礽一下来了兴致,追问他:“何以见得?” “远到汉代,近如宋、明,全部都是在国力强盛的时候才能压制住这些游牧铁骑,一旦国势衰落,游牧民族便会奋起反抗,来势汹汹马蹄直踏入中原……说到底我满人虽非以游牧为生,当初却也是胜在马上骑兵厉害,才能直取中原河山,所以,臣弟才说,不管是前朝历代还是我朝现今用的这些法子,都不是治本之策,最多只能换得一时的安稳罢了,他们的铁骑太强大,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远非在关内待久了好日子过多了懒散成习惯了的中原王朝兵马所能比拟。” 闻言,胤礽愣了一下,倒是笑了:“这么多年不见,老三是越来越心直口快了,这算是跟那些蒙古人学得直来直去不转弯吗?” 胤祉汗颜道:“臣弟也只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敬之处,还望皇上勿怪。” “不过你说来说去,也没告诉朕,到底有没有彻底掌控他们的法子。” “其实很简单,就两个字足矣,火器,”胤祉镇定道:“臣弟这些年观察所得,他们的骑兵虽然很厉害,但对火器却完全没辙,再强大的铁骑在铁炮火枪面前也同样溃不成军,火器,才是游牧铁骑唯一的终结者。” 胤礽意外地挑起了眉:“你也觉着朕置老祖宗规律于不顾,甚至抛弃骑射大力发展火器是对的?” 这还当真是难得,自他登基之后,这一方面,排山倒海的反对声就从来没少过阻力也颇大,若非他坚持加上强权铁腕,且有胤禔帮着兴许根本就推行不下去,而今次还是第一回有人主动与他说,鼓动他大肆发展火器。 胤祉道:“臣弟也听说了皇上和大哥这些年来受了不少非议,不过臣弟却是打从心里支持你们,其实道理很简单,当初噶尔丹之所以到后来迅速兵败如山倒,也是因为他的骑兵打不过我朝的火器兵,只要皇上能将火器牢牢握在自己手里,不要让这些蒙古人轻易触碰到,他们便永远也赢不了我们。” 胤礽笑问他:“如何不让他们触碰到?他们不能向外头买?” 胤祉反问道:“这点要如何做到,皇上应该比臣弟更清楚才是?” 胤礽轻眯起了眼,手指再次不自觉地轻按起了身下扶手,要如何做到,倒是并不难,修路挖矿,将蒙古的金银铜矿全部掌控在朝廷手里,让他们根本买不到也买不起他们要的东西,再通过通商的方式牢牢掌握他们的经济命脉,蒙古人就算骑兵再厉害,到时候也一样是无脚的蚂蚱,想跳也跳不起来。 胤禔推门进来,正听到胤祉最后几句话,朗声笑了起来:“老三来了蒙古之后眼界宽了倒是越来越有想法了啊。” 胤祉摸了摸鼻子,对胤禔的调侃有些不好意思:“我随口说说而已,倒是让大哥二哥见笑了。” “我看说得倒是道理十足,”胤禔说着走到胤礽身边坐下,顺手端起了他才喝过的茶盏,啜了一口,道:“不过要是让乌尔衮知道你成日里算计着用火器对付他们族人,他得懊恼死吧?” 这么一说,胤祉越发尴尬了起来,无奈回道:“乌尔衮是明辨是非之人,也知道只要他们当真没有异心,皇上便不会为难他们,至少……乌尔衮是绝对没有异心的。” “哦……”胤禔拖长了声音,看胤祉的眼神带着促狭:“还惦记着帮他在皇上面前撇清关系表心志,三弟对巴林郡王一片真情实意倒当真是叫人动容。” 分节阅读_369 胤礽没好气地瞪一眼越说越没边了的胤禔,吩咐已经被他说得脸快挂不住了的胤祉:“你先下去吧。” 胤祉告退离开之后,胤礽气恼地夺了胤禔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到桌上:“你挤兑老三做什么?他哪里得罪你了?” “……没。”胤禔眼神四处飘忽,似乎并不像说了实话。 “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没有,就是在外头和下头官员说了几句话而已。” 胤礽见他不肯说真话,也便算了,懒得再问。 两日后,胤礽下令启程往下一个地方,离开胤祉王府的当日早上,胤禔一早起来,再次被人给缠了上,正是那个这些日子来一路从巴林郡王府缠着他到这里来的喇嘛,巴汉格隆。 这喇嘛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胤禔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京里第一有权势的王爷,这便经人推荐找上门来毛遂自荐,吹得天花乱坠自己有多本事想要他收做门人完全没注意到胤禔听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到底有多黑。 其实胤禔完全可以不搭理他,但无奈与自己推荐这喇嘛的人是个颇有地位的台吉,他总得给人三分薄面,也只能耐着性子应付,但是听多了也还是不耐烦,而且这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不死心地一而再再而三来找他,胤禔又担心被胤礽看到了不定得怎么想,实在是烦不胜烦。 胤礽今日难得起得早,没见胤禔来,便自己找去了他的住处,结果偏巧就碰到了正与胤禔谄媚的那喇嘛。 上下打量一眼面前之人,胤礽偏头想了半刻,问了名字,当下冷了眼沉下脸色,直接吩咐侍卫:“撵出去,再敢来纠缠不休,直接就地正法。” 屋子里清静之后,胤禔看胤礽脸色难看,陪笑着伸手去拉他:“你听我说……”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胤禔很无奈,当年说他指使这喇嘛镇魇皇太子,完全是胤礽自己借老三的手搞出来的冤案,康熙明知实情也顺水推舟圈了他,明明是他比较冤吧?怎么眼下这情形,胤礽倒是生了大气了……还要他来赔罪。 “保成,”胤禔头疼地喊他的名字:“上辈子的事情了,还要追究啊?” “我有跟你追究吗?”胤礽扬起嘴角,意味不明。 “那你这是……?” “看他不顺眼,”胤礽撇了撇嘴:“别理他了,烦。” “你好意思因为他生气吗?”胤禔还是没忍住,说了出口。 胤礽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前日就是因为这个挤兑老三?你好意思吗?” “好了好了,”胤禔投降了:“不说了,坏兴致。” 胤礽转过身,静静看着他,最后轻靠过去,用力一口咬在他的唇上:“扯平了,以后都不许再提。” 不提就不提,胤禔无奈笑着,他巴不得不提这事。 322再征 在从塞外启程回京之前,外务部和兵部先后收到消息,日本和朝鲜的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日本军队在大约半个月前终于在朝鲜成功登陆,已经连着攻克下了朝鲜南部五座小城池,朝鲜国内一片大乱。 “朝鲜国王遣了使臣跨过边境来我朝请求出兵援助,辽东驻军那边送了公文过来,询问要如何处置,另外就是,倭国之所以这么快能够攻上朝鲜,是得了荷兰海军的帮忙和支援,荷兰人从南洋调了军过去,才帮着他们扯开了朝鲜的海岸防线……” 认真听着下头官员的禀报,胤礽皱了皱眉,问道:“荷兰人帮倭国做什么?他们又想在倭国人身上捞什么好处?” “许是与他们达成了事成之后共理朝鲜的某些协议,想来若非有这般好处,他们定是不会这么积极出兵的。” 胤礽想了想,偏头问雅尔江阿和胤禔两个:“你们觉得呢?” 雅尔江阿道:“福建海关之前曾经回报过,荷兰人曾多次向他们打听过我朝对朝鲜的态度,当时奴才没提高警觉引起重视也未与皇上您禀报,是奴才疏忽了,想来他们是想弄清楚我朝到底有没有意向帮朝鲜,再出手。” “那现在他们是确定了?”胤礽冷嗤。 “这个……许是倭国人以总总好处鼓动他们,且又看着我朝当真对朝鲜置之不理这才下了决心,何况之前我朝接受苏禄国的臣服收编藩属国已经让他们有所警惕,南洋其他国家也因此蠢蠢欲动纷纷有了向我朝寻求庇护的意向,苏禄国虽是西班牙的殖民地,但荷兰人难免担心我朝会也觊觎上他们的地方,如今和倭国结成联盟,若是能一举攻克朝鲜,一来能给我朝以震慑,二来把他们的触角伸至东洋……” 分节阅读_370 胤礽听着眉头蹙得更紧了些,又问胤禔:“你说?” 胤禔神情不动,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打。” 原定要去漠北的行程于是便也取消了,在接收到军情的第二天,胤礽下口谕,启程回京。 回到京里已经到了三月,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而胤禔又一次要领兵出征了,这一次去的地方是辽东,大清与朝鲜交界处。 按着之前部署好的,台湾、山东、库页岛的海军出发三面夹击倭国本土,同时步兵骑兵直入朝鲜,扫平整个朝鲜国和已经登陆朝鲜的倭寇。 当然在那之前,还发生了另一件偶然也必然的事情,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出兵的理由。 琉球国在知道倭人有荷兰海军相助之下势如破竹短时间内已经连破朝鲜五个城池后一下就慌了神,先前听着胤礽的话蛊惑他们攻打朝鲜,这会儿却免不得又惊忧起来,原本以为以朝鲜和倭国实力不相上下,要打起来怎么也得胶着个好几年才能分出胜负他们也好喘口气,去没想到如今倭国有了荷兰人帮助竟是有如神助势不可挡,实在是不能不叫他们惧怕倭国在扫平朝鲜之后会转头再对付他们,于是仓惶之下,琉球使臣再次出使大清,却在海上行途之中被人截杀。 先前不管倭国、朝鲜、荷兰如何打,于大清都是他国事务,但琉球却是大清藩国,杀琉球使臣就是向大清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外务部在胤礽授意之下迅速反应,分别修书倭国和荷兰驻南洋总督,责问并要求他们就这事给出一个交代否则追究到底,另一面,三处海军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分兵而出。 当然关于这事背后的真相到底如何,满朝已经热血沸腾的文臣武将都不会去追究,这还是大清第一次主动出兵攻打他国意图向外扩张,怎能不叫人兴奋,即使是当初对他靡费巨大筹建海军颇有微词的王公朝臣,这一回也都摩拳擦掌翘首以盼等着看这一仗的结果。 而事实到底如何,别人不知道,至少皇帝陛下和正准备出征的大将军心里是有数的,杀琉球使臣的不是倭国,不是荷兰人,当然也不是他们,虽然胤礽本确实有这个想法,真正做下这事的却是朝鲜人。 前线探子送信来回报这一详情,胤礽起初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李焞这也是狗急了跳墙走投无路之下的病急乱投医了,朝鲜的使臣几次到辽东代朝鲜国王向大清请罪表达愿重为大清属国的意愿,最后却俱是被胤礽吩咐将之给轰了回去,清国皇帝完全不为所动,如今朝鲜已然是被逼上绝路,只能兵行险招杀琉球使臣以挑起胤礽对倭国和荷兰盟军的愤怒,迫使大清出兵。 如他所愿,胤礽本就想着要怎么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理由,这回李焞便拱手给送了上来,自然是乐得顺水推舟了,收到消息之后不但吩咐人不要声张,还命人帮着将朝鲜做下事情的证据都给抹了,让倭国和荷兰两国有口也说不清。 当然不管他们认还是不认,胤礽都已经下定了决心,这兵是势在必发。 辽东的驻军已经开到了与朝鲜交界国境处,胤禔则率军从京里出发,按着胤礽吩咐,争取在四月中旬领兵大军压境朝鲜。 在大军出发的前一日,才大婚不久的弘皙来与胤礽请战,说是愿意随胤禔一块出征,做副将也行,只求胤礽给他这个机会。 胤礽听了诧异不已:“大军明日就要出发了,你现在来给跟朕说你也要随军出征?有你这么胡闹的吗?” 弘皙低垂着眼镇定回道:“儿臣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望汗阿玛成全。” “原因呢?” “当年汗阿玛也以皇太子的身份领兵出征,斩杀噶尔丹,从此威名远播,儿臣从小耳濡目染,也想效仿汗阿玛,不愿做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皇太子。” 胤礽轻眯起了眼,定定看着跪在地上倔强坚定的弘皙,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片刻过后,便就笑了:“小弘皙,你知道当年朕打了胜仗回来之后,你汗玛法是如何对朕的吗?” 自胤礽登基弘皙被封太子之后,胤礽就再没这么用过小时候的称呼喊过他,弘皙听得微怔了片刻,轻咬住了唇,不答话。 胤礽笑着继续道:“猜忌、怀疑、试探,那个时候朕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该有的褒奖和封赏,反而因为被你汗玛法忌惮,身边亲近之人一个接着一个被除去,朕被孤立东宫,不让触碰朝事,皇太子的身份成了一个摆设,若非朕运气好,怕是今日就没有朕这个皇帝,也没有你这个皇太子了。” 弘皙不太明白胤礽与自己说这些的用意,但是听他语气里带着笑意,说得云淡风轻又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般,一时心里更是惴惴难安,却依旧咬牙坚持道:“儿臣想去,请汗阿玛成全。” 胤礽轻挑起了眉:“当真?” “当真。” “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 “行,你去可以,”胤礽道:“但是你只能做副将,跟随你大伯王左右,听从他的命令,日后军功也归属你大伯王,这样你也愿意?” “儿臣愿意。” 既然弘皙如此坚持,胤礽倒是无所谓,便也就答应了他,让之回去做准备。 被特地传来的胤禔听过胤礽的吩咐和叮嘱,当下就去东宫找了弘皙,只问他一句话:“你想随我去战场,是真的只是因为跟你汗阿玛说的那样的原因?” 弘皙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别开了眼:“大伯王,既然汗阿玛都答应了,您就别问了。” 分节阅读_371 “弘皙,上战场的事情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弘皙点头:“我知道这事不是闹着玩的,但即使有其他的原因,我跟汗阿玛说的话也都是出自真心……大伯您放心便是,我有分寸,也不会乱来给您添麻烦。” 胤禔轻叹了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我跟你汗阿玛说了,延缓两日再出发,你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用这么匆忙。” “谢……大伯王。” 离开之前,胤礽又像之前每一回胤禔出征之前那般,亲手把保平安的护身符挂到了他的脖子上,神情严肃看着他,沉声叮嘱:“早日赢得胜仗,平安归来。” 胤禔笑着拉起他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笑问他:“陛下,前一次扫平西南西北你给我封了铁帽子王,这一次,平了朝鲜倭国,你打算给我什么?” 胤礽明知道他在说笑,也还是神情肃然回道:“除了皇位,朕什么都能给你,朕的,就是你的。” 胤禔愣了一愣,随即失笑,一下将他拥进了怀里,双手揽紧他,许久,嘴唇才贴到胤礽耳边,低声呢喃:“其他的都不要,我只要你。” 胤礽偏过头,回亲上他的脸:“等你回来再说。” 323求和 胤禔领着弘皙登上山头,前方山谷之中炮火轰轰,硝烟漫天,他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弘皙,示意他自己看。 “这已经是我们这三天之内进攻的第二座城池了,只要拿下了这里,基本上那些倭贼便就只剩下了沿海几座码头暂避,撑不了多久的,倒是比爷想象中还快一些。” 胤禔的语气里带着轻快的笑意,弘皙举着望远镜,静静看了许久前方激烈的战事,嘴角也扬了起来:“对手确实是弱了一些。” “小弘皙,轻敌是大忌啊……” 听着胤禔略带调侃的声音,弘皙放下了望远镜,转头看他,笑着反问:“大伯王不是也想早日平息战事,好回去见汗阿玛吗?” 没有外人在,胤禔也便不客气了,伸手敲上了他的脑袋:“小鬼,你还敢揶揄起爷和你汗阿玛了,胆儿倒是肥了。” 弘皙小声嘀咕:“我说的也都是实话……” “你呢?你又想回去见谁?” 弘皙一愣,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对上胤禔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没好气道:“自然也是见汗阿玛!” 他们出征已有大半年,在京师部队到达辽东之前,倭国与荷兰联军一路势如破竹,从朝鲜南部打到了北部,朝鲜国王李焞领兵亲征,在连着赢下两场胜利夺回几座城池部下士气正高之时遭身边亲信出卖,死在了荷兰人的火枪之下,之后朝鲜国大军群龙无首兵败如山倒,侵略联军一路打进了平壤城。 再然后,胤禔率火器兵、骑兵、步兵五万余人大军压境,连着攻下三座重要城池斩杀近万联军又三面海军齐发夹攻倭国本土之后荷兰人终于是有些慌了,遣使前往福建海关求见闽浙总督,表示要跟大清朝廷谈一谈。 在发兵之前胤礽就已经命了外务部分别修书荷兰驻南洋总督和日本国,要他们就杀琉球使臣一事给出交代,两国置若罔闻不予回答,而胤礽之后便紧跟着下令,以荷兰人违背通商合约上两国互不干预内政一条指其单方面毁约在先,斩断了与荷兰的一切贸易往来,同时广东海军加紧了在近南洋一面海域的海上巡逻,完全一副蓄势待发风雨欲来的迎战态势。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岳端得了胤礽叮嘱跟荷兰的南洋总督如何谈的胤禔这边没有过问具体情况,只知道不消半个月,荷兰和日本联盟解散,荷兰军队从朝鲜撤下,抛弃倭人头也不回地回了南洋去。 没了荷兰海军的援助,倭国人面对大清强大的火炮攻击很快溃不成军,一退再退,从北边又一路退回了南边沿海去。 而与此同时,三面海军乘风破浪,仅两个月不到,就将整个日本岛团团包围,并由西、南、北三方登陆,迅速占领了从北至南倭国靠西面的整个沿海一带。 打到这个地步,倭国分散的兵力,一部分卡在朝鲜撤不回去,一部分窝在本土之上面对来势汹汹的强敌,两面都是孤立无援,所谓叫天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的就是他们眼下的情形。 柳泽吉保慌了,德川幕府也慌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幕府将军德川纲吉病逝,幕府内部发生政变,柳泽吉保被以篡权误国之名赶下权利巅峰,凌迟处死,继位将军为德川纲吉的侄子德川家宣。新任将军甫一上任,就放弃了对清军的抵抗,以在朝鲜领兵的幕府老中为使臣,与大清军队的最高统帅投诚,表示归降提出和谈的请求。 天高皇帝远,胤禔只派了人送了加急公文回去与胤礽说一声,也不等他回复便就不拖延时间,自作主张先接见了这倭国使臣。 当然他不是打着自己的旗号,而是把身为皇太子的弘皙推上了前,对那跪在地上行大礼直哆嗦的使臣道:“这位是皇太子,大清未来的一国之主,他可以代表大清皇帝,有话你跟他说。” 弘皙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跪在地上矮胳膊矮腿形容猥琐不起眼的幕府使臣,冲胤禔努了努嘴,有些不明所以。 胤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解释:“老中是倭国的官职名称,大约相当于我朝的内阁大臣。” 弘皙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正色问那地上跪着的人:“你是代表日本国来向我朝求和的?名字报上来。” “小人青木有中,任职日本幕府老中,拜见皇太子殿下。” 分节阅读_372 弘皙只微抬了抬下颚,轻‘嗯’了一声,也不让之免礼,派头摆得十足。 跪在地上的人擦了擦汗,硬着头皮说起了来意:“小人代表日本国幕府将军向大清国皇帝陛下和皇太子殿下表示最诚挚的歉意,日本愿退回派驻朝鲜全部兵力,从此向大清国称臣纳贡,日后听凭大清国皇帝调令,愿与大清国修百世之好。” 弘皙笑了笑,看向胤禔,对方淡定喝着茶,冲他微摇了摇头,于是弘皙道:“日本要向我朝称臣?” “是,还请皇太子殿下代为转告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接受我们的诚意。” 弘皙道:“你方才说……你代表谁来着?” “小人代表日本国幕府将军前来。” “幕府将军?”弘皙撇了撇嘴,不屑嗤道:“幕府将军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他有何能耐与我朝说和谈之事,又何德何能以整个日本国向我朝称臣纳贡。” 完全没想到弘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跪在地上的人脸色变了变,强作镇定道:“幕府将军就是我日本国最高领袖,军权、政权全部掌控在将军手里,他说的话,在日本,无人敢反抗与不从。” “日本国可有国君?” “……有。” “那便是了,”弘皙咄咄逼人道:“那就是你们那个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不正且言不顺,这样的人有何资格和诚信来与我朝和谈,又如何要我朝皇帝陛下相信你们?” 使臣满头冒汗艰难地解释:“国君只是徒有其名,这几百年来,日本国大小事务都是由幕府将军在操持,从镰仓时代便是如此……” “爷不管你们是不是从前就一直是这样,”弘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爷对你们的过往历史没有兴趣,爷只知道,你代表的人既然不是日本国君,便没资格跟我朝和谈。” 对方的脸上终于是挂不住了,眼神阴沉了下去,看着弘皙,咬牙切齿问道:“皇太子殿下究竟要如何?” “要和谈总得拿出些诚意来,你们这样可不行,”弘皙晃了晃手指:“你们先把军政大权归还给你们国君再说。” 打发走了碰了一鼻子灰的倭国使臣,弘皙问胤禔:“大伯王,若是他们当真按着我们说的去做,那我们不就只能接受他们的臣服,之前做的不是都白搭了?” 胤禔笑着道:“那也得他们当真愿还政于他们国君再说。” 而以胤禔和胤礽这些年对倭国国内形势的了解,这个问题先前他们也便讨究过,不到万不得已,倭国幕府怕是怎么都不会走上那一步的,毕竟这个世上还真没几个人会愿意轻易放弃原本已经拽在手里的权利而由上位者归于臣下,且就算真有这个万一,他们也不会让之发生。 倭国使臣回去写信与幕府将军商量大清太子开出的条件去了,大清的军队却没有停歇,登陆上日本本土的海军以沿海登陆点为根据地一路往内陆扫荡并向着幕府所在地江户城(今日本东京)进发,倭人完全抵挡不住退无可退,眼见着江户就要破城。 胤禔率的陆军就这么在李焞战死之后基本等同灭国的朝鲜驻扎了下来,半个月之后,琉球方面传来消息,琉球国王被倭人刺客暗杀在了国都之内。 于是也不再管倭人到底是答不答应他们的条件,胤禔直接下令,倭人毫无诚信拒绝和谈,着令登陆日本本土的大清军队在一个之月内直取江户城,夺下日本整岛。 到了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到底发什么了什么的弘皙也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胤禔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果真是老奸巨猾惯了的,胤禔完全不介意承认是他派人扮作倭人去刺杀了琉球国王,然后笑眯眯教育他:“这不都是跟你汗阿玛学的,兵不厌诈啊,小弘皙……” 即使倭人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功夫在这个时候分出心来去对付琉球,但胤禔说杀琉球国王的是倭人那就是倭人,他说倭人没有诚意拒绝与他们和谈便定当是要开打,谁叫他在出征之前,从万岁爷那里收到的旨意便是攻占日本琉球朝鲜三国,而非再多收几个只会挖空心思专研好处的没用藩属国。 说到底,他也是为了办好差事讨千里之外的皇帝陛下欢心罢了。 324遇刺 轰轰烈烈的战事前前后后打了近一整年,当江户城的将军幕府被推倒遗址上被插上大清国的旗帜,整个日本岛尽在清军掌控之中,终于是宣告了这一场战役以大清国的完胜告终。 胤禔留下大部分兵马驻守朝鲜南部沿岸,只带了一小部分人准备退回辽东去准备班师回朝,在启程之前,意犹未尽的弘皙兴奋地与胤禔请愿,下一回还要随他一块上战场。 胤禔却是好笑地摇了摇头:“免了,爷想过些安稳日子,以后不打仗了,若是再有战事要打,满朝皆是能人,还是让别人去吧。” 从平定朝鲜这一刻起,胤禔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回去要拐带胤礽去外头过些舒心日子。 这样一分别就又是一整年,他实在是受够了。 从南边撤回北边,胤禔和弘皙在平壤城暂驻,自李焞死后倭国与荷兰攻入平壤斩杀李氏王族火烧朝鲜王宫在城内大肆烧杀抢掠之后又被清兵赶回,如今整个平壤城早已没了往昔一国都城的繁华,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藉,胤禔率军进驻之后下令禁止扰民,又派人去搜找清点了一下所剩无几的朝鲜李氏贵族,收获自然是寥寥,最后也便算了,反正,朝鲜这便算是灭国了,他们要接手,如今也是名正言顺。 弘皙踏上已经夷为平地的王宫废墟,感慨不已,每一次的征战就是一轮新的杀戮,常年在外行兵打仗的哪一个不是罪孽深重,当然,也包括他们这些当权者。 分节阅读_373 胤禔像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一般,走上前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提醒:“太子爷,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可不能太仁慈了。” 弘皙点头:“我知道……” 时值三月,虽是春天,这几日连着下雨天气却是冷得很,呼啸的风贴着面颊而过,弘皙捂紧身上披着的斗篷,正还想与胤禔说什么,却突然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地回身挡开,不远处原本弯腰清理废墟砖瓦的工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手里还握着柄短剑,连跟随左右的侍卫也没注意到,那人手里的剑就已经朝着弘皙刺了过去。 “啊——!” 一声惊呼之后,前头的胤禔诧异转过身,惊愕地看着中了剑的弘皙向前栽倒在地,胸口全部染了红,痛苦地倒在了血泊里。 弘皙虽然挡开了一下,却架不住对方动作太快,仍然中了第二剑,且就在胸口的位置,倒下地几乎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一众侍卫也愣了一愣,随即慌张地蜂拥而上将刺客制服。 每一回出外都能遇上刺客,胤禔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太倒霉还是命中带煞,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回中招的人竟会是弘皙。 从错愕中回过神,胤禔咬牙切齿沉声吩咐人将刺客押下去查清楚来历,然后亲自上前横抱起已经昏迷不醒的弘皙回了他们驻下的驿馆去。 众目睽睽之下皇太子被刺重伤昏迷的消息很快就在大军中传了开,全部随军太医都被胤禔叫了去给弘皙诊治,胤禔又气又急,一面吩咐手下副将去安抚军心,一面派人以加急信函将弘皙遇刺的消息送回京去。 万幸的是,伤口虽然在胸口处,却没伤到心肺命脉,一众军医又是拔剑又是止血又是上药包扎手忙脚乱一整天总算是把命悬一线的太子爷给救了回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弘皙惨白着毫无血色的脸,胤禔又是担忧又是庆幸,这会儿他甚至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耳光子,当初离京是胤礽把弘皙交到自己手里千叮万嘱要看护好他,结果在他的大意之下却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幸好是救回来了,要不他还当真不知道该以什么脸面回去见胤礽。 出乎意料的是,不过四五日,胤礽竟就亲自来了平壤,看着乍然出现在面前的人,胤禔惊得愣是半晌没回过神,还是胤礽先皱了眉,不耐问他:“弘皙怎么样了?” “哦哦……他昏迷了几天,昨日已经醒了,太医说能醒过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我……” “朕去看他。” 胤礽打断他的话,直接叫人带路去了弘皙住处。 胤禔无奈叹了叹气,跟了上去。 弘皙昏迷了整三天才醒来,一众太医都说是万幸,随军众将领也是大大松了口气,若是太子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回去可就非但领不到军功还得承受皇上怒火了,幸好,幸好弘皙是不负众望醒了过来。 胤礽进门的时候弘皙身边的奴才正在给他伺药,看到胤礽突然出现,弘皙显然也诧异万分,挣扎着就要起身,胤礽快步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 弘皙抿了抿唇,哑着嗓子道:“儿臣让汗阿玛担忧了……” “你知道就好,”胤礽看他没事,担忧便转成了恼怒,没好气地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朕听人禀报你受了重伤即刻就来了这边,好歹你还给朕活着,要不朕……” 说到最后胤礽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便就说不下去了,一旁的胤禔看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再次庆幸还好弘皙平安无虞。 尾随胤礽进来的还有胤禨,他没有走太近,跟着胤礽匆忙进门来,看到弘皙无恙从听闻他受伤起就一直吊着提到了的嗓子眼的心终于是落了下去,不着痕迹地收起了脸上过分的担心和焦急。 弘皙一边轻言细语地安抚着胤礽,目光不经意间四处掠过,就看到了站在胤禔身后微低着眼的人,目光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难掩失望地移了开去。 胤禔顺着他方才的目光偏过头看身后,正是胤禨,心道果然如此,于是又不免感慨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胤礽却似乎是完全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看弘皙没事了便又叮嘱了他几句,然后站起了身,对胤禨道:“你之前不是也一路上都在担心的,你来陪弘晳说说话吧,朕累了,先去歇了。” 于是他也没注意到俩人同时僵住的脸,又转身去叮嘱留守太医和伺候的奴才,最后胤禨无奈领命留了下来,恭送胤礽离开。 从弘晳那里出来,胤礽才对一直跟在身后的胤禔努了努嘴:“你住哪?” 胤禔愣了一愣,带了他去自己住处。 才撵退了人进到屋里,门阖上之后胤礽就双手拥住了胤禔的腰,靠过去闭起眼埋首在他肩上久久不语。 胤禔抚着他的背,轻声道:“抱歉……” “说什么呢,跟你没关系。” “我以为……” 分节阅读_374 “以为什么?”胤礽抬起眼笑看着他:“以为我生你气了?气你没照看好我儿子?” 看着阔别近一年之久的人就在眼前,胤禔还有些云里雾里,又怔愣了好半晌,用力回抱住了他,贴上他的耳朵低声呢喃了起来:“保成,保成,保成……” “两个月前收到你派人送回京的公文知道这边的战事已经平了,就来了吉林这边,本想亲自迎接大军班师回朝顺便给你一个惊喜的,”胤礽慢慢解释道:“没想到几天前收到弘皙在平壤遇刺的消息,便就直接过来了。” 原来如此,胤禔方才还在想胤礽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天时间从京城飞来这里,原来是他一早就已经来了。 胤礽轻推了推一直拥着自己不放的胤禔:“让我坐下,有些累。” 胤禔点了点头,放开了他,叫了人上茶水点心来。 等到胤礽坐下喝过茶喘过了气来,胤禔才与他禀报起了这边战场的情况,虽然送报京里的公文一直没断过,到底还是没有直接口头述说来得详细,胤礽听着轻笑了起来:“一年之内就把整个东洋都平了,倒是大大超乎我的意料。” “那之后呢?” “琉球王室已经上奏愿以琉球并入我朝,只求给他们一些封地就行,这倒是好说,这些人也是识时务的,也省得我再去花心思折腾他们。” 胤禔其实还不知道,胤礽在来平壤之前就已经下了圣旨,将朝鲜和整个辽东一带并为一省,为辽阳省,以盛京为省府,日本和琉球合为一省,为东瀛省,以江户为省府,除了省府,两省另开府县若干,设东洋总督,统摄这二省。 胤禔听罢胤礽说的,想起当初胤礽信誓旦旦要将这一片都划归大清国土的豪言壮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就成了真,一时又是感慨不已。 胤礽抿着茶,又慢慢说了起来:“弘皙受伤的消息传回去之后,有不少人跟我暗示他这伤受的蹊跷……” “已经查清楚了,是留下来的犹不死心的倭人做的……”胤禔解释着,对上胤礽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微怔了一下,突然就明白过来他说的不是这个:“……那你觉得呢?” 其实不单是胤礽那边,弘皙出事后这几天军队里也有人在议论,他和太子爷一块出的门,偏偏就太子爷受了重伤,难免让人不好想。 原本胤禔在朝中权势已经够大了,如今再立下这等军功,更是功高震主,也难怪会传出这样的话来。 胤礽笑着摇了摇头:“无稽之谈,乱嚼舌根的我已经都处置了,你不用往心里去。” 胤禔呆愣着看向他,良久过后,轻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胤礽便就这么全心全意不带半点怀疑地信任着他,别人说半句都不行,就冲这份情谊,都让胤禔觉得自己不多为胤礽做一些事情便是欠了他的下辈子也还不清。 其实哪有什么欠不欠的,他们之间不过是互相依靠、互相信赖,这辈子唯一的,仅有的,值得完全交心的人罢了。 325圈地 世济七年的春天,出使美洲三年整的胤禟终于是带着船队回了朝。去的时候是从广东出发,回来的时候却是在库页岛登的岸。 消息传回时,胤礽正在西暖阁里召见官员商议政事,当时同在场的雅尔江阿听闻当下就不自在起来,心不在焉地神游天外,胤礽几次问话都没听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恨不得当下就飞奔出外去接人。 最后胤礽也无奈了,事情交代完了,就示意众人退下,然后对雅尔江阿道:“你出城去接老九吧,他大概还有半日能到。” 雅尔江阿自然乐得领命,大谢过后乐颠颠地跪安退了下去。 人都散了之后,胤礽才晃了晃手里的信冲单独留下来的胤禔道:“老九其实一上岸就先写了信回来,禀报了情况。” 胤禔对胤礽的恶趣味有些无语:“那你不跟简亲王他说,你没看他方才那副着急的样子。” “朕怎么知道他会不给雅尔江阿写信,而且让他知道了他怕是一直到胤禟回来都会没心思办差。”胤礽笑着道,说得理所当然。 胤禟不是故意不给雅尔江阿写信,只因为送来给胤礽的请安信有专人递送是要快得多,至于私信,递送速度慢那还不如等他自己回来直接见面呢,便就干脆省了。 至于出外三年回来的胤禟变成了怎样一副叫花子形象,从雅尔江阿初见到自马上下来的人愣是惊得半晌没回过神也不敢认人就可见一斑。 胤禟却是满不在乎:“美洲那地界除了欧罗巴强盗和黑奴就只有围草裙的野人,你去茹毛饮血个三年指不定比爷还惨。” 雅尔江阿无奈笑着把人拉进怀里:“回去这头发胡子邋遢的,爷帮你修修。” 那自然是好的,不收拾干净了胤禟也没法去拜见胤礽。 回到阔别三年的府上,离开之前还不记事的小女儿这会儿都有六七岁大了,被胤禟抱起来脏兮兮的胡子一扎便吓得嚎啕大哭,胤禟哈哈大笑,寒暄过后打发了妻妾子女回后院去,领着雅尔江阿去了自己单独住的屋子。 分节阅读_375 虽然几年没人住过,下头的奴才倒是收拾将之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雅尔江阿把人按进浴桶里,让之从头到尾洗干净。 胤禟闭起眼睛靠进水里,满足地叹了口气,与忙碌着亲自上阵给他搓背的人道:“我差点就回来不来了。” 雅尔江阿的手一僵,然后又继续动作起来:“后来呢?” “在南美的时候和西班牙人正面对上发生冲突,死了几百人,他们人多那个时候我们又刚刚上岸人生地不熟还晕乎,差点就全军覆没,最后他们还是顾忌着我大清王爷的身份,放了我一马。” 雅尔江阿听着想象着当时的情形,有些心有余悸,面上却是一派嬉皮笑脸,问他:“怕了?” “那倒没有,只觉得,”胤禟说着顿了顿,又继续:“他们太过嚣张了些,看他们对待那些黑奴和当地土著的态度,若非大清现下国力强盛,还不定得怎么被他们欺凌。” “这倒是不用担心,”雅尔江阿道:“有万岁爷在,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收拾妥当之后胤禟当日便就进了宫去,请过安之后和胤礽几个说起了这一路上的见闻,他是由南洋先到的中南美地区,之后一路沿着西边海岸线北上到北美洲的最北面,再往西渡海而归,即使一路上都只是在美洲沿海一带活动,没有过多深入过内陆,却依旧是花了整三年的时间。 “那边的风土地貌都与我朝大不相同,当地人的宗教习俗和生活习性也颇为有趣,与欧罗巴洲人也是大相径庭,可惜他们没有强大的武器,连剑都没有只看到长矛,更别提火器了,也所以才轻易就被那些欧罗巴人征服……那些黑奴是欧罗巴人从他们在阿非利加洲的殖民地掠夺贩卖过去的,去美洲给他们做苦工,日子过得确实很惨……和南洋这边差不度,起初也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人最先去的那边开疆拓土,这百余年又被英格兰、法兰西与荷兰人从他们手里抢了不少地方……” 胤礽饶有兴致地听着,突然问起他:“美洲南边和北边可有何不同?” 胤禟想了想回道:“臣弟没有去最南边,最初是到的大约中南部的位置,那里也是西班牙人最早登陆进行掠夺的地方,欧罗巴人多在那边开采金矿,再一船一船地运回去,所以那一快地方的殖民地也是被几个国家争来抢去,炙手可热,北边则人少一些,天气也严寒,越往北越是地广人稀人迹罕至,他们的金矿还没挖到那边,那里只产一些他们要的皮毛,虽也被他们给圈了地,到底还是要好许多的。” 胤礽闻言轻挑起眉,又问道:“你去了三年,可有何收获?” “收获自然是有的,”胤禟笑眯眯地道:“起初臣弟一路北上,也是想看看一直往前走到底能到什么地方,便就在美洲最北面发现了一片还没有被欧罗巴人染指的广袤地域,当地的土著自称他们脚下的那片土地叫阿拉斯加,臣弟在那里待了三个月,还往内陆走了一些,虽然气候是严酷了些,倒当真是个好地方,臣弟带去的工部能人还偶然间在那里探得了大的金矿。” 一提到金子胤禟便两眼都放在放光,果然是本性难移。 “金矿?那里也有金矿?那里离我朝很远吗?”胤礽兴趣一下就提了起来,追问道。 “确实有金矿,臣弟带人在那里探勘过后发现不单有而且还绝对不少,因为欧罗巴人还没发现那个好地方才得以幸存,而且那里也不算特别远,”胤禟道:“阿拉斯加是在美洲西北面,离罗刹国最东面已经很近了,离我朝的库页岛也不远,臣弟从阿拉斯加出发往西走,到在库页岛登陆所花的时间比之前从南洋出发往南美洲要短得多。” 胤礽笑了,偏头看胤禔,冲他努了努嘴,征询他的意见,胤禔慢条斯理啜着茶,问胤禟:“你出发的时候是带了一万三千人吧?怎么回来就只剩下三千人了?” “实不相瞒,”胤禟乐道:“我自作主张,留了万余人下来在阿拉斯加,学着那些欧罗巴人的样子,插上我大清朝的旗帜把那地给圈了下来……” 胤礽和胤禔面面相觑,胤禟已经起身走到了胤礽的那地舆图前去,地舆图经白晋领着一众洋人传教士和工部官员历时七年重新勘测绘制已经全然翻了新,比之从前的那幅更要清晰明了得多,除了大清广袤的地域,上头还将东洋,南洋乃至整片亚洲和欧洲诸国都大致的位置标识了出来,却缺了美洲那一快,胤禟提起笔,随笔勾勒出了阿拉斯加的大致位置,然后道:“大概就是这一块了,准确的位置还得派人去勘测。” 胤礽看着轻眯起了眼,这么看起来离库页岛还确实不算太远,若是大清也要开拓海上殖民地,那里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倒也可行……” “我就说问题不大吧,”胤禟得意道:“趁着欧罗巴那些强盗还没摸过去,我们先下手为强圈那里。” 胤禟野心勃勃跃跃欲试,胤礽便把这事交给了外务部去处理,待商榷过后再看是否之后还要多派些人过去,也不是这么快就下的了决定的事情。 “你才回来就别想着往外头跑了,”胤礽叮嘱道:“在京里过几年安生日子吧,你的差事之前一直是胤禨在做,他本事还不错,你回来之后跟他一块干便是。” “那是自然,臣弟领命。” 虽然阿拉斯加的金子很多,毕竟还在地下埋着又山高水远,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堆到面前来任他躺着睡的事情,比起来,还是接手大清储备银行的差事实打实地数金子比较过瘾。 打发走了人,胤礽也起身走到了地图前去,一手抱着胳膊一手轻敲着下巴看了良久,笑问胤禔:“有何看法?” 胤禔走上前来,伸手比划了下大清离阿拉斯加大概的距离,肯定地点头:“是还不错,既然老九他留了人在那边,不如当真多派些人过去看看吧,没道理那些欧罗巴人到处扩张满世界地挖金子,我们就一直蜗居在此经营着这门前的一亩三分地。” 胤礽道:“蒙古和库页岛那边都有金矿……不过这种东西不会嫌多的。” 他当然也不会嫌多,欧罗巴人挖空心思的攒金子积累财富,他们怎么能落后,大清的储备银行也需要金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阿拉斯加……”胤礽轻吐出这四个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326十年 分节阅读_376 世济八年,由出旗商业银行投资的第一条直通漠北蒙古的采金大路开通,源源不断的金银铜矿从漠北运至关内,道路的通畅同时方便了关内商人与蒙古部落间的通商交往,亦加强了中央朝廷对偏远地区的管控能力,与此同时,东南亚印度支那一片尽数归为大清属国,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往来逐年提升,大清凭着银行调控的优势,始终保持着对外通商上的主动权,真正做到了凭借着把持掌控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从而达到制约控制他们的目的。 辽阳、东瀛二省从起初的内乱起义不断,到之后接受朝廷施行的一系列且施恩优惠且加强管控的于普通百姓有确实益处的政策举措,又随着胤礽加派驻军,有意识地鼓励内陆百姓移居以加强交流往来促进民族融合的种种举动,渐渐便也就太平安分了下来。 除了到处开山修路,大型的船厂、矿厂、农场等也在几间银行资本地推动下陆续开办了起来,各式民间小厂更是遍地开花硕果累累,沿海和江南一带的普通百姓最先富足了起来再带动内陆持续不断地推动国民经济飞速发展,大清入关近百年,还是第一次真正有了如此盛世太平,繁荣昌盛的景象。 世济九年,大清研究院出现了第一位女研究员,朝廷之上也出现了第一位有资格上朝议政的四品以上女官,女子解放和女子地位的逐步提高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几年下来,研究院各所致力于各行各业的专研俱是收获颇丰,源源不断的利国利民的好点子被呈到了皇帝的御案前,胤礽最关心的事情莫过于民生水利,一再加大对农业补助和农业产出增长研究投入的同时开凿引河筑修海堤河堤抵御洪灾,几年之内,各地粮食产量和上交皇粮俱是翻番效果显著,而比从前更加高大坚固也更加耐久的浙西石砌海塘第一段也即将竣工,胤礽的目标是在五十年内将从南至北沿海一带的海塘全部翻修一新,现在不过也还只是个开始。 在这一年,一支五万人的船队由库页岛启程前往美洲西北面的阿拉斯加,在两年前胤禟回朝不久,胤礽就再次派了人前去勘测,得出的结论是那地方地广人稀矿产和其他地上资源却十分丰富,不先下手为强实在可惜,于是胤礽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而这一回派出的五万人,不过是大清国海上征途踏出的第一步。 随着大清领土的不断扩张,军队人数也在短短几年之内翻了一倍,火器兵的人数已经占到了当中一半以上,火器的推成出新也在不断加速,即使是其他兵种,也都开始习火枪火炮,未来无五年之内做到全火器部队,是胤礽下达给兵部的硬性指标。 世济十年,春。 胤礽登基之后的第二次南巡,这一回最远到的地方是之前从未来过的广东。 依旧是留了皇太子弘皙在京监国,而被胤礽带出来的,是今年虚岁才四岁的皇太孙永琛。 永琛是弘皙的嫡长子,是在弘皙随胤禔出征之前怀上的,等到他回朝就已经落了地,前世弘皙的嫡子就是叫这个名字,还是康熙御赐的,所以胤礽便就没有改,依旧赐了这个名。 弘皙有五个孩子,三儿两女,都差不多是在这两年出生的,除了永琛都是庶出,其中一对小儿子还是双胎,多子多福,胤礽对此是很是高兴,而几个孩子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永琛。 永琛天资聪颖,才几岁大就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从小被胤礽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备受宠爱,一年之前,嫡长孙满三岁的时候,胤礽就下了册封皇太孙的圣旨。 对这个小家伙,胤禔是又爱又恨,奶娃娃虽然长得很可爱,脸捏起来也很好玩,但每每缠着胤礽硬是在晚上就寝时挤上床说要跟汗玛法一块睡,然后就黏着不肯下去而胤礽还每每都让他得逞时,也实在是让胤禔又怒又怨。 但他已经是祖父辈的人了,跟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计较实在没意思,也没那个老脸。 这一次的出巡比之当年刚登基时要轻松许多,胤礽一路都是听听政绩汇报再下些指示,也不需要费太大的功夫,倒是多了很多真正游山玩水的机会。 其实自从平定了东洋之后,这几年胤禔就一直念叨着想说服胤礽退位给弘皙算了,他们俩出外去走遍天南海北,可惜胤礽对此并无多大兴致,倒不是说他贪恋权位,就总是觉得还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没有做好,又担心弘皙一个人难当大任,于是从前洒脱不羁的太子爷,倒如今也变得整日牵肠挂肚,忧国忧民,只差没愁白了头。 从福建一路南下在进入广东地界之前都是乘马车,胤礽靠着车壁在看书,看着看着就在马车规律地轻微颠簸中慢慢睡了过去,胤禔则是在跟小永琛大眼瞪小眼,最后趁着睡过去的胤礽没看到,一手敲上他的脑袋:“去陪你姑姑玩儿去……” 然后就叫了人来把反抗不能的皇太孙抱去了宝珠那里去。 胤礽迷迷糊糊醒来时没见着永琛,就只有胤禔一个在看自己方才看的书,没好气问道:“你又把我孙子怎么了?” “让他去陪宝珠去了。” “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小心眼,跟个小娃娃斤斤计较。 胤禔笑着解释:“我看公主她一路上都不大高兴,就让永琛去闹闹她,让她心情好一些。” 胤礽这次特地带宝珠出来就是想让她散散心,眼见着当年与瑞典国王的六年之约就要到了,查理那边杳无音讯,胤礽连额驸的人选都已经选定了,就等着过完了今年就下指婚圣旨,宝珠自己心里自然也有数,从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现在免不得心里也动摇了起来,就怕对方已经忘了约定,只她一个还在苦等罢了。 而瑞典国这些年的战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在胤礽的刻意隐瞒之下,宝珠一无所知,一直关注的胤礽却很清楚。查理流亡奥斯曼之后怂恿奥斯曼国对罗刹开战,反瑞同盟再次成立,彼得要求奥斯曼驱逐查理在遭到拒绝之后挥师讨伐,但却因为决策错误出师不利,最后被奥斯曼人围堵在了普鲁特河(多瑙河支流),几乎陷入了绝境。 那还是去年,彼得领兵亲征,在普鲁特河被奥斯曼人围攻,弹尽粮绝,为了不做俘虏,只能被迫进行和谈,归还亚速和他几次远征所赢得的所有两国之间存在争议的领土。 奥斯曼人也有自己的顾虑,当时的情形,他们不是没机会斩杀彼得和全部罗刹军队,最后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说到底他们也担心欧罗巴其他国家会忌惮他们有吞并罗刹的嫌疑因担心奥斯曼过于强大而调转枪头对付他们,如今罗刹国四处扩张,整个欧罗巴的视线都在罗刹身上,连原本打得轰轰烈烈的西班牙王位争夺战也因此停了,无不是害怕他们互斗的结果会被罗刹给捡了便宜,奥斯曼自然也不想惹祸上身,将原本聚焦在罗刹的欧罗巴诸国目光转移到自己这里来,既然有好处能拿回领土便也就干脆和谈停战了。 作为停战的交换条件,奥斯曼答应驱逐查理出境,而历史便在这里开始转弯。 在和谈进行到一半,包围罗刹军营的奥斯曼军队已经开始陆续撤退之时,一支仅百余人的哈萨克火器军队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普鲁特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是怎么出的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等到罗刹人回过神,他们的皇帝,彼得,已经中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罗刹军营一片大乱,军队将领和奥斯曼人匆匆签订条约之后抬着彼得的尸体退回了莫斯科去,而不等奥斯曼人驱逐,查理已经自己上路回了瑞典去,整合军队,重新再战。 彼得被刺杀后罗刹国内也陷入了恐慌之中,在西欧学习的皇太子匆匆回国,接手皇位,但这位皇储从前就与彼得之间有诸多矛盾,属保守派对彼得的种种改革举措不满持反对态度,勉强才保住储君的位置被彼得送出国,这一次回来甫一上任,国内保守派便开始大肆鼓动他给从前那些跟着彼得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强国的追随者定罪惩处,并连着推翻了一连串彼得定下的政治纲领,一时间国内政斗不断,对外自然是无暇他顾。 这样的情形之下,罗刹国很快失去了对外征战的军事优势,查理为了重夺波罗的海,又再次踏上了新的征途。 至于哈萨克,面对罗刹国对刺杀他们皇帝的质问,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本来也就不是他们做的,虽然他们与罗刹之间也屡有摩擦,但还不会无聊到去以卵击石,也因为哈萨克现在是大清属国,这事便就上报了朝廷,最后是外务部派出的大清使臣去与罗刹国谈判。 分节阅读_377 新任的罗刹皇帝不比彼得,也不想与大清硬碰硬,哈萨克人拒不承认是他们做的,他们也没法子,在大清使臣答应给他们一定的通商上的优惠作为补偿,本来就不是很想给彼得报仇不过是做做样子的新任皇帝便也就欣然接受了。 到了这一步,胤礽才终于是明白过来查理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跟他借兵了,万一战败退兵奥斯曼是他一早盘算好了的,但罗刹和奥斯曼到底会打成怎样却不是他所能预料的,只不过事先做个完全的准备总是不差的,让清兵假扮哈萨克人去刺杀彼得,一来哈萨克与罗刹并不太平有矛盾便有行刺的理由,二来他自己有奥斯曼人严密盯着根本出不了手也且他也不想直接行刺彼得引至两国之间更深的仇恨给自己惹麻烦,如今这样的局面,彼得死了,罗刹国内乱,他趁机夺回失地又不至惹祸上身是最好不过,但就是给胤礽添了个大麻烦而已。 胤礽对此咬牙切齿,更加不乐意把女儿嫁给他,眼见着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新的额驸人选也定了,只等这个年一过,就指婚嫁女儿。 胤禔的女儿比宝珠还小一些,如今都已近是两个孩子的额涅了,他的女儿却还在苦等着一个有去无回的人,胤礽每每想到这一层,心里就十分之不痛快。 当然,事情到底会不会如他所愿,也还得两说。 作者有话要说:保成都当爷爷了…… 我会告诉你们正文五章倒计时了嘛(づ ̄3 ̄)づ 327鸦片 到达广州之后,才在行馆驻下,雅尔江阿就领着粤海关的官员来与胤礽禀报,说是法兰西的那位曼纳公爵又来了,想要求见他。 “又来了?”胤禔先嗤道:“他当大清是他家吗?说来就来?他这次又想来做什么?” “说是有重要事情要与皇上禀报。” “有说什么事吗?”胤礽懒洋洋地回话:“你代朕接见他就可以了,没必要每一回都要朕亲自见人。” 雅尔江阿道:“奴才听说的情况是之前英格兰荷兰几国已经有意与他们和谈停战,后来彼得死了之后,罗刹国对整个欧罗巴的威胁不存在了,他们便又有些蠢蠢欲动,法兰西其实也不想与他们就这么议和了赔出大片大片的殖民地给他们,总是心有不甘,所以似乎是想从我朝这里得到支援。” “我朝能给他们什么支援,”胤礽不耐道:“朕不见他,你去给朕问清楚他,到底要说什么事情再说。” “奴才领旨。” 于是雅尔江阿就带着几个外务部官员在粤海关接见了曼纳公爵,曼纳公爵一来便狮子大开口,提出要求大清提高他们对西洋贸易的代理份额,把分给英格兰与荷兰两国的份额全部给他们。 说到底就是他们自个想发大财同时还要断了英荷两国的财路,好迅速累积资本军费重新再战。 雅尔江阿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通商合约是一早就签订了的,大清国突然毁约,岂不是失信于人,万没有这样的道理。” “之前荷兰人不是先毁过一次约了,贵国又何必再给他们第二次的机会?”曼纳公爵反问。 他说的是之前荷兰联手倭国攻打朝鲜一事,胤礽以荷兰干涉东洋事务违约再先为由单方面宣布断绝贸易往来,之前的通商合约全部作废,后来荷兰人见势不对,在与岳端谈过达成共识之后撇下倭人撤回了南洋去,之后胤礽又命外务部重新与他们签订过了一份合约,条款也更加苛刻,分给他们的贸易额度也比之前还低了,荷兰人虽然吃了瘪,一时半会地却也不想与大清正面对上,也只能被迫接受。 但这一回,这位法兰西公爵却是来劝说大清再次撕毁与荷兰乃至英格兰的通商合约,将他们拒之国门之外。 “这是我朝的事情,由不得你们说三道四。”雅尔江阿对曼纳公爵意图明显的说服之辞并不苟同。 “那若是他们毁约在先呢?” 看着对方笑得意味深长,雅尔江阿微怔了一下,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曼纳公爵笑着道:“大清与英荷或者我国的通商合约里是不是都有写明,哪些东西是能卖的哪些东西是不能卖的?” 这倒是确实,两国通商,互通有无,除了大清国的东西大量销往欧罗巴,欧罗巴的东西也同样会销来大清,但不比欧罗巴对大清茶叶、丝织品、陶瓷等物什的庞大需求,大清需要的欧罗巴东西实在是不多,大多都能自给自足,为了保护本土经济,很多东西,胤礽是有明确提过禁止进口的,也将之写进了合约里头,这也是让欧罗巴几国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的地方。 “那又如何?”雅尔江阿挑起眉反问。 “与大清通商,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处于劣势,当然,法兰西对此并无不满,只是英格兰人与荷兰人却未必是这么想,我听说这两国过几天正好会到一批新的货物,在入关上岸之前,王爷您最好还是带人去好好查一查再放他们进来为妙。” 曼纳公爵说的是在与欧罗巴诸国的通商中,大清始终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因为需求量的不对等,大清对外的出口远大于进口,与大清通商的欧罗巴几国就只能靠代销大清的东西往欧罗巴其他地方赚些小钱,大头还是在大清手里,对这样的事实他们无法逆转,免不得就会起了其他的心思。 雅尔江阿不耐道:“你不用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曼纳公爵取了个木质小盒子出来,递给雅尔江阿示意他自己看,雅尔江阿狐疑接过打开,见里头是黑褐色气味难闻的蜡质膏状物,一时更是意外,:“这是……” “这东西叫鸦片,是止痛止血的良药,不过加工之后搓成条,在火上烤炊软了再塞进烟锅里吸食可致人上瘾,一旦烟瘾发作,就会涕泪交横,手脚疲软不能动,非得继续吸食才能缓解,”曼纳公爵解释道:“英格兰人与荷兰人把这种东西混进他们的货物里,偷运到贵国,再私下高价倒卖,这种东西一旦吸上瘾了就戒不掉,他们不愁没销路,买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两年他们靠偷卖这种东西,在贵国赚的远比之前的要多几倍不止。” 雅尔江阿闻言脸色终于变了,这种东西他之前不是没听说过,早在前几朝的时候就有,也是皇宫里流传的秘药,但因为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权者无不对此讳莫如深,若是这些欧罗巴洋人为了发大财靠在大清倒卖这个致不计其数的大清臣民染上烟瘾连戒都戒不掉,最后只能为他们所控制,到时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分节阅读_378 “你确定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雅尔江阿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王爷若是不信,三天之后,英格兰人货物到港口,您亲自带人去仔细查验就是了。”这曼纳公爵自然也不是善心大发为了大清着想,不过是想借此彻底斩断大清和英荷两国的外交,好为他们自己争取利益罢了。 雅尔江阿抬眼看他:“你想得到什么?” “法兰西要英格兰与荷兰全部的贸易份额,王爷放心,法兰西一定会遵守约定,绝对不做违背合约道义的事情。” 雅尔江阿撇嘴:“我们多给你们一些份额,你们能给我大清什么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话公爵大人可懂?” 曼纳公爵咬咬牙,回道:“数年前贵国皇帝陛下接见我之时,曾提出过要我国以海上领土交换更高的份额,不知这个约定可还有效?” “你们打算用哪里换?” “北美东面的纽芬兰(加拿大东北部)。”曼纳公爵爽快道,并且叫人拿了地图来指了个大概位置给他。 雅尔江阿一看离阿拉斯加隔得并不算太远,都在美洲最北边,想到胤礽说的以北美为根据地向南扩散的话,心里大概有了数。 当然他对曼纳公爵这话依旧有所怀疑,试探问道:“公爵大人今次怎么如此大方了?” 对方咬牙切齿:“好过便宜了英格兰人。” 因为法兰西的战争失败,被迫与反法联盟国和谈,英格兰要他们交出的地方远不止这纽芬兰一处,法兰西人显然是不甘心的,这次若是能和大清搞好关系,断了英荷与大清之间的贸易往来,他们也不用急于求和,积累军费重新再战,这场仗兴许还能再打下去扭转乾坤。 要知道,与大清通商,即使他们没有大清赚的多,但已经是一笔十分可观的巨大财富,若是能把荷兰和英格兰的份额也搞到手,以欧罗巴对大清商品庞大的市场需求,也许不用三两年,他们的资本就能迅速累积远超那俩国。 搞清楚了法兰西的意图,雅尔江阿当日下午就去与胤礽禀报了详细情况,当然重点是说了这鸦片的事情,听罢胤礽的脸当下就沉了下去,当即就派了人出去查探市面上到底有多少流通的从欧罗巴销来的鸦片以及到底有多少人染上了这吸食鸦片的恶习。 因为皇帝的震怒,事情查得也很快,不过短短三日,整个沿海一带在销的鸦片就都被搜缴而来,英格兰的货船到的那日,胤礽亲自前去港口,上万海军将货船团团围住,英格兰人叫嚣着被赶下了船,一箱一箱的货物抬上岸,逐一开箱检查,搜罗出的鸦片堆积成山,带货前来的英格兰人全部下狱。 两日后到岸的荷兰货船同样没有逃脱这样的厄运,当着几乎全城百姓的面,胤礽亲自点燃了第一把火,将搜缴出来的鸦片焚烧殆尽。 紧接着,几道圣旨下去,大清断绝与英格兰、荷兰两国的一切往来,将所有在大清国土上的英荷两国人驱逐出尽,并且下严令,再有私下与此二国人交往贩卖鸦片者,以通敌叛国罪论处。 至于那些已经染上了烟瘾的烟民则责令强行戒烟,不从者直接处极刑,胤礽诧异于人数之巨,也暗自庆幸发现得及时,否则长此以往下去,后果当真是他想都不敢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小小的鸦片,要拖垮的兴许会是整个大清国的命脉。 心有余悸的胤礽不得不在对外通商的法令上又加上诸多严苛的审核条款,即使麻烦一些,这事,也势在必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了,求留言 328嫁女 法兰西人目的达成,拿到与大清重新签订的通商合约,美滋滋地回了国去。 胤礽领着南巡队伍也启程回京去了,离开之前,下旨广东福建的海军都加强海上巡逻,严密盯视南洋一带的欧罗巴列强动作,万不能掉以轻心。荷兰和英格兰人被他这么不给面子地赶了走,他很怀疑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联手打过来。 当然,他是不介意和他们一战的,胤礽对自己的海军有十足的信心,也是时候该压一压欧罗巴诸国嚣张的气焰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年节过后便就迎来了世济十一年的春天,与瑞典国王的六年之约期满,胤礽选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家宴之上宣布了宝珠的婚事,对方是京里的八旗,品性操守都是他亲自把过关的,本事也不差,比宝珠小个两岁,按说也算良配,宝珠听着却是神情黯然,从头到尾没有笑过哪怕一下。 胤礽的本意是在三日之后的良辰吉日下指婚圣旨,日后他悔也就悔在堪堪慢了这一步,在正月十六那一天,瑞典国的使臣在广东登岸,求亲的信函先一步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胤礽瞪着那洋洋洒洒的信纸,脸色红了绿绿了红,胤禔好笑地接过去看了,是用满文写的,大意是查理会在半年之后亲自前来大清迎娶公主,派使臣先行前来,送上聘礼。 胤礽咬牙切齿:“六年之约已经过了,这求亲不算数,朕不答应。” 而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风声的宝珠风风火火地闯进乾清宫来,连请安都忘了,直接跪到地上,大声请求:“请汗阿玛答应查理的求亲,完成两国之间的约定。” 黯淡了六年的眸子头一次绽放出了异常耀眼的光彩。 胤礽还想说的话卡在喉间,看着宝珠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胤禔出声解了围:“公主你是姑娘家好歹矜持一些,还是等瑞典使臣到京了再说吧。” 宝珠咬咬唇,见胤礽的表情看着似乎已经松动了,便就听话地跪安退了下去,胤礽郁闷得几乎想以头撞墙:“那个欧罗巴流氓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宝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啊?!” 分节阅读_379 胤禔失笑,安慰他:“这叫一物降一物,也许宝珠注定了会栽在他的手里吧。” 不管怎样,既然已经被宝珠知道了查理会来,胤礽也就不好强行下指婚圣旨了,给她另外定的婚事只能先作罢。 两个月之后,瑞典使臣到达京城,很豪爽地送上黄金白璧、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当然胤礽其实是看不上的,这些东西他们这里更多一点都不稀罕,只冷冷回他们:“六年的约定,应该在去年底就已经失效了,你们来晚了,公主不能嫁给你们国王,朕另给她定过了婚事。” “听说却还没有下指婚圣旨,那就并不晚,”瑞典使臣淡定问胤礽:“陛下当初与我国国君说的可是最晚等到公主二十岁之时?” “没错,就是去年。” “公主是哪一年哪一日生的?”使臣继续追问。 胤礽哂道:“康熙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如今是世济十一年三月二十日,中间隔了二十一年,按着我朝算法,公主其实已经二十二了,朕是给你们面子,才给她少算了一岁。” “陛下既然愿意给这个面子,这算法就不对,”对方笑着道:“按着我国的西元计法,公主应该是出生于西元1694年,如今是西元1714年,是隔了整二十年才对。” “荒谬!你们这是在强词夺理!” “这并不荒谬,”瑞典使臣不紧不慢地答道:“欧罗巴人都是这么算历法,既然陛下当初没有和国君约定是按着哪一国的算,我们便就默认按着自己的算法算了,还请陛下看在国君一片诚挚的份上,将大清公主下嫁。” 胤禔听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轻拍了拍胤礽的手示意他不要动怒,心里不免有些好笑,明明都已经答应了宝珠,这会儿倒是又摆谱为难起人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使臣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反倒是将了胤礽一军,难怪查理会派他前来。 胤礽狠狠白胤禔一眼,显然是迁怒了当年定下这个六年之约的罪魁祸首。 胤禔装着没看到偏过头也问起了那使臣:“当年查理国王回去的时候,我们是说过要娶我大清公主,还得有其他的条件的吧?” “陛下要我瑞典国远离战乱才肯将公主下嫁,国君已经做到了,瑞典重新夺回了波罗的海出海口,反瑞同盟也散了,瑞典和他们签订了议和协议,至于俄罗斯,新任皇帝昏庸无脑胆小怕事,输了几场战役便就主动割地求和,不值一提。”使臣说着这话眼里带着十足的得意和对罗刹新任皇帝的蔑视。 胤礽没好气问道:“你们确定不会再打?” “不会,”对方肯定道:“除非他们主动挑衅,但就算如此,国君也愿意为了公主尽量以和平的方式去解决。” “既然如此有诚意,他这回怎么不亲自前来?”胤礽嘲道。 “国君是想来的,但与周边几个国家的合约签订还剩一些扫尾的工作需要国君亲自处理,又担心时间拖久了,公主会另嫁他人,就派了我先过来下聘。” “我们还有条件,”胤禔道:“这也是和瑞典国王说好的,若他当真要娶我大清公主,还得答应其他的条件。” “请直说。” 胤禔冲胤礽努了努嘴,胤礽快速说道:“第一,朕要派三千人的军队随公主前去驻扎瑞典国都,他们由公主全权调配你们不能发号施令,并且我朝要在瑞典建使馆,派使臣常驻,第二,公主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随地都能回来,你们不能阻拦她,第三,公主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成为你们下一任的国王,在孩子一出生的当日,你们国王就必须下诏立皇储。” 胤礽开这样苛刻的条件完全是想这些瑞典人知难而退,倒是对方只微蹙了蹙眉,回道:“在来大清国之前,国君就说过大清国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开很苛刻的条件来刁难,果真是如此……不过,我们答应您。” “……” 胤礽彻底无语了,胤禔也忍不住诧异问道:“你当真不用回去跟你们国王商量一下?” “不用,”对方回道:“国君说了,由我代他全权处理这事,目的只有一个,将大清公主娶回瑞典。” “若是让朕知道了公主在那边受了哪怕一丁点的委屈,即使远隔重洋,朕的军队也会开拔过去讨伐。”胤礽继续威胁人。 “陛下尽管放心,公主在瑞典,绝对不会受半点的委屈,我们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话都说到份上了,胤礽再不答应人似乎也不太说得过去,最后便也没了法子收下聘礼不情不愿地下了圣旨。 藻公主的婚事在朝野上下乃至民间掀起了怎样的风浪且不多说,胤礽即使再担心再舍不得也不得不命内务府给女儿置办嫁妆,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规格,可以说整个康熙朝所有公主大婚的嫁妆加起来估计都没有宝珠一个人的多,胤礽还嫌不够,就怕她孤身前往异国他乡会被那些洋人给看扁了,私人小金库又给添了一份大的,再加上众叔伯兄弟的添礼,真正可谓说是风光大嫁。 至于那三千人的军队,也是胤禔在全国驻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派去的领兵将领更是他的心腹,同时作为大清驻瑞典使馆的最高使臣。 查理是在年底之前到的京,这一回在大清待了足有三个月,正月里在京城胤礽特地给宝珠修的公主府完婚,等到春暖花开的时节才带着宝珠南下广东启程踏上了归途。 宝珠离开之后,胤礽在公主府里坐了一整天,忆起往事不免感慨,上辈子他不是一个好阿玛,这辈子竭尽所能的对儿女好,最后他唯一的女儿还是要离开他,去到万里之外,想来也是充满心酸。 胤禔一直陪着他,却没有与他说,在宝珠离京之前,他曾私下里叮嘱过她,日后生了孩子,送一个回大清来,就算是给他汗阿玛一点念想也好,宝珠含泪点头,郑重应下。而胤禔想着也不知道这事还要等个几年能成,便就没有这会儿与胤礽说,到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也好。 分节阅读_380 在还带着寒意的早春时分,胤禔在迎春花已经绚烂绽放开的公主府大院里拉过了胤礽的手,笑问他:“陛下,如今你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又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其他的事情了?” 胤礽一时还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问道:“其他什么事情?” “你自己啊,这十几年,你一直都在为这个皇位而活,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为自己而活了?” 胤礽眨了眨眼睛,慢慢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轻笑了起来:“朕考虑一下啊。” “不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我,为我们。” 胤礽一怔,随即郑重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宝珠是三十二年生的,三十二年是1693年,但是因为是十一月出生,公历要比农历往后推几十天,就落到1694年了,洋人这是在钻空子…… 下章正文完结,晚上更 329转经 这一年的春天,大清皇帝出巡漠北蒙古。 在两年之前,胤礽曾下旨为哲布尊丹巴活佛在库伦(今蒙古乌兰巴托)修建了一座喇嘛庙供其常驻,是为庆宁寺,到如今,正是庆宁寺落成周年的日子。 从漠南一直到漠北,除了例行的接见前来朝拜的蒙古,胤礽也顺道巡察参观了朝廷在漠北这边开办的矿厂。 直通漠北的采金大道修通畅之后,加上朝廷种种鼓励对蒙古经商政策的引导之下,关内商人和蒙古的部落的互通有无与日俱增,通商道路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欣欣向荣之景。 御驾在进入库伦之前正碰上运送才开采出来的金矿回关内的车马队,胤礽下令停下车,叫了领队的官员到跟前来,随口问道:“今次开采了多少金子?” “回万岁爷的话,比去年这个时候多了有三成。” 胤礽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不远处运载金矿的车子,看了看,吩咐道:“你帮朕弄点过来。” 对方点头应下,去从矿车上取了个金条下来,双手递给胤礽,胤礽接过掂了掂,微抬了抬下颚吩咐道:“行了,你们走吧。” 之后便拉下了车帘子吩咐继续前行。 把金条扔给一样在车里的胤禔,胤礽高兴道:“送你的。” 胤禔接过之后拿在手里晃了晃,笑问他:“万岁爷这算假公济私?” “爱要不要。” 要自然要,胤禔将金条收起来,高兴谢恩。 到了库伦之后,休整了半日,第二日胤礽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私服,对才起身还迷迷糊糊的胤禔道:“动作快些,别磨蹭了,梳洗用过膳之后我们去外头。” 胤禔有些意外:“要去哪?” “庆宁寺。” 今日是庆宁寺开寺整一周年的日子,胤礽和胤禔两个换私服只带了三两侍卫低调前去,还在马车上远远就瞧见前头寺庙前人头攒动,许许多多的蒙古牧民在焚香祭拜,更多的人手执着亮闪闪的小经轮,一边随着人潮小步往前走一边转动摇晃着手里的转经轮,闭着眼睛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诵着经,没有丝毫的懈怠和不恭,俱是一脸虔诚和郑重其事,一直顺着一个方向围绕着寺庙不停前行。 胤礽道:“这就是他们的转经祈祷仪式。” 从前只听人说过,如今还是第一次得见,免不得有些震撼,尤其看他们这虔诚膜拜的姿态,更是叫人唏嘘,这就是宗教的力量。 胤禔看了片刻,走上前,一手搭在轻眯起眼若有所思的胤礽肩膀上,道:“我们去里头看看吧。” 留下随行的侍卫,俩人一路往里头走,里头大多地方没有开,人便少了许多,有寺僧出来很恭敬地引领他们进里头去。 胤礽难得放低了架子,问道:“里头可有转经殿,能否带我们去看看?” 对方点了点头,带他们过去。 来朝拜的人都在外头,转经殿没有对外开放,整个转经长廊空空荡荡,甚至能感觉到穿廊而过的风拂面而过带来的凉意。 分节阅读_381 长廊的一侧是长不见尾的一个连着一个的转经筒,铜质的经筒带着岁月洗涤的斑斑痕迹,透着古朴和庄严,领他们进来的寺僧已经退了下去,胤礽轻叹了叹气,偏头问正好奇地四处打量的胤禔:“知道这些信徒为何热衷于这样的转经仪式吗?” “嗯?” 胤礽目光转向那排列整齐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转经筒,轻声呢喃:“转经是为积累功德,化解痛苦,若是足够虔诚,便可得脱轮回之苦。” 胤禔微怔了一怔,继而笑道:“你还相信这个?” 胤礽偏头看向他:“我们算是没有经历轮回吧?” “啊……算吧。” 重来一次人生能算是轮回吗?胤禔觉得实在是不好界定。 若是当真有轮回,那便也应该是投胎转世,再不是这样的身份,再不是这样的境遇,也再不记得前生记忆,也许他们便就不再认识对方,甚至不会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彼此。 想到这里,胤禔心中蓦地一阵钝痛,随即又暗自庆幸,幸好。 胤礽笑了:“那为什么不信?” 于是他走上前去,伸出手缓缓推动了面前第一个经筒,轻微的转动钝响声在耳边响起,胤礽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于是一路往前走一路转动转经筒,每一次却只拨动使之转过半圈,胤禔会意,跟了上去,落后一步跟着,再把剩下的一半也转过去。 一路走走停停,胤礽行得极缓,跟在他身后的胤禔看着他微侧过头抬眼虔诚看转经筒的侧面轮廓,殿外透射进来的阳光似是在他的眼角晕染了开来,勾勒得他的下颚线条越加柔和,一时他竟有些恍惚,便就看得痴了。 他们就这样一直往前走着,寂静的大殿里只有他们配合默契的脚步声和经筒转动时的些微声响,长廊看不到尽头,这么一路走下去,便仿佛这一生,也就这样一起走过。 从转经殿出来,意外地碰到哲布尊丹巴活佛,二十几年没见,活佛却仿佛不见老一般,依旧是当年那副模样,那身臧红的僧袍。 对方走过来与他们行佛礼,胤礽笑着双手合十也回了礼,然后先开口道:“活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了。”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陛下。” 对方应当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胤礽笑问:“活佛怎知道我们今日会来这里?” 方才领他们进来的寺僧显然是有人特地安排的,必然是有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会来。 “听闻陛下来了库伦,猜到陛下也许会来这,就特地留意了。” 而他们一身与当地蒙古人截然不同的雍容华贵的装扮,即使是私服,也足够引人注目。 胤礽了然,再次笑了:“活佛当真是有心了。” 俩人你来我往地客套,胤禔看胤礽和这位哲布尊丹巴活佛似乎颇为熟稔,一时便有些意外,想到他们应该也就是当年在多伦诺尔见过一面,那个时候胤礽还坑了面前这活佛一回,那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交情的? 胤礽道:“当年活佛送了我一句话,要我好自为之,我倒是一直都记在心上。” 活佛淡然回道:“陛下能从中有所参悟,便是好的。” “可我怎么觉着,即使是世间诸般痛苦,逐一尝过,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心静如水的日子过得反倒是无甚意思。” “陛下说的是,”活佛依旧是一副淡然无争之态:“万法缘生,皆系缘分,苦乐都是前缘已定,陛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了。” 胤礽挑了挑眉,没有再说,再次双手合十,之后冲胤禔努了努嘴,俩人一起出了寺庙去。 源源不绝前来朝拜转经的虔诚教徒依旧很多,胤礽没有兴趣再看,直接上了车,启程回驻地去。 车驶离庆宁寺之后,胤禔才好奇问起了他:“你后来还见过那活佛?” 胤礽笑着道:“就是在多伦诺尔那一次……” 在那个风沙迷乱的草原上,那哲布尊丹巴活佛的那句话在那几年里,便有如梦魇魔咒一般,与他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胤禔听得微微怔愣了片刻:“他是那么说的?” 分节阅读_382 胤礽点头。 “你信了?” “说得挺有理不是?”胤礽反问。 胤禔轻叹了叹气,伸手抚上他的脸:“都过去了。” 那些挣扎彷徨,徘徊无措的日子早就过去了,现在再想来,便遥远得也如同发生在上辈子一般。 胤礽拉下他的手,轻捏住手心,低下了眼睛:“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挺好不是?” “是挺好的。” 比起从前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胤禔回握住他的手,拉着仔细看,片刻后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保成你掌心的纹路变了啊……” “什么?” 胤禔让他自己看自己的左手,笑道:“从前你的掌心里的纹路杂乱又短浅,如今再看,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生命线竟是变得又长又深刻了。” 想起来了,那个时候胤禔还拿这个取笑过他,还说他以后会是薄情易变之人,那个时候胤礽是觉得他满嘴的胡言乱语无稽之谈,倒是没想到胤禔还当真一直都记挂着这事。 胤禔的拇指摩挲着他手心的生命线,想起前尘往事,千般滋味涌上心头,最后他抬眼直直对上胤礽的双眸,眼里都是笑意:“原来人说相由心生,还当真是如此,连手相也是如此。” 胤礽也笑了:“这样不好?” “好,很好。” “……” 胤礽道:“我们回去吧。” 胤禔说:“好。” ================================== 作者有话要说:从去年九月二十九号开文,到今天一年零一个月,终于把这篇一百零五万字的文给写完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无论是订阅的,留评的,投霸王票的,都十分感谢 正文到这里就正式完结了 下一卷开始番外,番外章数会比较多,可点单,大家不要客气啊,想看什么番外直接留言便是,我尽量满足 330番外一 乌尔衮x胤祉 胤祉初见乌尔衮才不过六七岁大,第一回去蒙古草原,对这个年岁的孩子草原上种种与京里不一样的风情总是充满吸引力和诱惑力,即使胤祉性子温吞了些,也依旧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那些从前从未见过的新鲜人和事吸引了注意力。 乌尔衮就是其中之一。 乌尔衮是淑慧长公王的孙子,巴林部的郡王世子,算起来应当是胤祉的表兄,第一回见到这个比自己大了足有七岁的兄长,胤祉就被他诈马戏耍时的潇洒从容和熟稔的技巧所折服,在一大群的蒙古年轻王公子弟中,他是最耀眼的一个,从一开始,胤祉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就再没有移开过。 胤祉是皇家阿哥,在众多皇子之中却并不起眼,有皇长子和皇太子珠玉在前,后面又陆续有了更能干或是更能讨他们汗阿玛欢心的其他弟弟,夹在当中的胤祉有些不尴不尬也不甚起眼。他有四个嫡亲的哥哥,长成的却只有他一个,小时候养在宫外,六岁大才回宫念书,连与自己亲额涅之间似乎都隔着一层什么一般无法真正交心, 小时候的胤祉是孤独的,虽不算沉默寡言却也绝对不引人注目。 直到他遇上了乌尔衮。 这个比他大了足有七岁的表兄是第一个不因为他的身份而主动跟他攀谈逗他开心的人,他纵马狂奔时的不羁与潇洒,他谈笑风生时的从容和自信,他说起以后种种时眼里流露出的那种向往和坚定,每一徉都让胤祉深深的着迷。 那种在他那唯二却又高高在上的哥哥们身上找不到的兄长关怀,第一次是这位蒙古表哥给了他。 在离开草原之前,胤祉和乌尔衮约定, 日后若还有机会随汗阿玛再来这里,一定会来找他。 让胤祉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却是乌尔衮主动来了京里找的他。 太皇太后年岁大了身体不适分外思念嫁去蒙古的女儿,康熙下旨将淑慧长公主接回京随侍太皇太后左右颐养天年,乌尔衮便一块跟了来,还成了他的伴读和他一块住进了东二所里。 乌尔衮时常与他说:“小阿哥,我本该留在蒙古建功立业的,都因为你才来的京。” 他说的时候一直在笑从来都玩世不恭,胤祉便只当他是在逗自己,不过已经十四岁大的郡王世子不去办差成日陪着自己这个小阿哥念书,若说他这话里也许有一丝真意,胤祉也是信的。 五年的时间,胤祉从稚童渐渐长戌,和乌尔衮的相处越来越自然默契,几乎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要做什么, 情愫也就这么悄然萌芽。 胤祉虽然年纪尚小,但皇家的孩子都早熟,教会他通人事的那个不是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却也是乌尔衮,对他的亲近,胤祉非但不排斥, 反而接受得很自然,就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如此一般。 那一段日子可以说是胤祉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他们日日在一起,同进同出,同时同寝,每时每刻都能眼神交汇看到彼此。 但这种偷来的快乐总是短的,乌尔衮母亲病重,他不得不返回蒙古,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指婚圣旨,荣宪公主抚嫁蒙古,乌尔衮尚主,诏封和硕额驸。 荣宪是胤祉一母同胞的嫡亲长姐,造化弄人,他的人最后却成了姐姐的夫婿。 胤祉亲自把乌尔衮送出了京,乌尔衮将一直随身带的配饰挂到他的腰问,笑着与他告别,他说:“三阿哥,等日后奴才再回到您身边时,您再将这个还给奴才吧。” 那一刻,胤祉却再忍不住,红了双眼。 再一次见到乌尔衮,是胤祉特地求的胤褆换来的给姐姐送嫁的差事,他将荣宪亲自送到了乌尔衮手里,将他的姐姐送到了他的爱人手里。 分节阅读_383 公主迎回巴林部的那个晚上整个巴林部人几乎彻夜未眠,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一齐迎接巴林部未来的女主人。 乌尔衮在与人推杯换盏中来者不拒大碗大碗地酒灌下肚,到最后便直接拿起了酒缸往嘴里倒,所有人都在喝彩,所有人都在欢呼,却只有胤祉,坐在人群之外,定定看着乌尔衮脸上那种他一看就知道并非发自真心的笑意,上扬的嘴角衔着的全是苦涩,胤祉也醉了,应该说从他离开自己身边起就没有清醒过,只有醉了,才能在梦里与他相守,才能在梦里毫无顾忌地抱紧他,不用再把他让给任何人。 胤祉没有在巴林部多待,差事办完了就启程回了京里去。 他是皇家阿哥,皇帝的儿子,情爱虽然于他刻骨铭心,他的世界却也并非只有风花雪月。 胤祉也是有野心的。 他的野心除了来源于皇族血统天生对那个位子的渴望,也有因为他想要成为至高无上的那一人之后才能真正拥乌尔衮入怀。 怀着这样的信念,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他依旧还是趟进了那滩浑水里去。 皇子们日益长成之后个个都有了自己的算计和心思,胤祉不是当中最出色的一个,却也并不比其他人差多少,只是他似乎找错了对手。 对上皇太子,那个胤祉从小就觉得高不可攀即使他对你蔑视也似乎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兄长,胤祉确实是失算了,或者说是彻底低估了他,他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深,明明看着你以为自己掌握了先机,结果到头来却也还是栽他手里且一败涂地。 胤祉不是就这么甘心的,也不是没想过再继续,却怎么和不会想到,最后他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退出。 皇太子亲征,所有成年皇子随军出征,康熙的意图很明显,要他们分胤礽的军功,在离京之前胤祉也曾摩拳擦掌想着要有所表现,何况这还是第一次,他能有机会和乌尔衮一起并肩驰骋沙场。 但最后,他没有等到乌尔衮,等来的却是他领西路军先锋队先行为大军开路遇伏被俘的消自。 许多年后,胤祉已经回想不起当时自己听到消息时那一刻的心境,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回过神就已经跪到了身为最高主帅的皇太子胤礽面前,请求他发兵救援。 但是胤礽说不行。 胤礽他是顾全大局为全局着想,若是换了被俘的是其他人,胤祉想他一定也能冷静分析形势,然后毫不犹豫地支持胤礽的决策,但是现下,生死未卜的那一个是乌尔衮,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念想。 所以最后他还是求了胤禩将自己放了出去,单枪匹马闯敌军军营,在离开大清营地的那一刻起,胤祉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死,他和乌尔衮一起死,生,他要和他一块活着回来。 很幸运的是,他们都活了下来。 但他付出的是从此下身瘫痪再不能行走的代价。 胤祉是第一次看到乌尔衮这么狼狈地在自己面前哭得撕心裂肺,他说你傻不傻,你让我死了就算了,你何必要来救我,我哪里值得你如此。 胤祉笑着摇头,他是傻,却不后悔,若是没有乌尔衮,他这一辈子也许也能过得很好,但定是再不会有一个人让他这样牵肠挂肚为之生为之死,这于他不是负累却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事。 胤祉提前离开战场回了京里去,这一别,他们又不知道还要有多久能再重逢,但比从前更加坚定的两个人这一回却半点不觉离愁之苦,即使天各一方,心在一起,他们就没有分开。 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胤祉想着只要他还活着,他们还活着,他都能等,等到乌尔衮真正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天。 胤礽登基之后,主动与胤祉说了可以让他去蒙古给孝庄太皇太后守陵,从前他觉得不近人情的皇太子如今倒是转变了许多,胤祉心知胤礽虽说是要他去蒙古办差,其实却当真是想成全他和乌尔衮,虽然有诸多顾虑,最后也还是点了头。 不论是他的额涅荣太妃还是他的姐姐荣宪公主其实都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但当初胤祉不要命闯军营为救乌尔衮而付出惨重代价,这样的深情,即使她们不能理解,也实在不忍责备,是荣太妃与胤祉说的,当真那么想去,就去吧,额涅随你一起,胤祉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胤祉和他的福晋,乌尔衮和荣宪之间虽无情爱,却也一直夫妻和睦,这是他们的责任,不管是胤祉还是乌尔衮都不得不顾及她们,所以即使去了蒙古,胤祉也没有与乌尔衮住在一起,一个月见上三两回,甚至很偶尔才有情人之间最亲昵的行为,胤祉却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比起之前长达十几年的分离,这样细水长流的日子,与他无异于上天的恩赐。 今生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垂爱,乌尔衮的心是你的,这辈子定不负你。 这是胤祉举家搬迁到蒙古时,乌尔衮在他的面前跪下,镇重许下的承诺。 这也是胤祉听过的,这个世上最朴实也最动听的情话。 331番外二:雅尔江阿x胤禟 雅尔江阿最初看上的那个人其实是胤礽,虽然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但身为铁帽子王世子,一出生起也是上天宠儿人中之龙,一般人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只有皇太子这样的天生就与众不同王者之气耀眼得几乎叫人移不开目光的天之骄子,才从一开始就吸引了他的视线。 所以即使知道胤礽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也依旧是厚着脸皮贴了上去,但很快,雅尔江阿就发现,他是没有机会的。 胤礽虽然对大多数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之态,却唯独对一个人例外,即使一开始那位大阿哥也让太子爷很不耐烦,但胤礽对他到底是不同的,与对别人不同,那种不自觉间流露出的纵容,太子爷对别人却从未有过。 于是雅尔江阿感叹两声便就算了,原本他对太子爷的心思也是孺慕大过其它,能做太子爷的心腹,其实也很好。 再然后,他和皇九子之间的孽缘便就这么开始了。 起初雅尔江阿也只是觉得这个有点婴儿肥的小阿哥好玩,和太子爷一样的高傲心性却比胤礽要简单得多,所以也总是送一些有趣的小东西逗弄他,说到底也是想看胤禟从不屑一顾到心花怒放那一刻神态表情的转变。 在十岁之前胤禟的日子过得还是很无忧无虑的,额涅在后宫里颇有地位,对自己是往死里宠,要什么给什么,上头还有个嫡亲哥哥帮护着,又有和自己年纪相近的兄弟做玩伴,即使因为贪玩弄得一只耳朵废了听不到声音,胤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沉闷了两天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去继续活蹦乱跳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那一母同胞却打小体弱多病的十一弟病逝,宣告结束。 胤禌先天不足从小就是个病秧子,虽然是胤禟的嫡亲弟弟,胤禟跟他却其实还不如和其他兄弟玩得亲近,胤禌死的突然,胤禟虽有些难过却也没多往心里去,只以为他身子不好也就这么多命数了,一直到雅尔江阿把他带去胤礽那里,听到那番话,知道了自己弟弟的死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 胤禟虽然咋呼,却并非单纯得如同白纸,宫里的阴私黑暗也一早就知道,只不过他从来不管不看不去想而已,但他却怎么也料不到,他第一次真正碰上这样的事情,却是因为他的额涅为了设计皇太子而不惜搭上他亲弟弟的命。 胤禟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如果在之前他还固执地觉得即使身在皇家也能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过的轻松日子,但经过这事之后,他却是终于明白了即使他自己不想去沾惹,依旧会有人不遗佘力地将他拖入水,还是他原本以为最亲近最值得信赖的人。 所以胤禟选择了投靠胤礽,即使他原本和胤禩关系最好,甚至知道他的这个八哥野心不小,却因为他额涅的举动,他选择了投靠这个他原本不怎么看得顺眼的太子二哥。 之后的很多年,胤禟从一开始的逼不得已到后头的心甘情愿,他也终于是被胤礽纳入了心腹之中,也因为这样的关系,和雅尔江阿走得越加近。 对雅尔江阿的心思起了变化也是这么自然而然,太子二哥和大哥的关系其实给了胤禟不小的冲击,当然还有那为了个蒙古世子不要命的三哥,胤禟曾就此认真地与雅尔江阿讨论过,到底是为了什么? 雅尔江阿回答得玩世不恭:“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喜欢呗。”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敷衍他。 不就是喜欢呗。 若是当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这个问题胤禟想了很多年也没想明白,却只知道自己在带着这种诡异的疑问跟雅尔江阿厮混久了之后,不知不觉间就看上了他,然后他想到大哥二哥三哥,心里哀叹一声,难道他们家都有这个毛病?喜欢自己的兄弟……亲兄弟表兄弟堂兄弟不都是兄弟嘛。 但不管怎样,胤禟从来是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人,也没那么多纠结的儿女小心思,既然确定了白己是真的喜欢了,便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但问题是,雅尔江阿喜欢他吗? 从这家伙第一次出现在白己视野里起,胤禟对他的固有印象便是总爱嬉皮笑脸耍小聪明捉弄自己的讨厌鬼,当然,他大方的送各种东西的时候胤禟还是很欢喜的,但这种从自己三岁到十八岁一直都用同一套逗弄小鬼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人,若说这也是他喜欢的一种表达方式,胤禟实在是有些无法苟同也无福消受。 那两年简亲王身子不好了雅尔江阿要在床前伺药还要办差,能跟胤禟一起玩的时间也比从前少了许多,虽然他们所谓的玩也不过是大街小巷的溜达,喝酒喝茶听戏看杂耍甚至出外城逛八大胡同,但没了雅尔江阿跟在身边,胤禟还是觉得很寂寞。 那一次胤禟上简亲王府找人,雅尔江阿一时抽不开身就让了府上奴才领他去书房里先等一会儿,因为他们太过熟稔,雅尔江阿每一回都是在书房招待他,所以胤禟也比较随便,等人上了茶点就把人都挥退了下去,自己走到书架前随手翻起了上头的书。 然后便就看到了一幅画像,是胤礽的,画的是他的嘴角含笑的侧脸,十五岁的皇太子。 卷起来的画纸用细线扎着搁在书架的角落里像是小心收藏起来,胤禟在书架前怔楞了许久,脑子里从前一直有的疑问慢慢清晰起来,他之所以不敢确定雅尔江阿对自己是不是也有那样的心思,就是因为胤礽。 雅尔江阿对胤礽太特别了,并非像胤礽其他心腹那样绝对的主仆之别忠心耿耿,他有时候看胤礽的眼神总是带着些耐人寻味的意味,虽然也许胤礽并未发现过。 原来一切的谜团都在这幅画里有了答案。 于是胤禟把画收好放了回去,转身离开。 之后两年,俩人之间一直是不尴不尬,当然其实是胤禟单方面的,雅尔江阿似乎完全没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一般,依旧是和从前一样自然而然的亲近态度,且老简亲王病逝,他继承爵位,操持后事也确实没多少时间去想其他的就是了。 再之后,胤礽登基,俩人被委以重任,在世济元年的春天南巡之后直接乘船出海出使欧罗巴洲。 雅尔江阿不是当真迟钝,之前是忙着府上的事情才忽视了胤禟的变化,自胤礽登基之后过了最忙碌的那段政事都上了正轨,他也终于是发现了胤禟在跟自己赌气,而且已经有好几年了,虽然他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 要说雅尔江阿对胤禟的感觉,自然是喜欢的,他比胤禟大了有六岁,从这个小阿哥三岁起就一直看着他长大,从满地打滚的奶娃娃熊孩子长成玉树临风的少年再到如今翩翩潇洒的青年,每一段他的变化雅尔江阿都看在眼里,就像是被自己圈弄起来的宠物,终于长成,却意外叫人惊艳。 从胤禟十几岁开始,雅尔江阿其实就已经暗自下了要套牢他的决心,不似太子爷的高不可攀,这个小阿哥是他敢也可以肖想的,且在他看来,他们虽然没有明着说过,其实应该是有这个默契的才对。 可惜雅尔江阿忽视了,胤禟不是真的宠物,他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的天之骄子皇家阿哥。 分节阅读_384 海上的风浪之大和条件艰苦是胤禟在出来之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举目四眺望不到边就这么在海上一漂几个月,有的时候甚至觉得他们会这么一直漂到天荒地老或者遇上大风浪直接葬生海底。 尤其是刚上船的头半个月不适应,胤禟几乎是日日吐得天翻地覆,雅尔江阿甚至劝过他干脆别去了调头回去算了,却被胤禟用力挥开手:“不用你管。” 次数多了,雅尔江阿也不耐烦了,在又一次被胤禟挥开之后终于爆发,用力拽住他的衣领把人拖到自己跟前,大声质问:“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不能把话说清楚吗?” 胤禟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脸色惨白:“没事……” “娘们才这么磨磨唧唧别别扭扭……” 话一出口就惹了大祸,胤禟一拳挥出去正中他的鼻梁,方才还吐得几乎瘫地上去的人这下倒是来了力气和精神,扑上去就对着他拳打脚踢。 生生挨了他几下狠的之后雅尔江阿也被挑起了怒火,忍不住出拳反击了起来,俩人你来我往地打了开来,从甲板这边滚到甲板那边,拳拳到肉,最后滚进了船舱里头。 凶狠的干架不知道因为谁先主动触到了对方的敏感部位很快转变成了天雷勾动地火的‘肉搏’,带着兽性的男人们互相撕扯着对方的衣裳,从未有过的激动,眼里几乎冒出血来。 呻吟喘息声掩盖在滔天海浪声中,也掩去了这一刻那些隐秘而淫靡的暖昧和激情。 休力不济的胤禟完败,等到回过神时已经被人吃干抹净脱力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就这么光着身子被人给抱上了床。 雅尔江阿笑着贴上去还想亲他,情欲平复之后力气回来了一些的人一脚踹过去,差点废了他的命根子,当然,也差点毁了自己下半生的‘性’福。 哀嚎过后又是一场恶斗,再次恢复平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雅尔江阿抱着这回彻底没力气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人光着身子并排躺在床上,轻捏着他的腰给他安慰,低声呢喃:“小九儿,你到底在不满什么,不能直说吗?” 胤禟狠狠翻了个白眼,终于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背地里觊觎爷的二哥?” “……” 在雅尔江阿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下,胤禟才终于是相信,他对胤礽不过是少年时代一点单纯的向往之后便就烟消云散了,至于那幅画,那也是当年兴之所至时,随手画下,搁在那里之后就一直忘了当真没有别的意思。 胤禟听着还是有些不爽,又道:“那你还总是拉着爷跟你一块去逛窑子?” 他们两个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莫过于去八大胡同听那些花姑娘弹曲儿,胤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雅尔江阿顿时哭笑不得:“那不是我以为你喜欢,讨你的欢心啊……” 明明每一次都是胤禟惬意无比怡然自得若不是顾及着自己身份指不定就要给人做入幕之宾了,现在想来雅尔江阿觉得自己才是酸死了且冤死了。 但不管怎样,事情总算是说开了,这俩不是冤家不聚头的,也终于是打定主意绑在一块打死也不分开且这辈子都不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爷的航海日记什么的会另外再写~一 话说一对比老三真是太凶残了,老三那是玩儿的小清新 332番外三:胤禨x弘皙 对自己汗阿玛和大伯王之间无可对人言的关系,弘皙从起初流言疯传时的不敢相信到后来面对事实的不愿接受,再到在他和宝珠的恶作剧之下,胤褆为了救他身受重伤差点送命时他亲眼所见胤礽近乎失态的担忧和心疼所带给他的震撼,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汗阿玛的另外一面,那种不加掩饰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深情,第一次让弘皙知道了,胤礽即使在外表现得再强悍,却也总会有一个人,让他为之改变。 那个时候弘皙才不过十二岁大,还不明白动情的滋味是什么。 是胤禨教会的他。 胤禨是只比弘皙大两岁的小叔叔,因为和胤礽比其他人更加亲近的关系,弘皙从小便跟在这个叔叔身后一块长大,不论是在东宫还是乾清宫,一直陪着他的人都只有胤禨。 许是因为辈分的原因,胤禨虽然年岁不大,却十分老成,一直是认真以长辈的姿态在照顾着弘皙,虽然他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而就是这份即带了长辈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包容,又有同龄人之间相互理解的默契和贴心,才让弘皙从小到大都陷在他给的温柔里无法自拔,明白过来时已然是刻骨铭心。 胤礽登基之后以胤禨年岁尚小还未成婚为由将之留在了宫里,能和弘皙见面的机会依旧很多,面上看着似乎与从前无异,但随着年岁渐长,渐渐的俩人都觉察出了他们之间相处方式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小的时候,是胤禨像个小大人一样带着弘皙教导着弘皙,但现在,弘皙成了皇太子开始参与朝政,胤禨也有了自己的差事,之后便开始有意对他避嫌,注重起规矩来,即使是私下里见面,胤禨也会把礼数都做周全了不敢怠漫半分,以至于每一回他向自己行国礼,弘皙也不得不同样回家礼,一来一往心里就憋起了气来,他并不想和他的十五叔之间也跟别人那样讲究那些虚伪客套,他也不喜欢看胤禨在他面前一副恭恭谨谨低眉顺眼的模样,他甚至不高兴胤禨对他的称呼从小时候的小弘皙变成了现在一口一句的太子爷。 在胤禨依旧带着那一脸温和无害蛊惑人心的笑意告诉他,自己就要大婚了,福晋是皇贵太妃亲自挑的,皇上也同意了来年开春就会下圣旨指婚,弘皙心下却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将那副现下看来尤为刺目的笑容狠狠撕裂以窥视他的真心的冲动。 在迈向人生第十五岁的年头,身为大清皇太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弘皙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个世上也还有也许是他求不到的东西。 动情的滋味他终于明白,世事却并非尽如他所愿。 弘皙有着他身为皇太子的骄徽,但对胤禨,他的十五叔,他却没法说出哪怕一个‘不’字,他是那么喜欢他,只有他自己知道。 于是放下身段去和他表白,想要的就要去争取,这是他汗阿玛教给他的人生准则。 但胤禨却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在弘皙镇重其事地一再重复自己是认真的,甚至紧张到语无伦次胤禨秀气的双眉才终于是慢慢蹙了起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太子爷,这样的话以后还是别说了,也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弘皙不是没想过白己也许会被拒绝,但亲耳听胤禨这么淡然地说出口,心口也还是像被重物敲到,钝痛不已,皇太子的良好修养让他即使在这样的时候也能保持住不失态,嘴角艰难翘起,他说:“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就是了,但花心思在哪里这是我白己的事情,你也管不着。” 胤禨不是没看到他脸上强装出来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和眼里的失望,他也不是不喜欢弘皙,相反他对弘皙的喜欢也许比弘皙对他还要早一些,但他也始终相信,弘皙现下还小,只是太过依恋他,迟早有一天他也许会发现自己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他也不敢耽误了弘皙,他是储君,未来的一国之主,本就不该被儿女情长所牵绊。他们不是他的大哥和二哥,他和弘皙都也许都做不到不顾一切只坚定彼此,在还没开始前结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弘皙对他的好意并不领情。 后来他们分别大婚,弘皙对胤禨的态度似乎又恢复了从前,进退得体,亲密却不逾越,太子妃和几个侧福晋接连怀了孕,弘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胤禨暗暗松了口气,终于是放心下来,却刻意忽略了心里的那一点失落。 再之后弘皙白己去跟胤礽说了要随军出征辽东,时间仓促,在征得胤礽同意的第二天,就要准备出发。 胤褆问他想去战场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弘皙尚且能笑着应对,但在胤禨也来问他同样的话时,却只觉得心下一片悲凉,这几年他努力装着不在乎就是不想让胤禨觉得有压力也不想自己太狼狈,到头来他却还要来明知故问,自己为什么要离开。 “你回去吧,十五叔,我会小心的,你放心,我跟大伯王一块去战场,他会护着我的。” 弘皙的敷衍胤禨不是听不出来,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来问他到底有多唐突,他只是实在担心,弘皙若当真是为了避他而去战场会出事。 但弘皙却满不在乎,似乎不管他怎么说都是去意已决,最后胤禨也只能作罢,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哽在喉咙又吞回了肚子里。 “那你……多保重,早日回来。” 弘皙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出征前胤禨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平壤遇刺躲避不及倒进血泊里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弘皙想起的也依旧还是这句话,上扬的嘴角带着一丝苦涩,十五叔,也许我当真要让你失望了。 兴许是上天眷顾,又也许是阎王爷都嫌他烦不肯收他,昏迷了整三天的弘皙在太医手忙脚乱的救治下还是醒了过来,看到急得团团转的大伯王和稍后亲自赶来担心红了眼的他的汗阿玛,他的鼻头一酸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十足是不孝。 然后他又看到了胤禨,跟着他汗阿玛一起来看他,被单独留了下来照顾他,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之后胤禨才终于走上前来,问他,“还疼吗?” 弘皙的鼻子又酸了,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跟你有关吗?” 胤禨摇了摇头,本来他想等弘皙身子全好了再说,这会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却又有些忍不住了,于是拉住了他的手,道:“弘皙,我们和好吧。” 这是隔了这么多年,他再次直呼自己的名字,弘皙微一怔,疑惑地抬眼看向他:“和好什么?” 胤禨镇重其事道:“我们和好吧,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弘皙听得越加迷惑,偏了偏头:“什么?” 胤禨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后悔了,我喜欢你,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 从前的那些顾虑,在听到弘皙遇刺重伤生死未卜的那一刻起都变得无关紧要,人生苦短,他何必去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从小到大弘皙是唯一让他心动过的人,即使他是他的侄子,即使他们的关系于理不合,那又怎样,他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能听到他亲口说的喜欢。 弘皙回视他的眼睛,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的心。 “你是在可怜我?因为我去鬼门关走了一回?” 胤禨笑了,反问他:“小弘皙是对白己那么没有自信的人吗?” 弘皙道:“你若是当真决定跟我在一起,以后就不能后悔,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后悔。” 分节阅读_385 “不会。” “你若是背叛我,我会杀了你。” “我让你杀。” 弘皙不是别扭之人,他苦等了这么久的人当真亲口对他说出了喜欢,他还能求什么,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嘴角扬上去 ,这一次却是发自真心。 胤禨不擅于甜言蜜语,那句“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已经是他说得出口的最动听的情话和最真挚的承诺,而从他说出那一句话起,他就一直在用心履行他的诺言,无论他做什么,弘皙总是第一位的,无论何时何地,弘皙总在他心头。 胤禨从来没有和弘哲说过,在他大婚那日自己在东宫外面站了一整夜之后在床上昏迷了三天才缓过劲来,他也没有和弘皙说,在听说他重伤差点就活不过来时自己全身颤抖得险些瘫软在地,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更没有和弘皙说,在他下定决心要跟弘皙在一起时就已经决定了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即使他从前优柔寡断顾虑诸多但一旦决定了,就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他放弃。 333番外四:弘昱x弘晋 在离开京随胤褆去盛京之前,弘昱和弘晋打了个赌,等到自己回来时,若是他的个子还是没有超过自己,以后不许再对着自己横眉毛竖眼睛的摆东宫阿哥的架子。 弘晋一扬头,大声应道:“赌就赌,不过若是你输了,以后爷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爷要你给爷摘月亮,你也必须给爷做到。” 弘昱偷笑,小弘晋还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是面上见了自己用鼻孔出气,其实呢……应该还是舍不得的吧? 上路的那天早上弘晋别别扭扭地特地出宫来相送,便就证实了弘昱的想法,连最宝贝的玻璃珠子都送了,还了凑上来像小狗一样咬了一口,何止是舍不得,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才对。 在弘晋看来,弘昱起初是被他弘皙哥带回来的抢哥哥的面目可憎的讨厌鬼,然后又是每一回都跟着大伯王一块出现来缠着自己的麻烦精,但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成白然,一日不见对方,反倒是如隔三秋浑身不自在。 这便就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冤家……那也成不了一家。 之后的三年,俩人就靠着信件往来,信里说的都是琐碎事情,但那些信纸俩人却都心照不宣地仔细收了起来,一个人寂寞时便会拿出来翻看。弘昱喜欢吃葵花籽,盛京难买到好的,弘晋就给他从京里寄,还总是叮嘱他少吃点别把牙都给磕了,弘昱看着又是好笑又是心里莫名感动,小弘晋虽然脾气不好,其实对他,还是十足好的。 再后来,康熙驾崩,弘昱也终于是回了京,他的太子二叔做了皇帝,弘晋也成了皇帝的儿子还有了亲王的封号,弘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见了他是不是该自称一声奴才?怎么想想就让人觉着很不爽呢…… 时隔三年,俩人再见,弘晋还是老样子,见了他依旧是端着架子斜眼看人,完全不像这几年他在信里表现得那么体贴,不过无所谓,要打到一个纸老虎,能废多少功夫? 弘昱笑着提醒他在自己离开之前他们定下的赌约,弘晋一肚子的不满却也不是个耍赖皮之人,于是弘昱说不让他摆架子,在把人领回他现在的住处毓庆宫之后,弘晋也就当真忍着不再给他脸色,甚至在弘昱逗弄自己的时候还很给面子没有扑上去跟他打一架。 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就在眼前,小脸生气勃勃眼珠子转来转去灵动又招人,弘昱一面跟他讲着这些年在盛京的见闻,却其实心不在焉一直都在看弘晋脸上的表情,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伸手过去捏起他的下巴调戏之: “来,给爷笑一个~” 弘晋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滚远点,爷是答应了不给你摆脸色没说就得卖笑给你看。” “你这样子算是没给爷摆脸色吗?” 弘晋的脸垮了,实在是想不明白毓庆宫又不大,他一个人住勉强够了,做什么他汗阿玛还要这个冤家来陪自己,好吧,斜眼看身边喋喋不休谈笑风生的人,就冲他嘴皮子够利索有的时候还能哄自己开心这一点,弘晋想自己就勉为其难善心大发收留他这一回罢了。 于是弘昱就这么在毓庆宫住了下来,当然有圣旨在,就算弘晋不肯收他,他赖这里也是名正言顺,不打不相识的两个,在青梅竹马了好几年又两地分隔了三四年之后,终于是开始了磕磕绊绊鸡飞狗跳的同居生活。 弘晋性子浮躁年岁也不大,胤礽没有让他这么早就开始听政,只叫他和弘昱还有其他堂兄弟一块念书,所以基本来说,除了白日里读书时还有一大堆人在,其他时候便都只有俩人独处,连住的屋子都是挨一块,当然那也是弘昱强烈要求来的。 在已经不记得弘昱最初是找了什么借口溜进自己的屋子爬上床之后从此就在他的床上扎了根,那是在冬天,弘晋把弘昱当活体暖炉在抗议了几次无效之后也便就随他去了,渐渐也就成了习惯。 胤礽对他们这些皇家宗室阿哥的教导没有康熙那么严格和非人道,学习的时间和要学的科目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所以俩人是有了大把时间玩乐兼培养感情,这样朝夕相处了几年,感情变了质便是理所当然,最后也不记得是谁先主动,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喝多了的两个滚到同一张床上就从之前的盖着被子纯聊天进步到了互相用身体取悦对方。 少年偷尝禁果的时候总是很刺激的,尝到了甜头的两个有一就有二,很快就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夜夜思君,夜夜与君好。 情到浓时,弘昱便是甜言蜜语肉麻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完全是从胤褆那里继承来的德行,弘晋每每对此嗤之以鼻却又分外受用,但是他自己从来不说,只有在被弘昱缠着受不了的时候才应答他一两声做敷衍,仅此而已。 所以弘昱一直觉得弘晋对自己应当是没有自己对他那么认真和用心的,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人他是缠定了,慢慢来就是,也所以,当他们的事情败露,被气急败坏的胤礽一鞭子抽下来时他毫不犹豫挡在弘晋面前然后头一次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心疼和红着的眼眶时,弘昱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胤礽被胤褆拉走了,身上挨了一鞭子狠的的弘昱被弘晋拥在怀里,听着对方像小狗一样在自己耳边呜呜硬咽,弘昱心软得不得了,反手抱紧他,轻声安慰:“我没事了,小弘晋,我没事了……” “不许这么叫,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即使在这个时候,一边哭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的弘晋也还是没忘了凶他,明明也就只比自己早出娘胎几个月,他最不耐的就是弘昱把白己当小娃娃哄。 背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弘昱却笑得开怀,拥着弘晋左右左地亲他的脸,给他舔去脸上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弘昱被胤褆带回了宫外亲王府去养伤,在出宫回府的车上,弘昱小心问胤褆是不是也在生他们的气,胤褆却笑着反问他:“你对弘晋是真心的吗? “当然是,”弘昱用力点头:“十成十的真心。 “他对你也是?” “是!”,弘昱大声道,能让一贯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一样的弘晋在胤礽面前打死不认错据理力争,更因为自己的受伤而痛哭流涕心疼焦虑,怎么可能不是出自真心。 于是胤褆笑着伸手揉他的脑袋:“那就行了,你们不用担心,皇上那边,我会帮你们搞定。” 在胤褆这里得到了首肯,弘昱心里大松了口气,所以之后即使俩人见面的机会少了,为了避开胤礽的眼线甚至连私下里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靠胤褆帮忙传信,弘昱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一直到俩人的指婚圣旨同时下来,弘昱接过就将之扔到了一边,这一回通过弘皙的帮忙偷偷联络上了弘晋,然后俩人约定好日子,一块偷溜出京,私奔了。 当然,弘皙对弘晋和弘昱的事情是一早就知道的,他和这两个弟弟走得近,他们又一点不低调,举手投足间都像在调情,想不发现也难,当初弘皙初见到弘昱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小孩太过乖巧又漂亮,才会带了他去东宫玩,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弘昱这家伙根本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到头来就把他唯一的弟弟给拐了走。 在答应帮他们之前,弘昱也接受了弘皙的一番刨根问底然后指天发誓对弘晋绝对真心这辈子都不变才终于让对方松了口,有了皇太子的亲自帮忙,事情就简单多了,在胤礽发现儿子和侄子都不见了时,弘昱弘晋两个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脱了旗籍溜出京去了江南了。 胤礽气得差点就要下公文命沿途各府县通缉将俩人给捉拿回来,最后是被胤褆好说歹说给劝服了住。 脱旗籍私奔出京是多大的事,胤礽很相信若是没有人帮忙光靠他们两个是绝对做不到的,然后其实也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胤褆就成了承受胤礽怒火的替罪羔羊,硬是三天没被让进乾清宫的门。 没有办法,胤礽只得掩住消息以俩人病重为由将婚事押后, 当然最后俩人也还是回了来,为了给胤礽平息怒火,另一方面胤礽也答应让他们的婚期再延后三年,总归就是拖着吧,但要他们年纪轻轻却什么事情都不做跑去江南享福,那也是胤礽绝对不能容忍的。 就这样三年又三年,到最后这两位大清的奇葩王爷也还是都没有成婚,弘晋也出宫开府之后地址和直王府选在了门对门,在弘皙登基之后俩人就甩手去了福建做买卖逍遥人生,而王爵,则给了弘皙分别过继给他们一人一个的自己的那对双胞胎庶子。 334 番外五:康熙 上康熙六十一年 十二月的天气,天寒地冻,胤礽缓缓睁开眼睛,看一眼模糊窗纸外的雪景,又继续闭上了眼假寐。 一直到有小大监匆匆进来,激动地大声与他禀报:“爷,皇上传您了!皇上传您了!”语气里的兴奋却是听得胤礽微微蹙起了眉。 自二废之后,他被圈在这冰冷的咸安宫里已有整整十年,十年之后康熙头一次传召他,也难怪连这奴才都这么兴奋。 可惜在胤礽这里却惊不起半点波澜,再次慢慢睁开了眼,他冷淡问道:“皇上是不是快不行了?” “……听说是。” 闻言,胤礽的眼里有一抹复杂掠过,转瞬即逝,终于还是起身,换了许久不穿的外袍,出了门去。 走出被禁锢了整十年的咸安宫,胤礽抬头,触目所及大多是灰惨的积雪覆盖在红墙砖瓦上,远处隐约可见的半面天空灰蒙蒙的也是一片惨淡。 马车就停在咸安宫门口,来了有十几个侍卫,胤礽扫了一眼,领头的那个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老四身边的人,随即冷笑。 “二爷,请吧。” 分节阅读_386 来人很恭敬,胤礽甩甩袖子,踩着小太监的背上了车去。 车子缓缓驶出,一路往畅春园而去。 畅春园里外都有层层禁军侍卫把手,车子停下几次接受盘查才到了康熙寝殿外头。 胤礽从车上下来,这里的寒风似乎比宫里还要凛冽些,下意识的,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斗篷,无端觉得自己这一趟兴许是不该来,然后抬眼就看到在大殿门外候着的胤禛。 人老了,眼睛也差了,即使隔得不远,胤礽也看得不甚清楚,隐约只有一个模糊的侧影,他看着便不自觉地微眯起了眼睛, 半晌过后抬脚走上了石阶,打从他身边过,连个余光也没分过去,嘴角却扯起了一些,那是讥讽的笑意。 胤禛低着眼,镇定自若,目送他进去。 寝殿里只有几个人守着,见到胤礽进来便就自觉退了下去,放下了一半的床幔后面,是康熙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胤礽只看了一眼就在床前十余步跪下低下了头。 “可是胤礽来了?”康熙沙哑的声音自床幔后传来。 胤礽只“嗯”了一声就不再答话。 沉默了片刻,康熙又再开了口:“朕怕是时日无多了……朕会把皇位给老四……咳……外头这会儿应该都是他的人……朕也只能……给他……” 康熙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地咳两声,显得极为艰难。 胤礽不动声色地听着,只微挑了挑眉。 康熙的语气里全是疲惫,继续道:“朕会让他善待……你和你的妻儿,朕会让他给弘皙封亲王……但是你不能离开皇宫……咳……” “我没打算离开,”胤礽冷淡道:“皇上放心便是,我不会给新君添麻烦。” “你好……好自为之……朕也没办法……咳……只能……只能这样了……” 康熙的声音越发哑,气若游丝有气无力,胤礽听着都嫌难受,忍不住皱眉打断了他:“皇上的顾虑我都知道,放心,我既然答应了皇上,就总不会让皇上崩逝之后都不得安宁,我也总得顾虑弘皙他们,不会不要命的去跟新君作对。” 听着他冷淡疏离的语气,康熙重重叹气,胤礽不肯谅解他,但为了大清江山太平安稳,他却只能选择这么做。 胤礽给康熙磕了三个头,慢慢道:“汗阿玛,儿臣无法送您最后一程了,儿臣不孝,就在这与您告别。” 康熙闭上眼睛,终于有湿热的东西自眼角滑过。 当日,病重不起的康熙召见诸皇子及九门步军统领,遗言立胤禛为嗣皇帝,弘皙为亲王,命胤禛善待废太子皇长子,当日晚病逝于畅春园。 梓宫运回乾清宫,胤礽没有去守灵,之后送葬的资格也一块被免了,康熙驾崩后的第二天,消息传回,胤禛给弘皙的爵位只是郡王。 胤礽听过冷笑一声,挥手让报事太监退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世事纷扰,千般滑稽,都再跟他无关系。 下 康熙四十二年 胤褆跪在床前慢慢说着从前那些过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康熙安静听着,许久许久才缓缓睁开了眼,微偏过头,终于是正视起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带着不解和疑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胤禟淡然笑了:“汗阿玛若是相信那是真的,那便都是真的。” 康熙怔愣住,半晌,重重叹了气。 那个夜晚,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六十几年的时光恍然而过,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一一在他眼前浮现,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的前生种种,好几次,他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喊停下,却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像被人掐住了咽喉用力地张大嘴也发不出声音总是枉然。最后所有的断续片段一一闪回,定格在了胤礽跪在他面前说着“儿臣不孝,就在这与您告别”时那张冷漠没有半点其它表情的脸上。 从噩梦中惊醒,康熙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当下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艰难地伸手一抹嘴唇,湿热黏腻的液体,即使光线昏暗的屋子里看不清楚,他也知道那一定是血。 咳嗽声惊动了守夜的大监,在外间打盹的胤褆也惊醒冲了进来,寝殿里的灯火重新点亮,康熙已经转过了身,艰难地趴在床沿边上,满手满脸都是血,鲜红的血一路从床沿蜿蜒而下滴到了地上,触目又惊心。 胤褆惊讶之下赶紧迎上去扶起他,太医匆匆进来想要施针,被康熙一手挥开,他用力扯着胤褆的袖子,双目通红,几近哀求:“叫胤礽来,朕要见他!朕现在就要见他!” 胤褆轻言软语地安抚住他,先叫了人来收拾善后,施了针喝过药的康熙重新倒回了床上,胤褆把太医叫去外头,得到太上皇怕是当真不行了的答复,用力闭了几闭眼睛,派了人去请胤礽来。 再回到寝殿里,康熙已经恢复了平静,胤褆走上前,在他面前跪下,轻声道:“汗阿玛别急,再等等,胤礽很快就来了。” 康熙却问他:“你怨不怨朕?” 胤褆一怔,康熙继续道:“朕对你并不好,一直以来,都是朕太苛责你了……” “不是……” “你不用说违心的话,你心里对朕不好想也是应该的……以后你尽心辅佐胤礽吧。” 胤褆不知道康熙是不是因为听了自己说的话产生了触动才有了这样的转变,但至少,他现在说的这些是当真都是发自肺腑,他是真的放下了,这就够了。 一个时辰之后,胤礽匆匆赶来,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人,康熙蓦地就红了眼眶,一瞬间便恍若隔世,从前不能说的话这一次也终于是说出了口。 他哽咽着道:“保成……是朕……朕对不住你……” 胤礽也终于是埋首在他手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康熙说:“你不要怨朕……不要怨朕……” 胤礽拼命摇头,哭得几乎不能自己。 他们都各有各的错,到最后赢也好输也罢都不过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到了这一刻,所谓前尘恩怨,对错与否,也都再没有追究的意义。 终究这一次,胤礽现在所得到的,不全是康熙给的,而是他靠自己亲手挣来的。 康熙其实很欣慰,至少这一回,胤礽的脸上不再是全然的漠然,即使他对自己狠,但终究,比起从前那个在自己帝王权术下被操纵得全然磨灭了人性只剩一具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的空壳子,眼前的胤礽,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都是如此的强烈,至少现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他又还能再求什么。 到最后,康熙也只要胤礽答应自己,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个皇位和大清江山,就至少做好一个守成之主,就算不能传承千秋,也至少保住百年基业。 胤礽却一手抹干脸上的眼泪,倔强而坚定道:“不,我要做比您更伟大的皇帝,我一定会给大清创一个盛世江山!” 康熙微微一怔,这是他从没见过的胤礽的另外一面,到了今天,他才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的儿子其实是强过他自己的,胤礽选择了他该走的路,这一次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败而失败,这一次,他也许当真能做到他这会儿跪在自己面前镇重其事许下的承话。 于是康熙终于是笑了,艰难地扯开嘴角,慢慢道:“好,有你这句话,朕虽……死,亦无憾!” 作者有话要说: 上面是前世,下面是今生 335番外胤禛 世济元年,胤禛自请前往为康熙守陵,在征得胤礽同意之后举家迁往了遵化马兰峪 若是能留在京里,自然没有人愿意去那人烟稀少的地方守陵过清苦日子,只是胤禛心知胤礽容不下他,背上了谋朝算位的罪名,即使他是被冤枉的,也再在京里待不下去。 好在胤礽听了康熙临终遗言对他并不算差,虽没给他恢复爵位,却私下里按着镇国公的份例给他供给,至少养家糊口是不成问题的了。 在马兰峪的日子虽然清苦无聊了些却也相对自由,总好过在京里被圈在府上不能出门。孝陵、景陵都在马兰峪这边,朝廷在这里设立了东陵承办事务衙门,护陵大臣和奉旨来守陵的宗室都寓居于此,而胤禛的府邸就在衙门对街,是胤礽降旨开恩命内务府特地给他修建的。 分节阅读_387 在迁来守陵之前,胤禛终于是成功与郭络罗氏和离,扶正了他的侧福晋李氏,胤禛身边原本的女人并不算多,后来的选秀也再没他的份,李氏算是与他最贴心的一个,在摆脱了郭络罗氏之后,李氏终于成功怀上,且一举得男,自康熙驾崩之后阴郁了许久的胤禛脸上终于是有了笑容。 胤礽在来景陵祭拜时亲自给这个孩子赐了名,还允诺若是孩子能平安长大,到弱冠之年就把爵位还给他,于是胤禛对这个孩子的希冀就更深了一层,且因为他的几个侍妾从前连着小产这会儿身体都虚了怎么都怀不上,弘时就成了他唯一的孩子,因此胤禛对他更是上心,亲力亲为地抚养教导,这个孩子成了他下半辈子人生全部的希望和盼头。 弘时一天一天长大,是胤禛亲手带大的与他自然是很亲近,但因为天性的顽皮,从小就没少给他找麻烦,每一次在外闯了祸回头都要胤禛拉下老脸去给人赔礼道歉,胤禛打过也骂过,好几次被气得吹胡子又瞪眼,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个下回依旧是惹事不断,就仿佛生来就是为磨他的一般,胤禛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儿子就是生来讨债的,胤禛到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弘时六岁之后,按着胤礽定下的规矩,所有圣祖皇孙都要进宫里去念书,即使胤禛万般不舍,也没有法子,而且为了儿子的前程,他也只能送他回京去。 没心没肺的弘时是半点感染不到自己阿玛的离别感伤情绪,早就听说京里如何繁华如何好玩,如今能亲自前去,他怎能不兴奋,于是在敷衍了胤禛喋喋不休的念叨叮嘱之后,六岁大的小弘时在贴身伺候的奴才陪同下高兴地踏上了上京求学的道路。 宫里跟弘时一般大的圣祖皇子皇孙有十余个,小孩子们总是容易玩在一块的,且弘时性格率直活泼,虽然不是在京里长大却半点不怯弱,有比较霸道的孩子因为他无依无靠欺负他,他也能不亢不卑地有力反击回去,最后反倒成了一堆孩子中人缘很不错的孩子王。 胤礽有时会来看他们念书,虽然他对胤禛不屑一顾,对他这个古灵精怪嘴皮子利嗦的儿子倒是颇为欣赏,多次亲自考察他的功课,弘时都表现得十足不错。 得了皇帝青睐的弘时不用再寄居在自己十三叔家里,而是在皇宫里的阿哥所和一众小皇叔一块住了下来。 胤礽给众圣祖皇子皇孙安排的课程都是比照百科学堂,五花八门什么都学,意在开发众人的兴趣挖掘他们的潜能,而弘时很快就表现出他在某些方面过人的一面,他对研制火药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热衷于找各种别人多半敬而远之的危险药品来混合冶炼,即使好几次被炸得双脸乌黑被人取笑沉迷炼丹也不管不顾。 胤礽对他的喜好却是持着赞成和支持的态度,还命了研究院火器所的专家能人亲自指点他给他提供诸多便利,为此,弘时对胤礽是感激不尽。 自上京念书之后,弘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马兰峪,胤禛一年见他的时候五个指头数得过来,几乎是日夜盼望,每到他回来之时,就是胤禛最高兴的时候,总会提前几日就命府上下人打扫收拾,准备弘时最喜欢的吃食,然后在当日去镇口眼巴巴地等着望眼欲穿,远远瞧见弘时的马车终于来了,却又先行回府上去,他这样的行径其实弘时都听自己额涅说了,心里好笑却也很受用,当然就不会折穿了他。 几年的时间,弘时从稚童长成少年,胤禛也觉出了他的变化,不单是外貌上的,更是他那些越来越出格和匪夷所思的想法,胤禛不是不知道胤礽这些年推行的一系列的大力的改革举措,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被洗脑得这么彻底,每一次他张口闭口说起那些外面的世界,胤禛就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跟不上时代节奏了,更弄不清这些小辈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只能唉声叹气却完全插不上话。 弘时即使在家里待地时间不长,也完全不像胤禛想的那样父子俩能来个触膝长谈秉烛夜话,而是大部分的时间弘时他都是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是在捣鼓些什么,胤禛去问他,理头苦干的弘时就眼皮子都不抬地丢过去两个字“炼丹”,胤禛听着就直摇头,暗自嘀咕他们又做不了皇帝炼个什么丹,还想长生不老吗? 可惜做皇帝的那个也对此没有半点兴趣,胤礽听胤褆说起过胤禛当年痴迷长生不老修仙成佛,磕丹药成瘾,到了晚年更是因为服药过多而时常陷入昏迷不醒,胤褆说估计自个死了他也多活不了几年,这事在当年几乎是人尽皆知却没人敢劝以之拍马屁讨欢心的倒是不少,胤褆即使被圈了足不出户也对此有所耳闻,当然是完全将之当笑话在听,对这一套,胤礽和胤褆都是不信的,生死有命,能多活一次于他们就是上天的恩赐,他们也从来不想长生不老那种不切实际的虚幻之事,能白头到老就已经此生足矣。 弘时自然也不信这个的,不过是嫌麻烦不想跟胤禛解释太多找的借口敷衍他罢了,既然人人都说他是个丹药阿哥他就就认了管别人怎么看呢,然后倒霉的事情就发生了,一趟年节,他回家不过才三天,实验过程再次发生爆炸,还好弘时反应及时溜得快,只把屋子毁了人没事,却依旧是被气得快中风的胤禛抓了差点吊起来打。 情急之下一后院的女人求情也没用,最后还是弘时把胤礽给抬了出来,理直气壮顶回去:“是皇上准我捣鼓这些的!” “荒唐!皇上怎么会让你搞这种东西!” “我不是在炼丹!我是在研制火药!” 胤禛一听差点没厥过去,胤礽让他儿子研制火药?他是故意想害死弘时不成? 但不管怎样,经历过无数次失败的弘时不但没有把自己炸死却还小有成就,十五岁就进了大清研究院火器所,十八岁随胤禟再次出海往美洲,在大清的美洲殖民地上扎根,做起了殖民地上的军火输出。 胤禛对这个就像展鹏鸟一样越飞越远的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之前一年还能见个三四回,如今他人在美洲却成了三四年才能见一回,且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离开,怎能不叫就只有这么一个从小就让自己操碎了心的宝贝疙瘩的胤禛焦心。 胤礽当年答应的到弘时弱冠之年就把爵位还给他,胤禛一直等着盼着,结果弘时还没长大,胤礽这皇帝竟就不当了让给了他儿子,不过弘皙倒是个守承话的,弘时满二十岁的时候当真就把郡王爵给了他。 虽然是给的弘时不是自己,对胤禛也算是聊以安慰,时光荏苒,在弘时三十岁时,胤禛身子差了许多日夜思念远在美洲不肯回的儿子,差人送了一封又一封的信过去,弘时才终于姗姗回来,顺便给他带回了个金发碧眼一口洋话的欧罗巴媳妇,胤禛打心眼里看不顺眼不高兴,却也只能无奈接受。 从小到大这个儿子就跟他不对盘,父子俩之间一直摩擦不断,他肯回来安定下来,胤禛当真是要谢天拜地,又哪敢再将他的洋人媳妇拒之门外惹他的不痛快。 当然要弘时彻底安下心来不走了那也是不可能的,在家待了个把月闲得长草之后弘时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偷偷去宗人府报备过后,也不跟胤禛商量就一声不吭地脱了旗籍,带着洋福晋天南海北地做买卖去了。 人近花甲,胤禛也确实没精力再去管他,只要他肯每年回家待上几个月便也就只能是随他去了。 最后的最后,弘时出外经商三年之后派人给胤禛送了个混血小孙女回来,说是给他作陪伺奉他颐养天年,顺便转达口信,孙子别指望了他没打算再生和没打算娶小的,胤禛看着还在襁褓里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婴孩,无奈又好气,却也只能强撑起身体接过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奶爸之后开始接着养孙女。 到了这把年纪,胤禛其实也想开了,这一辈子他都过得憋屈,但临老了,至少还有这个运气能含饴弄孙,其实,老天爷待他,也还不算太薄。 336 番外七:胤祐 胤祐在康熙的一众儿子里实在算不上出色甚至于毫不起眼,他一出生就有脚疾,虽然其实并不严重不过是有些长短腿而已不走路也看不出来,但在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的皇宫里,这样的缺陷就注定了从一出生起,他就不会是个受宠的。 在康熙的授意之下,胤祐出生后不久就被抱去了经验丰富的钟粹宫惠嫔纳喇氏处抚养。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越是敏感就越是会在乎别人的目光,虽然纳喇氏不许宫人议论他的脚,但总会有不知趣的奴才背地里管不住嘴,比起嘲笑和不屑,胤祐最怕的反倒是别人怜悯的眼神,这会让他越发觉得自己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是有缺陷不正常的,几乎是从懂事起,自卑的情绪就一直伴着他一路长大。 纳喇氏处不仅有他,还有比他还小一岁的八阿哥胤禩,纳喇氏对这两个不是亲生的小阿哥都算不上顶上心,却也算尽职尽责叫人挑不出毛病来,而相对的,从小人乖嘴甜的胤禩显然更能讨她欢心,这也让胤祐心里难免越加不好想,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 胤祐从小就孤僻,小时候还能跟胤禩玩,后来胤禩有了胤禟胤俄两个跟班做起了孩子王就和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哥哥疏远了,于是胤祐的日子得更加孤独,即使在人前,也难得见到笑脸。 但也并非完全没有人关心他,而对他伸出手的那个人,却是他的太子二哥。 小时候的胤祐虽然对太子和他们这些普通皇子的区别没有太大的概念,却也知道二哥是与众不同的,时时跟在他们汗阿玛身边永远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一个,天子骄子上天宠儿,连汗阿玛都事事以他为先,给他和别人不一样的独一份的恩宠,胤祐不是不羡慕的,但自卑的他明白,他也只能仰望而已,太子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敢奢望的,甚至连自己其实也可以去争取都没想过。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在他看来一直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太子二哥会主动将目光投向他。 不在亲额涅身边,养母不重视,难免连伺候的奴才也怠慢,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的人开始对他变了态度,他的用度比从前好了,还时不时能收到外头送来的各种好东西。 胤祐诚惶诚恐,小心接受,这样的变化似乎连纳喇氏都没有察觉,内务府派来的新奴才纳喇氏过目也挑不出毛病而胤祐却明显能感觉到他们比从前那些手脚更麻利,办事更尽心也更牢靠,对他更是十足恭敬不敢怠慢哪怕半分。 这些,都是太子二哥给他安排的,这是胤祐后来才知道的事情,也便明白过来难怪连惠额涅那里都能瞒过,除了太子爷,一般人又有几个有这个能力。 每一年的生辰,胤礽总会精心挑选生辰礼物送给他,平日里他得到的好东西也会派人送一份给他,却几乎从不以公开的名义,从来都是私下里行事,胤祐虽小,也隐约知道自己受了太子二哥诸多恩惠的事情传出去也许会惹来麻烦,便也从来都是心照不宣保持缄默,胤礽给的所有东西他都小心收着,只偶尔才拿出来看一看,一直都视如珍宝,这是他童年、少年时光里为数不多,能给他温暖的东西。 也就是因为这份特殊的情谊,虽然面上胤祐和胤礽亲近不如其他人,人前胤礽甚至甚少与他搭话,但从一开始,胤祐就在心里暗下决定,日后他定会尽心竭力效忠太子二哥,哪怕他要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即使在胤祐年岁渐长,渐渐已经不把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不再为自己的腿疾自卑之后,即使他已经逐渐回过味来胤礽对他的好许是为了拉拢他这个弟弟并非如他原先所想的那般纯粹,胤祐也依旧认定,在他最孤独最寂寞的那些年,是太子二哥向他伸出了手,这份恩情,他也总会有一天要报答。 只是那个时候的胤祐怎么也不会想到,胤礽要他报答的方式,竟是要助他谋朝篡位。 胤祐虽然不受康熙看重,康熙却也没亏待过他,众皇子的份例除了太子都是同样给的,在年岁到了一样也给他安排差事,还是进的很有前途的兵部,他对康熙这个即君又父的皇帝是很敬重也很爱戴的,即使他偏心太子对他们这些庶出的儿子不重视,胤祐心里也没有半分的不满和怨言。 分节阅读_388 胤祐其实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人,忠君爱父的思想根深蒂固,也所以在和康熙一块被乱党挟持之后才能毫不犹豫地替他被砍了手指帮他挡剑而没有半点犹豫,那段时间可以说是他最倒霉也最风光的时候,从前低调不起眼的七贝勒一下成了皇上跟前的宠儿,各种赏赐如流水一样送进他的府上,人人艳羡眼红,不管外人如何评说腹诽他的举动是在作秀故意表现给康熙看,但胤祐自己心里清楚,他做的所有全都是出自他的本能,即使重来一次,搭上性命他也依旧会选择那么做。 但是胤礽说,他等不了了,他现在就要得到那个皇位,还要胤祐帮他。 胤祐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因为康熙的种种猜忌和质疑,他和胤礽之间的裂痕已经越来越深至无可挽回,尤其是在康熙病重,胤礽代他领兵亲征全胜归来之后,病了一场又撑过来的康熙自知身体不行了远比不上自己儿子年轻力壮,心里难免恐慌,又举朝都在称颂皇太子英勇果敢堪当大任,康熙应当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威胁,才会对他的功劳只字不提反倒是找各种借口逐一除去胤礽身边的亲近之人慢慢架空他的权利。 胤礽想要谋反,其实都是被康熙给逼的。 胤祐曾经私下发过誓,无论胤礽要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和效忠,但是如今他想要做的事情是违背人伦纲常,于理不合为人不耻,且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还会留下千古骂名,实在是叫胤祐不能不犹豫。 胤祐想劝胤礽,但见他态度坚决,即使自己不帮也定会出手,最后也还是妥协了。 胤礽自然知道他的顾虑,郑重地与他承诺事成之后不会为难他们汗阿玛,会尊他为太上皇奉他颐养天年,胤祐只能点头。 世上无两全之事,他必须做出选择。 胤祐不是没想过若是那一回他不是机缘巧合和康熙一块被乱党劫持之后得他重视,甚至于将秘密调兵的权利交到自己手上,胤礽还会不会找上自己,然后想来又觉得这些假设毫无意义,从一开始他就是胤礽算计在内的助力,只不过怕是他也没想到自己最后能起这么大的作用罢了。 这便也许是,连老天爷都站在胤礽那边,在帮他。 虽然胤祐觉得很愧对康熙对自己的信赖,在康熙病重之后更是尽心竭力服侍床前,侍候伺药不敢有半点怠慢,但既然答应了胤礽,他便也说到做到,在最后康熙绝望之下质问他为何也要背叛他时,胤祐心里不是不难过的,说到底是他辜负了康熙的信任,所以他选择沉默,没为自己辩解也无可辩解。 胤礽登基之后,曾私下里召见他,和他说起这些年的种种,胤祐跪在他面前,头一次泪流满面。 他对胤礽不是不感激的,但就是因为这份感激,让他选择背叛了自己的原则走上了他本不该走路。 胤礽亲手扶起他,轻叹:“是我对不起你……”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纯粹,为的就是给自己拉拢一个助力而已,甚至后来胤祐进兵部都是自己暗中推动的,为的是一来监视胤禔二来借由他结交军中将领触摸兵权。 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当中,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逼得胤祐做了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胤祐用力摇头:“是臣弟该帮二哥做的,是臣弟自己愿意的……” “我会给你你该得的。”胤礽认真承诺。 胤祐再次跪下,郑重谢恩。 胤礽会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帮胤礽做下这种不能对人言的事情,没有卸磨杀驴其实已经很客气了,胤礽却说依旧还要重用他。 但他却相信胤礽说的都是真心话,胤礽就是这样一个人,行事不同常人,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他承诺了的事情就定会说到做到。 所以胤祐也终于是松了口气,尤其在康熙临终之前召见众宗室大臣,亲口说出要众人辅佐新君的话,胤祐的心也跟着彻底放了下去。 即使康熙不谅解自己,但他跟胤礽之间和解了,胤祐便就觉得至少自己不会再良心不安,这辈子他尽心竭力效忠胤礽,效忠社稷,便也就不枉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七太正直了 337 番外八:胤禩 世济元年之后,胤禩接手胤礽派人从宁波天一阁送来的古书,开始接替胤祉的差事帮胤礽修书。 对这样清苦的差事,胤禩算不上喜欢却也不排斥,总比在家闲得无事虚耗时日得好。虽然在接手差事之前,他其实有诸多顾虑,毕竟修书编书便总会涉及到一些敏感的禁区,若是哪日他犯了什么禁忌被胤礽追究起来更甚者胤礽本就打得这个主意故意刁难他,到时候难免麻烦,想得多了胤禩总会有所担忧,但得了胤礽亲口说的让他放开了手去干又有胤禟的再三保证胤礽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胤禩便也就淡定下来,平心静气地接手了差事。 之后的许多年,胤禩便都是在与这些古书古籍打交道,虽然比起跟人打交道,这其实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但他不用再去根据对方的身份地位面相表情猜测揣摩对方的想法再或是投其所好或是索取拿捏,即使他很擅长这些却难免觉得心累,如今却反倒是心平气和了下来,能有这个机会修身养性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自被康熙出继之后,胤禩也就彻底没了那些有的没的的心思,倒不是他就当真就此这么甘心了,不过是心里明白自己彻底了机会认命了而已,且在战场之上发生的那些事情,也确实给了他想法上的一些转变,在被胤礽施鞭刑之后和胤禔说的那番话也算是他难得一回和人说了心里话,当时也是痛到极致,不单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才将憋在心理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口。 过后胤禩其实便有些后悔不该和胤禔说得太多,不过既然已经被出继了,其实便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从来他就是个被低看的,如今连争的资格都剥夺了,又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从他被出继到胤礽登基,胤禩即使没有完全抽身也早已经远离了朝堂风波中心,算起来也就是最后在胤礽的逼迫下和胤俄一块联名上奏弹劾了胤禛胤祥几个谋朝篡位再次在众人眼前露了一把脸,还露得颇为轰动,为这,胤禩没少担忧过后会惹上麻烦,好在胤礽是个说话算话的,说了不为难他就当真说到做到,在登基之后没有动他分毫,如今还给他安排了差事让他不至于做个闲散王爷。 胤禟在出使欧罗巴洲回来之后上府上来拜访胤禩,送上从海外带回来的礼物,兴致勃勃地与他说起在西洋的种种见闻,胤禩听得不禁莞尔,这么多年来终于是忍不住头一次问起他:“老九,你这样出生入死是为了自己呢还是为了皇上?” 分节阅读_389 胤禟笑了笑,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有出生入死,又不是上战场。” 其实胤禟不明说胤禩心里也明白,当年胤禟原本是跟自己和胤俄关系最为好,之后却突然开始亲近起了原本看不顺眼的太子,胤禩不是不疑惑的,虽然后来隐约也猜到他这样的转变也许是受了他额涅的影响,而胤礽能够不计前嫌还能将之当做心腹给予重用,不得不说,就这一点他做得确实叫人信服。 于这个方面来说,胤禩对胤礽还是有些佩服的,对自己和其他那些曾经致力于给他找麻烦的人他都网开了一面没有赶尽杀绝,若非有那个魄力和自信,一般人想来也做不到。 其实胤禩如今的日子不单过得不差,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看来还十足叫人艳羡,他的福晋出身不高,只是个四品大理寺少卿家的闺女,夫妻俩感情却不错,有儿有女,还有几个庶出的孩子,爵位是从铁帽子王那里继承来的,虽然没了世袭罔替的资格,好歹是郡王爵,在胤礽登基之后他也得蒙开恩接了自己亲额涅良太嫔到府上奉养天年,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其实都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世济三年,玛尔珲府上孙子娶媳妇设宴摆酒,邀请胤禩前去,胤禩原本顾虑着胤礽知道后会对此不好想本不愿去,后来胤礽听说了非但无所谓,反倒是笑说要他代自己去讨杯喜酒喝,对他这样的玩笑话胤禩自然是不会当真的,他哪里有那个资格敢代皇帝行事,却也打消了顾虑,正大光明地去了。 曾经荣耀的安王府如今成了门庭冷落的贝勒府,玛尔珲娶孙媳妇,来的人也不多,当初胤禩与岳乐的几个儿子走得近,后来却机缘巧合之下胤禛娶了岳乐的外孙女将马尔浑给拉拢了去,但时过境迁,在他们几兄弟连着被削爵,老四因涉嫌谋反被圈,与福晋和离之后,玛尔珲几个算是彻底跟胤禛决裂了,反倒是胤禩这边,一直跟他们偶有往来,关系不咸不淡却也还算过得去。 玛尔珲只请了几户走得近的宗室,小摆了几桌酒,低调得不能再低调,酒过三巡,胤禩起身去后头方便,却在穿过长廊时和神色匆匆迎面过来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对方手里的酒壶洒了,浇了胤禩一身,胤禩皱眉看去,刚想喝斥人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面前这个神情呆滞面色憔悴头发散乱还一脸醉态的女人,正是之前他称呼过四嫂的郭络罗氏。 但是到如今,他自己已经被出继,对方也跟胤禛和离了,他倒是一时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好了,只是看着眼前的郭络罗氏这副落魄样子,也不免有些同情和唏嘘。 郭络罗氏的强悍和泼辣之名在宗室之间流传甚广,从前胤禩没少把老四和她三天两头的吵架打架闹得人尽皆知当笑话看过,也听说过因为她做的手脚,老四的一众侍妾俱是迟迟怀不上,一直到前两年终于是闹崩了老四举家迁去遵化守皇陵之后才得了一子,而面前这个女人,说是跟老四和离,其实便就是被他给休了,没有别处去,就只能回了这里来,寄居在她舅舅玛尔珲府上,从此醉生梦死,每日靠酗酒度日,疯疯癫癫,动辄打骂奴才,府上一众下人都怕了她,玛尔珲特地给她准备了个院子将她圈着,却没想到今日会让她给跑了出来,还被胤禩给装个正着。 郭络罗氏歪着身子靠在一旁的廊柱上眯着眼睛胡乱笑,显然是醉糊涂了,却似乎是认出了他,与他打起了招呼:“八弟……?好久不见了……呵……” 胤禩看她身子瘫软,周围也没个奴才,本想扶起她,手刚伸出去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便就算了,蹙着眉按着以前的称呼回她:“是有许久不见了,四嫂可还安好?” 郭络罗氏自嘲地笑着摇头,嘴里却是念叨着:“好呢,好得很,我好得很呢……” 胤禩也摇了摇头,不再说错过身想离开,却又鬼使神差一般心思一转,再次回过了身,看向她,说起了他本不该多事的话:“四嫂,身子是你自个的,何必因为其他人就这样白白糟蹋了,日子也是你自个的,过得好与不好都是你自己决定的,其又何尤?” 郭络罗氏微一怔,呆呆看着他,眼里的迷醉之色却慢慢退了下去。 胤禩心下轻叹,果然是在装醉。 然后他从袖子里抽了本随身带的自己不时会拿出来翻看的书出来,递过去到郭络罗氏面前,轻声说道:“这是这些年我时常会看的书,修身立命,受益颇多,如今便送给四嫂吧,兴许四嫂也能从中有所感悟。” 郭络罗氏的目光下移,落到了他手里那书的封面上——《了凡四训》。 怔愣了片刻,她终于是伸出手犹犹豫豫地将书接了过去。 胤禩笑了笑,与她告别,转身离去。 郭络罗氏低着头轻咬住嘴唇,用力攥紧了手里的书册。 这样的一件小事于胤禩不过是一段转身既忘的小插曲,不过是在几年之后偶然听闻郭络罗氏已经脱了旗籍从玛尔珲府上搬了出去开了绣纺自力更生,凭借着宗室人脉联络上了苏杭大的丝绸铺子,每一季都能在最快的时间拿到江南最好的刺绣款式加以仿制,卖的东西十分受京里的名媛贵女追捧,赚得盆满钵满,没几年就成了京中有名的女强人,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胤禩知道后也只是莞尔一笑,他并非纯善之人,当时也不过是鬼使神差之下的同情心作祟劝了她两句,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那句话那本书到底对郭络罗氏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冲击和影响,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善念,也许就救回了个已经濒临崩溃的人,他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的。 胤禩的后半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无波无澜地过了下去,没有太大的作为却也能够安稳度日,没能实现少年时代那些飘渺虚幻的野心却也能换回一个家宅安宁一世周全,其实,也已经算是很好了。 338 番外九:胤俄 胤俄对皇位其实没有多少执念,倒不是说他就从来没想过,只是无所谓而已,最初几个兄长互相算计明争暗斗最激烈的时候他还没入朝堂,体会自然是不深,且他的汗阿玛完全不看好他,即使他是贵妃所出的除太子之外出身最好的皇子。 胤俄从小性子就顽劣,仗着额涅宠着兄长们让着在宫里横行霸道,念书功课不怎么样,闯祸惹事却总有他的份,从小到大斑斑劣迹无数,这样定不下来咋咋呼呼的个性,却也难怪有十几个儿子的康熙看不上他。 起初他确实没那些心思,不过是后来入了兵部受了母家几个舅舅蛊惑,毕竟他也是皇帝的儿子听得多了难免会有想法,再被人一吹捧就更加飘飘然,然后忘乎所以硬着头皮就当真上了,结果便是一败涂地,到后来胤俄才知道自己这种不自量力螳臂当车的行径到底有多蠢,从一开始,他就在被人利用,说到底他不过是某些心思叵测的人推出去做炮灰的一颗棋子罢了。 好在他明白得并不算太晚,被康熙训斥过后在胤禩的提醒之下,胤俄及时醒悟,当然他其实知道让胤禩来敲打自己的人是太子,胤礽会给他一次两次的机会却不会给第三次,胤俄也想通了,既然自己本没有半点机会,又何必替他人做嫁衣便宜了莫名其妙的人,所以他很干脆地收手抽身,当然了,他其实也只能选择这么做。 之后胤俄就彻底成了个闲人,挂着个闲职成日听戏看茶,再不管朝中纷争,只那么一回,因为咽不下之前被老四利用的这口恶气,和胤禩一块借胤礽的手坑了他一回,然后也因此他们欠下了胤礽一个人情,最后被胤礽逼迫得上奏弹劾老四几个造反再次卷入是非之中。 但不管怎样,胤礽顺利登基了,且没有再找过他们麻烦,胤俄也没想到胤礽会这么大方,在皇权到手之后不但没有追究他之前种种,还给了他机会让他随军出征。 一开始胤俄初收到圣旨确实有所顾虑,也猜不透胤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在之后出征的一路上,跟胤禔交往得深了,把话都说开了,得到胤禔的保证万岁爷当真是在帮他的话,胤俄才终于是放下心来,也终于是相信,胤礽当真是有意栽培他给他表现的机会。 胤禔比胤俄大了有十一岁,中间隔了七八个兄弟,俩人之间原本的交集实在是不多,这次出征,胤俄时刻跟在胤禔身后,反倒是了解得多了,看着他以自己的方式从容不迫地调教部下、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乃至指挥作战,每每一副成竹在胸、意气风发、自信张扬的模样,胤俄不是不羡慕的,看得多了心理冲击难免大,甚至隐约就生出了一些向往。 分节阅读_390 于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胤俄在不知不觉间学着向胤禔看齐,从一开始的心不在焉到后来尽可能地让自己参与进军情讨论中去,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即使有时候难得尽善尽好,胤禔也愿意给他机会让他时时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这样的鼓励给了胤俄快速成长的可能,也让他的心态在与才出征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在战场之上要培养过命的交情是很容易的,在出征三个月之后,胤俄已经能和胤禔把酒言欢无话不谈,顾忌抛开之后胤俄原本欢脱的性子便就显露了出来,几杯酒下肚就有些口无遮拦,满脸暧昧地笑问起了胤禔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胤禔倒是不介意他冒失的好奇,一大碗酒倒进肚里,勾起唇角,意味深长道:“你觉得是怎样的关系就是怎样的关系。” 这其实便算是承认了,这于他并不是难堪的事情,反倒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胤俄看着他的嘴角扬起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不由得愣了一愣,然后便由衷地轻叹了起来:“真好……” 胤礽对胤禔的信任有目共睹举朝皆知,而胤禔在战场之上如此拼命也是全心全力在为胤礽打江山,这份相互之间的信赖,即使是他这个外人看了都为之动容,然后又免不了有些羡慕。 胤禔轻笑:“我也觉得很好。”脸上甜蜜的笑容实在是叫人看在眼里都嫉妒。 胤俄摇头晃脑了许久,偏过头慢慢说道:“从前我一直觉得二哥不近人情……小时候对我们这些兄弟爱答不理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即使是对亲兄弟,抽起人来也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他说的是胤礽在战场之上鞭抽胤禩的事情,虽然那次确实是胤禩有错在先,不过胤礽的狠绝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不好的印象,胤禔听着微挑起眉,却并不予置评,胤俄轻叹一声,又继续道:“不过我还当真是羡慕他,可以不管不顾完全地随心所愿,以前我总觉得他是天生命好……所以后来那些舅舅跟我说也可以去跟他争的时候我明知道他们并非为是为了我着想,也还是动了心……” “他其实也不容易……”胤禔终于是开了口,却是忍不住替胤礽辩驳,别人只看到他外表的风光,又有几个人知道他这两辈子的日子过得到底是有多难。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胤礽只是从来不抱怨也不与人说罢了。 “是不容易,能当上皇帝有几个是容易的,二哥也许当真也有他的难处吧,”胤俄叹道:“这是很久以后我才想明白的事情,他的那些难处我体会不到怕也捱不过,所以我确实比不上他。” 胤禔想了想,道:“我也不如他。” 别说胤俄了,胤礽的难处,胤禔也是在这辈子才真正明白过来,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也许换了他自己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因而才会对他更加心疼和喜爱。 “不过二哥如今倒是变了许多,”在胤禔怔愣间,胤俄又喃喃自语了起来:“以前还担心他若是当真做了皇帝我们的日子怕会很难过,倒是没想到,二哥如今性子反倒是越来越好了……似乎比汗阿玛还好相处一些。” 难怪他一直觉得胤礽登基之后性子倒是比从前做皇太子的时候还要平和与好说话得多,其实也都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人可以无条件地包容与他一块分担吧。 说到最后,胤俄侧过头看向胤禔,轻笑了起来:“大哥,是你改变了二哥。” 胤禔微微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越发甜蜜:“他也改变了我啊……” 这辈子他们互相影响彼此磨合,从前也挣扎迷茫痛苦过,到现在终于是苦尽甘来,所有的一切都来得不容易,却都是值得的。 “也是,那就是相互改变,多好。” 胤俄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没想到却也能有一语洞穿真相的时候,于是这会儿听了他的话觉得分外受用的胤禔都不得不高看上他一眼,对这个弟弟也越发有好感,暗自决定要多给他些机会拉他一把。 在大军攻入准噶尔之后,在胤禔的有意为之之下,胤俄得到机会领先锋兵打头阵,亲手斩杀叛军部下两名大将,虽然他自己的胳膊也伤到了,但在与叛军浴血厮杀被鲜血溅红眼的那一刻,胤俄感觉到的是从未有过的畅快和兴奋,那是不同于过去被人利用算计自己并不擅长也并不感兴趣的事情是的无奈和憋屈,到了这个时候,胤俄才发现,自己确实是适合战场的,只有在这里,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活得有价值。 在这场大战中,胤俄凭着自己的本事立下大功,第一次得到军中部下对他由衷的称赞和信服,却不是因为他圣祖皇子的身份,这一次他靠自己赢得他人的尊重,也挣回了一个郡王爵位,从此他可以挺直了腰板,不用再提心吊胆憋屈过日子。 在大军开拔班师回朝的那一天,胤俄第一次略带羞涩却真心诚意地去和胤禔道了谢,谢谢他也谢谢胤礽,是他们不计前嫌给了他机会,他才有今天。 胤禔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竖起了拇指:“都是你自己争气,要谢也该谢你自己才是。” 回京之后,胤礽把胤俄调回了兵部任职,虽然官职不高,却远好过之前一直赋闲在家终日游手好闲,胤俄开始用心办差,不该管外人如何议论评说,他都只专注于自己该专注的事情,逐渐的,也便有了自己的担当。 后来的许多年,一直到胤礽退位弘皙登基,胤俄多次领兵出征,为大清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也终于是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在大清的名将录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名垂青史。 339 番外十:胤祥 康熙驾崩之后,被打上了谋反标签的两个,主谋去了遵化守皇陵,而胤祥则留在了京里虽没有圈禁限制行动自由却也不能出城半步。 当然原本八旗子弟无召也不得随意出京,所以这点上来说,他不算有何与众不同之处,其实是胤礽压根不管了他而已。 京里最不缺的就是没有爵位的宗室,即使胤祥身份特殊了些,也实在引不起人注意,不过是从此门庭冷清乏人问津,其实习惯了便也就不觉得有何难堪,反倒是清净。 胤祥原本在京里还有两间铺子,在胤礽开始大力推行旗人出旗从商另谋生路的政策之初并没有几个人将那圣旨放在心上,该做买卖的照样做买卖,胤祥虽有顾虑却也不想断了生计,而且他的铺子实在是不大,勉强只能糊口,根本不起眼,也就一直强撑着没有关,到后来胤礽开始狠抓在旗旗人的从商禁令,拿了几个宗室开刀杀鸡儆猴,其中便有胤祥,因此被罚了一整年的俸禄铺子也被查封了。 除了暗叹倒霉,胤祥也没其他的法子也不敢违抗圣令,好在他原本就不是花钱大手大脚之人,之前攒下来的还有一些节余,所以那一整年勒紧了裤腰带缩衣节食的也勉强撑了下来。 在那之后他便也就彻底老实了下来,再不敢去顶风作案犯胤礽的忌讳,基本上就是无大事便不轻易出门只在自己府上待着甚少抛头露面,可谓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分节阅读_391 自胤禛去了遵化之后,胤祥就再没有与他见过面,一个不能回京,一个出不了京,怕是就这么过下去这辈子大概也没机会再见,倒不是说胤祥与他就有多兄弟情深到难解难分的地步,但也确实他们的关系比与其他人要好,且从前还有利益上的牵扯,如今又同时落到这般田地,有的时候胤祥苦闷到极致,实在想找人诉诉苦身边却连半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滋味也委实是不好受。 当然,众兄弟中原本和他走得近的除了老四还有一个老十四,胤祯的府邸和胤祥离的得不远,自胤礽登基之后两人却甚少往来,其实也是为了避嫌,当初他们三个都卷进了谋反的风波里头去,胤祯却在关键时刻选择和胤礽妥协,还上奏揭发将胤禛和胤祥的谋反“事实”供认不违,为此胤祥心里对他其实是有怨气的,不过后来想想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胤祯也不过是选择了于他自己最有益处的道路走,他似乎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说到底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当然也因此,从前关系算是顶好的两个人之间彻底变得不尴不尬,又顾忌着胤礽会胡乱猜疑要避嫌,之后也就这么变成了只逢年过节才偶尔互相招呼一声的关系。 所以如今,胤祥其实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日子难过却也不得不就这么得过且过地过下去。 于是春去秋来岁月蹉跎,转眼十年时间也就这么过去。 从十八到二十八岁,人生本该最意气风发少年壮志的十年,胤祥就是这么终日与苦闷为伍,浑浑噩噩地虚耗了光阴。 到了人近而立的年纪,在胤祥以为他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过去了的时候,胤礽却突然传召了他,叫他始料未及。 走进十年未曾再踏足过的乾清宫,跪在胤礽面前,胤祥一时间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低垂着头便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 没想到过了整十年的时间,胤礽除了气势比从前更强更具压迫性,外表倒是半点没变,胤祥虽然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但想起从前他用藏在扳指里的刀片划破自己脸的恶劣行径,依旧是不由得心有余悸,何况对方现在是皇帝,要杀要剐便也都只是他一句话。 在胤祥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胤礽其实也在打量他,不过十年而已,老十三竟就老了这么多,看着倒是比他这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人看起来还要沧桑一些,明明也没让他做什么苦活累活,不过都是在府里过清闲日子而已,至于如此吗? 胤礽虽然对胤祥无甚好感,倒也并没有有意要折磨他得意思,对他对老四都是如此,但不过当初这俩人不消停,替他把谋反的黑锅给背了下来,就算是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他也不好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说起来他对他们的处置其实已经算是很仁至义尽了,这些年也再没去动过他们分毫,他几乎都快把这俩人给忘了,若不是前两日胤禔提起前些日子偶然在街上看到胤祥,说他变了很多,胤礽也不会突然来了兴致传召他。 十年的时间,胤祥的棱角已经彻底磨平了,若说从前在他身上还能看到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这会儿倒当真是半点都不剩了,只余一副畏畏缩缩噤若寒蝉的愁苦之态。而且还不同于前辈子那十几年被康熙冷落的时间,那时候至少还有个日后能跟着辉煌腾达鸡犬升天的盼头,这一次可以说是彻底心灰意懒,也难怪他会如此。 最后胤礽摇了摇头,问他:“老十三,朕给你个机会,你替朕办差如何?” 胤祥惊愕之下猛地抬起头,对上胤礽似笑非笑的双眼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赶紧再次低下了头,小心回道:“臣弟不敢奢望。” “朕寻思着,要不帮你在研究院里找个职位如何?不用上朝听政也省得你尴尬,你觉得怎么样?” “……”胤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摸不准胤礽这话里的意思,若是当真有意给他派差事,直接下圣旨反倒更能让人信服,抛出这样的问题来说得好听是体贴,其实根本就是有意为难罢了。 胤礽看他沉默着低着头,猜到他心中所想只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既然他愿意这么以为胤礽也懒得说清楚,只道:“你回去想想吧,想好了要做什么再来与朕说。” 胤祥谢过就起身告退,走出乾清宫时还有些恍然,胤礽从前不管他还好,突然间却又想起了他,反叫他更加不知所措。 三日之后胤祥再次进宫求见,说出来的话却是叫胤礽分外意外,他不愿如朝为官,也不想再留在京里,只求胤礽放自己回关外盛京去,他保证这辈子都会安分守己,绝对不做让胤礽为难的事情。 胤礽没有去问他这么选择的原因,最后便也如了他的愿,在十年之后的冬日到来前,给了胤祥一个贝子的爵位,放他带着家小一块回了关外去。 对胤祥这样的选择,胤礽不是不疑惑的,胤禔知道后,倒是认真想了想,叹道:“他就是这么个人,谨小慎微惯了的,当初老四当了皇帝后对别人都不咋地对他倒是够意思,他也是这样,君臣有别那套反比任何人都更上心。” 胤礽对此嗤之以鼻:“你以为有几个人跟你一样,敢这么大咧咧地和皇帝平起平坐?” 胤禔笑了,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够纵容,又有几个做皇帝的会像你这样全心全意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 在那年冬天第一场雪下下来时候,胤祥收拾妥当,就低调地带着妻儿启程离开了京。 对这个他生活了有近三十年的地方,胤祥这会儿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地留念,马不停蹄地出京之后,特地绕去遵化和胤禛见了一面,当然这也是事先和胤礽请示过并征得了同意的。 十年不见,俩人俱是相对无言,沉默了许久,还是胤禛问起他执意要去盛京的原因,在胤礽面前不敢说的话到了胤禛这里倒是没了顾忌,胤祥苦笑道:“这种如履薄冰担心受怕的日子我实在是受够了,他就算真有意给我机会,我也不想再看他的脸色给他做事,还是算了吧,去了关外还能彻底过些自在日子。” 对他的选择和这样的理由,胤禛无话可说,当初他自请来守皇陵其实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这于他们,本就是无可奈何之下最好的选择。 胤祥不敢在遵化多留,与胤禛匆匆见过一面告别之后就踏上了去关外的路。 从出关的那一天起一直到胤祥死,这一辈子他都再没回来过,当然他也不想回来。 在去了盛京的第三年春天,胤祥也出了旗在盛京开办了间小型农场,不单能自给自足养活全家,富余也够他过上比从前更好的生活,而胤祥也没了什么野心,每日精打细算着过小日子,安排好一众儿女,不再有后顾之忧。 比起在京里时的苦闷,虽然在过得盛京依旧清闲,但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辛苦捱着,日子倒是要好过上许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已经记不得年少时的那些荒唐念想,得过且过地过下去,这辈子便也就这么过了。 340 番外十一:胤祯 世济初年,胤礽下圣旨指派一直赋闲在家的十四贝子往福建出任台湾海军提督。 新君对海军的重视举朝皆知,胤祯得到这样的好机会可算得上是人人艳羡,他自己却先是意外,继而又兴奋中夹带着诚惶诚恐,在拜谢过胤礽之后,惴惴不安又满怀憧憬地启程南下到福州,再乘船前往建在台湾岛上得闽海军驻地。 分节阅读_392 在福建,胤祯先见了时任闽浙总督的勤郡王岳端,胤祯知道此人是胤礽的心腹又同是宗室与他倒是十分之客气,摆出一副十足的小辈求教谦虚之态,岳端原本还担心这位十四贝子脾气火爆会难以伺候,如今见他这般谦逊,即使很大可能是装的,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毕竟,没有人愿意供祖宗,且还是供在海军队伍里,就算胤礽说了由他随意处置,但怎么说对方都是皇弟,到时候难免尴尬,如今既然他能安分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胤祯接替了岳端兼任的海军满提督一职,但依旧受岳端直接管辖,福建的海军队伍里旗兵和绿营汉军的人数是五五开,汉军提督施世骥也是胤礽心腹施世范的兄长,施家一家人都对胤礽十分之忠诚,而福建海军更是由最早的在胤礽还是皇太子时就一手创建的海师发展而来,军中多是忠心耿耿效忠皇帝的老资格将兵,如此,胤祯刚去台湾时,其实是没有多少人把这个曾经和胤礽不对付还被牵扯进了谋反风波里地毛头小子放在眼里当回事的。 当然胤祯也并不觉得这样就有多难堪,这种情况在他来台湾之前其实就已经都预料到了,他才十七岁,有的是时间慢慢证明自己,既然胤礽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当然便就不会将之给辜负了,否则头一个对不起的,倒就是他自己。 抱着这样的信念,胤祯在台湾的海军军营里经营了三年,逐渐开始展露头角,表现出他在练兵带兵方面过人的天份,他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特立独行,坚持主见却也不顽固不化,调教部下另有一套自己的法子,却又往往叫人心服口服,慢慢地也终于是在军中树立了威信,赢得了口碑和人心。 就在胤祯在台湾干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之时,京里地驻防八旗里调了个正二品的副都统来给他做副将,正是那再平定西北西南战役中立下了大功的年羹尧。 对胤礽这样的调派,胤祯本能地生出了危机意识,海军提督的品级也是正二品,对方与自己同级又有战功在身,就算直接来接替了这提督一职也不为过,偏偏胤礽却让他给自己做副将,也不知道算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低估了他。 年氏也是出身名门,汉军镶黄旗人,父亲年遐龄当年曾官至湖广总督,后来因为康熙三十九年的那次顺天乡试科考舞弊案被牵涉革职,年羹尧自己也因此晚了三年才入朝堂,当然那回的事情,胤礽是功不可没,所以如今年羹尧能有这样的成就迅速高升,靠的其实都是他自己的本事,也正因为此才越加叫人刮目相看。 当然了,胤祯虽然感觉到了威胁,对这样真正有本事能打仗的大将也还是很佩服的,且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起来的大老爷们,也实在犯不着因为此就互相排挤或是暗自勾心斗角,相反,年羹尧性格豪爽不拘小节,胤祯和他共同演习指挥作战过几回再喝了几次酒,便就熟识了,时间一长竟反倒互相赏识起来,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 康熙驾崩之前胤祯尚未成亲也没来得及指婚,之后又是三年孝期婚事自然是跟着耽搁了,到了如今孝期已过,明年开春就要举行世济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在京里的德太妃已经派人送了好几封信来,说是要给他挑个满意的福晋,而胤祯心知自己的婚事最后也还是得胤礽点头事情才能成,出身太好的他也不敢奢求,其实也就随便了,如今他全副心思都在事业打拼上,对这事还当真是不怎么上心,一直到有次与年羹尧喝酒之时,无意中和他提起,年羹尧笑着与他说到自己的小妹今年十五也赶巧要参加这一次选秀,一来二去,俩人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口头立下约定,结亲家之好。 本来对自己的婚事当真不怎么放在心上的胤祯,在几个月之后见过了前来福建探望兄长的年家小妹便倒真的动了心思,这姑娘比他小五岁,性子和她哥有几分像豪爽大方不矫揉造作,长得却也是千娇百媚,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让他喜欢的,同样的,年家小妹也对年轻有为的十四贝子分外有好感,在年羹尧问起的时候略带娇羞地就点了头,于是在和年羹尧确定过后,胤祯头一次认真写了信回去给德太妃,请她帮着促成这事。 德太妃在与人打听清楚了年氏的身家品性之后也很满意,这就上紧着将事情报备去了胤礽那里。 胤礽看着德太妃呈上来的给自己儿子挑的福晋人选名单颇有些哭笑不得,派人去打听过后知道是胤祯自己和那姑娘互相看对了眼,除了感叹一声世事玄妙之外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这便下旨指了婚。 但胤禔却对此有所顾虑,免不得提醒胤礽:“他们两个都是军中大将,又同在福建海军中,这回结了亲,若是日后生了异心,他们联起手岳端怕是压不住。” 胤礽笑着道:“这倒是不怕,朕让他去福建而不是别处就因为福建海军里朕的心腹多,老十四就是本事通天了也不可能把他们都给收买了,当然,朕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还是小心一些得好……” 胤礽想了想,点了头:“那就谨慎些,把他们分开就是了。” 出于这样的顾虑,在胤祯和年小妹成亲之后,胤礽还是把年羹尧调回了京留在了自己眼皮子下头办差,而胤祯则带着新婚福晋依旧是留在台湾海军驻地,不过从前是一直住军营里,自婚事定下来之后就在县城里置办了座庄子,从此府上军营两头跑,虽然累了些,日子过得倒是有滋有味。 在胤祯成婚的第二年,胤礽下令三路海军出兵日本,海军的第一次的真正海上作战,军中上下群情激昂兴奋异常,福建海军从台湾出兵一路上几乎是势如破竹短短几个月就攻上了日本岛,倭国军队挡无可挡一退再退,被从三面而来的大清海军夹击,很快就破国而亡,最后是胤祯亲手将大清国的旗帜插到了江户城里被推倒的将军幕府遗址上,宣告了大清在这场战役中的完胜和对整个日本国的全盘掌控。 在拿下整片东洋之后,时隔五年胤祯终于是带着自己福晋回了京去复命。 不同于当初从京城去福建时的忐忑不安,这一次他是十足意气风发的。 即使年氏有所顾虑,问他皇上会不会因此忌惮他而找他麻烦,胤祯却笑着打消她的担忧:“他若是真是这般想,当初就根本不会给我机会放我出京。” 从这些年胤礽对他们这些兄弟的态度,胤祯也当真是信服了他确实没打算刁难任何人,即使有不得重用的却也同样能保证生活无忧,从这一点来说,他也同样对胤礽的大度很有些敬佩,也所以,他也相信,胤礽当初让他去福建,就是真心实意在给他机会,这一次也不会因此就又忌惮上了他。 胤礽下旨犒赏三军,胤祯也因为军功晋了郡王爵,得胤礽亲自召见,他确实没猜错,胤礽非但没有找他麻烦的意思,反倒对他褒奖有加,笑言当初放他去福建历练的决策没有做错。 头一回,胤祯诚心诚意地与胤礽道谢,若非胤礽够大方,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像今日这般功成名就证明自己的机会。 胤礽笑着叹了叹气,他汗阿玛的儿子个个都有本事,就这么埋汰了实在可惜,只要能安分守己,他当真是不介意给机会。 胤祯的福晋怀孕了,就在京中的府邸长住了下来待产,而胤祯却没有在京里多待又再次回了台湾去,战事平定之后海军规模也跟着再次扩大,他还不能清闲下来。 若干年之后,在弘皙登基之后又将库页岛上的海军迁了一部分去日本本岛,而胤祯也再次奉旨前去训练海军,为大清在东海沿线筑起了一道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他的下半辈子几乎都奉献给了大清的海军事业,从南到北,几乎每一处海军营都留下过他的身影,虽然终日忙碌不得闲,但于胤祯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条路是胤礽帮他选的,是胤礽给他指明了一条他最适合的路,所以这辈子,胤祯对胤礽,感激不尽。 番外十二:远嫁的公主 世济十二年春天,宝珠拜别胤礽和皇后之后,随新婚夫婿瑞典国王查理十二南下广州,自粤港口码头乘船回瑞典。 同去的还有胤礽和查理约定的三千大清精锐军队,将前往驻扎瑞典都城斯德哥尔摩,日后只听由宝珠一人全权调配。 陪嫁自带军队的公主,古来也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了。 从大清乘船至瑞典,少说要有大半年,怀着种种复杂的心思,在船起锚之前,宝珠最后回头深深看向这片生她养她的国土,泪水慢慢蓄上了眼眶,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来,也许这辈子,她都再见不到她的汗阿玛。 对胤礽和皇后的诸多担忧,宝珠其实心里都有数,之前六年的时间她自己也想了很多,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到了真正启程的这一刻,除了和心上人终于团圆厮守的欣慰,更多的是担忧忐忑和不舍,但也正如她和胤礽说得那般,这是她自己选得路,无论以后她将面对的是什么,都会坚强地迎难而上,不会退缩。 分节阅读_393 胤礽曾经跟她说过欧罗巴并非天堂,宝珠自然也知道,她甚至知道恰恰相反,在许多欧罗巴人的眼里,地广物博的大清国才是他们所向往的天堂,他们在南洋东印度群岛的开垦只是一个跳板,占领这片富饶广阔的华夏大地才是他们的本来目的,但宝珠也知道,她汗阿玛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在去到欧罗巴之前,为了打消她远嫁万里之外的念头,胤礽劝过她无数次,甚至她的九叔也特地找上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与她说自己出使欧罗巴时见到的种种,战乱不断、瘟疫横行、规矩混乱、礼教不兴,平民乃至大多数的贵族俱是肮脏猥琐、粗鄙不堪,说他们是一群未经完全驯化的蛮夷都不为过,胤禟的意思是,让她慎重考虑再下决定。 虽然宝珠心知她九叔也是想她知难而退才故意夸大其词,但直到真正踏上瑞典的国土,亲眼所见那些有身份有头脸的所谓贵族一年乃至几年都不沐浴一次,用膳时就直接用手上毫无半点仪态,平民百姓更是当街如厕,城里城外到处脏乱不堪,所有的人都是外表光鲜漂亮,实则私下里肮脏丑恶到令她不能忍受的地步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时,宝珠心里也还是不由地生出了些许浓重的落差感。 她是当真没有想到,她九叔说的话虽然夸大了些,却其实都是这边的真实情况。 而查理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失落,握住她的手,郑重地与她承诺,他会努力改变这样的状况。 之前的十几年,查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与俄罗斯的国土争夺战事上头,如今战乱已平,失土收复,他也终于是能分出心思将精力放回到了国内,大力地改革,彻底地变更,那些宝珠不能容忍的陋弊一一下令禁革,凭着自己的强权手腕逐渐改变国人的观念和生活习惯,在宝珠和大清使臣的帮助下在城市之内建起完备的地下排水系统,解决了城中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大难题,学习东方古国传承千年的务农经验和技巧,学着将人畜粪便收集起来用作肥料,即极大程度的改善了城中环境又大力提高了农物产量,同时大力地推广中医药学,配合西医治疗在碰上瘟疫肆掠时得以保住更多人的性命。 种种种种,宝珠自嫁到瑞典之后,没有一日清闲过,全心全意地帮助查理大刀阔斧地进行方方面面的改革,从大清和西欧诸国取精华去糟粕,逐渐稳固瑞典北欧强国的地位。十五年的时间,夫妻俩举案齐眉相互扶持,操持国事的同时育有一儿一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人人艳羡。 可惜查理还是在四十五岁这年英年早逝,他死的时候宝珠也才三十出头,还风华正茂,消息传回大清,胤礽写信来说会派人来接她回去,坚强的宝珠擦干眼泪,谢绝胤礽的关爱,还是坚持在瑞典留了下来,查理用十五年的时间兑现他当初对自己的诺言,她也决定将余生时间全部都奉献给他的国家。 宝珠的第一个孩子是当初从大清来瑞典时在船上怀上的,到瑞典没多久孩子就出生了还是个男孩,宝珠惦记着答应过胤禔的事情,在与查理商量征得他的同意过后在孩子半岁时派人将之护送回了大清去,交给胤礽。 漂亮的金发碧眼的皇帝外孙仅周岁就得赐异姓亲王爵在朝中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胤礽对之珍爱有加,即使退位为太上皇之后也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一直到孩子六岁大才将之送回京念书,之后被他的皇太孙弘皙的皇太子永琛拐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将儿子送回去两年之后,宝珠历经千辛万苦经历过难产的危险之后才又诞下一女,查理心有余悸,从此坚决不敢再让她受这样的罪表示只要这个女儿就好,并按着当初和胤礽约定好的,将小公主立为了皇储,他唯一的继承人。 虽然反对的人很多,但在查理的坚持之下,小公主的皇储身份稳固且平安长大,一直到查理去世,才十二岁的公主登基继位为瑞典国王。 这样的一场政权交替并不算顺利,瑞典国内各种势力蠢蠢欲动,以贵族、神职人员、资本家和大地主为代表所组成的瑞典国会甚至直接提出要求,要宝珠和公主答应放弃绝对君主权,才认可公主的女王身份,宝珠不愿答应让自己的女儿做傀儡,两方僵持不下,最后宝珠凭着这些年在瑞典经营积攒下的人脉力量与之做抗衡,又在弘皙的帮助下,利用大清外交和贸易上的种种手段施以压力,再加上驻扎在都城之外的大清军队的威胁,最后国会还是不得不妥协,而同样的,宝珠也答应退一步加大国会的权利,同时立誓瑞典永不与大清合二为一,最后双方达成同一的和解协议,公主才得以顺利登基。 从此宝珠成了王太后,在公主成年之前代行国王权利,开始了继之前的辅佐夫君治理国家之后的独自运筹帷幄定乾坤。 之后的十余年间,在国内,宝珠恰如其分地利用自己的优势和国会保持微妙的平衡,同时继续着查理在时就在做的各项改革和发展,对外,她和从前因为争战而摩擦不断的北欧其他国家修复关系,签订合约,维持共同利好,达成统一的同盟,从而令野心昭昭的西欧诸强和东面的俄罗斯奥斯曼都有所顾忌,不敢再轻易针对瑞典和北欧同盟乃至背后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大清帝国。 查理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将瑞典海军发扬光大,宝珠为了实现亡夫的心愿也花费了几乎大半的精力在此之上,一面从大清借鉴经验,一面不畏艰险麻烦和西欧诸国切磋打交道,一点一点地发展,身为女子,她有比别人更多的耐心和韧性,强兵只为护卫国家而从不主动向外挑衅,在面对虎视眈眈的西欧诸强时,她也能从容不迫的与之周旋,刚柔并济,从而得善其身。 即使那些从前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欧罗巴人,渐渐地也再不敢小觑这位瑞典国名义上的王太后,实际上的一国女王。 胤礽在退位之后十余年后趁着自己还走得动时,和胤禔一块带着宝珠已经长成的大儿子出海前往欧罗巴洲。 宝珠的儿子如今已到弱冠之年,金发碧眼继承自查理,却又比纯正的瑞典人长相里多了一份东方人的柔和与秀气,他是宝珠和查理最完美的杰作,尤其因为自幼在大清长大,骨子里承自胤礽和宝珠的那一份坚韧让被放大也他越加耀眼。 宝珠很感激胤礽将自己的孩子教养得如此之好,时隔二十年父女俩再次相见,她跪在胤礽面前哭得几乎不能自己,当初她选择爱情随夫婿来到万里迢迢的异国他乡,凭着的都是一股冲动和查理对她一心一念的这份爱意,后来查理去世她谢绝胤礽的好意留在瑞典也是为了兑现对亡夫的承诺,她忠诚于自己的爱情,却到底是辜负了她的汗阿玛,少时她给他添过无数麻烦,在皇父老来却也不能随侍左右以尽孝,说到底都是她欠了胤礽的。 但胤礽却没有责怪过她分毫,在看到宝珠如今虽然带上了岁月洗涤的风霜,却变得越加坚定和顽强的面庞时,胤礽其实是很欣慰的,也终于是相信,他当初的担心和顾虑都是多余的,他的女儿当真有足够的坚强,即使她是因为查理而留在瑞典,却也真正做到了她当初在自己面前亲口说出的那一句——为自己而活。 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历史上,查理死了,即位的本来就是女王,他的妹子,不过这个女王没有绝对君主权,而且只做了两年国王 番外十三:两个女人 被皇帝钦点为太子妃,嫁给当朝皇太子未来的大清皇帝,也许在绝大多数的人眼里,瓜尔佳氏的好运气都是值得人眼红艳羡的。 只要不出意外,她这辈子大概荣华富贵都会享之不尽。 瓜尔佳氏出身名门,阿玛本也是一旗都统,即使不做这个太子妃,她也是大富大贵之人,于她本人来说,她其实并太在乎这些,即使是她的阿玛和额涅也在接收指婚圣旨过后,很快就从最初的喜悦逐渐转变为对她即将踏入深宫的担忧,未来不可知,她的前途是光明的,但变数,谁又说的准呢。 女儿家难免会有一些风花月雪羞于对人言的小心思,在出嫁之前,总有人在她耳边议论皇太子如何翩翩俊秀、风采过人,听得多了,瓜尔佳氏难得心如止水,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憧憬。 而这样的憧憬,很快就被现实给打破。 盖头被轻轻撩起的那一刻,看着眼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皇太子,她的夫君,瓜尔佳氏当下就怔愣了住,回过神时双脸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发烫泛红,太子爷动作优雅从容不迫地按着嬷嬷指示带着她完成种种繁复的礼仪,嘴角始终衔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看似温柔,但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自始至终,都是冷的。 瓜尔佳氏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耳边不期然地就想起出嫁前她额涅告诫她的话:“入了皇家,能做好本分就够了,太子爷若是能待你好那是你的福气,不要奢望太多,否则,到头来伤的那个也是你自己。” 之前她不明白,但在这一刻,她却突然懂了,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有奢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这条看似前程似锦的路不是她选的,这段婚姻也是被强加到她的身上,从来,她就只能被动接受,又如何能奢望从中得到她从前所期待的那些。 分节阅读_394 不单是她,于太子爷,他们之间的婚姻也不是他所能选择和决定的,瓜尔佳氏没有问过胤礽,但却也知道,真正看中自己的人是康熙,只因为自己的出身和品性适合做他理想中的儿媳妇太子妃,所以才会被他选中,而她和胤礽,都不过是听由他的旨意才会走到一起,胤礽也只是在履行他身为皇太子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职责而已。 所以她不敢再有所奢望,既然无力改变命运,就只能尽量去包容接收,就像她额涅说的,做好分内事,对得起太子妃这个封号就足够了。 胤礽对她很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真很好,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分毫,对她虽无爱却很客气,给了她足够的尊敬和地位,而从毓庆宫到东宫,她为胤礽操持后院家事免除他的后顾之忧,也是尽心尽责做好自己的本分,他们之间,算不上举案齐眉,却也绝对是相敬如宾。 瓜尔佳氏一直都知道,胤礽心里是有人的,那种偶尔发呆走神时眼底流露出的温柔,胤礽从不在人前轻易表露,她也只是偶然得见,女子的心思多半敏感,只一眼,瓜尔佳氏就看得明了,胤礽并非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冷漠,在他心里柔软之处,是装着人的。 瓜尔佳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太子爷上了心,却也清楚明白,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机会。 在新婚的第二日,胤礽领着瓜尔佳氏去乾东头所和大贝勒福晋见礼,在没进宫之前,瓜尔佳氏就听人提过大贝勒和太子爷不对付,大福晋更因为滑了孩子变得疯疯癫癫,家里人告诫她不要跟大福晋走太近了给太子爷惹麻烦,甚至早上出门前,毓庆宫的嬷嬷也再次提醒她,礼数到了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所以原本瓜尔佳氏以为他们去了东头所会尴尬,但实际情况却与她想象中大不一样。 胤礽和大贝勒之间虽然不咸不淡,但说话谈笑间却莫名有种让瓜尔佳氏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之感,就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牵绊着一般,除去血缘亲情,似乎还多了一份外人融不进去的牵连,那种近乎暧昧的错觉让她心里不舒服,而之后在后院,那糊里糊涂的大福晋的一席话,则更是叫她心中惊骇。 大福晋董鄂氏和瓜尔佳氏一样也是出身名门,阿玛也曾经是战功赫赫的功臣,只是最后下场惨淡,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死在了流放边关的路上,董鄂氏伤心过度之下肚子里成了型的皇孙滑落,从此变得疯疯癫癫不知今昔过往。但即使这样,大贝勒依旧留着她嫡福晋的地位,就算皇上劝说也坚持没有将之送回去,宫里人都说大贝勒和福晋夫妻情深,大福晋疯了,大贝勒也对她满是怜惜,瓜尔佳氏原本也以为是如此,只是从单纯的董鄂氏嘴里听到的那些大贝勒念想着太子爷的话,却让她对此生出了些许疑虑。 之后的许多年,瓜尔佳氏虽然没有去刻意求证过,却也渐渐察觉到了,那唯一一个能让胤礽的心思生出波动,能让他会心一笑的人,也许就是他的大哥。 瓜尔佳氏虽然不知道他们同是男子又是亲兄弟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情来,但却也知道,正是因为这段禁忌不能对人言的晦涩关系,才让一贯淡漠的胤礽有了与众不同的另外一面,那也许是除了胤禔之外,再没有别人能够给他的,也是他唯一想要的。 后来胤礽随康熙出巡山西回来,脸上的笑意渐渐多了,眼里的温度也再不如从前那般冷,瓜尔佳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虽然不知道这一趟去山西,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却也猜到,一定和同去的大贝勒有关,自那之后,大贝勒偶尔会上东宫来,胤礽也偶尔会出宫留宿宫外,每一回瓜尔佳氏听下头人禀报,俱是淡定地帮之把事情给掩下去,然后便发现自己心里竟再生不起半点波澜。 其实她对胤礽的感情也不是爱情,两个原本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因为一道圣旨走到一起,何来爱情之说,何况从嫁给胤礽的第一天起,瓜尔佳氏就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动心,她也当真做到了,即使不能心如止水,却也淡然得多了,且自从弘皙和宝珠出生之后,她就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两个孩子身上去,她的感情终于找到了可以倾注的地方,对胤礽,也就看开了,即使胤礽的心在别处,她也能平静接受。 瓜尔佳氏对胤礽没有怨,胤礽对她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除了爱情,胤礽什么都给了她,所以她并不怨恨,她和胤礽之间,靠亲情维系着,却比从前相处得更好,即使后来胤礽和胤禔之间的事情闹得满朝风雨人尽皆知,胤禔更因此被康熙找借口发配去盛京,瓜尔佳氏也和胤礽心照不宣,从来没有过问质疑过这事分毫。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却并不强势,就是因为这份淡薄无争的性子才能在这深宫之中平静无虞地生存下去,这是她入宫之前,就学会了的后宫生存法则。 胤禔去盛京的第二年,一直断断续续病情时好时坏的大福晋终于还是病逝,消息传回京,瓜尔佳氏难免唏嘘,对这个跟她有着相似命运却不如她这般运气好的的女人,她其实充满了同情,虽然她和董鄂氏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记忆里也只有董鄂氏明亮乌黑的一双眸子,时时都泛着单纯的笑意,但即使胤禔同样给不了她爱情,却能在她病了的这些年里,像对待孩子一般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一直到她死,也许于疯癫了之后心智简单了的董鄂氏而言,未必不是另一种幸福。 董鄂氏死后,胤禔没有再续弦,也没有将他的侧福晋扶正,即是为了胤礽,其实也是想把这个嫡福晋的名分只留给董鄂氏一人。 后来胤礽登基,瓜尔佳氏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皇后,她的儿子成了太子,女儿有了固伦公主的封号,她这一生,于大多数人眼里看来,也算完满。 胤礽的后宫很简单,在登基之后也再没有多添过人,众人都对胤礽和他兄长的事情都心中有数,便也不会再花心思到那些无谓的争宠上去各自相安太平过自己的日子,因而瓜尔佳氏这个皇后也当得很清闲,而她自己,对这样简单的生活也很满意。 宝珠在二十岁之时远嫁异国,瓜尔佳氏虽然心里不舍且满是担忧,但在和女儿长谈过后,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便也就决定支持她放她离开,当年她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如今她的女儿有这个胆识和气魄做到她当年做不到的事情,她确实没理由也不想去反对。 宝珠远嫁两年之后,瓜尔佳氏染病崩逝,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胤礽几乎停了手头政事,日日陪伴着她,他们是夫妻也是亲人,她是胤礽身边另一层意义上最亲近的人,瓜尔佳氏知道胤礽虽然从来没说过,却心里对她多少有所愧疚,而她自己,却其实一早就释然了。 胤礽问她最后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瓜尔佳氏认真想了想,对胤礽道:“我知道将来你的地宫里想合葬的那个人不会是我,给我另选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胤礽提起他和胤禔的事情,说出的话却叫胤礽暗自吃惊。 这件事情他确实想了很久,只是不知该如何与瓜尔佳氏开口罢了,但他没想到瓜尔佳氏会亲口说出,这不是她故作姿态,却是她一贯的体贴。 最后的最后,胤礽轻握住她的手,头一次真心诚意地与她道谢。 瓜尔佳氏笑了,她这一辈子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唯一的缺憾胤礽和她的一双儿女给她的亲情也足够弥补,又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即使是死,她也是无憾的。 番外十四:见婆婆 世济初年,康熙驾崩下葬之后,宫中原本的圣祖妃嫔有儿子已经出宫开府的,都随着一块搬出了宫去儿子府上颐养天年,纳喇氏也在收拾妥当之后出宫搬进了直亲王府。 自胤礽登基之后,她的封号由惠妃升一级为惠太妃,到了这会儿,胤礽又给她晋了一位成了惠贵太妃,可惜纳喇氏对此完全高兴不起来,反倒是忧心忡忡,心情复杂。 胤礽登基之初,关于他和胤禔之间各种暧昧传言就已经是满天飞,到后来康熙驾崩,俩人之间再没了顾忌,胤禔几乎夜夜留宿乾清宫,与胤礽同进同出、同食同寝,宫中传言也是万岁爷从不临幸后宫,这些小道消息私下里传来传去自然也就传进了纳喇氏的耳朵里,她又比旁人知道的还要多一些,自己儿子偶尔回府却也从不去后院,她问过胤禔的两个侧福晋,这样的情况几乎从他的两个孩子出生之后就开始,十多年的时间,他竟是再未宠幸过后院之中任何人。 到了这个时候,纳喇氏也终于不得不相信,那些从当初胤禔被康熙发配去盛京之前宫中就已经有了的传言都是真的,也难怪这十来年间她耳提面命过胤禔无数次让他多生几个孩子却每次得到的都是敷衍的答复,她想方设法给胤禔塞女人也都被他拒绝,而他一直留着那个疯癫了的嫡福晋,却不是因为对她感情有多深,而是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再娶也不用去碰她。 所以对胤礽登基之后对胤禔从前行径的既往不咎,相反给他封亲王给他几乎所有能给的权力,连自己也因此跟着晋贵太妃位,纳喇氏是一点都不高兴起来,甚至在人前羞于启齿,在她看来,自己儿子和胤礽的关系不但是血亲乱伦,更有极大可能,是胤禔无限放低身段,对着胤礽卑躬屈膝,作践自己以讨他欢心,做为人所不齿的佞臣男宠,才换得了今天的所有。 对纳喇氏这样的想法,在她偶尔几次拐弯抹角地劝过自己之后,看着她忧愁满面的神态,胤禔只有满肚子的哭笑不得。 于是胤禔也顺势问她:“额涅,您对皇上怎么看?” 分节阅读_395 纳喇氏对胤礽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小时候时常在后宫到处串门子美其名曰看弟弟妹妹扰得众人不胜其烦的那几年,后来他年岁渐长也开始避嫌之后,反倒是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纳喇氏知道胤礽一直是长得好的,继承自赫舍里氏当年的美貌,那样的长相安在一个男子身上,再多添几分俊朗简直要人命。 但只是纳喇氏也一直都觉得他太冷漠了,虽然面上看着言笑晏晏,骨子里却是冷的,包括小时候每次上门,嘴上说着看小弟弟小妹妹,但在那些小阿哥小格格面前,即使并非出自他本意的,也总是让人觉出高高在上的距离来,也所以,宫里的阿哥格格几乎都跟他不亲,到了后来,他渐渐长成之后,每一回在家宴上碰上,那双眼睛和嘴角似是而非的笑意更是叫人觉得不好亲近,正因为这样,加上对他皇太子身份的不平和不满,纳喇氏一直对胤礽无甚好感,当年也没少鼓动过自己儿子去跟他争跟他抢。 不过到现在时过境迁,纳喇氏也是希望自己儿子好,能过太平日子是再好不过,当初他被发配去盛京的那四年,纳喇氏到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早就灭了,如今只求胤禔能安稳度日,而胤礽不比得康熙,也许康熙还会念着几分父子情谊,那胤礽和胤禔之间,又有什么呢?所谓的兄弟情分怕是他们都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过,而靠那种扭曲的关系维持的平和,又如何能长久得了? 对纳喇氏的这种担忧,胤禔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解释而已,纳喇氏想了想,叹着气道:“皇上如今对你还不错,你也别太当回事了,还是谨慎一些吧。” “额涅,我和皇上之间的关系,不是您想的那样……”胤禔一时半会地也找不出话来打消纳喇氏的疑虑,又见她对自己这话似乎半点不信只当做是在宽慰她,便也就算了,这种事情,他其实也不好意思跟自己亲额涅说得太多,还是顺其自然吧,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后来胤礽偶然听到胤禔提起这事,反倒是乐不可支,笑着道:“原来惠妃母倒是这个这么有趣的人……” 胤禔对他的反应颇为无奈:“哪里有趣了?” 胤礽道:“连佞臣、男宠这样的事情都能想象得出来能不有趣吗?惠妃母是不是还以为你得像那些女人一样放低身段伺候我?” 胤禔没好气地伸手捏他的下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事该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我看她迟早得自己把自己纠结出问题来,这么大的麻烦,你不给爷解决了?” 胤礽想了想,道:“我去跟她说。” 胤礽坚持要亲自前去府上见纳喇氏,胤禔也只能随了他,于是他们低调地私下里出了宫,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奔胤禔的府上而去。 对胤礽突然的驾到,纳喇氏也懵了,不过她虽然尴尬,但良好的修养还是让之很快就镇定下来,从容不迫地吩咐府上上下把一应礼数做好,笑容满面地接见了胤礽。 胤礽笑着与纳喇氏客套,不易察觉地冲胤禔使了个眼色,胤禔会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出了屋子外头去还把人都带了走,等到纳喇氏回过神,屋子里便一个奴才都没了,只剩下她和胤礽两个,这会儿便是当真尴尬了起来。 胤礽却突然上前就这么直直在她面前跪了下去,纳喇氏大惊失色,胤礽就算要给她行家礼,这么直接跪下去也还是让她有些受之不起,赶紧又要扶起他,胤礽却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笑着道:“就这样吧,我跟惠妃母说几句话。” 纳喇氏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坐了回去,却头一次生出些手足无措之感,胤礽跪坐在她面前,笑问她:“惠妃母可还记得我皇后额涅是什么样子的吗?” 纳喇氏微一怔愣,倒是完全没想到胤礽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心下一时说不出的复杂,想了片刻,才轻叹着道:“主子娘娘她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她在的时候,后宫里很太平,她待我们都很好,可惜主子娘娘福厚却命薄去得早,要是能看到今日皇上有这般出息就好了……” 她这话倒并非是在恭维赫舍里皇后,当初入宫早的宫中老人其实对仁孝皇后都很尊敬,她去的时候也不少人都觉得惋惜,也只是在她崩逝之后,一个接着一个的后宫主子都得了儿子还平安养大了,这才野心大了,当然也包括了纳喇氏,想来若是仁孝皇后一直都在,她从前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儿子也颇有机会还蛊惑他去和胤礽一争高下。 胤礽听着,眼里的笑意越深了一些,由衷道:“惠妃母也是个很好的人,一心一念地对大哥好,一直以来我其实都很羡慕大哥,有惠妃母您这样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额涅。” 纳喇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呐呐道:“胤禔他若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皇上不高兴,还望皇上别放在心上……” “不会的,”胤礽轻声打断她的话,笑道:“惠妃母其实不用担心,大哥会惹我不高兴,我也会有让大哥不高兴的时候,吵架的时候总是会有的,说开了就没事了,我们都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斤斤计较。” “可他这样是没了规矩……” “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这些虚规矩,我如何待他,他也如何待我,不管外人如何看,我们是平等的,他不是在迎合我讨我欢心,也不需要,他只要真心诚意对我,我自然也会真心诚意对他,这一点,还请惠妃母一定要相信我们。” 见纳喇氏满眼疑惑,胤礽又笑着继续道:“惠妃母会担心有一日我厌了倦了会不要大哥了,可我也同样会担心他也许有一天会不再喜欢我啊……” 纳喇氏愕然,震惊地看着他,眼里全是听了这话的不敢相信,却见胤礽说得真诚,似是完全发自肺腑,眼眶也就渐渐红了,胤礽向前靠了过去,覆到她的耳边,又低声耳语了几句,纳喇氏的双眼蓦地睁大,这下便是惊得彻底愣了住。 去了书房里等候的胤禔一直都惴惴难安,也猜不到胤礽会跟纳喇氏会说什么,倒是之后就听纳喇氏身边的嬷嬷来说主子要亲自下厨做糕点,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自康熙驾崩之后,这几年纳喇氏都再没有下过厨,如今还是第一次,便就应该是被胤礽说动,接受了他们的关系了,怎能叫他不高兴。 后来的餐桌之上,胤礽一直在和纳喇氏闲聊家常,俩人其乐融融,纳喇氏看胤礽的眼里满是慈爱,转变之快叫胤禔半点摸不着头脑,甚至连话都插不上。 傍晚之前,纳喇氏把胤禔叫去叮嘱了几句,就让他陪了胤礽回宫去。 上马车之后,为了讨老太太欢心忙乎了一整天已经累了的胤礽打着哈欠靠到胤禔身上,闭着眼睛低笑:“我就说惠妃母很有趣吧,老太太其实还挺好的哄的。” 胤禔笑着抚上他的脸:“保成,你跟额涅说会担心以后我不喜欢你了?” 胤礽冷嗤:“你敢吗?” 他当然不担心,胤礽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也对胤禔有足够的信心,说那些,不过是为了让纳喇氏放心罢了。 “你们还说了什么?” 分节阅读_396 纳喇氏没有与他说全和胤礽之间的对话,胤禔只是好奇若单只是因为此,他额涅应当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转变才对,但胤礽却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想与他说。 他覆在纳喇氏耳边说的,是他和胤禔在床笫之间的真实关系,也所以,之后纳喇氏看他的目光,其实是婆婆在看自己媳妇,自然也就充满了怜爱。 他怎么好意思跟胤禔说这些,然后又让他得意,日后还时时拿出来取笑自己,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皇帝陛下,必然是不会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求留言 番外十五:但为君故 胤禔初见胤礽时,才半岁大玉雪可爱的奶娃娃被康熙抱在手里,嘴里吐着泡泡眼珠子转来转去,在康熙捏着他的手告诉他面前这个是他的兄长时,还不懂兄长是什么意思的小娃娃半点不认生地对着胤禔咧嘴笑开,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之后的很多年,胤禔每每想起那个场景便忍俊不止,即使是在他们关系最差的时候,对记忆里的那个小娃娃,他也依旧还是保留着当初那几分单纯的喜爱,只是他从未与人说过罢了。 但那也只是对当年那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在心思最扭曲最妒恨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要胤礽死,甚至也在康熙面前提过,当然他其实心里清楚,康熙不可能真舍得杀胤礽,他的本意其实也只是不想康熙再心软,想看太子彻底被废而已,但话说出口就收不回来,康熙勃然大怒,也终于找到了替胤礽开脱的方法,然后的镇魇太子,被夺爵圈禁便就成了顺理成章。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再没人将视线放在他这个下半辈子只能在高墙之内度过余生的阶下囚身上,胤禔才渐渐回过味来,从头到尾,他不过就是颗被人捏在手里的炮灰棋子而已。 最可笑的是,废太子时,康熙给出胤礽的其中之一的罪名便是鸠聚党羽,而在处置自己为胤礽开脱时却又成了大阿哥党羽甚多而皇太子无党,总归说来说去也都只是他的一句话罢了,所谓君要臣死,臣不死也得死。 这是胤禔后半辈子唯一想明白的事情,但是他依旧不甘心。 老天爷给他第二次的机会不是让他苟安于世的,重来一次就不争不抢也不符合他的性格,最差也不过是死,他其实并不太在乎。 原本以为这一次更小心一些,总归还有机会,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最后他会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那一次在塞外,他在挣扎之间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将胤礽从恶兽身下救出,若非裕亲王来得及时,胤礽就差一点就要送了命,胤禔头一次知道了自己原来当真可以冷血至此,但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他的心里对胤礽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 之后的许多年,胤禔和胤礽之间开始有了与上辈子不一样的交集,其实都是胤禔在主动,胤礽对他的亲近不咸不淡却也不反感,这让胤禔松了口气,怀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就算被嫌弃也不遗余力地去和胤礽套近乎,而在隐约察觉到胤礽跟自己一样记得从前那些事之后又得他亲口证实时,更是叫胤禔兴奋不已,即使他们从前之间关系说不上仇深似海却也绝对不好,他却依旧觉得,能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便仿佛是有了一个他们共同知晓的秘密,更加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为他去亲近胤礽找到了更加能说服他自己也说服胤礽的理由。 而之前那些不明白的暧昧心思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当真对胤礽起了不该有的甚至不能启齿的不伦心思,即不可思议又仿佛顺理成章,从上辈子起他就在胤礽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不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几乎两辈子都在围着他转,揣度他的喜好,专研他的心思,做这么多若说只是为了对付他未免太过,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仿佛也只是那一瞬间的豁然开朗。 虽然在被胤礽揭穿心思的时候,胤禔承认得风轻云淡,甚至厚着脸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试一试,但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到底都经受过怎样的煎熬,两辈子对那个位置的念想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且就这么放弃了他甚至连自己重活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之前他一面和胤礽亲近,一面也没少针对过他,面对胤礽的冷言冷语嗤笑嘲讽也都装着没看见,其实他心里并不好受,但到了这一步,若是胤礽当真答应了他,即便只是试一试,他也必须做出选择。 这样的选择是痛苦的,他想跟胤礽在一起,就必须彻底放弃对巅峰权利的追求,甚至从此站到胤礽同一面帮助他,但若是他舍不得不愿意,便就是这辈子都别想等到胤礽真心真意待他的那一天,到最后他们之间的结局也一定是和上辈子殊途同归。 而胤礽也当真答应了他,即使也许是因为被他缠烦了无可奈何之下才点的头,但到底是答应了他,其实胤禔从前就有感觉,胤礽对他比对别人多了一份不一样的纵容,对他种种放肆出格的举动虽恼怒却也从没有动真格将他如何,甚至那一回在他知道了自己没有出手救他,也只是当时生气,过后就似乎忘了一般,或许是认为自己本没有义务救他也不指望吧,不管怎样,胤礽依旧是既往不咎,答应了和他试一试。 在胤礽点头的那一刻,胤禔几乎欣喜若狂,第一次将胤礽拥进怀里,就仿佛拥住了所有。 其实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胤禔就暗暗决定,他想要胤礽,也只要胤礽。 虽然嘴上的承诺还说不出口,胤禔却当真没有再做过让胤礽为难的事情,及至那些年纪小的弟弟们也一个接着一个进入朝堂开始崭露头角,逐渐都各自有了野心,轮番上阵地给胤礽找麻烦,胤禔也只是冷眼看着暗中相助,他对胤礽是心疼的,了解得越多越是心疼,这么多的人,也包括曾经的自己,个个盯着他的位置前赴后继地挑衅,甚至他们的汗阿玛,那从小将胤礽视之如珠如宝的人也开始对他有了质疑和猜忌,看着胤礽虽能从容不迫地应付却其实依旧感受到了压力只是嘴上从来不说,胤禔对他就越加怜爱,对他的感情日益加深,回过神时,就已经到了连自己都觉得惊惧的地步。 只要想到他就心悸,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耳根发烫,只要看到他出现在视线里,就想将他狠狠拥进怀里融进骨血里从此再不分开。 在胤礽因为十一阿哥的死而被康熙迁怒,大冷天跪雪地跪到几斤昏死的那一刻,胤禔的心头一次痛到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是从前他被革爵被圈禁最落魄时也不曾有过的感觉,就仿佛被一把尖刀插/进心上,鲜血淋漓,却让他更加看清楚了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胤礽昏死之前将之背回去,那段时日他日日陪着胤礽,看着他慢慢康复脸上重新有了血色,等到了他又一次对自己绽开了笑容,那段日子他们的感情前所未有的融洽,胤礽也似乎终于彻底接受了他,他们有了第一次的最亲密的接触,俩情缱绻,如鱼得水,那几乎是胤禔活了两辈子最快乐最满足的一段时日。 但一切便都只是隐藏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的波涛汹涌和风雨欲来,胤礽身子还没痊愈就开始一一收拾和反击那些算计过他的人,在关键时刻意欲至胤礽于死地的明珠自然也上了他的黑名单,对明珠的举动,虽然他说的是为了自己,胤禔却完全没法接受,如若他所说的为自己好就是在胤礽最难的时候将他往绝路上送,胤禔宁可他永远都别再做这种事情。 纸是包不住火的,明珠做的事情胤礽到底是知道了,同样的,他也半点不留情面地狠狠回击了他,被牵扯进来的人却是胤禔的岳父彭春,到了这个时候,胤禔才惊觉,胤礽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完全相信过他,从一开始他就还留着一手,只等适当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彭春死在流放边关的路上,福晋伤心过度受刺激之下产下死婴之后疯癫,胤禔为了为彭春求情,同样在大雨里跪了几乎一天一夜,大病之后心也跟着死了。 胤礽说得其实没错,对胤礽出手的人是他的人,即使他说要胤礽信自己到底也是他的人千方百计在算计胤礽,胤礽只是要自保,他又做错了什么? 说到底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算报应吧,他和胤礽走到这一步,就仿佛注定了一般。 只是胤禔还是很难过,他舍不得胤礽,不想放弃胤礽,但他确实胆怯了,孩子没了,福晋疯了,除了良心那关过不去,更多的是对俩人以后要如何一起走下去没了信心,这样的痛苦经历过一次就已经让他身心俱疲,他很怕再来一次,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说服自己就和从前那般也许才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然后装着对胤礽漠视,不去管不去听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不断地催眠自己也许胤礽没了他的牵绊反倒能过得更好。 分节阅读_397 那四年的时间,胤禔和胤礽之间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但只有胤禔自己知道,他曾经和胤礽说过的放弃就是真的放弃,他烧了明珠发配出京是给自己留下的人脉名册,暗地里帮助胤礽对付他想对付的人,就像是有某种默契一般,他们各自压抑着感情,即使午夜梦回,胤禔想胤礽想到心疼到无法呼吸,面上却从来不说。 胤礽没了他锲而不舍的纠缠似乎确实比从前过得更好了,娶了太子妃,有了龙凤胎的儿女,从毓庆宫搬去了东宫,太子地位越加稳固,只是,却也只是表象而已。 在山西五台山的脚下,那场地动作之中,当胤礽终于不再掩饰情绪抱着他无声哽咽的时候,胤禔也才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喜欢胤礽,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喜欢,且越来越喜欢,既然胤礽也舍不得,又为何要分开,人活一辈子也就这么几十年,他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何必要惧怕其它。 所以他们和好,这一次把所有的话都说清楚,在胤礽终于郑重其事说出那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也只相信你”时,胤禔的鼻头一酸,就欺身狠狠吻上了他。 他何德何能,能得胤礽这样全心全意的爱意回报,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不会再放手。 他们还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从胤礽代康熙亲征,到回来之后遇上的康熙各种偏执刁难,再到他们之间的事情被发现,胤禔被发配盛京,到最后胤禔私下回京助胤礽谋得帝位,那些年的时光,他们始终一起,即使分隔两地心也在一起,他们的感情经历过磨难和时间洗涤,如今才更能彼此坚守。 到了这一刻,胤禔才真正明白,老天爷对他当真是厚待的,他得以重生一次,重新认识胤礽,逐渐发现自己的心意,爱上胤礽并得到他的爱,是他三生有幸,即使放弃那些曾经以为割舍不掉的执念,也因为有胤礽而变得如此如此理所应当。 这一辈子,他所选择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胤礽,因为那个他爱着,同时也爱着他的人。 番外十六:不负相思 胤礽在重新睁开眼面对人生重来的那一刻想过很多的事情,他要得到前世所失去的一切,他要靠自己将皇位抢到手,他要把那些曾经那些背叛过他的人通通踩在脚底……胤礽从不怨天尤人,上辈子失败了就是失败了,重来一次再重新谋划便是,只是他计算来计算去,却唯独没有计算到,他会跟从前最不对付的那个人走到一起。 胤礽其实一直不明白怎么就会被胤禔这么给缠上了,要说他们之间上辈子的关系,就算一刀子捅死对方怕也是眼皮子都不会多眨一下,也所以,在自己遇到险境,对方眼睁睁地看着打算见死不救的时候,胤礽虽然有些恼火,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或许换了他也会这么做,他恼火的只是一开始误以为是他诚心搭救时说的那声谢谢和心里些微的波动而已,到头来却显得如此可笑。 对这种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气的人,胤礽也对自己说,不用搭理他,离得远远的就好。 但对方却又厚着脸皮继续嬉皮笑脸地贴上来。 不管胤礽怎么给难看脸色,胤禔就仿佛没看见,一再地亲近,甚至于讨好,用那些暧昧不清的话来挑逗,时间长了,胤礽对他的戒备难免就松了,他本不是心硬之人,只是从前太多的教训让他不得不变得冷漠对人而已。 真正的转变是从太皇太后病重卧榻时开始,那段日子胤礽几乎日日在病榻前亲自伺药,虽然是明知道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但对两辈子唯一只有这么一个待他不曾变过分毫的曾祖母,胤礽看着她病重难受的模样心里依旧是十分之不好受,那是他心里最后的一点温情,乌库玛嬷崩逝之后怕是再没人能给的了他,所以在被胤禔看出他的心情,第一次笨拙地安慰他不要难过时,胤礽终于是再掩饰不下去,让他背过身,额头抵在他的肩背,无声地哽咽了起来。 那一次在慈宁宫的院子角落里,他第一次在人前释放了自己全部的情绪,却只有胤禔一人看到。 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是胤禔给了他安慰,即使只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也便就足够了,何况他也并不喜欢别人对他流露出太多的同情。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胤礽不再从心里抗拒胤禔的亲近,甚至在看出他对自己的心思且听他亲口承认之后也没有觉得半点不适,虽然是将信将疑,甚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会有了这样的念头,但这辈子这些年俩人之间的相处其实一直都带着些超越了兄弟之情的暧昧,走到这一步倒也算顺其自然。 而他自己对胤禔,也说不上讨厌或者反感,即使从前关系最恶劣的时候,胤禔正大光明地跟自己争,他也觉得比那些阳奉阴违背地里捅刀子的要更能叫他高看一眼。他和胤禔之间一直都有某种默契,即是对手又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很多时候往往只是一眼,几乎就能洞穿对方的心思,更因为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又比旁人多了一份参插不进的牵扯,所以在胤禔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胤礽心里不单不反感,反而是有些高兴的,即使那个时候他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只是试一试而已,胤礽也觉得未尝不可,上辈子他没有试过动情的滋味,内宠很多,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却没有,儿女情长风花雪月于他几乎是不能想象的事情,当然也从来没有人敢奢求他的真心,世人都说太子爷风流凉薄,又岂知从未有人真心相待过,又如何能求得他的真心。 而胤禔是第一个,认真与他说喜欢,想要他交出真心一试的人,于胤礽而言,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确实叫他难以拒绝。 所以他们开始试探着彼此的底线磕磕碰碰地深交,于胤礽而言,从一开始的可有可无,到渐渐被他打动,所有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胤禔对他的喜欢比他之前所想的还要强烈得多,从前看不顺眼的时候不遗余力地找他的麻烦,如今动了心又是热情得几乎叫人招架不住,胤禔就是这样的人,直率又强势,却又因为胤礽而变得包容和体贴,旁人眼里大大咧咧不解风情的兵痞子其实有着比别人更多的温柔小心思,而他的这些心思,也全部都用在了胤礽的身上,水滴还能石穿,何况胤礽的心并不是石头做的,等到意识到自己渐渐沦陷时,便似乎已经回不了头了。 当然原本胤礽并不这么认为,在多伦诺尔草原时,哲布尊丹巴活佛告诫他的话胤礽当时听的时候不以为然,却其实一直都记在心上,对胤禔一点一点慢慢侵蚀他的心想要他毫无保留地交出全部的行为胤礽是有所顾虑的,但同时他也相信,只要自己记得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试一试的消遣,不要真正的动心动情,他就可以随时抽身,不伤自己分毫,但结果,他还是想错了。 在胤禔因为在大雨中跪太久又受了丧子打击病倒之后,胤礽担忧之下前去探望,听到那些冷淡的话语,对上他漠然的双眼时,他还是难过了,从前的教训太多,他不敢全心全意相信任何人,这一次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不遗余力地回击那些针对过自己的人,胤礽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从他动手的那一刻起就预想到了和胤禔会走到这一步,但他确实没想到,在对上胤禔一如上辈子那般看着自己不带半点温度的眼睛,他会受不了会难过,而且是这般难过。 之后的那几年,胤礽一直都觉得很憋屈,明明一开始是他主动缠上来说要试一试,为何到最后说算了说到此为止的人也是他,他凭什么这么随便地决定自己的感情,凭什么这么牵着自己的鼻子走,胤礽从来没有这么愤恨过,即使从前屡次被人算计一废二废也没有这么让他觉得愤怒,而越是想忘记做回从前那个潇洒的自己就越是忘不掉,到最后他还是输给了自己,说了不动心结果还是彻底沦陷,以为可以独善其身到头来伤的那个却也还是自己。 很多次胤礽甚至想过如果自己主动一点,去跟他道歉是不是就能和好重新来过,但是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宁可在别人身上找寻他的影子,故意在他面前与他人亲近看他隐忍难受的目光,品尝着报复的快感,也就是不能主动低头,他是大清的皇太子,从前即使被废被圈他也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胤禔他又何德何能,仅凭着那荒谬浅薄所谓的感情就想要自己为之改变。 但到最后,所有在心理建设起来的自我保护还是在生死关头,在胤禔不顾一切扑上来将他扑倒在地尽全力护住他的时候彻底崩塌,被胤禔护在身下,黑暗中摸索到他被鲜血染红了的腿时,胤礽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他们是互相喜欢的,再去计较谁先低头算计着谁会失了自我其实都毫无意义,既然放不下,倒不如就交出全部信他一回,从来他就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又何必在这件事情上如此放不开。 从那一天起,胤禔就彻底被胤礽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敞开心扉之后的太子爷远比旁人想象得要热情主动得多,这是胤礽愿意给的,也是胤禔值得他给的,交出全部不是失了自我,而是赢回一个全心全意真心相待的人,于他并非负担,反是一大幸事。 从前胤礽不懂情为何物,但是现在他懂了,他喜欢的人也喜欢他,他们互相信赖相互包容,用身体述说感情,用眼神表达爱意,即使人前不能光明正大与他一起,但只要一想到还有这么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便就不自觉间连眼角眉梢都沾染上笑意,即使他们还要一起经历很多艰难的磨难,但是两个人一起,便似乎所有的困难都变得无所畏惧。 在胤禔搬出宫开府之时,胤礽送了个同心结给他,意思不言而喻,他们才是彼此真正意义上的另一半,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契合的,除了彼此,谁也给不了他们这份不可替代的感情。 胤礽确实没有信错人,在他们的事情被康熙发现之后,胤禔主动扛下了全部的罪责被革去爵位发配盛京,若不是因为他,胤禔这辈子本不该重复这样的遭遇,而就是因为他,胤禔即使面对这些,也没有半分抱怨,自从他们在一起那天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在胤禔离京之前他们整夜缠绵过后的清早,胤礽在回宫的马车上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他都定不负这份深情。 从一开始,是胤禔选择的他,但从今以后,他会用一切来回报。 分节阅读_398 所以胤礽在登基之后,给了所有胤禔他所能给的,无论旁人如何诟病,他认定的就不会改。 胤禔和他是平等的,他爱他,他也爱他,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只有他们能给彼此最好的,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和幸事,这辈子他们都会一起过下去,就已经此生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算是太子爷的心理历程,我觉得我真的很啰嗦_(:3」∠)_ 番外十七:缱绻 世济初年,冬。 十二月的时节,天寒地冻。 胤礽推开窗,露台上的积雪似乎比昨日又厚了一层,远处前两日还隐约可见的红瓦顶这会儿便已经全都隐在了白雪之下。 “把窗户关上啊,风都灌进来了,冷死了。” 胤礽转过头去,炕上抱着自己的暖手炉裹着自己的斗篷占了自己位置的人正嘀嘀咕咕不满抱怨,胤礽靠在窗边抱着胳膊看着他,半晌过后,笑了起来:“你不是不怕冷吗?” “爷是怕你冷,”胤禔冲他招手:“过来。” 十足一副大爷样。 胤礽顺手扣上窗,走上前去,才刚爬上炕就被人拉了过去,措不及防之下就被压到了炕上,铺天盖地的吻就跟着落了下来。 胤礽只下意识地推了一下就勾住了他的背,闭上眼启开了唇,热情地回应起来。 一个吻持续了整一刻钟,等到胤禔终于舍得放开时,胤礽的嘴唇已经被亲得又红又肿,还咬出了血丝。 睁开眼的人眸子里还带着一丝迷离,紧接着又舔了舔唇瞪向了他:“下次不许用咬的,疼。” “好。”胤禔满口答应,笑眯眯地抚上他的脸,低头覆到他耳边,嗓音低哑又暧昧:“不咬嘴唇,咬其他地方可好?” 胤礽微微怔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话里的意思,没好气地低骂:“下流。” 胤禔低笑:“万岁爷不就喜欢爷这股子下流劲?” 胤礽推他:“起来,我们换个地方。” 本还想继续的胤禔看他神情严肃,似乎当真没有就在这里动真格的意思,也不好勉强便就坐起了身,顺势把胤礽也给拉了起来。 胤礽坐正身理了理有些褶皱了的衣裳,才冲他道:“我们出宫去吧。” “去哪里?” “庄子上。” 自几年前胤禔去盛京之后他们倒是当真很久没有一块去过西郊的庄子了,那几年胤禔不在胤礽一年也难得去一次,且每次去都只是小坐半日从不留宿,后来胤禔回来他们先是忙着谋取皇位,之后大半年胤禔要伺候病重的康熙胤礽初登基也要处理国事稳定朝政,到了今年又是先南巡,回来之后各种改革变法越加没时间,之后出巡塞外胤禔又受了重伤养了整三个月才好,一直到现在才终于得了空了。 年二十四之后胤礽就封了笔,他并不想当劳模,快过年了当然还是能歇就多歇歇,和胤禔在寝殿里厮混了两日,想起很久没有去外头,这才生了这样的提议。 胤禔自然乐得奉陪,于是当下也顾不得天气严寒,两人换了私服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护卫的,就低调出了宫去。 到达郊外的庄子上也才刚到晌午,先一步来安排的奴才已经将庄子打扫了干净备好了膳食,几年不来,这地方倒是一点不见变,冬日里也另有一番别致美景。 因为天气太冷了,来的路上,胤礽已经窝在胤禔怀里昏昏欲睡,到了庄子上也没有醒的迹象,车停下来之后,胤禔干脆就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下车去。 庄子上的管家跟在身后问他现在要不要用膳,胤禔摇了摇头,道:“算了,等皇上醒了再说。” 胤礽在温暖的屋子里醒来已经过了未时,是被饿醒的,胤禔就靠坐在他身边看书,胤礽抬头去看他,是线条分明轮廓清晰的侧脸,他的长相也是极好的,眼神尤其专注一直落在手里的书册之上,胤礽呆呆看着,好半晌才渐渐回过神,心中暗骂自己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这么看着他也能入了迷。 胤禔听到动静,转过了头冲他扬起了笑脸:“醒了?饿吗?” 胤礽又怔愣了片刻,轻点了点头。 分节阅读_399 等到俩人坐到餐桌上去了,胤礽填饱了肚子,才慢慢问起了胤禔:“方才进来的时候我似乎看到院子后面也有汤泉?” 胤禔笑了:“你方才不是睡着了被我抱进来的?连这个也知道?” “没睡沉了,你愿意抱着爷,爷为何不随你的愿?”胤礽说得理所当然。 胤禔的庄子上确实有汤泉,不过不在他住的主院这边,之前他们每回来也时常会去,今次看到院子后头就有了,才让胤礽有些意外而已。 胤禔笑着道:“夏天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桩叫人特地来凿的引来的热泉,本就打算过了年带你来的,倒是你自己先提了出来。” 胤礽放了筷子:“现在去。” 后院的汤泉池子不大,旁边还栽了梅花树,这个季节花正开得灿烂,气氛环境倒是十足不错。 没有外人在,两人干脆就赤裸身子下了水,连伺候的奴才都挥推了下去,水温正合适,胤礽轻吁了口气,满足地靠着池边热石闭上了眼睛。 胤禔原本靠在池子另一边,见胤礽如此慵懒撩人之态,想起之前在宫里被打断的事情,眼神便暗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靠到了他的身边去。 被人摸上小腿的时候胤礽就已经猜到了身边人的心思,嘴角轻扬了起来,没有阻止却也没有给回应。 一直盯着他在看的胤禔见他这副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是默许了,于是更加放肆了起来,水下的手从小腿处一路摸到了大腿内侧,握住了已经起了反应挺立起来的东西。 一声轻喘自胤礽的嘴角溢出,胤禔贴上去,吻住了他。 这一次胤礽很配合地反手抱紧了他,双脚也勾上了他结实的腰身,俩人在水中亲密地缠吻,一遍又一遍。 在胤禔握住自己私处的时候胤礽也回握住了他的,却没有动手给他套弄,在亲吻间感觉到手里的东西越来越亢奋他还没动就已经胀大到几乎握不住,不由得笑出了声音。 胤禔不满地睁开眼看着他:“专心一点好吗?” 胤礽低头看一眼水下的东西,恶劣心思作祟还弹了一下,满意地听到胤禔在耳边的一声倒吸气,一下又被人给咬住了嘴唇。 “我迟早得给你弄疯了……” 呢喃自相贴的唇间溢出,胤礽喘息着笑道:“爷喜欢你这东西。” 每一次都让他欲仙欲死,又爱又恨,但确实是个宝贝,也让他喜欢得紧。 胤禔得意不已,空着的那只手已经钻到了他身后,开拓起了那每每让他销魂的紧致之处,他的手法也越来越纯熟,三两下就找到了让胤礽最禁受不住的那一处,转着圈的揉按,胤礽果然当下就软了身子,整个人缠在他的身上喘息声渐重连手上的活也顾不得了。 胤礽只有在这个时候是防备心最低也最撩人的,胤禔看着他意乱/情迷的样子暗想着连这个表情也只是给自己的,心里越加满足,又再次吻住了他不断溢出甜蜜呻吟的唇,然后一路往下,在他的脖颈锁骨间肆无忌惮地吮吸啃咬。 “别……别弄了,进……来……” 胤礽总是这样性子急,这种时候也总是爱催促他,胤禔无奈笑了笑,撤回了手指,换上自己已经胀大到极限的硬物顶住了穴口,借着水的冲力一下就全根顶了进去。 “唔……” 几乎被整个禁锢在池岸和胤禔双臂间的胤礽根本动弹不得,在水里做的感觉又太过刺激,而这一次胤禔几乎连停顿也没有就开始摆动腰身一下一下地顶弄了起来。 贴在他身上的胤礽不满地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抗议他的粗鲁,但今日似乎尤其亢。奋的人根本不管不顾,每一下都抽到穴口又再冲到底,速度极快,一下接着一下,一只手掐着他的腰,另一只手配合着自己的节奏给他套弄,粗重地喘着气,整个就做疯了。 “你给我……轻……点……嗯……” 胤礽受不了地想骂人,结果出口就成了呻吟,胤禔在抽插间每每刻意撞过他身体内最敏感的那一处,快感迅速积累瞬间席卷全身,就快要到达临界时胤禔却突然停了下来,前端顶在了那处只轻轻磨蹭着偏生就不动了。 方才还闭着眼睛轻哼的胤礽慢慢睁开了眸,眼里水汽氤氲又带着几分疑惑,语调里有着不自觉的嗔意:“你动……” 胤禔哑笑:“保成,说些好听的来听听,嗯?” “滚……” 胤禔在床笫之间是越来越下流了,每一回总要变着法子地逗弄他,这种时候胤礽还总是不能不就范,一个‘滚’字才出口,胤禔就抽出自己的分身一些,然后又撞上去紧紧顶住。 “嗯……哈……快……”胤礽不自觉地舒服轻吟,而胤禔却又不动了,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怠慢起来,带着情欲的双眼笑看着他。 分节阅读_400 胤礽闭了闭眼,恼道:“说什么?” 胤禔贴到他耳边,轻吹着气:“叫我。” “……什么?” “夫君,郎君,官人,爷,或者……叫哥?” 若不是在水里这家伙还还自己身体里,胤礽当真是想一脚把他给踹死,但胤禔却似乎半点感受不到他的怒气,摆动着腰身抽/插了两下,又再次顶住了那销魂之处,脸上的笑容越加无赖,咬着胤礽的耳垂催促他:“叫啊……” “你动……” “你叫我就动。” “……” “叫我。”胤禔坚持。 “哥……” 胤礽闭着眼睛一个字几乎是叫得咬牙切齿,实在是太羞耻了,这种时候叫这样的称呼根本就是在故意提醒他们之间的禁忌不伦关系,偏偏面前这家伙还分外得意。 胤禔也没想到胤礽会选了最后那一个,激动之下开始大力地抽送了起来,每一次都用力顶上能给他最大快感的地方,贴着他的耳朵蛊惑他:“继续叫。” 在情欲的刺激下胤礽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不羞耻的了,闭着眼胡乱放声大喊了起来:“哥……嗯……哥……哥……唔……” 一声比一声更加高亢甜腻,胤禔也快疯了,动作越来越快,到最后完全是凭着本能在他的身体里进出,抵死的缠绵,只恨不得能融化在彼此身体内,终于,在胤礽喊出最后一声嗓子都快哑了前,俩人一块发泄了出来。 等到他们喘息着慢慢恢复平静又过了近一刻钟,胤礽睁开眼,对上面前无耻又嚣张的笑脸,到底是没忍住,狠狠一脚踹了上去,将措不及防的人踹进水里之后先上了岸回了屋子里去。 屋子里的地炕烧得很暖,胤礽站在大镜子前慢慢穿着衣裳,看着自己脖颈上斑驳的痕迹,略有不爽,然后就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腰,赤裸的身躯紧贴了上来。 胤禔贴着他的耳朵低语:“真生气了?” “你混账。” “嗯,我混账。”胤禔顺着他的话笑眯眯地应承,舌尖在他的耳郭里头舔弄。 胤礽觉得痒,受不了地偏过头,胤禔又锲而不舍地继续贴上来,根本避无可避。 “烦不烦?” “嫌我烦了?方才不还叫得挺大声的?” “无耻。” 胤禔乐道:“有那么难堪吗?” “你要脸不要脸?”他一直避讳着亲兄弟这层禁忌关系,倒是胤禔压根半点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了。 胤禔满不在乎:“做都做了,还在乎脸面做什么?” 胤礽摇了摇头,目光向前落到镜子里紧贴着自己的人赤裸精壮的身体上,尤其是看到他某个方才还没有餍足还精神着的地方时,嘴角轻扬了起来,胤禔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继续咬他的耳朵:“再来一次如何?” 说着便就又开始扯他本就还没穿戴好的衣裳,胤礽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一推,将人推倒进一旁的太师椅上,面对面跨身坐到了他身上去。 胤禔笑了,这个姿势,其实也还不错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谁说要看叫哥哥的 只能写成这样了_(:3」∠)_ 番外十八:反攻 那是胤禔身上的伤刚养好没多久的时候,胤礽和胤禔两个在庄子上住了有三四日不曾回宫,虽然对胤禔越来越轻佻的流氓秉性和床笫之间的下流行径胤礽略有不满,又每每总是到最后都会被他给得逞了去,尤其在胤禔故作夸张地说着自己背疼的时候,胤礽就算想骂人便也骂不出口了,明知道他是装的,但胤礽依旧会心疼。 分节阅读_401 当然其实他们的关系都发展到这一步再露骨再羞耻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其实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胤礽也不是故意矫情,就只是看不惯胤禔因此太过嘚瑟的笑脸而已。 且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了,难免就会生出些寻找刺激的心思。 这日傍晚时分,被调戏过头已经整两天不给好脸色甚至回了另外单独的院落去住的人出现在了屋子门口,手上还勾着壶酒晃晃荡荡,正准备用膳的胤禔一眼看到他身上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身领口镶了银狐毛的火红外袍,眸色当下就幽深了起来,快步迎上去,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不是说不理人了吗?想爷了?” 胤礽冲他扬起了下颚:“陪朕喝酒。” 胤禔不知道胤礽是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好的兴致,又见他双脸泛红,眼神迷离,显然已经有了醉态,于是笑着揽住了他的腰,把人半拖半抱到了桌前坐下。 胤礽亲自给他斟酒,一手捏起酒杯,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转而却将酒送进了自己嘴里。 胤禔无奈一笑,伸手一勾就揽着胤礽的腰将他拉坐到了自己腿上来,嘴唇贴上他的脸轻磨慢蹭:“保成,你又在勾引爷吗?一会儿可别说爷又欺负了你。” 胤礽睨他一眼,尽是勾人之色,轻轻一笑,下一刻便贴了过去,嘴对嘴将没有咽下肚的酒送进了他的嘴里,之后便勾着他的舌深吻了起来。 带着酒香的缠绵一吻过后,胤禔心满意足地放开了已经在低喘的人,舔了舔唇,嘴角上扬,打横把人抱了起来,胤礽没有拒绝,扔了手里的杯子,双手勾住了胤禔的脖子,嘴唇贴到他的耳边:“去床上。” 正合他意。 胤禔把人抱上床,三两下帮他脱了靴,俯身下去再次吻住了他,双手在胤礽身上胡乱摸,扯开了他的腰带和外袍。 胤礽低喘着气,刻意地拱起身方便胤禔更贴合地与自己肌肤相亲,在他忙着取悦自己时一双手同样在他的身上游走扯他的衣裳。 不多时俩人已经赤裸相见,胤禔拉过被子裹住,抱紧胤礽,一下一下地亲着他的唇,一只手贴着他的胸前肌理一路摸了下去,在差一点就要摸上要害处时胤礽却突然双手捉住了他的手,抬起头主动在胤禔唇上亲了亲:“先等一下。” 胤禔停住手,有些意外地看着胤礽,在他还半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胤礽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唇角扬起了笑意,屈起腿在胤禔已经硬了的物什上轻蹭了起来。 “嗯……” 胤禔舒服地轻哼,对胤礽的主动很受用,微眯起双眼,完全没觉出胤礽这会儿促狭笑着都在打什么鬼主意。 下一刻,胤礽双手勾紧他的脖子,顺势就翻身过去,调换了上下位置,趴到了胤禔身上。 这种体位他们之前也不是没用过,胤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有半分警惕,胤礽笑了笑,低下头吻上了他的胸前,就像胤禔每次做的那般,轻舔慢吮,一路向下。 在那灵巧的舌舔上肚脐时,胤禔终于是忍不住双手箍住了胤礽的脑袋,催促得他越发加快动作,太过舒服之下他虽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一直到胤礽的亲吻到了他的关键部位。 在亲上那一处前,胤礽抬头看了胤禔一眼,眼里有意义不明的笑意闪过,没等胤禔反应过来,胤礽就直接张嘴含了住,学着胤禔每一回给自己做的那般,略显生涩地吞吐了起来。 胤禔惊讶之下蓦地睁大了眼睛,想撑起身,却因为太过刺激身子软得完全使不出力气来,当下又倒回了床上,箍着胤礽脑袋的手反倒慢慢加大了力气,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一般。 胤礽专注着自己嘴上的动作,感受着那生气勃勃的东西在嘴里越发胀大,非常奇妙的感觉,同时一双手也没忘了在他的大腿内侧处揉捏,眼角余光瞥到胤禔几乎失控的意乱情迷的模样,心中一颤,越加卖力了起来。 “可……可以……了……” 还是头一次,胤禔会被胤礽挑逗得这般连话都几乎说不出口,胤礽得意地暗笑,这种事情他是第一回帮胤禔做,倒不是他不愿意,就只是每一回一上了床他就被胤禔逗弄到没法做过多的反应,这一次若不是他谋算在先,也不能就这么先抢了主动权。 在嘴里的东西胀大到极限时,胤礽松开了口,贴身上去吻住了胤禔,胤禔激动地抱紧他,嘴里弥漫开的是他自己的味道,越加叫他要发了狂,想要翻身过去调换位置,胤礽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双腿扣紧他的腿,手已经不知觉间摸到了他身后去。 先是在臀部轻轻一拍,一根手指就沿着臀缝挤了进去。 等到胤禔后知后觉地回过味胤礽今日的反常到底是在打得什么主意时,胤礽的手指已经按压上了他的后穴口。 胤禔的身体当下僵了,眼里的情欲也退了大半:“保成……” 胤礽咬着他的耳垂,在他的耳边吹气:“别动。” “你……”胤禔的喉结艰难地滑动:“……要做什么?” 胤礽轻笑,手指已经顺着他紧致的褶皱处挤了进去,满意地听到胤禔的倒吸气,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当然是做爷一直就想做的事情。” “……真的?” “别紧张,”胤礽见他浑身崩得死紧,下面的手指也难得送进去,便就撤了出来再次拍拍他的臀:“爷会对你温柔的。” 分节阅读_402 说着便又低头开始亲吻他身上的敏感之处,花上了十足的耐心一点一点地再次挑逗起他的情欲。 能让胤礽这么认真又温柔地伺候取悦的人,胤禔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在胤礽的有意为之之下,胤禔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胤礽又硬又热的东西就抵在他的大腿根处,于是他终于有了觉悟,今次胤礽是怎么都不可能放过他的了。 其实从他们第一次有了这种关系起就像是有了某种默契一般,一直都是胤禔占据主导地位,很多时候,外人面前强势的胤礽到了床上几乎便都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胤礽没有就此抗议过,胤禔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这不代表胤礽就完全没有想过这回事,只是之前不在意,这一次实在是被胤禔越来越下流的调情手法弄恼了,才想着给他教训而已。 至于胤禔,在上在下他倒是并不大在意,总归是跟胤礽一起就够了,既然胤礽这十几年都能让着他,他没道理就不能让他一回,但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还是很紧张倒是真的。 胤礽也考虑到他是第一次,贴到他耳边,蛊惑道:“翻过身去好吗?我容易进去一些你也轻松点。” 胤禔的脸终于是挂不住头一次红到了耳根处。 胤礽见他不动,以为是他不答应,竟是低声恳求了起来:“哥……就让我这一次行不行?” 于是胤禔终于是笑了,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翻转过了身去,趴到了床上。 胤礽看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眸色沉了几分,低下头就轻吻了上去,一寸一寸游移,十足地挑逗。 新长出来的嫩肉太过敏感,被胤礽这么细密的吮吻之下,胤禔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打起了颤,身下方才已经萎了的茎物再次有了胀大挺立的趋势。 胤礽笑着手绕到了前面去握住他的东西套弄着,另一只手则再次摸到了穴口处,学着他每次做的那般细心开拓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顺理成章,在终于整根都没进去之后,胤礽满足地轻叹了口气,如同初识肉味的饿狼,虽然顾及着胤禔的感受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手脚,但在胤禔脸上渐渐有了他熟识的愉悦之色之后,到最后胤礽还是整个做疯了,压着身下人狠命地冲撞,全凭着一股本能,只想狠狠占有他。 胤禔拽紧了身下的床褥,疼痛和快感交织,却几乎叫他欲罢不能。 做到最后,俩人几乎同时达到了灭顶的高潮,胤礽第一次在胤禔的身体里发泄出了自己,如临天堂的感觉让他脱力地倒在了胤禔身上,不停歇地喘气,却是连手指都快抬不起来了。 许久许久,胤禔转过头一手揽过胤礽的头和他缠吻起来。 胤礽激动地回吻他,半晌过后,贴着他的唇呢喃:“舒服吗?” 胤禔轻笑:“还不错……” 胤礽却撇了嘴:“以后还是你来吧。” 爽是够爽的,但这一场下来就跟打了场大战一般,他觉得自己骨头都快散了,尤其要顾及胤禔的感觉之前取悦他的功夫他也没那个耐心回回细致去做,其实跟在下头也没太大的差。 胤禔一眼就洞穿他的心思,好笑地在他唇上咬上一口:“行,以后还是爷伺候你,你偶尔来一回就够了。” 胤礽点了点头,抱紧他又再次亲了上去。 总归,只要是他们两个一起,谁上谁下,随兴就好。 番外十九:太子爷吃醋记〔上〕 康熙三十三年,夏。 天气闷热,即使畅春园这里比别处要凉爽些,也依旧热得叫人烦躁,胤礽半躺在长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一刻钟后,终是扔了手里的书册,站起了身,吩咐贾应选:“备车吧,爷去外头走走。” 出外也是在外头乡野小道上随处逛逛而已,阳光太炙热了,胤礽在马车里根本不愿下去,只吩咐人一路往西郊外的溪水边去。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离溪岸不远处停下,胤礽下了车,没让人跟着,幸步往溪边走了过去。 这里山野风景配着溪流木桥其实也倒是个闲暇览景的好去处,且溪边凉风徐徐站了一阵叫人热意倒是退了不少,但因为地方偏了些天气又太过闷热却几乎没有人,胤礽在溪边坐下,一直翻滚不定的浮躁心绪渐渐平和了下来,轻吁了口气,便就闭起了眼。 就这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了带着几许诧异的久违了的熟悉声音:“太子爷,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胤礽猛地睁开眼,偏转过头,来的人竟然是胤禔,骑了马,身后还跟了一人,胤礽并不认识。 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上,胤礽也很意外,一时竟是尴尬,当然面上并不显,眼里的惊讶转瞬即逝之后便恢复了镇定,微抬了抬下颚,冲不远处候着他的侍卫奴才努了努嘴,道:“人在那边。” 分节阅读_403 胤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都是胤礽贴身伺候的,这才略放下了心来,虽然他依旧不明白胤礽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兴致在这么热的夏日午后一人来了这溪边看风景。 胤礽并不想和胤禔多解释,又转回了头,依旧目光放空落在前方。 胤禔也被他冷淡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了,想想觉着自己就这么走了似乎又不太好,于是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问他:“我们准备去前头山林里打猎,太子爷要不要一起去?” 闻言,胤礽的眼里再次有了些微的情绪波动,可惜胤禔没看到就是了,想了想,他站起了身,点了头:“行。” 于是也叫侍卫拉了马来,翻身上去,再次偏头看向胤禔本想示意他带路,却见他正和跟他一块前来的青年公子低声说着话,嘴角还带着笑意,胤礽看着便不由得轻皱了皱眉。 只是在胤禔看过来时却又不露半分声色:“这位是……?” 对方赶紧跳下马跪下给他请安:“奴才纳喇富格叩见太子爷,给太子爷请安。” 胤禔低咳了一声,对上胤礽怀疑的目光,越加觉着尴尬,无奈解释道:“他是明珠的孙子。” 原来如此。 胤礽的视线又移到了那人身上,见他面目清秀年岁看着与自己一般大样子倒是挺沉稳的,不过想到他是明珠的孙子依旧是膈应不已。 明珠两年前就被康熙罢去了全部的差事官职逐出京回了关外去,并且是下了明旨永不复用,最肖他的二儿子揆叙也早被胤禔找由头外放了出去做小官,其他子孙虽也大多还留在京里,但纳喇一家也算是就此彻底没落了,只是胤礽没想到,胤禔私下里还会跟他们有来往,且看着两人之间方才说话的样子,似乎还熟稔得很。 想到明珠之前对自己做的事情,乃至他和胤禔为何会弄成今日这般田地也是拜他所赐,胤礽的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当然,面上看上去却完全无任何异样就是了。 虽然心下不痛快,胤礽也没多说,只依旧维持着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免了对方的礼数,三人一块纵马往前头山林而去。 其实胤礽完全对在这种稍微动一动也能热得满头大汗的天气里去行猎没有半点兴趣,却依旧是出于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思,硬是跟了上去,进了山林之后,三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寻找着猎物,胤礽心不在焉动作懒散,猎了野兔三两只之后就收了弓,目光时不时地掠过前头不远处的胤禔,却几次都见他在与那纳喇富格说话,俩人说说笑笑,互相比试,拍肩搭背亲密得很,完全就没了上下尊卑,关系远比胤礽方才想得似乎还要好很多。 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前马缰,胤礽眼里的神色越发阴沉了几分,可惜说笑得正欢的两个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满。 又过了片刻,胤礽拉马上前去,扬起下颚,问胤禔:“你还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回不回去?” “太子爷可是觉得累了?要不要先歇一歇或者……” “不用了,”胤礽冷冷打断他的话,突然间,他就觉得自己才是被排除在外不受欢迎的那个,顿时就泄了气:“你留这吧,爷先回去了。” 过后也不等胤禔回话,拉了马调头就走了。 人走远之后,富格才疑惑问胤禔:“爷,太子爷他似乎很不高兴?您就这么让他一个人回去会不会有麻烦?” 胤禔摇了摇头,叹着气道:“算了,不用管他。” 在溪边焦急等着胤礽的一众奴才见到他回来俱是松了口气,不过贾应选一看胤禔没跟着来又见胤礽脸色难看,心里暗道不妙,赶紧绷着皮上前去,小心问他:“爷可是这会儿要回去?” 胤礽闭了闭眼睛,吩咐道:“走吧。” 回去之后胤礽不出半日就打听了清楚,那纳喇富格是明珠的庶长孙,阿玛是明珠的长子,当朝赫赫有名的大才子纳喇成德,因为是庶出的孩子,富格从小就不受明珠看重,不过他倒是肖似他阿玛热衷于舞文弄墨,对世俗官场完全没有兴趣,醉心书本之中也没有入仕的打算,而他和胤禔,也是从小就认识,这些年不管胤禔和明珠、揆叙之间关系如何,与他倒是一直都交往着,算是纯粹的志趣相投。 “大贝勒对那位被他称作大堂舅的明珠长子很敬重也很仰慕,无奈他虽天纵英才却是英年早逝,纳喇富格与他又最为相像,不论是外貌还是才情,因而大贝勒对那纳喇富格多少有些爱屋及乌……” “够了,”胤礽不耐地打断,对来禀事的人嘴里的措辞略有不满:“大贝勒和他时常见面吗?” “是时不时地都会约着一起或是饮酒下棋或是出外骑马行猎,一直如此,他可算是和大贝勒来往八旗子弟当中极难得不会与大贝勒私下议论朝事之人……” 胤礽的双眉不由自主地微蹙了起来,从前他一直在胤禔身边有不少眼线,他做什么倒也都清楚,而跟他关系如此亲近的这个明珠的孙子却直到今日才被他发现也许是因为他们来往时确实从不议论政事,于是连那些钉子怕也觉得没有与自己禀报的必要,但就因为他们的交往太过纯粹了,才越加叫胤礽想起来就心里不痛快。 “大贝勒他……对那纳喇富格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叫人怎么回答,什么态度,不就是普通对待友人的态度,但太子爷却似乎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只要一想到那日胤禔对自己冷冷淡淡的态度,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对那人的热络和亲近,胤礽心里就堵得慌。 这几年他时时刻刻地告诫自己不要再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花心思动感情,但到了今日,只是看到他跟别人一起,明明也只是比和旁人亲近热络了一些他便就莫名生出了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的愤怒,即使不想承认也骗不了自己,他确实在意了,对胤禔的在意远比他原本以为的要深。 几日之后,早朝过后胤礽从乾清宫出来正要离开,却突然被胤禔一步走上前来拦住了去路,不同于之前他死活缠着自己的那几年,这两年俩人开始冷战之后倒是许久没有这么私下里说过话了,但只是胤禔这会儿脸上的表情看着实在不怎么友好。 “富格突然被发配出京去关外,是你做的?” 分节阅读_404 上来就是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还如此之冲,胤礽听着心下当下就不痛快了,满口承认:“是又如何?” “明珠家已经倒了!”胤禔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全是恼怒之色:“你到底还要做什么?!为何要连一个根本对朝堂没有半点兴趣的人也不放过?!” 胤礽紧紧盯着他盛满愤怒的双眼,心一点一点跟着往下沉,半晌,挑起了嘴角冷笑起来:“爷就是要对他家人赶尽杀绝,不可以吗?” 牵扯上明珠,要给富格随便找点什么罪名让之被发配出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反正明珠也回了关外,正好让他们祖孙团聚,胤礽觉得自己还真是够仁至义尽的,但胤禔这会儿的质问显然是完全搞错了他针对富格的用意,当然,就算是误会,胤礽也不会跟他说明白的就是了。 胤礽也很恼火,当初明珠被他弄出京甚至他岳父被发配胤禔都没有这样厉声质问过自己,这会儿却为了那么一个奴才?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气急败坏之下胤禔丢下这话拂袖而去,胤礽却愣在了原地怔怔看着他走远,良久之后,一直到胤禔的身影再看不见了才用力闭了闭眼睛,遮去眼里的失望和难过,也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爷吃醋了,后果很严重_ 番外二十:太子爷吃醋记〔下〕 康熙三十七年,秋。 在到达盛京的第三日,祭过祖之后还有一应的庆典活动,胤禔却得空在未时过后出了门去了一趟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听闻胤礽去陪康熙用膳了,胤禔不好去打搅,便一直等到天黑之后,才趁着夜色低调去了他的住处,而今日胤礽却没有像前两日那般等他来,反倒是打发了人出来,拦住了他与他道:“太子爷累了,已经歇下了,说让王爷您也回去歇了。” 胤禔看一眼还亮着灯的屋子,怀疑问道:“这才什么时辰?就睡了?他是身子不适吗?” 之后便也不管门口守着的奴才如何为难,坚决推门进了去。 胤礽却没有如那些人说的那般已经歇下了,只是解了外衣,半躺在长椅里秉烛看书,听到门推开的声响也连个余光都没有分过来,双眼一直黏在手里的书册上,就当他是不存在一般。 胤禔暗想着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自己不过就是出门去了一趟,应该没有哪里得罪了他吧?这又是闹得什么别扭? 这么想着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胤礽身边,抽走了他手里的书:“别看了,再看眼睛坏了。” 胤礽抬眼睨向他:“你舍得回来了?” 这语气这表情,还当真是在生他的气,虽然胤禔依旧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了。 于是也躺下了身,挤进那并不宽敞的长椅里揽紧了愤愤不平一直在挣扎推拒的胤礽,见他还是不肯老实干脆就凑上去狠狠吻住了他。 等亲到气都喘不过来之后,胤礽也就彻底安分了下来,最后还揪着胤禔的衣领口开始用力回应起来。 胤禔一手托高他的后脑,更加深入地与他缠绵不止。 等到终于舍得放过彼此,胤礽已经呼吸不稳低/喘不已,看着胤禔得意的样子,又没好气地在他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保成,你就算要生我气也得说个理由吧?你这样莫名其妙就不理人我很冤枉的……” 胤礽定定看着他,目光闪烁了几下,才终于是开了口,问他:“你方才去哪里了?” “去拜访一个友人。”胤禔实话实说。 “什么友人?” “就是……”胤禔说着,突然间就想起当年富格被撵出京都是拜太子爷所赐,为此他们还差点吵了起来,这事虽然过了好几年了,但太子爷却显然是不会忘了的,这才明白过来胤礽今日反常的原因了,于是用力扣住了他的手,无奈道:“你不都知道了,就是去见富格了,明珠他孙子。” 胤礽嗤道:“他倒当真是好大的面子,明珠都知道上门来给你请安,他倒是还要你亲自前去拜访。” 胤禔听得无奈又好笑,也实在是不明白胤礽对富格的敌意怎么就那么大,明明前两日听到明珠来请安也只是讽刺了几句过后就忘了,倒是今日却显然是生了大气了,若不是他厚着脸皮硬是赖这不走,估摸着胤礽这态度怕是三天都不会再搭理自己。 “太子爷,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他身子不好不能出门我才迁就他去了他府上,他本不是恃宠而骄的人,哪有你说的那么……” 胤礽一看胤禔一副理直气壮为之解释之态,恼火地推了他一把,转过了身:“你可以回去了,爷要歇了。” 胤禔根本不听他的,跟上去抱紧他:“要歇了?正好,爷也要歇了,我们一起。” 分节阅读_405 “滚远点,你回你自个那去,你想被人发现?” “你要是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就给爷把话说清楚,”胤禔也不是个脾气好的,只是对着胤礽有特别的温柔和耐心而已,但不代表在胤礽无理取闹乱发脾气的时候也会无底线包容,说话间语气不自觉地就硬了几分:“你到底什么毛病?还计较从前的事情有意思吗?” 胤礽根本不理他,背过身一动不动,也不接话。 沉默片刻,胤禔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却见胤礽眼里全是恼怒,似是受了莫大委屈一般,一时倒是愣了住,俩人静静对视半晌,最后胤禔还是低了头,亲了亲他的眼睛:“保成……” 胤礽闭了闭眼,慢慢说道:“我不喜欢你去见他。” “……” “当初我就是看不惯你跟他走得近,才找借口把他发配来了盛京。” 胤禔听得微蹙起眉,总觉得这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胤礽转开了目光,略有些不自在地继续道:“你跟他那么热络做什么?当着我的面跟人表现亲密很有趣吗?还是你故意想气我?” 胤禔怔愣之下,终于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胤礽生气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当下便就笑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保成,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胤礽瞪他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嗫嚅道:“是,又如何?” 胤禔咬着他的嘴唇低笑:“原来是这样,太子爷该早点告诉爷的。” 胤禔这话里很带着几分得意,他确实没想到,原来胤礽也会因为他身边的人吃醋,而不是每次都总是他郁闷地应对着胤礽无意中惹来的一堆桃花债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原来他跟自己的心情其实都是一样的,就只是太子爷这性子,也实在是太能藏着捏着了,若非他锲而不舍地缠着追问,怕是这辈子也许都不能从他嘴里听到他从前故意针对人的本来原因。 胤礽看他这么高兴心里就不痛快,他就知道说出来一定会让胤禔暗爽不已,偏偏这事自己还惦记了这么好几年,他却半点都没察觉到,想起来就叫人心生不快,于是到底是没忍住,抓起胤禔的手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 愤怒的太子爷最后还是在胤禔的身体力行的安慰之下终于是没力气再记恨这码子事情,胤禔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全身上下被胤礽给咬了遍,都是他给的“爱的证明”,当然他其实受用不已。 在长椅里做过了全套,胤礽窝在胤禔的怀里,餍足地闭上了眼睛。 胤禔拉过斗篷,将两人赤裸黏腻的身子给遮住,低下头慢慢轻吻胤礽的眼角眉梢,嘴唇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游移,最后贴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富格只是我的友人,志趣相投,君子之交,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 胤禔看他不给反应,又添上一句:“保成,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胤礽原本拉着胤禔的手指把玩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慢慢握了紧,唇角的笑意也跟着扬了起来。 几日之后,启程回京之时路过明珠府上,胤礽突然转头看了胤禔一眼,胤禔会意,拉马上前去与他并驾而行,笑问:“有事?” 胤礽冲一旁门庭冷落不起眼的漆木门努了努嘴,问他:“明珠那老家伙就住这里?” 胤禔颇有些无语:“……太子爷你连这个都打听清楚了啊。” “富格跟他住一块?” “嗯。” “你前两日说他身子不好了是什么意思?病了?” 提起这个,胤禔脸上的笑意退去了几分,轻叹了叹气,道:“就那样吧,前两年还能去学堂教教书,今年开始说是连府门都不出了了。” 胤礽听着微微蹙眉,想了想道:“我想点法子把他调回京好了,京里名医多一些还有太医……” “不用了,”胤禔摇了摇头,又见胤礽疑惑看着自己,趁着没人注意,快速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手又迅速撤回,解释道:“我跟他也说过这事了,不过他说在这边反倒自在,而且明珠年纪也大了,他们祖孙有个依靠也好,既然他不愿意便就算了,其实,跟太子爷没有干系,富格他打小就有不足症,上辈子也就活了这几年,命数就是如此了。” 胤礽听着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他确实是不想胤禔觉得是自己当初故意将人弄来这苦寒之地才导致他如今年纪轻轻身子就不行了因此心生芥蒂,才会主动提出又将人给弄回去,倒没想到胤禔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还反过来解释清楚安慰起了他,如此反倒更显得他之前似乎是小气了些。 于是胤礽点了点头,便就没有再说。 胤禔看他心情似乎不大好,压低了声音,笑着道:“太子爷,其实你吃醋的样子,爷喜欢得紧,就只是……” 胤礽一眼斜睨了过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分节阅读_406 “就只是你怎么掐我都行,下次别再祸及他人了,行吗?”说到最后,胤禔还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看爷心情。” 胤礽丢下这话,不再跟他浪费口舌,纵马上了前头去,嘴角的笑意却灿烂到几乎耀眼。 番外二十一:皇帝‘必’下 关于皇帝陛下和他兄长之间的那点事情,早在胤礽登基之初,就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当年胤禔被先帝爷革去爵位发配去盛京的原因,虽然对外给的理由的是假传圣旨,但到底是站不住脚的,哪有救驾有功还被追究这么严重的罪名的,显而易见是借题发挥才是真。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不少人探得了事情真相,直亲王和太子爷之间并非外人从前所以为的那般不对付,反倒有着不可告人的乱伦私情,被皇上发现之后一来是遮掩家丑,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怕俩人联手起兵反上,这才将其中之一给撵出了京。 但且不去追究胤礽这个皇位到底是如何得来的,他到底是登基了,之后还得到了康熙临终前的当众亲口承认,他便就是名正言顺,而胤禔也被新皇下旨以奔丧守孝的名义召回京,重新恢复了爵位,正大光明地出入乾清宫了,俨然有了成为这里第二个主人的趋势。 执掌兵部,独揽全国军权,可自行调派驻京兵马,甚至连换过配备之后强大到可怕的皇帝近身护卫军神机营都由胤禔统领,一道连着一道的圣旨跟着下去,满朝官员惊得掉落下去的眼珠子愣是装不回去了。 对下头人的劝阻和非议,胤礽充耳不闻,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就算听人暗地里嘲讽胤禔是副皇帝要跟他平起平坐,也是听过就一笑置之。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加上胤禔自康熙驾崩之后就三两天头留宿乾清宫的行径,于是皇帝陛下和他兄长之间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就这么从宫里传到宫外,在众人暧昧的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下不胫而走了。 一开始还有不知趣的御史上奏弹劾胤禔在乾清宫里留宿是逾制,但折子上了几本,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被胤礽甩到脑门上再借别的事情发难,次数多了也就没人再敢去惹不痛快,但明面上不敢说不代表他们就不会私下里议论。 拿皇帝的风流韵事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有这个胆子的人不多却也不少,毕竟人都是有好奇心和嚼是非的天性的,事情传来传去,到最后也就编排出了好些个版本在宗室朝臣之间暧昧流转。 胤禔是胤礽的禁脔在胤礽的威逼之下才不得不屈从,胤禔忍辱负重讨胤礽欢心有朝一日一定会露出真面目,胤禔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阿哥大贝勒而是个胤礽找来的替代品,各种传言不一而足,甚至连胤禔其实是个姑娘家被先帝爷当儿子养大只有当今皇帝知道事情真相且对之起意意欲收入后宫这样毫无逻辑的话都传了出来,传言愈演愈烈,到最后自然也就进了两位当事人的耳朵里。 胤禔哭笑不得,胤礽咬牙切齿。 看热闹的九爷听过摇着扇子幽幽感叹:“这些愚蠢的人啊……” 胤礽的处置法子是不搭不理,但若是撞到他枪口上被他听个正着拿这事议论的也必然吃不到好果子,而胤禔,每日在众人又是同情又是鄙视又是妒恨又是暧昧的目光里过活,即使他脸皮再厚,无视大法再厉害,也到底是有些屏不牢了。 胤禔最不高兴的事情,其实是这么多的传言版本里,不管编得再怎么过火再怎么没有逻辑,但全部通通都搞错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本质问题——是他压胤礽而不是胤礽压他。 于是在某一日,在胤礽也不知道胤禔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就这么被他压着做了一整晚且在脖子下颚等遮不住的地方留下明显的暧昧痕迹若干,即使自己几次提醒早上要开大朝会依旧没有被放过的情况下,终于是忍无可忍一脚将人给踢下了床,累得倒头昏睡过去,然后头一次,自登基之后一直兢兢业业的皇帝陛下上朝迟到了。 时辰到了之后,胤禔神清气爽地先起身更衣,然后吩咐贾应选过两刻钟再叫醒还在熟睡的胤礽,之后就先出了去。 满朝官员看到他来的方向是皇上的寝殿本就已经神色古怪起来,对胤礽的迟迟不出现,一开始众人还颇为淡定各自小声交谈着,一刻钟后嗡嗡声渐响,有人在问皇上是不是病了,有人在议论猜测是出了什么事,两刻钟后有宗室凑到胤禔身边来,低声问他:“王爷,皇上他……” 胤禔淡定道:“皇上身子不适起晚了些,一会儿就来了。” “可是很严重吗?” “不严重,就是睡晚了,也就起晚了。” 胤禔嘴里的“身子不适”众人都天真地信以为真,安静下来耐着性子等着,又过了一刻钟胤礽才终于姗姗来迟,在御座上坐下,下头的人偷眼打量,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病虚之态,就只是眼神朦胧歪在龙椅里没多大精神慵懒得很,脸色非但不苍白反倒红润得很,咦……脖子上的那是什么? 虽然刻意穿了领子高的外袍,到底还是不能遮掩住全部斑驳的痕迹,已经有眼尖的人瞧见了,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当下吓得就低了头不敢再看,乖乖,敢在皇上的脖子上留下那种东西的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了。 而且万岁爷这精神状态,还有那似乎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模样,实在是跟他们之前猜想的事实差得远了去了。 众人在小心打量胤礽的时候,胤礽其实也在转着眼睛看众人,最后目光落到胤禔身上,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胤禔低下头暗笑不止。 一场大朝会众人俱是心不在焉,胤礽强打起精神也还是不多时就眼皮子打架连眼睛都睁不开自然听不进下头官员在禀报什么,胤禔一直盯着胤礽在看,将他的每一个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越看越舍不得转开眼,其他朝臣各自微低着眼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皇上不在状态他们也没有心思,俱是被亲眼所见的事情和由此产生的联想给惊住了。 等到朝会结束,众人看胤禔的眼神已经起了变化,多少都带上了一些崇拜和敬佩,胤禟贴上来笑问他:“大哥,你是故意的吧?” 胤禔笑而不语,是蓄谋已久才对,但同样的,换回的代价却是接下去的半个月,胤礽都再没让他上过乾清宫的床。 胤禔的猥琐心思,胤礽在接触到那些朝臣暧昧打量的目光时就已经醍醐灌顶,这家伙的作为当真是想叫他不恼火都不行。 不管怎样,经过这事,外头那些传来传去也翻不出新意的传言有了新的话题,万岁爷其实是傀儡皇帝,军政大权其实都在直亲王手里,他才是幕后大佬,皇上不单要受他摆布还要给他暖床暖被窝伺候爷,可怜、可叹。 这些无稽之谈自然是很快又传进了胤礽的耳朵里,气极反笑之后干脆也就算了,随他们去了,反正不管怎样都是阴谋论,就没人会相信他们其实是真心相待就对了。 其实倒也不尽然是这样,虽然猜疑的人依旧很多,但其实有不少人已经渐渐开始相信,万岁爷和他的兄长之间是当真有真感情再才能如此相互信赖,即使不能理解,提起这事众人也免不得唏嘘感慨。 分节阅读_407 当然关于这事,还有一个人却也分外在意,胤礽登基之后回关外祭祖,无官一身轻在府上颐养天年的索额图也跟着去了,顺便是准备去库页岛探望在那里训练海军的小儿子,但是在那之前,他却先去拜访了在盛京的他从前的老冤家,明珠。 昔日争争斗斗都已经成了过往,如今俩人俱是到了一只脚跨进棺材的年纪倒是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茶闲聊,更何况,胤礽和胤禔两个如今发展成这样的关系人所共知他们再要横眉冷对似乎更没了意义,而即使明珠远在盛京也对那俩人的事情有所耳闻,应该说他其实当年是最早察觉到胤禔心思的人才对。 但明珠对这事却实在是在意,拐弯抹角地就问起了索额图:“王爷和万岁爷,到底……谁主动?” 索额图一看他小眼冒着猥琐精光就猜到他是问的什么,当下便气哼哼道:“这是万岁爷的私事,岂是你我能够议论的!荒唐!荒谬!” 这事索额图也是想起来就扼腕,万岁爷实在太不争气了,做皇帝的岂能被人给压在身下,传出去还不贻笑大方! 事实上,已经传出去还人尽皆知了。 于是明珠笑了,索额图这反应其实就已经告诉了他事情真相,正是正合他意,不枉他当初花那么多功夫费那么多心思,大千岁至少在某些方面总算是压过了万岁爷的。 看索额图还是愤愤不平,明珠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皇帝陛下,皇帝‘必’下,都是注定的。” “……” 作者有话要说:这其实算个恶搞番外,别当真 终于写到这一章了接上了,哭死 还有十几章吧大概 番外二十二:浮生梦 胤礽登基的第二十年,终究还是和胤禔分开,不是生离,是死别。 胤禔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从两年前的秋天开始,胤礽的身体就一直断断续续地时好时坏,药喝了不少却不见起色,政事胤禔是再没让他沾了,全都交给了弘晳和弘晋去打理,然后他带着胤礽移居畅春园养病,一心只盼着他能好起来,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其实从胤礽病倒起,胤禔心里就隐约有了数,上一回胤礽是在雍正二年去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这一次,即使许多许多的事情都不一样了,但天命如此,终究还是逃不过。 胤礽心里也有了底,这二十年来他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国泰民安,弘晳也有了足够的担当,社稷交到他手里他一点不担心,只是他还是舍不得,唯一舍不得的便只有身边这个人。 从前胤禔总是劝他早一些放手,一辈子也就那么短,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他们还能出去大江南北地走一走,不定他们还能有那个运气再活一世,也不定再来一次他们还能记得这一世的所有。 这也曾经是胤礽的念想,想着总有一日他要放下所有事情,走出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只是从他登基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停下来过,总是说等了了手头这一桩就放手,只是一桩复一桩,时间蹉跎,二十年就这么眨眼而过,而他却依旧没有离开过这四九皇城,一直到现在,想走,却已经没有了机会。 胤礽去世的那天同样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一早睁开眼精神好了些的胤礽看着窗外絮絮扬扬飘着的雪花突然就兴奋起来,催促着胤禔扶自己出去看。 “外头太冷了,等过些日子天气好些了,我们再出门吧?” “不,我不想再等了,现在就要去看。”胤礽执拗地坚持。 胤禔看着他突然有了生气的脸,却是没来由地心中一酸,抬手抚上他的额,他的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他有,他也有,第一根白发冒出来的时候,胤礽还曾经笑着与他说我们这算不算就是共白首了,共白首共白首,多么动听的词,只是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白头到老最后依旧逃不过生离死别。 给胤礽披上厚厚的斗篷,认真地拉紧系好,把人抱出去,在回廊里坐下,胤礽靠在他怀里,看外头看了两辈子依旧不叫人生厌的雪景,渐渐就红了眼眶。 “那一次,我也是就这么坐在咸安宫的回廊上看着,只有我一个人,看了很久很久,我想了很多的事情,想我这一辈子到最后为何会一败涂地,想我为何到头来连一个值得我去想去念的人都没有,我以为我的命数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睁开眼,还能再重来一次……” “这辈子……很好。”胤禔也红了眼,哽咽着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 胤礽微抬起头回吻他,只一下,就退了开:“是,这辈子很好,我想要的都得到了,就像做梦一样,还有你,一直陪着我。” 胤礽靠在他的肩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上辈子这辈子,好的不好的往事一一提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胤禔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神说这么多的话,心里不好的预感却渐渐得到了验证,等到他的声音渐小,他流着泪伸手抚上他的脸,闭起的双眸却从此再不能睁开。 胤礽驾崩了,皇太子弘晳继了皇位,在胤礽的梓宫移入地宫之后,胤禔就主动与弘晳提了去了皇陵给他守陵。 弘晳没有多问,只幽幽叹了一声,就准了。 从此,不论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他都寸步不离地守着胤礽,再不分离。 在胤礽下葬三个月后,去了草原上二十年不曾回过京的胤祉在乌尔衮的护送下回了来拜祭胤礽,他们来的那日飘着细雨,没有带随从,乌尔衮推着坐着轮椅的胤祉出现之时,胤禔正靠在胤礽的墓碑前似是在与他说着话,手边一壶酒,两只杯子,雨水迷蒙了他的眼他却浑然不觉。 本想安慰他几句的胤祉看到眼前一幕反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们各有各的幸,又各有各的不幸,也说不上谁比谁运气好。 分节阅读_408 胤禔看到他们转头冲他们笑,他的眼里没有悲哀,更没有绝望。 胤祉说,这二十年他过得很好,多亏了二哥。 胤禔又笑了,胤礽他从来都是嘴硬心软,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很想有多一些人能放下猜忌和成见,信任他也让他信任的。 只是这样的机会,到底还是太少,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后来其他的弟弟陆陆续续来祭奠胤礽,每一个人都劝他节哀顺变不要想太多,胤禔从来都只是笑,他并不哀伤,他只等着,等着到了那一天,自己能够进去陪他。 胤礽曾说过,他的地宫,只给他一个人留下位置。 又过了三个月,某一天,地宫里突然蹿出来了一只雪白的猫,呜咽两声靠着胤禔蹭了蹭就在他脚边趴了下来,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珠子静静看着他。 那是与胤礽一模一样的眼睛。 胤禔心头一颤,把它抱了起来,温柔地爱抚,轻声问它:“保成,是你回来了吗?” 小猫靠着他伸舌舔了舔他的掌心,又轻轻叫了两声。 在胤礽去世半年后,头一次,胤禔抱着手里的这只小猫,哽咽着流下眼泪来。 小猫伸舌舔上他的脸,舔去他满脸的泪水,呜咽着是他听不懂的情绪。 从此陪着他一块给胤礽守陵的多了一只乖顺的猫,胤禔与胤礽说话时,它会趴在一旁安静地听,胤禔偶尔叹气伤感时,它会体贴地靠上去蹭一蹭他的手,胤禔累了闭起眼睡着时,它也会蜷缩起来打个哈欠窝进他的怀里,与他依偎着互相取暖。 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久到胤禔都快忘了胤礽的样子记忆也变得模糊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地宫的门再次打开,少年模样的胤礽站在门外,温柔笑着朝他张开了双手。 这一次,他们便再不会分离。 胤礽醒过来时,胤禔正靠在他身边闭着眼也在小憩,夏日的午后到处都是灼热炽人的气息,他的鼻尖也渗出了一层薄汗,胤礽定定看了他半响,最后靠过去,伸舌帮之给舔了去。 退回来之时便被人捉住了手覆住了唇,胤禔按着他翻转过身,在胤礽略显惊讶的目光注视下笑眯眯地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胤礽只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就热情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回应。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退开身,捡起地上散落得凌乱不堪的衣裳帮已经累得快要散了架的胤礽胡乱擦了擦黏/腻不堪的身子,然后便把人抱起上了床。 “时候还早,再歇一会儿。”胤禔低下头蹭了蹭他的额头,胤礽轻点头,疲惫地闭上了眼。 一刻钟后,翻了个身明明累得厉害却又睡不着的胤礽趴到了胤禔身上去,胤禔顺势一手抚上了他滑/腻的脊背,笑问:“怎么了?你今天似乎有些不正常?” 要不方才就不会那么热情得几乎过了火了。 胤礽犹豫了片刻,将那个略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梦给说了出来。 胤禔听罢,先是愣了愣,随即大笑:“你下辈子想变成一只猫?” 胤礽没好气地拧他的腰:“谁让你注意这个的!” 他就算当真变成了一只猫,也绝对不可能如梦中那般乖顺,一定先挠死身边这个祸害才是真的。 “好好,不说这个,”胤禔心想着你就算当真变成一只猫我也定要好好喂养你:“不过我说,保成啊,这梦其实算是一个预兆吧?” “预兆什么?”胤礽不痛快道:“我不信我还会那么短命。” 从前他是被圈之后心死了也就放任自己身体败坏下去,但如今,他皇权在手,美人在怀,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分外上心哪里可能再像从前那样。 只是他身边的‘美人’听了这话却有些担忧:“你倒是别不当回事,至少这个梦告诉我们是该早点放手去外头走走了,你从前不是还说过想出海的吗?欧罗巴洲去不去?” “……” 胤礽眯起眼,敲着下巴认真想了想,最后用力点了头。 分节阅读_409 梦里的事情虽然是假的,但那种遗憾的心情却是真的,趁着他们现在还年轻,还走得动,也是该出去长长见识开开眼了。 胤禔没想到的是,他一直苦劝无果的事情,因为胤礽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梦竟然就成了真了,一时间乐得差点就要去乾清宫外放鞭炮庆祝,最后好歹还记得不能等过后胤礽又反悔了,当下就爬起了床,提笔帮他拟了禅位圣旨,看着胤礽郑重地在上头盖下玉玺,心里那块大石,终于是落了地。 胤礽冲看着手里圣旨傻乐着的人勾了勾手指,在胤禔疑惑走上前来时,伸手一拉,再一扯,将人扯上了床,胤禔手里的圣旨滑落地上,胤礽对着他的耳边吹气:“时候还早,我们再来一回……” 下头的话被会意过来已经压着他翻转过身欺身亲上来的胤禔全部堵在了嘴里,胤礽双手双脚都缠上他的身,这一回终于是发自内心地笑了。 番外二十三:一件往事〔上〕 那还是前辈子的事情。 康熙二十六年,秋八月。 秋日时分,拂过面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却并不刺骨,蓝天如洗,远山可见,虽已到秋季,万物依旧生气勃勃,绿草郁郁葱葱,点缀着繁花似锦,在这被称为塞上江南的塞外原野上,似乎连呼吸都要顺畅了一些。 胤礽拉马出营地,就要翻身上马,身后跟上的侍卫低声提醒他:“太子爷,天晚了,一会儿就天黑了,今日还是别出去……” “不必多事,也别跟着来。” 丢下这话,胤礽一个漂亮地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就纵马而出疾驰远去,后头的人就算想跟着也来不及了。 胤礽喜欢在草原上驰骋的感觉,不为与人比试,就只有他一人,感受着风的速度,天地间也仿佛只剩下他一个,至少在这一刻,他是随心所欲自由的。 就这样一路往前跑,天渐渐黑了下来,一直到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沉了下去,胤礽才长吁一声,拉马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转身却是再看不见营地哪怕丁点影子,胤礽跳下马,赶了马去一旁的溪水边饮水,自己则靠着身旁的树干坐了下来,想歇息片刻再起身返回。 哪知天公不作美,还没等到他拿起水壶喝口水,轰隆一声雷声过后,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就落了下来,且瞬间便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胤礽暗道倒霉,起身拉了马四处看了看,再次翻身上去直奔前头山脚下而去,打算找个山洞先避雨,等雨停了再回去。 可惜他赶得太急了,又因为天黑看不太清楚路,于是人还没到山脚下却因为身下的马被地上的树藤绊到,乍然的停下让毫无准备的胤礽身子在惯性驱使下往前栽了下去,僵绳自手中滑落,就这么狼狈地自马上摔倒在了下雨天泥泞的草地里。 好在胤礽平日里骑射练得勤,保护措施学得到位,在掉下地的瞬间双手护住头就势在地上滚了一圈以做缓冲,没有摔得太惨,只是在他挣扎着想起身的时候一阵钻心疼痛袭来,这才倒霉的发现,脚踝处似乎扭到了。 雨越下越大,他也不能就这么在大雨里躺地上不起来,这会儿不免后悔先头出来的时候至少应该带个侍卫的,不过现在说后悔也晚了,靠着马咬着牙挣扎站起身,却是怎么都爬不上马背上去了,胤礽一时心里懊恼不已却是半点法子没有。 就在他想着要怎么挪到山脚下去的时候,马蹄声在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由远及近,胤礽惊讶地转过头,笑容还来不及扬起就僵了住。 来的人竟然是胤禔。 对方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也是意外不已,当下从马上跳了下来,问他:“太子爷你怎么在这里?” “出来遛马,碰上下雨,”胤礽说着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脚好像扭伤了。” 胤禔心下了然,却实在是想笑,难怪太子爷会这么傻站在雨里还浑身都是泥,不过他心知胤礽脾气不好,未免被他记恨,也还是忍住了没笑出来,解释道:“我也是一个人出来遛马,碰上下雨,打算去前头找个山洞避一避,要不……我扶你过去?” 这会儿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胤礽只能点头,轻抿起了唇,站在那里却是不动。 胤禔无奈叹气,就知道太子爷性子高傲,要他主动求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算了,他也不愿陪他一直这么在大雨里头淋着,于是主动走上前去,一手揽住了胤礽的腰,装着没感觉出他身子略微的僵硬和近在咫尺的脸上流露出的不自在,将人给抱上了马。 俩人同乘一骑找到可以避雨的山洞便又过了整一刻钟,被雨水淋得外衣几乎全湿了,胤礽冷得直打哆嗦。 胤禔在洞口捡了些干树枝来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生了火,顺便提醒胤礽:“把外衣脱了,放到火边烘干了再穿。” 他说着又在胤礽面前跪坐了下去,伸手去拉他的脚,胤礽蹙起眉,不悦道:“你做什么?” “看看你的脚,真扭到了得先用东西固定住,要不以后留下病根就麻烦了。” 听他这么说,胤礽没有再拒绝,由着他帮自己脱了靴袜,脚踝果然是又红又肿,被他的手一碰更是疼得胤礽忍不住倒抽气,胤禔却轻笑了起来,在胤礽恼火地想开口质问的时候,拿了两片他方才捡来的干木材夹在他的脚踝两边,再从自己衣裳下摆撕了条长布下来,用力将之缠紧捆好打上死结。 “忍忍吧,只能先这样了,等明早天亮雨停了回去再让太医看。” 一直沉默着的胤礽却突然开了口:“你是在讨好爷?” 分节阅读_410 低着头在打最后一个结的人双手一顿,抬起了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有必要吗?” 胤礽微微皱眉,他才十四岁,却早被宫廷之内朝堂之上的阴暗面所浸染,并不单纯,他与这唯一的兄长关系也并不好,从小他就知道,他们是做不了纯粹的兄弟的,他们之间的互相较劲,背后势力间的相互倾轧,这些都注定了他们的交情不可能会好,且胤礽也实在不喜欢胤禔这什么都要跟他一争高低的性子。 若非今日的这出意外,他们怕是连私下里独处的机会都不会有,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的就是他们。 被胤禔的这么一句话一堵,胤礽也没了好气,干脆就闭了嘴不再搭理他。 那一整晚,俩人相安无事,各自在火堆一边和衣而眠,胤禔睡得并不安稳,在外头不安全他不可能会睡熟,天才蒙蒙亮就醒了,外头的雨并没有停,而胤礽缩在斗篷下面一动不动,似乎还没有醒。 胤禔走上前去看他,却见他双颊通红,眉头紧蹙着,大惊之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烫得很。 糟糕了,外头还在下雨,淅淅沥沥的不算大却下个不停,胤礽是万万不能再淋雨的了,这会儿他们也回不去,但太子爷烧成这样不尽快诊治烧出什么毛病来和他一起的自己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就在胤禔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外头响起了车马吆喝声,胤禔赶紧爬起身出去看,却不是他所期望的来找人的护卫军,而是一支蒙古牧民,正赶着马车队匆匆赶路。 胤禔有些失望,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求助的时候,对方便已经有人也看到了他,即使下着雨赶路匆忙,热情的蒙古牧民依旧是停了车过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胤禔犹豫片刻,道:“我们是从关内来的商人,跟商队走散了,我弟弟扭了脚又淋了雨这会儿病得昏迷不醒,你们车队里有没有大夫?能不能帮我弟弟看看?” 他没有说实话要求这些蒙古人将他们送回去,多少还是有所顾忌,他只有一个人身边没半个侍卫,胤礽又昏迷不醒,若是被这些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难保不会起了别的心思,到时候就麻烦了。 对方道:“我们是从北边迁徙过来的牧民,过两日变天了,我们要在天冷之前翻过两座山头在那边的草原牧场上安家,现在在下雨,车队不好久停,要不你带上你弟弟跟我们一起去,上了车我再叫人给你弟弟看一看?” 胤禔显然是不愿跟他们走的,又问他:“或者你们借一辆马车给我?我带弟弟去找商队的人,过几日再派人将车送还你们,我保证必定重金答谢你们。” “那倒是不必,不过我们只有两辆马车,车上都是女人和小孩,实在腾不出来,”对方为难道,随即又提议:“你放心,牧场离这里不算太远,再往前走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你可以和你弟弟在那里养病,等他好转了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 再往前走那不是越走越远了?怕是来找人的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了,但眼下这个情况,雨还不知道多久能停,胤礽又急需医治……胤禔思虑再三,又见面前牧民面善淳朴满眼真诚,最后咬了咬牙,点了头:“好。” 于是抱起病糊涂了完全没了意识的胤礽上了他们的车,车队里的大夫来看过给喂了药又帮他扭伤的脚抹了跌打膏,看他一直昏迷着没有意识,神情严峻地摇了摇头。 胤禔着急追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这位小兄弟病得很严重,热烫一直不退,药已经喂过了,剩下的就只能看他自己挺不挺得过去了。” 胤禔一听心就凉了一截,他对这个太子弟弟倒是没多少感情,但是若是胤礽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汗阿玛必定不会放过他,倒霉的那个还是他自己。 毫无生气紧闭着眼的胤礽歪在胤禔怀里,胤禔低下头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复杂,身下马车颠颠簸簸就像他起伏不定的心绪,对面的几个蒙古小孩睁大了眼好奇看着他们,胤禔冲他们露出一抹苦笑。 “你们是兄弟吗?”小孩子好奇问他。 胤禔自嘲一笑:“是啊,这个是我的麻烦弟弟,因为他我才会从小到大霉运不断,没碰到过一件好事。” “啊……” 番外二十四:一件往事〔中〕 一整天的不停赶路,在天黑之前终于是到了那些牧民的牧场,而胤礽也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热度一直没有退过。 在蒙古人的帐篷里暂住下来,带他们来的人请了牧场上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再来给给胤礽诊治,却连药都喂不下去,灌进胤礽嘴里的药又被他全部吐出,就见他双眼紧闭着牙关连撬都撬不开,大夫有些急了,对胤禔道:“必须让小兄弟把药给喝了,要不再烧下去非得烧出毛病来。” 胤禔也急得不知所措,毕竟他也还只有十六岁,头一回碰上这样的事情,也当真是懵了,又隐约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告诉这些人他们的真实身份要求将他们送回去好了。 其实胤禔顾虑的是,这些蒙古牧民是从被噶尔丹入侵的漠北逃往这边来的,他们对大清朝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实在拿不准才不敢贸然暴露了身份。 但不过这会儿他都已经带着胤礽跟着他们来了这里,后悔也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必须把胤礽给救回来,要不胤礽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估摸着他也不用回去了。 那大夫又提醒他:“你把药给他强灌下去,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再吐出来就行。” 胤禔为难地看着那黑漆漆的药碗,皱着眉犹豫了片刻,最后心一横,端起碗灌了一大口药进自己嘴里,强忍着那股难闻刺激的味道,俯下身低下头,一手用力钳制住胤礽下颚,强迫他张开唇,嘴对着嘴,把药慢慢度进了他的嘴里,同时舌尖抵上去,动力顶住硬是逼着昏睡中的人将药吞进肚子里才喘着气放开。 一旁的大夫看得眼都直了,第一口喂下去之后,胤禔就放开了,熟练地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药再次低下头往胤礽嘴里送。 一刻钟后整碗药都喂了完,胤禔才松了口气抬起头,冲呆看着他的大夫傻笑了笑:“他是我弟弟,我才这么喂他。” 大夫点了点头,与他道:“两个时辰之后再喂一次药,等到明早若是还没醒,就再多喂一次,一会儿我让人送盆加了药酒的热水来,你拿帕子帮小兄弟擦擦身子,可以让热度退得快一些。” 分节阅读_411 胤禔一听还要自己伺候胤礽擦身子眉头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这是落难在外,他总不能叫这些们蒙古人来坐,没法子只能点了头。 热水很快送了来,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酒味,胤禔无奈,只能帮睡得迷迷糊糊几乎是任他摆布的胤礽一颗一颗解开外衣的扣子,再是中衣里衣,太子爷少年白皙的身体就这么慢慢在他眼前展现了出来。 胤礽才十四岁且娇生惯养,这身子自然是白皙得没有一点瑕疵,而因为他从几岁大起就勤练骑射却并不瘦弱,反倒是肌理结实匀称修长,胤禔只看了一眼就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耳根微微发烫,心里隐约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却又控制不住这微妙的感觉。 于是拿起沾了水的帕子从脖颈处开始慢慢帮他擦拭,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不觉间动作又放轻放柔了许多。 “嗯……”完全没有意识的胤礽似乎是本能地觉得舒服了些,轻哼了出来,呻吟声更是听得胤禔突然间有了口干舌燥之感。 血气方刚的少年,在某些方面的自制力确实差了一些。 懊恼地发现了自己的不正常,胤禔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有病,一面又恨不得干脆掐死面前这个磨人的弟弟,到底是没了耐心,草草帮他擦完身子,把衣服拉好,最后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人没有醒,比起早上的时候热度似乎已经退了些,终于是放下心来。 那一整晚胤禔和胤礽挤在同一张床上,要照顾病人要给他喂药,几乎又没怎么睡,连着两晚没睡好,整个人也快累得没有知觉了,到了天亮之后迷糊之中下意识再次去探胤礽的头,还是有些热度,半梦半醒间端起就放在床头的药碗,是才送进来的还热着,一口灌进嘴里,闭着眼就贴到了胤礽的唇上去想往他嘴里送。 胤禔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已经给胤礽这么喂了两次药,这会儿根本是驾轻就熟,但下一刻,药没有喂进人嘴里,自己的唇上却传来了一阵刺痛感,接着就被人给用力咬了住。 疼痛之下,胤禔猛地睁开了眼,对上的是胤礽含着怒意的双眼,当下大喜过望,也忘了胤礽咬自己的行径,手忙脚乱地撑起身,伸手就去抚他的脸:“你醒了?什么感觉?头疼不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胤礽咬牙切齿:“放开爷。” 嗓子有些哑,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后遗症。 胤禔这也才回过神他们靠太近了,赶紧爬了起来,下床去叫大夫来。 一刻钟后,被请来的蒙古大夫给胤礽诊过脉,点了头:“醒了就没有大事了,热度也比昨天退了许多,今日继续喝两道药,再休息几日就能痊愈。” 胤禔追问他:“那他脚上的扭伤呢?” “药油一日抹两次,注意别再伤到,十天半个月就能好。” 胤礽道:“我们回去吧。” 胤禔指了指外头:“雨还没停,你才刚醒,热度也还没全退,再在这里待一日,明日我们再回去吧。” 既然已经失踪两天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日,至于康熙会急成什么样子,已经不是他们现在能考虑得了的了。 胤礽看了眼撩起的帐篷门帘外头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而自己这会儿也当真头疼得很浑身无力实在是不想赶路,便就点了头,于是再次闭上了眼躺回了床上去。 胤礽没有大碍,胤禔也彻底松了口气,草草梳洗了一番将就着蒙古人送来的吃食填饱了肚子,之后也爬回了床上,准备好好睡一觉补个眠。 一直闭着眼的胤礽却又突然睁开了眼,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正在脱外衣的胤禔手停了下来,理所当然道:“睡觉啊。” “去别处。” 胤禔无语了:“太子爷,这是在外头,那些人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你还指望他们来伺候你不成?有地方给你住就够不错了,昨晚我们也是这么睡的,你要是不高兴,你自己挪地方吧。” 话说完他就直接躺了下去,扯起被子背过了身。 胤礽郁闷地把被子抢过来一些,也只能算了。 过了半晌,许是因为两人睡得隔太开了被子中间灌风进来,胤礽下意识地又往后挪了挪,最后便就和胤禔背抵住了背,俩人都没有再动。 又过了许久,闭着眼的胤礽缓缓开了口,问胤禔:“昨日是你在照顾我?” 胤禔没好气丢回话:“除了爷这里还有谁会管你死活?” “……你是那么给我喂药的?” 胤禔还想呛人的话瞬间哽在喉口却是说不下去了,被胤礽咬到的嘴唇还隐隐作痛,嘴对嘴喂药还只是小事,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胤礽把药吞下去而已,但昨晚帮胤礽擦身子时自己突然冒出来的那些难堪暧昧的复杂心思才真是要命,而且是难以启齿,更加觉得不能让胤礽知道了。 “直接给你喂你一直吐,所以才……” 分节阅读_412 胤禔没有说完,胤礽“嗯”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算是不追究他的无礼了,而后却是不知觉地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沉默片刻,胤禔突然想起胤礽自从醒来脚上的药还没抹过,便又坐起了身,拿过了放在床头的药油,一手抓住了胤礽的小腿。 睡得迷糊的胤礽迷茫地睁开眼看着他:“做什么?” 胤禔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换药。” 胤礽没有拒绝,由着他伺候自己,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复杂,他们确实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他的兄长更似乎是第一次眼里对他流露出这样的善意和温柔,对其实还留着几分孩子心性的太子爷来说,他不是不触动的,虽然嘴上不说,却其实高兴得很。 抹过药之后再次把胤礽的脚捆紧固定住,最后小心给他套上袜子,胤禔笑着轻拍了拍他的小腿:“可以了。” 抬头却见太子爷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一时倒是意外,然后又猛然惊觉,其实这个太子弟弟也不像他之前想的那般高傲不近人情,还挺有趣的不是? 那一整日,俩人就躺在同一张床上,困了就睡,醒了就一块吃些东西东拉西扯闲聊几句,前所未有的融洽。胤礽的身子也好转了不少,额头的热度渐渐退去,也不再一直昏睡。 到了傍晚时分,外头响起了歌舞鞭炮喧闹声,似乎是很热闹,来送饭的蒙古姑娘跟他们说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今晚他们这里要举办婚礼,外头已经点上了篝火,牧场上的所有人都出了来,在外面喝酒,最后又邀请胤禔和胤礽两个一块去观礼。 胤禔倒是想去,不过顾及胤礽的脚伤了身子也还没好下不了地便就摇了头,姑娘笑了笑也就算了,出了去一刻钟之后给他们又送了壶酒进来,说是让他们也热闹热闹喝杯喜酒。 胤禔再三谢过,把人送出去,转回头,冲因为冷窝在床上被子遮了半边脸只露了眼睛出来的胤礽晃了晃手里的壶:“太子爷,要喝酒吗?” 吃了一整天清茶淡饭的胤礽早就馋了,点了头刚想说要,胤禔却又笑着摇头:“不行,你病还没好,不能喝这个。” 胤礽一愣,随即狠狠白了他一眼,背过了身不再搭理了他。 胤禔说不让他喝就当真不让,不单如此,送来的饭菜全都收进了自己肚子里只给胤礽留了清粥,在胤礽提出抗议的时候义正言辞道:“我是为你好。” 胤礽心有不服,扑上去想抢他手里的酒壶,最后俩人拉扯之下一起倒在了床上,翻滚成了一团。 外头的喜乐声渐响,即使他们没有出去看,似乎也感染到了这喜庆的气氛,胤禔大笑着把胤礽拉进怀里,一手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别闹了,你真的不能吃那些油腻的东西更不能喝酒,大不了我也不吃了就是了,我跟你一起喝粥总行了吧?” 胤礽推他的胳膊:“不吃就不吃。” 终于是彻底安分下来,没有再动,额头依旧抵着胤禔的肩膀,有人唱起了不知名的蒙古民谣,配着胡琴声,悠悠扬扬,忽远忽近地飘进他们的耳朵里,渐渐就安抚了他们浮躁不定的心绪,胤禔一手搭在胤礽的腰上,抱紧他,就这么抱着他沉沉睡了过去。 这也许是他们这辈子最亲近的时候,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们都还不知道,这样的时刻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重复。 番外二十五:一件往事〔下〕 在他们到牧场的第三日清早,天气晴好,胤礽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胤禔问人借了辆马车来,准备出发回去。 胤礽靠在床头看外头塞外草原与京城全然不同的清早日出景色,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去外头借车的胤禔回了来,看胤礽似是在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太子爷?想什么呢?” 胤礽回过神,摇了摇头,冲他笑了:“无事。” “发呆?” 胤礽冲帐篷撩起的门帘方向努了努嘴:“看风景。” 原来如此。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就走。”这么说着,胤禔想到回去之后他们怕是再没机会这么亲近地说话,一时又有些感慨。 把不能走路的胤礽抱起来,胤礽一时还有些尴尬,伸手推他的肩膀,胤禔按住他的手:“别闹,想早点回去就别找事。” 胤礽闭起了眼干脆掩耳盗铃装作不知道。 胤禔眼里的笑意越加灿烂了一些,把人抱上了车,拿了斗篷给他盖住挡风,末了还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暗自觉得手感真不错,不比那些才几岁大的小弟弟差,在胤礽不满瞪向他的时候退出了车外去,与来送他们的蒙古牧民再三谢过,驾着马车驶上了回程。 一路上,虽然一个在车里,一个在外头驾车,倒是时不时地隔着车门交谈几句,俩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就离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 分节阅读_413 到了晌午,翻过一座山头之后,终于是碰上了正焦头烂额到处找人的八旗兵,索额图亲自带了人出来搜找,看到胤礽平安无事出现在眼前几乎是涕泪横流,胤禔微微皱眉,对他一边与胤礽问安一边对上自己时若有似无的怀疑和猜忌的目光略有不满,到底也不能说什么。 面对索额图的关心询问,胤礽心不在焉地答着,最后索额图叫了人来接手马车,胤礽下意识地抬眼看胤禔,正好与他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转过来的目光对上,俩人同时怔了一下,然后各自别开了眼。 在吩咐跟来的侍卫小心护好太子爷的索额图没有注意到俩人之间不正常的暗潮涌动,已经有人走到了胤禔面前,恭敬道:“大爷,让奴才来吧?” 胤禔握了握手中的缰绳,到底是松了开,跳下了马车去骑马,胤礽想叫他上车来陪自己一起,话到嘴边却又还是咽了回去。 最后他闭了闭眼,沉声吩咐:“走吧。” 之后一路上俩人都没有再说话,胤礽要应付啰嗦的索额图,胤禔骑着马走在很前面,连头都没有再回过。 营地里已经翻了天,胤礽和胤禔同时失踪,一去三四日,多少人都差点脑袋不保,好在这会儿两个都平安回了来,康熙这几日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看到两个儿子终于回了来,当下失态地抱着胤礽差点红了眼睛。 胤禔冷眼看着心里有些不痛快,过了许久,康熙才似乎终于是想起了他,放开胤礽将他叫到跟前也问候了几句,胤禔低垂下眼,大致跟他禀报了一番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康熙听着连连点头,即心疼胤礽,又对胤禔关键时候爱护兄弟的举动表示赞许。 而胤禔心里却很有些不是滋味,他和胤礽同时失踪,康熙对自己和胤礽的担忧和焦急却显然是同一回事,虽然之前一直自嘲胤礽出了事他也不用回来,但真正面对康熙这么半点不经掩饰的感情偏袒,多少还是心下不舒服,即使他本以为这十几年来他已经一早就习惯了。 胤礽被送回了自己帐篷去歇息,几个太医都去了给他会诊,胤禔也回了帐篷去,有太医来给他检查身体,胤禔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让人退了下去。 有东西从脱下的外衣袖袋里滚落了出来,胤禔弯腰捡起,是那些蒙古人给的治疗胤礽脚上扭伤的药油,他这两日一直随身带着,时不时要给胤礽抹的东西,现下似乎是没有用了。 握在手里的药瓶松了又紧,胤禔思虑了片刻,叫了人进来,吩咐道:“把这个药油给太子爷送去吧。” 下头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大爷什么时候会关心起太子爷了? 胤禔看他愣着不动,皱眉道:“爷说把药油送去给太子爷,没听到吗?还愣着干嘛?” “爷,太子爷那里有很多太医……”您这不知打哪里来的药太子爷大概看不上,这话做奴才的就算心里想想也没胆子说出来。 胤禔听了这话越加不悦,道:“说了送过去就送过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嗻。” 不管怎样,东西是送了过去,但胤礽那里除了太医众多还不断有前来探望问安的表示关心的人,胤禔派的人把东西送过去给了胤礽的贴身太监,对方一直没找着机会给胤礽,再想起来这事已是两天之后,康熙已经下令要启程返京了。 胤礽的身子已经基本痊愈,就是脚上的伤还要养着不能随意走动,歪在榻上看着身边伺候的人进进出出收拾东西,顿觉百无聊赖,而在他的近侍把胤禔前两日就派人送来的药油给他时,他的脸上才终于是有了一丝表情变化,轻眯起了眼,半晌过后伸手接了过去,握着药瓶子在手里掂了掂,问道:“大爷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 思虑了片刻,胤礽吩咐道:“伺候爷起身。” 下头的人一听就大惊失色:“太子爷您的脚……” “没事,太医只说尽量不要多走路,又不是非得躺着不能动。” 胤礽坚持着站起了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去了胤禔的帐篷。 而胤禔却不在,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说是去了营地后面的溪边,胤礽想了想,也还是找了过去。 胤禔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明珠,俩人就站在溪水边背对着营地的方向交谈着,胤礽已经走到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借着岸边矮树挡住了大半身形停下了脚步,站在这个地方正好可以听清楚他们不算大的声音。 明珠在问胤禔:“大爷,当真是您把太子爷救回来的?您又何必……” 胤禔打断他的话,冷淡道:“太子爷和我一起,若只有我一个人人平安回来了,皇上那里一定交代不了,我非救他不可。” “可你们本不是一起出去的,您不管他,就算他……在外头,也没有人会知道。”一个‘死’字被他含糊了过去,一旁的胤礽却听得分明。 胤禔微低下了眼:“……他毕竟是我弟弟。” “大爷,您不该这般心软啊,”明珠叹道:“这本是最好的机会……” “我知道了,”胤禔再次打断他的话,似乎是对这个话题有些不耐烦:“以后再说吧。” 后面明珠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朝堂上的事情,又要算计哪些人提拔哪些人,胤禔没有表态,却一直认真在听,胤礽站在一旁听着看着,心也一点一点跟着往下沉了下去。 分节阅读_414 秋风拂面而过,凉意袭人,胤礽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突然就觉得分外可笑,可笑的是方才那个还想着跟这位兄长修复关系做回好兄弟的自己,其实说到底前两日的事情不过是一出意外,又能指望着靠它改变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回去,听人说皇上已经下了令一会儿要启程回去,想了想便还是去了胤礽那里,从外头回来两天之后第一次去探望胤礽,却又被人拦在了帐篷外头。 “太子爷说他累了,要歇息,一会儿要启程了,大爷您还是先回去收拾做准备吧。” “他身子还有不适吗?” “太子爷没有大碍,还有这个还给您,”低着头的奴才将那瓶药油送到胤禔面前,嗫嚅道:“太子爷说,大爷您的好意他心领了,这个对他没什么用,他不需要。” 胤禔怔愣了一下,心里的怒气一下腾了起来:“不要你直接丢了吧。”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帐篷去。 或许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有些少年人之间的意气之争,所以可以轻易地丢弃一些在那个时候的他们看来也许是无足轻重的东西,等到再后悔的时候,便已经是时过境迁。 而一夕之间,太子爷和大阿哥的关系就这么又降回了冰点,不管是他们身边人还是外人连康熙都分外奇怪,本还以为这次经过这事,这两兄弟之间关系能有所好转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那么互相看不顺眼,结果到头来,却反倒是适得其反,从前俩人见了面至少面上还会装一装,但自那一次从塞外回来,便是连装都不屑装了。 他们那一辈子唯一一次改善关系的机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了走,岁月流逝,便再不留半点痕迹。 番外二十六:昨日重现 康熙三十七年,秋。 拉马出营地之前,胤礽转头冲身后不远处也正从帐篷里出来的胤禔努了努嘴,并不明显,过后便就又转回了头,翻身上了马,挥鞭疾驰出去。 跑了一段路,到了一处无人的起伏山坡前,胤礽拉马停下,从马上跳下,才刚站稳,就被人从身后欺上揽住了腰,被熟悉的气息包围,胤礽忍不住推了推横在自己腰前的手:“别闹,被人看到了。” “这里除了你我又没其他人。”胤禔听了非但不松手,反倒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偏过头一口就亲在了他的脸上,且得寸进尺地捏过他的下巴想咬上他的嘴唇,却被胤礽给躲了开。 “太阳落山了。” 胤禔见没得逞,略有些失望,顺着胤礽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夕阳余晖在前头半面天晕染开了一片柔和的光晕。 胤礽看得已经有些愣了神,胤禔收回目光,回头看到胤礽痴迷的眼和怔愣的模样,机会难得,当下就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略有些惊到了的胤礽微微睁大了眼,到底是没推开他,反倒是慢慢闭起了眸,回应了起来。 一刻钟后,胤禔拉着胤礽的手爬上山坡顶上,举目四眺,山坡后面也是一片旷野,半晌过后,胤禔伸手指向前方隐约可以看到丛丛簇火的地方,对胤礽道:“那边是一片牧场,有十余户蒙古牧民集居,是当年从漠北那边迁过来的,在这里定居下来,首领还得封了一个小台吉……要不要过去看看?” 胤礽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胤禔笑着贴到他的耳边,一番耳语过后胤礽的双眼蓦地睁了大,眼里闪动起了奇异的光亮,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就这么点了头。 于是俩人重新上马,并驾齐驱朝着那处光亮处驶去。 果真就是当年他们机缘巧合之下去过的那个牧场,虽然那还是上辈子的事情,这里的人也并不认识他们,但发生的事情别人也许不知道,他们自己却不会忘。 下马之后,胤禔贴到胤礽耳边低声与他说:“出来之前我吩咐过了人别声张,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出来了,晚点回去也无妨。” 胤礽扯了扯嘴角,原来是早有预谋。 巧合的是,他们来的正是时候,今日牧场上也正在办婚礼,群居的蒙古包中间的草场上燃着一丛连着一丛的篝火,牧民们正围在篝火周围把酒言欢,载歌载舞。 有人已经看到了他们迎了上来,胤禔笑着自我介绍说是路过的关内商客。 大清皇帝的驻营地就在这附近,对方看他们一身贵气其实就已经猜到了是随皇帝前来的八旗贵族,不过既然胤禔说是商客他们便也不挑明,很热情地将他们恭迎进去,问他们可否愿意赏脸喝杯喜酒。 那自然是乐意之极,胤禔笑着说客气,拉着胤礽的手跟着他们进了牧场里头去。 就像这些蒙古人一样,在草场上席地而坐,俩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前的矮几上摆着美酒佳肴,和周围热情好客的蒙古人推杯换盏了几杯,终于被放过,胤禔见那些人不再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松了口气,再次举起了杯,向胤礽示意。 胤礽也笑了,举杯和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三杯酒下肚,胤礽已经有了微醺之意,靠着胤禔的背眯起了眼睛,胤禔拉过他的双手横过自己的腰揽住,一面漫不经心地把玩他的手指,一面专注地看草场中央在众人起哄之中领头跳着舞的新郎和新娘。 分节阅读_415 胤礽靠在他的背上打起了酒嗝,低低笑了起来:“好看吗?” 胤禔偏过头,嘴唇在他的唇上蹭了蹭:“他们跳舞的时候一直在看对方,真叫人羡慕。” “羡慕什么?” “眼里只有彼此啊……” 胤禔轻叹着,语气里当真是带着十足的感慨和艳羡,胤礽却笑得更乐了,双手抱紧了他的腰:“我眼里也只有你不就行了,羡慕他们做什么。” 笑意在眼里晕染开来,胤禔忍不住又偏过头趁着没人注意,再次亲了亲他:“那我还当真是荣幸至极。” 胡琴拉响,那不知名的民谣又响了起来,欢快中多了一份沉淀的深情,胤礽闭起眼,仔细去听拉着新娘手的新郎唱的词,是表达爱意的歌。 你比鲜花更娇艳,你比春光更灿烂。 没有过多辞藻修饰的朴素直白的词,却更加触动人心。 歌声就在耳边响起,胤禔合着乐声跟着轻声唱了起来,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却更添了几分撩人心弦,胤礽静静听着,渐渐耳里便也就只剩下了他的声音。 过了许久,胤礽才慢慢开了口:“以前的事情,我一直都没忘。” 正哼着曲的胤禔微愣了愣,停了下来,半晌,才问他:“当真一直都记得?” “嗯,”胤礽的挨着他的脖子蹭了蹭,声音更轻了几分:“当年你唯一一次还算有良心的时候,爷当然记着。”虽然回去之后就又原形毕露了。 胤禔无奈笑了,不单胤礽记得,他其实也一直都记得,一开始是没有当回事,后来的许多年,前尘往事都逐渐变得模糊,记忆里那唯一一次与胤礽如此亲近的时刻,却反倒越发清晰起来,再到终于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情,便就觉得,连回忆起来也是苦涩中透着甜蜜。 胤禔道:“我对你不够好吗?” 胤礽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是很好,以前……不好。” “难过了?” “不难过,”挨着他的脖子又蹭了两下,胤礽再次送了杯酒进自己嘴里,全数吞了下去,这才嘟囔道:“本来也就没指望过,那个时候还想跟你和好,结果你还是听了明珠那个老家伙的挑唆,我就跟个傻子一样……” “我才像傻子呢……”傻乎乎地心里生出了动摇,想对那个其实并不讨厌的弟弟好一些,结果人家还是完全不领情,太子爷依旧是太子爷,就算共患难了一次也还是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才让他本就不坚定的决心一下又溃不成军。 不过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再追究也没意思,胤禔偏头过去,再次吻住了胤礽的唇。 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在草场中央跳着舞的众人身上,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会儿在一旁角落里亲密缠绵的俩人。 辰时过后,胤禔想说回去,胤礽已经醉眼迷蒙,倒在他怀里一会儿笑一会儿嘀嘀咕咕也不知在抱怨些什么,胤禔略有些后悔不该让酒量一贯不好的胤礽喝这么多,这会儿要把人弄回去也不容易。 婚礼的庆祝仪式要闹一整晚,都这个时辰了也还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有人上来客气地与胤禔说可以给他们找间帐篷让他们先歇,胤禔想想反正出来之前叮嘱过人不要声张,自会有人把他们彻夜未归的事情掩下去,只要在天亮之前回去应当就没有大碍,于是欣然答应。 把胤礽半拖半抱进了帐篷里去,胤禔问人要来解酒汤想喂给胤礽喝,而胤礽躺在床上也不安分,卷着被子动来动去,于是胤禔烦了,干脆就像从前做的那样,把解酒汤倒了一大口进自己嘴里,俯身下去,一手捏住胤礽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唇,就这么就着嘴将汤药送进了他的嘴里。 若说从前那一次是情急之下没有别的法子,这一回便是有些有意为之的意思了,胤禔喂了两口就开始有些心猿意马,喂一口汤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汤水度过去胤礽吞下了肚也舍不得撤开了舌,反倒是在他嘴里胡乱搅动,难舍难分。 旧梦重温,昨日重现,却是如此甜蜜撩人。 “嗯……” 胤礽受不住地呻吟,搂紧了他的肩背,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回应。 于是这汤药是没法喂也不用喂了,俩人互相扯着衣裳都有些激动难耐。 虽然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其实不太合适,不过一时半会地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胤礽的衣裳完全扯开,胤禔双手游走上去,熟练地爱抚揉捏。 想起那一次初见胤礽身体时自己心里生出的那些怪异的感觉,胤禔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其实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对胤礽就起了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吗? 只可惜明白得太晚,好在,这一次总算还有机会。 胤礽见他迟迟没有动作,睁开眼瞪了他一眼,胤禔笑了,俯下身与他身体紧贴,嘴唇贴到了他的耳边去,把当年自己的心情慢慢说与他听。 分节阅读_416 胤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你这么猥琐,果真那个时候就对爷……” 下一刻,便被胤禔给狠狠吻住了唇,再无暇他顾,只能跟着他的步调全副心思投入这场激情纠缠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会有些狗血恶搞 晚上更 番外二十七:所谓再重生〔上〕 前一刻还半死不活在冷宫里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下一刻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已经当上了皇帝掌控生杀大权时会是怎样的心情,若是换了平常人,怕是高兴得直接疯了也未可知。 但胤礽注定不是平常人。 所以他只是很淡定地动了动眼皮子,既然搞不清楚面前状况,就不露声色就对了。 给他奉上茶水的太监宫女,有眼熟的也有不眼熟的,眼熟的都是当年他毓庆宫里的人,眼生的……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后来分到乾清宫来的吧。 嗯,现在他是乾清宫的主人,康熙已经翘辫子了。 关于这一点,胤礽并没有跟人求证过,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他汗阿玛怎么可能退位让贤,必然是已经殡天了这皇位才轮上他。 所以其实他是捡了个大便宜才对。 贾应选上前来伺候他更衣,这个奴才胤礽是知道的,从前也贴身伺候过他,于是一面打量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一面装着不经意地随口问起贾应选现下是何年月,得到答复之后,胤礽轻皱了皱眉,想着自己竟然已经当了有三年多的皇帝,而且康熙四十二年就登基了,这事也实在是太稀奇了。 但不管怎样,他现在是皇帝,主动权也在他手上,所以胤礽倒并不是很担心。 之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胤礽弄清楚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登基之后的种种,长舒了口气,他这个皇帝不单做得很稳当,还做得很不错。 但就是有一点,自己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军权全数交给同一个人,还是他之前最看不顺眼的那一个,且还脑抽到竟然给了他铁帽子的亲王爵? 就在胤礽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要怎么从身边这些奴才嘴里多套出点蛛丝马迹的时候,有人进来低声与他禀报:“万岁爷,方才王爷派人进宫来与您说,他府上有些事情,他今日不能来陪您了。” 胤礽愣了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胤禔?” 面前报事的奴才不知道皇帝陛下现下这副带着惊讶和迷惑的表情是不是他生气时的另外一种表现,总归每一回王爷说不来了万岁爷就不高兴倒是真的,于是低下了头,小心回话:“是……” 于是这下,胤礽彻底怔愣了住……这奴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而这会儿在宫外直亲王府上,另一位也同样一肚子狐疑猜测,不同的是,他比胤礽更多了几分忐忑和担忧。 同样是上一刻还在破败被圈禁的府上濒死挣扎,下一刻醒来却是在富贵华丽的亲王府上,胤禔也是木了半日之后才搞明白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胤礽当了皇帝,不单没有拿他怎么样还给了他连他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的权力,以至于胤禔都莫名开始怀疑,这到底是老天爷在耍他还是胤礽换了个方式打算慢慢折磨他。 但似乎他的奴才却完全不是这么想的,方顺推门进来,完全没感觉出自家主子的焦虑和担忧,奉上茶点,问正坐立不安思绪翻转不停的胤禔:“爷,快到落宫钥的时候了,可要吩咐下去备马,一会儿就进宫去?” 胤禔莫名其妙看着他:“进宫去?爷进宫去做什么?现下这个时候爷怎么能进宫去?” 方顺也很莫名其妙:“爷您早上吩咐过今晚也住宫里……” “……” 看胤禔满脸诡异,方顺只当他是又跟胤礽闹别扭了,无奈劝道:“爷,您还是进宫去吧,要是皇上不高兴了,过后您不是还得去哄着他?” 方顺从小看着胤禔长大,与他说话倒是随便惯了,但胤禔却是越听越糊涂,自己不进宫胤礽会不高兴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有传爷进宫?” “……没。”这还用传?明明爷住乾清宫的时候比住府上要多得多的多吧? “那就不去了。” 胤禔坚定地认为既然胤礽没有通传,自己就还是不要进宫去惹他不痛快了。 方顺无奈,只能吩咐了人进宫去交代一声,同时心里默默替胤禔祈祷,希望这次万岁爷别生大气,到时候俩人一吵架闹别扭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分节阅读_417 但到了第二日,要上朝胤禔也还是得进宫去,好在一场早朝也是相安无事,不停地有官员与胤礽禀报事情,胤礽一直认真在听,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过,胤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着一会儿早朝结束就回兵部去,尽量避免单独和胤礽相处就对了。 但可惜他的想法并没有遂愿,早朝结束之后胤禔才要离开,就有人来通知说是皇上留他下来有话要说。 胤禔暗叹一声倒霉,跟着人进了西暖阁去。 规规矩矩地在胤礽面前跪下请安,面前这人现在是皇帝,就算胤禔心里再不爽也好,这些礼数还是得做全了不能让他抓到把柄,而他这么一跪,贾应选和西暖阁里的其他人却都是惊讶地瞪直了眼睛。 这里的人都是跟了胤礽许多年的心腹,对他们之间的事情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俩人私下是怎么个相处方式这些伺候的下人是看得最明白不过,如今却见胤禔一进来就毕恭毕敬地行大礼,而胤礽眼皮子都没有多抬一下,一副高高在上本该如此的冷淡姿态,于是大家都悟了,怕是这次闹得非常严重就对了。 胤礽歪在炕上,轻眯着眼打量着老实跪在下头低垂着头的人,脑袋里回想的却是昨日贾应选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自己和这位直亲王关系有多好多亲密的话,当时他除了起初的惊讶之后就一直不动声色地在听,但越听就越觉得不可思议,他跟胤禔?……怎么可能。 何况看胤禔现下这副表现,对自己恭敬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因畏惧而生的讨好,实在不像贾应选嘴里说那般,是这奴才在唬自己才对吧? 这么想着,胤礽偏过头,狠狠瞪了贾应选一眼。 贾应选欲哭无泪,他就知道,万岁爷一生气,他们一定会被迁怒…… 想了想,胤礽道:“方才听闻一下朝大哥就急着出宫去办差,大哥的差事很忙吗?” 胤禔心里忐忑不已,又觉得胤礽这话实在是话里有话,小心答道:“蒙皇上厚爱,总得把差事都办好了,才能给皇上一个交代。” 胤礽撇了撇嘴,又道:“过两日朕打算检视神机营,你回去做好准备吧,这一次朕会多叫些人去看,你得给朕把差事给办好了,不能有半点差池才行。” “遵旨……请皇上放心。”虽然嘴上应承着,胤禔心里却越发忐忑,胤礽突然布置下这样的差事,实在是让他心里不好想。 “行了,没什么事你便先下去办差吧。”胤礽挥了挥手,就想打发人走。 胤禔站起身,不经意地抬眼看向了胤礽,之前他一直微低着眼,这倒还是头一回看清楚了胤礽的样子,心里蓦地生出一抹波动,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眼前这个胤礽,总觉得跟记忆力的差了很多,怎么说呢,就是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的那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气息和那股打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慵懒,颇有些让人看了转不开眼的意思,至少是让他转不开眼。 于是这么怔愣之下就有些失了态,胤礽也察觉到了他一直在盯着自己打量,不悦地皱了皱眉,问道:“你在看什么?” 仓皇之下回过神,胤禔赶紧收回了视线,请罪:“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胤礽没有再说什么,让之退了下去,心里唯一想的事情便是,不管以前如何,他都得尽快把胤禔身上太超过的权力给分一分了。 而走出乾清宫的胤禔却是十足的郁闷,说不出原因心里却是没来由地空落落的,就像是缺了一块一般。 天上飘起了小雨,外头候着的方顺给他撑起了伞,胤禔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了片刻,问他:“你昨日说的,皇上若是不高兴了,我哄一哄他他就会既往不咎是什么意思?还有我经常留宿乾清宫又是什么意思?” 方顺诧异地看着胤禔,似乎是没明白他为何突然会问这种问题。 胤禔烦躁地摇了摇头,道:“你直接说吧。” “爷您跟皇上……不是……” “是什么?” “不是……一直都很亲密的吗?” 胤禔微蹙起眉:“很亲密?” 方顺用力点头。 “怎么个亲密法?” “同出同进,同食同寝,”方顺说着咽了咽唾沫子,又继续:“都睡同一张床了,万岁爷都是您的人了……” 下一刻,他看到的便是胤禔满脸震惊到天崩地裂的夸张表情。 入夜之后,同样一直莫名心绪不宁的胤礽扔了手头的折子,吩咐贾应选:“准备一下,朕要去景仁宫。” 贾应选还当是自己听错了:“皇上您说的是……?” “朕说了要去景仁宫。”对贾应选一惊一乍的表现胤礽略有不满,皇帝去后宫不是很正常吗?做什么这副表情,而且景仁宫里住的是皇后,对这个跟从前不是同一人的皇后,胤礽还是很有兴趣的,也想去认识一二,但贾应选这表情,怎么跟见了鬼一般? 分节阅读_418 不单是贾应选,所有伺候的人都懵了,皇上登基三年,从未去过后宫,要也是传皇后来乾清宫里说话,而且都是在白天,从不让之久留,这个时候去后宫……若是明日王爷知道了一定会来兴师问罪,然后是两人大吵,之后是万岁爷发脾气,再接着就是他们倒霉了。 于是一众人都苦了脸,贾应选支支吾吾地劝道:“万岁爷,要不,还是派人去请王爷进宫来吧?您若是不高兴,就让他给您赔个礼道个歉就是了,又何必……”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一眼横了过来,胤礽终于是没了耐心,直接质问:“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朕到底为何要宣他进宫来?朕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番外二十八:所谓再重生〔下〕 到底那天晚上胤礽还是没有去后宫,其实他也很郁闷,身为皇帝,去后宫雨露均沾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吧?但只要他哪怕稍微表现出哪怕一丁点这方面的意向,一宫的奴才就个个如临大敌,哭天抢地跪求他三思而后行,再接着就是抬出胤禔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胤礽恼得要抓狂,最后也还是都只能算了。 这还不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他心腹的老七、老九,还有那本该一早没了的短命弟弟老十五轮番上阵,一个接着一个跑来拐弯抹角地问他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再么就是神情暧昧地说着些什么“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鬼话,以至于胤礽每每听得嘴角抽搐,要不是顾及这些家伙是自己弟弟都恨不得直接命人将之拖下去狠抽一顿让之永远闭上嘴最好。 不单这样,连自己的几个儿女都欲言又止地问起他是不是大伯王惹了他生气要他原谅大伯王别故意刁难他的时候,胤礽终于是有了老天爷当真在狠狠耍他的觉悟,除了直翻白眼也当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关于贾应选说的他和胤禔的真实关系,胤礽是打死都不信的,但贾应选说得绘声绘色有板有眼,加之众人的反应,却实在是想叫他想掩耳盗铃都不容易,可是……怎么可能呢?胤礽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他跟胤禔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关系,更别说是那奴才嘴里说的那种“喜欢得死去活来”,想起来就浑身恶寒,是恨得你死我活才差不多吧? 不管怎样,胤礽还是找了借口把神机营从胤禔手里弄了回来,也削了一些他手里的其他军权,于是这一次不单是他们身边这些人,满朝文武都开始盛传,万岁爷和王爷之间,这一次是闹大发了。 其实不只是胤礽,胤禔比他更郁闷,在胤礽开始削他的权之后,他就干脆装病告假窝府上不出去了,同时闭门谢客,除了自家兄弟不再见任何人,当然来探望他的那些个弟弟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同样是车轮战地要他去给胤礽赔礼道歉,甜言蜜语哄一哄胤礽,顺便警告他千万别冲动之下做出任何对不起皇帝二哥的事情小心到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赔礼道歉还好说,胤礽是皇帝,若是他不高兴了,做臣下的不管对还是错请罪认错就对了,但哄胤礽……这是什么道理?还甜言蜜语? 虽然其实他对方顺说的俩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已经信了八成,但是要他去说那些肉麻话哄胤礽……,虽然倒也不是说不出口,但胤礽能听得进去吗? 而且看胤礽现下对他的这个态度,摆明了就跟其他那些个人说的不是一回事好吗? 关于这一点,胤禔确实是略有不爽,一面是方顺嘴里说的胤礽对他各种,一面是胤礽现下赤裸裸的夺权举动,落差实在忒大了。 至于对不起胤礽的事情是什么,胤禔其实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对去后院,他还当真是没有想过,也根本没那个心思。 对和胤礽的那种亲密关系,除了初听时的震惊过后胤禔其实心里是有隐约有些兴奋和高兴的,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是为什么,但这种兴奋又很快被现实种种给击溃,也所以才让他越发觉的郁闷。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了大半个月,转眼到了中秋月节,胤礽在乾清宫举办宗室家宴,原本照旧想称病不去的胤禔在听说胤礽这两日身体不适上朝都没什么精神,心下一动,便就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应邀去了。 来的都是八分公以上爵位的宗室,闹哄哄的,胤礽还没有出现,胤禟先蹭了过来,低声提醒他:“一会儿家宴结束大哥你留下来,陪陪二哥呗,他身子好像当真不大舒服,你们都闹了大半个月的别扭了,还不够吗?” 胤禔哭笑不得,却也懒得再跟他解释,反倒是点了头。 胤礽姗姗来迟,还确实看着像是病了,脸色不大好,于是众人也都不敢折腾他,反倒是纷纷幽怨地看了胤禔几眼,似乎都认定了,万岁爷是因为他才会这般。 胤禔即无辜又委屈,他确实没把胤礽怎么样啊?就算他是当真因为自己变成这样,那也得给个原因吧? 其实大家都误会了,胤礽单纯是因为这两日天气突然转凉不适应才病了而已,无奈这个世上热衷于脑补并将之当做事实的总是大有人在。 家宴结束已经到了近傍晚,酒量不好喝了几杯就晕乎了加上身子不适的胤礽已经提早退了场,胤禔和最后一个离开的人道别,在对方暧昧我懂的眼神里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叫了个乾清宫的太监过来,犹豫着道:“皇上他……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想求见皇上。” 小太监得令十分之高兴,风风火火地进了去,这大半个月的日子于他们来说实在是苦不堪言不堪回首,说起来都是泪,如今王爷可算是来找万岁爷认错了,他们的苦日子也总算是过到头了。 当然这些人并不知道,胤礽的性情大变,其实跟胤禔根本没有关系。 胤礽躺在暖炕上眯着眼睛假寐,听了下头人的禀报,好半晌,才皱着眉慢慢睁开了眼:“他来做什么?” “王爷他……说是有事要跟您说。”跪在地上的人小心回话。 “去叫他进来。” 胤禔进来之后一屋子的人都在贾应选带领下自觉退了下去,胤礽对这些人的反应略有不悦,不过浑身不舒服也就没有多说,看了胤禔一眼,就又闭起了眼。 屋子里灯火摇曳,昏黄暖光透着几许暧昧,胤禔看着炕上慵懒的身影,目光上移,落在他因为醉酒染上了红晕的脸上,当下就有些移不开眼了,一时间竟是口干舌燥,连自己也说不清心里那股蠢蠢欲动的躁动究竟从何而来。 却也还是先规矩请了安,胤礽却没有半点反应,依旧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根本就睡着了。 犹豫了片刻,胤禔干脆走上了前去,在胤礽身边坐了下去,低下头,细细观察起了胤礽。 分节阅读_419 确实跟记忆里的不大一样,虽然长相还是那副长相,但就是哪怕一个细微的眨眼动作也不知觉地生出几分撩人,叫他心颤不止。 胤禔确信,他确实被外头那些人的话给蛊惑了。 胤礽闭着眼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声什么,翻过了身去,鬼使神差的,胤禔伸手过去,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俯下身,一个吻就印在了胤礽的唇上。 末了舔了舔,味道确实十足不错,胤禔笑了,对之前听来的那些他跟胤礽关系暧昧的话更信了几分,至少他自己,是绝对对胤礽有这种意思的,要不现在也不会就这么冲动之下就亲了下去,感觉还非常之好。 胤礽也不知道是醉迷糊了还是病迷糊了,在胤禔亲完他想退开的时候竟然又追了上来,咬住了他的唇,双手也反抱住了他,热情的贴合了上来,只是依旧闭着眼睛,几乎完全是本能反应。 万岁爷这么热情胤禔自然却之不恭,这便也就不再客气,撬开他的牙关舌头就狠狠搅了进去,一双手也开始在胤礽全身游走,简直是无师自通,很快就找到了他的敏感点,卖力地挑起他的情欲。 等到胤礽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衣衫凌乱,喘气不止,最脆弱的地方还被人握在手里,愤怒地睁开双眼,面前是胤禔笑得刺目的一张脸。 “你放开……朕!” 胤礽的欲望被挑起,连说话都艰难,胤禔低头咬住他的耳,说得暧昧又无耻:“万岁爷,既然所有人都说我们是这种关系,不如干脆就让他们如愿如何?” “滚……” 滚不了了,胤禔已经看出来胤礽其实是个纸老虎,这会儿说什么都不会被他给唬住了,凭着本能地对身下这具身体的熟悉,很快就让胤礽软得几乎推拒不能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之后的事情便都顺理成章,身体被打开狠狠进入,被人抱进怀里细细爱抚亲吻,胤礽心里倒没有多少屈辱之感,只是惊讶于他们的身体竟然如此契合,他非但没有半点不适反倒心里莫名地生出了满足感,到了这一刻,他也终于相信,他们也许确实,早就有过,而且是无数次这样的关系。 胤禔停下动作,再次吻住了他的唇,低声呢喃:“把你给我……” 鬼使神差的,胤礽就这么点了头,身体主动缠了上去。 于是当晚,时隔大半个月胤禔又一次在乾清宫留宿了下来,一整晚的缠绵之后两个人一起累得睡死了过去,等到再醒来……胤礽转过头看身边熟悉的睡脸,轻叹了叹气,靠过去抱紧了他。 还好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写好多了,不想再继续了,再来两个就结束吧 之前大家说想看的有一些实在太难了orz所以就不写了,跪_(:3」∠)_ 番外二十九:第三世〔上〕 隆熹初年。 隆熹是弘皙孙子永琛儿子登基之后的年号,胤礽在在位十五年退位给皇太子弘皙,弘皙也只当了二十年的皇帝皇位就给了永琛,永琛在位三十年驾崩之后传位自己的嫡长子,到如今距胤礽驾崩殡天也已有二十余年。 先帝驾崩,新皇初登基,国丧期间整个皇城都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气氛之中。 胤禔艰难地爬上炕,从结了冰凌的窗玻璃朝外看,灰蒙蒙的一片,到处都是雪,院子里只有一个奴才在偷偷打盹,死气沉沉的一片。 “小阿哥,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别乱爬,万一摔了奴才可怎么跟王爷交代。” 在嬷嬷吵吵嚷嚷的叫声中,胤禔被人从窗边抱了下来,心有不甘却挣脱不开。 现在他的名字叫毓宪,身份是直亲王的庶出的小儿子,而现在的直亲王,是当初弘皙过继给弘昱的那双胞胎儿子之一的子嗣,也是他的曾孙,和当今皇帝同辈。 胤禔如今才两岁大,从出生起就带着前两世的记忆,也不过才两年,这样单调的,乏味的,完全没有盼头的日子就几乎将他逼疯。 而且没有胤礽。 他是和胤礽一块去世的,死后也葬在了一起,去世前他们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过很多次,若是再活一次,还能记得前生种种记得彼此其实也很好,只是胤禔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却只剩他一个。 屋子里的嬷嬷丫鬟们小声议论着隔壁理亲王侧福晋又生了个小阿哥,正在办洗三,福晋派人送了不少贺礼过去,听说小阿哥漂亮乖巧,长得一看就是富贵相,虽然是庶出,但是很得理亲王眼缘,喜欢得紧。 理亲王是弘晋的封号,如今的理亲王自然也是他的孙子辈,胤禔听着,心下蓦地一动,便就趁着没人注意,又悄悄从炕上爬了下去,溜出了门去。 王府的后门和理亲王府后门是挨着的,也是当初弘昱和弘晋那两个家伙特地凿的门,胤禔凭着记忆找过去,门果然没有锁,很顺利的,他就进了理亲王府也没有引起人注意。 理亲王府从前他来过不少次,熟门熟路地就找到了前头的正院去,因为在国丧期间,小阿哥的洗三办得很低调,也没有宴请宾客,胤禔踮起脚努力去看,被嬷嬷抱在手里的孩子不哭不闹,正转着圆圆的眼珠子好奇地四处看,然后便就对上了胤禔的视线,竟就这么咧开嘴冲着他笑了起来。 分节阅读_420 胤禔的眼眶当下就红了,是胤礽,虽然只是一眼,虽然他其实并没见过胤礽刚出生的样子,但心里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孩子就是胤礽。 因为小阿哥的笑,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胤禔,也有人认出了他是隔壁直亲王府的阿哥,有人上来招呼他,而胤禔,双眼一直怔怔看着被嬷嬷抱在手里的人,强忍住才没有丢脸地放声大哭起来。 从那之后胤禔就成了理亲王府的常客,不过两家关系历来都好,他就算天天赖理亲王府上也没人多说什么,但只是,没两日,胤禔就发现了,胤礽跟他不一样,他是没有记忆的。 小阿哥这辈子的名字叫毓宓,身份不比从前,但性子却又是跟前两世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人小鬼大脾气大,一样的刁钻狡黠坑起人来不留情面,尤其随着年岁渐长,不单是长相,脸上的神态,说话的语气,甚至笑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都跟胤礽一样,唯一也只是没有前世记忆而已,就算胤禔想说服自己他不是胤礽都做不到。 但即使胤礽什么都不记得,胤禔也没办法做到就这么跟他保持距离,只是每每看着他那双在自己不经意地提起从前的事情时迷茫的双眼,心里都难受得像被针刺一般,怀着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思,胤禔陪着他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进学堂念书,时时刻刻地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阿哥虽然性子高傲,但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处处体贴关心的堂兄却是十足喜欢,几乎是把胤禔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在胤禔怀着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说给他起个只有他能喊的小名且让他不要告诉别人时,小阿哥也欣然接受,保成,保成,小阿哥没有觉出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反复地咀嚼,却是喜欢得紧。 十几年的时间,有这个小保成一起,胤禔的日子倒是比起初两年好过了许多,他们都是庶子,身份不算太起眼,身上的压力也比从前少了很多,胤禔几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小保成身上,其实他也很纠结,他看得出来小保成对自己是很喜欢的,若是自己有意地引导,要发展成从前那样的关系应该是顺理成章,但他什么都不记得,即使他就是胤礽,于胤禔来说也总是不一样,即使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个他看得到触得到的小保成是真实存在的,但没有他们共同经历过的那些回忆,这样的缺憾却也是没法弥补的。 胤禔只想顺其自然,但小保成长大之后反倒是自己对他先起了心思,才十来岁的小孩,看他的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炙热,直白得几乎叫胤禔招架不住,怕是胤礽当年,都没有他现在这么热情如火过。 只是他没有明着说,胤禔便也跟着装糊涂,一来他对自己要如何去忘掉从前而全心全意对现在面前这个保成没有信心,二来他也对小保成的感情没有信心,毕竟他才十岁,这辈子无忧无虑长大,还没有接触过世事繁华,又怎么会就这么坚定地就选择了他。 每一年到胤礽死祭的那天,胤禔都会去当初他们时常去的那间西郊的庄子坐一整天,回忆前生种种,他忘不掉,怕是再过几辈子都忘不掉,所以要他和小保成在一起,却要忘掉从前和胤礽一起的那些回忆,他确实做不到。 这间庄子是胤禔在京里唯一一样没有留给自己子嗣的家产,是只属于他和胤礽的地方,胤禔甚至没有带小保成来过。 但小保成还是自己找上了门来,他是派人跟着胤禔找过来的,小保成是第一次知道京郊还有除了皇家园林之外这样风景好的山庄,而且这样的一座庄子,竟然会是属于他堂兄这个没有差事没有爵位和他一样庶出的平头阿哥。 面对小保成红着双眼的质问,想起前生和胤礽无数次地在这里的缱绻缠绵,胤禔心中憋了十几年的委屈终于绝提崩溃,同样红了眼,问他:“你知道保成是谁的名字吗?” 小保成微微睁大了眼睛:“是我……”不,看着面前胤禔满是痛苦的双眼,他突然说不出来了,心里慢慢生出了一种预感,保成,这个被他叫了几十年的小名,其实根本就不是属于他的。 像是受了某种蛊惑一般,胤禔把前生事情全部说给了他听,小保成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世济皇帝,他的高祖父,当年和第一代直亲王之间的那些风流韵事他确实是听人提起过的,自然也知道他们两家之间的渊源,所以对自己的堂兄起了这样的心思,他甚至连挣扎都没有过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但到如今,他的堂兄告诉他,他们其实是当年那两个人的转世,他的堂兄甚至记得曾经的每一件事情。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这十几年对他的好全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甚至希望他就此变成另外一个人,这叫他又要如何接受。 所以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了许久之后漠然转身离开。 从那之后小保成就开始回避他,胤禔知道自己是彻底搞砸了,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偶尔私下里碰上,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与自己亲热,甚至开始抗拒保成这个名字,在他又一次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被对方冷淡打断,坚决道:“我的名字叫毓宓,堂兄若是叫不出口,可以不用叫。” 胤禔动了动唇,没有开口就再次被他打断:“不用了,不需要了。” 从那之后便是彻底的决裂。 胤禔一直没有成亲,家里提过几次他却一点心思都没有,而小保成却在十四岁那年春天,接受了圣旨指婚,连婚期也一并定了下来,就在年底。 胤禔在征得直亲王同意之后,向宗人府提交了出旗申请,准备离开京回江南当年他和胤礽养老的地地方去。 胤禔一直没有跟小保成说过这事也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但小保成也还是从别处听说了,在他离开的前一日,时隔两年再次找上了门来。 依旧是双眼通红,眼里也全是委屈,问他:“你真的要走?” 胤禔点了点头,与他道:“你在京里好好过日子吧,等成了亲你阿玛会去帮你向皇上讨差事的,以后前程定是不错……” 小保成根本不想听他说这些,不悦打断他,质问道:“现在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胤禔闭了闭眼,半晌过后轻笑了起来:“去江南,过个几年再说吧。” “你不会回来了是不是?”虽然是疑问句,他却说得很肯定:“你要回你和他一起的地方去,你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 看着他愤怒的双眸,胤禔不忍心点头,最后也只是转开了眼,以沉默代替回答。 这一次没有再拂袖而去,小保成扑上去用力扯住了他的衣领,拉过他便狠狠亲上了他的唇。 胤禔闭着眼任由他毫无章法莽撞地咬痛自己的嘴唇,当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也再次被挑了起来,他开始反客为主,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压到门上,拼命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这十几年来的愤怒、委屈、想念全数爆发,全数融进了这苦涩又甜蜜的一个吻当中。 情到浓时,俩人都已经衣衫凌乱,胤禔闭着眼贴着他的嘴唇几乎是凭着本能呢喃他的名字:“保成……” 分节阅读_421 下一刻,怀里的人身子僵了住,热度也跟着冷了下去,小保成睁开眼,看着他意乱情迷的脸,只觉得自己悲哀又可笑。 将人用力推开,他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裳,决然离开。 胤禔跌坐在地上,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余地,他当真彻底失去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也很狗血_(:3」∠)_ 番外三十:第三世〔下〕 三月下扬州,原本该是很值得人高兴的事情,胤禔一路乘船沿运河而下心里却空落落的,即使勉强自己也难笑得出来。 当年胤礽退位他们也是这样一起下江南,只是那个时候是他们两个,如今却只得他一人。 也许他的好运气都在上辈子花光了,这辈子注定只能孑然一身。 从京城到江南,一路繁华锦绣、四海升平,胤禔走走停停,看沿途风景,这些年来挣扎起伏的心绪终于是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样的盛世是胤礽开创的,没有人会忘了他,他也会一直活在自己心里,这样,就足够了。 扬州保扬湖边的庄子是他们离开京到江南之后生活过最长时间的地方,最后他们也是一起在那个地方闭上的眼睛,即使隔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但磨灭不掉的是他们当年共同生活的回忆,斗转星移却越加鲜活深烙在胤禔的记忆里。 虽然已有三十几年没有人住过,庄子上却一直有人看护打扫着,走进庭院,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属于胤礽的气息,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曾有过他的身影,只有到了这里,胤禔才真正感觉到,他不是孤单的,胤礽一直就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到扬州之后,胤禔就这么在这里安顿了下来,当年他和胤礽去世之后,江南和福建广东沿海一带的家产都是由他们的心腹家奴在打理,也所以这么多年这里依然完好地保持着当初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即使是书房里架子上的书,摆放的位置竟也跟当年一模一样。 胤禔手指摩挲着挂在自己书房里的那幅胤礽的画像,那是他跟胤礽冷战分开的那几年他亲手画的,他对作画不算擅长,但这幅藏了他多少感情的画,即使是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作画时的用心。 只是到如今,却又再次成了他用来怀念胤礽的方式。 庄子上伺候的人不多,除了固定来打扫的,胤禔只留了从京里带来的贴身小厮两个,每日深居简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打棋谱,或是去院子后面伺弄花草,只很偶尔,才会出去随意闲逛,却从不去繁华热闹的地方,只到处寻觅着当年他和胤礽一起走过的那些乡野小道。 庄子后面就是保扬湖,当年他们庄子后院通往湖边的那一大块地上弄了一片花田,到如今是越加生机勃勃了起来,从前胤礽没少抱怨他没有耐心,总是伺弄了没两下花草就丢了手头工具欺到自己身边来动手动脚,如今倒是有了更多的时间,胤禔不再假手于人,亲力亲为地照顾这一片花田,想象着当初一转身就能看到胤礽站在花丛中的样子,如今再想来也是心酸中带着甜蜜。 春去秋来,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胤禔也披上了厚重的斗篷,却依旧坚持着每日都来花田一次,又一次把花田里的土松了松,想着过几日可以种些梅花下去,胤礽最喜欢的就这个,抬眼间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嘴角带着甜蜜笑意的胤礽竟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一如当年。 胤禔愣了一下,才猛然回过神,不是胤礽,对方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来,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道:“你果然在这里。” “毓……”才开口,却见他看着自己的眼里闪动起了促狭戏谑之意,再次愣了住,鬼使神差地就改了口:“保成?” 对方扁了嘴:“你果然就是不肯叫我的名字。” “不是我……” 胤禔着急想解释,对方却笑着打断了他:“算了,保成就保成吧,这名字其实也还不错。” “……你怎么来了?” 对方看了一眼他身后敞开着的后院大门,冲之努了努嘴:“堂兄,我千里迢迢从京里来这里,你就这么让我干站在这里,连茶水都不打算招呼一杯吗?” 胤禔回过神,略有尴尬道:“哦哦,我给忘了,我带你进去吧。” 不等他说完,对方却已经先一步大步朝着后院门走了过去。 胤禔踟蹰了一下,跟了上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方才他一瞬间的眼神……当真是自己看错了吗? 进了庄子之后走在前头的那个却突然停了脚步,转头笑看着胤禔:“我不想去堂屋,堂兄带我去你书房好不好?” 面对这跟胤礽一模一样的笑脸和说话时不自觉带着撒娇的语气,胤禔是半点抵抗力都没有,糊里糊涂间就点了头,领着他转过回廊直接去了书房。 推门进去之后,胤禔还没有开口,他身边的人已经走到了那幅画前停下了脚步,静静看着,轻眯起了眼。 胤禔一时心里有些忐忑,小保成之前对自己把他当做胤礽的举动那么抗拒,甚至连名字都不乐意听,这会儿看到这幅画,不会气得扑上去撕了吧? 但下一刻,对方却转过头来,冲胤禔抬了抬下颚,问他:“这个是保成?” “嗯,”胤禔略有些尴尬地点头,末了又添上一句:“你的高祖父。” 分节阅读_422 “我比不上他吗?” “……” “你说啊。” 这要怎么比,小保成是很可爱,性子也跟当初的胤礽很像,但终究不是最先走进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只是胤禔实在不想跟他又闹到不欢而散,干脆转开了话题:“你不是还两个月就要成亲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跑江南来了?” “皇帝来南巡了,跟着阿玛一起来的,”对方说着却又不依不饶地继续方才那个话题:“说啊,我比不上这个保成吗?” 胤禔低下了眼:“这个没法比的……” “那我果然还是比不上他嘛……” 对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怨,倒是听不出多少恼怒,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算了,你喜欢他就喜欢他吧,不过你也得喜欢我。” “啊?” 胤禔抬起头讶异地看着他。 “怎么?你难道不喜欢我?” “喜……欢……” “那不就行了,”这么说着,胤禔看他的心情似乎又好了起来,还笑眯眯地走了过来挽住了自己的手:“去叫人准备膳食,我饿了。” 一刻钟之后,胤禔看着坐在桌对面大快朵颐的人,越加迷惑了起来,试探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对方眼皮子都没有抬:“我就留这里陪你。” 正给他舀汤的手一抖,差点就给洒了,胤禔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不回去了?当真?” 对方皱着眉看向他:“你很想我回去?” “……不是,你的婚事怎么办?” “退了。” “阿玛那里呢?” “他管不了我,”他说着撇了撇嘴:“我也出旗了,跟他说了这次来了江南就不回去了。” “……” 酒足饭饱之后,胤禔命人去准备客房,正在喝茶的那个放下茶盏,插嘴道:“不用了,就住主人房。” 庄子管家犹疑地看着胤禔,胤禔叹了叹气,吩咐道:“就按他说的做吧。” 带着人回了自己房间,也是从前他和胤礽一起住了许多年的那间,小保成兴致勃勃地把屋子里各处摸了个遍,最后叫了人来伺候自己更衣,便就先爬上了床,冲还傻愣愣站在一旁的胤禔勾手:“过来。” 胤禔看着他勾人的眼神,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液,慢慢走了上前去,才到床边就被人伸手一勾,将之拖到了床上。 胤禔惊动之下想撑起身,对方就已经双手双脚缠了上来,嘴唇蹭上了他的下巴,低声呢喃:“别动。” 胤禔平复住心绪,慢慢放松下来,回手抱住他:“小保成,我……” “你叫我什么?” 胤禔以为他是又不高兴了,赶紧改了口:“毓宓……” “再换一个。” 胤禔莫名地皱了皱眉,埋首在他脖子间的人已经抬起了头,看着他,静了片刻,嘴角上扬了起来:“你从前不是总是太子爷,万岁爷,陛下胡乱喊的吗?还敢直呼朕的名讳?嗯?” 正是胤礽。 分节阅读_423 这下,胤禔终于是彻底愣了住,回过神已经用力抱紧了他,双眼也渐渐红了起来。 许久许久,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人无声的哽咽和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胤礽也跟着微微红了眼。 “保成……” “嗯。” “……真的是你?” “嗯。” 在胤礽的断续的解释中,胤禔才知道自己离开京下江南之后,胤礽他就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躺了三个月,差一点就回不来,后来彻底醒来之后,就已经想起了从前的所有事情,之后就直接找借口退了婚脱了旗籍,正好这次皇帝南巡,便就跟着一起来了江南找他。 “皇帝不来我也不会来的,”胤礽脸挨着他的脸蹭了蹭:“还好还没成亲,要不又得多个大麻烦。” 胤禔噗嗤一声笑了,又是心酸又是高兴,庆幸道:“……还好你来了。” “对不起……”胤礽其实很愧疚,只要想一想这十几年胤禔过得是怎样煎熬的日子,他就忍不住替他难过心疼,只恨自己想起的太晚了。 胤禔摇了摇头:“你回来了,就都无所谓了。” 胤礽抬起头亲上他红了的眼睛,郑重承诺:“我不会再把你丢了的,一定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省略5000字h……定制里补上_(:3」∠)_ 番外三十一:此生共白首〔上〕 世济十五年,胤礽退位为太上皇,皇太子弘皙登基称帝。 做了太上皇,胤礽就当真不再管任何国事,完全放权给了弘皙让他去干,自己则和胤禔搬去了西郊他们的私家庄园里去。 三个月之后,鸦片战争爆发,南洋英荷联军率舰三十余艘,近四千海军陆续抵达南海海域封锁珠江海口,朝着大清沿海地界发起了猛烈的炮火攻击。 这一场战事他们已经谋划了有好几年,早在五年之前,胤礽亲自点燃第一把火销毁英、荷两国偷运入大清的鸦片并与之断绝一切贸易外交往来,对欧罗巴诸国表明大清抵制鸦片的坚定立场之后,拉响这场战争的导火线就已经埋了下来。 因为大清国的插手,英荷在欧罗巴战场西班牙王位争夺战上没有占到他们预期的便宜,法兰西得大清相助筹齐军费重新再战,很快东山再起收复失地,最后英荷被迫与之签订合约握手言和,之前从法兰西与西班牙手里抢来的美洲海上殖民地只能再次双手奉还,如此,此二国迁怒于大清,又在本已跟大清撕破脸皮谈无可谈的情况之下,干脆排派出驻扎在南洋的海军联手出兵,准备用武力解决问题。 在胤礽退位之前其实就已经收到了英荷两国蠢蠢欲动的风声,原本打算解决了这事再行禅位,哪知因为天气突然转凉竟就病倒了,最后在胤禔的劝说之下,还是按着原本拿定的主意,在十五年年底之前,退了位移居西郊庄园。 于是这样的一场战事便就成了弘皙登基之后的第一次考验,也是他在朝中树立威望的机会。 胤礽虽然不再管国事了,私下里却也时时刻刻地盯着关注着前方战局,因为之前几年的铺垫,大清在南洋海上诸国当中本已就有了一定的声望,也收编了几个藩属国,这是一次大好机会,他们大可借此赶走盘踞其中的欧罗巴人,将南洋尽数收归己有,所以胤礽也是兴奋得很。 而胤禔,虽然嘴里说着不想再打仗了,但真正闲了下来却又觉得无所事事,整日里摩拳擦掌想去前线瞧一瞧,最后俩人一合计,干脆就决定直下江南转往广东去亲眼看一看前线情况。 于是俩人日夜赶路,到达广州时,南洋的海上战争也才爆发不到一个月。 而就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联军部队就已经在福建广东海军的两路包夹之下连着进攻又溃败退回反复了几次。 原本自平定朝鲜和日本之后驻守在东洋的海军也在圣旨调令之下,于几日之前开始南下,备战充分准备只取英荷两国在南洋的大本营断他们的后援。 关于这场战事的结果究竟如何,虽然战争还没有结束,但胤礽和胤禔两个每日站在码头岸边礁石上,听轰隆隆的炮火炸响声逐渐远离海岸线向着对方推进,便就足以预料了。 他们在广东待了两个月,亲眼见着战事朝着有利于大清的一方发展,在胜局基本已经定下了之后,胤礽提出去江南,胤禔欣然答应。 在那之前,俩人还先去视察了一番胤礽在这边的买卖,属于太上皇私人名义开办的商行。 胤礽登基之后就把被康熙流放了的凌普捞了出来扔来了广东,而在这里给他打理买卖的人,正是凌普。 商行虽然也挂靠在十三行名下,不过比起其他那些家大行实在是不起眼,而胤礽也几乎没有给过凌普任何特权或是私下里叮嘱人关照他,只让他按照朝廷规矩老老实实地做买卖,所以经营了十几年,规模虽不小却也委实不算大,但胤礽看过便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一间商行一年的收入就足够他和胤禔挥霍个两三年,何况胤禔也有自己的铺子买卖,至少他们两个不用一把年纪了还觍着脸伸手向儿子讨。 最后他们两个还是回了江南去,把几座江南名城都转了一遍,依旧是选定了几年之前他们就已经在扬州保扬湖边上买下的那座庄子,住了下来。 分节阅读_424 胤礽的意思是,在这里先住个三两年,再大江南北去转一转。 在他们到达扬州的第二天,弘皙派人把宝珠送回来的孩子送了来,才两岁大的太上皇外孙从送回京起就是胤礽亲手带的,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长大,胤禔对胤礽带完了孙子又带外孙的行径一肚子怨气,却也无可奈何。 金发碧眼的太上皇外孙叫小宝,软软糯糯却比女娃娃还要黏人,而且最爱黏的人就是胤礽。 胤禔原本还以为他们来了江南就能过些自在日子,倒没想到胤礽对带小娃娃这么乐此不疲。 胤礽对他跟小娃娃吃醋的行为也很无奈,最后认真跟他保证:“等小宝六岁大我就把他送回京里去念书行吗?” 这还差不多,不过胤禔也终于是知道胤礽说的过几年才出去四处游历的原因,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这个小奶娃。 不过算了,只要他和胤礽两个一起,其实在哪里倒也没都没差。 春。 胤礽说要在庄子后面种一片花田,说干就干,吩咐人去采购了花种来,他们就亲力亲为地动起了手来,反正现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胤礽对伺弄花草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往往能够在花田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也不知疲倦,胤禔对此倒是没多大兴致,虽然在盛京那几年他也经常在自己家的田地地一蹲几个时辰,但专研的都是粮食农作物,是看得到产出的东西,至少收成上来的时候有满足感,无奈胤礽总说那些东西没有美感,压根不让他往花田里种。 往往这样的时候,总是胤礽专心致志经营手里的花花草草,胤禔则在一旁搞破坏,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有的时候逗弄得胤礽兴致来了,兴许还能跟他来一回野战,但更多的时候,是被胤礽手里的铲子给敲到头上,然后生了气的太上皇就会抱起在田地里滚成泥人的小宝,甩手回去,最后还得胤禔一个人来善后。 夏。 胤礽热衷于垂钓,到了这个时节总是喜欢在湖边上找片垂柳树荫下一坐几个时辰,下去的钩却鲜少能钓上鱼儿来,胤禔笑言是这保扬湖的鱼也不给太上皇面子,胤礽对此却并不在意,美其名曰修身养性。 胤禔对这样一坐几个时辰不能动的活动也无甚兴趣,却每日都会陪他一起来,胤礽垂钓,他就躺在一旁看书,打打棋谱,或是无趣地逗弄小宝一二,到最后也就在炙热得能叫人额头沁出汗的阳光照耀下昏昏欲睡,然后便当真睡了过去。 而每一次他醒来时多半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太阳偏西起风之后就冷了,他的身上却总是盖着一床薄毯,胤礽依旧专注于自己手里的鱼竿不分半点余光,胤禔却止不住笑意,这里除了胤礽,就只有那个奶娃娃小宝,会给他披上毯子的人,除了现下故作严肃正经端坐的胤礽,还能是谁? 即使不用看,胤礽也能想象出他得意的笑脸,不由得心中暗骂,睡饱了你倒是有精神了,到了晚上就会折腾爷。 而要胤禔按理说,那其实也是你情我愿,太上皇明明就热情得紧。 秋。 中秋月圆夜,好不容易把小宝哄睡着了,胤礽起身推门出去,胤禔靠在廊边,一手抱着胳膊,一手勾着壶酒晃晃荡荡,笑得勾人:“太上皇,喝酒吗?” 胤礽抬头看一眼挂在墨色夜空中的圆月,笑问他:“有没有下酒菜?” 胤禔揽着他的腰去院子里,凉亭里的石桌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胤礽一看是最烈的那一种,就知道这家伙又打起了把自己灌倒然后为所欲为的主意,当下便不乐意地撇了嘴。 于是在胤禔坐下之后,胤礽一个翻身便面对面坐到了他的身上去,一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直接勾起了桌上搁着的酒壶,扬起头,就往自己嘴里倒了下来。 酒水潺潺而下,溅出唇角沿着他的脖颈滑下,胤禔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的姿态,眸子里的神色更幽深了几分。 最后胤礽一抹嘴,贴身上去就吻住了胤禔的唇,嘴对嘴地将酒度了过去,带着酒香的甜蜜就这么在彼此唇齿间蔓延了开来。 冬。 大雪封了路,出不去便也就懒得起床,辰时都过了胤礽依旧窝在床上,一直到胤禔已经去外锻炼了一圈回来,推门进来冷风跟着灌进,胤礽不悦抱怨:“把门关紧了,冷死了。” 胤禔笑眯眯地靠过来,蹬了靴子就爬上了床,冰冰凉的双手捧住了胤礽的脸,胤礽冻得直往被子里缩,狠狠瞪了胤禔几眼:“下去。” “不下。”胤禔得寸进尺反倒贴下身抱紧他:“让我亲亲。” 胤礽受不了地伸脚踹他::“把衣裳脱了再来。” 这有什么好多说的,胤禔三两下扒了自己外衣,钻进了被子里去,捧着胤礽的脸左右亲,被他这么一折腾,身子反倒是热乎了起来,胤礽满足地叹了口气,搂紧了他的脖子,却又忍不住抱怨:“好冷,南边怎么也会下雪。” 胤禔失笑:“虽然比京里好一些,但南边下雪也不稀奇啊,唔……也许再往南一些会好一点吧,要不我们明年冬天去再南边一些的地方?反正南洋如今也已尽归我朝了,干脆去南洋如何?” “……算了,等把小宝送走了再说吧。” 胤禔抚着他的脸,低声呢喃:“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先去这附近转转吧,带上小宝一块也可以,江南除了那几座名城,其他小地方的风景也是十足不错的。” 分节阅读_425 胤礽想了想,轻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一年四季,岁月轮回,他们一直在一起,一起做那些微不住道的小事,过那些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小日子,便就是最真实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了 番外三十二:此生共白首〔下〕 在弘晳登基的第三个年头,胤禔终于是等来了心心念念盼着的解放的那一天,皇帝南巡,皇太子永琛亲自带人前来,接虚岁已六岁大的太上皇外孙小宝回京念书。 在小宝私心裂肺的嚎哭声中,胤礽泪眼汪汪与之挥别,小宝被永琛强行抱上车,哭声渐渐远去,而胤礽身后得逞了的那一个,却已经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处。 车子走远之后,胤礽才回头眼刀子飞向胤禔:“你要不要脸,为了把小宝送走还故意写信给永琛,唆使他鼓动弘晳南巡来接小宝回去?你当真以为爷什么都不知道?” 胤禔半点不脸红地大方承认:“太上皇,就算为了小宝的前程着想,也是到该让他回去念书的时候了。” 胤礽无话可说,却不过,也当真,小宝走了之后,从今以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陪伴彼此了。 当年说过的话从现在开始兑现,在小宝离开半个月之后,胤礽主动先提了出来,要去外头走走看一看。 之前几次南巡,加上这几年住在南边,周边地带他们其实都已经走遍了,也没什么新意,最后胤礽翻着地图,随手一敲,道:“我们往西走吧。” 于是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沿途走走停停,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辗转到了西安,之后从西安出发,西行过咸阳,爬上陕甘高原,经陇西、临洮、兰州越过乌鞘岭,再过甘肃的武威,穿过河西走廊,走了大半年时间才终于到达了敦煌。 这一条线路,便是古时丝绸之路所经过的东段南道线,自前朝起随着海运的兴起加之西北边也不太平战火连年,丝绸贸易之路就已逐渐没落,到如今,新的海上丝绸之路开展得越加如火如荼,陆上贸易更是远远不及。但不过随着西北部战事平定,大清国在这边开府设县掌控全局恢复生息和朝廷一系列鼓励贸易经商的举措引导下,往西行的关内商人日益增多,这一条道路便就又逐渐热闹了起来,即使比不得当年最鼎盛繁华的时候,却也比前些年的境况要好得多了。 胤礽和胤禔两个装扮成关内来的商人,只带了几个随从和护卫,走得极慢,几乎是行半个月又歇半个月的步调,在那一年冬天到来前,到达了敦煌。 胤禔问胤礽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胤礽想了想,道:“我们先在这里停下,等来年开春之后再走吧。” 第一场大雪很快落了下来,不同于京中大雪时的肃杀,也不如江南雪景精致撩人,敦煌的雪另有一番壮阔之美,走入山中,狂风呼啸而过,便仿佛是来自亘古的呼唤。 “在这里总觉得看什么都有些苍凉……” 胤禔如是说着,只是看到眼前场景,脑海里就不自主地浮现起也许是千余年前,西域来的商人在漫天风雪中拉着骆驼、满载货物艰难前行的画面。 “也许在一千多年前,我也是那些西域商人中的一个也说不定。” 胤禔轻声感叹,胤礽偏头看他,便就笑了:“那我呢?” “你?”胤禔回视他的眼睛,也扬起了嘴角:“你是我买来的媳妇。” “……” 开春之后,收拾起行李,他们再次出发,出玉门关继续往西行。 在关口,胤礽花高价和西域商人买了两匹骆驼,即使明知道吃了亏,心里也高兴得很,转头去看胤禔,却见他正和个蒙面姑娘纠缠了起来。 虽然看不清楚面相,但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却是典型西域人的长相。 衣着单薄甚至暴露的姑娘跪在地上,扯着胤禔的衣角,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快速地说着什么,眼里蓄着泪水,似乎一直在央求他,胤禔满脸苦恼尴尬之色,想挣脱开偏偏这姑娘力气颇大,他也犹豫着不好意思直接踹开。 胤礽站一边看了一阵,撇了撇嘴,将骆驼扔给下人,走了上前去,一锭金子直接扔到了那姑娘面前,对方弯腰去捡,才终于是放过了胤禔。 胤禔松了口气,转头冲胤礽笑,胤礽白他一眼,转身大步先走了。 越往西,一路上碰到的形形色色的西域人也越来越多,但被人缠上却是之前他们没想到过的,胤礽一直沉着脸,胤禔也很委屈,伸手去拉他的手,被甩开,再拉,还是被甩开。 最后胤禔恼了,用力扣住他的胳膊:“至于吗?都几十岁的人了,长点出息好吗?” 胤礽睨他一眼,嗤道:“你也几十岁的人了,你怎么不长长出息,色令智昏。” “我哪里有……” 分节阅读_426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姑娘是波斯人吧,求我把她买下来,要给我做奴做婢的……” 果然胤禔这么一说,胤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你听得懂她说的话?” “那倒不是,不过早上出门的时候跟客栈老板闲聊,听他说这里有不少波斯来的少女,高价把自己卖给来往的商人,关内人尤其热衷追捧她们。” “原来你说的买来的媳妇是这个意思……” 胤禔脸垮了,这一次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在他暗自郁闷的时候,胤礽却偏过了头,嘴角浮起了笑意,翻身爬上骆驼,冲还在自我厌弃的人抬了抬下颚,道:“爷走不动了,你拉着爷走,爷就原谅你。”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胤禔乐意至极,心情立刻就好了,当下走上了前去,拉起了骆驼,心中暗笑不止,太上皇一定不知道,西域人娶媳妇,就是这么用骆驼给扛回去的。 驼铃声声中,他们慢慢走上了继续前行的道路,向着下一站路出发。 出了玉门关没多远,到达罗布淖尔(罗布泊),胤禔拉着胤礽爬上土山坡视野开阔处瞭望,与他道:“你别看这片湖小,一千多年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西北边胤礽是第一次来,胤禔却在前回的征战时已经率兵来过这边,所以多半时候,都是胤禔讲,胤礽听,但这一次,胤礽却受不了地嘲起了他:“行了你,别总说得你好像千余年前真来过这里一般。” 胤禔笑了笑,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伸手指湖西岸隐约可见的土城残垣:“那边,就是当年楼兰古城的遗址。” 胤礽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太远了看不甚清楚,只勉强能看到一些隆起的建筑。 胤禔道:“那边现在有八旗兵驻守,在古城址发现之后就已经上报了朝廷,之后应该会派工部的人过来勘探。” 胤礽点了点头,轻眯起了眼,看着那处若有所思。 呼啸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胤禔看着他的侧脸,心下蓦地一动,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保成,在想什么呢?” 胤礽转回头看他,眼里闪动起了促狭的笑意:“我倒是觉得……” “嗯?” “也许在一千多年前,我是楼兰国的王,至于你……” 胤礽话说到一半停住,故意吊胤禔的胃口,胤禔挑了挑眉,笑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是我的压寨夫人还差不多。” “……” 在夏天到来之前,他们终于是走出了大清的西北国境,胤禔再次问胤礽是不是还要继续往前走,胤礽认真想了想,道:“古时这条路的终点是罗马或者更远的地方,既然欧罗巴都能去,我们干脆就这么一路往前走,去瑞典看宝珠吧。” 对胤礽的异想天开,胤禔颇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靠走的去瑞典大概明年都走不到吧?” 胤礽无所谓道:“反正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管怎样,既然胤礽说要去,胤禔也就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于是再次启程,穿越中亚、西亚往欧洲,走一路停一路,从夏天到冬天再到下一个夏天,最后却到底是没有走到瑞典。 在进入欧罗巴洲之前,胤禔突然就病倒了,胤礽记忆里一直很强悍虽然受伤不断却几乎从来没有生过病的人就这么突然受了寒,病倒在了床上,还昏迷了好几天。 那几日胤礽急得几乎满嘴生泡,日日夜夜守在床头亲自伺候他,带出来的药材不够用,在异国他乡又找不到靠谱的大夫,若不是胤禔身子底子好,也许怕就这么挺不过来了。 在胤禔从昏迷中转醒身体逐渐康复之后,胤礽头一次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了一场,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胤禔抱着他明显消瘦了一大圈的身子也是分外心疼,他们说好了一起同老,他怎么可能抛下他一个人先行离开。 胤礽扯下他脑后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一根白发,又哭又笑:“你才刚过五十,就长白头发了……” 胤禔轻叹着气:“不服老也不行了……” 胤礽抿起了唇:“我们还是回去吧,去江南养老,不折腾了。” 分节阅读_427 “不去看宝珠了吗?” “过些年走海上再去吧。” “当真舍得?” “我更舍不得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 头一次,胤礽如此直白地说着离不开他,胤禔又是心酸又是甜蜜,将他紧紧拥进怀里:“好,那我们回去吧。” 这辈子他们从孩童到老,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有过迷茫和无助,到最后也还是一起并肩扛过,即使曾经有误会和争吵,到底还是牵出了彼此的手,坚定地一起走到老。 人生如此,所求之事也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亦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