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 1-1(修) 《边缘》 2020.4.17 作者:挠狂 第一章 柳建明降下窗。车里被一群狐朋狗友弄的一摊鬼样。他嗤笑一声,烟便闷着随风而飘。司机小刘的父亲老刘是老柳的司机,今年小刘刚大学毕业,当了柳建明的随身司机。 这会儿,小刘瞄了眼前头:“老板,前头红绿灯。” 柳建明闻言笑道:“等啊。” 心里在想,这小刘怎么回事,红绿灯都要问他。事事问他,他柳建明又不是家政夫。这么想着,又抽一口烟,缓缓地往外吐出去。 小刘有点犹豫:“前头好像闹事了。” 柳建明闻言眉毛一挑:“哦?什么事?” 小刘摇头,“几个警察在。” 柳建明眉头褶一褶,看了远处两眼,警鸣红灯闪个不停,几辆警车停靠路边。 “开过去。” 柳建明最烦跟警察打交道,刑警也好民警也好协警更别提,全是难缠的家伙。说是这城市里正义感最强的,拿纳税人的钱,摆大爷的脸,养的全是一股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小刘看起来还是愁眉不展。柳建明不耐烦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小刘,你今晚是怎么了。”他声音里都有一股压抑,不给这刚出社会玻璃心的男大学生吓着,缓了缓,用自以为还算温和的声音催他: “有话直说。我明天你知道,还得见我爸。” 一把老柳见小柳的事搬出来,小刘浑身一哆嗦,便知道再耽误不得了。 “前头一个人躺地上。”司机小刘声音还透着几丝颤抖,“一群警察围着。” “关我屁事。”柳建明又笑了,烟随风而飘。 这小刘,今天怎么回事。 小刘见自己被误解了,忙解释:“不是,老板。那个男的好像是陆少爷。” 柳建明扯一下领带:“陆铭?” 小刘忙不迭点头,心里感慨这小柳领导终于是给开窍了。前头那个好巧不巧,正好是前几天赌场上跟柳建明差点干起来的陆铭。 柳建明微眯眼,显然也想到了之前那场让他青了好几天脸的事,一下闷头笑了。 “走,下去帮把手。” “是。”小刘汗颜的在稍远的地方停车,想柳建明哪里是帮手,那架势分明是看热闹去的坏样。但话说回来,他小刘何尝不是猜到柳建明的心思,顺得其势迎合而上了柳建明的心思。 小刘一想到这点,点头想自己算是机灵,越看柳建明那看见陆铭一副邋遢样就按捺不住的心细样,越对自己的行为连连满意。 这儿是一个正式警加三个协警,正在那边互相窃窃私语,其中一个见着柳建明,还是个小协警,正义感强一点。 这会儿她见着一个陌生的衬衫男人边脱西装边走进,听着同伴商量随之附和点头的脑袋,不禁停下,顺着这男人的动作瞪过去。 这男人居高临下地走到那车子旁边躺着的男人,一瞧,颤着肩膀笑起来。他侧头看一眼司机小刘,一个眼色,西装扔了过去。 “拿着。” “是。” “你——你怎么回事。”小协警便跟过来了,柳眉一竖。 适逢这柳建明拿裹着黑长裤的脚,不轻不重把地上脸划了好几道指甲疤的男人踢几下。他压根没理这小女警,蹲下来,满脸的都是嘲笑: “陆铭,你装什么死。” 地上陆铭醉的厉害,被踢几脚闷哼了两声,破了的裤子皮肤外露出来,暴在空气中猛烈地刺激到柳建明的鞋底。他吃痛,抱着脸在地上滚两圈。禁不住轻叫。 柳建明又踢两下,这姓陆的哪还有几天前撸起袖子就想跟他干架干个你死我活的气势。 “老板,”小刘惴惴地上前一步附耳道,“是真的伤着了。” “哦?” “他们在打120.” 柳建明往后退一步,扫一眼那个女协警,问道:“他被车撞了?” 女协警瞪过去:“关你什么事。” 柳建明一愣,“你说什么。” 他长这么大,可以自豪的说一句,凭借老子的关系还没被人这么晾过。 一边几个年长点,也稳重点的警察的商议策事打了断,一边过来制止这儿的争吵一边沉声说道:“小王,怎么回事。” 这女警便指着那衬衫男人道:“这男的来捣蛋。” “捣蛋?”柳建明又是一声淡淡的嗤笑,看着来人,手插在兜里也不伸出来,说着:“周叔叔,好久不见啊。” 那正式周警官借着灯把柳建明看了一看,怔住。“建明,你怎么在这。” 柳建明耸下肩:“路过。” 周警官倒是心里拔凉,这下好,一个陆公子,一个柳公子,两个错综复杂的大人物都来了,他就一小小的警官这几年都挣扎不上局长的位置,能怎么着了。 这时又听得这柳建明踢地上人腿上一下的声音,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了?” 周警官支吾半天,不知怎么说,倒是旁边那个义正言辞的女警官一下子冲出去,严厉说道:“他强/奸!” “小王。”周警官皱眉制止:“你少说点。” 这言下之意还有,你懂点礼数,前辈们都在这里。 小王倔强地咬一下嘴唇。周警官头痛地捏捏眉头,带这群菜鸟是自己今年末临近现年的最大不幸。 强/奸?柳建明侧了侧头,一扬眉,把这小子看一下。 没想到这陆家小子听着了强/奸两个字,登时一下清明了,蹭地支起上身:“不是!” 周警官尴尬地安抚:“好,好。” 这还在大街上呢,这陆少爷想上明天的头条? “小王,把人扶进警车。” 这把下巴一指,谁知刚吩咐,陆铭哇地一下又倒在地上抱头痛滚。 周警官看闹事也差不多了,撩撩手表瞄时间,打圆场:“建明,这儿也没什么,我看先……” 话没说完,就见柳建明一脸的心不在焉,问他:“那女的在哪?” 周警官又是一愣:“哪个?” 柳建明那四处看的眼,忽停在周警官脸上,直盯:“把他抓成这副模样的女人。” 他真想拿十张百元大钞甩在那女人脸上。 干得实在是漂亮。他前几天被这陆家小子弄的可够折腾,手臂上伤现在都没好。 周警官没想柳建明能提这茬,一时之间应付不来,见周围几个小年轻的都在盯着自己,他无形之中感到一股压力,随之而来的是多年老好人之下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官威。 “去,去把陆先生扶进警车。等120来。” 周警官板着脸把话一说,一面在心里焦急,这120也太慢了,早知道能这么慢他直接开警车给人送过去也没这茬。但话说回来,这陆铭也是错了性了,怎么劝都要在路上撒泼打滚,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 周警官这些话是不敢当着任何一个人面前说的,妻子也不行。这会儿他耐不过柳建明那直勾勾的好似狼一般的眼神,想起了他那父亲,心底一股一股的发寒。 “这儿。” 柳建明缓和了一点眼色:“周叔叔,别这么紧张。” 周警官哑笑两声:“说笑了。” 他攥着一把冷汗把人带到后边警车掩映的草丛石阶上。柳建明跟在后头,隔得远点,一时没见着。只感觉一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坐在那边,跟身边黑色出警制服的男人低声说着什么。 周警官停下来:“这里。”这声音很低,紧接着才是恢复他平日声线的音气,对着那做笔记的男人说道:“小肖,问出点没有?” 小肖连忙站起来:“是。” 周警官扫下他手里的笔记,微颔首,看了看后头人的脸色。 柳建明正敞开他松垮的衬衫扣子,只说:“先走吧。” 神奇温和。 周警官叹口气,把手招一招:“小肖,走吧。” “可是——”小肖扭扭头看了那石阶上坐着的女人眼。 此前这儿灯光暗,又侧对着柳建明,柳建明一直没能看清这人的五官脸色。这一下子,那女人抬起头来,还是正对着他——身前的那两个警察而来,他便看见那张心平气和的脸对着小肖警察说: “谢谢你,肖警官。” 小肖原本还犹豫的脸色缓了点,游移不定地点下头,抿了抿嘴同师傅走了出去。柳建明一只手仍插在兜里,倚靠在车边好整以暇地瞧着那女人。这姿势让他有自头到尾的俯视意味。 小肖临走前把眼稍斜一斜,侧过来瞄柳建明。柳建明只当不见,一脸的毫不在意。任这姓肖的年轻人用不大友好又出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在自己脸上凿洞。 “年轻。” 等小肖走了,柳建明完全没放心上,只稍稍放缓脸色,侧一侧,吐出两字之时那坐着的女人也起身了,看起来没有想跟他交谈的意味。 柳建明歪头,把手撑在车窗上,挡住她去路:“等等。” ※※※※※※※※※※※※※※※※※※※※ 删不了文只能大修。(李质文和庄琳的我得再想想) ps.贫穷的我不知现实中是不是真能这么狂……(遛 -- 1-2 那女的停了停,有一会儿没动,那副看着柳建明的神色,掩盖在平淡视线之下打量相当值得考究。 柳建明笑了笑,宽慰她:“别害怕,坐下来。” 女的没有理,径自想走,柳建明也不生气,趁她扭头将欲走之际,伸手把她胳膊轻拉了下。很细的一只胳膊,又白又软,这女的转头看他。 “谈谈。”柳建明手抱胳膊,下巴一扬。 这女的一直没说话,眼也没离开柳建明的脸。天色暗,晦涩不明,却是清晰可现她那双微扬的眼睛里的提防之色。 过了一会儿,隔着浓重压抑的气氛,这女的开口了。 声音微哑:“你找我什么事。” 柳建明不答,脚尖踢一下轮胎边的石子,在石子飞扬,轱辘轱辘滚上石阶内的草丛之际,背靠上这辆警车。才道: “你跟陆铭什么关系。” 这话太奇怪了,任何一个女的听见都会诧异挑眉,柳建明也心知肚明,但他没一点不自在,一如既往的不紧不慢又问一遍:“你俩什么关系。” 这女的仍旧未予回答。 柳建明抬眼:“他追你?” 沉默。 柳建明换个姿势,习惯性的把脚心抬起来,单脚踮着地。 “他嫖你?” 视线从这女大冬天穿的露脚趾凉鞋,一路向上,一件尤其耀眼银白风衣外套裹住她的身体。大腿白皙,颈锁光裸,一颗掉了钻石的链子正挂在那边。 在无声的对视中,柳建明的眼停在她脸上。 “还是不想说?”柳建明看着她:“陆家产业下有个小风月所,叫红场。你是在那边工作,是吗?” 女的摇头,“不是。”过了一阵子,她语调七平八稳地抬手说,“你别乱猜了。他没付到位钱,我不想给了。就那么简单。” 这女的说话有股异常的冷淡,嗓子却很低,不知道是刻意还是声线本身如此,都无所谓。总之听起来,好像是含着一颗樱桃,樱桃它却在慢慢融化,舌头与唾液在其上缠绕。 柳建明几乎被自己这想象堆砌的辞藻寒到,兴致却也挺高。 这会儿他见这女的把裸白的小手从风衣袖口里抬起来,随着动作而露出,袖口掉下。他想也没想,伸手把她抓住了。 “你知道陆铭是什么人吗。”柳建明低低的笑了,“你敢把他的脸抓成这样。” 这女人的声音很轻:“知道。” 柳建明意外:“你不害怕?” 这女的定定地说:“什么事都要害怕,我要害怕的可就太多了。” 她的神色里看不出几丝微变,平淡的像水,悠悠的荡在月光之下,眼底冷冷的。柳建明往旁边退一步,手给松开了,放了这女人从自己身边走开。 这女的一点也没留恋,裹紧了风衣把自己又长又直的双腿罩在下摆之间。柳建明一手撑着车盖顶,扭头看着她就这么走向路边的灯光之下,鞋底很平,从后头他的视角,好像是光裸一般擦着地面,异常耀眼炫目。 柳建明看了一会儿,背转头,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点着。他抽了几口,看着远处激荡的霓虹灯,大风毫无顾忌地吹来,把路边野草数尽掀起。 “老板。” 小刘抱着西装,在不远处忽叫了柳建明一声。 开始时候这小刘想叫他领导,得了,柳建明当时挥手打断。他又不是做他爸下海以前那一套的,不想搅那浑水。 柳建明手下有个挂名装潢公司,老板这词,倒也还算恰当。他这么想着,吐出烟看向小刘,刚想说话,小刘那瘦不禁风的小身板小草一样在风中瑟瑟发索,柳建明被看笑了。 “什么事。”他抽着烟,声音也很轻松。 “电话……”小刘犹豫一阵,手从那抱着的西装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柳建明知道小刘这人,故意不说谁的来电,是表现自己的与上司之间清醒的认识,保持的距离。 柳建明接过了,食指拇指捏着烟,电话接起之前,他用力吸了两口扔脚上踩熄。 他扫眼来电,还以为是老柳。但对方名字是dina。dina?谁? 柳建明没想起来,一边小刘见了,欲言又止。 柳建明摇头,“收起来。” 他挂了电话,又扔过去。这架势实在够粗暴的,一点都不心疼这手机坠地摔个粉身碎骨。他不怕,小刘怕啊。手忙脚乱的小刘幸好眼尖,赶在手机滑手之前另只胳膊伸出,及时接稳。 “走吧。”柳建明用脚尖一踢,把烟头扫进石阶缝隙密密麻麻,又稀疏的角落。 小刘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 柳建明抬眼:“回家,能去哪。” 小刘不是这个意思:“陆少爷这边……” “明天报纸会出来,再看吧。”柳建明倒是觉得,比陆铭更有意思的,是把陆铭那张俊脸抓的比狸猫抓挠还要狠厉气质的女人。 小刘忖量着柳建明的脸色,想必是觉得自家老板对那女的起了心思,偷偷摸摸,垂着脑袋跟着柳建明走回车前。“那女的是附近学生。” 柳建明淡淡应声,小刘偷察观色,觉得自己看不出什么,跟柳建明也约莫快一年了。他这人给人的感觉奇妙又复杂,有富家子弟的嚣张,甚至是更高一层的跋扈。 但是柳建明到底不是陆铭:“他太蠢了,自己手底下有个红场不去玩,非得找学生。来个未成年,送他进去吃一盅。” 小刘一看柳建明还真的接了茬,精神一震,眉飞色舞便接下续:“陆少爷可能也不知道吧。这女生还在念书,说爸爸癌症,缺钱。陆少爷以为给了钱就能那啥吧,结果车上欲行不能,反倒被甩了巴掌报警。” 柳建明听着,没吭气,看似心不在焉,在夜色里慢慢地走向自己那辆车。然而在离一段路程之时,他看见前先那小肖被周警官拉到一边独自说教的面红耳涨,脚步一停。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他问这小司机,眼神很淡,视线却如缠绕在眼眸之后的浓雾。那雾让小刘迷惑起来。 “问那个小肖警官的。”小刘指了指被周警官批评的小肖说,“哦,对了。她叫申媛来着。” “申媛?”柳建明重念了一遍,想起那女的在警车边跟自己的说的,细细咀嚼,回味。似乎与小刘说的较大出入。 她不是说,陆铭是钱没到位吗。 小刘说的,跟陆铭会错了意思似的。就算是陆铭错意,也是他心底那根衡量价钱的秤没秤好分量,少价了,便给这女的反摆了一道。 柳建明一通顺理,脚步一转也不往车上走了,反道而行,向着那周警官走。周警官教训完了小肖的不懂事,念到最后一句:“明白了吗,他爸是谁。别说你一个小小的警察了,局长见了还不是得礼让三分?” 小肖一声不吭。周警官看着爱徒,仿佛看见以前的自己,又仿佛预见他未来的模样。长叹一声: “你啊,还是年少气盛。你要不是杀人放火,我爸是李刚这句话跟人大代表那证一样,全城通用,优惠通行,懂吗?” 周警官老婆做过人大代表,高速公路上那被招待得爽的一批。他再看看自己,也没混得老婆好,在家里抬不起头,懦懦弱弱的过了一生,丢失了理想,也丧失了骨气。现在也企图让同样的年轻人弯下脊梁,美其名曰是前辈的经验。究竟是世界错了,还是他错了? “周叔叔。”这时候他们口里的男主角过来了,周警官连忙整理情绪与老泪纵横的怀志不遇。 “那女的,”柳建明回想一下名字,缓道,“申媛,她是我朋友的朋友。这次是个意外,你们卖我个人情,把她给我。我也好给我朋友一个交代。” 周警官一愣,想:这哪行,且不说寻规流程,陆铭那边他也不好交差。 柳建明却说:“不行吗。” 轻飘飘的三个字,柳建明的表情甚至不变,吐字音调更不显波澜,却在周警官的心中拉响了警鸣。他迅速一眉皱,堆起了岁月在眉间爬上的川子,又轻轻掩了去。 “当然不是。”陆警官顿住,片刻,才扭头后叫了一声:“小王。” 前先义正言辞的小美女警官探出车窗玻璃:“师傅。” “把申小姐请出来。” 此前,申媛已经上了警车,本打算先带到派出所。因为车上还有个陆铭,小王隔在两人之间,以防其中一方忽然清醒理智失控。 小王很快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男人,只见他一脸镇定站在那边,衬衫袖页还褶上了两档,休闲又随意。小王有一阵没作声,男人把目光转过来,两个人的视线才一对上,小王默不作声地便掩了脑袋躲开。半晌,闷声说: “申媛,外边人找。” 申媛坐在副驾座,后座才是陆铭,这辆出警的警车空敞。 她手支着下巴,一直看着副驾座外今夜分外又圆又大的一轮悬悬明月,乌云缭罩,听见声音,申媛侧过头。 小王把姣好形状下巴往外一撇:“那个男的。” 申媛这时候已经有点猜出那男的来头了,面上却很平静,应声,开门下车之际她手上一只缀着银彩的小包滑膝,而掉在了地上。她一只脚跨出了门外,弯腰正要去捡,一只消瘦修长的小臂先从衬衫袖口之下伸出,伴随着一阵男声: “做个交易,嗯?” 申媛抬头,柳建明流利干净的脸部线条一晃而过,待她直起身,柳建明捡起来的那只小包重又物归她手。 -- 1-3 申媛抬眸看了眼,柳建明也懒得猜她的心,他扬着眉毛想: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让他好好交流。 前副驾驶右门还打开着,柳建明俯身弯腰叫了陆铭一声: “这么能叫叫唧唧。” 这后座小臂搭着额头,正低吟不止的陆铭心里着火似的,一股一股酒冒咕噜,难受的紧。这会儿听着柳建明的话了,迷迷糊糊的蹭一下直身却是把头一撞: “我的亲娘乖乖。”陆铭往后一倒,嘀咕声响倏忽急逝。 柳建明却极随意地视而不见着,出了门。而周警官独一人过来。适逢过来。 柳建明打趣:“周叔叔,那肖警官呢?” 周警官没好意思说罚他面站。吹着冷风安静一会,心头浮起是个明晃晃的大字: 陈仓暗度。 周警官心沉重的如坠了地窖。这会子翻翻眼皮子,瞧上眼柳建明,周警官霎时挪开了目光。只说: “这事都清楚了。”他肃穆地沉声说,“小肖也同我说了,今天不早了,就想回去。相关事件调查明日再说。” 周警官还比较在怕她捣蛋,温声放轻了补一句:“别急,能还你个公道。” 申媛应声轻。周警官松口气也就不想纠缠了,好巧正巧,眼睛一瞟看见了救护车鸣笛从浓厚的夜色一方亮灯而来。 周警官终于喘过气:“那建明,叔叔就先走了啊。” 柳建明有些漫不经心:“你去吧。” “所里有点事等着处理。”周警官热情地伸两只手紧紧握住柳建明:“下回过年上门的时候,再见上一面好好聊。” 柳建明扯了嘴角,富于世故地冷淡告别:“去吧。” 周警官慌慌急急地笑了下,缩回满是汗水的手。擦一下。他扭头又对叮嘱申媛: “这事儿一定给你圆满解决,你别担心!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就好。” 周警官是怕申媛打到所里,捅了上边鸡窝狗窝一团糟,全不宁,他自身这夹在柳建明与陆铭之间企图两手都抓,过河的“泥菩萨”不保。 柳建明站在那里,静飘飘地笑了一声,意味皆是不明,飘散在晚风倾袭野草的淡淡干燥的泥味之中。 这会子见申媛仍是不做声。老周自己也顾不得了,含着抱歉道:“那叔叔真走了啊。” 柳建明耸肩:“我再在这儿抽根烟。”他悠闲自在地转身掏了支烟,瞥着申媛,起了调戏之心:“你也来一支?” 申媛没响,倒是120与110一块儿的警笛交错长鸣了起来,此起彼伏地弥漫在空气中。 柳建明碰了一鼻子灰,倒是不在意,低头不紧不慢地一根烟尽数吸掉。他拍一拍。柳建明眯眼看着这一骑绝尘而去的车屁股,车尾冒烟的一缕混着烟的白气一块儿钻进柳建明鼻子里: “不赖。”他情不自禁吸了口,满足地淌进肺里。 一根烟很快吸完了,柳建明懒得再来第二根这会儿一直默默看着他抽烟的申媛半是沙哑地开了口: “你是那人的朋友?” 柳建明看她眼:“那人?” 申媛平静:“陆铭。” 柳建明嗤一下笑了,拿手掩了下鼻: “我俩是一路之人么?” 申媛笑道:“不是?“ 柳建明发现她笑起来格外迷人漂亮,没有酒窝,眼窝却深,睫毛半垂。 申媛用着她那副一看就很慵懒的面貌腔调,瞥他眼:“挺像的,你俩。” “哦?”柳建明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浑身一震。 申媛失了兴致:“我先走。” 柳建明下了劲,在她胳膊一抓,语调悠松:“上车,有点事谈谈。” 也顾不得申媛有没有兴趣,直接了当,二话不说地给她半推半就,拽上了车子。 柳建明打开窗,单手支在车框上瞄眼身边女人。事实是,在方才的几分钟内,他很多次的正大光明把这叫申媛地打量几遍有余。 “你,”柳建明放慢车速,让窗外刺破空气的风声暂缓,说:“不好奇我说的交易是什么?” 申媛轻飘飘:“我不傻。” 柳建明诧异而又好奇:“那你上来是觉得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是么。” 申媛那扇窗下并无全关拢。丝丝风的抖声刺进,把她的声音都混淆得有一丝暗夜的迷诱惑人。她看着夜色,吐字异常悠缓。 “再打一次110不是难事。” “你。”柳建明愣了愣,被震住了。屁股下坐垫怎么做怎么不合适。正逢前头一个信号灯,他趁着绿灯转绿放缓车速,慢慢松开油门。在车身微停而惯性前倾之际,柳建明侧头去看: “老周叫你打他的电话。”他慢慢的说,故意把咬字念得格外轻吐慢吐,让申媛听在耳朵里低沉悦耳而意味明晰。 老周给的还是一只自己的办公机,心思缜密,他向来都是。然而老周这事情尽管做的让柳建明也觉得是心照不宣,暗水渠成。只是这自以为是引的暗水,却似乎被面前的女孩中途阻断。 申媛面无脸色地坐在副驾驶听了,也是不躲不闪,直直侧过头来对视着。她的眼又大又分明,瞳膜色素浅点。听了这话的申媛,被这么逼视着,无所顾忌地直视着开口: “我想打给谁我就打给谁。既然社会赋予了我这个权利,我自然也有我挑选使用的心情。” 柳建明轻声调笑:“你的心情?” 申媛不置可否,侧过头。 天上的月亮和明星。她的声音有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低沉与沙哑: “你现在去哪?” 柳建明轻松地把车又开入绿灯的驾驶直道里,说:“我在想是不是要送你去爸的病房前。” 察觉申媛扭过头来又重新看他,柳建明心里好笑,却无所谓。漫不经心地把手掏入衬衣上口袋,摸了摸,没找着东西,这才发现西装在后驾驶,被他一个眼色打发走现在应该坐附近公车转站地铁回家的小刘放在后边。 “帮我拿下。”柳建明下巴往后一指。 “哪个?” “外套。”柳建明意有所指地笑笑,拿捏着话说:“你爸不是得癌需要钱吗。不然,” 他歪歪头,挑一根眉毛,“我看你也不像是做这行业的。你好像还挺厌恶的,觉得这么出来,是迫不得已?” 申媛摇头,麻木而又冷淡地望着前方,还得柳建明哭笑不得地再提醒一回,她才是瞟来一眼,递过了西服外套。 这正驾座的男的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在外套口袋里一摸。 “你年纪也不大。”柳建明游刃有余:“还在读书,没有钱,想救父亲的心态我明白。真是好女孩,而好女孩能不能做这些呢,我以为也是可以的。那是你的自由。” 好女孩这三个字眼,透过这男人喉结蠕动声带震颤而出,清晰微沉,似是风吹过肋骨间隙视野阔然变大一般的舒畅。 他瞄眼申媛接着脸色配合做戏,微沉:“我这人最见不得这种。虽说你选择做什么,都与我这个萍水相逢素谋一面的男人无关,我也不禁觉得心疼。” 申媛不能瞧不出他的花招。这类有钱人的口蜜腹剑,不知对着多少女人都能如一千页的书籍,页页字行序列排准变幻组合不一,一个人对一张脸,还不带重复。翻书尚且翻快了,还有声音,他们的承诺却像是沉在大海里的一颗石头,除了梗塞在女孩的心头,却是与空气隔断,除了让人呼吸困难喘不过气,于他们而言是烟消云散一般的毫无所谓。 申媛沉默了几秒,短短的几秒钟时间,柳建明打右转向灯在开出公路外数十米,一盏黄灯的空寂小道边停车。又是一阵身不由己的惯性,申媛的身体弹起,又被安全带紧紧反绷过去。 再转头时,申媛已换上了半真半假的表情,她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把手机掏出来,却不是报警,而是看时间。便耸肩,说: “九点三十,挺晚了。我看我还是先回——” “你住寝室,还是校外宿舍?”柳建明接道。 他一如前先的用眸色深沉的眼看着申媛,那眼眉都跟杂志上经常出现的那位十大精英十分相似,要是有父子对比照,任谁都说是一个模子所刻。 申媛便顿了顿,说:“我一个人住。” 也没想赘述解释,申媛转身就想下车,胳膊被人抓了住,同时那从身后侧把她拦了的男人用手在申媛的肩膀上着力一转。不容申媛心有异想,掏出他西装袋里拿出来的红钞票就在申媛的眼前,摇了一摇。 “打车也要花钱。” 这男人声音里难得透出一抹短促笑意,即逝了,在笑色未散之际当着申媛的面,松开了她肩膀的那只手也不怕申媛会趁此下车而逃,相当自信而悠闲地从口袋里又掏了五张钞票。 柳建明抖抖手指,变魔术一般,一掌一把钞,扑克牌在指间徐徐开屏一般熟练千手观音缓缓展开,传来的声音有条不紊:“这价比陆铭那小子的如何?” 申媛这会儿盯着那钞票两三秒,慢慢转了头。 柳建明沉着气,从申媛的眼底里望进去,看见她的野心与欲求,贪婪与渴望。 等着申媛不动声色,在时间里慢慢消化那些红钞所携的魔力。 “你要我说实话吗。”申媛平息了那火,如风燃起蜡烛将它在自己敞开怀的冰凉之中悬悬不决。她勾起嘴唇,那是种消遣笑意一般的音色: “这价,差得远了。” -- 1-4 柳建明哼笑一声,意味不明的扯扯嘴角:“急什么,先付金而已。实际价格十倍,怎么样,做不做。” 申媛舔嘴唇:“今晚吗?” 柳建明扫她眼:“不是。” “那什么时候开始了,再找我。”申媛也不含糊,指腹擦了擦嘴角被舌头舔湿的液体。她见柳建明一直凝睛不动地看着自己,在看什么水女妖一般。申媛也不在意。她自顾自地打开自己那个小包,中指与食指并夹: “你这定金我先收了。” 她夹住了两张,往外边一抽。 柳建明盯着她:“是不是太少?” 申媛迅速回一眼,唇角自然地微扬,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面前的男人自己是个怎样的女人。她一边慢慢把钞票往外边抽,一边探了身。 柳建明此种之手何以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单手捧着一叠钞,另一只单手握上了方向盘,眼眸低沉,闻着面前渐渐浓烈的体香。那不是香水,也不是化妆品的香精味,是从她裸露的皮肤上温热的黏着的一层分解而出的气味。 申媛抽了两张钞票,又拿两张,两张再两张,如同人浮载水上随之臣服主宰。她的眼没离开过柳建明,又像在考究又像在盯视,拿到最后两张,柳建明侧转着头,低下眼来时,剃干净的下巴上已经点着面前女人小巧紧致的鼻尖。 “先生。”她声音真沙,视线下滑至他的胸膛:“八百够了。” 柳建明轻轻的笑了:“怎么够。” 申媛却在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前探,一股粘稠似奶脂搓揉而流溢的体香随她颈肩而来,随之她骨感尖细的手指微微探住柳建明的侧颊,在他嘴唇上轻转流连。 “这两百是信物。”她擦在他皮肤上的鼻头微冒出了汗滴,但柳建明低眼看着,感觉着嘴唇上的柔软。他也无法言明,清楚地探知这是否二人之间直线升温产生的细微水汽。 说着,申媛轻巧把他手上最后两张钞票一抽,转肩塞进了小包,随之打开车门就欲下车。肩膀上却被柳建明一拉,接着她刚侧脸,整个人又被拉了过去,有股无法言喻的重力感强加在自己肩上。 柳建明伸手,轻轻玩弄她衣领间的锁骨:“我转意了,时程提到明天。” 申媛细细的眉峰微挑:“那就明天找。” 她停一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他略带粗粝的指腹与平整的指甲,在自己雪白的肩骨一带摩擦。说: “手机号陆铭那儿有。” 柳建明懒懒的笑道:“你要我向他要?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知道你跟他不对付。”申媛找着汗水之间的空隙,清晰明了的看着他:“你找我,不也是因为他吗。你是想上我呢,还是想看他上我?” 柳建明挑一下眉:“你还挺聪明的啊。” 申媛扬一下一边肩颈,顺势也倒在副驾座他的手臂中,用那种小女生乞求男友看自己一眼的充满爱意的大眼,眼中浮花浪蕊,虚热而冰凉: “钱到位,我都会做的。” 柳建明一点也不意外,反正这种女的多的是,直白点、含蓄点、隐晦点,都一个样,都是为了男人侧目。他陪着做戏,懒洋洋道:“你端的还挺高的。” 申媛却反笑:“不是我在求你们上我啊,老板。”她歪了歪头,柳建明手下的锁骨边露出了一条细细的胸罩带子,她声音好像是夜色糅杂了浓雾与汗意,听来格外不甚清楚。 “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申媛软绵绵,轻缓道:“陆铭他对我有兴趣么,今夜过了还有兴趣么,老板你能知道么。你想赌一赌吗,看看陆家的公子还看不看我一眼。” 说到最后,她衣领间的手忽然朝那温柔的颈子伸去。 柳建明指腹在她喉颈上摩挲:“你跟陆铭怎么认识的。” 他单纯就想知道陆铭运气怎么那么糟,惹上了这么个货色。他问的时候觉得以这女人的手段,主动设局勾引的可能性大点,陆铭这么蠢,又冲动的小孩子,难免被她三两下欲拒还迎的调戏勾上了。 没想申媛说的是:“他是我同学。” 柳建明抬眼:“他不是在美国读的?” 申媛耸肩,回视:“没有,我们一个班的。” 柳建明慢慢应了声,然后想起来,这陆铭虽说是大鳄陆俊才儿子,但早年是个私生子,一直在乡下度过,整个人跟煤炭一样黑,又不重视学历又爱贪玩,据说之前志愿是运动员,但一次十字韧带断裂,退出了体育。 不然他手臂上那口裂子也不能被陆铭一铁棍拉那么深。 虽然淡了,但柳建明一想到这个,神情就不耐烦,窝火之下不轻不重把手下女人白皙滑触的皮肤拧一下。 “明天我找你。” 柳建明也不想在陆铭那边要,把自己手机扔给了她:“存上。” 申媛也不犹豫,滑几下打上了。 这个过程中,柳建明一直静默无声地看着这女人的脸,颈子,向下到饱满的胸前。风衣之下她的胸口微敞,半边蕾丝的胸罩露了出来。 申媛察觉了,他敢打包票,但她一点也没有把自己的衣服搂一点。柳建明就觉得这女的挺装。刚才警察面前把衣服裹的跟粽子似的紧。她敢没发现那小肖警官异样的眼光。 柳建明淡淡地嘲讽,回想之前几个警察里,也就是同为女人的那小王警察眼光敏锐点,但是太冲动,太年轻,要论风情,又没有…… 申媛抬头时,听的面前人来了句:“你多大了。” 申媛一定,柳建明又问。 “年纪。” 她这才说,跟陆铭同龄。说着时申媛下了车,看样子没有要柳建明送的意思。她似乎也不想让柳建明知道自己住拿。 柳建明更没有跟踪她的疯狂举动,要到了手机,说清楚了事情,一下车喷了白烟,屁股一翘,嚣张跋扈地一耸一耸就长驱走了。 夜色之下驰骋,被风吹干了刚才二人近距离的黏热,柳建明敞最大的窗,脑袋一下清醒了。 他油然而生感慨,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老实说,他自从回内地以后,因为各种禁规条例也弄的挺乏。 肘子撑着方向盘,柳建明想了一通美洲的狂热,他的审美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南美风情吸引,在那边看惯了白皮肤而特别热衷于小麦皮,回来以后好长一段时间索然无味。细细回想刚才那女人,皮肤白的跟能搓下来奶油一般腻滑。 柳建明沉迷那触感,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还是能稍微镇定,毕竟他一向欣赏的都是狂热威武的女人,看片买碟片也基本找eee+,有时候人是150斤他都能看下去那种,只要罩大,无所谓。 他想到这点,宽慰了一点。觉得自己品味还是比较偏于男人的成熟,而申媛?——说柔弱又不像,说威武更不像,跟南美的更是大相径庭,反倒是有一种神秘撩人,那胸看上去触感就…… 柳建明猛踩刹车。 他中止自己危险的想法,把手机掏出来给小刘打电话: “喂喂?小刘啊,是我。我明天老爷子那头不能去了……为什么?”他鼻子里笑,像要喷出白烟那般说,“我去医院看陆家小子,你这么说就行了。” -- 1-5 柳建明猜中了。次日果不出柳建明所料,做完脸部清创手术的陆铭虽不用住院,但是这周隔日还要去医院继续清理后续。 柳建明从小刘那边听来了这消息,禁不住抽一根烟,蔑视地嘲笑起来:“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陆铭这小子也就这副德行。还说是体育生,我看也就这样。” 小刘默不作声地在驾驶座点点头。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艳阳,暖光普照,上班高峰期,故小刘打起了十二万的精神,特别小心翼翼地瞄着后视镜在市中心马路上穿梭。 “我这是意外。”柳建明还以为小刘在看自己,叼着烟把手臂摸了摸,疤浅下去了,比想象中要快。这么说完了,似乎还不服气,又似乎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人行过,添上: “我那天状态不好,不然有他偷袭的机会?” 小刘又掉转一下头,默默无语地点头。 他心里想:我总不能说实话,老板你真的没有那个玩体育的猛?他还不想被炒鱿鱼。随着长大,低生活热泪盈眶的小刘越来越明白了然了一句话: 伴君如伴虎。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从云泥之别、低眉顺眼的底层阶段所得到的傲慢感更是妙不可言。 小刘这会儿二十分神,抽出来八分,既不能给柳建明觉得自己敷衍,更不能开车途上出了差池,这一带小刘还没来过,只是隐隐着听柳建明接了个电话,便向他一扬下巴: “就这儿停了。” 小刘左顾右盼,这是看样子闹市区的地方,车水马龙,浮华璀璨。他在路边一棵油光闪闪的树下停车,小心瞥了老板一眼。 柳建明一只手撑在窗框上,食拇指吸着烟,普通的衬衫长裤硬被他穿出了夏天的感觉。 小刘悠悠地叹气,人跟果然是比死人,抽个烟都是一帧电影画面。 柳建明闲,吸着几口,在嘟嘟的声里打通了那人的电话,不等她开口直截了当说了: “你到哪了?” 电话里的女声微带着阳照似的松散发软的懒: “在这附近。” 柳建明一下子挺起来,皱眉一圈说:“没看见你人。”他知道女人最墨迹了:“你不会还在家里化妆吧。” 申媛在那边微笑起来,轻轻的,柳建明都几乎能借着昨天的想象浮现出那画面,她那又自然又慵情的惬意。 也就是两个通电的这段时间,身边小刘拿手指尖轻点一下柳建明的肩膀,力道控制的不大不小,适中的连拍都勉强剔除。柳建明看过去,听小刘轻声: “是不是那个。” 柳建明眯起眼,顺着小刘的目光去望。 那是一家早餐店下面等着排队买早餐的女人,身材修长,穿着一丝不苟,妥帖而又宽松休闲服,后头的体态看上去,倒是还算不错,妙龄女子一个。 柳建明降下车窗,扔掉烟头:“你这打扮怎么回事。” “嗯?” “能不能穿好点。”柳建明压低声,“风骚点,你不会?” “风骚?”那边人又开始笑。 柳建明见这女的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也不在意自己的话,好似是不把他柳建明的话放心上,没大没小。脸不禁沉道: “医院里的制服诱惑,不是吗。” 柳建明说到后来有点半开玩笑,又抬起头,看了那套虽不算土,但也实在没有新奇的服装,感觉自己对时尚的见解受到了侮辱。 “赶紧的过来,我给你买一套。” 他说着想挂电话,却隐估摸着自己这话有些宠溺的味道,在挂之前改口道: “从你的一千块里扣。” 他说着摘下手机,身边不知哪时候落下了一道影子,遮住树下细碎的圆斑光。柳建明拉衬领的动作停了停,察觉这香,侧过头。 一个打手机的女人手肘支着手指,在打电话。 她也在看着柳建明,收进了手机低笑:“够吗?” 柳建明停两三秒,也揣进了手机上下把人看了一看。 他忽然有点受到戏耍,直起脖子望向车窗外早餐店门口那女的,已经坐下来喝粥油条了,他视力不算好,模糊的看不清脸,可不傻,那女的是刚才他跟小刘认错的那休闲服女人。 因为,申媛本尊明晃晃的就在身边。 今天气温二十摄氏度,申媛着墨绿色的宽松长袖衫,下扎皮带,钮扣有两颗不扣,领口敞了一大片。他斜眼进去。 没有胸罩带。 他还记得,昨天那淡紫色的蕾丝胸罩。 “老板。”小刘在身边小声叫了下,拉回柳建明的魂神。柳建明又把车窗降下一点,看见她脚上露脚趾的鞋,脚趾甲油又是羞涩的紫色。 似乎因着柳建明的注视,它们在申媛主观附加的意愿之下蜷缩了一下。柳建明顿一下,才说:“你先上来。” 柳建明说完,自己拉了副驾座门下了车,赶在申媛开后座门前先伸了手,去拉住。他拉申媛的手说: “来了有多久?” “两三分钟。” 申媛低低头,用脚尖轻轻碾灭柳建明扔往窗外的烟头。 柳建明点点头这才为她拉开了后座门,看着她爬上去后半截没内扎而撩起来的衬衫。风恍然地从脑后吹来,让柳建明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他摘下来一看,是片树叶。 “坐进去店。”柳建明从后头催她,迫不及待地也上了后座挨着申媛坐下,便侧过身拍下小刘的肩膀:“去医院。” “是,老板。”小刘口气严肃。 车弹了起来,往通往医院的大道开去。 柳建明没法不去注意身边坐着的申媛。时尚杂志无不谆谆教导男性穿衣,西服挑选不要选衬领过大。而境外也有类似的女性两性杂志专栏文章,告知什么是欲拒还迎,露还不露的技巧心机。 柳建明第一眼看申媛就有点冲动,他问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申媛又看了两眼窗外风光,这才扭头。 她似乎黏了假睫毛,看上去又风情又冷淡,柳建明便是一顿,喉咙里那些措好的词汇都像倒流进腹部,绕着一根根肠子憋不出去。 “什么?”她狐疑地看着柳建明的脸色。 一阵对视,柳建明摇头,“算了。” 他欲言又止,却默不作声,游移不定地把眼光投到自己那右侧窗外。小刘开车相当稳当,平日都是中规中矩,不轻易逾规越矩。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开车尤其野性。柳建明孤伶伶地看着窗外的秃枝,过了一会儿,平静说道: “小刘,别太快。” 小刘眼珠一转:“啊?” “不是进山,你这么急着做什么?”柳建明看了两眼大桥江景,转眼而来。他本来口气就很不佳,不算什么好脸色,可转念一想,有什么好不善的,调整着脸色向申媛道, “等下按我说的做。” 申媛扭头笑道:“好的。” “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当然。” “我还没有说做什么,你就答应了。”柳建明面无表情。 “嗯。”申媛不讳于笑。 感觉她今日格外听话,金钱的魔力真是强大。 柳建明像个操盘的庄家一样在笑,削瘦脸后江景一晃而过。小刘将车开下了大桥。他不动声色:“为了你爸爸?” 申媛没吭,但依然是笑着的,柳建明目不转睛说:“我想试试看,你是不是真这么听话。” “好啊。” 不出意料,又是一句不假思索,毫疑不爽。 柳建明看了她一会儿,视线鱼似的,直直地从衣领游下看见她那件很像睡衣一样宽松,让人想扒掉埋进去尝温热的衣服。他静静地等着自己这误入迷津的思绪飘走之后,神志清明地说: “医院里再说。” 接着,柳建明也没再多说什么了。他一路都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飞闪而过,不断交变的光景,脑前浮现陆铭那小子黝黑的脸孔,他不禁有点愣神,又瞄旁边人一眼。 他们俩要真成了,一个黑的跟煤炭似的,一个白的跟奶乳一样,接吻时候难道是野猪啃雪吗? 申媛那脸还跟之前似的纹丝不动。她不转过头来,柳建明心思越旺,盯的便越胆大。最后他直直地看着申媛,视线游下,不禁又暗了几分。他虽说也是微黑,但没陆铭那黑的那么夸张,那种类似于bbc的画面让柳建明只剩了一声不响,侧着脸把身边人定眼看住。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过头。车子开了一路,他脑子里浮现了一路相关订阅视频。光怪陆离的幻想让柳建明叹气,就在这时候,小刘开进了医院无意解救: “老板,到了。” 柳建明想也没想:“下车。” “啊?”小刘愣了:“不停车了?” “不用。”柳建明极快迅速地把申媛手臂一拉,多看了两眼两个人的肤色差,她在车上把袖口捋上了两节。 申媛以为是要从急诊大厅入,没想柳建明刚拉了她,却是往无人的门边草丛后墙靠。她被挤到墙上,背抵着硬墙。 柳建明抬抬下巴:“什么都做?” 他避免申媛的否定答案,率先拿了三张百元大钞塞在她手上。 “三百块以内的做。”申媛看了眼,慢吞吞地说。 她伸了手,想接过钱,柳建明却不似昨天的爽快。以后陆铭的女人?他无动于衷想,冷淡睨着她。 “看见这条疤了吗?”柳建明缓缓抬起了小臂。 申媛定住一眼:“哦。” “陆铭弄的。”柳建明用处理着问题一般的口吻道,“在不在三百块以内?” 申媛笑起来:“什么啊?” 她转身想走进医院大厅,臂上被人一拉,又扯回了柳建明身边,这回力道稍大,柳建明的音色也格外清晰: “行,那以后算这帐。”他说道,“三百块以内,接吻做不做。” -- 1-6 柳建明一说,申媛漠然抬起来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笑也没有,怒更没有,平静的是一滩月光下的水,眼睛尤其发亮。她耸一下肩,用匮乏起伏的语调说:“可以。” 柳建明低头看着她,温文地把两张钞票塞入她的衣领,力道不重,能想象的是那钞票流入她衣服里与肌肤相贴的粗糙之感。 “那你来。” 声音有些嘶哑,却足够低沉,压抑着低微的情感,从窄窄的眼中望去。申媛踮起脚,嘴唇碰柳建明的侧脸。 她往上仰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的鼻梁。 柳建明说:“还有一百块,把你的嘴唇张开。” 申媛柔顺地微张了嘴唇,隐隐的小舌在后头闪烁,晶亮发光,细软的头发披在肩头,长过耳根,不是染过的色,在阳光下却是自呈金色,配雪白的肌肤。 柳建明用耳语似的低声:“闭上眼睛。” 申媛静静地阖上她的眼。 两张红钞票藏在她宽松的衣服里,正经又淫~荡,邪恶又善良,一张年轻的脸,眉宇却沉静得一塌糊涂,不是一般人能触及,那平展的眉毛好似是诉说着: 请来。 但是建立在金钱至上,不是好感,更不是爱,她甘愿成为两个男人之间逐角的玩具,臣服在金钱之下。柳建明无情地想着,一动不动,脸孔一丝表情都没有,在沉默里半晌开口: “算了,上去吧。” 申媛睁了眼,柳建明已经起步从她身边走过,褶起了两道袖痕,露出精瘦的小臂,从背影看去,看不出柳建明的心思,但也看得出他的零度温度。 申媛只是平淡无奇着一张脸,手从衣服内掏出那两张钞票,带着体温温度,微热,铜臭气很浓。她嗅了嗅自己的身上,果然都是钱的味道。 这时,柳建明停了步子,站在医院入门口静着脸望来: “过来。” 申媛把钱藏进了口袋,三两步跟了过去,听见柳建明放轻了声音说出一句:“你在陆铭跟头也是这么回事?” “是。” “你还真坦率。”柳建明低声笑道。 申媛又看他一眼,这才温温地笑起来,那副半真半假的模样让柳建明叹气,说:“你有很多富二代追求?” “没有。” 想也知道,她是这回答。 柳建明没再吭气了,看似是失了兴致,大步流星走向急诊科的清创室时心里却是几分讥讽,一面这女人爱钱,缺钱;一面又看不上钱。瞧她昨天说的那句话——柳建明竟是记得清清楚楚,清晰地刻在脑海里—— “老板,可不是我求着你们上我。” 高级妓~女? 柳建明放慢了步子,缓侧过脸,看申媛一眼。 申媛面上平静,不见不妥,更不似畏惧、期待、欣喜,此类情感统统匮乏,都只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一种不可察觉的游戏人生的气质。 柳建明脚步一顿,心神不宁。他这会儿听见急诊科的小男孩在讲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事给昏昏欲睡,劳累一夜的母亲听。小男孩还吊着瓶子,柳建明微侧一眼,很轻地滑过了眼深。 清创室里有人了,关着门,故几个男的在外边青瓷色的走廊防滑砖驻足等待。这会儿他们看见了申媛,不自觉停下,纷纷投以注目礼。 柳建明看见了低头玩手机,跷二郎腿的陆铭,侧脸他绑着绷带,眉毛微乱,被额发遮掩。柳建明伸手按住申媛的肩头,低声附语:“肢体接触。” 申媛微微转脸,看他。 “哪个?” “都行。”柳建明想一想,意味不明地含笑道:“你去亲他一下,要是他没推开你,我给你五百块,怎么样?” 申媛淡笑着点头,就想走,成竹在胸的模样,柳建明伸手,一急把她的手肘子拉了住,想想,加上一句: “他回吻你的话,八百块。” 申媛乖顺地歪了头,柳建明不轻不重撩一下她的头发,放在指前轻轻一嗅:“没问题?” “可以。” 她说,柳建明又暗暗说: “你们接过吻吗。” 他声音极度嘶哑,在旁人看来,好似是亲昵的一双人。 申媛却摇头,“还没有。” 柳建明哑然笑了:“这个笨蛋连亲都没得逞?” “因为昨天我报警了。” “还没接过吻,”柳建明整理着思路,“他就想直接跟你打三垒。” 申媛点头,嘴角挂着不可察觉的笑意。 柳建明没话可说,松了手,心里在嘲笑这年轻小子的心急,把下巴歪一下指了指:“去吧。” 申媛应声,向角落里二郎腿的陆铭走去,她的身材很不错,这身衣服不能像昨天的短裙一样衬托她清晰明了的曲线,贵在有一种偷穿男友宽大衬衫的错觉。何况是在这个大多数病人不修边幅的急诊,白皙纤瘦,干净安静,心头可让人发痒。 在柳建明的视线里,申媛坐到了陆铭的身边。柳建明随手找了个地方坐下,刚好在他们后边几排的座位里,视野不错,一举一动都能看个清楚。 申媛一开始与陆铭毫无交集,陆铭上学都很少来,成天混在私人俱乐部厮混。申媛只隐约听朋友说过,陆铭这人家境不得了,大有来头,情史却不丰富,大家在私下里打赌他是不是处男。 头一回见也不是在学校里,而是在一个台球俱乐部,申媛被朋友介绍过来工作,一个月前的事情了。那之后一个月,陆铭的追求势如破竹。申媛知道陆铭背后家庭背景深厚,祖父曾是京城高官,父亲倒是毕业进了机关秘书两年就下海了。因复杂童年关系,陆铭与父亲是半分裂的状态。 申媛没指望这小男孩能有多少调情手段,虽然愿意花钱,但是连手都不敢牵。昨天还是在酒精的催眠之下让他迷失心智。 陆铭这会儿正打着游戏,心烦,因为队友总拖他后腿。over之后陆铭气呼呼地切了黑屏,这时候,他手腕上按上了一只小手。陆铭一顿,闻到熟悉的味道,隐隐察觉了是谁。 “你还好吗。”那声音静静的响起来。 陆铭身子僵了,斜了眼飞快收回,闷声不响。 申媛低声:“昨天是真的不行。” 陆铭阴阳怪气,一股气闷在胸口:“这话说的,好像今天就行一样。” 申媛一听笑了,看来陆铭还是没讨厌自己,她来之前,也摸清楚了陆铭的个性。他是那种外强中干型。 她想了想,轻声:“你把耳朵凑过来,我有件事情跟你说。” 陆铭闷闷不乐,还在玩别扭:“不。” 申媛张张嘴:“以后,你不想见我了是吗。如果这样的话,我明白的。” 说着便起身走,才起身,身边的人迫不及待就把她手臂抓住了,申媛趁势把手罩在陆铭的耳朵上。他的耳朵尖尖的,像精灵一般。申媛凑在陆铭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陆铭顿时浑身僵了。 申媛重新坐下,陆铭还是不大相信:“真的?” 申媛耸肩,陆铭有些没缓过神来,侧着脸,按住她削瘦的肩膀凝睛不转说:“之前你一次都没有?” 申媛笑道:“你不相信也没关系。” “不是。”陆铭见自己被误解了,急急道:“那昨天是我太急了,难怪你反应会那么激烈。” 他一副懊悔状,申媛摇摇头。 后头的柳建明完全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所能看到的,只是两个同龄人在那边叽叽歪歪,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坐下,一会儿那陆铭跟犯心脏病一样面红耳涨。柳建明坐在后头漠然地看着,心头不耐烦的火都升了几丈高。 不是,接个吻要叽歪这么久? 柳建明又坐一会,没忍住,起了身到两个人身后。 他错了,应该设个时间限制,比如说十分钟之内,涨一倍,超出十分钟,扣一倍。 申媛皮肤白,陆铭皮肤黑,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块还真的有夹心黑巧克力饼干的视觉鲜明。柳建明定看两眼,默然坐在两人身后,隐隐听见陆铭低语: “警察那事你也不是认真的?” 申媛微笑:“我怎么会真的想把你抓起来。”她说着伸出手,轻扫了眼身后坐过来的男人,见柳建明无动于衷,还跟堵墙似的坐在那里。申妍心下一顿,她继续把手伸高,去摸陆铭脸上的纱布。 “行了啊。” 后头一个声音插进来。 陆铭好事被断,皱眉扭头看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他魂都散了。砰一声顾不得撞倒医院椅子,怒气冲冲站起来: “怎么又是你。” 柳建明面无表情。没有我,这女的会到这里来跟你调十分钟的情吗。看你这耳朵红的,黑皮一个,连红了都看不出来。 陆铭冷笑:“皮又犯痒了?老子上次揍得你还不够是吗。” 柳建明看着他这猪头一样的脸,本来有点平熄的火,又跟野草一样,不可控地长势起来。他看一眼申媛,嘴唇成一条线。稍稍遏制自己的怒火,柳建明不怒反笑,伸手拽过了申媛,从医院的椅子边走出来。他人高,显得申媛尤其娇小。 “看到了吗。”柳建明揽过申媛的肩,“我把她带到这里来的,请问,”他一字一顿,悠闲地说,“你不感谢我反而想反咬一口,谁的错。” -- 1-7 “混蛋。” 陆铭赤红着眼,那样子像要在医院又跟他撸上袖子就干起来一样。 柳建明舒服了,不以为意地收紧申媛的肩,他要的就是这效果,尽足了陆铭大失其态兴,下巴微扬过来,眼在申媛脸上,话头对准的对象却是明白无误的陆铭: “别紧张,她还不是我女友。你想要的话,继续追好了,我不介意。” 陆铭有名火气从心底一蹭而起,他本身就是个性子烈的,这会儿一直在想,这柳建明又在说什么混话,正好他几天没动手脚了,昨天在申媛那边不敢发挥的皮肉发痒,中气十足道: “是男人就别墨迹,出来。” 他说着来拎柳建明的领子,柳建明微微转了脸,一点没在意,看见了医生从清创室陪着病人出来,戴着口罩手套,还吩咐着什么。 柳建明把手往陆铭的肩上一推,不轻不重,捏着了他的手臂:“行了,这女人我先带走了,有什么事以后说。” 陆铭眉毛一扬,“你害怕了?” 柳建明淡笑,一边医生过来了,口罩上的眉毛皱起来,年轻的声音说着:“什么事,什么事,医院里别乱来。” “我不做了。”陆铭没耐心,两三步就想出来。 “像什么话。”那医生冷言,看了看电子屏,清楚地说:“陆铭,是吗。过来,别耽搁时间。” 三两下,把满脸不服气的陆铭拽进了清创室。 申媛一直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想的,一时在脸上表现了出来,让身边人有意无意地看了去。她觉得好笑,这时头上不经然地落下了一道声音: “你笑什么。” 申媛摇头,“没什么。” “钱在我车上,”柳建明不介意她的敷衍,两把摸了摸口袋,“回车上拿。” 说着,柳建明插进裤袋,往楼梯口走。申媛在后面跟上来: “可是我没成功。” “没事。”柳建明一笔带过,看似宽度些,原因其实两个人都清楚,要不是他中途打断了,对申媛而言这不过是稳操胜券,结合那陆铭的脸色,也只是时间问题。 申媛往外走的时候,问他:“你们俩怎么会这么大仇。” 柳建明漫不经心:“前不久去了赌场那边玩,刚好在一桌,互相看不惯,打了一架。” “你手臂上的伤,是那会儿来的吗?” 想不到申媛还记得,柳建明一愣。 过了一会儿,才低沉说:“嗯。” 申媛侧脸,“你原来是赌徒。” 柳建明目视前方,低嗯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侧过脸,稍笑一下: “赌对了。” 已经走出了医院外面,急诊入口外边,适才两个人挤在墙上,申媛被柳建明按在墙边不远的草丛边。树掩映着柳建明的脸,他打电话给小刘,左右看了两下,不见小刘的车影。 柳建明捏一下手腕:“这小刘,停车停太平洋去了。” 他刚拨了快速键,只听申媛在身边说:“你把我当陆铭的女人,所以觉得,看着我被你再从陆铭手里抢过去,很刺激是吗。” 柳建明又是一怔,捏键盘的手一时停下。 申媛扭头,静静地看着他:“不用隐瞒。” 那神色好像在说,反正你也知道我是怎样的女人。柳建明有一阵没说话,他静静地站在那边,似乎在想要怎么回答。 过了半晌,柳建明低下腰,脸色很平淡:“是。” “你把他当傻子了。”申媛也不躲,直直地看着柳建明说:“你怎么知道,最后是谁玩谁。” 柳建明看着她,“什么意思?” 申媛摇一下头,“没什么。”她转身就想走,被柳建明抓住手,从手指一下子滑到虎口的地方,紧接着她整只手的肉都被掐住。 她的肉很少,手很骨感。柳建明皱眉:“你不该话说一半。” “我的意思也没有什么。”申媛耸肩,“你想想看,我爱上陆铭的话,你岂非是两头空。” “哪两头?” 人财两头空? “钱,还有,”申媛停一下,笑道:“还有胜利啊。最后陆铭一点也没有损失。” 柳建明直直地看着她,想了一会儿,也笑:“我不缺钱。” 花钱如流水。申媛点头,静静看他继续说。“你会爱上他吗?”柳建明说。 “难讲呢。” “你爱的不是他的钱吗?” 谈话之间,车子驶过来了,小刘这厮,该来的时候不来,这电话还没打给他,他就屁颠屁颠地冒着车的白烟过来了。 小刘的脸从车窗下出现:“老板,时间刚刚好。我一直在这附近瞧着,想你出来就过来。刚刚好。” 说着,小刘瞄一眼申媛,小声说:“现在要不要送这位申小姐回去?” “不用了。”申媛不回答柳建明的话,反而是对小刘笑,“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小刘连连摆手,偷偷瞅着自家老板的神色,只见这柳建明一直皱眉不展地不知在那想着什么。小刘就也一时没顾虑,脸往外边扭,说:“没事儿,你上来吧,给你送回刚才的地方。” “不……”申媛才说,被抓着的手又不轻不重给人捏了一把。只见柳建明侧过脸,笑她:“你不想要钱了吗?上来,再给你。” 柳建明松了手,余温不散,兀自上后驾驶座,便拍小刘的肩问车上现金多少。等申媛从一边进来了,柳建明跟她说:“你把账号给我,我手机支付。” 申媛没有拒绝,安静地把手机伸了出来,柳建明凝视她雪白的侧脸,想起她之前医院里跟陆铭的打情骂俏,定一下,悄悄拨了她的号码。 申媛的手机铃是默认的,她刚切开来屏幕,只见一个来电过来。她看了来电,抬起眼。 柳建明凑过脸来:“你给我备注的什么。” 申媛伸出手机:“没有备注。” 是一串手机号码。 柳建明笑了,“多冷冰冰啊,给我设一个名字。” 申媛点头,中规中矩地输入了柳建明三个字,柳建明一看,又不太满意,连连摇首,“换个更亲昵点的。” “那你说。” “柳老板。”柳建明不知怎么错性想到这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前头小刘没控制住,一声闷笑散出了手臂。柳建明抓他的肩头,眯起眼来:“你什么意思?” 小刘赶紧投降,踩了油门,把车先驶出医院。 申媛比小刘乖过了,遂了柳建明的心愿,把他的备注存好。手机页面还来不及滑掉,伸来一只很长的手指,中指往她的页面一滑,陆铭的手机号默认在下边。他看见了那备注,就是陆铭,不知所谓地开腔说: “他也有你的手机号。” “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申媛侧看着他,金色的太阳从车窗外洒下,给她的头发表面罩上芒光。柳建明嗯一声,在驾驶的车座里挨着她,也没有挪开那么说: “他一直在追你?” “不算追。”她说,“只是请吃饭。” “少自谦了。”柳建明声音很沉,“你昨天报警是为什么,对他不喜欢?我看,好像也未必。” 申媛没答,柳建明自顾说:“还是七擒孟获?” 沉默。 她这副模样像个停止发条的娃娃,柳建明看着她雪白可见毛绒的脸,眯起眼温文微笑:“你刚才凑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把他搞得那么激动。” 陆铭刚才那样子是极其奇怪的,又想碰申媛,又畏缩。不知道申媛下了什么蛊,本来还在为昨天申媛所作所为闷声生气的陆铭,错了性,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申媛又看了两眼窗外飞闪而过的景色,扭过抬起脸笑:“老板想知道吗。” “想。”柳建明看见她一根男性的头发,“你讲了什么甜言蜜语,给我也听听。” 他伸了手去摘,申媛把身子一躲,“没有什么。” “别动。” 柳建明帮她垂在头颈上的头发撩开,她的头发是混着栗色的,那一根男性短短的黑发格外明显。柳建明看着刺眼,伸手拿了掉。 “我们什么关系啊。”柳建明低笑,“申媛,你这么抗拒我做什么。” “我们什么关系啊?”申媛笑道。 “接吻的算不算?” 申媛发哑地笑:“嘴唇上的接触也算接吻吗?” “老板——”车猝不及防停下,驾驶座的小刘扭头叫。 “没死,别叫。”柳建明忙着低头,弹掉那根头发的手指捏向她的下巴:“我给了你那么多钱,你又那么爱钱,那些钱是我的,算不算四舍五入爱我?” 柳建明调情起来真是十足,声音低沉,眼眸发黑,漾着水似的,直指柔情盯手下的人。申媛低笑着,一直把腰垂下去,被他逼得快要整个人躺在那后座上。 “被我刚才那句话激到了吗,”申媛哑笑:“因为我说我可能爱上陆铭?” “你爱谁,不关我事。”柳建明伏下身子来,把她的头发拨开,露出光洁瘦窄的额头笑道,“当然我爱谁,跟陆铭也无关。” “老板——!” 正是虚虚假假,惝惝恍恍流溢之间,小刘那叫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柳建明如果不是端着那股子女士面前的绅士之气,很想弄死他。 “闭嘴。” 柳建明还以为小刘要让他注意点。 “光天化日。”果然这么说了。 “注意个屁。”柳建明眯起眼一抬头,那声音有点不对劲,果然,等他看过去时,那人已经大半个身子坐进了副驾座。 头发有些花白的老柳砰一声关上门,扫一眼后头的儿子,不冷不淡吩咐:“小刘,开车。” 小刘脸色苍白,话都不清了。 他忽然舌头打结,该叫?还是——?? 老柳瞪过来。“随便开。” 小刘连忙哆嗦应了,手握方向盘踩油门。 车子噗一声,吐出了白烟,漫无目的地在街路上行了起来。 -- 1-8 车里忽而十分安静,呼吸声都听不见,所有人都有意识屏息,压鼻息吐气到最低。 后座柳建明与申媛的衣料摩挲声,格外刺耳。 柳建明扶申媛坐起来,有一根男性的头发又落在了她的颈子上。这会儿,柳建明耐心些,一直瞧着自己的头发而不去摘。 老柳对这二人光天化日之事气恼,更恼儿子放自己鸽子。 “有些人昨天忽然转电过来,说今天不回家吃饭了,结果第二天就逮到在车上胡混,还是在大马路上。” 他指桑骂槐,意有所指。 想不到柳建明只是稳重地笑笑,“爸爸,你有话直说。” 老柳冷冽扫一眼背后的独子,偏一意孤行:“偏偏这嘴不老实,非得扯什么去见朋友。” 柳建明舒展筋骨,笑道:“爸,我可没有说是我朋友。” 老柳冷笑:“你陆叔叔的孩子称一声朋友,还值得你亲自纠正我么。” “不,”柳建明瞟了眼申媛,又看向小刘,“小刘,难不成是你跟老爷子说陆铭是我的朋友么?” 小刘专心致志地开车,还欣慰地以为自己不会再被点名了,霎一下子被点到,竟是顾不得许多,慌忙摇头。完了意识到身边还有个老爷子,又惶惶乱乱点头。 老柳叱声儿子:“你自己成天无所事事,混年如日,你还把矛头对准小刘。” “这怎么是矛头,”柳建明舒服地靠在后驾座垫子上,笑道:“我可从没说陆家那个是我的朋友。” “你这杀鸡儆猴可玩的好。”老柳竟是有些得意儿子的对答如流,口气提到陆铭,也缓和些: “陆铭进医院了,是怎么回事。” “自找的。” 老柳不买账:“你把人打进去的?”说完了青着面色,“你这是存心不给我面子。” 申媛没说话,柳建明趁着老柳柳头的一际,眼疾手快捻了自己留在她身子上的头发: “爸,咱们大家都挺忙的。” “你又开始忙了?”老柳不觉嗤笑,“我不在的时候净是睡觉开车,我在的时候就开始忙了。小刘,你看这鬼话连篇,说多了自己都要信了为真。” 小刘冷不丁又被叫着,心里一阵苦波的翻腾,可惜这涩,无人能尝,他只有自己被当成靶子在父子之间转来转去,伤心与痛与伤口,都化作了小兽自己舔。 “嗯…”小刘含混地回着老爷子,一眼瞥见内后视镜后座的两个人,魂一下撞飞按错了鸣喇。 “哔——” 刺耳的声音中,后座交头接耳,首颈相连的男女终是稍稍分开。 柳建明细细在她的颈间喘息:“那小刘以为咱俩接吻。” “你怎么总欺负他。”申媛任着他在自己的颈间抓起那根他自己的头发。 柳建明发笑了下:“小刘我是很疼的。” “哦?” “你们不知道罢了。”柳建明继续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善良。” 好一个善良,申媛脖子上的头发终于被抓去了,她也终于不再发痒。 前座的二人对这段对话一无所知,茫然的小刘,脸青的老柳。过了一会儿那老柳理好了措辞,说道: “明天你陆叔叔生日,请你过去。你有什么借口聚会统统推掉。” 柳建明懒散地笑笑,“再说。” 老柳对这回答不满意:“哪来的再说。你陆叔叔当年帮了我们家那么大忙,没你陆叔叔也就没你今天的你爸。” 柳建明瞧着申媛,老柳没说几句,他又故心重犯,伸了指头去擦申媛的唇膏。申媛一侧头,他竟又刮了下,尝到嘴里。 什么味道,刚才医院外边就给他熏得慌。 陆铭得感谢他柳建明,不然亲上去他也能熏死。 “老陆家的女儿今年也到了岁数,你俩差不多年龄,刚好也见个面。” 柳建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指头尝了一下唇膏的味道,第一口觉得这水果味难闻,完了他回味,挨过脑袋去低低地说:“什么味道?” “水蜜桃。” “不像。”他却说,又指腹往申媛饱满的嘴唇抹一下。 他见申媛不太主动,也少话,那句回答也轻轻的,像是怕被人发现。柳建明低下头揶揄 “你害怕前面的老头子发现?” “他是你爸爸。”申媛定定地抬眼。 一句陈述,而非疑问。柳建明扬眉: “很像?” “一个模子。”申媛并不吝啬于自己的见解,“一样的风诞。” “当是夸奖。”柳建明的声音透着一抹晦暗促狭的笑,伸了手往申媛的衣领上微褶一褶。 申媛躲了躲,被柳建明扣准下巴,他拿衣料掩了那片雪白的锁骨: “不冷?” “今天二十度。”申媛只说。 “那也是冬天。”柳建明这会儿轻轻皱眉,竟看着,又觉得申媛穿得少了。“胡闹。” “柳建明——” 老柳蓦然扭头:“你陆叔叔这会子找你,多半是小欣的事。” 柳建明抬眸:“谁是小欣?” “你这,”老柳愣一下,这小子果然一直没听自己说话。多少年了,还是这副德行。老柳眯起眼扫了下柳建明身边的女人。不紧不慢道: “你陆叔叔的独女,陆欣。也在美国读书,上回我给你照片看过的。” “我读书都是多少前的事了。”柳建明不觉嗤笑一回。 “你还有脸说,这些年净胡玩。”老柳就差没破口大骂幸好老子钱多够你折腾,但他忍了忍,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 柳建明身边的女人年龄不大,可很漂亮,眉宇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老柳个死老色胚子多瞧了两眼,矛头倒不冲着申媛,只是对准了柳建明说: “你成家立业了,也就别祸害人良家小姑娘了。” 这话,竟隐隐的疼惜申媛的味道。惹得申媛不禁侧目了一眼。她才对上了视线,隔了一会儿,又侧过了目光。 老柳叹息着摇头:“还是太小。” 柳建明冷冷的哼:“爸爸祸害的良家女子还少么?” “你。”老柳气煞他也,拼命给儿子作眼色,这柳建明到好,一点不给他台阶下。 “爸爸老当益壮,”柳建明反而翘着二郎腿说,“有生之年等着您娶我的同学当妻子。” “柳建明,谁是老子你搞清楚。” 柳建明拿了纸巾擦干净嘴唇,有点敷衍:“待会儿我还得去装修楼那边监督,小刘,”他拍拍小刘的肩膀,“给老头子先送回家。” 小刘正愁这不知哪儿开车的目的,虚汗增生,柳建明这话中解救他:“是。” 他刚应声,一边副驾驶的男人便叫了停: “小刘,你停这儿吧。”老柳一本正经手表看时间说,“我还有场会议。” 小刘忙说:“那先送您去公司。” “不用。”老柳挥手,看他一眼:“你爸会来接我。” 小刘吃了个瘪。老柳下车前瞥了柳建明一眼,最后语重心长,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才说: “建明,男人年轻时候玩一点没事。但是成家以后,你就要把重心从情爱上转到事业上了。” 柳建明笑道,“看来是爸爸给我的前车之鉴。” 老柳早年丧妻,本来有点收了的心随着长期不娶妻的单身汉生活又乱了起来。在这方面,老柳还真是没几句话能在道德层面上,以身作则多指点自己的儿子。 老柳抛下一句:“明天老陆家女儿面前,你表现好点。” 他这年龄越大,越说不过儿子,又不好像小时候那样甩个巴掌过去,一股气没地方撒,甩手下了车。 小刘早就下了车帮老柳开车门,关上以后,恭恭敬敬的一句:“您慢走。” 深感面前这人的资产是自己的nn倍,又是老爸的顶头上司,越发顶礼膜拜。一直等父亲老刘的车过来了,小刘这才屁颠屁颠跟老爸告了别,上自己那正驾驶。 “老板,咱们现在去哪?”小刘偷瞄了眼后头的女人。 “送她回家。” 申媛看他一眼,柳建明便又说:“早上的地方。” “是。” 小刘踩了油门。 柳建明把衬衫上袖撩起来的袖页放下,褶好之际,听见旁边女人问: “你们父子什么话题都谈么?” “嗯?”柳建明深感意外,顿一下说:“确是。” 他这会儿看见自己指腹上的唇膏颜色,凑巧申媛转过脸来,柳建明便灵活地把手指擦到她嘴唇上。低沉道: “我妈很早就死了,他没娶妻子,经常在外边鬼混。” 申媛莫名所谓地笑笑,“你喜欢他吗?” 柳建明知道申媛这话问的委婉了,一如昨天。她在月光下让人捉摸不定心思的一副脸孔。又不像漠然又像抽神地落座在身旁。 她的头发细软,柳建明注视了一会儿,伸手将她的肩膀按住,“看我。” 申媛一直看着他:“怎么了?” “他的话不代表是我的话。”柳建明低低说。 “什么话?”申媛半歪一下头,头发便高一点,撩到嘴唇上。 柳建明握住她的脑袋,拂开黏在她下巴上的发丝,又听申媛说:“说你要跟陆小姐结婚的事?” 柳建明一停,“见个面,怎么就成了结婚?” “柳先生的话不是显而易见吗。”申媛缓露出笑道,竟是头一回也抚到他肩膀上,“结婚以后,钱也不要忘了付给我。” 柳建明哼笑一声,阴冷至极,推开她。却又被黏过来,申媛有些反常地腻笑着说: “明天既然是陆家的生日,那陆铭会不会也去?” “顶着他那个猪头?”柳建明眯笑道,“挺好。” “祝你们有个好聚会。” 申媛轻声笑道,肩膀挨蹭着柳建明的手臂,柳建明低眼过去,朦朦胧胧的一抹掉色的唇膏,恍恍惚惚的一张翕合的小嘴。 柳建明停了一会儿,也低下头,迎着她把申媛的下巴扣上,眼眸一片低黯: “你是不是在想,钓上两个富二代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哪有那个本事。” 申媛眯起眼笑,伸手轻拍掉柳建明下巴上的手,正躲闪我追之际,柳建明不凑巧听见小刘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老板,到了。” 这小刘,大概是作怨对,总坏他好事。 给了申媛下车的机会,等不及柳建明拉她,申媛的便一溜而出。衣袂倏忽而过,飘出柳建明的手心。 “我收到钱了。”申媛拿着手机在窗框外轻晃,脸颌精致瘦削,“下回见面打我电话。” 说完便转身走了。衣服在刚才两人摩擦与糅合中微乱,一侧的袖子掉下了肩膀。柳建明就这么看着她一边接受着旁人的注目礼,一边无动于衷地撩上那件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宽松过大的衣服。 柳建明看了一会儿,沉重地啪一下扣上车窗。 玻璃嗡鸣一声,仿佛哀叫控诉着疼痛。小刘在前边看的惊心,这么会功夫他却又觉察出自家老板的不对劲来。 “老板……” 惴惴不安一句。柳建明掏出烟来点着,抬眸:“什么事?” 小刘停一下:“咱们去哪?” 柳建明忍住气,吐烟说:“我不是说了吗,去艺鑫看装修。” “可是。”小刘探测着柳建明不耐烦的深度,揣着心思说,“那边一周前就完工了啊。” 柳建明抽烟的手一停,“是吗?” 小刘乖乖点头,心中仰天长啸:这一周你在梦游吗老板。 所以现在去哪?小刘望穿欲水地盯着柳建明。 柳建明快速吸完了一支烟,本想降下车窗扔出去,想了会儿,早上申媛在车外帮他踩熄烟头的画面浮现出来,他顿一下,低眼看着那支嘴唇含着的烟屁股。他嗅了嗅,一股烟味,似乎搀着若有若无的水蜜桃香。 “回家。”柳建明拿纸巾包裹起来,放进空了的烟盒说,“走吧。” 小刘默默忍受着车里的腾云驾雾,点上换风,低叹的同时点头驾车。 他开了一半的途程时,随意地瞄了眼,竟然看见一抹熟悉的墨绿色的影子。小刘蓦瞪大了眼,急急望出去,四周尽是住宅楼区。他赶紧想叫醒车后头补眠的柳建明。 -- 1-9 小刘还没叫,眼看的是柳建明靠着椅背,眼皮垂落,安静而又疲倦的睡态。小刘心里迟疑,停了停,又看了眼车窗外的人影,这回他已经见不着那墨绿色影子的美女了。 小刘静静地驾驱车,温阳普照。他顺着这一带绕了一圈,仔仔细细,每个角落都不错过,又打开了导航,看了看这一带的建筑,这一看才知道这地方都是住宅区,偶尔有几家小店铺。 小刘欷歔地慨了声,掉方向盘,这时候柳建明起来了。 他问小刘,“到了没。” 小刘回头看一眼,“还没呢,老板。” 柳建明望车窗外,脸皮发着僵,还没从睡梦中出来,有些面瘫脸。 “这在哪。” “银河社区。”小刘又添了一句,“刚开出来。” 柳建明面无表情:“怎么到这来了。” 这刚好撞上小刘的心坎,一下击中小刘不知如何提起的心,他禁不住热泪盈眶。回头说: “老板,我刚在这看见申小姐了。” 柳建明降下点窗,让空气吹进来,迎面而来,击打他的眼睛与皮肤。他一听,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只瞟一眼小刘。简短吩咐他: “开车看路。” “是。” 小刘忙不迭回头,心里倒是奇怪,开出了几百米上高架,又从后视镜里把人多瞧了两眼。 凑巧柳建明手搭到了他的正驾座后背上,放着,温和地来了一句: “哪个小区?” “小区?”小刘一愣,这他还真没看见。诚实摇头,“没看见。” 柳建明看着他:“你不是看见人了吗?” 小刘心叹:“我也就看了个影子。” 柳建明一声不响地坐回了位子,两手托进肘子,眼在车外面,半晌是闷声的一句: “你这人的眼神不能相信。” 这人,还计量着早上小刘那害他看错的一回事。 窗外高楼大厦,玻璃建筑拔群超卓。这二十年来东星在政策的扶持之下大力发展,托沿海的经贸好地位,经济实力一跃而起。 与之而来,风雨携势的是水涨船高的楼盘房价。 在东星人人跪下甘成房奴,将房子视为近二十年雷打不动不会贬值的资产的年代。诸如柳家、陆家一类,凭借盘根错节的人脉、过人的眼光、超越的卓识,成为了操纵者,人人钦羡。 柳建明小时候那会儿,创业高潮。大家底盘都差不多,浑不觉自家有多特别。不过那会子,他父亲还没下海,在办公室里当一个秘书。风里来雨里去,载着大领导,叫身边那几个有眼力劲的好生巴结着。后头贫富差距越来越悬殊,不约而同,像各自约好,自此划分了交友圈子,连现在东星上的学校,从幼儿园开始,阔刀战斧地划为富人学校、平民学校。 柳建明这一代,大抵因着上世纪尚未迈入经贸之前的淳朴风气,对圈子的划分,倒一直没过分标准。何况他们留学,公费的奖学金的,搞理工的,很少像做地产或是体制内这样格外看重背后的家庭。 柳建明陡然回神,“小刘。” 小刘被唤,忙回头:“老板。” 柳建明吩咐,“开回去。” 小刘傻了,这刚叫他开出来的小柳老板怎么还搞变卦呢。可他到底是下属,哪里敢违抗,应了声立马掉头。 银河社区这地柳建明来的少。往实诚了说,这十年来的东星,柳建明哪哪都不熟,跟十年前比,真是实打实的大变了个样。 要说没有别的,那该是人与人之间的一份心。街头巷尾的绿皮楼,掉漆房,以及那十年前攒房的前浪,与十年后拼了小命还贷款的后浪。人依旧在那,而物非了。 柳建明不胜唏嘘,“小刘啊,你在东星读的大学。是不是?” 专心致志开车的小刘,见自己被叫到了,忙活着喜气洋洋应: “是啊,从小到大住这儿的。” 柳建明问他,“东星遍地的工作,想没想过找份好的,重新开始?” 小刘一愣,心里头呆怔怔地想,老板这什么意思,是要辞退我。哪里做错了,他忙不迭摇头: “下家还没找好。” 柳建明精,一眼看穿了他的意思:“是没想找吧?” 小刘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你年纪还轻,又是研究生毕业。何苦做一个司机这样没前途没升职加薪的工作。” 柳建明也是为小刘好,这小刘哪能不知。内心感激涕零,嘴上也表现了出来,猛夸了一通。末了却不得不补了一声: “现在咱们哪还有的挑。没工资,在东星就过不下去。学历,体面,办公室,文计活、那都是虚的。我又是大学学文的,搞科研也挨不着算不上我。思来想去,我也只有拉得下面子这一样好的。况且,” 小刘猛吹: “给老板您开车,这面子棒棒的。哪里不好!” 这一下给柳建明逗乐了。想小刘这年轻人,这后浪,这在应试教育制度之下璀璨的后浪可真有意思。说他们思想单一僵化,这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们还是乐观,向上,活得像勤恳的蚂蚁,有着小人物的快乐与忧愁。谁能说他们不好?谁又有哪个肥胆敢说他们不独立思考? 柳建明及时叫了停小刘:“好了,小刘,你把我放这儿。” 小刘瞅这地方,离银河社区还有点距离的样子啊。免不了担忧,又坚持了下: “得再开一程,至少得进去。” “别了。”柳建明已经下了车,掏了支烟。在外头瞧见小刘跟着走下,伸手点了点,“你就不用下来了。我这边走走抽支烟。 小刘被制止,是有准备的。只支吾了一阵,“不安全。” 半天憋出来的这句话,给柳建明抽着烟笑了。闷头闷脑吹出了一阵白烟,他取笑: “担心我给坏人抓走?” 怎么的,这小刘。把他柳建明当能跟着糖走的三岁小孩了,不像话。 小刘嘿嘿笑,挠了挠脑袋,只好试探:“那我在车上等您。” “去吧。” 柳建明下巴颏抬一抬,一转了身,本没再想回来。一边抽着消遣烟,漫无目的地在这老城区的银河社区一边走。看看申媛住的这地方,打发打发时间。 消磨的这会儿功夫里,柳建明运气不好。无论东转还是西晃悠,别说申媛了,连一丝丝叫个外卖下来拿的鬼影也没一个。 他没过多久就回去了车上。一上了车,忍不住说:“哪儿见着申媛了?” 小刘叫苦:“刚儿是真见着了。” “算了。”看了会子窗外荒凉的老社区,柳建明摇摇头。“回去吧,先回办公室。” 小刘立马应声:“好嘞。” 手下不含糊,迅速地打着了方向盘,绕一绕。在这地方开的倒算轻松自如,颇得心应手。有前回的经验,小区人又少,车子游龙似的在棋盘方格的小区规划盘格里矫动自如。 就是有一点不好,小刘都埋怨:“路规划得也太小了,开不好。” 柳建明侧头一看,从窗内望出去。可不是么,一条路容得下一辆车是绰绰有余,再扩展点,两辆车就不行了。近二十年前的规划师约莫只设计了一辆半车身的路。 银河社区在郊区,向来没发展好。听了小刘少有的抱怨嘀咕,柳建明倒是宽容:“开的慢些。” 小刘看起来忧心忡忡,柳建明眉毛褶一褶:“这地方人怎么都那么少,一点没老社区的样子。” 的确,老社区老旧残破一些。到处长着爬满了墙的爬山虎,看起来荒凉、古朴,可照理说,最不缺的是凑热闹嫌孤单的老人。 看着窗外的苍绿在眼底一晃而过,柳建明收了目光。听见小刘低声说:“年初这路口有人自杀。” 柳建明侧了目,“真的假的?” 正好车来到了那个被称为“自杀路口”的转角处,柳建明嘱小刘开的慢些。 他少来这地方,又常年在国外,国内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都不知道。 小刘在国内,毕竟熟以为常得多了,心中才多有燠闷埋怨。“路口窄,车速一快,人冲出来。死亡就一瞬间的事,人为操作补救都来不及。” 两个人正说着,车里气氛被小刘一加渲染,充满了阴森恐怖的加成。经不住开去了那个路口,后头那人也紧张兮兮: “那你再慢点。” 小刘刚说,“好。”千算万算人算,万事俱备也料不着天算的东风。 前头一个人影冲出的刹那,两个人都懵了。结果就是看着那个人,连碰都没碰着车身,脚脖子一歪就给“嗷呜”一声折到了地上。 小刘登时傻了,柳建明也一样,两个人都是头一回看见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碰瓷。后头柳建明还好一些,对自杀路口没太多深入人心的植入概念。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刘,随即下车去瞧。车头前身的一个男人正在那边儿躺着,嘴里“哎哟”、“哎哟”地叫了个不停。 柳建明蹲下去看,“这位……” 那男人一手捂着他那张似乎毫无损伤、毫发未少的头颅,捧紧了脸,从指缝间偷偷地窥出来一眼。 “好疼、疼。” 怕跟柳建明视线对上,立马又挨了紧缝隙地嚎叨。 “老板……” 背后传来小刘惶惶不安的声音。要真撞上人了,他可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声音里都透着几丝被风吹散、悬悬要坠的不安。 柳建明摇头,“没事,你先去车上,报个警。” -- 1-10 男人装得渐入佳境。正施展拳脚,打算发挥一下自己多年来苦习磨炼的演技,卖力卖情,不能这么打发。一听见随着身前男人起了身而微有些发散的吩咐声。 男人剥一下抬头。“报警?” 柳建明低头瞟去了一眼,年纪还轻,二十一二的模样,有着属于这个年龄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嗯,”他伸了手,“先起来吧。” 男人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没蹦出那稍显内眦的眼球外框。 “你不该先报120?” “报警对你而言不是才好,”柳建明面无表情:“人撞车,还是车撞人,最终都是车主负全责。” 男人当然不接受这个说辞了,光是交通事故那点少得可怜费,怎么够。平常用来塞牙缝都不够,他必须抗争。 “你看看我这脚,被你车撞的都走不了路了。你打算只报个警?”男人青筋在激动充血状态之下根根绽起,“先报个120,警察的事让他们到病房里跟我聊。” 后头作为司机的小刘一直看这人不顺眼。他们开车的,最提防的便是此类正事不做,一成天做梦,大青天想天下掉馅饼的白日梦的年轻人。 同为年轻人,小刘为他羞耻。这会儿自然而然,抛弃了所谓的什么狗屁“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度,一眼瞄见地上一本黑本本。 “老板,这儿有联系簿。” 一手掏出来打算报警的小刘,弯了腰,只一瞬间收了那本小簿子。 柳建明瞄过来,“联系簿?” 一个似乎只存在于九十年代遥远而古早的名词。小刘忙道: “上边的都是手机联系人。” 地上的年轻人一听见这话。忽然,腿也不疼了,头一样好了,身体上下哪哪都好似神医下凡、妙手回春,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别拿。!” 两个人哪里理他。柳建明歪了歪头,“小刘,你处理一下。” 小刘应:“好勒。” 容他来收拾收拾这个不碰瓷浑身便难受的家伙。都说法是制定出来,给权贵们犯法用的。 那年轻人心知肚明这点。找着一辆看起来高奢不错的车子碰瓷之前,他该知道,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需承担许多。 谁也不认识他,年轻人刚好可以抛却一切自尊心、羞耻心,毫无顾忌地喊: “你这个背叛工人阶级的走狗。” 走过去的小刘一听,乐了。这年头,怎么大家伙儿都爱拿一个刚学到的词滥用。 “你工作都没有,哪里算是工人阶级啊,小兄弟。” 小刘短短一句话,噎得年轻人哑了声音,无地自容。两方素质,高下立见。 一边的柳建明揉一揉眉头。正午暑气盛些,好在冬天,温度再高一样升值有限,再怎样也热不到哪去。手中联系簿的人名纷纷扰扰。 有一个名字格外惹眼。更准确点说,柳建明第一眼瞥见的是那传熟眼的数字。他记忆力一向不错,对自己留了心的事物与数字尤其敏感,这会儿托的是这福,霎时地笑了。 “小刘,”柳建明侧了侧身,说:“你先等等。” 小刘居高临下地瞅着那不死心还在装得圆满的年轻人。听见自家老板唤,忙回了头应。 “老板?” 柳建明顿了顿,“照他说的,打120送他去医院。” 这话的意思是,医药费他们承担了,承认了这个碰瓷人的所作所为。小刘很不解: “为什么?” “你跟着我的做。”反正今天没重要的合同要谈,没现场去看,老爷子都没要他回家吃饭。柳建明闲的要命,正好找点乐子。 这乐子却让小刘不大理解啊。不管小刘如何愁容满面,地上那年轻人却是高兴了些。 他本来饿得肚子发昏,晕晕乎乎地到了这儿打自家姨父的电话,不接。他只好来了他们家,眼冒金星地去找。表妹赶了他下来,叫他住酒店。 他从外地来投奔姨父,生活费在火车站跟人赌博都花光了,哪里还有闲钱住房吃饭。 不管怎么说,碰了瓷是突破道德底线没错,但成功了就好。一将功成万骨枯么,这么喜滋滋地想着的时候,听见跟头响起了一声: “小刘,你陪着他去医院。” 小刘应了,瞅了瞅柳建明的眼色。只听见他又低沉地说了一句: “这里我来处理。” 现场不能乱,再加上两边监控照相灯,在交警来前都无须盲走。听他们指挥就行了,随心所欲的话,一不小心给他落一个肇事逃逸的罪名。 向来同柳建明关系要好,自诩也算机灵,探测着柳建明心思的莫测与高深的小刘。这会子也不大明白,木木呆呆地愚钝起来。 一边想,老板这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一边摇了头打120. 柳建明这会儿向那年轻人伸出了手,“你手机拿我看一下。” 那年轻人被小刘扶起来,状似吃力些,一瘸一拐的。听见这话,年轻人立马怔了怔: “什么?” 柳建明挥了挥手里的联系簿,重又还给他。似乎无意地说: “这年头还用联系簿的人不多了啊。” 年轻人以为柳建明在嘲讽自己,当即破罐子破摔,从袋里掏出那一只找联系人特别不方便的旧版老年机。 “怎么了?” 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柳建明看着眉毛一挑,笑了笑: “没事,下回帮你买一只新款的。” 年轻人“啊”地一声,连同一旁的小刘都张圆了嘴。搞不懂,猜不透柳建明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去那句话蹦出来之前,饶是小刘,一样如堕五里雾中不明不白。柳建明指了指一边儿白色建筑绿皮屋的房区,说: “你是外地来的?” “嗯。”这年轻人警惕。 倒是要他反过来,提防被碰瓷的人了。小刘看着觉得,自家老板真是棋高一着。他这会儿还不知道,柳建明心里存的什么。 柳建明望了顶层楼的透明天台一眼,等交警车来的更快、还是救护车更快的当口,靠着车头说: “你有亲戚住在这一带?” 提及把自己赶下来的不近人情的表妹,年轻人脸色变了变。一阵青白相交之后,他仍是不愿意地承认了:“对。” 小刘也暗暗地明白了,这外地佬是来投奔亲戚的。 “妹妹?”柳建明瞥过来一眼,看似无意些,轻描淡写地一笔带了过。 年轻人一顿,“表妹。” “你叫什么名字?”柳建明声音听起来更淡了点。 “张天弱。” 柳建明点了头,眼神移向四周:“我跟你表妹认识,这事儿我们会解决的。” 如果要张天弱再重来一次,他不后悔碰瓷,但绝不选择前面这辆车撞上去。要他早知道柳建明跟他那个叫申媛的表妹认识,张天弱只恨不得一头投江。 “诶诶诶——”张天弱登时急了:“你别给她打啊,千万别——” 一手掏出来手机就打算拨电申媛的柳建明,闻言挑一挑眉毛。一扬颈子,只听见效率比陆铭那一晚高到不知哪里去的救护车乌拉拉地开来。 “滴——滴——” 在救护鸣笛声中柳建明看热闹似的颤肩笑了下: “装的好点,不然我不能给你付医药钱。” 本来还想站起来抗议的张天弱,听了这话,跟那事完了以后,迅速痿下去。与此同时救护车上的大汉子,二话没说给人扛了上车。 小刘跟在一边,暗暗地瞧了眼他们那辆车。踮着脚往打电话的柳建明这边走。 “老板,” 柳建明看来,“什么事?” “这车。”小刘凑了凑,点到为止:“我要不要?” “没事,”柳建明在接电话前转了身,吩咐他:“你盯着这个张天弱,别让他乱走。这边的事全交给我,有事电话联系。” “好。”小刘谨慎点头。 见柳建明那边打通了电话,便不再多说。小刘也钻上了救护车后舱的同一时刻,申媛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你好?” 一听这个声音,柳建明便起了调戏之心。刚才被碰瓷的不快、恼意、还有后头的半笑半气瞬时都消了烟消云散。 他往后一靠,说:“还记得我么?” “嗯。”申媛半信半疑:“柳建明?” 总算没叫他老板,柳建明点头,十分满意。这会子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交警也快到。不想耽搁,单枪直入了开门见山道: “可能要你下来一趟。你表哥刚才在这边的,”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名指示表,“13路口,跟我的车起了摩擦。” “摩擦?”电话线那边的声音笑道,“你打我电话做什么。” 话里意思好像是:又不是我跟你起的摩擦。 当然了,他俩一点摩擦都没有。柳建明在心里想,他倒是有那么点色心,摩擦摩擦,哪哪都好。 “你这表哥在这里是三无人士,无户口无靠山无房子,”他这会子倒是正经,“待会儿缠起来不方便。你确定不下来一趟?” 申媛这才停了停,等不带起伏波扬的声调起来时,警车也赶到了。 两个交警从车上下来,穿着制服。 一看现场——嗯?怎么跟平常的不太一样,登时愣一愣。二人面面相觑。 柳建明三言两语跟两位说了,那二位一看现场事故,特么的血都没有,一桩私底下就能了解的小事,就想走。可是柳建明打了个眼色,把电话交给他们。 其中一个激灵些的认出来柳建明的身份,看了看车,明白了。 好吧,柳建明请不下那尊大佛,只能他们两个遭及池鱼之殃的人来了。 两位都是年轻一些的,在交警队里资历不高,一个交通协警,一个正式警。 那个正式警刚转正不多久,拍掉了耿直协警的手。一手接过了柳建明的手机: “你好。”一听就很警察的语气:“我们是东星市公安交通……” 申媛耐心地听了一会儿,察觉柳建明这人真是麻烦得很。不让她下来就不罢休的势头。到后来,她没法子,只好叹口气。 “那我现在要下来吗?” “嗯。”那交警道,“协助我们调查一下。” 挂了电话,交警同柳建明握手。柳建明正含笑观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年轻人大有作为,很有眼力劲,也伸出手来握。 “我们待会儿会去4医当面问一下——”小交警看了看手上记录,“张天弱先生的伤势以及路面情况。” 柳建明那模样好似他才是碰瓷的一个,热情得要命。眼睛里在笑,眼底除却那几份不正常的热活之外,又有几分看热闹似的调侃。 他适时地抽了手,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哪里。”这交警腼腆地笑答。一旁的小协警看得纳闷,瞅了好一会儿的路面情况,过来耿了一句: “这事情私下解决不就好了?” 交警登时拍他:“不要乱说。” 小协警傻道,“不算浪费警力啊,这?” 适逢看见了一条瘦白人影从小区里下来的柳建明,从车头起来。“浪费警力啊?”柳建明笑了笑,淡淡地提了一句:“那真的不好意思了。” 一边说着,把手又插进兜里。一边的正式警灵活些,缓了缓局面道:“当然不是的,交通上的摩擦,靠的就是我们的调解来的。民警处理的是生活上市民的摩擦,我们处理的是交通,都一样,都一样。” 在这个尴尬的当口,申媛就有如一抹曙光,拯救了关于这场无形硝烟之中的纷扰争续。 ※※※※※※※※※※※※※※※※※※※※ 我安排这个情节真的很疯魔,钻角落(逃 -- 2-1 第二章 申媛早早换下了早上的那一套墨绿色休闲装,这会儿体恤称外套,下面着一条深颜色长裤,紧紧地收腰而阔了腿。 柳建明随着她过来的动作,视线不由自主地上滑到了她鼓鼓的胸部。外套与长裤都是宽松的一款,可这么去欣赏,体恤未必了。 在申媛还没到之前,那两个原先一左一右靠着车聊天的小交警,还在那头严肃探讨。 尤其是一个转正的警察,一批没学历在公检法系统里没人脉,历尽千辛万苦,方靠着自己的吃苦转正了的小年轻,最懂得适可而止。 “以后在人面头,少说两句。”正式的小交警叮嘱旁边的小徒弟。 “为啥。”小徒弟说,“我哪说错了。” 小交警摇摇头,“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你要意识到,咱们的工资大半是纳税人缴钱发放的。换言之,我们是他们养活的。不要总颐指气使地,动不动拎一句浪费警力出来。” 小徒弟懵里懵懂地“哦”了两声。一边儿的小正式警官叹口气,瞧他的样子,一脸一知半解而又囫囵吞枣的样,就知道,没听进去多说。 可也怪不了他,大多数他们这行的人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公民不是我大爷。我被赋予了权力,我才是。” 那群人都是猪,宣传语上写的明明白白的他们难道都忘了不成: 咱们,是人民的公仆。 将来体制改革,随着社会文明素质的又一步跨历史性迈入,这方面,就算是表头样子随便的做做也都是要彰显: 民众才是基础。 何况这前面这一个哪里是普普通通的基础民众?这一会儿,也是这正式交警看得通透一点儿,虽是溜的一双眼光,瞅着了申媛的过来。 他登时起了步,端端正正地朝过来的女子走过去:“你好。” 那女人一停。 “请问您是申媛女士吗?” 这年头可不比以前了,对不同年龄的女性称呼无一例外,能坚决摒弃“小姐”一词的,尽量干净利落地扔掉了它,一律改称女士。 尽管跟头这女人,一张看起来似乎素颜朝天的白净小巧的脸孔,比他们还小。 申媛朝他们身后那微笑着的男人瞄了眼,谨慎作答:“我是。” “我们负责处理这桩交通事故,”交警道,“但涉及外地人口,想想您了解一二。” 申媛松了嘴,笑笑:“好啊。” 她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非得把洗澡到一半的她叫下来。 两个都是同龄人,都历经一样的九年制强迫性的义务教育,同三年高中四年本科。他们年龄学识上见解差不到哪里去,没代沟,聊起来便格外轻松。 柳建明一开始靠在自己的那辆车头旁边,挑挑拣拣地没看出来一二摩擦。兀自地便仰着那儿,吸起了消磨时光的伴事烟。 他一边抽着烟,也不忘一边不住地拿眼光去打量那个女人。 从陆铭那晚上开始柳建明就知道,申媛这人不同一般市民,她对于这一类人群,既没有过分的畏惧、也更别提片面的偏激。 故不明事理的旁人看过去,有时因着这个那个的原因一时疏忽,没瞅见交警的制服。会以为只是久别重逢的两个朋友在聊天。 不卑不亢的一副样子,当真以为在这“死亡街口”的大马路上聊天叙旧呢? 交警了解了事概一二,弹了弹手里的小册子便道:“接下去我们还得回警局一趟,调一调监控。” “好的。”申媛道,“请问有没有我帮忙的地方。” 小交警犹豫一二,“暂时不用,我估摸着——”这话刚到了一半,后头那吸烟的男人便混着烟气说道: “不如我载这位去4医?” 小交警险些堂而皇之地在马路牙子上一拍脑袋,恍悟。可不是么,这边还有这样一尊岿然不动,旁观的大佛。他便连声道: “好的好的,麻烦了。” 柳建明轻轻扔掉烟,踩熄说:“哪里。”然后身子往旁边倾了倾,稍稍侧过脸来,半是调侃半是揶揄地对申媛下巴一指: “这位,恭请了?” 申媛装的倒是比他惟妙惟肖得多了,眼色里呈了一派淡之一淡,稍一转过眸光,颇有些散漫与慵懒地朝他瞥过去。 “真是少见。”她转了身子,从另一边柳建明车的后驾驶座,就打算上去。 不防柳建明殷勤躬然地一手挡在了之前,不知哪时候,申媛抬起了眼,正好一眼瞥见跟头撑着窗框的柳建明往下,望了一望她: “你我何必生分。” 申媛轻扬了头颈,反正钻进去也不是让出来就更不是了,被这么居高临下地一夹击之下。她干脆顺着他,虚虚假假地让笑在连绵的对视里横溢: “比不上老板你如此闲空,善心好意,拼了老命也要为一个好吃懒做的人瞻前顾后、鞍马效劳。” “你以为用几个成语就吼住我?”柳建明笑意更深。 “小学生都能听懂。” 耸了耸肩的申媛,似乎觉着没再必要多说,见自己仍进不了。手下转了转,继而像扶着窗框支撑什么的去撑住柳建明的胸口。 那指甲的颜色晃晃亮亮的,带着几抹年轻与璀璨,绽放在柳建明那维持笑意不减的眼底里。他顿了顿,方了悟过来: “你跟你表哥,有仇?” 申媛哪里是会在他面前真情表露的女人,闻言一挑眉毛,耸着肩。笑有几分,搀杂了揶揄与调侃,柔柔缱绻地歪过脸: “你会喜欢一个穷亲戚找上门来吗?” 柳建明一笑,松了手:“好狠心啊你,申媛。” 申媛继续笑,“谁也别耽误谁,谁也别浪费谁的时间。我本想的就这么简单。” 趁着柳建明让了让道的当口,申媛打算上后驾驶座。结果刚进去,屁股朝上便抬了起来。柳建明手下一时没轻没重,又隐约想推锅给男人的本性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权术,往她提起来的臀上清脆地一声一个大掌去了一下。 “啪嗒。” 随之开口:“到副驾驶上,我有点话问你。” 申媛因为那屁股上着实结结实实的挨的一下,蓦时一僵。 后头的男人似乎没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何过分,自顾自绕到了正驾座。 “他刚跟我说,是来找你姨父的。”柳建明打方向盘,瞥见乖乖到副驾座来的女人。心下偷笑,申媛居然也有这么听他话的时候。 申媛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转头说:“是。” “是什么,跟个日本人一样的。”柳建明又笑了,口吻中隐隐飘出来方才抽的烟味,还不消散。“你跟他说了没有,你爹生癌了。” 申媛摇头,“我没说。” 特意地让了后头那辆警车先朝着反方向开了走,让过道,柳建明才扭头稍微转了转方向盘朝后开点,再回来,往前边一耸。 “要我帮你隐瞒么?”柳建明瞥她,“你爹在不在4医治疗。” “不在,不用。”一连说了两句。 既然谈起了申媛父亲的事情,柳建明自然而然地话题也不转过,顺着车子行驶起来之际点点头,望她一眼说: “你爸那边的医药费还够不够?” 他是带了点关心的意味在里头的,又可能是素常惯了,那瞧过来的一眼显得有些许清淡的,意味不明。 申媛“嗯”了声,又伸手不住地去摸了摸被打的后屁股一带区域。那动作惹眼,饶是柳建明也不得不去注意,然后道: “很疼?” 他方才的确是过了些,至少,若是申媛这样一个女人给他屁股上抡了一掌,他不会介意。不代表反过来,申媛不在意。 这么一想,柳建明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对劲了。搁这么一下,他瞅着马路牙子边的一处停车位子靠了靠。 “怎么忽然停了?”申媛用眼色询问过来。 柳建明撑着方向盘,侧过来脸来低声又重复了一问:“很疼?” 申媛颇不自然,白皙的脸旁浮起像出了汗似的红霞,在柳建明惊奇的眼光之下,慢慢地染到了整条脖子,整辆车里。 车中气氛异常的古怪。申媛像是为了缓解一般地侧过眼: “没有。不疼。”她含含糊糊说,“你赶快开吧,去医院。” 柳建明哪里肯依。他像个发现了新大陆的人,伸了手去试探。 碰到了申媛的下巴颏上,她没动。一瞧见平日里来一定会有所触退的申媛,竟似静止的发条娃娃一般,一动不动。 柳建明笑更加深:“申媛,你脸好红。” 他虽清心寡欲了几年,可是该少去的网站一次没少去。能不知道申媛现下这不正常的反应么。 正当他欲摸索着更进一步之刻,申媛忽而侧过头来,挨着他骨节分明的长长的手指。近似于嗡鸣一般的语调道: “我忘记穿了。” 柳建明一时没听清,凑近头:“忘了哪个?” 他的眉骨侧过来时显得异常挺拔,眼下很深,同申媛是一般的骨构节造。这般的眼注视人之刻,仿佛深山老林后的野潭,暗沉得不见底色。 申媛定定地注视着柳建明的眼睛一会儿,忽然脱下自己的外套。 把手敞开来,微微举高。那般好像是无所畏惧的眼角微微飞扬,看向柳建明答: “没有穿。” ※※※※※※※※※※※※※※※※※※※※ yy,别当真(遛 -- 2-2 申媛内里的体恤果然不出柳建明所料,十分紧身。细小的面料将她的上身曲线勾勒,饱满而丰润。再向下,霎时变得窄瘦而狭长。一直醒目地延伸到收腰再次变得丰挺的下半部。 柳建明声音哑了:“你怎么不穿?” 他没办法不去注意最惹眼的,更要命的是,她这件似乎是带着几分透视的,暗紫的薄薄的仿佛就那么一层纱。似乎丝袜一样的质地,一扯就能破。 “我忘了。”申媛带点笑意,望着他:“怎么回事,老板,你的脸为什么也变得这么红。” 感情这小妮子故意脱掉外套给他来这么一出,看似勾引,其实是在解自己刚才的围。于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回窘迫的就成了柳建明。 “你不知道,”柳建明故意恐吓,“你这样真空,在一个单身男人的车上是相当危险。” 申媛闻言轻挑了眉毛:“老板您也算单身?” “难道不是?” 这盆脏水,柳建明可不收。他单身了都约莫快要近三年,绝对的清白。 申媛看着他:“你难道不是要去参加未来老丈人的饭宴么?” 兜兜转转的果然还是车上老头子那事种下的坏果子。柳建明被她的白皙看得眼晕,缓了缓,颇招架不住。 他顾忌很多,伸手去摘了那件外套披到她身上。既然他没有权利去要求她穿不穿上里面那件,外面的,他善意提醒: “冬天,冷。”又针对性的添上一句:“八字不会一撇的事,你不必担心。” 申媛任他躲躲避避着眼光把自己上身罩了住,屁股上火辣辣的快意,稍减了一些。她心下的异样与触动也化了,脸上恢复了素常的一片清明。 她仍是习惯性地瞧着柳建明的这副低级模样,自己笑了,说:“我担心什么?” 柳建明有点反常:“没什么,我的事你不要乱猜。” 申媛听了,便凑过去:“那你心虚什么,难道是觉得,堂堂一个成年人,不能违抗父母的意愿非常丢脸?” 柳建明倒也不被激怒,“你觉得我是那样的傀儡么?” 一句轻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一笔带了过,另一只单手则去打方向盘。准备重新开起来。 心里却在想,陆叔叔家那场宴会上,他还真得跟那位传闻中的陆家大小姐好好聊一聊。他没兴趣,也没想牺牲在二十一世纪的包配婚姻之下。 这么想着,柳建明重新把车开驱了起来,踩足了马力往4医走。4医离银河社区最近,也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规模不大的一所小医院。 申媛降下窗。让风吹进来,在清凉抚摸脸孔的当口儿听见身边人说: “你呢,”他看似无意地提到,“你在意不在意我结婚?” 申媛不上当,“难道老板你会直接跳过了恋爱,去领证结婚?” “倒也不是。”柳建明顿了顿,“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是啊。”申媛用点忽悠的口吻:“被人骗走了,就惨。” 柳建明颇自傲,从正驾座瞥旁边人一眼。看见她的发丝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地乱舞,像极了需要保护的小娃娃。 “我懂什么叫爱情的坟墓。” “真浪漫。”申媛没转头,轻轻的那么一句,仿佛是在嘲弄他这个多情浪儿。 柳建明正色,“人过的舒服才最重要,否则,”他打了方向盘,没多会子就到了4医,“这一世白来。” 柳建明到了医院门口,申媛就要下车。他准备着掏出手机来打给小刘。一见状,忙拦了拦: “等我停了停车位。” “你真打算付张天弱医药费?”申媛的眼睛里有警醒的示色。 “看看吧。”柳建明恶笑,“他不是没地方住么。搁医院里给他住几天,给你省心。” 不是他们真的歧视穷亲戚,主要是这类人,最会玩道德绑架。在东星这样一座生活节奏异常之快的城市里,遍地工作,与其来投奔,不如来自己拼一拼命运来创造机会。都比拖累别人来得好。 申媛闻言,鼻子里低笑一声:“原来你觉得,纵着他,就是在给我施予无上的恩惠。” 柳建明看了眼镜面:“哪敢,咱们也就一举手之劳,望着你平常跟我说话别夹枪带棒的。” 申媛佯似惊讶,“给我好大的一张脸。”紧接着捂住了她那张没怎么涂妆,却依然紧致光洁的漂亮脸蛋。 “别装了。” 明明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美意的,这女人。就能装。柳建明瞥她一目,降了窗冲旁边那辆欲图跟他抢车位的黑车说话: “兄弟,你让一让。我退出来。” 那辆黑车是辆日本牌子,看起来很像进口牌,最寻常的车身也不显得大。浑体布满了晶亮的黑色,阳光底下,被那么一晒,仿佛是水里捞出来一般,光可鉴人得耀眼。 申媛看着,觉得有些像柳建明平日穿的皮鞋的颜色。反正她身边这人,任何正装,都穿得十分散漫。 跟他这会儿的声调一样,仿佛对面是什么认识的。颇自来熟地降了窗子,窗口里还有一张申媛的脸,与柳建明。二人一男一女侧着脸,正对那辆日本车。 “你要是不退,我也开不出来。”柳建明眼量着角度,同那边那人道,“不如大家都退三分。” 那车的车头与柳建明的车头,是正正好同一刻,紧逼逼地两个人快吸在一起。一个车位,便造就两辆车的尴尬局面。此刻,进不可进,亦退无可退。 那辆车的车主不知怎么想的,车窗还不降。只有半扇,隐隐约约地露着。挡了防窥板,从柳建明这角度,瞧不见里头的什么鬼情况。 柳建明按一下喇叭。申媛在一边解开了安全带:“我下去看看吧。” 柳建明叮嘱她,“小心。” “没事。”她招招手,知道柳建明眼在自己的身上。若是她就那样着一件紧身上衣,不穿胸罩不穿外套,全抛掉地出去。 那么申媛后背上的目光能灼热地将她凿穿。 她叽啦一声,刚将拉链滑到最上齿合的轨道。遮住脖子之刻,那人从车子里探出了脸来。 -- 2-3 专属柳建明的略带低沉的声线,随着气流,钻进申媛的耳内。申媛一痒,不由得侧了侧耳。 想躲开,却依然被柳建明咬在嘴边特别地恶意地碾磨: “那一条缝还挺实用的,合二为一的那种。” 申媛听得懂他流里流气十分下级的话,他还特悠闲,拿这种调情的话当信手拈来的玩笑,一瞅申媛,又加了一句。 “也挺凶的。”他低声,“你要不要试试看。” 申媛听了,笑说:“我没说我喜欢凶的。” “那你还一直瞧那男人。”柳建明看过来,“有条疤好看点么?” 言下之意:每个男人都有条疤。谁没有啊,少见多怪的小样儿。 适逢那日本车里的男人打完了电话,一挂线,环顾四周。草草地几眼瞥了瞥停车位,往后一仰,干脆倒了出去。 小医院的停车位本就紧张,地下停车位更没扩好,迟迟提不上日程。光是住院部大楼开辟就够4医吃一壶。东星的医疗到底欠缺,很多人得病,做个体检,也都往北边跑。 柳建明想着了这点,不防又思到申媛的父亲。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对这么一个闻所未闻的陌生人如此上心,奇了。 “你爸的病在这里治的?”但这会儿,他依旧说。 “嗯。”申媛收回眼来。 柳建明笑道,“这儿的医疗资源不行。别看几个制药企业发达,进口药都缺。” 申媛有点漫不经心地被他从背后贴着,不躲亦不退,就这么耳朵上麻麻的。说: “你想资助我吗?” “有我帮忙的地方,帮得上的。我一定得帮。”这话题上,柳建明很直,“你要是觉得你爸爸会觉得太突兀,我先带个水果篮,过去慰问看一下也行。你看,怎么样好怎么来。我随时方便。” 申媛缓缓地吐了口气,笑了笑:“好提议,我会考虑考虑。” 柳建明也笑:“那我等你回复。” “行。”申媛伸了根手指,去掰弄搭在自己肩上男人的手。像拦绝他进一步的色念,说:“你把手先拿开先。” “何必呢。”柳建明闻言装愣,“咱们谁跟谁。” 这一句话正好也切在了申媛的心口侧入点上,她一笑。瞥他:“是啊,柳老板。咱们什么关系?” “你请教我?”嘴下不退让的柳建明,言语执矛握棍,身体倒是实诚地听从了申媛的话。乖乖地松了开,话语里颇带遗憾: “怎么着,咱们也是亲过嘴的关系吧。” 这话倒是提点了正往医院内部走去的申媛,她蓦转身,双手反剪着一面往后边走,一面看着柳建明。说: “的确的确,我们俩是有关系的。” “承认了吧。”柳建明挑一挑眉,同她对视:“只不过没过分亲密。” 瞅他的话里似乎还带着几分行未有果的遗憾,一副卖乖,得了便宜仍庆幸自喜的模样。在这个年龄,却不似平日的脾性。 要是搁了平常跟小刘的对话,哪能说话如此耐心,又一副踌躇满志、好似中国古代征服天下一统河山的历朝开山之人。 “坐监狱的关系的确是要亲密。”申媛脚下没料,眼不看路。后头一个歪打正着跨了阶低台,后一脚,却拐了滑。 柳建明眼快,将她手臂牢牢地一拉。触着她外套的刹那想起了她里边饱满的身体,手下不禁一停。 “监狱?” “涉及金钱交易的不算犯法啊?” 被跟头这女人的一双眼仁全方位罩住,便无处可逃。如入跗骨啄肉的天罗地网之中,毫无疏落,密密地缝了漾水的深情。 要不是柳建明素来清楚申媛的个性。否则这会儿,还真的会被申媛眼中浮花浪蕊的虚假热情给燃了个灭。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那在所难免。 柳建明认了,“那就坐吧。” “反正搞点关系,最后出来的还不是一样轻轻松松。”已经往台阶上走的申媛转过脸,说:“是这样在想的吧。” “不。”柳建明晃一下手指,“要做一对监狱的鸳鸯,写本书出版。你看,还搞不好能载入史册。” 申媛闷出一笑,“那我给你个建议。去城门口贴一张告示,悬赏一千万,做一对亡命七日鸳鸯。” “谢谢。”柳建明斜她一眼,“我会好好考虑。” 医院里装的到处都是声控灯,白天大厅不开。走廊上有,白昼正满。穿过急诊那一条医生办公室外的长道,就像入了一次幼儿园,走进又走出。光是一趟来回,耳根子就给磨得濒临气球扎破爆炸的最后一瞬神经紧张。 申媛让柳建明谈谈,张天弱怎么碰瓷的,柳建明用尽最凝干简练的话术三言两语地概了括。末了,申媛有点意料之中。 “他向来如此。” “老家哪里的?”柳建明问了句。 申媛便说了一说,她老家也是那边的。 表示明白之后,柳建明轻声地点了点头。听起来申媛对张天弱的能力评判,是个不学无术而又好吃懒做的年轻人。 柳建明皱一皱眉:“没学历还没技术,这恐怕只能找个工地搬砖的活儿干了。” 关键人又吃不了大太阳底下的苦,申媛有点看淡:“你叫他自生自灭吧,不用多在心。” “我尽量。”瞥了申媛一目的柳建明,心里头有自己的小算盘。无非是跟张天弱套近乎,之后多讨点申媛相关信息的九九。 他口头上没说,心里一早已经在他碰瓷的那一刻,放缓了心思,明确了心里头的念想。 张天弱挂的就是急诊号,这会儿让他排来排去地奔波,还得等大半天才到十几分钟的一次面诊。那他不快,心里一定不服气,也不乐意接受。 急诊病房大厅里人比那走廊还吵,护士推车哗啦啦。帘子一拉,几个被急诊医师拉过来的坐诊权威医师,便直接在帘子里给人看病了。 柳建明四处看了看,怎么都不找着张天弱跟小刘。一手从口袋里摸出来了手机,欲拨个电,恰逢一个小护士从身边走过。 “这位。”柳建明随口一问。 那小护士敬业地停下了脚步,白护士帽,像针织风的小蓝色外套,滴溜溜的大眼晃了晃。说: “怎么了?” “我们找一个叫张天弱的,”柳建明存了没什么用的心,徒劳一个念想。颇似挣扎似的念头叫他自个想着了,不禁笑一笑: “你能帮我们看一下么。” 小护士褶一褶眉头,顺手从她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只小型的机器。按了几下,抬起头说:“你们是他什么人?” 终于到柳建明堂而皇之介绍申媛的时候了,手都不指,仅用下巴朝边儿上一歪: “他表妹。” 小护士接了一句:“那你是表哥?” “不是。”柳建明看了眼申媛,“一样不是堂哥。” 申媛觉得他简直无聊,还有闲心在这里跟她打谜眼。以为人人都跟他俩一样闲的么,这会子,便直接插了嘴进来: “他是我们叔。” 小护士手下一停,抬起眼来。明显带着几分怔愣的表情瞟了跟头两个人几眼。肉眼可见的,适才面前这风度翩翩、颇潇洒自如的男人脸沉了下来。 关键……小护士“哦”了一声:“挺像的。”吐吐舌头,赶在他发飙之前领着两个人过去,脚步如飞,正经了多: “张天弱的亲属对吧。张天弱刚好是我接的,按他说的,现在已经做了基础血检与尿检,拍了脑部ct,未发现明显异常……” 帘子随着她一扬手的动作,“刺啦”地一声掀了开来。背后一人躺在担床里,专心致志地滑着手机。小刘郁闷地坐在一边。 一见着柳建明,小刘跟见着救命恩人似的。“蹭”一声站了起来: “老板。” 柳建明一愣,以为怎么着了。结果一瞥,正见担床上的张天弱翘了只二郎腿,在那边玩的手机款式,可不眼熟? 还未待柳建明开口,身边一阵疾风。已经过去的申媛一把夺了过来张天弱手上的手机: “真长能耐啊,张天弱。还知道抢人手机了。”申媛递给小刘,“不好意思,刘先生。我给我表哥跟你道歉了。” 小刘简直快汜泪涕流,以前怎么还没发现,这个话很少的漂亮大姑娘居然是面冷心热的人呢。 当即又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给他玩的。” 他没敢说出口,看这乡下来的小兄弟可怜,玩一个智能手机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聊了几句,原来小兄弟从大山里出来的,山里头连网络都没装,与世界脱节已久。怪不得碰瓷技术还在上一个世纪。这么一瞅,反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不知谁说的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谁知申媛抱着手臂,冷冷地说:“你前两年刚借了一万块买的苹果七呢?” 她倒是略去了买完手机剩下的钱不说。床背后的张天弱,吊着一只腿说: “在火车站被人抢了。” 他也没能说,自己那只老年机是被对方骗过来交换的。一本电话簿,还是拿老年机给家乡的父母亲,一个一个问了抄过来。 -- 2-4(修完) 柳建明眼看面前一副乱剧,好像小城市的败家子弟,认不清世面。终究一来到外边,仍囿于其间。一切自妄与得意将他困锁得半步不能前进。 他向小刘招一招手,探帘子出去之前,附耳贴在申媛脸边说了两句。 “你表哥这边的钱,我会出。” 他一低眼,眸底子里即是申媛的小小软软的耳背廓。看起来睡相不大好。稍稍带着湿意,耳轮处有着孩童稚气的微一的翻褶。 “你别纵着他。”申媛望过来,因着身高,她仍需仰高下巴颏才能说话。 柳建明若有若无地低哼一声:“看我心情。” 听了这话的申媛,像是撇了一撇嘴,又好似只是弯了嘴唇,在笑。那笑意味不明。说是不近人情却处处隐含着温情与人性。 不过那温情,柳建明大步往外边出去的时候想:只有愿意吃得起苦、受得了挫折而依然顽强不屈的人,那才能斩破荆棘。一路所向披靡之后,吻到心爱的冰冷睡美人。 小刘闷头闷脑地过来,一出了外边,在不那么吵的急诊大厅旁干净的长廊上。柳建明便喊了停,“小刘。” 小刘“咦”地望去。 “这是?” 眼见柳建明从兜里掏了三张百元大钞,慷慨地塞给他。这小刘更郁闷了: “老板,你这是做什么?” “后头那张天弱的,”柳建明下巴往后边歪了歪,“你也不容易,都差不多的年龄。回去给你女友,好好伴着,一块儿去吃顿。” 柳建明兜里现钞不多,现在人都网络直付。拿现钞弊大于利,容易掉,他搜了个半天才掏摸出仅剩无几的三张。他这会儿,全给了小刘。 小刘忙推脱:“这哪行,不用。” “你跟我客气什么?”柳建明又笑了,“你忘了?我本来就是直付你工资的人。我愿意给你多少,就给多少。全是算在你时薪里的。” 小刘一听,是这么回事。柳建明还道,“年底里的年终奖,不也是这么回事?是不是?” 小刘按捺着心里头的小雀跃,欢喜了接过来。看着他这样活泼,似乎又回到了平常,柳建明这才放心地笑了笑,拍拍他: “这边交给我,你收工了。” 柳建明本来就会开车,只是嫌累,一整天地靠在正驾驶座上。后背不垫块东西,背上的脊柱都好似能退化一年般,不夸张。直接的感受,才聘用专请的司机。 小刘心里犹豫了片刻,趁着好时候,在柳建明手插回裤子里的时候。迎头凑了上去: “老板,那张天弱真是申小姐的表哥啊?” 他犹估摸着,两个人长得不怎么像。心里则在不负责任地猜忌,会不会又是一场碰瓷,说坏处了想,会不会两个人联合起来的密谋。 “哪会。”柳建明拍了拍他脑袋,“你别把你家老板想那么傻,成吗。” 小刘缩了缩颈子,挑一下眉,心里头激灵地想今天还算值。 “那你走吧,”柳建明走进去,回头看他一眼:“以后手机也不要给别人玩。” 知道老板为他着想,小刘自然欢喜。靠在墙边踮起脚招一招手,一溜神,想幸好他都给自己的安卓机用黑科技锁程序密码—— 不然,他会肯给那家伙看自己跟女友的宝贵信息共享? 里头,到处点着灯的急诊大厅里。左右夹邻的帘子里的张天弱,四处瞟了瞟,一片气流直在喉咙上下悠悠打转。他压了又压,好半会儿才终于将它逼出鼻腔。 缓缓地吐了口气,张天弱瞟申媛一眼,“你不坐?” 申媛居高临下地抱着手臂,微微抵着旁边一架子。说: “不用了。” “表妹,”张天弱讷讷,“你也别怪我。你赶我下来,我没地方去了。” “你直接叫我申媛。” 用表哥表妹的,熟稔得过分。这遭子言语上不自觉用了的亲昵随意,申媛免了。 张天弱“哦”了一声,心里窃窃地想,我怎能错过这么一个攀关系的好机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圈,一停,蓦地看见远处大步流星而来的柳建明。 他一下笑了,“表妹,那是你的男朋友?你都不跟我们说一声的啊。” 申媛侧头看了眼过来的柳建明,既不说不是,更不应了他的话说是。 “这家伙看起来蛮有钱的。” “是吗。” 终于搭理了他一声,张天弱又得意:“不过,有点财大气粗的样子嘛。” “比你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好。” 申媛低哼的当口,过来的柳建明将顺手,将她的肩膀搂上了一搂。望过去张天弱说: “你脚怎么回事?” 张天弱装无辜:“被你车撞的啊。” 柳建明暗暗地察申媛的表情,自觉松开了手。从她的肩膀上索然无味地撤开来,颇有几分按捺不住的悻悻。向着张天弱时,气全撒在他头上。 “我可以赔偿你的精神损失费,”柳建明手臂一横,抱在了胸口。几分戏弄:“你脚上的伤我也能。不过你要是待会儿警察过来,你现在不讲实话。监控调出来,到时候我不会再陪着你演这一出戏。” 张天弱一噎:“你怎么还这样呢?” 柳建明不轻不重地往他单身下的床上踢一脚。轻轻沉闷的“砰”然一声,震得张天弱神色俱惊。 “自个儿摔的,还是又寻思了一回?” 张天弱捺住自己骂娘的冲动,看了眼申媛。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仿佛抽离在两个男人之外的第三世界里,游思难寻。 不禁哑了声:“我自己摔的。” “楼梯上?” 就知道这么回事。柳建明抬眼一瞥,那张天弱不服气地转了转脖子,连绵的“嗯嗯”几声: “别忘了,付我医药费。” 成足了一个缠上便不想走的无赖。一直望着墙壁,实则耳朵专注地听到的申媛,拉了拉柳建明的衣料。当做故意不看见张天弱那拼命示意的嘴型,张张嘴。仍是那一句话: “你别惯着他。” 柳建明早悠然自若地收回来的裹在长裤里的腿脚,往后靠,跟申媛一块儿抵着架子。 “听你的——” 这话刚出,那本还有些毫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张天弱,顿时一串骂。在两个人视线移过来的当口,他赶紧举起手: “护士!护士!” 一个刚好在隔壁帘子里的护士,探了帘幕,溜出了半张脸来: “怎么?” “尿急。”张天弱气冲冲,“给把轮椅。” “好的。” 小护士利索地应了声,骨架娇小的身子往后边一撤,又钻了回去。 给另一床的病人在测不知什么,隔了一面帘,隔壁邻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仪器声。 很快那小护士又回来了,刚好是前先那穿宝蓝色小针织外套的急诊护士。 她低声:“张天弱,是吧?” 张天弱“哎”一声。 兴许是察觉了逼仄的一方小天地的对面,明晃晃的,还有一对男女靠在那儿。容貌均是出众,属一眼望了便不能忘的典范。气质也都有佳,这会儿,小护士瞄了眼前头: “呃……”她记起来,“待会儿骨科的徐医生会过来亲自帮你看一下片子,考察之后会决定你要不要转去骨科病房。这里是缴纳的单子,这位——” 申媛扯了个嘴角: “申媛。” 她其实不想给张天弱缴费用。 “申媛,”小护士笑了笑,“您看看。” 说着,拿了那一大长串的账单费用。柳建明搬了把铁质椅子,申媛坐下来后,他靠在椅背旁边跟着一块儿看了看。 小护士推着轮椅上的张天弱走了。看账单费用的柳建明,经不住一笑,“你这表弟的名字,原来叫天弱。” “嗯?” “我以为,郭沫若的若。”柳建明侧一下脖子,按住说:“你们家人取名字挺怪的。” “的确。”申媛哗地又翻了一页,这一大长串的账单看下去,确定无疑是:那张天弱是把一年的梯间都趁着住院一块儿坐了。 因为是外地人,没有本地医保,又不通用。这院还没住进去,本来连张卡都没来得及补办。小刘倒是心细,早帮张天弱办好了病历卡,另一张磁卡便收在了里头。 柳建明靠着申媛的肩膀,有意无意地撩一下她垂在肩颈的头发。她居然没反抗。 不由享受地笑了一笑:“你表哥这边,你打算怎么做?” 申媛看他,“自生自灭。” “我有个叫冯世科的朋友,”柳建明倒是好心,“在山那边的温泉旅馆做馆老板,正缺人。” 申媛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在翻病历卡的手停下来。一块儿将病历卡与账单,混在一起。她手下一边这么无意识地做着,眼上一边抬起来: 明晃晃的意思是:你干什么这么为他鞍马效劳。 “你应付不过来的亲戚,”柳建明心下一动,看着她那小巧的下颌。不由得抛了本应存的得体与顾虑,伸手去捏了捏。 “只有我帮你打发了。” 帘子这时候撩开来,来人仍站在帘子外,嘴里随之冒出了一句话来: “请问妇产科的周医生……” ※※※※※※※※※※※※※※※※※※※※ 尚未完成,还需努力。 -- 2-5 说是医院内禁止大声喧哗,人一多,纵使三头六臂四肢八脚,到底难顾周全。一片痛苦的低吟声与哭泣里,这男人又探帘而进,见了申媛与柳建明,一时不防。 柳建明撩申媛头发的手,不禁停了停。 男人很快调整过来:“刚才我看见,周医生往你们这儿过来。” 他有些惊愕,无法排遣,虽说眼前的女人与男人看上去的确像一对情侣,是那么回事。可脸色看上去到底不像急诊住院的病人,他禁不住犹疑。 “对不起。” 含混地一笑,看似是焦乱之下失了手脚的举措。这么短短的一瞬,或几分钟的时间,仍是让柳建明看清了他眉毛上一条浅浅变淡的疤。 很急不是太明显,隐在眉毛里,近距离用心地多去看一眼方可看出。 “没事。”柳建明摆一摆手,不太在意的样子。心底里污糟地一凉,却是暗自冷冷地在想,踩了烂泥了,什么遭运气,又碰上停车位这人。 这男人不似柳建明这般心思多忌,会肠子里弯绕,想的那么多。他这会儿瞄了眼一圈,不见要找的周医生,心下一顿。在看申媛的时候停一停: “打扰了。” “你去问一下护士,应该会有答案。” 比起柳建明赤露露的敌意,声音里那般的抗拒。相较之下的申媛,少了几分对立,比较得体。 声音又清澈,微低的好听。男人笑了笑: “好的,不好意思。” 连声说了几句,往外边退,锃亮乌黑的长裤与皮鞋好似要夺人眼目,烁烁地反了光。 “你眼里的有疤的男人来了。”柳建明不轻不重地低哼一声。 满脸都是嘲笑。说他大方,可以手抖一抖,天女散花一样多金洒钱给张天弱。人碰瓷,他一样慷慨,浑不在意对方小菜一碟的雕虫小技。他现在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又似孩童,被多么可恶的敌人抢走了自己心爱娃娃的视线一般。 “我又没说什么。”申媛瞥他一眼。 何止是没说,多一眼都不曾分,说话也好动作也好亲昵也好,全没做。要说过分的是,柳建明这会子仍放在她背上那只好似是宣告主权的手。 柳建明眉头一紧,“那你跟他说话这么亲近,什么意思?” 申媛歪头笑:“你管得着吗。” 柳建明闻言禁不住服软,“我是管不着,你行。” 申媛笑着撇开了头去。一点没在意的模样叫他看着,讥讽一声,觉得这女人他越来越难猜,或该说,打一开始到现在以来,他半分都没猜透过。 柳建明声音里暗暗的压抑:“你不能对别的男人一脸亲近,对我就冷若冰霜。” 申媛闻言笑道:“哪里敢。对老板你我可是最忌讳。” 又最不忌讳这般的笑,半冷半温和的,有些时候达不到眼底。唯一叫柳建明不得不承认而又欣慰的是: “最好你的亲近也一直是这样疏离冰冷。” “好的。”申媛回他:“看我心情。” 把前先柳建明与她窃窃的话,毫爽不差,七平八稳地回了过来。 那男人一脸过分讲究的微笑,挂在嘴边的笑,似乎精确到毫厘不差。退出去的半刻,正好那轮椅上的张天弱撒尿回来。 张天弱愁眉不展地系着好似是拉链坏了的裆子口。小护士年龄不大,最乐意看,捂着嘴偷偷地坏笑。 “这位。”那男人叫了住。 小护士适时地收了收笑:“您好。” 男人便说,“我想问一下,妇产科的周医生在哪里。我刚才看见她往这边走。” 小护士懵里懵懂地歪一下头,看似认真了起来,在脑子里搜读存档储条。比她信息处理更快的,近在身边,竟然是那张天弱先一激灵: “我刚才看见了,是头很蓬蓬,像爆炸头的漂亮女医生吧?”张天弱相当积极的给这男人指了指,“诺,护士台的那个。” 这男人笑起来,“谢谢你。” “没事儿。”做了一件好事,指明了道路,仿若是有多功德无量的张天弱慨然地一摆手。 等那男人走过去了,有自己事情做的小护士,思来想去仍是提前来了句:“这个账单。” 柳建明站起来,“我来。” 手也不含糊,朝申媛那边伸了伸。申媛递过去的时候还有几分掂量的眼色在里头。 柳建明拿捏地准张天弱的斤两,低头对申媛说:“没事。待会儿警察要是过来了,你打我个电话。” 这话很有技术涵养,看似平淡无奇,一笔带过的一句。实则内里别有深意地招呼过来,既交代清楚了事,一面又暗暗跟不知道什么人较劲似的,表明一点。他跟申媛的关系,亲近的要命,早已经过了双方交换电话号码的阶段。 适逢柳建明解了一股子窝囊气,舒坦些。到了外边二楼缴纳清单的时候,掏出电话,漫不经心地给冯世科拨了电。 冯世科。 高中时候在一所封闭高中里的同宿舍友,柳建明也不过分计较说话的态度。一接起来,便毫无忌惮地说: “老冯,你那温泉旅馆里缺没缺人手?” 人工账单用不了自助机器,顶头一片长龙。人群熙攘,黑头攒动,柳建明还得抽出来时间找一个人少的地方排队。 电话那头的冯世科含混了两声,说:“有啊,怎么了,你失业了要来应聘是么?” “你给我做老板?”柳建明闻言一挑眉毛。一手拿着一串账单,说:“正事。我有个外地来的小弟弟,想找份工作。你帮忙通融通融,预约个位子。” 要是申媛知道了,肯定又骂他多管闲事。一面这么想,柳建明一面舒坦地钩织自己被骂时候的模样。竟有几分暗暗的期待。 “对你弟弟还真不错。”冯世科哼哼几声:“好好护着你老二吧,别一整天撸破了。我有空位子给你打过来,行吗。” 恰好排队到了柳建明这边,前头还有三四个人,柳建明挂了电话。随意地一瞥,在平顶状不挑高的二楼缴费大厅里,一眼看见之前的那个日本车男人。 他们坐在长椅子边上,男人身边还有一个体格娇小、精巧玲珑的女孩子。柳建明留了心,多看两眼。 “先生。” 前头有窗口人员通过麦克风在喊,向他伸手要账单。因长期在这个窗口,要面对不少五湖四海地方乡音的人,神色隐隐透着不耐。 医院里,楼层越低,越众生平等。楼层越高的医护人员,才越有区分的阶级意识。 柳建明对这些摘去口罩的臭脸,竟然还有几分喜欢,至少还留着骨气,不会当两面派。 “不用现金。” 他随意了一些,一手打开来手机去扫的时候,还不忘抽一半精神,去关注那男人。 日本车男人身边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过了会子,那男人靠过去在耳边悄语三言两句。女人轰一下,哭的更无法自我,一手攀上去,在男人的怀里哭了个够。 到这会子,柳建明多少估摸出了事态的来龙去脉,禁不住心里头幸灾乐祸。 好了,妇产科,多半是陪着女朋友来打胎的。 “多少钱?” 沾了几分嘲笑与不屑,柳建明转回了头去, 对面的窗口人员一停。 在柳建明扫码输金额的时候,方吐出了一个千元数字。 “□□有的吧?” “有的。”对方从窗口里抽出来单子。 柳建明低头一扫,“谢谢。这就好了,是吧?” 对方缓了缓:“是的。” 柳建明没再抬起头来,盯着单子平淡地接了过。享受着扫钱之后无法直言的畅快,一瞬想起了什么,侧脸稍稍去瞥。 回头不远处,那男人不知哪时候站了起来。眉头微一含混地敛起,褶的要命,站在横亘斜档的玻璃窗前,对着连绵暗下来的天色打电话。 后头椅子上痛哭流涕的年轻女人依然捧着脸,指缝里略有哭肿的痕迹。 柳建明没再多看,转身乘了电梯下楼直奔而走急诊厅。适逢申媛踩着不快不慢的步子出来。 “你表哥呢。”叫了一声,柳建明踱到了申媛的身边。 “里头。”申媛撩一下头发,懒洋洋地穿插进紧密的发隙里。手指又细又长,人倒是不高,看起来却有股不言而喻的气质在里头。 “闷?”柳建明低头去问她。 “还行。”申媛侧头瞥一瞥柳建明,竟是一副温柔的模样,笑色清明,眼底漾着几抹幽水。 一阵不算耳熟的电话铃声,柳建明确定不是从自己口袋里传出来的。 柳建明略有几分心神不安:“你电话。” 申媛手靠在后头:“老板要不要猜一猜是谁。” “你直说好了。” 净会打哑谜。 “你知道的,”申媛面视前方,几分神秘的模样。显然不在乎柳建明那微变的脸色,侧头想起来时,看几眼,便知道柳建明心下有数了。 “陆铭?” “他请我去吃饭。”申媛看热闹似的,“柳老板,你说我要不要答应?” 柳建明一个没受控,嗤笑便随风而飘,倒是不在乎。有一会儿没吭声,稍稍放满了语速。 “当然是拒绝。” ※※※※※※※※※※※※※※※※※※※※ 拖延症我一点点挤 -- 2-6 申媛倒是轻笑,手往后一架,浑不在意地上上下下将柳建明一打量。 “这么看我?”柳建明眉毛一扬,作数尽接纳:“我知道我皮相好。” 申媛鼻子里哼了轻,说:“的确。” 这么玩笑久了,本真半假全反而都看不清了,全流淌在似是而非的鬼样里。 “别去。”柳建明正了正色。 申媛把手往后靠过去,微带温柔的风吹拂而过她立体高耸的眉骨,久看,生出一两分现代与传统混溶的美感。她头发与瞳膜都偏黄,说祖上没有一点外国血统,柳建明真不信。 战乱年代,很多人自身都难保,更不用提保护老婆。从那会子开始,生下来的小孩不是丈夫的几率太大。 “给我个说服的理由。”申媛一歪头,看向柳建明。 柳建明一时不料,“什么?” 趁着他难得愣神愣脑的当口,申媛又侧一下脑袋,极轻晃了晃。浓密而细软的长直发从一侧灵活地跑到了另一侧。 她撩了撩,声音低缓:“说服我一下,柳老板。” 柳建明这次明白:“说服你不去的理由?” 申媛低笑了笑,“对啊。” 从柳建明的视线里,能清楚明白地看得见申媛那眸子里,自己无限缩小的身影。他常常会想,一人如何做到塞满另一人的眼里。无限胀大,一直到任何事不相干的光线都透不进去的地步。 柳建明望过去,认真说:“不要制造任何你跟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这算什么理由啊?”申媛一下笑了,头发散开来,跟着风一块儿肆意地飘。 “怎么不算?”柳建明伸手去拂。 申媛转了转眼,没躲避。这么让他帮自己把头发拨回来,有些暗黄色的发丝黏在了额头上。 柳建明拨尽她的额发,声音越来越低:“我在场你们才可以见面。这种游戏规则,你难道不觉得有趣?” 不防一对家属病人,推着轮椅车正走过这条靠着外景花园的走廊,一边带着疑色一边看来。 那二人只当全部看见。申媛更要动了笑,说:“你这有趣吸引不到我。” “我可以保护你。”柳建明见说不过申媛,干脆舍弃,换了另一方角度。一只手穿过申媛的腰身,暗自收揽,靠向自己这边。 申媛不抵抗:“我自己也能保护我自己。” “叫警察?”柳建明坏意飙升,从眼底里直直地看着申媛,“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我这样的人。” 申媛侧过头,闻言轻轻一挑细长精致的弯眉。 “遇到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柳建明额头抵下来,“你自己不知道?” 申媛笑,“我觉得没有好处。” 柳建明摇了摇头,拿坚硬的额头去碰了碰她的。两条高耸的鼻子在不经意之间,贴着了彼此,鼻尖互触。 “那我告诉你。”他专挑申媛的耳边说。声音里更低,有一股子刻意压缓的靡靡之色。“那就是遇见我的几率性会骤然增加。” 真实也好,虚假也好,穿插在指间是真实丰满的触感。柳建明早瞧出来了,申媛这女人,看上去瘦,体重一样不重。可是贴着一层面料里,触的到她丰满微软、芳香扑鼻的肉感。 他也不在意昭示天下,的确是有想把这女人的身体与心一块儿占为己有的欲念与色心。 这对象里,自然也包括申媛。他身体力行,处处角角地告知申媛,传递给申媛的都是自己这些不加隐瞒的热情。并希冀着,有一天她也用等同的热欲传递予他,互相水乳交融。 这会儿,申媛听见他这么一番真情流露,稍稍转过脸,把柳建明望一望。他的鼻梁、眼睛,再往下到有些泛薄的嘴唇。 她靠在他怀里,上上下下将柳建明看过。 “怎么?”柳建明笑了。 申媛打量他:“挺有道理的。” “所以?” 一不留神,这男人心底里的得意便冒出了头,悄悄昂起了背脊。 申媛毫不犹豫地一瞬间给他锤下去,一只手随即揽过他,在柳建明的脸下,望了望。 “是明天晚上的宴会,”申媛抬起眼,这才表明了来意:“你不觉得这个前提背景设定,跟你所谓有趣的游戏规则,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很贴切吗?” 柳建明手下一紧,眉头褶起来:“明晚?” “嗯。” 这柳建明该好好想想了,眉间长久起川,手下一时不防。松了松,申媛也就势伸出去手。 “请你去他家里?”好半一会儿,柳建明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申媛不置可否地低“嗯?”了一声,趁势去抓了柳建明的手,绕在指间轻轻玩弄。说: “好像不是。” “哦?那是哪里?”柳建明望去。 “约莫是哪里的餐厅吧。”说到这儿,申媛也放慢了声音,靠着坚硬的窗框与枝桠漏隙之下,说:“去他家的话,岂非是见家长?” 陆铭是私生子出生,近几年才刚被重视,早十来年亲生父亲陆俊才一次都没去找过他。当前年陆铭母亲在山窝子里,一脚踩了空,摔下了半坡尸骨都无存地去了之后。缺乏父爱教育的陆俊才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播撒在外的风流野种。 柳建明正眉头紧锁想这事儿,听见申媛哑了声。 “警察来了。” 方抬头一看,两个便衣交警站在那边儿,正一前一后地交谈着什么。似乎是心有所感,在申媛说话的当儿,两个人也侧头望了过来。 “那,期待明晚可以见面了。”一愣神,耳边只散了申媛这声轻飘飘的声音。柳建明再抬头,申媛轻巧一扭身,已经从自己的怀里溜了出来。 “柳先生,你好你好。”那前先的年轻交警朝他们走来,一手伸出来:“张天弱先生的伤势如何了?” “清醒。”柳建明简短,“你们好。” 同样三个男人各握了握手。一边儿的申媛瞧见,各自点头。 交警礼貌性,“我们已经调了监控。” 走进去的柳建明转一转头,“是吗,辛苦你们了。” 从没见过被碰瓷的人还能如此风轻云淡,一时让两个交警哑了声。监控无论调八百遍,都没看到车与人行摩擦的画面。 这会儿,交警一转眼瞥见申媛,再一联想她同张天弱的亲戚关系,似乎便不难理解面前柳建明异常温和的态度所来了。 “我们看了看监控,初步的评判是,”交警尽量婉转含蓄,“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的当然是柳建明,谁想走进大厅的柳建明,却是异常成熟稳重。一脚跨进那帘子里,手去撩开,一脸还瞥过来说: “惊吓到了这小孩,我理应赔偿一些他的精神损失费。” 两个交警默默无语,被派来做这种事也是没谁了。不过老实话,比在大太阳底下晒要舒坦得多。他们挂着牌子,公务在身,很多话不能心直口快地表现出来。倒是他那身边的申媛听了,毫无顾虑地笑出声来: “咱们的柳建明先生果然是大善人。” 柳建明稍瞄申媛一眼,“的确。” 当着一群人的面不有隐瞒,申媛暗含了不屑的笑意:“看来您还是慈善家。” “那是。我的确希望下一世能过得好些,”柳建明顿一顿,回头又说:“下半生能如我所愿。” 申媛只装不接到他这意有所指、爱亦不亡的电波,弯腰过去,往床上看书看的睡着的张天弱头发一抓。 “警察来了。”她收紧了力道,人便突如惊醒。明明是长申媛几岁,都毕业了,却仍然被这在读学生的表妹没大没小地扯了个惊痛。 “特么——”一句粗口没爆出来,张天弱身下床猛然又被柳建明一踢。震感依然明显,直接将他的起床气震灭,支离破碎里魂消烟散。 “警察。”柳建明跟着申媛的脚步过来,虽未多言,这么居高临下地被看着,张天弱脑子再不好使,一样敏锐注意到事态发展。 他接到了柳建明眼色里的威胁之意,心里一阵沮丧,全是颓然。 “好的。”他讷讷然接了柳建明眼里的警告之色。忙不迭一边拉了一把凳子,铺一块枕头上去,说:“表妹,你坐。” 申媛往后一退,“不必。”几步之外,她转了转身,让后头的交警上前一步。 那两位交警一看见张天弱吊起来的脚,不由都愣了:“你这脚,怎么回事?” 张天弱叹气,“还不是……”他一顿,“我自己摔的。” 两个警察都被惊住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忙了解了来龙去脉。碰瓷的时候不被撞到,原来是他上急诊来的时候,脚下一崴,太过张扬绊了跟头吃了苦头。骨头拍出来的ct仍不显明,现在先吊着,有待做进一步的检查。 在一群人了解事态原貌之刻,申媛觉得闷,探了帘子便退出来。没她的事,她正好清闲,从帘子里往外走出来。 急诊大厅里人多,又开着适中的空调。在外边下起瓢泼大雨的时候,仍不显多冷。 申媛看着门口阴风连绵,想起早上温度才二十多,一下雨骤冷。风里清晰可见雨势的走向。 她伸手,将拉到顶头的拉链稍微往下撤一点。这时,身后传来了一声: “这场雨后,冷空气就要来了。” 她一扭头,看见之前那个穿西服打领带的日本车男人往这里走。视线里仍是一派清明,与之稍反的是那只单眉,含一道疤,安在一张俊秀端正的脸上仿佛格格不入。 “下雨前,温度总会升一些。”叫孙立新的这日本车男人看了看申媛,说:“你那位男朋友呢。”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如此登对,像是完美无缺的男女朋友。 在他站到身边的时候,一朵雨花砰地一声炸开在路面上。往旁边躲了躲雨,一辆救护车外放着鸣笛声从后门走出。 申媛倒是没吭声,转了转眼说:“这不是来了吗。” 一点儿没有反驳男女朋友的称呼,似乎是不屑一顾,似乎是刻意摒弃。那孙立新一样回转过头,望去看,在柳建明踩着天人之姿降临申媛身旁的那一刻。他笑起来: “果然是你。” 柳建明挑了一只眉毛:“你是?” 孙立新从口袋里彬彬有礼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柳建明。 “你好,我是律电企业的孙立新。” 柳建明低头一看,以为会是什么总经理的职位,结果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职务。 他斜了眼孙立新,“哦”一声,言语中有几分刻意营造的傲慢与不屑。 -- 2-7 孙立新一点没介意,仍一直伸着那只手,颇有骑虎难下要他强收之意。 柳建明便卖他个面子,接了过。 这姓孙的男人又用那只自始至终没收回去的手斜了一斜,掌心一侧朝内。来同柳建明握手: “柳老板的大名,立新耳闻已久。” 柳建明闻言扬一边眉:“我的大名?” 孙立新笑笑,“是的。” 柳建明是什么货色他自己最清楚,手下一个装修公司,说是挂名,平日里好似去得不少。但对与建筑地产挂钩联系的产业,他向来兴趣寥寥。大学读的是工程专业,可不是搞人情关系的话术系。 这会儿,柳建明瞥了眼跟头这姓孙的男人:“怕孙先生是搞错了我与我父亲的名头。” 孙立新却说,“柳师兄在工程学院里的大名,学弟立新倾慕在心。” 柳建明有点惊讶:“你是?” 孙立新抬起头来迎上了柳建明的视线:“比师兄小一个年级。” 他们学校的工程学院在全球都鼎鼎大名,每年慕名来留学的东亚学生不在少数。一个学院里人很多,除非天之骄子,很少有人会被关注到,更何况都是提升自己的,关注别人,那是只有爱喝鸡汤的人喜欢做的。 柳建明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孙立新,看上去却也不像是后一众人。唯一个理由,对方别有用心地关注自己已久。 “你好。”柳建明伸出手,同孙立新放在半空的手握了个两下,很快便松开。 孙立新很有眼力劲,也不去问跟旁申媛的名字,对上那女人考究的眼神,他也不上当,光只是点点头示意。 “我还有点儿事,便先行退一步了。” 柳建明礼貌性,“请。” 等孙立新那挺拔颀长的背影规矩走了之后,憋了许久的申媛,禁不住一笑。 “有趣。” 柳建明拿眼瞥住她,“什么?” “说话文绉绉,”申媛抬脚往里边走,打趣他:“好像两个古人。” 还以为什么的柳建明听了,忍不住笑。一回想,什么先退一步,什么请,真的像极了古装片里你来我往的恭词敬语。 对平日里不拘于此的柳建明,在办公上不少见,但在申媛跟头随意惯了,确实很少如此。 “的确。”柳建明自我调侃,“这年头很少不能不装两面派,还混的风生水起、左右逢源。” 申媛回头,“你倒是挺有心得。” 柳建明跟着她从外边进去,不以为然:“我看你也是。对其他人都……” 话没说完,柳建明脚就随着跟头停下的女人一块儿驻步不走了。见她停足颇久,柳建明不觉几分奇怪。说: “怎么了?” 申媛一会儿没转头,也没应声。 “申媛。”柳建明在意地靠过去,“感冒了?” 这么吹一吹冷风,体质差的人,鼻腔里可能是真会不舒服。 申媛蓦不然转头,说: “好啊。” 柳建明一扬眼:“什么?” 申媛不顾他被不被惊住,有没有震到,搂抱着柳建明的手靠上去。轻轻地晃来晃去,说: “老板……” 柳建明一摆手,“免了。” 不防他举起来的这只手一样被申媛搂了住,跟住贴上去,几分符配她这年龄的小女生气质似的,黏了他个不停。 “我有个小小的问题想问问你,建明。你靠过来,” “别,得,得。”柳建明几乎发了笑,低头去拨弄她的下巴:“正常点说话。” 申媛望出去,抿着平线的嘴唇弧,眼里一派平淡与纯真交融。重又将那目光注视在柳建明脸上之刻,忽如其来地刮起了笑意。说: “建明不喜欢啊?”她咬一咬指甲,歪了头:“那我以后对其他人这样,不是也可以。反正你都不喜欢,无所谓的。” 她嘴唇微张,指甲是真的卡在了洁白的牙齿之间。眼皮半垂,被柳建明抬住的下巴执意地下撇。推心置腹的眼色便暗暗地,从她那靠了上的眼珠子里投射而出。 柳建明手下使了劲,“你敢?” “你耍赖。”申媛笑着拂开他的手,“到此为止。” 那点轻微晃动的头发弧度,与不断悠转的眸光,在无形之中便仿佛告知柳建明: 只此一次。 柳建明冲她一仰下巴:“你刚还跟我说,要问我的一句话呢?” 继续走向里面的申媛连脚步也不停,停了话,步子一点没放慢,稍稍转过脸。只说: “大概是,你在警察面前聊完了?” “嗯。”柳建明眼神鼓励,“你刚才到底想问我什么。” 申媛佯装,轻轻一耸眉尖:“我问过了。” “你只是想问警察?”柳建明往她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拉了一拉。没想顾着柳建明的申媛一意孤行向里头走,柳建明松了松,找着申媛动作停顿与连贯之间的空隙。往后轻轻一拉。 “你叫我建明,我很喜欢。”柳建明轻而易举地扯她入怀。没顾虑这儿就是人来人往的急诊外厅,像是在某处小森林,旁若无人地就能擦出野火来。 申媛侧过脸。 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丝,不仔细看,便不令人那么容易地察觉。 柳建明抚住她的脸,在她近旁低声:“申媛,你再叫我一次。用建明,什么腔调都随你便。” “不要。” 那一边眉毛悠悠然地瞥起一个弧度。 柳建明用一只手,手下也有轻重分寸,欲图别过来申媛那张雪白无暇的脸。申媛懒懒的,异常顽固,那副平淡之中而有力量的神色,让柳建明毋庸置疑地相信: 自己要是现在把嘴唇封过去,一定能给她咬出血来。 但是其他时候,柳建明也会打赌,选个好点的时机不错的氛围。申媛这般敏感而又聪慧热情的人,一定迎着他要命地缠。 一想及此,柳建明脑神经都仿佛被夹得一收。他算是明白了,精虫上脑这词的含义。 虫子都快给他缩得搅成了汁水,蔓延在脑髓里,人还能不发昏发聩? “如果是明天的宴会。”片刻,柳建明徐徐地提起了这么个口。一如他所料,触着了申媛心尖上的点,申媛的眼色波动了一个浪旋儿,眼珠子随着脸的角度一块转过来。 拿了半个旋面往上,清白颇多的眼,申媛盯住柳建明。似乎看热闹,等他说下去。 柳建明有点懒洋洋:“要是咱俩在一个地方,一块儿吃饭。我承诺你,到时候你提一些不无礼的要求,我全满足你。” 心里在想,我俩还不是知根知底,短短几日。都熟习对方心头最感触的一点,人间绝配。 申媛闻言果然提了些兴趣:“哦?什么叫无礼?” 柳建明拨她的发,“比如要我脱光光,裸体一类的。” 申媛一下笑了,低低道:“你怕不怕我逼婚?” 像要接住她随风而飘的笑意一般,柳建明扬一扬嘴唇,将申媛的头发,尽数撩到耳后。 “逼婚?”他复低下头来,用额头去抵:“那我岂不是赚翻?” 直接跳过漫漫追求一路,在一段纯粹无杂质的男恋女的恋爱中,岂非天下男人所求?说柳建明赚翻,当之无愧。 这会儿,里头的两名交警出来。那边申媛好似委身于柳建明身下的画面,过于惹眼,他俩一出来就跟其他路过的人一样,齐刷刷投以了注目礼。 小协警礼貌而不失尴尬,“师傅,那边的是柳建明先生吗。” 师傅啊了一声,肃穆地沉声点头。 “他们在干嘛……” “反正不是少儿不宜。”年轻交警挥了挥手,“这在医院,别乱想了。” 小协警“哦”一声:“咱们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这事,毕竟解决了。协商的条例咱们都还没跟这位先生说。” 小协警了小交警。本来还想就此绕道而走,直接回警局报道交通案件的年轻交警,轻轻的“啊”一响,拍一下后脑勺。 “你说得对,你过去。” 小交警拿眼色差使。协警又抓耳挠腮,“怎么是我啊,师傅,你不过去?” “废话。”小交警翻了个白眼:“谁是师傅谁是徒弟,师傅的话你听不听?” 这边儿小协警心里天人交战,支支吾吾,即犹豫又退缩,一阵翻江倒海的纠缠与纷扰之际。忽闻一声:“解决完了吗?” 听见这声音,他们转头去瞧。只见申媛不知哪时候,拨开了柳建明裹着衬衫的手臂,朝他们望来。 为了不造成医院的大声喧哗,两人连忙走了过去,这回,倒是很不约而同地遵纪守法。 “是啊。”小交警年轻沉着些,“商量了一些损失,正准备跟柳先生协商一些。” 柳建明见提到自己,转了头,“不必,你们怎么定的,我就怎么弄吧。” “啊?” “大马路上被人撞上来,”柳建明意有所指地笑笑,“不也是我们车主负全责?你们就直说了吧,我没有异议。” “……行吧。” 两个人便三言两语,把张天弱提的要求说了一遍。重申的这过程,两人越来越感觉,交警的确就是民警的又一再现。无所谓道德不道德,反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是他们作为和事老在其中秉持的不二原则。 这两人里,当然是那个子高点,气势看上去和蔼又恐怖的男人更难沟通了。也兴许是他们跟那美女沟通不多,并不觉得难缠。压力全在柳建明无形投来的眼神之中。 就连此时,柳建明轻轻迎面了一句:“好的,我会支付。” 说即,抬起了眸子望向他们。不言而喻,那眼神中有一股子浓浓的质问意味,同语气截然相反: 你们问完了没有?他仿佛很不耐烦地在用眼色传递,我还有事要做。 小交警一顿,“当然。”完美地微笑着,眼睛往下一滑,正好看见柳建明抓着申媛肌肤相触的手臂与胳膊。 -- 2-8 想当好和事佬这身份,搅和稀泥暂且不提,那已是后话。最是关键之处在于,人一定要有点眼力劲。全无后顾之忧地凭自己说话,八面玲珑的人不会干,和事佬最大的特质,那就是机逢灵活、左右逢源。 这会儿,小交警瞥了眼身边的徒弟:“没其他事,我们先走了。” 柳建明巴不得,“好的好的。”他难得言语如此恳切,语速中缓,全是假象。真正是他内里的压抑情绪,换来了面上极端的和蔼: “这回辛苦二位了。” “哪里,哪里。”小交警推了推徒弟,忙不迭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幸好穿着是便装。若是寻常制服,走哪儿都是人群的焦点,全不方便。 等他们走了,一直看着的申媛不紧不慢地说:“你真打算给张天弱付全部医药费?” 柳建明戏弄地低哼:“何止,我还打算给他介绍工作。” 申媛这才扭头,收了目光,眼在柳建明的跟头。既没有了反对也没有了肯定,说: “你以为帮我摆平了我家难缠的穷亲戚,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么?” “没想过。”不冤枉的说,简直是天大的冤枉。这一通子无妄之灾,他柳建明说什么都绝不接受。 “哦?” “你要是开心,我就开心。”柳建明看了看申媛,说:“你要是觉得我这么做不好,你冲着我骂就好。我全数接受。情绪总有一个发泄的出口,我不介意当你的垃圾桶。” 他声音里有一股子平淡处置的淡然意味,外在不表现出来,那是他最精的地方。其实是暗藏那投射而来的视线之底,隐隐地告知申媛:我多管闲事也好,弄巧成拙也好,都是我心甘情愿。你若是觉我不妥,尽管来骂就是。 这当然要申媛啼笑皆非:“你希望我来骂你?” “打我都希望。” 半开玩笑一句话,让申媛听了,不以为然地轻挑了一只眉毛。说: “你不怕张天弱缠上你啊?” 悠悠然站着的柳建明,神情那叫一个无风无浪,闻言拿眼瞥了一下申媛。 “我对我自己的驭人之术。”说到这个词,柳建明自己也不觉又自笑一回,“还是颇有信心。” 柳建明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天赋异禀,还真是有独特的一套见解。很大方面师传他家老头子老柳,哪一回可曾失手,这么颇自信地想着,又伸了手。把申媛整个人带过来,一手按在墙上。 他低下头去:“我说完了,这回到你。” 他本人对申媛那个藏藏掖掖、看起来好似神秘之至的问题多感兴趣。 “你真想听?”申媛一抬头。 柳建明迎上她的视线,“当然。” 申媛毫不客气,“明晚的事,是你说的。我叫你做什么都会做了?” “当然。”柳建明又是一句直截了当的肯定答复。语调不加起伏,也没有过分造作的抑扬顿挫,仿佛签合同那样,还是终身无悔制。 见他这副模样,申媛动了戏弄之心:“那你把头靠下来。” “嗯?” “耳朵凑到我嘴边。” 柳建明字字带笑,睨着她:“这么快开始行使你的权力了?” “明晚生效。”一顿,申媛慢悠悠说:“你到底想不想听,建明。” 柳建明掐了掐申媛的裹着外套长袖的手臂:“这称呼已经成了你的杀手锏了?” “建明,你太高了。”申媛仍不理会,不以为然道:“你凑下来,我再跟你说。” 那副腔调好似是受了光天化日之下的委屈,什么时候,他的身高都能成她委屈的点了。柳建明耐不住她,头颈一低,不觉轻轻凑了近。 “建明,你下面的那条疤。” 话才开起一个头,让柳建明已经心生讶异,心里头是颇为讶然。连忙又去听,挨凑得更近。 这回,申媛不慢不快、年轻动人的声音便有如沐春风,一不留神儿,流进了柳建明的耳朵里便让他为之一愣。 “你看到那条疤,脑海里要记起我。” 柳建明经不住问,“什么意思?” “你自己猜。” “撒尿?”柳建明看着她那副样子,拿捏不准她的几分心思。 怎么忽然提起这遭子事了,他柳建明也是颇不得其解,百思一样没有个答复。 申媛忍不住笑,伸了手,左左右右地轻声细语拨弄他的衬衫领子。摸到了柳建明的锁骨: “谁说只有上洗手间了。”措辞倒是好听了多,不似柳建明那样直白切入,“除了解手一个功能,不还有另一个用处么?” 柳建明有点明白了,又仍犹疑:“释放情绪?” 释放?申媛悠悠然笑: “对啊,不要忘记我,建明。二合一的时候都要记住我的脸。” 这句话很妙,听在耳边,有一刹那的潜意识会认为好像是在催眠。声音很轻,淡淡的,却是字字清晰地递进耳朵甚至心房之间。 待柳建明消化干净,想说点什么,字才酝酿到嘴边等不及吐出。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这两位。” 听见声音,他们回头去看。 之前的小护士拿着一本病历卡正狐疑地站在那儿,望着他们瞧。柳建明松了手,改将墙上压着的一半重量倾正,听小护士说: “这里有一份签名需要家属签字。” 她说话已经很算礼貌得体。申媛接过了看,略略扫了几眼,是办理住院里的一些额外手续。她平挑了眉,语调轻松说: “我来签。” 小护士颇踌躇,似乎一副游移不定的模样。见了,申媛抬眼问: “怎么了?” 难道她不能签?小护士拿不定主意,说:“不是,我想问问看,你……”声音压得低低的,“成年了没有?” 还以为什么禁忌条约的申媛,一听,笑了笑。 “当然。” “好。”小护士点点头,递来一只签字笔。又扫一眼申媛跟旁看着的柳建明,不知为何,又添油加醋地加了一笔说: “叔叔也可以签。” 揽着申媛腰的柳建明受不了了。在小护士说出这话之际,肉感可触申媛压抑不住的笑意。他低扫过去,偏偏低头签字的申媛还揶揄: “的确,花钱的是叔叔。叔叔比我这个一分钱不出的表妹适合多了。” “表叔?”提到这个,同龄的小护士也好奇起来:“还是亲叔叔,堂叔?” 柳建明夺过来申媛的那张纸,“哗”一声弹了弹。纸制与空气凌厉摩擦,顺着他的动作递过去。 “没有任何关系。”柳建明尽量压抑情绪,“就算有,也是哥哥。” 不是,他怎么就像大叔型了? 从外表上来看,柳建明真的显年轻。或许是平常紧跟潮流,又保养有当,或直接三十岁根本不算是大叔的年龄。他的外型同大学时候,除眼角边多一点微不可察的细纹之外,并无太大变化。 小护士走后,柳建明也忍不住说起申媛:“你跟人瞎起凑什么热闹呢。” 听他被申媛掺和一手,还颇有委屈的口吻在内。 “好玩儿。”申媛耸了个肩。 柳建明不冷不淡,“我觉得不好玩。” 申媛看起来仍是丝毫不见慌乱,年轻果然赋予了她们大胆与无畏。声音里都透着几丝淡定自若的揶揄,对此不以为然。 “我觉好玩就行了。”跟俄罗斯套娃似的,申媛很快撇开了话题。结束了这个,又继续下一个说:“那位陆欣小姐……” 她一顿,没能继续说下去。 柳建明稍稍低肩,望过来:“你在意她么?” “我在新闻上见过她,”申媛看着前面,“很漂亮,很有气质。” “好像是。” “你见过她吗?”申媛像是自言自语,说:“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彼此见面没有?” 这是个好问题,如果不是申媛提起来,柳建明几乎快忘了上一次跟陆欣见面的猴年马月。这会儿,他想了想,记起来才说: “应该是十岁那年,她生日那会儿。” 申媛倒是如常:“青梅竹马。” 柳建明听了,不由得低下头来:“这也算青梅竹马?” “不算?”她声音很轻,“挺好啊。”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柳建明玩笑,“还是看个人的安排。” 他不说命运的安排,宁愿是说个人。像在二十一世纪的包配婚姻,视之为是命运的安排。不去争论对错,柳建明作为个人,站在为自己考虑的角度上,坚决也不去接受。 他的几个海外同学里,很明显的现代思想里浸润的孩子不会在乎家族联姻。越注重传统家庭出生的孩子,才越会囿于此间,无法逃脱。说是真的要怪柳建明不为家族考虑,怪也能只怪老柳头子当年,拼了死活都非得自费掏钱,要他高中就去邪恶的美帝读书。 隔日,张天弱转进了骨科病房。没有特权,柳建明不特地安排,他自然而然无法抵抗安排,只乖乖在走廊先待着。缓冲病房人一样满,很多人跟他一样,张天弱没得哀怨。他遇上柳建明,已算天大的幸运。 柳建明一早任小刘载自己,先到了4医。特地转去了骨科病房张望。比他预料中蹦天乱地的张天弱,奄奄一息多了。 他躺在病床里,靠着护士台最近的一架。柳建明走过去时问他: “你表妹呢?” 他头都不从棉被里伸出来一下:“还能哪呢,指望着表妹一晚上照顾我么?” 声音里都有一股闷头闷脑的沮丧。柳建明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一边。 “怎么了,这是。” “好无聊。”张天弱一掌拍上大脑,仍不将脑袋移出被子。一只突兀的头颅形状透过被子显现,清晰可见其形状轮廓。 柳建明去拍了一拍,硬邦邦的,头铁的人果然头颅的触感都不一样。 忽然,张天弱一扫之前的推搡,掀开了被子去迎向跟头的男人。 “赶紧跟我讲讲话。”张天弱抹了把脸,“这地方也太闷了,到处都是哭的,我都快给抑郁了都。” 人类的情绪共通这词,还真没错。共情可能会迟到,负能量的共通永远无处不在。 柳建明架着腿说:“我到这来不是跟你讲空话的。” 他说着举了手表看时间,有这闲工夫,他待会儿还得在老头子的威逼利诱之下,去买一套新的西装。 张天弱求他:“赶紧给我放出来。” 柳建明闻言瞥他:“你脚上好了?” “不知道啊。”张天弱一撇嘴,“我都快闷死了。” 这就是爱折腾的人的下场。到头来,害人害己还乱折腾到别人。柳建明来这儿也不是特陪张天弱解闷的。主要他来见申媛,没瞧着人,心头那股子怜悯与同情随之荡然无存。坐了一会儿,扯了几句话,他便起身离了开医院。 -- 2-9 如申媛所说,这回订在一家酒店顶楼餐厅。正值冬季,四周玻璃高罩,有如一个注入供人呼吸的温室氧气罩内。四季在这星空环绕、黑夜璀璨的浪漫之中逐渐模糊了界限。 正餐之前,人都在挑高楼顶的酒店大厅之内应酬。陆俊才大寿生日,政商界来往不少。 大厅之内衣香鬓影,哐当哐当、闪光发亮的觥筹交错背后,正在品酒看外景的柳建明所穿正式西服的背上被人一拍。 他转头,陆家大少举着一只盛满金黄酒液的杯盏递过来。 “建明,好久不见了。” 柳建明笑道,“是啊。” 心里在想,他什么时候跟这位挥金如土的大少有交集了。互相碰了一杯,陆大少海量,饮下一口说: “从美国回来多久了?” “两个月。” 应该不到,连陆大少名字都没记起来的柳建明懒得多加精准纠正。这路大少闻言,恍然: “美国很好玩儿吧,有些州都挺开放的。”他说,“女朋友有没有?” 这话有趣,柳建明轻轻巧巧接过了茬:“要是有,我今天就不会被邀请过来了。” “你真幽默,建明。”陆大少眼仁之中晕了些微的酒色,与顶头枝形吊灯的璀璨交相辉映,生了几分醉生梦死。 “哪里。” 最通用的客套话。 柳建明估摸这陆大少正在如何切入这场,被双方老头子牵线,强强结合的家族联姻。 陆家跟柳家的关系从上世纪说,两家都不是本地原居民,同那时候大批被吸引过来的投机商人一样。从出口制造业做起,一天天壮大发家,后来看建筑房地产吸金能力惊人,立刻又投入其中。发了一笔大财。 现下东星因地缘限制,房价呈现一派病态的飙升,人力劳动不再廉价,引以为傲的制造业下滑了许多。对陆柳两家来说,支柱产业不能忘,现实来说,当建筑房地产的确才是吸金的康阳大道。 这会儿,陆大少低声忽来一语: “你觉得,我们小妹姿色如何?” “嗯?”柳建明一挑眉,对女性外表的过多评价,尤其对方还是陆家小姐。 陆大少见他颇引起一副警惕之色,不禁一笑。带点抚慰的口吻,摆了摆手说:“她也刚从那边回来,晒的整一个黑不溜秋。说是做了美黑。” 柳建明极其平淡地应了一声,杯子握在盏间。 柳建明是家中独子,不提企业传承,老柳头子的大半私房净资产,毫无意外都是留下来最终继给柳建明的。 在这地上,陆家大相径庭。风流多情的陆俊才在神州大陆播撒种子,野种不少,家族企业之内子女开枝散叶,不论男女,均忙着争夺家产。 这会儿,陆大少口吻里几分酸溜溜的离间之意,柳建明不傻。虽一声不吭,多少仍能听得出其中一二。 “诺,那边抹裙的就是。”陆大少执着酒杯,不紧不慢地点了点不远处,跟在头发花白的陆俊才身边的年轻女人。 柳建明远远看了一眼,说:“原来如此。” 陆大少笑道,“不是你的口味?” 陆欣与父亲陆俊才聊天的对象,正正好是柳建明的父亲,三人围成一圈。不声不响,没惹出惊天大的动静来,已颇惹眼。 陆家并非豪门世家,却也因背景雄厚,资产惊人,惹来了或欣艳或妒忌的目光。不少人关注他们家的动静,图一个八卦,看花边新闻大报刊登—— 今天陆俊才又多了哪个孩子。 畸形也好,封建也罢。不可能因为个人作风封杀一个企业家,在这个笑贫不笑贱的年代。不服气的吞着就是了,自己生活里一口饭也不知能吃饱到什么时候。 柳建明摇头,“挺漂亮的。” 倒不是违心之言。陆家大少所谓的“黑不溜秋”一词描述,一样有失偏颇。 陆欣那肤色一看便是健康的小麦色,人矫瘦优美,线条流畅。她这副健康的肤色最搭立体的五官,打阴影的妆容,再配顺着眉骨蜿蜒,而不缺峰线的眉毛。 处处搭配的恰如其分。在大荧幕之下也能扛得住的五官,柳建明收回眼来。 陆大少的声线里都有一股子压抑之后的浓重酒气,扑面而至。“这年头,阿猫阿狗都能进我们家了。” 柳建明顺着陆大少的视线抬眼,望过去,不远处一男一女落单,脸色阴郁。 “母亲一死,给野种全接进来。”陆大少轻哼,“我们陆家当真是回收垃圾场第一人。” 柳建明又瞟了一眼,说:“你们家倒是热闹。” 陆大少冷笑,“垃圾场能不热闹么?” 柳建明平静地收回眼来,余光中,那对夫妻使用刀叉礼仪都不典范。 一阵乒乓声中,盘子“啪嗒”两声摔碎在了地上。光影交闪,一堆人侧目之际,目不斜视的陆俊才狠心地连多出来的一眼也不愿施舍。从这对平民出身不慎踩入了上层的夫妻尴尬色中,对陆家内部的歧视链,可见一斑。 一对男女夹在了一堆上流人士之中,身上定制礼服纵然华贵。再名奢,一样遮挡不了他们身上无时无地不散发出来的,前尘往日的窘迫。 柳建明旋转身,在黑制服红领结的男人走来的那一刻,手腕一抖。将杯子轻轻斜放进了盘子,一边的陆大少随着他,杯子一起轻巧装入。 “你们家的陆铭,怎么不见?”趁着擦手的动作,柳建明稍稍头歪了歪。 朝向了旁边的陆大少意有所指地低问。擦了手的陆大少嗤笑一声,扔了毛巾在里边碟子。 “说瞧不起我们这一家子的铜臭味。”陆大少不屑地耸起一条眉,“咱们配不起他的清高。一个人不知做什么去了,没说。” 柳建明转身吩咐服务员,换了新的擦手巾,这样才转回身。同一时刻,那边三个人朝他们这边走了来。 柳老头子在左边,跟着斜内后方的陆欣窃窃私谈。不知讲着什么,让陆老头子一人落了单。 这会儿,陆老头子直奔柳建明与他家的大儿子来。一手伸上来,拍了拍柳建明的肩: “我眼光果然不错。” 柳建明朝来人道,“陆叔叔。”眼光一瞟,一分不差地接上了自家老柳头子的暗示。 “建明,你同欣欣先上去。”不给柳建明先机推辞的机会,老柳头子先切了他的话苗。 柳建明装没瞧见老头子努力使的眼色。 “楼上?” 从来之前,甚至一直到现在这会子,柳建明一直仍认为今晚的宴饮在这儿了。 若是订在酒店会场,陆铭同申媛两人一起出场的几率一定大大减小。 柳建明心里不肯,身子搞不好离他们千里之外,全无用武之处。手无缚鸡之力下,干吃狂怒一样无用。只好缓了缓,说: “人还没到,不如再等等?” 谁知陆俊才停了,哼了一声。他一个老狐狸毋庸置疑听出了柳建明嘴里两三分暗示: “不用等那几个臭小子。”他下巴对挨在自己身边的闺女扬了扬,大拇指戴玛瑙绿扳指的手,不重不轻拍了拍闺女。说: “欣欣,你说餐厅布置的事,跟着建明一块儿去吧。” 陆欣眼一转:“爸爸……” 略微沙哑的声音,透着七八丝儿的沉着与城府。听了几分在混沌之中剥茧抽丝的清明,看着夜色的柳建明,侧过目光。 陆欣对上了他的视线,一瞬未移。隔了一会儿,又听身边的陆俊才拍着自己的手,低头凑在近旁提点: “你俩约莫二十来年不见了。现在是个好时候,单独私底下多交流交流感情。” 被推出去的陆欣眼见没自己开口的份,一股淤闷的气打转了几回,化成了忍意。 “是的,爸爸。” 柳建明这边一样被老头子催了两催,正好,柳建明也想跟这群老一辈的分离开。抽了个闲空,乐得其所地到外边打电话。 一开始两人还并肩而走,后头柳建明掏了电话打着,步子放了慢。到落了一大程步子,陆欣敏觉了。 “你不上来么?”她声音有几分故作成熟女人的低哑。 柳建明摇摇手,“我打个电话。” 又停下了脚步,对那驻足回首的陆欣晃了晃手指,示意她先走。 见了柳建明这副不容辩驳的模样,知道再多说无益,陆欣知趣扭头。绑带环小腿的高跟鞋清脆地发出“剥、剥”的是声,鞋跟又细又长。 适逢这边电话接起,柳建明举着手机,肩膀往旁边一靠。说: “申媛,这百分之五十看来没实现。” 电话里的声音,不知是否由浓重安静地夜色渲染,比平常低了一些。 “我在楼上啊。” 柳建明一顿,望了望四周一片漆黑:“你们还真在?” 申媛声音轻轻的:“嗯?” 陆铭是不是太蠢,这话纵使没说出口,柳建明语气中字字轻慢的意味颇能考究。 他本还以为,兴许会是那性子倔的陆老头子专挑陆铭喜欢去的餐厅。这么一瞧陆俊才寿辰的大肆铺张,这想法无疑枪毙了,取而代之的应该为倒过来的情况。 “陆铭在你身边?”柳建明问她,申媛答得很随便: “是啊。” “他专门挑他父亲宴会的地方?”声音里一两分失衡的嘲笑,柳建明低声。 电话那头申媛更暗了些音色:“也许。” 他扯了个嘴角:“他想带你见家长?” ※※※※※※※※※※※※※※※※※※※※ 套路男主orz 520快乐ovo -- 2-10 申媛闻言,不知是想着了什么东西。惹她发笑,柳建明这边挑一下眉,那边这一下子便轻轻快快地应了。 脚边恰好谁丢着一盒喝过的金属易拉罐。左左右右瘪了大半,柳建明抬脚,往墙上没轻没重地踢了过去。 砰一声,电话里申媛也听到了。不防易拉罐里残留了几滴,踢出去的刹那,“滋”地液态四冒。 申媛在那边问:“什么声音?” 柳建明若无其事地往外边走,“一只野猫。” “你在哪里?” “我在你楼下。” 申媛笑了,“酒店里有野猫?敢问它是不是着火了,浑身在冒烟,会发出咻的声音?” 一连两串问号逼仄而来,柳建明停了步子。忽然是想到了,手插在兜里歪了歪肩膀。上上下下打量过这一带玻璃罩种似的酒店顶楼餐厅。 心想不对。说:“你昨天怎么跟我说的,申媛。你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跟我保证,陆铭不是带你见家长。今天忽然变卦?” 他声音骤响,拔了不止一个度。幸好附近人少,他不乘电梯上去,净往渺无人烟的楼梯空道走。 申媛一停,低低柔柔地笑着解释:“我们的确不是来见家长。其实陆铭是想要我帮他假装女朋友,我觉得ok,所以过来。” 柳建明有点嘲笑:“你肯假当他的女朋友,却不跟我说。” 说到这儿,柳建明自己都觉那声调怪悠悠的。有一股子酸的慌,仿佛是从泡菜罐子里飘荡而出,散发在呼吸与吐息之中的酸味。 他心下侥幸,双方隔着一条摸不着触不到的电话线。由此保留了他的一点颜面,至少申媛闻不到这股子丢人现眼的醋劲。 “你昨天没有问我,”申媛抓着他说话的空当,自然说:“我觉得没必要说太多,就不说。” 柳建明提高嗓门,又说:“我不问你就不能说吗,我俩什么关系啊,申媛。” 申媛闻言眉毛一挑,如数返还:“我俩什么关系,建明?” 这一句似乎无意之中冒出嘴边的建明,将听电话,处于情绪介值边缘的柳建明一把子拉回了黄线之内。安全灯亮起,象征警告的红灯于此同时骤熄。 压在了嘴边,极尽毕生所学所能,想要嘲讽她的挑刺的话就此生生憋了回去。气流转回了理智的鼻腔,他硬绑绑地说: “是没什么关系。”姑且忽略不值一提的亲昵,“你不如直接说,只是想骗我、玩我、弄我于股掌之上看我被耍得团团转。” 这番话几乎毫无堵塞,从嘴唇一张一翕之间,像是不必特意去背便烂熟于心的腹稿。骨碌碌地一路冒出嘴边,仍泛着酸泡,畅通无阻地一下子吐出了口。 柳建明声音里都透着隐隐几丝的诧异,想自己原来如此清楚,又如此嘴上逞强,心中在意。 他稍稍放慢了呼吸。让吐息重归于正常节奏水准,至少于可控之间。在自己拾阶而上之际,心肺的呼吸量达到寻常范围。 这会儿,手机那边的申媛轻轻地笑起来:“好聪明,建明。你怎么知道我是想这么做的?” 柳建明扯了一个嘴角:“傻子都看得出。” 从一开始初次相逢,她的冷淡与无衷。到中期她看见钱时候两眼放光的美妙。叫他建明,玩弄他的锁骨,慢悠悠陪他在各处戏耍身体接触、若即若离的游戏。 这女人,柳建明说:“除了我,没哪个男人有这么的耐心陪你玩这种乱七八糟的游戏。” 他似乎忘了,一开始是谁先提出荒诞无稽,跟陆铭斗殴不成气急败坏的美人计。 申媛也不拆穿他,十足地卖他一个男人给台阶便上的情面。只是在陆铭走来的那一刻,她换个手机,搁在耳朵边暗暗地说: “你放心,我向来还算守约。” 对面的柳建明低哼在心,心头一颗石头,沉重地像窑子一样暗无天日地压着,如何放下心来。 “至少的确是守了建明你说的,在你在场的时候,我才跟陆铭见面的约啊。” 跟头陆铭轻轻递过来菜单,申媛抵着右脸颊,接了过歪一歪肩。边看边道: “建明你还记得昨天你答应我的事情吗?” “没忘。”这回轮到柳建明声音里吃枪子,“你放心。” 这三个“你放心”的字眼,个个蹦出牙缝,咬得格外清晰使劲。 柳建明箭步如飞上了两楼,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么徒步走上二十楼高的楼层纯属赌气。他自己都知道,较的什么劲,这又是跟谁赌的这一通气。 在他折身朝电梯方向走时,申媛说:“待会儿见。拜拜,建明。” “等等。”柳建明等不及按下电梯,一手撑着按键数边,平滑光整的大理石玉面台。 “什么?” 幸好申媛听见,柳建明暗吐一口气,稍稍侧过脸。抬了手将上楼的键数按下。此刻,他视线中的楼层上升数适逢刚到第十层。 “在我到之前,你别跟陆铭喝酒。”柳建明提醒她,声音略低:“你没有忘记那天月亮特别圆的晚上的事的话。自己别喝酒。” 末了,又操碎了心一般,千叮咛万嘱咐仍然恨不放心,在结尾语了句: “不用去拦陆铭喝不喝酒。他的事,你最好别管。总之,晚上有我在。我送你回家。” 申媛失笑,“现在才几点,你就想到了晚上的事?” 柳建明佯装撩起了手腕上西装风衣外套内衬的毛衣衬衫,去瞧了两眼手表。 晚上七点多一刻,平常吃饭时间同这个点是相差甚远。对于大型又或者浪漫的二人聚会来讲,一切不过初始。 说来说去,柳建明心里暗藏着名为“不可信任”的沉重石头。直白来讲,他单纯纯粹便是信不过陆铭的人品。 更换言说,就算陆铭的确只是个年轻冲动、而心肠不坏之人。在申媛跟头,柳建明都会拿自己当一次人人唾弃的男绿茶,净数陆铭之糟糕事情。 这么想着,柳建明声音又缓了些。温声对那头正在听的申媛说: “我知道你想我做什么。” “哦?”申媛微微挺直背脊,笔从酒品的地方一划而过。不带任何记号。她说: “那你说说看。” 到了这般的关键时刻,柳建明却卖关子,仿佛是回她先前那一嘴。恢复了素日来的淡定。 他侧头一瞧,只见酒店长廊尽头那抹方棱窗外头,月光将事事都尽在眼底。有些地方恍若白昼,缺少光线的地方则天昏地暗。呈了月光而又不屑于关照之状。 他一顿,才说:“等着看吧。” 眼前的电梯在柳建明说这句话的当口,传过厚重的电梯壁,似乎也传来了“叮”的一声嗡响。柳建明抬头,挂了电话收进口袋里。 只见电梯数字再次幽缓地从顶楼降下。速度可喜,一路纵驰飞奔千尺。 再次“叮”的一响之际,柳建明跨入电梯。 陆欣在顶楼要求主持会场的主持人准备之后庆寿的台词。她交代了小提琴手与现场钢琴手后,往后一靠,毫不客气、冷冷地瞥向了陆铭的位置。 陆铭穿的一身正轨,头发打了摩丝,精油似乎发亮,颅顶之上头发根根顽固倔强。跟他的人一个品性,全往后梳。 仍是黑皮一个,仍在穷乡僻壤里,与那边吃不起饭的农民绝配。 “陆欣。”她身边有人唤。听见声音,陆欣朝向来人看去。 穿着西装的柳建明一本正经地向他走来。大风衣被他脱了下,似乎是他搁放在一楼大厅会场里,乘电梯上来之际顺手拿来。这会儿,他头发抓过,几分湿发之气,妥帖地支在额前撑起他年轻而又不失稳重的发型。 陆欣淡淡地应了一声。这男人的确好看,跟他的父亲一样,拥有一副众生颠倒的皮囊与风流的气质。但不是陆欣的菜。或该说,对陆欣而言,至今为止仍没有一个男人能担得起入她法眼里的才貌双全。 眼前的柳建明于陆欣而言,也只是个贵气一点、气质好些的富家子弟。 陆欣看了眼柳建明,说:“爸爸那边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暂时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柳建明不以为杵,耸耸肩说:“果然。” “遗憾了?” 陆欣故意一声,从鼻子里泄露出了长长的、不屑而极平淡的嗤鼻之意。 这类男人,不正是天下女人必须全爱我的典范么。 柳建明漫无目的地看着申媛那一桌子,对陆欣的轻慢不以为然。 他声音里透着几丝被风吹淡、飘飘若逝的模棱两可。说: “并非。你那弟弟刚接手了红场是吗?” 两个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出入不差三岁,又接受过几乎相同的高等教育。不存在代沟与任何学识差异之说。 这会子柳建明单枪直入,这般直白,饶是陆欣也不由得愣了一回: “什么。” 轻轻的,不像是不知晓,更似是反问。柳建明顺她的话术。言语简单: “我听说是陆叔叔给的,将来有划分之意。你心里头难道不堵?这么一个体育生出家的,半点没见识经历,甚至连市场经济都没怎么学过的人。比你还早一步得到了红场。” 陆欣眯起了眼,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有话直说,柳建明。不必弯弯绕绕的。” 言下之意。 点到即止,这道理柳建明岂会不知。对方越是被激怒,柳建明便越心安理得,闲散自如。眼下一派似乎坐拥百万大军运筹帷幄之姿。 难怪,他会在向来不在他面前被激怒的申媛织成的冷热迷香阵里,摔了大跟头。 -- 3-1 第三章 陆欣真心几分恼羞成怒,手往后撑住,用力拧一下指甲。 柳建明淡淡扫她一眼,“我已经说得很直白。你不甘心因为男女性别,本该到手的红场被这么一个小子夺去,就该全力以赴对付陆铭。” 陆欣笑了:“夺回来?柳建明,”赶他接茬的趟儿,陆欣被人看透了的不悦眯细一双眼: “你拿我的手去锤陆铭?” “我是为你好。”柳建明若无其事地褶了一褶两页的袖口。 陆欣低下眼看去柳建明的手臂,“你跟陆铭那点小摩擦你还想瞒吗?” 柳建明一下嗤了一声,睨陆欣一眼,说:“早已经是尽人皆知。” 又何必隐瞒。陆欣接过了柳建明的话茬,态度低慢地说:“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这女的脑子好使,不愧在国外读过书的,知道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一说。更不存在站队与掉队关系。 这会子,看向了陆铭一桌身边那位姑娘的陆欣,似是觉着自己发现了什么,胸有成竹地一笑。 “那女生真漂亮,可以去当大荧幕女星。” 知道她在讲申媛的柳建明,心下一跳。手里暗自地攥了紧,一边儿的陆欣什么也不肯放过,这点柳建明的小动作窸窸窣窣。 陆欣自然一并收在了眼里,悠悠地叹了口气,纤瘦的手臂抱在了一块儿。说: “英雄难过美人关。” 柳建明不咸不淡地警戒她,“我不是英雄,她的确是美女。但也不是传统意义上需要英雄救美的美女。” 这些肉麻话叫前近三十来年真正清高自傲,眼界颇高的陆欣不屑的嗤之以鼻: “我也给你先提个醒。陆铭要是喜欢那女的。我不介意当个坏女人,在这一场战争里把她当做了诱饵俘虏过来,加我改造。” 还不是柳建明确认无疑不是在战术演练的模拟课上,他当真会笑出声来。 陆欣重重的盯了柳建明几秒,撤回目光之际,柳建明才开口笑了: “陆欣,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想想陆铭偏偏选这么个女人呢。” 陆欣几乎笑出声,“陆铭的口味关我什么事。” 不屑地淡笑轻讽的当口,脑子里还在想,男人都一样,自然是皮相越好的女人越值得青睐。 柳建明抽了一只手臂,轻轻地搭在自己那只被陆铭弄伤而尚未痊愈、疼痛倒是消去的小臂。 他不介意帮这陆欣换一个思路,即是平视了前方。说: “陆铭的眼光的确不行。但这一次,我必须说他不错。你就看,见我也喜欢的姑娘,会只关注她的皮囊外表吗。我见过的美女不够多吗。” 柳建明看陆欣一眼,只见她两片薄薄、不同于申媛那般肉感十足,与陆俊才一般、几分寡薄情凉的上下唇动了下。 “自吹自擂。”果不其然,陆欣的嘴巴毒的一流。 稍同申媛的略略差池,二人气质也属不同一卦。吃不消申媛的柳建明,对陆欣不能说信手拈来,至少在战略部署上。他首先不会像在申媛跟头那样未及开口便被迷的五迷三道。 柳建明接受了她的讽刺,大方承认,还要在她的侧目里说:“我劝你要对付陆铭,专心致志炮火集中只攻他一点。搞些歪门左道的小人之举,我不会坐视不理。” 接着,又在陆欣开启第二波口舌之快前,先伸出了手去。说: “我不想闹到跟你敌我相见。” 陆欣一愣,不由地脱口而出:“你在搞什么花样。” 柳建明手不伸回来,仅是耸耸肩,让笑在脸上流淌。一贯了他迷人心窍而又优雅自如的语态样式。 “跟美女,我向来不愿意短兵相接。”他伸了手出去,靠近陆欣。 陆欣自然一退,躲开了柳建明意味不明袭来的这一只手。柳建明笑意更深: “我帮你把衣服去挂好。” 这地方开了空调,陆欣的肩上仍挂了一条电梯里的毛披肩。 在心里劝自己不要踩了阴沟里翻船的陆欣,眉头一皱,声音相当冷静: “不必,我自己也行。” “为女士拿衣服,是男人的职责。”柳建明倒是不坚持,隔着陆欣与自己之间丝毫未减的距离,他手一转,往陆欣削肩上拍了一拍。 异常的亲近友善,“当然,我尊重你的选择。” 陆欣不嗤柳建明这副风度翩翩、人模狗样的鬼姿态。从小缺少母爱,在家族竞争之下小心翼翼讨好父亲才能略尝一口父爱的陆欣,最不屑这些假模假样。 她懒洋洋地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摘下了肩上的小洋风外套,往前一推。说: “那女的叫什么名字?” 敞开了天窗说大白话,她听见柳建明耐心:“申媛。” 陆欣瞟他:“不怕我去调查?” “那我隐瞒也没用。”柳建明不露声色地接过了陆欣的话茬,被对方不淡不冷地瞥过,稍停。陆欣侧了身子,声音里透着未置一情的客观描述: “待会儿戏要做足。” 不管柳建明有怎样感情炽热而深厚沉重的一段爱恋,于陆欣而言。她是毫不相干的过客,只要求柳建明别砸了她今天精心准备,为来日奠下基础的生日好戏。 柳建明耸肩,带着摸不着底的生风步伐往桌边去走,陆欣手撑在桌底上。思索一会儿,脸上不神色外露,片刻,她轻笑一声,似乎也觉得事态朝向玩味的方向行了去。 凑巧那一桌的陆铭,搁申媛跟头简短地说了一遍自己的意思。申媛听了,有一会儿没作声的沉默。 陆铭叹口气,说:“陆俊才那老头,把我们招回去,不是因为想我们认祖归宗,含饴弄孙。” 申媛一撑桌,手抚在脸颊上,轻声说:“要你们联姻啊?” “是啊。”陆铭重重地点头,“我们都是工具人。” 谈及这件事,陆铭平日里的神采飞扬都消失了无踪,剩下一副空架子。本该妥帖穿在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起来。 “那找我来就能解决了吗?”申媛一挑眉。只见陆铭皱一皱眉头,无精打采地摇头: “当然不能。” 申媛问他,“你之后决定怎么办?” 逃得过初一,醉酒之后,十五的月亮他仍然要望见,逃不掉。今朝有酒今朝醉,活得跋扈而恣意的人生到底只是少数。 陆铭漫无目的地抬起头来,黑色的皮肤在酒精的催弄之下,泛起了一层红意。 “不清楚。” “嗯。”申媛侧过头。 他自己都不清楚,她申媛更没话好说,人应该为自己而活。看着申媛这样子抽离现实之外的模样,陆铭忽而有认清现实的醍醐。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申媛望过来。 陆铭更不躲避,坦然直言:“你不是寻常人。” 寻常的女生在有心爱的男人之后,心态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那些扬言着要与周围一切异性划清关系的女子,心里头装满了最爱的男人,生活全绕着那一个人打转。她们心底里憧憬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的最后,落得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假象。 陆铭直直地看着申媛,这大抵是那种有了喜欢的人,并不退避,却反而更肆无忌惮地同别人来往的。因为,陆铭低笑了笑: “待会儿是不是他会来接你回去?” “哦?” 陆铭靠过去,“你跟他说来这里了吗?” “说了。” “果然是有这么一个人。”谈不上失落还是惆怅,陆铭只是遗憾。心头有剥茧抽丝一般密不透风的网罩的落寞。 他在心里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失恋这般小事。跟自己腿伤无法继续参加运动员生涯相比,微小得几可忽略不计,他竟然心里头也会抽痛。 申媛笑了笑,抽一张纸巾轻轻地手上擦,看向人说:“你别顾着只套我的话。” 陆铭看起来仍是迟疑。顿了半晌,看向在玩手机的申媛。为了语气听起来不太酸涩,给自己没面子下,他刻意不表现得神形俱现。 “不会是柳建明?” 申媛抬头,一副没听清的样子:“谁?” 陆铭被噎了下,“柳家的那个。” 他没想在申媛跟近头,再念第二遍柳建明的名字。申媛不紧不慢地问他: “为什么说是他?” 气场很对?身高符配?两人之间化学反应似乎很不对头? 陆铭一时说不出声。申媛习惯了他在自己跟头这副似乎囫囵吞枣、吞吞吐吐的样: “所以这是我今天答应你来的原因啊。” 她一下子笑了。若有若无的气息微微地从鼻子里哼出,随着风飘散。空气里隐着淡淡的女士香水的味道,抹得不浓,更近似于空气里的水将它稀释了,闻得到的并不多。却刚刚好是恰如其分。 陆铭眉头皱一皱,手下顿停,忽的醒悟过来:“你。”忽而肩上被人一拍,一股另一味道的香水气息扑鼻而至。接着他的肩颈上一沉,被靠了一只手肘子,褪去了外套外露的小臂雪白纤细。 “爸爸在一楼大厅里。”一个美艳而健康的女人将肘子随意地顶在陆铭肩上,说:“两位躲在这里不去见会,可不厚道。” 几乎是同一瞬间,在女人声音悠悠然地响起小小一方桌子之间的同刻,陆铭皱起眉头。 汗毛随之竖起,陆铭不打舒服地抚了抚手腕上根根分明的体毛。说: “我只是来吃饭。” 他伸了手,不动声色地去拨了这寻常一直对他冷言冷语的“家姐”的手。无事献殷勤,古人说非奸即盗,他侧了眼,果见那陆欣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不介绍一下你的女伴?” 她低了眉,轻之又轻地纤细一挑,说:“你好,初次见面。” 一直观察他们二人的申媛也伸了手,“你好。” 陆欣手下紧一紧,握住申媛纤细白软的手,似乎是想象同现实对号入座地合上了印。一停,陆欣方说: “我叫陆欣。” 申媛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摸不着底的笑,听了这话,她脸上模棱含混的笑色便更深。越深一分,在旁人看来便越瞧不清笑色里分离度不高的模糊含义。 “你好,我申媛。” -- 3-2 对陆欣也好,对申媛也好,这的确是彼此双方来讲的第一次碰头会面。陆铭有些摸不着这两个女人的心底,眼转了转。狐疑地开了口: “你们认识?” 陆欣慵懒地撑着陆铭的肩头,年龄长陆铭几岁,又足够成熟,在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几分声色。 “凡事总有头一次见面。”陆欣低下头,“你果然叫申媛。” 申媛迎上了她的视线,笑着说:“难不成我还有其他的名字?” 陆欣意味不明地一笑,下巴却一歪。一只肩膀斜倚在陆铭的肩头,眼却瞄向旁边柳建明来的方向。 “还能有谁跟我说?”陆欣眉毛轻轻一挑,“这不,他过来了。” 陆欣抬了手,招向朝着他们走来的柳建明。 “这里。” 过来的柳建明往她脸上不重不轻地瞟了一眼,没说话,望旁边正好看见申媛。 “爸爸他们还没上来么?”等不及柳建明说话,陆欣已捡了个开头,先说了。 柳建明应声,低沉些,说:“你在这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陆欣玩笑,“跟你的这位朋友见见面,反正将来家族聚会,也会继续见上。” 陆欣看起来仍在戏剧之中。在她说话的时候,柳建明看向申媛,正望见她抬着一张小巧白皙的脸。似笑非笑,手肘抵在桌上靠着颊面。 “看,他比较少话。”陆欣弯下腰来,对陆铭也是对申媛说,“其实这回还是自我九岁生日那年以来,头一回见面。” 陆铭有些不耐:“那快去坐着,好好生感情。” 心里在想,这性格乖戾的陆欣怎么回事,专挑这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净找陆铭心情不好的时刻一头撞上,来当出头鸟。 这会儿,陆欣又说:“申媛是吗,我看你年纪还小。上大学?” 陆欣忽而又说,直直的视线投向对桌比柳建明还寡言的申媛。这两个人,平常各自单独相处时候与对方话都算多,这会子,不知是什么心有灵犀的沉默少话。 听见陆欣这么说,申媛才抬起头:“是的。” 一方面是她皮肤白,光晒少,皮肤光滑肤质好;看起来小,一方面她今日的妆容打扮随意地偏于日常休闲也是原因。 陆欣看了眼陆铭手边的酒瓶,却扭头对柳建明调侃:“你下回同这么年轻的女孩,也要跟我家阿铭弟弟一样。顾着女孩子的心愿不要喝酒。” 申媛桌子前面除了盘子小远碟子与叉刀,其余干干净净。在陆欣说这话的时候,她两只手托着下腮,笑意盈盈地投向这两位看似亲昵的男女。 柳建明低下头,在陆欣近旁低声:“我只在陆叔叔跟头跟你演。” 陆欣翻半靥眼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上你的套。” 同陆欣这边两个人耳语之后,柳建明一样不忘,手按在陆铭肩头不重不轻地转了转。低下头: “你把申媛卷起你家的纷争,够可以的。” “关你什么事。”陆铭斜他一眼。不看很好,这一睨眼上不慎在余光里瞧见了柳建明。 心下有些不打一处来的气,叫他歪了鼻子偏了嘴:“比你跟人家定亲好。” 定亲这词过于古早,一下子把柳建明愣住。他一时转不过弯,难得面对陆铭口舌上也逞不了快。与之同一时间,对面传来轻声的推开椅子的声音。 他们抬头去瞟。 “我上个洗手间。”申媛把膝头的三角巾折起来堆在桌边,抬腿要走。 陆欣忽而亲亲热热地搂出手去,拉了拉申媛。一并地将距离拉近,身子随着动作挨近。 “我有点话跟你说。” 申媛望她,陆欣手指了指后头的洗手间。说:“咱俩一块儿去。” “好。”前脚申媛过去,后脚柳建明也要同步跟。眼见形势不对,陆铭慌慌急急地站起来扯了一把柳建明。 “你去做什么?”陆铭鼻子一出气,“变态狂。” “我变态?”柳建明蓦一转头,转念想。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不然呢。看女生去上厕所?” “我哪像你,喝一杯酒能一口气喝完。”半嘲笑的柳建明瞥了陆铭一眼。 被戳中硬伤的陆铭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顿了半晌。才说:“关你什么事。” “原话回你。”又讨嘴一回,柳建明迈了长腿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洗手间。这一次他一眼也没再瞧回去。 洗手间里没点亮灯,一盏悬黄,进门外间隔门时候听到了很响的一声抽水。一个男人系着裤衩子,邋邋遢遢地走出来,一时没注意,洗完了手忽然发现有个男人站在身边。 “我操。”男的被吓得失了魂,“要死啊,站在这跟鬼似的。灯呢,开灯啊。” 他骂骂咧咧的摸着了墙上开关,脚还打软。 柳建明耐心:“出去时把门关一下。” 男的直起腿,张张嘴:“哥们儿,你放个鸟还关门,这还挺守洁的。是处女座吗?” 柳建明懒得理他,兀自靠着墙,要是他真的洁癖不会在外边上厕所。男的没说两句,晃一下头,走了。 洗手间内恢复安静,左男右女,柳建明靠在外边一点看不见里面的墙上,身子朝外。对面就是一道厕所外门,那男人摇头晃脑,吊儿郎当走出去时候到底没听,门关了半扇。 柳建明正抬起腿,右边女洗漱间内洗完脸的申媛走了出来。 他瞟一眼,“陆欣人呢?” 申媛手揉了两下眼睛,撇了一根眉毛,从高耸的眉骨下将柳建明看一眼。说道: “你在等她吗,其实她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跟我说了几句就走了。”申媛出来时候抽了两张纸巾,搓在手心里擦干,这会儿又听见跟头的柳建明说。 “你知道我在讲什么。陆欣跟我,不是真的。”柳建明说着,长腿一伸,挡在申媛的面前:“你下回别用纸巾,不环保。你用烘干的比较好。” 申媛停下,抬眼:“让让。” “你还想回去继续你们的约会么?”柳建明把身子抽直,站正在申媛跟头,“陆铭的这事你最好还是别管。他们陆家,乱的很。” 这男的手还管的挺宽,申媛笑了笑,说:“你难道不是一样插手进了陆欣家里的事?” 说着就往旁边绕,柳建明也没有拉,直接是在申媛的跟前蹲了下,他这样子让申媛猝不及防,稍微停了停。 “我是被迫的,而且就这一天。”柳建明抬起头来,“你要是不信,我下次把行程表兜底给你。让你管着我,这样总该放心。 申媛本来想了当绕开的心,因这句话转了下,在血管的击鼓下,她弯下腰来把柳建明的脖子捧了住。柳建明以为这女人想看着自己的眼,把目光轻侧了侧。 “不是吻你。”申媛趁机凑近,手绕在柳建明的脖子上。说:“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那条约定么?” 柳建明一愣,“记得。” “现在我想你兑现了。” 申媛懒懒地直起身子来:“你要是不肯,就直接出去吧。陆欣也挺漂亮。” “说清楚。”柳建明往她胳膊一抓,力道没控制好,成了拽的,申媛刚好两腿打软发虚。他把她身子抱了住,挑了眉:“你说话说到一半的习惯,很不好。而且,”他捏了两把手下不错的手感,软肉紧致,有肉不多: “我跟着陆欣,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别拿上世纪的联姻想我们这些年轻人。现在的傀儡,大半都是深受封建余残思想之害。你明白么?我跟陆欣,”他咬着她耳朵轻轻说: “互相看不上。” 他恶意的把气流往申媛的耳朵里吹,整个人是在申媛的背后,两手撑在她的胳膊下。见申媛没声,柳建明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服了,少有的事。 “你的话我当然爱听。你直接可以跟我说,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如数遂你的心愿。因为,”柳建明轻轻玩弄着她那纤瘦而又细长的手指,声音愈发低:“我挺喜欢你的。” 喜欢她那种半真半假,刚好在惝恍里流淌的几分讽刺,几分世故,也许还有更多。对于柳建明而言,申媛就好像是一滩深不见底的水,她映在他的眼眸里,却虚虚假假,入水中倒影,一碰即碎,需护在掌上小心珍爱。 柳建明拿脸颊故意轻轻摩擦申媛光洁的脸颊:“到底要我做什么?不是裸奔这类事,我都会应你。” 申媛让他这么蹭着。柳建明下巴冒出来了几溜青色小胡茬,他没去剃干净,扎扎地戳在申媛的脸上。发了痒,撩得申媛略有退缩。 柳建明一伸手,又把申媛捞了回来。 “你倒是说,申媛。”他声音更低,“没有我不敢做,你明白吗。只有你不敢说。” 当然,除了让他做出原始社会的反人类野兽举动。众目睽睽之下,像在这洗手间昏昏明明的光线中。 柳建明轻轻拨开了申媛的头发,拿他的下巴,去抵与摩擦申媛修长洁白的脖颈。 “敢不敢?” 申媛笑一声,“我看谁不敢。” 脖子因为痒一直在退缩,这会儿她忽停了,主动绕着柳建明的脖颈又亲热的迎了上去。 柳建明一停。把胸口埋在他胸上的申媛,侧过头说:建明,你猜猜看,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 3-3(又修完) 申媛这问题一出,柳建明便愣了愣,左想右想没想到,申媛向他是抛出来了橄榄枝。可没人告诉他,橄榄枝上挂着的居然是这么个问题。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说:“指哪?” 靠在他肩颈上,像个小孩子一样玩弄他衣领子的申媛,抬起头。在柳建明低俯下头来的时候,又挨上去。说: “当然是内衣。” “上边?”柳建明说,“下边?” 申媛不禁一笑,扯一扯他打理正好的领带,手放在上边。“上面。” 即便这么说,柳建明也要说她:“勾引我?” 否则忽然要他问这个,居何坏心? “那天不是说还有一个奖励。”说这话的时候,申媛的手一直吞吞吐吐地在他领结孔里伸来伸去,听见这话,柳建明侧头看她。 “我记得。” “那这就是了。”申媛故将气匀缓,眼波流转在他深蓝与斜纹条白打间的平滑领带上,柳建明心骤沉。只是见她眼波流转,暗暗地从余光里要撩不撩地瞄他一眼。 柳建明在她腰上的手蓦一收牢,紧紧贴着她的胸脯:“答对了才有奖励?” 声音刻意地压了,却过分地讲究而哑掉了,眼只在申媛的头顶。顺着目光而下,申媛的头旋上有暗暗的光晕,发质很好,她撩了一撩。 在柳建明的怀里闷着笑了一下,肩膀都颤起来,胸前沉甸甸地抖动。 “笑够了没有?”瞧她挑衅而又内敛,外露而又里收,却又保留而外露地拿手在他的腰间一滑。 申媛轻了声,“没有。”又一顿,说:“你猜一猜,我就把这条胸罩送给你。好不好?” 柳建明闻言眉毛危险地挑了高。说她: “你知道你现在讲的什么话吗。申媛,你知道我是个较真的人。” 较真的意思即是,对不论对方还是己方,均双方而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才是君子游戏规则秘而不宣的通俗知道。 申媛现在不仅打破了这心照不宣,还用最不讳忌的方式,把她光天化日赤率率地袒露出来。 “所以我只对你说,建明。”申媛点头,说:“我知道你是这样较真的人。” 她低低笑起来。逐渐勾掉柳建明的理智,洗手间也好、外面也好、吃饭都不再提,他手一伸。等同于无声之中拿定的主意,下一秒,门上的锁随着柳建明的动作应声咔哒地从内上了。 “直接在这里?”在她发散的笑声里,柳建明眼神愈发幽暗。 申媛像是避着他那般饿狼似的眼神,推他的肩。“我不是君子,但我一诺千金。” 好一个一言一诺,千金难求,柳建明手下加紧。倒是不止他一个人听得认真。 申媛的笑慢慢收拢,随之她撑着后边的手伸过来,抵在柳建明腰腹上。说: “你先退后一下。” “好。”一挑眉,柳建明慷慨大方地迈了一步。 手下仍然不放松,揽着那一条细腰。越往上伸,曲线渐缓增大而触感一样如峰值上升,他一停。再如何丰软性感,游走到了危险边缘地带,再忍不住,他手一松。屈服在了人类的理智之下。 “再后退。”申媛却说。 “嗯。”柳建明神奇随和,高考写试卷划格子都没这样中规中矩,往后一退。心里想起来,多少年没这样差人消遣。 申媛继续使唤:“再退。” “再走,”柳建明面色忍耐,“就碰不到了。” 谁知申媛听了点点头,脸上却浮现微笑说:“就是要你摸不到。” 在遣词造句上,用碰这个词,柳建明是顾虑的。本来也想用摸,觉得太过下流,他尽量装文化人。没想的是从申媛口里直白地说出来时,却一下子一点也不低级,空气唯一股脸红心跳的暗热弥漫,久之不散。 饶是柳建明,也不禁暗叹一回:“你说话还真是。” 申媛笑道,“怎样?你难道不想摸吗。” “有没有喝酒?”平常申媛喝不喝不去管,今天柳建明必须管,在意地抬头。 申媛笑着摇头。 “是就好。”耍酒疯与清明状态下的撩人,当然后者更为柳建明所吸引。听了申媛的话,这一次柳建明没多说,后退。 “你现在可以猜,我穿的是什么。”等到两个人到一个臂伸开的距离,申媛才说。 柳建明一停,说:“白色。” “错掉。” 居然语气里还藏着小俏皮,柳建明眯起眼。申媛的上下两片嘴唇殷红饱满,尤其是上嘴唇,她舔一舔丰满的两瓣。 接着把自己的领子竖起来。她穿的是正规的衬衫,在一众晚礼服里格外惹眼,在冬天这季节,她又穿的随性而悠然。 柳建明处下来这几日,申媛的穿衣风格,他心下有数。并没有太多的套路,定论规律总结统统无效,一句话,只全凭她心情。 她看人时的表情也一样。这会儿,柳建明欲进一步:“绿色。” “错。”申媛丰润的嘴唇微扬。 两手往后一撑,她竟是干脆地靠在了那盏坚硬的门面上。 柳建明低低一笑:“给个提示好不好?” “不好。”申媛一顿,才说:“你停下,不许前进。” 到底要他怎样,柳建明彻底停下。带了几分不解与迷惑,侧头去瞧。 “忘了跟你说。”这不瞧还好,一瞧才知道真不得了。离他一壁之后的申媛,背上抵着那面墙。 她缓缓伸高手,胸脯那一带格外挺拔一颗颗解下了扣子的白衬衫被风鼓起来一样。随着她伸上去小臂的动作,衣衬衫被她从一个袖口拨下。 光洁雪白的裸肩一晃而过,在幽暗的色调里格外低沉,柳建明眼没眨一下。她手又放下来时,两边的袖子都已经被拂到了小臂的位置,滑下肩头。 申媛忽而停下了,手指挑着那抹淡淡的紫色吊带。 柳建明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几丝刻意忍耐的平淡与沉着。在说: “哦,是紫色。” 不管他有没有猜中,从一开始,申媛把乳罩扔了过来:“我都打算给你。” 样式远距离时看不清,只一片淡紫,这一下子飞到了近旁。晃晃急急地伸手去摘,薄款的大罩面料透着贴肉的芳香,气息扑面而至。 申媛若无其事地撩上衬衫,“还不算垃圾随手乱扔吧?” 垃圾?“怎么会。”他柳建明珍藏都来不及,跟他那天在车上个被卷起来的那根烟一样宝贝。 “我给你的礼物就是这个。”申媛扣好了衬衫扣子。好似刚才一事都未发生一般,她凑过身来,“打算等下放在哪里?” 柳建明一时不防,抬头看去。 申媛耐心:“还是说你想被人发现,堂而皇之地带出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经由申媛的口里出来,更具说服力,提点了柳建明。他勾着乳罩带,用了点力气塞进自己的裤袋里。 比他记忆中的女人胸罩要薄软了许多,到后来,他的动作便慢慢变缓。 一直在旁边一声不吭,甚至手还抱着胸歪头打量的申媛,侧了身子。在柳建明思绪游离恍惚,防不胜防的情况之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建明。” 柳建明定住。 “还记得我有跟你说的另一句话吗。”她带点检查气质地,凑到了柳建明跟头。 柳建明瞥她,强装淡定:“有。” 心底好似是失了空的蚊子,被双手合十的糙厚手掌猛然一击,四肢断裂,无头无脑盘旋在脑子里。晕头转向乱飞一起,耳边嗡声一片。 在这混乱的耳鸣发聩,眼冒太白金星之下,他不怎么防备。身下忽然被一只手摸住。 “经历过它的滋味是什么样子。”申媛声调幽幽的,“我挺想尝尝。” 轰一声。一个王朝的覆灭,土崩瓦解下人民心绪的溃散,八九不离十,就同他现在类似。 柳建明的眼睛带点强抑情绪的色味看去,伸了手抓着申媛在自己裤子上的那只手。 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柳建明说:“到里面去试试?” 语调在这般等级的五迷三道之下,依然保持平稳,脑子里早已光怪陆离七荤八素的柳建明,不由佩服起自己的耐力。 他早知道自己好,没想到真能经得住考验。 “你在说什么。”申媛笑了一声,涂着单蔻指甲油的细长指甲戳了戳,又撤回来。柳建明手往后一撑,拦住她的去路。 “你去哪里?” “还能去哪。当然是继续吃饭。”似乎无处可逃的申媛却丝毫不见慌张,男人的脸色发昏发暗,罩着一层不可言说的幽色。 她又嗤一声地笑了,不知是想着了什么,歪一歪颈子。看向柳建明说: “建明,你在想什么。我是说你那条疤撒尿的时候滋味是什么样。”她松开了手抱住小臂,跟没事人一般地往外走。 不露声色地钻过柳建明的臂弯,后头的手及时来抓,她又一弯腰。一躲,轻轻松松逃脱了开。 “嗯。”说到一半,申媛又转过头来。毕竟那条疤如柳建明所说的作用,合二为一。 “那你只能当个男人。”柳建明面无表情。 申媛又“嗯”一声,这回更绝。说: “撒尿毕竟没有释放情绪舒服。” 与此同时,申媛的手往后伸。她梳了一个扎在脑后的头发,头发多而且密,却又细,一吹起来安住发型便显得蓬松而且软。 “咔嚓”一声,顺着她手指解锁的动作,申媛往外看了看。回过头来,说: “你们那桌的主人公好像已经到场。” 柳建明压低声音:“你就这样让我直接过去?” 专指,不含蓄。 申媛当做没看见那轮廓饱满清晰的形状,兀自说:“你还要陪你的未婚妻演戏。” “说八百遍。”柳建明重重地吐气,“不是未婚妻。” “那正好。”申媛笑道。 柳建明一扬眉,知道他是终于急了。越心急,汗冒的越多,脸色便越无动于衷的死鬼样。 申媛悄声,道:“可以让你的未婚妻看一看,尺寸有多惊人啊。” 话末了,关于这话题没再继续下去。连个象征性的抚慰也没有,一句话没说,惹是生非而又临阵脱逃的申媛开了门。就这么抛下了他不管,在柳建明干瞪眼的当口,退回来。 身子探在门缝里,申媛小声:“你或者可以把我的乳罩拿出来绑在前面,别人就看不到突兀的耸起了。”话里一停,不顾柳建明威胁性的过来,拿门板稍微挡了挡。 借助身高优势,柳建明相当压迫性的气场十足。居高临下着,他微眯眼道: “喜欢看我当面出丑?” “不。”申媛掏出了手机。 “你这是做什么?” 柳建明说着,伸出手来企图抓住申媛的手,想再拽回来。被申媛灵巧一躲,手指同时按下秒表计数: “看看你有多少时间能支撑。再说,”笑着的申媛瞟了柳建明一眼,“是你赋予我今天同意我做任何事的权力。” ※※※※※※※※※※※※※※※※※※※※ tut,完成。 -- 3-4 申媛说的真像那么回事,一想,还真是。想着这点,吃了个空的柳建明会了意,一时没做声。 申媛已经往外边走,“请吧,建明。” 还知道叫他建明,柳建明不轻不重地瞥她一眼,开口说:“免了,你先走吧。” 申媛眉毛一挑,说:“不会要在里面先解决吧?” 柳建明已转身走到了洗手台边,手往自动器下一放,闻言,转了头。一时之间,瞧见门缝里探进来的小脑袋,停了停。 “嗯。”他不知所谓地低声笑了笑,说:“不能浪费。” “浪费什么?” 柳建明没理,兀自洗着手。酒店顶楼餐厅的洗手台边还摆着一只洗手液瓶。他不去接,用清水冲刷了一遍,侧过脸说: “还不走,等我?” 申媛这才退出去门外,手上捏着门把手,不知她感不感到脏。一边走向洗手间外边,一边转脸说: “祝你好运。” 柳建明对申媛这一声不怀好意的加油打气不以为然,她又不是真心。若是真想为柳建明好,不会这样撩他,完了又一副若无其事什么没发生的样子。 洗完了手,柳建明把手往兜里一插,摸着了兜内侧那被他压扁了的乳罩。触感丝滑,面料柔软,上下这么一圈摸。 他心下了然,不觉一扬了眉毛:“没钢圈。” 又掌心抚着那边上薄薄的蕾丝,有两条绑带在上边,他能感受的出来,像是在摸触实物。当然实际是一团肉,该比这东西更柔软美好。 他收了手,不快不慢地一出门。不防有个人影正杵在那儿等,柳建明还以为是申媛。 “不舍得走,等我?”心下有些会意,伸了手去柳建明把人肩膀一揽。谁想那女的身子一歪,柳建明这才停下,发现不是申媛。 陆欣手抱着肩,说:“打搅你们的好事?” 柳建明没搭她的话,直往外走,深感意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在想,陆欣什么时候在的?申媛知道吗?别是她俩串起来套路自己,忽地想到了这点。 柳建明步子停了停,后边的陆欣跟上来。说: “真的那么喜欢申媛小妹妹?” 柳建明莫名不大喜欢小妹妹这三字,尤其是从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人口里出来,显得他有多老牛吃嫩草。 “爸爸都在了?”对陆欣的问题柳建明视而不谈,朝他们那一桌子走过去。 陆欣倒是不在意,说:“对啊,还继续跟我演戏吗?” 演什么啊,柳建明心里头想,再演下去他都要炸了,耐力好不代表脾性也好。 他这会儿也不想隐瞒,看着前面灯火辉煌的顶楼餐厅,声色清晰: “待会儿你自己直接说了,用什么理由都行,说看不上我也成。” 陆欣笑意更深,停下来,打量了柳建明几眼。女士停下,本着绅士风度的柳建明自然也不能继续,回头看她一目。 “申媛妹妹挺漂亮的,”她过了一会儿,才说:“也聪明。” 柳建明还以为什么,扯开了领口,在洗手间内被压抑了多时的新鲜空气重又鱼贯而入胸口之内。他压抑褪去,轻松了许多: “我当然知道。”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陆欣走上来,又说一句:“她跟陆铭是怎么回事?” 不提陆铭这茬还好,专注于柳建明跟申媛的话题,柳建明乐意,那是求之不得。一说起来可文韬武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这会儿陆欣提起来陆铭。 柳建明没声没色地瞥了他们那一桌,陆铭正开了另一瓶酒。自制力不好居然还敢这么海饮。柳建明的语气也颇不佳: “你问你弟弟去。” “火气这么大啊?”陆欣抱紧了她脱下了外套的光裸双肩,走在了柳建明前头。一双黑金抹裙之下的双腿修长笔直,高跟鞋踩在地上,清脆作响。 “还是指望着借我的手,把陆铭那地儿抢过来,而你躲在背后头偷偷地笑?”继续说着,陆欣一挑了眉毛转过来。 柳建明未置一词。见他这副模样,陆欣心下了然了个大半,不再多说,径直往今天最大寿星的地方一桌走去。她对于柳建明跟申媛,还是陆铭这三个人的感情一点兴趣都没,更别提平白无故插进一脚给自己惹是生非。 她只想要争夺家产,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陆欣从小到大都对男人没兴趣,也许缺失母爱,像那些缺失父爱而对老男人格外有兴趣的女生一样。她更想要一个人像母亲那样爱着自己。而没有,那一样无所谓。 那桌子上的陆俊才跟旁边的老柳头子乐呵呵地谈着,哪里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些事。 聊着聊着,恰恰好谈到了最近东星市地缘扩大,市科技中心转移的规划。 两个花甲之龄的老男人一谈起来这些赚钱淘金的事情,指点江山个不停,胸中豪情万丈。 “爸爸。”陆俊才的肩上忽然落下了女儿的手,陆俊才一转头,立刻转变成了女儿奴的一副样子。 他自从年龄变大,思想上从以前的重男轻女,慢慢被陆欣的才学能力折服。又或是儿子多得数不过来了,越发觉得女儿的珍贵。 “欣欣,你们来了啊。”陆俊才含着笑,一双打量欣慰的眼神又上上下下转到了陆欣旁跟着的柳建明上。“建明也来了。” “陆叔叔。”柳建明叫了一声,对面的老柳有些满意,看起来倒也一脸的自豪。 “建明,你就坐那。”见柳建明要坐到自己身边来,老柳忙指挥,“跟欣欣一块儿坐。你们两个年轻人,年龄相仿,又都是留美回来的,共同话题多。” 柳建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摊开来三角巾搁在膝头,他一低头。发现自己那边还有点不太消停,明晃晃地竖起来。 他不经意地往肇事主那桌子瞧去,一时便出了神,没听见老柳聊的事情。 陆俊才有意让陆欣跟柳建明定亲,陆柳两家联姻的念头,很早就开始了。两个小时后开玩笑起哄的娃娃亲,当然不能作数,可这回的城西科技城开发,倒真勾起了几个坏老头子的欲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来一回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谈起了那栋大楼的招标事宜。旁人插都插不进话,陆家几个男的讪讪,心里头闷起了一股无处可说没地发泄的怨意。 柳建明觉得清闲,至少两个老的谈话,不插手提及小的们的生活恋爱结婚。他柳建明不需要演戏,又瞟一眼申媛那地方,这么想着。 他手插进了兜里,没进去,沿着西裤长裤的外缘把那薄薄的乳罩摸一摸。 陆铭说他变态?柳建明低哼地想,自己现在还真像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变态。不过这死,轮不到别人说,申媛主动给他,要争论起来不如说申媛赋予他的这个属性开发潜力。 比他想的要大多了,二分之一杯倒是不到,难怪那会子他从申媛的领口不经然地斜进了一眼,登时便没话可说。 “建明。”顶头老柳又叫了一声,冷不防被唤住。 柳建明抬起头,手还不慌不急地罩住自己的裤口袋边。说: “爸爸。” 搁两个人一起,叫老头子才算是常态。 “我们刚好在谈,那小周总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学校里见过没有?” 此话一出,肉眼可见地几道齐刷刷的目光,从餐桌上四处角落不径而同地向柳建明身上射来。 柳建明说:“哪位小周总?” 不待老柳说话,身边的陆欣挑着了见缝插针的好时候,慢悠悠地说: “周猛,还能是哪位。”她头一歪,用没涂指甲油的手指点着额头。到了这时刻柳建明还能关注到这点并想起来,申媛那手指上总是五彩斑斓、花枝招展的。 他拾起面前的一杯酒喝了口,心下里几分自我嘲弄,想也是没谁了。 陆俊才双手抵在桌口,肘子竖起来,打圆场似的朗声笑了几下:“建明是读书的,那地方留学的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当然关注不到这些。” 老柳朝自家漠不关心的儿子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口上数落: “他这人从小就这样。” 语气却慢悠悠的,竟似有几分谁都看不起的自豪感。那小周总,原名周猛,老子是东星市的书记。这样子一说,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哪个又不是心下了然。这小周总可不是个嘴上轻描淡写就能一笔带过的小角色。 在这样子的场合提起他来,绝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通笑话,必有其自己的原因。 陆欣瞟了桌上自己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一眼,装作视若无睹他们憋火而又混不自在的样子。说: “是一个大学的不就刚好了,到时候建明上马,也方便一点。” 陆俊才对自家女儿的敏锐程度很满意,可口上还得装着,故作冷淡地瞥她一眼。说: “方便什么,这些竞标都明面上摆着的。” 陆欣虚与委蛇地应付,“爸爸说的是。” 陆俊才执起面前的玻璃杯,沉重水晶质地,琥珀色的酒液璀璨发光地盛在杯里。他看着那凹凸不平的颜色,不紧不慢地敲了敲。 “吃个饭,倒是不在意的,都是朋友嘛。” 想是自言自语,声音半低不高的,被风飘散在空气里稀释了,却又像是说给现场所有人听。 -- 3-5 谈来谈去,狐狸尾巴露出了屁股,宴会并非明面上的宴会。又长又毛的尾巴毛茸茸地朝柳建明伸了过来,柳建明一抬头。 正见陆俊才身边的老柳同样是一副殷殷期盼的眼色,望向这儿。 柳建明的手机这会儿响起来,吃饭前他给设置了静音,自动转振鸣。 在电话来的时候,老柳正是递过来一样东西。 “我有个电话,抱歉。”柳建明起身说,手机在掌心里轻微弹跳。别人都听不到,手机主人却异常感到震感明显,整个人起来之际,老柳一样不甘落后。 老柳的手一转,干脆一块儿站了起来,柳建明为了不给老柳听见。 “你解决一下。”他用眼色暗示陆欣,一手掏着了口袋里的手机打开,瞥一眼来电。 陆欣笑着摇头,“你自己解决。” 语调七平八稳,有股故意的作弄在其中,柳建明听起来不怎么舒服。 上一次跟陆俊才及这么一大群人吃饭,是什么时候,柳建明早想不起来,约莫在他十岁那年还之前的事情。小时两家常举世交性质的聚会培养双方孩子友情。随着双方年龄增长,尤其一个柳建明特不听人差遣,有了一次拒绝,第二次接踵而至,慢慢他很少去了,宴会与他从此一割席而分便再没亲密接触了。 柳建明走到了玻璃罩旁的栏杆边,一时没注意后头根来的人。接起来了说: “小申同志,你挺悠闲啊。忙里偷闲,还能给我电话。” 电话那人笑了几声,没说话。 “你要说话。”柳建明往后一靠,手插在兜里,听见对方说。 “没困扰?” 柳建明笑了,“你觉得我困扰,或不困扰。最后都不影响你给不给我打电话这已决定。” “这么肯定?”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悠远,柳建明听起仿佛带着笑意。 他背靠着栏杆,玻璃罩水泄不通地封住了外头冬天里的风。感受不到冷不冷,他语气平和说: “跟陆铭一起吃完了吗。” 这回没等到申媛开口,拿着手机的肩膀被后头的来人拍了一拍。本打算回头去瞧申媛那一桌,看是哪一个情况的柳建明,一晃神看见了跟头的男人。 “吃完了。”电话那头看手机的女人,像用玩游戏一样散散漫漫的态度与音调,丝毫不觉这边的老柳含了一副意味不明的神色。 “那好,我现在过来。”柳建明一说,对头的老柳抱着手臂,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 “过去那儿啊?” 柳建明面不改色地切了电话,倾转过身。这副小动作叫老柳这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老狐狸瞧见了。 “哟,臭小子。”他看着柳建明这副反常的样子,“你小时候的尿裤都是我亲力亲为给你换的。长大了,翅膀硬邦邦了,电话都不给你爸爸听了。是么?” “我有个朋友,跟人喝酒,喝醉了。”柳建明神色平常,说:“帮我跟陆叔叔道句歉,我得离开一趟。” 老柳一听,“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他两条花白又显凶狠的眉毛跟着眼一块儿瞪过来,神灵活现的很。 “哪敢啊。”柳建明看一眼父亲,转头想走,刚走了一步子被老柳抓着了手臂。 “哪家的姑娘?” “上回。”柳建明往老柳手上的东西瞄去了一眼,正巧那小盒子,一样被老柳“啪嗒”地一声打了开来。 “陆家欣欣是不错的孩子,你别阴阳怪气,不冷不热的。”老柳眼里头瞅着,还以为两人没谈过,柳建明听明白过来。 “是。她值得更好的。” 老柳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想:我家儿子哪里配不上了。口头上却说: “得,你自己心里有三两份的数就好。不至于病入膏肓,心里头没个衡量。” 老柳的意思是,你知道自己配不上,那就加倍对人好,去弥补这一段配不上的落差,别只口上喊。却不做任何事,没点行动力付出。 柳建明一听就笑,盒子推回去说:“爸,付出的意思你明白是什么吗。前提,我想付出,对我有意义,我再付出。是心甘情愿的付出,而不是强人所难的付出。” 老柳的手里又被塞回来那只他同老陆千挑万选、琢磨好了的订婚款式。 一听强人所难,他倒是怔愣,给了柳建明抓缝偷隙的机会。 “我先走了,真有事。”他扬了手臂,拍了拍老柳的肩头,竟似几分父与子倒错的配置感,让老柳郁闷。 “等等。”他老柳的确也不想当强人所难的父亲,可一个人,他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这道理你不懂?” 柳建明极其平淡地往外边走,“的确。” 的确你个头,的确。老柳脑精光在此刻灵光一闪,“别说是上次车里头那个。” 听着这话,柳建明往楼下走的步子也一刻不转,说:“下次别怪我没说。” 老柳给他揪回来:“先回去跟你陆叔叔说再见。”一扭头,却见老陆那一桌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躁动。陆欣凑在陆俊才耳边说了句什么,陆俊才脸色巨变,“啪”一声拍桌而起,连带着柳家父子这边都听见了这场不同寻常的遭乱。 “那——是哪位?” 老柳心生几分好奇,老陆竟然公众之下勃然大怒——多少年不见这泰山压于顶而面不改色、任它倒的老友如此不寻淡定?察觉身边脚步停下,他侧过头。 柳建明看过去,不知是看着了什么东西,那副看热闹的样子让柳建明身边的父亲老柳头子心中更奇。 今儿个怎么了。老柳手一指老陆过去的那一桌,说:“那人谁?” 黑不溜秋的一个人,柳建明想看不见都难,尽管他视力并不算好。 就着视线模糊里的一团糟乱,柳建明听见自己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来。 “够可以的啊,陆欣。” “又关陆欣什么事?”眼瞅着柳建明拔腿想走,老柳把人拉了住。一急: “怎么回事?” “就那个叫陆铭的。”柳建明三言两语,总算是把老柳说的有了点概念性的模糊。 老柳自己多年单身,感情生活一样一塌糊涂,哪里有脸面去管陆俊才的私生活。悻悻了几句: “你们这些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真难管教,都一个样。” 柳建明一手掏出来电话,忙里偷乐地给申媛打电话,一听老柳这么说。 “没办法,老头子。不是人人都是傀儡。” 他耸一下肩,那边电话也接了通,对面停了一会。才说: “柳建明?” 柳建明吐气,点头:“对?” 申媛比较耐心:“我没记错,三分钟前我们才通过电话。” 柳建明笑了,不骄不躁地说:“是,刚才你打给我,现下我打你。你现在能出来么?” 沉默片刻:“可能不行。” “你先过来。”柳建明对她的虚假不以为杵。“我在楼下等你。” 与他的及时起兴不同,电话那边的申媛听起来很有几分对虚与委蛇的不以为然。 “不行,我出来不来。” 柳建明一顿,看过去那边。被围了一圈子,像极了动物园让人瞅着看不清的乱哄,抓开了虚无包裹的逼仄空气,层层起伏的气浪背后,申媛整个人格外白皙。 他一眼便能瞅着,被陆俊才居高临下逼视的陆铭旁边,申媛慢悠悠地跟他通电。 他明白了,在挂断电话之前。说:“那我过来。” 申媛身边的陆铭显然也没想着,自己竟然能惹陆老头这么大的火,陆老头脸看起来像濒临界值点的气球一样快爆了。 “你,你。”陆老头脸涨得通红,手指点陆铭:“你还说你没空。” 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现实魔幻,比陆铭想要的还给劲。陆铭此时面无表情: “真巧,我们在一个餐厅。” 陆老头瞪住:“你想气死我不成?” 陆铭这才笑起来,抬头说:“哪里,我妈还在那个世界,您就别这么快过去再祸害她一程了。” 陆俊才本有玫瑰痤疮,情绪上来了,脸上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红斑,激动之下气快喘不过。几个大儿子着急忙活:“爸爸,您先休息一会儿。” 一边手臂一抱,看戏场热闹的陆欣对身边申媛说,“我小瞧了陆铭。” 申媛侧头看她。 站姿闲散的陆欣歪一下头,冲申媛挑挑眉。说: “申媛妹妹,你以为我爸爸今晚死了,这财产分配会怎么算?” “你不该跟我说。”静了一会,申媛才说。这话总算让陆欣有了点笑意。 “今晚不太平。”陆欣说完,被楼梯口大步流星而来的身影吸住片刻的目光。看了,她说:“陆铭跟柳建明,你喜欢哪个?” 申媛抬起头,眉毛微微轻耸,嘴却是一撇。对上陆欣的视线,她没侧过眼。“其实……” 陆欣“哦?”了一声,闹哄哄里,她弯下头来欲听得更加清楚,带了三两分凑热闹看好戏的心思。等听着了申媛的回答,那西装加身,手上托着大衣的男人也都到了跟头。准确来讲,是坐着的申媛的近前。 -- 3-6 “哦?”陆欣手放到了申媛的肩头,“原来是这样。” 申媛任着她在自己的肩上摩挲,一点没动,好似是不察不明陆欣的意思,这么坐着。整个人安静而沉谧,脸上表情除了嘴角边的笑,其他均没有。 陆欣瞧不出端倪。自己的眼此前一直停留在申媛削尖的下巴,下颌线与几捋烫卷过的蓬松感头发掩着的耳朵一带流转。 这会儿柳建明到了跟头。靶子的定向有了转变,可一面又不舍得放弃申媛这头的陆欣,手便不松开。用了另一种暗喻的方式,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给柳建明一点儿挑衅。 “陆铭人呢?”装作没看见陆欣意味不明笑色的柳建明,走了过来说。 申媛看了看,说:“那边。” 看来她也是这会儿刚刚注意见陆铭,此前一直跟陆欣,两个人不知在谈些什么。目光顺着这股不对劲的气氛慢慢下滑,停留在了陆欣让他看见的那只肩上的手。 柳建明眉宇紧一紧,看了陆铭那边两眼,陆俊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到被吓得语无伦次的几个大儿子们手忙脚乱地拉过来陆铭,在陆铭耳边或激昂怒斥,或蔼蔼细说着什么。 “走吧。”柳建明朝申媛伸出了手,带点暗暗的几分眼色。高耸的眉毛之下,阴翳浓重,透着几丝不明不楚的情愫。 申媛转头却看陆欣,说:“你怎么回去?” 这话过于古怪,直接关系人是对面向她伸了一只手,被这番话奇到的柳建明。 怪了,这两人哪时候关系都好到了关心对方回去的程度。陆欣低头,冲申媛笑笑。说: “我自己开车来的。” 申媛脸往一边扬了扬,浅浅的笑色从姣好形状的眼眶下浮起来。瞳膜生得极好,与黑仁交融的界限边缘不清,整个眼睛像是渲染了的黄灯光一样流淌融化。 “那——” “不劳你费心。”那什么呀,那。柳建明绕过来,趁着这边兵荒马乱,直接拉了住申媛的手。 申媛不动,说:“去哪?” “回家。” 早料到了申媛这么讲的柳建明是不慌不乱。岂止是回家,连去哪个家,申媛接下来会问的话题他都想好了。不仅仅是想好,他要做的是一刀切, “夸擦”地一刀,无情地斩断各种纷纷扰扰加加减减的无理情丝。 情丝哪儿来,柳建明还得好好盘问盘问申媛。他不信这个邪,挡着陆欣的视线把申媛包进了怀里带了走。 后头陆欣靠着桌看得很乐,手扶着后桌子,嘴撇一撇。这世上是真有这般连自己女人都害怕被另一个女人抢走的男人么? 真有意思。 这层叠加在柳建明无知痛苦上的快乐,还得感谢申媛,跟她一块儿卖力演这一出戏。 柳建明早看不过去了,衬衣虽好,不似薄薄的面料能把形状勾勒得过于饱满。他之前都看过,那些个穿紧身毛衣的漂亮姑娘,真空出装,男士们只一眼都能掂出背后的分量。 申媛的衣服好是好在能遮掩,可不代表颜色也不会露。往外走的过程,柳建明不停回眼瞧申媛。 “做什么?”申媛说,“头一次见我?” 柳建明一停,为的申媛声音里轻飘飘的揶揄与调侃,专属她自个的那层半高不低的声线。飘渺在空气里,蔓延生开了蜘蛛的丝,层层蜿蜒地将柳建明的心房包裹其间。 他低下头,熟练地掐住申媛洁白小巧的下颌。 “陆欣那什么意思?” 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情绪压抑的质问同不悦。平日里不觉的压迫,在夜色里无线放大,一直把申媛往后退逼到退无可退。 他们正好来到无人乘坐的空电梯。 “你问我么,”申媛低柔的笑,“你自己看不出么。” “她对你有意思?”柳建明忍不住便笑了,“行啊你,申媛,男女通吃?” 越想越气,语气里无法控制地飘出了几丝无能狂怒的压迫。 此刻气势,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摧寨之势。 “不是。” 想也知道,申媛说这句话。 柳建明又笑,在捏住她下巴颏上的手上下了点劲道。人又高,看上去消瘦,可整个人劲道足又有力。 这会子将申媛逼到冰凉电梯门边的柱石前,一只手抬高,不由分说地去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又在撒谎。”他攥着她,眯低眼,“有多少话在我面前装饰过?” 装饰的意思即是:撒谎。 这话真要问起来,讲实话,申媛自己也要虚虚懒懒地撒一通娇。 像现在这样子歪了头,靠在柳建明打了领带,装模作样的领口边。 “很多很多。” 只是,她不会在柳建明跟头隐瞒,如果柳建明问起来的话。 “一点都不怕?”柳建明看着她的眼,像是要望进她深沉眼仁之后望到的自己。 “怕什么。”申媛抬起眼轻轻反问。深眼窝之下半垂的眼皮低低风情地抬起来,卷翘的睫毛比平日里浓纤了百倍。 被这么明晃晃地盯着,睫毛又精心装饰。几缕用心打理过的发丝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柳建明心下有些烦。 “你不能总去勾别人。”是不是何患无辞的欲加之罪,柳建明也顾不得,一只手仍捏着申媛两只纤细而骨感的光裸手腕。 上头一条手链都没有,雪白的滑溜。另一只在申媛下巴上掐出了红意的手松开了。 他带点抚慰性质地去遮住她那双没打眼影,却画了眼线与夹了睫毛的眼。 “我可没有。”申媛低笑,神色平静的很。掌心贴住的内陷的眼窝里,簌簌地眨动着几根触感鲜明的睫毛与眼皮。 “疼吗?”柳建明问她被自己捏出红的下巴。 申媛又笑,“我的手。” “哦,手疼是吗。”短短跟申媛的几句话,倒平复下来柳建明打无处来的心情。 “嗯。” 柳建明看着申媛,说:“还有更疼的,你愿意试吗?”他带点暗示兴致地松开了手,嘴唇下滑而至她的脸边:“但是后来会舒服。” 申媛抬一抬眼,说:“想说你技巧好?” 柳建明笑了,想不到申媛这样快理解了自己的心思。脸凑近过去,紧紧捱住她的脖腕: “不对。”声音更低,“我是对你有信心。”他眼里不忘瞅着申媛的脸色。随时她感到了不快或者不悦,他见着了,都可很快地抽身而出。不在申媛那边留下丁点对自己不利的负面印象。 两只手被柳建明松了开的申媛,揉了揉,柳建明有一半的重量都在自己身上。 她被压在后面光滑冰凉的墙面,却不介意,反而将那双手捧了上。悠悠然地打横抱住面前的男人: “我要怎么知道?” 柳建明愣了一回,“什么?” 见他不解,申媛扯紧了他的领带,将蓦然不防的柳建明拉紧到自己的跟头。 “买东西都有一个试用,建明。”两人贴得更紧,她可让柳建明清晰分明地感觉出自己胸口的软意。“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柳建明问,“你想买下我?” 申媛不慌不急地扯了嘴角,笑漾出了嘴边,慢悠悠地荡起了神魂颠倒。 “对啊。”她说,“给不给。” “当然。” 柳建明找着汗水起伏之间的空隙,鼻子抵住彼此,眼神继续向下: “你要我怎么一个试用法?” 申媛不很快回答,吐了淡淡的一口气,绕着柳建明的嘴边打转。好似是西游记里妖精的妖气,能劈开空气的弥缝,找着间隙袭击而进他的嘴里。 一点味道都没有,酒气都不有。她神志清明,百分之一百你情我愿的清醒状态: “给我看。” 带点施了蛊的魅惑。柳建明倒是耐心: “怎么一个看法?” “你打算在这里,”申媛蓦松了他领带上的手,柳建明一怔。但见她双手转而支棱在自己的头顶,同柳建明刚才的略有异样。她现下微带了些力道,脸色不变,淡悠悠地略低着眼睛扫向柳建明。 她下巴微抬。说: “看你喜欢,建明。” 胸口的衬衣因为她的用力紧绷,扣子一并收拢,两襟内靠。而扣子与扣子之间邻着的缝隙越来越被里面的两团撑大。 她伸手去解掉原本就解了一颗的扣子下边,第二颗扣子。眼还在柳建明脸上: “要怎么对我,都随便你。”声音淡而清晰,悠悠地回荡在两人一方小空间内:“我今天都属于你。” 柳建明视线上抬,瞧见这样一个女子,呈现舞蹈一般姿态地紧贴靠在墙上。两只眼睛低垂,眼睫微高,中间密密的缝隙里倒也因着清明而几分傲慢一般的姿态,看起来正经。 再望下顾,全是一摊的混乱。衣衫与白皙的肉贴在一块儿,分不清哪里是扣子,哪里是阖。哪儿又是通往衣服内温热的入口。 柳建明笑了笑,看着她,说:“任我所为?” 申媛歪一边头,扬起了耳颈弯曲暗黄的发丝,绕在她视线下行的半空地,荡荡然,无形地勾着她注视的睫毛。 “对。” 嘴皮子上下一开一合,褪不去丰满的爱欲。 柳建明贴过身子去,说:“是你说的。” 一只手开始慢慢地穿过她的胳肢窝下,往里面抚揉。眼睛里暗色一片,眸底昏沉,望着申媛。听见她说: “是我说。” ※※※※※※※※※※※※※※※※※※※※ 一不小心塑造成了霸总,omg我对不起老柳prz -- 3-7 申媛停一会儿,又看着柳建明,默不作声。拿她的大眼牢牢将柳建明盯住,稍作片刻。又添上了一句: “为所欲为。” 任你所为,为所欲为。一般人嘴里还好,从申媛口里讲出。都没有其他的缀词,一个单纯的成语安在此种气氛里听起来都格外色.情化。 柳建明眯细了一下眼,嘴角含着笑,伸过来的手异常炙热。悄无声息地抚在了申媛胸口,停一停。 申媛平静的很,听见柳建明在她耳边低低地掂量了一少时。含混地赞了一句,比看时还超出想象。 申媛张张嘴,“你以为有多少?” 柳建明没做声,只顾着笑,深深地望进去申媛。他动了很深的情。 这时,申媛也转眼望过去:“你还没按电梯。” “我现在就按。” 柳建明伸了手,揿一揿被人摸过无数次显得暗中肮脏而表面又不可察的键面。电梯还停留在遥不可及的底层一楼。 柳建明重又侧过头来。按了电梯的那只手随意地在裤口上擦一下,转过来,接着将申媛的脸孔往上抬起来。借着窗口泄进来的月光,将申媛雪白紧致的脸看个清楚。 月色朦胧的照影把申媛眼膜里的黄细化了,距离又近,紧贴的一段程距离。柳建明直直地望进去申媛的眼仁深处。说: “到你家还是我家?” 申媛有点想笑,看着柳建明,说:“这么快就去家里了?” 柳建明也笑,“你以为去哪里?” 申媛张了张嘴,正想说“按正规流程,大多数人都选择去酒店”这类话,旁边冷不丁地一声闹哄。二人俱是一震,侧耳细听,只闻着一股子乱糟糟的酒气热味从远远的地方便飘荡了过来。 “爸爸,你别生气了。”打头的陆欣前会子默默地躲着背后,一副看热闹的讥笑。 柳建明眉毛挑了一挑,瞄远处陆欣现在的模样两眼,摸在申媛胸口的手使劲捏了一捏。 “去走楼梯。” “楼梯?”申媛听了,忍不住笑:“你在害怕么。” 柳建明半推半纵地抱着申媛纤瘦而不失润感曲线的身子走。闻言淡淡道: “是啊,我的确害怕。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不瞒你,我不喜欢陆欣跟你走太近。还有一个陆铭。”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电梯旁边转角的步行楼梯口。漆成白色的门板紧紧地阖着。 “你为什么害怕陆欣,”申媛低垂着眼睫,有点想笑:“本来这角色不应该由我来当吗。建明,你跟陆欣才是要订婚的。” 柳建明本来想抬腿往门上踢开的长腿,顾着了后头跟过来的熙攘人群,一想,一顿便停了下。转去伸手捞门把手,轻轻地旮几一声淡不能再淡地打了开。 柳建明扫两眼申媛,说:“我哪知道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子。” 简直颠三倒四了,别说申媛,就到现在柳建明仍有些奇。又带着一股子不可思议地掂了掂胸脯的分量。 女性真神奇,一会儿功夫抚平了柳建明心头的不快。 他贴上来,亲吻申媛的颈子。力道又猛又疾,一时申媛不防,被他压到了人行楼梯的窗口前。 “下回不许不穿。” 申媛被他说得笑了,脖子上濡湿了一片,渐渐的发了麻。那层好像蚂蚁一样能一点点啃噬崩溃的快意袭上了耳垂。 “你管我穿不穿,建明。”申媛以为柳建明来咬自己的耳朵,轻巧一撇了颈子。 在她扬起来的那瞬间,柳建明更快,手往申媛线条清晰的下脸颌一掰。 “哦。”他说,“我是管不了你。” 申媛抬了手,悠悠然地摸着柳建明紧实精瘦的胸口,脸被他的手腕掰过来。迫不得已地直视着柳建明,只见他修长的手臂,消瘦又有力道。 在柳建明使劲的时候,撩起来的衬衫口露出的一截小臂,隐隐地浮动着几条长筋。 “我会说你一辈子。”柳建明眉毛一挑,手在她胸口又是一捏。 一辈子? 申媛笑了笑,在他的环抱下坐上了窗口位置,看着他,说:“你不怕外边人忽然闯进来?” “进来就直接让他们看。”柳建明声音里一股子恐吓人的味道,“看你这妞怎么不穿胸罩勾引人的。” 说着,他转过脸来,被窗口月光照下的下颌一条线相当坚硬与流畅。申媛仍以为他来亲耳朵,便没躲,不想柳建明忽地袭上了嘴。 一时不防,申媛被堵得闷出了一声。手像个溺水的小孩子抓着浮木一样,绕在柳建明领口都没怎么乱的肩颈一带乱挠。 “又涂那个水蜜桃味的唇膏了?”柳建明被这股子香味撩勾得心痒痒,唇也痒,蠢蠢欲动的舌脉无处可去。用带点勾引诱惑的语气说: “申媛,张开嘴唇。” 申媛嘴唇上的唇膏被他碾磨得掉了些,拿手背沾一下。她看见一点掉色的润红,不由得一笑。 “你说的技巧好就是这个啊?” 柳建明摸住她肉感的嘴唇,摸上去触感好,能爱不释手地刮。一来一回地平指甲在她上嘴唇上绕着唇廓线半圈游走,去拨她的下嘴唇。 “等等。”申媛虚与委蛇地在他身上退了退,整个人背后都紧贴在了玻璃窗上。 那玻璃窗幸好够坚固,本就是大楼酒店里惹眼突兀凸出来一块,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柳建明在心里想,当然,此刻两个人一起掉落,倒不失为一种野性的浪漫。 他不听申媛的,指头用了劲道将申媛的上下嘴唇拨开。接着脸便堵过去,一点没耽误,又快又及时地凑近了下颌。 像给救上来的溺水患者做人工呼吸,抓了个块浮木。以为泡在水里会慢慢软,反其道而行的是,越来越夸张到变大。 申媛受不了了偷情一样的恣意与紧张,尖尖长长的指甲不控制力道,往柳建明颈子上挠了挠。 “行了,行了。”她不住地发笑,闷在两人嘴间的笑发散着飘了出来。 柳建明接住那笑,不觉荒唐,更见申媛脸边几处一点点的小晶莹,心中一动。 “回家吧,回家。”申媛讨饶似的窝在他颈子间,胸口依旧被摸住。 “哪个家?”柳建明故意说,拿指腹去擦申媛脸。低眼瞧着申媛鲜红欲滴的嘴,痒嗖嗖的一股凉意自身体下行而上,同热流撞他了个满怀激情。 他本想打横抱起来申媛,一转念,看了看逼仄的楼梯间,趁着申媛说:“去你家”的当口。他扭了头,利落又爽快: “好啊。” 反正没顾虑,一个人住,想着了这点,一把将申媛背扛起来之前。他还在耳边暗暗地勾她了一句: “家里隔音很好。” “小刘在楼下么?”申媛擦了几下嘴唇上刮掉的唇膏,问柳建明。 一来一回的,少说不下五次,都好几回见面了。要说申媛还没留了心注意到小刘,那太不厚道,说不过去。 柳建明闻言眉毛一挑,说:“我给他打电话。”不防说了这句话,被背上扛着的申媛凑近了嗅嗅。 “你喝酒了?” “不超一杯。”柳建明敢打包票,喝酒这事情上,他有分寸。在心爱的女人跟头喝得烂醉如泥、酩酊不硬,这堪比滔天之罪,他不接受。 这么想着,长臂一抓往上了探,抱着她腿的手不老实地在申媛的屁股上一拍。 申媛心被拍得震了起,等不及降落,她说:“你做什么?” 竟然是骇了一惊。柳建明不轻不重地抚摸她,道:“你不就喜欢么?” “谁喜欢?”申媛哼了一声,低低地又靠在了柳建明坚阔的背上。这男人视觉上看起来消瘦,那是误解他了,中学生不加锻炼的瘦竿条跟柳建明的比起来,像极了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柳建明要是知道在他背部悠悠摸着的申媛是这么想,心里早乐开了花了,可惜不能。这会子,他斜了一眼。说: “少装。”隐隐听出来几分得意,“你这个人谎话多得很,身体倒是实诚。” 嘴跟封了光一样,人家是十有八.九不顺心,三四如常意;跟别人不同的申媛是九句假,运气好点,能让柳建明撞上一句真。 柳建明心下想着了,在她软软的臀部又不快不慢地打一掌。 “非得我逼问,你才肯说真的。” “那待会儿建明就把我逼出来好了。”申媛揪一揪他的耳朵,凑近了那一条狭长的耳廓间。他的耳朵同申媛的小耳朵比起来也的确是大了许多,耳页摸起来,很硬。 她继续慢悠悠说:“把我逼哭怎么样,建明。我从上高中以来还没被人弄哭过。” 柳建明本就摸着她的那块地方很爱不释手,一连几节台阶几个楼层下去,没喘息,不气粗。耳朵根里不慎吹进了这风,柳建明需停下来。缓了缓,说: “那你几个男友的本事都不行啊。” “嗯,就等着看你了。”申媛扬一扬胳膊,掀开了他的一缕衣服,挨近了脑袋亲露出来的一截柳建明的腰身。 柳建明眉毛一动,“做什么呢?” “给你点刺激。”她的身子慢慢滑下来的时候,嘴唇不甘寂寞地,一路也从他的背部吻到肩颈。等申媛双足踩地的时候,柳建明来时候还一身平整的衣服已是一摊事后一般模样的混乱。 ※※※※※※※※※※※※※※※※※※※※ 脑充血,臂力挂,现实不知道(遛 -- 3-8 柳建明站着,在申媛跟头,潦草拉了几下被申媛摩擦凌乱的内扎衬衣。没效果,最后他干脆放弃了内扎,手往外边粗暴地一扯。 申媛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楼门边。柳建明抬头看一眼申媛。扬一边眉,眼先回: “有没有别的刺激?”柳建明淡笑,看着申媛扬一下下吧:“比如这里?” 他伸了手,不急不缓地将自己西装裤链上阖得紧紧的一拍。 “有监控。”申媛转一下眼,手朝上,带点狡黠得意气质地指了指角落里发着红光的控点。 柳建明一看,还真是,愣是头铁一样挨不过这一记从天而降明晃晃的板子。 “好了,去你家。”申媛拉过来手,衬衫一层薄薄面料的胸口托不住那一层挺拔。 “回家做?”柳建明低下眼。 申媛抬起头,微渗了点汗水,交融在她眯细了的眼色与笑意中。她一歪脖子,说: “好啊,”上上下下地打量柳建明,“全套服务。” 柳建明没轻没重地一伸了手,把申媛扯入怀里,摁在墙上开始吻。一边手在她丰满的地方掐住: “这么会说话。” 申媛趁他空当里,反客为主地咬了咬他的上嘴皮。脚朝后一抵,身子歪歪扭扭地靠在了那扇门面上,手反剪在背后。整一整装,看向柳建明: “不如你的嘴灵活。” 柳建明又是一拉,这下子双方颠倒,男人的气力在这场暗波汹涌的情愫里占了绝对上风。背往后一沉,堵了住申媛接下去的任何路线。 “咱们说清楚,申媛——”他把头凑下来,气从微张的嘴唇里飘出。热气喷在申媛的颈子间,一股子爱腻。 他看着申媛,说:“是舌头灵活,还是嘴皮子灵活?” 他正讲到有点动情,情绪贲发的时候,申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柳建明等了一会,不见申媛去接。 “陆铭?”一顿,柳建明又摇头,说:“还是陆欣?” 自己竟有一天也怀疑起女性竞争选手来了。申媛不觉轻笑,笑他滑稽:“不是。” “不是什么?”柳建明轻轻抬眼,伸一下手,缓缓地抚摸申媛光柔轻滑的手。 “陆家姐弟不是你想的样子。”申媛伸手去掏了手机打算听。柳建明不信鬼话地噗嗤一声笑: “那你也少来往一点。” 说着伸出一只手,语气暗暗的,同眸底里一片黑交织成一股不言而喻的气势。“你要专心,咱把电话给关机了,不好?” 申媛没接电话,放在身后不言不语,噙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看着。目光停留在柳建明脸上颇久,才说: “你自己来拿。” “真的?”柳建明带点诧异地看去,申媛撑开来手肘。臂与腰身支成了两个对称的三角。 “请。”声音七平八稳,在柳建明看来,仍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这女的,怎么了这是,真的肯交出手机?柳建明凑近呼吸,看着她浓密卷翘在眼线上的睫毛,说: “申媛,我今天不还你。” 对方继续微笑。 奇了,柳建明骤紧眉:“那我拿了啊。” 还是没声,柳建明当默认了,也不含糊伸了手把那申媛交在一块手里的手机摸了一把,掏出来。 手机电子屏上明晃晃的两个字:陆铭。 柳建明识趣,不想给申媛惹麻烦,也就没接,他只是把音静了,也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犹豫一会儿,把手往申媛的下巴轻轻摸住,扣稳了。 他伸过脸去,“申媛,你今天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我柳建明。” 申媛睁着眼,静静呼吸,均匀起伏的身子软的好像没有重量,任由他撑伏。 楼梯间刚才点了灯,虽然自动节能暗了下去,仔细瞧,也还是能依稀看出她下巴微抬起来睨人之时,睫毛半垂又翘的薄眼皮。 她微一扬首,略一仰高的下巴颏成了承接她那把人迷得,七荤八素的眼光的平台。 言内之意:“请。” “还好是我。”柳建明低嘘口气,温了声,“其他男的能直接办了你明白吗,穿那么紧。下回别穿这种显露曲线的。不是每次报警都能遇到我的,明白吗?” 他在说那天晚上跟陆铭的事。她穿得惊艳,头一次见面叫柳建明侧目,日复一日,耿耿于怀到了如今。 他这话很没逻辑,但不想要管,胸前的那一片露出了姣好的形状。柳建明看着也有些热眼。他两手抱住申媛纤瘦的腰身,尝试去吻申媛的嘴唇。 这下子。申媛才从任他摆弄的软娃娃忽地成了一滩流体,摸不着,一样也捉不到。全身上下紧紧地把柳建明包裹。 她呵气如兰。温暖又低热: “好啊。”申媛说,“你每回都抓得到我,我就听你。” 柳建明笑了笑,说:“张狂。” 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他眯紧了眼。带了一两分钟恨意地在申媛的肩口一咬。“去我家。” 柳建明这回倒是要感谢申媛不跟他说自己家的住址了,给了柳建明完美理由,带她回家。把她的手机揣进申媛自己的裤袋里,他靠着墙,直起身,打横把申媛抱起。 一路到了楼梯外的大厅里,因为陆家一行在前,柳建明刻意停了停。不想这会儿功夫,那之前主持现场的丝袜美人小跑步几步过了来,认错了人。直接来了一句: “陆先生,你——” 柳建明的身型更高挑一些,陆铭壮实一些,也不知道这女的怎么能把他认成煤炭一样的陆铭。 “什么事?”他不耐地转过头。 “呃……”主持人惊了一下,定定看往他怀里那女的。 主持人还记得那姓陆的要她点一首曲子给这个女的,风云变幻错杂的人物关系,让主持人一时失了声。 “没事?”柳建明挑一下眉,扭回头。 “不是,”主持人连忙说,“那陆先生的钥匙落在了我们这儿。” 柳建明本来有点平淡的表情,听见这话,微变了变。 主持人见他笑了,心里松口气,这人装煞脸够阴沉冷淡的。 “陆铭的钥匙?”柳建明努努下巴,“你藏进她的口袋里。” “……您和陆先生的关系是?”主持人到底不傻。 柳建明笑一下,看她一眼说:“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主持人吞下唾沫,也不耽误,想来这姑娘同那陆铭关系亲近一些,也总不会交错了人。那陆家一行早就保镖加身电梯下了楼,刚吵过架,几乎是架着叫陆铭的小公子下楼,主持人也不敢多加贸然行事。 柳建明存了自己的一番心思,申媛也很配合他,一直没说话。主持人带着三分惊奇七分紧张地走了以后,申媛才说: “你为什么拿陆铭的钥匙?” 柳建明望了远处陆家一行两眼,转头给小刘打了电话,刻意嘱咐停的远点,不叫老柳一行撞着。 听见申媛的话,柳建明笑笑,无限爱意地摸了摸申媛的手腕。说: “留个准备。下次他来找你要钥匙,我顺理成章就能帮你还。” 申媛闷笑着颤了肩膀,脚伸了伸要从他怀里下来。“就能公开你的关系了么?” 柳建明磊落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褶皱衬衣长裤,听见了申媛说的。一手边上按关机的手伸进了口袋,另一只手一样不闲,过来摸申媛的脸。 “没错。” 申媛一撇嘴,眸光看向一边大道的灯火辉煌,酒店这边靠海。不远处渔火晚家隐隐。柳建明看了两眼,收眼之际,听申媛说: “真幼稚。” “不如讲年轻。”柳建明捏拢了申媛两颊紧致的肉。眼看着团起来,他低头亲一口申媛的嘴唇:“永远年少轻狂,才能一辈子一夜七郎。” 申媛笑了声,窝在他怀中不去争。还挺押韵,这男人。 小刘的车风雨无阻在酒店楼下的一侧停下。 “老板。”小刘一看见人,立马下车来了。 狗腿子,终于有回激灵的时候了。 柳建明下巴一歪:“去,后驾驶门开了。” 小刘一看这柳建明怀里的女人,立刻张了嘴:“老板,你这是带陆小姐去哪儿啊?” “开门。” 柳建明扯松领带,腿抬了抬,往小刘的屁股上一踢。 小刘连忙开了车,恭恭敬敬地帮人抬了上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小刘又有些呆傻。这哪里是今天本该出现的陆欣小姐,分明是那叫申媛的。 小刘脑中忽然狂风大作,飓风卷席。他侧了头,看见自家老板敞了西装外怀,抬眼看向拔地而起的酒店大楼。 “老板。”小刘张张嘴,蹑手蹑脚过来。 “人抬上去了?”柳建明一睨,那冷淡的眸光让小刘又捉摸不透了。 他点点头,沉默地垂着脑袋,就打算刘回车上。 柳建明忽然说,“小刘。” 小刘说,“我在。老板。” “张开嘴。” 小刘“啊”一声,被雷劈过样。 “别乱想。”柳建明耐心说,“你闻闻看我酒气重不重?” 小刘这才放心,原来张开嘴的不是他,而是老板自己。 柳建明吹了口酒气,小刘用力嗅两口,摇头,“还行。” 柳建明嗯一声,“那我醉了吗,你觉得。” 小刘仔细地看两眼:“没有。” “这栋大楼。”柳建明手指着上面说,“将来你觉得是谁的?” “这个,”小刘多少带点赔笑,“未来可期嘛。” “醉了吗?”柳建明又说,那眸子底下一片浓沉的黑色。 小刘不敢再看,“没,没。” 他以为柳建明还得再说些奇奇怪怪、毫无头脑的话,没想到,柳建明点了头以后,大跨两步甩下了他。 小刘踮脚两步跟上,只看见柳建明那颀长瘦削的身子到了车前,拉开车后座门,毫无征兆地忽然软了下去。小刘急急赶上,正欲扶一把。 “我没醉。”只见那男人的头垂在半空,与后驾座上的女人俯视:“看到没,申媛。我可不像一个陆铭,非得拿一个酒醉来扯事。” 小刘抽两下嘴角,敢情这老板根本没有软脚,只是半蹲了以后发现申媛正笑着从后座柳建明的肩膀后探出半张脸来。 小刘惊奇,眼色里说,你没醉吗? 不防柳建明又抬起手,轻抚了抚两把她的下巴。申媛就这么被身上的男人一边抚摸着,一边冲小刘扬了眉。直指柳建明的脑袋: “你家老板在说什么混话?” 小刘张张嘴,经不住给老板说话:“老板这一辈子都还没把女人带回家里。” 申媛却不买账,要说:“他这一辈子有多长?” 小刘笑了两下,缩缩脑袋说:“你没醉就好。”要真带回一个醉酒的女人回家,那不等同于知法犯法?去单独开一间住舍都好过罪无可恕。 难怪刚才那会子,柳建明要一直搁他跟头念叨,反复确认自己醉没醉。小刘禁不住多瞄了自家老板两眼,柳建明正爬上了后座,把怀里女人一伸手揽在了怀里。 他那是不想落一个冬宵美梦进酒后乱性的坏名列。 申媛挑了一边眉,放过了小刘,一转脸。却余光瞄见脸边的男人正异常深深地看着自己。 “你在乎么?”他伸了手将自己那件大风衣罩住申媛春光的上衣。心里想,只能他看,别人死了也别想。 申媛歪过头:“什么?” 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儿。柳建明沉默了两秒,摆手:“算了,待会儿好好盘问。”坐进后驾座,一把身子窝进去,脑袋伸出窗外:“小刘,你在唱戏吗?” 小刘应声,麻利上了车。 他刚打着发动机,听见后头低声的一句咕哝:“你们两个倒是好,把我撇一边。” 小刘开了两步,尴尬地犯了新人才犯的熄火。但他觉得,要是后边申媛再来一句“晚上不会亏待你”,自家老板会比自己还要尴尬——或更欣喜若狂——这俩说的,都是什么鬼迷心窍的虎狼之词。 -- 3-9 夜晚很凉,降下点车窗,让风吹进来,可不降太多。柳建明看看身边的女人,恬静的看着窗外。风吹了起她一头细软而又暗黄的发丝,脸很白,侧脸过去一瞬间会怀疑。晃了神,似乎灯光都为她的气质所倾倒而昏暗下来。 柳建明心又是一跳。稳了个故作心定,却是伸出手去,揽过申媛腰的时候,她侧过头来。轻挑了细眉,显然是不太理解柳建明在这司机小刘都还在的小车里,是有何想法。 柳建明指了指自己两腿上,看着申媛:“过来吗。” 再怎么逾越规矩的心下是有了数,遣词造句上特别讲究,比如一句过来吧。抛掉了“过来”的命令口吻。申媛察觉了这点,脸上笑意微深。 “小刘。”柳建明伸过了手去帮申媛扣好他套在自己身上,那件冬天的羊绒西装大衣钮。眼神吩咐了一个,小刘与自家老板眼神撞上,几乎一瞬间。 小刘应了声:“是,老板。”暗下了心神,自觉伸手去转了内后视镜。 申媛好整以暇地抱了手臂,在小刘做这一系列心照不宣事情的时候,微抿一抿唇线,没说话。身上大衣被搂紧了的同时,肩颈处一样伸过来一只修长却有力劲道的小臂。 申媛再侧了头往柳建明地方去看时,他已把她抱起来,捧在怀里。 柳建明闻一闻,觉得申媛身上的暗香扑鼻,冬天出汗不多。袖口里香气少了些,本来光裸在外而此刻被大衣笼一些的温度的皮肤,倒是浓香袭人。 “什么香水?”柳建明低头瞄了眼申媛,目光不可控,一直停在她侧面上格外饱满翘挺的嘴唇。 申媛说了一款女士香水,外国牌子,轻奢。飘了一股淡淡的柚子香,一闻却闻不出,柳建明听过。这时候他凑近了又在她近旁嗅嗅。 “我怎么闻不出?” 奇了怪了,申媛声音里荡了轻轻的哼气声,似乎在说,你连我唇膏那么明显的味道都闻不出。正视了前方,没说的是她香水喷一点,但是不多。 小刘转了方向盘,在车前看似犹豫,车行到路中,红绿灯交变,信号灯计数。小刘摁几下喇叭,催前头的新手快点行车,顺便问了句老板: “咱到哪?” 柳建明看看小刘,“回家。” 小刘苦笑,特么的他就是不知道回哪个家,柳家?申家?老天这小老板到底想做什么,给点提示。他其实还在严肃想,要不要去哪家酒店。 柳建明看穿了小刘的心思,闷笑一声,风吹得笑发散。“去我那里。” “哦。”小刘坐正了,红灯倒数计秒,他瞄一眼内后视镜,看到后座柳建明被风吹起的头发。 “小刘,你年出了是不是要结婚?”柳建明注意到他,抬眼瞥见他。手穿插在申媛的手里互相绕着。 “是啊。”小刘一惊。 柳建明看着他那样,说:“别紧张,我就是问问,听我爸提起来说的,跟你那个高中女友?” 小刘拘谨点头,打十二万分精神。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五。”一个不大不小的年龄,对结婚而言。 仔细一算,小刘大学还念了研究生,但找工作似乎比开车还困难。 柳建明想到这点,不禁一笑,对他说:“结婚快乐。” 小刘叹口气,打方向盘跟柳建明唠嗑,说:“老板,我是想结婚,我家那个小姑娘,她可是一天到晚信结婚坟墓一说。但我不提,又不负责,好像耍流氓。做人好难。” “你才几岁?”柳建明低哼一声:“做人好难,难的事情多了去了,七七八八,世间百态,你没碰到的海了,再过两年,有你受的。” 小刘使了坏,本想当着后座申媛的面调侃一下自家老板,正抬眼去瞥。脑子里缠了筋的神经一个大急转。 他一拍大腿,坏了,柳建明叫他转过去内后视镜,内涵他别抬眼看后边。 车里有个女性,果然比身边的男性来得亲近了多。申媛看了眼前座的小刘,小刘惴惴不安的思绪纷扰里。笑了笑,说:“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柳建明在旁边坐着褶了眉头:“你们两个,又当着我们的面把我撇下。” 小刘手下打了方向盘转道,叫苦不迭,叫天天不灵,地不硬。年纪轻轻掉了头发的英年早秃,顶着压力,又听柳建明皱眉说: “你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刘什么都好,有时行事过于谨慎,气氛里不对还在那瞎猜。这就叫过了头的猜忌,柳建明不喜欢。 小刘不得已,硬着头皮道:“老板,刚才那说的你好像结过婚一样。” 柳建明摇头,“我没结过,但我看得多了,我这个年龄,好多老同学都结婚了。” 小刘心说,我也是。 他们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车停下来,已经到了路口,有两辆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赛车相撞。两车交尾,交通意外,警察都赶到,出警制服穿妥,在那边站着,做笔记,谈事宜。 柳建明看看窗外,问怀里的申媛:“这地是不是很熟?” 申媛笑道,“你不就是想说,那回咱们在这,也是几辆警车,你和我。” “对。”柳建明低了头亲她一嘴,抬头瞥见月光,好大一颗。他看看怀里人,好小好瘦一颗,手环在她的腰腹,感觉不到一丝赘肉,绷在毛衣之下,纤瘦的盈盈可握。可有不觉骨感,握起来舒适柔软,女人的体态。 柳建明附在申媛的耳边道:“那天晚上我在想,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到我家。现在我问你,那天你愿意去吗,我会把你扔到床上。” 他后半句在说笑,想吓一吓,不想申媛动一动,微张开嘴,红色的唇,淡粉色的舌头,把柳建明一顿。 她半晌笑起来,眼睛半张:“痒。” 柳建明停了笑,眸光一片黯,垂眼。说道: “嘴巴要闭上。” 申媛阖了阖,又张开,把舌头也吐出来,舔舔左左角,拨到另一边,润右嘴角,把两边都弄得湿湿一片,唾液晶亮。 “你要是不闭。”柳建明歪头,看下来说:“我咬你一口。”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清,不知醉酒的人还听得见外边声音,她在柳建明臂弯里蠕动,扭来扭去。 柳建明伸手握了她:“你舌头不安分。” 申媛张大嘴,成一个圆o形,一条濡湿的舌头,沿着唇线从左到右描绘,水光潋滟。 柳建明低头扣住她,碰碰她的唇角。 申媛的睫毛掀开一瞬,露出密密的黑色眸光,又盖上。这时候小刘转头说: “老板,到了。” 后头好一会没声响,后视镜里一个男人的脑壳,一声女人的娇吟,脸红心跳。小刘握着方向盘,车钥匙没拔,胸口翻江倒海了一路,终究没敢言出口。 柳建明最后抱申媛下车,小刘想一想,从车前座出来,绕过车头,来帮把手,他看柳建明脚步都打虚,来搀了搀。 “老板,刚才董事那里……” “老头子?”柳建明挑了根眉毛,记起来,八九不离十是那小周总的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跟他们谈竞标之前的一些私密事。他淡而厌倦道: “几点的事?” “下午三点。”小刘说。 “来得及。”柳建明含混地说,来得及,要是下午三点都来不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通宵打麻将,小刘想想,停下来,目送柳建明上楼。 柳建明这楼是多人层,一楼有两家,他住的三楼,一家面积就很大。他撬了钥匙锁,膝盖肘一抵,捅进门。 华府的夜晚寂静,柳建明把申媛放到沙发上,去拉开了遮光窗帘。华府的庭院一年四季诱虫灯,两排绿树,大花坛,围着金屏风一样的灯塔,华府有的人嫌暗,有的人说刚刚好,情调足。 柳建明吹了一点风,神志清明下来,望着一片冬季的绿色,有些苍凉的绿,稀稀疏疏。他旋回身,低俯下脑袋去吻申媛。 他一边动情地堵住她,一边拉了她的手环自己的脖子上。说: “忘了陆铭。” 申媛的嘴唇不薄,肉感十足,上下咬起来贴着很舒服。 她躲躲闪闪,身子在沙发上,曲成了个虾状,柳建明从上边覆盖而下,沙发足够大,让两个人腿交叠在一起,股交着股,沙发底盘仍然稳。 这女人真是神奇,看上去那么瘦,肉却恰到好处的长着,嘴唇上、胸脯上、大腿上。 不太像南美的女人,可能更偏丰润一点,脸却很小,白的晃眼。柳建明扣着她的脑袋吻的时候,自己的腰上被环上她的腿,他觉得她热情的要命,一瞬血液被点燃。 申媛弓着腰,低吟了两句,在唇齿之间。 柳建明拨开她的头发,吻吻额角,低声自语: “你会报警吗?” 她只是笑,没答话。 “我给你个机会,”柳建明抚上她的胸口,掀开衣料:“明天也可以报,把我送进去,怎么样?” 他拨开她的嘴唇,看见两行细小的牙齿,舌头的深处幽暗。 男人们开荤话,总说上边跟下边,那是有对应的。柳建明忘记是哪个朋友说的,上边的跟下边长得会一样;上边有痣的,下边也有。 好像男人的手指跟下边一样对应似的。 柳建明的手指很长,摸着申媛脸颊上一颗淡色的痣,月光照了,格外风情。他吻两口那痣,去脱她的衣服,申媛忽而咯咯笑起来,埋进他的锁骨之间。 “建明,你觉得我要是会报警。我今天会不会跟你来?”她低声地哼叫似的,扣子褪了大半。 柳建明低笑:“你终于叫我建明。” 申媛抚到他按在自己肋骨上的手,握着他笑笑,说:“不是很多人叫你建明?” 柳建明拍拍她的脑袋,“你知道为什么。” 她细声细气地咬着嘴唇,蹭蹭他的肩窝子。说: “因为我特别点?” “对,你特别。”柳建明低笑了笑,把整个人压着的一半重量慢慢转移,“你到我上面来?” 他一直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绝对不是酒后乱性,不过这一刻他清醒的是对方的清醒。 今天申媛这样乖,这样柔,这样媚,这样娇娇的又热情又主动,又顺承又低委在他身下勾过来勾过去,没消停。 这女的,果然是双面派。 “不要。”申媛却说,衣服歪在了锁骨边,“你到我上边来。” “嫌累啊?”柳建明看了两眼四周,觉得地方未免太小,虽说越逼仄的地方越能增加激情。这会儿支起了身子,手里迫切地想握点什么,却又不能操之过急。 他趴到申媛的胸口,不急不躁:“咱们去床上,好不好?” 申媛拉过来他的手,舌头吐出来。在柳建明暗了眸色的深深视线里,舔一舔他的指甲盖,有微凉濡湿的唾液感。 “随你。”她含含混混地把他的手指含去。 柳建明一会儿后忽然明悟她这动作的暗意。 他松了手,申媛便躺回沙发,软绵绵的一滩骨肉,蛇一样的曲折,柔软度惊人。柳建明看着她一会,默默地盖上她往上解了大半的衬衣,她的裤子掉在地上,露出来匀称圆润的两条白腿。 柳建明脱了上衣,匀两口气,把自己的衬衫褶平了和申媛的裤子一起挂在椅背上。反了身,一刻也不能等。赤脚站了起来,把申媛腰上环搂,三两步飞奔到了卧室内。 -- 3-10 柳建明拉下了房间里敞开的窗帘,心急的要命,三下并作两下。顾不得许多,心急火燎地扑到了申媛躺的床上去。 床头这会儿还点着灯,在柳建明覆盖到她身上来的时候,申媛抬起了腿。 柳建明笑看着申媛,忽而想到,床头柜里有一盒还未拆封的保险套。 申媛勾住了他精瘦修长的腰身。腿又长又白,一瞬间,柳建明闷哼着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滋味。她比例太好,一双小腿格外纤长,把柳建明困在她的双.腿间。 柳建明热汗直流得划下了眼眉,不去顾,看住申媛说:“我去拿套子。” 申媛看似不经意:“你每天的生活还挺丰富,也是。恋爱与解决生理问题并不冲突。” 柳建明拿手,捏了捏申媛的下巴颏。说: “别乱猜,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要是不信。待会儿走着瞧。” 申媛把一边掉到了地上的棉被拾起来,掸了掸灰,盖住自己的大腿与身子。纯白色好似纤尘不染的衬衣松松垮垮的解开了扣子,两襟袒露。胸部的光弹与腿部的皮肤没什么区别的一致是雪白、无暇,又如刚剥开来的鸡蛋光滑细腻。 不然有背于她每日晚上辛勤不辍地护理肌肤的成效。事实证明,效果显著,那从柜子里掏摸不着,着一条内裤就迈着直又长的腿大步去客厅的男人,回头一过来。 他瞧着申媛这一副貌似任人采撷的样子,又笑了笑。踩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夏天穿夹趾的拖鞋走过来说: “在酒店里我忍得要命的痛,可是现在,申媛。我却觉得还行。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他朝申媛走了过来。零星地拖沓起了夏天夹脚鞋与地板踢踏的声响。脚步声不急不缓。听起来,地板是不错木质制成的完美家居标准。处处讲究到男人踩上去的声音都低沉悦耳。 申媛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踱到自己身边,低了头:“哦?的确。” 柳建明一下破了空,伸手去遮她的眼:“除了那地方还是一样。” 鼓起来的。 申媛很卖他一个面子。仔细回想,柳建明与申媛寥寥几日相处却有似历经了几年之久的生活经验里。申媛对他百分一百里,至少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软软绵绵,任他说话的。 剩下百分之三二十,她仅不做声。表情同现在一样。薄薄的眼皮被赋予了一双似睡非睡、半笑不笑的眼睛独特的气质。 柳建明直直地望着申媛眼睛里的深处。往前拉的手将她的小手一块儿搂住。 “你这百分之三十,让我剩余的百分之七十都无处可逃,随时活在你这双眼的监控之下。” 无厘头近似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脱离了上下文,在口语中。它向来如此。叫被窝里露出了洁白的肩颈窝子的申媛不甚了了地眯起了眼。说: “什么意思?” “只是想说我听你指唤。”柳建明抬手撩了几根垂落在申媛肩头的发丝。瘦削而不失圆润的肩头,微泛着红意。 柳建明看了眼里更暗。“你这体质容易得淤青吗?” 接着便等下去申媛的回话。见申媛捧起来双腿,肩膀便从被窝里落了不少出来。手臂上光溜溜的一丝半丁点的长毛都看不见。 凑近了,柳建明倒是估摸着,天生上在她皮肤上那些细小软绵绵的绒毛不除掉的话,能够见的。从双肩一路视线便这么越发不可控制地下滑到了她的下面。 这层在冬天空调房里的空调棉被是个障碍。 申媛却好似浑然不觉。只自顾自说:“我的体质啊?的确是容易磕出淤青和红的来。你觉得很好吗?别这样想,一被蚊子咬了之后一夏天都除不掉,难受得很。要是……” 剩余的话被吞进了深沉的交吻之中。从床那边直接伸了一只手过来拉的柳建明,男人力气大,他又是个中佼佼者,不费吹灰地拽着申媛的腕子先扯过来入怀。 一阵强力的摁手,申媛心里头还没升起什么特别异样的情愫,身体更早一步地泛起了红意。 “这么敏感,申媛。”柳建明气喘吁吁地从申媛嘴唇上撤了开。一手滑了过来,看似很稳重,手腕力度都讲究。一边贴心入怀将申媛的身子继续压倒,缓慢地贴了上去。 这会儿,申媛瞄了眼旁边,细声细语地说:“建明,你门关不关。” 柳建明低了头把申媛的下巴一扣,说:“不必要。” 那投注在申媛脸上的眼光,温柔、压抑,相当一股子爱意满满的倾注其间。无数丰富的含义如千年参天古树盘根错节的枝条,开枝散叶地生命力勃发,异常的顽盛。 申媛迎着柳建明的脖子搂上去,躺在床单上,说:“为什么,建明。你觉得这样刺激点,是吗。” 柳建明被她看的心神不宁,眼神里有一把蝎子钩一样,淬了毒,锋锐地可以随时将他的心窝掏出来扎进。 “对。”他顺其自然了贴近申媛的耳朵,上臂一伸,拉了那条碍手碍脚还碍了眼的被子丢一边。 申媛低缓地笑了笑,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在柳建明看下来的眼里,她却又什么不说,神秘的很。赶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柳建明顾不得太多,掀完了被子下一步便切入了正题。 在柳建明竭力取悦申媛的时候,看着申媛失控,跟素常大相径庭的模样,柳建明这个对爱情向来不明不白的入门糊涂汉终于有些了悟。 这是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觉悟,看着申媛弓起来身子,退无可退,浑身发烫发红的模样。 柳建明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激情之后,他去洗澡,先抱了打软的申媛到浴室里冲着哗哗的水声,一块儿洗。她软绵绵地趴在碰碰头下的瓷墙上,还有些乏,柳建明还得亲力亲为、又心甘情愿地迷失在她的身体之下一点点擦干净了。 柳建明关上蓬蓬头。浴室还好算宽敞,洗完了以后满地被弄的狼藉鬼样里,终究一些福音地幸存。 “我去拿件衣服来穿。”柳建明这会儿穿上了一套睡衣,家里头没有情侣睡服,稍显遗憾。 申媛面靠着瓷砖墙,闻言转头笑笑,眼皮子半吊:“结束了?” 柳建明看她,“要是你可以,我随时能继续。” 心里在想,一般而言,怎么样女生都是表现的柔柔弱弱的,不堪再来的样子。他这么想的,又抬起头,却见申媛一条背一颗臀地侧对着他。 柳建明又不觉愣了一回。见申媛笔直修长的腿像踩了高跟鞋一样抵在水哗哗一片的地上,头发半湿,又半干。寸缕未着地靠着墙内壁,转了眼看他。不急不缓地说: “一般来说这话应该由女的来讲。” 柳建明有点不能忍耐这副正宗原味的湿.身诱惑,停下了来,一时竟也是不能拿捏住申媛的意思。 那究竟是——想呢,还是不想? 申媛抛了这么个问题给柳建明,自己却撒手不管了,等到柳建明拿着睡衣回来,她仍是不给予肯定,也不予否定。 这会子,拿吹风机帮申媛吹干头发的柳建明不住地掂量着申媛脸上的表情。想这天下最难猜的,从来不是女人心,而是一个似乎看起来爱自己比爱他更多一些的女人的心,有这么个特定的范围。 柳建明吹到半干的时候换了低档,低了头去吻住申媛。 吹风起在耳边嗡嗡嗡个不停,震的人头疼,好几回发丝还得估着不被卷入。 她不去躲,微敛了下巴,被侧过的脸颊正好适合他弯腰下来的这个接吻姿势。渐入渐深的一个吻,在柳建明发觉自己快控不住的时候及时收回。 申媛摸着自己一点唇膏不剩了的嘴唇,褪掉妆容的眼,在镜子里显得眼窝里的眼皮格外之深。 她笑的也深,看向柳建明说:“怎么了这是?” 柳建明退了一步去阖吹风机,打开了柜子,一蹲下他就能轻轻松松地收容在里面。 “没事。”他若无其事地略去了自己色心又起的欲念,逼着自己做到贤者模式的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申媛走过来却忽然从背后抱住了柳建明的脖子,这会儿,她平淡无奇着一张侧脸贴在柳建明的背上,回味刚才柳建明带给她的冲击。 她张张嘴,想到自己的窘迫样,竟然是笑了。轻轻的一句话上下嘴皮子一磕,蹦出来的却是: “建明,你还是没有把我弄哭。” 柳建明闻言一挑眉毛,侧头去瞧:“哦?” 口气倒还不小,不禁眯细了眼,去拨她因为宽阔男士睡衣穿着偷跑出来的春光: “刚才拼命叫我名字的又是谁?” 申媛软绵绵又黏黏似的贴上来,领口敞了开,里面被捏的一片红肿与白肉,到明天估计就是淤青。 她凑近了柳建明的耳朵,纤细修长的小腿从像浴袍似的男款睡衣里站稳到地上。 在她的主观意愿下,翘一下,身子从后面紧紧贴住了蹲着的柳建明的背。 “有一点倒是好。”申媛揪着他的睡衣领口,两件相同男款的睡袍颜色都是一致。申媛的淡一点,柳建明身上穿的一件颜色更深一点的蓝。 柳建明扬了一侧眉毛:“只有一点?” 她慢悠悠地用手指绕着柳建明领口那一条斜垮,摸进去他的锁骨。若即若离地抚摸说: “现在你家的家具都认识了我了。就等……”她凑着他的耳朵轻轻私密地咬,“下次你更深入地带它们来认识我。” -- 4-1 第四章 一股气随申媛轻吞慢吐的声音,钻进了柳建明心里,耳朵里先进。他转手去拉了申媛的身子,以下犯上,掐住她的腰把她一件宽松的男士睡袍推到腰间。 一条勒紧腰身的束带被解开,两襟敞开,衣服的主人正把穿着衣服的申媛推在洗手间宽敞明亮的洗漱台上。 柳建明提高了嗓线,又说:“申媛。” 委于他身下的申媛闻言扭头道:“怎么了?” 柳建明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申媛半褪半掩的肩头,伸了手去,不假思索道: “记住今天这个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 “好。”申媛笑着挑了一根眉毛,一时低下了肩,越来越低。腰身伏低做了小,一颗蜜桃却格外地高仰。 隔着负距离,又听见柳建明低声说: “别总跟人瞎起哄,叫我叔叔。要叫也叫哥哥,叫爸爸。” 申媛有点滑稽:“叫爸爸?岂不是跟叔叔一个档次?” 柳建明低哼:“叫叔叔有种不亲近,远方亲戚的感觉。叫爸爸,有种征服感,你明白吗?” 申媛在他爱欲流淌的暗语里眯起了眼,没说话,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颇上心。一会儿她又低下来,揽紧他精瘦的腰腹。柳建明拉了申媛的手臂捧在怀里,将她推进浴室里说: “进去那。” 申媛转了头:“电话好像响了。” 这会儿功夫了,都火烧眉毛,逼上梁山了,申媛还想着这种事。 “没有。”柳建明用点诱惑哄的语调,说:“电话声一个都没有,你听岔了。” 申媛闻言睨他一眼,“那客厅里响着的是什么声音?” 柳建明淡定地在催魂似的电话声响里,愣是不为所动,任它天打雷劈黑云摧寨,仍旧拽了水龙头。 蓬蓬头的水“滋”一声,从上而下地宣泄而下,接住转成了“哗”地大档,迎头迎面地把申媛浇了个遍湿。 柳建明笑了,满脸的心满意足,一手贴着申媛在水下显露出来的身体曲线帮她摘开睡衣。 “你去啊,去接电话。” 申媛睨他这幼稚的一副鬼样,“万一是你的工作电话,你要怎样?” “这都几点了,按正常的作息劳工,”柳建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攥着申媛的手腕子,声音一把子不以为然的淡淡嗤笑:“我能告他们占据我休息时间。” “人权学修的挺好,啊?”申媛眉毛一下子挑了高,与此同时被柳建明按在墙上,蓬蓬头的水把两个人都浇了个遍湿。 “没告诉你,”柳建明贴在她臀后,咬申媛的耳垂。低下眼说:“我活塞运动学修习得更好。” 申媛往上望了眼柳建明,趁他自顾不暇、引火上身,转过身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下滑了一把。 “我跟你不同。”申媛不急不缓地笑了笑,说:“我的逃跑学也学的不错。” 柳建明变了调:“申媛。” 没看见他现在一副就地必须解决的模样么? 申媛转过身,没重没轻的捏了一手,一下子柳建明吃痛,不防怒瞪过去。 “你可以待会儿再来找我,建明。”申媛笑一下,眉毛跟着一块儿挑起来,没多说什么,赤着足往外边躲水花,走了出去。 柳建明眯起眼看她的后臀,申媛甚至没来及穿衣服,走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她顺手撩了地上那两件睡袍,连带着柳建明的,一块儿在他眼皮子底下带了走。 柳建明后退一步,气仍不匀,对头对脑地在蓬蓬头下,接受灵魂净化的洗礼。 他调匀呼吸,蓦不然想着了申媛前先重复萦绕耳边的一句话: “要想着我。” 他低头去看自己那条疤,前不久刚累喘了它,差点没吐个筋疲力尽。 柳建明眉毛一挑,有点想笑,最终是接受了自己被半途抛下不得不自给自足的现实。 申媛在客厅里接电话,一直没叫柳建明。看来是她自己的,否则这会子一定又过来“骚扰”刚安分下来,处于贤者模式、并且有那么一壶不开另一壶的罪恶感。 柳建明看着窗外吸烟,有一只虫子绕着窗户飞过来,这么冷的天都没把它冻死。 他打开一点窗,吐出一口烟,想想熏不死它,没想这虫子机敏如斯,飞进来,躲过柳建明的烟雾飞进了。 柳建明懒得理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坐一会,他起身,出了洗手间,把洗手台上常年备着的烟盒塞进柜子里。走出门前又漱一把口,免得一股烟味。申媛把衣服都带了走,柳建明拿浴巾擦干净头发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衣服可穿。 他往外走,对客厅里申媛说:“谁来的电话?” 申媛回头一看,“陆铭。” “怎么又是他?”柳建明皱一皱眉头,一屁股坐在还光裸的申媛身边。手抚摸她的肩膀,这头眉毛还没来得及舒展了开,淡淡的笑流出了嘴角: “什么事?” 申媛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手机,说:“问钥匙的事,你不是把人的钥匙拿了过来么,总会发现。” 柳建明一眼睨见申媛身边堆着的两件睡衣,都放在一起,都褶起来。若早知道申媛不爱他跟头穿衣服,喜欢拿一副肉.体诱惑他,他再怎样也不会就这样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地给自己找不痛快。 柳建明想起来申媛的那钥匙,扭过头,一手摘下了椅子上自己的长裤。“噹”一声掏出钥匙往茶几上扔。 “你解决完了么?” “倒是想忍。”柳建明看一眼申媛,说:“想想又不行,得给你点教训。” 不吃苦头的话,这小妮子反了天了不成。 “我有什么教训啊,”申媛闻言懒洋洋道。手上的手机也一把被她搁在一头,“我自己也能解决啊?” 柳建明一怔,嘴里咀嚼了几通不明不白的字眼,有些哑巴了。 申媛往后一躺,又长又直的两条白皙的腿便岔开来,不仅这样,她还拿了一个坐垫搁在脖子下,又一个垫臀上。 她若无其事地拿手撩开头发,微闭上眼,不看却依旧能下盘转动,精准无误地找着柳建明坐的地方,把两条腿伸过去。 柳建明伸手拉,将申媛的腿捧在怀里。 “你爸爸那边要怎么解决?” 柳建明将申媛的腿屈高,折成了一个m字,有一会儿不动,光是看。片刻才说: “今天这遭子事出了以后,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再乱拉配。” 申媛随口道,“好自信,建明。” 柳建明更随心所欲地扬一边眉毛,不甚在意的一副样,把申媛的腿拉近一点,挂到自己的肩上。 “你看着好了。”柳建明神色里跟申媛一模一样的慵懒,手下微使了劲,在她腰窝地方掐一掐。说:“我哪一回让你失望过?” 申媛点头,正想要说点什么,一边刚放了的手机又有人打电话过来。 她慢悠悠地抚摸着自己,并不去管,把她大腿摸住的柳建明却褶了很深的川字。 “别又是陆铭?”他扯掉身上的浴巾扔到地上,转头去看。 “是谁?”申媛也不去管,任着柳建明把自己的手机拿起来。 “哔哔哔——” 一会儿的工夫,手机又响起,柳建明扭头,好段时间没睬,手机催命不断,他只好去拿,手机有指纹,他拿申媛的手指按了。 来电倒不是陆铭,柳建明语气更不佳,那边先是一通低声的道歉,令人好奇,那么冲的后生人居然对待人能温柔如此。 “表妹……”张天弱闲逛在大马路街头,插着裤兜找两下,听着电话接通,没来得及找钥匙。只能说: “我刚从医院出来,迷路了。这东星的马路怎么这么多,高楼大厦也多,我完全找不着方向。” 柳建明看见申媛半眯着眼微咬的嘴唇,说:“你开一个方向,我发定位给你。” 张天弱吓一跳。 卧槽的一声,这怎么是个男声。他急急忙忙道:“你是谁?” 柳建明扯了个嘴角:“给你办住院的人。” “谁?”张天弱更是不解,听起来对方没想跟他继续纠缠的心思,这会儿,隔着遥远的距离电话线那边的男人更是说: “能走路?明天给你办出院手续,你今晚在大桥洞底下睡一晚。”柳建明不耐烦继续跟人磨叽,直接道,“有什么事别打你表妹,打警察。” 张天弱嘴巴一张,从这副口气里终于在最后关头,一个激灵,认出了他: “你是——”着急忙慌地连二赶三:“柳建明?” 柳建明又是一声哼:“亏你没说出你表妹其他男人的名字。” 挂了电话,柳建明就去抱申媛,他忍不住,俯靠到申媛娇软白腻的身子上。洗澡那会儿功夫看见的小虫正停靠在申媛的头发上,他撩一撩,吹跑了那只扑棱棱振翅的小虫。 申媛问他,“刚才是张天弱?” 柳建明“嗯”了一声,手伸出来,在申媛的腰下绕过了贴上去。唇齿相依着说: “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就做这种事?”眯了眼又道,“可以当我不存在?” 约莫半秒钟的功夫,申媛就睁开了眼,紧接着绕在柳建明臀后的一双长腿将他紧紧勾住,拉了过来他的脖子。 “你不用对张天弱的事太上心。”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柳建明本以为没什么,便只是敷衍地嗯了两句,不料在话末了的尾声,忽然听得申媛低声一语: “好舒服。” 柳建明看着她的雪白的脸蛋似乎停了停,好一会儿才决定似的,摸摸她的脸。 “比我还舒服?”柳建明把脸微微凑近。 申媛嘴唇微张,吐息均匀,并没有回他。她靠在他颈子边休息地睡着了,温温的热气吐纳吹拂过柳建明的耳后。 -- 4-2 柳建明笑了笑,想她这一澡算是真白洗。手摸上去,抚一把申媛脸。侧过身拉了一只客厅茶几桌上的烟灰缸,抽完一根抱起来申媛到卧室去。 刚回了房,客厅的手机又响起来。叮铃铃地催命鬼一样客厅里响。柳建明把申媛的光裸肩膀掖进被窝里,站在床边,从上自下专注地看了一会。 一层被子遮住了曲线。柳建明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转了身把卧室房间里的空调打高。 他踱回客厅,才发现是自己的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他随手拿了沙发上被自己随心所欲扔的浴巾捡起来,挂腰上。 他插着腰,扫了一眼手机接通。 “建明,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的老柳声音响了高。 “家里啊。”柳建明说,“能去哪。” 一边不甚在意地往后头一坐,豪爽不落,正正好是申媛垫过腰的那块起褶的坐垫。 老柳有点狐疑:“这么乖?” 柳建明笑,“爸,你不信还不如别跟我打这个电话。” 说着,侧头瞟了一眼客厅电视上挂着的漆白壁时钟,时间显示:晚上十二点半。 “我跟你说,”老柳见时候不早了,不耐烦与儿子插科打诨。单刀直入了当了说:“明天周猛从国外回来,你去接一接。” 柳建明没忍住嗤笑,“爸,你以为是接企业领导呢。你这么做,不怕被人抓住小辫子说私相授受?” “你以为你爸这么蠢呐?”老柳一股子淡定自若的稳操胜券。徐徐说来:“周猛十年没回来东星了,很多地方不熟,你带人好好玩玩。” “且不提我也就没回来多久,”柳建明一伸手,靠在后头沙发上说,“关于黄金写字楼的事,再怎样也是找书记。找书记公子,是几个意思?” 说这话,柳建明压一压声音,在沙发上坐着不忘瞄一眼不远处关上的卧室门。老柳倒是一阵子不吭声,过了会儿,开口: “建明,你得知道。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们都是局中人。局中人应该做的,是遵守游戏规则。一副众醉独醒的套路,你应付考试、去忽悠人还行,这里你行不通。” 柳建明不太舒服,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敲一边的玻璃烟灰缸沿。 他懂这些意思,却不多,只是皮毛。在老狐狸的老柳跟头是个十成十的门外汉。若是讲些平等、公正,说出来只能换一个对他学生气空想主义的嗤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几句又惹怒了老柳。那头直接撂狠话说: “你别以为我们家钱是天上飘来的。” 柳建明扯一下嘴角,说:“就当我是败家子。”完了对方没再听他的话,“啪”一声不给自己找气受地挂了电话。 柳建明耸下肩。 回了卧室,去开灯。床上被窝缱绻着一条纤细的影子。背靠向柳建明。臀部顶住薄薄的空调被,露出诱人与性感的裸白的背。 柳建明捏声蹑脚地蹲到申媛床边。拉过来申媛的被子里的手,亲一口。 见申媛没反应,确认她的确是睡了。 “没出息。”他见状挑了眉头,想到她之前挑衅的几句“把我弄哭”,一下闷头笑了。 用更轻的几乎没有声音起伏的幅度躺到了床上,睡进申媛的被窝,这会儿他想起自己出门时,特意开了空调,把被扯掉。 他从后面轻轻地落睡,不去吵醒申媛。如果从正面睡,毋庸置疑能惊到。 关了灯的卧室静悄悄地,一片漆黑,空气沉淀着没有声音的小细粒,不断漂浮在申媛与自己的空间里,像是要阻隔什么。 柳建明一挥手,扫不开,干脆伸出了手去把申媛的腰身从背后揽住。下巴磕在她瘦削而不失圆润的肩窝,说: “你表哥那事,别担心。我能帮你摆平。” 申媛没回声,这是自然,她已经睡着了。从柳建明的角度望得到她小小耳朵下几颗痣,一两颗的,点在脖子上。 柳建明没跂望她能回,去摸了摸她的耳朵,意料之中。又小又软,这时刻,脑海里明晃晃地浮出封建迷信的一句话: 耳朵小的命不好。 他摸住申媛的耳垂,揉一揉,没再离开。夜晚安静得房间内一片清明,似乎是海底世界一样。一夜无梦是好征兆。 只是第二日,他醒来时右手臂隐隐的作痛。睁开来眼,天花板正在眼前,硕大的洁白的一块。拼布似的有一斜块是全黑。 一时之间竟有点认不出是柳家十几年前在东星购置的一趟住房。 他直起腰,一双手臂自左而右地抱上柳建明的腰身。一大早,他裸赤,身上一缕未着。 这会儿,埋在他胸口的一颗饱满的颅顶之下,传来一声: “你昨晚什么时候进来的?” 柳建明低头看,拨一拨申媛头上蓬松而不显凌乱的头发,说:“快一点了。” 申媛闻言扬一边眉毛,抬了头说:“你不叫醒我。” 她起床,脸上一派素颜,深眼窝高眉骨,比化妆后还立体鲜活得多。对有些人困难的单根挑眉,她而言,做的轻松自如,颇带几分宣誓主权的自信悠闲。 宣誓什么主权?柳建明视线从她半睡半醒的脸,往下滑,从两根精致的肩锁颈一直下移。肩膀处是瘦的,到了胸口曲线便骤增。 “没看够?”申媛一伸了手臂,将他搂住。 柳建明不躲,任她把自己肩膀抱着。“是没看够。”又笑了,说:“昨晚真有这么累,自己弄完直接睡过去?” 申媛掰一掰手指,“你弄我两次。”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茬子事,昨晚上半途而废被砍鸽子的记忆浮上心头。 柳建明掐紧了她胸口,使劲捏。说:“你还好意思提。一次半。” 他的脑子存储着记忆,自给自足本就容易产生罪恶感,同男女之间大相径庭,虽一样有生理快感。柳建明直瞧着申媛想,同灵肉合体是云泥之别的天上地下。 柳建明抱着申媛咬耳朵,听她问现在几点,看了眼床头柜时间。说: “早,七点。” 申媛眯起眼看外边,说:“天倒是不亮。” 柳建明闻言问,“你今天有没有课?” “没有。”申媛一顿,一眼瞥见跟头人另有所图的直勾勾眼神。说:“早上不行,你忘了?” “什么?”柳建明望着她,只充楞。以为申媛说起来张天弱的事。没想耳边被申媛凑着,她说: “你不用去上班?” “我上什么班啊。”柳建明活脱脱一个二世祖。并不以为耻,大义凛然说:“我给我自己发工资,是吗?” 申媛拉过来他的手指,又长又瘦,眼估着九厘米多。她把自己的也放上去,还有短一截,再者不同的是,柳建明的指尖剪得又平整又圆。他们男性的似乎都是这副手模样。 申媛的手指甲似乎一年四季都涂着甲油一样,这会儿她又贴到柳建明的背上,一股昨晚的火热,应激而生。油然地从柳建明的腹部涌上。 她当做没看见,拿脚指甲刮一刮柳建明的腿皮肤。说:“你以后在你爸爸那边,会不会为难?” “不会。”柳建明笑道,“他不为难我。” “真的?” 这小家伙,是不是总是在想他们生为这种家庭的后代生活水声火热,毫无自主? 柳建明想着了,不由得肩膀耸高,抱住申媛那衣服下显得丰满有肉多了的身体。 “与其你担心我家老头子,不如我担心你家的更为实际。”他道,“你爸爸的身体如何了?” 申媛闻言笑,“你不是几天前刚问过我。” “是。”柳建明玩她挂在自己肩上的手指,说:“我不嫌麻烦,你跟我说。你家人有什么困难,我帮你解决。你又在读书,有什么能力。” “我挺有能力的。”过了片刻,申媛才说。 柳建明一听,往她脸上瞟了一眼。说:“穿成那样子出去逛街的能力么?” 申媛不在乎他话里几分异常,吐一吐舌头,歪了脑袋在男人坚硬的肩周上窝。 柳建明见她不答,不禁加重了手上力道,说:“你那条银白色的裙子,下回来我家时给我。我帮你管着。” 申媛才不管他,低头咬了咬柳建明的锁骨。一缕头发从申媛的耳边掉下来,黄颜色,发质看起来蒙着光似的好,天然果然有别于染发的干枯。 柳建明正想,听申媛在他耳边轻轻然地说:“你干涉不了我穿什么衣服。” 柳建明听了又皱眉,说:“我再做一回受人摒弃的财大气粗。”他转了脸,正色:“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买下来。” “那我不能拿你给我的钱买一件新的啊?”申媛摇头,“不可取。” “你买一件我就买回来。”不知道平日里那么精明的人怎么这会子犯了糊涂,非走南墙路去撞死。 跟申媛这人,柳建明总是谈着谈着能进死胡同,还是蜘蛛日复一日、精心密织的网牢一般,是天罗密网。 申媛这时却抬一下柳建明微冒出来青色胡茬的下巴,摸着说:“我倒是能给你献上一计。” “哦?” 这小妮子,又玩什么花招,不如就洗耳恭听看她能说什么。柳建明侧过头去看。 斜上方目光里,落下了几缕细软的暗黄头发。她拿手轻轻摩挲柳建明的嘴唇。薄薄的,昨晚亲上去时候像能把她吞碎吃进去。 “我穿你看不过眼的话,建明。”申媛笑一声,说:“你当场把那件衣服从我身上扒下来,不就好?” -- 4-3 柳建明伸手拍了拍脑门,往后一倒,顺着重心仰倒在大床上也不忘把申媛一块儿带下来。 “说的是,我差点忘了。” 申媛窝在他手臂上,看着他,说:“忘什么?” 柳建明任她的手软酥酥地在自己不着一缕的身体上抚摸。他平常定期锻炼,身形塑造观念强于国人,褪去青春期豆芽菜的拔高不呈横向发展。手臂上线条流畅,申媛的手在他臂上捏一捏,充满筋肉力量的蓄势勃发。 “在一本书上看过,”柳建明也不隐瞒,枕着脑袋说,“里面有个为妻子吃醋的男人。” “嗯哼?”申媛一挑眉,催他:“然后?” 柳建明微低下头,说:“他阻挡不了妻子外出密会情人,却又不想离婚,干脆把她的衣服全都藏起来,这样妻子就出不了门。” 乍一听故事好魔幻,稀奇古怪,逻辑什么没的谈。胜就胜在柳建明那会儿看这本书,才十六岁。那一刻带给他的震撼很深,这么多年刻在心底里,才一直没得忘。 “你想这么对我吗?”申媛的手臂紧紧地靠过来,贴住柳建明的身体。 “嗯。”柳建明挨在她耳边说,“不仅想把你脱光锁起来,还要你这颗东西给我服务。” 低沉微带震感的声线气流划破空气,不断地溜进耳朵,引起了一系列撩拨绒发、微麻的震感。同一时刻,在柳建明说话的当儿,他两只手一样不闲,穿过申媛的细腰在她的臀口去。 申媛极其平淡地看着柳建明,一时不防,屁股上放的那只手使劲捏了一捏。 “你什么小性子我能不知道?”柳建明大手陷软在臀肉里。 贴着他脸的申媛用鼻尖蹭一蹭柳建明。说: “柳老板,你还真是老当益壮。” “老?”柳建明说,“三十叫老么?” “我不是说三十是老。我也会到三十岁,”申媛慢悠悠的摸着他的下巴,姿态闲散,酥肩光裸,一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头发撩在柳建明的胸口。她涂了指甲油的指甲刮擦一下柳建明的锁骨,说: “这辈子,你比我老已经是没得改的事实。” 柳建明拿手不重不轻地在申媛的屁股上一打,跟那回车上一样,“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就这么得意?” “嗯。”申媛掐住柳建明的下巴,下颌线很紧,手握到两根下巴处的骨头坚硬又凌厉。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申媛的脸上,没打任何造型剂、不抹摩丝的头发乱了多,比平常又细又软的看起来要硬一些。 申媛坐到了柳建明的身上,颇居高临下意味地俯下脸。说: “三岁已经成代沟,十岁就是鸿沟。你想追上我的话,只有一直来追赶。” 柳建明听明白了,紧紧掐住她的屁股。 “愿意吗,”她又说,“建明。” 柳建明没作声,只拿眼一动不动地牢牢盯紧申媛,视线里有一股逡巡不可透底的气质。 他张张嘴,马上被手指贴在嘴唇上。 “嘘。”申媛拿了一根食指堵回了柳建明剩下的话,不止是如此。慢慢地俯下身。软化在他的胸膛上,拿嘴唇仔细描绘,轻轻含住之后,才说: “由不得你。” 柳建明的眼在申媛的脸上,短短一分钟时间内,从没离开过。申媛按一下他的胸膛骨,低沉的心跳声闷着飘散而出。 “再洗一次床单?” 申媛憋笑,“不了。我吃早饭。” 说罢要走,手臂被后头床上的男人又用力拉回去,力道控制得好,就不成拽。她回过眼,看见柳建明摸着自己的手腕子。 “你还真是淤青体质。” 柳建明手下申媛的这一块臂腕,肘子,还有他掐过的屁股后臀,膝盖肘上全部都是红通通过后的淡痕。身上白肉也不敢落后,看得一片娇楚可怜而又心生快意。 这可是他留下的,不能没有快意。 “真的要吃饭。”申媛拿手推他的肩颈,不防头发被男人撩起来,一片嘴唇落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地吮吸。 申媛低下头,说:“你在做什么?” “让你穿不了低领。”柳建明声音含混,闻言,却也不忘记抱紧身上这具丰满而又娇软的身体,“乖乖穿毛衣。” 三十分钟后。 车上。 申媛在副驾驶,掰下来镜子抹口红。本来她下楼之前已经精心涂饰过唇膏,偏日常色。这会儿她正用纸巾擦掉褪了大半颜色的唇膏,换上更艳一点的口红。 车门开了,响起零星脚步声,随即是窸窸窣窣的绑缚安全带的柳建明。 他抽过了烟,上来时候插进钥匙,顺手拿起后座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 申媛放下镜子,看了眼柳建明,知道他刚才是在打他父亲的电话。说: “你送我回家就好。” “才几点,就回家?”正驾座柳建明的声音透着几丝心不在焉的揶揄,说:“你看,你穿毛衣比你穿那些低胸裙子好看多了。” “你这么认为?”申媛闻言淡淡道,“那我下次晚上都把自己裹得严实不透风好。” 柳建明笑了笑,看一眼后视镜,从停车位倒出车子来。方向盘被他单手握着,他的另一只眼则在后头。说: “再给你撕碎一件衣服?那多浪费。” “口气不小。”申媛带着鼻音低低哼了一声。 浑不正经是一码,插科打诨归另一码,车身往后耸,前轮胎碾过了清晰可闻的十字路轧下停车位时。柳建明说: “你表哥在老家有没有交五险一金?” “他没工作,家里蹲。”申媛看着窗外,闻言回瞥了柳建明一眼,“应该没有。” “我跟老冯说了,这事他应该能解决,只是外地户口,我让他多留心了一点。”柳建明说,“先试着做做看,要是那地方也不行,那你表哥还是早点回老家重新读书我看好。” 柳建明把车开出了小区华府。他这话,都是往好方向的说,略掉未来生变不测的一些不可控因素。譬如,连工作都吃不消,读书又怎能行。 “你太看得起他了。”果不其然,支着下巴在手上的申媛听了,笑道:“好吃懒做一个人,你这么为他尽心尽力,不值。” “跟人交往,可不能用值不值一个概念来评判。”柳建明打方向盘,在一条狭窄的小路前掉了道,说:“我倒是觉得,能帮你点的,尽量去帮。” “你倒是不隐瞒。”申媛闻言,侧头瞧了眼一心二用却也不耽误他二心致志开车的柳建明的侧脸。 他高耸眉骨之下深陷进去的眼明显地因这句话,而笑了笑,眯起了眼尾,多几条年轻人不可见的细小的缝。即便如此,一样不妨碍他看上去年轻有为,一股子道貌岸然的人模狗样。 “我需要?”他又笑道,“我倒是想多在你面前邀一点功。” “怕不是弄巧成拙。” 柳建明晃一下头,开车向4医驶去。并说:“没有帮坏的人情。你能决定的是你离他们有多远,而不能决定,他们能跟你多久。” 申媛晃一晃神,适逢车子开到了4医的门口,向来直接畅通无阻的车,今日不知怎么,奇特地被门口保安用电子杆裆下。 柳建明降了窗,脑袋不探出车,只抬眼朝向拿出来手机的保安看。说: “老师傅,今天这是不让我们开车进医院?” 4医门口保安亭里,一个挂眼镜的老保安,没有其他人,独身一人正在拿一份报纸看。 车要开进来,老保安手边的警鸣会响一响,发出“滴”之声。 听见警鸣声,老保安才抬头来看。 他穿了一身冬天加棉的中山装,扣子严谨,一丝不苟到最顶端一样加绒加牢。老保安的年龄大一点,看上去六十出头,挂这边的一个职务,长着是一张纯种东星原地居民的高颧骨、黄黑皮的脸。 老保安掖下报纸,脑袋探出来的同时搁一份报纸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扫码器: “不是不让你们进。”他用着一点东星乡音的语调说普通话,“今天有上级领导来检查,医院特别重视,进来的人都要量一个体温,扫一个最近五日的行程表的才行嘛!” 柳建明有点新奇,说:“扫什么?” “身份证啦。”老保安说,“这年头,没身份证出不了门呐。” 柳建明看眼申媛,眼色里在询问,嘴巴不动,只一个眼使过来。申媛立刻了悟。 “我手机上有卡证存着。”申媛抬了下巴,将手机一并掏出口袋。 “嗯”一声,柳建明从前座的翻屉里抽出自己与驾驶证夹混的身份证,食指中指一起两指并夹着递出去时。说: “老师傅,是什么领导怎么兴师动众?” “不好说兴师动众,这是为我们的安全。”老保安眼皮子也不抬,拿扫码器把身份证上的证号一扫,看了看。说: “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就不在这个地方,而是在楼上的行政科室嘛。” 申媛也诧异地瞧着,把手机递给柳建明,保安亭在左边。自然是正驾座的柳建明降窗递出去扫,更方便。 后一辆车一早等在了后屁股上。柳建明看了眼显示器,绿灯通行之后,车很快被允以驶进。 在柳建明缓缓地开进车子的时候,申媛看住他,带点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入柳建明的眼里。问:“你觉得是什么人?” 柳建明回视:“一个幌子罢了。” “哦?”申媛说,“何以见得。” “这一张张扫身份证的,一点不先进,反倒像是临时抱佛脚决定的事项。”柳建明侧头摇了摇,找着空车位说,“算了,他们折腾吧。小老百姓听着就是。” -- 4-4 -- 4-5 申媛没说话,极其平淡地看了一会老翁。他察觉不到,还在兀自感叹:“小姑娘,也不用太放心上了。咱家的话,你听听过去,就算了。” 默声在一边的张天弱攥一把汗。仍忍不住,压不下心头的一丝尴尬地看向老翁。 “先走了。”向她们仨招一招手的老翁,点几下头,看似是觉得自己激灵,一脸的满意。 “呃……”张天弱有点犹豫,“我去送一程。” 声音吞吞吐吐,都打着虚,颤音细若游丝,显然是再迟钝的人都察觉空气中的不正常。更别提他张天弱,长着就是一张机灵鬼的脸。 低下头一手揣了兜,当做没看见一边柳建明不带感情的眼睛。心虚虚地脚下一抹油,张天弱就跑了。 空气有一股秋风卷落叶一般的肃静的气氛。从刚才一听见老翁说的一句中出来的柳建明,借着八点钟的光,一眼看见申媛抬了手。她正在仔细瞧自己的手心纹。 是不是真有这么准?想了一半,这无稽的想法被人用手轻轻地掩了住。 申媛看旁边,说:“好像是中途断了一截。” 摊一摊手,男左女右的话,右手朝向上的手掌拇指与食指环处的线,分岔的地方断掉了。 柳建明闻言笑道:“迷信的东西,你信它做什么。”一手抚慰而又带了点强迫性质地揽过申媛,生着刚才不识眼力劲的老头子的气,板着一张青脸。 在申媛望过去的时候,他的脸又像百变扑克,迅速地消了颜色,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与淡定。 “你看看。”申媛把手掌往前一摊,“真的是。” 好像发现了什么重大新闻的口吻,迫不及待要他看,虽不至于欣喜,柳建明也不满意申媛这样一副过于较真传统封建的东西。 “不看。” 柳建明没好气地撇过头去,闷着的脸色之下,是一派升起的不安。他没能说出口,早一时他瞧见申媛耳朵,也升起老一辈的迷信思想。但他从没想过是不吉,小耳朵,他只觉得可爱。 申媛看着他的样子,却一下闷着肩笑了。笑意被分解了颤着随风而飘。柳建明诧异而又好奇的眼仁瞄向申媛,一时不防,却被她紧紧亲昵地贴拥过来。 “说是不在乎,却比我还在乎。”他听见申媛低声,“就算是真的,活到一百岁,与五十岁,有什么区别?” 柳建明捏紧了她的手臂,薄薄细软的毛衣贴衬着肉,隐隐绰绰,他感受得到她肉.体的温暖。 “相差了五十岁,”柳建明看着她,五十岁,面前的女人怎能如此不在乎。 若是今天告知老柳,他只能再活十年,十年——老柳都一定不安到觉得人生不公,即便他已经是人生赢家。 申媛心平气和地伸出两只指头,白兔一样,轻悠悠地晃两下。她头一歪,一反常态地娇腻在柳建明坚阔的胸膛上说: “是呀,从改革那会儿到现在,也就五十年。想想很长吧,其实我们说,也就五十年。” 柳建明不轻不重地捏她的手指,压抑着情绪,凝睛不动在申媛的脸上。说:“五十年不到。” “历史是厚重漫长的,五十年只是眨眼之间。”申媛跟着,“它就像历史的尘埃,轻轻一吹,就掉了。没人会记得。” 柳建明分不了神,再继续走的话才整理不好思绪。他这会儿一停,很忽然的举措。申媛不解地抬起头来,提防不及,让柳建明逞了说话的间隔钻进二人的空隙里来。 他低下头,看着申媛的脸说:“你有没有想过,对于历史而言蒙上的尘埃,对人却有如伟山一般沉重。也许愚公移山,三代都不能。” 申媛慢慢摸着他的手臂,语调轻缓,说:“哦?是又怎样。” “有时候这尘埃,它不止落在你的身上。”柳建明贴下来额头。坚硬的一块,磕到申媛的额头上很有男人气概的强健。 他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不慢,随着抬了手的动作。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混着的男士香水,一并飘在了空中。浮香四起。 “所以我们要活得久一点。”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申媛倒不是倔强,放缓了的眼色一逡,游移不定在柳建明那张异常专注的脸,以及医院秋千背后,爬满了枯绿苍藤的冬墙。 “不懂。”她慢吞吞道。“说明白点。” 柳建明心里也不恼怒,知道她又是在装,只是一点也不顾虑地将申媛的口红一点点地刮在指腹上。 尝尽嘴里,最后他说:“被尘埃蒙到的另一个人,会很伤心。” 申媛平常少刘海,多是侧分卷,或是直接撩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今天把上圈头发绕着饱满头颅低扎,又卷几圈层次。 配着她又一句的“不懂”,倒是异常娇憨符配的十足。又趁着柳建明分神皱眉,眼神暗一暗,拉过来柳建明的长手指轻轻地拨弄。说: “我明白。”讨饶似的口吻,在柳建明的视线之下委足了身,一面搂他的腰,申媛一面抬头笑道,“现在几点?” “还早。”柳建明条件反射的回答,知道申媛想转移话题,故意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甚至不去瞧手表。 申媛用手指扯着两边嘴角,冲他拉一拉,做了个鬼脸。肤色很白,衬她一头暗金的头发相当典雅。又因她的动作不失活泼。 “是,随你说。” 听了,柳建明便直挑眉:“你还不是一样?” 申媛一歪头,视线扫落之处正好见那张天弱吞吞吐吐地从远处回来。 他抬头看一眼,表妹跟柳建明两个人缠在一起,不约而同地向自己这边看。 一颗心沉重的敲锣打鼓都救不回。一直到俩人跟前了,扔提不起精神。 柳建明本就看他心里不快。那老头子的两件蠢事覆盖叠加了柳建明对张天弱的好感。这会子一点不隐瞒,直言说道:“你腿好了?” “唔。”张天弱鼻子里应了一声,挠挠脸说:“体检都做完了,腿也好了。不出院也不好意思。” 柳建明一手揽着申媛的细腰,一手一只拇指伸出去。就差不能直接给他贴印章:“刚才那人是谁?” 做好了被挨一顿批的张天弱闻言一怔:“啊,不批我?” 心里头都想好了,怎么老老实实承认一顿,那是个江湖骗子,也比平白无故地让申媛被人说少了几年寿命的好。 “那批你有用吗?”柳建明说,“那老头子哪个科室的?” 哪个科室。张天弱抽出精神回想了一番,本以为能直言快出,到了临头,一颗掉在深谷的心方升起了几分被架在火炉子上烤似的焦躁。 本性生在了那里,装的不过几分钟,到底显露出来。张天弱使劲搓两下头发,说:“奇了奇了,老师到底是哪个科室住着的来着?” 申媛觉得无聊,往后一仰下巴颏。“先上楼吧,趁着巡楼完去办理出院。” 张天弱跟上来,忙不迭:“工作找好了没?” 申媛不咸不淡地回瞟他一眼,那隐隐约约的眼色,不明显地表露,却晃晃烁眼地跟他讲: 你还想出院就包配工作?哪里来的美梦。 张天弱见自己的臭鸭子梦跟被人一拳砸瘪了,浮在水上,无能地荡悠悠,一焦急,头皮子都升起凉意。肩头上这会儿被旁边伸过来的手一拍。 张天弱转过头,从申媛另一边夹过来的柳建明走在最外侧同他说: “你再好好想想。” 张天弱心急得乱转,抓两把头发,在如火焚身的不耐之中忽地脑精光一闪。跟那天他平白无故相出了一个惊天“大碰瓷”计划一般,一瞬间醍醐灌顶。 他伸手拍一拍脑门,直接利落:“老师说今天要转院去凹顶山医院。没有错,他今天是出院的。” 而在哪个科室里住着,他属实记不起来了。呼吸内科?神经外科? 柳建明一愣,料不着这么个问答,同申媛对视了一眼。说: “你知道凹医是做什么的?” 张天弱眯了眼,犯难:“难道不是疗养院?” “的确算是疗养院。”申媛说着,又瞧一眼张天弱。还没开口,身旁的男人已经忍不住了笑意。笑能传递给张天弱迅速告知他,这不是个寻常医院。 “该不会是?” 隐隐约约猜着了一些。申媛点头,“是你想的。” 张天弱几乎往后一跳,“老师他是住精神病院的?” 柳建明好整以暇地摸摸申媛的肩头,张天弱吃惊一回,这对男女显得淡定了多。柳建明更是收了手随意往裤兜里插,肩挨着申媛的肩说她的表哥: “你表哥挺有意思啊,找的老师都不同寻常。”言语中戏弄张天弱,直盯着的却是申媛。 申媛也不傻,直接受到了他藏在句子下的话外之音:这江湖老骗子的话,没几分信。 张天弱停下来,拦住两人的去路,一阵子挥舞手臂。连连摇手为自己辩解: “不是。这位老师傅真有点东西,”他暗暗地压低了眉毛,眉骨处生的同申媛一般高。两人这一瞬间的挑眉倒是有了血缘牵连的相似之感。 张天弱继续低低地道,“你们知道今天为什么外边车进出管控的这么严么,一句视察就这么大费周章,捅到上边去,还得了?都不是,这次特殊。” -- 4-6 柳建明笑了笑,看着年龄既不大,没学识,又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小年轻。说: “你说说看,是为什么。” 张天弱怔了一怔,显然没想着柳建明真会来问。他抱在胸前的手停住,微一皱眉,仔细思索回忆老翁跟他的八卦。 他在挑拣哪些是真实的信息,哪些又虚假。柳建明一笑,朝申媛说:“还是走吧。” 张天弱又拦住他们:“我没说假,这回其实是上头有个小公子的女友来流产,结果血液检验出了毒品。” 柳建明一愣,“哪个小公子?” “不知道。”勉强想一会,张天弱摇头。他本身对桩线索信息不清晰的事件也没多明白,糊里糊涂的从老翁那头听来。 短短几句话,说复杂,盘根错节到纠察内里的确会复杂;但若是虚假,考虑是从老翁口里说出,也未尝不无可能。 柳建明比张天弱多活几年,长十来岁,家庭环境又不较常人。懂的礼数自然而然多过张天弱。这会儿他叮嘱张天弱: “在官方消息公布之前,不要乱说,乱传。” 张天弱点头,“老师说,他也是听医院清洁工八卦出来的。” 柳建明从右边重新伸了手揽住申媛,个子高了申媛不少,从上而下地看着申媛。说: “你表哥还是个百事通。” 申媛不以为然地耸肩。张天弱不爱读书,好吃懒做,事事不靠谱。但有一个坏学生很奉为圭臬安慰自己的好品质:讲究诚信义气。可惜这诚信在考试作弊,家长盘问的时候都烟消云散。 主治吴医师刚巡房完,屁股没坐热,坐了没多久刚喝了口茶水,门口冲进来一个金毛。吓得吴医师手里茶杯一震,玻璃制,茶水四溅之际震感尤其明显。 金毛一进来,没敲门,背后的人又把他重新拽回来。这里是东星,岂容他一个小城市来的人这么没规没矩?为了不惹人笑话,金毛也很礼貌。 他重新回去,手拉在门把上。这一回循着三响一轻的规律敲门。 咚——咚——咚,咚。 吴医师忙乱地擦着桌上的水,说:“请进。” 金毛探进脑袋来,语气很真诚:“医生您好,我是33床的张天弱,我来办出院。” “张天弱?早上查房你怎么不在——”吴医师一顿,一时没会意:“你这就出院了?” “不行吗。”金毛张天弱表现的比吴医师还专业似的。进门的同刻,他揉揉一头毛,向后点: “这是我表妹,呃——这是我叔?不亲的叔。这次住院费都是他帮我交的。” 吴医师记得柳建明,抬起头来,眉毛微微抬起,压了浅浅的抬头纹。很年轻的医生,最多三十五六,看上去跟柳建明同龄。 这会子,吴医师看着门口三个人。停了停,才说:“一个人进来就行,我跟他聊聊。”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子最高,穿着最为讲究得体的男人拍一拍申媛与张天弱两人的肩膀。说:“你们先出去。” 男人身边的女人皮肤最白,尤其身边两个男人肤色微黑,衬得格外耀眼。肤质看着更是好了不少。在张天弱的诧异之下,她却极其平淡,转身说: “走了。” “这就?” “交给他。”申媛没多说,手一插兜,往外边走了。后头柳建明目送她纯白色毛衣之下纤细匀称的身材,消失不见。 柳建明这才像是看见了张天弱,终于容得下他人影子一样。一挑眉: “你想留着付钱?” 说道钱,张天弱以身体力行证实自己的退拒。心里隐隐觉得几分不正常。边往外边走,耳朵一边好奇难收地竖了起听后头的吴医师对柳建明的一声: “他什么时候染的头发?” 飘来柳建明低低的一句回答:“不好意思,惹麻烦了。应该是昨天晚上?” …… 张天弱没再听,阖上了医师办公室门,转了身看见走廊落地弧窗边站着等的申媛。他挠挠头,想自己这个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什么时候连背影,都给他们这些后瞻者染上了一层雾。他伸手拂开了,在不清不楚里走到申媛身边。说: “这个柳建明……” 刻意压了低的声线,显然不想让旁边闲杂人等听到,配一张鬼鬼祟祟的脸。申媛转过头,看他说: “怎么。” 张天弱按捺不下心里头如遇水膨胀的尸体一般的好奇心。“他家里做什么的,看起来挺有矿。” 申媛未予回答。 “那辆车,不止一百万吧?”张天弱指了指楼下停车场的柳建明停的地方。 申媛顺着张天弱指的望过去,看着了。柳建明喜欢开银白灰的车身,一堆黑车里惹眼得很。她一声淡笑,歪过头说: “现在谁不是开百万车?” 张天弱感到冒犯,撇嘴说:“我就。” “那是你。”申媛端好了笑容,看着张天弱。瞧上去是偏偏一定要刺激张天弱的自尊心。 张天弱要什么没什么,一张厚颜无耻的脸皮可敌城墙。即便隐约嗅着了自己跟申媛的身份也许会慢慢成为落差,他一样不觉得羞耻,兀自地跟小时候乡下一块儿玩耍一般。大大咧咧: “拜托,我是还没在东星生活过。等过个几年,我靠自己的双手还能不挣来一辆?”张天弱绝口不提自己的拖延,挑了有利自己的大肆吹嘘。 什么中学时候好歹也是一枝花,中专没毕业在学校旁的洗车场工作,闲了抽支烟,都有学妹找他搭讪聊天的那种。 在医院里,再粗俗无耻的人也要同化成为礼貌素质的文明社会人。这是一种近似于近朱者赤一般的自尊。除非没自尊的人会打破,这一类不约俗成的心照不宣。 申媛异常耐心地听他吹牛,耳朵却不靠着张天弱的话题。连明显敷衍的痕迹都瞧不出,应付都懒得理,只是轻滑而过,信息都不传进大脑的程度。 张天弱习惯了,也不在意。一边小声吹着一边凹造型,学柳建明的样,把兜潇洒的插一插。在他气呼呼地没得到反应,正也有气无力决定放弃之际。忽听得身边女生说: “你会开车吗?” 张天弱一愣,“会啊,怎么?” “没怎么。”申媛手一摊,向他掌心朝上:“驾照考出了吗?” “考了啊,你忘了?”张天弱一脸疑惑地看着申媛,“还是姨父带我考的。对了,姨父——” 申媛眼一转,手指戏谑性的弹了下。说:“姨父怎样?” “怎么不见他?” “戴罪入狱了?”申媛耸肩,“谁知道。” “他真的消失了啊,我的妈,这么大一个活人。”张天弱低“操”的一声,“我还没敢告诉我爸妈,就觉得离谱。” 申媛轻声打断他:“手机。” “手机做什么?” “我给你打申熊的电话。”申媛笑道。 “哦。” 张天弱掏袋子摸出了手机,递给申媛,越看着申媛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帮她拨号码的样子,边疑惑。她是在干什么? 申媛头也不起地提示他:“申熊的电话一年前就换了。他没联络过你们吧?” 张天弱摇头。 姨父也是起奇了,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过年时候申媛没回去,蹲家的张天弱跟父母接纳姨父一块儿过的新年。 申媛手指一划,帮他拨了号码,接着就递给张天弱。张天弱看着申媛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将信将疑,狐决不定地靠到耳边。 申媛一个人继续瞧着楼下,阴云绵绵。没回来医院都是这样一个日子。她回想起自己为数不多寥寥的医院之旅,不由得一笑,在张天弱电话那边拨通的同一刹那。 “呃……你好。”张天弱一时不防,对方接的是个年轻女声。他不禁心里狂跳,咒念张狂着望向身边人。 这一瞧,正好见申媛眯起眼,不知是看着了什么地把身子紧贴在玻璃窗前。楼下停车场依然没什么人,一辆车正在倒车进户。 申媛往后一退,掏出自己的手机,两指无限放大近屏。就着倒车的影子,“咔嚓”几声拍照。 张天弱脑神经揪起了好几根,烁烁地发疼。不凑巧那边的年轻女声,微低,隔着电话线又说: “哪位?” “我……”张天弱只想一头撞进南墙死了算了。他一个声控,完全控制不住对方这好听清冽的声音。只好一顿,缓了缓心神,方说: “我找申熊,请问在吗?” 短短两个小半句,用尽了张天弱身为绅士的所有风度。电话用一股魔力,将距离拉近,而又保持距离的美。像时光蒙上滤镜,岁月沥尽甘辛。 电话里的声音一停,方说:“你是哪位?” “他是我姨父。” “是吗。” “请问……” “他不在这里。” 张天弱抠了抠指甲,纳闷道:“那你又是他的谁?” 对方笑了一笑,低低的,听起来年龄不大,也就十字开头的年纪。 “我也不知道。” 没等张天弱,人就挂了线。“啪嗒”的一声,震响声回荡在张天弱心里。他忽然大脑卷起飓风,后知后觉过来,不凑巧申媛拍完了照,他也没瞧见柳建明从办公室里拿着出院手续文件出来去印章。脑子一热一晕,把申媛手拉了过来: “天啊,申媛。”他一个群战舌儒的舌头小能将居然结巴了,“姨父是童婚了吗,听起来好小的年纪。” -- 4-7 申媛看着张天弱说一堆,说到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她仍一语不发。 张天弱抹一把汗水,皱得整张不错立体的五官挤了一起。往后一仰靠在了栏杆上说: “什么时候的事。” “哪件。”申媛淡定多了,言简意赅地回他一句。 还不止这一个?张天弱再怎么说,是申媛母亲娘家这边的,虽说小姨死了很多年,鳏夫再婚无可厚非。再婚对象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比张天弱还小,这他不得不觉得怪异了。 “再婚。” 听了,正收回手机的申媛又轻轻扫一眼玻璃下人。说:“不知道。” “刚才接我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张天弱强调一遍,提及猜测的年龄,眉头紧皱。仍处于不可思议的震撼之中。 申媛“嗯”一声,回了头,正见柳建明。不知他哪时候在的,单手拿着一叠出院文件与骨片垂在臀侧。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 张天弱没察觉,一直顺申媛刚才的视线地方一瞬不眨地瞧着楼下停车场。心下正疑惑申媛拍什么照,一转身: “是那辆x结尾开头的车牌?” 身边无声。一时他不防,又没怎么放心上,等回头看了柳建明蓦一吓。 感情没控制住,一声国骂的粗话跟着流出了口。接着说: “什么时候来的?” 柳建明瞟了一眼张天弱的手,说:“有一会功夫。” 张天弱抚两把心,嫌弃性质地晃晃胳膊。突突跳的心沉淀下来,想自己无愧。这么低了腰,来拿柳建明手上的片子。 “医生给你的么。” “你昨天拍的。”柳建明的袖子被讲究力道的手拉了一下,回头一眼瞧见申媛。她下巴往窗这边歪了一歪,暗喻藏在脸下。 柳建明注视她了几秒,走过来,靠着申媛的身体一起看了看窗下。 申媛也再看,高楼建筑,玻璃大厦。停车场下x车牌的男人戴了口罩与墨镜,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在路边。 “戴墨镜口罩的那个,像周猛。” 柳建明闻言微一皱眉,“穿的这么严实,你能看出来吗。” 申媛中指与拇指并撑着玻璃墙,望出去,看向那边眺了两眼。说:“能。” 她从来不是象牙塔里不懂人事的小女孩。与她外表不符配的,是她眼里偶尔,不自禁之下的真情流露。 “我看很多这方面的新闻。”申媛笑了下,一点没隐瞒。转过眼来,朝她微扬起笑意的眼角:“很像吧?” 柳建明伸了手捏捏她裹着毛衣的手臂。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心下也不大惊讶,再瞧向窗下,那戴墨镜口罩的男人就走了。 一辆x车牌颇为惹眼地立在群车之中。 “看不大清楚。”他视力不好,看不清两兄妹所说的x,只能隐隐的看出模糊的一团人影,与周边绿意相融。汇成了他什么也看不清的一片。 他眼睛视力一百五十几,看平常的东西没大问题,再看点远的,糊成一团,有光影闪烁。 申媛撇一撇嘴,伸出早就准备的手机给他:“你看看,我放大了拍。” 柳建明诧异地接过来看。 申媛的相册里的确现存了几张照片,好几张,久一点的他需要往左边滑。 “还真是。”柳建明转眼过来,说:“你觉得他是今天所谓的那名小公子?” 申媛摊一摊手,闻言笑道:“不知道,你得再看。官方消息出来,不乱信,不乱传。” 柳建明视线从申媛雪白光滑的脸上,下滑至脖子,高领外戴了一根项链。越白皮肤的人穿浅色系的衣服会显得越白。 他挑一根眉毛,点点头低下眼又去瞧手机相册:“一天到晚,打趣我最会。” 申媛凑上来,好像自动忽视身边还有一个大码数的电灯泡在看骨片。揽过来柳建明的肩头说,“如果是,你该怎么办?” “该怎么怎么。”柳建明懒洋洋道,“他磕不嗑药也不关我事。” “我上次听,你们会跟他合作,是吗。” “暂时没定。”两个人谈到这话题,声音都轻轻的,连最近距离的张天弱都听不清这耳语似的低谈,更别提他人。 “谁跟你说的?”对了,柳建明眼随着手下一停的动作斜来。 “陆铭。”申媛歪了颈子。 柳建明不觉哼笑,手伸过来捏了一捏申媛的下巴。手感极好,容易上瘾。他说: “我就知道是他,”却又说,“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再怎么说也是陆家的人。”申媛摇头,“我也只听说一点一点,不是很明白。” “我回去跟你解释。”柳建明信任申媛,所以才会不讳于谈。虽说是工作上的事,但他这个大概率被老柳称作“死板而又不圆滑”的年轻后背,也不屑于做这种事。 申媛笑道:“我正想知道。” 柳建明低下眼继续扫相册,淡声说道:“小道消息总会不胫而走,大家都会知道。” 申媛不置可否地歪靠在他肩膀边,看着他,一起在相册里扫。一开始柳建明看周猛的照片,看完了,就继续扫之前申媛存或拍的相片。 从时间上追溯,三年前的都还在。那时候申媛还在高中读书,有与满书柜教辅试卷的合影。一看,柳建明挑了眉: “不得了,还是个勤奋用功的好学生。” “我又不是张天弱。”申媛笑道,被顺其自然的问了高考成绩。她便答一答。东星好大学没有,被人所诟病,但有钱人又多,名校毕业来当老师的一把一把都拱进了高中。 柳建明不防,指头停在了一张合照上。笑道:“这是你们老师?” 申媛看了眼,说:“李老师,我们班数学老师。” 别告诉他是初恋?柳建明瞥她。 申媛看见柳建明怪异的眼色,笑得一抖,便知道他又在想有的没的了。她拉过来柳建明的肩膀,微颤肩膀。附耳说道: “你再翻一翻,还有宝藏。” 柳建明一听,直接来了劲,干脆滑出去把相片呈了最小的看。一手还搂住了申媛,动作干脆利落。 他迅速地上下滑动。刚才因为看了一大堆本年段的植物风景拍摄图,直接跳了三年前。一听了这话,一张一张扫过都不抓空。 一头张天弱又看不懂片子,瞄几眼机器报告,草草了事。算了这样万事,探过来一瞧,这对男女还腻在一起歪个不停。 他心头疑惑,到底情侣之间有什么话讲不完。 摇了摇头,张天弱去护士台要了一张袋子把东西装进去。正靠着护士台的时候,宝蓝外衫的小护士竟然是前两天从急诊调上来的。 “出院了啊?” 张天弱也觉得意外,一扬眉,冲小美女热络地笑笑。淋漓地发挥了本性,笑着打量小美女道: “是啊,年轻好,恢复得快。” 小护士眼也不抬,嘴角却是抿着的。笑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大意。”她弯腰拾了一张袋子递过来,看眼窗边的地方,眉毛一低,一句话压在了喉咙里打转颇久。 张天弱见状,便也看过去。还说:“我这头发染得不错吧,好几百呢。” 小护士忍俊不禁点点头,眯起眼看向那两人说:“你叔叔跟你表妹的关系真好。” 张天弱瞟小护士一眼,肩周抵着台面:“有话直说,明儿咱们就唠不了了。” 小护士噗嗤一声笑,低头补写护士交接的报告说:“我是说这样不太好吧。” 言语中瞧着,是真有几分较真在内。一个不防,张天弱的笑没收好便飘了出来。 “不是叔叔。” 小护士说:“哦?哥哥?” “都不是,”谈点话的功夫,那墙边的一对人又朝他们过了来。张天弱收了笑,抽了最后一张笑意不减的脸,迅速回头说一句“可能是我妹夫。”又赶在柳建明过来之前飞快收回来脸。 “一起去?还是你等下下来。”柳建明走过来说,他个头高,穿了一身修饰体型熨身的长风衣,几分如无其事的淡然,把手机交还给了申媛一边还有几分倨傲的气质。 不开口的话,的确会觉得这人相当难处,自带高人一阶的属性。处多了才知道,其实不难交流,是个不错的男人。 张天弱瞄了眼柳建明身边的申媛,先打了马虎,含混说:“下楼吧。” “你一块儿去?”柳建明看过来。 分明没任何特别造作的举动,不自然中,眉毛一皱便数分质问流露。 张天弱一扬手,利落迅快地转了身,背对着申媛把自己裤口裆指一指。暗示柳建明说:“小兄弟急。” 柳建明明白了,转过来把申媛的肩顺然地一搂。又跟张天弱说: “我跟你表妹一块儿去付钱,你先到楼下去。我的车牌是xxx8x…”柳建明嘱他,“要是没找着,打电话过来。” 张天弱暗暗地抬眼:“打谁的。” 他一句狗腿子似的精光试探,把一边申媛笑着了,她听着了,也接受了这两个男人投注而来的目光。耸另一边肩膀,申媛下巴歪向电梯: “我先过去。” 柳建明眉一紧,却不让她走。手下兀自收了力道之际,扭头冲张天弱说: “打我的好了。我的号码是——”一股脑儿地冒出了一串手机号。因为很有规律,念一遍,张天弱吹灰不花地直接记了住。 柳建明对张天弱的记性几分意外,本以为不会读书,对数字也不敏感。如此看来反倒不是。下了电梯,三人两行分道扬镳。柳建明看了两眼张天弱的背影,背转头,冲怀里的申媛说: “你表哥记性不错。” -- 4-8 申媛拿手抹眼睛。里头沙沙的,刚才不慎吹进了什么东西。她向楼梯道走,边揉边说道: “你还是头一个讲他记性好的。”声音里有一股揶揄,记性好的话,读书不必像溺水的旱鸭子那样挣扎数次上不了岸。 柳建明跟着笑,揽过来申媛的肩叫她强制性的停了下。说:“我一向只是就事论事。”又道,“头抬起来。” 申媛闻言照话,余光瞄了眼。正好看见一点不保持距离的柳建明一手圈她一手按电梯键。 “他刚才拉着你的手,你们谈什么东西,聊得很开心?” 申媛有点诧色:“开心?” 柳建明看住她,说:“嘴根子都咧到耳朵上了,还不叫开心。你们从小的关系看起来不错。” “只是一般。”申媛不隐瞒,道:“他是我大姨的儿子,我小时候回外婆家住,玩过几回。” “没有了?” “绝对没有。”申媛抬起头,动作很慢。仔细地凝住眉毛将柳建明看过。眼里沙子被柳建明吹了掉舒服得多了。跟柳建明的视线对上,她扯了嘴角,蓦不然挑起无所顾忌的笑容。 “就算有,你想怎么样啊?” “吓唬你。”柳建明看起来没什么好说的样,一副若无其事表情。侧头一瞥,正望见电梯缓缓下行。“叮”一声平楼敞开。 缓一缓,又说:“我也不能怎么样。” 申媛闻言轻哼:“知道就好。” 下一秒又被柳建明拽进电梯间的墙上抵住。右上角的红灯闪闪发亮着。他修长高挑,个头极高,对上个子不算高亦称不上矮的申媛有如信手拈来。他绰绰有余的笑着,闲淡地说: “我是不能怎么样,他一样不能怎样。”这个“他”是特指,别有意味地深指任何能套身份将来可能出现的情敌。 他低下头,微一扯了嘴角。靠在申媛耳畔: “试问,有谁能像我一样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喜欢自拍裸.照的y娃。” 申媛看起来还是没放心上。手往后叉,毫不在意的抵在后臀。整个人被柳建明压得动弹不得,只是不觉得重,却有真实的相触之感。 申媛眼睛一转,溜过柳建明窄瘦的脸。说:“我想给谁看就给谁看。” “你。” “啊。”申媛赶在他气焰更甚之前及时伸了手,讨饶:“那哪里叫裸.照。穿着衣服也叫么?” 柳建明睨着她把自己的脖子圈住,缓了缓,语速也放慢说:“是不能算。穿了一条遮不住胸的布料,”他大掌摸摸申媛有料的屁股说, “哪里买的衣服?” “随便一家店都能买。”申媛的眼仁带点滑稽地看向柳建明。说:“你也想穿?” 柳建明闻言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与其孤芳自赏,不如下次穿来给我看。” 心里在想,他哪里是想穿,这么小一点,迷你型的,都不够用来塞疤的。 申媛眼角稍斜一斜,一如既往地溜了眼电梯内配置的监控灯而不发。这种娇态落进了柳建明眼里,无分明刻意,却显然撩人十足。 回到刚看见那手机相册时所想的点处,一种思虑袭上心头,不防叫他挑高了眼眉。他一手撑住,手掌压着电梯墙头缓下行,说: “申媛,你果然如我所料。” 申媛事不关己地笑着,说:“怎样?” 柳建明摸一摸她的脸,看着她,未置一词。他仍是保持神秘的样子叫申媛看住了。 一脸不像样的哼笑,她说:“说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你比我还夸张。” “谁叫是我,”他满面那没办法地摊出一只手,另一只手空着,也不让闲。抽出那只单手来轻抚申媛的脸说,“我最喜欢身体力行,你知道。而且,我耐心足够,这你应该更为清楚。” 他的另一只手也不含糊,直直地捏她。手下力道是控制的,申媛这回没让柳建明太过肆无忌惮地电梯里就来。 她有点虚与委蛇:“建明,你猜我今天穿的什么内裤?” 柳建明眯起眼:“真的想在这里。” 申媛笑一下:“你说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另一只手毫不空闲地伸长了手臂。右边一按,“叮”一声,电梯在毫不知情的无辜状况之下充当了一回替罪羊。 外头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刷着手机等电梯。再旁边是一对推轮椅的父女,三个人都很安静,遵守医院内成文条例的不大声喧哗规定。 “四楼到了。”伴随着声音,电梯打开,必是打算进来。却没想着这出电梯戏,打头的一对轮椅父女先看着愣了一愣。 电梯内有一对男女。男生个头颀长,身型优越,穿着不菲,怎么看都是坐车有司机,名牌大学体面的男人。 这会儿,男人听见电梯开门声,侧了侧头。有一瞬间不清不楚地皱眉,看过来门口。 轮椅上打瞌睡的女孩睁着朦胧的眼抬起来,扭头冲爸爸说:“爸爸,我们去哪里?” 老爸先低头:“去一楼做ct。”又仰起头,“是下楼吗?” 柳建明一顿:“是。” 老爸尴尬地竖个滑稽的示意礼:“不好意思,我们到一楼。” 本觉得打破了年轻男女的好事,有些罪恶感。推着轮椅进电梯的刹那,又一想,不对。这是公共资源,他们侵占了,到底是谁的错。 一想到这点,老爸顾虑未成年女儿。借着弯腰替女儿扣棉袄扣子的当儿,稍稍斜眼,瞄了那对男女。 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女孩已经从墙上起来了。为了让他们轮椅进电梯,两个人都默契,不约而同地退到最后。当然老爸觉得,如果这不是四楼而是二楼,这两人一定当场出电梯,走步行下了。 电梯内,一个医生,一对父女,一对男女。这是住院部,又在工作日,人不算太多,有限承载量也不如本部大楼。 靠在角落的申媛扯一下毛衣,环着手臂很安静,整理完毕之后,一直没吭声。 柳建明也没说话。 电梯内只有小女孩天真无邪的声音在前边响起来:“爸爸。” “爸爸,我想吃奶油包。” “我们要做腹部ct,先不能吃。”爸爸很耐心。女儿一撇嘴,玩着口袋里的糖说: “没意思。” “叮——”电梯二楼到了,又进来一个腿脚不利索的,电梯内几人白浪一般往后退一退。 小女孩实在百无聊赖,好不容易耐到了一楼。电梯人一多,空间小,冬天闷得很。爸爸攥着汗,同几个人说: “不好意思,我们先过。” 医生、患者、一对男女都很谅解,默默地看着他们走。等他们过了,几个人才出来,匆匆地又消失在了永远不缺人的医院人潮之中。 柳建明看人都散了,一颗沉淀的心,又找着了好时机跃上胸口。他手里拿着那一袋子片子与手续文件,转眼看见申媛。心不在焉道: “怎么后来不说,穿了什么了。” “听不懂。”申媛晃一下胳膊,按住了说。 柳建明斜眼过去,哼:“蕾丝?” 申媛做鬼脸:“你去交手续,我在这边等你。” 还是来真的,抱着手臂就往一边走。柳建明也顾不得,把手续先扔脑后,胳膊一扬,按申媛在椅子边的墙上的同时袋子也哗啦一声发出清脆的褶皱声。 柳建明更低声:“还是半透明。” 申媛轻飘飘地移过眼神:“都不是。” 柳建明笑了,说:“全透明丁吊裤。” 两个人很不正经,腻歪玩这些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语言游戏,并且不讳于在大众之下表现。在隐藏的角落,却是公众环境,拥有一股无法言喻的心理刺激与感官敏觉。 关键柳建明的眼更幽深,他喜欢就算了,这女人也喜欢,还比他表现的更为热忱。 仔细想,哪一次不是她先无钩钓鱼,把他这条肥鱼自动吸引而上,垂涎为欲。 这时两人又听得脚边一阵轮椅旮几旮几声,申媛轻轻拨开柳建明,蹲下去。把地上掉的棒棒糖捡给轮椅上的小姑娘: “你的。” 小姑娘的老爸估摸着头一次,还在问路增强ct哪走。小姑娘脸圆圆,皮肤雪白,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甜甜地笑: “谢谢姐姐。” “不客气。”申媛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本想帮着小姑娘找她爸爸。一边抱着手臂靠墙的柳建明也一脸温和地看着她俩。 他喜欢看申媛偶尔像个十字出头的女孩子跟另外女孩子混在一起——男孩子不行——美、纯真总是让人赏心悦目。 他正想着,没来得及看完,有个人影朝他们这边走了来。 “柳师兄。” 一听这个称呼,想也不用想柳建明就知道是谁。来人果然是那个眉疤男人。 他伸了一只手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同柳建明握手。柳建明本觉得奇怪,他怎么总是跟自己套近乎,眼睨在孙立新伸出的一只手上。 “是你。” 柳建明交叠的手也不伸出来。医院袋子被夹在手臂下放着。 “这几天一直在。”孙立新笑了笑,望着四周似乎在找申媛的身影。 柳建明不动声色地跨了一步,警觉性高,结结实实地将申媛蹲下的地方拦了住。伸出来一只手这才同他握一握,说: “医院来多了不是好事。” 孙立新倒不在意,“是啊。” 柳建明看在孙立新脸上的眼升起一两分钟掂量的笑意。称斤论两之下的嘴角却敛了敛,说: “陪女朋友?” -- 4-9 孙立新笑一下,意外地有些狼狈的意味藏在那副脸色之下。他掩饰性的抬手,摸了鼻子。才说: “倒不是。” 柳建明不快不慢地松开手,站一站,倒是不像头一回那样刻意营造轻慢的气氛。却也不想放过这年轻后辈: “上回我所看见的原来是认错了。”短短一句话,语气之后流露的数分陷阱气味已经盖不住了。 “上回?”孙立新声音都哑了,“柳师兄是哪回,恕立新没有眼力……” 柳建明一扬手,说道:“跟眼力扯得上什么关系啊。立新,咱们都是一个大学院出来的,不生分了。缴费那边刚好碰见。”他下巴一斜,歪了歪指的一分不差正是二楼人工缴费之处。 孙立新久顿不语。 “我以为你怀抱里那个小姑娘是女朋友,还想,下回看见该不该包个红包。”柳建明故意夸大了二人的关系说,后脚跟一抬,说:“这么看来是我认错了。” 孙立新见柳建明言语中几分反语质问的意思,话外意思是:你跟那女的做了什么亲密举动,我都看见了。现代男女,藏藏掖掖的才让人瞧不起。想着这点,孙立新又凝神把面前男人一看。 顾不得许多,这瞧不起的羔羊就当吧。他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心知肚明柳建明套好了陷阱给自己跳。 含混地应付了之后,很快转移话题,说来说去免不了绕到上回见到的那姑娘身上。 “对了,那位……”孙立新犹豫,该叫女士还是小姐。小姐过于歧义,惹人遐想;女士又庄重过头,口语中听来颇怪。 柳建明看着他笑了,说:“你说申媛吧,她就在这边。” 把脚放下来的当儿,柳建明的狐疑已烟消云散变成了平日的宽容大度。一敲指,心头定下了面前的男人跟那女生一定关系不清,那他柳建明还顾虑什么。 更何况,他本人还很想跟全世界宣告申媛是自己的女人,自然不放过宣布关系的好时机。 这么想着,柳建明往旁边一让。空出来的康阳大道里,申媛的脸也抬了起来。 “孙先生,”申媛不着痕迹地探了下柳建明的眼色,站起来伸出手说:“我姓申,叫申媛。” 孙立新一时不防,半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神过来一般,连连点着头伸过手。 “别紧张。建明他一直这样,”申媛笑道,从站起来后,眼就再没瞧过柳建明一下。现在这么说的时候更是自头到尾紧紧盯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不挪。 被她这般眼角微扬,而眼型棱长所投注的目光盯着,孙立新站在申媛面前,跟头长了半个多都没用。 孙立新一停,笑说:“你们两个一块过来医院的。” 这话有歧义,申媛便说道:“我表哥这里住院了几天。” 孙立新点头,见自己插在这对男女之间也不对劲。他们都用笑色莫名、含义不明的表情瞧住自己。都一样的温和,看似平易近人,内里却令人看不透。 心里想,不知二哥跟自己讲要对这位柳建明师兄如此上心的原因。 这会子,孙立新很像是不愿意被申媛颇注视,带着几分剖析意味的眼光看透。说: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那柳建明在一边插进嘴来,“立新你们律电的老总,过几日要来东星不是?” 律电的命根子企业并不在东星,相反,他们那何老总只是投资在东星。 孙立新心头一紧,不明白柳建明忽然提及他们律电有何要事。想了半晌,才点头说“是。” 柳建明笑着把手一招,说:“我也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何老板这几年的生意是蒸蒸日上,越做越大了。” 孙立新谦虚:“哪里。” 说完了方才醒悟,自己代表自家老板,说什么哪里。心下不禁几分懊悔,醍醐后知后觉油然而生,但到了这进退不得的紧要关头也无足轻重。 一来一回就两句话的功夫,柳建明再没话说。自始至终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消去过。孙立新撩了手表,看一秒不到,说: “那我就先走了。” 柳建明已靠回到墙上,脚抵着,平淡视线之下讲究的眼光带点探视的意味看了看。扭头笑说: “这小孙,有点意思。” 他这话很讲时间,等孙立新转身走时才从嘴里说出来。压抑先次头一回的轻慢与倨傲。 申媛笑着歪一歪肩,把毛衣捋上一截手臂。说:“人家还能听见你说话。” “小孙。”柳建明不以为然,“立新。两个都是孙立新,不是?” “是。”申媛在说话的关际又瞄了脚步一顿才走去的孙立新,他眉毛那道疤似乎淡了些。方才见并不大明显,申媛没几分瞧出。 她就差没讲出“你说的都是有理,都是对总好”,话末了大半。适逢前先那小姑娘被父亲推着轮椅又走了,柳建明打开来清单,潦草地看一眼。 回过头来环着申媛的肩说:“还在看什么?” “他好像朝检验科的方向走。”一直望着孙立新背影直至黑点消失的申媛,侧一侧颈子。 柳建明抬眼:“嗯?” 话下之意是,检验科在哪儿。柳建明来4医少,约莫小时候发烧支气管炎打点滴挂水来几次,其余没来过。这么说着,又顺着申媛的目光朝孙立新走的那地方眺了两三眼。 申媛给他指的是一个与柳建明停车位截然相反位置的地方。柳建明听了,倒是没太大表情。只淡淡地说: “你表哥不知道找没找到我停车位那边。” “幸好你没给他钥匙。”申媛说,“否则他会把你的车当场开走。” “把人心想这么坏啊。” 柳建明抬了手,很带点戏谑地抚摸一抚申媛的鬓发撩上去。动作很轻缓,申媛不抵抗,听得见耳畔低低的一句说: “他会开车?” 申媛点头。 “当个司机倒行。”见柳建明还估摸着给张天弱安排工作,一副热络上心的好心样。 “你已经有小刘了。”申媛睨他一眼。 柳建明把东西都塞回到袋子里,举措不太轻缓,也不算粗暴。自然状态袋子发出叽啦叽啦声音。 “谁说给我当司机?小刘这开得好好的,我无缘无故的为了内亲,辞退他做什么。” 柳建明这么一咀嚼,竟是觉着,内亲这词用的相当合他本人胃口。 申媛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 接着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敬教不敏的态度。两个人独处,柳建明举态随便,声音也很放松。 “我跟你讲过我高中同学老冯没有。”柳建明用他熨帖匀身的风衣外套裹住的长手将申媛一抱,抚住她说:“他山上这几天跑来跑去的,缺一个。你表哥要是能开车,刚好去应聘,我看可以。” 克制了平日里的散漫与轻挑,褪去不正经,这会儿看上去倒也肃色。 申媛被他借着风衣裹住胸口,而任着实施不轨之际。说:“老冯?” “冯世科。”柳建明下巴一歪,磕在她肩头。“上次讲过的,在山上开旅馆。” “他会要?” “我开口,这事准行。咱俩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就是老冯脾气古怪点,你表哥我看着还够机灵。先做个几日试试,不行再下山来好了。” 隔着申媛的毛衣,柳建明慢慢地抚摸她。那有似信马由缰、随口拈来的语吻,透出了强大的自信。 申媛正好瞥见柳建明瓦解了那副肃容,又恢复了常态随意,不经意之间流露的几分轻然。说: “这么自信?” “这点小事,闹着玩呢。”柳建明轻咬一咬申媛的耳垂,发情了一样,完全没顾虑这儿是哪。 申媛一会儿没抗,身子又软又白,一身毛衣若不是控在掌下有明显的实触感。会叫柳建明看着,晃了眼,跟在床上白嫩的身体肉感一般同归无二。 等他在她耳垂上轻舐了够,闻足了申媛耳背、脖颈露出的一小丢外在皮肤散发的香味之后。柳建明方松了手,凑不巧,低眼见申媛在自己手指头上画圈圈。 “你去把费缴了,我先去停车位。”手背上痒痒的丝滑触觉戛然而止,柳建明低睨,原来是申媛停了指甲的划弄。 “行啊。”柳建明大方把手一摊。 申媛没了掌控,轻而易举地从柳建明身上脱下来。好像是黏在一起的骨皮剥落那般。以为申媛就会走,也要转头就走的柳建明,一个没设防。 他手臂被申媛从后头掰住,“稍等。” “怎么?”柳建明一回头,被扑上来的一张嘴唇堵住。自然而然地低了眼,把申媛的细腰捧紧。 “gstring的。”在两颊被捏的对视中,申媛张开嘴唇,慢慢地吐露这串英文。 柳建明闻言眉毛一挑:“可以啊,申媛。” 申媛有点哑笑:“晚上等你。”说着,又在柳建明嘴唇上浅酌一口,不再给男人任何得寸进尺的机会便转了身离开。 柳建明看着申媛走开的背影,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独自站着的他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掏出来手机一瞧,果不其然,屏幕上他唇角又被印上了一枚鲜红唇印。 -- 4-10 回到停车场处,一溜儿黑车齐齐排列,框在方方正正的露天格子里。申媛没过来了,却怎么看,也没能寻着一点张天弱的影子。 一辆黑车毫无征兆的开过来,没按喇叭。远远的从申媛位置瞧,牌尾是一个m字,车身狭窄。浑体通黑,不近似于寻常大街车的宽敞厚重。 出乎申媛的意料是,她都往边儿让了,这辆好似没空看到她的汽车在离她很远的位置却蓦不然停下。 申媛歪了头,手撑在柳建明的后车盖上还在看那辆车。想了一会,没记起来上次孙立新的车牌号是几,看着车型,倒都是日本车窄窄款。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掏手机看时间的时候,那辆车的前座,“咔嚓”一声地有人推开了门走下。一身宽羽绒加直长裤,看似不特别,但随着那只裹着长裤的脚从副驾座迈下来金毛出现的同时。 申媛的目光一下子毋庸置疑地被引了去。张天弱哪里看见申媛,出了门还转身: “孙哥,下回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车上的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向副驾座探身子拿包,闻言他扭头笑了笑,说: “看我方便。” 张天弱心里头有股子做贼心虚的紧张,手攥了一把汗,湿黏黏的。在不安里他点点头,这副无措,惹了男人的笑意。 “别紧张。”男人从包里抽出五张现钞,拉出来,递给张天弱。 张天弱一皱眉:“孙哥,你这是做什么。” “去买套好点的衣服,别穿的太邋遢。”男人踩油门,扭过去的脸颌线又硬又冷。他拉下墨镜,显得嘴角一抹彬彬有礼的笑容格格不入的疏离。 张天弱看上去仍是犹豫不决。男人扫了他一眼,分明端着架子,却逼出笑丝。说: “还有事吗?” 张天弱一顿,转瞬,摆摆手:“没了。孙哥,你走。” 男人一点没在意张天弱这反常的狗腿子一副样。刻意地扣一下墨镜,车屁股一耸,吐出白烟。 车充满凛然气质地炮飞了出去,尾尘气呛鼻的很,钻进张天弱鼻子。他一个咳嗽,被这阵子臭鼻的尾气吸得昏头胀脑。 张天弱叹口气,垂着头往回走,不防前边站了一个人。一道影子静静落在脚边,手微微插裤兜,视线抬。看见来人质料瞧着就很不错毛衣的张天弱吃了大惊。 “表,表妹。” 瞧他,都哑巴了。申媛隐隐笑了几声,鼻子里低哼而出: “怎么,看到我话都不利落了。” 张天弱心头没由来地浮起了几丝心虚。离不开手上五张钞。 这会儿见他想塞钱进口袋里捉襟见肘的模样,申媛被看笑了。 “刚才是谁啊?” “啊?”张天弱装傻。 申媛手也不伸出来,插着兜,把脚尖轻轻在地上一踢。说: “孙哥,是哪个。” 张天弱的样子还处于茫然阶段,好似无辜些,什么都不懂。他铁了心将傻装到底,决不动摇,这时又听得面前女人把石子一踢踢进了旁边草丛的声音。 “讲点实话不难吧,张天弱。柳建明对你够不够好?”申媛看着张天弱说。 短短一句话中,张天弱很多次的在心底里颓丧叹气。申媛的话他明白,他又不是狼心狗肺猪狗都还不如的东西,他有良心。 “嗯。” “好,还是不好?”申媛又低头去脚尖扫路边的一些危害行人道路的小碎渣。 张天弱说:“好。”就一个字,声音里透出大雨将至之前的宁静。 此刻天气阴沉,漫天阴云绵绵,无形之中流着压抑之气。异常安静气氛衬托得申媛不紧不慢扫石子的窸窣声,更为平静,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申媛抬起眼:“孙哥是谁?” 张天弱倒是招了手,钞票在手里,紧紧地握着像举白旗子一般投了降。 “刚才洗手间认识的。” “洗手间?”申媛脚下动作一停,这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张天弱瞧。 张天弱一摊手,坦白从宽,不抗拒为严。坚决承认道: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上回那个,你还记得的吧,在急诊厅我给人指示过妇产科医生位置的男人。” 申媛有点印象,“孙立新。” 倒是都姓孙,也都开日产车。“那个叫孙立新?”张天弱见自己被申媛误解,也顾不得,挑了对自己的好言好语专说,“结果我迎上去,主动打了个招呼,他跟我说,他没有见过我。” 几句话说的倒还算是言简意赅,凝练生动,寥寥的几个字,话里意思能看出来是一通热血填膺浇错了人。 只是张天弱的表情看起来仍是结眉不展。申媛做文章取笑他: “那你遇到了一个大贵人,还不应该感恩戴德,回家报告父老乡亲?” 张天弱被说得一阵寒颤,手上汗毛直竖。便知道这申媛又在拿自己开涮。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贵人,这话可别乱说。” 他嘟哝着。申媛笑道: “人都给你五百块押金了,你也拜把子的,孙哥孙哥的叫上。”她不知是看着了什么,裸白与黑交杂所射出的视线投出去看见人。 张天弱是混着申媛看着的目光一块儿,扭头看了看。 申媛竟是语气温和更甚:“建明刚还跟我说,有个朋友的职位,想推荐给你。是好朋友的,也不会太难为。这么看起来反而是咱们自作多情了。” 适逢柳建明拿着那纸袋子穿过了小道,径直走向她们这。 “都在呢。”他漫不经心地用钥匙开了车锁,转过头来说,“怎么都,一个一个的这么看着。” 申媛耸肩,“我问问张天弱,医院里有没有什么行李准备的。” 张天弱不防,支吾了开口:“哪里。” 柳建明微眯眼,这不是亲生的兄妹俩,现下瞧着竟似几分瞒着他的行为。他着力拉了下前后座,都开了门,对他们一语双关说: “先上车吧,我有点话讲。” 不止是他讲话,这话是双向性,他讲完了申媛跟张天弱在自然一样不能幸免于谈。 申媛没所谓,在柳建明绕道车头坐上正驾座的时候也上了车,回身扣安全带时候。状似无意地提了句: “你朋友冯先生那边,张天弱可能不需要了。” 正在插钥匙的柳建明“嗯?”地一声挑挑眉,不急着盘问,把车打着,开车顺出去停车位才说: “看不上司机啊。” 张天弱抢话道:“开车当司机?” 柳建明抬眼望见内后视镜里张天弱的脸,说:“嫌累吗。” 开车腰板最伤,脑子倒是费不了太多,这点跟坐办公室的不一样。各行都有各行的苦,倒夜班轮时差,哪个行业工作会没有被剥削的苦。 张天弱摇头,“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说着,拿出五张钞票,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这儿柳建明刚开出了医院,收费停车位,他降窗取钱。 “表妹,你帮我三言两句带带。”张天弱缩脑袋到副驾座的缝间,卡在里头,钱递给她。 申媛侧低头,“我怎么说?那个人我都不认识,也没见着一面。” “叫孙调元。”张天弱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平整烫金的名片,声音微沉:“你别误会我,我知道妹夫的好,不是存心拿他当备胎。” 看着名片的申媛睨下来:“你叫谁妹夫?” “还能有谁?”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言语上反击的机会,大好时光,张天弱哪里肯放。 “别乱叫。” “我看他挺乐意的。”张天弱满脸看热闹的坏样,在柳建明阖上窗瞥过来一眼时,笑意更深。后缩了缩,掩了一只手轻轻地盖住脑袋边那道视线。 就听得耳边女声微低,清澈悦耳。申媛开口说:“这个孙调元,你听过没有。” “哪个?”正驾座的男人一心分二用驱车,手握着方向盘,忙里偷闲一般凑看一眼。 “律电,”申媛看着他,“是不是很熟?” “你想说孙立新那年轻人。”柳建明借着视线的余光又睨了一睨。 车弹上了天桥,他习惯性踩油门加速。又说:“孙调元给你的名片?” “给他的。”申媛下巴一歪,朝向后座的人指。柳建明这会儿往酒店开,本定好了,先带没家住的张天弱在酒店住一晚。 这话倒是把柳建明听得一愣,说:“给他做什么。”单说一个孙调元,他不认识;几日前单说一个孙立新,他柳建明一样不识。今时不同往日,讲起二孙,又都是律电。柳建明猜不了全对,于他们俩的身世而言也约莫估了个大半。 张天弱降下半面窗,吹着冷风。平日里他听见这样的话,还能享受地笑一笑。可这功夫,张天弱的心却沉重的提不起来。 柳建明驶下天桥,在平坦开阔的路面一角稍稍作停。看了眼油盘,弹实粮满,够开一壶的。这么想着,他手肘子往后一靠抵着驾驶后座背说: “找到活儿了?” 张天弱一时间含混,游移不定,眼神也不知放哪地说不出话。 柳建明便笑了:“这么心虚做什么,你以为是什么大企业跳槽,还带走机密文件让上层领导生气的案例么。” 张天弱竟然语塞,他很想说,申媛特么的那副腔调跟口吻就有心里潜意识把他往那地方带。 而的确被有心绕了进去的张天弱也出不来了,硬着头皮,说:“这孙哥貌似厂子里做事的,缺一个人管,跟我说了两句,可能觉得我挺合适。” 不止是柳建明,一边副驾座的申媛也扭过头来看张天弱。柳建明有点好笑: “那你直说不完事了,”这小年轻,为这点小事还磨叽个半天。柳建明拿手拍了怕他的肩,又坐回去说:“能做厂子的当然做厂子后,有点年资经验,以后找制造业同类工作也方便点不是。” -- 5-1 第五章 柳建明一席话,说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形之中缓和了医院出来开始便不寻常的车内气氛。张天弱除了这点,这时候什么都不需要,他要的是人关心、信任,脑子一晕一热话脱口而出: “我还没答应人呢。” 这话说的,好似他有单方面拒绝的主观权力一般。一边的申媛听了,隐隐绰绰地低哼两声。 好像他是忘了自己在那辆车临走之前“孙哥,孙哥”一声声亲切的呼唤。 那两声哼,不大不小,听在耳朵里像是有又像是没有,叫张天弱气急败坏地想: 孙哥,再讲也没有妹夫亲啊。这么一通顺理,张天弱反而明白了,更认清了现实与此时此刻做决定时候自己的心。 “说真的,张天弱。”车又被柳建明起驶。坐右驾座的申媛扭头瞧了瞧张天弱,说:“这位孙调元先生,为什么给你投这么大一支橄榄枝。” 申媛疑的在理,正正好一刀命中切入的也是张天弱的疑点。他回看申媛,“可能我比较帅吧。” 申媛眼在他脸上,停了好一会儿的不言不语。视线逡巡上下,张天弱实在受不了,低嗷一声。嘟哝道: “你们口里那个孙立新的,可能在孙哥跟头,提起过我吧。” 申媛轻挑了眉尖,“那他俩又是什么关系?” 视线停顿颇久,看得出申媛心下早有计量。张天弱略一沉吟: “长挺像的,兄弟吧。” “嗯哼。”瞧一眼申媛,张天弱隐估着这小自己几岁的表妹,却像大人精似的用充满揶揄的眼神看自己。 他不忍,扭屁股朝正驾座挪了好几挪。说: “现在这是去哪儿啊?” 柳建明打方向盘,整个人都舒服地坐在正驾座椅背上。连日来自己开车,随心所欲一些,太拘谨容易伤腰。他说: “酒店,给你订一晚。” 就一晚?心里在想,未免太少,牙缝也不够塞的。这话没敢说出口,否则讨人嫌,张天弱也只在心里咀嚼了一遍。 这么想着,听得驾驶座掏手机打电话的声音,柳建明把袋子里的手机拿出来,一时没找着,便同申媛说: “我手机在你那儿么。” “应该没有。”申媛记得他自己拿的,仍是耐心地伸过手来,帮柳建明找。 窸窸窣窣摸着袋子的声音里,张天弱好奇:“打给谁啊?” 柳建明倒不回避他:“我一个姓冯的朋友。他这会儿缺个开车的。” 言下之意是:本来推你过去。晚上在市里住一夜,隔天,就送上山。 一想到这点,握方向盘的柳建明还需多瞧申媛两眼。算计了好冬天带她一块儿上去,泡温泉玩玩。 张天弱有点迟疑:“薪水……高不高啊?” “你还顾着薪水呢,”申媛又笑了,言语中透着一抹淡淡对张天弱眼高手低的嘲意。 张天弱现实的很:“赚的钱多了,才被人敬仰。” 他烦透了家乡那些拼死拼活,还不如一线大城市搬个砖赚钱多的差距。他现在还没开始工作,没受过社会主义铁拳的教育,宛如高考毕业对未来充满憧憬——当然他也没参加高考。 “人各有活法,你怎么能活下来,就怎么过。”柳建明拉一下领带,松了松,随口这么一说没想着撞入张天弱的心 “你说得好。”张天弱热泪盈眶。 柳建明看着还是寻常的一副样,不表赞同,不予肯定,像钓鱼般的一样不表示反对。几分懒散的模样,申媛瞧着,总觉得内里不言不语的一份冠冕堂皇。 这男人的同理心真会如此强,恐怕未必。 申媛抽了一点目光瞥见后座的张天弱又躺回去,在座位上思考人生。给了她机会,从柳建明的衣兜里抽出来他手机,柳建明见着笑: “原来这旮旯里,我居然没照着。”他下巴一歪,说:“打给老冯。” 申媛切开来,给他看:“指纹锁。” 柳建明便伸了指头,按一按。听见身边的女人压着声线淡而悠悠的开口说: “就这么把手机给我,不害怕我知道你手机里存着的一点小秘密么。” “我哪里需要秘密。”柳建明握着方向盘闷头笑,散了些笑意,被窗外吹进来的风释散。“男人全身上下最秘密的地方,也都让你瞧过用过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这话放了轻,不叫后驾座的另一位雄性听到,言语里刻意。 “用过,这词我喜欢。”听起来像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 柳建明哪里不知道她想的什么,斜睨一眼,从眼睛下暗暗的瞟上一瞟。便什么都知道了: “老冯的备注就是f开头,你搜,应该搜得到。” 申媛“嗯”一声,手指滑下去,找着备忘录。柳建明一边开车往订好房间的酒店开,一边瞧着申媛,见她手指纤细修长而又不失灵活。 前头一个红绿灯,路口有绿马甲交警,这天看起来阴沉沉的。风雨欲来之前,交警们也都裹上了透明雨衣以防万一。 柳建明放缓车速,车窗外一辆黑车飞跃而过,却是踩油门飞得要命。犹如一道黑色流体美感的游鱼纵身在眼底一晃飞走了。 “找着没有?”他伸手过来,不去瞧内后视镜后边的人会怎样想,抚摸她的手指。 “叫,冯世科。是吧?” 柳建明笑过去,瞧着申媛点头:“你要不要也看一下我给你的备注。” 申媛睨他,好啊这个人。“你原来想的是这招。” “你看看。” 绿灯倒数十秒,月初夸张离谱的九十秒红灯十五秒绿灯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 柳建明斜一眼,看见申媛从f下滑在找s,不由笑了一笑。趁申媛找s的当口,柳建明转了头对后座的张天弱说: “孙调元,是吧?” 张天弱点头。 “留联系方式了么。” “有。”张天弱按一按发酸的脖子,转一下头颅,好像骨头旮几旮几的响。在这声音里他凑到柳建明跟头去说: “让我再想想。” 其实他还是偏向于去柳建明这样可靠放心熟人介绍的地方。 柳建明笑了笑,打着方向盘,在红转绿的最后一秒侧过头。稍稍转的一个角度下,说: “你这话别叫你表妹听着了。”他声音低沉,讲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时风轻云淡。 他本人倒是没什么所谓。小男孩罢了,或者说大多数都会是这样。像小学时候被问及理想,便开始纠结,清华好还是北大好。只不过柳建明不会过多的去矫正,而申媛会对此无所顾忌地嘲笑。 从张天弱一事上可见一斑,申媛其实是个嘴特别伶俐且不饶人的女人。 当然,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开那个金口。 柳建明用自己身份证给张天弱开的酒店房间。酒店是不错的酒店,字高一米,镶金带银。最外头漆成了一片深黑,缀着霓虹流光带,到了晚上便是灯火通明、富丽堂皇。 柳建明在外边的停车位上停了,就没进去,跟张天弱告别之后,见申媛还拿着他那只手机捧在怀里看。 “还没找着?”柳建明手肘抵着平台面倾近身子。 “s里没有,y里也没有。”申媛瞧柳建明一眼。 柳建明接上茬说,“噢,对。”他像是才记起来一样,伸手把脑门拍了拍,“昨天我把它删了。” 话没说完,申媛拿手机按柳建明的脸上,动作没一分留情,激烈得柳建明连声轻闷。“你在嫖我啊,柳建明。” 申媛那张小脸蛋微微扬了下巴,嘴唇鲜红,眼睛流光溢彩。柳建明伸手去拉申媛,“嫖,那也得是一个情愿,一个配合。” 申媛的语境里,嫖是指柳建明在逗趣她玩儿,这柳建明听得出。 “删我号码做什么。”碰了上申媛将柳建明领口的领带一拉。 柳建明正扯开他自己的衣服钮扣,脖子上一紧。致命一般的香水味扑鼻而来。紧接住他整个人前倾,与申媛撞入对视。 “怕被谁发现我的存在么。”看见申媛嘴微微上扬,细小的牙齿其后白亮。 “的确。” 在无声的对视中,申媛嘴角低压,眼里不笑,唇线透着不着痕迹的笑色。 脱衣服脱到一半,欲穿不穿一副衣装行身的柳建明看着申媛,说道:“想来想去都觉得奇怪,备忘录的作用是什么,字面上理解,就是防备遗忘。” 申媛抬眼瞧柳建明。 “像自己的号码就不需要备忘录,”柳建明低头看她,有一会儿脸上丝毫表情都不曾动,静止一般,五官平淡。 申媛仍感受到在他无风无浪面目之下,慢慢着力在自己胸口的手。 “如果已经到了然入心的程度,还要备忘录做什么。”他手一拽,企图把申媛抱到正驾座来。语调悠松: “所以我给删了。” 申媛看上去不谈不言,一刻没离过他,只弹指之间便变了眼色的一双眼,顺着她矫活的动作。 “烂熟于心的程度?”申媛顺利坐到了柳建明的腿上,正对着他曲起腿跨坐。 “是。” 申媛看着柳建明,慢慢地拉开他的衣服,脱下来扔在副驾座。正面瞧柳建明,问他: “有多烂,有多熟?” -- 5-2 柳建明还是那一个柳建明,大手温柔地抚摸申媛的腰,上下来回滑动。 “从白酒新熟到海枯石烂。”柳建明看着申媛的胸脯,手从她毛衣里伸进。 这会儿,软在柳建明胸膛上的申媛瞄了眼外头:“有人经过。” 柳建明懒散道:“他们瞧不见。” 申媛是借了口,也知道装了防窥板玻璃窗的车,从里面看得见,外边望进里边是一片保护安全性极好的反光板。 “防风板可以。”申媛坐直身,腰身纤细,又白又软的一截在无意之中露出了毛衣之外。毛衣被勾到胸下,只一瞬间。 柳建明伸出手将那毛衣下角撩起来,顺着他缓慢的动作,白色越来越多显露。寸寸肌肤雪白,如羊脂凝滑,一路向上,是一片温软与美好。 “不行,防风板后会看到。”申媛及时按住柳建明的手,坐在柳建明的身上,申媛成了上头。自上到下的俯视有一些居高临下的身高倒错意味。 柳建明有意与她犯难:“意思是,车里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在防风板后。” “随你想。” 这女人竟还笑了笑。 柳建明被她光裸皮肤上散发的体味吸得五迷三道,缓一缓。才说:“那去后面。” 申媛看上去仍是似笑非笑。柳建明看不透她一副捉摸不透的表情,又无能可施,拿面前女人无计。思来想去没法子,他将手伸下去顺着申媛的腰身抚摸。 施足了温柔爱抚,柳建明用带点诱哄,爱意流淌绵绵的眼色看住申媛。手一直流连说: “你说你穿gstring,是不是真?”他声话里都有嘶哑的音质,伴着申媛的细腰不停来回。 申媛在他垮垮松松的领带打圈,“眼见为实,建明。你得自己来看。” 柳建明为了不给申媛撩后即跑的机会,手一紧,圈在她后背的游下就想将人按在身下。 申媛细眉挑一挑,按住柳建明,解了发圈。包在脑颅后的一簇头发被她放下来,因为卷过,又缠了这么半天多,勾起了极好看的弧度与剩下的头发混在一起。 申媛看了柳建明两眼,伸手拨头发到一侧,脖子微倾。一头打理极漂亮光泽的头发便卷到了左脖处。 “忘了说。”申媛把裤子脱下来,褶好了,递给柳建明手上接着。 “哦?”柳建明哑的要命。他几乎认不出这仿佛是石头磨骨成砂的声音是自己喉道里发出。 他早知道,申媛年纪轻轻,熟练却又热情。她身体就像一具自然曲线的冰,火一烤,温度升高,汗与水汩汩地流泄而出将融为一体。 “放到后座上。”申媛这会子下巴一歪,特指柳建明。 他直勾勾地接受她的眼神诱惑,一刻没停,一边看着申媛的脸一边慢慢将她脱下的这条裤子放到后座。 “现在老师要来检查了。”申媛声音透着几丝时光倒流的颠倒。 这天旋地转一般的感受把柳建明迷得七荤八素,他甘愿俯首称臣。 “脱掉你的衣服。” 柳建明遵守,伸了手想去先解领带。 申媛按住他的手,仍跨坐在他身上,与方时略有不同的是她此刻。 长裤在后边。 没有秋裤,细细的脚踝边,有一双短款棉绒毛袜。也是纯白颜色的,与纤长小腿的白皙一争高下。 “先脱掉上衣。”申媛拉一拉他的领带。领带挣脱了衬衣页领的束缚,看起来很邋遢的性感。 柳建明笑了,伸开来手:“看来我是失足的良家妇男。” “你还叫良家。” 申媛低哼,拿手没轻没重地在柳建明敞开怀的胸膛一锤。 柳建明看着申媛,笑了笑,说道:“我争取做你的良家男。” “看我心情。”申媛歪一歪脑袋,右侧几缕头发掉落了鬓边,好像是落花缤纷的那一刻,枝头春意盎然,粉粉白白。 时间因此停止流动。 柳建明也愿意做了这一刻的摘花人。好似是弯下肩的那一刻,肩头落下一朵花。他侧过头,看见是申媛的一缕又细又长的头发落在他的肩臂之上。 在申媛的注视之下,柳建明脱掉针织背心,手指灵活地解了自己的衬衫扣子,两手一按住腰两侧,轻轻松松不费吹灰地将衣服脱落。 同一时刻,他往后一躺,将正驾座的车位放下了点。说: “申老师想检查我什么。” 他弯腰的那会儿,腰部沟壑明显,上身已是光赤,下边却仍然完好无损地穿着他的长裤。 申媛抬了手摸他坚硬的小腹,说: “老师以为,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身体健康最重要。”她手往下伸,不知怎么的,在指尖勾起柳建明一串麻感的时候忽而笑了: “柳建明同学,你这一丛毛是什么。” 柳建明闭着眼,本以为把五感都集中在申媛的手上就可所向睥睨,战无不胜。可这一刻,听见申媛的这话,他忍不住又笑了。 “申老师,你也有的。” 申媛停一停,接着在他裤子皮扣上狠狠一揪。音线还是平淡,有几分轻蔑之意: “长在肚脐下的,是么。” “申老师。” 听的这一串音调都变了的声音,申媛笑着放缓了手:“怎么?” “防风板后能看见人。” “看见又怎样。”这小妮子居然这一刻改了腔调,换了姿势,从他身子上滑下去。“难道他们还会因为看见,而把玻璃敲碎,闯进来么?” 柳建明上下嘴皮一磕,冒出了笑来,说道:“他们敢?” “说不定是跟我一样,觊觎它。” 申媛也笑了,听起来跟柳建明的声音一般悠松,空间狭窄,可施展拳脚的地方不多。亏得申媛骨架不大,足以活计。 明明是冬天,车又狭窄不宽大,密闭的空间内空气不流通。任何一言一行,抽鼻子的呼吸声,甚至是心跳声,都清晰可现。 柳建明把手往后一架,借着小臂的力量,脑袋压在手腕处想起了第一次参加的葬礼对象是母亲。皮带解扣声叮叮当当,一如中考时候,那个总是一讲话裤子上挂着的金属钥匙便咚咚响起的校长。 第一次逃课进网吧,第一次破天荒年级第一,第一次离开老爸,第一次一个人出国读书海外漂泊。 匆匆一眨,原来已过三十载。 可意外的,他还是觉得自己年轻。年轻的不得了。年轻到总是叹气,遗憾过去三十年没能遇见申媛,仅是有过短暂的交集也好。 注意力分散的时候,他忍耐力便极强,这东西,可能就是这么奇妙。 忽然很想说话,柳建明一开眼,稍微沉淀一会儿。吸一口浊气,再缓慢地经过胸口的交换吐出。 “累不累?”柳建明上身微起,关心地探过脑袋去。 申媛在下面笑得很含混:“你怎么不回答老师的问题。” “什么?”柳建明眉毛一挑,还真没听见。 申媛掌根放在柳建明大腿上当支点撑住,说:“我问你,申老师的手机号是多少。” 柳建明又躺回去,笑了笑,说道:“特意记住申老师的号码,岂不是说明我这个学生居心不良?” “是,你的确不是居心不良。” 你是居身不良。 申媛脚踩到了那条掉下来的长裤,她本打算拿手往边旁边一方,转了念。 在柳建明抽了后座纸巾探回身来擦正驾座冬天坐垫时候,仍穿着毛衣,但下卷撩起了大半到腰腹的申媛迎着他抱上来。 “我问你,申老师手机号的第三个数字是。” 柳建明用纸巾正擦她的嘴,一时不注意,又因垂着眼,特别在意地拿手指擦了她的唇际。 “又不回答我。”申媛扯一下柳建明浑身上下光秃秃悬吊着的一根花领带。 一个险些,没设防的柳建明呛起来,一边呛一边抱着身上这具温软的身体。 “没听到。”柳建明吻申媛红通通的嘴角,他有些怀疑,自己那边是不是也被沾上了口红红色。 “再说一遍?” 他又“嗯?”了一声在末了,尾音稍挑,骤时地增添了几抹不正派的挑逗。 申媛慢条斯理地把柳建明的领带绕到他的脖子后,自己的手指,挑了那领带的末端玩弄。说: “秒答题。” 柳建明笑了,耐心:“好。” 申媛呼出的口吻之中,既带有她自己本身的清香,也有他身上的气味,还有它的一丝丝的淡味。得托他平常喜欢吃水果蔬菜的合理饮食,她不觉得嫌弃,否则要柳建明无地自容。 “我问你,”申媛先是慢慢地用领带尖儿擦磨他的锁肩线,整个人撑在他身上。 故意营造了神秘的气氛。柳建明也不恼,放在她屁股上的手往上伸,卷起来她毛衣的时候也不忘拉了自己的一件风衣罩在她身上。 申媛一撩开风衣,柳建明就握住她腕子,眼神示意: “这样别人就看不到我们做什么了。” 申媛眼一转,了然:“门锁了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柳建明又笑了,亲上她的肩头,被申媛用风衣一起搂住了自己。 两个人就这么躲在他的那件大风衣里缠绵。 申媛问他:“申老师手机号的第三个数字,三秒钟时间。” “7.” “嗯,第十个。” “8.” “倒数第四。” “2.” “错——”申媛的声音被淹没在交吻中。柳建明颇带惩罚性地咬她,“哪里错。” “是6.” “你手机数字里一共三个6,没有倒数第四个的6.”口吻坚决,不容置疑。 “是吗?”申媛低低地笑了,一想,还真是。靠在柳建明的肩头咬住说,“申老师准许你毕业了。” ※※※※※※※※※※※※※※※※※※※※ 我真的手贱啊啊啊重新修改了一次出不来了了。头一回是审核成功的,tmt我好后悔。 -- 5-3 柳建明往上不轻不重地顶申媛一下,说:“谢谢申老师。” 申媛还得躲他不及:“别。” 柳建明有点俯视意味的在她屁股上掐一掐,想申媛哪里是不要,分明是口身不一。既然如此,柳建明都想到了这点,水到渠成地便更推她一把。 申媛这下眯起眼,在颠簸的坐驾上两只手在柳建明的脸上摸来摸去。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嘴唇吻下去。 柳建明看着她:“喜欢了?” 申媛捏紧了柳建明的嘴,闻言笑道:“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柳建明心头一喜,顾不得太多,在车上的疑虑一下子给这人抛在了脑后。九霄云外都找不回的迫切,含在她耳垂边: “不过分,你那回浴室里怎么叫我的,这回再说一遍好。” 申媛更下流地闷住他嘴,说:“那样你就满足了么,你怎么。” “我怎么?” 柳建明眉毛一挑,正想换个谈话姿势跟她深深地探讨一下这方面两人的认知误差。左侧靠近驾驶座的车窗,“砰”“砰”的响起来。 柳建明指甲刮一刮申媛的胸口,说:“谁?” “我哪知道。”申媛也被打断了,一时不敢动。否则衣服之下的动静外边的很容易看见。 柳建明捧着她的脸撩开了申媛的发丝,“算了,别理他。” 申媛有点轻飘飘:“待会儿全市的人都来围观。” 柳建明哈哈大笑,大掌在她丰满的屁股上又“啪”一下打过捏住。 “那真是浪漫。” 柳建明往上身子一探,手上那一下。架势十足,力道却控制的好,臀肉一样能缓冲一点与骨头的接触。他爱不释手于臀波里的触感,轻轻感叹,拨了申媛的脑袋藏匿起来。 他的手机这会儿响起来,屏幕上的来电震出了名字。申媛看不见,在衣服里趴着问他: “是谁?” 还能是谁。柳建明没好气地带点控诉地说:“你表哥。” 他降了点窗,缝隙露的不多。外边站着的那人等候多时,探头探脑的眉眼随窗的摇下渐渐显露。 从张天弱的角度望进去,只能看见柳建明的一张脸,不禁狐疑了一疑: “我能进车子来吗。” 柳建明说:“不能。”两个字,风雨欲来的气势险些噎到了张天弱。 张天弱适从酒店里乘电梯下楼,刷了磁卡草草冲一个澡,在医院里,因为各种不便他没洗好过。头发有些湿,半潮半干的贴在头皮上。 张天弱有点犹豫:“你在睡觉吗?” “嗯。”柳建明看着张天弱,没必要说自己为什么还留车在酒店跟头,便略去了不答。只说:“你有什么事。” 张天弱汗颜的拨了拨头发,眼转一下,顾左右而言他:“表妹呢。” “她睡觉。”柳建明看着张天弱,“你有话直说。” 被催了两三遍,张天弱鼓足气,再没法游移不定下去了。隔着一条窄窄的汽车玻璃窗缝隙,他道: “好,我直说了。那个……”张天弱摸一摸下巴,才说:“能出来下么,有点私密话想说。” 柳建明倒是笑了,说:“你这个有话直说,新颖。原来是这样回事。” 张天弱尴尬的将头发尽数拂到脑后,左右瞧一瞧,做贼似的眉毛挑一下,靠过来轻声: “不是,不能叫我表妹知道。这事还是得跟你,私密地谈谈。” 张天弱是没想着申媛就躲在柳建明的怀里听,并且身子一点点地滑下,又钻到了柳建明的脚下。 柳建明草草地披上这件风衣,不探出头,将车窗又摇下一点,仅是这么看着窗外的张天弱。说: “鬼鬼祟祟的,做了什么违心事,不能叫你表妹知道?” 张天弱摆手,“此事说来话长。” 柳建明说:“你长话短说。” 拿脚尖一直擦地面的张天弱没法子,抬了头,一手竖在嘴边一手撑过来。说: “就工作那回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柳建明叹口气,“你早说。” 还以为是什么,弄的紧张兮兮,神秘感十足。话既然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柳建明给他台阶: “你到停车口等,我过来。” 张天弱松了一大口气,双手合十,虔诚地摇了几下之后走了。等他一走,在柳建明身下的申媛也探出脑袋来。 “他把我说的好像一个恶魔。” 连谈话,都要避着申媛走,不能怪申媛不联想到这一个词。柳建明忍不住笑,刮一下申媛的嘴唇: “你的确是。” 申媛斜柳建明一眼,不语。 见他歪头从后边拿了好几件衣服,递过来一条裤子,正好是申媛的那条。 “你没看见你表哥刚才那拜菩萨的姿势。”柳建明低下头来,解了领带正打算重新系。 申媛按住他的动作,把车窗重又摇上,没什么声音地将一室欲跑出去的空气堵了个流泄不通。 “菩萨低眉,不是有这个词么。”申媛抬腿严丝合缝地又跟他相贴,跨坐上来说:“我帮你系,你不用动手。” 柳建明眉毛一挑,摊开手来乐得清闲。知道申媛哪里是帮手,这副姿态分明是不怀好意。 “你就这么把我抛在这里了么,建明。”申媛手肘子撑再他胸上,把领带塞进去。 “衬衫先穿。” 申媛一撇嘴,干脆将他的领带数尽地拆开了,团了一团。揉在手心背了身后说: “别穿了,你直接这么出去吧。” 柳建明拿了衬衫套上的动作为着这句话一停,带点戏谑的口吻。 “叫你男人就这么裸着出门?” “谁的男人?”申媛斜眼过来,慢慢悠悠地坐在他小腹上。 “柳建明的女人的男人。”柳建明懒洋洋道,“你再勾着我不让我走,你那表哥待会儿又要来。” 申媛头一歪,“你让我这样自己待在车子里。” 柳建明笑眯了眼把她的腰臀掐上一掐,附首贴在她耳边,说:“不会,看在你穿的这么漂亮风情的份上,我也不能。” 适逢申媛弯了腰,把他口里所谓风情的那条小面料勾到指头上,把身子让一让,挪到副驾座。眼一直斜在快索利落套衬衫与针织背心的柳建明脸上。 “下回再帮你买。”柳建明贴在申媛的嘴边,俯过来。手一撑在坐垫上,说:“小怪兽不是挺好用,我听说。” 申媛眉毛轻轻一挑,听了话,忽将他刚套上的风衣口袋扯一扯,掂量着分量摇头。 “怎么?” 沉默,未予回答。 只是见申媛又将目标转移,挪到了柳建明的裤口上,左边那地方还鼓囊囊的。她按一按自己那层胸罩的质感,不由轻笑。柳建明皱了眉来握申媛的手,被眼尖的她,及时地躲了开。 “保管的不错,这条东西也给你了。”申媛指甲上划,一路在柳建明的衣服表面向上,扯开了他的袋子口塞进去。 这面料比胸罩又薄小得多。 弄完,申媛再没理他,勾弄了勾颈锁子上的项链塞到毛衣里。接着她套上裤子,两腿往上一架,见柳建明在她完成这一系列流畅动作之后还没走。 “去啊。”申媛下巴一歪:“张天弱还那边儿等着你说。” “你真要这么穿?”柳建明眼色更深了点,望着申媛像是要,穿透她的心里。 “不然呢。”她点头,又把那条柳建明的领带徐徐地平铺直展而开,皱了。便说: “这条我帮你先拿着,”反正,皱了的领带打起来也难看得很。 “好。”柳建明随她的耸高一条眉毛,边下了车,一转身却像想到什么回来,探过车身说: “有事打电话。” 申媛“嗯”了声,抬眼:“你车里清新剂有没有?” “那里面有。” 男人爱抽烟喝酒,宿夜之后,车上那一股子烟酒混合的味道难闻的要命。他们本人嗅觉早适应,没感觉,可一般女孩子可能会不肯。顾着这层原因,也不知该说是多留了一手还是出于绅士风度,车上都有备妥喷香。 柳建明拿手指了一指。申媛便顺着去拿,纯白色的毛衣,没整好,一起身裤子上沿同卷起衣际的两颗腰窝,深深地露出来。 看了一会儿,柳建明才关门。回头走几步再转首,透着一层防风玻璃,正见申媛不知哪时候脱了袜子,背靠副驾驶,拿他的领带在自己的脖子上套.弄。莹白的脚,脚趾饱满,脚背纤长而瘦削骨感。 柳建明走到等候多时的张天弱身边。他悄无声息,一时之间抽烟的张天弱没顾着。 “什么烟。”一只手顺着微低的声音在张天弱的肩上,拍了拍。 张天弱不防,扭头的瞬间烟头差点折了:“不贵,二三十来块。” 说着,摸出袋里的烟盒给柳建明看,是本地人最爱抽的一款平民烟。 “妹夫,你也来一根。”张天弱抽了一根烟递给柳建明。 柳建明本来想提手道免,听张天弱一句“妹夫”,话在嘴边打转,一时停一停。方说: “找我什么事。” 一手接过来了张天弱的这根,听张天弱在耳边提了好几口气,终于才说:“我刚才借酒店的在线平台上了上。” -- 5-4 柳建明看着他,张天弱两条俊秀的眉毛一耸,歪成皱眉的形状。即便是这种状态下,他也不忘打火机伸手递来点。 待会儿回车上,带一身烟味,申媛可能会不喜欢。顾着这层原因,柳建明摆手说不用。 张天弱殷勤:“这烟价钱不高,抽起来味还行,软软的,不糙。” 言语之下听得出在试探柳建明平常抽的烟种。也就差不多,反正这东西,跟商场里摆的奢侈品一样,不拿出来炫死命的抽就完了。也没看哪个抽了一辈子劣质烟的寿命就比高等烟的短,还是看命。 “你有话直说。”柳建明打发干净他的吞吞吐吐,“酒店的平台上,搜了什么东西。” “还能有啥。”张天弱挠一挠头。 脑子里摸索来摸索去,忆着搜出来的结果,心里头怎么想不是滋味。他拿手掏掏袋子,摸出了那张孙调元的名片给柳建明。 柳建明瞧了一眼,平平无奇的名片,不说太奢华,方正矩规。也不廉价,至少用心做。 这张天弱,不知是搜着了什么东西,忽然一下子这么慌张的神色。 张天弱拧断烟扔墙角,凑不巧一行保安过,他慌慌急急地拿脚掩了。一背转身,也顾不得许多: “就是那什么,律电。这家企业是正规的吗,我怎么网上搜出来的评价不太好。” “你搜出来什么了。”柳建明瞧他说,“别藏着掖着了,直说。” 不知是第几遍从柳建明口里冒“直说”二字,张天弱心知肚明,一样最瞧不起说一句顿一句,故意卖关子的人。 他叹口气,说来说去还是全赖: “东星本地论坛上对律电的压榨好像蛮讨人厌的,车间的工人,同等企业的都朝外资看齐,比如多半小时加班补助多少云云。可是律电仗着自己企业大,还拿二十年前的一套来对付。” 律电这家综合性企业的老板姓何,是水泥工人出身,小学学历,撞上了百年一遇的改革好时机,白手家底,新贵一跃成材。 柳建明听父亲老柳也谈起过,都是对这姓何的,插脚他们企业的愤懑。说到这何胖子,学历学历没有,字笔画多点就不会读,发财了就造一纸的假.文.凭。他初中辍学,几个当年毕业搞分配进铁饭碗现在混得平庸无能的初中同学谈起来,哪个不是带着又酸又不屑的口气说,何胖子是运气好。 “你打算怎么做。”听张天弱一说,这么义愤填膺的语气与姿态,柳建明一下子明白了。 张天弱霎时心焦:“我这地方初来乍到的,哪哪都不识,路都认不清,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也说不清。” 在张天弱说话的时候,柳建明已经想好了,眼底放松了些,摸得清楚张天弱找他来谈的私因。 张天弱见柳建明不说话,猜不透心思,正要催,冷不防听柳建明开了腔: “我看你还挺聪明的,一来,就敲了一笔体检住院费。” 一眼睨过来,柳建明似笑非笑:“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东星还是有工会,权益受侵,找他们。” 这话说了跟没说,要是工会有用,论坛发新闻抗诉干什么用。好在论坛还能发一发,至少曝光一下,让人知道这家黑心企业多么不重人权。 “我的大妹夫。”张天弱焦虑,“我就直说了吧,我要是能相信一个洗手间认识的人,那我也不用叫张天弱,改名叫伟哥好了。我现在想,还是你那介绍的比较靠谱,是不是,要不还是你那边……” 说到一半,张天弱枪子儿似的话如同进了水里一般,被浇了个大半,戛然而止。目光惊悚地好似看了鬼片似的落在远处。 抱着手臂听的柳建明,顺他的目光一块儿,回头一瞧。 “你表妹在那边,你要不要问她的意见。” 张天弱闻言,慌忙抬手:“算了,算了,这事再谈吧。” 这个怂样,看来是真的饱受申媛的精神或是言语摧残之下的创伤后遗症似的。柳建明带点嘲弄意味地又瞧一眼这表哥,瞥远处,望一眼那边的申媛。 他都好想跟人讲,其实申媛言行不一,她精神与言语上喜欢压迫男性,咄咄逼人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可是她的身体又乖又顺巧。到了一定的时候,服服帖帖,全身心的融成了任人为所欲为的状态时妙不可言。 那日柳建明在浴室已经见过。更奇妙的是,她会在爱爱之后又反过来当掌控一方。 柳建明当然揣这一个秘密谁都不说。更不会跟任何人说,他需要这么个人治他,到大雾的晚上又似吸血鬼出洞一般双方颠倒,具有一种倒错之感的灭顶快感。 “我有个电话,先过去了。有事你可以找我,以后再说。” 柳建明浑不在意地揣手兜里,脑子里的绮想,宛如一瞬间烟消云散。恢复了平日的正经与严谨地走回到申媛的身边。 “你手机忘了。”申媛递过来。 “老冯。”柳建明看了一眼语调悠闲,“他找我什么事。” “你先听。” 柳建明的视线从她的领口向下,一条歪歪斜斜的领带,像一条绳子挂在她脖颈,松松垮垮,看起来分明是很不协调。无形之中,她丰满的胸部与纤细的腰身又将这层男性化的东西,修饰赋予得相当情.色。 柳建明摸一摸申媛的脸,心思都摆在了脸上,转身。一手插进了风衣单兜里,背靠上车斜身。 他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放耳边,眼神漫无目的,游走在这一间大酒店的植栽树木。听人在电话那边寒暄: “干嘛呢。” “还能做什么,等死混日啊。”柳建明微眯眼,说:“你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男人一通笑,而后似乎叼了一根烟,一阵打火机响后。冯世科才徐徐顺着吐出的烟圈与雾气说: “你家老头子,叫我给你在旅馆这边准备一个房间。” 这会儿,柳建明手里闲得慌,身边软玉温香。他一伸手,将看风景的申媛一起搂过来。摸住申媛的手,冲电话那头说: “老头子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呀。”隔着电话线,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股子乏善可陈的懒淡,“小道消息,周那什么猛到我们这边来玩。绝顶的机密,我早上刚接到订房信息,没过一小时你老爸打电话就过来了。怎么,他没跟你说过?” 柳建明眯低眼,轻轻地拨弄手下申媛的下巴。滑腻的手感,微冰凉,十分舒坦。 “没说,”隔了会儿,柳建明说,“什么时候?” “后天吧,你过来么。” 柳建明眉头一褶,猝不及防这时间,够紧迫。稍时的停顿给线那头的冯世科见缝插针地接了茬: “你们炒房的真有意思,现在都找人家二代来甜衣蜜弹了。” “这不叫炒房,叫投资。”换汤不换药,柳建明也懒得多说,跟冯世科聊了两三句便挂下电话。怀里申媛抱着他的手臂轻轻地抚摸。 见他俩打完电话,申媛问他:“什么事。” 柳建明略一思索,说:“老冯,他明天下山来一趟玩玩。后天叫咱们一块上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盯住申媛,见她胆大又无畏,将手揣进柳建明的衣兜里。 “去玩儿?” “倒不是。”柳建明摇头,“小周总那事,挺玄乎的。你想想,他在其中当一个穿针引线的人,对他有什么利益。” “中间商。”申媛晃一晃头,“拿手续费。” “对。”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的柳建明俯下腰,贴在申媛的耳边说:“还是我家申媛聪明。” “你想怎么做。” “再说吧,他明天下来的时候一起说说。顺便,你哥哥那。” 柳建明一句话没有说完,止了半句,到后半他抬起头,望了远处两眼。伺机的保安见张天弱落单跑到了他身边,盘问张天弱的烟蒂。 冯世科来之前,柳建明带张天弱买了手机,逛一逛商场,找来找去张天弱还是想用原款。完了小刘来接,张天弱倒也算讲情分,报恩戴德地迎上去。 迎面冲头盖脑的是几句:“小刘哥。” “你最近好不好。” “刘哥,啥时候结婚。” 小刘一吓,说:“你怎么知道我要结婚?” “你家老板红包都包好了,我哪能不知。” 张天弱挤眉弄眼,冲后头打电话给申媛的柳建明指。张天弱掐指一算,可不是,快过年了。 张天弱同小刘攀热乎的时候,柳建明摸进电话,走过来。一眼瞥见两人都朝着自己瞧,一脸八卦的暗流涌动状。 “怎么,没看过我打电话的样子。是么?”柳建明笑了,手插进兜里。 小刘忙说:“老板,现下我们是去……” 眼色里暗示旁边这张天弱的存在,出于种种商秘。压在喉咙里打转的话并不说透。柳建明略一思考,转头问张天弱: “你驾驶证在不在酒店?” 张天弱点头,黑白清亮得分明的眼里满是疑虑。柳建明拍拍他的肩,扭头说: “小刘,先去g酒店。” 言下之意是,拿张天弱的驾驶证。一头雾水的张天弱什么事还都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男人已上了后座,爬上了一半。扭头嘱: “你也上来。” 张天弱压抑下心头的疑问,坐上柳建明的车。过程中速度很快不敢耽误。看起来柳建明同那个司机小刘的关系实在不错,一上车就问了几句,小刘最近的情况。小刘也很感激老板对作为下属司机的自己的生活情绪多加关心。 小刘说是司机,其实也兼具小秘书的职能。柳建明的行程安排,小刘了若指掌,几乎毫无一例除外地都由小刘遣调。 张天弱正默不作声地想着这些,忽听得耳边风声哗哗,似乎刺破空气。气流盘旋里,身旁另一个划分而治似的位子里的男人。侧过头来: “你表妹……” 后头几个字没听得太清,张天弱只看见,柳建明那肩膀下倾时候领带却依然安然无恙地扣在衣服里面,像极了一枚风花雪月的装饰。 一听表妹,开头几个字便当即叫张天弱震了心神,忙不迭凑近了听。 他的头颅还是硬,倒是不像刚来那会儿倔强。早上柳建明叫他出来,洗头,张天弱认认真真地清理了过的头发,此刻都顺服,贴在脑上。 柳建明继续说,“你表妹以前有没有带别的男人回过家?” -- 5-5 张天弱身子旁侧,两膝却仍拘谨并坐。他是一开始来不懂礼数,却不代表孺不可教。 这刻他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响,更侧头看了一眼是不是错性的柳建明。对方视线露骨,毫不透露那双高耸眉骨眼下的探究。 “我们是娘家。”张天弱摇头,“表妹来东星以后,很少回来。” “你们那儿没有年里拜亲戚的习惯?”柳建明更绝,一针见血进张天弱搪塞中的疏漏。 张天弱一停,好一会儿没作声,与其说不敢开口。还不如讲此刻被旁边那道并不掩饰的目光刺住,浑身有如钉地,动弹不能。 “好像。” “说点真话。”柳建明厌烦,“究竟怎么回事。” 张天弱左瞧右瞧,见柳建明真不知道他们娘家的事,一时之间升起,油然而生的,一股子欷歔感慨的叹息之气。 “我姨,也就是表妹她妈妈。”张天弱低声,“跳楼自杀了。” 柳建明着实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年了。”张天弱那会儿辍学云游四方,葬礼都没赶得及参加。这几年也是年年葬日的时候去拜一拜。 “从那以后,表妹就没回来过。” 张天弱耸一耸肩,膝头在不经意里,放松了开,两只脚也往两边不知不觉地扩了大。 柳建明不在意张天弱的姿态随意,坐直身,自己好一会儿功夫没吭声。一言不发地看了窗外一方,沉默数秒,在到酒店小刘打破这场荒野一般沉寂之前都不开口。 “老板,到了。” 小刘有些惴惴不安于车内古怪的气氛,不敢转头,只略略地抬起颈子。从内后视镜里瞥见自家老板一脸沉思状的脸。 过了一会儿,柳建明才像从兀自神游的境界里走出,看了眼没敢动的张天弱。不由一笑: “你去吧。” “好勒。”张天弱转身扭把子决定下车,旁边柳建明一起开了门,出门之际把肘子放窗框上同小刘讲: “我去抽根烟,小刘。你找个能停车的先停,待会儿我打你电话。” 小刘点头,眼神谨慎地逡在老板与那张天弱之间。张天弱从车后,绕着屁股走。柳建明走到副驾座又拍拍玻璃窗,降下来,冲小刘说: “老头子要是打电话来,你说我有事,不在一块。不用跟他说我在哪。” 小刘心里奇怪,可见柳建明这般肃色,平日不寻见。心下捏了几分计较,点头说“好。”打了方向盘将车开出酒店前马路牙子。 柳建明是摸了根烟出来,手还放在袋子里,一转眼瞥见张天弱。向他招一招另一只手,说: “你先上去吧。” 张天弱被说得发怔,还以为柳建明要跟他一块儿上酒店楼,没想着。脚下上台阶的步子一停,转了转,朝柳建明道:“那我先走。” 柳建明“嗯”了一声,扭头看风景。酒店楼边道路宽阔,人行横道缓冲道一点没耽搁,全规出设好,划成黑白黄三道。 不远处汽车横飞,行人来往,黑头攒动。东星不缺人,永远不缺有钱人,不缺年轻人,不缺做梦的,亦不缺实干家。 人很多,全国十四亿人口。 但是申媛只有一个。 当然,柳建明拧熄烟想,他也只有一个。全中国,全世界都只有一个申媛,一个柳建明。 他想好了待会儿张天弱下来的时候该说什么。不是为了避嫌,而特意支开了小刘。只是无关紧要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能单独的谈谈更保护申媛的家庭隐私。 眼见酒店人进入,车开过,停下,人又出来上车。白天少些,到晚上又将灯火辉煌,彻夜不眠。 张天弱在一对小情侣之后下来,手里拿着那只刚买的手机。一过来,他较之柳建明先开了口: “我刚登我的icloud账号,发现几张还特有趣的照片。” 柳建明看他说,“老家的?” “嗯。”张天弱也不含糊,掏出了手机给面前看上去有些话要讲的男人看。手机里是自动上传了云照片,时间追溯到好几年前都有。 张天弱初中时候苹果就在学校里很流行了,他用过姐姐破的手机,自然注册了账号。柳建明没带着什么心思地瞧了一眼张天弱手机里照片,看见校服照。登时笑了: “这不是申媛么。” “是啊。”好几张都是老家拍的,张天弱没发育好,豆芽菜一根。看起来是乡下的模样,豆架瓜篷俱一全。本来没什么想看的柳建明,因瞟住照片里,特别白瘦的影子。 “你拿过来,我看看。”柳建明伸手向张天弱要手机,又低下头扫,说:“这张还是初中?” 张天弱跟过来看。照片里自己贼蠢的占据了一大半页面,后头申媛眯细了眼,拿手挡住太阳,不知看什么。穿的白体恤蓝长裤,脚上凉鞋。 张天弱笑了,说:“对啊,好小。” 比现在这会儿还要瘦,气质却已经很好,头发短一点,到下巴的长度。 一张夏天的“过客”照,柳建明又看两眼,还给张天弱。张天弱这会儿,才道: “我现在想起来,姨娘去世应该是这一年之后的秋天。足一年不到点。” “为什么跳楼。”柳建明这句话说的极轻,压抑了平日的气势,像极了张天弱初中时候一个教计算机的平民老师,不再给人一种遥望的姿态。 张天弱被看了一眼,顿住,神色里游移不定,摸一摸下巴似乎在考虑怎么开口。 柳建明抬手拍了拍张天弱的肩,“回车上吧,我给小刘打电话。” 他想说的本就是这一件事,见张天弱不言在口,眉宇稍褶,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一副模样。谁知,刚一转身张天弱便又上来。 “我那会儿在外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张天弱说,“但我听街坊邻居里八卦的说,是姨父外边赌博欠债,姨娘患心病消极跳楼。留下申媛一个人。” 柳建明愣了愣,只字未发地看了张天弱一会儿。趁着一辆黑车飞过来他侧身,让了让道,又说: “所以申媛这几年都没回家。” 迅速滤清思路,意思是申媛的父亲辜负了他们娘俩,照理说,这样的父亲患癌也不会让申媛这样性格的女儿多瞧一眼。 柳建明拿手机打小刘电话的手这么停了下来,数秒停滞后,说:“你姨父现在?” “不知道。”一想起上回申媛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张天弱浑身都竖毛,对方却是年轻女孩娇滴滴能掐出水的声音。 “不在东星?” “我想是。”张天弱挠挠头,“这一年他直接消失了,但我想,他应该在工地上继续工作吧。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没有在医院?” “怎么会。”张天弱笑道,过了片时嘀咕,“搞不好又有小孩了呢,老当力壮。” 这么一回想,他们家许多年因着面子,都不曾拒绝申熊地蹭吃蹭喝,属实遭人唾弃的滥好人行为。难怪申媛那以后也不跟他们来往了。 想到这,张天弱忽觉不对,说道:“妹夫,表妹跟你说过姨父的事情没有。” 掏出来手机打电话的柳建明听了,侧头对他笑笑,竟有几分无奈。 “我也不知道算有还是没有。”小刘开车过来,柳建明吩咐小刘,先去银河小区接申媛。路上冯世科便打电话来,跟他们讲: “我在哪里?我这几天一直在香港那边。对外当然要说我在旅馆里,我被叫过去真的很烦,自己不会过来……我现在从高铁站出来了。不用来接,不用……到哪里?” 那头冯世科举着手机笑道:“老地方,我手还挺痒的。宰谁的钱都没有宰你来的痛快。” 挂了电话,申媛便问他:“去哪里?” 柳建明低头看着她笑道:“你想去哪里。” “问我,我说书店你去不去。” 知道她又在逗趣他,柳建明拿手,轻轻拉了过来申媛的手。白皙,纤软,很少涂红指甲油,像是蓝书灰格子的颜色她最中意,到极欢的时候会拿这些指甲在柳建明背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柳建明有轻重地拿捏申媛的手,先不急着往小刘停在社区外的车处走,轻重急缓都控制得刚刚好,毫爽不落的捏.弄她。半晌,方才抬了眼说她: “你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申媛歪头:“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讲什么。”柳建明用眼色示意车上的张天弱。申媛从一开始,摆在面儿跟前的事实是,一个谎它撒不圆。 申媛哧地笑了。 “笑什么?”柳建明声音更低,申媛这副表情,便知道她是听懂自己在说什么了。他们不需要把一句话开诚布公得太过明显。 正如此刻,申媛迎上了柳建明的视线,“如果都是卖惨,与其说他害我没妈妈,没有爸爸,没有完整的家,肩负被人怀疑的标签。直接说他生病得癌需要钱。既不会被人说故意卖惨,又能拿钱,还能落我一个新世代好感动垂泪孝女的称号,怀疑也只是说你单纯,想想就有趣。” -- 5-6 柳建明看着申媛倒是笑了,说:“的确有趣。” 一想到自己都被骗好久,丝毫不怀疑,就觉得眼前的女人真是胆量。 申媛没有说话,有一会儿不做声,也不动。自己的脸被身边的男人凝视许久,打量着什么稀世奇宝一般。柳建明一直到伸手过来抚摸申媛的脸蛋,眼都不曾离开。 “何必。”他低低地在申媛耳边道,手从身后将她的脸别住。 申媛轻飘飘地看了柳建明一眼,笑道:“害怕了?后悔了?” 那一眼相当平淡,褪去了激情,略过没有感情的笑容,脸上表情陈乏。是连笑都懒得扯的程度,浮花浪蕊更已匿,不消再提。 柳建明紧一紧眉头,伸手去牵起申媛脸上的笑。说: “你知道我不在意这些。” “是吗。” 柳建明瞄了外头几眼,银河社区都是老房子。居民多于五十外年龄浮动。他不理会或好奇、或惊疑鞭策之下投注的好事目光。 这会儿,他凑过唇来,贴在申媛的耳廓上濡湿的一贴。直勾勾: “我又不缺钱,你想来骗,随便骗好了。” 申媛被他呼吸里的溽热一激,侧一边颈子,欲图离开的心思叫柳建明瞧见了。手往后边轻一拉,连人带身子地抱过来。 “我没有在说笑。”柳建明拿手将申媛的手一摘,交叠在一块。两只手一块儿摸进自己的胸口。 继续说道,“你想要这颗,也给你。” 申媛一听,嘴边终于勾起了笑,这会儿不抵抗。顺着柳建明的动作轻巧一转身。 “这么甘愿?” “都比不过你。”柳建明任她纤细修长的手指熟门熟路地钻进自己的衣内胸口。 申媛声音淡晰:“你不怕么。” “怕什么?” “我从小学,就知道怎么写煽情文章拿高分。”申媛眼眉低垂,分明是低眉顺眼的一副动作,眼里流露数分倨傲。一睨眼,夹卷而过的睫毛便呈很漂亮的半弧形抬起来。 柳建明笑了笑,听见她摸着自己胸锁骨一路向上,一路说: “写身边的真实事件从不能拿高分,但是越虚假,编的离谱,催人泪下。”申媛慢悠悠,“就越能受到吹捧,再来一个首尾呼应,升华主题。都不会差到太离谱的地分。” 柳建明闻言挑一边眉:“所以你学会了怎么撒谎?” 申媛有点笑意:“不是很有意思吗。” 柳建明不紧不慢地凑到她耳根子边,放任她的抚摸,绵绵的情意在她我彼此之间,透过肌肤之触的亲热流淌。 “是有意思。”柳建明道,“这么说来,你晚上躺在我身下说的那些也是你的煽情之词了?” 这男人,不在乎其他的,看似宽容大度些,心思一点不少,尤其在这方面远胜过对她所撒的父亲重病的谎在意。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说点反方向的。”申媛抬起头来,看起来还是寻常自如,没有一分不自在。一只手撑着柳建明的胸膛,另一只往下伸。 在她得逞之前,柳建明先一步地抓了住,舒舒服服地往她嘴唇上贴一贴。 “去见见老冯?我最好的朋友。”柳建明看下来。 申媛眯笑了眼,抬起头说:“有多好?” 声音微哑,透着三两丝的汗水,微翘的鼻尖冒出了细小汗。柳建明凑在近头,嗅嗅,有一股没喷香水却带着麻酥酥的肉感之香。 “好到必须让申媛见不可的程度。” 说到了这份上,已表明,申媛父亲这回事翻篇了过去。柳建明本就不是个爱刨根问底追人过去的人,人要放眼未来,注重当下。 他手机这会儿震了,掏出来看来电两眼,见着名字。一下闷头笑了: “看,老冯这会儿还一个劲的催我们。” 申媛抱着手臂,人个子不高,因下巴微微抬高,即便是需要抬眼的先天劣势角度,依然因睥睨的气质而有几分.身处尊位。 柳建明拿手机来电显示给申媛瞧了眼,冯世科三个字,又白又显眼,仿佛占据了半壁江山。 申媛下巴一歪:“往这边走。” 就拉了住,正欲捏着她手往一栋楼下走出去外出口的柳建明,意料之中的受到了柳建明的回眼一瞧。 “这下面。”申媛心平气和地解释道,“是我妈跳下来的地方。” 闻言,柳建明抬头去看。十层高楼在老房子里已算顶天花板,铁黑栏杆光秃秃。再环顾一圈四边,皆是绿藤满布,冬天依然生机勃发,唯独这5楼滚一片荒凉,铁迹斑斑。 “想哭就哭,”柳建明捏了捏手心里拉的这只手。 申媛未置一词,只是笑。 “没必要逞强。” 申媛却对他摇头,“哭不出来。” 看起来仍是寻常的一副姿态,在出艳明媚的五官之下,表情很不同,是一片平淡。风突如其来,平地而起,柳建明伸手按了她吹扬的头发。想到,头一次夜晚见到她,也是这样一张麻木而又冷淡的脸孔。 转瞬,申媛又笑了,瞥向他说:“你不怕迟到让人等么?” 柳建明笑道:“那走吧。” 他有守时的习惯,的确是宁可早到决不迟来的典范。银河小区之内老人家路边下棋,叽叽喳喳,饭香扑鼻的傍晚,老社区烟火气息浓重。 “我尽量晚上让你能哭出来。”柳建明玩一下申媛的手指。嫩软,纤细。 她那张白生生的脸孔转来瞧着柳建明:“干什么啊。” 明知晓他不是那意思,柳建明手下暗暗地又使了劲,顺她话而上。说: “你知道的。” “好啊,拭目以待。”申媛跟着笑,充满女人味的身体曲线在紧身低领毛衣同宽松长裤之下,妖妖娆娆,顺着不刻意显摆的走路姿态依然遮不住了。 短短一程路,柳建明握着申媛的手,走在她身后,思考了许多。 看着她的背影,地上被昏阳拉长。柳建明尾随,慢慢地两人向车位走。 仿佛有一瞬间,平行的时间随着柳建明与申媛影子的合融而产生了交集,逝去的时光因此妥协。 冯世科所选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前日柳建明给张天弱订的酒店。老地方,两个人打电话过去一问,原来柳建明一开始以十几年前高中那棋牌室早就给抄了。这些年老板搬家,也不知道打哪儿混去了。 冯世科又刚坐铁从香港来,身上一件花衫长裤皱得不成样。张天弱有眼力劲,当即下楼去买了两三件新的衣服回来。 冯世科在酒店楼房间的浴室里冲澡。隔着一扇门,水声哗哗的响。 申媛跟柳建明坐在客厅沙发前的毛毯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毛毯前的玻璃桌上摊着一堆纸牌与盛酒液的水晶玻璃杯。杯子沉甸甸,托着四五汪琥珀色液体。 柳建明扣上酒瓶塞,顺臂将酒瓶抄回沙发角落的一桶酒架里。 “张天弱怎么忽然这么听你话了。”申媛犹记着头一日,张天弱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柳建明不置可否地躺坐回来。 申媛仍狐疑:“就买一只苹果的钱,给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柳建明听了笑道,“我这是人格魅力。” 申媛略带嘲讽地看着他:“好不错的魅力。”这话没说完,身边那男人便俯下头来扣着她下巴。 一双眼睛遮在骨影之下,深陷。申媛的目光顺着他在自己身上的手,露骨地落到柳建明眼底。 “我没有魅力,怎么吸引到你。” “少来。”申媛别开了头,欲笑:“你也叫吸引到我。” “哪里不叫。”柳建明一派不正经的拿他扣着皮带的腰顶来。 申媛躲之不及,“那你说,全身上下哪里叫。” “这里难道不是。” 柳建明本来也没想在这里,毕竟是外边的酒店——他本人极度厌恶在酒店这类可能含有针孔摄像头的公共资源场所,做人类之间所能想到最浪漫亲近的事。 申媛爱勾他,没值得特别稀罕的说,是一款无勾钓鱼。一激柳建明便上了套,看起来瘦,压在身上体重却格外坚沉真实。 “你朋友要出来。”申媛把腿曲起来用手圈他。 柳建明闻言眯笑,说道:“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如何?” 柳建明掐牢了申媛的腰,一点点逼得她往底挨,身体后靠。 “再给你个机会,重新说。”柳建明从眸子里直直地望住申媛,“最吸引你哪里。” “吸,吸。”申媛又笑了,勾住他的脖子把腿架上去。两条笔直而长的腿便环住他的腰身。后脑勺抵着毛毯。沙发与桌玻璃架子间隙,呼吸浑浊,彼此吐息近距离同四肢一般,缠结交融。 “应该是我哪里最吸你……”申媛声音微轻,玩弄柳建明的颈锁,“而不是说你最吸引我。” 柳建明眉毛高扬,嘴唇不设防地直直贴下,不急着来。先是一个重重的皮肤摩擦,而后说: “真的么,今晚就给你试试嘴上,”他说话的当口,一词服务没来及蹦出口。浴室内哗哗作响的声音蓦然一停,水声戛止。 申媛脚一下蹬直,酒店服务的薄白拖鞋悬悬而挂在脚前半截。 掉下来的时候,冯世科从浴室里出来,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对电话那头说: “让你放屁的去跟了吗?” 冯世科转身扔了毛巾,那架势,粗暴的会以为在下一秒会摔他手里的手机。他回身一停,定定地看住老友,与他身旁的女友。 方说:“两位,看点什么?” -- 5-7 末了,冯世科抱着手臂抵在洗手间的墙边,对他俩。沙发边的这对,看着的表情是一脸暧昧不语。 柳建明熟练地摘了申媛掉地上的拖鞋,靠在沙发边,重又套上申媛的脚。起身的时候没表情变化,过去抡了冯世科的肩膀,给他塞洗手间里: “别穿这副样子出来,成吗。” 冯世科边转头边闷笑:“我怎么样子,裸了还是赤了。这不是套着一身浴衣呢吗。” 挥掌打开了柳建明的手,坐申媛跟边儿来,直直地看到申媛笑起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这女人的声调里竟是没一丝的起伏。再定睛瞧她的脸,雪白小巧,睫毛长长。冯世科瞅着一会儿,转头冲柳建明说: “你口味变了啊。” 走过来的柳建明愣是没想着是这句话,险捂住冯世科的嘴。 “不会说话少说点。” 可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那覆水难收,已经是让申媛给一丝不落地听去了。 申媛平淡些,“哦?那这位柳建明先生以前的口味又是怎么样子的。” 冯世科打开柳建明的手,盘坐在毯上,一边儿抽了好几张卡牌递过来,说:“没什么,审美是多元的,男人反正也能变性成女人,这世界没什么是不可能。” 他没说出口的是,大学时候丰满熟女黑皮挂的柳建明,原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找一个,有点截然相反风格的女人。 一想到这点,冯世科摇头想,男人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嘴。跟其他一直爱好白幼瘦控男人不同的是,冯世科一直作证,柳建明是“彪悍”风代表人物。看片子,只要罩大,这厮多少斤都能入眼,起兴致。这点冯世科属实甘拜下风。 “当然,都是七八年的陈年往事了。”冯世科发了牌,饮一口旁边的酒说,“那个小张,我刚才楼下碰见他,瞧他还挺利索麻快的。我那个司机的确不好,早想换了,你们要是谈妥了,我明天就带了他走了。这样,好吧?” 柳建明嗤地笑了,“随你。” 冯世科不理这货,望向申媛,对美女他总是特别礼貌,风度翩翩地瞅着一会儿。说:“柳建明他深受西方邪恶思想洗脑,脑子特逗一人。小沈,你别介意,不喜欢早点甩了他。” 先不论冯世科话里的反语,申媛接过来牌道:“我姓申,平音。” “不是沈啊?”冯世科愣了回,“哪个申。” 手下发牌的动作一停,申媛慢条斯理地放下牌,看了眼柳建明。 “申公豹的申。” 冯世科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复杂风云,慢慢“哦”一声,五味杂陈地低下头去,这时门铃的忽响打破了他翻江倒海的思绪。 “现在姓申的小姑娘还挺多的。”他起身,去开门。张天弱拿着衣服在外边,冯世科看这小伙子精神,俊秀,挺拔。不禁拿手欢喜的在张天弱的肩上拍一拍: “小张,你也进来吧,三缺一呢。” 张天弱家乡那边嗜赌,过年过节的,一桌子一桌子全是牌桌麻将扑克,嗑着瓜子吃宵夜能弄个通宵。他们这些小的,打小耳濡目染。 这会儿他瞅了眼里头,说:“真的?” 短短两个字,内里蠢蠢欲动的赌牌之火已燃得几丈高了。 客厅一室通明,柳建明正坐到申媛跟旁教她游戏规则,听见门铃声,两人抬头望了望。 “这东西玩玩,输了也不打紧,别有心理负担。”一会儿功夫,柳建明又低下头来。 申媛说,“你们经常一起玩儿么?” “高中尤其多,你知道吧,一个宿舍的又封闭的,这革命关系想不好都难。”柳建明宽慰她,“老冯这个人就是嘴贱。其他都好。” “嘴贱挺好。” “是吧?”柳建明又笑了,不怀好意地勾着申媛的眼睛挑一挑眉。 申媛幽幽道,“他说的我都记着了,柳建明。你以前喜欢的是哪一款啊?” 柳建明微眯眼,一言不发地瞅了近旁女孩儿一会,显然一副探究的表情,想看透她内里的想法。 “在意这个么。” “我是想,我好大的本事能改变你的审美。” 柳建明一下没忍住,笑着贴过来抱着她道:你就是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天弱进来,申媛起身去洗手间,三个男人便在外厅。没了女性的在场,冯世科颇不在意地当场换了衣服,浴袍仍在一边。 “建明,你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候的miss lau吗?” 柳建明瞥冯世科,“谁。” 冯世科扣好了钮扣,多瞧了柳建明一眼,“真不记得了。她这几年保养的不错,还在教学。” 一旁的张天弱没听懂,以为他们在讲高中老师。一个不慎,插进嘴来: “要开高中同学会了?” 柳建明扯一下衣肩,掸掉被冯世科用手掌撑过的灰,看向张天弱答:“不是,不用理他。” 冯世科这一被激,压着笑意,偏偏拿出手机来给他们上。说: “小张,你的大妹夫以前是吃这挂的。” 柳建明懒得理他们,起身去了洗手间,本打算一推进去瞧瞧,先抬了手。未及敲门,申媛走了出来。等不及柳建明开口,沙发上那两个男人便爆出了一阵倒抽冷气声。 “靠,这是椰子还是篮球?” “多大,篮球?比篮球还夸张。” 申媛瞥柳建明一眼,“他们在做什么。” 柳建明事不关己地耸肩,“谁知道。” 冯世科却在沙发上端坐着朝申媛举起了手,抛过来橄榄枝。换了一套正常的衬衫长裤取代不正经的花衫,看上去倒也成熟。 冯世科使劲冲申媛挥手,“小申,过来看不看相扑?” “相扑?”申媛听见了,出来说:“你喜欢看相扑?” 柳建明沉吟:“男女相扑,倒也能说。” 申媛走过来说,我也看。 柳建明预料事态隐隐朝着不可控的境地走去,本想作罢,拉着申媛就走。可转念一想,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清朝时候。 拉了两下申媛未果,他象征性道:“那不代表我。” 谁知申媛早已经走到了沙发边的两人跟头,颇居高临下,瞧了两眼。紧接住,申媛斜睨: “柳建明,你有这种癖好?” 柳建明拉过来申媛的手轻轻绕弄,想说点什么,冯世科这时候走出洗手间扔在柜台跟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天弱耳尖:“谁的手机。” “小张,我的。”冯世科说,“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好的。”张天弱起了身,心里头却在想,这有钱人就是好,一只手机用来玩,另一只手机则是办公务。 他拿过来手机,冯世科一瞧,眉毛便皱起。他起身冲着来电就是说: “又怎么了?”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在柳建明申媛二人望过去的表情之下,冯世科相当不满。 他劈头盖脑不及那人说完:“让你别跟踪了,追着人好玩儿吗,你真是……” 话戛然而止,冯世科气急败坏地扔掉手机,这回是真的砸向了地面。拿手在张天弱的肩上一推,急急说: “小张,你车开过来没有?” 张天弱懵了,看一眼旁边的大妹夫。柳建明倒是说:“我车还在下头。” 小刘被柳建明支回家陪他女朋友去了,车备在下头,意思是今晚上不用小刘风里来雨里去,一个电话还得叫出来这么不近人情。 冯世科气冲冲地叫小刘载他们三个人飞到了一个地方。那地方,一开始冯世科死活不说,就顾着让指挥小刘。随着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柳建明越瞧着,越有些不对劲。 “冯世科,你哪儿去?” 冯世科这才回头,看了柳建明一眼:“红场。” “哪里?”柳建明以为自己听错。 冯世科阴恻恻道,“我一个女的被卖进去了。” 半途不好下车,可一待在外边巨大的荧光字下便不肯进了。 柳建明能不知道红场是什么地方。走红灯区的,当即转身: “你进去吧,我们在车上。” 冯世科绕到两个人跟头来,说:“怎么,改性了啊,美女都不要看?” 柳建明看着这男人,“我什么时候跟你一德行了,别往我跟头泼脏水。我不收。你不赶紧进去?” 冯世科也没心情插科打诨,扯着张天弱一块儿跟打架似的气势汹汹冲了进去。 柳建明同申媛在外边慢慢的走。灯红酒绿,男女嚣溺地地方。忽而柳建明想到了头回跟申媛见面时候,提起过红场这地方。 不防柳建明笑了,申媛看他:“怎么了。” 柳建明低头过来,吻着申媛说:“没有。”他觉得很恍惚,人生像这夜晚绚烂的霓虹灯一样,夜过了便是白天。 他慢慢流连在她的脖颈与锁肩之处,低领毛衣比高领毛衣要顺畅。他声音也低缓得多: “去车上?” 申媛却慢悠悠道,“你朋友那边。” 柳建明的手放在她的脸边,忽因想到那日医院老先生的一言,转而流至上,两指轻轻夹住了申媛小小的耳垂。 “他,我看一时半会回不来。”柳建明又凑上去,心里不胜感慨:“这老冯,还是玩的这么疯。” -- 5-8 申媛拿手撑在柳建明肩上,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柳建明就笑:“他跟我哪里是一家人。” “狐朋狗友,才臭味相投。”申媛在他的视线之下踮起脚,半推半就,刚好推到了张天弱停在红场一条街出口的车子跟旁。 夜晚红场一片喧嚣,老陆家这地方的灰色产业,跟上头勾结少不了,几次扫黄让他们听见风声,提前关门,逃了过。 都说这类地方,像是那野草,不论是星火还是燎原。它扑不灭。春风一起便又气势汹汹地而来再生。 几个光裸大腿的女孩子同穿着时髦先进的男人走过,十有八.九,又是哪家不思进取的二三代。 这会儿他们谈笑说话着走过来,讲着年轻人的笑话,看见申媛同柳建明这一对靠车边接吻的情侣,顺着他们的动作。一边回头一边打量。 全赖他们动作大胆又暧昧。 柳建明有意思,若即若离的耍弄申媛,咬着她耳朵,下流而又不正派地拿手钻进她的大腿。 “还是裙子好。”他气不匀,三两下不成功。这裤子好是好,修腿型,将申媛两条浑圆笔直的腿连裤子一起抬起来。 申媛一屁股便坐在了车头,像个街头女郎一样,叫柳建明: “上回你还叫我,少穿一点裙子,建明。你忘记没有。” 柳建明笑了,点头想是有这一回事。他们这种男人,矛盾综合体,是以既喜欢女人穿的风情任自己为所欲为。又强烈地抗拒其他男人,时不时的投来一种让他很想砸扁的视线。 “我还是希望你在我跟头少穿一点。”柳建明抱起她的腿,从她肩腰使力。 浑轻松地将申媛抱起来,拿手推开门。申媛身子往后倒,又抓柳建明的耳朵说: “你管不着我。” 没在说大话,柳建明还真管不着申媛,柳建明也只是说一说,不生气,看着申媛的这副挑衅样只觉得想征服又想臣服。 “不掉眼泪心不死啊,申媛。”柳建明“砰”一声阖上了门,扔申媛进后座。 车内环境还好,可惜简陋,不如房车那般放任男人的身手上下自由。胜是胜在逼仄,一点呼吸都交融彼此双方。 申媛的低领毛衣被柳建明慢慢高推上,她不爱穿乳罩,柳建明早随了她去。反正有他在,哪个男人敢多一眼瞧。 这会儿,柳建明低头吻申媛一口: “还记得不记得头一次我给你塞钱,也是在这辆车里。” 眼随之低俯在她的衣领口,动作缓缓,将她拉起来环自己腰上一样不忘下行。注视住说: “那时候想想,这么漂亮一姑娘,为父卖身,真了不起。” 申媛任他埋着头,抚摸他的头发,说:“没怀疑过?一点点都。” 柳建明笑着抬头:“有哪一个玩游戏还真的去怀疑游戏规则的。” 当然,当自己受到不满的时候会想去投诉。可惜他当时太投入,而且说来说去,他还是很自豪:“我又不缺钱。” 现代人总是有一种,我存钱,我就不是败家子的错念。投胎就是一种技术,赚钱也是。现在不享受一把,下一次幸运值没有了,再后悔便来不及。 想想,柳建明轻轻捏住申媛的胸口,说:“我的确是命好。” 躺在他身下的申媛把腿勾起来环柳建明。闻言笑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柳建明抽了另一只手,来玩申媛的小耳朵,说: “我命好,不介意分匀你一点。” 申媛忍不住笑意:“我又不需要。” “我偏要给你呢。”柳建明低声:“给你说件事,除了我妈的死我没法控制之外,人生中每一次选择我都没做错过。高中住校不回家,读了大学才出国,哦。”他拍一拍脑袋,“还有选择完型,二选一,每次都蒙对。” 申媛的手在他脑袋上密密软软的头发之间来回穿插。 她看起来还是笑着,耐心在听的一副俏模样。柳建明又往她身上压了一点,既带点耿耿于怀,不能释怀的心思。又带点抗拒地咬上申媛的耳朵: “你摸摸我的耳朵。” 申媛在他脑袋上的手指顺着他的话,摸住柳建明的耳朵。露在头发外,耳廓形状很优越,大大稍有些尖,摸起来肉很少。 “的确跟我不一样。”申媛摸了一遍后说,落在脸颊两侧的头发细细地垂下。遮了点垂眼的浓翳,被柳建明拨到耳朵后。 他的眼顺着动作慢慢地埋进去申媛的下眼里。 “你能感受到我吗。” 他问。申媛说,“嗯。” 真实的沉重,体温直线上升。 “其实手纹可以改变,无时无地。”柳建明捧着申媛的脸,望了片刻,深深地贴下吻进去。 他不会说,如果我有八十年寿命,我会分二三十年甚至更多给你。这种说法的前提是默认了申媛也许真的命不好,不会长。他不承认。 但是如果幸运这东西,可以通过热传递一样,由温度高的一方传感给温度低的一方,纠缠混溶直至平衡方休。他的确愿意用一辈子来努力达到这一种平感状态。 柳建明一边用掌心擦掉申媛脸上的汗,一边闭住眼。 感受她嘴唇上的一点点细小变化,从张开,到吞咽,到交融。 他想,自己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又去吮申媛的耳垂。 “叮——”手机在激烈的震感里掉到了申媛的身下。申媛这时候已经起了来,顺手拿起手机给柳建明。 柳建明流着汗道:“谁?” “不……知道。” 一句话得半天说出口,断断续续。柳建明一歪头用手臂夹住了手机,手抚摸申媛的臀部。 “转个身。” 申媛趴到后防风板所对的方向。 柳建明拍了一拍,冲手机那头劈头盖脑说:“有话直说。” 不防,那头愣一愣,才道:“建明,你做什么呢。” 柳建明这才看了一眼来电:老柳。 他俯靠到申媛的背后抱住申媛的胸,哼唧两声。其实是不由自主发出的深深叹息声。可能是他常日在老柳跟头阴阳怪气久了,那头也没听出来几分不对。 “建明,你那事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跟你说,我要不是身份对不等,我就直接去了。手下一群人,我最信任的还是我亲生儿子。这回那个何胖子也掺了一脚进来,我必须提醒你……” 申媛咬着嘴唇不发出声。 失去了嘴上的发泄口,在柳建明一点点探入手指进嘴内的关口,她有种被强迫感的快意。 柳建明也很依她,感受着申媛的感觉配合她,尽情取悦她为主。 老柳在那边哪里知道手机这头做着什么。手机里发出哗哗的翻阅纸张声,老柳眉头紧锁,边看边说: “这回他们人里有一个履历表很不正常。两年之内直接直接跳入律电高层。何胖子居然用了这么一个人,跟周猛还关系不错。建明,你在听没有。” 半晌才得到儿子含混的低低声:“在呢,爸。” “这个人叫孙调元,你小心一点。他看上去很不简单,你知道没有。” 电话那边隐隐透来了急促的吸喘。 老柳一时感觉不对,敏锐道:“建明,你做什么呢。” “没什么,警察过来了,待会儿聊。”没等老柳回话,“啪”一声那边便挂了电话。紧接住柳建明放开了顾虑,在心绪惝恍与爱欲流淌里慢慢地拉紧了申媛的手臂,越来越快。 申媛叫他:“建明。” 柳建明凑到她耳边,贴住说:“我在。” 他也不忘抽出眼来跟着申媛的脸庞,看她红霞满晕,眉头轻皱,雪白肌肤蒸粉腾热。 “有、有警察。” 柳建明低笑了笑捏她:“我跟我爸开玩笑的,你还真信了么。” 申媛咬住下唇,更无法言。 车外头还真有一个警察来回的走动,他接到了举报电话,说这里搞黄色。其实黄色在头,搞毒.品才是内里最令人忌讳。 他这会儿跟队友分批,接到的举报电话说就在这近头。可总是跟不着人。 这会儿,他瞄了眼前头,看见一辆不正常摇晃的车……狐疑地走过去,嗅觉虽敏锐,可也不敢过于放肆。毕竟人在红灯外边,探在窗外敲一敲玻璃窗。 没动静。 而且诡异地,车一点也不在乎他的还在颠簸…… 他年纪已经大了点,这刻嘴角抽搐地正犹豫要不要用拳头砸下去呢,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一半,露出一张还在流汗的眼,问他:“哪位。” “……警察。” 这男人“哦”了一声,不打算下车,更没想降更多的窗。隐隐从外边看见他的衬衫皱了掉。现在的年轻人好体力,大冬天的都穿的这么少。 就叫这男人下一秒递了根烟出来,随之是一张身份证。言语中颇揶揄: “警察先生,你们来扫黄?” “……” “……” “黄鹤楼的,不要介意。” “不。”警察一转头,看见另一个男人走过来,这一瞧,忽而灵感袭来,觉得可能报警举报的是这位先生。 车里给他递烟的男人又说:“还有事吗。” 好似一副配合十足的模样,警察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着这另一个男人走过来的面,谨慎弯腰。表头还是要做足,宁可杀百不错一嘛。 -- 结局 嫖.娼,嗑药,赌博。他一个没沾,一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何况申媛正需要他,只是这回,他动作想要缓一些,身下人却要命的一直缠着他,叫他不由自主地在强度上一层一层地突破。 手一个没防,伸到了申媛的脸上的时候。 他一愣,感觉不太对劲,吻一下申媛,稍稍直起身,侧了精瘦的身子把手机打着。 在手机白色灯下他看了看申媛的眼睛。 灯下她变成了一汪水。 “你。” 申媛把手伸过来他,嘴唇堵上他剩下的话, 你哭了? 都怪你。 柳建明抱着她纤软又不失肉感的身体吻,连连笑着说:“是怪我。” 申媛欢爱后的身子有些昏沉,她躺在柳建明的怀里,那事回忆起来好像有几年之远,又如此清晰,她连细节都清楚地不得了。 柳建明吻她,“都起皱了。” 申媛笑着把他脸捧住,不知所谓地低笑:“你一点也没变。” 柳建明“嗯?”了一声。 申媛歪头打量:“倒也不是。” 眼边细纹多一点,成熟一点,稳重一点。 柳建明看着申媛。她这回真是哭了个够,在最顶致的时候,极喘息又抵抗起来。柳建明依着她,从循序渐进到疾风骤雨,知道她口是心非,按她的慢慢将她的声音与泪水都逼出来。 柳建明没太懂申媛的意思。就听申媛嘤嗡在他的下巴上,长了一点青色胡茬。 她来回的拿手抚摸,说:“柳老师,记没记得你读研究生时候回国来,当假期辅导班老师的事情。” 柳建明闻言眉毛一挑:“有吗?” 他在脑海里搜索相关信息条例,大脑认知告诉他,似乎并不存在此事。 申媛瞧他笑道:“就知道,你忘记了。你那时候眼里根本不会有我呀。” 柳建明眉头褶一褶,再遍尝声色,看尽冷暖,一样猜不着这跟头怀里女人话外的意思。 申媛这时候坐起来。低领毛衣扯上来扯上去被弄得一摊乱样。她将项链拨后。雪白微带着一点吻痕的脖子露出来。 “说清楚点,申媛。”柳建明手一拉。袖口捋上去的手臂加了点劲,筋肉隐隐。把申媛轻松地又拉回来怀里,低眼看着她。 有一股压力降至的紧迫感。身前被这男人抵住,半点动弹不得。申媛在他怀里软软地抚摸手臂,却一直只浮于表面,更像是勾痒的撩。 弄的柳建明浑不舒适:“好,那我来问你。” 申媛从容而平静:“好啊。” 她眼放在车窗前边,顺着申媛的视线望两眼。车外一群警察溜进红场街,一片灯火,辉煌照明了这一场多事之夜。 “我以前见过你,是不是?” 她听见柳建明说话,转过头来。脸庞白生生,混着两三点病态似的厮磨潮红。 柳建明叫她不言不语地看着自己。眉毛一挑,孜孜不倦地在大脑里似乎真是搜索到了相关字条。 “我朋友开的夏季辅导班,我当的管理人员。”柳建明想起来,“不是辅导老师。” “对。”申媛抬眼。眼睛大大,一如那个初中未毕业之前最后的夏季。眼神清澈,看着那个二十来岁的脖子挂牌的年轻男人像在看心仪的对象。 她的神色显示出来是那回事。那回事,柳建明只记得朋友找了一票名牌大学毕业同学当噱头。开了一年,没撑住转了业。从此柳建明便再没进过辅导班。 这会儿,申媛瞧了眼车前头:“好多人。” 柳建明闻言皱眉:“申媛,你那会儿还是初中生吧。” 申媛笑道:“是啊。” 说着这话,推一推柳建明的肩膀。车外边警察越来越多,涌成一团,申媛越瞧越看见人涌成群。 “先开出去,”申媛说道,“我再慢慢跟你讲。” 柳建明看起来还是疑虑满腹。从头一回见面,他没想过以前会跟申媛交集,他一直以为两个人,是完全人生平行。 他回头,看了两眼车外。“老冯不知道怎么样了。” 申媛在后头附应,“你不如再打他一个电话。” 柳建明降下窗,将味道散出去一点。一边掏出了手机坐到前座上,一边打方向盘。手机那头“嘟嘟”声不绝于耳。 柳建明坐在正驾驶座,瞄了眼前头。今夜的红场注定是多事。不太平的警笛声顺着空气蜿蜒开来,混一片鸣喇声,呜呜不停。 在闪红眼的鸣灯里,柳建明打方向盘。 申媛这会子凑来,说:“没有接么。” “没有。”柳建明睨一眼她,“我刚才想了一想,觉得反倒正常。” “正常什么。”申媛又笑了。 看在柳建明的眼里,牙齿洁白,媲美得了她前几天穿的一件高领白生生毛衣。 现在申媛穿的是一件低领的紧身浅灰色毛上衣。胸部勾得饱满挺实。她攀着车座背一靠过来便让胸脯贴在那背上,挤成两团。 柳建明又瞧了眼申媛,心思一个没防住。因为申媛低下头来一刹那露出的春光浮想联翩。他努力使注意力重回车上。精力旺盛的好像回十九二十岁。 车开出红场几百米,柳建明把车关上,打了空调。风吹出来,一开始些微悖于时节不正常的凉。慢慢变得热了,柳建明才开口: “你初中时候十五岁都不到,我因此对你别有意思,岂不是恋.童癖。” 申媛哼的一声笑了,轻轻的。绵连地流淌在车内逐渐升温的温度中。隐隐的好像是认同,又听起来轻,像是在瞧热闹。 柳建明的黑眼仁带点不解的瞄了内后视镜里的申媛一眼。不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事实上当时他面对一群参加夏季夏令营的中学生,心如止水,的的确确是大多数大学生或直接说正常男人的常态。 “没说你不对。”申媛拿手抚摸柳建明后颈子,“今天我想想,的确是。我一直都是又瘦又白的一颗,你喜欢的类型不是这种,自然不能注意到我。” 柳建明瞥她,其实:“我一个月前的审美也不是瘦白。” “难道真的是胸控第一?”申媛压了点声音,又笑了。笑色里隐隐散着一股揶揄的味道。 柳建明转个弯,停下车。想都是冯世科的错,非得乱科普一些有的没的。他把钥匙拔下来插进裤袋,对后头人说: “先下来。” 车门被柳建明的手推开来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下了车,转眼望见申媛仍没下。步子一转,柳建明便蹲到后座车门前,拉开来。冲申媛张开手臂: “这边没警察。” 申媛瞧他,“我走不动。” 柳建明闻言笑道:“我抱你。”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眼一直留在申媛的脸眉之上。 他看着申媛,“我抱你下来。”从她裸白的脸与颈锁,看出了张天弱手机上层给他瞧过的中学申媛的几分青涩。 脸蛋边的婴儿肥消了点,更成熟。瞧着人特指尤其是柳建明时,眼睛里少了几分寻常人的黑色,暗黄给她一两丝幽暗。 “好吧。” 她一挑眉,朝柳建明敞开怀的拥抱里挪屁股而来。一点一点的,过于谨慎细微。一直瞧着申媛笑的柳建明最后一刻摸住她屁股,手臂上一个劲道。 申媛被抱起来,体重蓦然悬空一般。她紧紧揽柳建明的脖子笑道: “你觉得我胸怎么样?” 柳建明“嗯?”地一声挑起眉毛。 这里僻远,野草肆意生长。风激荡地吹来,空气里混着泥土与草屑的清香。一头长发顺着吹卷申媛的风而缭绕。 “我是说,你觉得我的胸是不是你喜欢的尺寸。” 柳建明还以为什么:“你觉得呢。” 手下伸过去,不轻不重地在她臀上捏了捏。这个姿势不太持久,爱好耐力的柳建明又蹲下来,让她从后边趴上。 “你姓冯的朋友说,你比较喜欢椰子型。”申媛爬上说。 “你别听他瞎说。”柳建明声音混在夜色里,沉了许多。从申媛的角度,看得到他耳朵斜过去的侧脸,视线正放在车前。 柳建明走起路来,背着申媛,感受她的身体与自己背部接触具有软软的摩擦感。 “你就是我的审美标准。”过了一会儿,柳建明措好了词,这才转头。 申媛对上他的视线,说:“甜言蜜语谁都会说。” 柳建明笑道:“那你猜一猜,我愿意对谁说这些甜言蜜语。” 对一般女性,出于绅士风度,夸赞一句你真漂亮的客套话是信手拈来不假。但另一方面的原则至上,出于尊敬也好,客套也好,疏离也好,对于女性他压根不会对外貌过于评头论足。 这一刻,他稍稍侧过脸,手上捏着申媛大腿的肉了个利索干净够。在申媛说之前先道: “最喜欢你又翘,又圆,还挺,红色的……” 申媛吻住他嘴唇,将柳建明的脸别过来埋尽了他后面越来越下流的话。 “其实在那时候,”申媛稍停,细喘几口气。 柳建明猝不防,也有点气不匀。趴在背上的申媛眼看着因为一直背着而要掉下去。他又往上掂了一掂,将她背住说: “什么?” “我就想,我不要成为你的学生。” 柳建明目视前方,远处混成模糊的霓虹灯闪在眼下。严格意义讲他不算成为过辅导老师。一声不吭地等了一会儿申媛的下一句话。 这时候一辆黑车赶着送死的速度一样从远处飞疾而来。 柳建明眉头皱一皱,看了几眼。背上连人带着申媛的身子侧道。 “那你怎么想。” “我那时候就想跟你上……”她压低了声调,悠悠然的一个床字没溜出口。本该过路擦肩走的黑车戛然地停在了两个人的身旁。 一个脑袋从正驾驶座摇下来的车窗里探出,来人瞧着柳建明一通骂: “你又勾搭了谁,光天化日的。” 一场莫名其妙但似乎对方异常义愤填膺的辱骂。柳建明被说得莫名其妙,看向来人: “你墨镜摘下来,别乱讲。” 正驾座的男人看不见埋在柳建明背上的女人,穿着一身黑,噼里啪啦上下嘴皮子翻一翻,听着这话还说: “我钥匙你还给我拿走了,走着瞧吧。看我不跟上次一样干翻你。” 柳建明还是一副皱眉不平的样子。在男人说道钥匙之前,柳建明都面无表情。任这看似过路疯子在自己的耳边唾沫星子翻飞个不停。 想这可能是高中时候某个学校里的冤家。 这点陈年烂麻子事,屁一个就过去了。他背着申媛往前走。 这辆车不遑多让。又踩油门倒车,探脑袋出车窗说道: “我早就觉得你们这类钱罐子里长大的都不靠谱。看到一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不想想自己的年龄,净老牛吃嫩草。贪图一两天的新鲜肉.体便抛人于脑后。” 申媛这会儿,看了眼侧对方的陆铭。说:“陆铭,是我。” 她声音好听,微低,带着独特的韵味。嗓线半低不高,是一听便无可挑剔予人独特辨识感的典范。 风又吹过来,申媛把头发按住。雪白的脸蛋在昏暗的灯光下,投射淡淡的光影,半黄半暗地衬托着她浓密细软头发之下小巧的脸。 “你误会了。”申媛继续说。 那张明艳的五官陆铭一眼瞥住,愣了愣。搞半天又是陆家小子。抬步想直接走的柳建明因着风的吹袭,背上申媛的香味,麻酥酥地侵入肺腑。 他脚步一停,扯了个笑给陆铭说: “你钥匙那件事,当时是个误会。”睁眼说瞎话到眼皮子也不阖一下的程度。柳建明道,“是这样,那晚上我把钥匙放了申媛口袋里,一同带回了家,当时是想着快点还给你。可是晚上,” 他面视前方。后头又一辆红色的名车疾驰驭风来,轮胎擦风。一阵鸣喇声中,他头发一块儿被吹了起。 这才微微侧头,嘴角含着若有如无的一丝丝淡笑之意。柳建明说: “一直到凌晨才睡,折腾得太久,第二天起来还得洗澡洗床单一时之间就给忘了。现在钥匙还在申媛那条裤子里,你要是不介意。” 申媛在一边听着,微眯眼,几乎快闷头笑起来。任何一个在他面前的人都会被柳建明本人这股子不疾不徐的叙事风格与内容气到半死。 “下回到我家里来拿,我俩再请你吃一顿饭,赔礼道歉。你看如何?” 申媛看着那辆越逼越紧的红灯,坚信不疑。 一阵尴尬蔓延中,陆铭手机震了,接起来一看来电。是陆欣。他晃晃急急地瞧了眼内后视镜,没法子,抛下一句: “你给我等着。” 屁股一耸,吐出白烟,他这辆黑车又以见着死神的速度飞奔向了手下红场的地方。 等陆铭走了,申媛拿手把柳建明的肩上一推。他稍侧头,目光冷淡而又带着胜利之姿地瞥过来。 申媛对上他的视线,讲:“你心机很重。” 柳建明闻言笑道:“彼此彼此。” 申媛眯起眼,让他放自己下来,这一会儿功夫那辆红车也停到了跟头。陆欣比起陆铭来要淡定多了,甚至嘴角微抿,看着陆铭落荒而逃之姿,噙着一抹笑。 “我跟他讲,不如趁这个机会改革一下红场,灰色产业是干不了太久。” 从柳建明背上下来的申媛靠到陆欣的车边,低头笑道:“那你决定是怎样?” 陆欣一脸似是而非看着申媛:“我的提议是,把女生数量压缩,把男鸭扩充。” 申媛一下笑了,“好主意。”一块儿笑的陆欣瞅了眼申媛跟旁懒得过来听她俩谈悄悄话的柳建明,下巴一竖,摸着自己的手说: “你老公知道没有,东星班底要变天了?” 申媛问她,“怎么了。” “就是那周猛,”陆欣提点了一二,“刚才警方接到一个姓孙的举报,说他玩儿毒嗑,女朋友就是上回4医里头流产检举出来吸的一个。两个人都在那红场里头,你说说这回,红场它不改革,还能活下来?” 陆欣摇摇头,踩着油门又悠悠然地过去了。 柳建明过来说:“她什么事。” “周猛也在红场。” 一听这话,睨着申媛的柳建明也被说得愣了一愣。又道:“怎么回事。” “上次医院里的女朋友,你口里的那个,不是孙立新的而是周猛的。” 申媛手指指后头的石阶上,捡了一处有灯光的地方坐下来。说: “你上网查查,先看官网有没有相关检举信息。” 柳建明点头,可哪里需要他们上官网,刚坐下来,老柳那边便马不停蹄地发来了消息。一则刚出炉的第一手链接疯了一样转发在各大群里。点进去一瞧,阅读量分分钟破万。 柳建明紧一紧眉头,滑进去看。手臂上躺着申媛的脑袋。明晃晃的手机屏幕叫两个人一起看。 标题是:东星市市委书记周先领“落马”!律电董事长何记才行贿。 里面的内容大致是,负责律电总公司财务的主管人员孙调元,自投检举律电董事长何记才,要他本人略过公平竞标一环节,向书记周先领行贿。因周先领之子周猛中间商索取手续费,需支付超两亿的行贿费。 孙调元本想于公款中挪用,又自知挪款之后工程经费缩水,豆腐渣工程危险性提高,良心不安,于此实名检举律电董事长企图行贿的不良举动。并由此引发了律电的工商税务检查、周猛吸.毒一系列连锁事件。 下附一段录音。 刚看完,柳建明手机就响了,来电是老柳。这回老柳打来电话,喜上眉梢,一面又嘱柳建明: “这两天没跟周猛来往吧?” 柳建明不无嘲讽:“爸,听你的这次咱家就死惨了。” 工商税务一查,哪家企业挡得住。 老柳头一回在柳建明跟头虚心的像个小学生。 柳建明挂了电话,坐回来石阶边。远处红场一片闹腾,周猛、孙调元、陆铭陆欣。一系列纷扰的事情远在天边,却又似乎近在眼前,全同柳建明在无形之中扯了关联。 柳建明想抽根烟,想着了什么,又近头贴在申媛耳边。说:“你刚才说,初中就想跟我上什么?” 申媛贴着他的手臂,但笑不语。 回神过来,老柳父子均是冷汗淋漓。柳建明打从一开始就没跟周猛扯关系的心思。可此时一想,当真是一步错步步皆错的心惊胆战。 如果当时他去见了呢?查出来了现在下场又如何?老一辈说的良心,是不是真是一语成谶。 纷纷扰扰的思绪盘旋在头顶,这会儿,申媛缓解了他的疲倦。抚摸他的手指的手,柔软和洁白。柳建明捉了住,轻轻的包覆在大掌之间。 正听申媛在身边低低的说: “我不想只当你的女友。” 柳建明转头瞧她。 我不想只当你的女友,我更要当你人生路上的朋友,爱人,情人,老师,知己。* 一切由双方的自制力所决定。 顶头昏黄的灯虽不像霓虹灯一般闪亮,可是它沉稳,安定,具有蛰伏黑夜无声的力量。霓虹在晚上越夺人眼目,白天便越消失的无影无踪。 申媛抓住柳建明的手,含在嘴里,轻轻的喃喃继续说: “怪就怪,你是我少女时期最后的*绮想。” 她声音混得轻到几乎听不清。柳建明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什么绮想。” 申媛一抬头,跟他坚.挺的鼻子擦了过。她不嫌腻歪的笑笑,紧紧搂着柳建明:“没什么。” 柳建明故意:“我好像听到上.床。” 申媛拿手去推柳建明,却越推越小力。到最后她干脆用肩膀撞。柳建明开始笑着让她撞自己到任凭天摇地动他始终坐地不动。 她累了,喘个口气躺在他臂弯里,一抬眼。明晃晃的星星漾进柳建明的眸底里,一起望进她,视线坦然而直接。 “我得去洗个澡。” 一听申媛低声细喘着说,柳建明便笑了。他想也知道她那边被自己弄的一趟混乱。想着这点的眉目都随着笑意舒展在野草纷飞的空气里。 “来。”他站起来,个子很高。弯腰柳建明的手更长,不费吹灰的将申媛搂进怀。 他们肩碰着彼此的身体朝来时停车的方向走。 “那次夏令营时候我记得拍照了。” “嗯。” 柳建明看一眼申媛,“大合照。” 申媛面视前方,故意道:“你跟我说做什么。” 柳建明闻言笑:“我以为藏着。” “你猜。”申媛侧头。 柳建明“嗯”一声,微沉:“你要藏好了。” “当然。”申媛继续走过来,“我让你永远找不着。” “我一辈子来找。” 柳建明拉一拉她的手。 …… 霓虹在身后黯淡。 迎头,车灯光稀微。 ※※※※※※※※※※※※※※※※※※※※ *来源于狼姐一次对有关结婚问题的采访,原话差不多,我太喜欢了。本文灵感全来源于此……(虽说并没有太关系到(溜 *预收文《从善》专栏可见,(遛 完。2020.6.15 番外为*绮想的补充内容。 -- 番外 《十四岁的妖精》 · 申媛小心翼翼的往脚指甲上涂指甲油,她选了黄色,暗暗的带点金。她坐在最不引人注目的最后一排。方型甲油盒是肖红带给她。 距离六排远的讲桌台后,站着年轻的辅导班老师。一下课,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不是讨论韩团,就是谈这群老师的学历背景女朋友。 申媛装模作样的不掺和进这些有的没的虚的无的,涂完了脚趾上指甲油,吹一吹干。她回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指甲,十颗闪闪发光。 跟人家聊完美国研究生在读的年轻老师辉煌履历的肖红,凑过来瞧。她觉得申媛的审美太过单一,纯色缺了点什么。 把她自己的镶钻手指甲“哐”一下亮出来:“看我的,亮吧。” 申媛遮一下眼,“不行,不行。我没你胆子大,你敢这么弄。小心被抓起来。” 她们十四岁,在学校的重点a班吊车尾,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穿裙不打底,往屁股垫东西,胸上塞海绵。营造了一股虚假芭比的前凸后翘被老师塞进来学校有合作的教育机构。 “你胆子要不要这么小啊。要拿出我们十四岁小妖精的性感来。”肖红摸申媛一下屁股,“垫东西了么。” “没。” 申媛烦透了,大热天的连衣服都不想穿,居然跟她讲还要塞海绵填充板。肖红看着申媛一脸情绪跐溜乱串的脸,贼兮兮地一挑眉毛,凑近了说: “那这屁股有料啊,挺翘。挺好。” 申媛头也不抬,阖好了指甲盖。语调她故意放得慢吞吞,象征性矜持一些: “你打听来了么,那个男的,女朋友有没有。” 这会子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班子算辅导班里的大班,约莫二十来人,一般来讲一行桌子人比较多。申媛跟肖红这种巴不得老师不要瞧见自己的女孩儿,专挑后边没人的,一窝蜂坐。 她们最懂得跟老师打幌子眼,人一多,老师想遣走她们也没法。魔爪往申媛胸上捏来的肖红一听,眉毛撇了撇: “哎呀呀,叫你失望了。” 申媛立刻抬头,一动不动地拿眼瞧着肖红:“他有女朋友了?” “二十三四岁,想想没有都难吧。”肖红趁她分神,往申媛似乎又大了一个罩杯的胸上一捏,啧了一声。 申媛站起来,肖红不防:“你哪儿去啊。” “回家了。”申媛说,“我睡觉去了。” “别啊。” 肖红一下子笑了。看着申媛那股子一点不掩饰的样子,伸手把申媛一拽,拉过来。她按住申媛,捏一捏申媛气鼓鼓的脸蛋说: “放心放心,我嫖你的。柳建明嘛,小阳子他们打入内部,似乎女朋友暂时不详,应该是单身的。” 申媛侧头,不冷不淡:“你骗我做什么。” 肖红悻悻:“我看不惯。” “看不惯什么?” 申媛又耸了一条细细的修过的眉毛。她们往脸上打粉底,看潮杂志,一对眉毛小姐妹互相给对方修得有模有样。 她们不喜欢平眉,就喜欢嚣张又精致的细挑眉。申媛看过来肖红时,她顺着眉骨弯下的眉尾又显得相当软绵绵。 “这群男人躲我们跟什么一样,我想叫你死心啊。”肖红手撑脸颊,靠着桌子说,“我觉得这群男人看我们,跟学校里老师都一样,觉得我们以后没救,没作为,一群烂女生而已。” 申媛闻言笑道,“那就让他们想啊,我喜不喜欢,管他们什么事。” 肖红睨她:“你给自己打扮这么漂亮,如果是为了取悦那个男人,我想告诫你哦,大可不必。他们这种优才生,只会喜欢听话的女孩子。” 申媛朝肖红做鬼脸,说:“那我也可以假装听话啊。” 肖红被申媛逗得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她眼皮子一翻,露出来白色居多的眼。这个立志要当一流化妆师打扮漂亮为理想写进期末考作文,被扣九分的肖红拿她的长睫毛不遮掩自己的不屑: “你非得我直说了吧,别难过,申媛。你要认清现实。虽然现在读书跨越阶级很难了,但这还是唯一的办法,尤其对女生而言,长得好看而言。你得承认现实,一个中产阶级男找的还是中产阶级女。” 无论申媛,还是肖红家,都是普通的工薪阶级。她们父母钱不算多,中下一点点,离贫穷远,离富裕更远。 申媛一声不吭地瞅了肖红一会儿,一直瞧到肖红浑身泛麻子。她伸手,抚慰性地摸了摸申媛的手臂: “当然,我们也瞧不上他们。有钱又怎么样,”她哼唧唧笑,“我就觉得我家小阳子挺好,十五厘米,啧。” 听了这些话的申媛躺在手臂里,望着漆绿色的黑板。睁着眼想她不会说,自己确实对那个美国研究生的家境很感兴趣。 他们私底下都说,这研究生开什么车了,用什么电子产品了。 在肖红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对镜子补妆的时候。她耳边传来一阵声响,一堆书被身边女的扫出来。肖红拉一下申媛的手臂: “干嘛呢。” “我那套天利卷呢。”申媛低头一阵找,把肖红逗乐了: “干嘛,要开始发奋读书了。” 想,这小姑娘可能真是被自己的话激到了。申媛低头扫一眼那套卷子,一边拉出来,手按着抽屉站起身说: “有道题目我不会,我去问一下。” 说着要走,身后肖红赶紧把她手臂扯了下。在申媛后边嘱咐她道: “你好歹填几个字啊!” 申媛恍悟,回了头抓起铅笔,拍一拍前头男生的肩膀要了一张卷子匆匆抄了几笔,回身抓着那张中考数学卷往教室外走。 这一栋教室不单单只是初中生,还有十五岁以上的高中生,艺术生、冲刺班、咸鱼班,一堆一堆的扎聚的都是大班。 申媛走在走廊上匆匆一瞥四合院一般对面的楼宇,与她们这边断开。那头儿都是一对一,一对三,一对二的单人辅导小班。 她下楼的时候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较申媛一步下了楼,从楼下准高三的班级出来,个子比申媛高,一看就是大姑娘。 申媛步子放了慢,从后头看得见这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也拿了一张卷子往楼下走。 申媛不仅把脚步走慢声音也逡了轻。她视线里,见着那个不知哪个学校的学姐走到楼下,理了理头发,接住她的步伐跟过去,看见一楼走廊的转角处教室门口,放着一把椅子。 椅子上躺着个脸上盖报纸打盹的男人。 准高三学姐慢悠悠地走到男人身边,一瞬间似乎是犯了犹豫。不知是叫醒还是不叫醒的学姐,四下里望了望,院子里走进来另一个二十来岁像是朋友一般的人物,手边拿着一本书。 看起来也是这儿的辅导班老师,那人瞧见这高三学姐,似乎是认识的,便说: “周同学,你有什么事吗。”语调平淡,一点不像异性之间见面的氛围。 高三学姐一顿,说:“没什么,刚才有人跟我说,柳老师找我。” “是吗。”这年轻老师抽出手臂里夹的书本,不轻不重往椅子上躺的男人头上一敲。 他的力道控制地好,男人脸上盖着的报纸受着一阵打圈儿的风,飘飘然地落了下来。 “柳建明,让你看着个门,把自己给睡了。怎么回事啊,晚上没睡好?” 拿手遮了遮额头的柳建明睁开眼,没好气:“你还好意思说,早知道你叫我来看门的,我就不回国了。明天我就走了啊,学校里一堆的事。” 那年轻老师居高临下地瞧着柳建明就笑了,说:“还不是你家老头子啊。你晚上回家一趟吧,人过生日,你不回来也说不过去,太不像样了。” 接着,这老师转头,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表情,纯粹只是老师同学生的模样对那周学姐说: “马上上课了,不要耽误。” 周学姐“嗯”一声,等这年轻老师翩翩然走了,才凑到柳建明的膝头。 “柳老师,我这里有一道题不会。” 在后头张望着的申媛举起手,扬了扬自己手里那张考试卷。阳光透过纸张把金色洒进她的眼里。光透纸背。她转身回楼梯。 可走一回,她又不甘心,靠在楼梯口探出身去瞧。 柳建明抽了不知哪里有的一本书,隔阂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说: “这你该问杨老师,我不是这儿教书的。” “可你不是在美国……” “美国又没有中国普通高考。” “但我听说你是……” 柳建明又躺了下,拿他的报纸不言不语地盖住脸说:“杨老师是数学系的,你去问他,我觉得比较好。” 申媛拿穿凉鞋的脚尖踢了踢楼梯口的小石子,在周学姐回来的时候,偷偷斜眼,睨了她一下。这一会儿功夫申媛记下了这姑娘的脸,又探出身子瞧了眼外边那躺着的男人。 她心急火燎地上了楼,赶在上课的前两分钟紧急刹车于肖红的身边。 肖红正在发短信跟隔壁班上课生不如死的男友小阳子,申媛拍拍好友的背。说: “三中是不是有个美女,考试很好,眼睛下一颗痣,以前是我们学校的。” 肖红闻言,没声没色地睨了申媛一眼:“干嘛,有这号人物吗。” 申媛拿自己的指甲拉拉嘴角,说:“她不是还回我们学校来演讲过吗。柳建明他,对成绩好的也没有感觉。” 肖红以为什么呢,翻了个白眼:“他对人家没兴趣,就代表对你有兴趣吗,你这逻辑。自己捋捋。” 不想理这个恋爱脑的家伙,转身继续打字给男友。 申媛趴在桌子上,拿一支笔在那张天利数学卷上划来划去地写。 过了几分钟,上课了。这边的辅导班老师都是老板的同学,二十打头的很多,出国的也不少。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不如肖红一些人所想那般活泼,尤其面对女生,好像视若洪水猛虎一般却之不及。 瞌瞌欲睡的肖红手肘半途中被碰了一下,坐在他们前座的男生,斜后座两位女生眼。申媛抬头瞧了一眼,讲桌上空荡荡。 “老师上厕所去了,溜。”男生冲她俩挤眉弄眼,申媛跟打霜的茄子一样,蔫得很。肖红见了,叹口气把申媛拉起来,三个人从后教室门口溜出去。前脚老师刚进前门,后脚跟住她们就跑。 男生递了一瓶汽水酒给申媛,说:“尝尝。” 他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成绩好。初二就开始做中考卷的男生之所以来这么一个大班,除了烧钱,想不到其他原因。 申媛坐在公路边石墩子上。风一吹,猛烈地把她的裙子就掀起来。她没去管,只按住自己遮阳帽,接过来说谢谢。 “有酒精是吧。”肖红也拿了一瓶,看着标签属性像拿三百度近视裸眼看书。 学习委员笑笑,说:“混在一起,挺带劲的。超市里每次去,我妈都不让我买。” 申媛咬开瓶盖,男生又递给一根吸管,她插进去,吸两口。 “申媛,你高中去哪里读。”学习委员看着她,问了一句。 “能考上哪所就去哪所。” 申媛说,学习委员点头。又问: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句有点像在谈理想的问题问倒了申媛。她摸着瓶盖,自己的作文里总是写,要当伟光正职业,要体面,要受人敬仰。这么一想,她摇头: “不知道。” “你想不想嫁人。”男生眯起眼,在申媛撇嘴抬起眼睛的时候,看住申媛。他像申媛没听清似的添了一句佐证自己的观点说,“嫁人之后,每天只要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像现在一样。” 申媛还没答,一边给男友打完电话的肖红就凑了过来,说:“像现在一样还得上课啊,绝对不要。” 学习委员噗嗤地笑了一声,申媛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晶晶亮,黄色最配白色,把她的脚衬托得白皙无比。她抬头说: “肖红,我感觉我脚指甲涂的不好。” 肖红低头来看:“挺好啊。” 申媛撑住石墩子,身子倾向那一边车来车往的公马路。很多车辆经过,各有各的事,没有人分出精力来管他们三个未成年。 她们穿的却尽量成年成熟。除了不修边幅的学习委员。申媛穿低领加短裙,买的罩杯又薄又显胸,一站起来,稚嫩的脸孔明晃晃,跟身边高挑修长前凸后翘的肖红搀住手臂。说: “我不要穿风凉鞋了。” 肖红侧头瞧来,笑笑:“想穿高跟鞋了?” “嗯。” 申媛抬起膝盖,把小腿也撑高,弯腰伸手毫不犹豫地脱了这双凉鞋。 她打算伸手自己拿着,对面男生伸过手来。顶着阳光眯眼对申媛说:“我帮你拿。” 申媛看他一眼,伸手过去:“谢谢。” 男生闻言笑道:“我俩还客气什么呀。申媛,你都抄我多少回试卷了,这可是革命的友谊。” 这话说的一边肖红连连摇头,瘪着嘴偷笑,踮起脚来望望远处。嘴里念:“小阳子怎么还不来啊。” “那个是不是。”赤脚的申媛点了不远处的一辆摩托车。 “不是吧。”肖红看着摩托车后边的黑车,“嘶”一声:“他今天敢开摩托过来?” 嘴里这么看似十分理智地摇摇头,到底肖红存了一番心,眼巴巴瞧着那辆摩托飞驰而来。以极其帅气的姿态擦过她们的肩,毫不留恋飞开。 学习委员眯起眼,见状掏出了手机。说:“我给我家管家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吧。” 肖红一瞪,伸手夺过来:“那你妈不是知道了吗。” 父母离异的学习委员真心诚意地说,“管家是站在我这边的。” “你太单纯了。”肖红很喜欢这学习委员给她们抄作业的好品质,但是有点不好,全世界书呆子特有的性格他都占了。 谁都没想到,两人说话的当口,那辆在摩托旁边的银车本来也跟着摩托从她们面前毫不留恋地开过去了。顿一顿,又不知发现了什么,银车倒回来。 车窗摇下来,在两男一女的注视下,正驾驶座的男人探出视线来。说: “谁是肖红。” 三个人都很镇定,谁也不去瞧肖红,包括眼睛不眨一下的肖红自己。最后那学习委员站出来说: “我是。” 男人看一眼这男生,似乎不可察觉地扯了一下嘴角。但仍是手靠着窗框说:“顾骁阳的摩托被我们扣下了,无牌驾驶,还没叫警。顾骁阳已经承认跟女友肖红……男友肖红约在这里。” 说到这里,他无视掉学习委员一脸白色的神色,头往后一歪。说: “走吧,三位。” 肖红往前一步,靠近这柳建明,说:“你们叫家长了?” 柳建明瞥她一眼,“先上车。” 肖红哼的一声笑,无所顾忌地拉过来申媛,转身就走:“咱们有腿,难不成他还绑架我们上去不成,人权天理何在。” 后头的顶牌货“肖红二号”拿着手里的凉鞋,急急地追赶几步,上来说:“申媛,你这样不好走,先穿上吧。” 本来以为摩托过来了,不穿鞋也没关系,现在来看。这个异想天开的美梦是半途夭折了。 申媛低下头“哦”了一声,接着要来拿。 学习委员摇头,“你裙子太短了,蹲下来不好。我帮你穿。” 申媛看了眼后头那辆车上的男人,不防那男人,撑着脸正在窗框里探出半张脸。两个人对上了视线,隔了数秒,申媛先侧开。 “好的,谢谢。” “没关系。” 申媛靠在肖红身上,听面上一片淡定的肖红不淡定地连声摇头:“他妈的,这晦气的。十五厘米的脑子不顶用啊,”她很想当场甩了小阳子,掏出来手机忽然想到什么,灵光一闪。 拉了拉申媛,肖红小声:“后头那个男的不是你……” 申媛正低头看着学生委员头也不敢抬起来一下的黑黑的头颅。 “柳,”申媛说,“建明。” “等一下。”肖红伸出一只手来,好巧不巧,正正端摸在申媛的胸口:“现在岂不是你□□的大好时机。” 申媛看了肖红一眼,左右睨,说:“你说什么啊,刚才还说人家不会瞧我们一眼呢。” 学习委员站了起来,像说些什么,跟申媛。被猝不及防地肖红一拉,推到后面车上。那辆车还在原地,正驾驶的柳建明低头看手机。 “sorry, sir。”肖红钻脑袋进驾驶窗,“你们叫了家长,所以我们不能回去。但这是我朋友,她比较用功读书,跟我们不一样。麻烦你送她回去的时候告诉顾骁阳,老娘甩了他。谢谢你。” 柳建明又往窗后边的申媛脸上瞟了一眼,道:“你们两个呢,肖红一号,肖红二号?” 言语中有不冷不淡的揶揄,肖红哪里给学习委员说话的机会,一掌盖住人的嘴。扭过头说: “不用你操心。” 柳建明一脸不想说话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申媛,又看她们俩。转头说:“门开着。” 肖红拍一下申媛的屁股让她上去,门刚一关,柳建明便开了车往前开。申媛甚至来不及打安全带,等车身稳一点,抓着前座人说: “你就这么抛下他们了?” “我让他们上车了,不肯。”柳建明看她,“我什么办法。” “她穿成那样,在街边很危险。”申媛看着柳建明的侧脸,近距离,他眉骨与鼻子很挺。 闻言,柳建明笑了笑,说:“你在的时候,就不危险了,是么。还是说,能分担点火力,觉得危险减少一点。” “无关你事。” “我的确是太闲了。”柳建明不笑不怒,极其平淡的把视线在内后视镜上这些早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一切的少女,瞄一眼。 申媛扭头撑着沙发座去瞧后头渐行渐远的朋友们,兜里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她低下头划开来。 来自肖红的一条消息: “怎么样,有诱惑到吗?” 申媛按键盘说:“你们安全吗。” 一阵沉默,简直能想象得到手机那头翻白眼的肖红,过了几秒,叮咚一声: “我在这座城市过了十四年。” 申媛把手机揣进兜里,又重新挺起上身,手握着背靠垫说: “先回去吧,把她们接回来。” 柳建明看着前边,头也不回:“你朋友不肯上车,我没办法。” 申媛“嗯”一声,“她胆子很大。” 柳建明从内后视镜里瞧着她,申媛摸摸自己的脚后跟,说:“不代表不会受到危险。” 柳建明面视前方,说:“你报个警,让警察把她们带回去。” 申媛皱眉,想说什么的时候柳建明的手机响了。他转个弯,没开进前面直行绿灯。柳建明看了眼震动的手机,不去接,径直的打了个完开进左边的一条防波提外公路。 申媛把手机重新打开来,真的考虑劝一劝肖红。车身一歪,开进了市区之外,申媛坐直身问前座的男人: “去哪里?” “害怕了?”柳建明单手握方向盘,轻飘飘地说:“你朋友待会儿过来,等着吧。” 柳建明这句话让申媛在肖红聊天框里打的字退了回去。他车停在防波堤上的公路边,下边海水粼粼,黄昏渐下。 “下车吧。”柳建明说着开了门,申媛停了一会儿,跟着下来。 她忽然感觉,这男人很高,高到她好像只有肩膀上面一点点的距离。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在男人的视线里看过去是不是像高中生瞧初一生那样幼稚又好笑。 她翻开来随身带的镜子,左瞧右瞧,明显把妆容都化得成熟。打底、睫毛、眼影一个不少。 柳建明靠着防波堤边不让行人下去的栏杆,抽烟。申媛踩在他影子上。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他听见身后的女孩子在问,柳建明转头。 “你不是跟你朋友再联系吗,”他用看着小孩子那样的眼神,略带嘲弄的说,“你自己联系她,问一问,不就好。” 白烟被风的轨迹带到他的嘴后,柳建明的头发也被风吹起来,衬衫撑满了风。 申媛跟他对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把胸挺一挺。她知道自己发育好,侧过头,不去瞧柳建明地将屁股也翘起来。 不知道柳建明会不会看她一眼,像蜜桃一样,日渐成熟的身体。她毕竟也是女人,想有吸引的魅力。 手机这会儿震了,申媛拿出来看。刚点划进去,一辆黑车跟着柳建明停的银车位置开了过去。黑车一停好,肖红就跳了下来。 紧接着,车内的还有两个人也一块儿下来。一个是早上教准高三的语文老师,应该是辅导班的发起者。另个是一脸翘嘴燠闷的顾骁阳。学习委员不在,那个年轻语文老师走过来的时候冲柳建明说: “曹同学被她妈妈接走了。” “这些人的呢?”柳建明指申媛、肖红、顾骁阳一圈。这物理老师摊一摊手,直说:“家长上班。” 柳建明“嗯”一声:“不是周六吗。” “单休。” 一听这回答,那顾骁阳便笑了,说:“劳sir,我妈是一个月休息一天,我爸两个月休息一天。你不要用一句轻飘飘的单休带过。” 劳老师无奈的伸手:“对不起,我的错。” 肖红也跟着笑道:“对啊,我爸是保安,轮班倒,休息日也不一。sir你们这点最不好。” 申媛看着他们两个,肖红,顾骁阳。年段里最嚣张跋扈的男女,也是被誉为学校里最穷家庭的孩子。但他们活得肆意多了。 劳老师用手制止他们的进一步鞭挞,跟着柳建明站一块儿,说:“知道我们把你们带到这儿来,是做什么吗。” 肖红手里还捏着之前那一瓶汽水酒,吸管给申媛吸。申媛吸完了,留下淡淡的唇膏印。肖红接过来一点不在意地拿着她那张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再吸。 “是来见证我跟她的分手吗?”顾骁阳滑稽地笑了,指指肖红说,“谢谢你们啊。” 肖红本来想递给顾骁阳一起喝的汽水酒,这么一停,手腕翻一翻,直接洒他脸上。“是呀,见证我把你甩了。” 柳建明在一边不声不响,跟申媛一样。等劳老师好言相劝了两个人别在斗嘴,柳建明也没开口。让了劳老师先说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都几岁。” 顾骁阳说:“我十五。” 肖红说:“十四。” 柳建明看一看申媛,申媛说:“十四刚过生日。” “十六岁,十八岁。你们哪个都不沾。” 肖红手一插兜,说出了申媛的心声:“十四很小吗?” “不小?”劳sir说,“好吧,每个年龄都以为自己不小。” 肖红揽着申媛的肩,两个少女,浓妆艳抹。睫毛长长,皮肤白白,身材饱满。拿着一张没长开的五官,与日益成熟的身体,靠在一起,肖红说: “先生们先生们,我们现在正是妖精的年龄。” 十四岁的小妖精,嗯?这两男人闷头笑起来,忽然不知道怎么说。 比他们大了十多岁的男人很难不说出,这不小的话。 申媛身子随着肖红的一句“妖精”轻轻一歪,半边罩杯露出来。她低头觉得,这很迷人,自己这样让雪白的肌肤袒露。申媛敞着锁骨支靠在栏杆上,抬了头去瞧柳建明的视线。 柳建明仍抽着烟趴在另一边,看晚霞。这时候看着柳建明背影的申媛不会知道,他其实看所有中学生,初中生也好高中生,都长得一样。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与一张嘴,很少例外。 申媛悄无声息地漫步到柳建明跟边,脚有点颤,不打紧。她往前一靠的时候把自己的胸部露出来,浑圆。 “你在看什么。” 柳建明听见声音,转头看。“这地方看黄昏很美。” 申媛把身子反向撑着防波堤不让下去的阻挡栏杆,一边肩膀耸起。靠近柳建明的那一边她肩不高,微坍说: “将来西港的观景船开通了,看黄昏更美。” 柳建明低“嗯”一声,不知他有没有在美国,还是香港见过更美。 她睁着眼瞧柳建明那双高眉骨之下的眼,黑幽幽的一片,深不见底。里面他藏了可能很多东西,申媛觉得自己太矮,够不着。 柳建明不擅长跟青少年打交道,没几句他转了身,借打电话的机会下了防波堤。劳老师苦口婆心地当了家长的角色跟三个人说今后的人生长着,风景美着。 柳建明擦肩而过的时候,顾骁阳便笑了:“现在的风景就不美?” 一句话把劳老师堵得哑口无言。劳老师说,今后会更美。顾骁阳嗤笑,爬成人上人的美,是么?劳老师拒绝回答,总不能灌输孩子从小要成为人上人这种思想,虽说每个人,都想。 申媛靠在栏杆边吸汽水酒,看着下面打电话的柳建明的背影。 他翻越栏杆,着衬衫与长裤往下走。漫漫的柳建明走的路是申媛从没有行过看过。他手一插腰,停在了海水边,靠着一块内角被海水冲刷得十分干净的岩石。 掏出手机对那头说了几句什么,旁边劳sir还在问肖红他们:“你们高中要考哪里。” 要不要定目标,想没想好。 申媛头上的遮阳帽悬悬欲坠,她忽然想到起风了的场景。风吹过来,帽子掉下,男主角去捡。 她等了很久,风也没有来,反而是光影交舞着变化。等不来风起的申媛低头,看见自己纤细的小腿与浑圆的大腿笼在高腰裤下。着的一条吊带衫被身边的柳建明连人带着身子搂在一块儿。 港湾编,这时候有不少人来看船出航。这是夜晚的观景船,悠悠地荡在黄昏的水面上。 他们两人上了船。 她把大腿光裸,交叉躺着栏杆边。把这一切告诉七八年后的柳建明。申媛这么一说,柳建明才想起来,肖红与顾骁阳。 他把申媛的头发撩开,说:“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申媛摇头,“上高中就没联系。” 柳建明静了会儿,又提一口气,问申媛:“性幻想,是什么。” 申媛咬一下嘴唇,伸手揽住柳建明的脖子。拿比初中时候发育还丰满的胸口顶住柳建明说: “你要我说吗。”在柳建明的注视之下,她慢慢埋进柳建明的胸膛,回忆自己的少女期,声音低哑:“我会想象自己骑在你身上,坐趴在床上,让床摇动。女下的姿势不好。只有女上,才能让二字打头的柳建明知道,我们很成熟,很妖艳,能技巧完美到让你们欲罢不能……” 这才是十四岁的妖精。没技巧,没经验,没成熟。可是有自信,有张狂。扮演着七八年后的自己,享受不符年龄的性感。 柳建明叹口气,紧紧搂着申媛。他想,他一辈子也摸不清她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了。她也未必想让他知道,说不定,一点点的透露,一点点让他去抓,却永远只罩一层纱雾。 金光闪闪的港湾,船开动发出呜鸣之声,旗子举起来。 晚霞拨散,紫烟渐拢。 绮丽漫天。 像柳建明在无意之中曾见证了申媛最后绚彩的少女期。 青山为她托港。 申媛柳建明 番外lt;完gt; ※※※※※※※※※※※※※※※※※※※※ 预收带带我吧qaq《从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