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哄》 《蛊惑》开坑了! 午后,大雨磅礴。 高铁站淹没在雨雾中,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匆匆刹在门口,下来的妇女牵着一个十来岁小女孩的手径直往台阶上冲。 司机是一个四十出头男人,对着母女模样的二人背影:“你们先进去,我停完车就来!” 妇女在雨中朝后急急摆手,示意听到。 司机拉上门往停车场开去。 高铁站内,出票口门庭冷落,妇女抬腕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人流已经出站,她对小女孩说,“当当你先等等,阿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这小女孩就是明当当。 彼时她八岁,长得唇红齿白,少见的美人胚子,石夏年和明江远结婚后,一家三口走出去,人人都说明江远福气,因为妻女长得如出一辙的美貌。 众人却丝毫不怀疑明当当和石夏年全无血缘,继母与继女极巧合的缘分罢了。 但也仅限相貌上的缘分,其他关系一塌糊涂。 石夏年说完后,明当当不吭声。 美人自小受捧好似就生了一种目中无人的冷气,对继母不但视若无睹连亲生父亲都受牵连。 结婚的两个月来,明当当没开口叫过一声爸,也就“榜样”在前没叫石夏年太过难受。 此刻交代一声后,她不答也随她去,赶紧匆忙着脚步往出站口跑,寻找儿子去。 出站大厅不大。 两排售票机和售票机旁边的一排安检设备也就完事了。 明当当迈着被雨水打湿的小腿到外头廊下的自动贩卖机里买水喝。币投进去却按不到最上头的矿泉水。 真是为难她,小小的个子跳起来都喝不着水。 下面她能按到的又是甜腻的她不喜欢的饮料,若是一只乌鸦就好了,还可以衔石子…… “哥哥来。”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 她没转眼,还是踮脚努力往上够,倏地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映入她上空视线,接着在她张着唇疑惑的神情中,对方食指轻按一下,滴一声悦耳的音乐响起,咚咚咚她想方设法取不到的怡宝就滚进了下方出口。 明当当第一时间没想着谢谢这人,而是疑惑他为什么知道她要按怡宝,等转了眸正式与对方相视后,她顿了顿,眉头拧起。 这人…… 这人比她大几岁,身材高挑,长相在明当当早慧的脑海里不期然蹦出某句诗,如果不是他对她的“关注”让她敏感的话,明当当很乐意对他说一声谢谢。 “是当当吗。”他笑着问,露出半边酒窝。 因为他这一句明当当全身汗毛都竖起来,睁大眼瞪他。 “我不是坏人。”他笑着解释,“我是哥哥。” 明当当眼睛瞪得更大,里头好似在说谁是你妹妹?臭男人! “真的别误会。”对方笑了,还弯下腰跟她说话。 明当当闻到他因为弯腰而露出来的衣领内扑来的体香,很奇怪,臭男人竟然不臭!还香香的有点像雪饼的味道。 明当当最喜欢吃雪饼了,但因为对方连续的关注,她已经决定此生再不吃雪饼。 “臭男人走开!”不禁喷他。 对方一愣,大概没料到她这么没礼貌,不过明当当就要没礼貌给他看,这是她的生存方式,她的盔甲! 她小小的脸庞凶悍着,如果情绪有形,此刻她脑袋后该冒出一只愤怒的牛,怼着两角对他施以威吓。 可惜这人愣一秒后,忽地不慌不忙抬起一条胳膊闻了闻,“臭吗。”疑惑口吻,不痛不痒语气,然后笑看她,“不好意思,坐五个小时车是臭了。” “……”明当当忽感不妙。 对方笑,“现成司机不能用,她非说顾着点叔叔面子。呵,有钱也是罪?” 这口吻,即使是鄙视也听起来似没有任何恶意,全陈述事实罢了。 明当当脑后的牛头更加愤怒,“你是时郁?”终于明白这人不是莫名其妙而是自作多情,没给他回答机会,明当当就吼,“再说是我哥哥小心揍你!” “我好害怕。”时郁说,但是他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笑地肩膀发抖,然后评价一句,“可爱。” 把她的严重警告当可爱,脑子是有病吧? 明当当会告诉他,她是可爱还是可怕的,此时狠狠对他抬了下肉肉的拳头,扭身拿起怡宝就跑了。 正好明江远停好车,与在外头寻人的石夏年一起跑过来,与明当当擦身而过,石夏年激动的去迎儿子,剩明江远朝明当当喊了声,“跑什么,哥哥来了!” 他才不是哥哥。 明当当跑回大厅,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愤恨的视线望着玻璃外头那三人喜相逢的景象,她一肚子恼火无处发泄,“他才不是哥哥,你也不是爸爸!” 愤愤的喊完,她手心都被自己指甲掐出了红印。 外头雨大,即使无雨,她爆发出来的能量也穿不过加厚的玻璃。 无奈的她把自己小小的缩成一团,用那瓶怡宝抵着下巴撑在膝盖上,像一只小老头样的惆怅造型外泄。 外头廊下时郁的目光收回,回应着明江远,“谢叔叔。” “不谢,不谢,就怕小城市你住不惯。”明江远接过他的行李,抱歉的笑说。 “没事。”现在放暑假时郁过来住两个月,所以不适也只是两个月,后面各自逍遥,对他的影响不大。 石夏年觑着他的脸色,边带笑回明江远,“哪里不习惯,小城市节奏慢,我都爱上这里了。” “是吗。”明江远有些惊喜,又忍不住说,“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呀,真见外。”石夏年脸红,然后对时郁笑,“走吧,带你去见妹妹。” “不过妹妹有些头疼,你不要介意。”明江远提前打预防针,生怕自己女儿在继子面前丢脸。 时郁怔了怔,继而露出一边酒窝笑,压低帽檐没说话。 哪里头疼,不是很可爱? 妹妹 大厅内。 石夏年的声音,“当当啊,这就是哥哥,哥哥很优秀全能,以后给你做手工弹钢琴,好不好?” “这太麻烦了。”明江远插口。 “不麻烦,时郁就喜欢小孩。”石夏年和他聊起。 明江远将信将疑,问时郁,“真喜欢小孩吗?” “看人,”他懒洋洋的音调,“当当就喜欢。”也不知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反正样子做得很足。 明江远立即自信心爆棚了,“当当是有点儿可爱。”同时庆幸继子的好相处,一时喜不自禁。 他这么高兴,石夏年自然也高兴,只有明当当不高兴,从头到尾不参与发言,像个小哑巴一样被领上车,又被领着和那个人靠在一起坐。 两个大人在前头兴高采烈,后排空间寂静无声。 明当当想喝水,拧了半天却开不了。 这时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长指不由分说拿过她手里的矿泉水,在明当当明显一怔的神情里,轻轻松松拧开原路送回。 ……多管闲事。 明当当有点不高兴了,两颊鼓着。 这时候石夏年发出迫不及待的喜悦声,“哇,有哥哥真棒呀。” 明江远也凑热闹,“以后请时郁多照顾了啊。” 时郁说不客气,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又侵入明当当生气垂着的视线内,“送你。” 原来是礼物。 可明当当不稀罕,伸手想打掉,中途却改主意,就先拿着吧,这一车人讨厌,如果丢掉,肯定被烦死。 她闷闷不乐回到了家。 一回家后,外头就传来砰砰的安顿声,热闹和谐。 明当当踮着脚尖够着窗户,然后使劲全力“嗖”一声把那只价值不菲的洋娃娃丢进了楼下垃圾桶。 完美。 她嘴角不由勾起。 …… 晚上,一家人聚在餐厅内用餐。 明当当大眼睛在那对母子身上转来转去。 时郁长得像他母亲又不全然像,尤其气质不像,时郁更儒雅。 不过他身上有另一股奇怪的气质,让早慧的明当当都有些苦恼,识别不出,但可以肯定,他藏着这股气息,在大人面前伪装的完美。 明当当对这个人的兴趣仅限于叫对方滚蛋。 稍稍观察敌情后,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 所以并不怕他。 “你看上去很幸福。”他和他母亲这么说。 实际上,是他和他的母亲加继父在这么聊。 他们三人相见恨晚,其乐融融,无比和谐模样。 唯独明当当格格不入,她是那个准备泼一盆冷水进去,大展身手瓦解他们阵营的小牛犊子模样。 此刻,石夏年笑着,“当然幸福,你叔叔爱我,当当又可爱。” 当当并不可爱。 当当扔了你儿子送的见面礼。 当当如是想着。 明江远说,“我会全力以赴让你在这个家幸福。”他是一名考古学者,这个小城欠发达但历史遗迹一堆,江明远在小城的唯一大学做教授,拿着和石夏年身家不值一提的微薄薪资,娶得美人归,像个没用的软饭男成功逆袭的典范。 明当当还有更恶心的词汇,都是她从旁听来的风言风语,她其实倒不恶心这些风言风语,但她在乎的动摇不到江明远,反是外面这些不相干人的话让江明远如履薄冰。 有点可笑。 她食之味髓。 忽地,一块牛肉被放进她碗里,伴随着温柔的笑音,“当当多吃一点。” 石夏年…… 明当当眉头一拧,即挑了那块牛肉,往旁边空碟里飞出去。 这动静不小。 没等来一声谢谢反被挑飞,桌上那三人面色可想而知。 明江远怒火隐隐往头上冲,“你干什么!” 明当当垂下眼帘,继续吃,并丢下一句,“讨厌别人用过的筷子。” 石夏年尴尬,“我这个公筷……” 明当当不听。 “当当,立即跟阿姨道歉。”明江远声音不容置疑。 这位置并不是包间,只是靠里间,比较安静,有另外一桌离他们较近,明江远声音稍大时,那边便听到动静,抬眸注视他们。 一时尴尬。 石夏年立即安抚,“没关系的,小孩子嘛。”她大度将这事一笑置之,并柔声哄着明江远。 明江远怕当着时郁的面下不来台,也就气着随便斥了两句,让事情过去了。 饭后,夫妇二人结账,另外两个先行去了外头。 明当当个子小小的,站在外头瞬间就被商场的人流淹没了一般。 时郁则相反。 他安安静静站在人群中,身高与长相皆突出,令人难以忽视。 明当当仰头看他视线,气势并不输,“要给她报仇吗?” 那人笑出声。 忽然问,“你不喜欢娃娃?” 平地一声惊雷。 明当当眼睛睁大。 ……对了,她和他的房间相连,她的窗台和他的窗台在同一面,一定是她丢娃娃的时候被他在隔壁房间看到了。 明当当收回震惊,气鼓鼓着脸颊,“别讨好,没用。” 意思是所有他或者石夏年用来讨好她的事,她都会毫不留情摧残掉。 时郁看上去索然无味,扯扯唇角,“小不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冷淡中莫名透出些严厉。 确实,他前脚刚问过他妈,是不是幸福,后脚继女就当众给脸色,身为人子,大概都受不了,给肇事者一点警告理所应当。 不过明当当却不吃这一套,超乎想象的够种,“走开!”完全厌恶口吻。 时郁笑出声,“有趣。” 这声有趣就跟白天见面,她生气他却说她可爱一样让明当当怒火中烧。 好像是自己再严厉在比自己大的人面前都显无力,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让她十分无能的感觉。 夜里,明当当睡不好。 并且梦见一个大怪兽,抢了她怡宝拧开,仰脖咕咚咕咚喝完,丁点没给她剩。 她抱着空瓶子,哭醒。 第二天。 阿姨来做饭的时候就发现一个奇事。家里的锅碗瓢盆竟然全部坏了,尤其煤气阀门,只剩一个秃头,得想方设法拿老虎钳夹着才能拧开。 “这是怎么回事?”阿姨惊慌,在厨房乱转,然后发现满目疮痍。 “饭做不成了?”时郁问她。 阿姨点头,“这不行啊,得修一修。” “别修了,出去吃。”可时郁对这片儿一窍不通,他来的几天只在房间活动,现在出门还真有点不方便。 从门缝里看到他束手无策的样子,明当当迅速关上门。 她偷窥的样子自觉天衣无缝,却被时郁抓个正着,包括厨房里的那通恶作剧。 他无奈走到小孩房门口,敲了敲,“带你出去吃?” 本来要加个哥在前头,不过这小孩难哄,时郁是懂循序渐渐的人,笑着,再次敲了敲,“你不去,我会迷路。” 里头只空了三秒就给出回应。 喀嚓一声。 门开,明当当走了出来。 她走到玄关穿鞋,一言不发的背影写着如是几个大字:就要把你带迷路。 时郁忍笑,又问阿姨,“有交通工具吗?” 他问得自然不是汽车。 时郁年龄未到。 阿姨是这家的保姆,做饭是她的主职,这会儿夫妻俩去工作,孩子丢给她照顾,却无法做成功一顿饭,阿姨十分抱歉,回答上心的同时还领着兄妹俩下楼找。 “这是他们的自行车,每个周末两人都会出去玩,应该很好骑,你试试。” 阿姨说得是两辆捷安特。 时郁选了其中一辆,跨上去试了试,“不错。”然后邀请明当当,“快上来。” 纯洁 明当当没有坐过这辆车。 一开始明江远倒邀请过,但她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敷衍,直接拒绝了。 明江远果然欢喜,没哄一句直接将她丢在奶奶那,自行和石夏年出去甜蜜。 听说他们的骑行路线会从本市穿越临市,再绕一个圈回来,沿途都是风景,美不胜收。 不过和明当当无关。 夏季高温,烫着她的腿。 时郁骑得很快,中途问她怕不怕。 她不吱声。 时郁就笑了,“胆子挺大。” 然后速度超快得带她穿越过滚烫如油的马路,三两分钟到了万达。 万达离a大教职工楼非常近,也是明当当常“逛”得老地方。 “你不像对这里不熟。”明当当斥责的眼神看着他,她觉得自己上当了,但又想不通他骗她的目的是什么。 时郁撸了撸她后脑勺的毛,笑开的桃花眼,“干什么?吃个饭,这么难请。”又说,“知道排队约哥吃饭的人有多少么?” 明当当赏他一个白眼,气得小脸颊都鼓起来。 时郁冲她笑了,“左边kfc,右边麦当劳,自己选。” 明当当气呼呼地走进右边那间小一点的门面,找了张大长桌坐下,她本来想找单人座,但店里竟然没有这种座位,只好委曲求全选了大通桌,对那个自恋的人尽量做到沧海之米,视而不见。 可是再怎么视而不见,他都过于热情,让她烦不胜烦。 “当当喜欢什么,麦乐鸡?椒盐?” 希望他像那边那对父母,直接给孩子点全,吃不吃她自会分辨! “你不说,哥就不知道喽。”他挺遗憾口吻。 明当当只觉得要疯:“……” “小孩子得说话,奶声奶气,多可爱。”时郁手指在桌面上轻点,嘴上不依不饶着,手里却也已经把菜单点完,估计得撑死这胖丫头…… 他这么想着,自行笑了起来。 将手机收回裤兜里,就这么坐在椅子里头笑个没完。 明当当觉得他有病:“……” “你真可爱。”等食物来时,他不吃饭,手上就着没用的塑料手套时不时捏她脸。 明当当觉得他不但没礼貌还真的有点精神方面问题。 对着美食不下手,莫名其妙总漾着一边酒窝,对她无限夸赞,并且一副慈爱的样子,比明江远这个爹都过! ……看来他真的如石夏年所说,喜欢小孩。 饭毕,明当当打了饱嗝,很没骨气的被塞得几乎捧腹离去。 “下次不能这么吃。”时郁皱眉,觉着有些喂高了,孩子打了半路嗝到车上才勉强止住。 “有些分量啊。”他蹬了一下,然后回眸打趣她。 明当当绷着脸,并不笑。 时郁自己又笑了半晌,然后说,“坐好了。”嗖地一下,蹬车离去。 ……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明当当坏心起,悄悄摘了一截树枝,握在手里,等他骑行到一条无人小路,迅速将树枝插进车轮里,抱着同归于尽态度,与他和车子一起翻倒进绿化带中。 明当当知道自己坏,她从小就是这模样,只有自己坏了才能保护自己。 当她倒进铺着草皮的绿化带中发现自己并未受伤,有些遗憾,因为这意味着事故不大,恐怕吓不走时郁。 他果然就安静坐在草皮上,双手似乎是遮脸的动作,大概是在表示对她的无语…… 明当当恼火地说:“请离开我的家!”和你母亲! 后半句没说,因为石夏年是有结婚证保护的,得费些心思才能赶得走。 不像眼前这个,别人骂她是软饭男的女儿,那时郁也好不到哪儿去,女人带的拖油瓶罢了! 她先赶走这个拖油瓶再说! “你不可爱了。”他声音透着失望,还带一点点怎么也哄不好她的沮丧。 明当当瞬时眼光发亮,觉得自己这一计很成功,正当她洋洋得意之时,那个眼看着就要自行打包滚蛋的时郁倏地转过脸来看她…… “啊!!”明当当一声大叫,小脸儿当即吓得煞白。 时郁忍着笑,舔了一口自己嘴角的殷红色,“这家的番茄酱……很不错。” 明当当的白眼真的快翻出天际:“……” 明当当老实了几天。 这几天让她很难受,因为一旦安静下来,她脑子里就一直回放时郁那天躺在绿化带里大笑的情景。 她觉得受屈辱,但是别无他法,她得从长计议。 她面对的对手是一个无聊透顶,且惯会演戏的聪明小子。在此之前,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两手在脸前动作是因为在涂番茄酱! ……这还是一个大人吗! 比她大六岁啊! 幼稚! 另一个让明当当痛定思痛的是,她不该这么好心,一看到人家嘴角有红色,就觉得天塌下来,事实证明,对别人怜惜一分自己就会难受十分。 于是,她深深反思。 几天后她再出击前,会先好好的观察对手。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不好好运用枉费她小时候独自抱书啃得时光。 明当当装作在餐厅里吃饭,实则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次卧的门缝。 里头有人在哼歌,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但那个人偏偏绕到那道缝里来,霸占明当当的视线! 她眼睛不可思议睁大,刚才一瞬间好像看到那个人没有穿上衣,光着膀子,穿一条裤衩,那两条腿直棱棱的好长,白又瘦! ……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啊! 明当当七窍生烟,接着,那道门缝开了,挂着耳机的少年漫不经心走出,并且问她,“当当有空吗?” 他这会儿穿好了白色上衣,耳朵上挂下两根线,手上拿着一只手机,浅褐的瞳仁干净清澈,柔和笑着望她。 明当当是吃过亏的人,对他防备心已经比城墙厚,没好气哼,“干嘛!” 时郁走到桌边真诚打听,“你们这里有音响店吗?就播放音乐的。” 他指指客厅边柜上摆着的那只黑胶唱片机。 这是明江远的宝贝,做为文人,骨子里多少受点儿音乐熏陶。 明当当眸光转了又转,不住盯着时郁。 时郁笑着解释:“你爹这种不行。要新潮的。” 所谓新潮就是独自拥有,新的机器而已。反正就是要花钱。 明当当想了想,决定带他去。 临出门,保姆不放心,“时郁你一定带好她,别给丢了。” “知道。”时郁应地好好的,结果回来的时候,两人去时成双,回来成单个了。 保姆吓到:“当当你怎么一个人……” 话未完,明当当就红着被暑气蒸熟的脸说,“我和哥哥走散了,不记得他号码。” 岂止不记得他号码,还故意带他绕去很远的地方买那种死贵花光他所有钱的机器,再回来连公交车硬币都掏不出,得抱着东西走,大概率会直接迷失的犄角旮旯地方。 明当当回了房,临关上门前,偷瞄了一眼保姆焦急打时郁电话的情景。 她躺回到床上睡觉,对此置之不理。 却又做梦,梦见一个大舞台,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上面旋转,一直转一直转,没有一个观众,场景出奇暗沉,黑黝黝的像一个洞,她梦里一脚踏空,身子抖了一下,然后抖回到了现实中。 窗外晚霞绚烂,她眨了眨被汗浸湿的眼,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外头有细微的动静,莫名悦耳。 竟是个女声在歌唱。 只不过不是她梦里的戏腔,而是热烈奔放的英文曲,唱的她模模糊糊坐起身,差点也跟着哼了两句。 不过当她走出去就没这么好心情了,她怒目瞪着房里的人。 那个人不但没走丢,还仰靠在椅子中,闭目陶醉的倾听音乐。 他的脸在晚霞光中连那一层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英挺的眉骨,窝陷下去的眼眶,线条流畅的高鼻,和缓缓随音乐哼动的薄唇,都在向她展示,这个人活生生出现在她家里。 明当当眼眶泛红,这个人越好,她越生气。 “当当?”时郁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女孩怒目而视的眼睛,他皱眉,显然有些错愕。 明当当冲进来,徒手抱住那只音响,往地上猛地一扫,英文女声戛然而止,瞬间狼藉,她气冲冲的瞪着时郁的眼睛。 时郁轻扫地上一眼狼藉,并不作声。 门口却忽地传来明江远不可置信的声音,“当当你干什么!” 接着不由分说拎起她就是一顿暴揍。 石夏年和他是刚下班,到了玄关就听到次卧里的巨大动静,魂都吓没了,还以为时郁怎么着了,结果时郁没怎么着,只是坏了一只音响,石夏年正觉着没什么大不了,向来温文和善的男人便变了身,石夏年可不就慌了吗,“你别,你别行吗……” 明江远边打边骂,“你越来越不像话!” 明当当习惯了,也并不疼,但她觉得很丢脸,尤其时郁上前阻止的时候,她受不了他装好人的样子,于是叫他走开,“你们都是坏蛋——” 她这么对他咆哮,并且哭泣。 “放下她。”时郁拧开明江远的手腕,虽是少年力量已不逊色。 明江远瞬时一松手,这间隙,明当当就跟一条泥鳅一样逃跑了。 时郁领教了小姑娘的威力,因为几乎是眨眼,那道红色的影子就窜出了楼道,好像是世界田径冠军选手,秒秒钟消失在他的视线。 明江远的脸色很差劲,先跟时郁道歉,然后安抚石夏年,“我出去找找,找回来再继续打。” “你别……”石夏年不赞同。 明江远说,”对不起,让你们吓着了。这女儿,我真的束手无策。”说完,叹气的换鞋离去。 背影好像有万般无奈似的。 时郁回了自己房间。 石夏年跟进来,安抚他,“别担心。这是他们父女间的矛盾,和我们无关。”并提起明当当母亲病亡在舞台的事,“小小年纪心理叛逆,挺难管。” “什么叫和我们无关?”时郁冷眼讽她,“先把自己摘出去,不该是找孩子?” 石夏年一愣,继而笑开来,抚摸着他肩膀说,“怎么了呀儿子,这事儿妈管不了,做继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不会走远,每次都这样。” “每次?”时郁克制抿了抿唇,“看来阿姨说得没错,你们每周末骑行一次,就没想过陪孩子。果然愉快。” 石夏年养尊处优,别说没陪过旁人就连生下自己的独子,也仅是在腹中十月怀胎了一程,时郁此时这么说她,似乎意有所指,石夏年登时尴尬,无奈道,“那你让妈怎么办……” 时郁却没回她。拿起手机钱包,迅速擦过她肩,头也不回离去。 哥哥 晚饭时间,天际很快黑晕,大街小巷霓虹装饰,商场人声鼎沸。 夏季高温促使许多家庭跑来商场吹冷气。 小孩子们的天地也很丰富,跑车赛道,各种玩具店,还有扭蛋机,每一处都云集着小孩子玩闹和家长们陪伴的身影。 一个小姑娘穿着红色裙子垂头丧气走在人群中。 她个子小小,皮肤奶白,五官长得出色,身上虽肉肉的但整体看上去给人倔强感,十分不好接触的样子。 真想快一点长大啊。 她脸上露出这种渴望,然后流浪猫儿一般找了一处熟悉的地方窝下。 “小朋友,要吃什么?”店内,服务员热情的迎上来。 明当当摇头,“我没有钱。” “哦,爸爸妈妈呢?”服务员并不奇怪,心想大概是哪家孩子进来乘凉,顺便跟家长闹个别扭吧,毕竟看衣着与气质这姑娘不像吃不上饭的样子。 “我一个人。”明当当不想谈爸爸妈妈,回完话,乖乖找了一个不碍人家营业的角落里坐下。 服务员好心给她倒了一杯水,她握着杯子喝了几口。 “小林,你过来。”看起来是店长的女性把服务员叫走。 “怎么了店长?”到柜台前,服务员问。 店长笑,“那个小孩和家长吵架了,你送点吃的。” “您怎么知道?”服务员惊讶。 店长转身在食柜里给明当当装着薯格,炸鸡,还配了一杯可乐,一齐摆在餐盘里交给服务员,“她经常来,每次都等在那个角落,能看见外面,希望有人接她走。” “那有人接吗?”服务员觉得家长心大。 “有时候有,有时候她一个人回去。” “唉,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而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苍老,惧怕生,又惧怕死。” “你今年肯定金榜题名。”店长大笑。 实习的小服务生红了脸,愉快的端起店长给的餐盘,准备撤离,但是有一个人挡在她面前。 本来是在她身后,看起来要点餐,服务员一愣,望着对方比自己小几岁但英俊夺目的容颜,“怎么了,小帅哥?” 不知不觉就语态轻狂,露出本性。 女服务生霎时红脸。 但少年并不在意,穿一件白t恤加一条牛仔中裤,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眸子还是极淡的浅色,望着她手中的托盘,只问,“多少钱?” “45,哦,不过不用你付……”是送给别人的,服务生想说。 可少年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在柜台扫码,然后自己拿过餐盘,径直往角落里的小女孩走去。 原来是认识的? 服务员和店长面面相觑,店长唏嘘,“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 “吃。” 正饿得两眼发花,一盘香喷喷的炸鸡套餐就放在自己面前,明当当以为幻觉,因为明江远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她。 她每次犯错,他总会惩罚她,让她多等一会儿才来找,或者干脆不来,这次她砸了时郁的音响,错误更加严重,明江远一定会狠狠罚她,不会给买吃的,也不会这么快寻来。 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怔愣之际,桌对面便坐下一个人。 拉动椅子声难以忽视,尤其他坐下时,因为身量过长,不得不把椅子与桌子拉的更开,动静实在瞩目。 明当当懊恼的抬眸,看见那人英挺的鼻梁,漫不经心垂着,手指动了动便在手机上发出一条信息。 似乎是在报告她位置。 察觉她注视,他抬眸望她。 明当当看到他眼底浅淡的光,冷漠,不爱管闲事,但对她多了仁慈。 她是极其敏锐的,翻译出他的意思,低头就不客气吃起来。 他没心没肺的住她母亲的房子,那她吃他的就没关系,甚至要吃垮他,吃光他! “只有这一份。”时郁说。 “咳咳。”明当当如意算盘落空,呛咳了一声,接着不管不顾拿可乐吨吨喝起来。 ……真的狼吞虎咽。 时郁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笑,“慢点儿。” 十五分钟后,明当当打出一个饱嗝,进食完毕。 圆满。 圆满之后心里一阵空落落。 她眼睛忍不住到处看,并没有看到明江远,她早有预料却莫名其妙失落,失落到以至于时郁提议带她离开,她并未拒绝。 天色黑滔滔,城市霓虹精彩绝伦,热闹与静的极致交错,做为小孩子有怒发冲冠不计后果的权利,也有被人掌握自己还不敢挣扎的可怜怯弱,纵使她藏得深,也只是欺骗了自己而已。 商场外有一个大广场,旋转木马和高滑梯等游玩器材,错落有序布置。 时郁突然说,“要玩吗。” 当然不可以。 明当当摇头拒绝,异常坚定,像刘胡兰,“我要回去了。”她说,因为吃饱饭,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时郁怀疑,“确定?” 当然不确定。 明当当垂下脑袋,心里有点烦他了,他怎么不为音响的事生气,打她骂她都无所谓,现在是在干什么? 给她吃,还给她玩? ……玩也好累。 原来玩这么累…… 尤其抓娃娃,好刺激,每次快成功都哗啦一声掉旁边去,明当当气坏,她整张脸都红起来,誓死要跟这台机器斗争,大概花了三十多块硬币后终于抓出一条毛毛虫。 “……”她开心死了,整双眼睛都亮起。 “啧。这么弱。”时郁一句话又让她心情降到谷底。 这个坏人,她又立即花了他一百多块钱以示报复,心里才畅快了。 时郁还带她去看了电影,买了好大一桶爆米花和一只蓝色小兔子,都是他自行付账,明当当并没有强求他。 在等入场的时候,她照例一言不发窝在沙发里,听他在滔滔不绝即将要看的那部外国电影,倏地,鼻尖飘来两道香,是两个女孩,其中一个还有些眼熟。 “小妹妹,你不记得我了?”眼熟的那位朝她眨眼睛。 明当当:“……” 是真记不起。 “好酷哦,这个妹妹。”对方同伴欢呼起来。 明当当是真的有点懵。 “你妹妹几岁,六岁吗?”对方转问时郁。 一个小玻璃桌,三个座位,明当当和时郁各占一个,还有一个空着的,两个女孩并未坐下,只站在那个座位旁边,离时郁位置挨得很近。 时郁懒洋洋回:“八岁。” “八岁?”女孩立时惊讶,“不像呀,以为六岁。” “月份小,十一月末。”时郁礼貌回。 这下换明当当惊讶,又紧紧握住拳头,这个时郁厉害,竟然就记住了她生日! 但眼下,那个女孩比明当当更关注她的生日,“你妹妹太可爱了,好像混血,一看到她就想mua她。” “谢谢。”时郁看了眼手表。 女孩笑,“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在那里实习,以后你妹妹再一个人来,我打电话给你。” …… 敢情是麦当劳的实习生! 明当当恍然大悟。 “不要!”她跳下椅子,满脸怒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私密天堂就被破坏,藏了一个奸细,对她的敌人报告她动向。 她的突如其来一嚷,弄地两个女孩尴尬,尤其那名实习生,羞怯瞥了眼时郁,欲语还休的粉色唇瓣张了又张。 时郁先看明当当,然后几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方抱歉启声,“对不起,电影开始了。” 他对女孩子说。 女孩子满脸失望。 接着明当当这个工具人就被时郁拎走,装模作样排队进场了。 明当当生气,难得讲了一长串话:“竟然不收对方号码,这种监视我的好事竟然放弃,心里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吧?我告诉你,我不怕你!” “你有什么值得我监控?”彼此时郁的魅力明当当半分领略不出,刚才人家对他搭讪,在小妮子眼里竟成谍战片,这令时郁忍俊不禁,但也懒得解释,轻描淡写一带过,拎起小孩裙子腰带,拽进影院。 观影途中,无事发生。 屏幕上的蓝光在时郁脸上打出微梦幻的颜色,她注视他时,他就笑着拿掌心撸她头顶毛,“专心。” 明当当专心不了,扭头避开他的碰触。 时郁被避开也不生气,只转过头来对她说,“知道这部电影讲什么?” 明当当不答。 他以为她不知道。 “《爱乐之城》。”他眼底的星光倏地让明当当内心产生一股罪恶感,关于那只支离破碎的音响…… 时郁笑着摸摸她头,似撸上瘾,与她对视笑了两声,转回去,继续看屏幕。 明当当看着他阳春白雪般的侧颜,得出一个结论:他喜欢音乐。 ……直到暑假结束,明当当到底没对他说出一声抱歉。 时郁要离开了。 石夏年和明江远开车送他到高铁站前,他邀请她,“愿意来哥家住吗,有警卫的大院,或者建在山上的城堡?” 明当当觉得他吹牛,所以拒绝了。 明当当趴在自己卧室窗户里目送。 明江远将一只银色的行李箱搬上车,石夏年依依不舍对时郁说着什么。 这时候时郁似察觉到她视线,突朝楼上看过来。 莫名其妙的,明当当急急关了窗户,因为急切甚至还压到自己的手指,疼得眼泪掉下,她低头,才慢慢靠着墙壁滑下去,说了一声,“对不起……” 妹妹 又一年。 明江远比较头疼,因为他女儿在学校三天两头惹祸,甚至闹到要转学地步。 这座小城转学很复杂,明江远一开始要找教育局的朋友活动一下,但石夏年另有安排,她笑着按下他打电话的手,对他说,“不如回我那儿,上上下下我都熟,有个照应。” “什么意思?”明江远明显警惕的一挑眉。 只见石夏年微涩一笑,“这两天我爸打电话给我,说时郁在外面闯祸,打伤他一个同学,事情闹蛮大。” 明江远惊讶:“时郁也有叛逆期?” “是孩子都有。”石夏年无言,“难道只准你家孩子有?” 明江远笑,“不是。” 所以石夏年的意思昭然若揭。 她要回北方,带着明当当一起,明江远有考古任务在身,至少半年内离不开本城。 她做为继母,带明当当离开情理之中,而且老婆孩子都离开了,要不了多久,明江远的心也会跟着她回去。 届时,大家一起生活在北城,皆大欢喜。 明江远犹豫,但晚上石夏年给他吹一吹枕头风他就从了,也没考虑过明当当,在第二天早上直接对她宣布,“你去哥哥家,跟哥哥在一起,阿姨也陪你,我工作完毕就去找你们。” 好似安排的很妥当,所有人都围着她转,该幸福无比。 但是明当当明知道事实不是如此,却没有空间反对。 她被像一件行李,装进了石夏年的旅行箱,浩浩荡荡的坐上飞机往遥远的北方飞。 这一年的北城,时郁的舅舅石凛冬在城市南边买了一块地,价值骇人,后来成为北城新地标;这一年的北城还发生一件事,新世纪地产顾家莫名其妙大肆售卖齐下地皮,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顾董事长得罪上头,翻车跑路中。 但到底哪种传言,顾嘉致父亲最有发言权,他锒铛入狱,顾家可想而知的气数已尽。 石凛冬石家的风头一时被抢,倒也看在昔日薄面上,不甚计较,并且石凛冬闲来了还会问自己外甥,“那个顾家小子在你们学校没被欺负吧?男子汉大丈夫,谁干你兄弟你就干他,舅给你兜着。” 这句话成了导.火索。 时郁一时没控制住把对方干进医院,石凛冬都差点没兜住,知道自己惯甥等于杀甥了,没办法,请自己姐姐回来收拾残局。 其实不用石夏年收拾,对方再怎么牛气离石时两家还是有差距,只是表面上的事情石凛冬处理干净了,但时郁这个人,这下去的狠手,得管管了,太毛骨悚然。 石夏年就是回来干这事的。 这天,一下飞机,石凛冬就来接人。 当第一眼扫到明当当时,石凛冬“呦”一声,“这哪家姑娘,绝世小美人啊。” 石夏年骂他,“你少啰嗦。带我去见时郁。” 时郁暂时休学。 现在待的地儿七绕八绕。 到晚上,才终于到达。 明当当跟着石夏年的高跟鞋咚咚声,被迫随着她的手,跌跌撞撞上前。 “我爸什么意思,关这么远还真下基层锻炼啊?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他老子时靳当时也没被这么折磨过!” 时郁的父亲已经过世,在他出生前。 石夏年久不提起,这会儿破例骂出来可见怒火攻心到一定程度。 “本来还要说说他,看看这种地方,都心疼死了还教训……” 时郁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人。 听说正在负重跑十公里。 半个小时后,明当当见到了时郁,第一眼没认出来。 “你谁?”石夏年同样认不出。 “嫂子,好久不见。”这时候一个身形比较壮实明显成年男性的人进了院子,他同样满身漆黑,露着笑眼和白牙,跟石夏年打招呼。 石夏年差点晕过去,“小宋到底怎么回事!” “嫂子别急,我们路上遇到原油泄漏,我和小郁跳进海帮忙清理,这孩子看着难看但洗洗还是一样的。” “你真把我儿子当成你的兵训练啊。”石夏年叫苦不迭。 小宋原是时郁爷爷的人现在在这地方当一把手,白天训着自己的兵,下班回家属院就训时郁,这是老爷子下达的命令,好好训,把时郁训服为止。 小宋也就照章办事,对时郁“尽心”的很。 “尽心”到石夏年受不了。 时郁在院子里粗略冲洗,石夏年屋里头闹,电话打得起飞。 冰凉的自来水从少年短得似要断子绝孙般的寸发上,到脖颈,到略微展开往成年方向进发的两肩,逐渐向下,向油黑分不出原来颜色的作训短裤上流淌。 ……这可真脏。 明当当只有这一个结论。 等时郁洗干净了,又从她面前经过时,明当当发现自己还是认不出他。 时郁拿着脸盆,盆里装着香皂,毛巾,只不过这两样都是黑漆,他端着两玩意儿笑了,“好久不见,小丫头。” 他正儿八经打了招呼。 明当当点点头,意思表示听到了还有何贵干? 这时,屋内传来石夏年的大声,“爸您不能这么弄,他正长身体弄伤他……” “待会无论她怎么安排,别答应。”他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经过自来水长时间晾凉他掌心温度仍是高,明当当甚至感觉到那粗沥感磨痛她头顶和去年夏年很不一样…… ……什么? 明当当懵。 安排什么? 时郁绕过她,去了屋里。 明当当还是站在台阶下,石夏年喊她:“当当你进来!” 进了屋里显然要多方会谈。 石夏年嚷着,“你怎么就把人打成那样让爷爷生气?” 时郁的回应“哐——”精钢的脸盆摔在架子上瞬间把石夏年声音压得几不可闻。 石夏年:“……” 短暂的静止后气得发抖:“别跟我拧,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你是我生的。” 时郁回屋摔上门,那动静恍若在拆房子。 石夏年又气又吓到,“就这里先待着吧!”怨声载道出了客厅。 小宋夫妇追出来安慰,说孩子青春期正值叛逆过了这会儿就好何况时郁从小就懂事之类的话。 石夏年冷笑,望着小宋,“你在时家的时候从小把他带大,不知道他什么性格?和他爸一样!” 最后一句咬牙切齿。 说实话,石夏年这鸡飞狗跳的样子明当当还真没见过。 她觉得稀奇,这时石夏年在露台喊她,“当当你出来。” 她只好又折腾出去。 两口子看到她说,“这姑娘真漂亮。” 明当当表示听麻木。 石夏年说,“当当啊,这是宋叔叔,小时候你哥哥就是被宋叔叔带大的,这是婶婶,后面阿姨有事要处理,你留在这里和哥哥一起好吧?” 明当当皱眉。 “我知道你愿意,去年暑假和哥哥玩的最好了,说的话比我和爸爸还多。”石夏年没给她拒绝机会,交代那对夫妇一些养育事项,顺便让在车子里歇着的石凛冬把明当当行李搬了上来。 石凛冬惊讶,“她愿意?” “愿意的。”石夏年笑,“她和时郁亲。” 纯洁 明当当在这个叫鲁港的小镇住下。 由于外来者的身份,她受尽欺负。 但也不吭声。 这天从后山回来,她先洗脸。 洗漱台就在院子里头,洗完后,明当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很红,好像哭过一样。 她想伸手抹抹镜子,看是不是镜子问题,却忽然发现自己都没镜子高,不由眼眶更红。 回去时,在客厅听到楼下那间卧室里传来很多人的声音。好像在打游戏。 “哎时郁,这里空调都没,你热死我?”完全陌生的声音。 “没让你们来。”时郁不屑一顾,严肃的语气。 像那天晚上,得知她留下后,他满脸失望的样子,之后他回房,撞门的力度比对石夏年的轻一点,但能够让明当当听出他的不耐,他的疏离。 “冰水喝吗?” “喝!快!热死!” “哈李辰,郁哥你也敢吩咐!” “他现在不是哥,是虫!” “闭嘴。”时郁放下手柄,从床上扯过自己t恤套上。 “穿什么穿,热死了。” 时郁拧着眉教训:“你们也他妈给我穿起来。” 他心情不好,其他人也不敢触霉头,嚷嚷着热死了到底还是把上衣穿起来。 时郁扫一眼他们仪容,满意了,方打开门出去。 这一出去就和客厅里的女孩大眼对小眼个正着。 他一怔,对她现在这造型上下扫了一趟,“掉粪堆了?” “关你什么事。”她强硬,那眼神懒得看他一眼似的,冷冰冰的调头跑了。 “时郁,水来了没!”房里喊。 时郁看着小丫头冲上楼的背影,不耐烦回:“等着。” 从冰箱里拿了水返回。 屋里被李辰他们弄地乌烟瘴气。 时郁把水扔地下,“你们走吧。” “才来!”李辰拎起水,边喝边嚷,“知道来一趟多不容易吗,要不是你妈给地址我们都和你失散了。” 顾嘉致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辰说,“别这样,张游那个贱孙不是你我们也想收拾他了,这下好了,一了百了,听说被家里安排转学了。” 时郁从床头背后掏出一包烟,另两人大笑,“这地方你他妈也敢藏,小心宋叔告状。” “他不会。”时郁从烟盒里倒出三根烟,拿了打火机一齐点上,自己含一根,另两根隔空扔出去。 那两人接的心惊胆战怕掉地毯上就烧一窟窿。 好在接稳了,一齐含嘴里享受。 时郁边抽边打开窗户,“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的原因。” “另有原因?”顾嘉致不可思议。 “是。”时郁转过身,长臂往外头弹了弹,“知道和你无关就行了,其他别打听。” “行吧。”顾嘉致喷了口烟说,“刚才外头那个,你妹?” “我看更像他的小媳妇。”李辰为缓和气氛说了句玩笑话。 时郁走过来就踹了他一脚。 李辰滚地求饶,“错了,哥!” 顾嘉致大笑。 三人在房里又打了会游戏,到傍晚,李辰和顾嘉致才离开。 这两人都没驾照,来一趟不容易,时郁送他们到镇上的汽车站。 李辰临走前忽然把手机给他,“盛瑶。” 时郁在这里没有手机,盛瑶找他先打到李辰这儿再转接。 只是李辰空举了半天手机,时郁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一时尴尬,李辰无语,只好手机重新贴耳边,对那边笑,“不好意思啊盛大美女,郁哥刚走,喊着都没听见!” “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头干脆利落问。 “不知道。没给准话。” “不如跟爷爷承认下错误吧,不然真可能回不来了,一直待在荒无人烟地方。” 结束通话后转告。 时郁却没好气,声音冰冷,“我错什么了?” 盛瑶跟他根本上就不是一路人。 顾嘉致说,“她也是着急,和你也联系不上,那段时间我们都急坏了。” “我跟她不合适,以后同时出现的地方,别拿我跟她开玩笑。” “别呀……”李辰说,“这不我成罪人了嘛,盛瑶对你上心有目共睹。” “对我上心的人多了去。”时郁挑眉,“每个我都要爱一下?” 李辰哑口无言。 回去的车上,和顾嘉致说,“以后时郁要孤独终老。” 顾嘉致笑到腹痛,“大约。” …… 明当当最近时不时出门。 她好像对家属院起了兴趣,也不趴在书桌前用功了倒处溜达。 每次回来小脸都晒得通红。 有一次进门,刚好撞上时郁。 他皮肤晒黑,寸发显得俊朗五官扎眼,眸光冷不丁一探过来时,叫明当当小心脏不由扑通扑通跳。 她强迫自己镇定,然后抬着无辜且平静的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 这叫敌不动我不动。 时郁被她盯了片刻,没发现出她的破绽,果然就冷淡淡飘过了她,取了冰水,回房。 明当当松一口气。 隔一天,她又再次出去溜达,结果很不幸,被单闻那帮人抓住。 他们让她在草地里滚,把草压平,不然过几天部队演习兵哥哥得亲自割草,很不利于体现“军民鱼水情”。 她把草压平后,满身青的染着色从后山回来。 “这回掉山崖了?”这道冷冰冰的声音不是时郁又是谁。 他端着半个西瓜,站在台阶前,悠闲吃瓜。 看到她回来,就用问询的眼神盯着她。显然要她交代什么。 明当当视而不见。 她知道时郁讨厌她留下来,她是石夏年丢给时郁的烂摊子,用她来要挟时郁主动回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不管那对母子什么斗争,明当当都表示与我何干。 在哪里住都一样。 现在左不过有口饭吃,活着就好。 她没对他回复,直接把自己清洗干净,然后踮起脚,往墙壁架子上,使劲甩着毛巾。 再次被无视,时郁也失了耐心,丢掉瓜皮,面无表情离去。 …… 第二天早上,明当当在军号声中苏醒。 洗漱用早餐之后,和小宋妻子打完招呼,又出去溜达了。 只不过这次溜达只用了十分钟。 接着,她一整天都没出去,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恢复了一开始来家属院的日子。 傍晚,吃完晚饭家属院开始了乘凉的时光,忽然,东边单参谋长家方向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吼闹声,那动静堪比原.子弹爆炸,使得整个家属院沸腾了。 小宋妻子忍不住出去看热闹,接着回来报道,说单闻他妈留给他的长笛被偷了,小偷划开他纱窗,从外面伸手进去取了他放在靠窗桌上的长笛,留下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干脆利落离去。 “那只长笛是他妈留给他的遗物,一向宝贝,每天早晚都拿出来吹,这下好了,恐怕要闹翻天。”小宋妻子十分同情。 明当当闻言,眼底精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嘴角一翘,不予置评。 晚上,果然整个家属院躁动。 单闻闹着,拽着他家保姆的手,挨家挨户找有小孩的家庭上门,一个个质问,有没有偷他笛子。 至于为什么是保姆带着,而不是他爸,因为参谋长丢不起这人,也不会陪小孩子瞎闹。 但这么执着,可见单闻对那只笛子的感情。 众人都表同情。 来到宋家时,两口子也安慰,并表示明当当不可能做这种事,她又小,又弱,只会被别人欺负怎么可能欺负别人。 单闻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如果你真拿了请一定还我,我对之前欺负你的事道歉。” 单闻不敢在众人面前说这话,只在离开时,凑到明当当面前,这么怂且丢脸的道了歉。 明当当给的回应是,夜里十一点,寻到院子外头的墙根下,翻出那根长笛,摆了一个合适角度,举起石块猛地往下砸,这角度,这力度,这恨意,这根笛子必然粉身碎骨…… 但是,她只激烈在一瞬间,倏地她拿石块的手腕便被擒住。 哥哥 “你做什么!” 是时郁。 他出现的巧妙,在她挖出笛子要砸的时候出现,堪称人赃俱获。 再稍一用力她手里的石块便轰然掉落。 明当当可想而知的气愤,“不要你管!”她咬他手腕。 时郁没躲,让她咬了几口,漫不经心启声,“没听到那是他妈妈的遗物?” “遗物又怎么样?”她气愤回复他,然后牙齿自然就从他腕上松了。 他甩了甩腕,将那几颗血珠甩掉,“遗物意思就是绝无仅有了。” 明当当回复,“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时郁失笑。 她问题尖锐。 他甚至难以回答。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丫头厉害,有仇必报,且是双倍奉还那种。 “是我之前疏忽了你。单闻今晚跟你道歉了,咱们让这件事过去?”他提出和解。 “你怎么知道他道歉?”当时单闻开口的时候时郁明明不在,明当当惊疑。 时郁转着手中的长笛,不情不愿说,“因为我教育他了。”虽然是马后炮。 她果然不领情。 “别装好人了,把东西给我!” 时郁不给。 她就闹,冲到他背后抢笛子。 结果,时郁单手将她拎了起来。 “啊,啊!”明当当立时如上了菜板的鱼就是被开膛破肚了也要血淋淋斗争上片刻才算英雄。 时郁差点让她从自己臂弯漏了下去,“哥不是人贩子,别这样。” “你就是人贩子,就是人贩子!”明当当感觉头昏眼花,她从来没被明江远以外的男性抱过,虽然只是单手夹在身侧,像只公文包一样被带进院子。 但她还是觉得好屈辱,他凭什么,凭什么要她放过那根笛子? 到了楼上,时郁把她丢在床上,“再大点声把人都吵起来,告诉所有人你大半夜在干什么。”他威胁她。 明当当觉得他坏死了,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坏的人! 她怨恨,恼怒,眼睛红着瞪他。 “是不是饿了?”时郁笑,“你看起来很饿的样子。” 明当当给的回应是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 时郁隔着被子拍拍她脑袋,“小镇只有一家夜宵店,卖炒粉你吃吗?” “不吃!”她说。 “哦,那就是吃。” 等夜宵的时间最为难熬。 他走后,明当当露出脸来,盯着天花板,一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其实,她不过是个小孩,小孩需要想很多吗? 不需要。 所以她心安理得吃了时郁买回来的夜宵,吃了还不收拾,连嘴巴都不漱,倒在床上就睡了。 这之后,时郁变得有点像去年的时郁。 不再冷冰冰,疏离的眼神看她,而是像一只温柔的狗……很抱歉,在形容他温柔的同时要带上狗这个名词,因为明当当彻底感受到了他的用心,但拒绝承认他的好而加上“狗”字形容他,以表示对他的不屑。 每天清晨明当当起床后会有一段贤者时间,对着天花板发呆,然后扑腾扑腾的起床,到院子里头的洗漱台上洗漱。 院子里种满蔬菜和鲜花,她喜欢在外头洗漱。 但是,外头一直是小宋叔叔的天地,所有用品一律比较成人。 她每次挂毛巾都费好大劲。 这回,她擦完脸,惊奇发现,与自己眼睛齐平的墙上居然新钉了一根毛巾架。显然是给她用的。 她没用一秒钟时间就猜出这是何人所为。 她气汹汹的跑到那个人的房间,对靠在床头听音乐的某人低吼:“你少对我好了——因为你根本好不起!” “别以为蝇头小利就是对我好了,我不廉价!” “你赶紧走,离我远远的,神经病!” 她骂完后,时郁就回她:“树不修不成材。” “……”明当当惊了一跟头。他凭什么修她? 时郁往后躺倒在凉席上。 这地方虽是首长楼但他的住宿条件十分苛刻,靠西边的房间,在夏季几乎就是桑拿房,加上刻意被拆走的空调,和一台老态龙钟的落地扇,时郁住在这里每时每刻都堪称“魔鬼训练”中。 所以他很热。 上面穿了一件白背心,下面一条薄薄的宽松短裤,躺下来时一张床就被他的皮肉霸占了。 明当当太过弱小,感觉自己还没他一根腿长:“……” 她气了半天,拿眼神发功,却丝毫没令他受损失。 她简直要坐地,哭爹喊娘。 时郁这时候又大言不惭启声:“帮哥去冰箱拿瓶冰水。” ……我让你喝! 厨房里,趴在灶台的小小人,握着一瓶打开盖子的水,速度几乎快到残影的往里头添加着什么。 接着似满意量了,咚一声从板凳跳下,又溜烟儿似的回到时郁房间,“给你。” 时郁接过,一点没想过她怎么会好心帮他拿水是不是有什么陷阱,仰头就咕咚…… 明当当眼睛霎时发亮。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后都无事发生。 她惊讶。 时郁喝好水,说了声谢谢,又懒洋洋躺回席面。 明当当空站了十秒,再次确定无事发生,不可思议的重新回到厨房,伸手指沾了盐罐往嘴巴里一尝……差点死掉!! “哈哈哈哈!”时郁的爆笑声却在门边儿响起。 明当当狂朝水池里吐着咸口水,同时想起去年夏年被他嘴角番茄酱支配的恐惧。 她口齿不清骂得更加热闹。 时郁见好就收,哄哄她,被她捶两下,气消了又带她出去逛。 这小镇其实了无生趣。 除了大海就是乏味的村庄。 但两个人逛着,感觉悠闲。 走到一个大院子,明当当问,“这是哪里。” “部队。” “能进去吗?” “大门不能。” “……”明当当以为小门能,结果他带她钻了狗洞。 狗洞…… “前两天台风墙塌了,这个洞他们还没发现,走。” ……走哪儿去? 明当当已经懵了。 时郁领着她走到一排平房前,然后观察里面情况,见没人,他大刺刺把她从窗口送进去,然后跳进来。 找了一碗一勺,从一个大桶里盛出一碗绿豆汤,两人蹲在地上,他一勺一勺的喂她。 明当当一边张口吃,一边东张西望,“我们……会不会被抓起来?” “会,所以吃快点。”他倏地加快速度。 明当当啊呜啊呜,嘴巴张合到近乎机械。 直到吃完,她都没明白她为什么要冒着被抓的风险跑进来吃一碗绿豆汤? 时郁忍着笑,“甜吗?” 明当当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答。 “叫声哥这么难?”他又出击。 就是这么难。 明当当瞅了他一眼,心里答。 晚上做噩梦,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之后母亲在戏台唱戏唱一夜死去,她陪了一夜,虽是冬天但全身冷汗…… 醒来外面世界竟然真下雪,不知不觉在大院住了大半年,会一直住下去吗? 明当当不由发出了这种灵魂思考。 她其实发现时郁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当时他不准她破坏那只笛子,正义凛然,可谁会了解这个人为了坚持自我,不惜从大都市转学,在这个不发达的小镇上半年高中呢? “你当时为什么打他?”早起收拾完毕上学时,她小短腿急急的追在他身后,不由发出迫切的疑问。 雪花很大,降入陆地变成白毯。 他还是走得那么快,只有她陷在北方的大雪里像只努力往外蹦的地鼠。 时郁稍停,等了等她,接着大掌推着她后脑勺,使她在雪地里哇哇大叫行走。 一个被提及千百次的问题再次被忽略,像雪花落地,行散无声。 到了学校。 明当当放下书包,准备早读。 但这天,她实在静不下心,时郁答应她,晚上回去陪她打雪仗,虽然他火力一看就是很猛的人,但她一点不怕。 相反,她此刻在教室里坐着都觉得心神飘去了操场。 “明当当,有种出来!”这时候一群男生从临班冲过来,对她挑衅。 是单闻。 他的笛子明当当还没有还给他。 时郁收走后隔了一段时间给她,让她自行处理,她打算在合适的机会,贴上一个小纸条,写上:作恶的人终将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加以警告,一并送还。 但看来,单闻表现差劲,她这个归还日期又远了些。 “干什么?”她面无表情。 单闻说要打雪仗,带领同学打得她满地找牙。 明当当应战。 下午的时候,做为一个南方孩子对北方之雪的新鲜感稍有退步。 太冷了。 一下课就出去玩,玩得是尽兴但鞋袜湿得难受。不少同学的家长都送来干净鞋袜放在传达室,同学们一一去领。 明当当心里有点羡慕的在写作业,忽然有个人就跑回来说,“传达室有你的鞋子怎么不去拿啊?” 她稀奇,难道是小宋婶婶? 跑到传达室把新鞋袜换上后,感觉非常温暖,里面还垫了一层羊毛垫,别提多舒服了。 放学回到家,她跟婶婶道谢,婶婶却说,“是时郁送的吧?” “不是你?” “不是。”婶婶见怪不怪了,笑着说,“哥哥真会照顾人啊。” 等时郁回来,明当当就问他,“是不是你送的?” 时郁点头,又笑,“羊毛垫舒服吗?” “舒服。”她难得红脸。 “丹丹的毛。”他紧接着说。 明当当大惊,“丹丹都可以产毛了?” “当然可以。”见她不信,时郁提议,“带你去瞧瞧。” 丹丹是部队的一只小公羊。 夏天时常在后山吃草,明当当游泳时认识了它。那时候时郁怕她在河里溺水,每次游泳都会看着她,久而久之两人就和丹丹投缘,并且给它取了名字。 虽然明当当很抗拒,但时郁说,男生女名是有福气的标志。明当当就依他了。 但是这次,到了部队探望丹丹,明当当才再一次确信了,时郁就惯会哄人,他说的话就没一句真,什么有福气,丹丹都被吃掉啦—— 司务长还说可香,邀请他们一起留下。 明当当都伤心疯……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我们再养一只!”时郁道歉,可道歉还在憋笑,这叫什么哥哥? 明当当惨烈。 她当然不可能进去吃丹丹,太残忍了,只好和假哥哥一起离开。 临走前司务长叮嘱,路上有一段不安全,注意有个大窟窿,时郁不会游泳。 结果走到家很幸运没瞅见那个大窟窿,明当当放下一直紧握着的他的手,手心都出汗了。 却倏地松了气。 门前灯光暗淡照着从她小嘴里呼出来的的那口气,像仙雾。 时郁低喃,“担心哥?” “才没有。”她梗着脖子跑掉了。 晚上却做噩梦,梦见母亲停止了唱戏,画面一转变成时郁掉进冰窟窿,和那只小羊一样轻描淡写没了。 她哭啊,哭得在梦里像一只小牛犊在叫,倏地有人唤她,“当当,当当?” 她睁开泪眼,一把搂住眼前人的腰:“哥哥,哥哥……” 妹妹 他突然出现在她房间,穿着睡衣,可能她噩梦做的太厉害胡乱喊叫把他喊上来了。 明当当觉得丢人,可双臂怎么也不肯撒开,搂着他像搂着丹丹软乎乎的腰,只是他香香的比丹丹好闻,“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哥哥却置之不理,于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不怕,哥哥在。”他终于来了回应,声音压满惊喜,像被拧干的海绵,全部水分都给她了。 明当当稍稍满意,但眼泪仍是不停,跟他哽咽梦见他掉窟窿里没了,叫他夏天一定要去学游泳,怕的话她会带着他。 时郁感动,“当当吃糖吗?” “我刷过牙。” “没事。一次两次没事。”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奶糖,拨了一颗塞她嘴里。 明当当嘴巴包着糖又叫了一声,“哥哥。” 叫得时郁伸手撸她脑袋,撸得乱乱的,在细发不住纷扬的眼前,明当当傻傻笑,她看到了时郁比她笑得还开心。 …… 春节后大雪渐渐融化,河水叮咚仿佛春天来到。 明当当在河边玩了会儿冰,和单闻他们一起往家走。 单闻说,“嗨,你跟你哥最近关系很好?” “我们本来就好。” “又不是亲的好什么好!” 明当当停下脚步,严肃纠正他说,“亲不亲的不重要,他爱我,我爱他就行。” “哇——你好丢人!”单闻立即羞她,“你说爱,要不要脸,羞羞——” 明当当愣站了一会儿,忽然眼眶就发红,在单闻面前她是个女汉子,这会儿突然急转直下,眼神不是以前的冷漠与愤怒,倒活生生像指控。 单闻呆了呆,“干嘛?” 明当当“哇——”一声就哭起来,撒丫子往家跑了。 单闻:“……” 明当当哭着回家,人刚到院子,声音已经传到里头去了。 时郁的房间在一楼,接收声音最为敏感,他出来时,明当当已如一颗小肉弹砸到了他腿上。 “呜呜呜!”她毫无缘由一通吹拉弹唱。 时郁表示震惊:“谁欺负你?” 明当当哽咽,“他们说我不可以爱你。”她也是有哥的人了,所以受了委屈回来找哥。 “哪个他们?”时郁安抚的摸她脑袋。 明当当说,“你先回答,我能不能爱你。”有哥后就可以自己惯自己,因为他无条件接受。 “当然能。”时郁笑,“我也爱你。” “那你没有一天说一遍爱我。”她委屈,“我每天早起和睡前都说一遍哥哥我爱您。” 她很有仪式感,这令时郁感动,“今天起,哥哥每天也说两遍我爱你。” “时郁……”有个女孩在叫他名字,但这不妨碍明当当破涕而笑,与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赖。 “满意了?”时郁勾着她小手指,拉了拉。 明当当翘了翘那根手指,碰碰他,笑了,“满意。” 家里来了客。 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叫盛瑶。 是哥哥的朋友加邻居。 盛瑶长得美,身上佩饰精致,那个包包上面挂了一只金色熊,很酷。 “喜欢吗?”盛瑶爱屋及乌,对她也很好。 明当当窝在时郁怀里,觉得别人的好都没有哥哥的好好,哥哥的胸膛最温暖,哥哥的肚皮也扛冻,她正在里面捂着,玩冰的手不一会儿就热了。 “它叫积木熊,来自日本,是一名插画师设计了它,”盛瑶望着她笑,然后从身后变出一只巨大的盒子,盒子透明,里面的积木熊十分具有太空感,朝她摇了摇,“喜欢吗?送给你。” 明当当却直言,“不太喜欢。” 她眼神诚实的叫人即使被拒绝了,也不好对她多责怪。 “那你喜欢什么呀?”盛瑶热情拉了拉她另一只落在外面的手。 明当当猛地拒绝了,然后塞进哥哥的上衣里,“我喜欢哥哥。” “哥哥不是玩具。”时郁被她冻地一个哆嗦,却并不拿出来,而是手掌隔着毛衣把她两手握住了,“姐姐送你礼物,你要有礼貌。” “谢谢。”她立即说。 盛瑶松一口气,转望时郁,“小孩子真不好哄呢。佩服你。” 时郁笑了笑。 盛瑶仍望着他,“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 “……真的?”盛瑶一惊。 “很吃惊?”时郁挑眉,“北城是我家,回去很奇怪么。” “你之前跟李辰他们说上大学才离开,我们都坚信不疑,现在是什么改变了你的决定?”盛瑶眼神忧郁,“难道是跟爷爷……” “不是。”时郁紧了紧明当当的手,“因为她。” “她?” “继续野着会教坏她。” “谢谢你……时郁……” “不该谢谢我吗?”明当当忍不住插嘴,“因为我,就要谢谢我。” “那谢谢你……” “你要哭了?”明当当无语。 “……没有……”说没有眼睛却更红,然后还抬手擦了泪。 明当当惊了,双眼皮一抬盯着时郁,好像在质问你干什么了?时郁却不捧场,单手一遮把她眼睛盖住。 接着房间里就响起盛瑶的啜泣声。 明当当眼前黑压压一片,听到自己哥哥柔声对女孩说“别这样”,别哪样啊?你倒是上手安慰呀。 明当当这么想,但时郁也许真的安慰了,因为她靠在他怀里感受到他往前倾的动作,大约给女孩子递纸巾了。 因为自己每次哭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一旦这么做的时候,明当当就会眼泪大决堤,更委屈了似的,要让他擦个没完。 女孩子都享受这一过程,尤其他还柔声安慰你。 盛瑶果然就止住了哭泣,她哽咽着说,“我能在这儿住几天吗,和你一起回去?” 时郁大概会答应。 明当当想。 他没说话,沉默的长度让盛瑶的哽咽声都逐渐尴尬起来似的。 “不行?那我马上走。” “留下吧。太晚了。” 她成功了! 明当当无语。 …… “你要跟她结婚?”晚上睡眠时间到,明当当在自己屋里,瞪着眼睛问他。 自从得知她噩梦连连后,时郁每天晚上都会陪她一会儿再离开。 这会儿,两人都换了睡衣。 明当当穿得毛绒绒的款式,时郁则是玉树临风的纯棉质款式,这个人长得太优越,穿大裤衩子都别具一格。 他端了椅子在她床边的台灯光圈范围坐下。 手里一本解密宇宙的书,朝她扬了扬,“小孩子别管太多,看书。” “这本我五岁就看过了。” “那就再看一遍。”他不容置疑。 明当当瞪着他,这个人在转移话题,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可聪明着呢。 于是开口:“你知道吗?我们身体是由原子组成,每一个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的恒星,你的嘴巴和心分别来自不同的恒星,所以背道而驰,你的心想告诉我你要跟盛瑶结婚,但你的嘴巴因为我是个小孩子而瞧不起我,拒绝分享。你是坏哥哥。” “别扣那么大帽子。我身体里每颗恒星都在说我很爱当当,暂时不会结婚,也不会瞧不起她是小女孩。” “那你什么时候结婚?”人不可能孤独终老的,除非…… 她突然红了脸。 “想到什么,说。”他把这场聊天当做这本宇宙书籍内容的延伸,非常耐心。 “像我们这样。哥哥妹妹一辈子呀!” “所以,哥到底结不结婚?”他把决定权交到她手上。 明当当非常慎重的使用了这个决定,很愉快的宣布,“以后没人要你,我会养你老的!” “多谢。”时郁无奈瞥她一眼。 “我要睡觉了。”她拽拽自己的小被子,“我得长寿,身体健康,因为你已经比我老六岁了,行动不变的时候我要照顾你。” “行了,睡吧。”时郁笑着摸摸她脑袋,“哥你没想的那么差。”什么没人要,什么老了,这小东西,瞎操心。 她躺下去了。 两人聊天非常愉快,一时她都忘了一开始的问题,忽然朝他一咧嘴,亮出白牙,“你忘了一件事。” 时郁折回身,朝她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妹妹,我爱你。” “哥哥我也爱您——”她超大声的朝他回复了。 …… 时郁从她房里出来,到走廊抽烟。 夜里遥远,远处大海也似凝固,这冬夜了无动迹。 星辰在天幕安眠,宇宙在不远处招手,亿万原子组成你我,化成一句我爱您…… 他哼了哼,忽然笑了,一缕白烟从唇缝溜了出去,飘往星辰与海。 …… 回北城这天,明当当开眼。 她终于见到那年时郁对她说的,来哥家住吗,有警卫的大院或者山上的城堡? 有警卫不稀奇,她在鲁港就住过,但是时郁跟她解释,这两个地方不一样。 一路上银装素裹,房屋气派,气氛既严肃又有一点活泼,因为当你远看那些房子时,会以为这大房子好空旷好像没人住,但离近一瞧,各种生活蛛丝马迹气息展露,心里讶叹还真住了人呀。十分稀奇的感觉。 到了两颗苍天古木站立的屋前,时郁介绍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的爷爷奶奶生活在这里,他们都退休了,是一对十分和蔼的老人。 明当当当即嘲笑,“和蔼会把你发配边疆吗?” 时郁说她反天,哥哥说话总被反驳。 明当当就告诉他,那是因为他不老实,总把她当小孩儿玩,说话就不真诚。 时郁叹息,“当小孩不好?” 明当当还未说当然不好,他就意味深长扯扯她一边脸颊的肉,浅褐色眸子盯着她,“当当在哥面前永远不要长大。” 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明当当还是笑了,因为这句话里有永远。 时家的人对时郁突然回来,非常震惊。 他的爷爷奶奶在明当当面前表现的通情达理,“上去休息吧,房间每天打扫。其他的事也暂且不提了。” 时郁得了特赦令,仍将明当当交给保姆,自己和爷爷进了书房。 明当当表示不满。 她不想和保姆一起走。 但保姆很热情的把她带到楼上,给她看了一间布置梦幻,少女风的房间。 “听说哥哥和你感情好,爷爷奶奶早就备下房间,希望以后哥哥住家的时候,你也有自己的一片空间。” 听起来两个老人早在等他回来,但是时郁不肯吗? 明当当讶异的想。 …… 大约一周后,她学校的事情也安排妥当,这时候,她那个只去鲁港接她回去过了一次年的爸爸终于现身。 他和石夏年一起来,但是没有在两位老人这里吃饭,带了不少礼品,放下后,就接着他们兄妹一起去了市中心南山上一栋硕大的西式建筑。 城堡。 明当当脑子里冒出这个词。 石夏年在屋子里营造了一种一千个工人伺候他们一家的错觉,明当当踏入时,走路都顺起拐来。 但是,当用餐完毕,石夏年哄她留下来住时,她毫不犹豫拒绝了。 “哥哥在哪,我在哪。” 明江远有愧,“当当啊,爸爸太忙了,这几年真的很愧对你,等这次任务结束,爸爸就来北城陪你。” 明当当都懒得回他,同样的话你之前说过上千次,结果还不是一样,永远忙。 饭后,明江远将时郁领到地下一层,当然,任何人叫时郁做事,除了进澡堂明当当都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然后,她就看到一间影音室。 明当当没在自己家见过影音室,所以也不十分确定是不是影音室,但看墙壁软包加一些设备,猜测应该是影音室类似的。 时郁一进来,笑容就好像有些变,意味深长。 “这段时间辛苦你,帮忙带着妹妹,我欣慰又感谢,所以定了这一套乐器,希望你喜欢。” “这屋子……”时郁笑地欲言又止。 “哦,我看这间音乐室空着挺可惜,又看到你小时候照片,你很喜欢音乐,就背着所有人……” “明江远!”石夏年恰好乘电梯下来,人未进声先进,“谁让你自作主张买这些东西?” “怎么?”明江远惊。 石夏年像变了一个人,特意见儿子化得精致妆容也遮不住她的怒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家里搬,这里不是你考古的坟场,尊重我们一些!” 明江远惊疑,“怎么不尊重你了?” 时郁捂住明当当的耳朵,带着出来,“我们走。” 明当当回头瞥了一眼,里头发出轰鸣的一声,石夏年用钢琴凳砸了电子鼓,又用电子鼓砸了钢琴,一片狼藉…… 出了城堡的大门后,明当当就感觉时郁忧郁了。 “他们会离婚吗?”她忍不住问。 时郁摸摸她脑袋,说,“不会。” “可很严重。” “成年人都善变。明天他们就和好了。” “你喜欢音乐?”她问。 时郁不吭声。 她又说,“可她不给你喜欢。” 做为一个小孩,她的观察力令时郁惊叹。只见树影憧憧中,小孩的脸绽放着笑容对他,“可我们可以偷偷喜欢呀。” 我们…… 瞬间治愈孤独心的我们。 “所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时郁笑着摸摸她头。 “嗯!”她也把头点的像捣蒜,献宝说,“我们就做一辈子的兄妹吧!” 纯洁 说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少一天少一秒都不行。 明当当时常扪心自问,自己到底积了什么德得到时郁这样好的哥哥。但是她很快发现,不止自己积德,旁人也积过德才得到时郁这种好竹马。 “时郁,时郁——加油!”盛瑶穿着超短裙,在篮球馆当着啦啦队队长,她两眼放异彩,挥舞着手中的彩旗,朝她心爱的男孩喊。 “当当,你哥哥厉不厉害!”兴奋之余还扯弄着明当当,非常之迫切寻常别人的赞同。 明当当眨了眨眼,定定看着她。 “……”盛瑶一时哑口,脸红着不好意思笑了。 她知道自己过分了,但是克制不住,时郁快一年没回来,学校里他曾经留下的气息都已淡灭,她思念成狂,终于等来他的回归怎能不激动? “当当,你哥哥不止篮球厉害,还会打棒球,在运动方面多有涉及除了游泳,曾经还有一个去省篮球队的机会。但你知道,他得在其他更有用的地方发光发热,所以就拒绝了省篮。”盛瑶一脸梦幻的聊着。 明当当年龄小,个子小,即使长得漂亮在盛瑶眼里也不具攻击性,所以爱屋及乌把她当妹妹一样热情。 可明当当表情并不热切,反而奇怪问,“什么其他更有用的地方?如果他不喜欢,就不需要在乎。” 盛瑶皱眉,“当当,你还不懂。” “我哪里不懂?”明当当也皱眉,继续奇怪看她,“哥哥就是哥哥,篮球厉不厉害我都喜欢。不像你,因为光环才喜欢他。” 盛瑶一怔,继而恼羞成怒:“我没想到你这么能杠,”她失望的眼神对她,“那个地方本来就不该是他待的地方。” “我也不想跟你聊了。”明当当站起来说,“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喜欢什么。” 盛瑶真想骂她一句神经病,但克制住了,瞪着那小丫头骄傲离去的背影,干生气。 旁边队员听到全程,惊讶着说,“这小丫头太嚣张了吧,不就是后爸的孩子吗。” 又有一个人插嘴说,“说好听是后爸,说不好就是软饭男,我妈都说了,那个男人一无所有,只有一个今天一看脾气傲死的女儿。不知道拽什么!” “好了,别说了。” 篮球馆声音巨大,几声议论轻易被淹没。 场上进行到最后,时郁跳起来投了一个三分,场上喝彩瞬时直冲云霄。 明当当根本看不清是谁投的蓝,旁边观众激动到模糊,她脑子里还是刚才是哥哥吗,速度太快没看到他出手但他兴奋的样子应该是他投的吧。 于是,高高兴兴的到更衣室找他。 这所学校是当地的私立名校,场地可想而知的豪华。 明当当折腾了一会儿才冲到更衣室,“哥哥——” “脱衣服别进来!”里面人吼。 明当当无语:“我只站门外。” “好多人,乖,别动。” “你要洗澡吗?”明当当焦急,“里面有洗澡的吗?” “有。所以等会儿。” 明当当托着下巴等在门口。 外面是校园春季的盛景,来来回回本校的学生经过。 他们或含蓄,或阳光,或装作不经意,但没有一个像明当当这么明目张胆等在校篮队更衣室门口。 直到她腿蹲地开始发酸,头顶上突然被弹了下,出来了! “哥哥——”她跳起,转身朝他吼了声。 果然就是她哥哥。 浑身沐浴的香香的,头发滴着水,乱而随意的往后撸了一把,继而看着她,“干什么?哥耳朵聋了。” “你厌烦?” 时郁低笑,他尚未答,身后就出来一批人,“时郁你这么快,怕妹妹跑了?” 他不答,笑着唇瓣蠕动,让他们滚。 明当当心花怒放,高兴地一牵他还湿着的骨节分明的手,“走吧!” 路上经过一个小花园,天井式的四周都是教学楼。 时郁跟她说,他曾经在这里上高一,明当当接口就问,“你在这里谈过恋爱吗?” “别打听哥隐私。” “那就是有。” “没有。” “我有点讨厌我自己,”她突然说,“因为这里人向我所说的你,和我认识的不一样。” 时郁停下脚步,垂眸望她。 她穿着一件白裙子,纯洁的颜色很像这花园里即将开放的白栀,只不过这小丫头心事繁琐,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小心翼翼和猜疑。 “怎么不一样?”时郁喜欢拨弄她头顶发,像揉小时候孤独的自己,“他们都比不上你。我们在鲁港是相依为命的交情。” “哦,我就觉得你在鲁港很开心,还会带我偷绿豆汤喝,你在这里别人都说你酷,很奇怪。” 时郁啼笑皆非,最后说,“你只要记得,哥在你面前最真实的就行。” “那你喜欢盛瑶吗?”不等他答,她说,“我不喜欢。” 时郁挑眉刮目相看她,“怎么,哥找女朋友还得经你同意?” “那就是喜欢。” “不喜欢。” “行吧,”明当当满意了,“不要喜欢她。” “这张小嘴……”时郁捏她脸颊,捏得她痛,“少在外得罪人。” 两人闹了一会儿,经过栀子花道,往校外方向走。 栀子花道旁的一颗大立柱下,站着两手拿着两种运动饮料的盛瑶,她此时已将瓶身揉捏的变形,眼神不可置信,泪气落下来。 …… 晚上下起大雨。 机关大院里树影憧憧,雨幕笼罩像科幻的世界。 “小郁,盛瑶怎么没来吃饭?”时郁奶奶在餐厅呼喊,“不是说好今晚她妈不在家?” 时郁坐在客厅一张沙发里,在手机上飞快打着字,闻言,漫不经心,“她说不舒服,不过来了。” “是哪里不舒服啊,问清楚没,家里没大人,咱们要照应着。”奶奶说着从餐厅过来,“小郁,你聊什么呢?” “朋友。”奶奶方走进,时郁就把手机收了,起身,安抚住她老人家,“别着急,她有分寸。” “我是不放心。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奶奶从小看着盛瑶长大,打小时盛瑶就在她家玩儿,和时郁像龙凤胎似的,两家大人还戏言过将来给他们定亲,现在时郁回来了,盛瑶功不可没,不然她家这一根筋的孙子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才和家里人和解。 两人这么说着忽然一阵狂风暴雨,外头树木冠部剧烈摇动,恍若飓风。 时郁说,“我过去看看吧。” “这才对嘛。”奶奶笑了。 时郁打伞离去。 奶奶在玄关看着他离开,接着望向隔壁二楼亮着灯的房间,用自己手机笑回了一条语音:“瑶瑶啊,他过去了。” “奶奶,谢谢您的配合!”盛瑶的精神听起来很好。 奶奶笑,“没关系的,奶奶喜欢你,但是呢不要太久哦,当当过会儿要找他的。” 这句语音发出后,盛瑶没再回复。 老人家估摸着孙子到了,于是放下手机,欣慰笑。 …… 明当当在楼上写作业。 外头风雨交加,她安安稳稳盘着腿,一会儿在稿纸上划着,一会儿拧眉思索,她是聪慧的,这些题对她而言小菜一碟,不消半个小时全盘搞定。 接着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换了卡通的睡衣,头发湿漉漉披着,脑门上崩一根小兔子发带,小短腿三两下蹦到床上去了。 她等着,等着时郁进来给她念英文原版书,结果等了半个小时人都未到。 她决定强迫自己睡觉,也许哥哥有什么事…… 睡了大约又半个小时,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她完全一跃而起,兴奋喊了声,“进来!” 结果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和蔼的笑眯眯推门而入:“当当?” “奶奶?” 时郁的奶奶“哎呦”一声,“小鬼丫头,你果然在等哥哥。” 明当当失望,“他不在吗?” “怎么奶奶来不高兴?”奶奶说,“怎么头发不吹就睡。” “干大半了。”她将头发从奶奶手里扯出来,笑了笑说,“我身体挺好的,您别担心。” “不行,女孩子一定得保护头部,以后记得吹哈。” “好的哈。”明当当呵呵笑。 时郁奶奶真好,关于哥哥的一切都好。 她心里想。 “当当啊,外面打雷奶奶来陪你。” “我不怕啊。”明当当坦言。 奶奶却说,“不行。哥哥说了暂时回不来,我得让他无后顾之忧。” “他怎么了?” “盛瑶有点发烧,他带她去医院了。” “这种天去医院会不会更不好?”明当当奇怪,“一出去就淋湿呀。” 奶奶也皱眉,虽然心疼,但到底有些话没说,尴尬笑了笑,“你别管了,先睡吧。” 明当当哪里睡得着。 外面风雨咆哮,让她想起小时看得民间文学里说老天在惩罚什么妖孽似的。 万一把她哥哥误伤了呢,他长得那么妖孽? 哥哥 一直熬到夜里一点钟,明当当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哥哥,你回来了吗?” 他那边吵杂,声音时隐时现,“在回来的路上,但是车子撞到一只可怜的小猫咪,现在在找宠物医院。” “那你有撑伞吗?”明当当听着外面风雨呼啸声,“你还要注意头顶哦,有树冠掉下来了。” “哪里?”他一边走一边说话,声音带喘。 明当当舍不得挂,觉得外面好黑,风雨那么大,哥哥一个人抱着受伤的小猫四处寻找,他一定很孤独,于是柔呼呼的说,“在正门口呀,你回来敲后院门,我给你开。” “你先睡。” “我不。” “乖,这边不知道要弄到几点,我找到诊所了,先拜拜。” “拜拜!” 拜拜完后她就彻夜不眠了。 时郁到早上八点才到家。 浑身脏兮兮,像一朵染泥的白玫瑰,明当当就哭了,小嘴咧着,哭得小肩膀耸动,然后把脸偏过去不让他看。 这简直多此一举,时郁进门就看到她了,穿着小裙子,十岁了个头还没人家七八岁的高,立时心头发软,轻轻问她怎么了。 明当当说看到新闻昨晚有人被大树砸死了,她担惊受怕,怕哥哥意外。 时郁跟她道歉,后来手机没电,小猫咪又救治就比较忙,忽略了她。接着又问她要不要养那只猫,他可以带回来,现在在盛瑶那里。 “你们昨晚一直在一起?”明当当不哭了,眼眶红红地瞪着他。 时郁意味深长笑了,他每当这么笑时就不是温柔的哥哥,而是石沉大海的大海,她的问题就是那块石头,丢下去都不听个响儿。 明当当敏感,质问他,“你说啊?” “哥总有一天给你找嫂子。”他答非所问。 明当当直接回他,“我要看的顺眼。” 时郁甘拜下风,“行,听你的。” 她破涕为笑。 在她心里这世上没人配得上时郁,或者时郁原没那么优秀,但因为是她哥哥,所以优秀无比,那张俊美的脸,只有她能用圆珠笔画一只大乌龟,并且挠他脑袋,如果他不听她的话。 谁叫他是哥哥呢? …… 时间一转眼,明当当十三岁。 这一年时郁十九岁,上大三。越发英姿勃发,但是明当当永远记着他光鲜外表下藏着的那颗幼稚的心。 “去漂流吧,去不去?”这一年暑假暑气奔腾,出去会被烫化的高温天,他突然这么提议。 明当当在书桌前写暑假作业,中央空调在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她不想动但如果能和哥哥一起出去玩的话也实在诱惑。 于是抬眸严谨问他,“那里热不热呀?” “山里,平均温度28度,最要紧的是这两天萤火虫多。” 明当当一听萤火虫多就觉得非去不可了,于是和他兴冲冲的准备了漂流玩具和晚上观萤火虫的帐篷。 出发当天她本来挺高兴的,结果看到盛瑶也整装待发,瞬时把脸拉下来。 “当当啊,怎么见着辰哥哥不高兴?也不叫人?”不止盛瑶,还有李辰和顾嘉致,三男两女,两辆车。 明当当郁闷,“我哥没说你们都去。” “他给你一个惊喜!” “我觉得惊吓。”她直言。 “不喜欢我们?有没有搞错,三大美男集体伴游,你这小丫头竟然不高兴,没救了,没救了。”李辰说着夸张的喊不远处整理装备上车的时郁,“你这妹妹什么意思啊,小哥哥我心都碎了!” 明当当佩服他,“您真戏精。明知道原因,我跟盛瑶不对付!” 真搞不明白,时郁为什么给她添堵。 她和盛瑶一见面就掐架的那种,一起出去玩有什么意思? 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了! 时郁整理完东西,喊她上车,她不动,非让他过来推着她走,一边推一边道歉,“哥也不知道她来。” “啊啊啊,我要疯了。”明当当上了副驾后,在上面一阵拳打脚踢,把时郁刚洗过的车弄地一片狼藉。 他有洁癖,抽了纸巾在她凌虐过的地方挨个擦,好脾气的纵容她,“行了,就两天行程,忍一忍。” 明当当窝在座椅里不吭声。 这三年,她身高毫无长进,别家小孩突飞猛进,她撑死刚过一米五,愁地时郁头发掉几根,怎么喂都不长,这会儿窝在座椅里,后座角度几乎看不到前头还有一个人,又矮又瘦,他替她拉上安全带,叹了叹,“少操点心,劲儿都用在长个上?哪怕长点肉也行啊。” “肯定会长,我爸妈都高,我不可能矮!” “三年前你也这么说。” “……”明当当挣扎,“反正会长。” “多吃肉。”他说着,从后座拽了一大包零食,丢她腿上,“出发。” 一路上景色秀丽,越接近目的地越凉爽,到服务区休息时,卫生间的水都是沁人骨头的那种凉。 五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明当当在中途一个服务区上完厕所后就安心睡了,结果一睁眼,车上多了一个人。 盛瑶。 正坐在副驾上啃着她睡觉前没开封的凤爪。 “你干嘛,那是我的爪子!”她是个暴脾气,立即从后座弹起,小短臂一伸,倒是灵活一下就把自己的零食抢救回来,接着瞪时郁。 时郁又用那种模糊的态度对她,轻声哄,“下车再给你买。” “这只北城有的,哪里买?”明当当气坏了,时郁重色轻妹,她不过是在后排大空间磕一下眼,醒来不但被霸占副驾,心爱的零食也被偷吃了! “明当当,你什么意思啊,回去后还你,多大点事别闹了。”盛瑶发声。 “事情不大你干嘛偷吃?不是保养皮肤不吃辣?只要是我的你就吃对吧!” “时郁,你看她……” “要不然都回去?”时郁没“看”她,似笑非笑回了这么一句。 车厢一时静。 鸦雀无声的两个女生。 时郁的后脑勺很漂亮,头发剃的看见两侧青皮,脖颈光洁,从后看看不见他的脾气,但脾气从全身散发,如果生活是武侠小说,此刻车厢两个女生已被他内功震得灰飞烟灭。 盛瑶是怕他的那种。 而明当当则是死了都带着怨发誓做鬼都不放过他的那种。 “砰——”一声,明当当率先下车摔上门。 李辰的车停在酒店门口,顾嘉致和他正在搬着行李,估计都是盛瑶的,只有她才会大包大箱带一大堆。 明当当绕到后备箱拿自己行李,就一个包,挺方便,她拿时有个人多管闲事过来帮忙,明当当一手肘给他撞边上去了,他大概没设防被她撞得闷哼了一声,明当当听到了心里有些疼,但一想到他所作所为,冷着脸不闻不问,拿起行李跑了。 …… 到了酒店,余光中停车场外盛瑶和他走在一起,并且关心他被撞的地方,一股无形的亲密在二人身上蔓延。 明当当酸,又气。 顾嘉致心细,登记时边关心她怎么回事。 明当当拒绝回答。 趁外面两人进来前,自己拿了房间钥匙,不声不响自行上楼了。 而留下的两个人则面面相觑。 尤其李辰觉得奇怪,“这丫头怎么了?又和盛瑶闹了?” “大概吧。”顾嘉致看了眼外头,这么回答。 李辰说,“我让盛瑶别去那辆车,她非去,时郁总不能赶她吧。” “为什么赶?你的思维也变成当当了?” “当当的思维怎么了?”李辰看不惯了,“她是时郁妹妹没错吧,那就是她家的车,她有没有权利拒绝和讨厌的人坐在一起?” 在李辰眼里盛瑶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明当当讨厌什么她就偏做什么,好像在示威一样。 “无不无聊?”李辰摇头,“真受不了你,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打住。”顾嘉致拒绝谈自己的感情问题,但是慎重发声,“在当当没来前,盛瑶是时郁青梅竹马吧?凭什么当当来了她就失去自己的竹马?” 李辰墙头草,点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 顾嘉致笑,“当事人来了,都闭嘴。” 李辰朝他无声竖了竖拇指,那意思是,还是您老会说,任何一件事到了他嘴里,起是非的两方都会变成都有错,或者都没错。 粉饰太平,端碗高手,说的就是顾嘉致。 …… 李辰事后却一想,觉得这个事儿有点意思。 于是下午休息够了,大家快出发时,他十分爱凑热闹的去找顾嘉致,决定好好辩一辩,妹妹与“女友”这两个人物之间的平衡问题。 虽然盛瑶离女友这个身份差十万八千里,但其本心与女友意思别无二致。 到了顾嘉致房门口,他手指离门板大约一寸距离,忽地听玄关有动静,他愣了愣,就这几秒的功夫听得玄机,不由暧昧一笑。 调转身离去。 …… 下午,山风摇荡,树叶沙沙。 去往漂流的峡谷有一个十分霸气的名字叫将军峡,而漂流点的那个村庄名字更有意思,叫兵坑村。 将军峡,兵坑村。 没由来的悲壮气氛在明当当内心蔓延。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拉出手机备忘录,写了一首现代小诗在上头。 “这什么?”坐在她旁边的人似好奇的问她。 午睡一觉起来内心的气已经差不多了,她低声答,“诗,也可以是古风词。”她玩古风手到擒来,大约是受母亲影响,对戏曲,古风这些尤为敏感。 去年时郁发现她这才能时,惊喜又慎重,领她拜了很有名的声乐老师,鼓励她创作,他早知她有这功能,此刻故意装不懂问,是在找话题与她聊。 明当当中午撞了他一肘子,道歉不可能的,所以态度上软和一些,当与他和好的机会了。 时郁倾身过来,将她抵着车壁的手机拉过来,于是形态变成了手机在他们两人之间的彼此膝盖上,她扭头过来看时,头顶正好顶着他下颚,不知是不是故意,还是哥哥有意修好,维持着这姿势,小幅度戳了戳她,在她头顶似弹琴,“这词写得非常好,回去后我帮你作曲……” 他现在已经在作了。 车窗外山风酷热,他用胸腔发出低沉的连续的哼声,一只手掌的手指在她肩膀上轻奏,但愿这条山路没有尽头,明当当想。 妹妹 “到了。”一声到了如梦初醒。 明当当恍惚看车外,太阳热烈大地被晒成白色,隐约水流的冲击声入耳,再一看车里其他状态,除了她和时郁其他人都吓成鬼样子。 “大叔您这技术太牛逼,还没漂咱魂已经被您去了大半!” “小伙子你就不懂了吧,上山这一条路落差九百米,我带着你们往上冲,再到终点倏地往下,哎,要的就是你们的尖叫声!”司机大叔是当地人,晒得乌黑,个子矮小,但爽朗朴实的笑容令人亲近。 李辰哈哈笑着,“谢谢您啊,待会儿漂下去时间够我再坐趟您车还玩一次!” 李辰自来熟,和大叔称兄道弟了一会儿,爽朗告别。 和时郁比起来,李辰咋咋呼呼。 下了车,明当当问他,“哥哥,你为什么来漂流?” 他看起来完全和这种大众化爱好格格不入。 他喜欢音乐,常去听音乐剧,各大乐队犄角格拉里的一场演唱会,有时还带她去录歌,做的最迎合大众的一件事就是去年带她去天桥唱歌。 当时他的朋友们都来捧场,给她组建了一支临时乐队,让她第一次在大众面前唱歌,那歌词明当当现在还记着,欢快吧,让我来跳舞吧,跳舞,跳舞……全英文,她忘乎所以,还被观众拍了视频在网上大火一段时间。 幸好戴了眼罩,不然明当当已体验啥叫年少成名。 “你不喜欢?”此刻,他反问她。 “我不知道,没漂过,如果好玩可能会喜欢。” “多尝试一些事情。” “我一直尝试。”她嘴巴硬,心性儿冷,不服输,时郁教育她什么她总不甘示弱。 时郁摸了摸她脑袋,笑说,“老人常说发旋越多,脾气越犟,你两个旋,八百匹马拉不回。” “你什么意思?”明当当皱眉望着他。 盛瑶的事还没跟他算账呢,现在又来教育她? 时郁捏住她下颚把她脸转过去,“让你玩儿。什么意思。” 转过去的方向,视线正好对着漂流出发点。 是个亭子,带着一个小码头,好些黄色的皮艇在水中晃着,穿上救生衣的游客已在岸边整装待发。 明当当一扭头就看到盛瑶盯着自己这边方向,不服气嫉妒的眼神,她差点吐了,“我不要和她一个艇!” 她大叫。 时郁推着她后颈下去,明当当人小,被他轻而易举推到亭子里,“哥哥,哥哥!” “在。”亭子里人多而乱,明当当惊慌。 倏地,一只手掌就扣住她手腕,“当当!” 是顾嘉致。 “干嘛?”她莫名。 顾嘉致说,“快上来啊!想被挤下去?” 那群游客疯了,争先恐后往皮艇上冲,于是时郁只留了一声余音绕梁似的“在”,兄妹俩就彻底失散了。 “哥哥,哥哥!”明当当被迫上了顾嘉致的贼艇后她本想跳艇明志,但是她扭头看到岸上情景时差点一锤把顾嘉致皮艇捶翻喽。 岸上,盛瑶亭亭玉立,眼神柔软情意绵绵,看着正在套救生衣的男人。 不知不觉,哥哥已经长成男人了啊。 高俊,清隽,遗世独立。 这样的男人怎能不受人青睐? 盛瑶看着他,像看着天荒地老…… 明当当气成沧海桑田,自己变得宽宽的,了无边际,但一个巨大声音在回响——他们怎么会搞到一起?! “哥哥——”她最后喊了声,身下贼艇就刷的下带她冲入一个急下坡,明当当瞬时萎。 她不喜欢盛瑶。 非常不喜欢。 这个姑娘从第一次见面,送那只积木熊后,明当当对对方就非常之讨厌。 原因无他,这是一个非常俗气的姑娘,嫌贫爱富,高高在上,喜欢时郁也只是喜欢成功的时郁,在鲁港的时郁她不喜欢,对明当当提过好几次,他该离开那里,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凭什么? 鲁港人民得罪她了? 凭什么被瞧不起? 在明当当眼里,时郁在鲁港比在北城开心自由一百倍,她到底懂不懂哥哥?! 水流清澈,可见底。 湍急之下,带着水草带着游客的惊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明当当了无动静。 顾嘉致看了看她,越看越笑,哄着她,“开心点。” “顾嘉致!”两人一艇的规则中,忽然背后传来李辰的一声怒吼,“你们抛下我!” 他和一个陌生壮大叔一艇,一脸崩溃表情,“老子射不死你!” 猛地拿起水枪朝顾嘉致一阵猛烈攻击。 明当当被牵连,一脸水珠,无语的。 李辰大吼:“当当趴下,辰哥给你报仇!” 明当当闻言矮了身子,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 狭长的河谷中,你的,我的,他的惊叫声响彻云霄。 大概都是开心的。 明当当却不开心,她只觉得景色不错,漂来漂去还挺浪漫。 但实在没心情,中途到一个近乎九十度陡坡,湍急的水流激得艇上人一阵水花,明当当已经全湿了。 “当当开心点,哥哥在后面,马上就过来了。”顾嘉致安慰。 明当当问:“还有多久结束?” “这是中间,还有一半。” 还有一半啊…… 明当当失望。 她好像已经支撑不住,全身发冷,肚子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开始以为是受凉了,山里水沁凉饶是夏天都觉着寒,可能被冻坏肚子了,可是后面越来越痛,还是那种毫无章法的痛,她感觉自己脸色都可能发白,因为那种从骨头缝里散发出的不舒服,侵袭她全身。 “当当,前面小心!” 明当当抬眼皮看了一眼,是个超级大下坡,她无所谓了,怎么弄都没身上的不舒服厉害,于是闷着头,坐在艇里毫无波动。 但其实这个坡还是个弯道,有点刺激和危险。 顾嘉致猛地搂了她一下,接着一股喷涌的水流漫了两人一头,差点溺水的感觉。 “……”明当当更加不舒服,凉的全身都抖,低头的一秒,忽然愣了……艇内的水是红色的…… “没事了,前面缓了!”顾嘉致放开她,愉快地宣布,接着一愣,问她怎么了? 小姑娘闷着脑袋,一点儿不像出来玩的,倒像一只小蔫鸡。 “要不要在前面休息一下?”顾嘉致关怀。这水有点凉,她一个小姑娘大概受不住。 只见明当当点点头。 一朵水花扑来时,艇里的水再次清澈。 顾嘉致将艇靠岸。 这是一个圆形平缓的流域,有人工砌好的水泥岸。 明当当上岸后顾嘉致就在旁边抽了根烟的功夫,一转身,小姑娘没了影儿。 “当当——”一开始以为恶作剧,后来一想绝不可能,当当可不会和除了时郁以外的人恶作剧,顾嘉致着急了,往山林里喊得震天响,却哪有人回应。 “怎么回事?”这时候李辰赶到,同样下艇上岸,顾嘉致说当当不见了,李辰愣了一秒,继而不可思议,“你疯了吧顾嘉致?” “什么?” “你该不会为了盛瑶把当当谋杀了?” “你脑子有病!”顾嘉致生气。 李辰也拉下脸,“有没有病你心里清楚。” “什么意思?”顾嘉致不可思议,“现在什么时候,你跟我吵这些有的没的?” “你和盛瑶密谋什么了?”李辰讽笑,“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关一房间里商量由你拉走当当,把时郁留给盛瑶,没这事儿?” “我……”顾嘉致叹气,承认,“有。” “有就好。”李辰指着他鼻子说,“当当有个意外,你就完了,时郁把她当宝贝似的,你看着办!” “吵什么?”由远及近,盛瑶的声音赶到。 与此同时,与她同一进程的人群也杀到,这一流域突然热闹起来。 盛瑶和时郁上岸。 时郁脱了救生衣,左右看了看,然后低问,“人呢?” 他脸色不好,整个表情上没有一丝温度,连头发丝都带着凉似的,浑身湿漉漉,唯有眼神热灼灼,像火在烧。 顾嘉致闷声不响了会儿,道歉,“我把当当弄丢了。” “怎么丢的?”时郁声音还算冷静。 “我看她不舒服,就在岸边停下让她休息会儿,我站在旁边抽烟,结果一转头人没了。” “你抽什么烟,一转头,人就没了?” “真的,不超过两分钟。” “两分钟你死的?” “时郁……”盛瑶害怕起来,这两人争锋相对,时郁咄咄逼人,样子好可怕,她忍不住扯扯他。 他将她甩开,看着顾嘉致说,“找到完好无损就算了,没完好无损咱们绝交。” “现在说这干嘛!”李辰急地冒火,怕当当不好,又怕这两人闹掰,时郁不像闹玩的,“顾嘉致你好好想想,她上岸前有什么不对劲,突然走掉总有一个原因!” 顾嘉致面子早挂不住,难堪着脸色回,“当时过了一个陡坡,我怕危险就搂了她一下,接着她就不对劲了……” “你他妈神经病……”李辰低叹。 气氛一下死寂。 盛瑶更加害怕。 时郁含沙射影,“你性别男,她性别女,没主动开口求助你该搂那一下吗?” “不该。”顾嘉致为难说。 时郁已经不理他。 他撕了手机防水袋,拨明当当号码。 顾嘉致在旁边说拨过了不通。 “从现在开始别出现在我面前。”他给顾嘉致搁下这句话,转身大阔步离开。 那背影,压了多少气,有目共睹。 纯洁 峡谷风声撞树,叶子唱歌,虫鸣作乐。 漂流的游客动静一浪压一浪,恍若什么惨绝人寰案发现场。 对时郁而言现在的确不亚于一起案发现场。 他上下左右,一直爬出峡谷都没有见着小丫头人影。 “怎么样?”李辰打来电话。 他对着似乎空无一人的村庄冷声回:“了无踪迹。” “被搂一下动静这么大啊?平时和你亲亲密密的没看出……”李辰话没完自行中断,理所当然的,顾嘉致和时郁能一样吗?肯定不能。 明当当小时候用了多少心思,时郁才能亲近她一星半点。 顾嘉致一个成年男性凭什么对一小姑娘动手动脚? 再哥哥的朋友又怎么样? 对一个十三岁小女孩而言得有分寸和距离。 李辰安慰,“你现在别着急,在村子里喊一喊,没准儿就出来了,她和你亲。” 时郁结束通话。 顶着傍晚仍旧炽热的太阳在村子里寻人。 就在他准备报警之际,心急如焚的猜测她可能发生溺水事故的时候,某户人家平房后头的柴堆旁发出细微的一声“哥哥”…… ……他差点以为幻听。 再走近,声音没了,但与她气息相融的感觉强烈,“当当——” 时郁喊了一声,嗓子都哑了,崩地像弦,终于接近,看到人家西墙角的柴堆下面坐着一个湿漉漉的小人儿,头发挂面式,双臂抱膝,脸埋膝盖。 大太阳黄黄强烈照射着她身体。 像什么? 像西方田园少女油画。 “当当?”他走近,慢慢地,像靠近一只受惊敏感的小动物。 “哥哥……”明当当不抬头,听见他靠近的动静,但不回应,只想这么一直埋头到天荒地老下去。 “你坐这儿干什么?”他问,小心翼翼。 “晒太阳。”她回。 时郁愣了一秒,接着气笑,“我找你好久。” “我头发快晒干了。”衣服还欠缺点儿,尤其黑色中裤腿心的部分,黏糊糊,怎么也干不了似的令她揪心着。 “怎么了?是不是顾嘉致气你了?”他循序渐渐问,精神仍没放松,她这状态,令他无法放松,如临大敌,时刻准备。 时郁把自己活成间谍,像在刺探她的军情。 “你和盛瑶玩得好快活哦。”她吃味的说。 “你走太快了,不然我们一起。” “是顾嘉致把我拉下去的,讨厌死。” “哥哥已经教训他了。”他说。 明当当仍不抬脸,她不知道这种你来我往的轻松对话能持续多久,她身上的尴尬才不会被发现,但是,她不敢起身,会有东西流下来,想想好丢人哦,她都要疯哦,这种尴尬,为什么发生在她身上啊…… “刚才手机进水了?”他大概发现她晾在地上晒的手机了。 明当当点点头,“嗯……”闷闷地一声,“你现在看看能不能打开?” “可以。”他过了一会儿说。 “给我。”她仍是埋着头,但是把手掌伸出去。 时郁拧眉,疑窦丛生的将手机给她。 她把手机接回到手上,拿到膝盖那个位置,闷着头打字,打完后,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设又把手机还给他。 时郁看到手机备忘录上新增了三个字:卫生巾 “我要……”她声音与他眼底的愕然与惊讶一同掀起。 时郁理解了她始终低埋的小脑袋,理解了她一声不吭离开顾嘉致的突然,更理解了自己内心愕然过后的喜悦与啼笑皆非从何而来。 “傻丫头……”他无法做到坦然,像女性长辈那样见多识广,但该给的一点不少,带着包容与天塌下来哥哥都会给她顶着的安全感。 时郁靠近她,给她安慰,揉她快干的毛茸茸的脑袋,“起来,哥带你下山。” 这地方肯定没有的。 似空无一人的村庄,除了留守老人与孩童,一个年轻点儿的女性都看不着。 或许可以打给盛瑶。 但多一个人知道,就给她多留了一份阴影。 “走吧?”他笑她,劝她,“哥面前,没事儿的,嗯?” 明当当要羞哭了,“不要!”还生气,音量大得很。 “那怎么着,你在这儿坐着,哥下山?”不等她回答,他拒绝这样,“等哥再回来,你这什么情况你能保证吗?” 不能保证。 她觉得汹涌。 汹涌的自己害怕,陌生。 还怕自己会流血完死掉。 太可怕了。 于是她准备站起来,试试看,然后一站起来后,忽然感觉大腿内侧热糊糊的挂下一条…… “当当!”就在这时从村子外冲来一道惊喜交加的声音,是李辰他们找来了。 明当当不敢动,也懵掉了,没办法处理,那个人对她说“别怕”然后倾身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了。 她的两腿瞬时就合在一起,紧张到怕漏下来完全不敢动,在此之前,她确定哥哥看到了,他有一个很明显的低头看她的动作,他发现了她腿上的惨状然后才抱起她。 明当当想撒泼打滚,想打他为什么来漂流,为什么! ……都因为人在他手上而丝毫不敢动,不仅如此,还可怜兮兮求他,“不要跟他们说……” 声音小小的,绵羊不过如此吧。 他没应她。 但全程没有透露她的惨状,只说被山里水冻着了。 “我先带她回去,你们继续玩。” “真没问题?”李辰不放心,要过来看她时,时郁直接抱着人走了。 明当当很小一只,缩在他怀里时,从后看只看到女孩子细细的一条搭在他后颈的胳膊,和一双他手臂上晃荡的白腿。 盛瑶看地,眼角莫名发红。 …… 到了公路上,刚好一辆下山的车经过,时郁抱着人上车,司机大叔很热情,“女朋友怎么了,吓着了?” 他看到两人身上都有点湿,猜测是玩到一半退缩的。 时郁回,“是妹妹。” “哦,妹妹!不好意思!”司机大叔笑了。 这也算是人家犯的错,明当当莫名其妙往后踢腿,踢了一下他的大腿,很重一下。 时郁“嘶”一声警告:“把你丢下去。” 明当当因此可怜哭。 “……”她哥哥惊着了,心说没天理了,怎地好坏都是他错?末了,又是笑,“行了,都大姑娘了。” 因为来那个了,所以大姑娘了。 明当当感到又羞又气,又想笑。 将她放到最后排。 这下山的路程除了他们,没有外人,刚好清净,时郁放下她后,明当当就蹲在靠车窗的座位下,脸趴在自己臂弯里不离开,外加把臀部垫在踮起的脚后跟上。 能做出这个动作,可见场面多么滑稽。 时郁返回后,把纸巾给她,“擦一擦。” 她很别扭,但是问题得解决,索性厚着脸皮拽了他从司机那里拿来的纸巾,拽了一大坨,往自己两腿内侧一阵鬼画符,原以为这么就可以糊弄过去,结果擦得纸巾好红,她吓到了,越擦越多,最后,又拽了一把干净的把这些脏的团成团包起来。 结果团成一个超大的球。 她小小的掌心将这只球托举着,哭笑不得递给他,“哥哥……” 事到如今终于肯软绵绵喊他。 “不要笑我……”她红红的眼睛,娇气着看他,意思在说,你刚才笑我,我才气得踢你,你活该。 时郁摸摸她头,接着在相邻的座位坐下,弯腰拉她起来,另一只手边接过那团纸球。 明当当“不要”“不要”的小声叫着,别提多难伺候,娇横横的,“就这样。” “不难受?”时郁拧眉,“原来长得小还有好处的。” “当然!”她略得意,“在天塌下时我都比你有生存优势。”她缩在两座椅之间还缩出自豪感来了。 时郁失笑,相反,他连一条腿都伸不出,只好让一条腿在过道,一条腿往外横了点,朝她拍了拍,“趴着吗?” “趴。”她怂怂的想,幸好哥哥没让她坐,她最怕了,这个最尴尬了,她座位都不敢坐怕弄脏,如果坐他腿上不如让她死。 还好哥哥没有…… 只是让她趴…… 只是明当当天真,她哥哥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所以直接跳过让她趴着了。 她脚尖点着蹲在地上,头身趴着他腿,在傍晚微微红的天色里对他说“扔掉呀”。 因为初潮来临,声音见不得人似的细软。 他听见了,嘴角始终扬着笑,然后将那只纸球往她不住动作的魔爪外移了移,“没关系,到酒店扔。” 于是明当当又无地自容,想起,这脏脏的扔在车上不太好吧……越发抬不起头。 “当当长大了。”他忽然开口。 笑着说的。 明当当挠他大腿肌肉,一下一下的,拿手指尖,而整体形象呢,在时郁眼里,和一只害羞的小仓鼠别无二致了,他的当当。 …… 回到酒店,明当当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接着就用纸巾垫在干净内裤上,先把自己的脏衣服全部团成团用垃圾袋包了一层又一层,摆在玄关处的衣柜下,等着呆会儿出去带走扔掉。 然后回到床上,抱膝而坐,等着哥哥回来。 等到快睡着时,有人敲门。 她出去开门,发现是李辰。 “当当——”李辰心肝宝贝儿的叫着她,然后把她赶小羊似的赶到床上,又用被子给她包起来,容她露出一张紧张的小脸。 “你……”他该不会知道了吧? 明当当尴尬又紧张地瞪着对方。 结果李辰咋咋呼呼的说了一大堆她得保养身体的话,原来真把她当生病的人了,明当当笑了,松一口气。 接着李辰又语出惊人,“你可吓死我了,知道你哥时郁当时多凶吗?发火啦,要跟顾嘉致绝交——认识他十几年没见过这种脾气,开眼了!” 明当当只听到一个重点,“很凶吗?” “超凶!”李辰学了一个时郁当时拉下脸的表情,只是学得四不像,挺面目狰狞的。 明当当直接看笑了,大声说,“我哥才没那么丑!” “行,行,是辰哥丑。”李辰也宠她,一听人不舒服直接就回来了,后半程都没玩了,“顾嘉致和盛瑶也在路上,晚上我们好好吃个萤火虫晚餐,这事就算过了,好吗?” 没有人比明当当更想把这件事过掉,于是配合点头。 李辰还想聊,门就自动开了,时郁拎着一大包东西进来。 “她不舒服,你给她吃零食?”李辰看了一眼袋子,全是吃的,服气了。 “你回来干什么。”时郁没什么表情。 放下零食时,明当当偷偷瞄那袋子。 那样子可怜透了,时郁笑了笑,把李辰拉着离开,“走,让她休息。” 李辰哎哎叫着,“我也吃点啊!” 时郁直接把他踹出去。 两人闹着出去后,明当当一阵火速换好了那东西,简直神奇,她连用都羞得不行,不知道哥哥怎么在人来人往的旅游超市买下来的。 然后,她整理妥当,觉得安全了,又想着要销毁“证据”,走到玄关下一看,脏衣服不见了…… “啊!”她一声大叫,终于忍受不住,想象着哥哥带走那袋东西,羞得……真的痛哭流涕。 太羞了,呜呜…… 哥哥 晚餐时,明当当不想下去,可不下去,又会成为另一种中心。 干脆不要脸皮的蹭到饭桌,埋头扒了一餐饭。 “萤火虫!好漂亮的萤火虫!”酒店餐厅是露天,弄地十分情调,硕大的原木露台和露台上防蚊的玻璃房。 有游客尖叫时,明当当抬眸,果然看到外头漫天飞舞的荧色光点,她心一喜,对旁边人说,“我出去看看。” “小心蚊子。”他不放心她,让她等一下,接着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魔术般的变出一瓶防蚊油,朝着她腿喷了两趟。 明当当把两手递给他,喷完后,又把后脖子给他,时郁笑着给她喷全。 明当当愉快的跑到外面草坪去了。 草坪上,观萤火虫的阵仗浩大,她小小的身形不一会儿溜没影。 时郁看着,直到看得她影子再也找不着,转回脸来,随意捡起桌上烟盒,锐角的一面在桌面轻扣。 这个动作富有节奏,如他这个人,方方面面像有自己固定的旋律。 “我看不懂了。”桌对面的盛瑶惨淡一笑说。 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 从顾家出事顾嘉致搬出大院后,大家都好像散了一样。 时郁在鲁港待得那半年,人回来了心没回来。 最大变化就是他带来了一个明当当,那个小姑娘比他小六岁,他比对自己亲妹子都还亲的对她。 “你没告诉她,你妈妈在外面生了一个不属于她父亲的孩子吗?” 话一出,气氛急转直下,大约空气都感受到盛瑶这话里的火.药味,李辰有些干燥的吞了吞口水。 盛瑶继续切着食物,并不抬头看对面火烫的目光,“这件事瞒不住,确实,她跟石姨没多大感情,没感情到石姨怀胎十月诞下婚外女而一无所知,但是她跟你感情深啊,她父亲肯定不会忍受这奇耻大辱吧?离婚势在必行,她怎么办呀时郁?” 盛瑶说到这里终于抬头,那眸光说幸灾乐祸是,说真同情也算,反正游刃有余地就要看他热闹似的。 顾嘉致阻止了一声,“算了盛瑶,这是长辈之间的事。” “不是!”盛瑶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冷笑,“是明当当和你之间的事。” 天知道她有多恨那个小丫头?从第一次在学校听到对方背后阻止时郁喜欢自己时,盛瑶就对那小丫头恨得根深蒂固。 她今晚不吐不快,将这件事也讲出,“我不明白她有什么值得你保护?一个背后对他人说三道四的小姑娘……” “盛瑶,”时郁开口了,在此前盛瑶滔滔不绝时没有开口,但涉及明当当本身后,他出言阻止,“你可以在背后评价我一万次。我不介意。” “评价?”盛瑶不可置信,“她在你面前说我坏话,是一种评价?” “我赞同的评价。”他忽然杀人手起刀落,“你确实不值得喜欢。” “……时郁……”盛瑶摇摇欲坠,眼神不可思议。 对面那人还是孩童的模样,但又不是,他从与她青梅竹马的孩童模样里走来,又从成长的男女有别之中离去,安安静静,脱胎换骨。 盛瑶完全接受不了,她崩溃了,掉着泪珠,但表情是高傲,是愤怒,“我没想到,你变成这样!小时候你喜欢音乐,我为了和你有共同话题,我学吉他,我整天抱着吉他,弹到十指全部流血我不放,我为了什么,我为了你!” “现在,我的地位,我的空间,平白无故被明当当抢去。你图她什么?她不是你亲妹妹!” “你就没在我身边过,不至于谈失去。”他冷淡回。 “……”盛瑶哭了,“你非要杀死我。” “好了,到此为止,真的不要再说了。”顾嘉致劝阻,接着取纸巾给她擦。 盛瑶不动,忽然盯着对面人的眼就说,“是不是顾嘉致喜欢我,因为是你的兄弟,你让着他?” 时郁低劝,“不要妄想了。我喜欢的不会让,他也不需要我让。”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盛瑶几乎歇斯底里,“你对明当当的好哪怕只分我一分,我不至于这么伤心嫉妒。你是不是喜欢小丫头?那种幼齿的,萝莉的……” “到此打住哈,盛瑶你喝多了。”李辰出马,他站起身,直接把盛瑶坐的椅子搬侧过去,“看看萤火虫吧。” “你会遭报应,你已经遭了报应了时郁……”盛瑶忽然笑着,看着草坪上的明当当说。 顾嘉致很难堪,面色发白着,无话可说。 时郁放下烟盒,在放下前抽出的那根烟点燃,在唇间缭绕,烟雾迷蒙他危险而幽昧的脸,“我妈的事……谁在她面前提,别怪我没打招呼,后果自负。” 音落,烟雾离席,随着男人身姿,攀附绞缠,步出廊外。 山间夜色黑团团像浓雾。 草坪修剪的精细,一丝不苟。 一只大约离开父母的小家伙在空中乱舞,焦急撞着往熟悉的气息上靠,可惜被粗鲁的同伴纷纷推开。 那只小萤火虫飞啊飞,精疲力尽,倏地跌落。 跌在明当当的掌心。 她笑了,“无家可归了吧?”又点点小家伙一闪闪的尾巴,“休息会儿再找吧,总会重逢。” 她将小东西托着,想着该从哪个角度放飞,一转眸却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亲爱的人,“哥哥!” 欢天喜地到他身边,给他看萤火虫,又给他讲萤火虫的故事,当然都是她编的,什么萤火虫找妈妈呀,找到妈妈家里又多了一堆暑假作业啊,怎么胡扯怎么来,然后自己一个人哈哈大笑半天,自得其乐。 “给哥抱抱。”他忽然语出惊人,对一个今天刚成大姑娘的大姑娘提这种绵绵要求。 关键明当当还不好拒绝。 他站在无边浓黑里,周遭又挂着荧光点点,就这么对她笑,还张开双臂,“不要吗?” “哦。”她舍不得拒绝,朝天将小家伙一放,然后用自己解放的双臂去缠他腰,哥哥的腰真细呀,明当当不自觉发出这种感叹。 他将下颌磕在她头顶上,用祝福的口吻,“当当以后顺遂,困难打不倒,神伤片刻消,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得如意郎。” “什么得如意郎?”她懵了,今天刚大姑娘,明天就如意郎了?她还小,她还年轻,她不要如意郎,她只要哥哥。 而且,祝福一下太多会不灵验,得每年祝福一次,在她生日的时候,这样才有诚意。 时郁听着她这话笑了,拍拍她背,静默抱了她好几分钟方放开。 当晚草坪上有乐队,他给她弹了一首钢琴曲,新曲,完全没听过,明当当问他什么曲子,他说这叫《当当曲》。 她一时乐,得寸进尺,让他唱歌,“哥哥你中低音最棒了,韩教授都说你棒,你快弹唱!” 金口一开,他就得做。 时郁的声音的确相当有特色,通俗叫低音炮,专业点的叫中低音情歌专业户,他大学修的是数学,当时石夏年不太满意,拉了好几天脸色,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独子学商,继承“双十”两家大业,不过数学是万门学科之源,倒也不赖,后面也就欣然接受。 时郁的唱法比较偏欧美,明当当受他影响,大学打算报考欧美流行唱法专业,不过时郁不建议,他希望她自由,以自己所长发展而不是受任何人的影响。 可哥哥的唱法太好听了,简直令人入迷。 草坪上掌声不绝于耳,有观众深藏不露,请求和时郁合唱,结果曲音起,两人的契合度,令人叫绝! “我叫姜信宜。”曲落,对方自报家门。 名字古古怪怪的。 明当当想。 对方却似有所感,朝她点头一笑,帅气利落,令明当当刮目相看。 不过再怎么刮目相看,她都有点羡慕,因为自己太小了,和时郁搭不上,无论是音色还是外形上整体的和谐感,都和人家姜信宜没法比。 她于是赶紧撤回到酒店,给点空间给哥哥谈恋爱,毕竟,音乐创作需要爱情的激发。 睡下时,她希望哥哥今晚有个愉快的夜晚,可半夜又爬起来打电话给他,“你啥时回来?” 那边回,“你睡吧。哥过会儿。” “……” 她崩了。 这之后,她觉得自己太乌鸦嘴了,时郁真的恋爱了? 之前他在学校,一周回来两次看她,自从和姜信宜搭上后,十天半月不着家。 这年,明当当已经上高中了。 好像中考一过,时郁就对她放松了似的,电话打得也没那么勤了。 明当当那叫一个失落啊,不时内心质问他,难道自己不如一个中考重要吗? 生气。 时间一转,深秋。 枫叶红透后,隆冬。 高一上学期进入尾声,年关将至。 时郁终于有动静了。 那天,她刚好不舒服,例假快来前,都浑身怏怏的,等例假一来,更加痛苦,所以在没来前打电话给她,她还蛮有力气骂他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你干嘛?你不要妹妹啦?我是不是你妹妹?你有没有心?重色轻妹?你和你女朋友以后不要进家门,我闹死你们俩!!” 本来想帅气的挂断,以表示自己的生气程度,结果那头尴尬冒了一声,“当当?我姜姐姐啊。” ……姜姐姐? “我哥呢?”她无语,翻了个白眼问。 姜信宜笑,“他刚拆了一台八万块的电子鼓,情绪亢奋,围着那堆废铁打转呢,不小心按到拨号键上来了。” 原来…… “他又拆鼓……”本来想问他人呢,结果自作多情的羞耻感令她高傲的不肯再低声下气,于是失落又装不在意的随意讲了一句。 “你知道他经常拆鼓啊?”姜信宜惊讶。她显然对时郁不了解。 明当当说,“是roland家的吧。” “是,对!你这么知道?” 这么多问号是问题小鸡吗? 明当当不耐,口上还得维持礼貌,“哥哥去年就在等这款了,昨天刚发售,肯定弄一套来拆。评价怎么样?”她忍不住问,本来拆鼓时她该在旁边的,时郁经常带她去他朋友的音乐大楼,在那里,明当当和他有很多愉快的回忆。 只是现在,变成姜信宜在他身边了。 “说挺失望的,用上去手感和传统鼓别无二致,音源比td29多了2位数字,其他惊喜无,性价比更差。” “这么差,他还兴奋?”明当当质疑。 姜信宜以为她不知道,大笑着说,“这款在我看来很出色了,他太挑。现在其实还算满意的。口是心非,你哥。” “他只是要求高。追求极致。与挑性质不一样。”她还想解释,护着他,结果那边爆发一阵鼓掌声,好像是些音乐玩咖在那儿,这种聚会,他已经不带她玩儿了。 明当当失落结束了通话,浑身无力。 姜信宜最后说她会告诉哥哥,让他打过来,那么,他会打吗?或者,他会听姜信宜话才打吗? 妹妹 明当当不知道自己介意这两个问题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难道还不允许哥哥谈恋爱吗? 如果遇到优秀的人谈恋爱,他听女朋友话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她在介意什么? 或者说在害怕什么? 带着这几种一时半会弄不清的哲学性问题入睡,当然是睡不好的,也许过了一个小时,也许过了好几个小时,明当当浑浑噩噩间突然手机一响,连时间都来不及看,迫不及待就按了接听键,“喂?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打给我!” 语气里满是抱怨,责备,意思是你怎么能耽误我睡眠,拖这么晚? 那边道歉,叫了一声当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听到风声,还有车流声,但也有旁边人在朝空旷处呐喊,回荡出余音的嗨了的动静。 他情绪同样昂扬,夹着笑意,中低音像琴弦拉过她的耳畔,“出来吃饭,忘记回你,别怪哥,今天有点高兴。” “你一高兴就可以忘记我是吗?”她生气,她不依不饶,其实就是想让他哄两句,如果他诚意够足,她愿意加入他的高兴。 时郁说,“当当,哥永远不会忘记你。” “可你有两个月没回来了。”这么和他聊时,她都要哭了,“我想你……”脱口而出这三个字。 谁都不像她。 讨厌,喜欢,高兴,想你,都在脸上,都在声音里。 除非你想拒绝,否则像坠入她的海,她的网。 难以脱身。 时郁久久没有回音。 明当当焦急的说,“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呀?很晚了。” 最想问一句你什么回来呀,因他的沉默和反复无常而小心胆怯,害怕得到拒绝的答案。 “哥搬出来了。不需要回学校。” “不住学校了?”她心里又失望,好吧,这个事也没有和她说。 “哥哥,我太想你了,你回家一趟好不好?”实在忍不住了,这么没脸没皮的请求他。 时郁答应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笑着答应了,说后天回来。 “哥哥再见!”挂电话时,明当当喜悦溢于言表,他感受到了,所以应该不会让她失望吧? 一定言出必行,后天回来的。 明当当安心睡了。 后天。 后天是一个名词,也是一个数字,后天还是一个心情。 第二天起来,明当当先到他房间帮忙整理打扫,其实每天都有人打扫时郁的房间,但他有很多东西不允许外人动,比如他的书柜书桌,而这两个地方明当当可以动。 所以她爬上爬下,把这两处打扫的发亮。 接着她就睡着了。 抱着他的被子,枕着他枕头睡着了。 醒来时,大事不妙,腿心湿哒哒的,藏蓝色床单有一块被染成深色。 她着急忙慌地又开始清洗床单,换被罩,闹到中午终于有时间休息,却又碰到石夏年。 “……”明当当无语。 这些年,她和石夏年的缘分仅限于一家四口聚餐或者偶尔参加外事活动才见面,对方突然跑回爷爷奶奶这儿,她有点莫名。 石夏年进来脱了大衣,明当当才发现她微胖了一点,不过却胖的风情,皮肤也光泽透明,走出去不说时郁是她儿子,人家会以为这是一对姐弟。 “阿姨好。”她硬生生的打招呼。 石夏年瞥她一眼,懒声问,“当当怎么脸色不好啊。” 难得对方关注她脸色。 明当当摸了摸脸说,“有点贫血。” 石夏年一愣,而后惊讶低声,“当当来月经了?” 明当当实在不好意思谈论这个事,声音小,“夏天来的……” “啊……”石夏年后知后觉叹一声,“阿姨这段时间忙,忽略你了不好意思。” 明当当说没关系。 接着没什么事她就上楼了。 因为例假来了很不舒服,她就在床上窝着,刚好昨夜等时郁电话没睡好,模模糊糊又睡着了。 中午保姆敲门让她下去吃饭,石夏年在她就没兴趣,就说不饿,睡醒了再下去吃。 保姆应了声。 石夏年估计很高兴,因为她每次回来,明当当出现时只会碍她事。 她除了关照之前在时家养的一批多肉,其他时间都是在和时郁爷爷商量事,这次不知道商量的什么,动静颇大,最后还闹到楼上来。 因为时郁的房间和自己的一墙之隔,所以明当当听得真切,他那边房门是被撞开的。 接着一阵翻箱倒柜声。 明当当穿着拖鞋出去,看到的景象令她惊恐,石夏年在纵火。 她不时从时郁房间抱出文稿书籍类的东西,往露台上的火堆倒,那些纸张有的被她撒地乱七八糟。 明当当看到五线谱,当即就扑过去,恨不得在火堆里滚一滚,把火弄灭。 “你干什么——” 石夏年是个疯子! 烧了时郁这些年的全部乐谱手稿。 明当当只抢救了一堆灰烬。 那些灰烬有些痕迹还未泯灭,工工整整,泛着微微的黄,是时郁从小积累下来的原创手稿。 “为什么要这么做?”明当当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他妈妈吗,你要这么伤害他!” 石夏年置若罔闻,看了眼那堆灰烬,“奇怪,他爸的那些东西放哪儿去了。都是那些害的。” 明当当眼神不可思议。 石夏年在他房间又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冷漠残酷的背影转下了楼。 事后,奶奶安慰她,对方心情不好,和时郁闹了矛盾,所以烧了这些东西。 明当当忍不住的直掉泪,“她凭什么?凭什么?”说来道去只有这两句。 下午,明当当空着肚子,不顾老人家的阻拦,到华侨城去找恢复痕迹的店铺,但是这种店铺怎么可能在外面轻易被她找到。 她抱着那堆灰烬坐在外头哭,又气又难受,然后打电话给明江远,“她疯了吗?她是不是疯了?她为什么烧掉哥哥的手稿?” 明江远无奈,“可能心情不好。她一向不喜欢时郁碰音乐。” “他只是偷偷喜欢而已。这也不行吗?”明当当抹眼泪,哑着嗓子说,“就像妈妈当时,病情那么严重了,她还穿得一层又一层,上着妆,在台上唱到生命最后一刻,她热爱,她和哥哥一样都热爱,你们为什么都不允许?” 明江远叹息,“你第一次跟我提起你妈妈。” “你又不经常在我身边,怎么提?”明当当求他,“你跟阿姨说说,不要阻拦哥哥喜欢音乐好不好?” 明江远笑,“原来,为时郁才跟爸爸说这么多的啊?” 明当当默认。 明江远低问,“哥哥对你好吗?” “好。” “比爸爸对你好?” “是。”她毫不犹豫。 “……” 短时的沉默后明江远回,“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跟阿姨分开,你……” “什么?我听不见,你声音大点!”他那边吵杂,可能又在现场,明当当焦急,“快过年了你早点回来吧!” “好。”那边笑了声,回她。 结束通话,明当当抱着灰烬盒回了家。 她没想到的是还没到“后天”,那个人就回来了。 明当当不敢相信,站在门口眨了好几趟眼睛。 时郁穿了一身黑,黑毛衣黑牛仔裤,两条腿笔直修长,背脊在修身毛衣的裹覆下像一张弯下去的弓,健韧有型。 “……哥哥?”她眨了眨眼。 时郁扭头看她,那一眼,明当当也看清了他,他剪短了头发,侧边干净利落,一根多余的发都没有,能看见漂亮福气的耳廓,最要紧的皮肤白了好多,可能是冬天养的吧,他整张脸,整个人都显得气质卓绝,像天边云。 “跑哪去了?”他朝她笑,直起身体,与此同时停止捡桌面上烟盒的动作。 明当当难过的低头,并不讲话。 时郁看到她手中的盒子,声音一如既往是他特有的低音,“奶奶打电话给我,说你跑出去……知不知道吓着哥了?” 明当当难受,“手稿没了。” “电脑有备份。” “真的?” “不会骗你的。” 明当当还是不相信,她整个情绪都被石夏年影响到了,“阿姨有点奇怪,突然就这样。” 时郁走到她面前,将盒子取下,丢到桌上,然后温柔的牵她手腕,往餐厅去。 明当当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饿坏了。 肚子空空的在桌边坐下。 哥哥给她准备了许多吃的,她只吃了其中一两样,就关心的黏着他说,“都要过年了,你还不回来呀?” 哥哥身上的气味大概是世上最好闻的气味。 明当当扣着他胳膊,把自己脸埋在他臂弯里,使劲嗅,像一只正在靠嗅觉找食物的小仓鼠。 时郁被逗笑,“你该长大了,这么黏哥哥好吗?” “你不喜欢我黏你?”她忐忑瞪着他。 为什么她觉得所有人都很奇怪,包括爷爷奶奶,包括他,所有人都在提醒她长大了,该怎么样,要怎么样。 长大了就得要换个样吗? “没说不喜欢,只是,不要把哥哥当成你全部的中心。” “我还没长得太大,等我长得太大,你放心吧,我会把你像个糟老头子一样踹掉。”明当当生气,“到时候你求我粘你,我都没眼看你!” 说完,扭过头不看他。 他知道她生气了,又用那一招,撸猫一样撸她脑袋。 “我发型乱了!!”她没好气把他手掌避开。 不过又在暗搓搓等着他再过来。 果然,他不泄气又揉过来了,明当当心里得意,象征性避了两下,接着就任他为所欲为。 她嘴角翘着笑,那么明显,他当然会看见,于是笑问她,“跑了一下午累吗?给你揉腿?” 明当当不回答,但是把腿翘起来了,他手掌离开她脑袋,揽住她那条腿,搁到他自己大腿上,轻柔又不失力度的揉她小腿。 明当当被伺候爽了,笑呵呵说,“这才像哥哥样子嘛!” 时郁说,“不伺候不行啊,以后都嫌弃哥是糟老头了。” “那就不要惹我生气!”她嘴巴翘着,能吊一个小油瓶。接着乐极生悲,绵软无力的对他说,“我上去躺着了,好累。” 时郁放了她。 到晚上时喊她下楼吃饭,她隔着门怏怏的回不饿。 时郁置若罔闻,直接打开门进去。 她趴在书桌上,从后看,身子几乎勾成一只虾。 他过去问她怎么回事。 她委屈的直掉泪,“痛经。” “怎么不说呢?”时郁这时候还怪她,抱她离开桌边,“要不然去看看医生?” “你懂什么?看不好的!”她也怪他,反正就是在比谁横,最后当然是不舒服的人大,时郁没办法,只好把她背起来,然后下楼在院子里走。 冬夜寒冷,不甚明亮的地灯照耀。 他背着人,边尽量侧眸问她,“怎么样?” 她哼唧,“刚才爬坡好像舒服……” 时郁笑,“好。这就爬。” 爬坡时,他的背脊震动幅度震得她好受些,这一晚,她四肢无力挂在他背上,直到被震睡着,都没听着他一声累。 纯洁 第二天早起,明当当感觉好多了,便央求时郁带她出去玩,“我们好久没出去玩了。” 她晃着他手臂,像个撒娇的小孩子,不依不饶。 时郁奶奶在旁看着笑,“这孩子一碰到哥哥就成三岁半,奶娃娃。” 奶娃娃撒起娇来腻人牙。 时郁处理好自己的事,领着她出门逛。 她没有目标,哪怕只是和他同在一辆车上,无聊晃荡着都欣然接受。 时郁怕她累坏了,晚上回去又喊肚子痛,就只把人带去了自己朋友的工作室。 他的朋友多数都是玩音乐的,工作室地点偏文艺,大大的工业园够她逛。 她却全程粘着他,他走哪儿她跟哪儿,除了厕所不去。 时郁啼笑皆非。 “接下来带你去见两位老师。”下午,从工业园离开,时郁对她说。 “老师?我不是有老师吗?”明当当惊讶,“是声乐老师吗?还是钢琴?或者吉他?” “声乐和吉他。” “……”明当当奇怪,这哥哥到底什么意思啊,怎么突然给她换老师? 时郁所讲的两位老师在乐坛德高望重,虽然都很年轻,一个三十几岁一个四十几岁,之前明当当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们。 这会儿面对面见面,她除了奇怪就只剩不安。 “哥哥,你什么意思?之前的老师都是大学教授,教的可好了,为什么换?” “接触一些新领域,对你有好处。” “可论教学肯定是身经百战的专业老师更好,这两位早年成名,看上去好严肃。” 他在前头开车,闻言笑,“傻瓜,这两位在哥没出生时就叱咤国内摇滚乐,这几年虽然淡出,但经验和专业度不必质疑,跟着他们只有好没有坏。”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他从后视镜内挑眉,对上她惶惶的视线。 “不然为什么突然换老师?你之前说我的声乐老师多么厉害,你以前就想拜在她门下,现在突然撤换,不觉得奇怪吗?还是一次换两位?” 时郁说,“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既然他说没有,明当当就信了。 缓了内心的疑惑,跟着他去市区一家著名的网红蛋糕店吃点心。 她点了一堆,以为他也吃点,结果他全程看着她吃。 “你怕胖?”她无语瞪他,“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怎么办啊当当,哥有生之年能看到你长高吗?”他笑着将烟灰往水晶缸里弹了弹。 他们坐在露天,他从不当她面抽烟,但明当当这次允许了他,并且强迫他一定要吸一根。 因为不强迫的话哥哥是不会抽的。 他笑着,依她。 “哥,我觉得你抽烟还挺好看的。”她当时这么说。 让时郁呛了一口,“什么?”似乎不敢相信抽烟有什么可帅的。 明当当就笑说,“我只觉得你抽烟帅哦,大部分人在我面前抽烟我都觉得好丑,像吸鸦片,可能他们本身就长得丑。” “你以后会遇到比哥还好看的男孩子。”他隔着烟雾,浅褐色眸子一瞬不瞬望着她,浅湿温柔。 明当当切着小点心,往自己嘴巴里塞一口,咕哝着回,“再好看都没有哥哥好看。” “会有那么一个人的。” 接下来露台一阵寂静。 明当当后知后觉提问,“什么叫有生之年看不到我长高?你又瞧不起我身高?” 时郁望着她,低低笑,“糖分多了,影响钙质吸收。” “你放心吧,我以后长到一米七五!”她不忿的回。 “为什么一米七五?” 这回换明当当笑了,她献宝似的回他,“因为听说男女间最佳身高差是12到15厘米,哥哥187,我长到175就刚好配你啊!” 她说完就笑哈哈的埋头吃甜点,一点不担心纸上谈兵这种事情,仿佛自己差距的25公分在一夜之间就会满足她似的。 时郁掐灭了烟蒂,起身,“哥去付款。” “去吧,去吧!”她摆摆手。 时郁笑着从她座位经过时,伸手撸了下她脑袋,将她短发揉乱。 在她的抗议声中,头也不回离去。 蛋糕店收银台前,时郁遇上麻烦。 “对不起,这张不能刷。”收银的女生尴尬回他。 他换了一张卡,显示仍是不能使用。 接着用手机,微信里有一些余额,是前两天朋友还给他的,不多,两千块解了燃眉之急。 “您可以开通花呗,以后在外面信用卡不方便时,花呗能帮忙。”收银笑着与他攀谈。 “会考虑。”他笑了一声,看着对方的眼睛。 对方立即脸一红,大约是特敏体质,耳朵也火烧云般。 …… 这次见面后,很快到新年。 除夕前夜,明当当打电话给时郁,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晚餐,他忙到讲电话都带噪音。 “你在什么地方?”他那边风声呼啦啦的,吹散他的声音,明当当听不真切,焦急不已。 “在外面。”他似乎换了一个地方,这三个字才显清晰。 明当当皱眉,“你快点回来吧,最近爷爷奶奶心情都不太好,整天拉着脸,奇怪的很。” 他好像不太关心,只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干什么?”明当当惊奇,皱眉说,“我在说爷爷奶奶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了?” 他自然不会说实话,回她大概明天下午到家,就没怎么详聊匆匆挂断了。 明当当于是又忙着给明江远打电话,打着打着猛地发现,时郁也成了和明江远一样的人,由一开始见面难,到现在的打电话都难。 不过时郁到底比他好一点,时郁电话通了,明江远的没通。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连续五遍都是如此,明当当放弃。 看来这一年,她又得见不着父亲了。 说不出什么滋味,要说寄人篱下吧,她又是时郁的合法继妹,要说不是,自己父亲成天不见人影,道义上真的说不过去。 好在她脸皮厚,哥哥在哪,她在哪,一点愧疚心没有,满心欢喜的等着明天哥哥回来。 除夕,机关大院大红灯笼高挂。 穿着军大衣的警卫在门口顶风立雪。 北方的大雪,九岁那年明当当就领教过。 现在渐渐大了,她见怪不怪,不过雪天路滑,她担心时郁安全。 下午,她就在门口等他。 一边等一边堆雪人。 这时候,那个讨厌的女生就来到。 盛瑶穿了一袭皮毛样的外套,套一双长靴,身材高挑,显得矜贵,不过嘴巴一张就出真章,很没品的一个人。 “明当当,你哥呢?”傲慢口吻。 明当当哼了一声,“没回。” 盛瑶说,“没回就没回吧。”从去年夏天闹了一场,她已经不再和时郁讲话,甚至还和顾嘉致谈起了恋爱。 这令明当当很不解,一个女生说爱时郁爱的要死,后一秒就能和对方的兄弟在一起,这是什么人间极品? 这会儿两人各怀鬼胎,各瞧不起对方,说话带呛,盛瑶说,“这只猫我带走了,以后都归我。” “什么东西?”明当当一下从雪地里跳起来。 此时雪地里的那只橘猫也似感受危机,不安的喵喵狂叫起来,只不过是对着盛瑶,露出拒绝又害怕的炸毛体态。 明当当吼:“你神经病!去年说不要它就不要,今年说要就要回,做梦吧神经病!” “这是我和时郁在暴雨里捡的猫,去年我和顾嘉致在一起了,这猫当然还给他!” “我说你神经病你还不信!”明当当生气说,“以为过家家呢,为气哥哥就跟别人谈恋爱,又还猫的,自己作的不轻还要别人配合做梦吧!猫没有!” 盛瑶冷笑三声,“你还不傻么?” “你走开!吓着咪咪。” “它为什么换了名字?”盛瑶忽然惊恐,不可思议瞪着眼。 明当当将咪咪从雪地里抱起来,得意的说,“我哥允许的。我要叫它咪咪,它就得叫咪咪,而且它也喜欢被叫咪咪。咪咪,是吧?” 这一问,咪咪就配合的“喵——”一声,温柔的化水,和刚才对盛瑶天壤之别。 盛瑶几乎气得鼻歪脸斜,半晌讲不出话。 明当当笑着抱着猫一转身,准备离开。 “知道我为什么要猫吗?”后面人忽然开口。 明当当懒得回,心说我管你什么原因,反正不会给你! “你哥要出国了。” 话说八道!明当当没当回事,心里还骂了声。 “茱莉亚音乐学院,春季开学,也就十天后。”盛瑶言之凿凿,像在挽回之前的场子,轮到她趾高气扬,幸灾乐祸。 雪地里先是咪咪猝不及防摔落,接着明当当不可置信扭头,“你敢胡说八道,天打雷劈?” “天打雷劈!”盛瑶笑着迫不及待应誓。 明当当眼底的光就这么倏地没落了。 哥哥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回。 盛瑶笑,“骗你一小孩干什么?” 她仍固执,“哥哥没说过。” “信不信由你,十天后你就知道了。”盛瑶说着不再理她,走到猫咪掉的雪坑旁,弯腰将猫咪抱起,那只猫毕竟被她养过两年,对她有些顺从,挣扎大叫了几声无果后,安静被她抱着走了。 明当当呆呆站在雪地。 屋内有人喊,“当当啊,再给哥哥打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 她没动静。 停了好久才掏出手机拨号,然后发现自己手指发抖,她抖着抖着忽然按错号码,打到石夏年那里,本来要挂断,后来一想问问石夏年也好。 对方是他母亲,一定知道他是不是要出国。 “阿姨,你今天不回来吃饭?”接通后,明当当尚有精力问候对方一声。 石夏年自上次烧了时郁的乐谱后没再来时家,这下一听她声音,就冷漠笑说,“当当也不欢迎阿姨吧,上次那么生气?” “这是你家,我没有资格不欢迎。” “是的,是我家。”石夏年抱着和她聊聊的平和语气,“不知道你爸有没有跟你说?或者你哥呢?啊,我知道你哥不可能的,他去年当着我和你爸面,威胁我们,说这件事要打扰到你中考,他就对我们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话出口明当当才傻了,于是改口,“什么事情?” “我和你爸离婚了。” “……什么时候?” “你中考前。” “……” “当当啊,当当?” 她不吭声。 对方说,“不好意思啊,现在才告诉你。不过这是我们大家商量过的结果……” “谁和谁商量的?”她上下牙都开始搓起来,像两排机器在口腔内不自觉搅弄。 石夏年说,“我和你爸,时郁也在,离婚毕竟是一件大事,本来要通知你,但你恰好那天考试,你哥就代替你,刚好他也不希望你出现,我们三个商量后得出结论,暂时先不告诉你,等你中考结束,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爸在澳门欠了赌债,他出去躲债了,怕你没地方去,就一直瞒到现在。” “等会儿……”明当当哭笑不得,因为整件事就很荒唐,像天方夜谭,“首先,你说你们离婚了,是去年的事,时郁也知道;其次你说我爸欠了大笔钱出去躲债了,你们也知道,就我不知道?” “是这样。” 得到对方肯定答复,明当当半晌没声音,最后才忍着头昏目眩的恶心感,颤声问,“他为什么会赌博?你们因为这个离婚的?” “不是。”石夏年为难笑,“离婚其实是因为我们彼此感情淡了,长期分居两地,我爱上别人。你爸刚好也厌倦了陪伴我生活,在外面玩过头,被人骗着输了一大笔。我要帮他还,他不要,拜托我们照顾你。” “为什么今天告诉我?”明当当绝望笑,“因为之后不打算照顾我了?” “对啊,哥哥马上留学,没有哥哥的时家,你不可能待下去的对吧?” “……” “当当,哥哥走了,你也走吧。我们从此没关系了。” “……” “当当,是哥哥做的这种选择。” “如果他不出国,他还可以照顾你,这出戏还可以演下去,但是他决定追求梦想,阿姨就没办法跟你隐瞒了,怕瞒不过你。” “够了……” “当当……” “够了!我说够了!”她崩溃,朝手机大吼。 石夏年像早有所准备,平静说,“你去找哥哥吧,是他打破了平静。” “你疯了。”明当当对那个女人说,“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从你烧了他手稿开始,你就神神叨叨的,以摧毁他为目的。” “我不是摧毁他,是拯救他,不允许他往错误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你可以问问爷爷奶奶,当年他们的独子是怎么死在音乐这条路上的,让我和时郁成为孤儿寡母,那是一件令人蒙羞的事,我保证时家没人敢跟你提,包括时郁。所以他只能悄悄走,企图无人知晓。但是怎么可能呢?” 石夏年还说,时郁当年为什么被发配鲁港,就因为当年有一位大作曲家看中他,要带他去国外进修,他的爷爷奶奶拒绝了,时郁闹脾气才在外面打伤人,然后始终不肯认错被发配鲁港。 “他不死心,当年维森特先生可是说过,这个中国男孩会改变他们学院的未来,这种评价,你就知道哥哥多有天分了。” 石夏年说她不是不允许他碰触音乐,但绝不能为了音乐抛弃一切。 “石时两家才是他的责任所在,这几年我身体不好,一直想退下来,他却在这关头飞去国外进修,你觉得阿姨能不伤心吗?” 明当当这时才浑浑噩噩插话,“你身体不是一直很好?” “阿姨生了一个女儿,比你小十几岁,阿姨想照顾她,陪伴她的童年。” 明当当无言以对。 想问她,你是否还记得你有一个亲儿子,十几年来有丁点陪伴吗? 凭什么? 现在要拿他顶门立户,然后自己去逍遥,过另一种自己期待的生活? 时郁到底算你的什么呢? “当当,帮阿姨劝劝他,不要离开……” 明当当挂断。 然后蹲在雪地里,不知所措。 “奶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缓了好久她回到屋里,问时郁奶奶,那个人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没打电话吗?”奶奶疑惑问她。 只见这小姑娘摇头。 奶奶笑,“不然你跟小张去一趟?” 时郁租的房子在城东。 离他学校比较近。 大除夕北城几乎沦为空城。 外来人员撑起的热闹与拥堵在这一天化为片刻的宁静。 车子快开到a大时,明当当忽然对小张说,“我走过去吧,叔叔你在这边停。” 小张依言放下她。 至于为什么走,大约是明当当脑内混乱,要考虑的问题很多,不得不放慢脚步,一边思考,一边拖延时间。 首先,石夏年在这个档口告诉她,并且用怂恿的口吻,最终目的是借刀杀人。 借她的手,阻止时郁出国留学。 其次,她得清楚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教时郁做任何事。 她已经不再是他妹妹。 去年夏年就不是了。 所以结论就是……她做了一场可怕且迷幻的梦。 一切都是假的。 石夏年没有去过那座小城,时郁没有叫过她一声当当,他们是平行世界的两拨人,本不同行,是在梦中,她强行扭结在了一起。 现在是梦醒时分。 “叮——”电梯门响声,拉她回现实。 她抬眸,发现到了一座公寓的大堂。 这就是时郁目前住的地方。 她有地址,鬼使神差,按到了八楼。 “当当?”一个女声,从她要进去的那道门内走出。 对方背着一只巨大的吉他,长发披肩,妩媚浅笑着。 “姜?”明当当意外。 是姜信宜。 她笑了笑,“怎么姐姐也不叫啊?” “我叫了你能负责吗?” “什么责?”姜信宜讶异。 明当当说,“劝你们大人,不要随便让小孩叫哥哥姐姐。” 姜信宜还想说什么,明当当直接绕过,走进那间大开着门的屋子。 姜信宜给时郁打了个电话,“当当来了。” 他似没睡醒,声音模糊,“……嗯?” “我说当当,刚才和我在电梯口碰上了,到你那儿去了。”接着那边一阵窸窸窣窣,大约起床了,他声音懒着,“怎么回事?大家都走了?” “他们还在客厅睡,我要赶回家的高铁所以先出来了。”姜信宜皱眉,“你看看当当吧,她脸色不好。” “知道了。” 客厅里横七竖八的倒着一些人。 有男有女,七八个,大家和衣而睡,在地板上,在沙发上,和一些凌乱的乐器摆在一起。 明当当甚至看到李辰。 李辰可能是给这些人捧场的,因为他对音乐一窍不通,昨天时郁大概参加了某场演出,或者自娱自乐的大型聚会。 为什么不带她玩呢? 这么想着,她眼睛发红,不是哭泣的红,而是憎恨,明晃晃的恨意盯着正从木质楼梯下来的男人。 他大概是唯一一个睡房间的,或者和刚刚走出去的姜信宜一起睡房间的人。 衣着宽松而舒适,是一套米色居家服,有微微翻滚的褶皱痕迹。 明当当看着他的脸,恍惚间不认识。 时郁也很意外的下来顺势摸她头,明当当没有避开,她现在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有眼睛可以活动,恨不得将他盯出一个窟窿。 “怎么来的?哥打算睡一觉,傍晚回去,催这么急?”他笑着在桌边喝水。 地上那些人睡得死,他说话时毫无反应,直到明当当发出第一声。 “你能不能不要走?”声音尖锐,即崩溃又渴望。无论路上做多少心理建设,到了面前,仍是自私的要求他放弃。 “什么?”他放下水杯,不明所以抬眸看她。 明当当直接就说,“你怎么还瞒我?不是十天后离开吗?” “当当……” “你闭嘴!”明当当说,“如果是拒绝的话你就闭嘴。” 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还在美梦里。 “当当……”他却要叫醒她,放下水杯,用残留着杯壁温度的拇指碰触她的脸颊,他在擦她的泪,那泪珠豆大一颗,从眼眶滚。 时郁叹息着,将她搂进怀。 她个子小,两人拥抱时,只能到他胸口。 “哥哥,你不是哥哥吗?”她哭着问。 “我是哥哥。”他向她保证,“哥哥永远都是你哥哥。” “撒谎!”她恨恨地掐他腰肉,无意识的,纯粹一种发泄行为,“他们离婚了你就不是我哥哥了对吧?” “……谁告诉你的?” “你不能抛下我,我是你妹妹,夫妻关系可以解除,兄妹不可以的,对不对?” 他不答话。 明当当绝望,“如果不能承担到底,当时为什么对我好?我是猫吗,我是狗吗?你不要离开。” “那是哥的梦想,当当不想让哥实现?” 明当当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才深觉他的冷酷。 大概前六年的时郁都是一场幻觉,现在眼前的这位才是真的时郁,他对音乐的追求无与伦比,可抛头颅洒热血,与亲人为敌,与半路结识的妹妹分道扬镳。 但是明当当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前六年她一直在被温水煮青蛙,在温暖的环境里得意忘形,结果油尽灯枯,幡然悔悟来不及。 …… 除夕。 饭桌上明当当一言不发。 那个人无论怎么讨好她,她无动于衷,不过现在做这些已经晚了,实质伤害已经造成。 时郁好像也知道事已成定局,并不畏惧,哄了她两下后,自己沉默的和爷爷小斟。 大约晚上十点,外面燃起烟花。 明当当终于说,“明天能不能陪我去动物园?” 他答应了。 与出国的分别比起来,他愿意补偿她任何事。 第二天大年初一。 两人一早就从家出发。 晴天,阳光很暖,明当当穿了一件米色斗篷式大衣,她个子小但身材比例完美,一双腿显得长且直。 时郁没有穿外套,一件简单的卫衣,牛仔裤,两人从背影看,如果不是兄妹,那一定是最萌身高差的男女朋友。 但是从正面看,一切就暴露了。 她表情不明,他尽力讨好她,偶尔还逗她,那纵容的目光绝对和男朋友三个字不沾边。 到了动物园站下地铁,人潮汹涌。 时郁牵着她手,从人潮里挤出去。 可能这个牵手的前所未有的举动安慰了她,到了动物园她就肯开口说话了。 “我想先去看狼。”狼山在熊猫馆附近,两人先去看了熊猫,很不幸运,大年初一两只滚滚不开心,用臀部对着观众。 明当当趴在玻璃上许久,熊猫都没有转身过来,时郁就带着她离开了。 狼山在一个高坡,爬上去好费力。 哥哥拉着她手上去。 终于看到了狼群,凶猛的,瘦瘦的。 明当当泫然欲泣…… 路上忍了无数次,这次也一样,得心应手,退回去,让鼻子恢复正常发音,“那里是什么?” “长颈鹿之家。”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声音也仿佛带着阳光,温暖,平和的。 明当当眼眶又不争气发红,忍了忍,到长颈鹿之家去看长颈鹿,那是一个大园子,宽阔而平坦,里面住了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孩子。 小长颈鹿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将头伸出栏外,吃游客给的胡萝卜。 这是一只天真无邪的小长颈鹿,还有微笑唇,吃的开心时会仰天眯眼唱歌。 明明是欢乐的事,明当当看得直趴在栏杆上哽咽不止。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想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因为同学父母都带他们去过,只有她没有。 她想去。 但是明江远没有时间,母亲也因为身体不适无法出行。 后来这件事就成了她小时候的执念,想去看一次长颈鹿。 原来长颈鹿真的又高又猛,最小的孩子也仿佛宇宙那么庞大。 衬得人如此渺小。 “哥哥,你走吧……”她想通了,支持他追求梦想,就算全世界都反对他,她都不能做其中的一个。 也许他没听见?园子边人声吵杂,都在为小长颈鹿喝彩。 但是她绝没想到他会那么说,“你一路哭,哥怎么走?” 原来他看见了。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天衣无缝,于是哽咽回,“那你能不走吗?”问完又极速反悔,“你还是走吧。” 如此摇摆,如此折磨。 偏偏阳光耀眼,让一切无所遁形。 明当当想,她一定会永远记住这天的动物园,她在这里发誓,从此她就要长大了,不能再做那个惦记着动物园的小朋友,从这里长大,从这里与他告别。 所以在长大前,她哭得眼眶红肿,分不清东南西北。 像一种生长痛,必然绝然。 他安慰她。 在孔雀开屏的璀璨景象下拥抱她。 之前他们很少做这种全然亲密的举动,这天她需要被人拥抱,而那个人正是他。 “哥哥……”她哭肿着眼眶,下颌抵在他胸膛上,仰着视角望他,“我舍不得你……” 她说。 时郁看着前方,前方是一片山下的湖,听说是候鸟栖息的地方,他想带她去,把这片都看完,但好像景色无关紧要,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好了。 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园子有多大,景色有多美,她搂着他腰叫他哥哥,说舍不得他…… 时郁无话可说,揽着她后背的同时,伸手温柔摩挲她头皮。 明当当的视角看到他的喉结一直在滑动,但是他没有说话,所以她知道自己让哥哥为难了,于是情感真挚的做最后结语,“哥哥……我爱您……” 他没说话,但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复杂到她不懂,但是他的心跳快了,她听着那股心跳,跟他说再见。 哥哥,再见。 妹妹 大年初三,搬出住了五年的地方。 爷爷奶奶送行,给她准备很多东西,她一件没留,重点搬走了自己的书,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衣服带的自己常穿的那些就够了。 时郁没回来前,她先离开了。 奶奶问她为什么不等哥哥,哥哥回来会着急的。 明当当无法告诉对方,就是因为不想等才提前走。 分别是世上最残酷的事情。 她做不到像父亲每次离开自己时的那种坦然,毫无牵挂,她仿佛被陷在一个沼泽里,时郁就是那块沼泽,可能走入时不经意,幡然悔悟时差点命丧其中。 到了市区,找了一家宾馆住下。 接着打明江远电话,她甚至还回了一趟南山公馆,保姆告诉她,明江远已经大半年没回来,还有许多行李在家里。 石夏年这回的男人是个本地人,不必住在她的屋子,所以他的东西被堂而皇之放在前妻家里。 明当当在父亲那堆行李里找到一张房产证,名字很意外的竟然是她。 她打电话给父亲,始终接不通。 最后明当当决定自己去那套房子,刚好她没地方住。 回老家程序复杂,她得转学,这件事得有监护人来做。她没有监护人。 房子意外的在她学校附近,步行去学校只要十五分钟。 明当当在房子里住下。 似乎什么都不缺。 精装修,水电气全开,甚至物业费都缴满三年。 但是总觉得少了什么,于是打电话回老家,这件事也算明当当后来最为懊悔的一件事。 接电话的是她奶奶,不比时郁奶奶的高龄,她的奶奶今年五十岁整,精干有力,说话气调高昂,“当当啊,你爸爸怎么回事,欠那么多钱,家里都被人闹翻了,你们之前那套房子,他又卖掉,我是一分钱没见到,结果还被打扰。告诉奶奶,你现在住哪里?” “在北城。” “知道你在北城,具体在哪里?” 明当当留了个心眼,没说具体。 但三天后,她惊讶的看到那个老太婆,带着她的小儿子大孙女,齐齐出现在她家附近。 “当当!”她一个没注意便被对方盯了个正着。 她的叔叔叫明江华,有一个比她大五岁的女儿,父女俩一齐出现时,明当当就恶从胆边生。 …… “我们没地方住,你爸闹得我们鸡犬不宁,现在我们要住这里来,这房子不错嘛……” “写的我名字。”明当当直接挑明。 那三人集体愣,继而笑,“你的就你的,我们又不抢。” “你们怎么找来的?” “你前继母住的那个地方,我们找过去了,你爸爸太不像话,把大家闹得不能过日子,那好好的婚姻也毁了。”他叔叔十分可惜,和明江远的书卷气比起来,这位十分大老粗,胸无点墨的典型。 明当当的奶奶也是奇女子,一母同胞,养两样人。 就如明当当成绩名列前茅,而和她叔叔家的女儿南辕北辙一样,这一家人有着泾渭分明的鸿沟。 明当当换了地方,晚上老失眠,在黑暗里她就数着日子,数着数着终于到那天。 早上,她早早起床,其实是一晚没睡,在厨房里烧了一锅白粥,这是她厨艺的极限,好在住进来后,她逐渐学会养活自己。 吃完早餐后,奶奶才起床,打着哈欠说要给她大孙女做牛肉面。 “当当,你吃饱了?要不要给你做一碗?”奶奶问她。 明当当摇头。 她来到卫生间洗漱,结果发现马桶边缘全是黄色尿渍,恶心的差点饭吐出来。 匆匆洗完,从房子里几乎逃了出来。 漫无目的在马路上走了一圈,忽然发现身后跟着一辆熟悉的车。 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谁的。 她停步,等着那车靠近自己。 对方徐徐靠过来,接着落下车窗,明当当看到清晨他的侧脸,清隽,微冷,像路旁草尖上的寒露。 “哥要走了。”他说。 明当当垂眸,回,“我知道。” “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他在怪那天她突然离开的事。 明当当心里忽然好受起来,“你之前不也没打招呼?” 讽地他无法回声。 明当当说,“我现在住这里,我爸总算对我还有一点牵挂。” 他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明当当又说,“不邀你上去坐了,家里有人。” 这回他开口,“他们会烦你吗?” “你知道他们?”她后知后觉,“你回南山了。”又笑,“没事,家里人多,我住着才不怕。” 接下来无话题可聊。 时郁在等她,可明当当很不想送他,他明知道她不想,所以也不主动开口,就这么僵持着在马路边谁也不让谁。 最后,明当当忍不住说,“要不然我送送你吧,哥哥?” 他闻声立即下车,绕到她这边来,打开车门。 明当当爬上去,自己扣好安全带。 他上来后似乎愣了一下,因为一向都是他替她系安全带,前六年,明当当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无手人,所以今日这般狼狈。 去机场的路上,有几个熟悉的朋友打电话给他,他们打算送他,他都客气的拒绝了,表示没什么大问题,不需要隆重。 看他寒暄得当,明当当就又想不通,为什么非拉上她不可? 到了机场,看到李辰。 李辰旁边站着顾嘉致。 顾嘉致旁边是盛瑶。 这三个人明当当入目先后顺序决定了对他们的客气程度,排最后一位基本无视。 不过这一天,她和盛瑶都掐不起来。 盛瑶有些哽咽,“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事我们去看你。” “有什么事?顾好你们自己吧。”他笑,然后唤她过去,“当当……” “我会照顾自己。”她主动说。 他望着她笑,然后点头,“好。”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段路程。 他即将安检。 李辰本来和他聊得挺开心,接近安检口大家都有些兴致缺缺。 明当当走在最后,李辰把她拉过去,企图让她说几句送别的好话,但是怎么可能。 她抿着唇,一声不吭走在他身后。两人一臂之隔,他外套上的纹路都被她看得真切,但是直到过安检口,他都没有回头。 明当当眼泪掉下来。 “你们先回去,我送当当。”李辰太了解她了,他觉得她需要安慰,也顺手打发走她的死对头。 两人在机场大厅伫立,李辰企图哄她,“当当啊,别哭,哥哥看到要丑死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连李辰都知道她难过,他为什么一眼不回头看? 李辰送她回家。 到门口,她情绪稍微控制住,红着眼眶看着外头,一言不发。 李辰叹气,“别怪他。” “不怪他。” “你这是在怪。” “不怪。” “当当……”李辰透过后视镜看她,“他比你还难过,只是你看不到。” “是吗。”她已经绝望,“随便他怎么样吧。关我什么事?” “……” 年后,高一下学期,明当当开始频繁的请假。 基本每个月都要请四五天,而且是连请。 班主任关怀她怎么回事,她难以启齿。 “是不是例假不舒服?”做为一名男性,班主任的细致让她难以抬头。 对方笑,“是这个啊。不要不好意思。不过最好还是让家人带你去医院看看,不能每个月都这样啊,以后走上社会也多有不便,一定把身体查清楚了,哪里问题治哪里。别怕。” 说了别怕怎么可能轻易不怕。 她痛经到直接昏倒。 当时家里没人,叔叔他们到外头吃饭,她一个人倒在离自己床的半步之遥。 醒来时,肚子上敷着一只不断蠕动着的手,睁眼一细瞧,吓得气吊在嗓子眼,声音被倏然掐断,惊恐无比。 “当当别怕呀,是叔叔。”他说着摸她肚子。 明当当想起一些不好的童年回忆,当即滚了一圈,抱着自己被子,谨慎到缩在床头,戒备盯着对方,“你干什么?” “你晕倒了,叔叔抱你上床,顺便看看你哪里不舒服。”明江华笑起来时露出一口黄牙,令人作呕。 明当当让他出去,发了超大的脾气,惊动客厅里的老太婆。 那老太婆进来瞧了一眼就骂,“当当你什么态度啊,这是叔叔,怎么对叔叔大呼小叫?” “你们离开我的家!离开!”事实上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小时候她住在叔叔家,受尽这变态的欺负,所以她沉默寡言,并且讨厌和奶奶一起住。 后来明江远接她回去,问怎么回事,明当当太小了,都无法形容自己亲叔叔对自己所投射过来的那种眼神。 明江远以为她大惊小怪,甚至要带她看心理医生。 明当当此刻倏地才发现,从和时郁分开后,她过去如噩梦一样的生活又如数返回,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令她在勃然大怒的两三分钟后再次晕倒。 这次她模模糊糊有些意识,知道有人拨了120,也知道有人故意打给时家的人,她手机里删掉了时郁号码,索性没拨到美国那边去。 不过拨过去又怎样呢,不过是他看她笑话罢了。 …… “当当?当当?”这次醒来是在医院。 清朗的男声透着焦急,还有点点酒味。是李辰。 他手上挂着西装,白色衬衫凌乱,领带歪歪斜斜,头发还有些乱,但不妨碍俊朗如一。 明当当眨了眨眼,“……辰哥?”她脑袋模模糊糊的,不然不会叫人。 李辰高兴“哎呦”一声,“大小姐肯开金口了。” “我怎么了?”她其实心里有数,但是不敢相信自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两次。 “你贫血。”李辰另眼相看她说,“当当长大了,有些事不便说,可身体不舒服怎么能不通知辰哥?” “别开口闭口哥,我会想到不好的人。”她拧眉回。 李辰笑,“还说不怪他。瞧瞧这嫌弃的小表情。”接着他又说正题,将医生的话复述一遍给她。 “子宫和卵巢没问题,可能是宫颈管狭窄,等以后成年,渐渐就没这么厉害了。” “我知道……” “以后止疼药常备,别硬抗知道吧?” 明当当不吱声。 他倏地转话题,建议,“干脆搬来辰哥家住,方便照顾你。” “你不是要工作?”她看着他这一身正装打扮,如果时郁不走,他也是和李辰一样,西装革履,酒局常赴,在生意场上奔波吧。 李辰笑,“你又不是奶娃娃,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你?给口吃的,平时早晚跟你说说话,没几下就养大了。之后就给辰哥做媳妇儿好不好?” “你走开……”她抗拒。 李辰笑地肩膀抖,“好好,不说了。” …… 这次出院,明当当身体并未好转,相反连精神都日渐萎靡。 那天李辰在,她没有将明江华摸她肚子的恶心事说出去,人要脸树要皮,她想活出一个人样让那个人瞧瞧,没他,她一样开天辟地。 但显然,效果不佳。 李辰被惊动还不止,过了几天石夏年打电话给她,问需不需要带去大医院细瞧。 明当当说不用,她好多了。 当然是撒谎了。 过了两天,她身上又觉得好痛,两膝盖有时候在睡梦中会痛醒,她在网上查说有可能是骨癌,顿时吓地半死。 但是一想,死就死吧,反正活着这么艰难,不如早点见妈妈。 她冒出这种观点时,人已经很颓废了。 无论是在学校课堂还是声乐老师的课时上,她总走神。 这天,她主动跟声乐老师说,这个月上完不再来了。 “为什么?”老师惊讶,“当当,你很优秀,过两年高考可以考国内一线的音乐学院。” “过两年?您也说过两年,好长啊。”她笑地落寞,没多说,下课后就离开了。 她甚至撑不到这个月结束,第二周就没去了。 时郁的电话在当周的第一节课后打来,隔着重洋,他声音显得陌生,“老师说你没去?” “是。”她虚无缥缈,怀疑耳边和她说话的人是不是假的。 “哥已经交过三年学费,现在不去又不能退,不浪费吗?”他哄着,“去上完,如果对老师不满意,我们可以换另外一个。” “我以后都不会花你钱。” “……为什么?”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相干。”她不知道她轻飘飘的一句对那头的杀伤力是有多大。 结束通话后,时郁第二天就飞回。 很意外,很突然。 没有一点预兆。 纯洁 他头发短了,像那年在鲁港初见他,剪成圆寸,乌黑坚硬,不需要碰触就能想象那粗粝的手感。 他整体气质也如那年的冷厉。 从车上下来时,她甚至没认出。 直到他抬头往楼上,明当当倏地才转方向,往自己床上扑去。 外头门锁着,但客厅里有人。 他果然没一会儿上来了,是老太婆给他开得门,“你找谁?” “明当当。”久违的音质提醒她眼下一切不是梦。 他在外面敲门,“当当?哥回来了。” “你开门。” “听到吗?哥回来一趟不容易,见一见?” 她久久没动静。 外头寂静了片刻,他继续,“哥知道你在听,如果觉得实在难,哥带你走。” 明当当无动于衷。 他说,“你先考语言,过关就申请那边的高中,我们在那边见面?” 直到他离开,明当当都没动静。 她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很多人背叛了她。 石夏年,李辰,老太婆,江明华…… 每个人都想方设法把她的消息往他那边送,造成没他她不行的状态,她难道是拖油瓶吗? 只是安静独立,这么难? …… 楼下。 李辰在车里等待,时郁上车后,暴躁低声,“去我妈那边。” 石夏年住在东郊。 小女儿一周岁整,活泼可爱,正在学走路的阶段。 时郁来时像没看到这个人,倒是小姑娘听人介绍说是她哥哥,她弯着笑眼一遍又一遍叫他哥哥。 时郁望着他妈开门见山说,“什么时候能停止?” “说什么呀?”石夏年装听不懂,雍容坐在沙发上,朝小女儿伸着手,说着哥哥不要你,妈妈爱你之类的话。 时郁说,“你把她叔叔一家找来干什么?逼她,还是逼我?”他只去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个家的混乱,本来她一个人住的好好的,没有人指引,那几个不会找去。 石夏年冷翘起嘴角,“关我什么事。那是她明家的事,你不姓明,我也不姓明,都是她该承受的。” “求求你,妈。”他忽然这么开口。 石夏年逗女儿的手瞬时一顿。 “帮我照顾下当当。”他恳求,“哪怕你们不准我学音乐,也从不求你,今天求你,做为母子的情分,照顾下当当。” 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 石夏年听着反而讽笑,“养你这么大就为了来气我?与其这么求,不如求自己,你回来,不要再碰那些东西,当当自然就会好的。” “……不答应?” “你愿意回来吗?” “做梦吧!”他发怒,颤声说,“您不要后悔。” 石夏年不受威胁,瞪着他,“你敢忤逆我,就知道这后果。” 他置若罔闻,瞥了她最后一眼,头也不回离去。 石夏年莫名觉得他最后一眼有点仇恨的意思,心说不至于,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他总有一天会低头。 但这一天石夏年不愿等太久,所以当晚就驱车来到明当当住的小区。 恰好,那小姑娘在楼下不知道是散步,还是等人,魂不守舍的站在一颗景观树下,呆呆停了半晌。 石夏年推门下车时,吓她一跳。 小姑娘变瘦好多,显得那双眼更大,葡萄一样漆黑,但是没有光泽,枯竭般的望着她。 也不知叫人。 “当当,哥哥今天回来了你知道吗?”石夏年笑问。 她不吱声。 石夏年习惯了,当年刚和明江远结婚,这小丫头就当哑巴当了两个多月,现在不过是又回到从前,她对小丫头说,“你知道时郁回来一趟不容易,如果他对你说什么承诺的话也不要相信,那边隔着大洋,他转眼就忘了。男人么,总觉得责任重大,对你这个前继妹关照的很,但是,他关照归他关照,你当真就不好了,不然多耽误他学习?” “……”明当当没回话,但是她的表情显示已经受到打击。 石夏年目的达成,命令司机放下一堆补品,笑叮嘱,“多补补身子。”又添加一句,“他当天回当天走,不要瞎等了,和梦想比起来,你算得了什么?” 接着,扬长而去。 明当当被打击的缩成一团,像只流浪猫在草丛旁生根。 …… 这之后,他有打来电话,但明当当绝望,只接通无声哭泣,不搭言。 他由一开始的,关心她语言考试的准备进程,到后面的,“当当,再给哥一点时间……” “我这边突然遇到一点意外……” 他甚至连哥字都不再使用,好像决意把她抛弃一般,从哥字上手起刀落。 最后一通电话,明当当记得极清楚,他身边吵杂,分不清他还是别的人声音。 “这个妹妹好烦!能不能挂掉?” 明当当先行挂断。 这年初秋,她再次病倒。 仍然是李辰将她带进医院。 他已然轻车熟路,在学校外面等她,企图每个周五带她出去吃一顿晚餐。 明当当基本是拒绝,但意外就是不省人事时。 到了医院,李辰震惊,“痛经这么厉害啊?吓到哥了。” 明当当不言语。 她坐在病床上,察觉到身上的另一种痛,于是揉着膝盖。 旁边人忽然从身上口袋里摸出一只瓶子,对她笑哄,“涂点这个。” “……什么?” “橄榄油。” “……?”她更加无言。 李辰认真倒了油在掌心里,然后不由分说拿下她手,在她膝盖上揉,揉过前面,还揉后面,她木然。 听着李辰笑说,长个儿了不知道? 这半年窜了十多公分,你不知道别人还不告诉你吗? 你没觉得膝盖很疼,和背脊后面的皮肤被拉伸吗? 涂点油,不然会有生长纹。 明当当忽然受不住,双臂抱膝,痛哭不止。 原来成长不仅会痛,还会留下纹路。 哥哥,我长高了,你呢? …… 这年深秋,明当当不知所踪。 李辰找遍北城每个角落,不见踪影。 她的那栋房子被烧毁一大半,警察鉴定现场的结果是烟头所致,明当当不抽烟,但她那个堂姐很可疑。 事后那一家人拒不见客,李辰堵在公安局大门口才把人截住,“她人呢?”他暴躁质问,差点上去把她叔叔打了。 顾嘉致在旁边拉着他,盛瑶也吓得不轻。 明当当从活生生的人变成生死不明,是谁都觉得恐怖。 “我不知道,当时起火,我们一起到了房间,之后我晕倒她就不见了,说不定她自己逃出去了还对我见死不救呢,凭什么都来找我?我才是受害者!”她堂姐大言不惭。 李辰问她,“你知道你住的谁的房子?烟头又是谁丢的?现在她失踪是不是更合你们意,甚至希望她死掉啊,然后房子就是你们的?” 不等对方答,李辰暴喝,“操你祖宗的滚蛋!” 她叔叔哪能受这气,立即就和李辰扭打在一起。 李辰把人往死里揍,不过再怎么揍,这家人都如牛皮糖,他们要住进烧成黑洞一样的屋子里。 霸占着房子。 李辰找人将对方一阵恐吓,手段十分污浊,那家人终于搬走,不过在离开北城前一天,在东郊和石夏年见了面。 石夏年不知给了什么好处,那家人出来时满面红光,像完成什么历史任务。 李辰派了人前后跟踪,回来汇报时,他深深替时郁悲哀。 果然没多久,时郁就从美国飞了回来。 这是他大半年中,第二次回国,学业估计已经被打扰的一团糟。 石夏年虚情假意,说着对不起没照顾好的话,实则正是她一手摧毁了明当当。 时郁说,“我们把母子关系断绝一下吧。”话语很平静,像说今晚星星不错一样,说完就在带来的法律文书上签了字。 这次他离家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李辰在这晚跟着他去了明当当之前的房子。 她的房子在江边,算豪宅。 坐车经过时,老远的就会看到一个大黑洞,在层层光洁如镜的江景大楼上,触目惊心。 小区仍然细碎的声音谈论那场一个月前的大火。 说小女孩可能跳江逃生,说水性不错,只是可惜监控没有拍到她行踪,到底生死难料。 时郁在大黑洞楼下,沉默抽了一包烟,将烟盒在手里无意识的转,脑海里最后关于她的画面是那天在蛋糕店,她说喜欢看哥哥抽烟,觉得很帅,言笑晏晏。 李辰劝他,“你别想着拯救她,你没办法拯救她,就像你没办法拯救你自己。你自己不完整,想用她填补你缺掉的那部分,不可能的,没好结果知道吗?要想爱人,你得让自己完整,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是真的契合。” “自己不完整,无法漂亮拥抱世界。” 所以,这就是他满手鲜血的原因? 时郁笑了,泪流满面。 …… 六年,白驹过隙。 光线透亮。 云层倒影,舞台上水洼成群,踩上去,踩乱云,脚步繁杂。 工作人员七八人一下上了台,拿着拖布迅速的来回拖。 舞台一侧,两个男吉他手在聊天,“要我说,拖个鬼,踩上去蹦不快活吗?” “快活是快活,摔倒了呢?” “大老爷们摔倒了调动气氛。你是心疼那个小妞?” “谁啊……”男吉他手明知故问,还娇羞起来,笑地甜而不自知。 另一位说,“你他妈收敛收敛,鸡皮起来了。” 两人又互骂了几句,插科打诨完,一本正经,“没想到她会来,不是成名了?以为要离开床单厂了。” 他们说的这个人叫雪梨,如他们这路人玩音乐的都很傲,不管有才没才都打心底自信老子天下第一。 雪梨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当年第一次出现在床单厂,十七八,脾气那叫一个沉默寡言,大家一开始不以为然,对其印象顶多是个长得漂亮的妞。 直到这妞在床单厂一鸣惊人。 那天下大雨,乐迷们零零散散分布在四周,就是没有一个坐在台下。当时他们床单厂已经成名过几波人,有独立音乐人,有乐队,那妞毫不起眼,一个抱着吉他就来床单厂寻找梦想的众多乐手中的一员罢了。 开场时,她戴着帽檐很低的鸭舌帽,骨骼清瘦,长发拢在脑后,用帽子压在后颈处聚集。 她舞台表现力奇特,开场时先骂人:你这只狗啊,他这只狗啊 台下惊翻一片,“靠,这什么烂音乐!” 这只狗在淋雨,那只狗在缩头,他们都是狗啊…… 观众们沸腾了,就差抄板凳上去揍人,虽然玩音乐的没几个不个性,但个性到这么过头的绝对第一个,才华还平平,不是做音乐,分明是在骂人。 大家一查才知道这首歌叫《苟》,来自雪梨的原创,正震惊过后觉着有点意思的时候,雪梨台风突换,挂着吉他冲进雨里,那少女青春的活力气息扑面而来。 她开嗓就是一句高音,真正的歌词部分唱着一只叫苟的狗流浪在草丛里,它看过天边澄澈云,见过脚下硬烫土地,去到一个叫衣食无忧的地方,原来那是死亡,死亡的狗怕苟,它努力奔跑,奔跑过高山,奔跑过河流,最后在大地休息,化为安稳尘埃…… 抽象到近乎无病呻.吟。 但是谁都无法否认她的才华。 她是少女,她是自己的主宰,她乱写句子,乱弹音调,独树一帜有了她自己。 给观众最大的冲击是,与她实际年龄不符的惊才绝艳唱功,老道,沉稳,像是巨星在开演唱会。 床单厂从此有了她名字。 啊,雪梨,那个女孩。 哪个? 挂吉他,戴帽子只看到鼻梁以下部分脸的女孩,那就是雪梨。 雪梨的成名之路始于床单厂,又止于床单厂。 那天结束后,主办方请所有乐手聚餐,她来去匆匆,说要赶回去的高铁。 “你还回去吗?”别人惊奇。 那天国内有个顶尖制作人在现场,指明让雪梨跟他聊聊。 雪梨的回复惊人,“我还要高考,失败后再找我。” 成名啊,对于无数乐手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走了。不带留恋。 后来一年中她的演出视频在圈子内广为传阅,稍一研究才知道,她似乎十七岁还不到,但是即使再有才华,圈子里也不乏摩肩擦踵之人,很快人们将她忘记,何况她只露半张脸。 再次出现,是国内一档热火朝天的综艺。 说来这档综艺,和雪梨颇有渊源。 她的师兄,也就是上一季冠军的梁贞当时势头起的颇大,几乎全民收看的热度。 雪梨参加第二季时,备受关注,她代表着他们学院能否继续辉煌,或者想看看他们学院这一季输得多惨。 总之热度空前。 这一次她使用了她的真名,明当当,一个与她形象不符,过于柔软的名字。 在仅有的一部分人,床单厂人那批的印象中,她是一个乖张少女,叛逆,野生,所有过于棱角的东西都在她身上体现。 但是,一个真正的音乐人是会得心应手控制自己潜力的厉害家伙。 雪梨就是这种人。 两年不见,她风格早脱了《苟》的戾气,吉他换成麦克风,可温柔浅唱,亦可出其不意爆发,总之惊喜多多,从不拘于一格的宝藏少女。 哦,或者说美女更贴切。 谁曾想,那被帽檐藏住的眼睛,是那样美丽多情呢? …… 化妆间内充斥一股好闻的香氛味。 床单厂在国内相当于音乐人的朝圣地,如寻古董必去潘家园,拍戏想到横店,唱歌非去床单厂不可。 在上个世纪还是一家做床单的厂子,现在经过时间演练成艺术气息浓厚的文化街区。 今晚是一场非大型但举足轻重的演唱会。 这档今年夏天最为火爆的音乐综艺结束后,前十名的选手和上几届的歌手纷纷来捧场,加入一年一度的以节目名冠名的狂欢盛宴。 一票难求。 网上已经炒出天价,平时散漫气息的床单厂从上个月就开始筹备,直到今晚,众星云聚,外头热火朝天,乐迷们的高昂声,穿过墙壁,似达到歌手们的休息间。 一个穿着吊带裙的骨感背影,在一名女助理的手机镜头中呈现。 “当,你别动,这个角度绝了!”咔咔咔连拍三张不过瘾,女助理又蛇形走位,和化妆师做着斗争,不时插入各种角度,将正在闭眼上妆的美人拍了个全方位。 明当当轻蹙眉,“好了没?” 化妆师笑,“急什么。把你化得漂漂亮亮让今晚的人都为你发疯。” “不化别人也疯。” “好,要的就是这自信!”化妆师忍俊不禁,不过也晓得察言观色,渐渐加快手速。 正弄着有人敲门。 女助理去看门,讶了一跳,“曾导?” 明当当闻言睁眼。 来人是一名男士,年轻俊朗,笑喊,“当当啊。” “曾导。”明当当应了一声。 对方左右打量她,继而满意笑,“你这条件,今年夏天被我捡着简直幸运,你师兄梁贞才华可以,就是人丑,可惜的很。” “曾导不在外面,就是来说我师兄丑的?”她笑。 “当然没那么闲。”曾导接过女助理递过来的椅子,坐下后办正事,他递了两张名片,对着明当当神秘说,“这两家,请你考虑下。” 明当当看到两家音乐公司。 一个如雷贯耳,旗下有姜信宜这样的大歌星;一个名不经传,几乎没在国内听过。 “苏乐的总裁就在外面,人家可是很有诚意,特意跑来看你演出,今天演出结束,他也会跟去聚餐,你懂得,他想要你。” “他不是有姜信宜?”明当当奇怪,“要我做什么。” “姜信宜不跟苏乐续约了,她一走,苏乐正好缺人,你去时机正得当。”曾导语重心长跟她说,“虽然另一家实力斐然,算横空出世,还跟你有点渊源……” “渊源?”明当当好奇。 “它的成立日期跟你夺冠日期为同一天,旗下没什么歌手,但大经纪人,大制作人很多,国内能叫得上号的都去了他那边,很奇怪,现在圈子里都在猜背后老板是谁,这是招兵买马,虚位以待啊。” 曾导话锋一转又笑,“但我知道你做音乐的态度,喜欢纯粹的,与你心灵共通的,next虽然实力斐然,但老板毕竟没露过面,也不知道什么性格,保险起见,我建议你签苏乐。” 曾导是圈内人,人脉与消息都令明当当望尘莫及。 但她对签一家公司这事就和叫份外卖一样可有可无之感,因为不知道点开的那份东西是美味还是垃圾,索性不为难自己的味蕾,她保持自我,做独立音乐人还不行吗? 不过十七岁那年这样想可以,拍拍屁股就走人,现在却不行。 她必须得挑一个。 “晚上见过蒋总再说吧。”她下了结论。 曾导很高兴,他和蒋毅然交情深厚,如果能帮对方拉到人当然皆大欢喜。 不过曾导前脚一出化妆间,后脚就被一个人堵了。 “曾导,您跟主唱说了吗?来我们next?” “哎呦,楠姐!”曾导老戏骨,一拉过人说,“放心,十有八九去!” 赵立楠挑眉一笑,“谢了。” 心里却早不信对方鬼话,翻了个白眼将人寒暄走,直接在明当当化妆间外等着。 她是大概入行前两三年菜鸟的时候才在歌手门外等过,这会儿名声大噪,带红的歌手艺人十根手指头数不过来,这次纡尊降贵等待魔音乐队的主唱,却等了个空。 “怎么回事?”她问助理,大怒,“不是在这间房吗?” 她助理冤枉,喊着,“楠姐,不对啊,刚才出去的是明当当啊!” 赵立楠顷刻怀疑自己眼神不好,果然扭头望去时,那拥堵的走廊尽头,被挤爆了粉丝群中,一个着吊带裙长腿若隐若现的高挑女孩,正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埋头上场。 “……老板说他妹妹很矮……我的天……”赵立楠后知后觉追逐,一边嚷着,“老板资料该更新换代了啊!” 哥哥 “是不是有人叫我?”临上台明当当忽然停驻脚步,侧眸问旁边人。 小魔是她助理,今年刚十九岁,和明当当年纪相仿,两人在大排档喝酒时认识,小魔哭着向当时还是陌生人的明当当讲述自己高考失败,社会闯荡两年又接连受打击的悲惨遭遇,说不想活了。 当时明当当还未成名,只在网上有个粉丝数可观的社交账号,她平时偶尔写写歌传上去,懒得打理,粉丝催得急刚好小魔出现,一问会不会做视频,小魔拍着胸脯说,天底下王二麻子她都能剪出吴彦祖,更别提明当当资本优越。 试着将账号给她打理,结果这姑娘悟性果然可以,拍的明当当,显山显水就是不显凡尘烟火气,活脱脱人间精灵。 另外小魔还在明当当粉丝一团乱时,带着这帮人冲锋陷阵,可谓立下汗马功劳。 明当当现在不得不签公司就是因为得养着小魔这些实打实为自己付出的人。 听得她发问,小魔整理她裙摆的动作一停,立即竖耳朵听后头动向,“什么没有!”她十分利索拍板定论,“是前头粉丝喊你!” 明当当点点头,“行吧。” 很多事她懒得留心眼,尤其在上台之前。 …… 台前,开场曲的这季十强中的前七名选手表演接近尾声。 台下气氛燃爆,喊着“魔音”“魔音”,那声浪让从一开始就跟在明当当身边的小魔难以置信,仿佛做梦一样,当初愿意跟明当当不过看在三千块的工资和住在一起平摊房费的份上,也确实承认明当当第一眼令人难忘,才华斐然,但是成名路如此势如破竹,小魔如梦如幻。 今年的这个夏天,大家谈论的这名女选手,叫明当当的女选手,就是小魔自己所认识的人啊! 小魔要疯了,仿佛外面的声浪同时在为自己喊,她尖叫着朝那道背对着自己,但是被舞台光照的宛如在太阳中心一样耀眼的明当当背影,激动一抬老拳:“冲啊——人民币!!” 这一句人民币令准备好台风的明当当措手不及,扭头回看,嘴角难以置信翘起,接着升降台起,她带着这抹显少出现在她舞台表情中的不可思议笑意,侧着颜登了上去。 台下效果可想而知的热烈。 现场工作人员将她这张侧笑颜放大再放大,直到她眼妆都一丝不苟呈现大屏幕,两鬓发胶收服帖,长发一齐梳向脑后,背头造型,清清晰晰呈现着她完美无瑕的五官。 台下就只剩下“啊啊啊啊啊啊”,间或夹杂着“老公”“老公”,群魔乱舞一般。 她在台中央敛色站好之际,vip看台的某暗黑一处,传来一声不可思议低叹,“靠,没听错,老公?” 他身旁男人不语。 那人落了个没趣,但看得出开心与自豪,笑说,“哎呦,真是女大十八变啊,变男的了。” 他旁边男人仍然是不语。 同为vip的另一角,蒋毅然找了个好位置,正对前方舞台,他显然克制不住激动,拉着身边人言笑,喜不自胜。 曾导说,“还没保证去你那儿,别笑得跟已经自家锅里饭似的。” 蒋毅然是接了他老爹的摊子才把苏乐传媒做大,本来没有多少心思玩音乐,但真正遇上天分之人,他做为“伯乐”很难不激动,这叫什么?叫与有荣焉,脸上有光,同时操纵一名由数千万粉丝崇拜的乐手,是他们这些当老板的人的乐趣。 “我可提前说,这丫头脾气不简单,有场比赛直接跟评委撩挑子,我差点整期都废,求了好久才求回来。你真看中人家就好好培养,别玩些乱七八糟的。” 蒋毅然听着笑,“老曾,这么防我就别做说客,不然以后真那什么,你怪我毁人不倦。” 曾导说,“你有点正行吧,瞧瞧这vip看台今晚来了多少同行,赵立楠虎视眈眈,我差点都被脱层皮。” 蒋毅然抱拳笑,“知道了,知道了。”实际上根本不把赵立楠放在眼底,他斜着眼睛越过那边看台的赵立楠,昂下巴问赵立楠身边的人,“那个是李辰景?” 曾导侧了下眸,“是他。” “他来干什么?”恍然大悟,“难不成next是他的?” 曾导说不能吧,“法人是赵立楠,至于大股东是个神秘人,挺不好查。但钱是从美国来的。” “不管是哪来的,都不能跟我争明当当,我蒋毅然要定她!” 曾导大笑,佩服他的口气。 蒋毅然说,“你还别不信。”他又昂下巴,“李辰景旁边的那个才是正主,你看到没,从头到尾没攀谈,眼不错的盯着台上,这位才是劲敌吧!” 这位“劲敌”位置坐地太黑,除了蒋毅然看到,曾导看了半天只看到一个气质卓然的侧影,但是有一点真如蒋毅然所说,对方几乎是那种能被乐手称为知音的那一类听众。 于是曾导又起劝言,“那个,咱们还是好好听歌,给你即将签约的歌手一点尊重。” 蒋毅然笑了。 台上魔音主唱挂着一把吉他,风中扬着她的歌声同时扬着她的裙摆。 那是一件黑色丝滑面料,在灯光下会发出光泽的类似绸缎的材质,不规则裙摆往后飘扬,前短的设计令那一双大长腿尽显功能,歌手唱跳时,她脚上的aj也不甘示弱,在听众眼底下招摇跋扈。 总之像一朵热力四射的球,全方位铺满。 成名作《乌衣巷》,唱到高潮是一句:误进乌衣巷深处,我已执迷不悟,待我出,待我出…… 底下乐迷沸腾,她额间细汗在大屏幕放大,静静站着无动于衷,只撩长弦,弹完旋律颇长的一段留白,完美收尾。 “哇哦——”李辰喝彩,两手掌拍红,顺便发表意见,“比起歌词部分我更喜欢她的副歌,定定站着,台下疯狂与她何干,她只是在唱完一首歌而已的那种掌控全场的感觉。” 赵立楠闻言笑,“李先生偏爱的很啊。” 李辰笑,“哎呦楠姐,别这么见外,熟人都叫我名字前两个字李辰,记着了,妹妹都到您手上了,我可不敢跟您不亲。” 赵立楠点头,又问,“你这妹妹有点麻烦呀,看到那头没?蒋毅然把大作曲家都请来了,今晚的聚餐,他十有八九稳。”众所周知,明当当有个性,喜欢音乐多余其他,对方能请大行家出山,身上肯定带着“货”,明当当要是一听满意了岂不是立即就跟人家签了? 李辰立即暴躁的一望那头,唾弃说,“在我身旁这位面前,国内同资历的没有比过他的,提鞋都不配。” “哎呦,你这口吻。”草莽路子发展起来的赵立楠立即失笑,忙说,“小点声,人家听见……” 结果真就听见了。 两方人马左不过隔着中间一小条过道,在音乐未起时,彼此磨牙声都听见,何况这么脸几乎对着脸的场合下骂对方提鞋都不配。 人家可不得掐吗。 蒋毅然出名笑面虎,朝着李辰,“我当谁呢,瞧着是李总真是李总啊。” 李辰回呛,“我瞧着不像姓蒋的,还真是姓蒋的啊。” 两人幼稚的像在过家家。 蒋毅然失声,“敢问你旁边那位何方神圣,介绍下?” 李辰回笑,“不如拿点实力,等她再上场,谁更懂她谁牛逼怎么样?” 他这声牛逼出来后,他旁边的男人明显一侧眸看了他一眼,虽然光线暗,但对方对这个词的不适感直接昭然若揭。 蒋毅然察言观色有两把刷子,觉得那个人有点门道,一时也不敢大意,问身边作曲家,“怎么样,有把握吗?” “幼稚。”那人直接就评论,“比懂歌手的内心,我在圈内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这话声音大,李辰听到瞳孔震惊,扭头朝旁边,“我靠,牛逼,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全然忘记他刚才吹时郁时,也挺够不要脸的事。 “哥们,你给我打赢他。”自从时郁回国后,并且那几年在国外颇获成就后,李辰已然看不上小档次,他认为时郁必赢不可,甚至和对方比简直就给时郁掉价。 时郁,还真的是时郁。 是他回来了。 他回来不是听一堆废话,和人家毫无意义过招。 他冷冷似笑非笑着,就这么递了一眼给李辰,那眼底的意思就仿佛在说,信不信推你下去? 李辰清咳一声,“听歌。出来了!” 出来的是魔音乐队其他乐手。 明当当所在的这支乐队,是她志同道合的战友,已成队快一年,随着明当当在综艺上的爆火,她将魔音整体推到了台前。 其他成员中有另一名主唱,是个男生,现在从他们的活动布局推算,几乎可以确定,明当当和魔音会分手。 只在早晚。 男主唱一首完毕,实力还是有的,只是和明当当存在差距。 不过不怪人家,是今晚的任何人和明当当比起来,都有很明显差距。 她是天赋型乐手,全能无敌。 “下面请梁贞——”随着一声报幕,本来昏昏欲睡的现场倏地大为燥热。 梁贞是上季冠军,压轴倒数第二首歌出现,期待感本就上了天,加上信息显示这首歌是男女合唱,按主办方尿性,得把这团火拱起来,由先前的不透露女歌手姓名的神秘感,拱足氧气,接着就是大火燃烧。 只是前奏响起来,惊喜还是出人意料。 歌曲不陌生,是梁贞最近的热门曲。 女歌手炒地这样火热,也显然配合噱头,是两季冠军,师兄妹的组合体出现,必然明当当无疑。 但是,她是开口唱第一句的人。 缓缓从下方升起,熟悉的前奏,柔软的女声,本就差异感令人惊喜,何况她又是明当当,个性那样强烈,她唱着梁贞的歌,那个出了名具有毛刺感嗓音的民谣派代表人物的歌,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碰撞激烈,互不相容,使人肾上腺素不由飙。 “唱得非常不错,真没想到她可以这么完美收敛自己的锐角,配合梁贞融入这首歌。”蒋毅然的大作曲家听到后半程就忍不住做了评价,“大家期待的你争我夺并没有出现,这批听众还是欠缺,真正的音乐是和谐,是相融,她非常完美,我脑子里已经给她写了一百首歌!” 李辰在旁听到直接翻白眼,“他怎么不去参加梦想中国之类?能把选手感动得叫再生父母。” 赵立楠笑个不停,然后低劝,“蒋总在,人家当然要表现,浮夸一点嘛。” “恶臭!中国音乐就是因为蒋毅然这样的资本为所欲为,外行指导内行,多少珠玉才被蒙尘。”李辰直拍大腿,请求身旁人,“你千万不要让当当去那种人的手里!” 时郁没说话。 他可能有些头疼,一直在拧着眉心。 多年不见,李辰其实已经不大弄懂他,今晚这趟是来干什么,或者说回国这么多天他到底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去见当当。 今晚这么近距离,他除了在观察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变化,一句关于她的话题却不曾插言。 就现在这档口,别人评价完,拱着火在问他是何意见,他却像没听到,神色越发不耐。 “吵着我了。”直到忽然丢下这四个字,起身,颀长挺拔的身体从看台区离去,别人才看到他今晚总算像一个活人,有了气息情绪,于人群中消失在了去往舞台中央的位置。 蒋毅然看得目瞪口呆,“那,那不是时郁?” 一个圈子,北城的上层圈子,谁不晓得谁? 即使那个人已经出国六年。 大作曲家一听,心里也咯噔,完了,是真完,那位可是大牛!班门前弄斧了呀! …… “最后一首歌,今晚结束。”台上,明当当抱着吉他,除了刚才唱别人的歌,她的形象总是以抱着吉他出现,今晚的安可曲也不例外,她脸上已没有最初侧颜笑着上来的完整感,而是活灵活现的凌乱,以凌乱体现生气,以生气又尽现美,连汗珠都带了欲罢不能的味道。 她开口,提到今晚这个地方,“十七岁那年来时,是我人生关于音乐做的最勇气的一次抉择。”她埋头,拨了一下弦,举下颌浅笑,“曾经差点放弃。去当售货员,卖护肤品的夜班客服……后来觉得床单厂这个名字挺可爱,我就来了。” 台下尖叫,吼着加油支持她的话。 她歪头笑了一笑,说,“那就弹唱一曲,致敬床单厂。”音落,干脆利落甩出一段旋律。 她坐在高脚凳上,没有大动作和任何表情语言,带有连续演出后的疲惫,也带着这股疲惫给当下唱的这首歌注入当下的魅力,轻弹轻唱,令台下流连忘返,不舍结束。 大约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共情。 直到结束,明当当心里都在疑惑,听众之中有听出她错弹了一段吗? 当时…… 她看到一个人…… 也许眼花吧,她对自己说。 “小魔,一定要去聚餐?”后台卸妆时,她不想动弹,问小魔可不可以不要去。 小魔还未说话,魔音其他成员就反对,“想什么呢,各方都在,你不去,他们以为你飘了,不给他们面子。” 想想也是,明当当就没等小魔回复,直接说去吧。 一行人,加一个助理,当然那只是明当当一个人的助理,她可不能委屈了自己,要不是当初拮据,她还想招个专门帮她背吉他的。 就如现在,这夜晚,夏季夜晚轻风拂面的时候,演出结束,人最累,最疲,恨不得马上滚到自己床,与它三天三夜不分离的心绪情况下,有一个帮她背吉他的,是多么美好而满足的事啊。 “你不舒服?”去酒店时,小魔忽然在她耳边问。 那时明当当差点睡着,愣了一下才抬眼皮,“啊?” “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小魔皱眉,“你这次演出后怎么不太对劲?” “哪里?” “像死狗。” “……”明当当忽然想到自己的第一首歌,于是说,“狗有什么不好?大家都是狗,狗里狗气就别嫌弃我了。” “哪有?你可是行走的人民币,怎么敢。”小魔笑地贼兮兮,自从明当当爆红后,她每天都能这么莫名其妙贼笑一百次。 明当当哼哼笑两声,懒得骂她了,给个眼神,打起精神走了。 …… 夜晚,十一点钟,北城似乎还不到沉睡的时候。 观光电梯一路向上,明当当忽然觉得耳鸣,只听电梯突地“叮”一声,外头有人进。 她站在最中间,理所当然往后让,但是那个人进来,她看地眼尾一跳,接着就面无情绪站在原地似生了根。 “哎哟,主唱,魔音你们都在,正好!”一个三十出头女人,虎虎生风在门口一拉腔,“小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帮主唱拿拿吉他,没看见肩膀都勒红了?” 这帮小宋和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明当当不曾考虑。 她和那个一开始一眼扫见的人,相互对视了四次目光,对视到魔音其他成员和小魔都觉得不对劲。 小魔喊着她,“当当,当当?” 如梦初醒。 她一挑眉,“走吧。” “走哪儿?”小魔惊呆。 其他人亦然。 明当当毫无表情,将吉他往那名小宋手里一落,“不是有人请吃饭?” “……谁?”小魔左右找。 赵立楠此时一笑,“我呀,小妹妹!”不由分说把人一拉,“等你们很久了,正好遇上!” “等等……”小魔心说,这是半道打劫吧?他们吃饭的楼层不是22楼嘛!这才几层? 明当当已然甘愿被截,率先步出电梯,与那个英俊到即使沉默都像在疯狂勾引人的男人擦肩,头也不回跟着赵立楠离去。 小魔:“……” 其他成员:“……” 那个男人忽而轻微一挑眉,“上,下?” 低音炮的嗓音一绝,整个电梯间回荡似的。 被明当当抛弃的众人硬着头皮,以小魔做代表,呵呵尬笑,“我们下,您继续上。” 出了电梯,小魔按捺不住的回头望,那男人身长玉立,头微垂,整理着袖口,动作矜贵优雅,哪里看都不像吃人的主,所以刚才明当当到底怎么了? 电梯都不愿一起上? 妹妹 十六层,临窗临月的视角,明当当已盯着看了十来分钟。 他变了。 长高吗? 为什么越来越长? 无论是四肢还是劲窄的腰身,电梯门倏一打开的时候,她尚未抬眸就感觉到压迫感,不经意抬眸时看到他脸,那一刻什么叫天崩地裂,那就是了。 措手不及。 他的脸孔仍是英俊,眼睛仍是温柔平静,气质仍是天边白云,高山流水,清清淡淡仿佛能闻到竹香,变化的是看她的目光,那么镇静,那么寻常,仿佛他们早该相遇,或者是从未离别。 这种糟糕的推论,令明当当暴跳如雷。 不过她面上平静。一直持续到现在。 耳畔是小魔和赵立楠周旋的动静。 她听得一段段的,没听全,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不见外的眼神,他甚至连惊讶都没表现出来,就这么直突突的盯着她先是满脸荒唐,后又震惊收敛情绪的动作。 这令她感觉坏极了。 “赵姐姐,这个我们现在真的不能做决定,大家得回去商量一下。”耳边小魔的声音放大了。 明当当回神。 只听赵立楠笑,“有什么不能决定的?next是新公司但实力斐然,相信这些天你们也在圈子中听到我们的存在,如果真的不能立马回复其实也没事,只是怕夜长梦多,越久越让我们迫不及待想听当当的歌。时间久了对双方身心都不健康。” 小魔听得头大,心说这是什么歪理,签错公司才对身心不健康呢!这事当然得谨慎,况且他们原定的是到二十二楼和主办方聚餐,这会儿突变,在中途甘愿被赵立楠拉走的明当当又不说话,她做为一个小助理,真的不太好拿捏了啊。 好在此时,赵立楠那神神叨叨的言论,竟然得到明当当的回应,她转回视线,“什么歌?” “当然是好歌。”赵立楠立时笑眯眯,好像早料到那话会引起她的注意,边从容不迫的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夹。 里面单薄的夹着一张纸,画满音符,乍一看像张神秘的咒语图。 明当当眉头拧着,将那张图看得仔细,接着她就像受到蛊惑一般神色骤亮,轻问,“请问作曲人是谁?” 赵立楠客气一笑,“你来next,这个人就是你的。” 明当当的表情在这句话之后变得似笑非笑,她望着赵立楠,一个精干无比的三十出头女人,圈子内多有她的神话,铁腕经纪,手下资源无数,突然跳槽到next,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东西吸引住了她。 至少,赵立楠此时的地位,非一般东西能轻易打动。 那到底是什么打动她? 现在似乎有了答案。 “贵司卧虎藏龙,不过好像不太适合我。”她突然站起身说。 前一秒拿到乐谱喜形于色,后一秒直接说不合适,这突然的反差令身经百战的赵立楠都愣了,待到明当当欲离席,她赶紧起身,笑拦住,“好了,我立刻说。” 明当当一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是我司一位年轻作曲家所写。如果你对这种风格敢兴趣,欢迎随时打我的电话。”说着,递了一张名片给她。 明当当随手接过,稍稍瞄了一眼,那眼神不着一物到像只是礼貌的一种扫视,“谢谢”这两个字出口后,拎起旁边的吉他,往肩上一挂,招呼着后面同伴,头也不回离去。 就和她来时一样。 脚步不是别人拉住或者挽留,而凭她自己高兴。 …… 到了外头等上去的电梯,小魔紧张情绪猛地一松,大喘气问,“到底怎么回事?刚才突然跟着她走,现在又突然离开?”小魔学着她刚才的说辞,“不是有人请吃饭?” 明当当看着电梯从下往上一层层跳的数字,脑中一片空白。 所以就着这股空白她没有回答小魔任何问题。 其他成员对她性格早见怪不怪,除了面面相觑,倒也把嘴巴闭得紧,反正到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一行人默默无言,很快到了二十二楼,前后耽误大约十分钟,里头已经等得不耐烦。 不管明当当如何厉害,在资本面前,后辈拿不出足够的尊重,这些一直被众捧着的人还是不耐。 可他们又很会伪装,明当当推开门一走进,里头的欢呼声就震耳。 “大主唱来了——欢迎,欢迎!”说着强烈鼓掌,几乎每个人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 大约注视是一种礼貌与重视,所以这些人务必让她感觉到这目光里的东西。 尤其蒋毅然,恨不得吞了她。 “抱歉,刚才耽误了。”她不喜言辞,迟到了道个歉,也不多余解释到底为的什么耽搁。 就这么酷酷的坐下,明明处于人群中,又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和比较熟的曾导打招呼,其他的一概不看。 你说她没礼貌,她目光也一一与各位招呼过,说她礼貌吧,又冷冰冰的,看上去很是不好接近,在娱乐圈混,这种性格一般非死即伤。 蒋毅然主动倒了一杯酒给她,亲密喊着她当当,举起酒杯笑言,“这个,我还真没给别人倒过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有个性的美人,我们是非常欣赏的对不对?” 话一出,明当当情绪就不太对。 曾导赶紧打补丁,“歌手,歌手,有个性的歌手!” 蒋毅然置若罔闻,捏着酒杯绕过两人到明当当这边来,伸手往她肩膀上搭,“来,来,喝一杯。” “蒋总好像喝多了?”她黑眼珠一错不错盯着对方。 蒋毅然捏了捏她肩头,手感一绝,“这还没喝呢,怎么会多?” 明当当从座位里起身,拿起酒杯,对方正大笑一声“美人给面子……”,她一杯酒全泼他脸上。 蒋毅然大叫。 金钱杯装的酒,那分量不足以这种表现,是蒋毅然的自尊,当着这么多人面的自尊被扫进大海,巨浪来回冲刷,底子里子全丢,狼狈不堪下的勃然大怒。 但他是有风度与技巧的老手,生气时以玩弄对方为乐,“给爷把鞋舔干净,这事就算……” “怎么算?”此时包间大门倏地被推开。也不知是蒋毅然动静过大惹着外头经过的人,还是外头的人一直伺机而动,赶着恰当的时机轰门而入。 李辰景走进来。 在众人面前他是李辰景,熟悉的人只叫李辰。 明当当看到的是李辰。 小魔已经被吓到了,按着她胳膊,怕她再有不理智行动,这两边人看起来都不好惹的样子。 这时候,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正是电梯前遇到的那位,如在电梯时如出一辙,再多人与状况,他目不斜视,只关心的看着明当当。 那眼神情感不外溢,却又觉得只是温柔平静就足够惊涛骇浪。 “怎么,有人欺负你?”平平静静六个字,听起来毫无波动,却越是这样,越莫名叫人窒息。 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认识? 认识吧! 小魔心里下了评论,然后疯狂看明当当。 她和在电梯前有所不同,之前类似愕然与麻木,现在则是视若无睹,包括对那个人的话。 “当当,还气着哥?”他轻拧眉。 ……卧槽! 哥?哥! 那刚才在电梯怎么形同陌路? 小魔和魔音成员惊呆。 同样吃惊的还有圆桌一圈的人。 蒋毅然不可思议,狐疑盯着曾导看了又看,而曾导比他更狐疑,那眼神在无声质问,你之前和时郁一个高中吗,怎么不知道他的事? 这眼神一提醒,蒋毅然就瞬间想起来了。 当年,时郁是好像有个妹妹,但那个妹妹好小啊,那时全校传闻时郁之所以没女友就因为他家妹妹不让。 有一次时郁真的在学校放话被别人听见,他对一个女生说,找女朋友得经过妹妹的同意,妹妹不喜欢,他难以协调姑嫂关系,所以提前扼断一段孽缘。 那女生哭哭啼啼,想让见妹妹,让妹妹认真评价她,结果他眼皮都没抬人家一下,直接就走了。 学校人也不知道他是拿妹妹做幌子,还是真有那样难缠难搞的妹妹。 今儿一见,看来真的是后者了。 当着圈内几大佬面泼蒋毅然的酒,这妹妹能是好惹的吗? 而且现在看来时郁也像是搞不定这妹妹的模样。 她表情不耐,没回话,直接拿起吉他走人。 经过那位身旁时,他说了一句,“找件衣服披一下。” 这话仿佛圣旨,先前推门的李辰景立即脱衣往明当当肩头包,但很不幸,明当当直接一巴掌将衣服拍飞。 继而头也不回离去。 连自己的助理和乐队成员都丢掉。 “当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李辰尴尬的捡起衣服,在好友耳边低骂,“瞧瞧你干得好事,这是连我都连累了。” 时郁眉间起了一片阴云,破罐破摔口吻,“像我一样丢掉脸皮,你会接受现在的立场和气氛。” 现在什么立场和气氛? 李辰忍不住笑,大声,“你要做孙子就一个人做,别拉我。孙哥!” 旁边人一闻这话皆笑,都是北城上层圈子的人,虽然时郁这几年不在国内,但他父亲当年是华语摇滚乐中流砥柱,可惜命短,不过命短影响力照样惊人,所以对他的独子自然有所耳闻,加上时郁这几年个人成就早与他父亲不相上下,甚至眼看比他父亲更加辉煌,众人想不认识他都难。 何况他和虞台长看起来亲近。 该摆的笑脸大家都及时摆上。 “虞台,这次宵夜不吃了,得回去找人。”他和虞台长闲聊着,眼神没撩蒋毅然一眼。 蒋毅然被忽视,自己给自己找存在感,积极的攀谈,“她是你妹妹?高中时那个不让你谈恋爱的妹妹?” “这是造谣,绝对造谣!”李辰虽然看不惯蒋毅然,但绝对不允许明当当的名声被抹黑,“我们当当善解人意,绝对不会干扰哥哥恋爱,是他自己毛病多,拿妹妹做挡箭牌!” 这么解释反而让两人兄妹关系更加铁证如山。 蒋毅然于是脸色有点绿。 他清咳一声说,“误会,都是误会。” 曾导此时也插言,“是的,蒋总惜才,一惜才就忍不住和人家过于火热。” “养狗吧。”李辰说,“养狗能天天帮你舔鞋,我看在座的不乏你的狗。” 曾导立时脸色发黑。这不是骂他是蒋毅然的狗么。 蒋毅然捏着鼻子不出声。 空气中几乎能听到啪啪火苗滋长的声音。 还是那个人四平八稳,连个眼神都没给蒋毅然,跟虞台长道别后,冷冽离开。 虞台长尴尬,待人离开后,不由对蒋毅然大发脾气,“你什么时候能领悟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现在人财两空还得罪了人,看你以后怎么混!” 蒋毅然自作孽,哑口无言,不过仍挣扎一句,“谁知道就是他妹妹了?” …… 按电梯下去时,满城霓虹风华,光可鉴人地砖印着两人的影。 李辰怒不可撤,咬牙说,“那帮人什么玩意儿,遇着一个好看的就人面兽心,最起码的底线都没有!” 时郁没吱声,看着电梯数字键上下来回。 李辰仍在骂,说这个圈子太乱,得净化一下才能让当当进去,时郁笑而不语。 这时候电梯正快到达,后面传来一排纷乱的脚步声。 李辰住嘴,回头看。 是小魔和魔音其他成员赶了上来。 魔音的那三位都是年轻男士,看起来都和明当当一挂的,寡言少语型,于是小魔这个姑娘就充当了发言人,她对李辰略一好感的点头后,直接略过他,搜寻时郁的背影,“那个……” 一发声就不知如何用词。 表情尴尬,语气停滞。 时郁此时才回眸,清冷的像月亮一样的寡淡眸色,和刚才看明当当截然不同,不经让小魔讶异,这两人到底发生什么了,弄地这般见面形同陌路的地步? “你好。”对方长久的打量却不出声,时郁礼貌开口。 对方一愣,继而尴尬笑,“不好意思,我看你们俩长得不太像,所以有点不可思议兄妹关系。” “能告诉我,她住哪吗?”他直接开口。 小魔惊讶过后为难,“这个,虽然……” “给她送点东西。”他表情看不出破绽,温柔又直白,“好几年没见,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人家哥哥都这样说了,小魔再难以拒绝,十分快速报出了地址。 末了,时郁道谢,并对小魔叮嘱,千万不要向外人泄露她地址。 因为他看那栋房子位置不像安保设施齐全的小区。 对明当当的关心十分细致。 小魔感动坏了。 晚上时郁并没有去看她,而是将一大包东西放在门口保安室,回去时,李辰和他同行,忍不住说,“你明明早知道地址,还装模作样问,时郁,你心思不是一般深。” 他笑着默认。 …… 第二天早上,对明当当而言的早上,却是别人的下午。 她起床,洗漱,泡澡,然后才活过来。 这段时间忙着比赛,演唱会,还有各种各样的人际关系,已经把她折磨的拿起吉他不知该拨哪根弦。 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黄昏,有人按门铃。 打开一看,是保安。 “明小姐,这是你东西,昨晚就被放在值班室了。”保安见她总不下去,就主动把东西提了上来。 明当当看了眼那大包,黑色的一个牌子包,可能是小魔买的假货,装的一些杂物,人懒没送上来了。 “谢谢。”明当当道谢,接着把东西随意踢在门口,自己到了屋里继续拨吉他。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她有点饿了,才换好随意的轻装,背着吉他,戴上帽子出去觅食。 成名后沉重的代价就是出门得捂得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吃完晚饭,往乐队租的练习室出发,路上遭遇一波玩滑板的高中生,边玩边大声播放着音乐,正是她参加比赛以来唱的歌,那个拨弄音响的男孩大概率是她乐迷,她从边上轻轻一过,小男生当即跳起来,喊她“明当当”,接下来她就被包围。 夏风凉爽的夜晚,乘凉的群众密密如麻,老的少的壮的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一齐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明当当拨号码求助时,手机被撞掉地下两回。 终于明白那些明星出门前呼后拥的保镖阵仗一点不夸张了。 “大家退一点,我唱一首歌,请让我走。”她对那个还算有点理智的小男孩说。 小男孩和他的滑友立即隔开人群,给她围成一个圈,接着就滑着板,给她制造气氛。 明当当笑了,嘴角难得勾起比较明显的弧度,鸭舌帽底下是看不清她上半张脸的,于是人们只看到她挺翘的鼻,和线条精致的下颌,她拨弄吉他,弹唱伊始,欢呼声几乎盖掉她动静。 到中程,人群才安静,听清她唱的歌曲,意外的竟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 小男孩结束后问,这是你新歌吗? 明当当说,写了很久了。 “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在问。 明当当看着这么多手机对着自己,本来放松到嗓子边的情绪又缩回,嘴角弧度略扯平,淡淡摇头笑着没回复。 小男孩说到做到,也拼了命的在保护她,慢慢和朋友一起将她护送出了群众圈。 接着打车离去。不见踪影。 …… “你知道这首叫什么歌吗?”回到练习室,大家都在,明当当悄悄问刚才看过直播的小魔。 小魔正沉浸在明当当真的爆红了狂喜中,反复刷着刚才她被偶遇,乐迷现场直播的回放,随意“啊”了声问,“什么歌?” “《动物园站下》。” “……”小魔当即做惊呆状,觉得好酷,又八卦,“你和那个时郁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当当立即拉下脸。 她长得美艳,但很多时候小魔觉得这个比自己还大一岁的姑娘是个彻彻底底的小孩。 比如她不高兴立马就写在脸上,讨厌一个人直接就泼人家酒,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屑于学习人情世故,她自己惯着自己,看似不委屈自己,实则缺爱的很。 小魔自己也缺爱,她长在贫瘠的大山,但贫瘠造就了她的谄媚,只要能活,她愿意配合一切需要她配合的人,哪怕低声下气。 明当当大概才华造就了她。不屑一顾,不管不顾。 但是,这种性子在华语乐坛能走多远是个极大问号。 …… “签约的事考虑的怎么样?”小魔问她。 她随意按着键盘,懒得抬眼皮,“都不满意。” “蒋总是有点神经病。但那个赵立楠不是还挺好吗?” “这世上哪有纯粹的好人。都有目的的。” 瞧,她之所以对外界无情,是因为她太通透。 小魔说,“今天赵立楠找我,想和你单独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 “你答应了?” “答应了。” 明当当点点头,“那就去呗。” 小魔松一口气,“还以为你不答应。” 明当当回,“你不是想当我经纪人?那就当吧,别太过分,我都不会管。” “好。”小魔开心笑了。 …… 这边,赵立楠收到消息后踩着高跟鞋在next簇新的大楼内从上走到下,再由下走到上,寻找着大老板。 “人呢?”无果后,她一脸无奈问老板秘书。 老板秘书是个中美混血儿,追随时郁从美国过来的,平时用得得心应手,这会儿竟然不知道老板去了哪里。 赵立楠低劝,“小华啊,不是起个中国名字就是中国人,很多时候你得明白老板为什么让你做他秘书,因为你看不懂中国人情感的表达方式,不要以为老板一个人犄角格拉里待着,那就是他的自由什么的,一个人自由过火是要出事情的呀!” 小华害怕道:“那赶快打消防,灭火!” 赵立楠:“……” 小华又说,“不然你看看81号录音室呢?” “那间不是还没起用?” “老板说以后当他工作间了。” “嘶,怎么不早说。”赵立楠无奈,和这永远跟不上节奏的美国小妞拜了拜,提步快速找到八楼。 时郁果然在那里。 这地方仿佛他的私人领域,设备齐全,地上是木地板,得脱鞋进。 赵立楠没敢打扰,隔着玻璃向里面张望。 一个男人坐在合成器前,双手在白色键盘上不时跳跃,要说时郁哪里最迷人,大概就是那双手了,修长又充满才华,仿佛所有天分都是从那双手里流泻而出。 继而才会关注他的头脑,至于脸蛋,在时郁身上是最不要紧的,只有虚有其表的人才会第一时间迷失在他长相上。 赵立楠是第二类人,被他的头脑所吸引。 所以甘心为他卖命。 敲了敲窗,里头人发现她。 轻淡一抬眼皮,点点头示意,继而赵立楠等了五分钟,他终于从合成器前离开。 外头是个小谈话间,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 赵立楠把消息告诉他,“她愿意明天和我见面。”同时又有话在前,“不过我看她签约几率不大。” “苏乐那边什么动静?”他随意翻开赵立楠给的平板,然后眼神一顿,静沉沉的像坠入某个无底洞。 一边听赵立楠分析,一边盯着这段视频出神。 “蒋毅然虽然是个大草包,也惯会得罪人,但底下干将也有不少,我怀疑即使您妹妹不去他那边,也会被他圈子中的朋友拉走。乐坛就这么大,咱们next目前全靠我在撑,如果您肯透露您是老板的话,那基本逆风翻盘。可惜您不肯。” “知道老板是我,她不会来。” “那怎么办?她看样子要带着魔音其他成员一起签约,可您又说她不适合组团,不如先让她签过来,过段时间再拆分他们?” 时郁完全不赞同这种做法,直接说,“你先和她见面。” 赵立楠心说见面了干啥呀,不肯签其他成员,她肯定不会过来。 结果她的大老板轻笑一声,“就说,我在圈内和很多人打了招呼,帮忙照顾她。” “这不是撒谎吗?”赵立楠理解了他意思,像那晚电梯前截住她一样,一看到时郁,她就自动退避三舍,如果其他公司都有时郁打招呼的痕迹,她岂不是立马撤干净,头也不回? 但是,签约成功后,真相爆发,会闹得很难堪呀! 赵立楠的担心,却没让时郁皱半点眉心,他语气平淡,眼神也很平淡,望着对方,“谁告诉你我在撒谎?她是我妹妹,每家公司打招呼照顾一下天经地义,而我也会真的这么做。至于next不用打招呼,因为我就是老板,她能否签过来,以后不会找我算账,全靠你谈话的艺术。赵总,不要陷我于不义之地。” “好,好,是我先入为主了。”赵立楠汗颜。她此时觉得时郁还是手更为吸引人一点,因为脑子转得有点可怕。 嘿嘿笑着,立马逃了。 录音室外,只剩时郁一个人。 他抬起平板,继续观看。 那上面是一个被礼物刷屏,盖住街头女歌者脸蛋的直播回放视频。 女歌者清瘦,但是个子已出类拔萃,在人群中绝对显眼。 她婉转唱着,自己那天坐地铁的经历,从头到尾没有提具体,但时郁就是知道…… ……她在骂他。 纯洁 那天地铁光线刺眼, 钻出地底时车厢内一切无所遁形。 她抱着双膝坐在看似地实则是他鞋上,后腰抵着他腿,情绪低落埋着头, 他有时候安慰她, 会伸手撸她掉落在膝盖上留海,不过她那时候恨他,又希望地铁永远不要到站,所以不回应他, 也不推开。 后来快到目的地,乘客越来越少, 空旷的车厢空旷的座位,他们都没有要去坐的意思。 就一直一个站着,一个抵着他腿坐, 感受茫茫世间中最亲密的距离,可惜到站, 彼此下车。 那以后再也没有遇到。 …… 明当当惊醒。 夜里三点半。 她拿着手机发呆, 想睡却没有睡意,直接起来。 屋子里是她填充的满满当当的杂物, 有没收起来的乐器,散乱的各种玩偶,还有买回来时漂亮自己不会打理三天就枯掉一年却没丢掉的花草。 地板上难以下脚。 光裸的脚掌纤长白皙,点着脚尖像猫一样行走, 拉开窗帘,在装着防盗杆的窗前欣赏被分割成长条的鱼白肚天色。 外头已有清晨的喧嚣。 不远处有一家农贸市场, 人间烟火气。 小魔常说她的屋子压抑又吵,不如换到高档地方去,确实她现在付得出这笔钱, 可她不想动。 清晨五点。 戴好帽衫帽子,明当当走出家门。 先在未成名前常光顾的拉面馆吃早餐,得了老板娘百忙之中的一声恭喜,留下签名给她的孩子,然后离开。 接着到练习室练习。 “怎么来这么早?”余旸看到她,惊讶笑。 明当当一抬眼,“你不也很早?” “我是睡不着。”余旸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颓废的抽。 他有一种不问世事自闭的帅,在校园中大概叫高冷校草,在社会中就容易碰钉子。 人自我,执着,不为音乐以外的事折腰。 唯独这音乐,他毕生所爱却常常折磨他生不如死。 “我昨晚见了一个人,你应该听过他,华音的高宇森。” 明当当点头,“听过。” “他想签魔音。”余旸此时一点不扬,落寞的很。 明当当难得见他这么纠结的样子,奇怪问,“所以呢?谈的怎么样?和其他公 司比,他们有没有优势?” “有。”余旸抬眼望着她,那张陪伴自己快两年的颜即将离开自己,“他不想签你,只签我们三个,让我做主唱。” “所以这对你来说是优势?”明当当无奈笑,“你把我当什么?阻挡你前进的绊脚石?” “你是大山。”他无比认真望着她,“你是我翻不过去的山。” 明当当不吱声。 她觉得没意义了。 “对不起。我签约了。”他先斩后奏苦笑说,“我们没有版权上的任何纠纷,也有没有合同制的关系束缚,我代表另外两个,和你分道扬镳。当当,你是我们永远的主唱,但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余旸觉得对不起她。 她爆红以后每场演出都带着他们,甚至节目上不需要他们出现的地方她固执己见,只和魔音的成员合作。 没有她就没有魔音现在的名气。 此刻却是魔音先离开她。 他万千对不起在口中,却被她一句话打断。 二十岁的女孩,冷漠的眼神,像历过世间百态,淡淡说:“那就祝你前程似锦。” 余旸低头抽烟抽得更凶。 她起身打算离开,余旸倏地站起,拉住她手腕。 明当当回头看他。 他满脸痛苦,纠结,仿佛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个。 明当当笑了,“不用这样。只要记得以后遇上,我们当从不认识就行。” “当当……”余旸眼眶红了。 明当当一个眼神给他,余旸吓得主动放掉她手,她头也不回离去。 …… 下午,和赵立楠见面。 赵立楠说的天花乱坠,next对她多重视,一签约基本举全司上下之力捧她。 明当当却不予置评。 “你看得太多了,最近百家争你,我们的条件虽然看着虚,但绝对货真价实执行到合同上来。”赵立楠笑着搅拌咖啡勺,装作不经意提起,“next没有其他家资历深,最近时先生又倒处托话,说让其他家公司多照顾你……“ “哪个时先生?”明当当以为自己听错,眉头不可思议挑起,望向对面那女人。 赵立楠接着她首次正视过来的笔直视线,胆战心惊,面上不动声色,“大作曲家啊时郁,谁不知道呢?” “不认识。”她声音斩钉截铁,甚至 表现出厌恶的口吻。 赵立楠越发害怕东窗事发,这姑娘找自己算账,赶紧速战速决,“不如这样吧,回去你考虑一晚,觉得可以,咱们就签。” 她却回,“现在签吧。” 赵立楠神色大喜,“那,那就太好了!” 等她在合同上签完字,赵立楠立即回去复命,结果看到华音的高总从老板办公室出来。 “赵大经纪改做总经理还适应吗?”高宇森与她打招呼,又是握手,又是拍肩。 赵立楠忙问,“您来干什么的?” “签魔音。” “签魔音?”赵立楠大惊,“怪不得今天……” “嗯?” 赵立楠心说我可完了,成那对兄妹火.拼的牺牲品了啊! 东窗事发,她两个都得罪不起,一个老板,一个老板妹妹,总之就是自己死了呗。 “我从现在得想保身计策,没空应酬,拜拜!”赵立楠立马把高宇森送走了。 回到老板办公室,问大班桌后面的男人,“现在签了,怎么办?” “嗯?”他很奇怪的样子,似乎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签了就得见面,是您藏起来呢,还是您妹妹我带着去别的地方另辟工作场?” 那个男人直接回她,“顺其自然。” 赵立楠:“……” 忽然想看老板被他家妹妹狠狠收拾。 …… 明当当在周一被通知,她得搬家。 接着公司就派来人准备将她屋子搬得一干二净。 当然也只是准备。因为将行动时,她大发雷霆,把为首的男人臭骂一顿。 她很少这么情绪外露,小魔都吓到了。 “签了你们别以为我就把自己卖给你们,谁说我要搬家?合同上什么规定让楠姐好好看清楚,现在你们都给我滚。顺便把那盆枯花放下,弄碎了我让你们拼起来。” 她说完,狠狠踢了一下他们的工具箱。直接踢到门外,哐啷往下砸了三层台阶。 “明小姐……”对方眼看生意做不成,懊恼又无奈。 明当当直接打开门,叫他们麻利滚。 男人唉声叹气带着员工撤了。 撤之前大约还说了声,这大明星为什么要住破小区啊之类的疑惑。 明当当冷笑撞上门,心里回,就愿意了怎么着吧! “他们为什么看我房 子不顺眼?”事后,她百思不得其解,问小魔。 小魔是当然喜欢公司安排的房子,但身为她助理只能配合她情绪,嘿嘿笑,“大概怕你遭贼惦记,瞧瞧这脸蛋加人气,始终不安全吧?” “我的家我最安全。别人觉得不安全是别人的事。”她说着,提了一根烟出来,装着老道的样子,却在第一口就碾灭扔垃圾桶,“就像别人觉得创作需要尼古丁提神,我就觉得很蠢,很坏嗓子,很装逼。” 小魔:“……” 烟无罪啊! …… 这边,八楼的一号录音室,外间地板上的男人被一阵咚咚咚敲门声打扰。 “请进。”没重要的事最好不要烦他,他眉间写着这种情绪。 赵立楠盯着处于烟雾缭绕中的男人头顶说,“她不愿意搬家。” “随她。” “……”赵立楠尴尬,清咳,“那个,以后这种事我就不报了,除了大事。” “什么大事?”时郁拧眉,侧眸望来,地上摊了一堆乐谱,他弹了弹到即将落到纸张上的烟灰,“她的事无小事。不认真观察,怎么做到对她的工作事无巨细?” “我自己会认真观察的。只是不要汇报给您,怕您麻烦。” “不会。” “……好的。” …… “小魔?小魔?”这天终于到来,签进next的事被媒体大面积报道,明当当有了自己的微博账号。 她不太会玩微博,一登进去,就看到信息爆炸,手机直接被震没电。 有点急了。 倒处找小魔。 小魔这两天频繁进出next,熟悉部门和人事,这会儿正带着她第一次登门。 赵立楠重视的不得了,派了自己秘书亲自来接。 这还不够,在门口立了花篮和红毯,弄地声势浩大,还有蹲点的粉丝在门口直播。 明当当一喊,小魔就从焦灼该从哪边门进的状态中回神,赶紧“哎”一声,帮她找到充电宝充上,又说,“这个账号以后你别登,我给你看。” 除了音乐,明当当其他四体不勤。 就如躲避粉丝这事儿,她可能会真诚的抱着吉他下去给他们唱一首,然后再约定下唱完就放她离开的她单方面的美好愿望。 “当当——明当当——啊——我老公——” “呜呜 呜呜——姐姐——姐姐——” “明当当——明当当——” 粉丝数量超出管控能力。 人头密密麻麻堵在next大门口,根据保安汇报,后门此时也沦陷。 一向名不经传的新人姿态出场的next以后恐怕得打破默默无闻状态,连保安工资都要多付几倍的可预见未来。 “不行,今天先不来吧。”赵立楠在楼上吩咐,“她不是爱热闹的人,我们也不需要博个纯流量的无聊新闻。” 话是这么说,结果第二天,明当当再次被堵。 有的粉丝不回家就在大门外地上打铺盖卷儿,这么继续下去,明当当得失业了啊。 小魔在微博上以明当当口吻委婉提醒粉丝离开。 粉丝答应的好好的,也有理智粉大骂这些类似私生的,结果到现场上,情况丝毫没有好转。 “太可怕了。”小魔一边说着可怕,一边笑地嘴合不拢,“哎呀,你真是爆红啦!” 司机先生说,“楼上来电话,说马上保安架人墙让你们进去。” 明当当叹气,靠在座位中,立时用鸭舌帽把自己脸埋得更深。 “你真的好酷哦。”小魔一双眼花痴的盯着她,“好另类哦。” 所谓另类就是穿得普普通通,不演出的时候运动衣,运动鞋,除了披下来的长发被帽子压颈后服服帖帖,浑身上下除了露出来的半张脸惹人注目,其他的就和街上身材好穿运动服帅气又利落的女生没有任何区别。 但就是这样的明当当才让粉丝疯狂。 “小魔?”下车前,司机加贴身的保镖和楼上联系妥帖万分,结果下来后,明当当被踩掉鞋带,她蹲下去想系,又蹲不下身,找小魔又找不到,那名保镖哥还把她另推了出去。 “啊啊啊——”随着粉丝集体的一阵疯狂呼喊。 明当当简直无语。 她成了站在粉丝中央的人,而看旁边,小魔却成了被保镖拉出来的人墙所保卫起来的人。 小魔比她更无语,大嚷着,“当当——” 当当要死了。 这一刻,明当当冒出这个念头。 说了唱首歌给他们,结果大家都反对,闹出现在这个局面。 所以做人真诚一点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用彼此都同意的方式,非要一 个想看,一个偏不给看,造成挤兑现场般的后果? “麻烦大家让开!”混乱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听起来是个女声,好像是赵立楠。 连赵立楠都惊动,场面有多被动可想而知了。 明当当在拥挤中被人抓了胸,抓了胳膊,还有肩膀,在脸被抓花前一秒,倏地有了靠山接近。 那是一堵比小魔挑的保镖还要宽阔充满安全感的胸膛,男性的,有着淡淡似尼古丁又比尼古丁好闻的清香气息,一下子这股味道就包围了她。 她的脸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扣住后脑勺,然后按进了那堵胸膛。 接着是腰,对方搂着她,扣着她后脑,一下就把她从混乱中摘了出去。 接着是地下停车场冷冽的味道远离,到了电梯间簇新且摆着香薰瓶的空间。 众人的喘息此起彼伏。 电话沟通声杂乱。 有赵立楠的骂声,也有寻找小魔等人的动静。 明当当脑袋后的手掌倏离。 她帽子压到鼻尖的程度,视线所及只看到一个男人着黑色西裤的小腿和被踩乱的皮鞋。 但是他给人的气势就是多混乱的场面都不值一提,解救她如解决一只小鸟,大掌一招,她就过来他身边,接着转眼间,由通天混乱到了安静安全地方。 对方想走,也许想走了,脚步动了那么一小步,却又停下,在她面前站定。 “当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赵立楠结束通话,紧张的问着她。 明当当却怒不可撤,她胸脯起伏,剧烈的,比方才陷于混乱中还情绪上升,就这么连外人都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状态下,她抬头,视线从帽檐下窄过一线天的视角中,对上那个人处变不惊的英俊脸孔…… ……明当当惊着,虽然他气息早被她闻出来,可还是不敢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行的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荷听雨 10瓶;45901169、小乖乖 1瓶; 哥哥 “当当,你冷静!”赵立楠先发制人,将她一把搂住,刚好楼层到推着往外走。 她脚步被人推着动,视线却一直盯着那人。 那人迎着她视线,竟也一言不发,和那晚初见一样没有丝毫感情的起伏。 明当当爆炸了,“滚开!”将赵立楠一推,接着随手拂了一桩东西,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在地上炸裂,很快,郁香散发,整个空间被扩满。 原来是香薰瓶。 “怎么回事?”如果她不开口,她怀疑这现场所有的人都能对她打马虎下去,没有任何人要向她解释的意图,包括这个分别六年的男人。 他眉间微微蹙,当那瓶浓香在空中散满时。 “就你看到的这样,公司是哥的。” 清冷的声线和昔日不同,昔日是会带她偷喝绿豆汤的温暖哥哥。 现在的不是。 “你谁哥?”她觉得好笑,讽刺地翘唇角,直勾勾盯他。 他并未因这句讽刺生气,只滚了下喉结,对她说,“来办公室,我们好好聊。” “不用了。我根本就不会进去。”她说完将又安抚过来的赵立楠拂开,自己走进电梯,不耐烦盯他一眼,“还不下?” 时郁一个眼神给旁边的保镖,保镖立即领悟,欲将她从电梯内弄下去。 “你动动试试看。”明当当一点不怵,那帽檐下的冷冽目光如刀锋在人身上刮着。 保镖本来也不敢大动,这会儿一闻言更加不敢动了。 他尴尬立着。 同赵立楠的尴尬一样无所遁形,赵立楠只能硬着头皮上,对明当当好言相劝,“外头这么多人,你下去也不安全,况且事已成定局无论发多大脾气,你已经是next的人,现在这样冲出来,要被媒体写成什么样子,得考虑下后果?” “闭上你的嘴。”明当当懒得和这女人讲什么道理,直接按关门键,按了好几下,那烦躁的频率显示她的心绪。 他凭什么? 凭什么骗她? 那六年什么后果他不知道? 他们形同陌路,何必又强行粘合在一起,还是以这种欺骗的方式? 她真的快气爆炸了,所以无论表面多么强势,内心都一塌糊涂。 “当当……” 他每叫她一次名字,她都感觉窒息。 倏地,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人拦腰扛上肩,在怔忪的毫无动作的七八秒后,后知后觉自己被怎样对待了,她惊怒地一口咬上他左侧脖颈,书里常有妖精吸书生血的描述,这下明当当算体会到这种诱惑了,他的血是甜的…… 混合自己眼眶莫名其妙掉下的一滴咸的东西,相缠入味变成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但她的情绪在这种味道的刺激下,高昂亢奋像在集中全部力量飚一个转音,落成时必然天崩地裂。 “时郁你这个骗子!”她被扛进一个满是软包墙壁和地板的空旷房间,连东西都没办法砸,只有痛快的骂他,指着他鼻尖叫他滚,“离开我的视线范围,看见你就恶心!” 他没有立即滚,而是单手抚颈侧,那里血糊糊,有鲜血从他指缝流下。 赵立楠和一众人都吓崩,倒处找着止血的东西手忙脚乱,他在一片混乱的动静中,浅褐色眸子一瞬不瞬侧头盯着她,连气息都未剧烈起伏,着衬衫的胸膛只是偶尔稍稍跃动一下,表示他还活着的平淡信号。 “你走了为什么要回来呢?回来了又为什么要骗我呢?”她狂躁,终于找到角落里的几把椅子,全部扔在地上,扔在墙上,朝着他的方向,他仍无动于衷,任由一众人给他手忙脚乱拿东西止着血。 似乎要让她发泄够,他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直到她终于不再砸东西,而是开始往门的方向跑。他轻而易举把她扯过来,扣着她手腕往后推了几步,接着弯腰捡起一张椅子,把她扣在椅子中。 “别跑了,先想想违约金。”这话无疑火上浇油,明当当眼神几乎将他盯出一个窟窿。 他任她盯了几秒,继而放下她,自己转身离去。 明当当又开始砸东西。 赵立楠在旁胆战心惊,想离开,又怕这姑娘伤着她自己,简直难受到不知如何是好了。 …… 楼下,疯狂的乐迷仍在聚集。 办公室内,男人的肩膀衣料上染着星点状的血,触目惊心。 白色与红色的碰撞,令人思绪都失控。 他拧着眉,打算处理一点公事,结果满脑子她刚才的话: 你走了为什么要回来呢? 回来了又为什么要骗我呢? …… 不单单是指今天,还有六年前他的言而无信: 我们一起到那边生活。 对不起哥这边出了点意外…… …… 放下笔,时郁倒回椅内,拇指食指按摩太阳穴,无限叹息。 …… “这首歌叫《动物园站下》,我很多年前写的,下一首叫《空头支票》也是同时期的歌曲。”排练房内,明当当从柜子里找到一把吉他,她挂着吉他坐在地板上打开手机直播,从早上九点已经唱到快十二点,仍在继续。 原本明晰的声线已经沙哑,却不妨碍她情绪的完美,一旦碰触音乐,她似乎都有着令听众沉迷的魔力,包括她自己都仿佛被感染,于是这场线上演唱会时长足足朝着三小时进发。 赵立楠在另一个办公室和原本今天该跟明当当见面的主创人员们开会。 他们同样把手机打开,并且投送到大屏幕,一起欣赏了这场长达三小时仍在继续的演唱会。 “觉得怎么样各位?”她问同事们。 列席人员当然无可挑剔,“她真的很不错,在节目时就耀眼,仿佛金子,但是脾气很差,不然她一早就被签了,而不是我们来捡漏。” “请别搞错,”赵立楠声明,“她不是漏,是时总亲妹子。” “真亲的?”制作人有点疑惑,“只知道时总有个七岁的同母异父妹妹,没听到有个这么大的啊。” 赵立楠笑,“没听过不代表没有。今儿的事大家也知道了,咱们那间还没起用的排练室已经成废墟,不止如此啊,时总这边,左颈这边,一排小牙坑,他当时哼都没哼一声,这意味着什么?” 众人表示摇头,并洗耳恭听。 赵立楠呵呵贼笑,“就是各位以后得捧着的意思。没到性命攸关程度,都给把姑奶奶伺候好了。” “我看不一定。时总对作品要求很严格,明当当拿不出实力,咱一味吹捧未必令时总开心。” “这就不要你管了。反正明当当,是公司崭露头角的第一炮,在处理好她和时总的关系上要出力,在作品上更要出力,辛苦大家了,就这样吧。”赵立楠吩咐散会。 大家零零散散的聊着这事儿散开。 赵立楠回到楼上向时郁汇报,几位主创对明当当规划问题,虽然这事早在签明当当前就做过系统的讨论与总结,但今天是不一样的,明当当正式成为next的人,怎么也得慎重和专业一点。 办公桌后的男人左颈侧贴了一块纱布,白色的,衬衫换了一件新的,黑沉沉的颜色衬得他俊颜更加立体与不容忽视。 他对这份策划内容没太多异议,只划走一项泳装拍摄项目。 此时,明当当的直播已进行到将她过去的私藏歌曲全部大放送的地步。 “下面还有一首《狼心狗肺》,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呢?”她随意在直播间问着,然后被一排听听听的字眼刷屏。 赵立楠察言观色,鼓起勇气说,“她好像在骂人,歌名全都……” “骂的我。” “……”赵立楠惊了,时先生这口吻好像还挺自豪? “把她的助理叫过来。”他情绪已然恢复寻常,没早上那么死灰般的寂寥,不仅如此,等把小魔叫过来后,他亲自和小魔聊了两句,问了小魔的来历与工作上的适应与否。 轻而易举的就将小魔早上所受的惊吓抚平。 “老板我会努力工作,让当当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同时生活中更加关怀她,让您放心!” 时郁笑了,他笑时令人如沐春风。 比起一直不苟言笑的往常,小魔今天简直走大运,老板还领她去食堂,介绍食堂的各大菜系,和品类分布区间。 “咱们公司不差钱,放眼整个华语乐坛,都找不着这样带星巴克店的食堂。”赵立楠也陪同在侧,当然这会儿午饭时间,大家都往食堂跑,一路过来,不少人对时郁打招呼,一声声老板叫得,小魔都跟着飘了起来,觉得自己就是老板的人,脸上沾光,内心舒适喜悦。 “你给当当备好午饭带上去。”赵立楠笑着示意这丫头跟上老板的步伐,而不是对着一碟红烧肉口挂银丝。 小魔反应过来,羞得脸通红,清咳一声,立即跟上那个男人。 然后她就忽然发现,这男人手里餐盒的食物好生眼熟,水晶虾仁,碳烤羊排,清炒四季青,松茸汤…… ……都是明当当爱吃的。 “装两份。”他在等待期间,叮嘱厨师一式两份,然后低头算着什么,接着抬眸笑,“算了,再加一份。” 就这样小魔拎着这三份一模一样的饭盒,到了九楼,那间“锁”明当当的排练室。 “当当,当当?”小魔在外头焦急的喊,“我早上劝你一早上了,咱们赔不起那个钱,就先这么着吧,反正合同对你的工作范围弹性很大,你可以消极怠工嘛,直到他受不了你让你自行离开?” 里头没动静。 但小魔看自己手机,还是能看到直播在继续,但是明当当不在画面里了。 可能去喝水或者到哪个角落活动被关了一早上僵麻的身体。 小魔再接再厉,“你先吃饭好吗?很好的,有你最爱的虾仁!” 这么说着,小魔就把饭从只敞开一小部分刚好可以塞饭盒的窗缝里放了进去。 接着在外聆听里面动静,边劝,“当……” 结果砰一声,里头动静阻止了她语言,小魔伸头从窗缝里瞧,看到那些老板亲自挑选的食物在地板躺尸,惨烈到像凶案现场。 她于是佩服老板的心思,悄咪咪又塞进第二份饭,“当当,吃一点……不然怎么有力气抗争?” 第二份存活时间只比它的先辈长了三分钟,同样被摔命运降临。 小魔叹气,小魔不容易。 只好在门口等了十分钟,才再次递进去第三份,“这次你再扔,你就得不好意思了。这个年代还是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的,像我们家乡,每天就以洋芋为生,早也洋芋,午也洋芋,晚也洋芋……” “闭嘴。”里头倏地传来动静。 小魔愣了一会儿以为幻听,接着大喜,“那你快吃嘛,快吃嘛!” …… 明当当食之无味的把东西吃了。 她嗓子很疼,唱太久的缘故,很可能也和情绪有关,早上她太激烈了。 “把他叫过来。”她出声。 “谁?”外头问。 “你说谁?”明当当没好气。 小魔“哦”一声,“好的!”接着咚咚跑着的动静离去。 没一会儿赵立楠的动静先到,“当当这个房子一直开着的,只是你不会开锁,往里拽就好。” 明当当依言拽开了,然后看到满走廊的人。 这些人有几个她认识,圈里的大牛。 “当当,好久不见,一见就成同事了。”有人发出友好的感慨。 明当当无言以对。 不该是这个场面的。 她目光穿越众人,看到外围那个姗姗来迟的男人。 他目光迎上她,看着她,话对众人说,“我先送她回去。工作明天再谈。” 妹妹 傍晚下起雷阵雨,乌沉沉的天将城市高楼映衬成科幻世界。 水光在地表泛滥,昏黄闪亮光源一朵朵跳跃。 他的车一尘不染,有专门的司机,她和他坐在后排,她靠着车门离他好远。 过度的爆发后精疲力尽。 看着窗外,行人匆匆,车流滚滚,有下班的大包小包奔向家庭的人,有打扮时髦一身轻松和同伴轻笑等在商场门口的人。 车内他的气息无孔不入。 明当当闭上眼。 像在沉睡。 帽檐压到鼻尖,不问世事。 “9栋。”低沉的男音在耳畔响,那是一种极高端设备才能呈现出的完美音效。 多年不见,他中低音依旧不变。 准确无误且心平气和报出她楼号。 明当当眉头拧起,感觉到身下真皮座椅轻微的颤动,可能碾压在小区哪块轻微凹凸不平的路上,也许这块路她平时走过不计其数次,这次却反复琢磨,同时耳畔也不闲,似乎有人声小孩逗闹声,到那片健身角了。 快到家了。 接着车子的轻微震颤不复存在,如一朵飘荡的云终于在哪片山头栖住。 司机推门下车的动静惊醒她。 微微撩眼皮,黑暗暗的自己的帽檐遮住视线,只有车内的星空顶灯自上打下,她下半身呈一种宇宙银河湛蓝色的光。 彼此无言。 “上楼吧。”良久,他声线先起。 明当当冷笑。 她以为他会解释一下的,结果没有。 很干脆利落的跳过中间那六年。 “所以是纯商业利益?”她实在忍不住的发声。 她很奇怪啊,这到底怎么回事,明知道她不可能再接受他,上杆子找骂为什么? 车厢内寂静,他过了一会儿才说,算是。 ……算是? 这两个字别提多侮辱人,明当当感觉到窒息,她猛地推门下车,然后大力撞上门。 她知道外头正经过一辆自行车,她猛然出去会很危险,所以他倾身赶紧拉她时,她不仅逃得快,还将他到了门边的手哐当在车门上砸的听见响。 接着她回头,看到被自己关死的车门内,他骤然抽回的左手显然受到重创,他仰头似抽了两口冷气,继而恢复侧看她的视线,明当当看到他眼角因为剧痛霎时变得非常红。 她于是对他竖中指,表示断了活该。 提步,头也不回离去。 那辆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反正痛死他最好,看司机着急忙慌上车的样子可能是带去医院接骨吧,大作曲家,大制作人没有手等于断了职业生涯。 断掉吧,阿门! …… 明当当回到家,在锅里烧了一锅泡面,加了鸡蛋小青菜,煮开后坐在地板上吃。 她地板已经三天没打扫,全是灰尘。 大明星又怎么样,私下还不是普通人,是普通人都为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操心。 吃着吃着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众杂物堆里找到一回家就被抛掉的手机,拨小魔。 小魔那边很吵,她拧眉,“你干嘛?蹦迪?” “不是。今天你第一天上班,公司人都在为你庆祝啊,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我得为你和大家熟悉熟悉。”小魔在一个大饭店吃高端自助,整个人都嗨掉了。 明当当冷笑,“闹这样了还庆祝,小魔你心很大么。” 这是料定了她不会违约? 吃下这个哑巴亏? “当当……”小魔找到安静处才继续,“现在全世界人都知道你签next,不说违约不现实,就是现实咱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我今天看了赵总给你的职业规划,真的非常好。如果照这种顺利程度发展,你两年就能赚到违约金,不如,咱先卧薪尝胆这两年呢?” 小魔是务实的人,人小但是心不小。 她希望明当当飞黄腾达的同时也能实现自由。 “虽然不过问你和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但相互利用,谁也不欠谁,你说呢?” “真这么简单……”明当当摇头笑着停止,算了,和外人说再多他们都不会懂。 她挂断,不洗碗,也不收拾自己,直接倒进乱乱的沙发里,将自己盖住,像只鸵鸟。 …… 晚上八点。 某爵士club才等来姗姗来迟的人。 “怎么回事,这么晚?”姜信宜打扮的浓淡相宜,轻扣着一只酒杯看向门口。 竖条的长门由waitar推开,男人一身黑衣,身材挺拔利落到叫人移不开眼,无论何时看他,姜信宜都能发出这样的惊叹,这娱乐圈就没有比他身材更好的男人。 可惜是幕后的人,不然面对大众,那些小女生指不定怎么疯狂。 姜信宜在歌坛打拼了六年,地位早巩固,走出去人人都喊前辈老师,不过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永远是学生,或者最好的状态就像这样,朋友知己般相处。 “你脖子怎么了?”姜信宜眼尖,一下注意到他左侧脖颈上的纱布。 他在一张单人椅上坐下,抬手让人送酒。 接着才解袖口,轻吁一口气,“被猫抓了。” “我的天。”姜信宜不可思议,又笑,“其实养宠物得靠缘分,不是你弄了回来它就一定跟你感情亲,有的好高冷,你恐怕就碰上一只不好相处的。” 时郁笑着没说话,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服务生送来了酒,姜信宜又诧异,“你手怎么了……”心下震惊,这猫脾气也太大了,怎么手也红肿起来? 时郁垂眸望了眼自己手指,隐隐的痛感从那处往四肢百骸散发,毕竟十指连心,他觉得痛啊,但是没办法,她杀了他他又能怎么样,灵魂给她的法官托梦,请求轻判。 “宇森没来?”他岔开话题,问高宇森动向。 姜信宜陪坐下来说,“他今晚有局,好像和魔音有关,听说他准备好好打造魔音。”愣了愣,又媚眼横他,“求你一个事。” “先说什么事。”他不上当,对她的美丽不感冒。 姜信宜叹息一声,失望道,“就不能配合一下,先答应我?” 他不予置评。 姜信宜尴尬啊,只好坦白开口,“是这样,我在苏乐最后一张专辑有一首男女合唱,想请你出山,和我一起……” 时郁没等她说完,自幽昧的光线中浅笑侧眸,“不可能。” “为什么?”姜信宜不服,“我听说魔音你都送了两首歌。” “宇森说的?” “是的。”姜信宜说,“你别打岔。” “对你来讲是打岔,对我来讲不一样。”他说着即刻拨高宇森的电话,接着没等那头咋呼开场,先发制人,“你确定要把魔音收我歌的事大肆宣扬?” 高宇森表示冤枉,只告诉了姜信宜一个人,绝对没有第五人再知道。 “你心里有数,越多人知道,对余旸越危险。”他提醒,“你花在他身上的钱也会打水漂。” 高宇森忙说,“知道了哥们,那什么,李辰和我马上到你那边去。别散场啊。” 时郁不耐烦,“我过会走了。你们和信宜玩儿。”说完挂断,手机扔沙发里。 这是一家爵士club,平时老友们就在这里聚会。 时郁看上去状态不佳。 姜信宜察言观色说,“你为了当当,给魔音送了两首歌,他们主唱可能会吃这两首歌一辈子。” “这件事不要向外人透露。对余旸影响不好。” “他能不要脸的收下你的歌据为己有,当当离开他也好。” 时郁笑,“这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不觉得。这两首放哪里都是主打,经久不衰小半辈子肯定的。” “过奖。”他笑着饮尽杯中酒,目光在特定光线下很亮,但又能清晰分辨出那里的落寞,所以他说“我先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 姜信宜本来想这么问,众所周知他那栋房子大的吓人,同时也空的吓人,一尘不染到像是没有活气。 住在那样的屋子有什么意思? 不过他却乐此不疲。 也没有要找女伴的意思,一直一个人住。 “不等他们了,我也走。”姜信宜觉得没什么意思,拿起包跟他一起走。 两人并肩在走廊上,姜信宜今晚话多,一直问个不停,大概是明当当正式到next,这样大的事她很难忍住不问,“能告诉我,你刚才不答应我,是因为当当吗?” “最近没有唱歌的情绪,和她无关。” “那如果当当和你合作呢?” “就依她吧。”他几乎毫无犹豫,语气稀松平常的也像在讲一件家常无比的事。 可这件事姜信宜求了他五年,从她红开始,就想念他的声音,想合作一曲,年年求,年年失败。 “你对她……”脚步渐缓,落后几步,看他与幽昧光线中挺拔的肩线,“……付出很多……” 前方人停下脚步,按电梯,“谈不上付。” 他仰头,活动自己受伤的那侧颈,“不为她……这几年我过的没意思。” 姜信宜低声,“希望她能体会你用心。” “无所谓。”他踏入电梯,背影淡薄。 姜信宜内心叹息,如果真无所谓,何必讲出不为她,这几年没意思的话? …… 明当当在家歇了一周。 每天最热衷的事除了弹吉他就是做饭。 小魔不知道从哪搞来一个万能电饭煲,十分神奇,可以做饭,可以做菜,且做菜还附带菜谱,并且只要打电话给厂家,厂家就会外送上门新鲜食材,只要冲一冲,就可以装进电饭煲,设定好时间,菜自动做好。 她简直爱上做饭的感觉。 每天早上就开始捣鼓,到中午,到晚餐,一日三餐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是洗碗很费事,房子里没有洗碗机,她不得不请钟点工,将自己房子里扫一扫,擦一擦。 不过擦完整理完后,她又找不着原先的东西,所以还是脏着乱着比较适合她。 这天晚上,她打电话给小魔,重点是表示表扬,并且询问有没有比较灵敏的自动做家务的那种机器。 小魔说让她买扫地机器人,和戴森的几款吸尘器,拖把什么的,“明天一早我给你送过来?” 小魔做事很积极,这点值得表扬。 但明当当现在不想见人,尤其小魔吃里扒外,在next混的风生水起,这令她有被背叛的感觉。 “不用。”她冷声拒绝,但是没过几秒又喊小魔,“放保安室吧,我自己下去拿。” “放保安室干嘛,容易丢。” “你上次不也放保安室?” “什么?没啊!”小魔惊讶。 明当当即刻皱眉,“那个电饭煲不是你放的?” “我没事干嘛放电饭煲啊!”小魔惊呼。 明当当心呼,这下他妈完了,是粉丝放的? “是老板送来的吧?”两人信息一合计,小魔很快得出结论,她肯定的说,“是他,那天晚上他说有东西送你。就是那天了!”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明当当恨不得把自己这几天吃的饭菜吐出去。 小魔笑,“不啊。他很关心你,知道你天天外卖,所以送了这个东西,还挺实在的。哈哈,不过好有趣。” 明当当愤愤的结束通话前,丢了一句,“明天next等着我。” “啊,你终于肯上班啦!”小魔惊喜狂呼。 明当当心说,老娘是去兴风作浪,等着吧! 纯洁 第二天一早,小魔在楼下等人。 结果一个穿男运动服的年轻人从楼道插兜下来,小魔差点错过,要不是对方胸脯稍微有点不对劲,她就得空等一回。 “当当!”不可思议低呼着跑上去把人抓住。 明当当一脸无奈,“这也认出来?” “你把你c的胸勒一勒,兴许就真像男的了。” 明当当哑口无言。 她也不知道自己胸怎么长得,十三四岁才发育后来疯涨,那时候她离开北城,穷得连件好内衣都换不起,一直穿背心,穿到后来感觉都要胸下垂了才赶紧在农贸市场的小档口买了二三十块一件的正式文胸。 说起来那段时间都是泪,她有时没钱吃饭,会在菜市场买咸菜自己在出租屋里炒,然后有天晚上饿了,就着咸菜连个馒头都没有,吃光一碟,第二天眼睛咸的肿起来。 那种日子,穷不可怕,孤独像是被世界遗忘才锥心刻骨的痛。 …… “现在保镖换了,你不用这么夸张啊,咱们这位大哥是大陆最牛掰的特种部队退役,在公司可是领导呢,被赵总挖过来给你用,你不要暴殄天物,让人家发挥作用嘛。”车上,小魔喋喋不休。 明当当偏不肯换掉身上的衣服,就这么一身男装到了公司地下车库,然后躬着背,戴上帽兜,男孩子一样的造型安全通过粉丝军团。 按了电梯,直接到九楼录音室。 小魔一路上给她介绍公司部门,领导还有普通员工什么的,就差连清洁阿姨都好好跟她如数家珍。 明当当不言不语,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小魔当没看见,将她推着到了录音室,出去前,悄声说,“别杠着啦,什么对自己重要你心里明白。” 明当当当然明白,她之所以和小魔契合,就因为小魔不矫情,而她自己则有矫情,钻牛角尖等一系列自闭式毛病。 脱掉外套,单穿着一件白色吊带,她开始工作。 但毕竟不是神,无法真正做到心如止水,第一天上班她就老走神,盯着自己抵着桌面的胸,欣赏了半晌。 觉着美。 无论胸型,还是挺拔度,还好没给小背心祸害了…… 下午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混音老师拿她没办法,最后丢下一句好好休息灰溜溜走了。 明当当没有午睡,而是在大楼里乱逛,走到企划部,碰见赵立楠刚开完会,于是冷冰冰瞅那女人一眼,停脚步等着那人主动过来。 “对不起啊当当。”赵立楠很会察言观色,为那事和她道歉,“我是打工的,你哥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反正兄妹闹成那样了,锅往时郁头上堆,她这边才好修复关系,专心工作。 明当当冷笑一声,她是那种一看就年轻气盛的大小姐脾气,一颦一笑都拒人千里的孤傲感,这么一笑时,挺让人不好亲近。 无声胜有声。 赵立楠尴尬,笑了笑,“好嘛,我们不要说那些了。”又上下打量她好几趟,喜悦笑着说,“身材真不错,本来国内某一线女刊都约上我们了,准备拍一套封面,结果你哥把它推掉,好可惜。” “为什么推?”他反对的事明当当就赞同,不由感兴趣问。 赵立楠笑,“就泳装嘛。其实也不是太泳,但比较性感,元素和蕾丝有关,刚好是一期复古主题。” “就拍这个。” “……什么?”赵立楠眼珠子一下瞪大。 明当当似笑非笑,觉着给赵立楠找麻烦也很爽,“我就拍这个。” “可已经……” “我不管。”明当当径直绕过对方,“好好的一线刊封面不上,这就是你们对我的全心培养?” 赵立楠一个头两个大。 站在原地,几乎傻了。 那小妮子的背影高挑,长发喜欢一把顺在脑后,齐蝴蝶骨下缘的长度,肩是漂亮的直角肩,腰背纤薄,窄细,到臀胯比例都是一等一的,这时候她走动起来,发尖在摇晃,两臂肤色雪白,与白色吊带相呼应,裤子是粗糙的男士运动裤,但穿在她两条腿上就无比的好看与帅气。 所以当初和刊物主编做她的封面策划时,就想到让她的高冷性感呈现,是一个非常棒的主题。 赵立楠叹息,好是好,可怎么和上头交代? …… 给人出了难题,再次回到录音室,明当当神清气爽。 背词时也不走神了,总之一切都顺利。 一直到傍晚,她都没在next遇到那个讨厌的男人,下班时,夕阳在透明的电梯内绚丽倾泻,旁边是小魔放着的几位老师前辈之前的作品,音乐让人放松,她不由轻吁一口气,怀疑自己是不是过度紧张。 一整天,这一口气好像就没下来过。 到了晚上,魔音的鼓手发来消息,请她出去吃饭。 听说魔音要发歌了,第一张专辑紧锣密鼓制作中,她关上手机,当没看到那条消息。 直到半夜,有一条微信跳出来,跟她说对不起。 是余旸。 她握着手机,久久没使屏幕熄灭。 …… 有些人淡忘需要很长时间,而厌恶却比淡忘来得节奏更快,在远没有忘记之前,先开始讨厌上。 她对余旸却还没讨厌上。 但是对时郁,她恨得透彻。 这天,她大概在next已经久没有见到他,算是第二次见面,她在录一首新歌,是专辑的主打,很不顺利,有个转音她总是把握不好,加上情感不到位,垮的一塌糊涂。 “当当你别急,你性子很要强啊,咱们慢一点可以的。”制作老师是台湾人,讲话很温柔。 他就不知道是从哪里发了疯跑过来,她刚刚唱好一遍,一抬头就看到玻璃外头的男人,正拧着一双剑眉,盯着合成器效果,好似铺天盖地的不满意,抬眸迎上她视线时,那眼底中的严厉,力透玻璃。 “怎么回事?这点小技巧掌握不好?”那话语的沉重度,似下一秒就要大发雷霆。 无论哪行的制作人脾气都不太好,尤其碰上半吊子人,他原来也继承了这一行人的秉性,但明当当却不是半吊子。 不是说她不行吗? 就不行给他看。 “再来一遍。”他抢了别人的活,在设备前坐下来。 明当当一张口就知道效果不错,他不可思议抬眸看她。 她心里冷哼,面上装的乖,“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就再来到他哭。 直到两三小时过去,她被小魔喂了好几遍润喉水,听说外面夜色都降下来,她还是唱不好,不是这个音上不去,就是那个音毫无感情,反正弄地人够呛。 整个录音室的人陪着,本来不用陪,大不了明天再录,但时郁是老板,他亲自上阵,其他人还敢下班吗? 不敢。 所以明当当录到后来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是双方的,他不这个节骨眼出现,她兴许早就好了。 “我希望你,专业一点。”他双手撑在设备上,似乎浑身无力,抬眼看她时,又失望又难堪。 最后单手成拳,顶着胃出去了。 脸色苍白。 设备间的人面面相觑,赵立楠说“我去看看”,立即推门而出。 明当当扣着耳机的手微微发抖,但她垂着眸,努力保持镇静,像无事发生。 “最后来一次,不行,明天继续。”台湾老师继续上,打着手势示意她开始。 明当当于是很完美的完成这一次。像是和前面那位作对,那人一不在,她就鸣金收兵,鞭炮齐鸣。 …… 结束后,已经凌晨一点。 众人疲惫的下楼。 同样是那座电梯,明当当望着沉寂又绚丽的城市夜景,静立无言。 小魔说,“不然明天跟老板道个歉?” “为什么道歉?”她不解。 “……他毕竟也是为你好。”在小魔看来,她之前有点消极怠工的意思。 明当当却摇头,“你不懂。”消极的从来不是工,而是心。 …… 一周后,杂志封面拍摄进行中。 因为首张专辑工作特别忙碌,杂志的拍摄地方完全方便她,直接在next大楼里搭景。 配合当期复古主题,景搭成原始森林,有一只真的麋鹿在摄影棚中。 明当当穿得清凉,在人工溪流中,找角度看镜头。 其中有一张照片拍的尤为震荡人心。 几乎不好意思瞧第二眼,怕瞧出什么不得了的反应。 她眼神偏偏降欲,和身材表现力冲突激烈。 中场休息时,小魔把手机给她,“有个人找你,打了好几次电话。” “谁?” “他没说清楚,我说你在拍摄,他就直接说马上来看你。” 明当当正巧翻到通话记录,一个陌生号,但是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个号在六年前曾经和她关系尤为密切。 “他说马上来?”她狐疑挑眉。 “是。”小魔奇怪,“难道是你之前认识的?感觉和next很熟。” “李辰景。”明当当提醒,“那天晚上……” “对了,和老板一起进去的那个人,还骂曾导是狗的那位!”小魔想起来了。 明当当清咳一声,说,“帮我把衣服拿来。” 她能赌气的和时郁对着干,但在其他熟人面前还没无动于衷到穿着蕾丝小内见人。 于是一件浴衣紧紧包裹住了她身体。 在椅子上没休息一会儿,摄影棚外头传来男人们的交谈声。 无需细辨听,她就知道是哪两个人。 …… “当当,我说了吧,不出来见面,我就来next堵你。”李辰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入,几乎自带bgm,他总伴着欢快出场。 明当当紧绷的表情在这个人一出现时其实有些松动,不过很快看到另一道男人的身影,就迅速上演了变脸术,情愿两手扣着指甲玩,也不抬头。 李辰一看这情形,就对旁边的时郁没好气,“瞧你,都你害我,你一跟来,她都不理人了!” 明当当想骂对方傻叉,谁他妈在乎那个人,谁他妈因为那个人不理谁了,她就是不爽行吗? 单纯讨厌next这栋大楼的空气不行吗? “哎呦,时郁,妹妹这几年大变啊,”也不知道李辰这人眼睛怎么长的,就瞧出她这装扮拍摄内容不俗,倒吸着气道:“这他妈泳装?时郁,你可真大方!”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明当当眉头不耐烦挑起,心里大喝,李辰你这个傻叉,却又觉得这个人巨奸猾,挑起矛盾,一等一的高手。 她是和时郁不对付,但不是现在啊,有李辰这个熟人在场的时候。 于是想鸣金收兵,不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为那么点鸡毛蒜皮事。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却挡在她面前。 那人穿了一双黑袜子,脚踝形状明显,全身上下透着英气,明当当承认,他再狼心狗肺都是一只巨帅的狼心狗肺,所以,能别这么摆造型似的挡着她去路吗? “你干什么?”他竟然还问。既低沉又隐隐往外飞火苗的语气。 这语气显然已经不仅仅针对她,而是整个摄影棚,在他这句话后工作人员全部定了格,一齐朝他们这边望来。 明当当不言语,黑漆漆的眸子不甘示弱对着他视线。 他下颌线紧了紧,望着她,“你是做音乐,还是玩这些乱七八糟的?” “赵立楠没跟你说?”她问。 “我已经划掉了。”他声音紧绷,抿着薄唇,上下轻扫她,“马上停止。” “凭什么?”她无动于衷示威的神色。 他不甘示弱回视,“因为你是歌手不是歌星……” 这话音还没落全。 众目睽睽下,只见明当当抬手微动,接着在众人未明白她这动作意思时,她单手一扬,身上那件浴衣便轻飘飘滑落,从肩头一下游弋到两腿,最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李辰惊呼了一声还不忘吹了下口哨。 再看时郁反应,他刹那间捂住眼睛,与其说非礼勿视,不如说他被吓着了,明当当就这么叉着腰,在他偏开的脸际边示威笑,“就喜欢当歌星了,怎么样!” 哥哥 明当当着一件连体复古蕾丝衫,胸襟大开到肚脐以下,底下也稍暴露,这装扮如果穿在泳池顶多她身材瞩目,穿在人人包裹妥帖的室内,就显得特别夸张。 她表情示威着,隔着他的手掌,咄咄逼人,“你定的路线我不喜欢,当歌星有什么不好,名气商业价值都在,一心一意创作是会饿死的,对不对?” “再说一遍。”他语气听不出好坏,放下手掌,眸光侧过来,直直睨着她。 这种视线让明当当不适,总觉得尴尬,但是她硬着头皮,又把刚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总之,我的路怎么走我自己决定。你不过是个出资人,不爽的话就雪藏我啊。” 依据六年前的记忆,她这般冲撞时,他会不高兴,并且恩威并施对她加以管教,但这次,他视线只在她脸上烧了一会儿,忽然败兴而归似的,点点头表示已知,接着轻轻刮了她一眼,阔步离开。 明当当余光目送他背影出棚,面不改色横着脸色,大概是小魔将浴衣从地上捡起迅速往她肩上包,她不言不语,轻抬手扣住,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何必呢。”小插曲结束后,拍摄继续,李辰等在旁边的椅子,在她休息时,轻轻劝她。 “打住。”明当当一抬手,不耐烦神色显现。 她这几年早不是小孩模样,尤其疾言厉色样子令她尤为高冷,李辰看了直笑,“小姑娘长大了。”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让人心惴惴的,又砰砰的。 “晚上跟辰哥聚一餐?”李辰邀请,这会儿也不提时郁了,一提麻烦大。 她眉头蹙着,“只我和你?” “当然。”李辰保证。 …… 晚餐的地方精彩绝伦。 如果不是李辰欢乐的样子,明当当会以为自己被绑架。 先用一个黑车将人装起来,还戴眼罩,颠簸了十几分钟到一个大房子里,所有人排队,前后人搭着彼此的肩,亦步亦趋到了座位上,接着隔着眼罩能感觉到光线明灭,然后才饥肠辘辘中,被宣布可以摘下眼罩。 “……”明当当无语,当发现自己一番周折是被带到一张餐桌前时。 “这家是全北城最有名的眼瞎餐厅,当自己是个汉尼拔,享用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情绪,吞咽掉出去不会有人惩罚你的。”李辰开心的给她布着菜。 那菜倒是挺适合减肥,一口光。 厨师样儿的人在他们的长桌那头,一道道玩花样的介绍和摆弄。 明当当尝了,味道还不错,远没有汉尼拔那么惊悚。 就觉得挺啼笑皆非的。 整个用餐过程算愉快吧,出来时,肚子竟然还填饱了。 李辰护着她从门口出来,在夜色凉风中苦口婆心但不叫人厌烦的劝导她。 明当当和他在路上走着,左耳进右耳冒。 “我得回家了。”她停下脚步,面对他。 李辰看出她意图,“怎么,要一个人走走?” 明当当点头。 “越大心思藏得越深,你小时候嘴儿嘚吧嘚吧的,从没把门。” “不是一开始就嘚吧。”她偏头,不怎么想聊。 “我知道,你是对时郁信任,真把他当哥哥,才敞开心扉。”李辰转了转烟盒,黑眸望着她,“能说说,那年大火你怎么逃生,之后又去哪里了吗?” “不想说。” “当当……”李辰叹息,“知道我们刚才吃的饭多少钱吗?” 明当当抬头,嘴角似笑非笑翘起。 李辰笑,“不是让你还。是我想告诉你,这一顿饭很多人吃不起,几年前,你哥刚到美国那会儿,他连个汉堡都买不起。” 她脸色一变。 李辰声音不停,“成年人的世界复杂,很多事,他不太对你说。” “所以呢?”明当当讽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辰露出无奈神色,“小丫头这么难哄?” “我跟他谈感情的时候他不理我,我离开了大家皆大欢喜他又跑过来烦我,成年人就这么做事的?到底懂不懂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当当……” 明当当摆摆手,她开始觉得烦了,一声再见后,头也不回横过斑马线离去。 很不幸,她在走过第二条街时,看到一张久未露面的脸孔,竟然是盛瑶。 这个女人明当当对她的印象是跟在时郁身后花蝴蝶似的,今晚乍一见她仪态端庄,对一对中年夫妇甜笑软糯,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 被对方横住往前的路,她在路灯下只好站着等了一会儿,那是一个饭店门口,很快那对夫妇被盛瑶有礼的送上车离去。 盛瑶回身打算离去时瞧见了她。 对方先是一惊,接着蔑视的一挑眼角,明当当就确信了这人是盛瑶没错。 六年不见,狗改不了吃屎,丝毫没长进的傲慢无礼态度。 “明当当?”对方表现出惊讶的笑音。 假的比她胸前的两坨肉还假,明当当记得这女人是个超级大平胸,而且已经过了发育年龄竟然长成这般壮阔,绝对参假无疑。 明当当翘唇笑了笑,“冤家路窄。” 盛瑶一挑眉,意外样儿,“你配做我冤家吗?” 明当当乐了,“该反问你自己配吗?全身山下,里里外外没有一处真,顾嘉致看上你真是瞎眼。” 刚才那对中年夫妇正是顾嘉致的父母,没想到盛瑶竟然能和顾嘉致谈到见男方父母的程度,这一点上,盛瑶还是挺厉害的。 不过再厉害,在明当当的直球面前,盛瑶只有鸡飞狗跳,她冷着声音,“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当然不是东西,我是人。”打嘴炮明当当没在怕,她甚至还能当场写一首歌骂对方。 盛瑶气急败坏,指着她道:“明当当,你真不要脸,时郁被你害死了还洋洋得意!” 妈的,上杆子讨骂。 明当当开炮,“我害他什么了?全天下都我欠他的,不是他先招惹我,他能自寻烦恼到今天?自作多情什么?没能力就不要招惹,这是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尊重。” “尊重个鬼。”盛瑶往台阶下冲了两步,“以前就觉得你变态,现在看却有不同看法,你不是变态,你是恶心,霸占着不属于你的人,理所当然觉得他必须对你好,可你有资格吗?不仅连继妹都不是,还是个拖油瓶,他凭什么拖着你?脸皮真够厚的!” 街道上渐渐有陌生人朝她们看。 明当当压低帽檐,胸脯起伏剧烈,似乎吵架比唱歌还耗体力,不过动嗓子的事儿,她输了她就不姓明。 “你和顾嘉致要结婚了?”她突然开口。 盛瑶一怔,警戒的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转移到这个事上。 只见帽檐下那张光华夺目的容颜笑了一笑,“穿得挺喜庆?” 盛瑶气结。 她是穿得喜庆,一身大红色礼服,耳环也是喜字,像是被抓到什么把柄,她脸色忽然难看。 明当当笑,上下轻蔑打量,“跟你这种俗人谈感情简直浪费。你哪里懂感情?你的感情是定结婚仪式,和那张纸,说不定还有婚前财产公证?” 盛瑶抿唇不语,但那对假胸已经起伏到夸张程度了。 明当当开怀,“而我的感情,你这辈子都够不上的程度。虽然我一无所有,但富足你亿万倍。” “你喜欢时郁?”对方突然讽笑,胜利在握的口吻,“一直和我作对,敢情还是……” “错!”不等她自以为是完,明当当就纠正,“当初我和他谈感情时,不是喜欢,是爱。你懂个屁,可怜鬼!” “明当当!”盛瑶气结。 明当当丢下一句,“别把胸气炸了。”挥手,径直往前走去。 结果没走出那家饭店台阶长度范围,旋转门里两个男服务生架着一个男人晃出来,问盛瑶,“盛小姐,是给你扶到车上去吗?” 明当当脚步已经走离两步,但今晚心情不好,碰上盛瑶这个找骂的,她就想把对方置于死地,所以不嫌多事的余光一扫,结果就扫了个惊天动地的。 “……”她脚步倏顿,不可思议转眸,并对着那一脸被抓包像的女人眨了眨眼。 盛瑶脸色白的跟张纸似的,紧紧绷着,嘴唇蠕了又蠕,就是蠕不出话。 那两服务生于是面面相觑。 明当当突地“嘿”一下笑出响儿,盛瑶脸色于是更崩了。 其实说实在的,明当当这几年一个人摸爬滚打,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计其数,盛瑶是属于那种最好对付的。 心气高,心眼也多,但都假把式,一打一个准。 “搞婚外情啊?”明当当冲那个英俊的男人昂了昂下巴。 “胡说!我还没有结婚!”盛瑶惊慌失措辩解。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从她表情就知做贼心虚。 明当当双臂抱胸,眯眸,“我不管你结不结婚,但今晚我看见了,这个人你就不能带走,谁知道你安什么好心?” “你又安什么好心?”盛瑶气急败坏,“明当当,你真以为全世界都要围你转?” “别说了,”明当当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走到那两个服务生面前,那两个还冲她一虎脸,没坚持到三秒,就被她一喝,“让开!” 她生气时有板有眼,那气度跟哪家财阀千金或者富豪小娇妻架势,一般人还真不敢得罪。 审时度势着,服务生还是将人交给了她。 一把人架到她身上,明当当就心呼,这太他妈沉了,她想死。 但是死不容易的。 她此时不但没死,还得把人架着,搂过他腰,将他醉气熏熏的脑袋摆在自己肩头,月光下时郁那张脸的确有让人蹂.躏的欲望,不怪盛瑶把持不住,冲出道德的束缚,要把他撸回家去。 “明当当……你……” “再废话明天就打给顾嘉致,说你故意送走伯父伯母,好和他单独相处。”一句话就让盛瑶闭嘴。 明当当小时候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虐待哥哥……她真的想过这种事,而且想的非常细致,从他惹她虐待的原因,到惩罚过程,到结果都一一考虑周到,比如他可能不听她话,那时候她非常讨厌盛瑶,但盛瑶漂亮啊,就担心时郁会不会把持不住,如果把持不住和盛瑶这个那个的,她就扇他不听话的嘴,把他打醒。 但是可惜,他从未让她有机会得逞。 他很乖,很听话,甚至在学校都不谈女朋友,令她无从下手。 今晚,如愿以偿。 他沉醉的脸,非常安静,靠在她肩头像一只弱小无害的流浪狗。 不知道为何明当当想到这个形容词,但她本不是多情的人,所以收容他就必须撒一点火气,于是抬手一巴掌拍在他左脸上。 盛瑶惊了。 服务生惊了。 明当当笑了,“醒不醒?” 他不醒。 她冷哼,“那就再打。” “明当当!!”盛瑶惊叫。 明当当才不管,两边脸都给他“照顾”到了,方停手,接着拧眉仔细注意他。 他呼吸稍微起伏,剑眉之间起一层细细的波浪,薄唇于浅黄光晕中微微翕动,但挣扎了一会儿仍靠近她颈项,深深埋入,久醉不醒。 这下换明当当为难,她根本支撑不住他高大的身体太久,于是拧眉想了一会儿,对盛瑶说,“你滚吧。”然后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招手让经过的一辆出租停下,接着费劲力气,将人拱进了车内。 上了车,她问他,“你家住哪儿?” 他被抛弃到最靠近车门的位置,烂泥一样没动静。 明当当仔细看着他,从脸到衬衫领敞开的锁骨处,见没有什么痕迹,大约是没被盛瑶得逞,微放心道:“人家都订婚了,还背地里和人家搞?”又叹气,“你什么审美?那种假胸,摸着很爽吗?” 前头司机似乎惊滞的扭了下脸。 她没在意,反正她戴了帽子,时郁没戴,丢人的是他,她甚至还兴致高昂,牵上他手演了一出,“哥哥,且喝且回头,莫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呀。肾好哪儿都可操,阿门。” 司机:“………………” 别以为戴了帽子就认不出你是明当当!!! 妹妹 明当当对自己名气一无所知。 司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一路开着差点小碰小擦,还好她要去的地方正在市中心,南山公馆,那地方非寻常人可住,晚上开进去,一路都是梧桐树大道,正值夏夜,灯火长明,安安静静两边只闻蝉声。 绿色小方盒子在柏油路上禹禹独行,向上开着,像爬一条隧道。 醉酒的男人始终没回音,无论明当当问他什么都白费心思一场。 不过听话音,这男人的确和她不是桃色关系。 更像仇家。 明当当大发慈悲送醉酒的仇家回家,这恩义叫司机对她刮目相看。 她戴着渔夫帽,到了地方,冷声催男人下车,男人可想而知的纹丝不动。 司机笑了笑,决定帮她一把。 这时候铁黑的大门却自动一敞,从里面出来两排男人女人。 应该是保安保姆之类。 为首的那个先叫了声“时郁”,接着意外的凝明当当,“当当?”十分讶异音色。 明当当下了车,对那女人点头,“涵姐。” “真是你?”涵姐先不可置信,接着又感动笑,“终于回来了。” 明当当点点车里那个人,“麻烦把他弄下去。” 嫌弃之意皆在眉头。 如果不是他人事不省问不出住址,也不会送来这里和一大帮人周旋。 涵姐叫人把时郁从车里扶下去,接着邀请她去屋里坐,明当当本来拒绝,结果说屋里有她父亲的一些东西,摆在那儿好久了,而且看着是证件之类的比较重要的。 她无法,只得进去收拾。 屋里面没怎么变,还是当年她进来拿走房产证时的样子。 明江远这六年宛如在地球上消失,生死不明,明当当于是在考虑这些所谓证件他还用不用得上? “你每期节目我们都在看,小时候你唱歌就好听,那时候哥哥对你看得紧,每次来这边吃饭都特意跟我打招呼,哪些东西不要给你吃,怕伤着嗓子。” “是么。”明当当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涵姐笑,“这些小事你哪里需要知道。” 明当当忽然问,“我爸他们离婚时是什么情景啊?” 她表情无动于衷,但做为一个孩子对生父婚姻的知情权被一概否决,她心里肯定是被动及不好受的。 涵姐于是笑着知无不言,“那时候闹挺大,你正中考那年,其实说真的,我虽然在这里工作,但有些话还是要说,那两人做夫妻失败,做人父母也一败涂地。” 明当当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听。 “石女士外遇,你爸呢,也不是好东西,在你们老家不干不净的,说难听的,我们这些员工谁不知道呢?石女士在你爸之前有四段婚姻,没一段长久,你当时来时,只觉得你这个小姑娘可惜,和时郁感情那么好,他难得有个人作伴。” 明当当垂着眸,挑唇讽笑,不言语。 “离婚时,哥哥为你争取了很多权益,比如债务不牵涉你,双方私人的混乱生活也不让你知道,你可以继续住在爷爷奶奶那边,直到高考结束。是的,他都打算和你在一起到高中。” “他并没有做到。”明当当眼眶泛红,她觉得自己今晚就是来找罪受的。 涵姐说,“是他没办法。每个人都得为梦想活一把,何况他妈妈完全卡住他脖子,断他经济来源,不准亲友与他来往,就这样他也没有放弃你啊,你爸那人,他自顾不暇哪里有钱给你买房子,那房子还不是……” “是什么?”明当当红着眼,唇瓣颤抖,“别告诉我是他买的?” “是他。” “……” “当当,你是好孩子,你和时郁都是好孩子,但是,出身不由自己选择。可你们却同时选择了对方。他对你真的没二话说,当时我到东郊替石女士照顾了一段时间的孩子,我亲眼见到他母亲怎么逼迫他,你能想象,他被冻结全部资产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吗?” 明当当一无所知,所以脸色苍白,神情迷惘。 “他给你买了房子,那套房子花光他所有的钱包括学费,他后来回国机票钱都凑不齐。” 明当当笑了一声,眼眶红着,“所以李辰跟我说,他在那边买不起汉堡……” “真实情况差不多吧……”涵姐倒了一杯水给她。 明当当没接。 她的手冰凉。 涵姐摸了摸,叹息,“哥哥是男孩子,很多事都喜欢自己消化,他一定没跟你说过他已经六年没回过这个家了吧?” 明当当摇头。 “你果然不知道。”涵姐点点头,“他喝醉了,更不会跟你说这些。” “……他为什么不回家?” “他跟他妈妈不来往了。” “……” “当时你出事,他很自责,但是时郁性格又不是多开朗型,什么都埋在心里,突然说断绝关系的时候大家都不信,以为玩笑,但真就是断了,六年没回来过。听说那时候他挺苦的,他妈妈主动示好,都没得到他回应。” 明当当不知作何评价,只好说,“我先回去了。” 涵姐送她。 到了门外,绿色出租还在。 明当当压低帽檐上车,司机开怀,“明当当,我认识你,我女儿老喜欢你了!” “你女儿几岁?”明当当抬眸,恰好看到车前挂坠,一个小女孩抱着狗笑开怀的照片。 “八岁!调皮到不行,可就喜欢你,你每期节目她都守着不准任何人动遥控,还会唱你的《乌衣巷》,哎呀,那拿腔的样子真的可像你。” 明当当笑了,歪头看着男人精心擦过挂坠的样子,淡声,“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爸爸真幸福。” “哎呀,一般啦,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最普通的生活,她不嫌弃我就谢天谢地。”男人发动油门,载着她往山下。 明当当往后靠进座位里,敞开心扉叹,“我爸爸就不一样了。” “你上节目从没提过家庭啊,你爸爸干哪行?”司机和她攀谈。 明当当笑,“考古。” “那是高级人才啊,文人!”司机羡慕笑了。 “托他福,我小时候看过很多书,一个人的时候就天天看书,所以成绩很好。”明当当笑,“但是有什么用,他从来不像你一样夸奖自己的女儿。” 司机说,“兴许是在背地里。男人都不擅表达。” 明当当摇头,“不,他很擅表达。从不对我客气,欠一屁股债,说走就走了。曾经我以为他对我还有一些怜悯,知道留一套房子给我……” 那套房子支撑着她对明江远的所有执念,爸爸终究还是爱她的,没有彻底抛弃她。 但是多么可笑呢,是有人知道她承受不住,所以买了房子让明江远做好人。 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当时的那个人才倾家荡产式买了一套房子安慰她呢? 明当当,你为什么这么脆弱? 五味杂陈。 到了家楼下。 司机开夜班,对她热络,“如果你心情不好,我载着你兜兜风?”接着又腼腆一笑,“但下车后,你得给我签个名,最好发条语音证明是你亲签,不然那小丫头还怀疑我的。” 明当当笑答应,“好。”顿了顿问,“mao酒吧你知道吗?” “在酒吧街吗?” “不,寺西街127号。” “好。” mao酒吧是他们这批从床单厂出来的歌手们的汇聚地。 明当当方一出现,就引起不小震荡。 “魔音他们在吗?”她开门见山。 剃光头的老板告诉她,除了余旸,其他两个都在。 “余旸今天闭关创作,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其他两个玩疯了,你进去看看能不能正常搭话。”老板把她带到一个小房间门外。 明当当说,“我就在外面等。”扬了扬手机,“已经通知他们。” 外头是一个小院子,有水池和假山。 她等在外面,没一会儿两道前扑的脚步声就奔来,看得出来挺着急,生怕她走掉一样。 明当当回眸注视他们,这二位都是喜不自禁表情。 和余旸的疏离气比起来,这二位如邻家哥哥那么亲近可人,明当当笑,“让你们还钱还跑得这么积极?” 鼓手说,“这钱本来也是你的。怎么你最近缺钱?不是签了next,外面谁不知道他家重点捧你,商演应该不缺吧?” “我没有商演。” 那两人一惊,“这么好的事?” 明当当点头,“是呀,老板是大傻子,不让我接广告也不让接商演,我现在除了做音乐就是做音乐。” “听说next老板本身就是制作人,挺专心搞音乐的,你真走了大运。” 不像魔音自己,这一年他们爆红,商演接到腿软,一天只睡两小时,老板除了压榨他们就没别的活,还创作呢,放几天假就能叫大发慈悲了。 “今晚你找得巧,破天荒休息。这钱是我们刚和余旸那边一起凑过来的,一百万,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当然利息是没有的……”这人说着笑,“不过我们肯定欠你的,当时都没有钱租场地,全靠你卖房子解燃眉之急。” 明当当脸色变了,当提到房子。 那两人以为她过得不好,问她是不是有困难,不然怎么会动用到这么大笔钱? 明当当说,“两位,我很想和你们坐下来喝酒聊天,但今天太晚,等过了这阵,咱们再聚。” 两人点点头,目送她离去。 …… 这一夜明当当没睡好,另外一个人宿醉,同样睡不好。 第二天早上,在next看到他,他脸色白的吓人,在阳光下一闪而过,上了楼梯。 明当当站在电梯前,思考了一会儿,也从楼梯上去。 他办公室在楼上。 一共二十二层。 明当当走上去时,发现楼道间一路飘下来新鲜的烟草味,浸的她鼻腔发痒。 但那味道不算太难闻,和六年前一样,他抽的牌子没有换。 只是眼神有点不好,或者是完全对外界不曾上心,无论她高跟鞋声多响,他都无动于衷的一路往上。 最终到了楼上,秘书发现她,他才夹着烟蒂回身望她。 “当当?”眼神讶异,也压着疲惫在里头,见到她,稍微荡出一丝柔和。 他是内敛的。 明当当此时才发现。 “去你办公室聊?”重逢以来,她口吻难得这么平静。 他眸光荡了几荡,含着惊喜,笑了笑,“进来。” 办公室朝阳,空间巨大,有一个办公区域,有一个用透明玻璃隔开的设备间,里面其实更像一个仓库,收藏了近百种的乐器,有些款式很老,雅马哈的初代这种,明当当靠近,用手拨弄,想看能不能用,又怕太老态龙钟而一碰就碎。 他声音就在她头顶温柔响起,“不会坏的。”尾音轻压,诱她上手试试。 明当当手指虚扣了两下,终究没真下手,而是起身,裙摆在古老又魅力的乐器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与他面对面相立。 她看他时,仍需抬眸,但已经比那年分开只到他胸口的尴尬情境好太多了。 这个新奇的变化,他似乎也注意到,往后退了些许,空余一些距离,仔细看她模样。 “昨晚你送我的?”明知故问笑。 明当当歪了歪脑袋,随意看着一只鼓,“看你烂醉如泥,要被盛瑶吃掉的样子,就发了下好心。” 她和盛瑶不对付,六年来不改。 时郁清咳一声,微尴尬,“昨晚她关掉我手机,司机找不到我,当时只是和她在一个地方吃饭,不是刻意撞到一起。” 想问他为什么喝那么醉,但又觉得没那么重要,索性闭唇,继续打量他的藏品。 “当当,昨晚谢谢你。”他好像有很多话。 明当当就等他把话说完。 “只是你送错地方了。下次……” “有下次吗?”她轻快打断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么盯着他,直直的,毫无感情的。 她虽然上来他办公室,和他心平气和聊,但形势显然不如他意料中的温暖。 时郁问她,“涵姐跟你说什么了?” 马上就能找出症结所在,不愧是他。 明当当迎接他视线,一点不逊色,接着将早就在手心里拿着的一张卡片递到他眼前。 时郁怔了怔,“银行卡?” “这里面有两百万,是卖我那套房子人家付得首付……”她提到那套房子时,时郁脸色已突变,本就苍白这一下变成惨白,“后面的款需要一定时间到账,谢谢你帮我解了燃眉之急,也谢谢你当年让我离开时家有一个去处。但这张卡我不会再碰,你把钱取走,一分别留,我也不会因为你留而去关注或是感激,从此以后这张卡这套房子都和我没关系。” “涵姐跟你说的?”他气息起伏不定,眼神却紧紧的锁着她,似想要把她撕碎,再接着重塑她,塑回以前那个粘着他叫哥哥的小人。 她面不改色,点头,“是她。” 又笑,“我们互不相欠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恨你,你也别记挂我。” 时郁瞬间耳鸣。 明当当说,“就这样吧。工作该怎么开展就怎么开展,商演,广告,活动,我该去的就去。您不用护着我。到哪家公司我都得这样干活,别在您这儿搞特殊。” 几乎把他气死。 一口一个您。 这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时郁这下不止耳鸣,心跳也乱七八糟像经历一场飓风,他深深望着她,想看看她这行为里的真实度,结果可想而知,她货真价实到就差跟他盖公章。 他定了定神,眸子略过那张卡,涩笑良久,“当当,涵姐今早劝我,有事儿得说出来,不然容易有心病。我知道你一直气着,怪我那时候没把你接走……”他顿了顿,难堪看着她,“当时确实……” “别说了,我知道你当时困难,涵姐都说了。” “她说的有我多?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跟人家借钱给你买生日礼物的心情吗?” “我丢进垃圾桶了。”如果说的是那只娃娃的话。 “……呵……”他自嘲笑了声,点点头,“哥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自称,加他眼神,明当当体会出了缱绻的味道。 很神奇。 她甚至感到惊奇,就这么抬眸静静直视着他。 他似感到难堪,第一次吐露心声,眼神一直在闪避她,但每回因为离开太久而担忧她不适后,就又转回来,强迫破碎的自己面对她,这需要无上的勇气,或者是……彻底丢掉尊严。 “哥这小半辈子经历很多,从小丧父,母亲偏执,甚至不能喜欢自己所喜欢的,都没有那年因为不能把你接去而感受到的屈辱多……”他说,“从来不觉得自己不行,但那次真觉得自己不行了,十分挫败……” 他轻轻问,“不能原谅哥一次吗?” “我当时太幼稚,刚才也说了,以后不用你记挂,谢谢你之前的用心,大家都好吧。”她祝福的口吻,然后动了脚步,裙摆轻移,往外面去,与他擦肩。 后面他一开始没传来动静,好像在盯着她背影,大概与六年前变化天壤之别吧,当时在动物园,她只到他胸口,一切情绪都无所遁形,她却不足够高,而看透他眼底。 现在两人算平等,穿上高跟鞋,他自己又稍稍示弱,明当当就将他眼底看地透彻。 他怕了,至少这最后一声是在怕,“……当年抛弃过你一次,现在是惩罚哥吗?” 纯洁 “不是。”她背对着他回,“曾经我把你当做我的天,我的地,比父亲地位崇高,比宇宙还浩瀚,但那都太幼稚了,从没想过你只是一个寻常人,我对你捧杀了,真的很对不起。” “是哥不够强大,让你说出这种话吗?”他感到万箭穿心,“如果不留学,就没这些事……” “千万别这么说。”明当当挠了挠自己头发,神色纠结,又抱着毅然的勇气,她放下手臂,定神说,“我们都好好的吧,谁也不羁绊着谁,像从没做过兄妹。” 这显然与事实不符。 他们做过兄妹,且彼此投入过强烈的情感。 那情感深厚到分开那年两败俱伤,至今伤痕未愈,时不时裂开,可见鲜红血浆。 …… “谢谢你签我。以后,我会全心全意工作,对得起你的付出。” 话已至此。 他该明白吧。 没有谁一定围绕着谁转,彼此皆是独立的人,就以俗气的法律关系终止他们的兄妹情,展望未来,一切为公。 他对此没有异议。 一直沉默到她认为他已经算默认状态了,她推门离去,他都未声响。 大约这对彼此都是最好的安排。 …… 九月份。 next陆续签了一批新人。 其中有一位叫宋晨橙,和明当当有些缘分。 两人都是今夏爆火,一个在一档综艺,一个在一部掀起收视狂潮的古装剧主题曲成名。 两人传唱度方面平分秋色,论个人魅力,宋晨橙显然无法比拟明当当。 也因此宋晨橙对她一直有些意见。原本一个圈子,这下又变成一个公司,难免上下牙打架,擦着碰着点儿。 不过明当当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 顶多听小魔嘚吧几句宋晨橙的助理又怎么在外面编排她了之类的。 这情景反而让明当当乐,因为直观证明了和时郁划清界限后,公司上下的效果非常好。 至少不会再有那么广的传言度,她是他亲妹子什么的…… 她现在就一正常音乐人。 一心搞音乐,别提多轻松。 又过几天小魔告诉她,宋晨橙的助理被开了,一问怎么回事,小魔心有余悸,说那天他们助理组培训,她助理嘴巴大说了培训老师的坏话,被人听到打小报告上去了。 明当当笑地前俯后仰,“什么鬼?小学生课堂啊!” 一方面又想,会不会是时郁做的,听到别人议论她,心里不高兴,找个机会就把人开了? 他对她还是好的。 明当当就当自己心里感激了,加倍的练习曲目,没事儿的时候也学习学习其他的。 这天,泛黄树叶点缀窗户。 楼层低的大工作间内只有她一人,耳机内是一部史诗级音乐在恢弘震荡。 说真的next的设备真的是顶级顶级的,她听得全身毛孔炸起,连头皮都不甘示弱,整个人像磕了什么玩意儿似的精神。 《campaign》 这首长达八分钟的曲目,创作者不是别人,正是next大老板本尊。 因为之前对他的排斥,明当当即使知道他名号响亮也未主动听过他一首歌。 更别提一个个音节的扒曲了。 她最近就在干这事。 将过去六年对时郁的空白一一弥补,简直浑然忘我,如痴如醉。 时郁这个人真是天才! 绝! 怪不得国外乐评人评价他是原声配乐行业的金字塔顶端。 他作曲恢宏大气,时而奔腾,时而冷冽,阴郁恐怖,雄浑不失细腻,总之在史诗级曲目创作中,一切华丽辞藻形容他都不为过。 这首《campaign》是他代表作的前五,前四已经被放烂,即使不去刻意听总会莫名其妙响在哪个场合让你被动听到。 比如电影院,刷某个短视频,抑或者哪个犄角格拉的地方,一切需要战歌起的部分,他的曲目当仍不让。 或许你不知道创作者是谁,但你总会听过一首关于他的曲。 这就是无孔不入,他的成就。 摘下耳机,明当当为他自豪,然后发现自己笑中带泪。 轻吁一口气,起身,扯了纸巾擦泪。 接着打开手机,想着他原先合作的制作公司旗下首席管弦乐团最近正好到了国内,千载难逢机会,一定得买票听现场。 但是,一票难求。 明当当愁死了。 魂不守舍。 这天下班,小魔问她怎么回事,她直观的比喻,“高价都买不着爱豆演唱会门票的我。” “啊,找黄牛!有钱没办不到的事儿。” 明当当皱眉,“你都准备当大经纪人了,不能为我搞点高端的手段?” 小魔高帽子一戴,立即上了心思,嘿嘿笑着,“到底谁啊?依我现在人脉兴许真能为你弄到。” “爱乐管弦乐团。” “啊,特费力公司,是老板之前的合作伙伴呀!” “闭嘴。”明当当横她一眼,她们正往下走,路上都是人,见到她人们看珍惜动物一样的目光打量过来,原本就瞩目,小魔再大声,明当当就感觉自己是大熊猫,她拧眉,“这些人干嘛?” “哈哈,”小魔乐了,指着她道,“乐坛第一抠脚天后。” 夏天爆火,本该纷至沓来的曝光时期,明当当却突然沉寂,别说曝光了,就是在自己公司她都宛如隐形,公司后来签的那些新人,有几个是团体,小年轻人多,聚在一起就讨论宋晨橙和做为宋晨橙对手的明当当。 明当当不常出来闲逛,一出来可不惹人注目么,好多看两眼再私下讨厌她和宋晨橙的可比性。 明当当听完小魔的描述觉得无聊,她忙得跟陀螺似的,抽时间才能研究他曲子,哪有空闲去管别人怎么议论自己。 倒是小魔为她不平,讽着说,“宋晨橙就是对自己没有清晰定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不像你,有目标,有追求,她就一个空壳子,楠姐签她真是失策。” “呦,都会评价人了?”明当当笑,觉着她越来越有经纪人范儿了。 小魔笑,“当然了。我对你定位可是很清晰。你呢,就是公司的镇山之宝,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冲商业化,只冲实力化去的。” “这话谁跟你说的?”明当当停驻脚步,她不太喜欢这种评论。 小魔愣,“打从进公司,上头对你的定位就是这样啊。”她又慢慢笑,“要不然你以为呢?哪个人商业价值有你重?为什么放着你不用?不就是怕消耗你,耽误对音乐的研究吗?” 明当当摆摆手,“算了。”她不想聊。 埋头上了车。 晚上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mao。 mao的光头老板知道她来,对外宣布被包场,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 明当当地位今非昔比,爽快的给了包场费,对方还推脱着不要,明当当笑说,“干嘛不要,mao三天两头不要我们这些乐手的钱可不得倒闭么,况且不要别人钱可以,我的钱你不要白不要。” “呦,这是成名了口气不一样了?“对方笑。 “是啊,我以后来,记得什么价都双倍。”明当当对钱真的不在意,她刚火时,什么不懂,由着小魔接了几个产品推广,莫名其妙就赚了一大笔钱,不用拍广告,只要在直播间台子放一放,产品立马卖断货。 后来到了next,赵立楠不允许她乱开直播,这笔财源就断了。 好在,她存下一笔。 “阿宁!”到了后面一间简陋的工作间,明当当激动万分与一个年轻男人击掌。 对方望着她,上下打量,“当当,你今天兴致很高昂啊!” “当然,就看你扒的精不精彩了!” 阿宁是一名作曲人,扒曲子有一套,床单厂这帮人时常聚在一起玩音乐,至于怎么玩,肯定得有高手在其中。 “你很久没来了,毛哥也赏脸,到底看看什么样的曲子把你勾来!”光头老板忍不住,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一轮,但玩乐的心共通。 他一坐下,其他人也纷纷坐下。 明当当是主角儿,好久没来,有站在阿宁旁边欣赏的特权。 “那我开始了。”阿宁说着就开始,操作他的电脑。 这些东西他都是提前完成上传到电脑,在现场的方式一步步跟他们讲解。 首先出来的是一段非常空灵的风笛声,这是原版,阿宁介绍。 接着重点,引子是一段弦乐短音,阿宁的精力从这里开始挥发。 “众所周知他的编曲特点就是混音,我用了一晚上往他风格上靠拢,结果就只有现在这个效果,力足而质不足,下面的弦乐长音就更厉害了,加上一大段主旋律,层次丰富。” “我喜欢这之后的电音。”明当当插言。 阿宁笑,“这里争议很大,不过郁神嘛没有争议就不是他了。” 明当当也笑,“听说这是他自己所认为的最为疯狂的一首曲子。” “他这个人真的是……奇才。”阿宁惊叹之余,继续播放他所作的和原版的区别。 很明显,阿宁的拍马赶不上。 明当当不禁闭起眼,想象当时作这首曲子时创作人的状态,他或许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在一间封闭性较好的屋内,坐在地板上先写一些东西,然后到工作台前一个个试着操作。 他喜欢重打击乐,直击人心,敲得人心肝都跟着震颤的力度。 这些力度,现在同样敲击着她的心。 明当当忽然觉得,哥哥从未离开自己,他用旋律陪伴她一生。 这比现实中的所谓法律所谓血缘更为长久,深刻,且永不分离。 “哇哦——不错!”屋子内响起一阵掌声。 明当当如梦初醒,睁眼发现音乐已停,只留余音在空间里震颤,那种逐渐消失的余韵令人微微眩晕。 “很想去听现场。”她也笑着鼓掌,然后轻叹出声。 阿宁此时惊喜失声,“哇哦,今晚你可找对我。” “怎么,你有票?”明当当惊讶。 阿宁笑了笑,“当然有。忘了我是郁神死忠粉?他的弦乐团来中国啊,不买票老子下辈子不活!” “几张票?”明当当满目热切的看着他,如果他说只有一张,那她一定毫不犹豫打晕他,抢走票一听为快再说。 阿宁惊恐的起身,“这女的是疯了咩,眼神好可怕!” 明当当朝他踏步,“别开玩笑了,有多余的就让我!” “你不是向来讨厌郁神?以前在你面前放,你都大发雷霆,说吵死了!” 明当当汗颜。 不是今非昔比么? 到底还是从阿宁那里压榨了一张过来。 去听之前,明当当照旧在公司打磨自己的第一张专辑。 宋晨橙最近好像如火如荼,时常不在公司,但每次回来大楼底下的粉丝都要集体喧嚣一阵。 明当当嫌吵,将自己工作室搬到原声部。 这个部门最近陆续来了许多金发碧眼的帅哥美女,隐隐的动向让明当当觉得公司整体规划绝对不止华语乐坛这一亩三分地。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他本身就出身欧美系,成就也斐然,断不了根的。 晚上,她像去朝圣一般,沐浴更衣,坐着阿宁的车去了音乐会现场。 置身声效一流的音乐厅中,明当当如痴如醉,再一看别的观众,人人皆是她这种表情。 趁还未开始,阿宁小声的朝她传播激动之情,“这是爱乐第一次中国之行,我他妈激动几晚上没睡着,没有郁神回中国,这帮外国佬也不一定来的!” “未必。”明当当猜测,“那片子不是马上上3了?做为这么成功的电影配乐,随电影一起在国内宣传,理所当然吧?” “我看不一定,”阿宁说,“第三部的主题曲现在还没动静呢,也许他们就是来国内录主题曲的,刚好郁神在。” “确定他操刀?可能其他人呢?”明当当笑。 “得了吧,”阿宁失笑,“这部电影没有郁神还能叫啥电影。” “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电影本身就很成功。”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赞同阿宁,没有时郁的配乐,这系列电影真的少了味道。 两人小聊了一会儿,主菜上台。 一时凝神屏气,几乎忘掉各自身边还存在着人,随着演奏一起浑然忘我。 明当当最震撼的是时郁之前的御用女声,那是一名瑞典女歌手,嗓音空灵,在乐曲中段倏地出现,那不朽般的吟唱,完全不用喘气,啊啊啊着山路十八弯般的就到了末尾,之后在她想念那女声时,倏地高潮又起,唱诗班进入,华丽的音色压境,堵的人脑子都听炸了,全程下来只有好爽,好爽的词穷震撼。 她后来就一直闭着眼睛,让旋律在脑子里转啊转,什么铜管乐,大提琴,电吉他号角,电子音死亡金属什么的,她已经数不过来这一曲到底用了多少乐器与音效,只深深佩服那个一手创造曲子的男人。 他整个创作宛如身后千军万马在帮他协同作战。不然难以想象,这种史诗曲风他一个人如何独立完成。 可事实就是,真的只他一人完成。 不禁在内心默念一声他的英文名,感受做为乐迷对他的全然崇拜,明当当快乐至极。 耳畔是华丽的掌声,经久不息,在音乐厅似乎连掌声都自带音效。 结束了。 一个半小时,意犹未尽。 明当当睁开眼,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阿宁情绪亢奋到不行,和她激烈讨论整场的亮点和爽点。 她“啊啊”应着,和他快乐的一起出了演奏厅。 …… “晚上去我那儿?”在外头,阿宁突然这么发声。 明当当“啊啊”两声,脑子微懵的转过来看他。 阿宁长相俊秀,身材上等,还有点文艺复兴风,明当当理当接受他邀请,赴一场夜晚不可言说的艳遇。 但是,她笑声止不住。 阿宁失望,一腔暧昧被打断的燥热着脸颊。 “我们刚刚听那么震撼一场音乐,你突然跟我说要那什么什么……”平时他们在一起玩音乐也骚话不断,什么晚上到哥哥这儿来干的你腿发软之类的,明当当从前不屑这情境是因为她讨厌任何人在她面前自称哥,后来大家都发现她讨厌这点,骚话也不敢加哥了,随便荤来荤去,她不参与也不介意。 久而久之也熟识他们那一套的直来直去。 既然熟识了就一定理解。 这会儿她也的确理解,但是间接拒绝。 阿宁拧着眉,靠近她一步,低声,“干嘛……听史诗乐我就得征战沙场?况且,我们可以征战另外一种沙场……” “滚你的……”明当当肉麻死了。 但是这家伙一直把她往墙边抵,外头风大雨大,一时也走不掉,她有些苦恼,挠着边发,这动作在外界看反而欲拒还迎的味道。 直到阿宁准备吻她,她一脚踹他膝盖上。阿宁惨叫。 两人这下就更像打情骂俏了。 明当当今晚心情好,笑着撤开,并警告对方,“谢谢你的票。钱已经打给你,其他没有的。” 转头,却眼皮子跳了三跳,门廊尽头,雨雾飘飘。 许久不见的男人,没错,虽然在同一个公司,但自那天划清界限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 此时,他正和人告别,言笑晏晏,余光轻扫,就这么如秋雨丝丝,带着微许的凉意到她身上。 也许是错觉。 隔这么远,哪里就能看出凉意,何况他凭什么要对她有凉意? 心底问出这句话,明当当又后知后觉,他是老板啊,看到她在外面形象不雅,肯定得生气,于是朝他那方向深深鞠一躬,脸上写着对不起,我错了,这就回的古板且知错字眼,没再敢多瞟一眼,伸手把阿宁一拽就往侧门跑了。 这时候脑海里竟然想起他的战歌,气势恢宏,见到他明明想上去要签名的冲动,却落得这一个下场,明当当不由绝望。 哥哥 秋雨沙沙,夜凉如水。 阿宁开了一辆阿斯顿马丁,霸气嚣张,但是明当当屁股只沾了三秒,手机响。 拿到眼前,怔了怔。 “谁啊?”阿宁仍幻想着将她带回家去,听到手机响十分不耐。 明当当耸耸肩,“我大管家。” 她大管家当然是赵立楠了。 一般大晚上赵立楠不会打扰她,这会儿一定有什么事,明当当心里隐约有预感,直接滑开接通键。 “怎么出去了?”赵立楠劈头盖脸问。 “……?” “不是在音乐厅?我都见着你了,先别走,赶紧上来一趟。”说完不容她反驳直接挂断。 明当当习惯了对方风风火火的性子,只好无奈和阿宁告别。 阿宁依依不舍,说话不着四六的。 明当当耐着性子笑了笑,警告他别乱想,她对文艺范儿的男人没兴趣,并语出惊人,“看起来鸡鸡就很小的样子。” 这话是个男人都受不住,阿宁脸皮炸红,“你疯了吧!”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扬长而去。 背影窈窕,一双长腿在包臀裙下,如暗夜中的两道流光,晃眼招人。 …… 雨很凉,落到发上她随意拿手擦了擦。 妆容精致,红唇细眉,指甲涂着丹寇,一派大人模样。 开口即露馅儿。 “楠姐,找我?”语气直率,和疯玩回家的孩子如出一辙,意犹未尽。 赵立楠抱胸一笑,昂下巴,“刚才那个,男朋友?” “普通朋友。” “他带你来的?” “我没票。” “那怎么不跟我开口?这毕竟是时总的团队。” “私人之行。” “行吧,一句私人之行我就没办法问你了,”赵立楠眯着眼笑,“毕竟合同明文规定不管你任何私生活,你就是恋爱,公司也没办法。” 明当当点点头,提问,“就没其他事了?” “当然有。”赵立楠一牵她手,带着这姑娘像牵着自家亲妹子似的,亲密拉到一扇高大的门前,举手推开。 入眼,欧式繁复精深的华丽会客长厅,人流聚集。 有西装革履男士,也有统一颜色长裙的女士们,他们手上或抱着乐器参与谈论,或乐器丢在一边,执一酒杯,欢笑交谈。 面目显然异于华夏,肤白轮廓深。 明当当下意识一顿脚步,看到人群中那个谈笑内敛的男人。他身高不低于在场任何一位外国男士,体格有着东方人典型的身长玉立,气质高洁,其实从他云淡风轻的笑意中很难联想到他是那种痴迷史诗乐章的男人,或许中国的高山流水更适合他,而不是在异国他乡,成就非凡,令外国人对他俯首称赞。 也许天才都是另类的。 明当当心中或许残留着演奏会时他一首首高昂的曲子,因而此时对他无法寻常看待。 又或许是,两人关系变了…… 由亲密变失望,由失望变仇恨,又从仇恨变互不相干…… 纯粹商业利益的社交,与眼神对视…… “怎么不过来?”他由流利英文切换成汉语,朝她邀请。 明当当空了两三秒,方走近,大约是外国人的礼仪,他径直伸手环她腰,虚虚的,没有贴实她那块镂空的皮肉,声音低沉磁性,近距离聆听仿佛切身感受音乐厅效果。 “next首席女声。” 他对指挥官这么介绍她。 对方诧异,惊笑了一声:“tooyoung!” 惊动乐团其他主力,有首席小提琴,首席大提琴……在他们这一领域的文化里每种乐器都有首席演奏家,包括人声,也属一种乐器,而首席就是一种巅峰的实力。 明当当感慨万千。 “认识这位吗?”他切换到中文时,笑着问她。 明当当回答认识,“刚才还惊艳她的唱功,是好多人的女神。” “那个阿宁?” “……”明当当眼白刮了他一下,“你怎么知道他?” 时郁清浅一笑,眸光在水晶吊灯下幽昧难懂,“入场登记,查一下不难。” “你好无聊,为什么要查他?又不是我男朋友,”她拧眉,“你放心,在合约期间即使没做约定,我也不会给你找麻烦,谈恋爱。” “你可以谈。”他忽而声如惊雷。 明当当不可思议瞪他,似乎怀疑他脑袋出了一些问题。 时郁伸手,那架势很像要来揉她脑袋,像小时候一样,但明当当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他在即将碰触到她之际,径直往后,再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红酒。 “少喝一点。”他递给她。将刚才那股不自禁遮盖的天衣无缝。 明当当接过,心不在焉抿了几口。 听他说,她可以谈恋爱,但人得看好。 那个阿宁不行。 追问为什么不行,想听一听同为男人他的看法,他却三缄其口。 大约是男人的直觉? 明当当觉得扯淡。 接着又聊了些音乐会相关,他这场没有出现,粉丝们都在网上嚎,说他身在中国却没有参与进去,实属遗憾。 他回她,等以后他个人的音乐会上线,再请她一饱耳福。 明当当垂着眸光,不让他看到自己迷妹的神情,腼腆点点头。 …… 散场时,十一点半。 秋雨方歇。 地面水光泽国。 两人分道扬镳。 她坐赵立楠的车,他在车后久久目送她。 旁边还站着其他陪同的人,但他身影那么瞩目,以至于好久明当当都在恍惚,那个人真是哥哥? 怎么不认识般? …… 或许不认识才会认识的更深。 从头来过,事半功倍。 原来,他创作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也有被退曲,甚至被人大骂喧嚣吵杂垃圾乐的时刻。 在网上算算时间线,那段日子正是她离开北城,头也不回的时候。 那期间,明当当自己也很差。 她回到母亲老家,在母亲之前唱戏的剧院当学员,拿腔,上妆,四处巡演,过了一年半的日子。 后来才回北城办理退学手续,回老家继续读高中。 她回北城那年,时郁崭露头角,也许他那时候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她想要振作了,并且一切安好,他才放下沉重的心理负担开始创作更杰出的作品。 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没有定论。 他们谁都不欠谁,各自强大,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安排。 理清这一段过往,明当当内心更加松快。 随着一专的即将成型,她开始分身乏术。 外界已经对她沉寂小半年的事多有猜忌,甚至有她脾气不好被雪藏的谣言都爆发出来,逼的赵立楠不得不发声明,追究造谣者责任。 小魔说,公司是要给她憋一个大的,一出山就是万人空巷,明皇临世,登峰造极。 “我怀疑你听老板曲子听多了。”时郁的曲风就是一打开,哪怕你在上厕所也要操纵马桶上战场的激昂态势,听多了容易亢奋。 小魔默认。 嘿嘿笑着求她在时郁那边讨一个签名回来。 明当当拒绝。 “为什么?”小魔叫嚷。 她不说理由,起身到柜子拿健身包,到楼下健身。 深秋晴空万里,不远处山上红枫晃眼。 健身房在五楼,这个楼层颇受明当当青睐。 因为临窗位置树木鳞次栉比,秋天落光了叶子,枝丫在夕阳下展示身姿,场景美得像诗。 一个小时运动时间结束后,明当当洗好澡,披着湿发往楼下走,她打算直接下班回家。 经过五楼最东边的一大块空房,脚步停驻,竟然看到满是水泥的地面,和毫无装修的原生态天花顶,连灯都没有。 就这么暗着,借着窗户的光,树影如山水画的墨,背靠这一景而放的是一台架子鼓。 枪色的鼓身,银色鼓面,和男人手中原木色的鼓槌,男人唇中叼着烟,整体幽暗的画面中只看到青烟往上流的细节,而男人面貌背靠窗户而黑暗一片。 大致轮廓是俊朗的。透着那股独有气质的熟悉。 激烈的打击乐阵阵入耳,毫无感情,纯粹的打鼓,纯粹的敲击,甚至懒得抬手换一下烟身,任凭灰烬随节奏掉落,沉浸在似放弃自我般的流畅鼓阵中。 明当当脚步生根,借着一根光.裸水泥柱的遮挡,悄悄看了半晌。 直到结束,仍未从鼓声中回神。 接着男人似发现这空旷领域中有外人的入侵,放下鼓槌,夹下空落落烟蒂,朝着虚无的黑暗低喊了声,“……当当?” 声轻如鸿毛,在暗黑天地无限放大,确实是一声当当…… 水泥柱后,明当当身形僵直。 她不敢动…… 连心都落下。 他没得到回应,站起身,脚步轻缓踏来,直逼她方向。 视线昏昧,其他都隐匿,只有发白水泥柱显眼。 时郁走了十来步,倏地一停。 柱子后,她心慌意乱,额头冒汗,外头街道的车流声隐约传入,将空间衬托的更加不真实。 明当当恍惚觉得这诺大暗黑空间,是她心房的模样。 住两个人,有两道气息,但就是久久不得碰面…… 越靠近越害怕…… 突然外头一阵紧急刹车声将她思绪拉回,她抬眸下意识往那边看,空无一人。 他不在了。 诺大的暗黑屋子只剩下她一个和一台他刚才用过的鼓。 斜对面往下的楼道内开着一方小灯,是他离去时所留? 她猜测着,狂松一口气,往反向离去。 妹妹 “怎么才来?”车内,李辰挺奇怪的瞅了来人一眼。 来人两手空空,孑然一身,穿一套黑,衬衫上方纽扣开到锁骨以下,白皙皮肤在秋夜中晃眼,指间的烟进了车仍未灭,朝烟灰缸里懒意点了点。 烟灰恰如其分掉落长长一节。 他神色似被放缓,整个人静,静了又静。 “很累吗?”李辰命令司机开车,边说,“回来这么久,大家才去你家逛逛,这么不欢迎啊?” 他房子买了大半年,人也住进去一个夏天,今儿晚上亲朋好友约好给他温居,结果他迟到不说,还得让李辰亲自来接。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回了?”李辰笑,“难道金屋藏娇,不想让大家发现?” “你很吵。” “行吧。你不就心里想着某个丫头没去么,不高兴,不快活。” “下车。” “……”李辰赶紧封上嘴巴,自后视镜里看着他笑。意味深长的。 时郁闭上眼。 长长的胳膊垂着,任烟灰往反光的水晶缸里落。 寂静无声。 …… 晚上。 不过五十平的公寓内兵荒马乱。 两个女孩,一个在里面跳,一个坐于混乱中,边挑泡面进口,边望着电视机无动于衷。 “天呐,当当!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这么小的房子,还不归纳,找起东西来你要累死我?” “就在那个方向。”明当当欣赏着电视节目,目不斜视的指点迷津。 小魔眼珠子瞪了几瞪,无可奈何。 半个小时后,终于找到。 小魔举着那只黑色保温杯,怨气使得她那一张圆脸黝黑,“这,就这……下午还用着的你给随手一塞,塞到我找了半个小时……” “我说不要找,你非要找。明天它自然就出来了,我很容易就会带去公司。急什么。” “急什么?”小魔瞪眼,“楠姐找的营养专家给你做的温嗓汤,一共四只杯子,一套的,你用丢五个了知不知道啊!!” “楠姐没气,你气什么?” “我没气……”小魔倏地泄气,“只是想让你换套房子。” 现在的房子又窄又小,东西根本装不下。 很多时候不怪明当当丢东西,而是她家太麻雀了,什么五脏俱全不可能的,对于大明星而言,五脏再全能在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全出一个衣帽间,一个化妆间,一个排练室来吗? 不能。 可她不挪窝。 死活不挪。 “我讨厌换家。”她一本正经。 “这特么就一出租屋啊,怎么就成家了?”小魔发出咆哮。 明当当冷笑,“你不懂。” 小魔:“……” 行吧,她不懂。 …… 第二天到公司。 小魔没睡好。 一套杯子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明当当笑,“至于么?” 小魔不堪重负,表示赵立楠会撕了她,“这套杯子超贵的,主题叫城市之光,是和一名插画大师的联合作品,限量发售,就等于是艺术品啊,你把艺术品丢三落四,弄不成套,楠姐有强迫症,每天就跟我要杯子,要把四只放在一起,她才能睡好觉。” “……”明当当心想,这些有钱人是什么毛病? 再限量发售不就是喝水的杯子? 神奇了一会儿,她妥协,“我会注意的,以后不会丢。” 话是这么说。 当天傍晚她就发现自己找不着杯子了。 这哪行? 早上话言犹在耳,没到一天就不算数,在她小魔面前还有威信吗? 于是找,疯狂找。 终于在八楼一间录音室找到。 真是绝了。 她在五楼工作,东西在八楼找到,这个小偷还挺口味奇特,不偷别的,专偷杯子,神经病! 找了许久,嘴巴也渴了,脑壳冒火的打开,发现里头深浅度未变,她就暂且当那人是无心带走她杯子,心情稍微平复,仰头,咕咚咚喝了几口。 这没算完,一边喝一边往外走。 她得赶着录音! 然后一下发生悲剧,一个冒失的男人从外面进入,没看见她迎上来,两厢一起冒失的情况下,直接撞车。 明当当“啊”一声,别提多惨,口中胖大海喷那人一脸。 对方猛地偏了头仍被击中,额前发被湿哒哒的挂在眼角,鸦羽般的长睫毛轻微闭合,然后挂起一幕雨帘,往脸颊皮肤上淌,最后又滑到他性感的嘴角。 那人竟然下意识的勾舌尖舔了一下…… “……”明当当懵了。 本就吓着,又被对方这一舔.弄晕。 时郁看着她。 小姑娘素颜朝天,黑发干燥燥的披在脑后,秋天静电深,有些许炸毛往上翘着,刚才还刮到他的脸,表情怔忪,一手端杯子,一手往后撑在地板,瘦削的肩膀与锁骨,胸脯急剧起伏,不设防。 他眼神暗了暗,揽人的那只手从她腰后撤回,自己往后退了退,似笑非笑凝她,“还不起来?” “……你,太快了!”她反怪他。 胸脯一直在起伏个不停。 那曼妙的弧线,令他没眼看,又气又笑,“能别废话,先起来?” 小姑娘嘴巴里咕哝着全他错的话,心不甘情不愿,从地板上爬起。 时郁也没拉她,看她懊恼的样子,笑问,“来这儿干什么?” “有人把我杯子带来了。”她举了举城市之光。 时郁瞅一眼,笑一声,“怎么,这你杯子?” “是的。我找了很久。”她失而复得搂着它,又挑起视线看他。 他可惨了。 脸湿了。 v领的上衣也湿了,隆起的胸肌处还挂了几颗湿点,特别令人胡思乱想。 她憋不住,“我先下去了。” “很好笑?” “有点……” 怕当着他面笑,特别不矜持,明当当先走为敬,擦过他身侧,逃逸般的离去。 到了楼下,见着小魔,她喜气洋洋凑上去,“说了今天不会丢杯子就不会……” “哇,超棒!”小魔配合演出,还举起“道具”,“今天真的没丢呢,我们当当长大了呦,超可爱!” “……什么鬼?”明当当拧眉,看着对方的“道具”,“你又弄新的来了?不是限量吗?我丢五个,你又拿来一个,还限量个啥?” 小魔眨眨眼,“啥?” “啥个啥?”明当当翻白眼,随即将自己背在背后的杯子举起给她看,“今天根本没丢。你从哪儿找来那只?” 小魔对比了下两只杯子,然后发出低吼:“你那只纽约之光呀,可早上你带的分明是伦敦之光,所以我手里的伦敦之光才是你的,纽约之光你上个月就丢掉了!” “什么光不光?”明当当听得头大,“难不成这大楼里还有别人和我一样使用这套杯子?” “是呀!”小魔点头。 明当当静了。 拧着细细的眉,不说话。 小魔道:“除了音乐天赋,其他你四肢不勤到让人同情地步了……” 明当当倏地把手里杯子丢了,脸色难看。 小魔赶紧凌空一接,把东西抢救过来,然后安慰一屁股坐到沙发里,心情明显不快的她,“怎么啦?人家和你使用同一套杯子,你拿错了再还回去不就行了?” 明当当跺脚,“我喝过了!” 小魔一愣,接着“哈哈哈”,毫无人性,“间接接吻哦!” 明当当一听,浑身鸡皮都跳起来,她起身,二话不说,将小魔后衣领一擒,压进沙发里,用靠枕死捶这孩子! 接吻,接吻尼玛,那是她哥哥啊!操! …… 小魔被揍惨。 揍完后还替明当当去还杯子。 八楼,801录音室…… 小魔接到地址信息后,浑身抖了一下,哦,差点乱.伦! 谁都知道801是next大老板的私人领域,只有明当当这个傻丫头不知道,可说她傻吧她又不是真的傻,可聪明精干着。 对小魔说,“没人的时候再放进去,也叫赵立楠以后别再给我送。” 她怀疑,喝了个把月的东西,不是赵立楠送的,而是时郁。 他和她有一样的杯子。 杯里的内容也如出一辙。 感觉就是同一个锅里盛上来的,她觉得要么是赵立楠烧了同一锅,给他们两人装了,要么就是他那边准备的,借赵立楠的名义送给她。 也解释了,赵立楠为什么对杯子抓狂的事,总是丢杯子,她不好和时郁交代吧。 所以后者的可能是大于前者的。 明当当一晚都因这个事魂不守舍。 后面问了小魔还杯子时有没有遇上什么事,小魔说没有,当时大老板不在,但她有第二天去看,发现杯子被带走了。 小魔做事周到,前后都照料。 明当当满意。 此后她也没再喝到那种润嗓子的汤。小魔改用了其他配方,给她天天带一壶。 …… 十月初,天气忽然反常。 温暖如夏,上头决定趁着天气温暖,将她主打歌的mv拍掉。 她这一张专辑制作过程之精良,非言语可形容。 不紧不慢着,以质为上。 决定拍摄当天,明当当还收到另一条消息,说消息也不合适,大概算传闻。 时郁之前在国外的合作团队在中国停留半月,由他亲自操刀《复仇3》主题曲,这本不是多意外的事,前两部配乐他就全程参与,这次在next引起不小讨论,是因为宋晨橙可能会当主唱。 这消息如果真的,那将不止在nxet引起讨论,而是整个华语乐坛,将来扩展至整个影视圈及广大观影观众之中。 可谓万众瞩目不为过。 这还是在国内,在国外影响力也必然轰动,借着电影本身热度,加时郁名气,宋晨橙一跃飞升格莱美都有可能。 大伙儿讨论的热火朝天时,明当当却觉得有点悬。 首先他的御用女声一直是那名瑞典女歌手,被称为史诗音乐女王。 其次,他的曲,难于上青天,想唱,宋晨橙有那个实力吗? 最后…… 最后也不关明当当的事,算了,不想。 …… 时间一晃,到了拍摄mv当天。 烈阳高照。 人人热的穿夏天.衣服。 短袖,长裤,轻便的鞋。 拍摄地点在山上,光驱车赶往就要五个小时,虽算不得完全原始,但比人工过多插足的小山峦还是带劲儿很多。 那树木颗颗高耸,不见天日,沿途峡谷水长,瀑布震撼。 到了山里,众人才觉着冷。 纷纷又忙套上外套。 “大家小心,虽然景区国庆刚过,人流少,但当当得保护好,不然地形崎岖,群众一拥而上,无论是当当还是群众受伤都不好处理。”导演是金牌大导演,剃利落短发,年纪有四五十,脸上褶皱显得精干又沉稳。 明当当有点不适应他,因为这个年纪的男士气质如此像明江远的,她真的算第一回见到。 可相处长了,觉得还行,和明江远完全不同,对方非常务实,亲自教她怎么在镜头前表达,无微不至。 “第一次拍都这样,后面习惯了就会和唱歌一样得心应手。”对方安慰她。 明当当点点头,“麻烦导演。”不似常人的乖巧,她的乖巧带着严肃的尊敬,几乎不苟言笑。 导演心里奇怪,这和时郁两个类型,时郁侃侃而谈,长袖善舞,他妹子倒显得过于拘谨。 也许因为这样,做哥哥的才百般不放心。 午休时间一过,那边掐着点似的拨来电话,“导演,休息的如何?” “当然不错,这山里很舒适。”林导笑,“不是过问我的吧?关心妹妹?” “哪有。”他那头也开怀,“百忙之中给我面子,感激不尽,当然得关心。” “行了,”林导戳穿他,笑谈,“小姑娘好着呢。”又说,“下午得往山顶走,那边环境更适合拍摄。” “安全吗?带这么多机器。” “完全没问题。” “她。您帮我看好了。” “怎么?” “二十出头,玩心重,别在路上摔了。” “哈哈。”导演笑,“我看她拘谨的很。难道我们俩长的不一样的眼睛,看人不一样?” 他那边笑了笑,没回。 林导“哎”了声,“小丫头过来了,跟她说话不?” 时郁说,“别告诉她。” 林导了然,“知道了。怕嫌你啰嗦,小孩子都讨厌被管。” 时郁笑,“麻烦了。” “好。”林导点着头,又聊了几句挂断,站起身,对着山林间一片无序的年轻人喊:“开工!” 纯洁 午餐时,外头乌云密布。 北城好好的天变色。 时郁面色阴沉,几乎听不见耳畔话音。 “哥们,你倒是说句话,我能不能追她?”对面坐着的人是李辰景,紫安光电的少东家,实业起家的李家在北城有头有脸,唯一的独子至今未有女友。 家里催的紧,李辰心里也紧,这些年寻寻觅觅过的女人不少,就是没合心意的,他觉着当当不错,人美又可爱,还带着少女气的莽,贼招人疼。 但时郁曾经是她哥。 分开时又很惨烈,如今两人重逢,小姑娘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知道两人没法律上联系,就和他不来往了。 可看上去没关系,李辰心里却知道,时郁这人对当当上心,还把她当妹子看。 这就必须要打声招呼了。 不过招呼打了,时郁一直不吱声,可把李辰急坏了。 他悄声问,“怎么着?我配不上当当是吧?” 时郁冷笑一声,“你几岁。” “二十七了快!”李辰爽快,大约从来没在年龄差上纠结过。 时郁却处处挑剔,“快当她爸了。” 一句话将李辰击倒,他眼神地震:“……爸?敢情你六岁生娃?” 时郁说,“你收回这种念头。她把你当哥。” “当哥怎么了?又不是亲哥?” 时郁眯眸,见他贼心不死,抨击,“这几年你日夜颠倒什么身子?心里没数?等孩子一生,你能给她分担还是事业上的帮助?到老了,你也准死在她前头,一生碌碌无为,要你何用?” 李辰笑到肚子痛。这思虑的可真够全的。 时郁说完直接起身,那高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只不过是凉风。 北城天阴了有点冷。 李辰打着哆嗦起来,大步追上,边笑地断断续续的讨饶,“我从现在开始保养不行吗?” “晚了。”他懒得理,径直走出酒店,抬头望天,乌云越来越重,心里头越发慌,“山区水大,我得去看看。” 磨磨蹭蹭一中午,还是做了这么个决定。 即使她不喜欢也不行。 时郁往车子方向走。 李辰亦步亦趋,“如果我和她好,那就是自己人,比起外边臭男人,我不是更知根知底?” 时郁凉笑摇头,按车钥匙,拧门上车。 全程一气呵成,他系安全带时,李辰在外头着急敲玻璃。 他落下。 对他说,“开你自己车。如果想去。” 李辰一听,霎时喜悦,以为有门路。 于是欢欣鼓舞小跑至自己车前,打开跳上去,又是操作方向盘,又是赶紧打电话,估计要把下午的公事全部推掉。 时郁从后视镜里看他热闹那样儿,送了两个字:“蠢货。” 于是李辰在车里打了个喷嚏,觉着北城的天更凉了。 …… 出发时还算早,十一点。 中途开了三小时,两点钟左右,时郁拨电话给林导,问他那边天气情况,给的回复说是很好,太阳热烈,一点儿没有深秋的冷。 他稍稍放心。 暂时没告诉林导他正在过去。 “帮我定那边酒店。”再拨给秘书,瞧了眼后面跟得紧紧的白色车辆,启声:“两间。离大部队越远越好。” “收到。”小华用不流利的中文回他。 时郁结束通话。 车子继续往前开,离了北城范围,天色的确明亮起来。 接着,一个熟悉的号码又跳入。 在车厢里疯狂响着。 他似笑非笑,滑下接通键,没出声。 “不行了,我得停一下,下午的高速好难开,我不仅瞌睡,腰也受不了,到前面找个服务区,必须休息下。”李辰叫苦连天。 时郁挑眉,“行啊,你休,我继续。” “什么?”对方惊,“你不累?” “不累。”他看上去的确不累,一心一意盯着前方,眉头都没拧一下。 李辰不行了,他认输,“五个小时高速,不休息真的不行,况且我憋不住了,得去厕所。” “肾不好?”他懒散的口音,微微带有一丝原来如此的笃定。 这可把李辰搞炸了,声音迫不及待解释,“兄弟我肾好着呢!将来给你抱三大外甥都妥妥!” 他不说外甥还好,一说外甥,时郁直接挂断。 李辰:“……” …… 这边,所有人对大老板的到来一无所知。 拍摄结束后时间刚过三点半。 明当当回到酒店,下车时就察觉不对。 停车场有一辆车很熟,好像在公司见到过。 接着,没等她狐疑完,大堂就传来一阵喧嚣,“当当——” 对方声音之耳熟,令明当当有些怔。 心想不可能的,这什么地方,那人怎么会来? 结果她一抬眼,看到穿白色毛衣的男人正朝她张开双臂,要奔来拥抱她的样子。 明当当直接后退,眉心跳了跳,“辰哥?” “哎呦——”李辰夸张的一拍手,不可思议在她一米远的位置停着,双手撑膝,弯腰从底下瞅她垂下去的眸子,“天要落红雨是么,刚才什么,叫我哥?” “要不然叫姐?”明当当没好气,这人什么毛病,叫哥还要特地拿出来说道一番? 叫哥有什么奇怪的,叫他姐他该奇怪才对! 绕过他,往酒店走。 没走两步,脚步就一顿。 大堂里,一个男人杵在那儿,戴墨镜的脸看不出神色,不过却明显在她身上视线停留过久,转回去时,侧颜线条好像崩紧了。 这时候李辰的声音在他旁边肆无忌惮响:“听到吗,刚才当当叫我什么?叫哥!” 去尼玛的。 明当当生气了,两脸颊嘟起,咬着下嘴唇,视线斜睨,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李辰差点招架不住,声音都透着色,“当当,哥来疼你,什么都不气,这是给你一个惊喜。” 他还要叽叽歪歪,时郁这个人形支撑器倏地撤离,这人得意忘形靠在他肩膀的身体就一个踉跄,差点栽地砖上吃一层灰。 时郁冷冷绕过他一张比女人还女人的喋喋不休嘴,没跟明当当打招呼,直接上楼。 留下明当当暗自猜,他难道来处理公事的? …… 时郁当然不是来处理公事。 他打电话让秘书定很远的酒店,事后又反悔,仍是定到这间酒店来。 想着住远了毕竟不好相处。 这会儿发现住近了也很吵。 李辰这张嘴,他不禁怀疑,自己当年是怎么和这人建立起深厚的发小情谊的。 放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行李,在房间里徘徊了一会儿,拿卡下楼。 此时,大部队已经回酒店,林导身形瞩目,人群中非常专业的一张智慧脸。 他走上前,在门口问候,“不放心,还是来了。” 林导惊讶无比,“这有什么不放心?开车五个小时这就过来了?” “你不知道她。”时郁给对方点了一根烟,将自己的含入唇中,漫不经心笑,“皮的紧。” 林导笑,“和我们在一起不。可谨慎着,会察言观色,耐力也不错,下午爬山,就她一个人没喊累。” 时郁听着,露出欣慰神色,谦虚,“工作当然要认真。” 林导笑了,“要不晚上喝着聊?刚才她和李家少东出去,带着助理,闹腾腾的。明天还要拍摄,注意安全呐。” 时郁脸色微妙,说生气谈不上,说平和也不可能,倒像预料之中,“我去看看。” 和林导告别后,他驱车在路上找了又找。 李辰鸡贼,在高速上被教训过后,这会儿竟然不接他电话,打给她,她的也不接,最后打给小魔,其实他第一时间就该打给小魔,这姑娘不会骗他。 “老板……”小魔声音怯怯,一副工作没做好怕被炒鱿鱼的样子。 时郁“嗯”声,问,“人没看住?” “是……”小魔要哭了,“她要和李先生去漂流,我没拉住……” “漂流?”时郁哼笑,然后脸色倏变,严厉的像天边突来的乌云,低喝,“晚上肚子疼,别给她弄药!” 哥哥 明当当玩嗨。 漂流刺激,加上天凉,那种被冻地像鬼一样的犀利造型,令她忍俊不禁。 最后落水狗一样上岸时,李辰好像都僵了,站在岸边,戴着一个可笑的红色安全帽,浑发身抖。 她一个女孩看地惊讶,“你这么不抗冻呀?” 弱不禁风像个病美男。 李辰虚弱低声,“哥是昨晚通宵,今天又开半天高速,现在一冻,有点要去了……” “去哪儿?” “阎王殿。” 明当当不信他那一套,笑着转身。 后头男人亦步亦趋跟着,装地挺像样,“辰哥死了,你会不会想念?” “我想念个鬼。” “对,死了就是鬼,想念鬼就对了。辰哥安慰。” 明当当觉得他怪怪的。 不仅亦步亦趋跟着她,还差点倒她身上来,在黄土路上这么你来我避了几次,明当当倏地灵光大闪,有点狐疑地去瞅他。 李辰的确冻僵。 脸色苍白,唇瓣也不自然发颤,但整体精力还在,指挥着工作人员下来接他们,并且大声嚷嚷让快点,还有力气咆哮,“漂到地点不来接人,冻死游客你负责?我买的通票,你不接试试!” “他们真不来呢?”景点没开发好,除了漂道顺畅,其他服务落后,到了最低点,游客得自己走回去,或者另花钱雇车。 可关键是他们下来时钱包全部在储物柜里,身无分文如何雇车? 明当当和他走到一个简陋的大房子里,里面卖着烤肠之类,价格死贵,两人本来想洗澡,不过里面设施可怕,卫生几乎原始,李辰这个大少爷被吓出来。 明当当也想进去,被他轰出来,怕男女只隔一个帘子太容易走光。 所以,两人就坐在大门口长凳上,望天哀叹着,等车。 李辰听到她话,笑了笑,对她十分有男人味的保证,“车不来,辰哥就背你上去。” 明当当扯了扯唇角,想笑,笑到半途太过勉强,于是落回,权当这个话没听过。 李辰又问她,冷不冷。 她全身湿透,衣服是白色,幸好里面有一件吊带裙打底,不然直接透肉。 无聊的用手扯贴在大腿上的料子,她摇头。 “不高兴怎么回事?”李辰关怀她。 但是明当当在这一身激情过后的狼狈里只想安静不说话。 她发现,李辰和时郁是两个类型。 李辰是那种,无论她提出多么荒唐的要求,就比如这种秋天漂流,他哪怕身体不适,也舍命陪君子。 完全纵容她,不逆她一句。 跟他在一起,明当当放松。 而那个人…… 明当当叹息,不再想。 “有没有很累?”转而关心李辰,毕竟这个男人可是舍命陪她,不关心过意不去。 李辰捂着心口说,“这里有点痛。” “给你揉揉?” “行……” 结果明当当一锤给他,打得他差点诈尸。 “错了,错了,哥错了!”李辰连连讨饶。 她直到把长凳踢倒,才放过他。 那一张小脸竟是高傲,又天真着,特别反差萌的对比。 李辰想入非非,上手哄她,给她清理湿哒哒的黑发,又拨弄她耳垂上被蚊子咬出的红肿。 莹润柔软,一捏如捏云朵。 李辰血气都涌上来。 “你干什么?”明当当无知无觉,“有蚊子药?” “没带。”他嗓音干燥。 “没带你摸什么!”明当当将自己耳垂抢救回,自己拿手捏了捏,然后调转身,不理他。 …… 回去后,李辰就变身了。 苍白褪去,满脸精气神,一双眼除了藏着笑就是正在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弄地明当当很迷茫。 不过,因为这个人的莫名其妙和诸多更加莫名其妙的话题,明当当情绪好转,也在路边随便扯了一截树枝,装模作样和他对战。 当然她小。 李辰让着她,总是她抽的他多,不是背部就是两腿。 明当当自己都不好意思笑了,“你个菜鸡,干嘛不躲?” “菜鸡对动武不敢兴趣,晚上到哥房间来教你打牌。” 明当当没兴趣,“我最讨厌赌博。” “什么就赌博了?来试试,不一样。”李辰正掐着算盘,明当当脚步倏地一停。 山间晚色,雾胧胧的光景。 酒店门前,非华丽,而是一种儿时家乡纳凉式式小广场,周遭栽种桂花树,金秋十月香气四溢,门框内投射出来的橙光,在亮色逊于一筹的广场上落出一道长方形亮影。 他就站在这道亮影里。 背对光。 神色不明。 指间烟忽明忽暗,如他时不时收紧的下颚线。 明当当对视他的眼睛,虽然她处于劣势,看不见他眸色,但给她的感觉犹如当头一击。 所以她脸色立马拉下,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 倒是李辰,主动上前攀谈,说漂流多刺激但的确有点冷,两人是多么狼狈回来的,还挺好玩之类。 他没吱声。 两相对视下,并没给李辰眼神。 但分明,李辰心虚,觉得自己刚才对当当有些过了,算得意忘形,一场漂流下来忘记她也有个哥。 于是细声绵绵说了些什么。 明当当还是站在原处,他并没有阻止她什么,但她的脚步仿佛因为这个人的原因倏地封印。 不想进去酒店,也不愿离开。 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彼此同归于尽。 他终于开口:“进去吃饭。” 言语不过激。 态度疏离,浅浅关照。 明当当却一挑眉,抱了抱自己半干的双臂,挑衅发言,“我不饿,吃你自己的。” 浑身反骨,神态如炸毛。 如果她算炸毛,正踮着脚,在他周遭挑衅打转,那么时郁就如一块棉花,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俊脸在光线中有所偏转,使人见到他随光影变化的立体侧颜。 就这么,两个微小的动作,仍是轻声细语,“大家都在等你,吃吧。” “吃不下。你不是来了?跟他们道歉去。”她扯了扯狂傲的嘴角。 他没吱声,静静看着她,似乎她被什么附身,如此无礼,但是看来看去,明当当还是她明当当,她就这么狂,令他失望了。 连台阶都没法给她找。 他静了静,很聪明的没再惹她,转身离去。 明当当笑出来。 她觉得自己胜利了。 在门前不由笑出猖狂的动静。 然后笑容倏地一收,埋头,皱眉,一言不发从李辰身边经过,踏步跨上楼。 酒店只有三层,以长取胜。 她很快走到三楼,拿出房卡在门上拼命的对,对了半天总拉不开,这时候,一个声音在身后响。 “这是二楼。” 她抬眸看了看,好像的确是二楼,所以连楼层都跟她做对? 明当当笑着转身,“谢谢提醒。” 他没回不用谢。 整个人高大的站在楼梯口,像是把住她的去路,此时楼上安静,他眼底审视的光又咄咄逼人。 两人好像下一刻就能掐起来。 明当当先发制人,“怎么着,大老板有什么吩咐?” 他被这称呼弄笑,却笑意不达眼底,“讨厌我来?” “这还用是问号?”明当当笑,“你心知肚明。” 他装不心知肚明,甚至对她质问不屑一顾。 淡淡启声,“换件衣服。免得着凉。” “我马上就换。”明当当经过他,往楼上,声音从楼梯上飘,“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不离开这家酒店,我就走。说到做到!” “别无理取闹。”他在楼下回她。 明当当冷笑,径直留一个背影给他。 到了楼上相同位置,很顺利用门卡开了门。 小魔正在房里整理东西,见她到来,担心又怨怪的问她漂冻着了没,她在出发点等好久最后没办法自己先回来了。 明当当没回话,进洗浴间洗澡。 小魔在外头喋喋不休,说老板带她回来的,他们在漂流点等了好久,之后没办法,还自己开车下去,但到那边已经没见着他们。 之后他们就回来了。 “当当,那个李辰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小魔在外面敲门,“听工作人员说你们坐的私人车辆回来,对照时间也应该早回来了,怎么还在路上瞎玩,拖这么久?” 明当当懒得理,迅速冲了澡,换了内衣裤,套一条蓝色牛仔裤,和粉白丝质吊带,外头搭了件同质地的褶皱衬衫,披着两边衣襟,风风火火到床边整理了几件用品。 如睡衣,如手机充电器和小包装的护肤品等等。 “你干嘛?”小魔见此景,眼珠子直转。 明当当将这些迅速装进挎包里,往肩上一扛,在门廊套上鞋子就拉门。 小魔愣了半晌才想起去追。 楼下整个一楼都是餐厅,用隔断隔开,面对高山流水,推杯换盏,声音刚好盖住她出门的动静。 明当当不管不顾往前走,快出大堂时,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前抽烟,那背影悠哉的令她满头冒火。 “小魔!”她猛地朝后吼了声。 “哎哎!”小魔紧急刹车,差点撞她肩上去,好容易止住,明当当又给她语出惊人。 “今晚我不回来住,随便在外边找个宾馆,到了会给你消息,但是别大肆宣扬和跟上来,否则我闹地你整个团队都上新闻。” “……”小魔惊呆。 明当当三两步走出大堂。 可恶的是这里没她能开的车,其实她还没有拿驾照,这几年忙忙碌碌,上完高中上大学,中途在成名前四处流浪,时间都是挤出来才能有点儿自己的空间,她哪里有时间考驾照。 这时就后悔,不然她也不会走这么长的山路,还是上坡。 走了不知道多远,弯弯曲曲的经过一片黑灯瞎火,几乎让她绝望的地方,忽地柳暗花明又现一大片村。 房子全是白墙黑瓦的高大模样,连成片,有早起用的地方门前烟火气浓,门头上挂着灯牌,天心居,浓山小苑等,宾馆一排排,不担心没地方住。 她加快脚步,走过那片新落成空置的,往上头天心居走。 山里秋色浓,夜晚露水在路面湿她鞋。 她快要到目的地时,身后有道磁性声音响。 “还没闹够?” 她闹够什么了? 是谁在闹? 是他。 一直是他! 明当当不理,继续往前,甚至奔跑起来,她背影看上去一定幼稚极了。 因为在他眼里,她就是幼稚的人,不高兴时就要把人家妈妈遗物砸坏,生气时几万块的娃娃直接丢垃圾桶,此时不快当着团队面也要大闹特闹,离家出走,鸡飞狗跳。 可去他妈的。 她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撒泼,所谓泼是她成长的方式,她活得好好的,是别人,是他,硬要改变她生长的纹路。 明当当恨,恨极! 他用暴力对待她。 她跑得非常快,像身后有索命的人,他其实就是在锁她命,所以拼命奔跑,在离天心居一段距离的上坡时,她倏地被人抓住。 “你烦死了,你烦死了!”她这个分贝估计要把整片山吵醒。 夜色里像条砧板上的鱼誓死挣扎。 他扭住她腰,从后又别过一只手,牢牢扣住她双手腕,明当当惊呆,不敢相信自己的战斗力低至如此,要三秒吗,大概一秒钟,她就被生擒。 他胸膛的热度烫伤她背,她臀部还抵在他小腹,但是无论明当当怎么挣扎,是扭上身,还是臀部往地下瘫,企图从下溜走,都被他识破,他把她像只小鸡一样拎起来,从腰腹上。 “啊啊啊!”明当当绝望,眼看着自己离地,被他箍着往下带了十几米。 我跟你拼了。 她在绝望中爆发极致抵抗力,心中呐喊出这一排字,像战争前的誓师大会,续足了全身力量,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手臂中挣脱,后果就是这个动作此时此景过于高难度,她往下摔了一个滚,将路牙边沾着露水的茅草吃了一嘴,满身狼狈。 “当当……”这下时郁可恼了。 他声音虽没有暴喝,但对于一个做音乐的人而言,他可以用最平缓的声调表达一百八十种不同情绪,此时平缓中声带又往后缩的这种可以听到嘶气合音的方式,做为同样音乐人的明当当算听出来。 他发大火了。 她爬起来,冷翘嘴角,示威嘲笑,维持表面上的镇静。 时郁一双眼,在暗色下犹如利器,使她真切感受到这人的情绪。 他不是李辰,什么事都依着他,他生气时她就得挨罚。 明当当只觉得眼前晃了一下什么影子,接着被连腿拔起,她“啊”一声惊慌失声,像一根长得好好的萝卜,被倏地摘去,在天旋地转只觉得颠簸的视线中,萝卜被弄了个底朝天。 他不仅摘她,还不尊重她,这是对萝卜极大的侮辱。 明当当被倒挂他肩上,用拳头使劲砸他背,“你给我放下来!” 她头发往下倒,喂了一嘴,边吐边发大火,“姓时的你王八蛋!你谈女朋友就被绿,娶老婆就被出轨,你生儿子就不是你的!!” 他抬手一巴掌扇她臀上,冷酷又无情。 阵痛从那部分传回大脑时,明当当呆,这不是真的,她对自己说。 他竟然打她屁股…… 还打的那么重…… “性骚扰!变态!王八蛋!”她越发挣扎,她现在屈服,她就不是明当当。 咬他。 咬他腰。 脑内冒出这个念头时,她发现不切实际,因为走动中,如此颠簸,她趴不住他腰,得不到着落点,根本咬不着不说她反而随着时间的增长有晕吐迹象。 “你放我……”她气若游丝,呕了呕,“我要吐了……” 他闻言,脚步似有放缓。 但是没用。 明当当好难受。 她是学音乐的,不是学体操的,太他妈难受了。 正觉得难以承受之际,她向下的发被往上滑出一个弧度,接着星星月空尽现眼底,获得这一切时,同时收获一张俊颜,和耳畔他心房跳跃的幅度。 他睨她,居高临下,横抱着她问,“还闹吗?” 妹妹 闹不动了。 浑身发软,头晕眼花。 被他颠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到达人声喧嚣的地方。 他将她安置在一张白色塑料椅子中,带着靠背,她往后靠在上面,看着他直起身,背光问她,“吃点什么?” 明当当眼眶泛红,就是不说话。 他摸摸她头,笑着低喃:“听说喜欢烧烤?” “你都打听过了还问什么?”她红着眼冷瞪他一眼,不想说话,偏头看大马路上停着的各色旅行大巴。 马路对面挨着的就是一条河流,白黄色石块分布河床,夜晚好多孩子在下面玩水。 嬉闹声成片。 烧烤摊上人满为患,她被安置的位置是马路边缘,铺着绿色的假草皮,桌子在凹凸不平的地方摇晃。 下面是一个酒店门前的广场,七八张烧烤摊的桌子堂而皇之放着。 中间一处噼里啪啦的篝火。 旅行团的客人承包了这堆篝火和旁边的露天ktv。 刘若英《后来》的声音被一个女孩子唱的荒腔走调,但不妨碍那旋律和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一起入了明当当的心。 她感觉到燥,又感觉到舒爽。 表皮被晚风河滩的沁凉舒润,内心又被那个为她点一大堆东西的男人焦躁。 他还买了一只蛋糕,巴掌长的直径,够她一个人吃。 接着,他拉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从刚才带来的袋子中取了一只什么东西,弯腰将她小腿拎起来,明当当察觉他意图,狠狠地往前送了一下。 地表凹凸不平,她椅子大晃,他倏地靠近,一手按住她扶手,两人近在咫尺,他眼睛黑亮,比月色柔,比河流潺潺,像是没有威胁,实则却令她心惊肉跳。 “上药。”他淡淡的两个字,警告的看着她。 相比揍她屁股时的一巴掌,此时态度堪称和风细雨。 他将她左脚踝抬到他膝盖上,拧开药管,往她摔伤的皮肤上打圈儿敷着。 “别以为这点蝇头小利我就屈服你。” “小时候说过吧,我不廉价。” 还有什么? 明当当想了想,“我要的你给不起。别招惹我。” “你要什么?跟哥说。”他抬眸,认真盯着她。 “别使用这个称呼。”她恶心,“之前的和解假的。我恨你,恨到死。” 时郁望着她,“真恨?” “当然,”她笑吟吟,悲凉地说,“你凭什么以为小孩子不会长大?还当我八岁?八岁犯的错误我再犯一次吗?” “是错误吗。”时郁给她的脚揉完,拧好盖子丢进袋中,他没看她,而是看着马路对面的河水,“当当,你想怎么惩罚?或者你想要什么,哥都答应。” “你把自己搞的这么卑微干嘛?”她只会嘲笑他,“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或许你打算弥补自己内心遗憾,现在功成名就,非要对我这个小丫头找点拯救,好身为救世主的快感么?” 不然她想不通,他干嘛抓着她不放啊。 “我恨你恨到不行,你知道吧。大概我也可以讲给你听啊,在你出国前半年,你就开始拒绝我了对吧?” “那时候你可以两个月不回家,电话也不主动打给我,让我天天想念你,然后打给你时反复担心是不是惹你讨厌?我患得患失几个月,你有问过我感受吗?” “有什么你都说出来。” “时郁,我真的恨你,你现在的仪态让我更加不能接受。你凭什么兼济天下式的豁达,因为你比我富有吗?你开了next,你用手段签了我,给我造世主的关怀,我就该感激涕零?不这么做,你就一步步逼着我,从公司,再到外头,你不给我喘气的空间,以为是对我好吗?” 她叫嚷着说,“我现在都病了,我感觉很不好,你害得我……” 结果她都这么惨。 他仍然云淡风轻,只是起身用体型优势压迫她。 “别摸我。”她拒绝贴在额上的那只手。 他不仅摸,还对她加以言语苛责,“逼你去漂流了?逼你离开酒店一个人往山上走了?不为你,这趟拍摄我没资格来吗?” 他也不扪心自问,他说这话羞不羞耻? 明当当感觉自己鼻腔里喷出的气息带火。 还有唇上,也干燥的要命。 她偏头,固执避开他,然后因为地表的不平坦,她椅子晃着,像要摔下去。 “你发烧……”他拉住她的椅子,单手从袋子里摸索。 她虚弱笑了笑,“小瞧你,退烧药都提前买?”脸色一变,又讽,“真煞费苦心!” “再说话,小嘴封起来。” “你封!”她不甘示弱。 然后眼神一晃。 这人疯了。 他那只戴几百万腕表的手,从袋里出来时真的拿了一卷胶带,在她眼前晃了晃,警告,“继续不听话,哥真的会把你捆起来。” 她一时脑袋晕乎,也不知他说的真假。 只觉得他眼睛好亮,又黑又危险。 “你变了……” “什么?”他强行喂了一管退烧液进她嘴里,那张平时水润的唇此时干燥到起皮,温度来得特别猛,管子出来时她当水喝,小巧舌尖恋恋不舍在上面勾了两圈。 时郁拉出一截银丝出来。 他嫌弃,眼神却越发深沉凝她。 “你眼睛颜色变了……” “……嗯?”声音也哑了。 “以前褐色……”她咕哝,“怎么变成黑色……” “光线原因。” “哥哥……” “……” “哥哥……”她又叫了一声。脑袋歪下去,歪在他撑在椅圈的手背上。 “嗯?”时郁笑着,眼角红了又红,“什么?” “难受……” “哥带你去医院。” 他说完,将桌上烧烤遗弃,只带走那只装了蛋糕,热粥,纯净水和药物的塑料袋。 结果到了医院,医生只让她吃药。 时郁怀疑小地方颇有敷衍之嫌,问她为什么糊涂,言语错乱。 医生一惊,“什么言语错乱?” 此时明当当正靠在他怀里,除了眉头紧皱,不曾睁眼的难受靠着,并未说什么胡话。 时郁眉心拧了又拧,难以启齿。 “算了。没事。”幽叹一声,直接将人抱起,她昏沉的哼一声,似表达对他的不满。 时郁走了两步,到门口又返回:“确定她没大问题?” “你想要她有什么问题?”医生笑。 未等他回答,医生又笑,“我看你这个人才有问题。” “也许吧。”他无奈,接着在别人可惜他是神经病的眼神中,失而复得离去。 心酥了,她叫他哥哥…… 纯洁 回到酒店,放上床,她在被子里蠕动。 脸蛋儿通红,细眉紧拧,唇儿张着呼呼的往外吹热息。 再一看眼神,眯缝着只剩一条莹润的隙,这条隙,像秋水,又像芙蓉。 不正经的样儿。 小魔看呆,拍拍她小脸蛋,拍出一掌心的热烫,“干嘛呢?休息一会儿行不?” 这么盯着一个方向,看得瘆得慌。 “打点水来。”时郁在外头转了一圈,再上来时端了一个餐盘。 “我来,老板。”小魔不好意思,“我该下去的。” “没事。”他在床边坐下,修长的两条腿,一条靠里,一条抻长向外,将小魔眼神与动作都以这条腿为界限割开。 小魔看看一丝不苟的西裤上被人踢的鞋印,凌乱中却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情感,大约这种从头到脚后跟都精致的男人,想象不出他为旁人折腰的样子。 这会儿却活灵活现展示温柔与耐心。 令人羡慕与惊异。 小魔吐吐舌,俏皮笑,蹑手蹑脚去了洗浴间。 “吃点粥。”床头壁灯窄暗,刚好将她收到一个圈里,像只被聚光灯罩住的小飞蛾,颠来颠去,自己白费力气。 时郁笑了,唇角轻轻勾,眸色迷人,“吃不吃?不吃强行喂。” 她不回话,不知道清醒没,还是在后悔叫他那一声哥,就摊靠在床头不动了。 静静的,软软的,又叛逆的。 他只好亲手喂她,喂了几口从嘴角滑下,又耐心拿餐巾擦掉,“到老了哥也这样喂你。” 她听得皱眉,轻轻偏头。 “不吃胃里是空的,等会儿要是继续烧还得喂药,伤胃。” 她模模糊糊,排斥他声音。 身子往下拱了拱,退出壁灯光圈内,飞蛾终于逃脱。 却倏地被抓回。 将她钉在床头上。 哪也不准去。 强行喂了一整碗,喂到她不舒服差点吐出来,趴在床沿痛苦作呕。 小魔从浴室出来刚好端了水,连忙送过去,因为步履过快,将水不小心溅到他皮鞋上。 小魔往后缩了下,惊恐盯着他。 他神色不变,两手扶着她肩,不让她摔下床沿,自己哪里避让半分,直接在她呕吐范围内,何况几滴水了。 好在明当当争气,哼唧着不舒服了会儿,安然无恙重新翻回床褥里。 这下眼睛闭上了,只是胸脯来回伏,看得出来挺难受的。 时郁又给她量了体温,38度整。 正往下降,但降得速度很慢。 她又是那种不病活蹦乱跳,一病如山倒,还自己惯着自己的那种。 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一会儿“被子好重”,一会儿“内衣给我解开”…… 听到这句,小魔自觉上前,将一直被当男佣使用的大老板换下。 对方看了她们一眼,转身绅士离去。 听到带门声。 小魔手伸到明当当背后,摸索着内衣扣子,“我的祖宗,是谁呢,你就使唤着解扣子?!” 明当当咕哝一声,将自己腰一挺,隔了一个背与床的空隙,顺利让胸上的束缚被松懈了。 驾轻就熟。 小魔:“……” …… “怎样,烧得厉害不?要我出马不?”李辰在床上裹着被子,像个不倒翁缩在床上,这会儿大言不惭,强当英雄汉。 时郁进门后直接打开窗户,然后在长桌前打开电脑,处理几件事情。 李辰眨着眼,“别这样。” “哪样?”作曲又出问题,电影方觉得换主唱不妥当,时郁打了三个字过去:换我吧。 对方正在输入半天没回过一个字来。 他冷笑两声,解决下一个问题。 李辰盯着他,“是我错了,不该带她漂流。” “蠢。” “什么?” “我说你蠢。”他毫不留情,视线并不对他,“你做不了主。” “啥意思?” “你摁不住她。” “哇,哥们!”李辰一下感激涕零,“是的啊,这他妈秋天,山里水又他妈冰凉彻骨,我从皮筏往河里冲的刹那遗书都在腹内打好草稿,舍命陪她,和她死在一起也不错,才义无反顾冲下去!” 时郁点头,“希望这次后长记性。” “长什么记性?我不需要!当当开心的都奉陪,拼上老命!”李辰无不得意的说,“你不知道她今天有多开心,要不是你堵大门后扫兴,她晚上还来我房间玩牌儿。” 时郁合上笔记本。 阴冷的视线投着他。 李辰也盯着他,“你妹子我追定了,不是玩笑,我喜欢她,她很可爱,小时候就钻我心房。以后奔着结婚去的,别怀疑我真心。” “我不怀疑你。”他反而笑,”我怀疑她。” “她什么?”李辰挑眉,“你觉得哥们攻不下?” “在她眼里,你根本就不叫攻。一个玩伴,一个玩具,活得而已。”时郁笑着起身,在旁边酒柜里取了威士忌倒入酒杯,打开窗帘,让深秋的山间夜色扑面,浅声,“我是为你好。如果你对她这份真心越重,受伤的越是你。” “没关系,努力了,不后悔。”李辰轻描淡写。 时郁劝地没用,只好跟他说最后一句,“千万别把她对你的回应,当做.爱。” “她只要有回应,我肯定锲而不舍。” 时郁不再发声。 饮了一口酒,祝他好运。 …… 第二日,明当当清醒,补拍了几个小镜头后,大队人马打道回府。 再回不去,听说要下大雨。 山区的雨狂势。 先是狂风,接着响雷,与城市的不同,这里动静儿仿佛雷公劈山。 大部队撤离时被不见天日的雨势追了三公里,终于在下山弯道上得以摆脱。 “太神奇了,这里竟然出太阳。”车上的人无不惊讶的议论着。 明当当窝在后排,不露声色。 长达五个小时的车程,她一直是这个动静。 外人以为她不舒服,也就不敢打扰。 车厢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市区。 司机将她送到出租屋楼下。 小魔和另外一名新来的助理,陪她上楼。 “这一次能好好休息几天了!”小魔倒进她家乱糟糟的沙发里,伸着懒腰,快乐的大嚷。 明当当到厨房冲了咖啡,静静捧着老半天都凉了,还没喝上一口。 “我一直在疑惑一个事情。”她终于开口,“昨晚他是不是在我房间待很晚?” 小魔跳起来说,“当然!到下半夜四点钟你烧退了,他才回去休息!” 那中间就一直在陪她。 半个小时测一次体温。 那频繁度弄地小魔都不好意思睡。 她中途克制不住睡过头时再猛地一惊醒后,看到的总是那个男人衣不解带的试探她额头,或者静静等在床边的椅子内,眼皮不曾合一下。 “这是什么精神?今天下午还开五小时高速回来,我都担心他出事,next发不出工资就完了!” 明当当听得心浮气躁,心里头有更重要的事,被小魔这么一打岔,怒极反笑说,“钱,钱,钱,掉钱眼里!” “你还是关心他的嘛!”小魔如发现新大陆大呼小叫。 明当当气结,“你这个笨蛋!你让他看护什么?发个烧又不是绝症,搞这么隆重干嘛?我三岁啊?小孩子不会说要你们这么守着?” “生什么气……”小魔嗫嚅:“我让他休息,他不去我一个员工能强迫他去吗?” “我没那么娇气!下次再有这种事,麻烦闲杂人等全部远点儿,我自生自灭!”她说完,砰一声将咖啡杯摔在灶面上,溅起的咖啡点喷她一侧腰。 怒气冲冲往房间走了去。 小魔无奈,对着她背影嘀咕:“可你昨晚虚弱到上厕所都恨不得要他递尿壶……” “小魔——”明当当恼羞成怒,顺手就抄了件什么东西冲过来。 小魔抱头鼠窜。 …… 七天假期。 明当当休了三天就结束。 回到公司上班。 听到风言风语。 “哎,你知道吗?” “什么?” “大老板啊!” “咋了?!我天天外出不知道啊!” “听说是胃癌……” “……”去你妈。 明当当在心里本能喷出一句。 这么年轻胃癌,当癌症这么好得的? 这群小姑娘不努力提升自己,除了八卦就是偷懒。 这小花园是她们上班时间能来闲唠嗑的地方吗? 还挺惬意,咖啡杯都是陶瓷的,成套儿,地上扑了一块小花毯,两人缩在景观树下,偷鸡摸狗似的畅谈小资情调,末了还造谣下公司大老板的八卦。 明当当忍住了。 继续提笔在乐谱上写写画画。 那名说时郁胃癌的姑娘似乎捂住了同伴惊呼的嘴,“你他妈小点儿声!” “唔唔……”对方乞求放过。 姑娘应声放下,叹了口气道,“你别哭啊,现在医术发达,大老板会好的!” “你哪儿来的消息?他是我偶像啊,我的神明,他的生命是用来谱写乐章的,我为他才来next上班,还没见上真人,就听到这种噩耗,你确定不是逗我?” “逗你干嘛?”那姑娘言之凿凿,“前天他有个局,晚上喝了不少,听说司机送他回家时就觉得脸色不好,但没想到那么严重,第二天早上,他和楠姐有个会议,一直没上线,手机也打不通,楠姐就和司机一起去了,结果打开大门,大老板倒在自己吐的血泊里!楠姐都惊呆了,打120送去医院,立马就住了院,后来他家里来人,和医生沟通后觉得很不好,他奶奶都晕倒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小姑娘哭了,“郁神不会得癌症,他那么年轻!” “天妒英才啊!《复仇3》还没上映,这就……” “你闭嘴!”小姑娘哭天抢地。 对方叹,“你自己也相信了对不对?不然会这么哭?” “她让你闭嘴,没听见?”两人正聊着,一道天降神音自耳后砸来。 两人惊恐。 猛地回头。 只见背着光站的明当当,一身白裙,在阳光照耀下圣洁的像天使,不过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发起火来听说大老板都忤逆,不是仗着才华,她在next早被压下,还轮到她发什么威? 不过也因为才华,别人敢怒不敢言。 那个散播谣言的悻悻,“当当……” “你从哪儿听来的?”明当当问。 “公司茶水间,全公司都在传,因为都发生两天了……” “两天了……”明当当点点头,然后看着宋晨橙助理说,“这事儿最好是假的,否则,你恨不得他去死的样子,我一定记着回来撕你的嘴。” 那人反驳,“怎么会希望老板有事……” “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你这种贱批。” 那人欲言又止后,哑口无言。 她身旁的小姑娘哭着,明当当给对方递了纸巾,极具耐心和妥帖的送人回了办公室。 接着打电话给小魔,小魔嘻嘻哈哈的,完全被蒙在鼓里。 也对。 这公司上下,小魔是第一近身她的人,若要瞒,当然连小魔也一并瞒下。 明当当发现自己手有点抖,但是心态很平静,她找到李辰号码,迅速播下。 “……当当?”接通后李辰声音无精打采,与平时派若两人。 “你在哪?”她问。 李辰沉默片刻,忽然乞求似开口,“你能不能来医院看看他,你哥他……” 后面声音就顿了。 明当当莫名其妙,接着又不可置信,这一定是假的,她对自己说。 然后在李辰下一句开始前,猛地挂断。 哥哥 这边李辰惊异,这丫头狠。 胃出血这种骇人的事怎么也得来看看,这小东西没给他电话说完就挂。 可见对时郁厌恶程度。 回到病房,对着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哀叹,“你完了,你这辈子都哄不好她。” “怎么?”时郁感兴趣的是那个“她”,即刻拧眉,“你该不会……” 李辰打断,“不是我主动报告,她自己打来问我在哪儿,估计找我出去玩?我想着不请自来,顺便就告诉她一下,呵,刚说了你在医院她能不能来看看——咚!电话挂了。” 时郁烦躁,“你不是喜欢她?背后说坏话?” “哪有……” “你潜台词不是说她没心?” “本来就……” “那停止喜欢。”时郁烦躁的闭眼,“赶紧出去。” 昨天进医院,发酵了一天,早上来看他的人数不胜数,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跑来,他做音乐喜欢所有乐器allin,但现实生活中这种事还是少来,剩李辰一个人叽叽歪歪都受不了。 “我说,是不是心里难受呢?”李辰嘿嘿笑,“你哦,口是心非。” 时郁转移话题,问,“我妈什么意思?” “不知道。不过她财产都是你们兄妹的,分大半股权给你,理所当然。” “我跟她不算母子。” “那你一厢情愿,即使法律你做了绝路,但她要给你,或者求你,你还不是照样喊她妈。” 早上石夏年的律师来探望,提了下石夏年名下股份分割问题。 她已然有退休打算,随便时郁回不回去,决定分大半股权给他。 时郁没兴趣。 他现在不差钱,差的石夏年永远给不了,也无法弥补。 “下次她的人来,闭门谢客。”时郁挣扎着起来。 “干嘛?”李辰盯着他。 “洗手间……” “你直接用尿壶。” “……” “哈哈哈,这什么眼神!哥们亲自伺候你不满意?”李辰撸着袖子说,“那我打电话给当当,说你要死了,再不来最后一面见不着……” 后面话自行闭嘴,因为时郁的眼神已结冰结霜。 开玩笑得有个限度,李辰乐了后鸣金收兵。 乱七八糟讲着一些其他事情,将他送去了卫生间。 时郁其实没那么脆弱。 他昨天甚至还在病床上工作。 今天被探视烦躁的不行。 说真的,这下才体会到自己不适。 人一多,心绪就乱。 脑子嗡嗡的,不止胃疼,连四肢百骸都绵软无力。 他进去用冷水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自己苍白成纸一般的脸色,扯唇落寞笑了笑。 …… 下午五点。 明当当从江边回来。 她没事干,一个人去了游乐园。 周一的游乐园人流稀疏,她自己买了一些吃的,一路玩一路吃。 太阳光线热烈,照着发白江面,她在摩天轮上哽咽不止。 用多少爆米花塞进去都无济于事。 完了。 时郁要死了。 她再也不能幻想,他有带她来游乐园的一天。 她提前来了。 感受下他去天堂,她在离他最近的人间地点摩天轮里对他说话的情形。 可不够高,还没旁边的大楼高,话他能收到吗? 别嘲笑她。 明当当自认是个幼稚鬼,等他死了,她可能会穿得冷酷又严肃去他坟前絮絮叨叨讲一下午话。 开场白就是,你听不见太好了,我有多恨你又有多想你,你通通不知道了。 你安息吧,臭男人。 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天下暴雨,站台在雨雾中被湮灭,她为够一瓶怡宝,开启了与他的缘分。 这次分别,她也带一瓶怡宝结束。 别人上坟敬酒,她上坟开怡宝,用最漂亮的古董水晶杯倒上,最华丽的仪式与他碰杯,祝他安息。 臭哥哥。 以后她就一个人了。 真正的一个人。 无牵无挂无恨无爱。 真他妈孑然一身了。 这么剧情激烈的一想,她就回来了,丢脸的眼睛肿成核桃,带着一瓶怡宝到医院去看他。 耳边乱糟糟,医院每个人都像灰色。 她走在其中也不突兀,反正每个人都会死,医院是迎接生也欢送死的地方。 最一视同仁了。 她的狼狈像不会受到歧视。 到了护士台,问时郁住哪间。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楼层号,全在小魔。 小魔上午在公司收到消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赵立楠,赵立楠正出差中,手机关机,于是辗转问了几位高层,才打听到时郁位置。 “当当啊,他就在那个12楼内科……” 明当当脑子混沌直接挂电话。 到了医院运气加成,不管不顾就凑巧到了消化内科。 护士一查,报了病房号,又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拿出笔记本,“给我签个名吧,大明星……” 明当当头重脚轻,如云如雾状态,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签完名,对方问,“您没事吧……” 她不吱声,表情如丧考妣。 那护士惊讶,“我带您进去吧,没事儿的……”又一通安慰。 明当当于是被陌生人牵着手,被动地往他病房带。 还没到房门口,她已经泪流满面,方一拐入房内,床上瞄了一个影子,猛地放声大哭。 吓坏护士。 吓坏床上人。 窗户边貌似也站着一人,她看不清,只扑到病床上,搂抱着那人背对她侧躺的身体一阵哇哇大哭,“呜呜呜咕咕……” 叫哥哥叫不清,叫咕咕。 “当当?”窗边那个人走过来,听声音是男的,年纪也有点大,扶她的手掌皮肤稍微有些年轮。 “不要……”她不要别人把自己拉开,搂着身下的人,狂哭,“你不要死……” “我怎么就死了?”床上人发出惊悚的声音。 明当当将被子扒开,看看他脸,可惜泪水润满眼,废了好大力气才看清亲爱的哥哥……换了一张脸! “你……?”她哭声凝固。呆滞。 床上男人一掀被子坐起,手上还握着手机,屏幕显示着他正在打的游戏,这会儿游戏被吓停,对方一脸慌张加慌张后的恍然大悟笑,“当当,你怎么了?谁死了?该不会时郁吧?” 明当当被吓了一下后,又放声大哭,“嗯!”这声重音和她的眼泪一起砸下。 砸在李辰笑到发抖的腿上,“那个什么,哪里听到的消息?” “……他是不是胃癌?”明当当哭眼问。 “你自己问他。”李辰笑着跳下床,精神抖擞看热闹。 “我哥哥呢……”她找不着人,更加撕心裂肺,手里抱着一瓶水和一只不知哪里找来的洋娃娃,这造型实在稀奇,又这么哭着,画面说离奇都不为过。 小护士不忘安慰,“没事的,这床住了好几天,是坏东西早转肿瘤科啦,”话说着,小护士扭头一望门口,然后笑着拍拍她哭耸的肩,“呶,你哥哥来了吧?” 明当当泪眼看门口,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隐然穿着医院的蓝色竖条纹病号服。 头发没有抹发油,柔软随意,泛着生命光泽。 她愣住。 那道影子主动走近她,大手一压她后脑勺,将她哭乱七八糟的脸压进一块坚硬又温热的起伏地方。 “谁告诉你胃癌?”他声音磁性低沉,世上最美乐器都比不过。 慢慢安抚着她。 这人是真实的。 且非常温暖。 她感觉自己半边脸颊都热起来,像血液回到了身体里,有了感受生命脉搏的能力。 她身体好像舒服了一点,包括混沌的大脑,“……哥哥?”语言试探的叫他一声。 他压她后脑勺的手掌又起了动作,变成五指拢进她发中,抵着她头皮摩挲。 明当当累了。 眼睛闭起。 哭声渐缓。 大概这世上没什么能比时郁的拥抱还舒服了。 像抱着一朵云。 浑身都飘着似的舒服。 她双臂搂紧他腰,感受着他的劲窄,低叹刚好自己两手可搂,栓地紧紧的。 “宋晨橙的助理。”好久后,她才恢复完整的阐述,低低说了这么一句话。 时郁皱眉,手指揉到她僵硬的后颈,按着,“上一个多话被开,这个也不省心。” 感觉密密麻麻的酸软从脖颈散开,她克制不住更加控紧他腰,“我今天好惨……”又说,“懵掉了……还去坐了摩天轮……” 他笑。 “我真的好累啊,我想睡觉……” “你睡。”时郁刚说完,打算给她换个姿势到床上去,她却搂着他丝毫不动。 刚要劝。 李辰在旁边不嫌事大,“当当啊,你可别睡,不然一觉醒来,哥哥又不见了。” 他嘲笑她。 觉得这小女娃儿挺有趣。 这乌龙摆的有意思。 一是好了兄妹俩的感情;二是见到她还跟小时候一样,根本没长大,心中甚慰。 这意味着以后追她就更有把握,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她和时郁亲,就等于和他亲。 李辰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正主却不耐烦,“你回去吧。今天辛苦。” 李辰赶紧表现,“辛苦啥,照顾大舅……” “我没你这么大外甥。” “什么玩意儿……”李辰瞪眼,那眼神的潜台词意思,配合一下会死? 时郁望都不望他一眼,满心肝的要照顾手里的小人儿。 旁边男人看他和妹妹相认难舍难分,笑着道:“李少,我送您。” 李辰长吁短叹,不得不离开,走过来跟明当当试着打招呼,这丫头好么,搂着时郁的腰跟睡着了一样,特没礼貌。 李辰心想,这确定对自己而言是好事吗,她和时郁亲近? 李辰酸的要死。 一张脸跟吞了柠檬一样的灾难。 一步三回头离去。 那小护士也跟随一起离开。 都是恋恋不舍的样子。 被东叔公事公办驱离。 等东叔再回来时,明当当还是搂着人腰,一副真睡了的架势。 但是时郁一开口,她就有话。 “晚饭吃了吗?”他问。 她回,“不饿。” 不饿时郁也不逼她,只给了一个时间点选择,“过半个小时?” “我下午吃了很多零食……” “小魔说你在戒糖……”语音倏顿,他笑,“所以是在游乐园吃的?” “对……”她沙哑的嗓音有那么一丢丢不好意思,“三桶爆米花……超大的……” “吃那么多?”时郁乐不可支,想象着她下午在外边儿不知道怎么伤心,又心疼,“不然到床上睡?” “你刚才去哪了?李辰躺在上面。”明当当不好意思,“我多丢脸……” “我在外面看夕阳……” “夕阳早落了。”她来时天就黑了。 他只好说,“是抽了一根烟。” “在哪里……” “天台。” 明当当歇了一会儿,小声回,“胃病不是不能抽烟?” “嗯。” “……”那你为什么抽?她语塞,不过又不忍心责怪他,毕竟特殊时期,人家是病号呢,而且才刚和好,她有点不好意思露原形,悄声,柔柔声,“下次不要这样了。”又细微警告,“医生要骂你的。” “你骂,还是医生骂?” 这就把她戳穿了。 明当当于是给他答案:“我骂……” 尾音拖着,底气不是那么足,但悄悄试探,不足,她也得说。 接着等他回应。 他却笑,“你骂,哥才听话。” 意思她话比医生管用。 对他而言。 明当当怔一秒后,脸上终于起一层笑纹,越发搂紧他。 已经记不得话题怎么进行到此处。 但时郁会把握主方向。 她心头平静又觉得羞涩,所以尽量不露脸和说话,该怎么说呢,她有太多话想说了,那几年她过得那么惨,却还每天想他,这是丢面子的事儿。 而今天已经够丢面子了。 “到床上睡?”他怕她搂着他睡着,又催了一次。 明当当想着睡下也好,于是顺从的躺上床,不过,是先等他躺上去,她才后上去,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搂着他一只胳膊,头歪在臂弯,安心的闭上眼睛。 他那个管家,顺手给她盖了一条薄被。 然后得体告诉她,她的娃娃被安置妥当,让她安心睡。 明当当吸气,闻到他身上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不过,隔着一层衣料,她仍然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木质体香,像小时候第一次见他,他弯腰时衣领内冲出来的气息。 一瞬就令她安心。 常常听人家说,有些人在幼年有恋物癖,一条小毛巾,一个玩具,而她恋的只是一股安全感。 时郁给她的安全感。 “我没丢……”这么躺着,她为自己以前的事正名。 他让她躺着的那只手腕抬起,撸在她后脑勺发里,“看到了。” “我又捡回来了……”确实也丢过,只不过大半夜下楼捡回,一边在楼梯口流泪擦,一边恨恨的用手拧,爱恨交织的痛苦情感。 仅仅这两句,我没丢,我又捡回来了…… 他就收到她的情感信号,知道她的不容易似的,那么温柔忽然在她额头吻了一下。 柔软温热的触感霎时窜进她四肢百骸。 明当当又要哭,克制着哽咽了两声,倏地一伸手将他腰也霸道搂住,“我睡觉了,不要打扰我。” 霸道命令。 带着肆意妄为的任性。 全然不顾自己游乐园逛了半天的浑身黏糊糊手感,让那个人搂着,动也不要动,像惩罚他一样。 半夜,她睡得倒是香了。 黑长发铺满他胸口和那单条手臂。 这么压着,时郁能睡着就怪了。 东叔一直在旁边照顾,准备给小姑娘搞晚餐吃,结果她一睡就直要到天明,期间,稍微一个小动静,就会整个身子缩一下,一惊一乍似的没安全感。 几番来了两次,时郁不让人发出动静。 就这么忍到半夜,他膀胱先投降,无奈另一只手压住眼笑,痛苦到另一边腿撑起,要疯。 东叔也是熬了半宿,这会儿被笑地没行。 两个男人互打手语或者眼神交流,最后时郁举白旗,东叔端了尿壶过来,掀开他这边被子塞了进去。 时郁怀疑人生。 中途这小人还闹了一声,“什么声儿……”无意识的皱眉,吓得他差点心脏停。 东叔笑岔气。 妹妹 早晨明当当先醒,时郁实则是一夜没睡,她醒来时,先像仓鼠一样用爪子在脸上揉了揉,接着又揉弄到毛发里,将那一头干燥黑发揉的如云如瀑洒在他胳膊上。 她起身,一动的刹那,他低吟了一声。 克制不住的,嗓音哑燥,痛苦。 明当当坐在床上呆几秒才缓缓扭头看他,“……怎么?” 她以为他胃病犯了,脸上表情那么痛苦,可叫声又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自己欺负了他,而不是他本身自带的病痛一样。 “没事……”他一边胳膊不自然动了动。 明当当眼珠子转了转,恍然大悟,抱歉地跳下床,蹭在边上一连声,“对不起,对不起……” 时郁眉心拧成浪花,睫毛都在颤,“别动……” 警告晚了,她两手一气呵成在他那条胳膊上弹了一首早安曲,时郁于是变成惨呼,将查房护士都吓一跳。 “怎么了?一大早?”护士赶紧跑来。 对这位住vip房的病人一通查看,然后朝明当当翻白眼,“你是病人还是病人是病人,怎么能压着人胳膊睡觉?当度假呢!” 明当当表情羞耻,举着双手往后退,“对不起……” 退到安全位置,慢慢在落地窗前靠住了。 她反思了下自己昨天的行为。 除了压他胳膊睡觉过于不成体统,其他也没什么。这护士对哥哥倒殷勤,又是揉胳膊,又是掀他肚皮上的衣料,那坚硬的人鱼线侧影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她惊滞……这家伙长得可真够大,他以前好像没这么明显的! 变了,变了,真是变了! …… “这里压着痛吗?” “这里呢?” “靠下呢?” 护士一遍遍的问。 明当当先行退出病房。 小护士明显对他有意思,把医生活儿都干了,她再留下有点不识趣。 走廊内,遇上东叔。 “几年没见,东叔都不认识你了。”对方寒暄。 东叔是爷爷奶奶那边的司机,小时候明当当常坐他车。 她笑了笑,“您还是年轻,一点没变。” “你也学会夸人了。”东叔笑,“赶紧回家看看爷爷奶奶,过几天,和你哥哥一起去?” 明当当模棱两可,“我看看时间。” 东叔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东叔邀请她去病房陪时郁吃早餐,她拒绝了,告别后,一个人去了电梯。 东叔回到病房跟时郁说,“她走了。并且拒绝回家。” 落地窗前的男人换了一身常服,正在整理衬衣扣子,“今天回公司。” “这么急?” “胃病得养,住这里没用。” “那我照顾你一段时间?”东叔已由司机发展到全职管家,厨艺信手拈来,照顾病后初愈的他,小菜一碟。 “不要。”时郁却嫌麻烦,“我一个人安静。” 东叔点点头。 …… 下午,明当当开始打电话给他,“哥哥,你好点了吗?” “早上怎么走了?”他问。 “你招蜂引蝶,我在旁边不方便。” “……谁?” “你。” “……”那头一段时间的寂静,而后低声,“别人自作多情。” 哈? 明当当想笑,于是回,“你干嘛跟我解释,我闹着玩的呢,你不一直这样么,”末了又小声,“习惯了。” 两人你来我往。 你说完一句,我停顿。 我说完一句,你再沉默。 手机中满是两人空格式的寂静。 少了点什么。 还没发展到什么。 不止这样的相认。 “哥哥。”明当当忽然严肃声音说,“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说。” “你搬来跟我住。”她不容置疑的声音,近似命令。哪里谈得上商量。 “既然是兄妹我们就得住在一起,直到你结婚另外组织家庭,才能分开。” “当当……” “你要拒绝我?”她直接打断。 “没有。” “那你……” “你的房子太小。” “……”她呼吸一下不畅了。 “住哥这边。房间早给你留过。” “……什么?”她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试探音。 “不然到楼上来,详细聊?”他邀请。 “不要。”明当当利落拒绝。 一听到楼上她就知道他回来了。 此刻,和他在同一座大厦,他在上,她在下,十几层的距离,却觉得不要见面的为好。 她开心的要爆炸了。 落地玻璃上印着外面车流,也印着她热红起来的两颊,和眼底满心的欢喜。 “我们住在一起,就没办法把我们分开了,我爱您的哥哥,你知道吧?” 她羞涩,将这些空白六年的话一股脑倒出,“我想你,我们要在一起,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做家务,一起在这一间房子里,谁晚归谁给谁开门。” “好不好?” 他敢说不好,她一定冲上去杀了他。 并且在他脸上画“感情骗子”这四个大字。 激烈到明当当自己害怕,自己颤抖。 一开始的随意轻松口吻也变成漫长不安等待,好像他空白的几秒是她一辈子。 备受煎熬的一辈子。 明当当你怎么了,你好可怕。 她对自己害怕的说。 你把他当成你的宠物,你的玩具,必须听命与你。 可他是一个人。 一个六年前就已成年,她却如何都不明白他艰辛的可怜成年人。 “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她像一种病菌附着在了他身上,住多少次院都无法驱赶。 此刻,声音已经无法满足她,哪怕如此安静温柔的回复她不讨厌,她就是不相信。 她要看到他的表情。 看到他的人。 看他是不是有一点点口是心非。 如果有,她就不会靠近他了。 这种靠近是她平生第二次的靠近,第一次也是给了他,可换来六年的鲜血淋漓。 这次不能出意外。 她忐忑不安爬上楼。 从楼梯上,爬的气喘吁吁。 到中途一个穿蓝竖条纹衬衣,打着湛蓝领带的男人与她狭路相逢。 “干什么?”低喃似的温柔问句,如云朵拍打在她心上,品出里头对她的微微责怪,她感到委屈。 好像哥哥不理解她的感情,是一种天大遗憾。 可他身体又是那么有安全感,明当当还注意到他穿了条米灰色的西裤,让衬衣边束在里面,显得他腿修长又整个人清隽,像抱住一块挺峻的峰。 哥哥身上香香的,有他本身的气味,也有从发油上飘散的轻淡不知名香味。 可能也有剃须水? 她在闻,像一只小宠物。 只要哥哥对她好,她就可以反做他的小宠物。让他高兴。 “还哭。”他叹气。 她不理。 闭着眼睛“呜呜呜”。 他一会儿擦她眼角的泪,一会儿点点她的小鼻头,似笑非笑,“哥衬衣完了。” “你没说爱我。” “……” “为什么停顿?”她不依,哽咽控诉,“小时候的约定,终于食言了你。” 时郁告诉她,男女之间不能轻易说爱。 “为什么?”她抗议,“我们不是兄妹吗?为什么不能?” 时郁就没声音了。 她觉得他还是有所保留。 对她不能彻底爱护。 于是自己抱了会儿,把眼泪鼻涕全部糊在他衬衣,调转脚步有骨气的走了。 任凭他在后头笑,“明天搬家?” 置之不理。 …… 第二天,明当当请假。 支开小魔,一个人带上一辆货车,气势浩荡开到一个叫金悦湾的别墅区。 金悦湾在市区黄金地段,属于豪宅中的豪宅。 不过豪宅两个字对明当当而言只是空壳子,里面住的谁才最重要。 但是怎么进去呢? 昨天才冷面没理他,现在又大规模搬进,有点糗啊。 就在她犹豫的那么几分钟里,28号院门突然自动打开。 他换了一身衣服,和昨天的商务装不同,整个都很居家,绵软的米色长裤走动间甚至能勾勒他大腿肌肉形状。 明当当乐了,帽檐一压,靠车里装相。 只听她这侧玻璃被敲了敲,做音乐的人敲玻璃都能敲出一段节奏来。 她唇角勾起。 司机主动下车和他攀谈。 他笑着,让工人卸货。 明当当就在车里坐着,等东西都搬了进去,才翘着小嘴,一副给他面子的进去了。 时郁的房子很大。 不是上下楼,完全只有一层,加带一个地下层,设计现代感十足,像走近一家关于空间,线条与淡色系的展览馆。 一尘不染。 这令明当当震惊。 她也看到了他说留给她的那间房,有一张可以翻滚十圈不掉落的床,和一个超大落地窗,装饰风格也比较女性化。 但是,明当当咋舌,“你平时住这里吗?” “住啊。” “一点人气没有。像展览馆。”她态度直爽,“不过我来了,马上就有人气。” “以后是你的家了。不要客气造作。”他牵着她手腕将人带到地下的工作间,“除了这地方不要乱动,其他都你天下。” “这里是诞生伟大史诗音乐的地方吧?”明当当笑嘻嘻。 他笑着撸撸她毛,幸福尽在不言中。 晚上,由于整理物品,两人忙到很晚。 明当当随意煮了两包螺蛳粉,打发当了晚餐。 时郁没有吃,只是不解,“你不是戒糖?” “这东西没糖的,只辣。对了!”她突然拍脑袋,吓时郁一跳,只见她瞪着眼说,“忘记你刚出院,不能吃辣!” 时郁“呵”一声,“等你记起,你哥已经饿死。” “对不起嘛。”她真诚道歉,站起来说,“我看看粥煮好了没。”那无所谓的背影,松垮垮的居家服造型,都在朝他诉说着一个高傲的事实: 没想到吧?我悄悄给你煮了粥,厉不厉害?! 时郁笑了,喉头滚了滚,发现咽下去一些甜。 纯洁 粥煮好时她端来,两个人坐在地板上,一个姿势优雅,细吞慢咽,一个“呼噜噜”大倒,毫无形象,末了还怪他,“都冷了!为你煮粥。” 螺蛳粉冷了没趣味,而且还发糯,难为她开一次荤,尝个没滋没味的。 眉头轻拧,控诉他的罪行。 时郁回她,能坐在这里一步不动陪她,已算过命兄妹情。 她惊诧,“你意思这东西难闻是吧?” “不是?”时郁挑眉,“从没闻过这种味道。” 明当当笑,“等你好了,我要给你吃。” 他拒绝。 明当当怎么允许! 幸好她有两包存货,掐指算着他康复的日程,终于逮到一天空闲的,押着他在家里,吃了大半碗。 他这人饮食向来精细,和上古时的凤凰差不多,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可越是这样,明当当越想教他尝试。 螺蛳粉这么美味的东西他怎么可以错过? 一定得和她分享才行。 押着他后脖子在碗里呛了半晌,她终于满意了,哈哈大笑。 哥哥要被她玩坏了。 除了饮食习惯不同,在睡眠上她也很压制他。 刚搬进来时,床特别大,明当当睡不着,晚上会溜到客厅和他一起看电视。 将她夏天参加节目的综艺从头到尾翻一遍。 其实,他已经翻过。 明当当无意间看到一次播放记录,十分完整记录他整个月的播放行为,至少这档节目被他头尾来回看了三趟。 感动之余,她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点破,躺沙发上,脚踩在他小腿,随着音乐抖动膝盖,直到把他的腿抖带动起来,整个沙发都在晃的状态。 惬意,舒适,包围她。 时郁大部分时间是任她作弄,小部分时间理智。 比如这一晚,她看到夜里一点钟,还赖在沙发上不动,他就批评她,“快回房。” “昂昂唔。”她鼻腔里发出这种类似小猪不满的声音,闭着眼,似乎就要在沙发上瞌睡起来。 时郁看她睡裙快要翻到腰际,大公无私给她往下扯了扯,柔声在她耳边,“回去睡。这里冷。” “你在这儿就不冷。”她忽然睁开眼。 客厅里开的壁灯,光线昏昧。 他和她视线一瞬间对上。 两人都是无声。 寂静像海。 夜晚的海撞在一起的感觉,不比宇宙与星辰的碰撞绚丽程度小。 几乎在这一刻沉溺。 明当当翘起嘴角,望着哥哥的眼,“今晚我们一起在这里睡。” 不是询问是结果。 她要求他在这里睡。 眸子柔柔的,笑意乖乖。 时郁哼笑一声,摸摸她头,“哥去拿毯子。” 他拒绝不了。 明当当知道,无论何种,哥哥都不会拒绝她。 她闭上眼,在他拿来毯子后,与他一人一边沙发,头顶着头,满足睡了。 …… 冬至前,明当当回老家给母亲扫墓。 时郁本来陪她一起去,但中途被一通来电叫走,听上去挺着急,明当当只好一个人回去,等晚上回来,她被时郁叫着,去外边吃饭。 “和谁一起吃?”她在车里问他。 “嘉致和盛瑶结婚。” “今天?”她惊讶。 时郁点头,心里有些话不好对她说,一个小女孩,听多了对成长不好。 到了婚礼酒店。 场面可谓盛大。 顾嘉致父亲当年也是北城一大地产商,全国排的上号,后来行贿出事儿顾家就落寞了。 顾嘉致这几年算搬回一局,不但在北城站住脚,还将老顾从前丢下的地盘一一找回,这其中他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各路关系帮忙也占很大因素。 其中和盛家的联姻可谓功不可没。 明当当和哥哥一进去,就晓得今晚上精彩。 新娘子看到她首先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其次她的伴娘竟然是宋晨橙。 这姑娘大概把明当当当对手了,同一个公司,同差不多的年纪,又都是今年夏天爆红。 太多相同撞在一起。 如今发展路不一致,就难免互看不顺眼。 “我可对她没感觉。”落座后,明当当坦言,“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一个唱电视剧主题曲红出来,一个音乐综艺爆火,理应不搭噶的两人,莫名其妙被放在一起比较。 她旁边坐着李辰,这一桌都是新郎的发小桌,虽然也是盛瑶的发小,但盛瑶的朋友在隔壁桌,这一桌就算了男方的,明当当一来,隔壁桌有几个女的认识她,客套一笑就过了,明当当当然是跟着哥哥坐男方桌。 李辰又跟她亲,两人就坐在一起,李辰笑解释,“你懂个什么?长这样实力又强,公司老板还是你哥,别人能不嫉妒和瞎猜测么?” “我懂你意思。但是猜测有什么用,实力说话。”明当当笑着抿一口酒,直爽的往桌上一放,“就她?高音全靠吼,破音当实力糊弄观众的水平,是没经过现场多番毒打才造就的高傲。” “你得了。这话被传过去,小天后要翻天。”李辰笑,“你呀,横冲直撞,在外面得罪那些人,最后都要哥哥们帮你解决。” 明当当呛他,“就你们这些处处留情的哥哥,没给我树敌就不错了。” “碍着你了?”李辰假装失落,“觉着咱拖后腿了?” 明当当笑骂一声,“滚你的。” 两人说说笑笑间,李辰搂了搂她腰,虚虚的,但已足够亲密。 …… “你们看,她连李辰都勾引。”新娘朋友桌话题就来了。 宋晨橙此时也落座,抬眸望去时,没见着时郁,也就不吭声。 倒是她旁边的姑娘心直口快,“不就仗着脸么。” 又有一人说,“我看不止脸,床上功夫也蛮骚的。” 此话直白,桌上寂静两秒,倏地集体爆发低笑,连绵不绝。 宋晨橙说,“别这样,大家都是女孩子。” 心里却在想,一定是这样,没错的。 不然自己的助理能一个个被开,只因几句闲话? 老板真是宠人无度。 只是这种宠法,为何不能雨露均沾呢? 宋晨橙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都是潜规则,上头总有玩腻的一天,然后换人轮到她这边。 可今晚盛瑶却告诉她,那个男人玩的不是人,而是禁忌感。 禁忌感这东西在上流圈子久盛不衰。 盛瑶甚至也沉迷其中,她跟顾嘉致结婚,并不单纯为了婚姻,还有和男方兄弟偷.情的刺激感。 当时盛瑶坐在化妆台前告诉她这话时,宋晨橙几乎目瞪口呆,无法相信。 盛瑶却笑地妩媚。 她们是大学校友,盛瑶学珠宝设计,宋晨橙是服装,两人结识后玩的算好,但宋晨橙也无法理解,毕业几年盛瑶身上发生的事。 她从前虽然张扬,但完全纯真,现在有点肮脏的雾气笼罩了她。 简直不知所谓。 发颤着,将脑中回忆删除,宋晨橙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心头才稍解燥热。 …… “我哥呢?”眼看婚礼就要开始,时郁却不见踪影。 明当当寂寞了,一双眼倒处寻着他。 李辰拍拍她背,“他有自己的空间,这么多人场合,总有认识的。” 明当当想想也对,但还是发消息给他,让快进来,马上开始了。 发出后久久没回应。 当然,台上婚礼仪式也好像拖延了一下。 大概在比原定时间晚半小时后,新郎新娘才姗姗来迟。 仪式进行中,盛瑶脸上笑容虚假,甚至像套着一层面具。 顾嘉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对盛瑶很包容,面面俱到。 看着像一对璧人。 明当当却无聊耸耸肩,觉得人人结婚像他们这样,还不如母胎单身到老。 “怎么才来?”仪式快结束时,时郁才出现。 他坐下后对李辰耳语了什么,才转眸望她,“吃饱了?” “吃饱了。”他不在,仪式又不好看,她除了吃就是吃。 时郁笑,“你戒糖就嘴上说说。” “我又不胖。”她撒娇,“你看,都没小肚子。”哪怕吃这么多,一马平川。 她拿手在自己小腹上捏饺子。 丝质光泽面料的长裙都被她捏皱。 李辰在旁唉声叹气,“你一来,美貌大明星就变玩泥巴小孩了。” 时郁笑地欣慰,揉揉她脑袋,毫不避讳旁人。 …… 饭毕。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明当当在车上昏昏欲睡,无聊的讲一些话,陪陪他。 时郁开着车,等她讲得累了,磕上眼睡,就搭一块毯子在她身上。 天凉。 第一场大雪将至,空气尽是干冷,星光也不透明,如蒙一层灰布。 厚重,压抑。 “嗡嗡嗡嗡……”手机震动。 时郁瞄了一眼,直接挂断。 可没想到,这下换到她的手机震,时郁伸手去她包里,拿到眼前一看,瞬时气压骤降,脸色阴沉。 他按断。 接着,自己的手机打过去。 “你干什么。”嗓音危险,如谈判般的气氛。 那头久久无言,在他等完红灯后,才凉笑两声。 说实话,有点渗人。 他不耐,“以后别骚扰她。” “时郁……”是一道女声,哀戚无比,“我把自己嫁出去了,再也不是小姑娘,可我又想,我也从来没做过小姑娘,我们这种家庭,父母忙碌,把我们交给勤务员……我从来没像当当一样,有个人可以撒娇……” 时郁安慰,“不然这样,你离婚。” “你刚吃过我喜酒。”对方悲声笑。 “瞻前顾后,只是苦你自己。” “时郁,我真的爱你,你能不能爱爱我?” “怎么爱你?”他扭头看了身旁人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望着前方,无奈叹息,“真和他过不好,结束吧。” 盛瑶哭泣,“他会杀了我。” “你先离婚,他敢动你,我站在你这边。” “你不爱我,站在我这边有什么用?” “所以呢?”他完全发火,“你过不好,我不爱你,你就继续是吗?或者我爱你,你就解救自己,要挟我?” 盛瑶说,“我只是想有个倚靠。” “不是非我不可!” 这音量似乎吓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果……惹你烦……对不起……以后不打了……” 倏地挂断。 时郁耳边嘟嘟了两声,他摘下耳机,旁边人已经醒了。 将他最后一句听个囫囵,模模糊糊问他,“……怎么了?” “盛瑶不太好。” “……怎么?” “抑郁症。” “……”明当当呆,停顿片刻,奇异说,“顾嘉致不管她?”怎么找哥哥这儿来了,还是新婚当天。 早上时郁被叫去的迫切,而他们关系却早没了当年的亲密。 时郁甚至不愿意当顾嘉致的伴郎。 打算陪她回老家半天,晚上正式婚宴才过来一趟,这会儿婚礼刚结束,新娘子就紧追不舍,不是太莫名其妙吗? “难道她对你还有意思?”明当当低呼,“哥哥啊,你可不行。她是有夫之妇!” 她这表情令时郁一赌气堵胸口,不上不下,难受的紧。 “在你眼里,哥是这种人?”失望问她。 “不是……”她捂嘴笑,大眼睛亮晶晶的,“我意思是,你身材棒,长得又好看,还有钱,盛瑶对你恋恋不忘正常嘛。” 她又偷看他健身……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他,发现他健身后还坐他背上,让他将她撑起来。 玩了几次,是没什么要紧,还被夸了几句腰好。 但是,时郁得教她适可而止,“以后哥健身,不准打扰!” “你练这么勤不就希望女孩子夸你?我这免费的点赞机,不要白不要!”她大言不惭。 时郁否认,“我没有。” “你有!”明当当戳穿,“你那天问我你小腿肌肉紧不紧,这就失忆了不要脸!” 她吼完后,车厢寂静。 时郁无话可说,也确实无话可说,或者是他有话说也可以,但绝对会被她怼一跟头。 “行吧。”他承认,“哥希望被女孩子夸,尤其你这样可爱的。” “哈哈哈哈哈!”她捧腹笑。 话题莫名其妙就跑偏了,刚才还在讨论盛瑶。 时郁又给她话题绕回,说了盛瑶的情况。 当年她觉着时郁性格固执,和家里对着来总有天要断送自己前途,所以跟了顾嘉致。 结果顾嘉致确实是潜力股,顾家东山再起,一时风光无限。 不过盛瑶却成了牺牲品。 顾嘉致为一桩生意,将盛瑶送给了别的男人,惊世骇俗。 盛瑶竟然也忍着,还和他好了两年,直到谈婚论嫁,终于过不去自己心里的砍,婚礼当天将时郁找去,和盘托出。 哭得稀里哗啦。 求他带她走。 时郁答应她,可以带她走,但首先得离婚,盛瑶却暴露出不舍顾嘉致的心态,这令时郁迷惑。 怀疑单纯是夫妻俩的私人恩怨,轮不到外人出手的地步。 他一气之下,默然离开,恨不得晚上的婚礼都不参加。 不过,还是为盛瑶探探风,晚上过去时,和顾嘉致开诚布公一谈,没想到还真有那事。 顾嘉致的说辞却与盛瑶有了不同。 “她自愿的。甚至,一开始就看上我朋友。” 时郁惊翻天。 他现在觉着自己被这对夫妻耍了。 自己的烂事整不清,麻烦外人一头乱转,最后本来没他的事,反而被卷进去,惹点桃色绯闻。 “就是这样的。”明当当听完后竖大拇指,“哥,他们夫妻都很怪,你不要掺和了。” 试想,把自己未婚妻送到别人床上的男人,能血性到哪去?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烂一窝。 时郁松了松领带,快到家了,天空下起雪。 干燥漆黑的夜晚,她坐在他身边。 陪他说话,陪他一路热闹。 解了忧,忘了愁,时郁满足。 她却倏地蹦出一句,“哥哥,你赶紧给我找个嫂子吧,盛瑶就不会烦你了!” 前头有只猫突然窜出,他方向盘歪了下,没什么大碍,但是惊出一身冷汗。 时郁猛地侧眸,似笑非笑瞅她,“什么……找嫂子?” 明当当认真一拍掌:“对呀!” “……”时郁眼神:你再说一遍试试。 哥哥 他不高兴了? 明当当脑子里冒出这个问题。 接下来回到家中,他停好车一声不吭往里走,和往常拉着唠家常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小跑步跟上,到他房门口才有机会说一句,“哥哥不想恋爱就算了,我又不逼你。” “你还想逼我啊?”他似笑非笑,解着领带往里走。 大概要洗澡,衣裳就连路往下扔,当然没扔在地上,是靠近浴间的柜子上。 他今天参加婚礼穿的正装,法式衬衫,挺括宽大的袖口用宝石袖扣固定,羊毛外套脱下后里面是一件背心,明当当弯腰捡他不小心掉下的袖扣时,一抬身对上他也弯腰拾的动作,相互砰一声碰到彼此额头,她立时笑眯眯,调皮的弯着唇角。 这男人一开始担心她额头的心思褪去,脸上浮现无奈,宠溺,后又复笑痕。 起身,不理她,继续脱背心。 明当当放下袖扣,遗憾,“哥哥不谈恋爱太可惜了,不过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你想恋爱吗。”他忽然问。 “不想。”明当当干脆利落,“我还没和你待够,不想男朋友挤占我们的空间。”说完才意识到什么,一下子表情千变万化,不过都逃不过结局喜气洋洋猛地跳上他背。 哥哥的背好宽,他刚才脱衣服时就忍不住想染指,这会儿终于如愿以偿。 明当当把脸埋进他两肩胛骨之间,嗷嗷叫着用脸去揉那地方,他被逗笑,抬手托她腿,在一开始被冲击力撞晃后很快稳住,侧眸向后看她。 明当当恨不得往他英俊脸孔上“啵”一下,理智克制住了,双手捧起他脸,猴儿一样挂他背上,抵近他鼻尖说,“我们先在一起处够了,再让他们进来。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家庭,我找男朋友肯定找和哥哥一见如故的,你找的也要让我顺眼,知道吗!” “……盛瑶那种?” “不行,不行!”她空一只手掌疯狂拍他肩,以示抗议。 他脖子似乎往后扭地痛,正回视线从镜子里看她,“那哪一种?姜信宜?” “……还行。”明当当皱眉仔细思考,“她挺大方的。” “我不喜欢大方的。” “你喜欢小气的?” “和你差不多小气就行。” “我小气吗?”明当当气炸,真是没天理,她对哥哥掏心掏肺,十指不沾阳春水,饿死都不主动做饭的家伙为他洗手作汤羹,关注胃部保养,甚至愿意做的他小女仆,小宠物,低声下气,讨他欢心,他竟然说她小气? 完全搞错重点的姑娘对着男人一顿狂轰乱炸。 内容包括卡他脖子,掐他肩膀,捣他腰,从背上滑下后又踹他在西裤包裹下一看就蓄满力量感的臀部……因为这股力量感她还被反弹,往后一摔,跌坐在地板上。 再看他,风度翩翩,剑眉轻拧转身看她,眼神似看智障。 明当当“呀——”一声,将过去在戏台吊嗓子的绝活拿出,一弹而起,飞扑到他身前,这回像个袋鼠宝宝,气喘吁吁哼,“不道歉誓不罢休。” “对不起。” “不是这种!” 他挑眉,顺便任她挂着去了浴室,这么看来,时郁脖子的力量也很强悍。 明当当却露怯,双腿箍住他腰,怕掉下去,面上强悍,“夸我善解人意美丽大方端庄有礼……” 她这个样子实在不像善解人意美丽大方端庄有礼…… 时郁拿起牙刷,压了牙膏,径直戳进嘴里,他一边脸颊瞬时鼓起,刷头在里面颤动,明当当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气不过,一掌拍向他鼓起的那边,闹过头的结果就是时郁对她没防备,她力量再大也顶多是给他挠个痒,但这种出其不意和胆大妄为,他还是低估了她。 于是一掌过来后他无防备,噗一声刷头被打飞,从他口腔飞了出去,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电动牙刷在地砖上苟延残喘几下,嗝屁。 他视线从地砖转回,看看眼前这女孩的小脸,一脸她自己也无法接受的措手不及,从半张的红唇和瞪大的眼珠上呈现。 她傻了,鼻头上挂着他喷出来的牙膏沫,惊惶看着他。 目光彼此对视大约十来秒。 她在他的沉默中慌地一跳下。 故作镇定到旁边捡起牙刷,然后低着头来他面前按,“你看,没有坏哦,是停止了……” 说着还把重新按开的东西举给他看。 一脸虚心的殷勤。 他不动。 ……明当当慌了。 刚才那一下是她玩疯头了,怎么可以动男人的脸,她小时候无数次幻想哥哥不听话打他的嘴,但今晚他的确没有干坏事,十分无辜就被她碰了,这太没天理,她自己都同情他,恨不得把肇事者拖出去打一万顿…… 但是,她又不能自己打自己,这事儿就算了吧,她眼神乞求着。 只见他在光线下又变成黑色古井般深邃的眼睛,盯着她审视了片刻,终于谢天谢地放过她,转回洗面盆前,扯了一截柔巾擦自己嘴。 牙膏沫倏地被收拾干净,意味着此事的终结。 明当当给他放好牙刷,道声“晚安”,火烧屁股般的逃了。 …… 第二天晨起,明当当时刻记着昨晚教训,总结复盘后觉得以后和哥哥对战,气势还是要表现出来但得克制非理性,比如有些地方不能碰的。 比如脸啊,裆部啊,心脏啊胸腔那些位置。 其他地方无所谓,以取胜为目的,就不能手软。 这么下着决心,她又斗志昂扬的准备上班。 今早时郁比她早,天没亮就出去,所以是小魔来接的她。 小魔到这边来过好几趟了,但每回来还是发出惊叹,东摸摸西摸摸,这个没见过,那个好稀奇的乡巴佬样子。 “当当啊,这个浴室比我老家堂屋还大呢,这个浴缸这材质是金的吧,好想在里面泡一泡。” 明当当在镜子前擦着护肤品,嘟囔,“你放水泡就是了。” “那今晚我下班过来吧,我们一起泡,不然多浪费水啊,我还要撒玫瑰花!!” 明当当笑,“委屈你了,别人的助理吃香喝辣,高级酒店随便住,你都没跟着我见世面。” 小魔从干燥的浴缸爬起来打转着其他说,“我才不羡慕别人,等你专辑结束,乐坛就是我们的,什么世面不能见?” 这就是背后有人的底气。 从住进这个房子后,小魔就膨胀,因为她知道公司对明当当的一切规划都是最优的,不像其他商业歌手一直在消耗才气,明当当的才气精工蕴养,一出世必然爆炸。 这效果,十个宋晨橙也打不过。 约定好了下班来泡澡。 两人收拾着一起出门。 明当当穿了一件黑短羽绒服,运动的灰长裤,脚上是一双aj,她偏爱这种鞋,以前住小出租屋就有一面鞋墙,后来搬进别墅,一大间屋子给她收纳衣物鞋履,久而久之玩的多了,兴趣感就大减,还是觉得以前穷时第一双aj到手时的感觉,最令人着迷。 现在,她对时郁的兴趣比对鞋大,哥哥比鞋重要,几乎和音乐平起平坐。 如果时郁要是知道,他会被和鞋放在一起比较,估计得吐血。 而且那些鞋还是他掏钱买。 小魔望着她这身千年不变的日常装扮,唉声叹气,“你换个风格吧,一日常就是运动装,那些蹲点的粉丝都拍腻了。” 明当当没有曝光率。不活动,也没有商业演出,粉丝只能到next楼下蹲点拍。 偶然能拍到她现身,又倏地下不见人影,这些留存下的影像就反馈到网上给粉丝一解相思之苦,结果她服饰风格千年不变,帽子从不离头,嘴巴又不涂口红,粉丝这大半年来看到的只是她一张完美形状的淡粉原色唇,其他毛都没弄到。 “好歹性感一下,或者帽子摘摘,给他们看看你女人的一面?不然以为哪家t呢!” “什么t?”她听到新词。 小魔嚷:“蕾丝啊!” 明当当秒懂,点点头,“t就t。” 小魔倏地下抱胸,“你该不会……天,晚上不敢跟你泡澡了!” 明当当送她一巴掌,在她大腿上,神奇的是这种力度打在哥哥身上不痛不痒,打到小魔,这姑娘哇哇大叫,一边还在座位里翻滚,“果然t,好厉害的力道~~” “……”明当当呕。 终于到了地点。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没有止住粉丝的热情。 有几个小家伙蹲在常青松下,捧着相机昏昏欲睡。 明当当不忍。 她之前和哥哥上班时总很早,到了公司会有一段两人的音乐时光,不觉得辛苦,反而甜蜜,但是这帮小粉丝可着实苦。 明当当记得自己像她们这个年纪时,每天觉不够睡,早起犹如生死战场,何况这还是下着雪的冬天。 她要去,小魔一拉她,“干嘛?”满脸紧张。 明当当觉得她惊弓之鸟,拽出自己的腕,“去那边看看。” “不行!”小魔慌乱。 不过,她仍然我行我素,赵立楠请来的前特种兵保镖大哥亦步亦趋跟着。 那五名女粉丝一直没见她来,以为今天不上班,但总体来讲抱着侥幸,不甘心,继续无奈的等。大家都起得早,都快昏昏欲睡了,忽然一双aj出现她们眼底。 这些人在地上无聊堆起一排迷你雪人。 aj没有踩坏,停下,好像在欣赏。 这个地方,这个楼下,这个爱穿aj的人……除了她们当当还有谁? “哇哇哇——”女孩儿们尖叫,那崇拜与爱慕令旁边的小魔惊叹,心说,当当就是她们老公吧。 “当当当当当当……”开心到语无伦次,话说不清。 明当当利落的摘了她们手里的照片儿,从她们中的一个手中又取了笔,三下五除二给五个人十多张照片儿全部签了她名字。 小姑娘们喜极而泣。 明当当催她们,“赶紧拍照,排完我得上班。” “好好……”小姑娘们一下排开,由充当摄影师的那位给她在雪地里咔咔咔四面八方拍了个全方位。 最后在她们嗫嗫嚅嚅中,又主动倡议,“不合影吗?” 她脾气向来不合群。 也没有宠粉行为,但大家都知道她这人性格,是努力把自己最好的呈现给大家,那才是宠的正确方式。 现在这偶尔的一次贴心行为,小姑娘们都疯了。 左右抱着她手臂,拍了又拍,最后夸她,“当当,你真的好美,我们好爱你。” “谢谢。”她又露出笑容,美上加美,罕见啰嗦,“下次别来了,不然我不高兴了。” “嗯嗯嗯!”她们狂点头。 接着,目送她背影往大楼走。 明当当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她们笑,“很快见面了,过个好年。” 这话的意思是年后她要复出吗? 粉丝们傻了,不敢相信自己身为小粉竟然被正主主动告知动向,这消息要是从网上发酵,她们就是全网第一手,各大媒体都要采访她们来龙去脉真实性的节奏啊! 直到进了电梯,外面小姑娘们的叫声还在尖锐响。 不过这深冬雪深的清晨,不失为一种活力。 小魔笑,“你呀,a里a气的。” a里a气的明当当却埋头发信息,打了一遍又一遍字,最后,一个萌萌哒小女孩表情图在前,后附一排字: 哥哥,晚上什么时候回家? 妹妹 表情图动态,一个小女孩朝上方飞射连绵不断飞吻。 她哥哥已经产生抵抗力,瞥到时轻微一笑,手机扣到唇前,回复:十点后 …… 明当当听到他这三个字里夹杂的乐器声,知道他在工作,没敢打扰,发了一句:晚上我请朋友同事到家里玩 似征求他同意,但是哥哥对她宠纵无度怎么会有反对意见,直接回了个好,就再无任何话了。 电梯到达,小魔问她,“你笑什么呀?” 明当当收回手机,面无表情样子,“哦,在想晚上派对定点什么吃的好。” “啊!”小魔尖叫,拉扯她胳膊,“是由泡澡发展到聚众狂欢么!” 明当当翻白眼,她刚才差点听成聚众淫.乱…… 这小魔,瞎叫唤,没见过世面…… 虽是这么笑别人,明当当自己也挺激动的,只不过她内敛,不摆在外头说。 到了工作室。 她翻出通讯录,找出那些个熟悉但久不联系的名字,挨个打电话。 “光哥,晚上来家里开派对,一定到啊。”她横刀立马的坐着,很是豪气。 对面讶翻,“听说你一直不肯搬家,屋子小的跟麻雀,怎么派对?” 明当当失笑,“您哪年的消息啊,我都搬几个月了。” 对面说,“那行,我把燕子他们都叫上。魔音他们……” “我通知。”对方口音正犹豫,明当当就帮他解决了难题。 光哥欣慰笑,“咱当当就是大方,不跟一般人计较,单飞后更精彩,才不和臭男人混呢对吧?” “好。”明当当应和,“那我打电话了,记得穿酷点儿。” “知道了,等着哥给你炸场子!”光哥这头挂断才后知后觉,等会儿,刚才一开始那丫头是叫自己哥了吗? 破天荒。 …… 先不说她这一通主动联系惊翻多少人,把哥长哥短挂嘴上也是惊世骇俗。 几个被通知的私下一合计,这明当当的确是开口叫长点儿的哥了,还挺不别扭,嗓音脆脆的,跟春天刚冒头的芽儿一样嫩。 叫的人舒爽,回味无穷。 她一定发生了好事。 从前忌讳的开始不值一提,人也敞开了,亮堂堂迎着客人。 …… 晚上那雪还没有停。 众人一开始担心场地不尽兴,或是室外那就完了,而室内么,除非她真的飞黄腾达搬了豪宅别墅,不然这一大帮人根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说实在的,现在的歌手别看着红,整天跑这儿跑哪儿的,一大堆粉丝嗷嗷叫,其实,在北城都买不起一套房。 明当当也是红了,货真价实的红,但谁都知道她跟她师兄梁贞,唱民谣的那位,那是一个德行。 学院风浓厚,视名利为粪土,红完了就跟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不沽名钓誉。 所以呢,她身上有钱是可能,但有超多钱那是不实际。 众人陆陆续续在金悦湾门口集合,一看这大门,一股金钱堆积的味道,皆面面相觑。 “这地方得多少钱?租的吧?”有人诧异。 旁人附和,“那可能。别说next还真挺大方,对手底下人不亏啊。” “得了吧,资本家就没有不剥削的。”光哥说,“我打给当儿,别给我好好姑娘弄成潜规则了,我可不答应。” 光哥年纪比他们大,从前是乐评人出身,还给魔音做过一段时间的经纪人。 现在是mao酒吧的老板,和乐手们都熟,对于没成名的小年轻更是照顾。 自然对之前在他这边混的明当当更心生怜爱。 拨了电话过去,小姑娘接的倒快,嗓音和上午叫他哥时一样新嫩多汁,“到了吗哥?” “在门口呢。” “我马上出来接。” “别。”光哥看着这满地的雪,“别冻着了,我们自己进去。但是当当,这地方是你租的?”要是金主的房子他可不进去。 “这是我家啊。”明当当声音自豪。 “谁送的?” “我哥送我的,不过等他结婚,我还会把名字改回他的。” “……哪个哥?” “阿宁偶像,thomas郁神。” 说曹操曹操到,阿宁开着一辆跑车音浪喧嚣的杀到。 在门口一刹车,呼喊,“杵这儿干嘛,进去啊!” 光哥踢了踢自己的切尔西皮鞋,起了点点雪花,心说,她那什么哥啊,送房子的能存啥单纯心思? …… 来了很多人。 工作室几名助理特意来帮忙。 明当当叫了外卖送来食物饮品到家里。 “钱花到位就什么都有。”外卖盒子都是精致的外包装,一份份摆装精美。 怕客人吃不饱,还准备了不少硬货,海鲜啊刺身和牛这些。 酒更是不带少的。 叮咚,门铃一声响。 明当当立即提裙摆去开门。 门是自动,但主人得到庭院迎一迎。 风雪大,她白嫩的身躯只包裹了一件袒胸露背短连衣裙,可想而知的冷。 阿宁首先第一个叫,“嚯——”后面眼睛都发直,讲不出话。 明当当佯装轻斥,“没见过大美女?” “见过,见过,不就在眼前。”阿宁心颤过度,捧着心口窜进去了。 门口人陆续进来,男男女女外面都包裹厚实,到里面一脱,没精心准备的那才叫后悔呢。 这场地提供的杠杠的,不浪一浪简直暴殄天物。 大家欢呼着,音乐一开,立马气氛就造了起来。 余旸最后来的。 魔音两位玩好一会儿了他才出现。 那时候明当当正在舞池中间唱《流年》,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不同于原创的婉转缠绵,她的唱法清透,技巧一流,信手拈来似的一首歌,但是那种歌里的味道她这种天真小女孩似乎不屑一顾,独树一帜有了属于她自己风格的叛逆味道。 “余旸?怎么才来!”不知谁叫了一声。 明当当从最后一个尾音里面抽身,远离麦克风,视线撩向入口,看到那个男人,曾经的战友,穿一身外出的冬装,闷在中央空调热燥的暖气下,一动不动的侧脸。 他竟然似乎觉得走错地方,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明当当从人群里走出,在他面前站定,“怎么才来?” 主动说话。 余旸愣了一下,眼神睨过来时,明当当觉得这男人可能颤了一下。 他被她电到了。 可明当当明明什么都没做。 她喜欢这种掌控感,说不恨是假的,从和时郁分开,她对“离开”就避之不及,余旸没跟她打一声招呼就抛弃她,令她难堪好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放下了。 可以和他喝酒聊天,平静面对。 沙发上,她一条光滑细腻的腿交叠在另一只上,往后靠着沙发背,“以为你不来了。” 早上电话里他没直接回复。 开始后他仍然没到,明当当就以为他不来了。 余旸最近好像瘦了些,一张白皙的脸越发显得内敛,寡言到另两名队友平时和他无法交流。 这回还拜托明当当,好好和他聊聊。 “在公司里耽误了。”他这理由平平无奇到真假难辨。 不过不重要。 明当当往旁边热闹的舞池看了几分钟,才面无表情回来,问,“你们一专不是很成功吗?怎么听说你情绪却越来越差。” 余旸看着她,“你不觉得,我创作越来越受限?” “身为创作者总有一天江郎才尽。你,我都有这一天。”明当当不明白,“公司给你出歌就行了,为什么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不是这种压力……”他低头,抬手撑了撑前额,“我是……” 话到嘴边又不说。 明当当无言。 只好倒一杯酒给他。 “这是……”他认出牌子,惊讶,“你哥真真有钱。” “他穷的时候连汉堡都买不起。”明当当涩了涩,耸肩,“不过我不花的话,他又觉得空虚。” 这倒把余旸逗笑了。 想象着那个不被花钱就会空虚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儿,虽然听说过才华但相貌神秘至极,入圈这么久余旸也只是在高宇森一场饭局接近尾声时,瞥见对方进电梯前的背影。 气质挺符合他曲子风格,昂扬坚毅。 “想什么呢。”明当当发现他老走神,的确状态不佳,估计还是强撑着来出席派对的。 于是想着,早点结束吧,刚好哥哥回来。 正这么决定,门口倏地传来一阵动静,看样子是来了人。 她目光往那边一斜,脸色就变了。 “怎么?”余旸吃惊。 她一下站起,五颜六色式的脸色呈现,最后一拍他肩,“我哥回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破罐破摔架势。 余旸笑了,“好啊。” 明当当想着今晚是不是闹过了,自己穿成这样,要知道,在哥哥心中,她可是纯情宝贝,而不会知道她可是除了男人没睡过啥都放得开的女子。 这么猛然碰面,哥哥得受不了。 她猜测的果然没错,随着他回来,众人一下停止欢乐,各种表情都有。 敌意的,猜测的,崇拜的,或是好奇的,但就是没有感谢。 他们对他这样的人太陌生了。 那是音乐链顶端的人,和市井小乐手能打成一片吗? 众人心中存着问号。 而观哥哥脸色。 倒谦和有礼,但眸光这么一扫到她身上来,明当当下意识就单手将酒杯捧到身前,露出来的胸是挡住了,可酒也大大方方在他眼底呈现。 真是顾上顾不得下。 可表情还得镇定,笑嘻嘻,“哥回来了。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我给你介绍。” 时郁抬了下眼皮看她,又得体有礼转到其他人身上,唇角恰到好处勾起,不亲不疏远,令人掌握不透的距离,“各位尽兴,我去换个衣服。” 表情从容,礼仪得当,还对明当当说,“柜子第三排四列,有几瓶马列皇后,给客人尝尝。” 明当当只好打发小魔去拿,然后跟大家说继续玩,随便造到几点。 接着往房间冲。 冲到一半想起余旸,气喘吁吁退回,说,“你等会儿,马上介绍我哥给你认识。” “不用。”余旸的回答干脆利落,表情与开始迷惘时派若两人。 他神情有些冷。 冷的莫名其妙。 明当当心直口快,“为什么不认识?他指导音乐全世界排的上号,确定不要结交?” “他愿意吗?”余旸嘴角讽刺翘起,连带看她眼神都敌意。 明当当不耐回了声,“不愿算了。” 扭头就离开。 心头还窝了一下火。 这个余旸…… 懒得管了。 到了时郁房间,他门没锁,好像知道她会来似的,明当当一下又变得喜悦,狗腿腿的冲进去,打算解释下没想到弄成这么热闹,大家都放开了轰趴,毕竟是他房子,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然写的她名儿,但有名无实。 她嘚瑟完了就过来哄哄他,冲进去就叫,“哥你今天干嘛去了,这么晚!” 回来早点还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她表情如是写着。 结果时郁解着衬衫扣子转身看她,他那表情似笑非笑,但明确传达着你要翻天了的危险信息。 明当当猛地一刹车,高跟鞋差点崴着脚,堪堪站定,一只小腿惯性向后翘起,在另一边光滑的小腿肚上蹭了蹭,“呵呵”两声,垂眸,低头,骄矜,抬手,猛地拉了拉露乳.沟的低领。 没事儿人似的正回来的视线,甜兮兮,“哥,哥。” 时郁:“……” 真不拿他当男人啊。 纯洁 他继续换衣服,面无表情。 明当当小尾巴似的跟着转进衣帽间,踩着小高跟抵靠在中间表柜上看他笑。 谄媚兮兮。 他动作到一半,衬衫刚扯出来,扭头睨她,“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他兴致不高,难道是家里弄乱了? 可明明就允许过她,所以应该不会这么小气。 明当当凑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哄一哄,“哥啊,”扯过他衬衣袖子,又是眨眼睛,又是嘟嘴,摇来要去将那只手臂。 时郁深吐息,笑,“说。”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好吗?”她笑嘻嘻。 时郁点头。 再不点头,他胳膊都给她晃散架。 明当当说,“那你等会儿不要出去哦。你在,大家可能不自在。” “你不自在还是他们不自在?”他拆她台。 明当当立即撇清,“没有。我想你在的。” 她眼瞳浓黑,配合全身白白的皮肤,又乖又灵动。 时郁收回视线,没说答应不答应,先把衬衫扯了,她仍站那儿不动,他终于催她,让她滚出去,哥哥换衣服。 “好,好啊,那我走了。”他这是答应了,明当当喜不自禁,边往外撤边说,“我知道你不爱跟我朋友玩儿,其实也是为你好的。” 大言不惭。 到了外头,派对在继续。 “余旸呢?”明当当找余旸,她倒要看看那家伙什么意思,刚才对时郁不礼貌?她一头恼火,现在有时间发作,倒处找人。 众人都说没看到,可能到外边去了。 明当当没披外套,在露台找了找,果然发现那男人穿着毛衣趴在积雪的栅栏上眺望远方星火。 她怔了怔,火气倏地没了。 眉头紧了紧,转身,当没出来过的离开。 余旸却在她脚步离去,转身看着她留下的雪脚印,眸光若有所思痛苦着。 客厅内。 声浪起伏。 各类轰趴的音乐接连而至。 明当当怕吵着哥哥,中途有晃晃悠悠着步伐到房里找他。 他房间门一带上后,噪音就阻隔了百分之八十,闷闷的只剩一点点残余,她松一口气,带着酒瓶醉醉的到他床前,“哥哥,你早点睡哦……” “等你。”他靠床上翻书,鼻梁上架一副金丝边眼镜。 明当当怔了怔,“哥……你近视……” 他抬眸看她,深邃的双眼隔着镜片似渡过一层锐利的光。 “……”她下意识将酒瓶往后一藏,说,“那我出去了,不打扰你。” 而后,转过身,大露背的设计令她背后白花花的一片,两片肩胛骨随步伐晃悠而现出一副美丽的犹如蝴蝶振翅的景象,放外人眼底可能会欣赏。 而放床上男人眼里…… 时郁只想杀人。 …… 夜色浓墨,雪片片舞。 明当当用最后的意识和大家拍了合照。 小魔滴酒不沾,摄影也算半专业,将她拍的如梦如幻,然后喜极而泣说,“我终于,终于拍到你这种风姿啦。” 明当当呵呵笑,指尖抵着脑袋,即将支撑不住。 小魔将照片导出,一一发到众人手机。 接着,今晚最爆炸的事情发生了。 #明当当派对# 这个话题在五分钟之内,由热搜三十一迅速崛起,窜到首位,接着转沸,再转爆,全程只不过十分钟。 打开手机,一片刷屏姿态。 营销号,她的粉丝,各大时尚博,乐坛圈内人,圈外那些吃瓜,无一不在为“爆”字添砖加瓦。 当然随之而来的谩骂不曾迟到。 点进热搜,百花齐放。 骂人的精彩,夸人的也精彩。 对于今夏爆红的这位,倏地销声匿迹,再出现在新年前夕,穿衣姿态性感,眼神迷离,笑容欢脱,隔着屏幕甚至能感受到她眼底无穷无尽的畅快,那眼底有星光,脸颊醉红,唇色湿润,天下尤物不过如此。 于是派对的后半场就变成众人集体刷手机。 好的,不好的评论通通沦为他们疯狂的笑谈。 管什么别人,自己乐呵了才最要紧。 终于小魔意识到有点过,因为这个热搜直接就爆了,她不敢接赵立楠的来电,被旁边莫名其妙的一只手按掉,索性当自己也喝醉了,陪着众人一起闹。 明当当很醉,但是很开心,小魔跟她时间蛮久,第一次见她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畅快的笑意,她甚至都感动,觉得自从跟大老板相认,明当当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开心,纯真都有,可在今晚小魔才明白,这两点并不特别,特别的是明当当放开了。 自信,踏实。 大概那个人对她真的至关重要,才改变如此。 小魔又发了一张照片上去。 用明当当自己的微博。 其他派对参与者发的在网络迅速汇集,热度冲爆,多是和她的合影,多人,双人的都有。 小魔这张只有她自己,并附加一句话:新年快乐。 简短,尽量符合她本人的画风。 这张她大号自发的照片迅速成热转,不少知名人士下场转赞评三连。 明当当由小魔举着手机给自己看,笑呵呵,手指点了点,“他是谁?” 那是一个嘻哈头像的男士,评论三个字:大美女。迅速热评第一。 小魔说,“阚森啊!说唱皇帝。” 明当当有点印象,“……是不是跟我约过歌?” “是的。不过澜姐拒了。觉得可能你不喜欢。” 明当当歪了歪脑袋,将手机拿到自己手里,说,“我喜欢这种直白的评论。”然后在小魔来不及阻止的尖叫里,倏地一下给对方来了一个关注。 小魔疯了。 阚森啊,女友粉打天下的阚森。 评论一个大美女,他粉丝就有些阴阳怪气在歪歪了,这一关注,完了。 只见…… #明当当阚森# 这个话题眨眼间窜到首页,和爆掉那条左右邻居。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阚森的大部分粉丝都在期待两人合作,小部分歇斯底里,给正主招黑,骂明当当骂的热火朝天,而明当当粉丝也不是吃素的,两方掐起来,莫名其妙就开始互屠起广场。 明当当和一众看客乐死了。 她不太会玩的随便刷了刷,突然刚才还在眼前的两条热搜一下就没了。 喊小魔,“怎么回事?” 小魔也刷着自己手机,奇怪的紧,“……呃?澜姐撤了?” “爆字啊,说撤就撤?”旁边人惊到。 魔音的鼓手传来消息,“好了,还剩一条。” #明当当魔音# 真正热爱音乐的人在这一条下痛哭流涕了。 全部在吼爷青回,爷青回…… 怪就怪小魔太会拍,三男一女,鼓手,键盘,两位主唱全部在。 余旸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明当当与他有着一些距离,但两人一起看镜头,曾经共同作战过的默契,从彼此眼神中迸发,隔着屏幕传达给人精神的力量。 曾经明当当和他们分道扬镳,并且一段时间的销声匿迹,彼此不再提,外界皆传闻闹翻,粉丝们痛哭流涕,今晚重聚,粉丝们再次失守,超话,广场哭成一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去了。 明当当翻着评论笑,晃着的鞋尖碰了碰地毯上坐着的男人腰。 对方回首望她,神色复杂。 明当当还是笑,“以后有机会合作啊。” 余旸也扬起一些笑,不过很快转过去,看得出有点勉强。 明当当醉了。 没管太多。 那两条评论复杂,没啥实质含义的热搜始终不再出现,而和魔音那一条,由热变沸,像去年夏天一同在舞台上并肩奋战的日子,久久不曾离开。 “当当,我们走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呼。 “可以睡这边……”她想挽留,“这是我家呀……” 那些人笑,“知道是你家啦,说一万遍了。”然后又安抚她,“你放心,thomas给我们安排了车。” thomas,时郁的英文名。 她点点头,脸颊热烫,迷离着目送他们:“那小心哦……到家……打电话……” 还打电话咧。 打来了她自己能接吗? 醉的东倒西歪。 被从沙发上抱起时,一只鞋子掉落,哐一声在深夜安静下来一片狼藉的客厅格外醒耳。 抱着她的男人背影,沉默无比,一路送到她床上,放下时,她一只手倏地大逆不道,扣住他衣领,随着她身体扯上了床。 房间没有开灯,仅门廊一盏幽昧顶灯。 加上落地窗前雪光,稍微有丝亮的,冷色调感照出她挺翘的鼻,和不断翕动的红唇。 时郁眉间微微拧,“当当?” 没声儿。 不时簇起的眉和起伏的呼吸证实她是在难受中。 他想撤,牵住她柔弱无骨的手腕,入掌肌肤却一片细腻,使他用不上劲儿。 于是就这么被她吊着衣领,他扯着她手腕,两人都静止不动了。 好久好久,时郁才无力的打算改变现状。 “嗯……”细细的嘤咛显示她的不满。 如若对他不起作用,就附加砝码,在他公然抗拒之时,连他脖子也搂住…… “当当……”时郁往床上一撑,不然刚才整个身体压到她身上,回过神又气又笑,“喝乱七八糟,哥不教训就好了,还招惹?” 她似没知觉。 拧起细细的眉,乖到不行凑到他落床上的那只手掌上,磨蹭之间热唇和鼻息都扫在上头,让他嫌弃又起颤粟。 “哥哥……不要走……”这一声竟然带哭腔,突如其来的可怜兮兮。 时郁低头亲亲她额头,给她最直观的他自己的温度,涩笑回,“哥永远不离开你。” 哥哥 早起,头疼欲裂。 明当当对着天花板反省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 小魔打来电话,她披一条浴巾,湿漉漉从卫生间走出,接起。 “当儿,昨晚你哥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他可能对你上的那两条热搜有意见。刚才我来办公室被澜姐骂了,说以后除了音乐以外的事不准让你上热搜。”小魔惊叹,“你有他真好,在娱乐圈就没像你这样自由自在的人。你是真正的歌者。只属于音乐。” 明当当听了,指尖在玻璃上划着玩儿,回想他昨晚陪她半夜,后来她又吐了,他给她擦洗时的情景,呢喃着说,“到老了,我嫂子要是嫌弃他,我就伺候他。” “贴身伺候?”小魔哈哈大笑。 明当当皱眉,“你好烦。我会祈祷哥哥健康到九十九。”如果真有不能自理的那天,她自己能做的动话,就亲自上手。 外人她不放心。 吃早饭时,明当当心里还塞着这种情绪。 一边吃,一边拿腿在桌下百无聊赖的缠他,一会儿隔着棉质拖鞋按压他脚趾,一会儿往他裤腿里钻,如果是一般男人女人这场景该暧昧极了。 偏偏他们是兄妹。 她的所作所为更像一个恶作剧,一个如吃饭一样寻常的无意义动作。 她脸上表情十分认真,对着桌面的手机。 比起看手机,她桌下的动作简直不值一提。 对面男人神态不如她自在,有两次手扣成拳在唇边清咳,她没在意,继续刷手机。 离开餐桌时,才倏然发现,他耳垂有点红,在黑色高领衫的衬托下,白玉般侵染了一点血色似的,“哥你怎么了?” 惊讶出声。 只见他偏了偏头,似有难言之隐,接着琥珀色眸子瞥来,淡淡一声,“你得跟男人有界限。” “……”明当当惊,这什么意思? 时郁看着她,越看越无奈,“在外面不要穿暴露,你是公众人物。万一有失态照片流出,招惹非议。” “你老古董。”明当当轻拍了下桌子,恍然大悟,“我就知道因为昨晚的裙子,你一回来就不高兴,亏还在国外待过呢,那边性观念开放,我又没管过你,这会儿穿条裙子就不行了……” 时郁气笑,“你想怎么管我?” “交代初.夜年龄,和谁?男的女的?单人还是多……” “继续说。”他眼神开始危险。 明当当不敢了,摸摸脑袋说,“开明的家长都会跟孩子讨论性问题。我以为你很开明。” 时郁突然想到她十四岁就离开他,无父无母,恐怕性观念还停在他小时候对她说的,衣服罩起来的地方不允许任何人碰,哪怕老师或者亲友。 这几年她在外面走南闯北,如一颗不经修剪肆意生长的大树,无论是闹市中央还是深山野林,她都不会是轻易屈服传统的一个人。 叹了叹,他指尖捻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尽量柔和,“在没遇到正确人前,哥有自己的领地,在这片领地我是自己的王者,欲望或者其他都只是我丰富这片领域物种的一种工具。你想,我会让肮脏的工具污染我独自的花园吗?” “一件裙子污染不了我的花园。” “我感觉到,你在发射信号,令对方像迷路的人,寻来你这片花园。” “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 “瞧,我跟你说了,你却不像开明的兄长一样祝福我。”时郁了解她,通过一件裙子就知道她在散发魅力,像孔雀一样示爱先展出自己美丽的羽毛,同样,明当当也了解他,她盯着他在她坦诚后倏然寂静的眼睛,焦躁,“你是老古董,不会赞同我恋爱,你甚至觉得昨晚来的那些人都配不上我,你在合同上规定我可以恋爱自由,但是身为哥哥,你不允许我自由。你要第一时间监督。” “是谁?”他眯了眯眸,细细审视着她,他发现她密不透风,这姑娘不仅是颗大树,还是铜墙铁壁。 明当当吐吐舌头笑,“反正不是差劲的人。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时郁却不吃这一套,站起身,负气说,“别告诉我。” 不欢而散。 明当当一个人打车去的公司。 经过一夜的沉淀,昨晚醉酒的几名助理已然清醒,清醒后就惶恐,昨晚派对照片不堪入目,嗨到像吸了什么一样。 他们这般嚷着,并且对小魔的拍照技术加以抨击,小魔冤枉,喊着,“大部分是你们自己手机拍的好吧!” 又有人庆幸,“还好,当当怎么拍都漂亮,没有太过。” “可这样澜姐也不高兴。好像大老板骂人了。” “你哪儿得到的消息?” “听说的,大老板心情不好就去五楼工业厅打鼓,早上在那儿敲了一早上了。” 工业厅,就是明当当上回健身看到他的地方。 那地方没有装修,原始水泥地面和天花顶。 摆了一台电子鼓,他上回在那儿没开灯,咬一截儿烟任烟灰长长挂着,一股工业颓废感浸入到他骨子里,迷人地敲鼓,那节奏至今都在明当当心房回响。 说实在的,她还挺想再听一次。 于是听到八卦后,在食堂打包好些吃的和咖啡什么的,心里念着绝对不是去哄他的话,一溜烟儿的钻到五楼工业厅。 还没靠近便听到那边有两人对话。 “她一无所知。在感情上如婴儿。”哥哥的声音,时郁的声音…… 明当当停驻脚步,惊讶,继续听。 原来是李辰。 “唉……”对方叹,“我上次送她一束玫瑰,她收了后对我做了一个飞吻,说谢谢辰哥,我他妈……” “堵在心里。” “对,就是这个话!”李辰抽着烟,疯狂朝外弹着烟灰。 时郁背着对明当当而站,背影自信又颓废,很矛盾的综合体,大约自信是自信对她的了解,就好像在说,瞧,我就知道她会这样……颓废是“她就会这样”真的很令他伤脑筋。 李辰大倒苦水,“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想晃一晃她脑袋,哥在追你,你能不能表现出一点,我知晓你目的,我有点害羞或者惊恐也好啊。没有的,不存在的。” 时郁吃吃笑,就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有趣事。 然而,他并没有发表意见。 但是明当当知道,他是在赞同李辰。 于是她脑海冒出一句:你在教我做事? 叛逆疯涨。 李辰还在继续,他不知来公司干嘛的,就好像专程来找时郁诉苦一样,“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打算继续试一试,没彻底努力过,我不甘心。” “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思。” “为什么?”李辰抗议。 时郁真心劝他,“小心伤得体无完肤。” 接下来的情景明当当不再窥探。 晚上回到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 只是在第二天早餐桌上跟他说,“过两天我师兄结婚,今天傍晚我就得出发去三亚。” “玩的开心点。”他淡淡回音,没多加阻挠。 这倒把明当当弄愣了。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后,擦了擦嘴,站起身,“哦,那我收拾行李。” 时郁在她背影进过道后,平静的眸底才微微起风浪,不放心,拨了一通电话,“今天开始寸步不离她,尤其小心记者。婚礼上很复杂。” 那头是她的保镖。 时郁只能跟外人交代这么多,剩下的靠她自己。 …… 年关将至,飞往三亚航班爆满。 赵立楠安排了私人飞机,兴师动众。 并叮嘱随行人员,一定要看好她,凭她几张派对照就爆掉热搜的人,半年的沉寂不但令她人气没有受损,反而节节升,到了外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身边人只能小心。 赵立楠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当天下午到机场,粉丝不知道哪来的消息,忽然发现她,接着几乎造成踩踏。 明当当自己也吓到,被保镖推着迅速进贵宾室,几乎逃难般。 “这些粉丝知道你和梁贞关系好,早就在机场守了。”小魔告诉她缘由。 明当当却感觉到生气,“我不想要这种粉丝。” “你敢当面跟他们说吗?”小魔随意一提,却大意了眼前的人是明当当。 她几乎立即就上了微博,在发表窗口大骂:希望堵机场的孩子不要出现在我的演唱会上 她脾气跟不亲近的人几乎无话可聊,生气也不会这种大动作,虽然话语仍叫平静,但口气有点不客气了。 一经发出,反响巨大。 自己评论底下大多数是指责机场粉,外头广场上却有老粉担心这些被骂的机场粉里有代拍,或者有钱豪粉,怕对以后出图和专辑购买方面构成影响。 明当当发完后,直接不看。 反正也上不去热搜。 哥哥不允许这些乱七八糟的热搜上去。 他是对的。 明当当不禁这么想。 飞机落地后,梁贞的人来接他们。 直接到酒店。 一番寒暄后,先回房间休息,晚上再参加派对。 她和梁贞关系很好,而且嫂子也是她学姐,大家熟上加熟,之前糟糕的情绪也就很快抚平。 晚上,她化好妆,清凉装扮出来,新郎官过来找她,“给你介绍阚森。” 音乐圈就是一个圈,兜兜转转,每个人都似乎能认识上。 明当当点头,随着他去,虽然她更想见的是魔音。 “大美女,好久不见。”到了泳池边,穿花短裤的阚森拿着酒杯朝她打招呼。 这人毕业于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有点才能,也是选秀节目大火,明当当不禁想,如果时郁肯在台前,他得红成什么样儿。 轻扬唇一笑,“你好。” 却不没有回复那个好久不见是什么意思。 阚森身材高大,光.裸的两手臂看上去十分孔武,随着动作会鼓起,明当当不禁往后站了站。 对方没察觉,笑着说,“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夏天在三台见过一面。我是另外一场节目的导师。” 三台就是明当当发迹的那个台。 包括梁贞也是。 今晚现场来了三台不少人,还有曾导,虽然因为签约苏乐的事闹得微尴尬,但明当当还是得上去打招呼。 于是对阚森点点头,“记得你。”然后笑,“我们一起跟曾导打个招呼,他看我老久了。” 实则是不想跟阚森单独相处。 师兄介绍他们认识后就忙去了。 两个人挺尴尬的,虽然阚森看上去不尴尬,他很健谈,“上次约歌好可惜,澜姐说你正在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合作呢?” “我不太会你那种曲风……”明当当为难。 阚森朝她眨了下眼睛,“我相信你什么都行。” 明当当假装被电到了,受宠若惊笑,“那麻烦贵公司去联络澜姐,她愿意我就行。” 一切都推给赵立楠。 反正她不会答应。 阚森被她这表态弄地以为自己有几分机会,立即就吩咐经纪人放进日程表里,甚至说了一句,“我最好亲自上门和她请求。” 明当当无声笑了两下,“随意。” 和曾导打过招呼后,明当当和魔音的人在一起,简单而热闹的晚餐之后,大家开始招呼进泳池玩。 明当当觉得人太多了没下去。 “搞不好就怀孕了。”她觉得。 “咳。”她这一声近乎私语的话被余旸听到,不轻不重被食物呛了一下,明当当回眸来看他时,就发现他整张脸都红了。 于是自己唇角也勾起来,嘴里的食物越发甜。 …… 她不在的三天,北城有一个男人度日如年。 那就是李辰。 他如情伤深重的男人,被抛弃,天天在正主兄长面前叹苦。 时郁以掌心撑额头,压低嗓音道:“我说过,你不要喜欢她。” “为什么?”他又问这种弱智的问题。 时郁放下手掌,后仰脖子靠进椅内,闭眸,话语像是他的经验之谈,“她把你当哥……” 短短五个字,似五十年的时光提炼,满是沧桑,凄凉的味道。 但是他自己尚不觉,低语完后笑,“或者,你以后烦恼别来我面前说,弄地我都烦恼一样。” 李辰叹了叹气,“你真不够哥们儿,也不帮我追她一下。” 时郁睁眼,锐利的视线直戳对方,“帮你你就能成了?自己不争气。” 李辰无话可说。 哀伤离去。 背影弄地跟真的似的。 时郁简直哭笑不得。 拿起桌上钢笔,在指间转,转走那股莫名的焦躁,和被外人影响后杂乱的磁场。 笔帽倏地抵住鼻梁。 笔挺,肤质细腻,没多余毛孔,优秀的一根鼻子,忽地就有一种暴殄天物,无人欣赏的美感,时郁拿下笔,望着窗外忽地就觉得自己发霉了,哪怕外头晴天暖阳。 …… 疯到第三天,婚礼结束,明当当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 她打算带着同事继续玩两天,算年前犒劳大家。 租了一艘游艇,开到深海垂钓,骑摩托艇。 她几乎把家当全部用上了。 玩到乐不思蜀。 再回来北城时,北城大雪堪堪停,全城银装素裹。 出机场时,她打了个喷嚏,肩上立即就被裹了一裹。 抬眸,望进阚森的眼底,“谢谢。” 怎么说呢,阚森喜欢她,她肯定知道。 但仅此而已。 车一到,她就将衣服还给人家,跨上车,朝他摇手:“再见。” “再见。”阚森依依不舍,忽然走进她车门边,明当当以为他有什么事,头往外倾斜,他忽地凑上来,没打一声招呼,盖在了她唇上,那东西软软的,带着温度,还有一股烟草的味道,明当当发懵,确切的说几秒内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离去时,还和车里人挥手,笑着寒暄再见。 接着替她拉上车门,眼睛朝她笑了笑,接着又一眨。 令人觉得怪异。 像一只恶魔。 “当当怎么了?”司机在开车,保镖坐在副驾,两名女助理在后座,小魔是其中一位,问着在中排的她。 明当当机械的摇头,“没……” 心里却在疑问,为什么这些人会先她之前上车?又或许没有为什么,该发生的不在你的预想范围,它怎么样都会发生。 “当当,这次出来谢谢你。”最先送她到家,众人朝她感谢。 她摇着手,说了没事,单独拿着包就下去了。 屋子里有管家出来替她拎行李,小魔等人本来要送进去,管家笑,“你们不用了。先生在等她吃晚饭,进去又是一阵寒暄。” “这样也好。”小魔觉得有道理。只是有点狐疑,她瞄了瞄明当当的背影,心里给自己回答,大概是自己错觉? …… “哥哥。”明当当到了家,先机械的喊了一声那个男人。 接着没等他眼神对视上,径直拖着包,在地板长长滑过浑然不在意的走进了自己房中。 时郁正在摆碗筷,一身居家服,和脸上暖暖的一股家人的味道。 无论她走到哪里,哥哥都会在等她啊。 饭菜都是他亲自做的,这么不赏脸,时郁只当她累了,或者是上次两人小小争论了一下,小丫头还没有消气。 又或者,和那个她喜欢的人闹了矛盾? 时郁到她门前,抬手敲敲,“当当?” 里头“哗——”地下传来地动山摇般哭声。 时郁一怔,“怎么?”他拧门,却被反锁,又抬手敲了敲,比刚才明显急切,“当当!” “他伸舌头……”她就抵靠着门板,因而声音极其清晰。 时郁下颌线一紧,“谁伸舌头?” “那是我初吻……呜呜……” “谁?” “我不吃饭啦,好恶心呜呜呜……” “哥问你是谁。” “……你要打我?”他声音怎么那么可怕?一下子让明当当忘了嘴里恶心的感觉,神情怔忡。 “哥不打你,哥在问你话。” “那你好好问……”此时被强吻已然不算什么,哥哥情绪才左右她生死,明当当这么想着又哭了,她既感觉哥哥这儿有安全感,又觉得被哥哥这样爱护的我凭什么遭受别人的践踏…… “我可是哥哥捧在手上的宝啊呜呜……”明当当不禁这么哭出声儿。 “你是哥哥的宝。宝贝出来,恩?”他声音稍微温柔了些,带哄着。 明当当觉得自己好丢脸,刚才在外面就想发作,自己带的那些人吃干饭的啊,带他们玩的那么开心不知道保护她?但是她又知道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别说外人,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受害者都不应该在自己身上找理由。 他们只需要安慰就好。 正如哥哥安慰她时一样。 “宝贝快出来吧,哥哥着急了。” 明当当哭得乱七八糟,揉揉自己眼眶,这时候她有一点点诡异的想法,哥哥再多叫她几声宝贝……她就生龙活虎了。 妹妹 出了门,无颜面对哥哥。 她发生了十分丢脸的事,无地自容。 “先过来。”哥哥朝她伸出手,接着在她扭捏的迟疑中主动拉她,这回不像以前他们普通的牵手腕,而是直接拉住手掌,使得双方掌心相对,十指紧扣。 明当当好奇的一望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感受着其中的安全感,脸上表情舒缓许多。 这时候时郁已经牵她到餐桌前。 明当当坐下,他先温柔告诉她,把饭吃完,不吃要冷了。 她点点头。 …… 饭后,时郁在客厅沙发上陪了她一会儿,她把脸埋在他腿上,哭哭唧唧,直到睡着。 很多时候他知道这姑娘并非因为某件事本身伤心,而是对他的一种依赖,算内心缺爱的一种表现。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乌黑顺滑手感很好的长发,如果方便他会给予她一切她想要的安慰。 只是这个度,掌握在她手里。 腿上湿濡的痕迹逐渐消失,呜咽声也似埋入月夜无尽的雪中。 时郁叹息。 …… 阚森正在一家会所门前送朋友。 从三亚回来后他马不停蹄组织一场聚会,到凌晨四点,朋友才尽兴,他出来送人,然后自己再进去。 只是把朋友送走后,他脚步倏地走不动,侧身瞥着黑漆漆的墙壁,一道白晃晃的身影靠在那儿,形成强烈对比。 他走上前,“嗨,你还好吧?” 女孩穿一件白色吊带裙,长度及腿根,似乎喝醉酒,眸光妖丽,瞅着他,朝他招招手。 阚森扭头看了看四周,见空无一人,鬼迷心窍地走进黑暗中。 接下来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中。 “操……”阚森低骂着。女孩扒下他外裤拉链,矮身蹲了下去。 他眉头轻拧,手臂往墙上一撑,不堪刺激的,下颚微微抬,后来实在受不住了,将人扯上来,往墙壁按去,让女人背对着自己,伸手扇了两下,肆无忌惮。 “啊!”他大叫一声,慌忙退出,“你他妈怎么回事!” 此时那名女孩转过身,容颜娇艳,声音却粗如洪钟,“阚先生弄的人家好痛!” 竟是一道男人的声音。 阚森头皮一阵发麻,动作踉跄后退,赶紧拉裤子,他看都不想看那人一眼,匆忙往会所里逃。 这时候一辆黑车上下来两男人,像早已停在那方,只等他自投罗网,阚森一看暗叫不妙。尚未回过神,对方拳脚即已招呼到他身上。 监控死角。 凌晨绝境。 他求饶着,发现自己两颗门牙躺在地上,他是歌手,没有牙可想而知的糟糕,此时此刻,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得罪什么人,但仍然不可置信对方手段会这么下流,连人妖都送来给他造。 如果对方再准备齐全一点,人妖有偷拍之类,他就完了。 “对不起……”酒精加持,阚森已顾不得尊严,随便抱住一个打手的脚,先求饶了再说。 那两人听到这动静,真的停下。 接着,一双女士长靴出现在眼底。 “澜姐,我错了……”他只有道歉,对着那个女人,苦苦哀求。 赵立楠往后退一步,皱眉,“你到底喝了多少?或者说吸了多少?” “没吸……”他哆哆嗦嗦。 “那也太喝酒误事了。”赵立楠点了一根烟,在雪夜中燃烧,呵呵笑,“你不知道吧,因为你老娘半年奖金没了。” “澜姐,我都赔你,但今晚的照片不要发出去。” “你还知道照片啊?”赵立楠一笑,“就是要恶心你,连个正经妞都不给你。弄人妖的滋味可爽?” 赵立楠野路子出身,这手法的确她风格。 阚森恶心坏了,在地上作呕。 “我的人也敢碰。今后国内就别混啦。”赵立楠弹弹烟灰。 “不至于……”阚森垂死挣扎,“只是一个爱慕对方的吻……你们是不是过了?” “过?”赵立楠笑,“你们公司通稿都写好了,和她炒绯闻,别以为我傻。还有啊,机场那边,你敢让照片流出我就再告你一个强.奸。” “我他妈只碰了下她嘴唇……” “你强.奸过的人还少?”赵立楠冷笑,“敢扯当当一分一毫,刑事上我也给你吃一壶。” “澜姐……”阚森想去抓她腿。 被赵立楠一脚踢开。 她干脆利落的看了眼地上呻.吟的男人,对两旁人说,“再好好伺候伺候。务必不要打脸,明天开始,他可是要上镜的人。” 说完,嫌恶地借雪擦了擦自己鞋底,利利索索离去。 …… 车上。 男人全程旁观。 赵立楠上来后说,“要不要我去安慰她?女人和女人间好说话。” 他沉默,过了片刻才从窗外收回视线,冷声,“她没事了。” “哦。”赵立楠不敢多说什么。 …… 第二天早上,明当当果然就生龙活虎。 在餐桌前一边吃早餐,一边刷新闻。 “我觉得很恶心。”间隙中对她哥哥这么说,“但是,看他这么惨我又爽了。” 阚森野合——这条新闻已经爆到千家万户,大约菜市场阿姨们都有所耳闻。 时郁搅弄着咖啡勺,眉眼低垂。 “哥你不高兴了?”明当当放下手机,拿纸巾擦嘴,一边小心问他。 他笑了笑回,“没有的事。” “你有。”明当当肯定,“最近你总心事重重。” 不是他总心事重重,而是她根本不了解他。 时郁感到孤独。 他放下勺子,干脆和她开诚布公,“你喜欢阚森?” “……”明当当惊,“我喜欢阚森,我有病?” 她表情不像撒谎。 时郁点点头,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就这么点点头。 明当当后背脊一阵发凉,小心翼翼,“哥,你有话直说。” “好。”他再次点头,声音低沉温柔,一如他动作,极尽优雅从旁边公文袋中掏出一叠大概是照片的东西。 当明当当看清照片内容她就慌不择路,口中牛奶也呛出,刚好洒在一张照片中的女人翘臀上。 其实她也不知道那算不算露。 毕竟穿着白色连体泳衣,根本不算暴露,但是在水下时,从后拍摄泳衣就如牛奶一般贴合臀肉曲线,在淡蓝水光中,游弋着,暧昧又情.色。 明明很正常的游泳姿势,因为拍摄角度的刁钻,变得不堪入目。 明当当感觉自己的脸烧灼起来,像两块炭火贴住了她皮肤。 无声。 长久的无声。 无声有多长尴尬就有多长。 粗粗扫过所有照片,明当当就心灰意冷,她静静抬眸,望着桌对面男人不知情绪的脸,“这是偷拍……” 声音小到心脏都在疼。 她不知道哥哥怎么想她,这些照片本就不该给做为兄长的人看,在三亚那几天,她甚至会准备两套泳装,一套保守严实穿起来跟他视频,告诉他她马上要去游泳,一套是汇报一结束,立马换上的装备,能有多性感就有多性感…… 现在这些不堪入目的偷拍不但到了他手上,还直接告诉他,她在欺骗他。 明当当感到羞耻和愤怒,但是愤怒得克制,这是她自己的失误,“您……从哪儿得来的……” 不自觉使用尊称。 小心翼翼。 时郁告诉她,都是从阚森电脑里取出。 她终于破口大骂:“这个畜生。” “你不喜欢他,就该远离,而不是给他机会接近你。” “那是群众性狂欢,我怎么知道他偷拍我。” 时郁笑,“那行。为什么骗我?” 她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半晌才发声,“你让我不要穿暴露的衣服。” “所以就撒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别说这么难听啊。”明当当为难,“哥哥啊,我是真的爱您,如果可能不想骗你的,只是想让你安心,你虽然什么没说,但我知道你想看看我在三亚做什么。就只好给你拍了那些照片。” “你总有理。”时郁看着她,像无数束手无策的兄长一样,不愿过于严厉拉开与她的距离,却总被气地鸡飞狗跳,他尽量平和,“好,就算这件事不提。关于男女关系上,对你心怀爱慕的人一定要避嫌。” “……”她的表情一听就是不赞同,但忍了忍,似乎在等他一次性说完。 时郁却在这一句话之后就收手。 他一惯知道怎么用最少的句子激怒她。偏偏在他眼里他却认为那些句子是至理名言。 明当当气愤到无以复加,抬手将那些照片扔掉,哗啦一声发出巨响。 有些没扔进去的,她气冲冲的撞开椅子,到地下去捡。 捡完后狠狠砸进垃圾桶,再啪一声盖上,人就坐在垃圾桶旁边,抱住双膝,独自生闷气。 他见她这样,反而再接再厉,“明知道李辰喜欢你,他的玫瑰你就不该收。” “你在教育我?” “是。” 明当当反对,“你明明是苛责!教育是承认我的优缺点,而你现在眼里只有我的缺点,认为我罪大恶极!” 他盯着她背,并未回复。 她激动的说,“你说我这个不该,那个不该,可实际我什么都没有做错。李辰我明确跟他说,我不喜欢他,他自己把我话当耳边风,认为我的回复都不重要,却莫名其妙在意一束破花?” 他皱眉。 她继续,“哥哥你一点都不为我思考,你老是觉得我错!其实只是我太过优秀,他们得不到我诽谤而已。为什么别的男人就不会嫌弃我和他们玩,或者穿得漂亮是打扰到他们呢?” “你没错?” “我错在太优秀!” “……”时郁冷笑,“你错在这张嘴肆意妄为,而手脚过于稚嫩。” “什么意思?” “不自量力。” “好啊好,”明当当点头,“你总是对,因为你是哥哥,话语权在你手里,我是妹妹我就是错的!” 说到这里似乎没什么好谈。 反正她不会承认她在男女关系上有任何错误。 “如果每个男人见面,我都要做测试题一样做出标准距离,那我活着是为的什么?我为别人活吗?”她气愤,“别人爱我,为什么要说我错?你无理取闹,大男子主义,法西斯!” 法西斯半晌没回声。 明当当情绪激烈,下颌微抬,倨傲地斜睨着外面的雪,心想,你再说我我都不会承认错误的,凭什么受害者需要道歉? “那以后我不管你了。”他忽然平地一声惊雷。 明当当一懵,当即就慌了,转头,表情更慌,连声音都发麻,“哥你怎么了!” 纯洁 男人脸色苍白,闷着头剑眉紧拧,他今天早上有一个重要会议,所以手上一直拿着一部手机。 明当当过来查看,被他拿手机的手推开。 另一只手按压在胃部,老半晌都起不来。 弓腰缩了一会儿,听到她在家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冷冷出声,“餐边柜……” “好好好!”她表情惶恐,跳到餐边柜,翻了两个抽屉翻到药片,跌跌撞撞的跑来。 “不用你……”她给他倒水,他嫌弃。 温水,扣了药片服入后,时郁仍趴桌面上,此时此刻,一点不想和她说话。 她没穿鞋,光裸细白的两脚在地上相互摩擦。 时郁垂着的视线不至于算太寂寞。 他唇色发白,抖了抖,终是没开口。 “我错了……”她两脚踩地更用力,局促不安。 他闭上眼。 “我不该说你法西斯。我太坏了。” “请原谅我哥哥。” 哥哥没原谅她。 好几天不理不睬。 明当当伤心欲绝。 她在网上用小号对阚森一顿抨击,都因为这个坏人刺激到哥哥,试问,哪家哥哥收到自家妹妹被偷拍的照片不是又气又心疼呢? 甘心给他骂几句就好了,况且时郁骂人不是戳人脊梁的脏话连篇骂,他连骂人都是温柔的,她为什么忍不住像只炸毛的孙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呢? 还太优秀? 真他妈优秀,你把世上唯一一个为你好的亲人气到胃病发作可真能耐了! 可明当当一方面又委屈。 她明明什么没做,就被夺走初吻,又被偷拍,外加哥哥还要怪她和阚森走得太近。 天地良心,她和所有人都走得近。 真是烦恼,如果可以,宁做一位平平无奇的女子,这样别人就不会注意到她了吧? …… “你在哪里?”又过了一天,明当当忍不住主动打电话给他。 他在外面忙,《复仇3》春节档上映,他饭局一场接一场,明当当已经快一周没在白天看到他。 “相亲。”低缓的男声透着散漫。 明当当确定自己没听错,她愣了愣,像在给予他空间改口,但几秒后他那头风平浪静似乎在等她挂电话一样。 明当当小心翼翼望了望四周,见无人,轻咳一声,嘴角翘起,“真的?” “给你听听她声音?” “谁啊?” “不认识。” “……”明当当讶异过后唏嘘,“你不喜欢她吧?这么无聊,人家姓名都不关心?” 他没回答,只低声,“没事挂了。” “哥哥,你不要不理我……”她忽然哽咽,“想要怎么罚我你说,我都做。” 夜色疯狂捶打她窗户。 女孩纤瘦的身体在床头蜷缩。 肩头一耸一耸。 “我下次不惹你生气,也不和他们玩儿,行不行?” 相信任何一个男人都拒绝不了美人垂泪的哽咽。 无关她是妹妹,还是其他。 …… 零点的电影院,幽静沉寂。 戴贝雷帽的小姑娘坐在圆形玻璃桌前等待。 十二点二十分。 电影即将开始,稀疏的人流开始进场。 她穿一件鸵鸟毛的外套,在暖风下长长的白毛微动。 倏地,一道女声响在她头顶,“是当当?” 她先看到男人的鞋,才注意到女人的声音。 他先来到她面前,而女人在她侧面。 明当当抬眸看侧向,看到一双尖头皮靴,腿是绝对的美腿,又细又长,和哥哥挺配,再看上半身肩型挺拔,脸虽不是娱乐圈中的花瓶脸,但很有气质,和姜信宜不分伯仲的那一挂。 她微笑起身,“你好。” “你好。”对方腼腆笑,很矜持,时不时美眸转向时郁,里面带点期待。 他不负所望,给两人介绍,于是明当当知道了那个女人姓钟。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明当当一通哭,惊动女方,女方大方善意提出和明当当一起看电影。 她于是惦着脸来了。 钟女士欢乐开口,“没关系的,刚好可以从你口中知道点你哥哥的动向。” “你们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听对方口音,和时郁不算陌生。 “是的。”对方打开话匣,和她讲起两家的渊源。 敢情就是世家联姻么,和盛瑶一个道理。 明当当不禁替哥哥感到悲哀,想私下问他为什么不自由恋爱,好好的人干嘛相亲。 但是没有机会。 他对女士间的话题不感兴趣,来了后对她唯一的一句就是,“看完立即回家。” 明当当当时一瞪眼,他却没接收,转身去前台买食品,说实话他背影还是小时候第一次带她进影院的清隽模样,只是型号大了一点,对她的喜好也未记错。 炸鸡,爆米花,可乐,还有一只粉色玩偶,给她配齐。 至于钟女士,他半点表示无。 钟女士自己解释,“我戒糖。当当你一个人吃。” “哦呵呵。”明当当开怀笑,“我也戒糖,不过每次都是明天。” “你身材好,年轻代谢又快,先人生须尽欢吧。”钟女士笑。 就这一笑,明当当对她满意极了,觉得她特别像自己小时候喜欢的某位影后。 看电影时她和哥哥隔开了,而和钟女士并排,钟女士另一边是他,她有时候会凑过去和他低语几声,他未回话,但是会侧眸瞧对方,并且带着笑。 在影院的蓝光下,时郁的脸幽昧又梦幻,尤其笑时,让明当当相信钟女士一定被迷翻了。 整场电影钟女士嘴角就没落下过。 不过对方也很厉害,常常只言片语就吸引时郁的注意,令他笑逐颜开。 一场电影结束后,明当当意犹未尽。 出了包场厅,已经凌晨三点。 她精神虽然亢奋,但体力有点不支,浑浑噩噩去卫生间上厕所,回来后两人还在那边聊。 “当当,今天我先回去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聚。”这句话说地眼波流转,情绪动人,一会儿转给明当当,一会儿转给她的相亲对象,尤其最后一句下次有机会再聚,深情婉转,要把时郁烧着了吧,明当当一个外人都手脚发麻。 可真是一个调情高手,男女通杀型。 “不要我送送吗。”下电梯,他们站在前面,时郁很绅士风度。 楼下停着两辆车,其中一辆来接钟女士,她笑着眼神不舍他,“没关系,你我不同路,特意绕没必要。” 他轻声,“好。” …… 将人送走。 明当当声势浩大的挤上他车,在副驾上她一副要他老实交代的激动神情,“你一开始叫我看完立即回家,我以为你要去和她开房!” “幼稚。”他慢条斯理扣着安全带,唇角笑意疏淡,但看得出放松。 甚至在扣好安全带后并不着急走。 他静静坐着,由她大呼小叫。 “我觉得她漂亮又聪明,比姜信宜还会来事,如果你娶她将来一定是位贤内助。” “娶?”时郁笑了,笑地往后靠,又不屑与她解释。 明当当笑,“你干嘛,我说的不对吗?相亲不就是要结婚?爷爷奶奶那么催你,马上过年七大姑八大姨也上阵,你不如随了钟女士吧。” 她说地开怀,但不见得是在逼迫他,稀奇的意味更浓厚。 时郁扭头看她,漆黑眸底没多余苛责,低声,“是你被她收服?” “是的。”明当当大笑,用手指在自己眼前划着,“她那双眼啊,好电!” 她试图学习对方,挤眉弄眼半天失败告终,但是把时郁惹笑了。 他笑声真好听。 使人不自觉安静,给空间让他单独释放。 明当当收了收自己的,挠挠头,害羞又满足,“你终于笑了。” “我笑了很多次。”他指今晚。 明当当却说,“但只有刚才那次发自真心。”她看过他太多笑容,每一种表达方式都显示了他的情绪,她认得出。 时郁于是收声,静静望向前方,“没错,哥对她没感觉。” “为什么?哪里有问题。”明当当认真,“是不是不应该相亲,还是得随缘遇到?” “和相遇方式无关。”他低沉笑。 明当当好奇,“不想谈恋爱的话,今晚为什么又答应?” “因为她穿了一件白裙子,挺好看的。” “啊,我知道了!”明当当再次大笑,“你就是第一眼顺眼然后就贸然答应了!” 他不置可否。 明当当挖了一勺冰淇淋进唇中,思考笑,“我也挺喜欢白色的。柜子里都是白色衣服。” 他眸子倏暗,无声。 她嘴里说不完的话,“哥哥,但是呢你不喜欢一个女人,肯定是她哪里不对你路线。是性格?长相?还是处事?” “长相。”他竟然回答了,但稍有保留,“好了,回家吧。”说着想发动车子。 明当当却一下子扑过去,压住他腕,她手上的冰淇淋因此差点滴到他小腹上,时郁眉头一下拧了,往后让开,明当当嘿嘿笑着,将滴在他西裤上的两滴,鬼画符一样随手擦开,也不心疼他价值不菲的西裤,一个劲儿像在拧一块抹布。 时郁眉间褶皱更深,“别擦了。”一副早已习惯她的平静坦然样子。 明当当嘿嘿笑着,极其不要脸,连个道歉都没有,继续端回身体,吃着冰淇淋自认直达他心灵深处的鬼祟问,“那你不喜欢她哪里?这很重要啊,以后奶奶再给你安排相亲,我给你对照,不行的直接pass。” “哥谢谢你。”他笑音没好气。 明当当偏生不要脸,故意当真,嚷道,“说嘛,到底哪里不让你满意?” “嘴。” “哈哈哈哈哈。”明当当崩溃。 寂静深夜,商场门前的空旷广场。 耳畔竟是她笑声。 时郁享受又难捱,淡漠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说!嘴?人家嘴怎么了!” “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回她笑疯了,虽然背后议论人不好,但是相亲就得给人评头论足好做决定,明当当毫无愧疚感,甚至极认真帮他参谋,“哎,你真不行,人家嘴那样才性感,你根本不懂女人的美。” 时郁反而皱眉,认真回,“哥觉得你那样的正好。” “我啊?”明当当指着自己粉唇,连连摇头,“其实我也大,化妆师老说再小一点就完美了。” 时郁想笑,告诉她,少吃点就不会撑大。 可她低头不住往嘴里送冰淇淋的样子,着实可爱。 他看地忍不住上手安慰,指腹热烫的抚摸着那儿,“这样刚好。” 这四个字没问题。 但是,本来两人有一些距离,他忽然侧身这么一按住她时,明当当只觉得热,她脑子“呲”一声,燃烧。 哥哥 这样刚好。 骚耳的磁性男低音,在车厢无限放大,明当当眼睛瞪着,僵直到已经不会转。 哥哥干嘛? 为什么凑那么近? 他眼神像蒙了一层水纱,过滤去杂质,带光柔软着如星星坠落海面,明当当有一瞬间似听到海浪的声音,他冲击着她。 ……还看。 “好好吃。”这三个字倏地打破莫名地令人不知所措的气氛,如当头一棒捶醒她,明当当惊叫一声,“好痛!” 他指腹重重擦过她嘴角,令她感觉自己嘴角都快变形! 刚才对外人那么温柔,对她就这么坏! 明当当脸气成河豚。 时郁正过身子,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擦沾在指腹的冰淇淋,眸光深邃情动。 明当当毫无知觉,离开窍似有十万八千里距离,她埋怨地为自己嘴角打抱不平,“哥哥,你真的变了。” “怎么?”他兴味瞥过眼神,似对她不甚在意,虚虚的漂浮着。 “你真的不再管我了?”她焦急看着他,见他不为所动似默认,就慌慌地说,“你不管我我就不帮你参谋。” “参谋?”他笑了。 今晚笑太多次,因而嘴角显得有些僵硬。 明当当说,“或者不参谋也行,我可以给你打掩护,奶奶逼你相亲的时候我就救你于水火。” “你很烦。”他再次笑。 明当当也笑,“哪里烦?人家为你操心啊!” 他不再交谈,倾身扯出安全带,将她绑在副驾中。 明当当看他这样,内心得意,废话这么久其实就在等他为自己系安全带啊,他可是真不是上道,让她等这么久! 于是明当当安心了,觉得今晚出来收获巨大,哥哥原谅她了! 踏实和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然后安睡。 到家后她其实有感觉,但就是故意不醒。 让他公主抱自己,听到他凝望着自己许久后无可奈何叹出一声宠溺气息,接着靠他胸膛,如一片云被安送到了床际。 明当当快乐。 …… 新年,如约而至。 即使和哥哥再亲,也知哥哥和她不一样,哥哥有自己真正的家人。 爷爷奶奶高龄不说还有一个石夏年。 除夕夜,她没跟他回去,而是和床单厂的朋友们在mao酒吧过了一个自在的年。 反正以前她都是这么过的,也没感觉到受伤害什么。 “你现在变超级强大,健谈快乐,和从前派若两人。”酒吧里见到她的熟人一致这么评价她。 明当当笑逐颜开,“是么。” 至于到底是不是她心里有数。 正因为有数,有一份底气支撑自己前行,她得对得起这股背后的力量。 喝了几杯度数不高的葡萄酒后,她放下杯子,不肯再沾了,“我九点得回去。” 她说。 舞池中人群正骚动,彩片从上空飘洒,宛如置身在一个迷离的不真实世界。 一名女性朋友拉着她手喊,“九点?有没有搞错!哈哈。”最后两声,似乎嘲笑她的扫兴。 明当当同样朝对方喊,“我哥在家等我。” “没关系,我妈也说了等我呢!”对方喊,“家长都这样,放心啦,他们等习惯就好了!这可是新年哎!” 明当当想想也对,谁会在新年派对里九点就回去? 但心里还是发憷,一再提醒,九点就走,九点就走,神经都快念大条。 九点二十分。 走廊昏昧,男男女女纠缠,谈笑,快乐着。 地毯厚实,踩上去无声。 明当当走了几步,快到卫生间门口,倏地一回身,瞪背后的人,“你干嘛?” 这人不是别人。 是余旸。 明当当注意他半晚上了,一如既往不合群,她来后都没和她打过一声招呼,这会儿上杆子追她到女厕所干嘛? 余旸站在暗光里,身形高又长,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安静帅气,他淡淡瞅着她,忽尴尬一声,“拉链开了。” 什么? 明当当有一瞬的愣,继而面色微热,说,“哦。” 又担心,难不成我胖了? 她穿得裙子很保守,长袖及膝,唯有背后一截儿拉链,封存她美好的躯体,这会儿竟然崩开,她不禁怀疑人生。 伸手够了够,手臂也似壮了不如以前灵活,竟然没够着。 她脸更加热。 他忽然靠近,在她很近的地方,“我帮你。” 然后不等她点头,抬手,轻微一声,完美解决她的尴尬。 明当当和他立在狭窄的过道内,不时还有人经过,他们得避让,如此不方便,却根本挪不走脚步。 她面对他,忽然抬眼问,“你怎么看见的?”刚才听声音,拉链只是下来一小段,酒吧光线昏暗,得有超强的视力才能注意到。 他脸色微变,好像有点尴尬,或是不自在。 明当当嘴角微扬,自信,“你盯着我看?” “想多了你。”余旸失笑,似乎在说她自作多情。 明当当也不矫情,“那我上洗手间。过会来跟你玩儿。” 各人性情不同,反正总要有一个人主动。 她眼底落落大方,甚至有点高傲,但她的高傲又如此特别,是那种打心底的唯我独尊,却不带对旁人的鄙视。 仔细瞧,甚至从里面感受到温情。 “好。”余旸笑应。 她点点头,留下一道美丽的倩影,转进前方。 …… 音乐悠缓。 牌桌战酣。 明当当单手支下颚,另一手抓一副好牌,她其实对赌博完全没兴趣哪怕只是游戏,但余旸喜欢,他这个人又很闷,难得参与众人的娱乐,她必须得陪两把。 “我又赢了。”今晚幸运之神完全在明当当这边,赢到发麻,发吐。 余旸输了不少,但一洗牌众人才发现端倪。 接着一阵哄闹。 “行啊,她的牌你都不要,干嘛呢,一家的啊?”光哥这话简直像一颗炮弹在平静天空打响。 明当当又奇怪的热了脸,这种场合她微不习惯,于是说,“我得回去了。” 旁边人正闹得酣,哪里放过,直接嚷:“当当是害羞了,余旸还不哄哄!” “够了。”明当当佯怒,“我真要走,十点钟了!” 光哥觉得扫兴,“哎,今晚我不知道听你说了多少次得回家了。” 明当当也感到抱歉,“不回去,我哥要担心了。”难得她玩到这么嗨还惦记着家里有人在等。 余旸放松之色一敛,“我送你。” “不用。”明当当起身,“保镖在等。” 她现在是大明星,出行前呼后拥。 就连今晚的新年派对,光哥为了她都得清除外人,不然她哪里能玩到这么自在。 余旸今晚的“轴”在此刻表现的淋漓尽致,没管明当当的拒绝,径直起身,送她出门。 …… “好了,你回去吧。”到外头,明当当上了车后让他离开。 夜色中余旸穿一件黑色外套,原本脖子上裹了一条围巾,只不过现在到了她肩上。 男人的围巾又宽又大,似乎还带着他体温。 明当当感谢,笑道,“谢了。” “到了发消息。”余旸朝她扬扬手机。 明当当微笑,“好的。”又略一停顿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这是魔音原来的主唱?”路上,保镖大哥好奇的谈起。 明当当笑,“怎么就原来了?现在就是。” 保镖“哦”一声,有点奇怪,“这男人看上去不错,不过听说不合群,这次春晚也拒了。可他们歌去年那么红。” 魔音去年发行的第一张专辑,有两首主打歌爆了。 老少皆宜,全国流行。 接到春晚邀约不奇怪,奇怪在人家拒绝了,不止春晚,其他地方台邀约也一并推辞。 “谁知道他怎么想。”明当当若有所思低声,“毕竟有才华的人,都有些特立独行。” 保镖大哥笑,“是挺有才华。”说着哼唱起其中一首,大为赞叹,“这词曲写的都绝!” 明当当笑了,像听到自己被夸一样开心。 …… 整个人云里雾里的到了家,在庭院一抬手腕看表,不禁低呼一声,接着以百米冲刺速度,撞开大门。 客厅内,地暖低鸣。 明当当低头换鞋,表情紧张,多么希望哥哥没有回来,但玄关的男靴清清楚楚向她展示,男人所走过的地方,是带有大片青草地的地形,时家就是植有大面积草坪的设计,他大概陪爷爷在草坪看花看过盆景。 此刻,辛劳后安静立在地上,比她鞋子威武好多。 明当当弯腰,捡起自己一双高跟鞋,轻轻妥善地靠着他鞋放好。 来到客厅。 “哥。”声音甜腻,“新年快乐。” “你晚回一个半小时。”对方不客气,手里翻一本杂志,看也不看她一眼。 明当当哀求,“就一个半小时,也没有很晚。” 他睡衣已经换好,一套墨蓝色缎面料,显得他人帅脸冰,闻言,自镜片下漫不经心抬一眼,“呵。” 轻轻松松一个音,明当当压力倍增。 她嘿嘿笑,献宝转一圈,“哥你看,我今天裙子漂亮吗?” 实则在告诉他,长袖及膝,连领口都是包领,我很乖了有没有! 男人不领情,脸色淡漠,瞧着杂志,不看她。 明当当泄气,轻哼一声,失望地转回餐厅喝水,喝了一会儿想起自己带了酒吧里一种很好吃的清凉糖给他,立即兴高采烈翻了翻,结果却翻空。 她眉头皱起,不甘心找了找,没有。 怎么可能。 她意外,接着想起什么似的,从客厅一溜烟儿而过,捡了高跟鞋重新穿上,打开门出去。 “做什么……”他这时候关心了她一声。 明当当声音从外飘回,“我糖掉了,我看看监控!” 时郁脸色倏地一虚,笑眸飘忽。 …… 监控室在外头,为一包糖着实兴师动众,但给哥哥的东西大费周章都不叫辛苦。 她快速动鼠标翻了翻,不到十秒就看到自己回来时的画面,她穿得漂漂亮亮,在包里掏着手机,结果带出糖果袋掉进花坛里。 “找到了!”明当当佩服自己,为了哄哥哥真是细心又诚挚,准备关上电脑赶紧去捡,就这么不小心一动,进度往后拖了五分钟,她就看到一个男人进门的画面,瞬时,她嘴巴张大,惊悚又生气。 “时郁!!”她在监控室里爆发,什么糖不糖的,丢给蚂蚁吃好了,她火烧连营般,从屏幕前烧到客厅。 那个男人倒好,刚才深沉无比,这会儿直接从沙发上弹起,要多不庄重就多不庄重。 “你骗我!”明当当气愤极,扯过一块靠枕,对着他还敢躲闪的身子一阵敲击,“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坏蛋!” “怎么了?”他笑,肩膀都抖起来,一只眼镜腿掉落,他扯下,修长手指夹着随意放至一处,悠闲,看热闹,坏,肆无忌惮的眼神。 明当当指着他,气得喘,“你,你……只比我回来早五分钟!装什么装!” “还教训我呢!是不是火急火燎换衣服了就为了阴我?” 明当当崩溃,“我打你!我打你!” 鸡飞狗跳,时郁被她反剪双手按在沙发里。 他直喘气,又笑又崩,“哥逗你玩儿的。哥错了。恩?” “你快不行了吧?瞧你笑地……”明当当打他,又踹他,蹬他腰,若是外人视角看还以为在泰式按摩,但是时郁受不了,他笑声渐消,倏地彻底没声。 明当当:“……” 咋地。 笑死了? 妹妹 由于他前科累累,明当当静默不动。 除夕夜客厅,两人就以这种奇怪又诡异的气氛静止着。 他被她反剪在沙发上,俊脸埋进布料里,只留柔软乌黑的发丝对着她。 她试图叫醒这人,叫他别装,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游戏她玩腻了。 于是放掉他手,抱胸居高临下说,“算了。大过年的不跟你计较。” 穿好拖鞋,从沙发下来,不跟他玩儿了。 到外面捡糖果。 捡完后她从袋中拨了一颗进自己嘴里,另外拿出几颗,高傲着脸走到他这边,“吃不吃啊?很好吃的。” 他“唔”了一声,声音虚弱,很像那次被她气出胃病时的反应。 明当当心一麻,裹糖的舌头倏地下被牙齿伺候,痛到眼泪直飚,嘶嘶着气,偏偏又是清凉味,简直火上浇油,她苦不堪言,捏着裙角坐到他窄腰旁边,“哥哥……”语气那叫一个柔软淑女,“对不起……我是不是踩着你胃了?” 他不答。 仍旧埋着,看上去吓人。 她秀眉拧成毛毛虫,扭臀往他腰侧再贴了贴,低柔,“哥呀,您腰太不管用了,就踩两下嘛,直达胃部阵亡了?”又想起什么,拧着眉说,“我上次坐你腰上,你俯卧撑,你哼哧哼哧的可厉害了……是不是最近用的频繁,不中用了?” “没有……”哥哥快被她气死。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单手支下巴叹,“承认没关系,你不行就是不行,别撑。” 话一完,他直接暴起。 “啊!”明当当惊叫一声,只感觉扑来一道墨蓝色暗影,她双臂一痛,被一股力量带到由坐姿变为躺姿,好吓人,好吓人……她惊叫,像坐过山车突然被倒转,又惊讶与他的力量,那是一种磅礴如山海的幽静力量,看上去平静实则捏她如捏一只蚂蚁。 “哥哥哥哥……”明当当跩他,什么关键不关键部位,她要打胜仗! 嘴巴哀求惊呼,“饶了我,饶了我……”两腿——你给我死! 时郁被她踹了好几脚,在大腿,膝盖和肩膀,不过他除了保护要害部位,其他的都任她闹。 明当当火了,“我踹你脸啦!” 他不为所动,甚至还笑了一下,那柔软的发丝自眼角晃动,一下下戳着他的眼睛,褐色似看淡生死唯独对她一笑倾城的眸,明当当盯了几眼一下克制不住,到底没舍得破坏他的美。 但老是下风,她不可能。 大吼大叫,“我错了,真错了,放了我!”兵不厌诈,总有反击时刻,被他这么按着就束手就擒,她丢脸,她不行! 男人却不上当,闻言淡淡一挑眉,用最不受打扰的姿态淡定朝她这火.药桶又扔颗炸.药包,“哥腰好不好,你不体验过?” “啊啊啊啊啊!”他竟然讽刺她。 傻傻的人儿,傻傻的人儿,真是女娲重新捏情商都治不了她! 她听出嘲讽,听出对她的不屑,却唯独没听出这是一句调情话。 这姑娘一疯,战斗力爆棚,什么风花雪月,时郁弹再好的一手琴对这头疯牛身上也是于事无补。 她,“咳咳咳咳咳!”一连串咳,还翻出眼白儿,为求逼真,手脚也倏地僵直,怕他不清楚,补丁哐哐哐砸地叮咚响,“糖糖糖糖……糖卡……” “唐卡?”时郁微怔,智商如他都被呆愣几秒,好好的玩着呢怎么回事? 她继续打补丁:“卡卡卡卡卡……糖卡……” 怎么还不上当!补丁再打下去就不像被卡住了啊! 终于,身上男人俊颜变色,倏然一扣住她下颌,另一只手兜着她腰,明当当都不知道怎么发生的,她发现她对于男人的力量和各种翻弄女孩的手法一无所知,他这么一卡她下颌,一兜她腰,她就被从沙发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脸朝下,身子以腰为重心点垂在他手上方,他膝盖还给她胸送了一锤。 “快吐!” 她就真“呕——”,被他顶吐。 ……妈妈呀。 明当当都要疯,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就是。 见没有东西出来,只是干呕,他再接再厉,对着她两肋骨下方的中心点,用拳头送了一下。 她…… 就崩溃。 非常非常的后悔。 海姆立克急救法对卡物十分有效,但关键是正常人被这么运作两下,真的超难受。 她半死不活。 哥哥焦急,“当当!”准备换姿势运作。 明当当任由他将自己又翻了一个面儿,犹如煎鸡蛋,两面都均匀的焦黄,她就觉得又气又好笑。 最终,面部对着他焦急神色时,她憋不住,先咬着下嘴唇,后来声音连环“噗噗噗”地厉害,就索性放开了大笑。 笑到肚子痛。 他如梦初醒。 失了力道。 明当当由他手臂上滚入沙发,又从沙发笑到地板,她想起一个表情包,自己模样大约就是那般。 时郁却一言不发,然后脱力似的坐回沙发,冷漠整理上衣衣襟,不是很配合她的笑容。 明当当擦了擦自己两眼角的泪,对他哼,“谁让你总是玩我,这次到我玩你。”她得意,“效果很不错嘛。” 时郁瞅她一眼,没说话。 明当当又爬到他膝头,自己摊坐地板,幸福的拿手枕着他那儿,“你以前拿番茄酱涂嘴角,又装喝了正常的水,害得我都吓死,还上当喝了半瓶盐水,今天就是你的报应,哼!” 傲娇的尾音,别提多得意,又说,“我今晚一直都没上当呢!” 她始终认为他刚才埋在沙发里是要拿她玩笑。 她偏不上当还反将他一军。 简直漂亮。 气氛相比之前的鸡飞狗跳此刻十分宁静。 他在她眼神触及不到的范围,垂眸睨着她发顶,很温柔的笑,“傻瓜。” 宠溺,无奈。 她怎么能知晓他的状况? 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大言不惭,“下次再开我玩笑我就百倍吓你。” 刚才他都焦急的脸色白了。 又笑,“哼,也不准对我拿哥哥架子了。只不过早回来五分钟而已,竟然骗我!” 她小嘴儿嘚吧嘚吧,说不完的话。 时郁听着,忍不住揉揉她发顶,目光温存。 明当当感受他的温柔力量,不自觉快乐闭上眼,“哥哥,我真的好爱您。” 头上力度倏顿。 她内心祈祷,在除旧迎新夜。 这个从小陪她玩儿的大男孩,就让她陪他到老吧。 他“恩”一声,回应她那声我爱您,如果明当当够敏感一些就会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回应她的这句爱意,在成年后。 可惜正如某些隐秘的事,即使正大光明就在你眼前,也会因为更快乐的事而暂时忽略,就像那条挂在明当当包带一起进屋许久而不被发现的男士围巾。 …… 到凌晨三点,看完回放的春晚,两人分开。 她在屋里洗漱,护肤,倒床呼呼大睡。 而隔壁,深冬寒节,男人打开窗户,沐浴冷风,解不了身心的燥热。 纯洁 早上起床,他眼下呈青黑色。 特别明显。 明当当坐在餐桌前,盯着他眼细瞧,瞧着瞧着就发笑。 他抬眸赏她一眼,知道对面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果然,她嘿嘿两声开嗓,“哥,你是不是想姑娘了?” “咳。”饶是知道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眼珠子一转就憋着坏,时郁仍被她这没皮没脸的一声吓着。 他取餐巾,掩了掩自己嘴角,低训,“和哥哥不要没大没小。” “怎么了,人的欲望是天性,哥哥想女人天经地义。”想想看,他一个成年男人没有女伴,孤独漫长的夜是多么难捱啊。 她小脑瓜转地飞快。 时郁餐巾一扔,后靠椅背,深沉凝她。 她这才轻咳一声,假装自己刚才没说过那话,但是内心忍不住一声,老古董! 吃过早餐,老古董带她去看老老古董。 她在北城没有亲戚,老家那些也早不来往,她成名后有过去一些亲戚侧面打听她,但也只是侧面,他们接触不到她。 有一些在网上散播她过去的品性,不过多被淹没在粉丝大军中悄无声息。 其实真相是明当当小时候生人勿进,和除了自己过世的母亲以外的任何人不亲。 要算亲的话,家楼下麦当劳的女店员算一个,还有一个最特别的当然专属时郁。 从八岁见到他,这人就未放弃过她。 所以现在她谁也不属于,但一个特别的存在,非哥哥莫属。 她是他身上的菌丝,像青苔附着大树,星星伴随天幕,沙子嬉戏海洋,天经地义的共生关系。 谁也无法分开。 典雅装潢的会客厅内,老人家的目光锐利又深沉。 时郁爷爷今年八十高龄,身体健朗,精气神也恍若七十岁人,一举一动有力,迅捷。 “真是好久没见你。认不出。”爷爷笑。 明当当穿着新年的装扮,白色羊毛裙加红背心,长发卷绕着,头上盖一顶同样红色的贝雷帽。 靴子头部尖尖,显得腿型越发修长。 整个人乖乖的,和那时候走的样子别无二致。 时郁奶奶身为女性,忍不住擦了擦眼角,低颤,“哪里认不出?我看和以前一模一样。” 爷爷不满意,“早该来看看了。” 怪她来晚了。 明当当尚未回话,有人帮她回,“是我忙,她早求着过来了,自己一个人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家。”奶奶说,“去年夏天参加节目,我和爷爷每期都看呢。” 明当当点点头,“我以后经常来。” “是啊。我们都老了,看一面少一面。”奶奶似有感而发,说的话有点悲伤。 明当当和除了时郁以外的长辈谈话,很不灵活,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焦急眼神瞥他。 他倒是没过多安慰,只笑了几下,牵牵老人的手,这独孙的效应就显现。 奶奶欢喜拽着他腕,一改愁容,“你呀,别顾着忙。新年又长一岁,终身大事赶紧敲定。” 时郁听到这话就头疼。 不吱声。 爷爷说,“结早了也不行,伴侣一定要慎重选择。” 他一时不知该听谁的。 索性在这话题上当隐形人。 “当当你瞧你哥,他是不是有问题?这么多年一个女孩儿没谈过!”奶奶生气了,连有问题这话都飚出。 爷爷适时闭嘴。 这个时候女人发起火来还是不要往前凑的好。 “他没问题的。他功能很好。”可能这么多年第一次应付对自己真心实意好过的长辈,明当当急于表现就嘴笨了,一句他功能很好,惹来三道同时不可思议的目光。 爷爷奶奶就不用说,瞬间燃起惊天八卦似的目光,不可置信,“难道你们……” “什么?”明当当焦急,但其实并不明白爷爷奶奶的意思,只为自己说错话而紧张无措。 老人家心里可不得了了,一瞬间硝烟四起,看看人小姑娘清纯茫然的样子,一并把气撒向时郁。 他此刻看到了自家奶奶眼底惊诧过后的大局为重,眼神命令他赶紧对当当负责,亲上加亲抱了重孙就原谅他的不知轻重…… 时郁:“……” “奶奶,你别误会!我没有说哥哥乱玩。”明当当看这祖孙三人眼神交锋,立即后知后觉,但还是觉错味儿,“他社交圈很高雅幽静,上次你介绍的女孩很对他胃口,只是没有缘分,下次就照着那位的样子找就好。” 时郁:“……” 奶奶和爷爷听她如是说,心头一块大石倒是放下,毕竟再期盼孙子脱单,和当当在一起还是很惊悚。 于是两人笑了,对她的情报很满意。 奶奶说,“你呀,监督监督他。” 明当当乖巧,“好的呀。” 时郁:“……” 从头到尾宛如一名工具人,不被考虑情绪,地位何等低下,一眼可知。 …… 时家大装修过一次,色调变得明亮。 明当当走到楼上,看看自己以前的房间,发现和时郁的仍一墙之隔。 她走进后,时光就如昨日,她没在那个春节的第三天离去,一切痕迹纹丝未动。 在里面转了一会儿,拿过一只当年用过的水笔在稿纸上划着,油墨竟未干。 神奇。 时光难道停止了? 她转到隔壁。 心头紧了紧。 “他也没回来住过。”奶奶不知何时上了楼,自她身后走来说。 明当当扶住她,两人转到一台钢琴前,奶奶有感而发,“他和他母亲断绝关系,把对我们的感情也断绝了。” “为什么?”明当当不解,至少今天的见面没看出他和爷爷奶奶有任何隔阂。 “怨我们。从小就怨。” 明当当低头不出声。 奶奶抚摸过琴键,笑喃,“不过他现在活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对我们曾经的阻挠,应该有所遗忘吧。” 明当当安慰,“是,他现在很完整。” 奶奶笑,“当当,你怎么就不好奇,全家为什么阻止他呢?” “大概有你们的立场,每个人立场不同,出发点就不同。” “你不怪我们?” 明当当摇头,为难道:“我管不着呀。反正有个度就行。” 她认为爷爷奶奶固然有错,甚至曾经将时郁发配鲁港,但毕竟没真正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相反,她觉得石夏年更过分一点。 也许在哥哥还是小孩的时候,他过得是和她幼时一模一样的人生,只不过她幸运,碰见了时郁,而他自己却拯救不了自己,慢慢长大,慢慢与痛苦共存,痛着痛着就变成骨子里一种无声存在,他不说,无人知晓。 明当当忽然想,也许那种痛苦,现在还在哥哥身上呢? 但这种想法太恐怖了,她想过后就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多虑,晃出这种想法。 …… 一整天,乐不思蜀。 他们在爷爷奶奶家的草坪上晒太阳,聚餐,聊天。 这些年爷爷还养了一只金毛,活泼忠诚,往明当当身上直扑,爷爷问她需不需要小金毛崽,家里这只快生了。 她拒绝,说要养宠物的话最好是小一点的,例如仓鼠。 时郁答应她了。 准备挪一间房出来供她养仓鼠。 奶奶当时取笑,“还是这么依她啊。”手又一指东南角的草坡,“记得有一次,在那边背了当当爬了半夜的上下坡,就因为肚子痛。” 时郁听了第一反应是侧眸看玩狗的明当当。 她半蹲在草地,长卷发垂落,笑颜明丽,和那个晚上学生头的她,恍如隔世。 嘴角翘了翘,后仰靠椅背,听着装没在听。 她不好意思,闻声说,“那时候小太娇气了。”估计奶奶都心疼了,虽然她那时候一米五不到,但也是一个不轻的分量,把哥哥累半宿,老人家可不心疼嘛。 这么一想更加不好意思,不禁侧眸去找那个男人,只见他沐浴在阳光中坐着,两腿伸长交叠,十分悠闲惬意的姿势,看到她目光,他冲她挑了下眉,眼神风流。 明当当倏地下站起,带狗毛的手指着他,不依叫闹,“奶奶你看他邀功!” “都多久事了!” “那么小!” 被奶奶单独提出来就够丢脸,他还刺激她。 明当当脸蛋儿通红,又气又笑。 奶奶开怀大乐,“好,好,尊重大姑娘的隐私。” “哼。”明当当无颜见人,除了奶奶,连爷爷都取笑,她真是没脸活了,忿忿瞥肇事者一眼,拎着狗绳拽到旁边玩去。 走前,还听到他无辜嗓音的一声,“我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杀伤力比做了什么还大! 明当当害羞啊,想想以前的自己痛个经就全员惊动,真他妈娇小姐,不怪长大了被大家嘲笑。 她又“哼”一声,经过他后,慌不择路逃走。 身后,他仰面,轻哂。 …… 来自另一栋楼的窗内视角。 透过无色玻璃,点点灰枝掩映,缝隙间是一大块草坪,两头是荒弃的两道球门,一二十年前,那里经常有小伙伴追逐着一只足球奔跑。 女人不禁记起当时自己的模样,穿裙子捧一杯水,专心又焦急睨着场上情景,就怕某个人输。 可那个人啊,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她因此常常享受着院内其他女孩的羡慕目光,因为只有她可以靠近他。 欢笑声似从未变,又似变得天翻地覆。 女孩牵着一条狗懊恼离地远远,可那脸上泛着嫣红,健康又灵气,那是幸福的象征。 曾经她也是这样幸福的。 “呵……”盛瑶从窗户边离开,手机在梳妆台上,她拾起,脱落的指甲斑驳,抵住在蓬乱发边,“阿姨,今天时郁在家,小七不是想见哥哥?来吧。” 哥哥 傍晚时分时家来了客。 一个小姑娘,扎着高马尾,肤色奶白,不过说苍白也可以,加上凶凶的表情,使得原本摸样儿不错的长相变得一时不好使人接近。 石夏年站在她旁边,优雅哄,“七七快叫奶奶。” 这个叫七七的姑娘并不动,而是一双眼始终盯着沙发方向,充满敌意。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披肩卷发,脸看热闹似转过来时,令小七七想到了自己最爱不释手的一只洋娃娃。 她表情更凶,小胸膛都起伏起来,倏地将石夏年撞开,咚咚咚跑到沙发边,对明当当吼:“你走开!坏巫婆!” “你才巫婆。”明当当可不惯她,毫不客气回应一声。 玄关处一阵尴尬。 石夏年边脱大衣,边让管家放下礼品。 奶奶说了一句浪费。 石夏年笑,“妈怎么跟我见外。平时也忙,难道过年还不能孝敬孝敬吗?” 奶奶无话可说,只能回以微笑。 石夏年又问,“时郁呢?” 满屋子看不见儿子人,她弯腰脱靴子抱怨,“前两天叫他去我那儿吃饭,总找不着人。” 奶奶皱眉,终于找到一个和前儿媳妇共同的话题,“你当妈的平时不关心,过年过节才做样子,孩子哪能和你贴心。” “妈,我不是忙么。”石夏年老一套,换完鞋子进来,笑容满面,“这不是当当吗?” 明当当正和那小东西大眼瞪小眼,闻言,终于装不了死,给了石夏年一个眼神,“阿姨好。” 石夏年满意,过来瞧她,稀奇的样子,“当当真是大了,电视上看着没真人美。”又笑,“别和妹妹计较,她被我惯坏了。” “不会。”明当当皮笑肉不笑。 “今天和哥哥一起来的吗?” “恩。” “哥哥呢?” “不知道。” 石夏年打量她,意味深长,“不是和哥哥住在一起?” “是。”对方难道想看到她羞愧和时郁同住吗?不,如果是这样,石夏年就要失望了,明当当绝不会羞愧,她甚至比眼前这个小不点更有资格叫他哥。 如果只凭血缘维系情感,那石夏年,明江远这类父母,早该与他们剥离千万次。 血缘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所以她目光骄傲,坦荡荡的火灼般直视对方。 石夏年将眼前这姑娘从头到脚审视一番,倏地笑了,到底是老道之人,沉稳叹,“当当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时郁谁都不好靠近。”又笑意拉大,“时郁从小就喜欢小孩,第一次你们见面时,我就说了他会带好你的。果然。他现在成了你最重要的人。” 明当当回以一声轻笑。 石夏年拉过那小女孩,在旁边老虎椅坐下,“咱们七七,等会儿见到哥哥要乖一点,哥哥喜欢小孩,但只喜欢乖小孩知道吗?” 女孩闻声点点头,并奶声奶气,一改方才的无礼,“那哥哥什么时候来?” “马上就来。”石夏年刮她鼻子。 小姑娘笑了,一时变得腼腆,但是眸子一旦扫到明当当就赏一个大白眼,好像与她有血海深仇似的。 明当当继续吃薯片,盘腿坐,谁也不理。宛如这就是她的家中这般自在。 石夏年和前婆婆聊了一会儿,又去书房见爷爷,同样把女儿带着,至于小姑娘喊没喊人,不好说。 太远,听不清。 明当当收回自己竖起的耳朵,闷声叹气。 “怎么了?”奶奶敏锐,笑着问她。 明当当也不隐瞒,“早知道她来,我改天来了。” 这下换奶奶叹气,叹完还摇头,大过年的,仿佛无法安度似的。 明当当安慰,“您别这样。我随便说说。我和她不相干,才不会影响我。” “她影响时郁……”奶奶苦笑,“不过我们隔代也管不了他们母子。” 明当当低头,不知作何回答。 如果真要说,大概就会说石夏年活该。谁让她当年对时郁赶尽杀绝,为了叫他回国,连学费都不给他。 还拿她,威胁哥哥。 想想时郁那几年吃的苦,没有帮助,自己当时还恨他,三天两头打扰他,责怪他丢下自己。 他当时从来不说自己苦,最严重的话就是,哥这边出了一点问题…… 现在想想,岂止是一点问题,他全部财产给她买了房子,没有学费,没有生活费,还被石夏年围堵,日子该多么难过啊。 怪不得奶奶早上在房里说,时郁怨他们。 大概连爷爷奶奶他们,当时都是在暗暗赞同石夏年的。 到底什么仇呢?大家这么恨他接触音乐? 明当当嘴里的薯片霎时不香了,她感到羞耻,因为她曾经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在追逐梦想的艰辛道路上,拖着他使他更艰辛。 甚至,他和石夏年的关系,也算是由她做了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断。 如果哥哥说,他对石夏年还有期待的话,她就更难辞其咎了。 尴尬。 明当当意识到自己在时家此时的尴尬,心情沮丧,没有一开始面对石夏年冲锋陷阵的豪气。 怏怏的。 晚饭前,时郁到家。 一进门,见她愁眉不展,稀奇问,“怎么了。” 出门拜年前这丫头还生龙活虎,两三个小时就这副模样了。 明当当翘着嘴巴,一言不发。 这时候奶奶走过来,直接就对他说,“你带当当走,别搁这儿吃了,吃吵起来。” 音落,时郁发现了衣架上的女士外套和地上一大一小两双女鞋,盯了两秒,眸光再抬起时微微变色。 明当当心一沉,忐忑看着他。 这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伴随着小女孩跳闹动静,显然,那对母女下来了。 时郁慢条斯理取下自己大衣,顺便将明当当的也一并取下并亲手给她穿戴。 石夏年下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情形,兄妹和睦、情深,她微顿,一句你们干什么去尚未出口,两人便利利索索消失在她面前。 “妈!”石夏年惊呼,“他怎么走了!” 奶奶说,“他有事,不在这边吃了。” 石夏年恼火,对旁边哭哭啼啼的女儿一喝,“别哭了!真没用,刚才看到哥哥不知道喊?” “你骂小孩干什么。”奶奶不赞同,轻柔过来哄孩子。 小女孩红着眼睛,泪儿直掉,问了一个着实奥义的问题,“哥哥为什么不理我?我才是他亲妹妹。” 老人语塞。 …… 出了家门,两人一路往停车位。 明当当话多到关不住。 “那你妹妹?” “她今年八岁哎!” “我第一次见你也是八岁。” 上了车,在副驾上,她仍好奇,“她为什么突然把孩子带来?奶奶说她第一次带孩子来,不是太奇怪么?” “她是不是觉得,我跟你和好了,她让小孩过来可以和你修补关系?” 这么说着,语气突然哀伤,“毕竟她才是你亲妹妹……” “这什么?”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扣安全带,倒车,方向盘刚一撩了半圈倏地一停,卡在道路边,引擎嗡嗡震着,如他发出的疑问,在狭小车厢内令人无法忽视。 “……”明当当浑身一凛,瞟着视线看他。 他侧颜立体,淡白光线中睫毛落下一道卷翘阴影,显得很柔,但一边唇角微微扬起的样子又充满威严。 似乎连喉结都在质询。 她拐回视线,从后视镜里睨他往后的视线,“一个袋子。” “废话。” “……” 她缩脖儿。 时郁似笑非笑眯眼,“给男朋友的?”大大的男品店logo,他方才倒车视线不经意瞄过,差点油门当刹车踩出去。 镇定了一瞬。逼问。 她一听男朋友三个字,脸色瞬间爆红,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深眯眼。 明当当低嚷道,“没!不是!” “上次跟我说你有喜欢的人。”他笑,侧眸意味深长瞧她,“以为你闹着玩儿的。” 眼看着说不清,明当当举双手投降。 暗夜,车窗内淡淡光线,如一点深海中的灯豆,两人组成一条船,搁两头尖尖的位置,相互遥望。 她忽而一只手放下,探身到后头一勾,勾了一条大红色的东西出来。 迅速之快,之猛,之粗鲁,致使时郁眼前扇过一阵风,他本能闭一下眼帘,高挺鼻梁碰到一种柔软的料子。 “红内裤!哥本命年快乐!”她惊喜宣布,堪称猝不及防。 时郁先尴尬,后笑,英俊脸孔稍微不再那么紧绷,睁眼瞧出去却没眼瞧,“拿走!” 她偏不,故意在他脸前晃,“看看帅不帅,大红色,店员保证不会掉色!” “走开。”他打方向盘,“我开车了。” “哼!”明当当不依不饶,“误会我还不道歉,是不是你们都这样?” “……谁们?”他嘴角带笑,隐蔽着,但明显藏不住。 明当当说,“人家妈妈道歉还知道喊子女吃个饭呢,你就什么都没有!” “现在就去。”他一改刚才的阴霾,驱车将她带到市中心。 大年初一车辆畅行。 车上放着明当当最喜欢的音乐,很快到了目的地,灯光绚丽到近乎刺眼。 明当当愣了,站在江风中讶异。 游艇晚餐——哥哥真的可以! 江一岸还有打出她名字的灯光秀,时长从他们餐前到餐尾,明当当享受着夜景美食的同时,虚荣心强烈的刷微博,果然带有她名字的都是在讨论今夜的灯光秀。 “他们都在猜是哪位土豪一掷千金。”明当当本来一个人坐,到后面就没正行,挤到他这边来,靠着他一边肩头,整个人腻在他身上,亲密和他看着同一部手机。 游艇比较大型,顶舱全景环视,他们在看风景,风景自外也看到里面的他们。 亲密无间、自然宛如共生。 他眼帘微垂,垂下的角度刚好匹配她的,说什么,看什么,时郁似乎没入心,随意“恩”声,享受此时气氛。 明当当忽然叹气,落下手机,后脑勺对他,半边脸压桌面。 “怎么。”他笑。 “我吃一个小丫头的醋。”她悲伤的说。 时郁微楞,继而失笑。 她道:“她才是你亲妹妹。我霸占你,人家孩子都知道敌视我,可见我名不正言不顺。”自欺欺人上瘾,她需要被敲醒。 “我只有你一个。”他一掌抚上她上臂,隔着一层羊毛衫,捏捏她,声音也在她脑后,大约是擦着她头发讲话的距离,“不要嫉妒。不用嫉妒。” “那我能全然霸占你吗?”她不想他成为别人的哥,半点不想。 “你可以占有全部。比你想象的更深的全部。” “好。”笨蛋明当当,答应地妥妥的,却问她情爱是什么,她天地里只有哥哥和其他人两个部分,并且其他人包括很多种类,友情爱情大道情,甚至亲情,但是时郁是什么情,亲情却并不能概括。 以后有她难之时。 这时,这刻,时郁先替她扛着,陪她游江,放烟花,在新年最后时分叮嘱她穿衣服。 此时平静,未尝不是最美。 妹妹 年后第一专辑发行整个娱乐圈的热度明当当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二。 首先《复仇3》上映横扫春节档。 她有幸成为主题曲演唱者,被火爆的电影拖着长驱直入红去海外。 不得不说,时郁是她的东风。 有这股东风在,她起点注定比别人高且终点看得见的辉煌,也许将来影史名曲上必有她这名华人小将脸孔。 这首曲子本来不是她唱。 外界包括公司都在传是同公司的宋晨橙。 对方唱电视剧主题曲出身,音域广亮,比较适合恢弘的史诗曲风。 但明当当用实力证明到底谁最适合。 那天,她和宋晨橙在同一号录音室外狭路相逢。 当时几位制作人大佬都还在,看这阵仗就不得了。 她狐疑走进去,先看到宋晨橙在里头准备。 “这是干嘛?”她问混音老师。 这间录音室是走欧美流行线的,所以一半工作人员都是外国人,对方不懂中国人情世故直接挑眉就说,“今天你俩比赛,谁赢了谁唱。” “唱什么?” “《sky》” “什么东西?”她两眼抓瞎,这什么歌,完全不知道嘛。 混音老师笑弯腰,直说她开玩笑,复仇3不知道?复仇3主题曲不知道? 她就真的不知道。 直到旋律响才怔怔想起,这首曲子她是唱过一次,在家里的地下工作室。 当时时郁给她指导了两次,她一次就唱成功,但哥哥很不满意,说她第二节唱得宛如狗屎。 她生气,不是气自己被骂而是哥哥竟然口吐脏话。他那种指甲缝里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时刻的男人竟然说狗屎,明当当不期然就想到他平时工作中是不是口无遮拦脾气暴戾。 因为搞创作总有寻常人接受不了的性情。 比如余旸话就很少,少到他队友和他无法正常交流,一创作就宛如自闭儿。 “你很了解他?”当时她只是打个比喻,时郁阴阳怪气口吻质问她。 明当当才不会说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余旸呢,就打哈哈笑,“不是在谈怪癖么,我在打比方,随便找个人打。” 他收回视线不再理她。 明当当打算再试一次,他忽地冷冰冰一摘掉她话筒,不留情面,“没机会了。” “有没有搞错?”明当当低呼,“你这是新曲子啊,我给你唱一下,是给你面子。” 他似笑非笑压下眼帘,蔑视口吻,“机会给有准备的人。你是我要找的人?不一定。” 莫名其妙,自言自语式三句话。 带激着她的那种。 明当当因此印象深刻。 她时常接触他的作品,所以这首当时拿给她时连名字都没备注的曲子,她并没有在意。 虽然挺震撼,但他的大脑为音乐而生,旷世之作一曲又一曲,她已经犹如凤凰,醴泉饮多了,见怪不怪。 没想到竟然是《复仇3》主题曲。 这个坏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明当当在场子里倒处找他人,呵,弄地挺避嫌,他人竟然没出现。 但看阵仗,场面实在宏大,电影方代表排排坐,曾经他的御用女歌手那名瑞典女歌唱家也在。 没了舞台上的长礼服曳地,对方亲和不少,不过脸色倒是一副瞧好戏的样子,大约想着把我换掉,倒看看你中国人行不行,这副心态。 明当当当即斗志昂扬,并且对宋晨橙表达相当多祝福的眼神。 结果这女人理都不理她,将她视为竞争对手,脸色一茬接一茬甩出来。 明当当讨个没趣,跟小魔咬耳朵,“你等着,她助理以前给你多少气受,今天我当众打她脸,告诉她,谁才是next一姐。” 小魔喜不自禁,可又担忧,“我听说这曲子她经纪人半个月前就给她啦,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明当当安抚,“这是我那禽兽不如哥哥干出来的,不怪你。” 小魔扣拳在嘴边“咳咳咳咳”,眼皮眨成残影。 明当当知道大事不妙,装不晓得身后动静,垂眸翻乐谱。 他和一伙儿冒出来,从她身后,其他人听不懂中文,他听懂经过伸手捏捏她后颈皮,明当当被凉的直抖了一下,抬眼,瞧见他单薄衣裳的躯体,暗骂了声,就知道风骚! 温度半点不顾! 他在公众场合基本严肃,对她私下的谩骂无动于衷,但一如捏她后颈皮所产生的凉意,他整个人在那里什么眼神不过来,明当当也倍感压力。 他一定很期待她。 于是本心无起伏的小小比试,一下变得慎之又慎。 宋晨橙开篇唱的很好,全情投入,颇有让人惊艳之效。 当然了,做为明当当后第二个进next的女歌手,她实力本就斐然。 只可惜第一节末尾,唱诗班快入的时候,正是风起云涌阶段她忽然气短,好几个调拐不上去,时郁当时脸色就黑了。 这下好了,宋晨橙直接掉链子,唱诗班结束,第二节整个就放弃,出来时泫然欲泣。 明当当马不停蹄接她位子时,对方剜她一眼,并且积极等待,因为只要明当当也掉链子,她就有再一次机会。 甚至明当当第一节就唱不上去,她机会就更大,甚至直接当选。 作曲人是next老板,演唱者当然得是他旗下的人,这个道理谁都懂,也不需要一遍就唱过,只要他愿意,一个反复唱不上去的人都可以唱这首曲子,无非就是多录几遍而已。 但是时郁的脸得丢尽了。 明当当和宋晨橙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对方只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想的却是,怎么为哥哥争光。 于是进去时,心跳还是有些过快的。 熟悉的音律响起时,她手心甚至冒汗,刚才宋晨橙因为准备得当完全没用乐谱,她很挫的照稿子念,那些歌词什么意境通通没体会,只在录前临时抱佛脚了十分钟。 十分钟。 她没记住歌词,只品味曲境,确定大致基调和情感。 开口时被自己震撼住。 心想明当当你可真牛逼……于是唱笑了。 所有人都看见她那抹笑,莫名被带流畅气氛,像凝固的冰河忽然春来消融,整个曲子包括整间录音室复生,那名瑞典女歌手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明当当已经不在意外人目光,全情投入歌唱。 她觉得自己懂哥哥,所以这是宋晨橙提前准备一万年都比不上的东西。 她游刃有余,唱他的情感,他的意志,他的生命。 第一节结束,唱诗班雄浑澎湃进入,她静静聆听,接着第二节起时,她看到大地沉浮,人间为她激昂落泪。 赢了。 轻轻松松赢。 结束时掌声经久不衰。 宋晨橙脸如菜色,落魄离去。 明当当不想打败对方,因为对方容易就此抑郁,对于唱歌,别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就已经算天赋异禀,而她明当当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凡夫俗子与她难以匹敌。 “哥哥我厉害么?”出来时她悄悄问他。 他眼底流光溢彩,如果他自己不是大神明当当这一瞬间就怀疑他爱上她了。 盯着她好久没说话,喉结却一直在滚。 最后手指搭上她头顶,将天花板打下来的灯光遮去一半色彩,他垂首轻轻碰了碰她额,以额顶额,转瞬即逝的彼此温度相贴,他笑着一下搂她肩进怀里。 旁人给她祝贺,他比她还开心的向人介绍这是他妹妹…… 明当当也十分幸福。 唇角弯弯。 …… 春节档明当当和电影一起霸占热搜。 春节后第一张专辑正式发行,当天霸榜,一整天没掉下半分。 她实在是个天才。 第一场个人演唱会在阳春三月北城国奥中心举行。 十万歌迷聚集。 打破新人举办个人演唱会入场人数记录。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红的,就是从床单厂唱了一首《苟》,是自己当时随便写的曲子。 自己好像都没怎么懂,其他乐迷也是云里雾里,但就是红了,当时就有人找她签约,现在这个人正是next的一名大制作人。 而进next却和这名制作人无关,两人在next遇到还很惊讶。 竟然是你。 竟然是你? 然后一齐大笑。 “我很感谢一个人。”夜为深蓝色,在苍穹悬挂,国奥中心十万人场地由无数白色星星组成。 她喜欢白色,乐迷们都知道,因而以白为援。 明当当挺疲惫的了,脸上汗珠晶莹,紫色小衫,白色前短半裙,一双美腿在大屏幕上放大,高跟鞋上钻石璀璨,如她这个人。 她笑,说一句后会停顿一会儿喘气,接近末尾,她体力已快极限,不过精神头很好,一直在舞台走,一句话一时讲不完也不要紧,歌迷们好像连她呼吸都很喜欢欣赏。 她静静笑,走到台中心,大屏始终追着她,两条蓬松麻花辫搭在胸前,鬓发已经汗湿。 唇红齿白,明眸如星子。 “话不多说,我很感谢一个人,一个很特别的人,所以今晚唱一首从未公开的歌,一首新歌,送给他。” 这话音落节奏就走。 她不知从身上哪里变魔术般变出一只爱尔兰哨笛,在鼓手的伴奏下,吹出空灵前奏。 台下歌迷疯狂。 台上贵宾席。 众星云集。 她在圈内的名人乐迷众多,加上时郁关系,来看他妹妹第一场演唱会的好友也不分圈,悉数捧场。 时郁今晚本来打算在后台陪陪她,结果一直在陪客,弄地像她婚礼似的,他忙到分.身乏术。 直到开场终于坐下,左右还是熟人。 大家都调侃,“这个特别的人是你吧?” 他笑。 不置可否。 “我看就是你,只有你喜欢用爱尔兰哨笛,她在向你致敬。” 时郁光笑不答。 李辰今晚也来了,吃味地瞄他一眼说,“我一个外行人都觉得是你,你听听她曲风,与她从前大相径庭,明显和你风格比较像。” “可能影响了她一点。”时郁欣赏的目光看舞台,“不过她始终有自己的风格。” “这首写的不赖,叫什么来着那话,可盐可甜,这首就很盐。”李辰不禁陶醉的支起下巴,再用一只手在膝盖上打节拍,“真心被她折服了这小妞,是个男人都逃不过……” 时郁意味深长叹。 何时想逃? …… “让一让!”结束时后台一片混乱,明当当卸了妆,在小魔的带领下疯狂往外跑。 车子停在外头,她被拉上车,在留守场外乐迷们的夸张呐喊中消失。 十五分钟后车子又在一家酒店门前停下。 这是离国奥中心最近的酒店,所有嘉宾与工作人员都这边聚餐。 “他们在几楼?”明当当一边进电梯一边问。 小魔气喘吁吁说,“在36!” 明当当喘气。 小魔说,“刚才老板要等你,但那些人实在闹腾,大老板就带他们先走了。叮嘱卸妆后就带你上去。” “你们呢?” “我们在顶层天际酒廊,大家都那儿开庆功宴呢,你吃好了刚好过来。” 明当当点头。 叮—— 电梯到达。 一下电梯,时郁的秘书就在等她,连忙牵着往里带,“饿了吧?老板给你点了很多菜。” 小华最近中文进步飞速,连口音都去了大半。 明当当听着笑,到了大门,门一开,里面一个超大圆桌,一众大佬围坐,明当当一刹那眼睛都瞎了。 也不知喊谁还是不喊谁,干脆直接半鞠躬,嘴角往上僵笑,当全体打招呼了。 然后腼腆着跑到哥哥那边去。 他坐在主人位,旁边就是她的位子,牵她腕将她拽下,隔壁是李辰,她瞬时有了一点安全感,没一下面对这么多大佬的紧张感。 “当当累了吧,赶紧喝一杯!”不知是谁这么开口了一声。 时郁赶紧替她拦下,“别闹她。” 列位的都笑,“你这哥哥坐那儿谁闹啊,这是润嗓子的,你想哪儿去了?” “老师好。”明当当腼腆对那个取笑哥哥的中年男人打招呼。 这是当年时郁出国时,给她请的摇滚圈教父级老师。 时隔多年再见,明当当心头百感交集。 “你好。”对方笑着打招呼。 “时郁你真是对她用心。老姚都被你请来了。”旁人七嘴八舌,说着没有他,当当成为不了现在的当当。 明当当知道自己今晚在舞台上是主角,但下了舞台,到了这儿就不是。 这里的主角是自己身旁的男人。 她甚至被大家左一言右一言调侃的主动站起身,举了一杯酒,对他说,“哥哥,我敬您一杯,感谢您的栽培。先干为敬。” 时郁被她惊着,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豪爽一饮而尽。 他五味杂陈滚动喉头,有感动,有唏嘘,也有遗憾和满足,在她盈盈的眸子注视下,仰头饮尽。 席间立即一片喧哗。 旁人的起哄,她不管不顾,倏地又端来一杯酒,时郁侧眸瞥她,就恰好望进她俏皮的笑眸里,“这一杯再敬哥哥,不丢之恩。” “什么不丢?”李辰在旁边小声抗议。他是知道内情的,知道这个“丢”字代表什么含义。 原来她今晚真的也受触动,当众对他煽情。 她利索又喝尽后,朝时郁展示空杯底。 时郁的眼睛漆黑又深邃,一开始还叫陪她起哄,现在就叫难受了,眸光曳了曳,像烛火,躲不开的温存。 他下颌微微扬,喝尽第二杯。 有第二杯自然就有第三杯,席间人都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李辰期待又心疼的看着这两人,六七年前撕心裂肺,这会儿如浓墨入水,谁也不分谁的融入彼此。 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呢? 李辰不禁哲学的想。 “第三杯,敬哥哥……”结果明当当手上第三杯被他摘下,在她未出口的情绪中,一言不发喝光。 接着在一众未缓过来前又取了自己身前的那杯一饮而尽。 “行了,哥知道你想说什么。哥都知道。”放下杯子,他睨着她笑,“坐下吧。” “好……”明当当坐下,在旁人的热闹声中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她觉得哥哥此时的心跳也好明显,她能听见他刚才摘下她酒杯时的心理活动,他不舍得她一杯接一杯喝,所以替她喝了。 她高兴又害羞,在身侧,偶尔靠着他肩,偶尔在桌下碰他腿,或者吃的无聊了就把自己手搭在他大腿上,他可以不用理她,和旁人谈笑,正常饮食,只是偶尔会给她一个信号,捏捏她腕上来不及摘下对他而言过于累赘的演唱会造型首饰。 但他却似好奇,指腹拨动了一圈又一圈。 明当当好笑想,她要是不戴这些东西,他还没地儿抠,不然老在自家妹子手上拨,多奇怪的事儿。 就天生的认为,妹妹对哥哥动手动脚天经地义,而哥哥就不可以对她动之。 自私,自大。 …… “你先玩去吧。这里无聊了?”到中途,时郁让她走。 明当当可赏了他一个大大抱怨眼神,那意思是,才想起让我走啊? 时郁乐不可支。 “哎,当当去哪儿?”兄妹俩串通一气,演戏让她走时,大佬们不依,喊她的声音此起彼伏。 时郁微醺,仍护她,“上面庆功宴在等,不能不露面儿。” 明当当顺势跟各位大佬拜拜,然后快走时低头凑到他耳边,“少喝点!待会儿我就来接你。” 语带威胁与警告。 “好,等你来接。”他此时已微醉,当众拉了她手。 明当当没感觉到异常,与他握了握,又晃晃看他可清醒,见他在笑,又瞪他一眼,内涵说,再喝就不来接了! 时郁笑意更多。 她哼一声,背影利索离去。 直到背影消失,沉重木门关上,他还在看,还在内心坚定回,你一定会来接我…… 却没想到,是那样一副鲜血淋漓。 纯洁 “你刚才眼神不对。”明当当走后李辰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拉了椅子到他侧边儿,弹了弹烟灰,眯眸低问他。 时郁同样燃了一根烟,饭局后半程男女都在放松,桌上烟雾缭绕。 “嗯?”他挑眉侧望,“怎么?” 意思是有什么问题。 李辰指了指自己脑袋,“我一万遍说不可能,但刚才你看当当的眼神我不得不多想。”何况这人刚才还拉了当当的手。 时郁轻笑一声,“喝多了就回家吧。” “真没有?”李辰皱眉,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 也许吧。 他这么安慰自己,看当当刚才的样子对时郁半点男女情不存,也许真是多想。 他笑了,拍拍好友肩。 两人凑在一起,直到十一点半,宾客成群结队散去,时郁送客回来,就靠在椅内不动了。 李辰问他能不能走,他今晚喝得有点多但神志清醒,回答说等当当。 李辰笑谈,“行了吧,还刺激我?” 时郁挑眉,似不解。 李辰笑,“人家演唱会上写歌给你,感谢最特别的人,这种告白,我他妈屁都没有,也不知道上次她杂志发售,我一个人买了一千多万,她到底记得不记得?” 提起上回时郁就拧眉,好似好心情被一搅而空。 李辰宽慰,“知足吧,不就泳装么,登出来的都很中规中矩。” “你还走不走?”时郁眼神迷离的笑,“不然,等当当来,我们一起先送你回去?” “滚。”李辰受不住这个,“我不要没了爱情,又还吃你们兄妹情狗粮,真的杀人啊。” 说着连连叹息,真难得他今晚撑了这么久。 要说李辰这个人看上去豁达,实则小心眼的很,他在一次彻底放弃前对时郁说,大家都是哥哥,我这个哥哥这么惨,你以后也必须陪我有难同当。 但时郁毕竟和他不一样,人家是货真价实亲哥般存在。 李辰恋恋不忘,“她怎么就不写一首歌说说我呢。”百思不解,他倒成了酒后吐真言的人,“你们搞创作的不都这样?开心写歌,不开心写歌,她好像没我这号人!”说着眼角发红,“我他妈真失恋了啊时郁,做男朋友不行,做哥哥也失败,双重失恋,这辈子没这么惨过。” 时郁秘书站在旁边,见他哭成这样十分感动,温柔拧了一块热毛巾凑他脸上。 “谢谢……”李辰哽咽着抬头发现一个金发碧眼妞,伤感情绪稍有缓解,“你叫什么?” “小华!” “……消化?”李辰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转眼跟一旁笑的男人说,“有点明白你找外国人当秘书的用意了。” 时郁任他说,笑着奉陪。 “鸡同鸭讲,你哭再惨她以为你喝多了呢。”又哭,“还是当当好……知道给疼她的人写歌……” 时郁终于受不住,放下交叠着的腿,倾身,似笑非笑,“我把那首歌让给你。别他妈没完没了。” 嘲讽,炫耀! 李辰万箭穿心,不可思议低吼,你等着你等着,等了半天……等不出其他后果来,他司机就将他连拖带拽弄出房间。 时郁抬下颌,让小华去看着点。 小华送人出去。 时郁一个人在里头,单手撑额,目光时不时瞥另一手上腕表。等待。 …… “余旸呢?”天际酒廊,春风沉醉夜,明当当和别人聊了两句的功夫,那个人就不见了。 她问其他人。 其他人都摇头。 “余旸今晚来大家都跌破眼镜,毕竟明天他自己日程也很赶,也许……回去了?”对方猜测。 明当当笑,“回去一声招呼不打吗?” “他人不就这样么。”对方耸肩。 余旸今晚来坐在台下,还被粉丝拍下上了热搜。 幸好魔音另外两位也在,不然今晚的明当当一定陷落在绯闻中。 明当当抿了几口酒,若有所思随便转了转。 “找我?”他突然从背后出现,吓她一跳。 明当当手掌压着自己胸口,眼神埋怨。 余旸问,“你在做贼心虚?” “有你这样说话的?”明当当无奈,“所以你这人容易把天聊死,你可以说……”倏地娇俏一笑,“是不是对你包藏祸心?” 余旸说,“这两个有什么不一样?” 她就摇摇裙摆,眸光生辉,“哦”一声,“因为后者有专门的对象啊——对你。” 余旸一时不知怎么答了,她眼神撩过来时只感觉像春夜突然起的一阵狂风,让他眯眼,让他波动,“……什么意思?” “当当——”只可惜室内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明当当告白的话语被堵,转眸侧望,看到小华和看上去是来接李辰的人加酒店两名服务生,四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过来。 是李辰。 他一看就喝多了,脚步踉跄。 “当当……” “辰哥……”李辰差点扑地上去,样子丢人极了。 明当当想接他,又觉得好笑,停在原地,看着旁人把他扯住,勉强站稳,那个男人对她口齿不清说,“……以厚……给哥也谢个歌……” 他特意上来就为了传达这个意思。 明当当哭笑不得,点点头,“好的哥。” “哥走了下次再看你拜……”倒是不缠人,说完就走,不断扭身朝她拜拜。 明当当被逗笑,朝他摇手,“辰哥拜拜。” 拜了至少有五趟,李辰离开。 刚才霎时被打断的气氛得以继续。 明当当先垂眸盯着他鞋,继而是笔直长腿,然后是黑色夹克的上半身,接着是他紧绷而严肃的俊脸,那眼神好像要将她盯出一个窟窿,如果她不给答案的话。 他就是这么一个执着的人。 刚认识他时,明当当记得自己刚从老家回来,学校不熟,宿舍人又处不下,她在倒处找房子,他那天在吃牛肉面,那个地段是他们学院外租房聚集地,而她新生并不知道。 找啊找,找到崩溃。 在他后面坐着,食之无味。 他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谈房租的事情。 原来他自己租了一层楼,有四个房间,目前正缺一名住户。 明当当当即打断他的电话,迎着他冷漠视线,居高临下说,租给我吧,不还价。 可后来在某一年宿舍集体办的圣诞派对中,他才酒后吐真言,那天是听到她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找房源,他心一软,主动演了一场戏,假装接到看房电话,而将自己有房的信息透露出去。 他是个冷漠且不擅长搭讪的人。 这种方式让明当当震惊,且佩服之至,当时她问,如果她不主动问一声呢? 他是不是转身就走? 余旸笑了,告诉她,人与人间存在固定磁场,第一耳听她声音,他就觉得他们合。 所以她主动交流时,他震撼又意料之中。 明当当始终觉得,余旸给了她很多帮助,在她沉默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他总默默无闻陪在身边,像一只酷酷的猫,不会打扰你,但偌大安静的屋子,她会因他不用感到害怕。 “余旸……”此刻她亮着笑眸,落落大方,“今晚那首新歌你听到了吧?” 两人站在绿植旁,相较泳池边安静太多,无人打扰,但稍微有一丝动静就无限放大。 一双女士高跟鞋因此而倏地转向…… “是写给你的。” ……顿停,鞋尖亮橙色。 “你就是我口中那个特别的人,”明当当望着他,“余旸,希望你喜欢那首歌。” 余旸半晌没回话,他似乎连怎么呼吸都忘记,只晓得看着她。 明当当笑,唇角始终扬。 亮橙色高跟鞋主人弯腰,捡起地上一只男士皮夹,翻开看看,是李辰的身份证在里头,她悄无声息收好,离开。 楼下车子在等,钱包送还给主人后,对方上楼。 …… 十二点二十分。 时郁等了五十分钟,心情仍是好,单手撑额按着太阳穴,闭眸,另一只手在丝绒沙发上陶醉弹奏。 “boss……”小华走近,以为他无知无觉,轻轻低喊一声。 他睁开眼,眼底染着醉意的红,但神光透明、清明,“送走了?” “嗯。”小华为难一皱眉,倒希望他睡着,加醉了,这样司机一来直接扶人回家就好。 “怎么了?”偏偏他千杯不醉,胃先下阵神思都不会退败,见她踟蹰,挑眉追问。 小华支支吾吾,最后回了一个:“他钱包掉了,我上顶楼替他拿回。” 似乎在解释晚回的原因。 时郁点点头,不甚在意,不过倏又问,“他上顶楼了?” “对。”所以小华才看到晴天霹雳似的一幕。 小华视线在男人低斥李辰不靠谱时,注意到他的左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在丝绒面上弹奏着,并不是无意识,而是今晚演唱会上的谢幕曲。 一首全新的曲子,明当当口口声声用来感谢的一个特别的人,并不是眼前正在陶醉回味的这位,而另有其人。 小华不知怎么开口,想叫他别弹了,那不是为你写的,你这么优秀何必自作多情,将来可能还会出糗,闹笑话,且你并不缺那一首曲子,快停止吧…… 又怕这么开口,他显而易见的好心情,风吹云散。 小华真是为难极了。 “时总我们可以下去了。”这时候司机回来,小华稍感放松,司机汇报了自己送人的情况。 时郁点头,说辛苦,再看看表,“我上去看看。” 他刚一起身,小华就迈出步子说,“boss,您别上去,我刚才……当当传话,说今晚要多玩一会儿。” 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个阻止的招儿。 时郁偏偏相信了。 不过仍是不放心,打电话给她,小华捏着一把汗,结果明当当乐不思蜀,手机竟然久久不接。 小华松气。 那个男人先皱眉,接着怒其不争笑低斥,“就知道玩儿……”满脸无奈,叹了又叹,最后无法,只好抬手跟司机交代,“我不上去了……省的他们放不开,你留下,等她一起回去。” 司机笑,“好的。”早见怪不怪。 小华于是陪时郁下楼。 另行安排司机。 路上,时郁问她,“上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他锐利,敏感,小华举动可能引起他的警惕。 小华偏眸,瞧幽光中,男人闭上眼的沉如暗礁俊颜,心脏一抖,瞒下,“没有。” 他睫毛颤了颤,归于安静。 哥哥 司机上来找明当当,没见着人。 他问小魔,“当当去哪儿了?” 小魔正在泳池边蹦迪。 六十三层的高大建筑,俯瞰半城,激烈的音乐,醉人的各自沉迷的脸,小魔一时难以自拔,“啊?” 疑惑却不甚在意的脸,“能去哪?肯定疯去了,刚才还看到和余旸在一起。您找她干嘛?”倏地理智稍回笼,扭动的身体放缓,“是大老板催她回去吗?” 司机笑,“大老板怎么会。就上来招呼一声,大老板走了,让她玩个尽兴。” “太棒了!”小魔高嚷,“我就知道老板不会让她扫兴!” 司机说:“那你看到她跟她说一声,我就在楼下等,到时候打我电话。” 小魔狂应着让对方放心,她会处理好一切。 司机走后,小魔又玩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想想还是给她打个电话。 从舞池里晃出,找到自己包,摸出来凑到耳边,“喂当当啊——” 结果那边还没接通。 小魔自己笑了,捧了捧自己醉后发烫的脸,等了几秒,“您拨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神经病。 小魔暗骂一声,继续拨号。 “您拨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三遍,第四遍,仍是您拨的号码已关机…… 小魔急了,问了现场几个人,“见到当当吗?” “刚还在呢,怎么了?” “她手机关机了。”小魔焦急,又再拨。 “怎么会?”旁人说,“打不通正常,肯定放哪个角落,可关机……是没电了?” “不会!”再拨仍是关机中,小魔开始脸色发白,“我来前给她手机充满格不可能没电!” “不然我们大家找一找?”众人开始分头找。 顶楼再大,只有两个空间,一个室内一个室外。 有人开玩笑说,“搞不好她在约会!” “是啊,刚才和余旸一直在聊!” …… “怎么了?”这边被众人议论的余旸却一脸无知,他心里甚至有空担心她是不是后悔了?那个写歌给他,称他为特别的人并没有深层含义? 她一向如此,感情内敛时爱答不理,感情外放时就泄洪之闸,冲击地外头天翻地覆,她自己却宛如为这波冲击量身定制,丝毫不受损伤,闸口一关,无事发生。 “你去哪了?不是和当当在一起?”小魔神色焦急,与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打交道。 这男人先是垂眸,接着又偏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小魔一颗心被他弄地七上八下。 “我接了一个电话。” 他意思是电话接时,两人是分开的。 小魔差点站不住,抚额叫嚷道:“完了!” 余旸神色渐敛,“……她不在?” 小魔直接坐地哭,然后掏手机兵荒马乱的按号码,也不知道按给谁的,一接通就大哭,“楠姐……楠姐……你快来……” 原来是赵立楠。 “来什么?”赵立楠不耐烦,她刚陪高层吃完饭,到家屁股还没坐热,这姑娘就鬼哭狼嚎的找她,她能不烦么? 小魔动静引来其他人,大家簇拥在一起围观她,就是没一个告诉她,小魔别哭,当当在那边看夜景呢你放心没丢……没一个人! 小魔大哭,“当当不见了——手机打不通楼上也找不着!” “放你妈屁!”赵立楠骂,“你们这么多人有一个有脑子的没?不会查监控,不会吼两嗓子喊!” “我没妈,我妈死了……”小魔可怜兮兮,身子抖成一颗小绿豆,今晚当当还夸奖她穿这身绿礼服很美,像春天嫩芽,小魔哪里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是当当送给她的。 小魔哭死了,“她不会莫名其妙关机的,楠姐你真的快来,出事了!” 赵立楠骂骂咧咧,“等我来,你们全部开掉,等着吧!” 小魔说,“开吧,开吧,都开掉只要她没事!” 赵立楠结束通话,马不停蹄赶回。 路上她怀疑自己酒没清醒,事实确实没清醒,她喝太多了,也给时郁挡了不少。 都晓得他胃不好,身为下属怎么能不为老板挡酒? 这么挡来挡去她就栽了,没把小魔话当回事,她赵立楠入圈以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种找不着艺人的事没发生过百回也有七八十回了。 淡定坐上车,骂骂咧咧底下那群人没用,要开一个杀鸡儆猴到底开谁好呢这么想着,就忽然听到警车呼啸从自己车边擦过。 她问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惊讶,“……好像往酒店开的?” 赵立楠神色一变,内心警觉,拿手机准备打给小魔,那边却先她而来,是小魔紧绷到极致已听不出音调与情绪的仿佛机械一样的声音,“楠姐,当当被人带走了。” “……谁?”赵立楠开始震惊,因为“被人带走”,这个近乎到诡异的形容。 “一个女人。用行李箱。” 试想一下小魔用已成机械的女音对喝醉酒的赵立楠发出这两句,赵立楠得吓成什么样子。 她脑海里转了又转,以为听恐怖故事呢,确实是入圈以来她前所未闻的事,自欺欺人半秒,宁可是酒后乌龙一场也不敢马虎大意,立即挂电话,对司机,“赶紧,快!” 近乎咆哮。 到达酒店,蓝白相间色的警车停了三辆。 赵立楠下车经过,瞥一眼,大声讲电话,“赶紧拨人,赶紧拨人!三辆怎么够,这他妈是绑架!” ……就怕非单纯绑架。 到了楼上监控室,赵立楠看地头重脚轻,被旁边人扶着,她直喘气揉太阳穴说,“咱们都给她赔命行吧?” 意思是这么多人护不住她一个,有何颜面领那一份工资。 小魔哭哭啼啼,倒在地上。 余旸不在。 他经纪人正倒处找他,催他回去赶飞机,明天一早有推不掉的活动,在大楼碰到赵立楠时,表达了歉意加安慰。 赵立楠说,“谢谢余旸发现被绑现场,但是我希望他不要走,当当最后一个人见到的是他,我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当时是不是有异常?” “这个警察一来,他就交代过。” 赵立楠见对方不为所动,冷漠一笑,“贵司高总和我们时总是好友,宋经纪难道这点忙都不帮?” “不是不帮啊。”对方为难,“他刚才疯了一样,闻讯来的记者瞎写怎么办?据我所知,你们一直不让当当沾惹绯闻,难得这么好的合作关系,不要让两家难堪。” “我看你们是不想招惹是非!”赵立楠冷厉,“怎么,难道是你做的?” “赵总……”对方有口说不清。 赵立楠直接让人将对方拦住,放话,“我们时总没到前,这栋大楼里接触过当当的人,一个别想走!” “……” …… 空气憋闷。 像沉重棉花堵塞鼻息,又像带水纸张一层层覆盖到脸上直至最后窒息的酷刑。 幸运的是她现在没死。 在一个狭小暗黑的方格子里。 一个行李箱。 大号。 闻气味是全新的,内置拉链头摸出来的标志是lv,有钱人。 …… “咳!咳……”嗓子发痒,咳嗽几声后似有甜味,她感觉自己咳血了,过度紧张惊吓所致。 趴在底层,静静感受着身子底下明显车子的颠簸,明当当脑内一片空白。 她这时候想的并不是什么生死,而是哥哥怎么办? 这么一起头想,脑内就不平静了,想出一大堆。 比如歹徒对她图财还是图色? 图财倒还好,哥哥不差钱;图色就麻烦了,万一自己被对方弄到乱七八糟,时郁得疯吧? 又想,图命也不行啊。 哥哥收获一具尸体,搞不好他神经都要出问题。 这大概就是人在最危急关头,比如遇险前,或者人生弥留,想的最先是家人吧。 她活到二十出头,只有一个家人,就是时郁。 为了他,她决意暂时放空大脑,保存体力。 …… 大约半小时,车子停下。 凌晨时分,万籁俱静。 听外头,辨不出方位。 但明当当知道对方是一个女人,因为将她从后备箱拖下来时,废了好大力气,甚至撞疼她。 终于,勉强听出大致,是一栋电梯房,进电梯到出电梯大约十层往上的时间。 果然不差钱。 密码门响后,箱子被拖进房间。 一个客卧。 拉链拉开前明当当计划好了不要方寸大乱,保持怯弱姿态示弱就好,但重见天日,看见对方脸,她还是震惊过度,以至于忘记表演,直接骂对方婊.子。 “盛瑶你他妈神经病,滚,死去,有病!” 盛瑶将行李箱拉开后,又摸到抽屉里找出更多塑料扎带,把明当当拖出来,在她漂亮的手腕上,脚腕上捆束更多根。 明当当穿得单薄,贴身白色长裙,到膝盖距离,看上去清雅动人,像乡间野百合。 身上的味道也不似城市的俗艳,盛瑶低头闻了闻,厌恶道:“你喷的什么香?” “体香!你赚再多钱买不到的东西。”明当当欲哭无泪,她在地上扭动,万念俱灰,忍不住又骂了声,“真是疯子!” “我当然是疯子。”盛瑶掐了一下她胸。 “啊!”明当当疼地尖叫。这女人真是疯了…… 盛瑶坐在地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酒,在她面前放下,倒满,放唇边品尝,神经质笑着,“从你第一天出现,我就讨厌你。不过因为是他妹妹,没去前我就在精心准备礼物,一只积木熊,结果你竟然说不喜欢。” “因为你假!第一眼见你就讨厌你!彼此彼此!”明当当伶牙俐齿回。 盛瑶摇头,讽刺着,“你怎么就无端自信,我需要讨好你?” “但你确实讨好了。两面人,假。” 盛瑶直接一巴掌甩出去。 明当当被打到在地板上偏转脸部。 发丝凌乱铺了她半脸,双颊通红,她气息微喘,但眼神令盛瑶感受到侮辱。 “你怎么不怕?”笑望着她,盛瑶希望她害怕。 但是没有。 她这种狼狈状态还像朵铿锵玫瑰。 盛瑶于是讨厌花朵,各种各样的形容美好的。 因为她自己已经烂掉。 就比如这对胸…… 她里面已经坏到需要手术取出,那种痛苦她难以想象,可眼前这人不需要投机取巧就拥有一对完美胸型。 “时郁喜欢你这样的吗?”将红酒沿着她领口倾覆,刺目的红令盛瑶放声大笑。 明当当沉默。 眸色开始恢复理智。 “你是发生什么事吗?”她望着对方,“我们可以聊聊。” 盛瑶有抑郁症。 哥哥告诉过自己。 所以不要激她。 盛瑶冷漠站起身说,“谁要跟你聊。” 明当当着急,“你这样犯法的,现在放我回去,我当一切没发生。” “你看我像天真的人吗?”盛瑶放下杯子,拨弄自己久未打理的指甲,“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凭什么,凭什么抢夺了原来属于我的位置?不是你,时郁会和家里闹成那样吗?会玩什么音乐而放弃我?” 明当当想骂对方有病,但忍住了,因为对方是真有病,她试着讲道理,“你真太钻牛角尖,你不是我哥喜欢的款,他喜欢知性型,搞学术那种。” “你还真不了解男人,”盛瑶话音一转,“我开美容医院也属于学术型。不然,怎么用药药倒你?” “……”明当当哑口无言。 她回想自己在洗手间忽然被人扎了手臂就倒下的麻利感,是身经百战之人的手艺。 不经有点儿佩服盛瑶。 这些年她并不是一无所成大小姐阔太太,还是弄了点技术研习的。 “我认栽。你想怎么样?”明当当趴在地板破罐破摔笑。 盛瑶鞋跟在她眼前走动,“我要拍点照片。” “……”明当当不可置信抬脸看她,“你他妈有病?” “怕了吧?”盛瑶大笑,“就是要你怕。小狐狸精。” 神经病! 神经病! 明当当内心将对方骂到体无完肤,行动上用力自救,但是这种塑料扎带凭她自己力气挣断简直天方夜谭。 房间里还冷。 地暖未开,也没有空调。 她冻到近乎失去知觉,春寒料峭,天光不醒,渐渐绝望。 模糊中听到那个女人在随意走动,像幽灵,也像一只暗夜中观察自己的黑猫,充满不详感。 “还不来?”此时明当当已经被对方用丝巾绑住眼睛,一片漆黑,听觉似乎恢复敏锐,听到对方在催人快点儿,这边的妞好漂亮,刚好晨起办事。 她不禁干呕,又冷又害怕又绝望,甚至绝望中发展出一丝丝淡定。 “马上就到了,你别急。”盛瑶又走回床边,在她脸上捏了捏,“我在想,呆会儿怎么拍你的脸,角度更好看?” 她是一名整形医生,对美有极致的追求。 只不过明当当漠不关心,只嘶哑着嗓音,“过后把我衣服穿起来。” “嗯?”盛瑶以为自己听错,“这是什么奇怪要求?”又笑,“你都被强了,还在意什么衣服不衣服?” “我哥会难过。” “……” 她声音徐徐,“我什么都经历过,也不怕死亡,但害怕哥哥伤心,那是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请你不要伤害他。” 盛瑶讽刺,“什么都经历过,唯独怕哥哥伤心。明当当,你到底把他当什么啊?” “家人。”她回。 盛瑶迷惑了,喃喃道,“你真的很奇怪。要说病,感觉你才是病的。” 明当当不置可否。 随便吧。 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做的努力也做过了,听天由命。 这一夜不知怎么过来的,丝巾不透光,也不知天亮为何物,是天晴还是下雨? 终于,那帮人姗姗来迟。 在房门敞开的情况下,她能听到外面对话声音,自己嗓子却传不出去一分一毫。 明当当绝望了,干涸的体内仿佛配合她情绪,从眼角流出泪珠。 她还是怕的。 除了哥哥,她还想谈个恋爱,好不容易看余旸顺眼一点,晚上还差点对他告白,要不是那个电话,她就能说出口了,结果一步之差,物是人非。 如果能活着出去,她得问问余旸,介不介意非处? 她可不要因为这个问题,受那个内敛的男人嫌弃,一开始介意,她就不会开始的。 这么想着,万念俱灰等着酷刑来临。 外头声音比她内心还混乱,闷闷的,一开始还带着凌乱,此时到她床前时对方脚步声却听不出,像世界突然被按下停止键,剩她一个人在活动的感觉。 也不知她太绝望产生幻听缘故,还是现场本就被清空,落针可闻。 倏地,一只男性手掌抚上她肌肤,明当当身体抖地一缩,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幻觉,是恶行真实在发生。 “……”口中被塞了东西,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绝望落泪,突然那只手从她受伤的腕上转移,指腹倏地堵住她冰凉双唇,能这么感知是因为她口中东西被人猛地拔去,力道急切却不会碰伤她的克制情感,所以等她发觉自己被人碰了唇后,第一个感觉是先感知到对方的指腹,而后发现自己可以发声。 “……余旸?”她的第一声。 对方指腹上有一个东西,冰凉的金属感,是她的项链,在酒店被拖着往外移动时她有一瞬间的清醒,在极短暂的时间她拉下颈间链子从拉链缝隙中塞了出去…… 当时天真的想可以给余旸留下线索,毕竟他打完电话回来肯定第一个找她,所以此时一碰触到自己的链子,皇天不负有心人,明当当感动到喜极而泣,“……余旸?” 她又叫了一声。 这时,明当当明显感觉到唇上指腹的僵冷。 或许刚才第一声她太过激动没有感觉到对方反应,此时才觉对方指腹的冰凉。 凉到像没有活气。 “当当!”房间里突然冲来一团熟悉的声音,接着有人拥到床前给她剪开被绑在床上的手脚。 尤其手腕获得自由后,她眼前也倏地被人拉开。 光线刺目。 她不适眨着眼,终于那束亮适应,她看到一张憔悴到令她即时怔住的英俊脸孔。 对方指腹离开她唇,此时落在她左耳侧,掌心是那条绑住她视线的橙丝巾,指尖微触她左耳。 凉。 冰凉。 明当当看着他眼,熟悉的褐色眼眸,此时血丝满布,彻夜未眠,彻底搜寻,使得手掌那么凉,像和她一样在冰冷的屋子困住半夜,成了与她一样的温度。 明当当嘴角落了落,忍不住,哽咽一声:“哥哥!” 妹妹 他那么疲惫,连注视她的眼神都成碎末状,整个人宛如被撕裂。 明当当重获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力的搂住他脖颈,连发都是冰凉的,他身上没有一块温度是热的。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她泣不成声。 时郁眉心氤氲着乌云,伸手拍她背,又怕力度重了伤到她,最后变成揉着她,从仿佛一手可捏断的柔腰到脊柱沟向上,她瘦骨嶙峋的肩胛骨,无一处不让他怜爱,耳鬓厮磨。 “时总……”赵立楠进房的第一声戛然而止。 房间乱七八糟,一张木床,搭配着两只床头柜,地板上摆着红酒,和泼洒出来的鲜红色从地板一直滴答到白色床垫,再到女孩裙摆,往上就看不出痕迹了…… 男人的腰阻挡了那片痕迹的展示,女孩整个胸膛都被扣进了男人怀里。 两人的拥抱夹杂着小姑娘的哭声,而男性的沉默虽悄无声息,却有着令人眼神难以安放的性张力。 那种张力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全然疼惜,看了会叫人心跳加速,脸也不正常发热。 就好像,眼前这对不是兄妹,而是情侣…… 赵立楠咂摸了几下,不敢再说话,只安静到床脚和旁人一起将小姑娘脚腕上已经勒进血肉里的塑料扎带清除。 那个女人疯了,将明当当一双纤细脚腕,绑了十七八根,每一根都在强烈的求生欲望下被挣扎到磨出鲜血。 “轻点儿……”沙哑男声在上方轻颤响起。 赵立楠连同另一边处理的小魔立时放轻动作,虽然早足够放轻,但男人这一声,她们似被感同身受,别说动作,连气儿都不敢大喘,怕也会连累到明当当痛。 终于,漫长的折磨人的清除行动结束。 床尾,床尾地板散落了沾满血的扎带,明当当滴着血的脚腕倏地远离肮脏的床垫。 她整个人被男人横抱起,势不可挡往外走。 但走出去谈何容易,除了警察,自己的工作人员,还有绑架犯和绑架犯的同伙,绑架犯的家人! 时郁怒不可撤,“滚!” “时郁……”盛瑶母亲泫然欲泣,一向为长辈,被他这么对待难以承受,示弱道:“对不起,我替她向当当道歉,能不能……” “不能!” “时郁……” 他懒得看对方一眼,将手上的人往怀收了收,大步离去。 “时郁——”盛瑶被抓后形如困兽,红着眼瞪他,在他一个眼神不给后整个崩溃,朝着他背影大吼大叫,“我恨你,我恨你——” …… 明当当昏昏沉沉。 被抱进电梯,他身后似跟了一群人,有人给她搭了毛毯,也不知是毛毯缘故,还是他在找到她后一颗心落回心房,身上体温开始回温,她感觉非常温暖,忍不住往他胸口贴了贴,听他心跳声。 “当当你有没有事?”小魔声音。 “别哭啦,你看她像没事的样子吗!”赵立楠没好气。 小魔唯唯诺诺的哭哼着,“都怪那个女人……好恶毒……” 赵立楠讽笑,“恶毒什么?没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她能被绑?” 小魔这回竟然还起了勇气,小声反驳,“她是神经病,神经病发疯再防都防不住……” 赵立楠笑,“挺会安慰自己。”又叹,“真他妈走运。当当,你知道对方干嘛了吗?” 明当当听到自己名字,轻哼一声做回应。精疲力竭。 赵立楠回复说盛瑶找了一批专门给富婆做见不得人事的打手,所谓见不得人事无外乎对付丈夫的小三,加自己那些龌龊勾当需要用人的事。 “这些人由一个富婆手转到另一个富婆手,在圈子里都有名气,我们查了她的交际圈后问了其中几个太太,果不其然就把人找出来了,对方收了盛瑶的钱,准备给你拍点艳.照什么的,没成想,我们早就和警察等在对方家门口呢,一出门就追踪到这儿来了。太走运!” 赵立楠后怕不已,“没及时找出人,你的处境就危险了。”说得轻巧是艳照,可谁不知道里面的肮脏? “对啊,对啊,”小魔插话,“……我们都吓到了……尤其大老板……” ……明当当从小魔的这句欲言又止中品味出无限滋味。 后来哥哥就抱她上了车,在上车前她似乎听到闷沉的一声如麻袋坠地动静,但哥哥回复她没事,她也就没多想,只说了一句,“血腥味好浓。” “你脚腕,手腕都破了。”他语气心疼,如果不是明当当体力不支,都想开玩笑问一问他,哥哥你是不是要哭了? 这么舍不得她啊? 想想还是算了。 此事不适合玩笑。 …… 崇明私立医院坐落在市中心的天然氧吧内。 茂密的香樟林包围整座医院。 高大耸立绿荫,红瓦白墙建筑点缀其中。 病房是一人间,拾掇的清雅整洁,空间不算大,但自带一个小院子,从房间推开玻璃窗出去,会迎接到一个私家式的小花园。 这条件,爽歪歪。 新专辑发行后,接连的活动和一场大型个人演唱会,她忙到分身乏术。 这会儿住院跟放假似的,除了身上有些痛,其他倒是完美,也不用面对没完没了的记者。 “你出事的消息被封锁,外头还不知道,”这天李辰来看她,跟她说了些外面的事情,说着说着水果刀差点削到手,惊呼一声后,似从梦中清醒,眼神一下变得哀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伤痕。 明当当两手腕脚腕都绑着白纱布。 当时,她自我挣扎到完全不计后果,那手腕脚腕简直血肉模糊。 扎带都变成红色。 来医院做过处理后,走路困难,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除了这两处伤痕,脑袋上的包问题也不小,第四天仍在输液,医生说中度脑震荡,最起码得修养半个月。 此时正百无聊赖,见李辰情绪不对,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没什么。”李辰否认。 明当当讽笑,“心疼盛瑶是吧?” 李辰再否认,“怎么会。”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肯定有的,我不会怪你。” “当当,辰哥真没有……”李辰为难,“再从小一起长大,她也不能伤害你。” 明当当不置可否。 李辰絮叨着她精神状态不好,结婚后更加严重,不知道顾嘉致怎么做人丈夫的,硬是把妻子养成这副样子。 满是遗憾,伤感。 “我还以为盛瑶死了呢,你这副口吻。”明当当毫不客气讽刺一声。 李辰没再出声,那伤感模样真像盛瑶离世了似的。 明当当没那好心肠说原谅对方的话,直接蒙头大睡,间接把李辰赶走。 到了晚上,小魔她们伺候她吃过晚饭,洗好澡。 她躺在床上刷新闻,刷着刷着就刷出一条抑郁症患者跳楼自杀的新闻。 起初没在意,这世上抑郁症的人多了,她不能每条都关注,只是离开时,那被打码的遗体躺在血泊的样子,一下令她毛骨悚然。 …… 灵堂肃穆。 夜色盛放。 来往车辆皆沉默如送别人的情绪。 盛家人站在外头,满眼期盼等不来要等之人,勃然大怒。 “他还有良心吗?瑶瑶因他死的,就跳在他面前,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盛母几番晕厥,现下已近麻木,一张脸素白,比灵前的白菊花还白。 盛瑶父亲情绪内敛,声音不动声色,“你先别这样。” “我哪样?”盛母哭,“瑶瑶那天求他和她说一句话,一句他都没有啊,就这么走了,瑶瑶气不过,受刺激才决定跳死在他面前的……” 盛父沉默。 盛母心如死灰,“我女儿没了,他一个面都不露,太残忍了。” 想想有什么意思? 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曾美好,也曾安宁,到最后连对方灵堂都不踏入,仿佛一生相识就为了仇恨似的。 “不知道瑶瑶为什么喜欢他,生病后一直念念不忘……”盛母神思开始恍惚,念着,“当初嫁给时郁就好了……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一开始喜欢的坚持到最后她就不会抑郁……” 盛父实在忍不住,发火,“行啦——念念念。丢不丢人?” 这一句犹如打开火.药桶。 夫妻二人年过半百,在独女灵前打到不可开交。 也许这才是盛瑶走上绝路的原因,而不是其他的事和人…… …… 夜色深沉。 医院黑布隆冬。 这种环境适合明当当,她一无帽子,二无口罩,就这么穿着病号服坐在一张长凳上,单臂抱膝,一手抬起不住往唇中送。 说不清什么滋味,对于盛瑶的死讯。 索性不想,不谈,就这么坐着,放空放空。 但这是医院啊,她在住院,突然说出来散心结果就不回去,肯定有人着急。 那人在医院陪了她三天三夜,衣不解带那种。 直到她开始嫌弃他臭了,将他赶回去休息,换衣服。 现在差不多晚上八点,他肯定得出现了。 明当当无聊就在猜他出现的时间,结果,第二次猜测就猜准了。 八点二十七分。 医院上了年头的长着青苔的水泥路上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他脚步声,她听得出,就熟悉到这种程度。 “哥。”尚未走到自己面前,她先叫他。 他须臾在她脚旁的空余位置坐下,明当当垂着视线,看到他穿着的深色牛仔裤,脚下是一双露脚踝的低帮爱马仕,他腿是真长,她余光几乎都装不下,研究完线条紧实的小腿到上面,他咖色的上衣,v领,凑过来时看到他锁骨左侧的一颗灰痣,很小很小的一点,几不可察。 她偏偏看到,因为彼此相距,近在迟尺。 “做什么?”他捏捏她下颌,接着不给她反应,两指利索夹下她唇中的东西。 明当当抬眸追去,追进他半眯的眼底,微弱光线在他身后十米的老旧路灯罩下,爱怜的追着这英俊男人给予了光明,明当当用这点光明看到自己哥哥将她含过的亮着水润光泽的烟嘴送进了唇中…… 他唇形薄而完整,不像一般人唇线不明,咬着烟身时,完美如标准对称图。 很久很久以前,明当当就对他说过,他抽烟很帅。 她那时候能静静看着他漫不经心抽烟,看一大半天。 重逢后,他极少在她面前吞云吐雾,曾经问过他是不是戒烟了,他悄悄告诉她,因为有阴影…… “什么阴影?”她好奇,刚好此刻有空,所以静静问出。 “嗯?”他含糊发声,抬眸望她一眼。 明当当昂下颌,示意他烟。 他对视她几秒,一下了然,笑了笑,大掌轻抚过她发顶,坦诚她以前说过他帅,但那年没能把她接去国外,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帅了。 “每次抽都自责,自卑。”他这么解释。 “哥哥你真的好爱我。”明当当有感而发笑,“虽然你现在没说过爱我。但我知道你爱我,很爱。” 时郁夹下烟,望着她。 她笑地开花,一扫之前沉闷,天真无比,“我也爱你。被绑的时候脑子全是你。” “撒谎。”他笑意未进眼底。 “怎么了?”她奇怪。 他不说,心里却记下那个名字,她一被解救口中就喊的那个名字。 明当当以为他不信,晃着他手臂,黏黏地哄他,“哥哥,哥哥……” 见他不为所动,干脆换姿势,坐姿变躺姿,头枕着他大腿,坚硬坚硬的像古代的瓷枕,并不舒服,因为她也不敢大动,怕动到男人不可言说部位,毕竟是大姑娘,她害羞,所以就这么有点僵地躺在上头,然后将他一只手拽到手中握着。 这时候,两人的姿势特别别扭。 她平躺,头顶不敢乱动,握住的他的手也不敢乱动,因为一动就会碰到自己平躺时的胸,只好将他手掌摆在自己下颌,加颈下的皮肤。 好像祷告一样,只不过是拽着他的手在脸前祷告。 气息伏了又伏,明当当发誓,“哥,我想明白了,这世上一个人活着太累了,得有伴儿,以后我有三长两短,我不会交给我孩子处理,如果你活得比我久,你替我处理身后事,我会很安慰。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时郁唇角扯了扯,不知是笑她的多愁善感,还是无中生有。 “我太害怕了,一个人离去。像盛瑶。到死都寂寞。”她眼角落下泪,只有一颗,算是给逝者的礼貌吧。 时郁低喃,“那是命。” “我听说你没有过去……” “当当。” “嗯?” “如果你那晚出事,死的人就是我。”他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逝者大不过她。永不原谅。 “哥……”明当当忽然忍不住,眼泪簌簌。 他接落到满掌的泪,低垂眸光,“我会一直在。直到你厌弃。” “不会的。”明当当一颗空落落的心可算被哥哥安慰住了,她虽然掉了泪,但被湿棉花堵住的呼吸一下畅通,踏实无比的牵近一点儿他的掌心,下颌微微抬,柔软双唇碰了碰那里,“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掌心那点触感慢条斯理侵入他四肢百骸,时郁的眼睛比夜色还暗,盯着她那双唇,沉沦了。 纯洁 夜里,时郁陪床。 明当当白天睡够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就盯着他脸看,看着看着把自己看睡着。 这种安静,可听到外面春风游走,虫鸣嘶哑的动静,令她恍惚,不真实,终究是被噩梦惊醒。 “别怕。”她床头夜灯微明,小小一番天地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明当当大喘气,感觉自己鬓发汗湿。 哥哥用毛巾擦干她那里,然后细致替她搭上被角,叮嘱她睡,他会一直守着。 明当当模模糊糊闭上眼,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衣不解带陪了四天,是担心她因为盛瑶的事害怕么? 哥哥…… 对她好到,以后难以嫁人了…… …… 春雨如丝。 明亮是春天的底色,哪怕微雨。 明当当来晚一步,如果早一点,她就能知道盛瑶墓前那束百合是谁而留。 这是一座比老家母亲坟宏伟数倍的新坟。 无论墓碑上盛瑶照片多么漂亮,场景都令人惋惜。 她放下一只积木熊,没多停留,戴上墨镜离开。 司机在底下等,问她去医院还是哪里。 还没出院,按道理不能多跑,尤其哥哥对她看地严,出事后全面封锁消息,除了身边人,谁都不准来探望。 包括手机,他都抽走她卡,让她安心静养。 “去新世纪地产。”她仍报出一个地址,沉眸凝视前方。 司机点点头,“好。” 新世纪地产位于城北,车程一小时。 顾嘉致西装革履,一身黑,头发往后梳地一丝不苟,在他公司楼下咖啡店与她碰上面。 “好久不见当当。”刚丧妻,他脸色显然不好,人显得生冷,五官也不如少年时的温文。 明当当垂眸,看到对方指腹间常年吸烟留下的痕迹,这是一个纵横声色场的男人。 和时郁完全南辕北辙类型。 时郁再商业化,都有一股大家族骨子里的骄傲,哪怕他去街头卖唱,眉眼自信与坚韧,不以外物转移。 “觉得陌生?”顾嘉致看着她笑,扬了扬手中烟盒,“介意吗?” “不介意。”他们在包间,她同意他就可以肆无忌惮。 顾嘉致吞云吐雾,和她大倒牢骚,说盛瑶变成这样,他没办法。 “这几年我们顾家不容易,我把自己累成一条狗才在北城站住脚。” 明当当说出此行目的,“麻烦你,劝劝你丈母娘,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哥身上泼。盛瑶的死和他无关。” “无关吗?”对方笑。 “有关吗?”明当当反问。 顾嘉致不答。 明当当责问,“他是破坏你家庭了,还是绑架你老婆逼她跳楼了?” 顾嘉致眯眼。 “你们一家人真够胡闹的,不像受害者道歉还找我哥麻烦?君子不立于围墙,他一个男人懒得跟女性长辈计较,不代表他就没有人出头,告诉盛瑶母亲,她再不依不饶,我就让她女儿死后不得安宁。” “怎么不得安宁?”顾嘉致感兴趣吐了一口烟。 曾几何时小小的小朋友长大了,和他面对面放话,说要不饶他。 顾嘉致觉得好笑。 她戴着一顶渔夫帽,遮住眉眼,谈话时需要抬下颌,彼此才能对视上眼神。 旁边就是玻璃窗,她包裹的密不透风,长风衣进了室内也没有脱下。 昂下颌时,不是故意动作,却显得傲气十足。 翘一翘唇角,冷声,“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在一个地方遇见你。” “什么?”顾嘉致淡淡洗耳恭听。 明当当冷厉,“那个地方是一处专供有钱人玩乐的地方,一般都是男女同来,或者夫妻档,他们会在像看秀一样的场合里,围观中间台上女人服侍男人的戏码。” 顾嘉致神色一变,没了先前的轻松,“我真的好吃惊。”他笑着说。 “高级性.爱俱乐部,肮脏的,冷漠的,可笑的,你们仿佛一群动物。” “你为什么去那里?”顾嘉致挑眉,“卖的,还是看的?” “都不是。”明当当笑,“不过恰好录了一点视频,你们夫妻正好在里面。” “我怎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明当当起身,瞥过他,“但你敢害我哥,大不了同归于尽。” “别这样。”顾嘉致失笑,“你是大明星了,自己被爆去那种地方也不好。” 明当当不为所动,拿起旁边树立的雨伞,头也不回离去。 春雨一下就似乎惹人烦躁。 顾嘉致眉心紧拧,一边给妻子之前的心理医生打电话,“你的治疗效果不错,她终于死了,不愧是时先生介绍来的,那么请问,他自己治好了吗?” “他已经两年没来了。”对方求饶,“别这么说吧,顾太太离世我也很意外。” “我不管。”顾嘉致抖抖烟灰,“你把时郁之前病历给我。不然等着接我律师函吧。” “你要他病历干什么?” “随便看看。看看他装得一切正常,心里到底住着怎样的恶魔。”顾嘉致眯眼,“我太太反正是死了,我要和他斗到底……” 医生尚有医德,“顾太太病情加重是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照顾,和时先生实在是没有关系……” “你懂什么?”顾嘉致讽笑,“这世上一切关系都是打出来的关系,本来是没关系,我太太的死造就我和他的关系,懂吗?” “我不能……” “能也能,不能也能。”不给对方拒绝机会,顾嘉致冷笑着结束通话。 …… 每个人都有秘密。 深埋心底,像林中腐木,总有一天化为原子,成宇宙星辰一份子,由低矮龌龊,变高远浩瀚。 是是非非,难以评说。 所以茫茫人海中,有一人能保存你所向往的纯洁,那就是朝思暮想的存在。 于明当当而言,时郁是这样的存在。 于时郁而言,她亦如此。 两个人像幼时所听的团结故事,拧在一起他们就无比强大,反之不堪一击。 但能不能一直拧下去,拧到何时是个问号。 就如此刻时郁手上的照片。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前铺了一堆一旦爆出去需要紧急公关的照片。 年轻男女或笑,或羞涩对视,或一眼即触后离开,无论哪一种都显示男女是在热恋中。 太难堪…… 随手一查…… 其实又怎么能算随手? 那晚她第一时间叫出对方名字,此事就已经有了预示。 “要不要跟高宇森联系?让他们管管余旸?”赵立楠是找来这些三亚照片的人,交上去时感觉自己生死未卜,她谨慎瞧着桌后的男人企图察言观色,但显然失败。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良久,沙哑嗓音倒出四个字:“先问问她。” 赵立楠为难,“如果当当想和对方发展呢?” 时郁拧眉,“随她。” “……” 一句随她,抓破脑袋。 …… 下班后,赵立楠随男人一起去医院。 她没打算在今晚就问,好歹等出了院再好好问,说不定是年轻男女的一时情起,没等他们这些管家出手,两人都已经散了。 反正快餐时代,见怪不怪。 “时总,到了……”春夜细雨,路灯昏黄,无数雨丝在光线下跳舞。 有股缠绵的味道和淡淡的宁静。 赵立楠安慰好自己心态,准备心平气和下车,陪老总看看他妹妹,结果车子到达,男人却不动。 她疑惑顺着他视线,先入目一处水泥花廊,看根叶形状应该是紫藤树,绕着柱子缠绕,爬出一条通道,人站在里头,细雨天不受干扰。 再下一眼,赵立楠就猛地一惊。 枝繁叶茂廊下,站着一对男女,侧面正对车窗,两人都只露半边脸,但激烈对视的眼神不难叫人猜出上一秒两人一定是互诉衷肠状态。 男方的手已然揽到女孩子腰身,正徐徐低头靠近……女孩儿偏偏不躲,她明明知道下一秒即将发生什么,半点退缩没有,甚至轻轻闭上眼睛。 微淡细雨黄光下,她侧脸美轮美奂,卷翘长睫毛扑下一排扇子,挺翘的鼻不小心落了一颗雨滴,晶莹透亮像颗诱人的水晶葡萄,所以男人的唇先摘走她鼻尖上的葡萄,再往下…… “按喇叭——”赵立楠一声吼,兵荒马乱。 尖锐鸣笛声响彻夜空,紫藤树下那对男女受惊,一起转了视线。 车门打开,赵立楠怒发冲冠,飚到两人身边将明当当往身后一扯。 她脚上有伤,“哎呀”轻叫一声,余旸立即来扶,被赵立楠一巴掌扇去老远。 “别碰她——” “楠姐。”余旸丝毫没退缩,反而直直望她,“我说过会找到她。” 这话不难听出,赵立楠这几天对外界的封杀程度,余旸别说来看明当当,就是通个话都做不到。 这名义上是赵立楠包揽了这一切,实际却是时郁下的令。 从那晚不准任何人探视,赵立楠就奇怪,觉得有点过,然后他隔了一天让她查明当当在海南的行程后,赵立楠就缓过神来了,加上眼前一幕,赵立楠大彻大悟。 不过赵立楠的大彻大悟没换来解脱,反而麻烦缠身。 明当当眼神不解,埋怨,懊恼地瞪着她。 那里头活灵活现好像在说,为什么不准余旸来看她? 赵立楠低嚷着,“当当啊你就别闹了,赶紧上车,这医院别住了,不然有的人居心叵测,连你人都骗去。” “他骗我什么?”明当当生气,“不是说不干涉恋爱,现在在干什么?” “这是在外头,你想被拍到明天就公开我无话可说,但是不是要给公司一个报备?何况不是我们一家的事?” 明当当哑口无言。 她刚刚是情不自禁。 在外头散心时,突然和余旸相遇,他跑的满鞋的泥,说在医院周围转了好几圈才看见她人真在这里。 “我一家家找,总能找到你吧。”他带笑说这话,令她心疼,尤其眼底血丝满布,疲惫不堪样子。 她就没忍住,让他看了自己伤势,看着看着他突然就问喜不喜欢他,不喜欢立即就可以甩开他手。 可他手握地那么紧,她没试就知道一定甩不开。 两人视线对着对着,就差点发生初吻了。 “楠姐,你出现的真讨厌。”明当当直来直去,将赵立楠厌烦了一声,和余旸眼神恋恋不舍一眼,说,“晚上我打你电话。” “你有手机吗?”余旸担心。 明当当说,“我想打总能打到。放心。” 从头到尾没注意到车里的男人一眼,明当当转身,回了病房。 …… “当当?当当!”过后赵立楠追来,在外头敲门。 明当当直接回,“您回去吧。我这儿好好的,不牢您大驾。”说完,被子一蒙头,心跳如雷,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外头真没了动静。 赵立楠大约走了。 她从被内探头,到床头柜翻了翻,翻出一部没有社交软件的手机,边下载微信边叹着,“谈恋爱真不容易……”又思考,“该怎么回复他呢?” 余旸问她喜不喜欢他,她觉得这问题很简单,她当然喜欢,但是喜欢之后呢? 要在一起吗? 这……有点麻烦。 她最起码要跟公司报备一下,还得和余旸商量怎么和大众交代,地下恋情她做不到,要谈就来一个公开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时郁商量。 说曹操曹操到。 赵立楠走后大概半小时,门板上传来敲门声。 “哥!”堪称神奇,有的人不仅脚步声能听出,连敲门声都有他独有的节奏。 明当当一下跳下床,“哎啊啊”三声,忘记自己脚伤,痛到龇牙咧嘴。 “怎么?”他耳朵尖,隔着一层板,关心她状况。 明当当忐忑想,哥哥对她向来细致关怀,所以应该不会像赵立楠一样为难她吧? 缓了缓,装模作样过去给他开门,拉开的瞬间先两眉一落,弄出一副愁眉不展样子,“哥……” 声音泫然欲泣。 由于低着头没看到男人表情,他只轻咳一声,对她的装模作样似乎了然于心,没先过问,而是关上门走进房。 那张咖色沙发椅,他往上一坐,两腿交叠时,西裤往上抽,黑色长袜包裹皮肤,没有一丝不雅之处。 清隽,利落,淡然。 明当当装不下去了,抬脸不要皮似地娇步挪过去,往他膝盖头上这么一趴,两手掌交叠在上,垫着自己下巴,朝他英俊脸孔眨眨眼,“来前碰到赵立楠了吗?” “干什么?”他静静望着她,像望不够。 明当当笑,脸颊在他膝上揉了揉,“哎呀,就是刚才我……我饿了。”她忽然突发奇想,说了这么三个字。 时郁一挑眉,眼底无奈,大约她阵仗太大,结果就一句我饿,有点儿令他难以置信。 明当当点头,“是的,饿了。” 于是他拿刀给她削苹果,长长果皮像人的情绪总也不断,延续连绵的竟然博得她一片喝彩。 他手停了停,似脱力,再续上时果皮断裂,她笑着说,“哥哥,我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 “我人生二十一载终于发生初恋了!” “你口吻好像和例假一样除了新奇没别的。” “不一样,”她义正言辞,“我是喜欢那个人。” 时郁笑了,“多喜欢啊。” “如果有天晚上我没有回来,你不要等,我一定和他在一起,我爱他。” “别吃了。” “……嗯?啊!”明当当惊叫一声,伸手拽纸巾不小心打翻餐巾盒,往他受伤的手指上压时又压错地方,以至于除了苹果肉遭殃,他白衬衣腹部位置血滴斑斑。 “哥……”换到食指去压,总算止住血,她抬脸,焦急斥他,“怎么回事嘛!” 他失笑,眸光破碎。 哥哥 “疼吗?”这句等于废话,水果刀挖那么深一口子,换她,她能不疼吗? 时郁没吱声,静静让她裹着纱布。 在医院住了几天,明当当学会一套好包扎手艺,将他食指包地简洁细致,末了用小剪子一剪,大功告成。 她舒一口气,放下工具,蹲在地上往上抬了抬臀,垂首,在他包扎好的地方呼呼吹了几口热气,“不疼了,不疼了,也不影响创作,不过这几天还是休息,不要碰乐器了知道吗?” 口吻俨然她是姐姐,他是需要人照顾的弟弟。 时郁失笑。 有的人前一秒拿刀杀人,后一秒蜜糖裹覆,刷地人一层又一层,不知疼痛为何物。 温水煮青蛙,明知结局,义无反顾。 “今天见顾嘉致了?”他淡漠出声,压着浅浅笑意,需抬眸对视,方可见。 明当当望着他,鼓起脸颊,“他们又告诉你了?”这个他们自然指司机保镖。 奇怪的是明当当却不能生气,就好像有人端饭给你吃,你因为不喜欢吃米饭就坚决饿死,对方不舍得你死,处处照顾,违你心意,但确实是为你好。 “他有没有跟你说奇怪的话。”他关心问,平淡口吻。 明当当轻哼,“居然没给我装窃听器,难为你了。” 他不在意,细细叮嘱,“对方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嘉致。这些年丧心病狂,和我也有点过节,这次你看出来了。” “我当然看出。”明当当低嚷,“你看他们发的那些新闻,把你往他们婚姻的第三者上暗示,说盛瑶为情所困不惜死在你面前……去他妈的。” “别说脏话。” “……行,”明当当脸红,腿蹲地有点酸,在旁边矮凳落座,双臂软软趴上他膝头,“哥,他为什么那样做?” “你没穿内衣。” “……”哎,哎,这话题跳跃的。 “去穿起来。” “马上要睡觉了……”明当当感觉自己没脸活了,之前几天她也只是穿一件睡眠吊带在里头就搞定啊,怎么今晚他偏偏要说出来? 他指正她,“睡觉又怎么样。哥是男人。” “你是男人你还陪床呢!”明当当不甘示弱,这会儿跟她说是男人了,怎地陪夜和她共处一室的时候不说了? 他果然哑口。 明当当笑了,“你不要打岔。为什么你俩有过节,为的什么?”今晚要促膝长谈,平时他都忙,她也忙,已经好长时间没一起谈过心,难得温馨悠闲。 “明天再说吧。”他却回避。 明当当不依,“今晚你不说别想睡觉,刚好我现在好激动,可能一夜都睡不着,哥你谈过恋爱没?” 她话题跳跃剧烈,不比他之前的差。 时郁思考半晌才回,“有过短暂两次。” “短暂到什么程度?” “当天分。” “为什么!”她吃惊。 “提不起兴趣。” “哥,你在外面好冷淡,”明当当给他算,“你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仿佛和我认识的不是同一个人。你哪有那么不近人情,你对我可好了,又有耐心。” “只这样吗?”他笑了,似乎他的好她根本没发现到一半。 明当当嘻嘻哈哈,“反正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任何人比不上。” “余旸呢?” “……”她脸红了,语塞半晌,喃喃低声,“那怎么一样,你是你,他是他……” “我和他二选一,选谁。” “你。”她毫不犹豫答出。 时郁冷笑。 她下一句,“哥哥是家人,家人永远第一。” ……完全预料之中。 分毫不差。 时郁闭上眼,往后靠。 病房灯光雪白,落地窗印着两人一靠,一趴的身影。 仿佛近在迟尺,实相隔万里。 …… 第二天早起,时郁已经不在医院。 明当当洗漱,换衣,出院。 余旸的消息她到底没回复,觉着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最重要的是哥哥没有同意。 她猜测他可能是有所保留,那么她就不能贸然答应余旸,在公关方面很不好处理,当与公司的步调不一致时。 …… “这档综艺在之前就签合同了,你去参与一下。”赵立楠甩了一份合同到桌面。 明当当小病初愈,包裹地严严实实,又是运动服上身,外加室内室外不摘的帽子。 伸手接过,翻了翻,眉头拧起,“嘉宾都有谁?” “本来有余旸。不过高宇森亲自取消了。”赵立楠笑地不怀好意。 明当当抬眸望对方,“你很幸灾乐祸?” “当然。”赵立楠耸肩,毫不掩饰情绪,“你要知道,谁都行就是余旸不行。” “为什么。” “这你要问他。如果他行的话,高宇森为什么都不站在他一边?” “资本的恶臭。”明当当评价了一声。 无非她是next时总的妹妹,时总不看好的人,高宇森做顺水人情将自己旗下的歌手一并打压。 “不觉得你们太狠了吗。”胸膛起伏,明当当气不过,眸光凌厉,“我们甚至还没有在一起。这么打压他,就不怕激得我逆反,哪天不顾公司反对就公开了?” “如果这样,你伤得是你哥。”赵立楠往自己茶杯撒了两颗红枣,一副中老年养生样子,说着最残忍的话,“你哥那么辛苦栽培你,他涉世比你有经验,一旦不看好的人,你强行在一起,只会中伤你哥。毕竟,为感情的事和老板起冲突的艺人不是没有,不过最后结局都是艺人们陨落了。” 又笑,“你可以陨落,你性格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余旸呢?” 余旸没有光环会衰竭。 之前魔音名不经传时他压力大到使自己身体出问题,后来红了后他同样压力大,和队友无法交流,像个自闭儿需要队友们打电话给明当当,让帮忙劝着他点。 他还是一个创作狂,情绪激进型,时好时坏,很不稳定,也很容易崩溃。 明当当为难。 撂下一句,“我会争取我哥同意的。” 赵立楠追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她不答。 压低帽檐,出了办公室门。 …… 综艺在外地。 当天下午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粉丝们在机场蹲点,镜头从明当当下车那一刻起一直跟到进安检。 “为什么不走vip?”明当当帽子压到鼻尖,几乎像个盲人,搭着小魔手往前移动时,身后全是粉丝尖叫。 “你上次出事外面风言风语,这次亮亮相,让大家知道你一切都好。” 明当当点点头,继续插上耳机。 里头放着两首音乐,来回循环。 是余旸去年的爆红之作,红到简直不像他风格。 明当当爱不释耳,在飞机上也戴着,一直落地,外头夜色弥漫,一行人昏昏沉沉,她依然打了鸡血似的,听歌,拍照。 并自己登陆微博,发了一张机场高架夜景图,搭配文字:到啦,某人安心 余旸第一时间点赞,迅速引起热评后,魔音另两位紧随其后,真真假假,不易分辨。 就藏在这种大众不知,只有部分人知,打暗语一般的你来我往中,怦然心动。 明当当笑了,耳机音量调大。 …… 到了酒店。 小魔她们忙着整理。 明当当给时郁打电话却没打通,只好发微信:哥,我到了 想想奇怪,又加一句:怎么不接我电话? 接着再问:是忙吗? 同样没得到回复。 明当当因此大半夜没睡好觉,怎么打他电话都打不通,最后,打到管家那里,管家才透露,他应酬喝醉了,早睡下。 明当当心一梗,脱口吩咐,“你给他准备好胃药,在餐边柜第三格紫色盒子,明天早上给他弄点粥,不要太稀的,如果喊头痛就给他一巴掌,烦死了!让别喝天天喝!” 管家忍俊不禁,为他辩护,“没有天天。” 明当当看着外头深暗的夜空,和远处渺小的灯火长路,低叹,“怎么我一不在,他就乱来……” 管家也不知怎么回答,聊了两句其他,一齐挂断。 …… 第二天参加综艺录制,明当当顶着黑眼圈在化妆师的鬼斧神工下,一一抹去,变得明艳动人。 这是一档户外谈话类节目,新颖别致,在自然中展示嘉宾性情与才艺,充满淳朴味道。 当主持人问,她最重要的人是谁,这种假大空,笼统的无聊问题。 她大笑。 “当然是我自己。”这么回答。 “可都说next老板是你哥哥,亲哥吗?” “不是。但胜似亲哥。”明当当不愿多谈隐私,转头去摸摄制组收养的中华田园犬。 “传闻不如一见。当当的性格真的很不好接触,刚来摄制组时,我们说照顾女孩子一点,让她睡二楼,因为都在嘛,比较有安全感,结果她头摇成拨浪鼓,一个人搬着行李咣咣就去了顶楼,那个房间,她一个人观星,还带了天文望远镜……忽然就觉得我们这多人是不是打扰她了,该通通消失。哈哈!” 众人大笑,明当当也勉强笑。 她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还要装出一副配合的样子。 拍摄间隙,老辣的主持人前辈看出她状态,找了处没摄像头的地方关心问她怎么回事。 明当当有口难言,总不能说自己因为恋爱的问题,好像得罪自己哥哥了吧。 难为笑笑,没再答。 第二天下午她就拍摄结束了,主持人不舍她,说邀大家一起登山。 山清水秀的地方,登登也无妨。 只不过事有玄机。 车子到达山脚时,一个头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大伙儿一个劲的惊呼。 明当当呆愣,手上抓着登山杖,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余旸——正经节目不来,玩了你才出现!”众人七嘴八舌,一下将他围住。 他站在人群中间,稍稍给她递了一眼,转瞬即逝,和众寒暄。 原来他和主持人老师是朋友,本来行程早已安排出来,结果被高宇森棒打鸳鸯,两人没合作成。 刚好日期反正是空出来了,余旸以私人身份前来游玩。 主持人笑地暧昧,“很积极哦。”似乎知道点儿什么。 明当当脸蛋热辣,装没听到,拄着登山杖,先行随大部队出发。 她知道他视线一直在她身后,那种穿透力,两人仿佛心有灵犀。每每回头,不小心对视上,总是心突地一跳。 到了半途,天忽然大阴。 没爬到顶,又坐不上下山缆车,大部队于是集体表示,一定要登上山顶。 结果老天爷现场表演了个什么叫变脸。 不到十分钟,铺天盖地的狂雨倾覆,上下山道的人们被淋得鬼哭狼嚎。 恰好众人又都马虎大意,十来人的团队只有两个带伞,一个带了三只一次性雨披。 大家都被拦住时,这些紧要雨具先紧着老弱病残用。 明当当表示自己年轻力壮,一个人从一把躲了四个女孩的伞下冲出,冒雨向上跑。 “当当——”小魔吓地大叫,“不要和大家分开!” 明当当本来不怕,被小魔这么一喊就觉得山道阴森,前无来者后无人挺可怕的。 不过冒雨跑了几分钟后,她全身发热,又急又好笑。索性不跑了,在雨中漫步。 那种绝望,大雨不停歇,仿佛落个没完,又看不到人,体验艰苦又有趣。 大雨狂落,她拿出手机,对着前面山道摄制,“哥你看……暴雨,大暴雨爬山……哈哈……” 她发到朋友圈只对他一个人可见。 在暴雨中做这件事其实相当不容易,但是为了与他分享,她十分有劲的干得热火朝天。 往前面又走了几分钟,又累又笑,再次拿出手机拍摄给他看,“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哥……还没到……听说一个小时……” 不上又不得下,像人生,只有前路,没有回头路。 “哥,今天余旸也来了,他刚才跑到前面去了,什么雨具都没带,我们女同志就缩在一把伞底下,我觉得还是不要了,与其大家一起淋湿,不如我去找他,我是真的喜欢他,你祝福我吧……” 这句语音想想还是没有发出去。 结果,她的动作并不如此,雨滴趴在屏幕上,自动替她做了主,等明当当后知后觉时,那边已经过了撤销时间。 她目瞪口呆。 紧接着,手机忽然震起来。 哥哥两个字,在屏幕上不住闪现。 她担心要找她算账,接起来时胆战心惊,“哥……” “雨停了吗?”他声音仿佛晴空烈阳一下朝她闪来。那么安定。 她心情平了平,望望天,实则绿荫成林,天只是缝隙,笑了笑,“终于小了。哥你真是我福星,刚才我超级绝望。” “经历过后就知道没什么。你甚至乐在其中。” “对的。我很高兴,今天真的玩的很开心,感谢下这一场雨!” “刚才没有回复你,是因为担心你玩手机摔倒。” “谢谢哥……”明当当感动,“我爱您,哥。” “你知道爱是什么?” “是什么……”他第一次严肃谈论爱这个问题,她就莫名发虚,很奇怪,好像底气不足一样。 “爱是刚刚。” “……什么?”她笑,踏着已经不足为惧的小雨,不急不缓往上。 “你想跟我分享,我担心你摔伤。” “是,是,我真的很想和你分享,看到任何有趣的事物都想和你分享。哥,你在我身边就好了。”那她就不会淋雨,不管怎么样,哥哥出门会准备的万事妥当,她不可能没有雨具,届时就是另外一种场景,她和他在大雨的山中静静漫步,另一种人生体验。 时郁说,“你先到山顶。有些话我要在山顶跟你说。” “好!”明当当顺了顺自己淋湿的刘海,天真一笑,“哥,你只要不是不理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现在先挂了,我要爬上去,拍山顶蓝天给你看!” 他笑:“等你。” 妹妹 山顶上陆续有穿白色雨衣的人下来,明当当随口问,“请问上面还有多远?” “快了,还有半个小时。”对方似认出她,眼珠子不确定转来转去。 “谢谢。”明当当将自己两边湿发往口中一含,极其刁蛮豪放,与对方快速擦肩,大步离去。 “那人好像明当当……”那对夫妻还在议论。 女的说,“不是吧。” 男的惊呼,“就是啊,我认出身材!” “不要脸,滚啊,我们离婚!”女的气急败坏。 明当当咯咯笑着往上边儿跑了。 …… 山顶雨歇,云雾缭绕。 有一个小卖部,卖着泡面,儿童小玩具,烤肠,煮玉米,和一些防晒防雨产品。 店外头是一个大露台,搭着雨棚,一群被淋成落汤鸡的游客挤在里头,哭爹喊娘。 有些小孩子也被淋得不轻,个个像个落水猴。 幸而温度较高,尚能撑住。 余旸帽檐压得很低,虽然全身湿漉漉,但并不像一般游客冲进小卖部里头买泡面增加体温,或是翻找雨披,怕下一轮大雨来临继续受淋。 他站在山道口,一瞬不瞬的视线盯着底下,仿佛在等什么人。 同行的几位男士在旁边大快朵颐,“余老师,要不要吃点热乎的?” “不用。”他头也不回拒绝。 倏地,又忧心的皱起眉,进了店里头,店里头挤满正在泡面的游客,小小空间,气味五花八门,他拧了拧眉问,“有干净衣服吗?” “没有,只有雨披。”老板忙地不可开交,随便拿了两种出来,“二十的一次性,这种白色环保材料要四十!” “白色的我都要了。” “十件都要?”老板惊讶。 “要。” 余旸手机扫码付款。 老板用袋子给他装起来,笑说,“还有朋友没上来吧。” 他点点头,又打听上面缆车可不可以下山。 “现在打雷啊,不好说。” 余旸正忧心,倏地外头一阵热闹,“天呐,我好像看到明当当……” 他一怔,随即拎袋子夺门而出。 山道下,她全身湿淋,头发像面条挂在脸上,脸色发白,眼底笑意却坚毅,见人多,低头用头发挡了下半边脸,就这么完事儿的走上来了。 “你伞呢!” 明当当刚一上来就听到一声吼,抬眸,见到余旸和她一样落水鬼一般,不禁噗嗤笑。 余旸无可奈何盯着她,他辛辛苦苦跑上来就为了不争夺她雨具,结果她好,在他后面空无一物淋上来了。 “那把伞还是我的……”他念叨了一声。 明当当以为自己听错,这嗓音有点儿委屈啊怎么回事,她笑笑拍他肩,“余老师,我虽然没用着您伞,小魔她们也享受了呀,你还是绅士的,不影响。” 余旸嘴角翘了翘,没跟她争。 “哎呀,冻死我了。”明当当安抚住他,赶紧冲到小卖部里叫了一杯泡面,火速等水烧开了泡上,几乎烫着嘴的快速吃完。 “啊,终于活了。”她揉了揉自己冰凉的臂。 这时候大部队全部到达。 小魔关心她,在自己背包里翻了又翻,可怕的是无论打伞不打伞,背包全部湿透,“连卫生巾都湿了。” 小魔苦恼在她耳边叹。 明当当噗嗤一声,“谁叫你不买防水包!” “那怎么办呀,你会不会受凉,后面还有行程呢!”小魔担心,在山顶一通忙找,结果只勉强从余旸那取了两件雨披,“不然你换上,里头穿一件,外头再罩一件,就不会透明了,总比穿着湿衣服好。” “你竟然让我在山上裸.奔,好样的!”明当当翻了个白眼,直接拒绝。然后又打了个喷嚏。 余旸这时候忽然拉外套拉链。 他一言不发,但是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 明当当在大众环境下并不与他对视,但小魔期待的看着对方,只见对方脱下外套,里头同样湿淋淋,就失望的一叹,“你看,大家都湿了,连个干衣服都没的给你换。” “我这件速干,在热水桶烘一会儿,你再穿。”说着要脱那间贴身的黑t了,明当当简直惊恐,小魔同样佩服。 明当当难堪笑,“别了,大庭广众!露肉怎么回事你!” “当当——”外头主持人突然鬼吼鬼叫。 余旸衣摆扬到一半,明当当迅速冲了出去,接着传来的她的惊呼,“哥——” 他手一抖,彻底停止。 …… 明当当眨了眨眼,不可置信。 主持人将她往前一推,“这你亲哥啊,还不去!” 大家都哄笑。 山顶一片笑声缭绕。 其他游客不明所以,从露台那边纷纷探头。 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姑娘往前扑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跳崖,那个义无反顾的劲头,只怕要将她前头那男人冲到崖下去。 但是没有。 男人稳稳扣住了她腰,纹丝不动身形接住她的拥抱。 蓝天白云,大好河山。与君共享。 “你怎么来了?”明当当惊喜到落泪,不可思议看着他。 他和在公司时完全不一样,衣服皆是专业,速干的t恤在里面,外罩一件登山外套,袖口禁欲的扣紧,腕表不时露出,每当他伸手整理她乱糟糟的发时,阳光就会在他表上投下一抹亮弧。 明当当心情美妙到无以复加,“讨厌鬼,刚才电话里还不说!” “先把衣服换了。”时郁嫌弃她的一身湿,简单却不失力度的见面仪式后,催促她换衣服。 “你带了吗?” “穿我的。” “你背着行李爬山啊?”明当当迅速在他背后的包里翻了一翻,像仓鼠打洞,迅速打出几件能拿出来给别人用的。 “小魔。”她一招手,将一件长袖t展示给对方。 小魔却一脸不失礼貌的笑,“不用了,不用了,我一点不冷!” “……”明当当翻了个白眼,来了例假就别撑了好吗,她的潜台词。 小魔头摇成拨浪鼓,“我真的不用!哈哈,当当你自己穿!”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明当当皱眉,“喂喂”喊了两声,对方不为所动,缩在小卖部门口,笑容可掬,却是行动抗拒无比。 废话! 小魔心内呐喊:不看看那是谁的衣服,随便哪个女人都能穿吗? …… 明当当觉得她们矫情。 小魔不穿后,她给栏目组的另外两名女性也送了衣服,通通遭到婉拒,只有一名实习姑娘,主动笑着过来求助。 明当当豪爽,“拿去。赶紧换上!” 仿佛万贯家财,不在意这点鸡毛蒜皮。 实习姑娘说,“我叫蓝依。谢谢。” “好的,去吧。”待对方一转身,她倏地笑喊,“蓝依。” 蓝依笑回眸,期待看着她。 明当当说,“不用还了。” 对方笑意一塌,像猝不及防的山崩,也像稀里哗啦泥石流,情绪表现过于明显。 明当当都忍不住笑。 “哦,谢谢了……”对方不爽离去,得了好却不真诚感谢。 明当当摇头,自己拿着哥哥包回到他身旁,在他耳边低声,“刚体贴了一个白眼狼,听到让不还衣服了,她好失望。哥,你真是男妖精!” 她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 哪怕他这边正和人聊着。 时郁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暗示她闭嘴。 “男妖精好厉害,我被摄魂了!”她佯装在空气中打滚,时郁被哄地“噗嗤”一笑。 …… “今晚下不了山了,缆车出问题说要检修,大家伙儿都累了,走下去是不可能,所以麻烦再爬一个小时,去白云岭住宿。”随着导演一声令下,众人哼哼唧唧。 唯独明当当乐陶陶,“真好,明天不用工作。” 本来行程安排是坐半天飞机,回去后会拍一支广告。 明当当俨然国际大牌,人生中的第一支商业广告就是全球某著名奢侈品品牌,还是全品类代言人。 这待遇,这档次,一般新人拍马追不上。 时郁打电话给赵立楠,让她和品牌方道歉,拍摄推迟一日。 赵立楠唯唯诺诺,“好的,好的。”和面对明当当时两种模样。 明当当吐血,跟时郁唠叨,“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呼风唤雨?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你妹妹看,除了管我就是管我。” 他不答,只催她起来走动。 明当当穿了一件他的上衣,长度包臀,两条细腿怎么也不肯套上他运动裤,就这么光着,踩在湿哒哒的运动鞋里,来了一场下衣失踪诱惑。 又蹦又跳甩着那两个大袖子,在崖上得意忘形舞。 “当当,你要下去了,保险可是要赔我一大笔。”他吓唬她。 就真的把她吓一跳。 明当当倏地崴了下,“啊啊”两声,吓到破胆一下抱住自己左边拥来的人…… “哥哥……” 我爱你。 “你心跳好快。” 是的,我爱你。 “吓死我,你就第一个不好过。” 何时好过过,你不爱我。 “哥,你吓死我……”明当当心有余悸,恼地离开他胸膛,拍他胸,“在这里乱开玩笑!” 他眼眸含笑,于日落之中,深情望她。 明当当觉得哥哥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呢,她此时想捏他脸,“你真的好帅!”手随心动,一下就捏上去,报复性拉扯,肌肉好弹滑。 “看还开不开玩笑……” “你真没大没小……”他嘴上骂着她,手却舍不得推开。 明当当拉得他一边脸颊变形,哈哈大笑。 在前方大约二十米的距离,是一处平缓水泥建筑,形若小塔,隔空往悬崖那边望,会看到落日壮观景象下,一对宛如情侣的男女。 余旸人跟大部队走,心却落在后头,久久不曾带上。 他想吸根烟,掏出来却想起山上禁烟,抬手往树桩筒里一扔,却意外瞧见里头全是烟蒂。 所以,不守规矩的人,世上太多。 …… “看见余旸吗?”到达白云岭时天已经黑。 好在商店有大家所需的衣物,也有烘干设备,不想穿外头衣服的,在酒店烘干一下即可。 明当当直接买了一套内衣换上。 是秋衣秋裤。 穿起来好舒服。 就是山上价格贵到令人发指。 其他成员大多是在等待烘干。 她百无聊赖就倒处串门,意外的没发现余旸。 主持人和他关系好,说可能去外头了。 “衣服没换啊?”明当当吃惊。 主持人笑,“他一个大男人走这么多路早用体温烘干了。” “那您是体虚么,一点没干,还买了这么多裹上?商店里衣服都被您买了!”明当当大笑。 这位大哥像长辈一样对她包容,笑着说,“你这张嘴,嘚吧嘚吧,熟起来没完没了,怎么在节目上不这样?” “我海王啊,下了节目倒处钓!”她没皮没脸,扑腾着男士的长卫衣,鸟一样飞走了。 主持大哥感受到了她的快乐。给余旸发了一条语音:妹子去找你了,好好把握。 即使人亲哥在也把持不住啊,谁让这丫头冰雪伶俐,要脸有脸,有身材有身材,能把持住的都是一条腿踏进棺材里的差不多。 …… 明当当感谢时郁的衣服后面有个帽子,她戴上,宽大遮脸,十分安全的在游客中心走动,无人察觉。 至于她下衣装扮就搞笑了,是一条粉色秋裤,裤缝对着里侧开,倒也不打紧。 鞋子时郁用吹风机给她吹干了,现在踩着他的干净袜子,穿在暖暖的鞋子里头,在外头闲逛,不要太惬意。 “余旸?”找了几圈终于瞧见他。 他坐在外头一颗不知名树木下,单独吸着烟,旁边树桩形状的垃圾桶,烟灰往里头弹。 她走过去,问,“怎么不换衣服啊?” “干了。” “哦。”她笑笑望他,“怎么好像不高兴啊?是不是明天有行程耽误了?” “没有。” “哦。”她矜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挠挠头,在他身旁坐下,两脚在地上随意踩,百无聊中又带着期待。 希望他说点什么。 “你哥怎么来了?” 呵呵…… 第一个问题就劲爆。 明当当偏头笑,能怎么解释,只好实话实说,回眸望他,笑言,“他来盯我的。因为我每次爬山都出状况。” “为什么?”他似乎想听听里头的故事。 明当当笑,“我小时候在一个叫鲁港的地方住过,那边有座后山,一放学我们小泼猴们就去玩,我有次在那边摔破腿,缝了十二针。他从此就喜欢盯我了,像看小孩子一样看着我。” 余旸掐掉烟头,“他很关心你。” “是啊,无法想象,亲哥不过如此吧。”明当当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游泳,每次游,时郁都在那儿盯着,他自己是个旱鸭子,大夏天,会捧着一本书,躺在树荫下,看她在河里扑腾。 明明比她大好几岁,不是一个社交圈,他却耐得下性子,陪她玩,陪她闹。 “我们当时还养了一只小羊,叫丹丹。他骗我说男生女名好养活,结果一到冬天丹丹就被宰了,气得我哭半晚上。” “没人哄?” “有啊,他造孽,他来哄我。” 那个男人造就了她,像女娲,一手一手捏成。 她天真,因他给的娇宠。 她冷漠,因他给的断舍离。 他左右她情绪。 明当当感到自豪,即使无父无母,她都有着时郁的爱,这是她今生最幸运的事。 “我和你说这些……”而余旸她又害羞,说话慢条斯理,“希望你更了解他,你们……” “当当。”他突然打断。 “嗯?” “我不喜欢你哥。” “……”明当当一怔,“为什……” 他盯着地表,眉间深深表达着厌恶,“如果我们在一起,我希望你完全属于我,而对方并不是你亲哥,我看着难受。” “为什么难受?”明当当完全震惊,缓过神,焦急道,“刚才说那么多就希望你了解他,他对我很重要,是陪我一起长大的人,我以为你至少会为我尊敬他一些……” 余旸双手捧脸,大概意识到自己过了,焦躁一扔烟头,忽然握住她双臂,在她挣扎的动静里,缓缓请求,“那我们先在一起。” “如果你对他有意见,我们就不能先在一起。分歧不解决,后患无穷。” “你就是向着他!”余旸发怒。 明当当唇瓣张了张,一口气没喘上来,懊恼地一甩开他双手,猛地站起身说,“你凭什么吼我?我哥都没吼过我!这还没谈呢,我都要这么为难……不如算了!” 纯洁 余旸的脸上五颜六色。 他大概不明白自己随意的一声吼对明当当打击有多大。 从小到大她刁蛮自我,向来只有她吼别人的份,遇上时郁,时郁疼她疼地不得了,其实最开始时郁未必是真疼她,是骨子里的教养令他对小姑娘慈眉善目,久而久之,对她也是真好了,更加宠着,疼着,别说吼,讲话大点儿声都得慎重半天。 最擅长的是有话好好沟通。兄妹俩促膝长谈。 明当当受他潜移默化影响,认为解决问题的根本是有效沟通。 余旸恰恰缺了这点。 他是个情绪很不可控的人。 此时,彼此都发现了各自供求的不平衡,意识到“在一起”有除了动心以外的更为迫切的彼此妥协。 明当当难受,说出那句“不如算了”后,自己也受影响,不理对方一切歉意,拔腿离去。 “当当……”他在身后喊,嗓音听出来不好受,可明当当置之不理。 回到酒店。 一个人在哥哥房门外徘徊。 没到十秒,他门倏地自内打开,他关心问她有没有吃晚饭。 明当当摇摇头,内心难受想和人说说,又知哥哥不是很好的聆听此事的人,哀伤作罢。 …… 晚上,明当当第一次为了余旸失眠。 所以当酒店烟雾警报器狂响,她第一时间从床上跳起,然后摇醒小魔,在对方糊里糊涂的状态中,一把拖住人从房间里奔逃而出。 整个一天都兵荒马乱的,连睡觉都如此。 酒店二楼一间客房窗帘着火,火势猛而急,十来分钟烧光一间房。 栏目组的人仓惶逃窜,不忘挨个喊门。 明当当先去喊余旸,喊完才想起时郁,赶紧返回去找,结果他房间已经空了,“哥哥——哥哥——” 她在外头猛烈敲门。 “我在这里。”他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明当当扭头,看到他手里带了一块毯子,身形站在昏暗而忙乱景象的走廊里,像与旁边的希腊雕塑融为一体,同样的冰冷而没有温度。 也仿佛被遗弃。 “哥……”她心一紧,一瞬间不敢与他对视。 …… 火势被控制前。 房客们挤在外头凉亭里冻成狗。 有的人连鞋子都没穿,光脚在大理石上直哆嗦。 明当当穿了秋衣秋裤,外面套了时郁的上衣,她倒是穿了鞋子,但是掉了一只。 也不敢说这只鞋子是回去找哥哥时掉的,毕竟,她本该第一个就带哥哥逃出来,而不是最后一个想起他。 明当当只能把自己现象归咎于一时马虎大意,忘记哥哥同在摄制组。 “坐下。”身后男人倒是像没事人,大度不跟她计较,并居高临下轻轻对她耳语。 “坐哪儿?”亭子里位置都被人占了,她单脚站地上像只丹顶鹤,此时有旅客认出她就是明当当,各自也都顾不上了,相互眼神打个照面儿就全部狼狈的自我保命中。 时郁在她一侧头颅碰了碰,她就随着他下巴推移的方向扭头看旁边,有一块儿空地,在亭子角落,面对着山崖,底下黑漆漆的,但来时明当当在那里看到过猴子,并不是太危险的地方。 她想去,但是想和他一起,于是拉他腕,“我们一起坐。” 脚下跳了跳,身形不稳,他就伸腿,让她踩着他小腿,呵呵笑着,移动到那边去了。 “脚放到毯子里。”他这块毯子带的专门为她量身定制一样。 坐下后,大毯子包裹住她背,又可以把两腿罩住,温暖如帐篷。 “哥,我困了。”她打了个哈欠,找找借口,往他身上一歪,不管他愿不愿意,毯子盖住他的一半大长腿,头枕着他膝,不倒翁一样倒地睡了。 时郁捏捏她下巴,让她起来,“地上凉。”结果她哪管他,呼呼大睡。 时郁无奈,双手往后撑地,垂眸看她毫无防备睡颜。 人群之外,凉亭对角线那侧,同样一道炽热的眼神盯着明当当,余旸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多人的地方,他俩是怎么做到旁若无人,仿佛自成一世界的? …… “对了哥,你昨天说到山顶跟我有话说,是什么话啊?”回程飞机上,明当当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挪到他肩头来,悄声问。 商务舱内,坐了三位熟人,时郁没休息好,正闭着眼休憩,闻声爱答不理的一声,“说完了。” “完了?”明当当拧眉,心说你这是糊弄我吧?什么叫完了?他在山顶上有说什么吗? 似乎晓得她要喋喋不休,时郁拉下眼罩,直接让她吃了个闭门羹。 明当当不服气,摘他眼罩,捶他肩膀,用枕头捂他脸,又打他小腹…… 时郁说,“别闹。” 她不依,“你糊弄我!到底什么事!” “忘了。” “……”如果一个人对你说有事告诉你,结果你过问时他却说忘了,你会罢休吗? 显然不能。 反而被挑起强烈兴趣,恨不得晃一晃他脑袋,叫他务必想起! 当着外人面,明当当克制不住,对他又挠又捶,伴随着“你给我想起”“你给我想起”的威严恐吓,仿佛唱大戏的大神,行为瞩目。 另一侧的男主持憋着笑,迅速发了一条微博:没想到有的人私下这么幼稚啊。加了铃铛表情。 同舱的余旸也在发微博,只不过只有一个阴雨的表情。 …… 到达目的地。 他脸色苍白。 明当当又是抱歉又是作揖,“对不起,没让您睡好。您老胳膊老腿,和年轻人不能比了,忘了您得休息才行。” 时郁对她咬了咬牙,“回去收拾你。” “你打我啊,你骂我啊。”明当当在前走着,朝他扭臀,走s形状路线,这癫狂状态,使得小魔双手捂眼,没地儿看。 男主持人推着行李走在旁边,笑说,“你们家当当人设可垮了哈。” 小魔同样担忧,“给她操老公人设的粉丝谁知道她是个作精呢。” 作精明当当丝毫不觉得自己作,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她就有使不完的撒娇本领,如果有一件事做的对不起他,那她必然使出浑身解数逗他乐,博他开心。 效果显然不错,他上车后,眼眸带笑歪在真皮座椅中,手掌朝她勾了勾,示意她上来。 明当当松一口气,带笑点点头。 这边却做间谍似的余光递了一个出去看余旸,他包裹的密不透风,穿一件黑色风衣,低头看着手机,旁边是他公司的车,正在帮他装行李。 眼看着两人要分别,她内心叹了又叹,满是遗憾。 没想到出来一趟,会闹得个不愉快…… “当当……”哥哥在车上叫她。 明当当“哎”一声,音量超大,由于做贼心虚,上车时鲁莽地砰一下砸在车顶。 “哎呦——”惨叫一声,摔进了车内。 小魔在前座,“哈哈哈哈——” 司机:“噗噗噗噗——” 保镖大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时郁心疼坏了,剑眉拧着,磁性低音炮在她耳边缭绕,“什么时候能长大啊。”他嗓子本就天赋异禀,中低音最适合讲情话,仿佛自带顶级音响音效,还加个“啊”字,缱绻入耳,想入非非。 明当当无知无觉,半摔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哥哥最好,他们都坏死了……” 嘲笑她的人上厕所都没有纸——她诅咒! ……幼稚如此。 车子驶离时,那空间里的笑声似乎还在回荡。 高架上日光发白,照着孤寂的城。 余旸摘下耳机,心烦意乱。 …… 综艺结束后,明当当又陷入忙碌。 next现在在业内是一流的制作公司,自然不缺资源。 她商业广告明显比去年开放起来,代言一个接一个,都是顶尖大牌。 赵立楠直接说等圈内所有不冲突的大品牌接地七七八八后,她就不用拍广告了,在家躺着数钱就行。 明当当倒是想躺着数钱,但是可能么? 她赚了那么多钱,不花多寂寞啊。 除了在圈内著名的慈善晚会上捐款,露露面儿,其他的她都用来买房子,买衣服,买包,因为没有驾照,车子倒是免了,不过送了小魔一辆代步车,喜地小丫头欢天喜地。 小魔拉着她说,“当当你要是自己成立工作室,一定是员工们最喜欢的老板!” 小魔富的流油,再也不是那个看见人家浴缸流哈喇子的乡下土包子了,两人时常携手共进各大高级酒店,没事儿就在酒店泡一天,那个活动丰富的,根本不用出半步门,酒店上上下下给你安排地明明白白的。 这天,明当当打完桌球出来,准备回家了,她其实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小魔是土包子她可不是,小时候就在时家混,什么世面都算见过。 纯粹疼小魔,陪她玩罢了。 出了门,明当当站在春夜中等车,顺便看看手机上经纪人发来的日程表。 “当当?”一道男声叫着她,惊喜的口吻。 明当当抬眸,看到对方背着一把吉他,和一行人簇拥在门口,看到她,直接往她这边来,“好巧啊这儿看到你。” 魔音的鼓手,单均。 “单子?”明当当意外,瞧了瞧他身后,秀眉拧更明显。 “找余旸啊?”单均笑地暧昧,“怎么不去找他?” 明当当懒得答,低垂着眸子佯装听不见。 单均说,“别啊。你不知道他什么人啊?闹矛盾了吧。” “他最近挺忙的,都没消息?”明当当忍不住问了一句。 单均叹气一声,实话实说,“那什么,今晚不是遇到你我也要打你电话了,余旸最近不太好。” “怎么了?”明当当明显担忧,眸色再没了之前的平静,挺着急的盯着对方。 单均觉得意外,羡慕地发声,“你对他真不错,什么时候在你眼里看到过关心别人的神色?” 这倒把明当当说笑了,她垂眸,腼腆,矜持,“说什么呢,我对大家都很好好吗。” “不一样。眼神不一样。” “很不一样吗?” “是的。”亲近她的人大概都能瞧出她真的喜欢上余旸,那种小女孩特有的关心,带着敏感,带着小心翼翼,即使她本身傲气,提到那个人时,表情会露出不自觉的紧张。 “我都嫉妒了。”单均说。 “你嫉妒什么?”明当当失笑,“我哥都没嫉妒,你嫉妒个屁。记住,男人千万得有肚量!” 单均笑,“不能和你哥比。他可是大人物。”又说,“我带你去看看吧,去了你就明白了。” …… 余旸住的公司提供的房子。 在江边,景观不错。 单均临时从饭局上撤出,一番推诿赔笑后才脱身。 上车后,两人一路说着最近各自的工作,倒也滔滔不绝,不一会儿就聊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明当当给时郁发了微信,交代了具体回家时间,想想又补充一句:太晚的话你就别等,可能会耽误会儿 那边秒回了一个好字,半句没问她在干什么。 明当当松一口气,随单均第一次踏进了这栋房子。 房子也是个别墅,布局合理,宽阔。 “咱们的键盘手怎么不在啊?”明当当逛了一圈问老谭的下落。 单均倒着咖啡跟她说,“他啊,最近忙着泡妞,和公司躲躲藏藏的弄的自己多重要似的,以为余旸呢,靠脸吃饭,谈恋爱受限制?老谭就是被爆被富婆包了粉丝都不关心!” 明当当笑弯腰,“你嘴怎么那么损。” 单均把咖啡端给她,昂昂下巴,示意她往工作室看。 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合成器声,很不连贯。 明当当眉头轻拧,点点头,捧着咖啡进去了。 不是她不敲门,是敲了门没人理,打开门自行进去后,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全是白色纸张乐谱,也有画的乱七八糟的符号,仿佛什么外星文字。 “你进来干什么……”余旸背对门,听到脚步声,没好气回头,一见到是她,眼底惊了一秒。 “当当……”脱口而出。 明当当望着他。 这是两人自机场分别那一面后,隔了七天的再见面。 没有想象中的心动,反而很尴尬。 “对不起……这里太乱了……”余旸从高脚椅上下来,面对着满屋狼藉,打算收拾一下,找个地方给她坐。 明当当没在意,放下咖啡,在地上随意找了找,捡起几张乐谱,“你写的?” “是……很垃圾……” “为什么不自信?”明当当看着他,真诚地说,“写的不错啊。干嘛要把自己逼疯,你要达到什么高度呢?& “你喜欢我到什么高度?”这个问题对余旸很重要,他眼睛一瞬不瞬瞧着她。 明当当看了看乐谱说,“顺畅,自然,舒服的音乐就好。” “你对你哥也这样说吗?”他忽然语气刻薄的盯着她。 明当当皱眉,不明所以。 “他那么有才华,是不是就不用被你这么低要求安慰?” “低要求?”明当当忧心看着他,“余旸,做音乐和做人一样,得认清自己,如果顺畅舒服的音乐对你来说是低要求,那只能说你比任何人要求都高。” “他对自己要求高吗?” “你为什么要拼着他?”明当当开始不耐,烦恼一声说,“算了,你还是不尊重他的话,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回去了。” “你喜欢我吗?”他忽然又打来一记直球。 明当当停驻脚步。 没回头。 低声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喃喃的少女音,勇敢的少女音,与这一室的混乱相比,余旸感觉相形见绌。 他不知所措半秒,神色缓和,慢慢走到她身后,凝望着她长发的后脑勺说,“对不起。那晚是我太莽撞了。” “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就好。”明当当有点温柔了。 余旸大概,也许从她这态度里获得了勇气,忽然试探出口,“那你能搬出你哥的房子吗?” 她背影一怔。半晌,没动静。 余旸靠近一步,试着碰触她肩头,也终于轻轻的扣住了,他低声蛊惑,“当当……那天火灾看到你们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 “我不明白你受不了什么……”她淡淡说,“如果这就受不了……”她扭头,眸光晶莹晃动,哑声,“那天我第一个敲你门……而把我哥忘了……他又怎么受得了的?” 是的,她愧疚至死。 哥哥 余旸心一窒,慌地喊,“当当……” 明当当不看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和他多靠近一会儿就受不了。 这是余旸的视角,而明当当自己只是因为情绪波动大,眼角忍不住发酸,怕让对方看出异样才往旁边偏头走了几步。 她自认为,自己对余旸是相当和善的,她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包容过人。 余旸破了她例。 但结果并不如人意。 “你只看自己想看的,固执想自己想的,就没考虑过我那晚第一时间敲你门,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盲目不知足,说我和哥哥太腻,可你要知道早在认识你之前,他就是我哥!我就是他妹妹!” 余旸冷静了一会儿,没克制住,胸膛起伏说,“我并没有盲目不知足,我很高兴你来找我,我高兴到语无伦次,可你下一秒就返回去找你哥,激烈到鞋子都掉了,消防员往里冲,你一个普通人逆行。我是什么滋味,你考虑过吗?” “你真不可理喻。”明当当擦了擦眼角,冷漠转身看他说,“平时没觉得你小气,现在总算看出来了,你丫不仅小气,还自私自利!” 大不了一拍两散! 明当当想。 “反正趁大家都没开始……” 她后面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他就扭了一个眼神给她,明当当一怔,气呼呼地冷静下来了,她差点忘了余旸是个疯子。 搞不好为情自杀都可能。 她点点头,气愤笑说,“余旸,你身为一个男人,希望你心胸宽广一点。别还没成为男朋友呢,就先叫着让我离开我哥!我告诉你不可能——做你春秋大梦去吧!” 明当当气呼呼地和他吵完,一脚踹翻了他一只架子鼓,昂头阔步离去了。 单均在客厅听着里头的动静心惊胆战的同时又觉得好笑,见她出来,忙把包递给她,笑眯眯说,“太后好走!” “太后你妹!”她发火。 他阿谀谄媚,“小的没妹!” “滚呐!”明当当一下没憋住带笑出来,叉腰叹了叹,心说吵也吵了,还真有点回到从前刚加入魔音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经常吵,因为场地租赁问题喽,这个人满意,那个人不满意,又或者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分歧。 不同的是她以前一般都不发言,但一旦发言其他人就必须听她的,因为她最有理。 别看其他三人是大男人,很多时候不如她这个小妹妹清醒理智。 单均送她出院子,一路赔笑脸,“你担待点吧。他最近状态真的不好,压力太大了。” “谁创作没有压力?”明当当讽刺,“都像他那样吗?” 单均叹气,在夜色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自从进了公司,整个人变了,好像很急躁。” 明当当上了自己车,对单均丢下一句,“随他吧。旁人管不了,都是自己的牢笼。” 心里却不禁想,去年写出《寒潮》《将至》这两首一鸣惊人歌曲的余旸,怎么和歌里境界派若两人?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 回去路上,江景壮观。 稍落下车窗,沿江的灯光秀便入目。 仿佛在宇宙的中心,看宇宙变化万般,自己极为渺小。 耳机里是《将至》的前奏,没有歌词,清爽大气的旋律几乎醒人脑皮层,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余旸到底怎么了? …… “哥,我回来了。”明当当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晚归的良心不安,她坦荡,毫不在意,换了鞋子,踢翻在地,也没有好好整理,和时郁的并排一起放好。 两只高跟鞋,凌乱的放在中央。 与他的遥遥相望。 脸上表情塌塌的,像发生了某处塌方,苦瓜脸的很。 放下包,在客厅没人情况下,傀儡一样毫无情绪的走向他房间。 “哥……”我心情不好,想和你聊聊天…… 房里没人。 床上被子窝出一个形状,床头灯打开着,很亮的橙色,柜子上摆了一本翻开的书,还有一副无框眼镜放在上头。 她继续塌着表情,直接走进卫生间。 这间房的卫生间很大,离门有一段距离,她又赤着脚,所以等于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个地方。 “哥!”这一声音量较大,下一声就变成鬼吼鬼叫,“啊啊啊啊——” 深夜,空阔的大房子,女孩子突兀堪称凄厉的尖音,恍若打破全世界的宁静那般。 男人面对着马桶而站,只着一条内裤,满目的肉色冲击她眼底,先不说那身材怎么样怎么样吧,就那黑色的短内拉下半截的样子,自后看,女孩都疯掉了。 她先猛蹲到地下,仿佛这个姿势可躲闪眼前冲击似的,尖叫着又一想他不是炸.药包,她蹲下来无济于事,于是又换动作,弯着腰同样尖叫着,后撤,屁股撞到墙,腿绊倒自己腿,在地上滚了半圈,以头撞墙,慌不择路,终于冲出枪林弹雨…… “啊啊啊啊啊啊……” 她出现的过于突兀和离开的过于夸张……时郁懵了。 反应过来时,先体感自己耳膜嗡鸣,听不见真实音质,被嚷地,后才反应,放下命根子,尿到一半滑稽可笑,重新拉上内裤,洗手出来找她。 她还在客厅“啊啊啊啊啊……” 他又记起自己没穿外衣,于是折回,套上长裤,长袖,扭着扣子出来找她。 “嗨……”他拍拍她脑袋,拧眉,“能不能别叫了?”他耳朵快废了。 明当当倒是捂住了自己双耳,后背抵着沙发“啊啊啊啊”,两眼却很勤劳的分神工作,往上,闪烁惊恐盯着他脸,他好淡定! 脸上坦然,无情,仿佛在蔑视她反应般的平静无奇着。 明当当停止“啊”,捂住自己心口,往他脚边更远点的距离爬走…… “夸张了……”终于没了噪音,时郁一边扭着墨黑色真丝睡衣扣子,一边时不时发笑,越想越笑。 明当当抵住了最外边的单人沙发,瘫坐在地。 开始了寂静无声的“贤者时间。” 一分一秒,一分一秒过去…… 那般漫长…… 每个时间节拍都打在她脑子里,变成方才十八禁画面,她脸就红地像只爆炸掉的辣椒…… 然后就恼羞成怒生气,质问他,“你干嘛不锁门!!”都是他不锁门,她才看到他在那个! 时郁冤枉。 收敛笑容,淡定看着她,居高临下,“那是哥房间。” “是你房间没错,但你上厕所竟然不关门!卫生间门都不关!”她强词夺理。 “那是我房间。”他又重复。 明当当害羞地在地毯打滚。 小裙子被卷在腿上,激烈的缠绕显示着主人的无地自容程度。 她脸皮爆红。 时郁去扶她,去拉她,发现她整个锁骨一片都发粉,更别提那脸,那耳朵根,那唇瓣也被她咬紧,水润水润,眼神里全是光,水水的像雾,害羞的少女雾。 她瞪着他。 他喉结微滚,口干舌燥,“起来。” 脸上笑意没了。声音很淡。 没她这么大动静。 好像多没见过世面似的。 可明当当再见过世面,也不能见过自己哥哥尿尿的那个大逆不道世面啊,她捂住脸,不忍心看他,“哥……” 她哀嚷,“我无法直视你了……” 真的无法直视。 他刚才那样子好狂啊,好野啊,和外面男人一样,无非七情六欲,普通凡尘人,而不是一直朝她展示的斯文优雅,生气都有格调的,不大声嚷嚷,可他那个时,声音好响…… 听地出,前列腺没有任何问题。 “哈哈哈……”明当当捂着肚子,在地上又滚,“这叫什么事儿……哈哈哈……” 时郁起身,离她远远地。 到餐厅,倒水喝。 明当当看着他背影,笑到肚子痛。 等自己终于疯够了,酸软无力嚷着,“笑死我……哥……你以后不能这样……” “还是我错?”他恨不得揍她一顿,走过来,盯着她,“快起来。” “哦。”她乖乖爬起。 由于一番羞和笑,体力实在有点不支,男人伸手扶她,当把手递到她手掌时,明当当“噗嗤”一声,“洗手了吗?” “没洗。” 她还能扔了吗? 不能。 “你骗我。”明当当笑咪咪瞧着他,“你刚才出来手指尖就挂着水。” “也可能是另一种液体。” “啊啊啊啊好恶心!”明当当受不了了,一下从后跃上他背,用手臂去勒他脖子,使他不舒服的昂起头,她就正好在他耳畔恶狠狠警告,“时同志,你现在越来越低级了,记住,你是明当当小仙女神圣不入俗的谪仙哥哥,请保持你洁美的外衣,勿要用一点点脏话影响他的品质。知道吗?” 时郁笑了。 如此近距离看他放大的笑脸,明当当有点满足,伸手拍拍他脸颊,“哥哥真乖。” 然后发出“mua——”的一声,在空气中奖赏了他一个吻。 心满意足从他背后滑下来了。 “哥……”这会儿又愁眉苦脸在地毯上一坐,还是心事重重。 和哥哥玩的开心,就生出一点点迷惑来。 “我们这样住在一起,是不是不方便啊?” 他正往唇中送水,透明的玻璃杯,闻言,指腹在杯壁明显落下几枚较重的痕迹,转眸,似笑非笑,“怎么了?” 明当当挠挠头,怕他误会,直接说,“不是……像刚才那样多不方便啊,我太马虎了……不记得敲门……” 难得承认错误。 时郁心里却明白并不是因为这件碰巧的事,眸光垂了垂,淡声问,“你觉得和哥住不方便?” “没有。”明当当忽然后悔,干嘛要说出这种问题,人家姑娘没出嫁前不就一直和父母兄弟姐妹住吗? 她和时郁住有什么关系? 他也从来在她面前衣冠整齐,今晚若不是她自己情绪有问题,马马虎虎闯进去,他们不会发生这一幕的。 于是感觉很对不起他,忽而就抱住自己脑袋,埋进膝盖说,“哥,我最近很烦恼,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说?” 时郁笑,“你都说出来了。”安慰她,“说吧。什么都可以。” “我觉得我和余旸不是一路人。”她毫不客气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原本以为哥哥会高兴,趁火打劫说你们刚好算了吧。 但时郁就是时郁,他深沉,有话不像炮仗一样一下全部点燃,啪啪就没了。 他将她从地板捞了起来,安放到沙发,自己则坐到侧方的小沙发上,关心问,“你们出什么问题了?” 明当当望着他眼睛,很有安全感的袒露心声,“他有很多需求,我也有很多需求,但我们不一致,就产生分歧,总会吵架。” 才彼此表明心迹没多久,就见两次面,吵两次了。 这要是以后在一起得怎么办? “哥,你千万不要让我放弃。我才第一次心动,很不习惯,很矛盾,但是又很喜欢。” 他又开始喝水。 然后扭过头对她说,“你们可以在一起,但是你会辛苦。” “为什么?”明当当当然知道他们可以在一起,但为什么会辛苦呢?就因为余旸吃哥哥醋吗? 可好奇怪,他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哥哥是哥哥啊! 她烦恼的样子,令他忍俊不禁,笑着倾身过来,揉揉她脑袋,“你还太小了。再长两年才知道什么是爱。你一味觉得初恋美好,却不知道两个人如果不合适,过程得多辛苦。余旸,是一个需要包容的人,这世上,一般人很难做到全然包容,知道吗?” “知道,知道。”明当当头如捣蒜,又沉沉看着他深邃的眼,“但是哥,包容那么辛苦,我怎么样才能做到呢?” “你想努力?” “想试一次。”他眼底的光倏然沉了一下,明当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但又舍不得这个气氛,于是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两人膝盖抵着膝盖,在两只沙发间的落地灯光晕中间,与他交心。 “好奇怪啊,感情真无理取闹,我其实不想迁就余旸的,因为他的需求我根本满足不了,但还是想试,你教教我。” 多么残忍,时郁轻笑,“我教你?那行。你先交学费。” “怎么交?”她好奇眨眼。 时郁将她一搂,用她刚才的姿势,穿过她后颈,握住一只肩头,一下勒到自己眼下,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他眸光似玩笑。 明当当张口呼吸,神情微滞,分不清。 他唇往她耳边靠近,须臾间呼吸足够热透她耳垂了才低声,“先告诉我,喜欢对方什么?” ……他照着学。 妹妹 两人挨得近,呼吸可闻。 可当明当当迷惑这种气氛要细细品味时,他动作稍纵即逝,肩头放开,手臂离去,脸上还是斯文又宽和,点点笑纹的眼眸令人感觉舒心。 明当当叹气,往下歪了歪,隔着两只沙发间的小距离,头枕在他膝盖上了,“哥……我觉得他很有才华,只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一直压迫自己,很可惜。” “才华?”他喃喃出声。 “是。”明当当苦恼,“我今天看了他写的新歌,觉得不错,他却当成垃圾扔了。” 时郁往后靠,淡淡,“他难道不知道,知音难觅,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歌曲不好,是会听歌的人少。外行人看热闹,想多徒增烦恼。” 明当当很佩服时郁,为什么?就因为这个。 他当时成名前很多稿子被乐评人当做噪音,抨击的一无是处。 但他从没改变过自己风格,一味的钻研,往这种风格上持续造诣,最终形成他自己满意,别人也惊艳的曲风。 如果他一开始就放弃自己的追求,现在的他也不会独树一帜,自成流派。 但是余旸…… 没有那种心态。 他中途就可能疯。 “您对他要求太高了……”明当当掐着自己手指头玩儿,“他是普通人……你不是……” “我是什么人?” “忍耐,蛰伏,伺机而动,又宽和。” “听起来不是好词。” “为什么?” “像忍者神龟。” “……” 明当当无语了,懊恼地一拍他小腿说,“到底帮不帮我出谋划策!” “帮……”时郁笑着缩了一下腿,另一只手放下水杯,他又有点想上厕所了,刚才都没解决完,现在这丫头就占着他腿,走走不成,还得开导。 真的忍者神龟。 内心轻嘲一声。 嘴角微扬,耐心告诉她,“及时止损。” “什么?”她一愣,这四个字好像是真经,但又很深奥的样子,明当当立即感兴趣的从他腿上离开,双臂支在扶手上,微仰下巴自光晕中满是求知欲眼神的看着他。 他爱怜伸手揉揉她脑袋,缓声开口,“当对方让你伤心到一定程度,及时止损离开。放弃也是种智慧。” 明当当皱了下眉。 她心里得承认,一个人不可能对另一个人无限包容。 至少她是不可能。 如果她和余旸每次见面都争执,那真的没必要勉强在一起。 “可我好难过……”想想都要哭了,这叫什么事儿,第一次心动就这副德性,她脑袋往扶手上一趴,避着他的视线微哽说,“我不知道恋爱还要做计算题。以为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 “这就难过了?”他嘲笑她。 明当当收敛情绪说,“就是这样嘛。而且谁能知道标准答案呢?我该什么时候止损?” 目前来说,及时止损是个好办法。 首先,她对余旸不确定,没信心两个人性格能否合得来,那设定一道计算题,各自答分差劲就一别两宽。 挺完美。 总比后患无穷好。 可是,总是有可是,如何做到能真正心甘情愿离开? “哥,我有时候觉得你是神,你怎么能做到那么清醒?”她佩服他,“及时止损?这世界上几个人能做到及时止损?就小魔买几只股票,被套了还深深陷在里面反复安慰自己会涨回来,她都不甘心卖……你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他呢喃。 明当当眉一皱,发现他好像没专心,恼恼地说,“就及时止损?不是你说的?你告诉我怎么及时?” “给他三次机会。” 明当当眼一瞪,惊了。 沙发间好长时间没有动静。 他轻轻笑,“怎么了?” “才三次啊……”明当当失望,“三次就放弃……好冷酷……” 她始终没经历过真正感情意义上的毒打,嘴巴一张轻轻松松三次好冷酷…… 却不知当真正爱一个人,别说三次,半次半条命都没了。 不知不觉,已近凌晨一点,她没洗漱没卸妆,拉着他喋喋不休,“哥啊,你怎么做到三次的……不行的,太少了……” 他不说话,她就翻个身,将小毯子往胸口搭了搭,打个哈欠说,“不行,我再多给一点机会……” “你睡了吗?”她模模糊糊地合着眼皮。 心里却发慌…… 三次? 难道哥哥也只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三次机会吗? 是不是太冷酷? ……眉头紧拧,忐忑不安睡着。 …… 第二天早上,明当当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 脸上也没有套着壳子般的难受。 她到镜子前看到自己干干净净的素颜,登时乐了。 “哥哥可真厉害……”她笑,连妆都会卸了…… 手机倏地震动,她按下免提,一边刷牙。 “听说你昨晚过来了?我不在啊,太可惜,哪天聚聚?”来电是老谭,大名谭旭升,长得有点胖,如果减肥下来,一定不是单均说的被富婆包了粉丝都毫无反应,只怕闹他个天翻地覆,哪吒闹海。 明当当含着泡沫笑,“我这两天忙啊。电视台有两个节目要录,还有一档电台嘉宾主持,外加和新制作人见面,聊聊下一张专辑的事。可能还要去趟欧洲,参加品牌九十周年大秀。” “你现在有点商业化了哈。”谭旭升虽是键盘为主,平时也能唱唱,嗓子很粗犷,大约胖子都是中气足的,所以隔着电波不容她反驳的压制道,“别管那么多,好久没团建过,在你出国前,挤一天出来玩。玩也是创作嘛对不对?灵感源于生活!” 明当当想了想,又到手机上翻了翻日程表,“行吧……不过哪一天,再具体等我消息。” “好!爱你。”对方风风火火挂了。 明当当在镜子里笑了笑,有一点发现就是,大家都变好了。 果然热度养人。 连谭旭升这种性格沉稳的人都调皮起来。 换成从前,大家练习都没场地的时候,谁还能这般天真啊?即使天真也是带着焦虑。嘴巴倔强而已。 …… 到了公司。 明当当勤勤恳恳工作。 她得对得起公司的栽培,哥哥花了那么多钱和精力塑造她,她就有着必须要为他赚回来的使命感。 这种为一种有意义的目标而前进的感觉令明当当振奋。 一天过得相当愉快。 下班前,她在工作室看到楼下回来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玄黑的外形遮掩了一些车子本身的野性,显得兢兢业业又暗藏锐利的闷骚气质。 “哈。”明当当忽然哈出一声。 小魔正在给她准备无糖晚餐,闻声一抖小肩,“你干嘛?”自己盯着窗户忽然神神叨叨一笑怎么回事? 明当当嘴角上翘着,眼眸弯弯,月亮一样的女子,还带着甜美的香气,这是早上品牌老总亲自送来的定制香水,全世界只独她一份的享受,带着这股专属自己的味道,她从窗户飘过小魔身侧,往外边小跑去了。 “干嘛?”小魔看她像只浪蝴蝶一样,又宛如好吃懒做蜂后,懒散着腰身,头戴王冠,迎接为她勤勤恳恳归家而来的工蜂去了。 她果然自外面飘回来一句,“我哥回来了!” 小魔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又喊,“早点回来吃晚饭啊!”晚饭吃得早,瘦身没得跑,小魔看着自己在营养师建议下精心准备的无糖瘦身晚餐,满心期待极了! 正主回了声,“知道了!” 风一般的消失不见。 …… 明当当在老总电梯那儿等着那人上来,鬼鬼祟祟着,决意在“叮”一声后,“嗨——”这么一嚷,吓死他。 如意算盘在电梯一响,里头还站着小华时,她表情狰狞的及时止损抽回,没幼稚的“嗨”出声,但样子也是很丑就是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尴尬,呵呵笑了两声。 “站这儿做什么?”男人穿一身十分匹配阿斯顿马丁酷气的装扮,夹克式外套,平整一丝褶皱不存的枪黑长裤,皮鞋也是黑色。 帅到闪闪发光。 明当当看着他干净到耳朵孔也如玉似的皮肤,笑说,“看到你回来了,想跟你一起下班。”又问,“还有事吗你?” 她看到小华手里捧了一大堆资料。 时郁笑笑,步出电梯往办公室,对她说,“你先等几分钟。” “哦。”她应了一声。 等在外面。 果然不到十分钟他就出来了,一出来就问,“吃饭了吗?” “没有。” “日料?”他走在前,率先一按电梯,随意问。 “日料啊。”明当当思考着,完全把楼下满心欢喜等待的小魔忘个干净,来了精神,“法餐吧!想吃法国生蚝!” 时郁笑,“好。” 电梯门合上,最后缝隙画面是两人一高,一矮,相互对视的两张笑颜侧面。 楼下。 小魔打了个喷嚏,她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心内不期然涌出一句:回来吃个奶奶腿儿哦! …… 吃法餐很有讲究。 不过门一关,明当当就不在意了。 撸起袖子大干。 时郁给她剃了虾肉,又帮忙倒汁儿,外加不时叮嘱她吃慢点。 明当当哪里慢得了,她都好几天没吃大餐了,就因为胖了一斤,体型老师跟自己杀了她母亲似的,每天耳提面命,这个得控,那个得戒,她都疯了。 早就憋着气,这会儿故意在时郁面前表现的狼吞虎咽,让他知道他的妹妹在公司地位是有多低,是有多么被狠狠虐待。 饭都不给吃了!没点儿老总妹妹该有的待遇! 气死了。 “你行了。”时郁剑眉微拧,靠在一边儿看着她吃。 明当当用生蚝叉子将那只极品法国大生蚝,拖孩一般大的蚝肉给刮进了嘴里,“啊啊啊……” 她立时发出美味的细叫,“好吃好吃好好吃……” 时郁两指轻捏白葡萄酒杯,笑到扭头。又忍不住,回眸告诉她,“吃那只小号。” “知道。”她当然知道生蚝分大小,012345号排的明明白白,也并非越大越好吃,或者越小就越完美,时郁推荐她吃小号,估计是他刚才品尝过了。 明当当忙着吃都没关心他用餐到什么程度。 一抬眸,才发现他已经进入餐后阶段了。 面前也不像她堆了一落,干干净净,规规整整。 她打个饱嗝,觉得塞不下去了,但强撑了几颗甜点进肚子,在桌上趴了趴,“我太辛苦了……青春年少为什么不给我吃东西?” “好好说话。”他淡漠,他不上当。 明当当回正身体,认真瞧着他淡笑的脸,“哥哥,形体老师跟我有仇,她还嫌弃我胸大,你说,那是女人该说的话吗,她是不是嫉妒?” 时郁一听,眉头拧地跟麻花似的,不过眼神绅士,绝对不瞎随她闹,瞥向不该瞥的地方,淡淡抿了一口酒发声,“我会跟他们说。” “哈哈。”明当当得逞,笑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最好的哥哥带她吃完晚餐,休息了一会儿开始陪着她散步。 车子停在很远的公园。 利用长长的距离刚好完成她消耗卡路里的工作。 春风微拂夜,两人走在大街上,不时对所见所闻品头论足。 多数时候是明当当在说,比如那位女士穿得裙子好看喽,她也想买一条,还有这路灯挺别致,怎么好像换景观花坛了之类。 说着说着就开始沉默。 他终于问,“到底什么事?叽叽喳喳半天没重点。” “哥,您真神了。”她对他竖大拇指。 春夜,她长发在风中舞动,舞出一股悠长的清香,淡淡的,杀人诛心。 他眼眸深邃,里头藏着惊涛骇浪,可惜以明当当的人生阅历参悟不透半分,时郁停着,这么一瞬不瞬的瞄着她,看破她灵魂般,“是不是和余旸有关?” “不全是。”她扭头看地,鞋跟拦了拦地面经过的蚁群,弄地人家好好的队伍一团糟,她声音犹无辜,“和魔音他们三个好久没团建了。以前大学我们经常在一起,现在大家都忙了……” “什么时候?”他直截了当。 明当当准备好的稿子在嗓子里卡了一下,心里很内疚,“你允许?” “不允许呢。” “……”明当当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眸看他。 他脸色看不出好坏,每当提起余旸时,明当当甚至有种错觉,他是支持她的,帮她出谋划策,排忧解难,还告诉她及时止损,并没有像赵立楠一样直接威逼恐吓,不准她接触余旸,或者打压余旸人品。 他的淡漠透着一股无可奈何,对她的束手无策和关爱之感。 明当当沉默一会儿,然后看着他眼睛,坚定回,“哥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言下之意,她不会在外面乱搞,辜负他对她的关心和信任。 “真难得……”时郁偏头笑了笑,暗夜下,喉结滚动,只给了她这一丁点的似乎代表情绪的东西。再回眸时,天王老子看不出他的城府,“早点回来。” 纯洁 得到允许,明当当迅速给谭旭升回电话,“下周一,刚好工作日人少,咱们去爬山野餐怎么样?” 之前他们穷时,每次团建基本都是爬山,毕竟歌手整天混在练习室还有日夜颠倒的毛病,做运动的极少。 加上经济实惠,又能接触大自然,他们没少爬。 “现在还爬山?”谭旭升笑,“就不能有点高端上档次的活动?” “这些活动你少玩吗?”听说这家伙目前是派对小王子,酒池肉林,天天瞎混,她恼,“反正其他我不感兴趣,爬山我刚好能减肥。” “行吧。”做为队里的唯一女孩子又是大美女,谭旭升哪有不依的道理,“那我安排喽。介意带朋友吗?” “你女朋友就行。其他不行。” “好,就是我女朋友。”谭旭升笑,“当儿就是爽快。” 明当当有点忧心,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皱眉,声音装着正常,“其他人有空吗?如果没……”她想说如果没有,她可以调时间,虽然她的时间紧迫到几乎再无任何调整可能,可只要对方说有事,她会努力调整的,大不了再厚着脸皮求一求哥哥。 “你是指余旸吗?”谭旭升大为得意,“当当,你真是被老余迷住了。有点疯狂啊。” “能不能说点人话?”明当当眉一沉,严重警告,“有时间就是有时间,没时间可以下次。” “你放心吧,你说日子,余旸就是没时间都会挤出时间来。挂了!”在她发飙前先发制人挂断。 明当当听着耳机里的忙音,有点秋风般的惆怅伸指尖在玻璃窗里刮了刮,眉拧着想,谈恋爱真他妈烦。 唉! …… 心里觉着烦,真见面那一天还是激动。 她晚上甚至有点点失眠——高兴的。 第二天早上换了单薄的春装,长裤长袖,在镜子前照了照,又骚包的跑回衣帽间,换了件吊带背心,外加一件透视小衬衫。 裤子以宽松为主,但是是粉色的。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泛着粉,像要去约会一样。 出了房间,时郁不在客厅。 今天两个人不用一起上班,他好像早走了。 明当当在桌上收到一张纸条,上头是男人苍劲有力的钢笔字,说车库有烧烤装备,让考虑着用。 她完全懵,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准备的。 在此之前,家里好像没有任何烧烤设备。 她去车库看了,东西都是崭新,而且很高级,看得人爱不释手。 于是车子没来前,她将东西打包,从车库拎到了大门外头。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商务到达。车窗落下,里面有人朝她吹了声口哨。 明当当想回个白眼给对方,但另一边车门下来的人,令她有一点矜持的保持住了淑女的微笑。 “今天天不太好。”余旸穿了一身黑运动服,开场白是过问天气,脸上有点憔悴,像彻夜未眠的状态,但眼神很柔,至少叫明当当对视了后不难受。 “看情况不对,我们就早点回来。”明当当看着他把装备搬上车,自己随后。 余旸放好东西,回来给她拉车门。 包括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对话。 大概上次吵地有点尴尬。 又都是火爆的脾气,不怎么会低头。 到地方后,谭旭升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身边跟着一个女孩子。 两方人马碰头。 单均在明当当耳边低语,“看到没?老谭这个色批,昨夜一夜未归。” 明当当好笑的一翘唇。她想起以前大家伙在一个团队时,三个男人总是离不开生理话题,一有掉链子的时候,单均就嘲笑另外两个,让他们少撸点,撸地调子都跟不上,丢不丢人之类。 她以前觉得挺无聊,后来发现,男人就是低级生物,他们的乐趣相互打趣,说黄段子。 这世上像时郁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男人太少了,可以说是绝种。 “想什么?”路上,她终究是和余旸落到后面,走在了一起。 谭旭升和女朋友一路,单均和一个男助理一路,莫名其妙分了三批。 天色有点儿阴,明当当笑说,“啊,没什么,怕像上次一样,爬到一半下暴雨。”她尽量不提哥哥,怕两人话不投机又吵起来,那出来的真没意思。 余旸这回没道歉,只是尽量讨好她,明当当感受到了。 所以她也不想太矫情,或者让他一个人难堪,因而笑容和煦,发自真心的看着他眼睛走路,或者极认真的聆听他。 余旸说,这回下暴雨不会和她分开。 “至于伞更不可能给别人。” “你很后悔上次给了小魔她们?” “她是你助理。我认为她会第一时间照顾你。” “你是有多心不平,过去这么久还记着。”她无奈,又觉得好笑。 余旸看她一眼,淡淡的说,“我不能心疼你吗?” 她脚步差点往前摔了一下,极力稳住后,哈哈笑两声,“好的,谢谢,谢谢!”装听不懂! 行程直接加快,甚至把他甩掉。 余旸笑了,大步朝着她背影追去。 …… 到了山上,众人一起搭帐篷。 一顶大的,一顶小的。 还摆了长桌,上面铺着白色的桌布,谭旭升的女朋友是摄影师,对视觉效果要求极高,桌面布置的宛如身在哪个豪华夜宴。 “当当,你这烧烤架从德国来的吧?得专门定制。” “我没在意。我哥准备的。” “你哥做什么的?”对方很感兴趣,问了又问。 “谭旭升没告诉你?”明当当摆起烧烤架子,十分娴熟的准备菜品。 女朋友说,“没啊。”对方过来帮忙,打听着问,“他管的你严吗?” “为什么这么问?”明当当觉得奇怪。 对方笑了两声,“没事。”神神秘秘笑着跑开了。 留下明当当继续一个人烤。 午餐大家在路上吃的。 司机直接开着车将设备送到山顶。 等他们爬上来,大家已经过了饥肠辘辘的时刻,大块的草坪上,那帮人散在上头玩飞盘,零零星星的单颗树站立在草坪,人也分散开,行之单影的美,在灰暗天空下,细品恢弘。 明当当拍了照片,传给时郁。 接着放下手机,专心烤。 到了下午三点半,大家围在一起喝酒吃早晚餐。 雨仍是没落。 风哗哗吹着。 明当当扎着一条马尾,低绑在脑后,看上去乖乖的又勤劳。 谭旭升对他女朋友悄声说,“看到没?这就是我们队里以前的大美妞。” 他女朋友叫姜回,闻言笑笑说,“我真的意外,当当一点不像想象中的娇贵,反而很体贴,这一桌都是她烤的。” 其实余旸有帮忙。 但是他四体不勤,加上对烧烤没兴趣,众人也就忽略了他。 明当当贴心的帮余旸拿了好几种她认为很好吃的,“你尝尝,这个,还有这个。” 余旸心满意足享受,“谢谢。” 谭旭升于是对他女朋友说,“你看看人家,你怎么不帮我拿点呢?” 他女朋友笑说,“你滚一边儿去。我一个四处讨生活的你不稀罕我,我还伺候你?做梦吧!”又说,“况且这是男人该给女人做的事。” 余旸一听这话心虚,让明当当别弄了,他自己来。 明当当奇怪笑,“吃东西为什么分男女该干点什么?谁懂一点,谁贴心一点好了。”时郁就是这么做的,明当当每次和他吃饭都很享受。 幸好她后面话识趣没说出来,否则余旸一定会失去胃口。 此时笑了笑,低头将她递来的鳗鱼,干脆利落享用完。 这顿饭吃到晚上八点。 雨点开始稀里哗啦缠落。 幸而之前他们就把帐篷收了起来。 山上有简单娱乐设施,众人在影音室里唱了会歌,准备打道回府。 明当当把自己东西全部收拾好,安排妥当,一举一动细致。谭旭升的女朋友姜回笑说,“以前就听老谭说你仔细,今儿一见果然啊。上山连蚊子油都带了。” “跟我哥学得。”时郁这个人挑剔,和她出门,甚至连卫生用品都会提醒她带上,明当当一开始觉得烦,后来经年累月的也就被他影响了。 姜回说,“要不然我们今晚在这边过夜吧?” “不行。明天有工作呢。”明当当想也不想地拒绝。 只是抬头望天,雨势竟然渐大。 两个女孩在里面坐了一会儿,几个男人从外面抽烟回来了。 连绵雨丝飘入廊内,头上顶棚遮了个寂寞。 春雨恼人,又无端叫人浮想联翩。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明当当望着他们,“赶紧走吧,怕下山不方便。” 谭旭升来前和姜回另坐了一辆车,之后就让车子下去了,现在他们得和大家伙一起,虽然挤但是能坐的下。 此时这人表情却有点考虑的意思,望天想了一会儿,忽然说,“不然今晚不下去吧。听说路滑,前面有辆车歪到山道下去了。” 明当当一怔,有点关心,“严重吗?” “没出人命。但也够呛。”谭旭升回。 这两人对话时,余旸的表情有点期待,须臾,他望着她,“今晚留宿吧。” 明当当本来想回谭旭升让司机开慢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开过雨后山路,倏听余旸这么一开口,她立时敬谢不敏,蹙着一双秀眉,低声,“不行。” “为什么?”他不解,“反正已经这么晚。” “明天有工作。” “不是下午?” “那也要早点回去啊。”她不为所动,还着急的看手表。 谭旭升直接失笑,“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们住下来就住下来,明天一早不行吗?” “是啊当当,我刚才看了几个房间,木屋,白床,真的挺好的!”姜回加入劝服阵营,“我真的想住一住原木房间,看上去好优雅,又清新。” 明当当无奈,眉头一蹙利落开口,“你们住下就是了,明早我派车上来接你们,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说着调转头就跑。 单均叹了口气,还算温和的过来拉她腕。 明当当甩开这个人,表情明显是被惹急了。 单均安抚,低声,“干嘛呢,出来玩闹不愉快。” “谁闹不愉快了?”明当当下颌一抬,难以理解的气,“我只说了要回家而已,为什么一副罪大恶极的样子?不然你们大家留下来,我坐车走。明早一定让司机不耽误接你们。” “你一个人走?”单均笑了,很不可思议。 “是的。我一个人。” “脾气真大。不住就不住了。大家一起离开。”他把她哄回来。 谭旭升说,“真的不是骗你或是怎样。刚才山下打电话来,说山道有一侧塌方了。” “真塌了?”明当当惊奇。 “难道假的?”没等满足她的疑惑,余旸直接插话,一脸受伤至深的样子,“你以为我要把你怎么样吗?留在这里?” “是啊当当,我刚才问好了,单独留一间最好的房间给你。” “你们让我觉得奇怪。”明当当本来脾气就差,她好的时候能亲手给你喂饭,不好的时候,被惹急了能□□祖宗十八代,现在她状态,她表情就是要操在场各位祖宗十八代的时候。 那眼睛微微一眯,气息伏着,连带看姜回这名女士的表情都不客气,“再次重申,各位我真的不行。我得回家。我不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随便和大家闹到什么时候,现在我有家啊,我不回去,我哥要着急的!” 余旸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睛,“你可以发消息给他,说你的状况。” “是啊是啊。”姜回连忙附和,“你哥总不能不顾你安危,就让你贸然下山吧。” “那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山下到底什么情况……”她说着掏出手机,到前台去要山下的电话。 前台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语气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她刚开口两个字,“山下……”就被截断。 “余旸……”她愣着,望进那个男人波涛汹涌的眼底。 他甚至没说话,但情绪已经很不好,旁边人都感受到了。 单均将他拉开一点点距离,笑劝,“干嘛呢……” 姜回也被吓到,缩在谭旭升身边,眼睛瞧来瞧去。谭旭升摸摸她手背安抚,眼神也紧盯着这一幕。 现在大家都感觉到风雨欲来。 “你干什么?”明当当问他,顺便望一眼他扣住的她的手腕。上面一圈已经被他勒红。 他无动于衷,反问她,“你干什么?” “我回家啊。” “下山路不方便。” “所以我打电话问问情况有什么问题?” 他表情直接就变了,将脸一偏,眼神晦暗晦暗。 虽然半字没开口,但就是让人很暴躁。 明当当一瞬间气就上来,胸脯起伏着,“你们真是莫名其妙!”彻底被惹急眼,将挡在前面的男人一撞开,电话也不打了,直接跑掉。 她就不信了,自己走不到山下去! …… “当当!” “当当!” 山道由柏油浇筑而成,弯曲宽阔,两边都配着灯。 她背着包一个人,显得孤独,心头却不孤独,一直望着前方,往着目标而去,眼神固执。 追来的人是单均,其实想想也知道余旸不可能追来。 明当当太了解对方了,他刚才的质疑眼神,令她恼火,令她莫名其妙。 单均一把拉住她背包带子,终于把她弄停,带笑着喘气安抚,“干嘛呢,不住就不住,生什么气。” 明当当停下来不说话,躲开他视线,不理。 单均绕到她视线正面,她又避开,于是两人就这么玩了几次,单均都笑了,她才微微消气,抬眸,盯着曾经战友的脸,真诚问,“单子,认真问你一句,我想回家有错吗?” “没错。”单均答的干脆,但也挠挠后颈,无辜笑,“可没想到你这么固执,一点商量余地没有的就要回去。” “我有说我要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情况允许肯定回去,不允许再做打算。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有这种权利?” 单均尴尬半晌,忽地说,“你别怪余旸,都是老谭的馊主意,想把你哄地外宿。” “所以道路塌方是假的?”她眸光微微晃动,是生气,也是不可思议。 单均知道她误会了,忙说,“余旸不知道的。他没有撒谎。他也是被老谭蒙在鼓里呢。” “所以他就信着别人的话,连一个让我求证的机会都不给……”如果是哥哥在的话,他一定会陪着她一起去求证,而不是…… 眼眶红了红,明当当抿唇不说话。 单均低声,“你回头看看后面……” 明当当已经伤心了,她不想回头,哪怕现在余旸就站在后面…… 她提步往前,头也不回跑开。 “当当……”他果然在后面,一开始的声音算平稳,接着就是随着她速度越来越快,他也随之着急起来,“当当——” 明当当置之不理,不顾一切往山下冲。 期间,跑到一个拐弯时,看到下面一个弯道驶来一辆亮着两束灯的车,可惜是上山……不然她可以借人家顺风车离开。 “当当!”他在后面追,“是我乱吃飞醋对不……”起字戛然而止。 那辆上山车倏地朝他们鸣笛。 明当当已经跑过去,又折回身,不可思议,狐疑地来到车窗前。 车窗落下,引擎声细鸣,露出来男人的英俊脸庞,令她眼睛一亮,喜不自禁,又愧疚、意外万分:“哥哥——” 重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后半段。真相提前,加发生了其他事。 下一章整个会重写。今晚能写出来就更,不能写出来你们明天看! 夜色弥漫, 细雨微沙。 山道朦灯影影绰绰。 她一张小脸粉白,喘着气,嘴巴张着, 意外, 又自责, “哥哥你怎么来了?” 时郁从主驾下来,眼神先瞟了僵在车头前的余旸一眼, 明当当的视线瞧不到他的眼神是何种威力, 只以侧眸看到余旸脸色骤暗。 她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再瞧到哥哥,他侧脸冷硬,给余旸的那一眼堪称转瞬即逝,再回来时全部关注都给了她,又恢复成那种柔,至少明当当没有感受到余旸的那种“暗”的冲击。 他眸子褐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那种琥珀色的感觉,夜色下瞧澄澈又灵敏, 于是明当当头皮开始跳,对视着他打量的眼睛, 觉得那里再柔又怎么样,他无声时就是一种质询,要她老实交代的那种。 她愣愣地, 像某种小动物, “我……” “嗯?”他不给她思考机会,直接一扬声,一瞬不瞬瞅着她。 “夜……跑!”明当当狡猾,还算自然蹦出这两个字。 时郁看她上下湿, 神色不太好的冲她一昂下巴,示意上车。 明当当就如被赶上架子的鸭,在男人按在车门上伸长的手臂中穿了两趟才笨手笨脚的成功,爬上了副驾。 砰一声。 他压上门。 明当当看着他挺拔的身形经过车头,一眼没带瞟地给余旸,心里就一阵说不清的滋味,直到他回到车上,即将离开,她趴出车窗,对外头站着的男人告别,“我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 “当当。”余旸叫了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说不休。 她与他对视了一眼,在细雨安静中,也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摇摇手,拜拜了。 时郁给她拉上安全带,整理了她落在额前的湿发,做完这两样她已经结束和另一方的告别,正回身体,刚好他的毛巾已经到了手上,兜头将她一盖,从微湿的发到整个上半身都被遮住。 “擦擦。” “哦。”她两手压在脸庞上,随意搅了搅,又挪到头上,再次搅搅。 “仔细点 儿。”他骂。很轻的,甚至听不出来是骂的那种骂。 明当当肩膀就抖了下,庆幸车子成功调头,外人没看到她的怂样儿…… …… 和哥哥在一起,跟和余旸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后者让她难过,又让她心跳。 而哥哥只会让她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安心。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意味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楚,这是她今晚要回家的原因。 倒在副驾上,她讨好表情看着他开车专注坚毅的侧脸,觉得帅极了,“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的手机。”他声音没好气。 当然他的没好气不像一般人表现的明显,得从音调和语速上判断他的情绪。 明当当“哦”一声,乖乖拿手机,也不知道看向哪里,但手指头自动让她点进了微信,发现在一个小时前,唱歌时,她给他发了语音,点开一听,说是外面下雨可能一辆车坐不下。 也没说其他,更没让他来接,但他就是来了。 明当当感谢,朝他双手合十,作揖,“谢谢哥哥不辞辛劳,雨夜上山接你不肖子妹,妹子感动,谢谢。” 他不跟她贫,从后视镜里挑眉问,“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 “不是夜跑?”他眼神危险半眯,带笑。 明当当就察觉自己不打自招了,嘿嘿笑了两声,歪在座位里闭嘴。 车厢里寂静,时郁很长时间没再过问她。 他多敏锐,会瞧不出两人闹不愉快了吗? 只是给她面子,不细问罢了。 明当当感谢,同时疲累的困在座椅里想想今天的事,其实除了最后一点其他都是开心的,但最后一点要说大事也不是大事。 不就过个夜吗。 余旸还能吃她不成?就是让他吃,他也得征求她的同意是不是? 之所以会闹起来,因为他根本不考虑她的立场,也不顾及她的情绪。 明当当不能细想,一细想就觉得见微知著,后患无穷……所以装鸵鸟,让脑子清空啥也不想的睡着了。 …… 到家后,时郁抱她,她哼哼唧唧醒来,说着我自己可以。 他笑,“不抱拉倒。” 明当当一听不干了,白来的享受,不享受浪费,于是心安理得由他横抱起自己,将她像个 小公主一样送进了房间。 她在地板上先滚了一圈,也不知是个什么毛病,像猫到了家,在熟悉的环境要滚两下的样子,滚舒坦了,才去卫生间洗漱。 今晚有点累,没有多做护肤,洗完只擦了点护肤品出来,往床上一躺,头发也没吹。 如果被哥哥看到,估计得用眼神射杀她。 她就模模糊糊睡着,半梦半醒间听到吹风机的翁鸣,很神奇的令她仿佛回到雨夜山道上听到的他的那辆车引擎声。 “哥哥……”她睡意半浓无意识喊了一声。 一个柔软的触感回应在她额头,好像是他的吻…… …… 早起,收到谭旭升的一条语音消息,很长一条,足有九十多秒。 她瞅了一眼,没点开,掀被子下床。 在镜子前照了照,确定没大的情绪遗留,明当当才洗漱,换了衣服出房门。 “哥哥早。” 餐桌边,他已经坐下来,见她出来,轻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像早晨的雾水淋了她一下,明明有点凉,却觉得很舒服,很温柔。 明当当感觉自己无可救药,觉得哥哥怎么样都好,她都舒服。 嬉皮笑脸着,挨他身侧坐下,“昨天你亲爱的妹妹一天不在身边,你想不想我啊?” 他侧眸朝她轻轻笑,嗓音低沉,“想。” 明当当受不了的捂住自己眼,她的上衣宽大,袖口略长,包住她手掌只露出两排指尖,已然分不清是真实情绪还是表演痕迹的娇嗔,“哥哥,你这样直白人家好害羞。我就知道我很重要,以后不轻易离开你就是。” “吃饭吧。”他先起鸡皮,一声令下,往她碗里多夹了两颗海参,“吃完有礼物送你。” 明当当放下手,一双眼澄澈正经,“什么东西?” “不演了?”时郁笑。 “什么东西嘛!”她着急。 “吃完再说。”他说着,自己带头用餐。 明当当着急啊,但是没办法,哥哥说吃完就得吃完,她于是低头,恨不得埋进碗里,两分钟不到,一碗香糯的海参粥就见底。 他那边也已经结束。好像知道她的迫不及待似的,吃完拭唇立即起身。 明当当尖叫一声,亦步亦趋跟着他。 到了一间小卧室,明当当看到一只纸 盒子,放在地板上,她狐疑坐过去打开,接着,眼睛一亮,高兴地大叫一声,“天哪!” 是一只雪白的仓鼠! 好小好小一只,奶奶的,四只脚掌是粉色,胡须短短,尾巴也短短,眼睛却很亮很精神,明当当将它安放到自己掌心时,发现它团起来都没一只乒乓球大。 “哈哈哈……”明当当乐开怀,拿食指尖抵了抵小家伙的脑袋,“它怎么那么软啊!” “刚出生没多久。”时郁双臂抱胸,居高临下给她介绍,“是朋友家小孩养的,有五只。我昨天去接,就这只脾气最软,所以弄来给你。” “哥哥,谢谢你。”明当当莫名其妙眼眶微湿,羞赧低头,“这是我第三只宠物。” 丹丹是第二只。 她从前很小时养过一只小鸭子,因为那时候母亲身体不好,那只鸭子也看起来孱弱,奶奶就很讨厌,认为不吉利,全都病恹恹的,趁她一次不注意时,将鸭子扔进了小区门前的大河里。 那条河是明当当童年的阴影,以为像长江一样广阔,可大了后发现不过是一个小水洼。 “我那时候太小,觉得很可怕,也很怕水,认为自己无能,没能救回它……后来我就开始学游泳了,保护我想保护的,可已经晚了,没机会。”她朝他吐露心声。 这时候时郁已坐到地板陪她,两人围着一只纸盒,她掌心团着小仓鼠,柔软的像他落在她发?” 她发现了,时郁不像之前一自称就是哥,他现在只在她需要安慰或者强大靠山的时候使用哥,一般情况都是“我”。 她感到安心,笑着说,“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不过我小时候第一次叫你哥那晚,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 “哪次?”他疑惑拧眉。 “哼。”她立即轻哼,不满,“我什么时候叫你哥的你忘了?” 时郁偏头笑,自知理亏,回眸过来,对她示弱,“好,对不起,是哥错。” 明当当又哼一声才娇娇的继续,“因为丹丹出事了。那天回来时司务长对我们说注意路上的雪坑,怕你掉进去,因为不会游泳。我当时一路上都好紧张,害怕你掉进去。晚上还做噩梦,梦见你和丹丹一样脆弱掉进雪 坑没了。我就吓醒了……” 时郁说,“哥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她大喊大叫,将在楼下的他都惊醒,跑上去时她满身汗湿,脸色苍白,哭喊着害怕的抱住他,叫他哥哥。 “原来还有这么长的心里路程,前因后果。”他轻笑着揉揉她长发,似安慰,也似取笑。 明当当埋怨,“你到现在都不会游泳!” 时郁一耸肩,有意避开话题,垂眸望着小仓鼠,“给它取个名字。要好养活那种……” “不要你取!”想起被丹丹这个所谓男生女名好养活的名字所支配的恐惧,明当当就对他敬谢不敏,她防备的警告他,“这回我自己取。” 时郁看着她笑,“行啊。你取。” 明当当低头玩了一会儿,一时没有灵感,于是就将小仓鼠放进盒子里。 时郁万事俱备,从外边倏地拿进一只透明的环保材质透明缸,将仓鼠放在里面,全视角围观,别提多方便可爱。 里头还有仓鼠的玩具,食物盒,方便盒和洗澡的浴缸。 小仓鼠一进里头,对满目的豪华不在意,先奔进了食物盒,在里头一通咀嚼享用。 明当当看地心都化掉,笑声不断,直接说,“我看叫吃货最合适。” 他眼眸藏笑,与她同等的开怀,“行啊。”她取什么,他都会说行。 明当当在他那里几乎没受过挫折,当然除了那年出国,重逢前后这些生活中的小事大事,她都是被他捧着养的。 这会儿心被治愈,已然彻底忘记昨天的不愉快,她盯着仓鼠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行,“吃货太马虎了,不行的。” “好。那你继续。”他笑。 明当当忽然来了灵感,“叫雪裂!” “……”时郁没听出什么雪什么裂! 明当当得意告诉他,因为仓鼠背上的毛,一动时如团白雪裂开,美不胜收所以就叫雪裂。 “很好,”时郁给她鼓掌,由衷赞,“美。” 明当当脸蛋一红,低柔致谢,“我好爱,谢谢哥哥……” 时郁反而道歉,“春节时就答应你,现在有点晚。” “没关系。”她笑着,“晚有什么要紧,最重要是爱不会迟。” 他笑笑,“爱不会迟……”眸光意味深长,“好。” …… 下 午上班,明当当一心记挂着雪裂,小魔告诉她,仓鼠是夜行动物,白天一般都是睡觉。 但明当当不放心,“我哥哥说仓鼠的寿命很短,只有两三年,我要在它有限的生命中给予最完美的爱,我要每时每刻陪在它身边。” 小魔忍不住摇头,“你到底怎么了,娘们儿兮兮。” “我本来就是娘们儿。” 小魔说,“你不是娘们儿,你是被惯出来了。大老板把你捧在手心,你像个小公主!” 只有娇气的公主才会养宠物,而从前的明当当大概只给自己糊一口饭吃,别说养宠物,她连养盆绿萝都会死。 “我以前也是小公主。”明当当未抬眼皮,专注在歌词上,“只不过没人分享,懒得释放我的天性。” “哈!”小魔被逗乐,“敢情你还自豪来着?” “为什么不自豪?”明当当奇怪,“难道有人不喜欢优越的环境,而去追求自我虐待吗?” 她喜欢余旸就是自我虐待…… 想起在山上的事明当当就气。 好不容易被雪裂暖和起来的心房就这么一瞬凉了。 傍晚,哥哥去应酬,她一个人回家。 到家门口才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 她一愣。 小魔推门下车后说:“咦,那是余旸吗?” “从后门走。”明当当毫不留情又拉上门。 …… “当当,真对不起,别生气了,不知道你那么排斥外宿……” 谭旭升的那条语音消息,明当当到晚上才打开,期间,对方又打过几个电话,她都懒得接。 之后人家也不打了,知道她气头上,打了也是没用。 只是又加了一条语音:“真别怪余旸,和他无关,是我一个人的馊主意。” 明当当想,没错,他是不知道,可他态度令她寒心,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回个家,他就仿佛她家里有洪水猛兽,要把她吃了似的,那般不安,或者是嫉妒? …… 洗好澡。 余旸还在外头。 明当当知道再躲下去不是事儿,她把雪裂团在掌心,用另一只手掌盖着,像捧着一只莲花灯出门了。 余旸站在大门旁,听到动静,扭头看她。 “你怎么了?”明当当一惊,他萎靡到令她惊讶。 “失眠。”嗓 子也似废掉,粗哑难听。 明当当皱眉,“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建议去看心理医生,我陪你。” “没事。只是想你了。” 明当当难堪,沉默片刻开口,“既然碰到了,我就直说吧,余旸,我们不合适。” 余旸只抿了抿唇角,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的样子,仿佛早有所料。 明当当抱歉发声,“对不起,我试过了,但脾气显然不适合,我娇气到恨不得喝水都有人专门伺候。” “我可以伺候你。”余旸讽笑着建议,“只要你离开他。” “……”明当当沉默。 “没他你不会由心动到犹豫,犹豫再到彻底拒绝!”他情绪失控,像头危险的牛。 明当当似习以为常,静静望着他,淡淡说,“我哥从来没阻止我,甚至鼓励我和你们出去玩,那些野餐设备也是他提供的。他没说过你一次坏话……” “别被他骗了当当!” “骗什么?” “他做事每一件都环环相扣……” “别再说了……”明当当简直一刻待不下去,“我求你别再指责他,他是我哥,是我亲人,是你的狭隘让我们的关系戛然而止!” “为什么不信?”余旸忽而冷笑,“你知道我当初怎么签去高宇森那儿的吗……” “知道。”明当当并没有讶异,淡漠瞧着他,“是你先放弃我……” 余旸一笑,讽刺,“是他让高宇森挖走魔音,为的就是单签你,他还……”无偿赠送两首歌给他,打垮他创作精神,从此有了污点,越面对她越难堪、焦虑…… “还什么?”明当当望着对方,一语道破,“他可以用任何机会诱惑你,但你守住了呢?我就会和魔音同进退,结果你呢?你选择了自己做主唱,放弃我,或者美名让我获得更好的发展……” 余旸怎么会承认这点,他固执,眼神狠厉,“是他……不让我们在一起……” “不要把我们感情不成功的罪责推给他。”相反,时郁在她这一段情动中,处处提供便利,就连和余旸之间产生不愉快,他都会买一只仓鼠来哄她。世上没有这么完美的哥哥,她三生有幸,就必须到了做选择的时候。 是选择自己心动过的,却情绪无常,三番两次 和她争吵的余旸;还是从头到尾爱护着她,完全无辜的时郁,明当当显然有了答案。 叹息般的低头,她偏眸看旁处,似乎觉得已和对面无法沟通。 余旸盯着这样的她半晌,深思反笑,“原来这就是高宇森说的,我斗不过他。他早给你下了蛊,你却浑然不知,多么可笑。” 高宇森第一时间得知他们在接触时,就下了通牒让他离开她。 因为她哥哥不会允许他们两人在一起。 当时余旸不信,现在看她这样子就明白了,那个男人的确不是一般男人,换做别人早暴跳如雷,用自己身份地位欺压,拆散他们。 可现在才晓得,那人反其道而行,他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比如那晚山上失火,他亲密无间搂着她坐在人群之中;又比如昨晚他接她回来时那个下车时的眼神,强悍,胜负欲,淋漓尽致展现…… 看似什么都没做,在她眼里温柔体贴开导她的哥哥,在另一方同样是男人的余旸眼里,她哥哥根本不是,是一个货真价实男人,对她有爱慕的男人! 明当当精疲力竭,“求你别再拖他出来了。我们不适合,主要原因在彼此性格。” 余旸失望,“还在为他说话。”倏而冷漠笑,“对,其实是我不够手段。论计谋,你哥真是玩这方面的祖宗……” “余旸……”明当当难受,“别再这样说。和别人无关,真的。是我失望了,当初听你的《寒潮》《将至》我好心动,现在……” “当当……”余旸打断她,“偏偏是那两首歌吗?” 明当当细微皱眉,“有区别吗?不都是你写的歌。” 他的眼神令她看不懂。 黑沉沉像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真的需要休息。”明当当心头难过,她第一次动心,就以这种情景收场,说不在意是假的,她反复提醒自己当初听那两首歌时的震撼与情动,对他更有信心一些,等这段时间的状态熬过去他就会恢复成之前歌境里的人,于是缓声、真心,“你很难受的话去看心理医生,我陪着你,直到你度过瓶颈期……” “不用了。”余旸忽然冷漠像地球两极的寒冰,“口口声声把他当亲哥哥,还不是爱上他的歌?” “……谁 的歌?”她一怔。 “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口中的好哥哥,当初赠送了两首歌给我,就是让你对我产生注意力的那两首……” “胡说。”明当当当然不可置信,她悲笑一声说,“余旸,就算他真送了你两首歌,你为什么选择接受?” “全是我的错?他就没有一丝错吗!” “你别激动。”明当当耳膜里几乎听不见声音,被他声音吼地,她让彼此都冷静了一会儿,望着地下他起伏不定的影子,淡声,“身为创作者,我们会受到很多诱惑,而关于抄袭我们当年曾讨论过,一致认同对这种行为零容忍。” 余旸眼神变了变,大概想到曾经共同作战的那些年。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初心?”她抬眸,惋惜的红着眼角看他,“所以你从去了那家公司,闷闷不乐,《寒潮》《将至》给你带来的荣誉你也一概视如洪水猛兽,现在都有了答案。你用别人给你的大饼,提前到达终点,你失去了途中自我奋斗的风景,你才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如果不给我,我就不会这样……”他愤怒。 “不。”明当当明确告诉他,“是你没坚守住自己。身为创作人,你给这个身份抹黑。你失去了创作人的快乐。” 夜灯下,余旸默了。 面对名利场,能干干净净进出的有几个? 他选择了捷径,接受了捷径所带来的红利,包括她所突然而至的爱,明知道一切都不属于他,建立在虚假基础上,仍然沉迷享受。现在,大梦初醒。 “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明当当内心五味杂陈,抱着雪裂转身,动了两步,又不放心停下脚步,“还是那句话,你觉得心理压力很大,想去看医生,你打我电话。我不会放弃你。直到你渡过这段日子。” 余旸摇头讽笑,“真想回到默默无闻的日子。” 人总会在巅峰繁华,满身疲惫之时回想当年的清苦简单,但真正想回去的绝无仅有,因为欲望只向上而不走下坡。 就比如说,他不允许她只短暂地爱了他一下。 “余旸!”明当当只觉得胳膊一痛,比上次山上他勒住她手腕时还疼,倏地,被他扯着撞上墙壁,“雪裂——” 雪裂从她掌心飞 重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后半段大修。这章重写,必须两个都看,么! 久久没回应。 时郁试着拧门, 失败。 再次敲了敲,等待着,仍无声。 管家忧心忡忡, 试着喊话, “当当啊, 哥哥回来了。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说,别一个人难过了好吗?” 大概在外人印象里, 明当当出任何问题她哥哥都能搞定她。 久而久之, 时郁也有了这种错觉, 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房间里再次没有动静。 他就簇眉,活动了下脖子,离开门边。 管家跟出来。 他问,“余旸跟她说什么了?” “太远了,没听清。不过吵地很厉害。”管家欲言又止。 时郁失声,低低地,尽可能不要吵到房内,“这什么时候了, 还瞒着我?” 管家无奈,心说这果然是危机时刻了吗, 所以连做哥哥的,向来运筹帷幄的人也着急了? “陈姐,有话直说。”他迎着外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真有点哭笑不得。 “真难为, 你也有这种无措的时候。”陈姐在这工作五年,头四年他在国外,只交了一个空房子给她,现在待过一年, 早摸清他脾气,难得今晚看到他失控的场面。 时郁淡定着,看上去无变化,微红的眼角却泄露他心境。 他情绪不明显,只细微之处彰显。 “搬来后,她从没这么不理过我。”他叹息着,首先反思自己的行为。 管家说,“我出去时只看到当当推开了余旸,前一秒,对方可能想亲她……” “然后呢?”他淡定望着对方。 “推开了呗。”管家耸肩笑,“你怎么一点不着急,妹妹被人欺负了?” “对方只会作死,他以为能得到什么便宜?”他冷漠笑了笑,嘴角弧度显得杀伐果决,又透着狠意。 管家点点头,“是啊,当当吃软不吃硬。越强迫她越抗拒。” 不过嘴上虽说着她吃不了亏,心里时郁还是过不下去,不知算盘怎么打的,表情一片冰寒,坐在沙发上,闭眼思考。 管家给他倒了热水,闻到他身上的烟味,说,“你去换身衣服吧。那丫头老说你一应酬身上就有烟味。她私下讨厌的紧。”现在换了 衣服,搞不好还能得到她的谅解,不然,本来就恨,一闻他味道,更加恼。 火上加火。完全没有熄灭可能。 时郁抚额失笑,“好的。”又说,“从今晚开始,烟戒了。”起身,解着衬衫扣子,往房间走。 管家完全为他捏把汗,今儿惹妹妹不高兴戒烟,明儿就到戒酒,再继续几次,他身上还有自己可保留的东西吗? 失笑。 真是宠妹狂魔。 …… 深夜。 宠妹狂魔不好当。 在房子外头转悠。 玻璃双层加厚,从内反锁,怎么敲,回应的也是闷沉的,来自自己指骨与玻璃反应的几声。 如此,手机更别想打通了。 回到宠物房,时郁席地而坐,看着小家伙冰凉的尸体,仰头,闭眼,滚动喉结。 暗夜将他形象变得模模糊糊。 而某种痕迹却更加清晰,如果明当当此时在的话,一定会看到当年八岁,他十四两人相遇,她朝他大吼大叫,三番两次抗拒他,他无奈转身的那个遗憾背影;或者是在鲁港那条小河,她邀请他下来游泳,他拒绝并恐惧转过去的眼神…… “唉。”男人叹气,想想真的无可奈何,他不是神,无法做到每次都精准哄到她的g点。 毕竟尸体就尸体…… 除非…… 眸光一晃,他起身,拿车钥匙出了门。 …… 夜深人静。 床上如弯曲的弓卷缩身体的明当当无法入眠。 哭湿枕头,擦完了纸巾,情绪仍是低落。 外面隐约有车辆发动的声音,她没当回事,毕竟雪裂都要死了,她才不会在乎关于生死以外的事。 但是很可惜。 她不敢陪着雪裂走完生命最后一刻。 害怕。 害怕到恍惚回到小时候,甚至不用细想,就知道今后再无好梦。 和小鸭子,和丹丹一样,雪裂也将离开。 带着她曾经美好的情谊离开。 长到二十一岁,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离开仍然不断存在。 无能为力。 “当当?”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凌晨三四点,明当当脑袋里真空,嗡嗡地隔着一层听到外面的世界,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他的。 眼皮动了动,疲惫将脸埋进枕头,当做没听见。 “你出来。雪裂好像 好了,你不看看吗?” “不可能!”她声音吼地很急,沙哑,粗粝,像被砂纸磨过。 明当当自己怔住,静静停在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声音,也听着外头动静…… “……你出来看看……真像好了……”他语气不肯定,也似犹豫。 明当当愣了三秒,就像好消息一时不敢相信,嘴上说着不可能,但内心百分百希望是真的一样,她几乎竖起耳朵听他话音,他用了“好像”“真像”这种不确定的话,自己也提供不了准确答案,明当当就着急了。 她迅速掀被子下床,又忘记穿鞋,赤脚踩了出去,一拉开门,被他身上的凉气冰了一下。 他穿一件开襟线衫,烟灰色扭花纹路,每一个孔都似染了外头的雾水,一瞬间就让她退避三舍,再抬眸,首先迎接到他的眼睛,平静如湖面,里头广袤无边,又幽深不见底,仿佛将她吸进去…… 为了不至于葬身异处,她不靠近,与他隔着至少五步距离,冷冷瞧他,“你骗我出来。” 陈述口吻,笃定他的罪名。 他温和,轻笑,“自己去看看呢。” 明当当垂眸,胸脯不自觉起伏,他真诚口吻好像在讽刺她的刻薄,一切都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吗? 不。 不是的…… 她气息起伏着,不是冲他,而是冲着雪裂的面子,往宠物房奔去。 灯开着。 稍走两步,里头情况就一眼分明,那只盒子,雪裂的豪华大平层住宅,四面透明,小奶球大小的小东西团在里面几乎如沧海一粟。 明当当靠近了点,往里不确定看一眼,然后,泪如雨下。 她蹲下,又跪了,趴在边缘,用手指拨弄那个小东西。 “唧唧……”小东西是夜行动物,但此时怏怏的,两前掌捧着一颗玉米粒在嘴下啃,没有之前的活泼,无论如何拨它背,它都是只顾着吃食物。 明当当想起傍晚它疼到四处打滚,奄奄一息,大半天没吃东西,这下是要吃个痛快,谁打扰也不理了。 “呜呜……”明当当哭出声,“雪裂……” 失而复得。 无上庆幸。 “别哭了。”时郁安慰她,无济于事就将人一搂,明当当摔在他腿上和怀中。 她两手捂着自己眼,不 给他看自己的狼狈。一方面又要挣扎,他干得那些事,她还怒着呢。 夜色温柔静逸。 男人修长手指穿梭在她发中,贴着头皮,整理被泪水沾湿的发,一一妥善安置到脑后,她倏地就软了,毫无征兆,莫名其妙…… “到底怎么摔的,嗯?还好它坚强。”他声音磁性,一本正经谈论雪裂的事。 明当当扭脸,似乎想离他嘴唇远一点,可他弯腰,说话偏偏专心致志对着她,不会感到害羞吗? 她内心疑惑…… “是跟哥有关?” 是的,余旸说了你全部所作所为…… “跟《寒潮》《将至》有关?” 她一僵,身体瞬时像根冰棍,连呼吸也戛然而止。 “当当,哥这辈子唯一对不住你的就是当年没能带你出国……” 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 明当当完全疑惑,怎么他就事论事的开场白与余旸的如此不同?都是在说同一件事。 “你当时吃了很多苦,哥都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 不过都算了,都过去了…… 明当当想按住他的嘴,但她必须得做做样子,毕竟他有错在先…… 于是置之不理。 他继续抚弄她发,带着自嘲的笑,“真是太对不起……你那些家人差点害死你……你堂姐……还带你去过淫乱场所……” 完蛋。 这是谁告诉他的? 明当当开始着急了,发觉事情可能非同小可…… “是哥没用,让你羊入虎口……” 别啊,她逃出来了…… “当当,这辈子哥不会再伤害你第二次,一直都这么做的,哪怕你喜欢余旸,哥看不上他,也不阻止。尽可能对你好,如果别人给你的吸引力更大,我只能说,这是一场修行,陪伴你的修行,尽我事,听你命。” 什么意思…… 明当当恍若在听天书,他意思是在说无论她做什么,哪怕杀人放火,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在她后头帮她毁尸灭迹是吗? 太可怕了。 你还有点自我吗? 明当当不禁在内心狂喝。 但是下一秒,这个男人就打开她眼界,先扬后抑,玩地贼狠。 “你讨厌我对吗?拆散你和魔音?” 我可没说…… “你都不理我了……” 明当当唇瓣动了动,差点要理他了。 “对不起,说没有第二次还是有了一次对吗?最恨对你说对不起,那是无能的表现。” 别啊,你要不要这么小题大做。 明当当拿下遮住自己红肿双眼的手,泣声,“我什么都没说,你不打自招,唠叨个没完。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嘴问你。” “问我什么?”他想吻吻她红肿的眼,很多时候他都想吻,那双眼睛,那双唇……而每次只能以眼神眷念。 “你不是我哥吗?”她狠声,“是我哥,以后你就放我自由。我不属于你,你也别属于我,各自好好的行吗?” “什么意思……” “你明知道什么意思。”她冷硬,“就当没进过next。也算我对得起余旸,对得起魔音和年少奋斗过的时光,我替你,向他们都还了。” 他大受打击,但时郁惯不会余旸的方式,先质问她,当初余旸为什么不能守住自己,如果守住,就算他身为她哥哥和投资人,对对方的一场考验,如果通过了将是另一方天地……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与行为,冲动,尽可能推卸责任,扯皮战术…… 甚至,以他的立场,他这种说法比余旸更站得住脚…… 但时郁累了,对自己失望透完即从他腿上离开。 背影是那般冷漠,却又像长大了。 像个女人,不是妹妹,毫无准则底线贪恋在他腿上。 她背对着他,轻问,“行不行?” “为签约,强迫过你一次,以为对你好,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换我离开吧。”他提议。 “怎么离开……”一定要发展到这步吗?明当当不禁这么问自己,但她的声音比她心快,直接就问他,离开的含义是什么。 他说,他会暂时离开next,解约事情过大,交割都可能一年半载,不如换他离开,至于去哪里他没有说,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毕竟事发突然。 他说的离开同时也让明当当突然。 她想到的只是自己离开,大概会自己成立一个工作室,带着小魔,其他都不要紧,她有足够的钱发展自己的事业。 和他遥遥相望,或者将来巅峰再见。 但他没给她机会。 “等你完全悠闲,我回来和你解 约。”这是当夜两人间的最后一句,也是时郁离开前的尾句。 很长时间内,明当当没理解来,他那个词“悠闲”什么意思。 直到当年秋雨,她带着小魔从一场颁奖典礼上离开。 水光泛滥城市,秋雨飒飒,凉风从腿上侵袭,说凉就凉。 “今年秋天真冷啊,一场雨一场大降温,今晚红毯穿裙子都有点受不了吧?”小魔在车中喋喋不休的问着她。 明当当剪了短发,中长及肩,微微烫痕,刘海斜飞,一边干净,侧脸完美。 目视着外头游人如织,伞头攒动的街道,她红唇微启,“一般吧。” “什么一般?”小魔担心她,“怎么成了华语最年轻金曲奖女歌手,反而魂不守舍?” “你知道什么叫巅峰吗?”明当当忽然转头笑问。 小魔沉吟一秒,倏地掰起手指头,“当然是继续保持五大音乐平台粉丝数量第一宝座,全球平台华语歌曲第一播放量记录,国内唯一格兰美最佳女歌手获奖者,巡演场次……” “不是这些。”明当当蓦然打断。 小魔一顿,惊呼,“这些还不巅峰啊?你不看看现在国内哪个女歌手有你的记录,就连姜信宜都甘拜下风,你还谦虚……” 明当当摇头笑,“你说是就是吧。” “我看你对成就麻木了,不知道什么才能提起你的兴趣,这大概就是无敌太寂寞吧!”小魔大言不惭。 明当当被逗乐。 功成名就,在各个场合她都得谨慎,就如今晚颁奖礼感谢了一大堆人,最重要的那个却没有姓名,够虚假,够装的,太累了。 小魔狂妄,反是种幸福。 “前面到工作室了,我们去看看?”到了一个安静路段,小魔叫醒她。 明当当没睡着,只是养养神,闻言掀开眼皮,往外瞧了瞧。 秋雨中的梧桐树,寂静街道,夜色长而深。 “淮海路?”她不确定。 “废话。你自己选的地方认不出?”小魔无奈,总觉得她现在越来越老板派头,就是看上去一切懒洋洋的,但心里精明的要死。 比如下了车提醒司机别停这儿,“得抄牌。” 小魔就笑,“抄就抄呗。今晚高兴,咱不差钱。”实际是夜深人静,交警怎么可能跑来 抄牌。 但明当当一句话,司机就得开走,然后小魔记下工作室地下车库的进展,一一打电话过去催,“难不成要搞到来年夏天啊?你们这些人,别以为……” “谁?”工作室是独栋大楼,共五层,黄金地段,晚上只有三名保安看管,明当当走在前,倏地一声谁,夜深人静,难免叫人后脊发凉。 小魔骂人的话卡在嗓子里,往明当当背后一缩,“怎么了,当儿?” “有个男人。” “……”小魔怕又怂,犹壮胆,“施工人员吗?” “穿爱马仕鞋子的施工人员?”明当当轻笑,眸光莹润湿亮,她认出来了,对方还躲起来,当她三岁小女孩吗? 纯洁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换了全新内容,结合才能看这章,今晚如果有精力就会再更新! “小魔你好……”被发现了, 男人自暗处走出,身后还跟了助理,看穿衣打扮模样是刚从商务场合下来, 衬衫领口大开着, 领带歪歪斜斜挂着, 醉眼通红。 但神志清醒,和小魔打完招呼后, 昂下颌示意助理先离开, 美名其曰给受惊吓的小魔买奶茶压压惊。 明当当笑了, 不甚明晰光线中,红唇瞩目,“也给我带一杯。”懒洋洋腔调,恍若香水存在后调,细品笑意轻压,说不出的动人,勾地对面之人心痒痒。 李辰瞧着她,左瞧右瞧, 像是认不得,不过确实也是好久没见。 “你这个大忙人, 大红人,今晚怎么有空来视察?”李辰歪着头,瞧着她笑, “我上来保安说, 你不常来,好像只露过一次面?” “要我露面干什么?钱到位就行。”明当当随意踢了一只羊毛刷,大概是工人刷漆用的,她皱眉, 发现端倪,这玩意还没使用痕迹,竟然就被丢弃到地下,她弯腰捡起,为红毯而准备的长裙,轻轻拾起裙摆,半蹲身,姿势妖娆。 “当当,那唯一露的那次面,是为什么?” “你想听到什么?”她反问,直起身,将刷子放至旁边的桌上。 “冷吧。先穿衣服。”李辰说着将自己腕上的外套给她。 她摇摇头,“不用。”单手抚摸自己手臂,“这里不冷,密闭空间。” “好。”他耐心点点头,忽而回,“那天是时郁生日。” “……”睫毛倏颤,她唇瓣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尴尬笑,抬眸盯着对方探究的眼,“所以和我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瞎聊。 他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一句不搭一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怎么绕,他们事实上都是在关注一个人。 一个半年没有消息的人。 气氛无形空旷,撒缰野马。 李辰意识到这点,先把话头拉回,“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他突然离开。” “他不是那晚和你吃饭的么。”打太极,推卸,乱说,反正就没一句实话。 “你现在虚虚实实难 探了啊,小丫头。”李辰刮目相看,“他知道你这样了吗?” “哪样?”她轻笑,无所谓的样子。 李辰挑眉,“就……成女人了。” 明当当低眸,有点失望啊。 原来这就是女人。 虚虚假假,一句话分出十句来绕,暗示明示,拐弯抹角。 李辰又和她瞎聊了几句,那助理总是送不上来奶茶,他抱歉,低骂着,“这人办事就是效率不行。” 她笑笑,“没事,下楼吧。” 他助理以为他们能多聊一会儿,毕竟许久没见,他老板也一直惦记着,结果他只在楼下拖延了五分钟,就见一男一女从楼梯下来了。 李辰倒是绅士着在前方先落平地,朝女士伸着手。 那女人看都不看他手心一眼,带笑着捏裙摆下来,回头,仍妩媚得体道谢。 两人看上去彬彬有礼,好不愉快。 一上车,李辰却骂了出来,“这姑娘怎么回事儿?” 助理惊问,“有问题?” “问题大了!”李辰心情不佳状态直接就从车窗彪了出去。 …… 回去路上,小魔轻问,“怎么,和李总聊得不愉快吗?” 明当当闭目养息,一丝不苟的红唇失了人间烟火气,像艺术品,许久才启声,“……我现在足够悠闲,有钱,有资源,有人脉……”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 到最后他还是骗了她。 说悠闲时候回来解约,结果呢? 为了那股悠闲,明当当把自己送上了一座又一座巅峰,等他回来,他却撒了谎,只用这个悠闲借口吊着她,让她不断前行,让她负疚。 “工作室还有多久装修完?”这天早上,开完会和赵立楠私下碰头,对方问她工作室进展。 在next,最知晓她动静的只有赵立楠。 对方忧心忡忡,试探,“当当,你现在如此成功,是和next相互成就,能不走就不走吧。”后又耸肩,“虽然我知道,你和大老板之间闹了一些矛盾……” 现在提时郁,赵立楠不再使用“你哥”这个称呼。 明当当靠在座椅里,几乎把自己埋进去,抚着眉心,丢三落四叹,“没有……是装好了……不过没到我标准……返工也说不定……哪里矛盾……” 赵立楠把她话捋了捋,得出 结论,工作室快装好了只不过装的不满意,二是和时郁没矛盾。 “糊弄鬼呢。”赵立楠忍不住笑骂,“没矛盾他能消失吗?公司都不要了。”话音一转,“走了也好。他本来一名创作人,虽然有做生意天赋,但未免太浪费才华了。” 明当当不说话。 “不过有件事要跟你说,”赵立楠从抽屉拿出一张请柬,丢给她。 明当当打开,看到一排陌生的名字。 “陆倾寒闺女办十岁生日,规模搞挺大,我们next必须派代表,而且他和大老板交情过硬,想来想去,你出席最合适。” 本来可以拒绝,明当当看了看却一口应下。 …… 生日宴当天。 明当当准时赴宴,陆倾寒两口子站在门口迎宾,见她来,极其热络的寒暄,“这不是当当吗?” 好像他们很熟。 实际明当当才第一次见对方,“陆先生,陆太,晚上好。” “你哥最近不错啊,在外面逍遥都不回来管你,我看金曲奖颁奖礼你自由自在的,和他同样快乐吧。” 这话听着挺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明当当唇角一挑,淡淡笑,“他没少在二位面前说我坏话吧。” “也不算坏话。”陆倾寒和时郁是莫逆之交,只不过极少在国内发展,和明当当几乎没见过面,这会儿因着她哥哥的关系,权当自己人聊开,“他抱怨过几句说你顽皮,他管不住,轻轻说两句都会被你骂。他怕你。” “你说的什么话。”陆太太立即反驳,对着明当当,“别听他瞎说。” “哪有瞎说。”陆倾寒笑地弯腰。 陆太太就指着他,“你看他,疯吧。不像个当父亲的人。” 明当当配合笑两声。 陆太太直言,“他们男人啊就喜欢玩文字游戏。时郁哪是那么说的?他只是担心女大不中留,外边人他又看不上。有点焦虑。” “他能看上谁?”明当当低讽,“除了他自己,觉得全世界人都配不上我。” 而他自己,又是她哥哥身份。 明当当垂眸,一时失了谈话兴致。 陆太太请她入席,趁陆先生不在,笑着坦言,“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离开,但有一点肯定,他会为了你回来。” “为什么?”明当当失 笑,没对方那么确定。 “他那么疼你,为一只仓鼠,半夜三更敲我家门,还给我闺女当马骑……” “……当马骑?”明当当怔了,难以想象。 “哈哈,别误会,当然不可能让小丫头如愿,我和老陆揍了她一顿,最后从她手里抢了一只仓鼠给他,他给我闺女哄了两句说有个小姐姐和她一样喜欢仓鼠,只不过她的那只不幸离世了,如果没有这只,小姐姐就会变成仙女,在梦里找她要仓鼠。给我闺女吓地一愣愣的。心甘情愿送了出去。” 旁人提起往事,忍俊不禁。 明当当却笑不出来。 当晚回家,她一叫雪裂,那小东西就跑出来亲昵往她掌心拱,她哭笑不得。 有些伤,在幸福过后回想,竟然模糊不清。 不记得当时那一只真正的雪裂是如何痛苦,却被眼前这只迷惑,它就是雪裂,陪伴她半年的真正雪裂。 如何跨过内心的砍,在一念之间。 冬末,明当当接到一通电话,来自祖国大西南,“请问明当当小姐吗?” “我是明当当。”她看到来电归属地就猜到对方身份,笑着问候对方,“是蒋校长吗?” “对,是我。”对方激动,“收到你的来信我们很意外,你这样的大明星,真的愿意来山区教音乐课吗?” “为什么不能?”明当当笑,“音乐不属于艺术作品的一类吗?既然文字可以传道受业,那音乐也可以。” “好,好!我们这里就缺一个音乐老师,但我们的民族音乐历史悠久,相信你也听说过,我们这里有很多有天分的孩子……”对方激动,“总之……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需要我到?” “当然越早越好,不过,我希望你春天来。怕你那时候没时间了……” “我有时间。”明当当应声,“提前一个月告诉我,我都有。” “好。”对方笑着感激,“春天见。” “春天见。” 时间一晃,春暖花开。 明当当来的时候轻装上阵,只有一只24寸的行李箱,其他东西有需要会让小魔寄过来。 现在的国内山区并不算太贫瘠,公路发达,家家门前通水泥路。 她所待的学校叫红丝带小学,在镇上,里面学生 比较特殊,每天会排着队在教导处吃老师们精心分配好的药。 明当当一开始教音乐,后来发展到体育,语文一起带,偶尔还会画画,她那半吊子水平在学校里竟然可以扬眉吐气。 时郁以前老说她艺术细胞浓厚,唯独绘画方面不堪入目,她小时候最大的绘画兴趣就是和他闹矛盾时,画只乌龟贴在他背后,或者趁他睡着在他脸上画地图,他那时候对她束手无策就激她,声称愿意贡献自己的身体锻炼她的绘画技巧,小时候的她一听就不干了。 丢了画笔,再也不画他了。 长大了想,这就是上当啊,小时候他干了多少回这样的事,她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耐,却不知,他这个人蔫坏。 一如他那晚对付她的那招…… 说着等她能力够,他就回来解约…… 结果……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水中都不见。” 黑板上,□□笔字漂亮柔韧。 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女老师也万里挑一模样,学生托腮在下头,时常有人看入迷。 “看黑板念,不是看我。”明当当带笑提醒,接着发现班里少了一个人,“雷霆怎么没来?” “他妈妈说他去姥姥家了。” “不对,是他语文课本丢了,逃课去了!” “是不敢来,不是逃课。”有人纠正。 七嘴八舌,小萝卜们活跃。 明当当皱眉,“好了,先上课。” 底下人立时收声,整整齐齐坐好。 上完一节课,明当当到办公室打雷霆母亲电话,接通后对面特别搞笑,“明老师,我早上把孩子送到学校去了呀。在校门口分别的。” “他没来。”身为班主任,明当当感觉糟心,“希望家长用心配合,他到底是来学校还是去姥姥家,不要撒谎。” “我没有哦,其实是……替孩子隐瞒,他语文课本丢了。” “怎么又换话了?”明当当气地脸白,真是不当老师不知极品父母多。 雷霆母亲遮遮掩掩,“哎呀,随便他去不去啦,自己又是艾滋病儿童,谁晓得他古怪心理。” “有你这么当妈的?”明当当直接摔了电话。 接着问同办公室的老师要了雷霆家地址,骑着自己 的小电动就往山里赶了。 夜色弥漫,山里的夜会动。 像故事里的大怪兽,又像恐怖片里披头散发贞子。 明当当那叫一个赶啊,档位扭到最大,一路倒是没车,泊油路也浇地好好的,就是公里数太长,她骑得校长的新车,差点给人车子摔山崖下,自己好歹稳住了,终于冲出暗黑包围圈,到了一条宽阔四车道公路,进了兵坑村——一个实为村却因为旅游开发到比镇子还宏伟的地方。 灯火通明。 抬手腕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 一道双车道石桥从宽阔河床上横跨,明当当推着车子经过——没电了。 终于到了雷家,一个处于村路里边的人家。对方父母不在,只有爷爷奶奶在,两位又是本地话连篇…… 明当当开始怀疑人生。 “是老师吗?”一个说着普通话的妇女走过来。 明当当赶紧点头。 对方笑,“他爸爸外出打工,妈妈在村上宾馆里打工,你去那边看看,估计雷霆也在那儿帮忙工作呢。” “好,谢谢。”明当当终于微松气。将车子停在雷家门口,向不懂普通话的爷爷奶奶比划半晌,借好地方充电,自己则走向村中心。 许是经过多番波折与惊吓,走向目标地点时,她开始不急不缓,中途还接了一个电话,来自法国。 “很抱歉明女士。” “为什么?”明当当用法文质问对方,趋近烦躁,“用同样的钱为什么不能为我定制吉他?” “因为奥丁只有一把,它属于时。” 半年前,赵立楠告诉她,时郁在法国某著名工坊定制一把吉他,付款走地是公司账目。 他当时可能穷途末路,又或者身无分文,总之不管哪一种都很不符合他身份。 “也许是信号呢?希望谁去找他?”赵立楠当时期待的看着她。 明当当嗤笑,谁找?自己一下走地干净,她连神都没回过来,有必要去找吗?做梦。 转眼,她打包行李来了这里,望着这夜色中排排矗立的黑瓦白墙建筑,明当当忽然有种错觉,她来过这里,在去年夏年,不,应该是前年,和他重逢之初,她拍v的那个小村落。 何其相似,旅游大巴遍布,农家乐小楼鳞次栉比。 忽而脱力,耳朵里是法国人不紧不慢的古板强调,“对不起,我们真无能为力,奥丁只有一把,是我们给客人的承诺,同时我们也无法抄袭客人所设计外观……” “你们重新给我设计,颜色相同,加上一个名字。”明当当妥协了。 “什么名?”对方似乎翻出纸张,哗哗地准备记。 “thoas……”明当当咬牙,“你们的客人时。” 哥哥 简单交代细节后挂断。 明当当盯着手机发了会儿愣,才收起手机,提步往山上走。 越接近目的地,嗓音越大,放大的电流音从毫无质感的音箱中喷发,呲耳效果一流。 她停在宾馆门前,讶异看那群聚众狂欢的人群,一时哂笑。 “明老师?”一个八九岁瘦弱的小男孩手里端着一盆碗碟,从后院洗水池过来,猛一瞧到她背影便打了个机灵,待她转过身对视他,小男孩手脚软了一般,盆子倏然坠落,幸而得旁边人伸手一把,不至于摔个稀里哗啦。 “怎么干这些?”明当当扶住盆,仔细从男孩手里接下,皱眉问,“你妈妈呢。” “在厨房做饭……”小男孩叫雷霆,乡村长大的男孩本该皮实,他却纤弱脸色病态般的白,看人眼神也闪烁。 明当当说,“别怕。老师跟你妈妈谈。” “她还没结束……” “我等她。” 雷霆欲言又止,只好垂着脑袋先将盆从她手里端回,“我送进去。” 明当当跟随他一起进去,在大堂站住,大堂里还有两桌人没吃完,男男女女,吞云吐雾。左手边就是厨房,敞开着门,里头是银色的长料理台,下头可装碗碟,雷霆将那一盆的碟子小心翼翼往下头码好,接着才走向大灶,对一个头戴围巾的妇女低语了什么,对方随即往外瞧来,神色讶异。 明当当与对方打了照面,面无表情。 “明老师,我妈妈说等十分钟……”雷霆擦着手从里头低头出来。 明当当注意着这男孩子动不动就垂下去的头颅,低声,“你是书本掉了不敢去学校,还是你妈妈不准你去学校?” 雷霆不愿回答。 红丝带小学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缺陷。 明当当见怪不怪,瞟了眼外面道,“陪老师到外面听听歌?”她悠闲,铁定要等到他母亲出来的模样。 雷霆妥协。带着她来到外面。 外面是个露天场地,挂了一块投影仪,简易点歌设备,用餐完毕的客人就在露天k歌。 多是些老歌,如刘若英的《后来》等等…… 明当当陷在旋律里,神情投入。 光影投在她姣好的容颜上,让没见过世面的乡村小男孩看害了羞。 “老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突然提议,腼腆着,病态白的脸上难得透出点儿红。 “嗯?”明当当耳朵里是《后来》的旋律,没听清小男孩话,倏地这孩子就一拉她手,带着往山道上跑。 “雷霆?”她不明所以,被男孩带着穿过篱笆,躲过两辆往更深处大山开的轿车,往上坡的柏油山道上走了大约七八分钟,停在一处种植红薯的山地下头。 “干嘛?”她笑,觉得这小孩疯起来也挺皮的。 雷霆笑了笑,手指向河床。 明当当侧眸,首先听到流水潺潺,接着暗夜下无数萤火在河床上方穿梭。 雷霆告诉她这地方叫小南河,有个传说,看到无数的萤火就会心想事成。 “你们山里缺什么都不缺萤火,你心想事成了吗?” 雷霆摇头,忽然腼腆笑,“可能也不是心想事成,但和美好有关呢,还有老人说是年轻男女许愿的地方,好像很灵。” “我知道,你们村庄有很多类似传说。都是拉游客的。”明当当让自己的艺术细胞沉睡了,煞风景说,“你都别当真啊小孩。” “人不要信任何传说,或者靠别人施舍。你得自己奔出来,那才叫踏实,才叫日子,知道吗?” 雷霆表示自己并不想听到这些话。 哪怕是实话。 明当当拍他后脑勺,笑催,“走吧!” 两人于是沿着一边是红薯地,一边是河床的小道往大路上爬。 雷霆不甘心,弱弱说,“是真的明老师,沿着小南河走出去你第一个见到的男人会是你的真命天子。” “那是你吗?”她大笑,“十几岁年龄差姐姐可受不起!” 雷霆听不懂,随意扯了一根狗尾巴草玩耍,没尽兴,倏地被她抢了去,“走快点,蚊子叮死了。” 一点没老师样子,这么骂他。 雷霆面不服心却软,享受着和她一起往回散步的浪漫,好心情溢于言表。 “他们唱歌好难听,很吵。”他中途这么告诉她。 “普通人唱歌都这样。”明当当宽和。 雷霆还是不服,“只有他们难听。”并表示他有在宾馆听过天籁般的现场,是一群人,“他们都很有才华。” “可能是专业人士。”说话间到了农庄的停车坪。 上面灯光大亮,雷霆口中的难听人士倏地成为听众,一齐坐在塑料椅内,将中间的舞台围成一个圈。 所谓舞台,只是离设备近一些,灯光聚集的浓厚一些。 其他依然是平地,并不突出,和听众融为一体。 但那名女歌手实在太过优越,嘶哑的嗓音,铿锵的爆发力,台风老辣,让如此静逸的夜晚心甘情愿被她打破。 一首摇滚,唱出沧桑和既往不咎,干净利落。 明当当几乎忍不住抬手随着众人一起鼓掌,这大概就是雷霆口中的天籁般现场,调动人情绪,尽情投入与释放的音乐共情能力。 他们是一群人…… 明当当发现女歌手后,脑海里不禁想起雷霆这句话。 人群中央明显与众不同的一些角色,除了女歌手,还有一名吉他手…… 对方手中的电吉他,级别应是大师级别,这么遥遥一望便知价值不菲,明当当首先震撼他的吉他,甚至比初次看到女歌手还惊讶,这山村摇滚夜,卧虎藏龙,她的手掌便在鼓与不鼓掌之间倏地空顿。 她头歪了歪,眸光微微起雾,一瞬间周遭一切人事褪离,只有男人的吉他solo。 他沉迷弹奏,垂首专注拨弦,那手指仿佛不属于人类,轻拢快挑,节奏稳健,带出一段精彩绝伦旋律,抬眸,眼底似看了听众,又似无情略过,再垂首下去,长发被夜风撩起,随着激烈节拍翻入眼底,微眯,不为外物打扰,力度隔空传透,震撼人心,直至收尾。 这一首这般漫长,吉他solo结束,女声进入,他收敛锋芒,静静做配。 明当当转了身,离去。 …… “老师,你怎么来这儿了?”雷霆找到她时,明当当已经过了石桥,在四车道的柏油街上,买零食。 “你吃吗?”货架一排排摆放,旅游为主的商业街上小超市内容千篇一律,全国通用的特产和纪念品,一些零食,温度逐渐升高而提前上市的冷饮,与去过的其他旅游景点唯一不一样的是,这边超市很多卖鞋子的货架。 应该是和山有关,废鞋。 一对年轻夫妇在给一个小男孩买洞洞鞋,争执着:“大了会掉,就拿小的!” “小的挤脚不能走路,你抱?” “那就买运动鞋,我看那双挺好,不像小超市的东西!” “山谷都是水,你确定穿运动鞋方便?” “那就不买了,回家!” 两人吵起来。 养孩子麻烦程度可见一斑。 明当当深有体会着,随意逛到一排架子。 雷霆亦步亦趋跟着,摇头说他不喜欢吃零食,关心她刚才为什么跑掉了,“我都吓到了,突然转头看不到你。” 奥利奥,趣多多,闲趣…… 明当当挑着,又嫌麻烦,干脆一齐扫进了购物篮,继续往前。绝口不回,她刚才为什么突然离去。 “请你吃冷饮。”一对男女进了超市,在前头收银位置停留。 明当当正往外转,闻声,面对着养乐多架子,一动不动了。 “不用。”男人拒绝,嗓音低沉,和那个女人一样,音色都很有辨识度。 女人好像很怕热,“那我自己吃。” 他笑,“注意嗓子啊。”尾音轻缓又带钩子般上扬,说不清道不明缱绻。 明当当皱眉,搜索记忆中他是否一直这般说话语气,却发现脑海一片模糊,她将他的样子推翻,时隔一年再相见,已然彻底弄丢他…… “没关系,嗓子坏有坏的唱法,我喜欢我现在的撕裂式腔调。”女人笑着等待扫码,又笑,“确定不来包?” “戒了。”夹在女人嘶哑般嗓音中,他中低音越发低沉,明显。 “行,口香糖我请了。” 他没再出声。 好像没有往里头来。 明当当拿了养乐多,回身往里走,不知道买什么,余光瞟到什么就丢什么进篮子。 “老师,不要浪费钱……”雷霆心疼。 明当当似没听见,不过手掌在他脑后压了一下,示意没关系。 雷霆抓住她篮子,往外拖,“不买了。赶紧回去听音乐,他们要走了……” 收银台已没人,明当当付账。 雷霆喋喋不休着这帮人的来历,从大都市来,男的女的一共十来人,住在农庄第四层,整层包下,已经住了一周。 “他们不是每晚都唱,今天好像有个女的过生日,来了好多朋友,所以我妈妈才忙到这么晚……” 嘀嘀的扫码声中,明当当稍微冷静,笑了笑,尽量使自己声音正常,低问,“他们时候走?” “近几天吧。” “那个弹吉他的……” “那个哥哥啊,你要找他吗?”雷霆忽然人小鬼大取笑她,“他很帅吧!你要他微信号码么,我帮你!” “他在这边人气很高?”付完账,明当当整理进袋子中,侧耳倾听。 雷霆却掉链子,笑着说,“你自己去问呀。我反正听妈妈说他有女朋友了。” “刚才那个唱歌的?” “不知道哎。” “一问三不知。”明当当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拎起袋子往外走,“先去见你妈,快。”走了两步,又倏地说,“让你妈回来,我在你们家等她。她该下班了吧?” “好像下班了。不过我去催一催,不然她要打麻将的。” 明当当冷笑一声,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面讲,心里鄙视就好。 …… 出了超市,两人一路往回走。 山村太小了,进出一条路,他们往回,就有人往外,或者是人家停留在路边欣赏山的夜景。 “时郁——”路边,面对着水渠而站的男男女女笑谈着,倏地一个女人猛地叫了下他的名字。 不是这一声,明当当闷头往前走的动作会持续到雷霆家门口,这一声之后,她如梦初醒,抬眸望前方,一簇景观桂树下,他背影高大,白衬衣在夜色中晃眼,单手插长裤口袋,裤脚往里收,踩一双黑白撞色的高帮帆布鞋,整体看年轻俊逸,又压着随性和不可近亲的野性,像个男大学生。 那个女人和他说了几句什么,他淡淡应,接着话题又被其他人接过去。 明当当闷头,当做没看见的与他错身而过,只听到他清晰的一句,“姐,你饶了我。” ……呵。 明当当佩服,竟然还是姐弟恋? 妹妹 和雷霆母亲见面后,对方表示家庭压力大,雷霆虽小却能在家看护妹妹和偶尔到宾馆帮忙,是个人力,稍许缓解家庭压力。 明当当直接问对方你家到底缺多少钱。 对方表示至少二十万改善环境。 “我给你。”明当当当场加雷母微信,漫不经心口吻,“雷霆每出现在学校一次按工资结算,小学五年直到大学,差不多二十万。” 对方惊讶,“明老师你可不要开玩笑哦,我知道你城里人,拿人寻开心要不得。” 光线冷黄,乡村瓦房的厅堂,家具陈旧,水泥地面斑斑驳驳污痕堆出这个家不善打理的轨迹。 明当当冷漠,垂眼皮操作打款界面,“哪来的闲工夫跟你开玩笑?我还要走,到学校骑四十分钟,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么多事情值得我担心关心,你算个什么。跟你开玩笑?” “哎呦明老师……”雷母横竖看不像人,哈腰作揖,宛如钱是子女,是再生父母,就差给明当当磕头,如果能多得几个“资助”的话。 明当当先转了一笔给她,“明天看不着孩子到校,我会因为这两千块钱把你家抄掉。”横竖都是破玩意儿。 “是是是一定送去!” 明当当出门,在破烂的院子内看到雷霆拿个扫帚将鸡赶进鸡圈。 小男孩瘦弱,脸色病态白,从校长那知道这孩子根本不是雷母亲生,雷母是他姨母,他母亲早在生他之时就因艾滋病离世。 雷霆是hiv携带者。 “老师先走了,明天早点来学校。”明当当摸摸小男孩的头,温柔带笑看他。 雷霆点点头,垂着眼并不看她。大概一看就会哭,他眼角是红的。 明当当说,“好好长大。老师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不要放弃自己,因为后面你会遇到更多善良温柔的人。” 雷霆再次点点小脑袋。明当当推车时,回眸瞧他,发现他在院门口揉眼睛。 厅堂的光照不到他瘦小的身影,完全背光阴暗的站在那里。 明当当朝他笑笑,“快回去吧!” 雷霆目送她背影时,所站在的位置与视角,她曾有过。 她明白那孩子的心,绝症之人得天赐神药,不亚于此。 …… 山路漫漫,灯光稀微,有些地方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来时的害怕与忐忑此时荡然无存。 档位开到低档,三十码徐徐前行。 春风树影护送。 像闯入无人的区又因路边几株青菜重返人世。 她忽而大声唱歌,像个快乐的疯子,唱着唱着眼泪落下,偏偏灯光两束,从身后哪个角落射过来。 明当当觉得可惜,好好的属于自己的夜路被打扰。 她于是又笑,想着回头给人家打个招呼,毕竟那灯给了她极大方便,不过又怕自己速度太慢了,反耽误车辆前行。 加快到最高档,飚速离去。 …… 回到家,长发被吹成乱草窝。 她住楼上图书室隔壁,学校里还有三名老师住宿,陪伴寄宿的孩子们。 明当当不陪宿,她没有那个休闲时间。 平时上课,出门采购,给孩子辅导,她已经分身乏术到不能有自己一点空间。 偶尔晚上和在北城的朋友联系,得到的往往是成吨的抱怨。 久而久之她就不联系那边了。 洗澡,吹头发,泡一壶花茶,百无聊赖中听着音乐入眠,一夜无梦。 …… 学校围墙外头,停着一辆悍马,车后座男人面庞在昏暗光线中模模糊糊。 前头人问,“还回去吗?” 他没吱声,好像要在这边多坐一会儿的意思。 司机笑,“行啊,再坐坐。” 这一坐,就是一夜。 在朗朗读书声中,车子调头,经过早市的人间烟火气……去而复返。 …… 学校在镇上,不是传统正面形象的闹中取静,而是被遗忘,被抛弃的一处僻静之所。 楼下水泥广场裂着缝隙,杂草从缝隙冒头。 一旁,工人师傅忙着砌水泥乒乓球台。 明当当在办公室批改作业,听着其他老师们的八卦,倏地,蒋校长打来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干嘛呢?”她随口一问。 “你来就知道了。” “又有人献爱心吗?”蒋校自身是hiv携带者,这所学校由他一手创办,曾上过新闻,所以隔三差五会有些人“献爱心”。 蒋校笑,“是的。你先来接待一下。” 明当当是这所学校的门脸儿。 媒体记者倒是不知道华语乐坛一流女歌手藏身此处,到访的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 比如她出门买杯奶茶,店里小妹是年轻人,自然认出她,一通喧嚷后她得贡献上签名和不露地点的合照。 否则多半脱不开身。 久而久之明当当出门包裹严实,抑或者干脆把自己打扮成本地人模样,方可逃脱。 难免有漏网之鱼追到学校来的,多被校长打发。 今儿这位,一下楼,明当当就感觉非同寻常。 对方打扮潮流,牛仔裤口袋被塞的鼓出,隐约瞧见名车钥匙,外加十几万的手机一角,烟也是1946这种。 “李惟。”对方伸手,桃花眼朝她笑,“好久不见啊明小姐。” “我不认识你。”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明当当懒得和对方搭话。 “太自来熟了吗?”李惟笑,不紧不慢收回自己手,没感觉到半点尴尬,毕竟来的路上就听说难哄了,他乐,“不然这样吧,这个爱心项目,由明小姐全权负责可好?” “什么爱心项目?”明当当问校长。 蒋校很激动,“这位李先生和他的朋友打算重新给我们盖学校。” 明当当一听眼神就变了,望着对方,那眼神里写着,盖学校可是大钱这位李先生可以!见钱眼开典型。 李惟笑,“这样认识可以吗?” 明当当耸耸肩,淡声,“我之前的确没见过你。” “我去过你演唱会。” “是么。”明当当眯眼,询问笑,“要不然给你签个名?” “不行。” 明当当挑眉。 对方说,“请我吃顿饭吧。” 粉丝追星不外乎想得到只言片语的慰藉,捐学校这种大钱,明当当请对方吃顿饭也没什么。 一口答应。 …… 镇上食府稀少,请人吃饭的前一晚,明当当就在考虑地点。 大办公室里好多张教师桌子,大家都在出言献策。 她毕竟不是本地人,没本地人老师灵活。 “这次咱们要好好感谢人家,不仅是一个学校的问题,而是情感上的关注。”蒋校先发言,“从上过新闻后陆陆续续收到好多捐款,但都是杯水车薪,咱们这个事业需要长期不断的投入。” “这个问题当当上次不是说了,等这学期结束,她会用影响力给我们举办一场爱心演唱会?” “等不到学期结束。咱们每一天每一刻都要向外发出呼声,这里许多孩子需要帮助,需要被社会包容。李先生和他的朋友是我们努力之后得到的善业回报。我想通过他们,告诉孩子们如何感恩。所以这个感谢宴咱们办大一点!” 校长情绪激昂,其他老师纷纷附和。 明当当秀眉皱着不太感兴趣,她更愿意一个人去面对“感谢”,让孩子们不至于太有负担。 但是校长坚持。 她只好点头。 “行,就去兵坑村,搞一场大的农家乐。” “当当,你干嘛呢?”女同事取笑,“吓死我。” 女同事穿了一件新裙子,明当当坐在马扎凳上转一只钢笔玩,校长一声令下,她笔身飞出,墨点像泪撒入地面。 女同事拍着裙摆,劫后余生,“小心点儿。” “不好意思。”明当当朝对方笑,弯身将钢笔捡起,垂眸,望了望笔尖,得,直接炸开花。 不能用了。 校长继续安排了些事项,明当当没听清,满脑子这笔很贵啊,到哪里去修? 镇上没有吧,这么穷…… “当当!” “在。”再次被发现走神,她腼腆笑着举手。 校长拿她没办法,叹息摇头,“行,就先这样。明晚兵坑村见!” …… “村里最大的农庄叫华田居,带住宿和餐饮,我们吃过几次还挺好的。” “当当,你没来过吧?上次约你过来玩,你说怕碰到歌迷,今儿是晚上,你把帽子戴严实了应该没事。” 说了没事,到地方还是有事的很。 明当当穿得低调,一件黑t加淡色牛仔裤,脚上是aj,这小地方人人aj,分不清真假,她这么穿,戴着帽子,顶多是个身材极佳的女游客,偏生她那双aj是定制款,已经在大山被穿出毛边来了。 一位真爱粉,先认出那双鞋,再认出她来,一路尖叫着,不敢大声嚷嚷,又克制不住激动的尾随他们。 老师团没见过这种场景,和明当当最大的一次事故就是学校旁边奶茶店被认出那次了,那小妹好说话,签名拍照倒糊弄过去了。 这位小女生简直疯了一样,又哭又笑又叫着,形态疯癫,从村口就开始跟,跟到半山道,后头已经坠了一长排队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些糊里糊涂的也瞎嚷嚷,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但跟着大队伍狂嚷就对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大明星!” “哪个明星?” “不知道啊!可能是明当当!”嘴里一万句不知道,心里却“可能”是明当当,这可不坏菜么。 于是,还没吃上饭,老师团先狼狈扮演起明当当保镖,又是手拉手围起,又是一行人朝上坡狂奔,嘴里哇哇着“快快快”“这边这边”“当当”…… 明当当中途摔了一跤,跌到膝盖,顾不得疼,被不知谁拽了一下后领,她肚皮都被那人勒暴露出来,哭笑不得赶紧扯了扯,从那人手里挣脱,此时,她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想到了这段时间经常看到的村民赶猪上山的情景,她此时就如一头猪,被赶上了草坡,半人高的灌木几乎截断她去路。 “这哪儿啊!”明当当低呼,终于后知后觉,这帮同事和小魔有一拼,竟把她往沟里带。 此刻,只见两名同事将她以半包围形态围住,目视着前方,以人墙阻挡激进粉丝的其他同事,焦急万分。 “怎么办?往下跳?”他们到了绝路,一边是幽暗荆棘丛生的山林,一边是落差至少四米的人家馆子的后院。 如果不跳,只能回公路,面对疯狂如吃人的粉丝。 有女同事骂,“放你妈屁,你先跳下垫背,我和当当就跳!” 那同事低吼,“让当儿先跳,她下去逃走就没事了。” 明当当看了下高度,也回了对方一声,“放你妈屁!” …… “外面怎么了?”李惟问。 服务生正在摆盘,闻声笑说,“好像来了一个大明星,游客们都疯啦,楼下大堂有吃的好好的客人,集体丢了饭碗酒杯就出去看热闹了,好像在咱馆子后面,所以您听得清楚。” 李惟什么样的大明星都见过,不太感兴趣,不过玩了两下手机,倏地一挑眉,疑惑之色闪现,他起身,漫不经心掀开窗子,往山道一瞧,呼声,“……坏菜了。” 转回身,他眉头拧成麻花。 那服务员大姨说,“不可能,咱家用的都是新鲜菜,没坏的!”又问,“您朋友什么时候来?” 已经过了上菜点,对方还没到,服务生有点关心进度。 李惟一边往兜里揣手机,一边往外走说,“先等等。得救人先。” 不管服务生的惊讶,李惟穿过走廊,又拐上两层楼梯,到了四楼楼梯口第一间房,敲门进去。 屋里坐了一桌人,在打牌。 他一进去,立即群起攻之,“你他妈,请人吃饭,饭呢!” 大家饥肠辘辘,这货却迟迟不开席,全都怨声载道。 “这就来,这就来。” 背对门口坐的男人,是屋里唯一没开口的人,他打牌专注,面前筹码已赢了一摞,一双英挺的剑眉舒展,灯光柔和覆盖他有些长的黑发,在眼睑和高挺鼻梁侧面落下淡淡暗影,薄唇自然闭合,李惟在他耳畔隐秘低声了两句,他眸色倏变,薄唇也随之抿紧。 任李惟怎么赔笑脸解释,他冷然漠视,那眼神凉的让李惟后退一步,赶紧让位。 “对不起,想让你们见一面,就邀请……”谎话没说完,时郁就推人离开。 “他干嘛去?”旁人惊愕。 李惟挠挠自己后颈,忽地朝众人一眨眼,“这些筹码都算好,待会儿他得付账。” “啥意思?”有人笑,“敢情今晚你请客,时郁付账?” 李惟神秘一笑,“比这更精彩。” 这一下众人兴趣全都来了。 …… “当当你好了吗?”馆子后山坡上,明当当正在速降。 她的速度缓慢,两手扒在石坡边缘,脚在不着一物的石壁上蹬了几下,害怕到腿软,她没好气对上头人低嚷,“比你脸蛋还滑,没地方落脚,我要上去,我不下了!” “我脸蛋比这可粗糙多了,哎呦,这些烦人的痘痘哦!” “您老一大把年纪不要冒充青春期了!”明当当吼,“先拉我上去。”她幸好臂力足,不然早摔一个后脑勺开花。 馊主意。 最倒霉的是她还信了。 现在不上不下,丢人现眼,危在旦夕。 “当当啊,你把手给我!”女同事要来拉她,可又不敢,怕一把手给她,自己被反拽下去。 “我……”看着女同事一脸嫌弃的样子,明当当无语凝噎,“猪队友……”这么恨恨吐了三个字。 “我坚持不住了……”她可怜乞求,“二位想想我那可怜的老哥哥,妹妹这么摔死,他是什么心情……” “你老哥哥在底下接着你,摔不死,下来!” 幻听。 明当当对自己说,这他妈是幻听。 那男人不会站在底下,目视她蠢钝如猪的滑稽背影。 “当当!”这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是他。 “放手,我在底下接着你!” 磁性中低音,不管是唱歌还是以命令姿态,叫人过耳不忘。 她一瞬间软了,手臂越来越支撑不住。 此时,后院来了一批援兵,听脚步声至少十多人。 这下热闹了,上头的两名同事也如沦陷区百姓迎来红军队伍,就差感激涕零,“拜托,救救我们同事,她可轻了,大哥你帮忙抱一下哈!” ……谁你大哥? 明当当如此窘态,还飞了一个怨念的眼神给男同事,没这位,她不至于这般狼狈,说得轻巧让她跳……她也要敢啊,这种背位,什么也看不到的坠落方式,她发憷。 同时也担心姿势过于不雅,用屁股砸伤那个接她的人…… 她埋下脑袋,与坡壁几乎来了个贴面接触。 “放手……”他声音伴随着两只温热的手掌,一起贴上她的小腿肚。 明当当全身一阵麻,像过电……咬咬牙,早死早超生,倏地松手,往下自由落体,在女同事的尖叫声中,明当当坠落了。 她闭紧双眼,不敢想象画面。 纯洁 实际上的确折磨人,但速度快,几乎才体验放手的恐惧下一秒,人就坠落他手中。 “没事了……”他唇瓣在她耳后,贴着她,热息缭绕。 明当当心率不齐,耳朵有些痒,心尖也有点痒,直到感觉到指尖都开始痒,混乱的场面才令她脱身,当做无事发生,自己双手着地,从水泥地面上爬起。 他被她撞得同样跌落在地,有人拉他。 明当当余光看到他鞋子,是昨晚那双黑白撞色高帮帆布鞋,鞋边染了山间草色,鞋底纹路清晰瞬间随着他人站起,消失不见。 回头,一下撞见他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英俊仍是英俊,又觉得哪里变了,也许是头发,相较从前耳廓周围干净利落的青色,现在则被遮盖,从眼角眉梢延长,遮住藏在深处的情感,也似彻底暴露突出那双眼睛,好似要表达更多东西,又不轻易为外人破解的游刃有余。 她愣了。 眼睛睁地大大,唇瓣微张,一副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的样子。 他偏了偏头,眼角的发微退,眯眸看她,大概也似不知怎么招呼。 两人干脆眼神对视了一瞬,各自偏开。 一个看上面自己的同事,一个看外面出去的路。 “拿件衣服过来!”局势混乱,他不知对谁喊了一声。 面色严峻,一点笑意无。 有个人从馆内拿了一件风衣,不知谁的,一股浓重男士香水味,明当当被他兜头一罩,接着在混乱中被搂着冲进了馆内。 这家店前晚她刚来过,所以进的应该是后门,地砖花纹复古,她的视线全是脚下方寸地,到了大堂,离左手边厨房近在迟尺,炒菜声刺耳,右手边是楼梯。 “先上楼。”他对她说,然后把风衣拿走,随手抛给一个人,“带韩熙出去!” “外面得有车接应啊,不然露馅儿!” “我跟你们一起!”李惟自告奋勇,及时掏出车钥匙先往外跑。 那个叫韩熙的女人随即被罩了起来,这帮人反应灵敏,一个男人带着她朝外冲出去。 明当当站在楼梯旁看地惊心动魄,毕竟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而且是这样的重逢,难堪又混乱。 他背影都透着疏离,很久没回头来看她。 明当当失落垂眸,盯着地砖漆黑的缝隙。 不知谁催了她一声上楼。 她抬眸不急不缓说,“我同事在外面。”蒋校他们都没进来,还有老陶在草坡上情况不明。 这时候前头男人才算意识到她的存在似的,回头看她,目光说不清的情感,“没关系,李惟会带他们进来。” “我在这边等一等。”她不肯上楼,在楼梯口站着,平静看外头。 他掏手机打电话。一边视线扫过她膝头,转瞬即逝。 外头粉丝的嚎叫几乎划破乡村夜空。 那个韩熙被当做她从华田居离开,上了李惟的车,车子发动,四轮驱动,这下粉丝是八条腿都追不上了。 大概二十多分钟,李惟那帮人才脱困,一起谈笑着惊心动魄回来。 蒋校等人在他们之前回到华田居。 大家在大堂寒暄。 之后蒋校想起自己责任,忙抱歉招呼,“大家上楼吧,太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连连歉意。 “所以今天是蒋校长请客,我们是沾着李惟光蹭饭的了?”他们这一帮人在底下的有十二人,男女差不多对半,年龄有中有青,说话的男人一脸恍然大悟,目光在李惟和蒋校身上来回转,之后又明显转到明当当身上。 明当当一挑眉,看向李惟。 这位始作俑者笑着解释,“我替大家同捐了一份,只不过我和时郁占大头,你们随意。” 那帮人一听哪干,“让你出钱我们这顿饭还能吃吗?” 蒋校笑,发自真心,“谢谢各位了。我们不是来要饭,是请客吃饭,只要是朋友,对我们有一份包容,我们就很感谢啦,大家都不要客气,一起上去吧!”又回过头看她,“当当你没伤着吧?” 现在才有空关心她。 明当当看了眼同事们身上的狼狈,尴尬笑,“对不起,惊扰各位。” 此时,李惟过来扶她,“先上去吧,把你膝盖的伤口处理一下。” “谢谢,我自己可以走的。”明当当避开对方的手,接着验证自己话的真实性,她利索抬脚往上走。 没有一点问题。 伤着点皮。 “擦点药。”楼梯上那么多人,大家一起寒暄着,吵杂上行,耳畔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却极其敏感。 明当当扶着扶手停顿一瞬,“哦”了一声,几不可闻。 再提步,就娇气的忽感锥心之痛。 …… 到了二楼包厢。 两方人马在大圆桌边站列,没一下子入座。 明当当坐在最外围,将椅子拉开,在女同事的帮助下,被全体注目着,擦药水。 “刚才太惊险了。”女同事将她宽松的牛仔裤撸到膝盖之上,沾着药水的棉签在伤口上点,一边不住讲起方才的惊心动魄,笑声银铃。 “你快一点。”明当当催促,两手牵在裤腿上,就等着她擦完,早点儿放下,被这么多人围观,不吃饭的等着她,还真脸颊热烫啊。 “时郁,你妹长得真好看。有男朋友吗?”她这边受苦呢,那边就有人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 连蒋校长都笑了。 明当当稍抬眸,一扫而过那男人。 他站在她正前方,几个人之后,没离地她太近像围观大熊猫一样,但这么距离站着,他存在感仍是丝毫未减。 淡笑一声,寡言少语中的一字千金,“有。” 他朋友一瞪眼,直接就骂,“你他妈就骗我。” “先吃饭吧。”他对这话题似乎没有任何兴趣,说完后自行落座。在最里面窗户的位置。 明当当上好药,坐在原位,两人成对角线,稍一不住意抬眼,就望到彼此。 这一餐饭,吃得明当当味同嚼蜡。 还好这种场合不用她应酬,蒋校和主任全权负责。其他老师也能言善道。 红丝带小学同事之间气氛极佳,没勾心斗角一说。 明当当在同事们的活跃衬托下,越发像个大明星。 期间,时郁有两个朋友还跑来跟她要签名。 她哭笑不得,在两位大哥背上留下自己大名。 “我这衣服不洗了,大明星给签的,原味保存。” 李惟大笑,“吃饭呢,什么原味,恶心巴拉!” 对方面不改色,“你就不懂追星人的心理,这叫珍藏,以后拿出来是一段回忆。” “越来越夸张了。”李惟受不了。 明当当抬手捋了一束自己耳边掉落的发,当没听见旁人的调侃。 “当当,你哥好帅呀。”这餐饭一半在和捐款方寒暄,另一半在女同事喋喋不休的议论中渡过。 “他真的好帅啊,还像韩国人。”女同事地地道道本地人,大学上的也是本市大专,没去过大都市,她眼中最顶级的帅哥就是韩剧里的男主,形容词也匮乏,“他穿衣服也好看,那个腿,妈呀,一眼望不到头。” 明当当在桌底下掐她腿,“轻点儿声!”桌对面都要听见了! 女同事“嗷”一嗓子叫了一声。 明当当立时惊到,眼睛不可思议睁大。 “你掐的人家好痛!”对方控诉着,眼神埋怨,娇滴。 明当当简直不敢抬眸看对面,她此时感觉全桌人都在看这边,于是越发以头皮回应,斜望着女同事,拼命眨眼,示意她低调。 女同事一吐舌头,反变本加厉,“说你哥帅怎么了?确实是帅嘛!” 那个音量,辐射全桌,务必每个人接收的夸张高度。 于是大家哄堂笑,极力表示赞同,衬得明当当成异类,面红耳赤。 她不是不知道时郁帅,只是能不能别和她讨论? 显得她也像在花痴他一样? 特别尴尬。 她抬眸瞅了对面一眼,好死不死望进他眼底。 喝了几杯酒的男人,半眯眸笑的样子简直颠倒众生,好似在回应别人的夸奖,不遗余力散发魅力。 她内心唏嘘,转眸,再次给了一个侧面给他。 直到饭局结束,两人都没单独交流。 下楼,快尘埃落定时,蒋校才从收银台过来,拉着她,不好意思说,“有人把单付了。怀疑是你哥哥。” “为什么怀疑他?”明当当莫名。 “说穿黑衬衣的人。我寻思着,就你哥穿得黑的吧。” 明当当皱眉,她当然知道他穿得什么样的衣服,连款式,扣子造型,无一不清楚。 她思考须臾,点头,“知道了。” “好,你帮我谢谢他。”蒋校对她委以重任的眼神,并且还藏着点不可言说的疑惑,疑惑她和他的关系。 说好,的确是好,从眼神就能看得出来,从前真好过。 说奇怪就是这个“从前”,今晚是陌生的,周遭人都感觉出两人在相互避嫌。可避什么嫌呢? 从外表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会的。”明当当做了保证,至于其他没正面回应。 “那好,我们在车上等你。” 明当当“嗯”一声,目送蒋校出大堂门,在门外和捐赠方相互热闹道别一番,先上了自己学校的校车。 等于此刻只剩下明当当一个。 她扫了眼空空如也的大堂,和在厨房忙收尾工作的几位阿姨们,其中一位就有雷霆母亲,对她眼神尤为热切。 明当当感觉到窒息,于是深呼吸着,微提牛仔裤大腿处的布料,尽量脚步正常出去了。 这个小广场今晚没有拉k歌设备,三三两两客人站在桂树下聊天。 趁着夜色,明当当埋头往大道方向走,恰好碰着李惟,她问,“看到他吗?” “谁?”李惟故意抬眉笑。 明当当不自在垂眸,她确信这个男人知道她和时郁之间的很多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她自己都说不清对方可能就更不清楚了。 于是正大光明的回眸,睨着对方笑眼,“我哥。去哪儿了?” “哦。你哥啊。”李惟加重你哥啊这三个字,待她眉间有些微微恼,方倏地一笑,“在水渠边上呢。” 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明当当顺着望过去,看到一个挺拔背影在山道边上站着,暗夜中,不甚明晰,不过很帅。用女同事的话说,一个站在人海中都能被轻易发现的英俊男人。 她点头致谢。和李惟告辞,找过去。 “……”开口叫什么呢? 她在犹豫这个问题。 因而脚步放慢。 他可能在抽烟或是做什么,她一时难以猜测,等她游移不定时,他倏地侧眸,望到她。 于是少了称呼问题,直接对话。 “走路不方便?”他视线扫到她膝盖。 明当当将手指一放,硬硬的牛仔布料瞬时摩擦伤口,有点疼,她出声,“不疼。很好。” “过来我看看。”虽然说着我看看,但莫名隔阂千里。 明当当眸光晃了晃,庆幸夜色够黑,遮掩情绪,穿过窄窄的山道,到达水渠边。 他蹲下身,手指挑开已经破开的布料,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她的伤口,“挺深的。” “前天晚上就看到我吗。”这句是肯定句。明当当面无表情。 他没否认。 明当当说,“我也看到你了。”给自己找借口,“但人太多,就没打扰你。” 这一年去哪了? 都跟朋友们在一起吗? 想这么问。 却在潺潺水流,静静山夜里,消失在舌根。 他手指倏地碰上她伤口,她抗拒呻.吟了一声。脚后跟微往后退。 所有情绪烟消云散,只有一个痛字。 “我带你去看一个大夫。”他忽然站起身,直勾勾睨着她脸上无所遁形的痛苦。 明当当哪里肯去,直接摇头,“我同事在等我呢。而且这点伤算什么,我刚来时还被毒蛇咬过。” 真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好像要他同情似的。 话音落明当当就后悔,抬眸看他,及时转回话题说,“不用了。我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关于对学校的支持,我也替孩子们谢谢你。再见。” 她所有话都说完了,他却恍若未闻,看着她,看地她脸颊发烫,犹疑问,“嗯?还有其他事?” “留疤就不好看了。”他淡声。 和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客套疏离,明当当闷声,“不是说回来解约?人呢?” “和赵立楠就能解。不用非要我。”时郁望着她,唇角带出一点微弧,“但你知道,她不希望你离开。” 你呢? 明当当想这么问,但一想到去年自己所作所为就没办法这么厚颜无耻的问。 是自己要离开的,现在又希望他挽留,不是莫名其妙吗。 深深闭了闭眼,太过用力,脑内都开始缺氧,唇瓣微抖,“……离这边远吗?” “嗯?”他似没听清,还是他走神了。淡漠带笑凝她。 明当当全身都不自在,但就如火中取栗,总有一些事情逼的人不得不抛下所有,于是鼓足勇气,再发声,“你说的大夫,离这边远吗?” 哥哥 山间夜色恢弘,白天看着险峻的事物此刻披上黑衣,拔地而起,矗立四野。 “你对这里很熟?”山道险峻,他开车游刃有余,途中还能分神和她讲一些这地方的趣闻。 明当当问他时,他正在讲晚上吃饭的那个村子叫牯牛村的来源,明当当并不感兴趣,只沉醉在他声音里,细细品味现在的他和一年前的他,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很奇怪,一年前,她并不会那么在意他的声音,包括说话语气,加习惯用胸腔发音的方式,从前她对这些只是了解,单纯熟悉他,现在她会学习他发声动静,在心里默默尝试无数遍,直到有一遍和他的相似,会高兴到忍不住翘起嘴角。 如果他没有绯闻就完美了…… “刚来一周多。”他淡淡回应,“朋友是做电影的,我帮他弄音乐,这趟取景,顺便玩玩。” “那个李惟吗?” “是他。” “那天他一个人来学校,你让他来的?” 时郁笑了,“嗯”一声,像被抓住把柄。 明当当不好太得寸进尺,放在心里喜滋滋,面上一本正经,“谢谢你。学校真的太破烂了,冬天装空调都不方便。我本来想捐,后来觉得不如让更多人关注,所以打算暑假前,办一场爱心演唱会,到时候不仅有资金还有关注度。希望公司帮忙配合。” 他笑了笑,像晚上在餐桌和他朋友谈起生意时的口吻,公事公办着,“会的。有需要直接找赵总。” ……赵总。 明当当五味杂陈,扯了半天嘴角都扯不出一个笑。 直接干巴巴,“好……谢谢。” …… 到了地方。 是一个比晚上吃饭地方还繁华的旅游村落。 饶是天黑村中间的硕大草坪上仍热闹缤纷。 人们扎着露营帐篷,带天文望远镜观星;不远处湖边,有夜晚垂钓的人;车子经过夜宵一条龙的小店往更深处山里开去。 时郁之前在这里住过,所以显得轻车熟路。 下了车,领她走一条漆黑小径,若是方才景象是人间世俗,这会儿这两边长着荆棘的石子路则为暗里桃源。 “腿疼吗?”两人往上走了一大截,经过一块茶园,他回身关心她。 明当当闷着脑袋,看不出状况,也不吱声。 树影在他脸上晃荡,月光为灯,他喉结轻微滚动,耐着心,“哥……背你?” “好的。”她这回应的没有犹豫。甚至迫不及待。 他蹲下身,把背给她。 明当当往他背上轻轻一趴,心跳如雷,害怕穿过他背脊,直打扰他心房,罪过,罪过,像尼姑念经,明当当一而再克制自己,不准眼睛乱看他脖颈,也不准瞧他看起来很好摸的耳垂,更加不能将自己胸前两坨肉怼在他背上…… 她背直挺挺,途中多次差点被树枝划破脸庞,才稍稍矮头,等到目的地,她已紧张出一背汗。 “时先生怎么来了?”老医生戴着老花镜,正在家门口捣弄一个药罐子。 时郁开门见山,背了她这么一大段气息不见喘,“这我妹妹,跌伤膝盖,您上次给我朋友的祛疤膏,给我挪一盒?” “那东西金贵哦,弄起来麻烦。”老头儿拿乔,望着他笑,“上次不是说无父无母,只有爷爷奶奶吗。” 明当当闻言惊瞥他。先不说石夏年还在,这一句无父无母就够惊悚,再者,他真的把她也剔除在人生之外了吗? 他侧颜纹丝不动,淡笑,“妹妹冒出来了。”分不清玩笑,还是什么…… “哦。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老头儿挺能起哄人。 明当当应景笑两声。 时郁不以为意,扶她进屋里坐。 老头儿放下仙人掌罐子,进厅堂对她的膝盖稍作处理。 明当当发现这老头儿的确深藏不漏,其貌不扬家里却一堆锦旗,奖杯之类,还培养出两位中医博士生。 听说是他的孙女孙子,现在正在大城市当医生。 敷好老头儿自制的药,明当当百无聊赖转到院子,时郁在里面陪人家聊天,一时半会出不来。 她在院子里逗鸡玩儿,其实逗地是寂寞。 用绿网围成的鸡圈里空气清新,她一时放松,被鸡啄了两口,没在意,继续进犯人家领地。 大概实在过分,旁边有位老兄看不下去,倏地一下啄她膝盖。 “啊!”明当当惊叫一声,猝不及防。 她叫,鸡就叫,另一个东西也在叫,一只白色的东西,扑着大翅膀从一个黑坑里突然冒出,对着她贴着纱布的膝盖一阵“昂昂昂”死啄。 她捂住嘴巴,怕自己发出更恐怖的声音,但于事无补,时郁从屋内冲出来了,“当当!” 明当当被老鹅啄下山坡时,听到今晚他为数不多的两声失控声之一。第一声是在她被歌迷赶,挂在草坡被他看到时;第二声也就是现在,她被老鹅欺负,滚下山坡,陷在一颗橘子树下狼狈不堪时,他的无与伦比惊声。 “当当——”院里没有灯,黑布隆冬,他声音穿透她耳膜。 明当当从树影里瞧到上头,一个男人弯腰朝下看,焦急的身影。 她被自己气哭了,一时不敢发声,过了几秒他越发焦急,她就又无地自容的气笑,哭哭笑笑,反正不好受,丢脸到想原地消失。 “在这里……”声若蚊蝇。 “摔到哪儿了?”他语气也哭笑不得,从上面打着手机电筒冲下来。 明当当发现自己一只鞋掉了,就在不远处,她伸手一够,已经拿到手上了,忽然一狠心,直接丢开,往更下头的田间摔去。 做完这件事,他赶到,将她从树下拉起,然后嫌碍事,直接把她一抱,狼狈不堪的踩了几个歪坑,终于将她抱上去。 其实她更愿意一直在烂坑路里走,两人不时扭撞在一起的呼吸和肌肤相亲的热度,令她沉迷…… “哎呦你这林妹妹怎么回事,一只鹅都斗不过?”上去后,老头儿笑岔气。 明当当狼狈不堪。 时郁把她放到竹椅上,上下察看没有外伤,神色稍霁,接着又拧眉,因为她只剩一只鞋,另一只脚上只有袜子唱独角戏,她不好意思,将脚背往小腿肚后收了收。 时郁摸摸她脑袋,无奈,“等会儿。” 音落,就剥开栀子花枝,往山坡滑下去。 明当当一颗心就提着,神色忐忑,终于几分钟后,他空手而归,询问她刚才摔落的大体范围。 她当然不可能承认,鞋子是自己故意丢的,好在灯光昏暗,她撒谎信手拈来,“不知道啊,下去就没了。” 然后时郁又下去搜了一趟。 之后和老头商量,有没有照明工具他到下方田野里去寻。 明当当又急又心虚,“不要了。我困了,我想回去。” “你怎么走?”时郁问。 她一张小脸涨红,不知羞的,还是对他感情转变有些求助不敢直接开口,粉色唇瓣开合半晌都没冒出一个字。 他似无奈,低声,“我背吧。” 她立即如释重负。 …… 回去路是下坡,他走得比较慢,两只手握拳,从她腿窝里穿过。 绝对稳妥,绅士。 明当当就不同了,相比来时自己背挺的像棍儿,差点被树枝刮到脸,她此刻缓慢,极慢,几乎以磨人的速度把自己胸,靠实了他。 这个过程,明当当百爪挠心,表情克制不住的千奇百变,像一个人演绎了一场自己心灵的默剧。 他不知道。 也不需要知道。 她过了一会儿又把脸颊靠在了他颈窝…… 再过了一会儿两手慢慢靠拢,直至圈住他脖颈,走动间,手背感受他喉结的滚动……她自认为这些行为绝对和她以前别无二致,他绝不会发现她的小心思…… 因而做的大方又隐秘,行为上的大方,心思上绝对隐秘…… 一路,心口冒火…… “到了。”他嗓子也挺干,可能是累的,这么突然发声。 明当当一瞬间没听清,趴在他倒三角,衬衣穿着都能感受到的肌理分明的背上,眷念不肯挪,呆呆递了一个糯声,“嗯?” “上车了……”他没回头,催她。 “哦……”不甘心,竟然到车边了,这一路她都不知道看路,就顾着心头砰砰跳,一回头才发现,那路也太短了…… …… 上车后,明当当哑火。 没了去时的精神。 时郁以为她累了,从后备箱拿了毯子给她盖着。 她一只脚没有鞋,踩在座位上,半盘着身体,从车窗光影里看他,他时不时关心一声,“在学校住的好吗?缺不缺东西……” “现在太晚了。”明当当突然打断,有点忧愁,“还是不要回去。打扰楼下保安大爷,大爷今年六十多,睡眠很不好,我们那道门还要解锁链什么的……” 他活动一侧颈项,抿唇,没发表意见。 明当当眉头始终拧着,“还有住宿的几个孩子,我洗浴间刚好在他们隔壁,一放水,肯定打扰。”她为难,转回身体,大眼睛求助他,“哥,你们宾馆还有没有空房间,我将就一晚?” 商量口吻。 时郁想了想,“楼下应该没了。今天周五,被旅游团定了。” “你们楼上呢?” “有一间西向的空着,不过卫生间渗水,气味不好闻。” “没关系。我就住这个,反正只有一晚。” 时郁似笑非笑。 “怎么?”她奇怪看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时郁摇头,只不过那笑一直保持到华田居。 到了楼上西间,明当当才明白他笑什么。 那岂止是气味难闻,还狭小,墙壁斑驳,地砖老旧,看起来就是一间杂物间,哪里像客房了? 老板很为难,“这的确是一间客房,只不过很少有客人定。” 想想这地方又不是大都市,星级酒店随便来,也就这条件,能住就住。 明当当咬牙,“没关系,一晚问题不大。” 时郁那笑意更深了。 到底看她笑话看够了,将她带去另一间房,一间明显看起来就是男人的房间。 山间宾馆条件再好都不会太好的。 和他之前环境天壤之别。 一间摆了一张大床,只剩下一张电视柜和书桌空间的房间,布局算合理,也整体干净,但绝对算不上宽敞。 明当当一瞬间就脸颊通红通红,立在床尾处,心尖都跟着颤,随自己的声音,“……没,没有小床啊……” 她以为双人间。 虽然双人间也很可怕,那卫生间毛玻璃做的,人在里头使用,无论洗澡还是方便,声音都很大的。 她害羞,害羞到无地自容。 她甚至那一瞬间想到,自己没带衣服,她要是洗了内裤,该晒去哪里? 去他妈的,她从前可不会有这种烦恼,在医院住院他陪夜时,她甚至文胸都不穿在他眼前晃…… “怎么了?”他从卫生间柜子里拿出一双拖鞋给她,放地下,问了问她脸颊高热的状况没得到答案后,径自弯腰,将她踩在另一只鞋背上的脚丫,放进了拖鞋里。 温柔,细致…… 她眼眶微微酸,忍了忍,强行笑,“哦,没什么……”又低头,羞赧,“晚上你多让点被子给我……” 反正以兄妹关系时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想什么呢?”他突然弹她脑门,笑声清冽。 明当当怔,抬眸看着他拿起书桌上的一只黑色包,经过她身侧,淡声,“哥去西间睡。晚安。” 妹妹 “哥,你是不是生我气?”她轻咬唇,可怜兮兮眼神看着他。 他拉门的动作一顿,回身,面色淡定,“没有,怎么了?” “可你的态度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哥什么态度?”时郁失笑,好似拿她没办法,又返回揉揉她脑袋。 她闷着头,让他揉,让他看着自己发热的脸,同时也把自己埋怨的眼神送给他,他笑意渐渐凝固,手部动作也停顿。 “你笑的没用感情,你很冷淡,你再揉我都揉不出以前的味道。” “以前什么味道?” “以前带着爱。你现在对我没有爱。” 面对声声控诉,时郁脸色渐沉。 她不依不饶,“你气我当时站在余旸那边,帮助他责怪你。其实不是的。”她为自己辩解,“我当时觉得你太没原则了,为我丧失创作人的人格,虽然你是无偿赠送,但不应该的。你该有自我。” “所以,你是在帮哥找自我?”他笑了,不知怎么回她。 “你是难以和我沟通了吗?”明当当失望,“你连看我时都不认真。” 时郁头疼,“好了,太晚了,先休息?” “你打发我?” “……” 他无声,明当当凝着他的脸,一丝一毫表情不放过,他先是几不可察的皱眉,然后像风吹过的麦田,留下一股淡香根植她心底,接着又若无其事离去,抬腕给她看手表,“几点了?” 声音低沉,眸光幽昧。 门廊灯光孤零,整个室内都孤零,他的只言片语结束后,她若是接不上话,整个世界都仿佛只剩下他的眼神全然压制。 明当当唇瓣动了动,动不出声儿,她垂眸,像在承认自己的无理取闹般,破罐破摔的沉默了。 “不要随便开露台门,有蚊虫,知道吗?”他做最后的收尾,音落,扣着她肩头将她往里送了送,转身径自离去。 直到门带上,明当当才抬眸,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廊和阻隔彼此的门板,心头跟猫抓一样的难受。 来到床尾,她把自己摔进床铺,倏地又精神了,床上有他的味道,很浓,迅速爬起身,进卫生间洗了澡,之后裸着把自己裹进了他的被子。 手机响,她拿起来看,是他告诉她,衣柜行李箱里有他没用过的新睡衣,她可以将就一下。 明当当没回,只是裸着下床,打开行李箱,观察他的用品。 这一夜她就在这种癫狂中渡过,尽力截取他味道和抚摸他用品,模模糊糊入梦,又燥又热,好像还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接着一身香汗惊醒,自己茫然的瞪着天花顶,腿心一处犹酥颤…… …… 清晨,夏初光线穿门跃窗,落下千奇百状阴影。 时郁不急不缓来到四楼。 走廊清净,大家都在楼下用餐,只有她没下来。 抬手敲门,“当当?” 房间没动静,身后向着晒台开的门洞却传来一个奇异软的声音,“这里……” 他侧头细听,辨出是她声音,浅笑一声,提步过去。 “大早上在这儿干什么?”他声音一出,明知道他上来并且也叫了他,她却像魂不守舍,如梦初醒般,倏地一下被他声音吓到。 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砖。 “……嗯?”时郁立时蹲下身扶她,然后疑惑的皱眉望她。 她眼睛睁地极大,莫名让人想起森林深处的小鹿,皮肤白皙,两颊却绯红,像干了什么坏事。 “哥……”轻轻叫他一声,嗓子还是那样的细软,越发像干了见不得人坏事。 时郁笑,声音先从胸腔迸发,接着向上经过喉腔,游走后溢出唇缝,低低一声,宽和缱绻,“是不是弄脏床了?” 晒台南北向,宽宽一条,数不清的绳子拉开,上头挂着白色布料,随晨风翻飞。 她一双手抱着显然刚从洗衣机掏出的床单,时郁理所当然认为她来例假了。 她闻言,眼神却一闪,如停在花蕊上的蝴蝶被倏地侵扰,脸庞往光线更明亮的一边偏去,耳垂都红起,“没……就给你洗一下。” 明当当不敢看他,回完后迅速起身,锁定一根空绳子,将床单被套一一挂上去。 他帮她忙,明当当却不需要他帮,抢着把床单迅速拽开,结果由于动作过猛,碰到他指尖,她低呼一声,动静极突兀。 时郁几乎被惊着,难以理解,“……怎么?” 她不答。越发将小脸往床单后藏。 时郁与她隔着一层白色,早晨光影在单子上跳跃,她脸时隐时现,触发他温柔,放低音量,“是不是昨晚睡冻了?” 她声若蚊蝇,“没有……”音未落全,他掌心便穿过绳索探了过来。 明当当瞬间僵硬,身体直挺挺的怔在床单后,由他掌心温度熨烫着自己前额而哑口无言。 “你脸红……也有点烫。”他又摸了摸,贴紧。 明当当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离开,带着疑惑的淡定,“没发烧呢。” “天太热了。”她给自己找个借口,然后露半边脸笑看他,“我是贴心,睡过后给你洗洗。” 他低笑,“昨晚没给你换新的,嫌弃哥了?” “没有。”她说完就垂眸,完全绕到自己这边来,装着抚平单子上的褶皱,实则心跳如雷。 事实是她弄脏了。 上面留了不可言说的痕迹,一早起来整个人懵掉,然后听着走廊里动静,确认所有人都下去了,赶紧卷起床单被套冲进西面的晒台,她果然看到洗衣机,喜不自禁,逃过一劫,囫囵塞进去一阵乱搅。 洗衣机在震动时,她就抱膝蹲在地上反省,不知道怎么评价自己,只能说懵,然后就是害臊。 此刻,能面对春梦的男主角讲上只言片语已是天大成功。 “下去吃饭。”他上来喊她吃饭,她却在梦里忙着怎么吃他,明当当忍不住闭起眼睛,让自己更过分,用力闻与他一单子之隔的属于他的气息。 结果什么都没闻着,奥妙洗衣液的气味铺天盖地。 于是偷偷从悬空的下方瞄他,今天还是那双高帮帆布鞋,裤子是牛仔的,小腿笔直,越往上越修长,上衣长袖v领,料子有点类似真丝……胸肌形状明显。 老天爷,她真不是故意往那边看,是他身材挺俊,面对面时,眼睛除非瞎了,才不会注意到他肌理走向。 “好了吗?”他倏地扫一眼上来,恰好与她对视。 明当当手心还拽着床单一角,湿润凉凉的,像他眼神递过来的触感,完全沉沦,这时候才发现,她竟然从床单底下偷瞄,变成不由自主正大光明挑衅到他脸上来。 这不受控制的转变,令她天旋地转,像真的发烧了,就地晕厥才是唯一出路。 “……当当?”时郁大概发现了她的异样,眉心不住拧起,奇怪发笑,“你到底怎么了?” “我今天想跟你出去玩儿。”她忽然说。 时郁皱眉,“哥不是玩,是帮朋友看景。” “我也看看。”她再接再厉。 “你这样去?”他扫了眼她光着的腿,不由嗤笑。 明当当受辱。 她换了衣服,是他一件白衬衣,堪堪包住她大腿,底下一双珠光白的细皮嫩肉,显然不可以登山。 但是,他的直白,和对她腿的心无旁骛,令她怀疑自己的魅力,一下恼羞成怒。 猛地一扔单子,白色布料和她雪白脸庞融为一体,在清晨空气中耀眼,勾魂夺魄般的美,故意挑衅地,唇角落下一串笑,“我可以拿哥哥内裤当安全裤穿。” 时郁抬眉,目光清冷,“你再说一遍。” 她鼓足勇气,“我就穿你的。”加重语气解释,“反正够长,把腰部扎一扎就行了。” “你让我……”他面色不虞,“……哭笑不得。” 她倏地意识到严重性,尤其他紧绷起的下颌线,令她自觉事情过了,于是苦涩捉回方才的冲动,又放了一头叫做柔软的东西出门遛弯,“哥……我开玩笑……出门的话就穿我昨天的长裤。” 的确是不经大脑的想法。 她和他再亲,也隔着一层男女有别。刚才的话实属大逆不道。 其实她不是真要穿他的,就是一急,被他强烈拒绝的态度伤着,胡言乱语了。 她诚恳道歉,也希望他真心原谅。 但是,时郁和一年前不一样了,他再也不由着她胡闹,也许是感情的错位,他把她当妹妹,她却大逆不道,喜欢他,爱慕他,当纯男人看待,绝对引起他不适了。 明当当既后悔又痛苦,眸色天崩地裂,害怕自己没藏好,她仓惶,对视着他冷漠,俨然被触怒的眼神。 “你先下来。”懒得跟她掰扯,他一声后,率先离开晒台。 明当当哭唧唧。 失望地一抱自己双臂,懊恼在地砖坐下,屁股很凉,但抵不过心里的凉…… …… 楼下,两个男人相对而坐。 那姑娘还没下来,不知道磨蹭什么。 “再去热一热。”服务生经过,时郁将人叫下,让两笼汤包重新回温。 乡下地方可能什么都新鲜奇趣,但吃住实在不敢恭维。 李惟看着他笑,“胳膊怎么了,被叮的?” 西间环境差完全就是杂物间改建,纱窗也不防蚊,时郁昨晚一夜没睡,靠床头拍蚊子拍到麻木。 他此时眼下淡淡青色,垂首时倒也不太明显,全由着那张脸独领风骚,谁还注意他的黑眼圈。 “不如今晚我俩挤一挤。”李惟好心提议。 时郁摇头嗤笑,“不用。” “你要赶她走?” “她本来就要走。” “要走昨晚就走了,还轮到现在?”李惟谨慎小心问,“你现在什么意思啊?人到你跟前来了……” 时郁不想深谈,直接打断,“吃一个吧。” 李惟一低头,看到一颗剥光,雪白干净的鸡蛋。 顿时兴致缺缺,“算了。非得灌点酒你才说实话。”百无聊赖起身,又暧昧笑,“我先让位,你们兄妹好好过二人世界。” 一副不要辜负他美意的语调。 时郁懒得回应,一次酒后和这人和盘托出他已经很后悔,这会儿更加没精力和对方辩。 他目光漫不经心扫着手中的鸡蛋,雪白通透,似晶莹…… “哥……”余光中,一双只着白衬衣的腿出现在身侧,雪白、光滑。 他一失手,蛋白裂开…… “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去。”她勇气可嘉,“我们好久没见,我不信你一点不想我?” 时郁几乎被逗乐,抬眸望她,手指间搓了搓,搓掉蛋白屑,“想你又怎么样?就该让你胡作非为?你腿伤好了吗?” 三连问。 她目光青涩,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白衬衣衬托的脸庞清纯又爱欲,矛盾无比的结合体,忽而嗓音颤颤,“谁让你勾引我……” 时郁一怔,继而意味深长瞄了眼穿着他衬衣出来的堂而皇之女人……气笑了。 “当当。” “嗯?” “有些话,有些形容词,不能跟哥这么说,知道吗?” “……” 他手指修长漂亮,此时重新换了一颗鸡蛋,先在桌面滾了滾,拾回指间,一片片,碎裂的声音,如明当当此时心房碎掉的声音。 “我们……是兄妹,”他嫌这话不够火候似的,抬眸,给一记眼神重杀,“得有距离。” 纯洁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们是兄妹,得有距离。 从前她对他没有距离的时候,肆意妄为,他包容,大度,不跟她一般见识,现在她存了爱慕心思,他就开始疏离她,觉得这些过了。 后悔。 当初唾手可得,浑浑噩噩度日,殊不知那是她错过的,永不可追的完美时光。 他面色冷硬,薄唇抿成一条线,目光不看她。 好似她是烦人的累赘。 “知道了。”她卑微,内心却不气馁,只要没开口赶人,她就能在兄妹与爱恋间找到平衡。 坐下,吃他剥好的鸡蛋,内心还是幸福。 …… 回到学校刚好吃中饭。 蒋校长见到她惊讶,“怎么那么憔悴?” 明当当一碰自己脸颊,好像有点干,无奈笑笑,“昨晚没睡好。” 一夜春梦,怎么睡得好。 “今天周末你好好休息。孩子们就不用你操心,我来盯着。” “又有人没回家?”明当当蹙眉。 蒋校叹气,“不回去正常。像那几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回去也没人管,他们更愿意待在学校。” “他们什么时候有人管过。”明当当讽刺。 蒋校笑,“你时间待的还是不够长,等像我这样,世间冷暖,见怪不怪了。”又遗憾口吻,“等这学期结束,孩子们会想你的。” “我会给他们留一个美好回忆。” “好,你安心准备,有需要配合的,一定不遗余力。” 关于爱心演唱会的事,两人又在走廊商谈了一会儿,明当当才回房。 洗过澡,换上睡衣,将他衬衣洗了,挂在自己窗前的麻绳上晒。 阳光岁月静好,在小镇角角落落。 她看着他衬衣,模模糊糊磕上眼,在桌前睡着。 …… 下午。 明当当开着学校的车在镇上转,寻找演唱会场地。 “当当!我在打包,大概明天下午到你那儿。”小魔声音从蓝牙里传出,带着兴奋,“我听说大老板在那边,好久没见,不知道还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帅!” “头发长了。” 小魔一顿,片刻才后知后觉,“你说大老板现在长发吗!” 惊呼,不可思议语气。 明当当笑了,脑海浮现出第一面见他时,他心无旁骛弹吉他的惊为天人样子,“放心吧。很帅,斯文败类什么模样,他就什么模样。” 小魔惊叫,“难以想象!我现在要立刻见到他!” 明当当翻白眼,吃味,“他又不是你哥……” “帅哥都是用来流哈喇子的!不是谁哥不哥的问题!哪像你,眼光有毒,说死都不会爱上你哥!暴殄天物!” “停……”明当当头疼,年少轻狂在外人,在本人面前说过太多次,这是哥,我喜欢他我有病? 现在,报应虽迟但到,她每每回想,就抓肝挠心的悔不当初。 这么被人提,她受不住。 “你开车小心啊,我听到好多喇叭声了!”小魔耳朵挺尖。 明当当抬头看前方,红灯已过,她一辆车堵在斑马线前丢人现眼,不由更懊恼的锤了下方向盘。 发动,咆哮着油门离去。 留下身后车辆的一串谩骂。 置之不理。 …… “你开车太危险了!当时让你不要考驾照,司机开就好,你非要考。”小魔第二天下午到机场,明当当来接她,许久没见的唠叨似乎攒着,一下铺天盖地朝她喷来。 明当当戴着墨镜,麻木着一张脸,双手插防晒衣口袋,长腿走地不遗余力,似带风。 小魔自后面推着大包小箱,看她几个月没见的背影,不禁发笑,“真有大明星样子啊。瞧你多冷酷。” 明当当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 很快,两人上车,明当当负责开,小魔一脸害怕,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坐到了副驾。 明当当一踩油门,没给她后悔机会,直接飙出了机场高速。 去往镇子的路上,山路陡峭,越往里海拔越高,但开着开着,小魔开始耳鸣。 她惊呼,“你学校不是在平原吗。你怎么往山里开?” “卖不掉你了。”明当当笑。“这是去山里的路。” “……”小魔惊恐收声。 她加大油门,让初次上山的人耳朵更加轰鸣,笑着,“不是要见你的大老板吗。这就带你去!” 小魔冤枉,苦着脸叫,“你至少让我化个妆啊!” 她刚下飞机,哪里来得及收拾。 明当当却等不及,直接限速中的最大值开到华田居。 一打听,他居然不在。 “你是他妹妹?”一个女人坐在廊下,和几个男人抽着雪茄聊天。 这几个人明当当都没见过,至少那天晚上吃饭他们不在。 而女人年纪大约比她稍大一点,初夏,服装已然火辣,超短裤配低胸衫,简简单单中透着明目张胆的勾引,眼神像激流,目的性,不加遮掩。 漂亮是漂亮的,唯一缺憾是嗓子似受过伤,说话沙哑。 “我认得你,那晚唱英文歌的人。”明当当迎着对方打量视线,不怯场回声。 对方似讶异,挑唇一笑,“我倒没看见你。” “现在看见一样。各位,我叫明当当。我哥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其中的一个男人就客套,“坐下等吧。刚好晚上一起吃饭。” “谢谢。”明当当没客气,带着小魔坐下。 那几人自报家门。相互认识。寒暄。 瞿颖? 果然是她…… 明当当不动声色。 对方看着她,无尽打量神色,笑意深,“真是美啊。乍一看,以为亲兄妹。” 旁人笑了,“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可惜兄妹。” 瞿颖说,“那不正好给各位机会。当当,你看他们这些人行吗?” 明当当给面子的打量那几位几眼,笑了笑,“我不能接受年龄差超过六岁的。” “嫌我们老啊?”有人叹气,“不过三十出头而已。” “哈哈。”瞿颖大笑,看那几人吃瘪她好像很开怀。 明当当询问瞿颖,“你最近有空吗?我们学校近期要开一场爱心演唱会,收入全捐给儿童hiv携带者,目前已经请到一些歌手,但我需要更多人加入。前辈,如果方便,帮个忙吧。” 她口吻不卑不亢,虽是求人,目光正气,没那些个奉承。 瞿颖笑了笑,“几号?” “下周五。” “也可以答应。不过我好久未出山,懒得应付镜头了。”十五年前,瞿颖年少成名,不久后一场车祸伤到嗓子,从此告别乐坛。 明当当在网上查过对方,她后来去了国外留学,之后在欧洲定居,也写过自娱自乐式的几首歌,才华不没,有故事有酒,是个很洒脱的人。 她这种说话方式,贴合她性格。 明当当笑,“没关系,只要愿意,当晚舞台一定留你位置。” 瞿颖目光透了一点讶异,笑应,“好啊。” 也不知好哪方面,是留位置,还是她答应去? 明当当暂时不去想,尽到自己努力就行。 天黑前,他终于回来了。 一行人,四辆车,充满血腥味。 小魔近视,一下看到那么多人喧嚣着从车上下来,倒处扒拉自己眼镜。 “你度数这么深了?”明当当挑眉,很意外。 小魔之前只是三百度,爱美从不戴眼镜,现在不但随身携带,还近视到看人不得不拿眼镜的程度。 明当当深感物是人非。 小魔笑着,一边回话,一边在人群里找,“这山里黑灯瞎火的,我当然以防万一!现在就派上用场了,我的大老板在哪里?在哪里!” 明当当摇摇头。 正回视线,望着人群。 男男女女,余兴未消,灯光幽暗,声音交错,是容易混乱。 但是她的眼睛在男人单脚一落地时,凭那双高帮帆布鞋认出他。 衣服换了又换,没看见重样的,但鞋子至少已经穿了五天。 此刻,边缘泥泞,染着草色泥迹。 她想,待会儿趁他不注意。给他把鞋刷了…… 田螺姑娘自古以来得到歌颂,兴许会感动他也说不定…… 这么如意算盘着,忽地发现,像古时狩猎而归的男人,身边早在第一刻就拥上自己女人崇拜的目光,他也不缺这点。 “鹿!你竟然猎到鹿!今晚真的开荤了!”瞿颖意外又惊喜的搂住他肩,往下带了带,他微矮身,顺着女方身高,容她搂着他欢欣跳跃了一会儿。 小魔:“……” 摘下眼镜,神情茫然。 过了须臾,不可思议,“当当,你哥谈恋爱了?” 明当当安静坐着,夜风吹动她浓黑直长的发,淡定发笑,“有什么奇怪。食色男女,露水情缘。” 那晚她住他房间,隔壁一对大战到半夜。 声音勾缠,似真似幻。 害她发梦一宿,浸湿他床单…… 不敢想,不可想…… 越想越难受,越心酸…… “露水?不能转正成你嫂子吗?”小魔奇问。 明当当瑰丽的脸上漾起一抹讽刺的笑,“嫂子?”停顿,冷翘唇角,“也要我同意才行。” 不急不缓中的咄咄逼人。 …… “你妹妹来了。”瞿颖在他耳旁说了一声。 “看见了。”他淡淡应一声,目光仍滞留在鹿肉上,耳畔是老板的烹饪方案,却半字未入心。 瞿颖笑,“那天我不在,她倒不怕生,邀请我参加她的筹款演唱会。” “你拒绝了?” “在考虑。觉得挺有意思。” 时郁点点头,“你看着办吧。”漠不关心态度,转身离去。 瞿颖愣了愣,继而失笑,“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李惟神秘兮兮凑过来,调笑,“是不是感觉有情敌了?” 瞿颖喜欢时郁众所周知,一心一意想睡他,正大光明型。 一听李惟激将话,她懒声笑,“情敌?那种小女孩……” 似不屑口吻。 李惟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八卦,只见夜色下瞿颖立时变色,不可思议呼一声,“你没诓我吧!” “诓你干什么。”李惟失笑,吓着人了,心满意足离开。 瞿颖唉声叹气,这下可他妈棘手了…… …… 篝火架起,噼里啪啦燃烧。 鹿肉被清洗干净,串在架子上烤。 显然一时半会吃不上。 这帮人都是一绝的吃货,先用美酒,其他佳肴将自己填了半饱,接着就是狂欢。 等到九点钟差不多,刚好大快朵颐。 明当当七点就离开了。 到楼上给他刷了一双鞋子。 当时他在房里洗澡,他鞋子直接扔在垃圾桶。 原来这就是盯着一双鞋穿的原因。 她将鞋子从垃圾桶里捡出,到晒台洗手池里,倒了两杯奥妙,刷刷停停,弄出好多泡沫。 倏地,一道女人沙哑的嗓音就出现在身后,吓她一跳,“深藏不露啊。鞋子都会刷?” 她抬眸,看到瞿颖呼之欲出的胸,一时哭笑不得,“姐姐,你吓着我了。” “不好意思。看你上楼半天没下来,叫你去吃饭。” “不用。我过会儿要回学校。” “鹿肉不吃吗?” “没太多口欲。” “你哥猎的。” “他下次猎只山鸡我再捧场。” 瞿颖笑了,意味深长,“可男人都喜欢猎鹿,在国外还可以猎熊,谁会在意山鸡呢?” “我想要他就会给我猎。”明当当正好洗干净鞋子,微压了压,带甘菊香的水滴便顺手而下,她拿到露台边缘,摆好,“等清晨光出来,鞋子就像新的了。” 他还是他,不管多少女人睡过,最后是她的就行。 “小妹妹,你很霸道哦。”瞿颖佩服笑了。 明当当却听出她话语里的嘲讽,是呀,从前她也觉得理所当然,后来发现自己喜欢余旸只是因为初闻那两首歌,被里面的才华所震撼,移情到人,却他妈移情错了,她就如坠山崖,半死不活。 用最后一口气理清自己情感的来龙去脉,她先惊讶了好一阵子。当时还没有喜欢上他。 只觉得荒缪。 直到,她有一天晚上,在决定搬出他房子后,回味般地坐在他工作室里坐了一夜。 听着他的曲子,看他写的词,一首又一首,她悟出一个存在许久的道理。 就是她不敢。 她早觉得时郁惊为天人,才华横溢,但她不敢往别的地方想,因为她心里,丈夫可以有好几任,但哥哥不会,从头到尾,哥哥都会在她身边。 小心翼翼保存他的“存在”,超过哥哥界限她心理就会崩溃。 从小到大,一直这么安放他。 直到她照着他的样子爱上余旸,又被真相狂扇耳光醒来,时间仿佛经历天堂到地狱。 他看似天堂,却从来只是她的地狱。 她悲惨童年里的大树,她漠视唾弃婚姻规则里的雨伞,她所受到的一切伤害,都变成从他那里取暖。 这么看,他哪里像天堂? 承担了她的满目疮痍。 她爱他就是爱自己的满目疮痍,不完整的自己。 余旸却不会,余旸是新鲜的,不需要承担她的过往,只要给她快乐就好,以后分手她也不会太痛苦,挥一挥衣袖就走了。 时郁不行,他站在那里就是她的归宿,多么不可思议就有多么爱,所以他怎么可以走? 天涯海角堵到。 这次重逢是呕心沥血的围追堵截。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身边有什么人,她都会不择手段抢来。 所以瞿颖说她霸道,心服口服承认,有什么大不了? “当然霸道。”笑了笑,明当当转身,夜色昏黄灯中,她眼眸由纯真孩子到蛇蝎美人,只在转瞬间,“不仅这样,他连结婚对象都得投我喜好,何况一只山鸡?” 瞿颖差点气着,这姑娘末句话中的山和鸡之间停顿一大口气,仿佛在暗示什么。 如果不是随机谈起,话头还是由自己牵起,瞿颖都怀疑这姑娘骂她是只鸡了。 气笑了,到底。 姑娘走了。 夜色中轻盈身形,像只夏夜蝴蝶,晚归着也不知干了些什么坏事的样子。 擦身而过。 瞿颖所感受到的战斗欲,再也无法轻描淡写对方是个小姑娘淡蔑口吻了。 …… 明当当下楼时,刚好看到他。 浑身冒着热气,头发湿淋,全部捋去脑后,露出饱满额头,和逼人的灼热眼神。 他和瞿颖在床上会是这种眼神吗? 她眼眸暗淡,静静站着。 “怎么不在底下用餐?”声音温柔如初,只不过加了点别的东西,不关乎软硬,可能是辣椒吧。 明当当闷气想,他一开口,她就心口辣辣的疼。 想让他抱,像从前一样不穿内衣就跳上他背,为所欲为,他不会烦她。 现在,她在楼上晃一下,他就受不了,催她。 落差极大。 她眸光一瞬不瞬瞥他,“你够了。生气也要有度。总这样对我吗?” 他闻言一愣,接着无辜笑,“说了不气。都过去多久了。” “所以你是因为过去太久了,分开太久,而对我没感情了吗?” “有。你不要疑神疑鬼。” “都骂我疑神疑鬼了,还说有感情?” 逻辑鬼才。 时郁心口一堵,反驳不出话,他是对她冷淡了,不过不是因为去年那件事,现在她误会,就当这么误会吧,还能怎么样。 他于是对她更加温和一些,伸手用他最大的亲密值去揉她头发,揉到她抗议,带着对她的某些意味的惩罚,他乐此不疲,唇角轻勾,“下去吃饭。” “不吃。我给你洗了脏鞋子你都不夸我,脏死了!” 他惊讶笑,笑声清冽,徐徐回荡,“我特意扔的,你洗干嘛?” “大款!我们乡下孩子的鞋都穿开裂口舍不得扔,你是一次性,穿脏就扔!” 他缓和着气氛,笑哄,“哥错了。” 明当当赌气的悄脸总算吹起点和风,靠近一点,忍不住想跟他亲近,尤其洗过澡身上沐浴露的味道简直令她想滾进去安睡。 她靠近,他不动声色避开,一个做贼心虚,一个暗流汹涌,他以为他做的很隐蔽,可对于先前享受过亲密无间爱护的明当当而言,他哪怕微乎其微的变化在她这里都是海啸般的存在,“哥……” 我……我我……爱你…… “还没下去?”从晒台传来的女声倏地打断她的欲言又止。 明当当皱眉。 瞿颖察觉气氛不对,惊笑地站着。 他眸光望向对方一眼。速度之迫切,令明当当冷哼…… 着什么急?等跟我睡过,你就知道谁最优秀了! 哥哥 她内心惊天动地,他平静淡然,仿佛刚才的急迫是她幻觉。 “正要下。”他回复瞿颖。 瞿颖笑着走来,饶有兴致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 明当当不爽,脸色干巴,不曾应付对方。 他笑着,“一起下去吧。” 不知道怕个什么,这就把两个女人一起赶下去了。 明当当走在前头,像客人,像第三者,他们并排落在后头,眼神,笑声,低谈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来回交锋个没完。 几段楼梯,下地宛如光脚走在地狱岩浆道上。 外头喧嚣。见了人下来,朝他们吼,“快来!嫩肉部分可以吃了!当当,瞿颖!” 对方显然照顾两名女性。 瞿颖招呼着,“来了,来了,催什么。” 脚步却不动。一张笑脸不由让人想起漂亮女人话不能信这句至理名言。 明当当站着,不远处的篝火映衬她脸庞,光洁,饱满,红润中透着不可言透忧愁,直直望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明当当错觉。 她觉得这男人心不在身上,哪怕这么相互对视,他笑眸深处却是空落落的虚无。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同时也忐忑不安,不知道缘由。 他发现她喜欢他了,开始躲避? 还是,他真的有深爱的女人了,不在乎她这个妹妹了? 不管哪种,都很令她害怕。 “站着干什么,不饿?”他任由她打量一会儿,面不改色,维持着那种虚无的笑意,轻轻问她。 明当当深吸一口气,抬眸重重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睫毛,他睡眠似乎不怎么好的眼下青色,他每个细微变化都不放过,盯到他甘拜下风,朝她投降。 “当当……” “你不要说话。”她打断他。 他失笑,静静等着。 她说,“你暂时不要走,在周五之前。” “孩子们要举行演唱会,我少一个吉他手。希望你可以加入。”她望着他,手心不自觉攥紧,“不要拒绝我……” 明当当离开了。 在晚上七点,夜宴未开之时。 篝火架地足有两米。 人靠近,皮肤会感受到发紧的程度。 一帮人坐着,脸上火光映衬,美酒佳肴失色。唉声叹气。 “刚才怎么回事?谁得罪他了?”时郁在楼下露了一个面,妹妹一走,调转头就回了楼上,面色阴沉。 李惟不说话,只不过拿不确定的眼神不断瞄瞿颖。 瞿颖撕了点面包屑在奶汤里,在欧洲生活过久她饮食习惯已然不适应国内,吃的简单,人也简单点,“我只不过替他答应了去爱心演唱会,那毕竟是他妹妹的场子,不答应还拒绝吗?” “你肯定不止这个。”李惟脑袋灵光,他喝了一口酒,有点儿惆怅的看月亮,“我现在后悔把那件事告诉你,你八成被他察觉,有所提防了你他妈还没完没了刺激他。” “哈哈哈。”瞿颖失笑,“不愧是李惟啊。” 瞿颖耸耸肩,“他防的可紧了,怕我在他妹面前胡说八道,亦步亦趋跟着,没让我和明当当单独讲上一句话。” “他最恨别人提那件事。你偏要老虎嘴上抜毛。”李惟说完象征性扇了自己一嘴巴,“我他妈也是嘴快。” 旁边人不干了,一起嘘声,“你俩打啥哑谜!来回说了半天还,有没有道德了?” 瞿颖笑,摇头,表示不敢说。 众人目光殷切看李惟,盼他再嘴快一次。 李惟却打死不说。 其实这件事算不得大事,但李惟憋的辛苦是因为,和时郁认识以来是头一回见他那种失控模样。 说来惭愧。 李惟出身商贾之家,祖上财富显赫,但到他这一辈家道转折,由商变政。什么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他爷爷及爷爷的儿子们不遗余力,他却半点没遗传到这份热情,一心继承祖业,捣鼓点生意经。 和时郁认识在一场酒会上,通过朋友的朋友。 朋友说这人家里深红,祖上在国内的发达了,到海外去的也只手遮天了。 李惟嗤之以鼻。 他就没见过真正的贵族,都泥腿子出身,要么就徒有虚名那种。 见时郁那天,他是真正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人低调,低调到有种夸张的华丽,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能写成故事并且票房大卖的感觉。 不怪身边女人如云,谁见到这样的男人不上? 他同为男人都有点不受控制,忍不住想和他做朋友,交交心。 但是说来也怪,大约和自身眼界有关。时郁对待女人就如对待一花一草,爱护是爱护,只不过少了太多真心。像一种礼貌或是态度。 他无疑是有修养和叫人捉摸不透的。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点故事。 机会来了。 那时节是冬天,其实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大概半年前吧。 雪花茫茫,他们在漠河。 那个地方极光出名,每年游客络绎不绝。 李惟当时在给上一部电影做收尾,一行人刚好过去玩一玩。 大雪封路,鬼哭狼嚎的风声。 一行人直接耽搁在半路。 还好是个小城,住宿的地方尚有。 只是够呛,在一个龙蛇混杂的街上。 李惟开始感到抱歉,毕竟随行的没有哪个不是公子哥,尤其时郁,鞋边儿都从来不带脏的人。 后来见大家玩的愉快也就放心下了。 哪晓得,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时郁救了一个姑娘。 姑娘长相柔美,挂着把吉他在街头卖唱,小小年纪,个子高高,棉裤遮不到脚脖子的贫弱感。 被一帮人砍。 那是真砍,在大街上。 姑娘唱歌所赚的钱被打翻在雪地,混着旁人的血迹,如一串鲜红腊梅,开出不一样的芬芳,惊悚暴戾。 你叫什么名字? 今年多大? 一个人? 当时时郁问了她三个问题,手臂上还挂着血浆般的浓红。 说实话那晚李惟差点冰天雪地北国尿了裤子! 那位爷不顾人生地不熟,强龙不压地头蛇,徒手夺刀,又反砍对方数人,那场面,李惟见多识广也腿直发软,最后不知道怎么活过来的。 两个人出街,还好都全须全尾,只是时郁身上全是血,别人的,他自己的…… 这么恐怖血腥的样子,他那张脸却一如既往温和爱护,看那女孩子像一朵花,温言细语。 直到女孩子说,她叫糖糖。 也许是命。 他问了三个问题,女孩子偏偏答了这一个。 另外两个不需要出口,已经不重要。 时郁当时就面色崩塌,长久以来的温和淡定消失殆尽,他一下就倒了,在雪地里,喊了一个名字,“当当……” 李惟当时傻啊,心说这得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见钟情故事,这就糖糖糖糖的连被推进抢救室都不绝于口…… 他迅速把那姑娘留下了。 清洗干净,亲自送警局解决问题往返,也搞清楚了姑娘的来龙去脉,无非是家世倒霉,自己认识的人也不幸运罢了。 李惟花了大钱搞定,好哥们儿这么动心动情的一个,再怎么样,他也得保住了。 在医院醒来,李惟却没找着人。 一个月后才知道他在俄罗斯。 走时连个招呼都没打。 李惟又气又急,“你怎么回事?哥们这边给你把糖糖留住了,你怎么见也不见?” 那晚危在旦夕,他口口声声放不下的女人,这就干净利落走了? 李维怎么也无法置信。 毕竟,那是认识以来,甚至时郁以往风评中都绝无仅有的失控,李惟震撼了。 他在俄罗斯,电话中有那边的雪声号叫,语声淡淡,“我不认识对方,也没兴趣。别张罗了。” “那你进手术室一路喊糖糖!”李惟大声咆哮,根本不信他。 “是当当。”他突然平静告诉他。 李惟定了,“……谁?” 这个谁,怎么也撬不开。 不过李惟在娱乐圈有头有脸打听个人小意思。 电话挂完,十分钟后北城就出来消息。 “老大,你不知道明当当!华语乐团第一唱作型小天后,你不知道她?” 李惟这回是他妈知道了。 他从那时候开始关心乐坛的事儿,知道明当当所属公司是时郁在她夺冠出道那日所创办,知道他一路扶这姑娘去了格兰美,也知道两人多年前父母结合成兄妹,后又分开六年再聚成了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假兄妹真男女。 世上哪有什么纯洁的男女情谊,何况朝夕相处。 李惟那时开始经常和时郁谈起她,也许太久了,时郁心里压抑太狠,每当一喝酒,他就会向他没完没了的提那个姑娘。 李惟听得是胆战心惊,又不住唏嘘,对他说,你是把全部柔肠给了她,在外头,血雨腥风的,她又知道几分呢? 他说他不要她知道。 一直护着的人啊,开心就好。 一辈子开心。 做哥哥又何妨? …… 山路漆黑。 车灯像外来物闯入这天地,格格不入。 小魔驾驶技术显然生涩,但胜在稳妥,比明当当极速冲撞模式安全太多。 此时,明当当坐在后座,没开灯,把自己似埋在里头,一言不发一路了。 小魔知道她心情不好。因为怎么说呢,大老板肉眼可见的有自己生活了,不再围着妹妹转,他有朋友,有漂亮追求者,兄妹到中途总是要分开的,无论是大老板结婚,还是明当当先结婚,总不会一辈子。 这次算是叫明当当见微知著了。 “当当,我陪你玩啊,说演唱会的事,听说魔音也要来,挺自告奋勇的和我联系好多遍了,你电话不对他们通,所以我问问你,要不要让他们来?”之前明当当和魔音的余旸弄地有点尴尬,后来都不怎么接触,团粉里两人再次不和的消息甚嚣尘上,小魔也不太清楚内情。 明当当闻言,没多大反应,“来就来呗。” “你和余旸之前不是绯闻嘛……” “我对他有过意思,就这样。” “……”小魔心说果然如此啊,不过识相把嘴巴闭上。后面那人显然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在意,只关注在她哥哥身上了。 分开前,那个叫瞿颖的女人,说会和时郁一起捧场,那个态度亲密,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再次瞄向后座,明当当已经闭上眼睛,双手抱胸,防卫姿态明显。 忽然说,“找个酒吧给我喝酒。” “……”小魔一惊,审时度势后,轻声,“好……” 到了镇上。 小魔不是傻的,只带她停在一个露天烧烤摊,离学校近,加上晚上了,人也比较少。 “这边,这边。”小魔等了一张靠里面的桌子,对着河床,夜景不错,又安全,招呼明当当。 她压低帽檐坐了下来,“白的,啤的都上。” 小魔咋舌,嘟囔了几句反对意见,她却纹丝不动,就等酒来的架势,小魔立刻怂了,乖乖到老板那儿要酒。 因为没吃晚饭,小魔特意让老板先烤食物。 结果明当当一言不发就等着酒来,食物一口没动。 小魔着急了,“你先垫垫肚子,这样不行的!” 明当当置若罔闻,白酒,啤酒混合入喉,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哥哥不再是你的哥哥了,但是当当你要长大啊,你也希望你哥幸福吧,他总不能光棍一辈子啊!”小魔苦口婆心。 明当当冷笑连连,倏地砸下酒杯,“除了我,谁都给不了他幸福!” “你喝多了……”小魔战战兢兢,开始后悔保镖大哥没跟来了,照这样子,明当当一旦发起酒疯,十个她也对付了啊! 好的不灵坏的灵。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地上站着一排啤酒瓶子,桌上也倒了七七八八后,明当当开始了。 她晃晃歪歪的站起,对着小魔风情万种笑,“走……去华田居……” “我们才从那边出来啊……”小魔开始收拾她包,拾起挂肩上,扶着,敷衍哄,“我先扶你回学校,好不好?” “你不带我去华田居……我就打歪你方向盘……同归于尽……” 得,兄妹俩都是狠人。 妹妹 晚上十点半,初夏不算晚的时间。 篝火走弱,燃烧掉大截,剩着半人高样子通体乌黑,猩红火光缠绕。 人人脸上印着火光,似真似假。 车内,小魔五官皱在一起,纠结万分。 该不该下车? 她现在睡着或许可以直接载回去? “到了……”后座却突地发出声音,沙哑,带着全然的醉意,尾音勾绕,无所顾忌。 音落,自行推门下了车。 小魔低呼一声,“当当!” 她身子摇晃,长发随着弯腰动作往下垂了垂,弱柳一般。 山色撩人。 “各位坐,别客气,我找我哥……”她满面绯红,眸光如火星子一下下在夜色中炸开,跳跃,燃烧,我哥这两个字抑扬顿挫,绽放风情,又在旁人措手不及中悄然敛去华采。 偷偷藏住。 直奔楼上。 “当当!”小魔扶着,拽着东倒西歪的她,神色焦虑,“你慢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憋不住……”她醉意的嫣然一笑,望了小魔一眼,“好开心啊,我现在就要去说……” 小魔无可奈何,按不住。 其他人来帮忙,问怎么就喝这么多了?还是在外面喝了又回来,不如和大家伙一起,有个照应之类。 小魔头疼,解释一通后,场面更加混乱。 “吵死了!”明当当皱着眉,将扣在自己胳膊上一只手掌甩开。 李惟哭笑不得。 明当当指着楼梯下那帮人,到底有谁她也看不清,只觉得好痛快,喝完酒后那种醉醉的晕眩像在云端,她可以为所欲为,于是对着那帮人说,“谁都别上来……打扰我和我哥……谈事情……” 转身,把小魔也甩开了,一边上楼,一边喝,“都别上来!” “她要干嘛?把时郁生吞活剥吗?”有位仁兄发了言。 小魔简直哭笑不得,喊,“我才担心好吧!她毕竟是女孩子,把大老板惹急了,吃亏的是她!” 李惟闻言眸光跳了跳,笑地意味深长。 …… 整个楼层都在晃。 明当当摸到三楼,叫了几声门却发现走错地儿了。 幸好这层住的老年旅行团,对她这张明星脸不大熟悉,不然当红女歌手醉扰宾馆旅客,马上就会惊爆热搜。 “对不起,对不起……”她咯咯抱歉笑着,又和对方摆手,跌跌撞撞上了四楼。 这回没错了。402。 她抬手,“哥!” 里头好久没反应。 她失望,高声,“你在干什么!” 如果被发现他正在和瞿颖搞,他就死定了! “开门!开门!我来了!”她气怒,使劲砸门。 终于,门自内倏地下打开。 她跌进去。 跌进一个怀抱,赤.裸的,冒热气的,有细密水珠轻微滚动的。 “哥……”她抬眸,视线一路火烧,从一开始的起点,她的视线所在的腹肌,往上,到那颜色.诱人的…… 浴袍倏地被拉起,阻挡她视线的进犯。 “小气鬼!”她嘟囔了一声。 时郁脸色黑了。 “为什么喝酒?” “好喝呗!”她呵呵笑着,自己挣脱他怀抱,不请自入他房间。 时郁站在门口,神色阴暗半晌,关上门。 他刚才在洗澡,没听清她声音,直到门板被猛烈敲击才恍然大悟不是自己幻觉。 打开门酒味冲天,她俨然在酒缸里泡了一遭。 他一手抓着自己衣襟,一手在换下来的长裤口袋掏手机,这期间,她已经在他房间翻箱倒柜,从床铺到衣柜,行李箱,还有热气未散去的浴室。 连马桶盖都掀起来查看。 “喂,老板!” 号码接通,时郁尽量和声,“她喝多少酒?” “一斤白的,七瓶啤……”小魔战战兢兢,仿佛要就地融化,被对面男人的气场烧死。 “没有下次。”他只给了四个字,俨然触犯他底线的程度。 小魔跟明当当许久,大错小错都接二连三犯过,但时郁一般不怎么管,只有赵立楠出面,这回,小魔算是撞枪口上,听他声音,小魔羞愤的简直想投墙自尽。 “对……对不起……” 他结束通话。 扔下手机,将她从床沿底下拉上来。 “你找什么?”他一双浓黑眉紧拧,眼神犹如海底深渊,漆黑,不可测。 明当当顺势搂住他后颈,整个人几乎就趴进他怀里。 他在后退。 与她保持距离。 明当当紧逼,直到把他逼退到桌沿,红唇热气,洒在他喉结,她视线以喉结为起点,向上仰望,眸子迷离半磕,“为什么猎鹿?我不喜欢鹿,我喜欢山鸡。” 时郁眼睛闭了又闭,嗓音发哑,“没有山鸡。” “是没有还是你故意的?”她眼神突然如浪汹涌,爆发着,“我看你故意的!鹿大补啊,壮阳,你吃了很多对不对?” 时郁焦躁,单手搂了搂她腰,虚虚拽出来,“喝多了先休息。”把她往床上哄,“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你为什么不看我?”她好奇盯着他,“我是猛兽吗?” “当当。”他垂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时,目光像掺了火焰,“哥是不是对你太柔了,嗯?” 她目无尊长,言语轻浮,已然玩过界了。 “哥的忍耐有限度。” 他的警告毫无效果。实际这算时郁对她很严重的语气了。 但对于醉酒的人而言,不会感到害怕。 她愤怒,指着他好看的鼻梁大发雷霆,“瞿颖呢!你把她藏哪儿了!” “没有人在。”他深呼吸到旁边稍拉开了玻璃门,只一条缝,楼下篝火噼啪声便传入,时郁顿时皱眉,不耐重重地摔上。 她踉跄走过来,扯住他拉门的手腕。 几乎如触电,时郁低吟了一声,“当当……” 她做了一件重逢以来早就想做的事就是滾进他胸膛,醉意中目的明确,“我得闻闻有没有她的味道?”被他低喝推开后,她再次入侵,战斗力强悍,对他发火,眼睛通红,“你搞那么多鹿肉不就为了壮阳,和她大战一夜吗?” “……” “默认了,默认了!”把他震惊当默认,明当当气急败坏,倏地搂在他颈后的两手绕进他长发里,一下抓紧了,往死里扯,一边扯一边嘶声,“把她交出来!交出来!谁都不准跟你在一起!谁都不准!” 她形状宛如发疯。最气人的是他一言不发,哪怕挣扎解释下也好啊。 明当当将他头颅按低,在自己唾手可得的范围内,以理智不存在的情绪中,直把他头皮要扯下来。 终于,他动怒,那声音寒凉到明当当与他认识以来前所未闻,使她在酒意中都开始本能颤。 “放手……”咬牙切齿,大概要将她碎尸万段。 明当当意识不清,一方面觉得怕,一方面又勃然大怒,胡言乱语嚷着,“不放!不放!你敢睡她我就杀了你!” 话音落,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人拦腰扛起,在肩上颠簸一秒,紧接着被甩到床上。 “……”明当当想吐,脸色痛苦到惨白,不过无能为力,她身上随即压下来一个人,火热的气息滾过她唇瓣,她下意识张唇,好似想抓住什么。 扑空。 那股火急火燎热息过唇不入,只撩了一阵令人心痒难耐的风,又四处点火别处,叫她难以捉摸、判断他具体停留。 “唔……”夜色在白色纱帘外,无数初夏衍生的飞蛾撞着玻璃,向往有光屋内。 外边儿热闹,里边儿同样热闹。 她拽了拽自己衣领,莹润指尖拉扯,粉白锁骨暴露,明目张胆,吐息低哝,一下下挑拨身上男人神经。 “不准跟她……” “跟谁?”他嗓音嘶哑到像受过伤,完全不像他素日,一双眼也自下瞅着她热意的脸,仿佛是猎人长途跋涉饥渴后的第一顿美餐,放在眼前,诱惑难挡。 仍在克制。 强行的。 气息吻过她所有,却是触也未触,像高原最虔诚的朝拜,心在动,未触及神袛又何妨? 时郁闭起眼,因为自己龌龊,他根本不虔诚。只想自私占有。 煎熬。 在那根弦断掉前。 “瞿颖……不要喜欢她……不要为她吃鹿肉……” “当当……”时郁抬眸,眼底笑意苦闷,“这种时刻,哥被你气笑了……” 她嘴里咕哝,“不要……不要……你是我的……” “你喝多了。” “我爱你……” “从九岁到二十二岁说过多少遍爱我?你记得住吗?” “就是爱你……”她难受的闭起眼睛,脸色苍白已褪去,缩在他胸膛底下,倒处触摸他。 他避开,当她触过来时,“一百零三十遍……” “我爱你……哥哥……” “一百零三十一……”他痛苦,赤红着眼靠近她脸,热声问,“你清醒吗当当?你说过一百零三十一遍爱我却没有我仅有的几次真诚,你不爱我……” “我爱你……” “你不……”锥心之痛,她不但不爱还折磨他,“你为什么……这么自私?” 他却想起承诺过她此生有且仅有她一个。 所以还是胃口过大,永远不满足,答应过后的也不满足。 时郁哽声,低头,像伤兽一样喘息。 “……我也想像你一样喝酒,但怕你在外头受伤没人排解你……” “当当……你真是我一辈子过不去的劫……对我好一点……求你……” 她不答。 累了。 乖乖在他身边躺了一会儿忽然被他折腾着抱去卫生间。 很混乱…… 明当当大约只记得他玩乐器的手指,那么漂亮她崇拜的,竟然弄进她喉咙,催吐,受罪。 “别碰我!!”她发怒,像只小狮子在地砖上挣扎,反抗,他一只手拎住她,另一只手就挑断了她正常神经,倏地对着马桶吐得昏天地暗。 “你死翘翘了……”吐完后,明当当打蔫儿,被抱起,“你虐待我……” 醉酒后抱变成不正常的抱,感觉像是他将她倒栽葱了一般…… 明当当痛苦到哭。 脸上湿漉漉,混合着自己的秽物,她感觉丢脸丢大发了,哭的更厉害。 他手指却变温柔,拿着毛巾清洗她。 明当当不干了,又哭又闹。 最后上床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很清爽了,他虽然功不可没,但还是恨,“哥哥……” 又呜咽着,到底舍不得骂了。 像八爪鱼一样搂住他睡觉。 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爱了,刚才吐得好惨,他欺负她…… 越想越伤心,没完没了流泪。 唯一的好处是他变好温柔,她难受,像只猫儿找舒服的角度,不断在他身上拱着,怎么拱都似乎不舒服,她于是皱眉,轻哼,“哥……什么东西戳我……” 埋怨,懊恼,不舒服,撒娇…… 说他有东西戳了她…… 昏黄只留床头一方壁灯的光线中,男人抬下颌,吻了吻身上女人娇美的额头,低沙黯语,“别怕……哥不会伤害你……” 她满意一笑,咕哝了一句什么,安安静静睡着。 …… 半夜两点整。 过道内,风冰凉。 小魔披着一条丝巾,坐在自己行李箱上,一边瞌睡一边等待。 咔哒一声,她猛地惊醒。 男人挺俊的身形像暗夜中一道无声的流火,无法忽视,灼人眼球。 他逆光而站,短暂停留瞄她一眼。 “老板……”小魔立刻苦兮兮。 “怎么站这儿。”他声音嘶哑,在过道内有了点儿回声。 小魔眉头拧成麻花,挺怕他的,他不是一般老板那种会大发雷霆的人,无声胜有声,以礼相待,往往让人心生向往的同时又对他有了期待的忌惮。 如果老板把当当怎么样了呢? 该怎么办? 小魔欲言又止再三,嗫嚅,“我等她,等看看她什么情况才行……” 他点点头,似乎觉得她还行,边扣着袖扣,边丢下一声,“好好看着她,早起弄点吃的。” 小魔应声。目送他背影下楼。 …… “我怎么在这里?” “我哥呢?” “我干嘛了?” 上午十点半明当当清醒。 首先看到天花板洁白不是自己宿舍的水泥模样,接着发现自己眼睛酸涨,像哭肿了眼睛一样。 她再艰难看了看床头发现一块男士腕表,立时想起这东西戴在那人腕上节奏飞快玩转吉他的斯文败类样子。 完了…… 这时郁的床…… 她晕头转向坐起,发现自己下头只穿了黑色小内,上衣是件男士睡衣,里面文胸被解开了,但是还挂在肩上…… 她顿时懵地更厉害,孬孬发出三连问。 “你吐得乱七八糟,衣服在卫生间,才给你洗了。”小魔打开着露台玻璃门,正在晾晒她昨天穿的上衣和长裤。 所言非虚。 看到实物,明当当惊叫三声,“我昨天干嘛了?为什么来这里?你给我脱的衣服?” 小魔用给她一个教训的口吻,“你问我我问谁?我进来时都两点了,你裤子倒是没脱,但上面被换了男士的睡衣,后来我为了让你舒服,解了内衣扣,又给你拽掉裤子了!” “所以我哥给我换了上衣?”她瞬间捂住头,揉弄乱糟糟的发。 小魔看地心里爽,取笑她,“你活该啊!” 昨晚那么惊险,大逆不道,再是哥哥的男人妹妹喝成这鬼样子,一定有些大卸八块的怒意了。 小魔当时还担心,明当当发酒疯往作死方向狂奔,对她哥质问的那些话,小魔都不好意思对她重复讲述。 只是骂,“你呀,真的好丢人!管天管地管你哥性生活,你真……”还不准吃鹿肉…… 我的妈…… 摇头叹气,小魔要被她行为尴尬出三里地。 明当当抱着头,在被子里心如死灰,“我为什么穿这件内衣?这件是最丑的!在镇上集会买的舞女款,恶俗又暴露,我不是这种品味的,我买的玩儿的,为什么偏偏这件被他看到?!” 小魔:“……” 大姐,您有事吗? “啊啊啊我真的疯了……我手里这什么是他头发吗……”明当当震惊了,恐怖地望着自己掌心。 小魔战战兢兢走过来,打算和她保持一点距离,这姑娘好像喝了假酒胡言乱语了,隔着一人距离,探头探脑望,“看这长度……只可能是你哥的……” 明当当面如死灰:“……” “你还薅人家头发……那么多……”小魔连连摇头,“疯了疯了……” 明当当恢复运动,疯狂的开始揉自己发,她面色纠结,痛苦从床上爬起,想起这是她第二次睡这张床,一次春梦浸床单,一次彻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简直崩溃。 在卫生间清洗,画面又断断续续往外冒。 她好像和他有了亲密搂睡过程,但他什么都没做,是真的对她一点动心都不存在吗? 忍不住假设,发生了点什么,他们关系不就天壤之别变化了吗? 可是一想,如果哥哥不愿意,她强行,不是很难看,显得很猥琐吗? 霸王硬上弓,这不是她从小到大所受到的教养培育。 哥哥从来不强迫她,她也不能强迫他。 出了卫生间。 明当当换了小魔的衣服穿上,在楼下前台得知,四楼的住客全部退房,去了深处的山里。 “他们好像在那边有个开机仪式,我们县市领导都去宣传了,估计忙起来了要。” 明当当本来要打时郁电话,一时犹豫停下了。 “你不要担心。夜里我看你哥除了有点憔悴,对你关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小魔安慰她,怕他们兄妹间尴尬,毕竟把亲情摆在个人情感之前,就是很容易产生矛盾,“就好比嫂子和小姑子间的较劲吧。” 明当当一副愁容,懒得纠正小魔了。 两人上了车,路上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关于演唱会。 “这周我们也忙起来了,场地,排练,参与义唱歌手们的安排问题……” 小魔仅仅有条的谈着演唱会的事。 明当当魂不守舍,忽然冒出一句,“我要告白。” “嗯?”前头人诧异。从后视镜里看。 明当当闭上眼睛,下决心,“告白,就在演唱会。” 妈的,一定弄到手。 重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新增表白内容!啊啊,当当就是坠吊的! 明当当好几天没缓过来,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索性就不去想了,一心一意忙着演唱会。 这天和孩子们排练完毕,室外传来喧哗。 小小镇上不乏对华语乐坛熟悉的学生。 正值放学时分, 那人的到来掀起热浪。 “下课吧。”对排练的学生打完招呼, 明当当出门。 老远就看见几位打扮洋气的男男女女, 簇拥在校门口。 小魔娇小的身影正在里面热络。 “师兄!”明当当走过去,带笑望对方。 梁贞扎了个小辫儿在脑后, 穿牛仔裤和t恤, 简单清爽的打扮, 见到她,反复打量,不住失笑,“瘦了。” “还好吧。”实际的确瘦了,每天爬山,排练,照顾学生,上课, 不瘦才怪。 梁贞笑,“你组织的三支乐队在哪里?现在方便见吗?” “方便。”明当当扭头立即将跟在自己后面亦步亦趋的学生们叫出来, “给你们偶像打个招呼,叫老师好。” 梁贞客气,“叫大哥哥吧。我贡献没你大, 不能受老师。” 明当当不在意, 让孩子们异口同声喊梁老师好。 “你真很不了起。最红的时候来这小地方教孩子们唱歌。”当晚,梁贞吃的是一顿农家饭,没有去义唱歌手们集体下榻的大酒店休息,而是和明当当一起送住的比较远的孩子们回家。 山路长长, 一行人翻山越岭。 孩子们热心,采了许多桃子带回家用来招待他们。 晚上主食吃的土豆。 围着地上一个小铁架篝火坐着。 明当当习以为常,接地气的很,鼻尖上染着点点黑灰,“我小时候比他们还惨。没爸妈管,奶奶也虐待,我叔叔还猥亵我,当时真觉得好脏,活着没意思。” “当当……”梁贞心疼。 明当当笑,“现在看没什么大不了。人的一生中如果出现一盏灯塔,会照亮你全部的黑暗,远远甩在后头,我就只会向着前。追光,追幸福。”时郁就是她的灯塔,她永无法放弃的光明,“我希望自己像我哥一样,哪怕只有一点点照亮这些小孩,对陷入绝望中的他们,应该 也是很大力量吧?” 她眼神似不确定,似不知道自己的这股力量会在这些hiv携带者小孩中,到底有没有效果。 “不要怀疑自己。老师是神圣的职业。会改变孩子们的内心。” 明当当笑了,点点头附和,“是呢。我们蒋校就是这种人。很给人力量,就是唱歌实在难听。” 梁贞笑了。 明当当说,“有一首歌蒋校会上台,到时候他就晃吧,实在不能开口唱,他自己也害羞。” 梁贞点头,“行。明天彩排的时候再具体安排。” 说话间,孩子们已经给他们送上调好的蘸料,两人笑着表示感谢,一点不在意孩子们粗糙看上去脏脏的小手。 饭后,明当当和这两个单独居住的孩子挥手再见。 两人于是踏着月色下山。 “他们都没有家长在身边吗?”路上梁贞问。 “爸爸妈妈都艾滋病去世了。” 梁贞皱眉,没说话。 无声。 一直到山下。 “先陪我去一个地方。”明当当车停在山脚下,重新回到车上,她准备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梁贞随她,毕竟很久没见了,他虽然坐飞机过来疲累,但一跟这小师妹在一起,就聊不完的话。 “你真比以前开朗很多。” “我一直开朗,只是懒得说话。”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到了山里。 梁贞下车,看到一家叫华田居的宾馆。 “他还没回来吗?”在前台,她问老板。 老板说没有,“不过有打电话回来问退房情况,我说了你要求不退,等他回来收拾。他说了好,具体时间没定。” “你继续往后留几天。” 惆怅的走出华田居,梁贞看出点儿门道,笑地暧昧,“咋了?” “什么?”她装茫然。 “你这表情患得患失,是谈恋爱了?” “为什么这么说?”明当当失笑,现在身边人包括小魔都看不出她谈恋爱,她深感寂寞的同时,也莫名失望,怎么,是她爱的不够深,太儿戏,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她在乎那个男人吗? 自我怀疑。 梁贞神秘轻笑,“你拐弯抹角的把我带来这里,不就告诉我你有心事,需要我帮忙?” 明当当垂首失笑一声,颇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娇色,低 喃,“……那师兄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梁贞相当意外,脸色变了又变,惊笑连连,“行啊。倒要看看是谁。” …… 接下来的三天是熟悉场地,彩排和没完没了的接待。 来的歌手超乎想象的多。 大山沟里,从北城坐飞机十几个小时,时间又算零临时拼凑,能来的基本都是过命的交情,才挪出宝贵精力来这一趟。 半年不见,余旸人气见涨,歌迷从北城机场一路跟随,差点出了翻车事故。 明当当收到消息立即让小魔带人去接应。 她自己则包裹严密在另一车上等待。 小魔接上人后,带着魔音一路往酒店进发。 明当当自己开车跟随。 到了酒店,外头还算清净,少数蹲守的都是本地凑热闹的年轻人。 夜色蓝黑,酒店位于河床边上,灯火连绵。 余旸下车后,高大的身形在外面滞留了几分钟。 直到酒店门前悄无动静,小魔客气招呼他上楼,才转身,垂首,面无表情上楼。 …… “他刚才在等你吧,以为你会出现。”小魔招待好人,立刻下楼,钻进了明当当不甚起眼的大众里头,向正在看相关备忘录的明当当说起余旸。 “你刚才没看到吗?”小魔好奇,一边系上安全带。 明当当低着头,看明天临时彩排的人员,担心仓促,歌手和乐队磨合不够,出问题。 闻言,淡淡一拧眉,“明天就见着了。” 小魔仍喋喋不休,“你和余旸这么尴尬,真替你们明天的见面着急。” 车子在行进,逐渐远离通明的酒店门前,明当当闭上眼,心说,她才着急呢,时郁明天到底来不来? …… 第二天早上六点,明当当就醒了。 天空暗沉,不好的预感。 仍强撑精神,洗漱,换衣,和门口来接她的赵立楠汇合,一车人七位,她的保镖,大小助理全部到位。 赵立楠刚刚下的飞机,没睡好的样子。 “楠姐,你可以回去休息。” “这里你场子了是吧?”赵立楠笑,“不要我把关?” “倒有一件事要问你,就是我哥什么时候到。” 对方惊奇,“你没自己联系他吗?” “联系了,他说的笼统,可能要晚上开始前 。” “那就是晚上呗。” 明当当皱眉,忐忑不安样子,倏地低咕一声,“他万一骗我呢。” “你哥什么时候骗过你?”赵立楠都看不过去了,“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只把最好的给你。不然,你这半年哪来的闲工夫在这里教音乐?公司不榨干你就不叫资本豺狼。” 明当当当没听见,时郁的好外人都知道,她无法反驳,可他的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也无法寻求外人的认同。 她想要他不止做哥哥,他却不如她愿,重逢后一直避着她就是证明。 这种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弹丸之地,却如相隔千里,连姜信宜一下飞机都能正大光明奔去山里看他,她做为他最重要的人却不能,抓心挠肝的感觉难受极了。 沉默靠在车窗上,外头大雨终铺天盖地,山,云,路都开始起雾,迷蒙不清。 像人心。 …… 大雨下到下午,停止时,碧空如洗。 光亮没坚持到一会儿,夜就迫不及待闯入。 场地在半山腰。 景色宜人,开阔,云雾缭绕。 舞台灯光雪亮。 台下村民众多,各式民族服饰,隆重的犹如盛大节日。 除此以外,凭票入场的歌迷也密密麻麻。 后台是一座白色房式帐篷搭建,在夜色中,像白帆启航。 明当当忙成陀螺,最后时刻,紧张也变成置之不理。 “待会儿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必须自信!让你们的身体和心灵随音乐动起来,让外界看看红丝带学校孩子们的精气神,让你们自己变成扭转他人目光的开关,把你们自己开起来好吗!” 她当老师凶凶的,但长得却那么美。 一件白色连衣裙,清新怡人的款式,和参演学生融为一体,统一风格。 一个大人带数十个萝卜头,画面壮观又震撼。 “当当加油!孩子们加油!”参演的歌手们忍不住为他们鼓掌。 “谢谢大家。我们一起上去,先来一场狂欢!”她举起吉他,高声。 众人立时应喝。 后台一下变得热火朝天。 外头歌迷听到里面动静,在外头爆发了山呼海啸的呼声回应。 如此,明当当终于深吸气,在幕布前准备。 “奇怪,大小演出参加过无数回 ,今晚最紧张……我手在发抖……”她随意笑着,跟身边不知是谁袒露了一声。 对方抱着吉他,看样子是乐队出身,明当当意识到这点时就开始觉得抱歉。 是余旸。 她竟然一直没在意到他。 升降台缓缓上升,他扭头看她,深邃的眼神已表明千言万语。 明当当撤开自己视线,避而不见,关注自己的舞台。 余旸说,“我一直在。” …… “啊啊啊啊——”全体参演歌手一齐亮相,台下歌迷疯狂,呼喊声震破天空。 因而有雨滴似吓落,滴在明当当脸上。 她暗叫不妙,之后才发现,是舞台上的水坑,被大家蹦起来,激砸在自己脸上的结果。 场子嗨爆! 明当当满意,一简短开场后,热燥气氛下,由她气喘着开始第一个讲话,“谢谢大家能来。” 鞠躬,再鞠躬。 带着孩子们一起。 台下热烈回应。四面八方的直播设备,全程播放。 “不多说,先请遇乐队和我一起,给大家唱一个《风光》。” 这首是她给红丝带学校的礼物。 童声为主,她作陪。 中间有一段吉他solo。 由一个女孩单独完成。 效果非常好,台下掌声沸腾。 明当当给她们做收尾,是一段说唱,她第一次尝试,莫名紧张,手指头不受控制,吉他无法弹奏。 这时候原本有一段电吉他旋律,但是那个人直到开场都没看到他来。 明当当都要哭了,脸上维持笑容,都怕被拍去成了掩饰失败的面目狰狞。 发音也有点颤了,一开始就不稳。 “怎么没电吉他?”开场曲后就下台的歌手们在后头看监视器,余旸手里拿着乐谱,明显有一段电吉他重要段落,却没吉他手现身。 “急什么。”梁贞笑,“我看到吉他手来了啊。” “哪里?”余旸担心,甚至一边挂好自己的吉他,准备随时救场。 梁贞“哎”一声,“这不来了吗。” 余旸一惊,首先耳畔炸裂的是一段电音,行云流水到以为设备放出,而不是突然的现身。 …… 台上,强光未亮的地方,男人身影早在此处。 不必多余的寻找,他该出现时,不会晚。 明当当先怔顿,后控 制不住喜悦,动情停了几个调。 后在他带动下,笑颜如花,和孩子们互动…… 带说带唱,完美结束。 从头到尾,他都藏在昏暗光线中,不曾露面。 明当当激动到语无伦次,台下以为她为演唱会的事激动,很理解她。 明当当笑着,退场。 …… 后台,白色船帆内。 时间争分夺秒。 明当当下了台,吉他随手往助理身上一丢,绕过刚表演完神情激动的孩子们,对她们的一声声老师,无暇顾及。 只向后摇手,“马上来!” 她提裙摆,在人流逆行中往乐队伴奏方向的舞台那头冲去。 很快,看见目标从舞台下来。 她冲过去不由分说将他一抱,甚至都没看清他长相。 身后一路看热闹的人都哄声起来。 他身体有些僵,明当当不管不顾,深深吸着他胸膛的气息,忍不住用脸颊揉了揉,“你来了……” 他仰下颌微微离开她幽香的发顶,眸光浅笑,单手搂搂她腰,似安抚,也似鼓励,“当然来。你需要哥在什么位置,哥就在什么位置。” 那需要男友位置呢? 她内心激动,恨不得此时就对他脱口而出。 时郁安慰她,“快上去了。不要耽误。” 明当当离开他怀抱,恋恋不舍目光眷念着他脸,唇瓣微微抖说,“你等我,一直等我结束。” “别担心。我等你结束。”他叹息,手掌一如往常轻轻揉她发,这小小动作让两人的拥抱有种背德的凄美感。 她重新冲回属于自己的那头舞台,和孩子同事们再次全体登场。 时郁单独站在台后,暗光勾勒他年轻英俊的脸庞,求而不得的伤痕显眼,大概谁都发现他不一样了,可又说不清。 他将自己藏匿到有时候自己都找不到自己。 台前,到了余旸上场,听众席山呼海啸的哄声要求他和明当当在一起,他扯唇……到底没笑出来。 …… “当当,你哥好像要走了!” 这一晚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兵荒马乱。 这么大型带素人的演唱会她是半个主持,不仅唱的好还要主持好,如此已经分身乏术。 她还有压轴任务非完成不可。 紧张,忐忑和害怕全然轰炸她。 此时,一下舞台,梁贞这边却又传噩耗。 “怎么可能!”明当当惊呼,“他说了会等我到最后!” 和梁贞一路往休息室冲,终于在那人离开前拦住,“你又要骗我吗?” “怎么了?”他全然淡定,反而奇怪的看着她,似乎诧异她的大惊小怪,“不是收尾了?” “还有一首压轴呢!”明当当着急,“是我的男女合唱曲目!你必须听!” 时郁一皱眉,整张脸上都似上了寒霜,“……和余旸?” 不是不是…… 明当当现在就后悔,后悔当初心动余旸时找哥哥做爱情导师,现在全成了有口难言的报应。 “哥……”是和你……她想这么回。 他静静看着她,等待她说完整,她却说不出口,至少不能在这里说,万一他大怒,认为她大逆不道,转身就走,她就完了。 至少在舞台以自己精心准备过的告白方式表现出来,诚意会打动他一分半点呢? “是和我!”梁贞适时解围,毫无表演痕迹,“可我肚子突然超痛,唱不了,这首曲子又是新曲其他人代不了,不如时总帮帮我?” 时郁半信半疑,明当当乘胜追击,“求求你了哥,我和你一起才不紧张,也不要唱他的曲子,挑你的曲子随便唱一首,求你了!” “我的曲子?”时郁无奈叹,“怎么会……” “时总,我实在难受无法登台,拜托你了!”梁贞说完就哀声叫着,捂肚子离去,但在离去前不忘把明当当也拽走,吼着,“你快换衣服!打扮!” 明当当跌跌撞撞,仍然回头,看向那个一无所知的男人,激动喊,“哥,咱们舞台见!” …… 化妆间,大半场以白裙示人的姑娘换了一件碎花雪纺连衣裙,长发编成两条蓬松麻花辫,垂在雪白胸口。 唇妆,眼妆没有哪个地方不细致。 小魔在旁边惊讶,“不是不做造型,怎么突然?” 明当当静静任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捯饬,红唇张了张,欲言又止,索性不提,任唇角轻勾。 出来后,一个男人等在外面。 “小师妹,可要让我这场肚子疼,疼得物有所值啊。”梁贞以男人的眼光打量她,充满欣赏的态度。 明当当抱拳作揖,“谢谢 师哥。” 凝神屏气上了台。 她站在黑影里,任由夜晚的长风拂动自己裙角,有坐在边位的歌迷发现她,集体爆发音浪。 而更远处的歌迷则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何事。 现在整个舞台都是弱光线,长久的寂静似乎在蕴量着即将登场的非同凡响性。 果然灯光一亮,一个身材纤盈的美人,拿麦克风走出,裙摆在夜风中裹覆身体,竟轻盈的似不穿一物。 曲线美好,叫人出神,移不开眼。 “这是怎么啦?最后福利么!”回过味的粉丝在台下尖叫。纷纷觉得眼前这一幕非比寻常,眼珠子恨不得焊死在舞台上,一丝一毫不敢错过。 音乐起,是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男声,最重要的是磁性,低音炮,沉沉不急不缓敲击耳畔。 “天呐,这是谁?” “新人?” “她小师弟?” “为什么不是师兄?” “废话,next有比她资历老的男声吗!” 台下议论纷纷。 …… 指腹停顿过三秒,这在他的水准里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是时郁无法控制。 他坐在钢琴前,翻开乐谱的刹那,那纸张一瞬竟似看不清。 不偏不倚,是《执迷》。 …… “这是我最亲爱的人所作,叫《执迷》,我很喜欢它,就是不知道他作曲时脑海里想的是谁,我希望是我吧。” 说出这段话,明当当听到台下喊天哪,异口同声,不需要彩排的整齐。 她眼眶湿润,在紧凑的间奏结束后,添加歌词。 如果整曲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原创的你不爱我意思,她接上的就是,我爱你。 原创的那天夜雨,车窗起雾我写下你名字,她的回应就是我也写过你,在同一个位置。 许多,很多,原创的孤独,她今晚一一填满,给予陪伴,回应。 如果这首歌写的是她的话…… 明当当睁眼,感觉热泪从眼角滚落,台下懵,嗡嗡像不知所措的蜂群,她也不知所措,当间奏她说出那段话后,后半部分他只唱了两句,原本该贴合她一起唱下去的至少两分钟内容,他失声了。 明当当不知道他是离开了,还是恼羞成怒对她的惩罚,她笑比哭难看,强撑着唱完全部。 以前她也给特别的人写过歌,没一首这么撕心裂肺过。 “哥……”尾声部分钢琴声不在了,她叫他,从麦克风,传遍全场,哪怕他已经下场,她不遗余力追击,“……喜欢我的歌吗?” 哥哥 后台,鸦雀无声。 姜信宜看监视器,瞿颖看手机直播,两人看完后,面面相觑。 “这干什么?”前者懵。 后者还算灵光,失笑,“表白吧。” “所以这对兄妹暗度陈仓,咱们一个不知道?” “我还算有点知道。”瞿颖耸耸肩,“感谢李惟。让我知道那件事。” “这太狠了。”姜信宜连连失声,“太厉害了当当!”她信息和瞿颖不一致,所以替明当当担心的不得了,赶紧找赵立楠,问东问西,“这怎么回事啊,万一遭到拒绝,她不就被公开处刑了吗?” “我不知道。”赵立楠尚有理智,“不过时总不会让她被公开处刑。” 说时迟那时快。 台前男声的部分一瞬歇止了,女声孤军奋战。 三个女人:“……” 很危险了啊,明当当! 这边梁贞同为她捏一把汗,着急的跟自己结婚宣誓似的,再瞅瞅旁边,曾经明当当的战友魔音三人,各个表情精彩,不过要数余旸表情最难看,梁贞乐了,心说,这姑娘不动则已,一动全世界都跟着乱。 …… 台下歌迷议声不绝。 明当当收声后,权当没听见。 “当当!”小魔焦急地等在侧边,伸手,使劲朝她招着。 她往那边走去。 接着保镖大哥将她一把从舞台抱下,回头,拐角的歌迷如潮水涌来。 明当当精疲力竭。 …… 到了后台,孩子们围绕着她叫老师。 演出成功,大家都很高兴。 明当当却笑不出,僵硬着脸应付了两秒,直接垮塌。 “你干什么。”他来时带着一阵风。 明当当垂着眸,看到他脚上的黑白撞色帆布鞋,是自己洗干净的那一双,本来挺高兴,他穿着这双鞋来,在舞台时,他那边光线始终暗蓝,她好几次都是瞄到他鞋,让自己得到无上的安全感。 现在,他踩着这双鞋冲来,声音紧绷,短厉,压抑着显而易见的气怒。 她忽然爆发,不顾颜面的当众撕破脸,“我没干什么,就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我就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近乎咆哮。 “老师……”乐队的孩子们吓着了。 蒋校长轻咳,“没事,没事,大家先去谢幕。”可说去谢幕,却没有人动,无论是学校的师生,还是前来观战的一众人员。 两人被包围。 时郁眼角肌肉隐跳,盯着她,半晌没出声。 明当当哽咽,“你是不是心里有人?是她?”手一指左边。 瞿颖:“……” 飞来横祸。 “还是她?”再指向右边。 右边的姜信宜递了个眼神给无辜的左边,表示彼此彼此。 “别闹了。”他一个没看,只凝着她,眸色幽深像海浪,“先跟我进来。”嗓音压抑,克制不住的抖。 “在外面太丢人是吧?”明当当同样崩溃,“我刚才更丢人,你不也没管?” “怎么管?嗯?”他无奈,“突然这样你看到外面反应了?全世界都被你吓到。” “最受惊吓的是你,你这个胆小鬼,懦夫,屠夫!” “先进来……”他就差求她了,音落直接转身,大拉开某一间休息室的门,再猛力撞上,背影焦躁,又似落荒而逃。 旁边的一个人倏地将不愿意进去的明当当往里送了一程,“求你了姑奶奶,”声音低笑,“进去吧,有事儿私下什么都好谈。” 明当当抬眸,模糊的泪眼看到好像是李惟,她登时懊恼,“你跟他一丘之貉!” “是是姑奶奶,你先进去。”李惟百骂不侵,笑着将人推进去。 休息室相比外头安静许多。 她一进门,就看到他微弓的背。似正在酝酿什么。 先发制人,她对着他背骂,“从小到大你依我多少次,这回怎么就不行了?做我男朋友会掉你块肉吗?依那么多次这回眼睛一闭就答应了,能有多痛苦啊?你把我丢在外面,我丢死人啦……” 她真心痛苦,眼泪流成河。 也不知道妆防水效果怎么样。 这样似乎终于把他吓着,他倏地冲来,一下几乎将她腰扣断。 明当当一懵,哽咽声戛然。 他低下头,那个动作很快,但明当当的反应里这个动作似乎缓慢二十倍效果,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她唇,她意识到那是人的唇,和她唇一样性质的东西,四片嘴唇在一起摩擦,很抱歉,她就是想到这么滑稽的形容。 因为她也没这么被人吻过,一开始不知道是吻,还以为时郁在啃她呢,气到不择手段要咬死她来着,抢夺她的呼吸权。 她被迫张开口,吃了不属于她的舌头,天,如果脑海里可以放烟花,明当当此时已然被炸到四分五裂,他如一名清洁工,将冲散到她口腔内的烟火屑,搜刮殆尽。 气息绞缠。 明当当软了,被他手掌控着腰,往纤薄门板一抵,深深掠夺她。 “我答应……”他在彼此唇缝间说。 “哥……”明当当细细叫了一声,像猫喵,“你干什么……” 他竟然对她这样……又那样…… 她垂首,看他起伏力度像江水上的船儿一样波动的胸膛,“我说答应你。” “……做男朋友?”她不可思议。 “对。” “……” “你后悔?”他咄咄逼人,低下头来寻她唇,“我亲过了……” 热息又混合到她脸上,这回更全面,从唇角到额头,到耳垂,一一光顾。 仿佛她是盘甜点。 明当当震惊,她呼吸很难受,像要赶紧去做心梗手术。 “……你不是把我当妹妹吗?”她低哑,“刚才还对我发火……” “外面太多人……”朝她解释,时郁忍俊不禁,“你要我当那么多人亲你,还有小孩子面前?” “你变态。”她头要低到地板去。 “是,一直变态……”他用吻封锁她下垂的线路。 明当当躲,他追逐。 “哥,我们能谈谈吗?”她需要空间来思考前因后果,他是真大度到她要求他献身他都义无反顾奉献的地步了吗? “不想。”毫不犹豫拒绝。 “……”明当当被他堵住,眼睛仍然意外的睁大。 他是她哥哥,她想到小时候上各种辅导课,他来回接送她,有时候笑骂她粗心,不是水杯没带就是课本,不过下一次他却不需要她操心,将她所有东西准备好,替她提着,送到地点再离开。 他背影总是沉默,高大,挺拔。 他不知道的是,她会在外头目送他背影许久,如果是开车,她会看到他长臂伸出窗外,吸完一根烟再离开的样子。 这样一本正经的男人,现在在亲吻她,用她没经历过的尺度亲到她唇瓣发麻,腿也没力气站立。 陌生,心惊肉跳。 “回去后再谈。”他做了一个囫囵的收尾,然后眼神很深的抬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角。 一片深红的唇膏,遗留他指腹。 明当当脸颊烫又红,抬手背也擦自己的,重重地。 时郁捉停她手腕,轻轻用自己手指温柔给她擦。 “哎呀……”她忽然羞窘万分,一声懊恼吟,嘴角明明连绵不绝的笑漾开,眼眶却起雾。 时郁失声笑,她越这样,他越开心。 明当当真哭了,双手扣在他胸膛捶打,他捉住她,又那样子看着她笑,最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明当当怎么挣都挣不开了,贴合着他心跳许久,方有了一丝丝的真实之感。 …… 夜雨,在结束后体贴而至。 明当当踩着高跟鞋,在雨滴泛滥的停车坪陆续送人。 “我们直接回北城了,你在这边好好的。”余旸坐在后座,与她道别,欲言又止的神色无限上演。 明当当朝着他笑,“谢谢你。” 外头雨花渐大。 她在伞下亭亭玉立,风吹起裙摆在莹润的腿畔扬,是终于失去了吧,余旸这么问自己,他深深最后望她一眼,说,“你一定要幸福。” “怎么弄地像以后见不着似的?”明当当奇怪,“我们长着呢。我幸不幸福你也会看到。这不是终点。” “觉得你不像我们的了。” “魔音在一天,我就属于魔音。” “你是真的喜欢他?”他忽然跳跃话题。 明当当微愣,继而抱歉笑,“我还不太习惯对他人解释我和他的关系,因为太突然了,我自己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感觉唾手可得,来得太快。” “或许他从来都在。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大概。” 雨渐渐大。 余旸说,“你回去吧。” 她点头,微笑挥手。 车门闭合,缓缓离开时,余旸目光看到撑伞女孩背后的那辆车,那个男人就等在里面,他突然觉得一败涂地,从一开始。 哑声,对经纪人说,“那两首歌……版权捐赠掉吧。” …… “回哪里?”上了车,男人这么笑意问她。 明当当整理自己裙摆,摆正坐姿,嗔怪看他一眼。 他接着她这眼神,仍自信满满,“嗯?我那?你那?” “你闭嘴!”明当当受不了,懊恼一声,身体靠车门,离他远一点,但是捂住眼睛的十指,盖不住无限上扬的唇角,“你那里……” 他就笑了,“行。” 一路上,司机开着音乐,在夜雨迷蒙的山间欲盖弥彰。 “唇膏彻底没了……”他低哑嗓音在她上方响起时。 明当当发现自己姿势,横躺在他腿上,什么脸啊,她连嘴巴都不要了,被亲个没完,他脖颈怎么那么强悍,无论她多么懒,躺着他腿不起来,他都能轻易折腰,俯颈吻她又吻。 “现在有感觉了吗?”他又发声。 明当当始终闭眼,用摇头的方式告诉她,她还没过瘾。 刚才她对他说,吻一千遍都觉得不真实,他就一直在吻,可能试图要到达一千零一遍,说不定就有效果了。 “不是这种。”明当当微声抗议。 他现在的吻法和在休息室的初吻天壤之别,像小鸡啄米,难得伸个舌头,又转瞬离去,她连味儿都没尝出来呢。 时郁捏她脸,说反正她不要脸,就把这张捏掉了,他好私藏起来。 明当当笑哼,“我要脸?脸能泡到自己哥哥吗?” 他哑口失笑。暂时不告诉她真相。 …… 到达华田居,明当当快乐的跳下车,然后等司机和他说话完毕,大胆的试图牵他手…… 也只是试图。 两人走在湿淋的路面,中间半人缝隙,她努力好久,都没牵上他,正懊恼一哼,他倏地给她惊喜,将她纤腰一抱,明当当惊呼一声,夜深人静,直接就把腿上的力量放空。 “别闹了,进去。”时郁笑眸诧异,勾着她,“我只是搂一下你,你直接躺下?” “我以为你公主抱我。”这就是得寸进尺,开始想牵他手,中途他回应搂腰,她就蹬鼻子上脸骑他脖子上了。 时郁笑声不止,好久后眼神一本正经,“拜托你,在外面咱有点大人的样子。” “我饿了。”不抱就抱吧,相互搂腰也挺爽的,明当当双臂如环树环住他,只不过男人常年保持健身习惯后的劲腰手感真不是吹的,她体验一把后,爽到飞起,一声饿了,本来是字面意思,他也没误会,还到厨房给她找吃的。 但是明当当自己就是笑到不能自已。 “只有馒头。要吗?”时郁眸色深黑,在水龙头没关紧嘀嘀嗒嗒的空间中,这么久久看着人,仿佛似一剂药,瞬间将人药倒那种。 她脸蛋红了一下,眨着眼问,“是哥哥等不及了吗。春宵苦短?” 被调戏他挑眉,干脆不问了,走向火灶,还算顺手的点燃一把麦秆扔进洞里,接着吩咐她,“把上面锅放点水。” “好的。”她笑嘻嘻给他往锅里倒了一盆水。 接着到火塘边,整个人压在他背上,看他用锡纸垫着馒头在火上烤。 最后明当当吃掉了所有被烤金黄的馒头皮,毫无香味的馒头心就塞给他解决了。 “房间还有牛奶。”他担心她吃不饱,到了楼上,不仅搜出了牛奶,还有袋装坚果。 明当当不太高兴,“你买的?” “好像女同事送的。顺手塞包里带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们男人不可能吃这些零嘴。”明当当抱胸跟到卫生间。 时郁拉抽屉替她找洗漱用品,找到后,撕开包装,笑看她,“不饿的话过来刷牙。” 明当当哼一声,勉为其难接住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往嘴里一送,从镜子中对他发动眼神攻击。 时郁一边笑,一边发信息给宾馆老板,让明天早餐准备丰富一些,然后发了两千块的红包,按灭。 抬眸,与镜中她张牙舞爪的眼神对上,不由哑声催促,“快点。” 等不及了,都。 她接收到他眼神信息,红晕一下从锁骨爆发,一路冲到脑门,全是红。 他笑眸越发暗。 “你还是不要笑了……”洗好澡,明当当躲在被子里,他后洗完,浑身冒着热气掀开被子,一下混进来。 好烫。 男人的身体和女人天壤之别,听说冬天还有取暖之说,似乎只要抱着他,就宛如一只热水袋。 明当当稍微感受了一下,的确是热水袋,问题现在是夏天,床头空调降温工作,她实在不需要热度。 “笑碍着你了?”时郁不理解,低头鼻尖蹭了她一下。 明当当抵着靠背,肩头被他一件衬衣包住,只留脸蛋绯红,和锁骨稍微一小片的雪白肌肤,算很严实,但哪怕底下穿了底裤,不像他身无寸.缕,她仍然在他眼神里似脱光了全体。 她不敢看那眼神,一直试图躲避。 他低头靠近,眼底笑意的确没了,静静的,淡淡的,又似浓浓,叫她无处可逃,轻问,“不然等段日子?” “什么……” 他轻哂,“不是怕?” “没有哦。”明当当勇敢抬眸,望进他眼底,“我是觉得……要拉个灯,更心无旁骛一点?” 时郁当即疑惑,“不拉灯我也心无旁骛。” “拉一下吧。”明当当忍不住脚趾痉挛,害羞求他,“求你。” 这种对话持续了两趟,拉灯是一趟,还有一趟在时郁准备拉灯,顺便从床头柜抽屉取出避孕套时,明当当又谈话欲爆发。 “什么时候买的?别告诉是早就在这里!”她眼神薄怒,直勾勾瞪他,意思是,你他妈敢在这张床上搞过别人,歇菜了,歇菜了,晚上好,晚上分,创世界最快分手记录。 时郁皱眉,一边动手捏她下巴,淡声,“你送人的时候买的。” “谁买的?”当时他一直在车里等她。明当当震惊。 “外卖。” “避孕套可以外卖?”明当当再次惊呆。在他点头后,又爆发,“你很熟练哦!”她喋喋不休,时郁用深吻封住她。 直到她忘乎所以,才轻哑问,“真开始了?” “开始吧,开始吧。”明当当大方,只不过微怂的闭着眼,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把灯关掉就行了。”就差摆摆手,对他表示大发慈悲。 时郁觉得她可爱到不行,关掉灯,立马凑上去亲她。 摧枯拉朽式彼此沉沦。 别说开灯,就是开大炮过来,两人都分不出来心应付。 他很照顾她,但明当当紧张到腿抽筋,那时候她已经由小女孩变成女人,又痛又惊喜,他掌心一下下按着她抽筋的小腿,“别怕,别怕……” 这么哄。 偶尔垂首下来,轻啄她唇。 明当当龇牙咧嘴,又装着事故老道哼,“你看我,如花似玉就交代在你这老男人身上了,知足吧……” “知足……”比她大六岁的男人顺着夸,“乖女孩……” 明当当瞬间功勋感爆棚,洋洋得意痛哼,“那你疼疼我……” “马上就疼你。”结果他的疼法与她想象中的南辕北辙。 “哥……哥……求你……”她眼角都落了泪,“我怕了……怕了……” “现在怎么能怕?”简直要他命,时郁尽力哄她,“乖,一下就好了。” ……一下个鬼。 他太能折腾了…… “你就这么讨厌哥?”弄哭她,又哄她。 “我哪里讨厌你?”明当当哭到肩膀耸,“你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 时郁凑到她耳边说,“你痛点太低了,哥真的什么都没做。”也不算什么都没做,但绝对算做的很少。 她现在生龙活虎跟他哭就是证明。 他要真顾自己快乐,哪里有功夫让她在这里喋喋抱怨。 “你真是要我命……”明当当湿濡着两排浓密的睫毛,闭眼轻哼,“这么大做什么……我又不是秧田,你随便插个没完!” “明、当、当。”他气笑了,将被子一掀。 明当当一下就见到了天日,窗帘没有拉,房间在顶楼,面对着山林和旷野,外头天光从玻璃内穿入,整个房间都似白蒙。 她眼皮颤了一下,看到的景象是半明半暗间男人倒三角的肩膀和窄腰,冲击过大,她怔愣的同时深深被眼前景象里美学效果所惊艳。 所以…… “啊!”一声惨叫后,美色误已。 她痛呼呼想,岂止秧田,整个宇宙都怕是容纳不下他…… 妹妹 “轻点……”她苦着表情让他轻点,他却俯下身在她耳旁抱怨,“一个半小时……只是入门。” 夜都去了大半,一直在哄。和她聊天。 他是一个男人啊,多么爱护就有多么煎熬。 没想到到床上了,还这种滋味。 他想笑,又笑不得,垂首,深吻。 明当当感觉自己小腿又在抽筋,因而痛呼,但像狼来了喊多了便被村民置之不理,他现在就这般对她。 “哥……哥……”虚弱叫他,得到他回应,眼神浓郁凝着她时,她又倏地失声,干脆闭上眼,痛就痛吧。 半夜半白,昏昏眛眛,世界颠倒。 眼前乌黑,无论耳畔动静如何激烈,置之不理。 “当当……”他动情时声音很不一样,仿佛是从未显现过的歌唱技巧,她震惊,讶撼,口中也克制不住发出令自己同样恍惚的音调。 想到那晚在这张床第一次入睡,隔壁情侣大战,当时他在西间应该也听到了吧。 当时她在想,如果有机会和他这样那样……她会怎么发声,才和隔壁那女人一较高下?甚至作为音乐专长生,她绝对要比对方更技高一筹,才不那么假和造作。 现在……发现自己使用不了过多技巧,脑海烟花砰砰放,所储备知识全抛之脑后,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音调,如果非要打个分,她只能说自己一塌糊涂了,别说分,脑子还带上请自己注意收敛的提醒,已经算命悬一线了。 这根线掌控在他那里,一直牵牵扯扯,欲断将断,她好怕自己会摔死…… “哥……”有意识的求喊都不被重视,这种连自己都分辨不出需求的呼声,只换来他更加的放肆。 结束前最难熬,虽然她当下并不知道那是将结束前,只觉得她要死了,容她好好道个别,然后就别来不及道,倏地被抛上云端,这一秒世界空白,接着如只人间的鸟儿徐徐坠落…… 坠落的过程是她体会他做为男人可怕之处的过程…… 不知过去多久…… “洗个澡?”天光大亮,楼下旅游大巴停入,游客在导游小喇叭的喧嚣下被带着进入宾馆。 他声音清明,似随大地一起清醒,简直有种神清气爽的功效,而不是一夜未眠状态。 明当当眼皮发颤停在被子里,知道自己一片狼藉,但没力气动,她全身抖,包括眼皮,在眼球上不安躁动。 “你不要动我……”嗓音哑,像被刮去一层,只剩表皮颤颤巍巍。 “会着凉,”时郁安抚笑,“哥抱你去,不要你动,好吗?” “不要。”她坚决,并且轻轻蠕动两掌,让原本就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把肩头也卡紧了,密不透风。 他低问,“是不是生气了?” 她摇头,眼睛仍闭着,但面色宁静,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对他技术有什么看法,而不好开口一般。 时郁蹙眉了片刻,见她真不愿意,只好拧热了毛巾,从肩头敲敲她脸颊,“嗯?”像敲门,打开她动静。 明当当哼哼唧唧,一只手掌从被里伸出,取了温热毛巾,自己又倏地返回被中,在里面囫囵擦了自己一遍。 递出去时毛巾已经不成样儿了。 他看着,眸光暧昧,“最好还是洗一下……” “不要!”她声音稍大。 “哥都看光了,现在太迟。” “不要……”真的看光了吗?不可能,明当当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她明明一直不让他向下看,他不可能看到她那里…… 纠结,忐忑入睡。 再醒来阳光虽未穿过玻璃和厚重窗帘,但就是让人感觉到外面很热,天气好,人们在楼下游玩谈笑的声音,细细传入,令她有种不真实的颠倒感。 模模糊糊从被里坐起,看到陌生环境和第一时间冲击入眼的电视柜上一系列不属于她的东西。 明当当脑海里蹦出三排字。 她睡了她哥。 她睡了她哥。 她睡了她哥。 嘴角不受控制抽笑,恐怕整个面部都不自然,明当当伸手使劲的揉,不在乎把脸部皮肤弄皱,反正更惹火激烈的事她都干了,现在还要个屁形象。 毛玻璃的卫生间离床大概三米,实在乏善可陈的布局,令她想找个地方冷静都没空间,索性踢了被子,在床边摸索着穿拖鞋起来。 莹润的长腿在窗帘拉起来昏暗的室内,白的似发光。 黑色底裤边缘随步伐而偶尔晃出,直直的线条,竟是一条相对她过于宽松的男士内裤,昨晚她洗澡后就穿的他衣服,衬衣也是他的,所以和第一次进这个房间比起来,明当当终于实现了穿哥哥内裤当安全裤的自由。 卫生间沙沙作响,电流声。 一双白腿靠近,在门口踟蹰微微。 门上印出一个男人在洗水池前的蓬勃身影。 明当当伸手捂住自己嘴,不让发声,然而上算的笑意从眼角眉梢暴露。 她惊讶极了,这身材也太好了吧,昨晚她没敢仔细看,就是手感很不错,无论是搂还是用两腿圈,她都觉得赚爆了。 在外面控制了一会儿表情,她推门,视线上抬,对上他即刻转过来的视线。 明当当一惊,“哥……”笑眸不可思议。 时郁看着她,从头到脚不放过,似很满意,眸光转回去时,唇角上扬,“睡够了?” “嗯。”她点点头,踮脚靠近他。 “碎头发……”他往里避让一步。 明当当不依,一下搂住他腰,隔着一层内裤布料,俏红的脸庞从他手臂旁探出,后背拥抱他,从镜中看着。 他知道自己避不了,干脆任她为所欲为。 剃刀嗡声从耳侧推过,青色头皮暴露,明当当伸手摸了一下,直接被扎到笑呵呵的躲开。 又将下颌磕在他发达的斜方肌,感受着他抬手推发时的震动,不过瘾,手掌从他腹部一路向上来到他的三角肌,探来探去,全都是她的肌,腹部也照顾,那肌肉间的沟壑,凹凸不平令她震撼。 “哥你身材练得太好了。”这么穿着内裤,站在镜子前推寸发,简直要她小命了。 脸歪在他背上,幸福到要晕过去,紧紧搂着,生怕跟他分开一丝一毫。 “下午带你爬山?”他笑,“这半年一直在爬山。”电影看景需要,刚好散心加做音乐。 她弱弱地,“不行,我今天有点累。” “我背你?” “反正就要带我出去是吧?” “房间总要换,嗯?” “什么意思……” 时郁笑了,最后一刀收尾,干净利落,镜中印出他似换了一张脸的气质,眉目英挺,鼻梁,薄唇恰到好处在五官的正中线,脸部轮廓分明,一眼望上去,几乎不敢与他对视,英气逼人。 明当当从镜面与他相看,笑容渐沉,看到出神。 “很丑?”不自信语调。 明当当咯咯笑了。这人对自己寸发造型似乎有点儿误解呢。 “嗯?”他似不习惯,伸手从额前撸至后颈,掌心瞬时沾染碎发。 “好看。”她羞涩低笑,脸蛋又莫名其妙红了。 倏地,她下颌失去了她的斜方肌,手掌失去了腹肌,自己臀部还失守,被他手掌托着,一下抬起驾到洗手池上。 “好凉……”她想说好刺,因为他的头发都在上面,又倏地被一冰,脱口而出好凉,接着,感觉他的掌心给她垫了一下,变成隔着他手掌坐在上头。 避无可避。 居高临下。 她越低头,他就越伏低身子,非要笔直的凝视她。 明当当恼了,捶他肩,笑音却偷偷冒出,代表了她有多喜欢这个游戏。 时郁逗了她一会儿,眸色渐深,笑喃,“亲一下。” “不要。没洗脸。” “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她骄横。 他无辜,佯装惊讶,“我洗过澡了。”又嘲笑,“只有你,脏兮兮躲被子里不出来……” “你不要说了……”明当当捂住他嘴,怕他又提早上的事,可他偏偏提,不仅提还上手摸。 “为什么不洗澡?嗯?那么黏……” “你才黏,你是泥鳅!”骂完后她就失守,这光天白日的她要疯了,“别这样哥……” 哪行…… 他剪过发后似变身,用寸到手指抓着都不舒服的黑硬发根扎她,明当当低呼连连,一时适应不住这样的他,哥,哥,叫一百遍都没用。 “怎么着你了?”他反而恶人先告状,“就检查下你舒不舒服……嗯?”尾音一扬,磁性到杀人的腔调,在她耳边吹气,“就这么讨厌我,扭成这样?” “不是……”她垂下脑袋,趴在他肩头,不敢看他。 镜面中,她衬衣虚虚拢在肩头,白润的皮肤越来越多,好像就要遮不住她,“哥……” ……饶了她吧。 “你有事没告诉我?”他笑音清明,像位兄长的样子。 明当当面红耳赤,轻轻点头。 “嘘。我自己猜一猜。” 他故意的。 明当当敢确定,他是故意,他已经知道她与众多女性不同,早在昨晚她东躲西藏,又是关灯又是被子盖得严实,还不给他碰那里,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他知道,她是白虎…… 一种民间隐秘的,她心头却五味杂陈的称谓。 青春期时一度以为自己有病,与所有女同学不同,不敢去泡温泉和游泳。 后来才知道无伤大雅,只是自己特殊而已。 所以她当时追来这里,知道他可能和瞿颖有暧昧,她就生气,觉得这个男人错过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也就是她,刺激欲望的特征,是男人恐怕都逃不了这一环节。 “好了……猜不出。”他倏地一转音,说不知道。但气息明显滚烫,烫着她侧脸,她惶而不知。 明当当慢慢睁开眼,脑袋只冒出一万个问号……真假? 假的。 明显假的。 她背对的镜子中,男人嘴角扬着吃人不吐骨头的笑意,他肩头的女孩却如释重负,傻气冲天。 时郁吻她,笑着吻。无尽乐趣。 纯洁 三点整下楼觅食。 他在楼上整理行李, 今晚离开,准备到学校住两天。 “还有三天放假,你一个副课老师可以走了。” “再忙两天。”鸡蛋煎的两面金黄, 咬上去酥脆, 不由胃口大开, 连吃三颗, “这是什么?” 吃完后又对一锅香气馥郁的汤感兴趣。 露台凉亭内, 明当当穿吊带长裤,上头罩一件轻薄防晒衣,带帽顶,且一戴上时, 两边脸庞可以遮去大半。 小魔为她这身装扮花了大心思,此刻,见她安然享受着鸡汤, 不闻窗外事, 羡慕中又懊恼, “厨师说是山鸡汤。” 山鸡? 明当当一扬眉, 噗嗤笑了。 “怎么?”小魔好奇。 “没事。”她笑而保密。 小魔连连摇头, “完了。你从此不再属于我,成为外头有男人的坏女人了。” “我那晚喝醉不是一直跟他要山鸡么。”明当当简单提醒。 小魔一怔, 而后抓狂, “不要提醒我,不要提醒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闻不到这恋爱的酸臭味,我不嫉妒!” 事实上嫉妒疯。 小魔三观都被颠覆。 她激动,朝桌对面压低嗓音, “知道你昨天上了多少条热搜吗?你的粉一会儿房子塌了一会儿房子起来了,你俩家底儿都快被扒出!” 明当当蹙眉。不能吧,时家会被扒出来? 小魔解她惑,“不过你放心,公司压得住,现在热搜一片平静,只留下关注艾滋儿童的公益大转发,一整个圈都在转。” “知道了。”明当当漠不关心。 小魔不如她平静,“真的好震惊啊,刚才上去送你衣服,我不敢对视老板的眼睛!” “为什么?”明当当奇怪,抬眸看她。 小魔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你哥哥啊,你俩住一起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忽然你俩就成男女朋友了,我不知道从哪里发生质变,还是一直是这样而我自己没注意到?” 这话成功让明当当心情降落。 像晨间的花,没绽放透,即被毒辣日光摧毁。 她表白时没多想,人活在世上瞻前顾后能有什么乐趣? 但真在一起后顾虑还是很多,比如他名誉。 “他很好。是我先喜欢的他。” “ 这正常,我也喜欢你哥!” “……”明当当抬眸,“你再说一遍。” 小魔捂嘴笑,不好意思,“公司上下喜欢大老板的海了,不差我一个。” “现在收起你的心思。”明当当明显不悦,“再这样我开掉你。” 小魔“嘎”一声,双目瞪圆,“……崇拜式喜欢也不行?” “什么样的喜欢都不行。”没得商量,看到别的女人眼睛盯在他身上,她就怒火中烧,就是小魔也不行。 明当当脸上没半点开玩笑表情。 小魔伤心往桌上一趴,“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大老板!” 明当当露出一丝笑,“我不会冷落你的。” 她的保证安慰不到小魔。 小魔很“失恋”,一方面是被明当当雷厉风行的演唱会告白震撼到,一方面是这兄妹俩竟然内部消化了,实在太过分太让人伤心! 她上班的乐趣完全没了,还要被当成狗虐。 惨无人道,不过如此。 “哥。”吃完饭他才下来,明当当抬眸望到他,很抱歉,“我饿坏了,没有等你。” “我吃过了,你吃吧。”他过来第一件事是揉揉她脑袋,即使是睡过之后的关系,他表情和对她的态度在外人面前和之前毫无区别。 小魔瞪大眼睛看了几眼,实在看不出一丝腻歪,倒是明当当,那眼神直勾勾的,自下凝视他,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我们出去玩儿?” 她那眼神好像要邀请他去床上似的。 男人的回应是改捏她下颚,柔柔地,搓了下她那块的皮…… 小魔:“……” 狗生艰难! …… 和多数游客相反,人家一清早游览,这兄妹俩日头西斜才慢悠悠出发。 这时售票大厅人流也稀少了。 助理买票倒是快。 除了小魔,还有保镖,司机。 来到景区入口,明当当搂着他腰在外头等待,小魔五分钟买票搞定后,她蹙眉,似嫌弃的一声,“这么快?” 小魔瞄了眼她抱着男人腰肆无忌惮的霸道样子,心头哭号,再慢一点,你俩肯定热搜,保护狗狗,人人有责! …… “唉。”从峡谷往下游览时,明当当凑他耳边叹息,“你看到没?大家都好震惊,接受不了一样。” 她新闻都没 敢看,一觉得烦,二觉得浪费时间。 他任她搂着,周围情势若是安全就会像此刻,不但回搂,还会亲吻她眉心,“赵立楠会处理。” “那爷爷奶奶呢?”她担心。 时郁笑了,扶着她腰的掌心一路上行,最后停在她肩胛骨,“大不了被打一顿。” 老爷子家风严苛,别说睡妹妹,就是对妹妹有半点不轨心思,恐怕都要一顿胖揍。 想当年,他和一位同学起纠纷,就被发配边防小镇鲁港,直到半年后才回来,军队出身的爷爷作风可见一斑了。 “不行。”明当当心痛的搂他,“我陪你一起打。” 时郁失笑,“你让我感动了。” “你是我男友,打坏怎么办?吃亏的是我。”她情话不要钱,黏黏腻腻,“况且,留下伤痕,你腹肌就不漂亮了……” “不会伤到腹部……” “打屁股也不行啊。” “你够了。”时郁吻吻她左边耳尖儿,被撩死了,还得装兄长镇定,“哪都不会打,只留给你打,想打哪儿打哪儿,嗯?” “我掐你胸行吗……”她竟然跃跃欲试。 时郁哑声,“都行。” 说完骚话,明当当恢复一本正经。 毕竟峡谷景色宜人。 他们是开车到半山腰,从峡谷入口处下行,等把沿途风光欣赏完就刚好到了景区出口。 全程估计一个半小时,强度适中,十分适合谈恋爱磨磨唧唧的情侣。 也正因为磨叽,两人走了两个小时都没看到出口,老天爷还兴风作浪,中途下起瓢泼大雨。 在湿淋淋随时像要滑倒的木栈道上被搂着奔跑。 落叶像黄绿地毯,飞速踩过,明当当狼狈,又乐不可支。 “你乐什么?”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避雨的洞窟,半明半暗,岩石缝隙水声滴答,她笑声银铃,在洞内产生出了回响。 “哥哥你刚才好快,我要被带飞了,好几次以为要摔……”倒字被吃进了他嘴里。 “唔。”明当当低呼。 他炽热的掌心一只放在她肩头,一只轻托她腰,无处不惹火。 明当当呼吸急促,颤着睫毛,追逐,回应…… 时空倏然茫乱,洞内进了其他游客浑然不觉,和他深吻,勾缠,眼皮闭上,全部精力只接收这只吻 的五感,然后心脏发疼发紧,不由不要命的咬他,啃他。 听他气息紊乱的动静,听到旁处女游客细声惊呼,一定是对方盯着他看了,她不由怒想,接着踮脚,两手扣住他后颈,拽下来,由她为所欲为,宣示主权。 “好玩吗……”他低笑抗议,压着喘息的音调惑人,明当当又踮脚,描绘他唇线。 “恶人先告状……”谁莫名其妙吻她,谁起反应了,谁大庭广众不要脸,谁就活该,“想欺负我,没门儿……” 敢欺负她,就加倍还回去。 时郁垂首,下颌抵在她肩窝,眸色凌乱,“别动,给哥遮一下……” “你好意思当哥哥吗?”她在他耳畔笑,伸手抄过他腰,在腰窝上不住描……后面是一块山壁,有水流从上徐徐降落,细微几滴淋在她手背,明当当感觉到很热,这点凉丝毫降不下温,她眼神由不得自己,迷迷蒙蒙像一种妖姬的眼神,那大概是妲己,“自己养大的女孩自己操,你就一点不心虚?” 他的回应是狠狠抓了把她背,笑声清朗,“你在玩火。” “玩死你……”她踮脚,又凑上他唇,他张口接应,瞬间裹掉她的。 …… 学校在小镇一隅。 大雨中漆黑泥泞。 办公室的老师们打着哈欠,强撑精神工作。 穿过这间办公室,是一个空寂的图书室,里头冷清,灯光未明,略过四扇冰冷的窗户,就会看到西晒的一个房间。 原先是储物室,后因为安静,远离公众区域被支教的老师看上,直接改成宿舍。 宿舍此时大门紧闭,幽黑雨丝从檐下被风刷过,往防盗门上不住地爬。 里头如同涉水而行的声音被大雨淹盖,可不时又会重新冒头,节奏显然比杂乱的雨更有规则,那种短促,疾速,伴随着热浆崩裂般的天地众生倾倒感,简直似难以想象的快乐在上头附着。 屋内混沌。 床上显而易见的纠缠景象。 被子遗落在地,男人的一条腿跨在地板,发丝垂落的姑娘,奄奄一息,靠他肩头,他笑,那种声音似怜似狠,“怎么不厉害了?” 她猛烈摇头,低低乞求,“他们……过会儿来找我……” “谁?” “他们……捐款的事……” 混沌黑暗之中,羞耻被抛诸脑后,她动作倒坦然了,不再遮掩,躲藏。 或者是一开始她这么做后,尚认为自己能像昨夜一样把握局面,结果,狠狠被打脸,她就没守住底线的意愿了。 “哥……”此种气氛下的哥,勾转多少暧昧情愫,自己分不清,只晓得每这么叫一声,他就热烈回报她,令她溃守,形不似人…… “随他们。”尚有心情回复她一声,后面就没她开口必要。 雨势雷霆,涉水声复,不遑多让。 明当当最后行将就木,手指头曲起的力气都丧失,迷蒙视线看到昏暗中他线条出众的身影,在她屋内行走,“有热水吗?” 他摸黑搜索似乎没发现热水瓶。 明当当一晚没回来,忘记打水,哑声:“在楼下一年一班隔壁……” “先睡一会儿。”他重新走回床边,长臂居高临下抚了抚她湿透的鬓发,指腹轻扣她下唇,俯身,一道阴影压来,他唇印到了上头。 明当当张了张口,只捕捉到一丝残温。 他转回,背对她穿衣。暗色雨夜的室中,偶尔闪电划过,照亮斑驳背肌,眼神尚未细品,已深深倦眠。 再有意识,是被外面通天的雨势落醒。夏季,可爱又可憎。 明天围墙可能要检修,一场雨后杂草再次蓬勃,师生又得徒手作战…… “哥!”如此雨势,这声惊嚷瞬间被埋没。 她仰下颌,颈线如一条优美的弧,“哥……” 回应她的是男人的五指,与她右手交扣,她用另一只手去够他,雨势隆隆,这动作显得微小,徒劳…… 男人除了回应她的右手,其他枉顾,径自沉迷。 雨声铺天盖地。 此刻却清晰回神,不是雨势叫醒的她,而是他的寸发,那么坚硬,戳在腿部皮肤…… 结束时,闪电划亮她支起的两腿,莹白,细润,一闪而过。 再次陷入漆黑。 他的吻随即而至,覆盖她口中的泣声,宝贝,宝贝的叫。 明当当哭到肩膀耸,哑声,“不要做你的宝贝……这个变态……”她实际是恼羞成怒,丢盔弃甲,颜面尽失,发作报复。 时郁似没听见,借着雨势,没完没了吻她。 明当当于是知道了自己的味道,大概是辣的吧 ,因为火气腾腾,要杀他呢。 这么恨。 “你什么样儿哥都喜欢……”他轻哄,嗓音低沙安抚。 明当当不听,捶打他肩,想把他踹下床,但是他好奸诈,一开始就占据有利位置,她腿根本没力气去做踹他的动作。 最后被他搂住,严丝合缝,挣扎不了。 明当当红着一双眼,在黑暗里望他,“你知道了……” 他也望着她,离她鼻尖有一些距离,很近,“昨晚就知道……” 她一哽,呼吸差点上不来,眼角又溢出一些泪,“你怎么那么坏?觉得很好玩?很稀奇?我这种样子是不是满足你亵玩的虚荣心?以后是不是要和别人去炫耀啊!” 口不择言,闷声抽泣。 他先是一言不发,望着她良久,突然沉声,“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哪种?”明当当反问,又哽声,“反正男人不都是一样吗?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 “当当……”他胸膛起伏,气着了,但语气还是温柔,尽可能放轻,“你在害怕。” 她身体倏地下就僵了。 眼泪泡在眼眶里像冰冻的河。 时郁指腹揉过许久,没能令她的冰融化。 反倒清醒,苛责,“你不明白我。从小到大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妈妈,爸爸,还有你。”她哽咽,“你当年离开时成为压垮我信念的稻草,可能真的不祥吧,不然我真的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这么倒霉?都是那里的错,与我无关!” “对不起。”他以额头抵她,“以后不会嗯?自信点,我们已经融为一体,除了死别,再无生离。” “你最好长长久久活到一百岁,不然……我就出家,镇住我的不祥。”她偏过头,仍然抽搭着,不看他。 他指腹很神奇,大约乐器接触久了,拂过她肌肤时也仿佛揍出改变人心境的音乐,她逐渐沉静,安定,直至抽搭声离去。 之后告诉他,小时候自己多么慌乱,那一年她太特殊了,当时他正暗里准备离开,对她若即若离,她不安,每一夜都很惶恐,“梦见妈妈又在舞台旋转,没完没了,直到最后吐血死亡。” 她母亲是病逝,因而有吐血的画面被她瞧见过。 小小心灵,不可磨灭的留下刻痕。 不过现在讲起这些就是让他后悔,看他痛苦皱眉,她即尝到了报复滋味,又闷痛痛地不想让他继续。 所以还是女人傻,一旦失心,什么仇都忘。 双手搂他后颈,在他坚硬的发上抓握,她又来了兴致,对他说,哥,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谁不为可盐可妖的妹妹尖叫呢? 哥哥 夜雨,床头。 女孩莹白细润的指尖儿,无论如何看都不是有力的样子,此刻抵在男人衣襟,却如五座法力无边山峰,将他钉死住。 他后仰,颈线中间的凸起剧烈滚动。吞咽声,似乎盖过雨势。 明当当其实很累,他第二次对她发动的单方面战役令她羞窘万分,温柔最为致命,那不急不缓的体贴,令她回想头皮发麻。 因而不准备让这夜丢盔弃甲过去,她得报复。 在牵连一盆水,一只台灯后,地面狼藉,他终于乖乖任她为所欲为。 明当当着迷,他大概就像夏天最馥郁的花香,永远温柔缱绻,不会伤到她。 中途他反抗了一次,被她拒绝,仍是轻轻一压,五指像推落一只鸟儿轻而易举,只不过倒下时,床背承受了重量,与白墙碰撞发出砰一声剧响。 外头雨声压不住这动静。 “宝贝……”他膝盖在抖,明当当另一只手搭在上头,心满意足他的反应,听他嗓音动情,这么叫她时,越发妖里妖气…… 最后承下他所有爱。 被他以指腹轻捏下颚,深吻从鼻尖至下,铺天盖地。 不能输。 明当当脑海只有这一句,他怎么对她,她就还治其人之身,她溃守,他也得溃守,这就是较量。 凌晨三点,才入睡。 地板上水光淋淋,台灯碎片凌乱。 在她睡着,男人不着寸缕下床,雷雨方歇,窗外蛙声一片。 学校后方是一座池塘,黑深深,幽亮亮,像一方洞开的大口。 时郁不喜欢这房间的位置,但他喜欢她,尤其睡着的样子不会想着斗他,乖乖的像天使。 他柔笑,放下百叶帘,上床搂着她,深深入眠。 …… 雷雨后,野草疯涨。 校长发动学生们在暑假前割一波野草,“不然两个月后再来,你们班级门都进不去啦。” 夸张,但也八九不离十。 学校身为艾滋病携带者的天地,外面工人拒而远之。 前段日子给操场砌乒乓球台的工人因为被蚊子咬一口,哭爹喊娘跑了。担心蚊子传播hiv。 这种愚昧的谣言,外面人深信不疑。 公益演唱会算一次优秀的科普,告诉人们hiv携带者并不可怕,传播途径也没有想像中的轻而易举,希望多点包容,和少点歧视的眼光。 将来这些孩子才能更好的融入社会。 在此之前,自力更生仍然重要。 蒋校长将孩子们放去操场,拿镰刀拿扫帚的,挤在一起,热火朝天。 财务室,明当当还在对着账。 她早上去过银行,和公司的两个会计,这次演唱会不仅有门票收入还有线上的大量捐款,公司会计建议她成立基金会专门对学校进行帮扶。 “我没那个时间,而且蒋校很优秀,一心一意在学校,我没什么不放心。” 会计于是笑,“好。那就帮你算。” 一算到中午。 孩子们锄草运动胜利在望,明当当才抬屁股从椅子上起来,到外面转了转。 “雷霆?”一个小男孩穿着黑棉服,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上鞋子是泥泞的雨鞋,从她面前经过。 明当当诧异,将人叫停,小雷霆立时扬着下巴看她。 “怎么回事?现在是夏天,棉衣怎么还穿着?” “我冷。” “是冷还是没汗衫?” “……”雷霆沉默了。 这小孩明当当一向关照,看他这样心里就有数,她蹙眉,将他那位姨母问候了一遍祖宗十八代,而后一招手,“跟我来。” 将孩子带到外面街上,从头到尾配齐。 “老师走了,以后缺什么打电话给我就行,这个喜欢吗?”明当当翻了一双蓝色的运动鞋给他看。 雷霆垂下头,一双小脚不自觉一齐往内缩了缩。 这是镇上最大的商业中心,上下两层,琳琅满目。 明当当外形瞩目,哪怕她穿得和平常人无异,但气质完全碾压。 商场从监视器里看到她,立马派了一位女经理过来服务,此刻女经理笑着说,“明小姐果然是大明星,眼光好,这双鞋子是我们商场最好的童鞋。” “最贵吗?”她反问。 女经理失笑,“那倒不是。” “直接拿最贵的来。” “最贵的没有打折,没有这双划算呀。”女经理恭维,“您给学校做的贡献,我们十分感动,所以肯定给您推荐最划算的产品。” “你看我像缺钱?”明当当直接摆手让她去拿最贵的。 女经理失笑连连,“好的,好的。” 转身走开,大约五分钟,就拿了五双新鞋过来 这地方不敢说鞋子是否正品,但看着不错,明当当满意一下定了三百双。 女经理表示没有这么多货,但一开始试的那双过季的有不少货。 明当当表示可以等,只要不超过七天。 女经理只好答应。 雷霆坐在换鞋登上,仍是不肯换鞋。 “要老师亲自换?”明当当认命蹲下身,“行吧,就伺候大爷一回。”伸手往孩子脚上一触时,孩子却猛地避开。 然后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到明当当手背。 她微愣,抬眸看小男孩,发现他眼泪汪汪,“怎么回事?老师没有耐心。不说我们不要好了。” “脏……”雷霆声音嘶哑,原本白净的脸满是羞窘的红。 明当当笑了笑,“没关系。”然后伸手脱下孩子的鞋,但拽下的那一刻,她心头就愕然,那是一双怎样的脚啊,简直跋山涉水般,没有袜子,没有正常肉色皮肤,全然被黑色泥浆包裹了。 “你是去插秧了吗……”她试着挤出笑容和孩子幽默一把。但效果甚微。 雷霆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痛苦表情中是对她的敬爱臣服和自己小小自尊心的完全丢弃。 得多勇敢,才会不反抗她一声一句,把自己脏脏的样子露给老师看呢? 还是他最喜欢的老师? “原来鞋底烂了啊。”明当当笑,“那我们丢掉刚好不心疼。”她问女经理要了一些热水,又买了盆,就地给他洗了脚。 然后干干净净的穿上新袜子,套进新鞋子。 做完这一切,雷霆窘色微退。 不过直到上车,仍是不发一声。 明当当就跟他说,男子汉大丈夫丢点小面子无关紧要,大是大非不要失了分寸就行,又笑,“其实我小时候和你差不多惨,好几次我都想跳河自杀,后来因为怕死了也孤单,就一直努力在世上活着,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即使自己一块汉堡吃不起,却会给我请最贵声乐老师的人。” “是他吗?”小家伙突然发声。 明当当挑眉,“谁?” “那个住你宿舍的男人。” “小鬼……你在吃醋?”明当当踩下刹车,盯着前方红灯,惊笑,“你可真深藏不露,怪不得这些天见到我也不问好……” 雷霆不说话了。但双手搅在一起,眉头还拧地老高。 她大笑,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前面有奶茶店,我给你买奶茶。”继续在车里待下去,明当当就会笑死。 不问小孩子同不同意,径直下车。 一边顺手戴帽子,一边掏手机,点进一个微信界面,打字:哥,你情敌出现了,一个小狗奶,肤白貌美,对我真心!我快坚持不住! 他在学校住了一天,那些小女学生简直迷死他,又是缠着上体育课,又是娇娇嚷嚷的让明老师男朋友陪喂药,花样百出,如果不是看在她们年纪小,早被明当当一苍蝇拍拍飞。 此刻,她必须在他面前炫耀一下,顺便叫他反省,这两天是不是忽略她了,整天围绕着其他小女孩子转,他就快要失去她! :雷霆? 三分钟不到他发来消息,简短又准确。 明当当“嗯”了一声,惊讶,“神了……他怎么知道?”难道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和雷霆已经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过过招了? 这想法叫明当当乐不可支。 再要回复,后脑勺却“砰”地一声响,有个什么东西猛地砸到她,不知道是从上方坠物,还是街头恶意的玩笑,她回头,空无一物,再看地面,一只巴掌大的小黄鸭尸体,血淋淋的躺着。 她下意识摸了摸后面的发,接着心一悚,掌心拿到眼前,血迹刺目,甚至还有碎肠…… …… “老师!”明当当再上车时,黑长发湿淋淋,雷霆吓到。 她面色苍白,摸了摸雷霆的头,“真乖,一直在这等。”她进奶茶店,和之前熟识的店员小姑娘借了水龙头,狂冲十五分钟,怕雷霆等的着急乱跑,想打电话小家伙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她笑,“离开前给你买电话手表,又酷又能和我联系,好吗?” “不好。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他哭了。 明当当措手不及。 回到学校,两人心情都不太好。 小魔从外面办事回来,冲她欢天喜地的叫了叫,“定下了,我们三天后离开,一到公司就有通告,我简直想死你工作时的状态了!” “……”明当当以冰冷的眼神对她。 小魔一愣,继而才发现旁边的小萝卜头,相比明当当的肤白貌美,大长腿,雷霆可太不起眼儿了。 小魔抱歉,“对不起啊,你们老师走了还会再回来看你的,不要难过哦。” 这话也只是漂亮话。 根本无法以己度人。 雷霆的心情,只有明当当能体会。 她曾经这样被“抛弃”过太多次。 母亲的病逝,明江远欠债后突然的失踪,和为梦想出国的哥哥…… 前面两个,一辈子的心结。 …… 回到楼上,小魔听了她的陈述,惊讶万分,“那怎么办?你难不成把孩子带走吗?” 明当当没回话。 进了屋,先打开柜子,拎了一件睡衣出来,接着回头对小魔,“关上门。” 小魔“哦”一声,走回去关门,再回身,眼前一幕,令她失声,“你干什么!” “换衣服。”她声音懒懒的,似嘲笑旁人的有眼无珠。 这不是明摆的换衣服么? “我知道换衣服,可你刚才门都没关好!”小魔抓狂,将她丢落在地板的衣衫捡起,可她倒好,这边捡呢,那边丢。 直到上下只剩一套内衣,纯欲的白色,包裹身体,她动作才缓慢。 小魔突然咬牙切齿,“我是女人都想上你。” “有主了。”她自信,笑意满满。 小魔唉声叹气,走到她面前,左瞧右瞧,脸都红透了,当事人却纹丝未动。 “这里……是不是要涂点药?” 明当当一愣,向后看自己左肩,细白的皮肤上一块咬痕触目惊心,她指腹摸了摸,仿佛回到雨夜,她咬破他胸口,他又追逐而来,牙齿像嗜血的野兽,不过留在她身上的痕迹却雷声大雨点小。 身上难免热了起来。想到他全身的吻痕累累。 唇角一翘,无所畏惧,低问,“我告白后,有激进粉扬言报复的吗?” 妹妹 “激进粉肯定有,”小魔皱眉,“你真的没看网上反应吗?” 她公开那天,公司高层震动,台下粉丝掀浪,各大媒体吃瓜群众火速到位,当晚热搜十八条,爆掉三条,公司花钱都来不及,群众已在第一线吃到全瓜。 无非那个男人是谁? 当时灯光集中在她身上,男声只在暗蓝光圈中留下一个侧影,最清晰的就属那双鞋。 匡威,黑白撞色,当年设计师联名款,非限量,所以粉丝在半小时内将店铺存货一抢而空。 拥有不了明当当,拥有她男朋友的鞋也挺好…… “更多的是喊着房子塌了的人,你和余旸cp超话两年来占cp超第一,当晚像炸掉了粪坑,爬出来好多黑粉,还把你们出去玩,包括去海南,和你私下没报备公司和他露营那次照片,全部扔出来,说你们肯定谈过。”小魔知无不言,“总之话很难听,骂你什么的都有。当晚余旸还参加你的义演,就在后台听到你对别人告白,粉丝心都碎了。” “我跟他本来就没成,没什么好解释。”她语声淡然。 小魔摇头,“可大众不这么想,他们只看到你给余旸烤肉吃,还细心的替他将肉剔下来拨到碗里。” 明当当却笑了,“她们怎么不想想,如果是余旸烤给我吃,我跟他说不定就成了?” 关于和余旸的那一段,明当当不太想提。 是一场乌龙。 不过她的确付过真心,可惜余旸没接住,全部精力放在猜忌上。虽然那个男人现在成了她男朋友,但当时,无论是哥哥还是她,都没有那方面的暧昧。 明当当突然愣住。 “怎么了?”小魔讶异。 “说不出来的感觉。”明当当簇起秀眉,“好像我错过一些事,又不清楚那些事是什么。” “你是指大老板什么时候对你动心的?” “小魔,你当爱情顾问挺好的,比我哥的简单一点。”明当当莞尔。 当时他当爱情顾问,教她及时止损,她算交出一份满意答卷,在余旸屡次接不到她的点后直接提就此作罢,她没有那份耐心,默默感化余旸,素来就被宠坏的人,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一再忽视。 “大老板可能觉得外面男人都不如他,所以把你拿下,自己疼了。” 这说法令明当当啼笑皆非,“我倒希望你说,是因为我魅力够大,我哥吃不消,束手就擒。” 总之他何时对她有心是个迷。 明当当也不敢细问,怕他那个人太没原则,对她毫无底线的允诺,以弥补当年的过错。虽然她常以此要挟挑衅他,但内心深处是佩服他对她的包容的,从前是,现在睡过后的关系也是。 “我做不到像我哥一样,对弱者无限同情。” “往好一点想,你自己也不差啊,大老板喜欢你正常。”小魔叹息笑,“虽然经历了些波折,不过公司处理的干净,该告的告该删的删,而你和大老板的cp感更强,那首《沉迷》,简直哭花一批cp粉妆容。” “……”明当当一瞬间无言。 小魔笑地咯咯,“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方房塌那方高楼起,你们不但有定情曲还有cp超话,里面都是一夜发家坐拥豪宅的人。” 明当当勉强挤出一个笑。 她从进圈开始就不靠粉,也不和粉丝交代私生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她何干? 但粉圈壮大,显然影响到她的生活。 沉吟一瞬,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小魔,不然对方叽叽喳喳全世界都要惊动,她马上就要回去,现在核心的是和孩子们好好告别。 “我下去洗澡。”穿好睡衣,挎起洗浴篮,明当当甩发离开。 小魔被她发尾打到鼻尖,闻到一股浓郁大众洗发水味,惊嚷,“这刚洗过头吧,又要洗?” 明当当笑,“你管我。” 到了楼下浴室,插卡洗澡。 有点像大学澡堂的模式。 水花瞬时热溅,女性不着寸缕的身体在简陋的小隔间里,有着最原始的美,长发湿淋,垂落胸前,面对墙而站,后方一览无余,如艺术殿堂最朦胧的画作,使人窥视,驻足。 “……谁?”明当当扭头看身后,那是一堵开着小窗,面对后巷池塘的白墙,因为常年的水汽侵扰,石灰斑驳。 她睫毛颤了颤,任由水流模糊自己眼,心想一定是错觉,那窗户糊地密不透风,怎么可能? …… “哥,你在家里好吗?北城下雨吗?这里每天都湿淋淋。”晚上上床,她给他发无聊的信息。 时郁因为赶回去处理一些事,在学校和她“苟合”了一天就跑回去。 说实话,她当时还没玩够他。 这男人在床上和床下一样冷静自持,即使她把他弄地如潮水喷涌,他眼神中还是对她的爱怜。 这让明当当很不满意,认为他不够投入,她要的是纯男人对纯女人的性趣,而不是哥哥对妹妹。 消息发过去秒回:我听听雨声 明当当微愣,奇怪雨声有什么好听的,倏地就想起什么,耳垂飞了点红。 “超大的。”打开窗户,将雨声和自己的三个字一起装进语音里发过去,充满挑逗。 他直接来电让她多穿件衣服。 明当当失望,“我一点不冷。” “让你的脸皮多包件衣服。” “什么意思?”她瞬时来劲,“你觉得我不要脸?你要脸你操`你妹妹?”仗着天高皇帝远,胡言乱语,反正又不能打她。 他笑了,清冽的低音至少三十秒,没说一个字,就这么光笑。 明当当脸一红,默默带上窗户,“我想你了,哥。” “想我操`你?” “……”她呆滞。 “嗯?”他步步追击。 明当当一捂自己绯红的脸颊,眼底惊喜重重,早知道玩音乐的人控制声调炉火纯青,他最擅长怎么用胸腔发声,表现平静舒缓下的性感撩人。 “我还想听……”她受蛊惑,躺回床上,曲腿,卷起了脚趾。 他本人不在跟前,声音就似狼化,中间还带着压抑的呻.吟,明当当一开始挺享受,后来觉得自己上当,皱眉轻声,“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 “……”那她就不理解了,“你声音不太对。”接触音乐的人对声音都敏感,直觉他那边有点非常态。 “……胃痛。”他这么交代。 明当当刹那间好心情烟消云散,从床上坐起,不安,无措地单手在自己发间插了插,“那怎么办?管家在吗?你自己去吃点药呢?” “药没了。” “你一年没回家,我把过期的药都扔了,抱歉,没放新的进去。”她越发内疚,“哥哥,怎么办?你先等一会儿,我叫人送过去。” “过一会儿就没事。” “你要听话,胃痛怎么能不吃药呢?你等着。”明当当说着点开一名助理的界面,准备让对方送药。 他这边却倏地笑了。 她不理他,拨通助理号码,交代买哪种药品,务必早一点送过去。 助理满口答应。 明当当想想不放心,还是给管家大姐打了电话,让她明天一早到别墅去给哥哥做饭。 鞭长莫及。 做完这些,她心还是好痛,说,“我在你身边就好了。”满是遗憾。 他似翻了一个身,传来被子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嗓音低哑,“……已经不疼了。” “嗯?” “你做这些,哥已经心满意足。” “……”她先吃惊,然后低嚎,“你太容易满足了吧,这才哪跟哪!” “你以前没这么关心我……” “你胡说八道!”明当当气呼呼,也不知他说的哪个时间段的以前,一顿乱怼,“别仗着生病胡乱栽赃,我哪里没关心过你?那次去三亚,半夜两点打电话关心,结果你自己醉酒大睡,只有管家和我说你情况,你不知道我当时多着急!” 她说着还有点委屈,竟然冤枉她可不得委屈吗,要知道这世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男人就是哥哥了…… 他却淡漠着音调,“是和余旸共乘摩托艇那次?” “什么共乘……教练也在的,哈哈。”她心里苦,表情五颜六色,慌不择路,声音却伪装的极清白无辜,“说起摩托艇真的蛮好玩,下次我们一起去玩,我在教练的帮助下真的学会了,我们俩骑一个,甜甜蜜蜜,只有两个人好不好?” “对,你还穿那种布料包不住任何部位的泳衣。贴我后背上。” “……”哥,这天能不能聊了。 她诧异,却不知她哥哥正在倒陈年老醋,还以为这男人小气,以前那些事儿还扒出来讲太没意思了,于是硬着头皮说,“哎呀,男人肚量得大,当时我们还是纯洁兄妹情,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况且你还给我做过爱情导师呢,我也没追究你对我美貌无动于衷的罪责。” “继续强词夺理,气疼我。” “……”明当当怕了,“好,好,那我不说了。” 总之就是往事不可追,大家都要看开嘛。 她腹诽着笑了。 他在北城的家里也笑,结束通话许久,掌心还扣着手机。面朝床铺,趴着入眠,门打开的动静,都没叫醒他。 好似很疲倦,眉宇间全是褶皱。 满头银发的时家老太太在他床边坐下,伸手抚了抚那些褶皱,心疼瞧了眼他皮开肉绽的背部,低泣,“这糟老头子,下手可真狠……” …… 回北城当天大雨磅礴。 这山里简直天漏了一般。 蒋校为了安排孩子们送她,特意将拿成绩单的日子定在她走这天。 明当当得知,心情很压抑,面上笑着表示感谢。 和学生们在音乐教室告别,被助理簇拥着上车,开了十来分钟,明当当倏然惊醒,“停车!” “怎么了?”小魔在副驾,惊讶回身看她。 明当当脸色难看,“我没有跟雷霆单独告别。”外头雨大,助理们又一直催,她和校长他们说着话就忘了这一茬。 “都出来学校十分钟了,不好回去,不然就走吧,你打个电话给他就行。” 明当当愕然,她其实没想到和雷霆的分别这么猝不及防,但又像在情理当中,没有多余故事和空间,坐着车子就走了。 路过经常去的那家奶茶店,她耳畔好像出现了幻听,听到雷霆在一声声追在车子后面叫她。 “停车!”她这回情绪激烈,一声停车喝得惊天动地。 司机,助理,保镖全部盯着她看。 明当当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外头雨势倾盆。 “当当!”小魔一声惊呼,手忙脚乱找着伞。 天色灰暗,这座山镇,泥泞的小道横行,所以即使是大路也被乌黑的烂泥印满,它们不知从哪里而来,但就是躺在这条主路上,混合雨水制造了一场公路田。 明当当一脚踩下去,陷入一个大坑,她全身瞬间就湿了,抬眸,看到车方才来的方向,一个小东西歪歪斜斜的朝这边跑来。 他太小了,连个人形都看不出,只能勉强从移动轨迹上说他是个满身乌黑泥水的东西。 “雷霆——”明当当眼眶混合进了雨水,肆无忌惮流下。 “老师,老师……”他终于到了跟前,一握住她手,在小魔勉强撑起来的伞下,明当当看清了他的脸,那么绝望,又莫名平静的脸,“你忘记跟我打招呼啦。” “对不起……”明当当蹲下身抱抱他。 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除了那天对她哭过一次可不可以不要走,恐怕活了差不多八年没向任何人提过一次过分的要求。 安安静静活着,安安静静接受来去。 明当当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只不过她比不上这孩子的半分,“听着,你是最棒的……”大雨声覆盖她动静。 努力捧着他冰凉的小脸蛋告诉他,“老师都没有你坚强……老师找到一颗大树把自己化身菌丝,任何条件下只做一件事,就是覆盖他,和他融为一体。这是不行的,树是树,菌丝是菌丝,你要长大,去做一棵树,并肩而立,才最安心,知道吧。” 雷霆似懂非懂点点头。 车子先将孩子送回,明当当误了飞机,看他换好干净衣服出来,才安静走。 这次,她没回头。 …… 北城是真正的夏天。 炽白的日头毒辣烤着大地,似乎闻到焦味。 明当当却感到冷,冷到发抖。 有人在喊她,当当,当当的叫着,她眼皮沉重,掀了一掀,无济于事昏沉过去。 再有意识,是被扎醒,针刺的一般,模模糊糊动眼皮,看到医院泛白的吊顶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一个女人戴着口罩,在给她挂吊瓶。 她烦不胜烦。 一场淋雨,至于吗。 这么活泛了片刻,意识更加清楚,知道了这是一间vip病房,套间,外面明显有人。 还是一大帮人。 “只能这样了吗时总?”一位制作人老师。 “肯定只能这样。发歌吧,堵住悠悠众口。”另外一位制作人老师。 赵立楠也来了,“我看机场的粉丝也还好,看她倒下都焦急坏了。不过媒体也在瞎写,说她博同情。总之我们没有想到的突发状况,全部上演了,毕竟还是脸太偶像化,粉圈文化浓郁,对她是有一些影响的。” “暂时让她休息。” 这道声音…… 明当当瞬时起精神。 “脸偶像化是别人给的标签,我们不承认,从来都是实力第一,这次,我本人给大家带来一些麻烦,增加工作量很不好意思。” “时总别这么说,正常男女感情,我们相当理解的,理解当当也理解您。” ……这群马屁精! 明当当无语了,她敢保证,这些人当她面绝对不是这套说辞,尤其赵立楠,告白当晚那个飞刀就往她脸上不住刮了。 不过身为大老板的女朋友,她有大老板罩着,怕谁。 索性闭眼,自得其乐。 “醒了?”那些人离开,他脚步轻缓来她床前,声音和薄唇同时到达,抵上她干涩的唇,印了一个转瞬即逝,但带着清凉味的吻。 他竟然吃糖,和那帮人商议正事嘴巴里还含着糖。 明当当舔了下自己嘴角的甜,噗嗤噗嗤笑了,“我要吃。” “好啊。”他随即俯身,一手撑她枕头边,一手兜了下她那边脸颊,往他这边一拐,拐到他唇上。 她乐不可支睁开眼,看见一双如墨剑眉,忍不住伸手指描绘,他眼皮微垂,自上看她,眼底泛着琥珀色的光,挂满深邃,鼻梁碰到她的,两只漂亮不遑多让的鼻子也亲密打了一场架。 明当当失笑,苦涩的口腔终于得来他的馈赠,甜甜发声,“哥哥胃好些了吗?” 纯洁 “好些了。”他望着她,轻描淡写。 明当当叮嘱他,“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催你啊,我可比你小。” 他于是往她脸上凑近一点,声音揶揄:“所以把自己照顾到在机场晕倒?” 分开时特意叮嘱保重身体,她倒好,在众目睽睽下晕倒,现在反倒质问他。 不允许她辩解,直接伸手扣住她下颚,低头,深深喂进一个吻。 “传染……”她焦急。 时郁在她唇上说,“同归于尽。” 两人快一周没见,彼此想念尽在一吻中,明当当触着他有点热的视线,浑身像被烫着了一样。 “传染别怪我没提醒……”她做最后一丝挣扎,给他,也是给自己做个心理安慰。 他的回应是裹覆她发声部位…… 气喘吁吁。 是她。 低吟浅笑。 是他。 那张床被弄地暧昧响。 “你太色了……”她只能恶人先告状,而绝口不提她比他更兴风作浪。 男人抹抹自己唇角的糖屑,似笑非笑,“……你脏不脏?” “脏你伸个没完。” “我可以伸,你不要吐出来。”他挽着袖口起身,暗纹料子在指尖碾转下,逐渐叠起,露出肌肉精实的手臂。 抬眸,随便瞟她一眼,明当当就斗志昂扬,在床上气鼓鼓笑,“歪理。你能进,我就能出!” 他也笑,修长漂亮的手指端来一杯水,“润润嗓子。” 明当当接过,仰起脖子,咕咚咚。 “慢点儿。” “就不!” “那快一点,得了第一买糖吃。” 她就偏不争第一了,慢条斯理,喝完再太后一样的交给他。 “今晚我不想住院。” 时郁放回杯子,在她床边老虎沙发上坐着,剑眉轻拧,仔细思考这问题,“可你一直在发烧。” “挂完水也不会退烧呀。该烧还是烧。我要回家去,我还想看看雪裂。” 他直接叹气。 身体逐渐往后靠,眸色为难。 “怎么了?”她轻问。 他略垂眼皮,两条长腿伸直在脚踝处交叠,眸光浅淡叹,“就不想让哥好过。” “怎么啦?”她更莫名其妙,作势用枕头恐吓,“我家还不能回啦。” “能回。”他用无限放低自己身体换来的与她平行的视线,迁就说,“算了,又不是没照顾过生病的你,只希望吃药别让我哄半个小时。” “我没有!”明当当气笑了,枕头砸出去,被他交叠的长腿分开再轻松夹住,没掉落在医院无处不在的细菌地面,看他悠哉样子,她更加恼笑,“我从来没有,你别冤枉我。” “没有?”他眸光低低看着她,帮她回忆,“谁以前喝药得做半小时心理动员,还双手合十喊上帝快来救救我?” 明当当双手捂脸,感觉热烫的程度比刚才他吻她还过犹不及。 这幸好不是在八个月时相遇他,不然穿开裆裤的糗事都被他记着,她的这个自尊啊,就灰飞烟灭了。 哼。 假装不高兴。 她钻回被子里,用背对他。 等他来哄。 这么明显的信号他却不接收,一直靠在那里悠哉悠哉笑个不停。 明当当有点恼,要不是看在他音色一流,笑时悦耳动听她一定飞他身上将他勾地起反应,再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去。 这么毒辣的想法,似乎惊动他了,终于良心起死回生,换了姿势,改手指牵她后腰衣料玩儿,明当当嘴巴里喊着“不要碰我”,心里却欲拒还迎,他唇瓣带着热息的滚上她耳垂,轻咬那里,边笑边故意呼吸烫她,“乖女孩,好想你。” “……”只六个字,她瞬间一败涂地,眼眶微微发涩。 “boss——”踟蹰再三的小华在外面敲门。 时郁还没怎么着,明当当先将他一掀,他猝不及防被她一拳撞回沙发内,“嘶”地声,下颚微抬。 明当当惊讶,“怎么了?”不至于吧,抡个不痛不痒的拳头? 他表情痛苦了一瞬,低吟,“没事……”微微拉开背部与沙发的距离,不动声色。 “哥……”她眼神疑惑,从床铺跨到沙发,这会儿不在乎小华在不在了,和他窝在一个小沙发中,掌心乱探,“是不是胃疼?还是胸口?对不起啊,我刚才下手太重了。” “下次悠着点儿。”他顺势捉住她手掌,放至唇边一吻,然后笑到肩膀抖。 明当当知道自己上当了,柳眉倒竖,一下捶他肩膀上,表情凶神恶煞。 他这下连胸膛都跟着笑声起伏。 明当当“哼”“哼”“哼”,抑扬顿挫。 门口的小华:“……” 深深觉得自己秘书的工作快干不下去。 …… 外间,明显进来两排脚步声,在小华敲门后的三两分钟里。 如果明当当知道,是那个人来了,她绝对会正经一些,不跟时郁在房间打情骂俏,虽然不是心虚,但总有点尴尬。 “当当怎么样?”他的声音。 哥哥回复,“有点发烧。” “严重吗?”他关切,“都在机场昏倒了。” 过于急切口吻。 外面似乎瞬间静了三四秒,明当当在里听着只觉得头皮发麻,竖耳朵倾听时郁的声音。 “你进去看看?”询问句式,一如既往的礼仪在先,语气温和。 余旸没回复。 他和高宇森一起来的,这时候高宇森发声,“她好像睡着了吧,不如先让她休息……” “余旸……”明当当赶紧叫人。 她怕高宇森话被无视,依余旸性格可能会直接闯进来,到时候场面更焦灼,因而披好衣服,在床上先叫他。 “进去瞧瞧吧。人还挺精神。”时郁的笑音。 明当当心里冒出两个字:完了。 然后脑门上不由自主冒汗,一下子就将她头发沾湿,她只能解释为是退烧出汗缘故。 等余旸进来,她已经调整好情绪,望着对方讶异笑,“你减肥吗?瘦这么多?” “怎么会晕倒?”余旸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健康,而是直接问她。 明当当嘴角上翘着,脸色虽白,但眼底神采不算太差,“是那边暴雨,和学生分别时淋了不少雨,在回途中一折腾,就病来如山倒了呗。不过没事,我等会儿就回家了。” “不住院?”他将信将疑,不过眸光下一秒又沉落。似乎觉得不该他操心这件事。 明当当没察觉对方情绪,只说,“不用的。谁一年到头不发几回烧呢。” 他轻笑,“看起来精神不错。” 她点点头,倏地又想起什么,喜悦开嗓,“等病好了,我请大伙儿吃饭,感谢千里迢迢的帮忙。到时候,你要来哦,和高总。” “好。”他倒是爽快。 两人又聊了片刻,余旸告别。 明当当干脆掀被子,起来送别。和高宇森在门口客套完后,这趟住院算彻底收尾。 回去路上,明当当躺在他怀里,指尖儿在他胸肌上绕,男人始终没有反应,她的声音就穿过黑乎乎的后座,透过半开的隔板,传到司机耳里。 是这样子的腔调,“唔……”尾音老长,“哼……”林志玲式委屈撒娇,“你刚才没进来,人家全程都在猜你生不生气,哥哥……你还真气了?” “没气。”大老板能淡笑如此,司机是佩服的。 因为司机先忍不住,“哈哈哈哈——” 遭来一个飞天般的白眼,从后视镜中射向他! 司机瞬间收声,并且理智的为他们落全隔板。 …… “雪裂!”回到久违的家,明当当第一件事就是不顾形象的跑去宠物房,将小仓鼠抱起一阵猛烈的隔空亲吻。 “你颊囊塞地像粮荒一样,不能一口口吃?家里是少你一口饭一口糖了?”她无语,卷起袖子,打算给小家伙清理笼子。 时郁换了拖鞋,走进来时没声儿,到她身后,放了一双拖鞋,揉她脑袋,“先穿鞋。” “好。”她乖乖地弯腰把鞋子套好,又想起刚才的莽撞,进来鞋子都没脱好,就勾着脚往里跳,被他捉住一只脚腕,替她松了扣子,得以自由,冲进来看雪裂。 “哥,你把它照顾的真好。”她由衷感慨,玩着小家伙爱不释手。 时郁嫌弃她,“别凑这么近。” “感冒不传鼠的。放心。” “你嘴巴待会儿别碰我。”他神来一笔。 “……”明当当惊愕瞪眼,呼道,“我又没碰上它!” “在我眼里,已经超过底线。”他表情一本正经。 明当当望着他片刻,倏地一笑,“连仓鼠醋都吃?” 时郁被打败,“你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明当当立时笑到腹痛。 他轻咳一声,不自在拿过食盒,倒了一勺食物进去。 明当当时不时望他一眼,也不穷追不舍,直接高兴地宣布,“雪裂啊,从今往后妈妈还是你妈妈,舅舅就不是你舅舅了,请改叫爸爸!” 雪裂唧唧两声表示完全抗议。 时郁皱眉,“你管它叫儿子吗?” “对啊,我是主人,可不是他妈妈吗?”她疑惑。 时郁忍俊不禁,目光偏转,“可回来这几天,我一直自称是它哥哥。”又偏转回,笑意深深,“它显然也和你一样喜欢叫我哥。” “它根本不会开口叫人!”明当当半抿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笑,严谨声明,“这个家,叫哥哥是属于我的特权。雪裂也不能打破!” 他点点头,明明乐却装着不在乎的样子,从地板起身,顺势掌心捞了把她发,让她出来吃饭。 明当当屁颠屁颠的跟出来。 先无视餐桌一桌美味,到门厅整理自己刚才丢下的东西,结果包挂好了,行李放好了,什么都做好了,她高兴地翘起嘴角,转回餐厅坐下,“谢谢哥。” 这世上最棒的事就是找自己哥哥做男朋友。 无微不至,细心周到,大毛病小毛病通通包容,知道投你所好,爱屋及乌,照顾你的宠物就像对你一样用心。 人和人不能比,或者是任何人不能跟哥哥比。 除了没有血缘,他已经干了一切血缘要干的事,明当当觉着,她这辈子都离不开他。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他倏地在桌底勾了一下她小腿,很轻,用脚背环绕她,明当当抬眸,眼底滋着笑,冲他挑眉,意思是有何贵干? 他瞬间就接收她眼底的暧昧,似笑非笑研判她的眸光,须臾轻晃,转一本正经,但话音明显压笑,“去洗手。” 明当当“啊”一声恍然大悟,她刚才从宠物房出来都没洗手,“谢谢提醒。”道一声谢,挪开椅子出来,却不是走向厨房而是趴上他肩膀,隔着椅背,尽自己所能的,用发烧仍热着的脸颊去烫他颈窝,“要哥哥抱着去……” 哥哥 他往后仰头,“先亲一个。” 她就低头,温柔灿笑,“啵——”一声带响儿的,在他唇上。 时郁笑了,手掌轻柔一探她两颊,固定,自己抬下颚,反亲。 “咯咯咯……”她笑成只小鸡,也越发捧着他下颚,低头啾啾回敬。 椅背无辜承受了两人重量,耳朵还被迫倾听幸福声音,四肢忍不住在地下发出吱吱吱的抗议。 “要倒了……你行不行?”亲这么久他都没动静,明当当拧眉,忽地说,“你要洗脸了,我手没洗。” 他闻言轻拧眉,想起自己之前的话,失声笑,“不要紧。直接洗澡。” “你!”明当当惊叫,她发现自己上当了,卡住他脖子,威胁,“再不抱我去,我就不吃饭了!” 置之不理,猛地扣低她脑袋,往自己唇上压了一个紧密无间的吻。 明当当开始担心他脖子,怕后仰过度,颈椎受损,但显然他坚不可摧,吻地她面红心跳,不禁想着两人这造型该叫什么……椅背吻? “我是真不想吃饭了……”结束时,她意犹未尽。 可怜的椅背终于重获自由,男人打横抱起她,往厨房去。 相比她烫红的脸色,和明显被撩起来的火气,他眸色清明,淡淡一瞥她,语气正经,“民以食为天。” 明当当:“……” 拳头硬了。 …… “听说你要结婚?”早上例行会议前,时郁接到电话。 是李辰景。 他刚从法国回来,正倒时差,语气满是没睡好的焦躁,“我他妈吓死,早上我妈把我拍醒,以为什么事儿呢,结果告我你要结婚,让我抓紧?” 时郁诧异,“谁说的?” “我妈说咱奶奶说的。” “有说新娘是谁?”他试探。 李辰猛烈否认,“没啊。我就可惜这个呢,问我妈她说不知道,听墙角儿,你爷爷奶奶吵架,她才知道的。” 时郁头疼,转着手中的笔,“晚上请你吃饭?” “吃饭细聊是吧?”李辰高兴,“行啊,把当当带来,我要问问她,她对这嫂子什么看法?一定很满意吧!” 时郁清清嗓子,“那好。晚上见。” 李辰喜欢明当当天下皆知。 他当初追人剑走偏锋,先从她身边亲人下手,爷爷奶奶那边打过招呼,时郁那边也打过,然后再来泡她。 毫无顾忌,泡走就结婚那种。 所以李辰景的妈也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当当,但是没成功。早上那一通招呼其实是故意打预防针,故意没提名字的。 晚上,两人在约定好的餐厅见面。 是个包间,有大片落地窗,夜景恢弘。 李辰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推门却大失所望,嚷着道:“她人呢?” “谁?”时郁装听不懂,给他切了雪茄,似笑非笑,“听说这趟远门,挺辛苦?” “你说呢。”李辰往沙发上一坐,见人不在,肆无忌惮葛优瘫,夹着雪茄,由老友点起火,不由失笑,“你今天客气啊。” 时郁一甩长长的火柴,丢进烟灰缸。 “你自己不抽?” “我戒烟了。” “这一年变化真大。”李辰眯眸盯着他,“你上次走是怎么回事?和当当矛盾了?” “是调整我自己的心情。”他意有所指,“你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李辰立时惊了,“你别告诉我你真结婚?” “暂时不会。”时郁笑,“不过也快。” “多快?” “一年半载。”她太小了,三年五载他都行,反正婚姻,在他和她这边都不是必需品。 李辰觉得自己后背麻麻的,心紧看着他,“真深藏不露,从没看你对谁动过情,突然就能轻而易举提婚姻了?” 李辰是知道他的。 从小没正常家庭氛围,石夏年婚姻左一段右一段,比吃饭喝水还寻常,他恐怕比任何人都唾弃婚姻,只不过看得开,从不吵闹和抱怨,甚至愿意接受她的再婚家庭。如果他不接受,心态不好,就没有和明当当的后来。 当时他出国,李辰以为他真的不会再回头了,但是明当当把他绊地牢牢的,像掌握了风筝线,除非风筝消亡,否则牢牢牵着他,天涯海角给他弄回来。 对于他对明当当的感情,大部分人是震撼和佩服的。 李辰是这大部分人中一份子。 此刻,碾掉了雪茄,和他来到餐桌前,惆怅说,“你真要结婚当当怎么办?”他愁眉苦脸,“她跟你一样,都是挺敏感的人,和你老婆能处好吗?” 时郁摇晃酒杯,轻淡抬眼,“怎么不关心我对象是谁?” “你对象再重要都没当当重要。”李辰性格直来直去,敢爱敢恨,所以明当当从小跟他关系就好,这丫头像个人物属性辨别达人,她不喜欢盛瑶和顾嘉致,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因为两个人都挺能装,李辰觉得自己得对得起她对自己的喜欢,认真看着桌对面男人,“你知道吧……她对你的特殊依赖。” 那男人今天穿了一件黑色上衣,不知道什么料子,显得亮泽又柔滑,可能真丝还是什么,只不过衬得他脸有点捉摸不透的虚无缥缈危险。 就是他可能在蛰伏说不一定下一刻就出手暴击,但这一秒他姿态优雅,轻靠椅背,用餐时,不舒适会用餐巾轻按唇角,眼眸罩在垂落的眼皮和黑密的睫毛下,不分昼夜般的长久等待,似乎要宣告一件什么事。 “你别告诉我,是当当不能接受的女人!”李辰提前开口嚷,他觉得眼前人太安静了,安静到叫他发慌,“虽然她已经成年,但你还是得考虑她,她很脆弱……” “谢谢。”时郁放下餐巾,忽然感谢,抬眸注视他。 “……嗯?”李辰惊顿,一时摸不清眼下情况。 直到时郁下一声,“我和当当好了。” 李辰惊,“哪种好?”是去年分开又再次和好的好? 但这种有必要如此气氛下点明出来吗? 李辰脸色逐渐发白,盯着他。 时郁在那一声后就停止,似静静等着他反应。 两个男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个逐渐暴躁,一个越来越平静。 “砰——”一声,是椅子被踹倒的声音。 时郁坐着没动。 对面人已经站起,俯首,不可思议笑颤,“什么意思啊?妹妹变女人了?” 时郁仍旧一言不发。 李辰有些绝望,不可思议连连摇头,“你他妈骗我吧?嗯?玩笑这么开的?” “不是玩笑。”他这回回答了,不过,情愿他没答。 可关键问题上,这人从不含糊。 李辰此时讨厌极了他这点,胸膛起伏着失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追她的时候,你怎么对我说的?放弃吧,她把你当哥,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成功。” “说过。”时郁抬眸看他,语气平静,“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你那时的绝望。” “所以你知道的吧,我不是玩儿——是真喜欢她!”李辰咆哮,顺手掀翻了桌子。 时郁身上一片狼藉,不过他纹丝未动,在狼藉里出奇的有一种平静的美感,眼眸深黑,在灯光下显得凉薄,又足够残忍的理性着,“你现在想竞争,也不可能成功。” “你对她干什么了——”李辰怒急攻心,暴躁的又猛地踢桌子。 服务生被惊动推门而入,时郁冷眼瞧着,示意他们下去。 外人再次退去。 李辰发泄了很久,时郁就坐在旁边用餐巾擦腿上酒渍。 “你都把她睡了,不止心,身体都是你的,老子怎么竞争?”李辰指责他,“你怎么那么残忍,用她对你的特殊感情哄她上床,你不口口声声我们是她哥么,不该有非分之想,现在怎么回事?啊?” “或许你该看看新闻。” “什么……” “她主动向我表白。” “……”李辰窒息了,良久,抓头发,“我最近比较忙,在那边觉都没时间睡……但是,我这个哥哥失败了,你成功了,叫我怎么咽下这口气?” 他说完,挽起袖子而来。 脾气也是真火爆。 时郁早等着他。一拳挥来时,避都不避。 李辰惊讶,“……几个意思?” “算道歉。”他抹了下自己嘴角的血,抬眸反而笑了,“当时我故意的。”别人都可以追她,只有他不可以,他是哥哥,是没有血缘胜似血缘的兄长,不能在她分不清情感时盲目欺诈她,给她选择,给她耐心,实际却是,时郁恨死了自己是她哥哥,那段日子,天昏地暗,他这辈子从未承受过的痛苦。 现在她每天乐陶陶和他见面,和他亲吻,在此之前,是他以忍耐,以沉默,以撕心裂肺换来的。 他觉得自己值,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痛苦,她未受半点侵扰,这就算老天爷给的福报,一切黑暗,晦涩,个人承受吧。 “我真的要被你气死……”李辰拳头如雨挥向他,“我他妈是你兄弟啊,这么坑我!” 他反而笑。 李辰于是更疯。 …… 三十二层的高楼,吃完饭,坐观光电梯下去。 明当当穿一件低露背的裙子,高跟鞋随意搭在脚后跟,随电梯而下,视线逐渐平移。 小魔和两名助理在身后笑,说着今天在电视台碰到魔音的事,“原来那两首歌他们把版权捐出去了,真可惜,那么红的歌。” 时过境迁,她听着这话竟没有感觉。 手机屏幕上,他老是不回信息,她就蹙眉想,这什么意思,才谈几天就冷落她了? “当当,出来了。”有人推推她肩。 她恍惚,抬眸看到平地在眼前,轻吁一声,“好。”调转身体,边看手机边出门。 旋转电梯,小魔给她领好方向,仔细带着出来。 一到外面,热浪席卷,即使夜晚,夏季的酷热不曾示弱。 “你穿着高跟鞋好走吗?”和电视台的人吃完饭,明当当提议走半个小时,她这种要求,助理们都习惯了,好像还没成明星,随意一个普通人吃完饭要散步一样。 小魔她们改变不了她,只好用心武装她。 “走走没关系。”小魔大包小包,还有一位蹲下给她换鞋,明当当笑着缩了下脚,“不用了。” “可穿着不好走吧。”小助理为难。 明当当笑,“真的没事。” 这名小助理新来的,从前也跟过其他艺人,但第一回跟明当当这样毫无整容痕迹的美人,她一笑时,尤其好看,好看到令同性也忍不住痴呆。 就真的会出糗的那种呆。 小魔都乐了,“你有没有事儿?” 小助理回神,调戏地说,“真的,太美了,我受不住!” “所以她以前老公人设不倒,自从……”小魔戛然而止。 明当当眯着一双星眸,似笑非笑,“怎么不说了?” 小魔捂嘴,“当我今晚没出现过。”心底却疯狂怀念以前运动服不离身,老公人设的她。 现在…… 走路似柔风,还有点辣口的娇横。 真是女随夫,老板喜好养出来的女人,老板爱。 小魔只能望而兴叹。 走了几步,前头的人突然停了,小魔诧异,“怎么啦?” 明当当眼神示意她不要大惊小怪,这条路是酒店路,进出基本都是交通工具,像她们这样散步的极少,不会有人打扰她们。 “是电话。”她音落,径自接起。 “当当……哥受伤了……” 对她这么自称哥的人除了时郁,就剩下一个李辰,明当当拧眉,“你怎么了?” “打架……”对方似疼地嘶气,“拳头受伤了。” 明当当招手,让旁边跟着的车过来,在小魔她们疑惑的眼神中坐上车,“在哪里,我去接?” 李辰报了地址。 刚好在附近,十分钟到。 下了车,直奔楼上,带着助理保镖一行五人,就怕他还没打完,自己得来撑个场子。 但显然用不上,包间内一片狼藉,她踩着厚实的地毯不可思议接近对方,“辰哥……” 李辰背对她坐地上,惨烈至极,面对着一张狼狈的桌子和地面,扭头见她,立时浓眉深拧,气又安慰,“当当,你来看辰哥?” 这不废话么,明当当心说。 她蹲下身,仔细看他右手,“好像挺严重……” “是啊,我打到桌面上去了……”李辰龇牙咧嘴。 “你干嘛打桌面?”明当当惊奇。 “因为……”他刚想破口大骂,时郁竟然躲,结果旁边就有个妞儿惊呼。 “大老板!你的脸! 好家伙先关心人家的脸! 李辰恶气横生,一下扣住明当当的手腕,企图将她注意力拽回,并且朝侧方隐藏在暗色光线里的男人嘲讽,“看到没,她进来第一个看到我!” 明当当被他拽地,往地下一晃,膝盖顿时半跪,瞬时火了,“撒手——” 李辰倏地一松,眼神警惕看她。 明当当瞪着他,毫不客气,直把他瞪地硬气眼神转心虚才作罢,转过去另一边,她不得不眯眼,否则那么远的距离真的很难看清对方,何况还有一颗绿植,他身形向后半靠在幕窗,背微弓,一手轻按另一边手腕,有过李辰的前车之鉴,明当当脑子里就轰地一声。 “你俩打架了?”不可思议。 又佩服小魔的眼神,是怎么一下看到他的脸的? 明当当不得不冲过去,把他拽出来,才看到他满脸的伤,她一时呼吸都凝滞,“你们俩神经病啊!” 他眼底是深深的歉意,嘴角带笑,眼神会让人想到一种小动物似的柔软,“对不起,把你烦来了。” “为什么打架!”明当当讨厌死了他的声音,那么理智,她都疯啦,“你怎么回事,全是伤——” 旁边的李辰,“当当,你也看一下我,我的手,要废了……” “你他妈闭嘴!”明当当朝他吼。 这一声,能量滔天,室内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李辰颇为受伤,可怜兮兮。但递给时郁的眼神又凶狠,恨不得扑上去再揍两拳才好。 时郁没有目光给他,他脸正被眼前女人捧着,那眉心为他紧拧,越看越心疼嚷,“你们真是疯了……”然后对旁人吼,“把那位带去医院瞧瞧,真废了,赔钱了事别来烦我!” “当当……”李辰的腔调宛如死不瞑目,声声泣血,“你看看他多贼,他根本伤得没我重,你不要上当——” 保镖直接把他拖走,一路飘散着他鬼吼鬼叫的声音。 明当当真的哭笑不得,望着男人挂彩却神色柔和的脸,“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知道我们在一起,他嫉妒。” “所以就打你了?”明当当不可置信,这时候她的手已经转到他后背,随便按了一下。 他“嘶”一声,很逼真,“疼……” “……”明当当气不打一处来,语塞片刻,拖住他手,径直下楼。 到了车上,先掀开他上衣,从腹部察看,一车人呢,她就把他免费贡献出去了。 小魔默默捂住了新助理的眼睛,自己则睁地大大的。 “天哪,全是淤青。”明当当崩溃,扯开他后背再一看,都不知作何表达了,“这里也是,还是条状。” 那些青黄痕触目惊心。 说实话明当当一开始以为的严重在触及他背部之后,简直不值一提。 他背部的伤痕很奇怪,像用藤条之类的东西抽出来的,但她仔细察看又发现不了其中的逻辑,因为有些地方很淡了,正要细分辨,他倏地拽着她手腕出来。 “李辰真疯了吧。”他看着她眼睛,深邃又笔直的这么笑。 明当当一愣,觉得他过于冷静,像早有预谋,但和背部伤痕一样这显然是没有逻辑的,难道还故意送去给李辰打么,于是蹙眉心疼说,“哥哥,是我连累你。” 她内疚死了。 之前欠了很多情债。 李辰一个,余旸一个,他自己却两袖清风,让她无地自容。 时郁揉揉她脑袋,按到自己胸口说,“先回家上药。” 急死了。 他也急。 从她回城,为瞒住背后的伤,睡觉都不敢脱衣服,今晚脱光光,理直气壮。 感谢李辰。 妹妹 明眼人一看就知谁伤的深。 时郁左半边脸一大块淤青,后背不堪入目,胸口也泛青,明当当脸色一路阴沉。 李辰在医院打来几个求安慰电话,被明当当忍无可忍的拖进黑名单。 时郁不肯去医院,她气又难过,回到家,让他先洗澡,然后坐床上,一块一块的给他抹药膏。 “嘴里为什么出血,被伤到内脏吗?” “是牙龈。”他忍俊不禁。 她一听更加不忍,“以后再这样我真不理你了,为什么不动手?你不动手好歹保护一下自己啊!” “嘶……轻点儿……”他煞有其事,露着后背给她,完全托付。 明当当现在毫无杂念,实际她看时郁裸背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使两人已经睡过,但在山里的三夜,前两夜都关灯,因为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特征,总藏着,躲着。 后来第二晚他自己主动那样,将她顾虑全然的揭开,也就没什么好躲,但第三天过后他就走了,不知道什么事好像十万火急,接完电话他神情不对,一直很严肃,当晚她想和他那个,他兴致缺缺,也就没有机会和他肌肤相亲,互相搂着睡了一夜。 回来后,她生病,她闹他,故意使坏,他的克制力都像山一样敦厚,令她自行惭愧。 今晚坦诚相见,本来挺心动,结果看这一身的伤,她胃口大败,气死了,气得睡不着觉。 恨他,讨厌他,不想理他。 越想越想气,由一开始在车上的心疼到现在的暴躁无比。 听他喊疼,手指一抖,药膏挤多了出来,在腰侧抹了抹,竟然还不够,明当当气笑,“你最好不要出声。我听到你声音,火冒三丈。” 他挺了挺背,被她按地天灵盖都漏凉风,失声,“真不想听……回房睡。” 这是他房间。 明当当眼睛一瞪,即将发作。 “我跟你回去,你把我关外面,就消气了。” “……” “嗯?行吗?”他打算随时配合演出,笑声先溢出。 明当当气冲冲的脸逐渐缓和,指尖开始慢条斯理处理,咕哝着音,“这么好的皮相打坏了,我都没好好看过……” 满是遗憾口吻。 时郁笑了一声,单臂一揽,将她从后面兜了过来,在腿上横躺,低首,亲她粉唇。 床单是深蓝色,好像大海深处的无垠奥秘铺开,人类的皮肤与姿态在上面最优美的展现,片刻后,同样深蓝色的被面如浪遮来,明当当在里面笑出声,他声音低沉又磁性,“想哥吗?” “想……” 夜,漫长。 …… 结束后,深蓝色变成麦香色,躺在上面像在灿烂阳光下的稻田里。 明当当半湿着长发侧躺在枕头上,眼睛闭着,缓缓气息起伏。 吹风机嗡鸣,男人修长的手指穿梭发中,动作极慢,极细,像对待艺术品,服侍的过程也是一种欣赏。 明当当掌心碰着他顶在床上的膝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毫无含义,无法停止。 吹干后,浓发如墨散在肩头,他放好吹风,上床陪她一起躺着。 “还不……睡?”她的脸由麦香色枕头转移到他胸膛,单臂揽他腰,枕着入睡。 相比她的慵懒倦怠,男人不仅容光焕发,还有精力靠床头刷手机,“你先睡。” “嗯……”明当当轻哼,又累又软,着实羡慕他身体素质,眼皮随意微掀着,扫一眼他手机,“几点了……” “一点半。”他催她,“快睡,哥抱会儿你。” “你在看什么?” “微博。” “……”明当当睡意全无,盯盯他毫无波动的脸,又盯盯他手机,“……超话啊?” “超话吗?”他挑眉,“随便看的。” ……随便就点进她和余旸的cp超? 明当当震惊,想对他说,你这可不是好习惯,前一秒与她灭天灭地的厮混,后一秒就趁她不备去逛她和“前任”的cp超,这是找虐还是什么意思呢? “这张是p的!”她已然精神百倍,受过疼爱的肌肤呈粉色,水雾胧胧的眼睛直直望着他,灌满忠贞不二大义。 他就看着她这样的眼睛笑,先是轻声从唇角冒出,后手指弯曲抵在太阳穴斜斜居高临下扫着她,说严肃绝对不是,倒像看好戏。 “哥哥……”她撒娇,两手摇他手臂,手机因此被摇落在腹部,她单手拾起,盯着他好整以暇的笑眼,“我们也有超话的,你去看看?” 时郁一挑眉,“我们也有?” “对啊,粉丝不比这边少的。”她笑,“这里都是黑粉,p图都没水准。” “水准不错。”时郁说实话,“余火明舟,名字也诗意。” “呵呵,诗意。” “……” “……”明当当一呆,眨了眨眼。 他面无表情凝着她。 “……不是你说诗意的么?”她眼睛无辜的瞪大。 他收回视线,拿回手机继续看。 明当当尴尬笑了笑,先认错再说,“哥哥……我错了……别气……” “你没错。” “我错了!” “不关你事。”他大度。 “真关我事!”她瞬间从他胸膛弹起,在床上猛地一跪,是弹起后在半空俯冲下去的跪姿,可想而知的床铺动荡,“哥哥!我真错了!” 时郁天大的气也消了,就经不住她闹腾,唇角勾着笑,揽起她再次钻进被子,她在里头抗议,哈哈笑着,“不要,不要!” “我们超话叫什么?”他拷问。 “万丈高楼。” “好土。” “……这叫实在!不用担心房子脆弱塌方!” “里头都是磕《沉迷》的,没一张图有刚才那张的水准。” 万万想不到他已经进去研判过,她声音转弱,“不要生气,粉丝磕你才华磕晕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他冷哼。 明当当低呼,“不要这样,我才穿好的睡衣……” 粉丝债,正主偿。 到凌晨三点,明当当从浴室被抱出来时,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了,但是,她毅力是强悍,叫人敬佩的。 早晨大约六点钟,时郁被一通电话吵醒。 当时她头发散在他胸口,手臂,像天罗地网陷住他,睁眼,好久,意识才回笼,眷念深吸了一口她的发香,拧眉,扭身从床头柜取了手机。 正回身体,一条胳膊垫着她后脑勺,边接电话,边撸她发,“……怎么了?” “……”赵立楠被他沙哑的嗓音惊一跳,心里揣测着是不是打扰某项晨间运动了,犹疑开口,“……有条热搜在往上升,不知道该不该撤?” 时郁眉心仍旧皱着,清晨半明半暗的光线随着窗帘飘动,他露在被外的肌肤越发显得清冷,连声音也是,“最近这种事频繁,你自己做决定。” “这条不一样。” “说说。” “她今天凌晨三点半进你们超话签到了。” 时郁睁眼,“……什么?” “就是你们的cp超,一般这种真人超,涉及的正主都避之不及,很少明目张胆进去签到的,她头一个。” 明当当谈一场恋爱,有太多未知数,且每一条都惊涛骇浪。 “现在热度往上飙升,这进度肯定爆的,需要撤吗?” 他停顿一瞬,给出答案,“不用。” “好。”赵立楠挂断。 放下手机,晨间卧室仍是一成不变,同样的家具,同样的摆设,窗帘外头的世界也不见得有多美感,但是,时郁一回身,看到窝在自己怀里的女孩子,那张熟睡的脸庞和全然对他的不设防,他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扬,伸手理理她长发,亲亲额头,心满意足入睡。 纯洁 睡到中午才到公司,造型师见到她,“天,你皮肤太好了吧!” 明当当捏捏自己脸,假笑,“是么。”她凌晨三点半才睡哪来的皮肤好? 造型师是位男士,由于走在国内造型前沿的top级,着装打扮总是另辟蹊径,明当当看着他的牛仔超短裤配条纹大西装,脖子还坠了些珠光宝气饰品,皮肤也瓷白看不出一丝毛孔,不由点头大赞,“闪姐才最牛逼,保养工作两不误,我真得像你学习,从今晚不熬夜开始。” 这位闪姐大笑,“行了,谁不知道你热恋?” “别想歪。我们很纯洁的。” “呸!马上在你身上找到吻痕你就死定了!” 明当当一懵,嘴巴道:“不可能。”心里,妈的,慌死了! …… 昨晚做前她一再叮嘱,不能留下痕迹今天得在棚里见人,他答应的诚恳,在她意识还健在前的确守规矩,至于后面燥起来,她自己忘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守住底线。 在脱掉衣服前,明当当紧张出一身汗,“小魔,我自己来。” 她想把所有人打发出去。可小魔不依,“你一个人不好穿,我必须帮你。” “你先出去,等我叫你,你再来。” 小魔一根筋,“不行,你粗手粗脚的,这款高定全球你是首穿,搞坏了后面人要骂我们的。” 明当当忍无可忍,“搞坏了我买下,别叽叽歪歪。” “不是钱的事。而是多少人的心血。” 明当当只对她说了一个字:“滚。” 小魔不动,黑眼睛眨来眨去。 明当当仰头深呼吸,一副要被狗急跳墙的样子。 小魔终于噗嗤一声,很响亮的笑了,望着她的窘样,八卦问,“我仅代表网上粉丝问问你,你签到的时间凌晨三点半,是刚那个什么完后吗?” “是。” 她回答的如此爽快,小魔倒不行了,双手捂嘴,整张脸通红,“我的天……” “到外面我的天!”明当当把她赶走,往外一推,迅速拉上帘子,并警告,“敢进来我扣你工资!” 小魔没再进来,隔着一层帘子,明当当听到对方的惊呼羞叫,几乎地动山摇般,没见过世面。 “土包子。”对着镜子,她线条饱满的唇吐出三个字,接着,盯着镜中的自己愣了。 这是一幅她自己有点陌生的身体。 雪色,通透,高挑,纤长,她印象中自己的身体很性感,胸大腰细,现在镜中的变成可以榨出汁的水晶葡萄。 性感不再占主要,而是一股不言而喻的香气。 她手指忍不住插进自己发中,垂眸,脸颊火烫,裙子脱下放在椅内,她穿着内裤坐下去。 “当当你方便吗?”小魔在外头喊。 “可以。”她赶紧回答。 不知道害羞什么,但一想来就是超级害羞。 她和哥哥真的睡了。 在山里时还没有感觉,一回到原本生活的社会,对比之前就好强烈,大概她小时候,他送她上学的样子,太清隽伟岸,是她不可亵渎的神,现在,她把她的神睡了。 神在她身上留下点滴痕迹,不影响大局,但点点猩红警告她,她是有主的了。 这感觉就很奇妙。 会让自己工作时内心饱满,像成熟的水果,平平静静,等待蒂落。 这个蒂落,是她看到手机就想发给他的一条信息,和时间每一过去一分迫不及待想回家的心情。 也是她即使大半夜不睡,皮肤也吹弹可破的原因。 结束时,明当当接到一通电话,于是蒂落也代表了忐忑。 “奶奶?” “当当啊,工作结束没,吃晚饭了没啊?” “在摄影棚吃过,现在准备下班了。”她抱歉,“前两天我生病,今天日程也不能再推的了,不然早回去看您。” “对啊,你都在山里待半年了,奶奶好想你的。明天过来吧,和哥哥一起?” “好。”没看明□□程,明当当直接答应。 结束通话,小魔问她怎么回事,一整天的愉悦表情怎么变了,明当当就无可奈何笑,“没那么夸张吧。” “有啊,你脸色瞬间拉下来了。” “唉,不说了,我要回家。”她兴致缺缺。 小魔点点头,收拾好东西,一行人乘电梯下行。 明当当突然想到,“明天没事吧?” “一个品牌商酒会,不过你想休息,我们可以不去。” “是我代言的?” “肯定呀。”小魔笑,“不用担心啦,你现在咖位是top级,不轻易露面很正常。” “嗯。”明当当懒得管,反正赵立楠都安排好了,工作上她不操心,就是这个见家长…… …… “见家长?”时郁今天也挺晚,本来想去接她,结果被老友拖住差点喝到胃出血,好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把她拎出来做挡箭牌,意外地好用,笑了笑,眼神清明,“去吧。没关系。” 她愁眉苦脸,“会不会生气?” “谁?”他解着衣扣。 “爷爷奶奶啊。” “为什么?” 明知故问。 明当当忐忑,又佩服他的镇定,“那是你的爷爷奶奶所以你不怕?我现在怕死了,我把他们孙子拐走了,小时候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弄走他们家亿万财富。不,你比亿万财富还厉害。” 衬衣扣子全部解除,从腰际拽出,漫不经心,“没关系。他们很喜欢你。” 明当当羞红了脸,心说谈正事儿呢怎么脱衣服? 脱完衣服还走过来瞧她,指腹热热擦着她耳垂,眼神微醺看人更加有魔力,明当当直接踮起脚,伸手揽住他后颈,“昨晚很乖。” “嗯?”他搂她腰,往自己怀里贴紧。 明当当在他耳边吹气,“没给我弄出痕迹。” “那你不乖。”他声音暧昧。 明当当狂搂他,她的,她的,都是她的……他的声音,他的胸膛,他胸膛上的吻痕,他一举一动,他一颦一笑,没有哪个地方不属于她。 “我快乐死了。”她闭着眼睛幸福说,“明天被打都没关系。我爱你。” 他身体倏然颤了一下,好像是一个开关,她试着再喊一声,“我爱你啊,哥哥。”于是他心跳也无章法起来,明当当听到了,大到好像要拆房子的动静。 “我真的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她请求。 “为什么说我不爱你?”他笑。 “你是我强求过来的啊。”她说,不自信的样子。 “装傻。”他轻咬她耳垂。 耳垂是明当当超级敏感的地方,她轻笑着躲避,无济于事,越躲他越坏,两人在光可鉴人的餐厅吻闹。 保姆,管家,工人,通通离开,这栋房子只有他们两个,却足够完整。 …… 时家住在某委大院。 在市中心。 区别于现在大多北城人所围绕的新市中心,这个市中心在几十年前是真正政治与经济的中心,现在仍然在北城主干道上露出一道恢弘雄伟大门,进出警备森严。 时郁的爷爷奶奶早年丧子,那时时郁还在石夏年的腹中,属于三代单传,他父亲去世后,老两口所有精力都放他身上,因而石夏年如何再婚,时家唯一血脉也只能住在时家。 明当当下了车,看到曾经自己住过好些年的房子,一时内心复杂。 “来了。”到家中,爷爷正在给草坪洒水,半年没见,老人仍是健气,只不过看人的眼神有些冷硬。 明当当迎着这样的视线反而不怕了,沉静喊了声,“爷爷。” “你说实话,是不是他逼你?”老人家单刀直入。 明当当愣了愣,摇头,“不是。” “他是不是以前就对你不好了?”老人不知道怎么说,花白的眉簇得十分紧,最后挑了一个说词:“……别有用心?” “啊?”明当当听出话音,哭笑不得,忙摇手,“没有爷爷。”今天不该是她负荆请罪么,怎么变成对时郁的批判了? 她真心出乎意料。 老爷子丢下管子,拿桌面的毛巾擦了擦手,请她坐。 明当当坐地心惊肉跳。洗耳恭听。 老爷子手背在后头,对她苦口婆心,“你还是小姑娘啊,他比你大六岁,马上三十的人了,没做过一件让我顺心的事。”时家家教严,尤其时靳死得不光彩,老爷子向来痛恨娱乐圈,万万没想到时郁还是进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那个圈子有什么吸引力,前赴后继,你一个,他一个,当年他逃到国外,我是拿他没办法,他奶奶在我面前要死要活,他这几年才能进家门,否则,我早没这个孙子了。” 明当当眼睛睁大,这是时家长辈第一次对她发表,对时郁进娱乐圈的看法。比她想象中的严酷万分。 “我只有一个孙子,做错一桩暂时算了,但是,你九岁进我们家门,我和老太婆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 明当当附和,“我知道你们对我好。”比她亲爷爷奶奶还亲。 “就因为这样,我不能让他胡来,是孙子也不行。当当,你说,老实说,他以前有没有对你不轨?” 爷爷的眼神太过严重了。 明当当心疼时郁,忽然一颤声,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哭腔出来,“爷爷,你别怪他。他一直很好,没他,我早就不知道在哪里流浪了。” “所以你因为感恩就答应他的蛮横追求了?”老爷子气愤,“这是身为时家男人的耻辱!” “没有!”明当当着急,“哥哥从来没强迫过我,一直像真正兄长关心我,我在他那边只有舒适,没有除了我个人心理负担以外的不安。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如果我眼瞎错过,那真是……” 她选了一个词,“终生追悔。” 老爷子凝固住了,犹疑道,“他真那么好?” 明当当笑了,“您为什么不相信?” 老爷子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说他金屋藏娇,从别的公司手里把你抢来。” “这个……”明当当为难,“这个真的。” “那你还说从来没强迫你?” “可这个是为我好。”她想到当时自己对这件事的抗拒,不好意思笑了,“也可能他其他地方太好了,我真的忘记这段往事。只记得他的好。” “丫头,你要弄清楚爱和亲情的区别,盲从对你和他都不好。”老爷子叹息,希望她慎重考虑。 明当当皱眉,沉默半晌才说,“您对他意见很大,是谁在您面前说他坏话了吗?” “多着呢。”老爷子说。 明当当一下就恼了,盯着老人家本该智慧善于独立思考的眼,气愤连连说,“您太不公平了,别人说他不好您就不信他,他可是您的亲孙。况且,我才是当事人,我说他好他就好,就连您……” “什么?”老爷子笑了,只不过那笑让人不敢对视,只要你一点点底气不足的话。 明当当脖子梗了梗,豁出去道:“在我心里,全世界他最好!没有哪个男人为我拨过蟹腿,擦过嘴角的酱汁,也没有一个男人唠叨过我衣服过于暴露,要我藏起来遮起来,旁人都只会占我便宜,眼睛瞄个没完!哥哥真心为我好,还给我当爱情指导,说不定他那时候已经喜欢我了,但我喜欢别人,他就把自己真心藏起来,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惊扰我,吓到我,他就是这么……” “……无微不至,”说到这四个字,明当当自己也受触动,眼圈全红了,“这样的男人,我丢了……我才真该天打雷劈。” 老爷子沉默。 不知是被说服了,还是觉得她无可救药,所有话不可信,但他已经懒得再反驳。 明当当红着眼圈说,“我去找哥哥。”音落,抬脚就走,气呼呼的那背影。而且气得重点好像不是老爷子反对他们在一起,而是说时郁那么多坏话的关系。 老头儿落单在草坪又重新浇水,须臾,小径上走来一位老太太。 满脸愁容,一来就问,“怎么样?”孙子可在里面等着呢,给了天大的面子才让当当和他爷爷单独聊两句,也不知老爷子说错话没有,惹了当当不高兴,就等于惹时郁不高兴,那后果不堪设想。 老太太焦虑,“当当从山里回来发烧,说时郁讲了我俩抵抗力差,不能接触她,她才等了好几天才来的。你看着吧,你再惹他生气,他下次就不让当当再来了!” 老爷子气呼呼,“他不来拉倒!自己干得那事,我老脸在院里丢尽了!”人家退休到他这个年纪,抱曾孙的,忙着旅游的,不知道多逍遥快活,他倒好,孙子是铁树开花谈女朋友了,结果对象什么人? 在他们家住过五六年的如亲妹妹的小丫头! “这地方,走哪儿去别人不说当当是我孙女,他的妹妹,他自己呢?啊?能下得去手!真不要脸!” “谁不要脸?”老太太不可思议,“你这糟老头子,有你这么嫌弃自己孙子的?” 老爷子有高血压,前些日子揍时郁的时候就飚上来过,老太太此时也不敢得罪他,尽量劝,“你就得了吧,我看两人配得很,又知根知底,哥哥妹妹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老太太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笑容,气得老头儿一个瞪眼儿。 时郁奶奶尽量收笑,“刚才当当怎么说的?” 老爷子叹气,不住摇头,“除了一个好字,没其他话。” “那你还不放心?”老太太笑,“时郁就是好,你非要当当说出一个不好,也确实说不出来。” “最好是如此。”老爷子已经快要妥协了。 他老伴儿劝,“放心吧。我们家这一对,绝对会和我们一样白头到老,不会和儿子儿媳那样胡闹的。” 老爷子叹息,内心复杂。 哥哥 “哥!”明当当在下面叫了几声没人,咚咚上楼。 经过她原先的房间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冲进他房间。 他房间朝南,有一个大露台,站在窗前可以看到不远处有几只羊驼在草地行走,黑天鹅在湖心嬉戏,阳光灿烂。 “怎么了?”他躺在床上看书,因为有洁癖,已经换了家居服。 明当当翘着嘴巴,满脸的不高兴,伸手解了自己外衣外裤,赤脚踩上床,倏地倒立。 满头黑发垂下,两条莹润手臂支撑全身重量,锁骨突出,雪色山峰后平原舒缓,渐渐至同样白色的丘陵,修长笔直的两条阡道并行。 床铺发出沙沙动静,明当当眼前突然被遮住光。 他两条肌肉结实的腿跪姿在床,离她鼻尖只有半寸,呼吸忽然急促,感受着那双手掌该落去哪的动静,接着,原来不是手掌,而是他吻,蜻蜓点水,在她膝头。 声音稳重,“爷爷气着你了?” “嗯!”明当当气愤,“他把你说的一无是处,暗示我,你是不是强迫我了。” 他笑了。 她脸色开始涨红,是血液倒流结果,义愤填膺,“外人也和爷爷一样想的那么……不堪?” 他继续亲亲她膝盖。 明当当眼睛有点花,眨了眨,“你对我很好,没用哥哥身份对我图谋不轨,如果你稍微狠一点,我那时候天天不穿内衣在你面前晃,咱们就出大事了!” 反正她从弄清楚对他的感情,脑子日日夜夜想的就是睡他,“还记得你有次上厕所没关门我闯进去吗。” 不等他回应,她两颊充血道,“我后来有段时间天天梦到你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就那个地方……” “腿?” “不是……” “脚后跟?” “……你懂。” “原来你恋足。” “……”明当当崩溃,“不是啦,是嘘嘘的地方!” “你肖想哥哥哪里?嗯?”他似被冒犯到,失笑。 明当当闭眼,真诚道歉,“对不起,我那时候确实不对,但我想是你长得太壮观的缘故,我受到惊吓,因而夜夜噩梦。” “什么时候结束的?” “就没结束过……”只不过她伪装的好,“我后来在山里碰到你,第一晚就做春梦了。” 他没说话,可能对她的认知有所扩展。 明当当说,“我这种才叫大逆不道,他们该批判我!” 终于支撑不住,脚尖往前,灵活柔韧像只轻燕在床上落好,只不过一抬头顶到他下颚,听到男声不痛不痒的一哼,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吻。 她眼睛瞪老大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吻,她都气死了,两人谈个恋爱关别人什么事,那些闲着在爷爷那说坏话的人是吃饱了撑,被她逮到知道是谁一定拿鞋底抽他大耳刮子! “专心……”趁着午餐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两个人干了点男女脱衣服该干的事儿,用被子裹着,窗帘来不及拉,看到不远处人们在湖边散步,遛狗,带娃的景象,更添刺激,她头发都汗湿了,不知是运动的还是急的。 正恍恍惚惚,他咬她耳朵说也不冤,她迷迷茫茫问他什么不冤,他就说了荤话,明当当惊到脚趾抽搐,他眼睛从下而上瞄她,里头是浓浊不堪欲望,纯男人对女人,那种目光,让她瞬间阵亡,往后一仰,非常的猛烈。 发尖儿在床铺悠荡,得不到休息被男性手掌捞住,重新起航。 …… “当当,快过来。”老太太的声音在厨房特别欢快。 明当当做贼心虚过去,“奶奶。” “瞧瞧做什么了?”奶奶揭开盖。 明当当闻到一股浓烈的肉香,是鲍鱼闷排骨,她忍不住吞咽口水。 “你小时候最喜欢这道菜,可惜奶奶好几年没出山,不知道今天合不合你胃口?” “您做的?” 老太太笑着点头,又催她洗手。 等坐在餐桌前,老人家已经给她捡了一根最嫩的排骨,递手里,让她像小孩一样抓着吃,她一开始不好意思,小口小口的啃,奶奶看着她笑,慈爱无比,那种慈爱与之前的不一样,现在有种完全是一家人的感觉。 她一高兴就放开了啃,鲍汁闷出来的排骨别提多香,刚好加上在楼上运动过量,整个四肢都是软的,三根排骨下肚总算活过来。 “还有这个,奶奶给你切。”老太太今天爱屋及乌,连时郁什么时候下来吃饭都不问,一个劲儿伺候她吃,小刀划开特级鲍,用叉子叉起,直接递她嘴里。 明当当不好意思说自己来,对方就哄着,“没事没事,奶奶闲着。” 一只大鲍鱼下肚,祖孙俩笑容满面。 时郁姗姗来迟,柔软的一套短t长裤家居服,整个人衬得漫不经心,坐下来看了眼桌面的狼藉,表情似笑非笑。 “看什么?”老太太怼他,“女孩子就要多吃点。有福气!” 时郁表示他没发表意见。 老太太说,“你眼神说她吃多了。” “够吗。”他就笑。 明当当嘴里塞着肉瞥他。 他点点头似接收到她信息,又将面前的汤给她盛一碗,“再来点。” 明当当眼睛瞪圆,那意思是你要撑死我? 她胃就小小的一颗,算是女歌手中食量最大的了,但整这么些肉下去着实已经到顶点,奶奶不懂女歌手的量,他是完全懂的,现在什么意思啊。 “补啊,补补……”奶奶在旁边兴高采烈。 时郁一挑眉,低声笑了。 明当当这时候才明白,敢情这祖孙俩都知道这顿饭的意思,就她天真以为纯粹家常饭呢,补?她才不要补! “饱了。”尴尬的放下只剩骨头的排骨,明当当表情实在为难。 “哎呀害羞了,小丫头。”爷爷和奶奶简直是两个典型,一个苦大仇深,一个夹道欢迎式的热情,明当当两个都有点受不了,尤其奶奶,还提到什么孩子。 “你们好好处,处到差不多咱们办婚礼,再过一年半载就能给时家添新成员了!” 时郁假装有公务上楼。 明当当如被奶奶的紧箍咒钉在座位,不得脱身,只偏脸目送他闲适上楼的背影,发射一万波怨念。 仍被毫不留情抛下。 明当当苦,想起以前自己袖手旁观他被奶奶催相亲的事,还添油加醋,嫌他不够烦,这下好了,报应虽迟但到。 饭后,小坐一会儿,奶奶拉着她去新修的花房午休。 她本来没午休习惯,但最近着实□□练的过于频繁,往躺椅上一靠,周围花香萦绕,假山鱼水情调,眼皮逐渐沉重,没听清老人家最后说什么,深深睡着。 中途微醒过一次,有人给她盖被子很轻,直觉有安全感也就没在意,继续睡。 睡到大约太阳西斜,玻璃房外听到小径上人们散步的微声。 一道尖锐的童声突然在耳边炸响,“怎么又来了!你这个拖油瓶——” 拖油瓶? 明当当睁开眼,这可是一个久违的词汇,一如眼前的小人,至少一年多的久违,她眨眨眼,一时认不出对方。 小姑娘没记错她父亲好像姓陆,但大名一直不知道,小名是因为在七月出生,所以叫小七。 小七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胖。 白色裙子显得更加胖,脸颊膨胀起来,纵使五官和时郁简直一个模子,但终归是陆家的种,体型和她父亲如出一辙。 虚十岁了,跋扈无礼的态度一如既往,家教仿佛喂了狗,很有她母亲石夏年风范。 明当当嘴角一扯,“你谁?别耽误我睡觉。”真是倒霉,回来一次撞见对方一次,不是这地方姓时,她还真以为是陆家呢。 磕眸,视对方如空气。 但是,和一年多前比,那豆芽样的虚弱身材,这会儿爆发力惊人,她闭上眼的瞬间,一阵水流冰凉兜头浇来,她惊呼一声,从躺椅上跳起,“你他妈放手小心我揍你!” 她表情狰狞,小东西大概没见过这种对自己动真章的神情,一愣神的功夫,明当当将她水管夺来,接着不由分说对着一阵滋。 “妈妈——”随着对方的一阵哭嚎,整个花房都恍若炸开来。 明当当丢了管子,不急不缓理了理自己的湿发,旁边鱼池里锦鲤受惊乱窜,拐起水花无数。 一排脚步声兴师问罪而来。 明当当始终不理,整理自己身上的狼狈。 小七在蹲地大哭。不忘伸手指她。 “当当,你就这么对妹妹?”石夏年的声音。 “我没妹妹。”她毫不留情回口。 石夏年尖锐,“你只有哥哥是吧?那哥哥也不是你的。” 她懒得和对方掰扯这个问题。干脆闭声,用心在自己衬衫上拽着,白色一遇水全部透明,里面文胸也是白色,相比给那小东西的简单报复,她这一身才叫惨,绕过地上的湿痕,她要上楼换衣服,石夏年将她一拽,明当当这才对上对方的正脸。 雍容华贵,盛气凌人。 年龄的增长虽没让她老去,但的确让面目可憎程度越发积厚。 “你们干什么?”老太太匆匆而来,身后跟着面色慌张的保姆,老爷子大概出去下棋了,不然石夏年没这么嚣张。 石夏年说,“妈,你看小七被她浇成什么样子。她不过是一个孩子!” “小七……”老太太先去扶小七。 孩子直接将她一推。 “奶奶!”明当当刹那间毛骨悚然。 “没事,没事!”老太太怕场面控制不住,被保姆眼疾手快扶住后,脸色还白着呢先灭火,“夏年,你把当当放开。她身上也湿了!” 石夏年说,“妈,就是让您看看这妖精妖到什么样子。” 音落,明当当感觉胸前的纽扣啪啪,极其响亮的在花房内跳了个舞,她无法置信。 石夏年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勾引我儿子!” “夏年!”老太太惊叫。 明当当胸前两颗扣子开着,雪肤间一点深红,刚才隔着湿衬衣就印透出来,是吻痕。 石夏年暴怒,“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勾引我儿子?今天就替明江远教育你这个没家教的玩意!” “奶奶,你躲开。”为了不让老人家拉架受伤,明当当一抬手将老人家拦下,然后对保姆,“琴姐,带旁边去。” “当当……”老太太急得如热锅上蚂蚁。 时郁和老爷子都不在家,石夏年一上门她就打电话通知,结果还是为时已晚。 明当当对保姆的话音落,和石夏年一阵推拉,看不见谁比谁更厉害,但转眼间,石夏年就进了鱼池子。 出手太快,都看不清她是被推进去还是自己掉下去的。 明当当在岸上横眉冷对,那眸里的憎恨似乎在盯着石夏年如果爬上来太快,她一定及时送上一脚。 “妈妈——妈妈!”小七慌了,对着池子大哭。 石夏年会游泳,但池子里鱼多,都很大的一条条,游过她身体使她惊叫,“保镖,保镖!” 这地方别提保镖,她一辆车都得排查。 司机慌慌忙忙进来时,看看这场面,算是个头脑清醒的不敢造次,蹲身在池边,努力够她。 明当当气不过,对着司机屁股,一脚踹了下去。 奶奶哭笑不得,“你够了。” 她浑身气得抖,旧恨前仇通通涌出,而且脸还疼着,身上还湿着,她招谁惹谁都不可能招到她石夏年,纯粹过来找打。 “当当!”令她欣慰的是,花房一片混乱,从屋里传来的疾呼和直奔而来的脚步一开始就向着她。 “哥……”她抬眸,看到男人气宇轩昂,挺俊身影未到给人的安全就先临,的确是个优秀无比的男人,谁看了都自豪,是她男朋友她自豪,是别人的孙子别人自豪,是别人儿子,别人虽没养育过却与有荣焉,手伸过长,占有欲野蛮,私自霸占他的人生。 她感到出口恶气的红了眼眶,时郁却以为她受伤过重,一进花房,扫都没扫池子扑棱叫喊的人类一眼,将她打横抱起,怒气冲冲往楼上,“先换衣服。” 声音却平静,只听得一丝紧绷的,令明当当感同身受了他的绝望。 她眼一下更红。 妹妹 “刚才去哪了?”到楼上,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他简单回复了和爷爷出门拜访的事,然后下楼拿冰袋给她敷,敷了十来分钟开始缓解,对她说,让她先回去。 明当当不愿意,“我得看着你。” “有什么好看?” “怕那女人把你吃了。”她没好气。 他笑着安抚,告诉她自己绝对不会有事,她在这边他不好处理,接着强行带她下楼。 爷爷已经回来,石夏年浑身湿透,披着一条毯子坐在沙发,同时糟蹋周边的地毯。 她那个女儿,胖胖的,肿起来一样,此时哭声干燥,像丧失水分,很奇怪的动静。 穿过客厅,司机在外头等着,他揉揉她长发,告诉她,他过一会儿回来,并亲吻她眉心,“宝贝对不起。” “不干你事。”她眉头深拧,严肃纠正。 他就吻吻她下嘴唇,在这个家的大门前,她小时候无数次放学等待他回来的大门口,来往散步的好奇往里张望的大门口,轻轻柔柔吻她,一下又一下,在她感受里更愿意将这个动作叫做轻啄,像哄小孩。 她却长大,不是小时候给根炸鸡腿就能哄过去的小女孩。 所以司机即将开出巍峨大门时,她启声,“你调头。” “……”司机愣了,从后视镜看她。 她表情沉稳,淡声,“有个东西丢那儿,我哥不一定找到,我得自己回去。” “很重要?” “是,工作相关。” 司机半信半疑。 回头用了五分钟,下车,直接靠近住宅,刚才两人吻别的地方。 石夏年叫来了救兵,是她的哭声。 明当当恶心坏了,当听清那些话忍不住蹲下身呕吐。 “你就想这样?嗯?”他声音似乎在抖,却是笑着的。 因为的确很可笑。 石夏年说,“你是哥哥啊,她是你亲妹妹,救救她!” “怎么救……” “跟妈去医院,马上做配型检查,如果成功,你就能给一个肾给她,她就活!” 此话之后,长久的沉寂。 晚风微动。 明当当却听到自己心跳崩塌的声音。 “夏年……时家只有他一个血脉啊……你怎么忍心……”老太太好像要昏倒。 “妈……您以为我不难受?我也只有一个儿子……我没办法……”全世界也只有石夏年最淡定。 “小七的爸爸和姐姐呢?他们陆家人丁旺盛就没一个配的?” “都不配……我试过了……只有时郁……”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克制出声,“……前年夏天决定分我股票开始?” “那时候妹妹查出生病,妈才知道亲情可贵,给你的那些是你应得的,也希望能弥补我之前对你的疏忽。” “你还是继续疏忽吧。不然我只有两个肾,不够给。” “……你答应去做配型了?” “希望我成功?” “当然!时郁,你真的不要怕,人只要一个肾就可以正常生活,从此你和妹妹就休戚相关,亲密无间了。” 他笑了,不知道悲凉,还是什么。 明当当回身,穿过庭院,穿过羊驼漫步的湖岸,不知道去向哪里,也没有人叫下她。 只能一直往前,一直往前,到快出警备森严的大门时,司机才疯狂朝她按喇叭。 她继续往前。 夏日晚霞被头上密林遮盖,像个阴森的棺材,一路走来,浑身凉透。 “当当!”一辆车奔驰过去,又刺耳刹车接着倒回来,“当当?” 她脚步不停,对方猛地下车拽住她。 李辰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明当当垂眸看到对方仍然包着纱布的左手,回正视线,面无表情。 “上车。有事跟我说说。” 两人来到可以喝酒的俱乐部。 李辰开了几瓶洋酒,都是他存在这里的,撬开,两人对饮。 “都晚上了没吃饭吧?”李辰看着她笑,“你瞧你都饿坏了。” 明当当点点头,笑着又闷了一杯。离开时,除了眼睛有点花,一切正常。 李辰送她回去,一路上高谈论阔,车厢就没一刻的寂静。 她忽然觉得很吵,然后拍车门,让他停车,接着在路边狂吐。 李辰给她送水,拍背,又接着扶回去。 一切都是快进。 记不住重点和对他人无尽的忽视。 “辰哥一直在。实在自己撑不下去一个电话,天涯海角到。记住了,丫头?”好像是这么一句。 明当当点点头。 回了家。 进了浴室。 洗自己。 大约一个小时后男人才回来。 发现她时,她没开灯,就这么抱膝坐在漆黑的沙发前。 他走过来,摸她前额,估计担心她下午被水浇会生病。 她唇角讽刺翘起,觉得被人过度关心也挺好玩,做为一个成年人被夏天的自来水浇两下根本不受影响,她刚才在网上查了才知道,尿毒症患者平时得少水,少到那些不幸患病的幼儿最大心愿不是玩具和美食,而是能喝一点点水就好了。 她下午朝小七浇得那些量如果有一些进到嘴巴里,对方估计得难受掉半条命。 人多么可笑,本来正常的排水功能会因为一种疾病而彻底丧失,变成怪物,一个如气球般的胖子,尿毒症的表现——水肿。 “司机说你和李辰出去吃饭了?”他在她面前席地而坐,干净圆润的指甲,在地板随意撑着,健康的红润色。 明当当点头。反正那种惊天秘闻,司机一无所知,她从庭院出来,对方只以为她取好了东西。 所以没向他提起,她调头返回的事吧。 “哥……”声音沙哑,干裂,“不是说一会儿回来,这么晚?” “处理了一些事。” “和你妈有关?” 他没答。而是笑,“怎么魂不守舍?” “你去医院了?”她声音一直柔,眼眸盯着地板上他的指尖,像心平气和,谈天说地,“我闻到你身上消毒水味。” “狗鼻子……”他抬手腕闻了闻,避无可避,“去探望一个朋友。” “哪位?” “大学同学。” “怎么回事?” 他微愣,大概细细瞅了她一眼,明当当感受到他特意垂首,自下而上扫她时的暗影,“生孩子。” “你骗我。”她笑了,慢慢抬眸,终于看清他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当当?”他不解看她。 她问,“我是你妹妹吗?” “女朋友。” “是女朋友也是妹妹。”明当当看着他,“这辈子,永远记住,我是妹妹也是女朋友,在女朋友前,妹妹甚至更重要,因为万事都有先来后到。” 他蹙眉,“到底怎么了?” “你想要有另外一个妹妹,那就和我分手。”她看到他的脸色迅速沉沦,像夏季突来的龙卷风,也许没看见如何形成但来时已地动山摇,他把她裹进去,用夜晚光线下变暗的眸色。 “你知道什么?” “一切该知道的。包括你撒谎。什么生孩子,可不可笑?” 不知道怎么发生的,也许是明当当先动的手,她问他,是不是去医院做配型了,他无言以对的脸说明一切,她爆发。 用旁边茶几的电话机砸他,顺手也掀了茶几。 目之所及,一切顺手的东西全遭遇不幸。 “当当……”他耳垂被溅起的玻璃刮出一颗鲜血,在暗色光线下红的刺目,一如他眼底的猩红。 大概他睡了那么久的女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如幼时张牙舞爪,他大失所望吧。 明当当站在原地身体发抖的笑,“她算你哪门子妹妹?我才是,八岁就托付真心给你的妹妹,别人想插进来,你问问我同意吗?” “你知道了。”他眼睛半眯,薄唇微张,让克制的气息不住从唇缝漏出。 明当当不需要他克制,她无所谓的笑,“我当然知道了,你把我打发走,给你那个妹妹做肾.源配型,你自作主张,你目中无人,你把我当什么?” 她想寻找一切可以砸的东西,近处的却没了,只好越过他去更远的,地下全是玻璃碎渣,他倏地自作主张箍住她腰,用手臂收拢,仿佛要困死她灭口,“信不信我?” “不信——”她崩溃,惊慌,自我怀疑,和他一起在纠缠中滚入地毯,听到他闷哼一声,明当当低头咬在他一个地方,咬到鲜血浸润她口腔。 他终于对她发火,“松口!” 他的火也只是这样,一句两句,一句两句不管用他就不会再发声,而用力量驯服她,明当当被他捏住下颚从他腰侧提开,按到沙发边。 两人隔了一米距离,他掀衣摆,在后腰侧发现一圈血口,是她齿痕。 “就是这里。他们从这里取走肾,你就再也不能满足我。我会出轨,随便哪个男人,比你一个肾强。李辰也不是不可以。” 他脸色就变了,伸手扣住她脚踝,将她从沙发边拖进了自己怀里。 “……你怎么就不听话?”低头吻她,狠狠地。 尝到血腥味,将人扛起,丢到卫生间,用花洒冲她挂着鲜血的唇,伸手狠揉,揉疼她,然后要她,她大力挣扎,责骂,既然都是妹妹,别人能得他一个肾,那也要给她一个。 “就刚才咬得那边,给我……” “当当……哥是有底线的……嗯?” 明当当估计用了自己一辈子的能量,大声叫嚣,那些话不堪入耳,他只好封住她…… 浴缸里的水拍动,像海浪拍岸,他不停,她就哭了,她早知道这个男人在床上对她十分克制,收敛,他毕竟是哥哥么,哪有什么地方不让着的道理,现在不行了,他要弄死她。 “时郁——今晚不弄死我你他妈就不是男人……”哭着,继续挑衅着,到底自己什么需求,好像不重要,和他之间你死我活才是重点。 “不会有事……哥怎么舍得让你死?” “你还是哥么……有哥这么弄的……” 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一遍又一遍,时郁问她,如果他真只有一边肾,真的会抛弃他? 明当当毫不犹豫,“会的……不是全部的爱给我……宁愿失去……” 他闭眼,伸手盖住她脸,咬她耳尖,动作越发激狂。 …… 凌晨一点半。 明当当在忙着搬家的事,好饭不怕晚,同样搬家也不怕晚。 时郁很少有被逼到鸡飞狗跳的时候。 现在他就是。 全身只着一条内裤,脸色阴沉着跟她解释,“要怎么才相信,只是去看了同学?” 正文完结 李辰来的时候,自己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开,接着打电话,明当当才姗姗报了密码,一进门,客厅里气氛很糟糕,茶几粉身碎骨,地毯不幸遇难,什么电话装饰果盘之类散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一笑,冲面如寒霜整理着睡袍带子出来的男人,幸灾乐祸,“人哄不住了吧?” 音未落,明当当拖着自己翻箱倒柜后24寸行李箱的战利品出来,沐浴后的香味随着长发往后扬的弧度,触了身后人一鼻尖。 时郁眯眸,静静目送她离去的背影,一言未发。 …… “半夜接你电话吓死我。”李辰在车上滔滔不绝,“这个时候你先别闹,得问他到底什么想法,如果不救也没什么,救了一个男人一个肾也还可以,反正不会危及生命,或者到时候你真要嫌弃他,你就跟辰哥过,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太多了,辰哥绝对爱你!” 越说越激动,仿佛明天时郁就要被配型,只有一个肾性功能肉眼可见退步,被明当当抛弃,自己则会捡一个大漏,他控制不住笑容,白牙在前挡玻璃上几乎都反光。 阴吗? 不阴。 和时郁段位比差远了。 李辰永远记着自己当时求而不得在好兄弟面前诉苦,对方安慰他的话语,你放弃,她只把你当哥,好好做好你的本职,就是爱她的表现。 ……去他妈。 这什么歪理? 李辰不服,深深不服。 “我有点晕车……”开了半路,她没吱声,李辰贯会唱独角戏,也不介意她反应,这会儿小公主出声,当然一个超高技巧刹车,稳稳给她在路边停住了。 “先歇一会儿。哥陪你唠唠。” 她脸色苍白,发丝在落下的车窗边随夜风扬,哑声,“辰哥,我行李收拾错了,带的都是冬装,还有生活用品和明天上班的东西,都落在那边。” “哥给你去讨,你到旁边咖啡店先等着我。”李辰爽快,将她安排到咖啡店,踩着油门嗖地就飚了。 明当当在咖啡店点了咖啡,然后只看不喝,痴痴呆呆似的等了大约半个小时。 对方去而复返,拎回一只不大不小的包。 她接过,“谢谢。” 李辰在对面坐下。 她拉开拉链,看到里面东西整整齐齐,日常衣物,手机充电器,钱包,ipad,还有护肤品,“你收拾的?” “他收拾的。”李辰露出佩服神色,“可能我永远没办法像他那样,心平气和跟你吵架,哪怕离家出走,还帮着收行李。这和个人性格有关,我有点理解,当时他对我说,好好做你哥,不要有非分之想,就是爱你的表现。” “去了一趟,做说客了?”明当当嘲讽,拉上拉链,眼不见为净。 “他不需要说客。”李辰叹息,“如果需要在一开始就不会让你走。” “所以他肯定会配型,因为我在不方便,干脆让我走?”明当当说,“他如果敢这么做了,今晚就是永别。” 鱼死网破,谁怕谁。 “当当,先到我那住几天,他会处理好的。” “随便了。”心灰意冷,“毕竟人家才是他亲妹子。” 李辰不忍,“他是真的爱你。不会让你难过的。” “是吗……”明当当懒得再谈了,眼眶酸胀,摇摇头笑,起身离开。 …… 一开始侥幸,他可能真的在处理,但李辰一次打电话不小心被她经过,那种惊呼,字字清晰入耳。 “什么?陆家一个配型成功的都没有?” 这话不新鲜。 那天在时家石夏年早这么开口了,因为全部人都不符合只剩下时郁,他当时没有拒绝,甚至爷爷奶奶也未明确表示,做为时家的男人他不可能为陆家的孩子去捐肾…… 所以她绝望。 李辰的电话让她更绝望。 原来他的确在处理,只不过方式不是她期待的而已。 心如死灰。 明当当请假,去医院检查。 小魔没带,其他人也不知道。 她找了自己的一个师姐,师姐的同学在这家医院当医生,让师姐和对方沟通,不要声张就好,其他的照着规矩来。 到医院后已经下午五点。这个时间无论急诊还是门诊,人流量都大为稀少。 她只戴了渔夫帽,到了妇科,师姐同学让她脱掉内裤躺上去,她分开腿,盯着医院发白的天花板,感受冰冷器械接近自己的动静。 “这两天是不是同房了?”医生问。 她无奈,沙哑答,“是。两天前。” “下次不要这么激烈。”医生说着笑。 明当当面无表情。 什么东西又弄了一会儿,她才开始皱眉,“不是那样。” “嗯?”医生安抚,“不用怕。你很健康,清洁度很好。” “不看妇科……” “那你来妇科?”女医生奇怪。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克夫。” “……”女医生震惊。 “得查性激素六项,然后再看毛囊敏感度对吧,是这个词?”她纤瘦的双肩在蓝色无菌布上宛如不轻不重的白浪,朦胧美,又不真实。 女医生摘下手套和口罩,忽然低声,“当当,你别这样。” 即使遇到熟人,在一开始就认出对方那双眼睛,明当当的注意力仍没受到转移,她只是盯着天花板,安安静静,“你好,钟小姐。” “好久不见。你哥最近还好吧?”钟医生又笑,“啊,对,新闻上说你们在一起……” “很快就不在一起了。”她打断。 “你状态很不好。”钟医生发愁,看着她从检查台起来,两条腿又白又瘦,同样纤细的两手拉起裤边。 裙子是白纱一样的材质,遮住一双细腿,和细腿中间的无数风光。 钟医生实在不明白,发问,“你怎么会迷信?这只是一种生理现象,没有健康问题,也不会影响性生活和生育。” 她不回复这方面的问题,只要求开检查单,趁着医院没下班赶紧做检查。 钟医生没办法,在桌前给她开了性激素六项检查,突然想起什么,低笑,“原来是你啊。” “什么。”她漠不关心,视线盯在检查单上。 “你哥之前答应和我相亲,我也很奇怪,问了为什么选择我,他倒是没隐瞒,说我穿白裙子很舒服,如果婚姻势在必行,他会选一个看得舒服的女人结婚。”钟医生说,“你不就是喜欢穿白色?” 那时候这对兄妹还是纯兄妹,看电影时,明当当单纯又热情,眼神里丝毫没有嫉妒和占有欲,甚至对自己哥哥未来的人选带着谨慎的打量。 而时郁那时候也看不出任何问题,如果他没有跟自己说过喜欢穿白裙的女孩,钟医生这会儿不会恍然大悟。 “谢谢。”明当当无动于衷。 “只有深爱才会克制。”钟医生想劝的是,“他肯定不会嫌弃你。何况这本没有什么。” “谢谢。”她拿着单子离开,背影极其冷漠。 之后明当当就再没回来,钟医生等了她一个小时,最后亲自去化验室查看,才发现她人没有过来,在监控中,孤零的像个小点一样离开了。 时郁在晚上七点钟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划断后又打来,他剑眉簇起。 这是一间套房,里面是病床,外面待客。 场面鸡飞狗跳。 他冷漠,离开纷乱的人群。 “时郁——”石夏年歇斯底里,“她是你妹妹!” “你够了!还嫌不丢人!” “怎么你要跟我离婚?” “凭你撒这样的谎,离了不稀奇!” “我撒谎为谁?为你大女儿,为你,他做为一个年轻男人给自己妹妹捐肾再合适不过,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 “丢人现眼……” 带上房门,一片安静。 “你好。”到走廊,接通那串号码。 “你把我删了?”对面不可思议,是个女声。 “没删。”他按电梯,“是没存名字。” “太让人难受了,时先生。”对面伤感,“你得请我吃饭,才能抵过对我的伤害。” 他单手揉自己眉心,“钟医生这么忙,怎么想着打电话给我?” 对面说,“你女朋友刚才到我这边来检查,你知道吗?” 时郁一怔,“怎么回事?” “看来你不知道。”对方说,“她好可怜,像被人抛弃一样,拿着单子就走了,也没来问结果。” “是怀孕吗?”亏他记得对方是妇科医生,不然更受惊吓。 “不是。”对方简明扼要谈了那场短暂的会面,直接总结,“这事儿得怪你,什么时代了,还让女孩子怀疑白虎克夫?” 时郁有口难言,询问了去向后,道谢结束通话。 接着手机又响,是爷爷。 “你妈怎么样?”严厉又失望透顶的声音。 时郁步出电梯,方向往东门,边回,“您还认为她是我妈?” “你爸的事我们一直愧对她,加上把你生下是时家的功臣,这些年一直迁就她,但这回太伤我们心了……她不该恨你……恨我们老的就行了……” “别多想了。早点休息。”挂断后,时郁一颗心揪着,今晚简直像在渡劫。 下了台阶,果然看到她车。纹丝不动停着。 而夜色下,景观树丛边抱膝蹲着的姑娘成了一团白色的点,他走上前,还未靠近,她就发现他,抬眸看到他很惊讶,然后起身打算奔跑。 “当当……”他心疼,从后勒住她腰,她就没法儿奔跑,在他怀里倔强,小小的姑娘,相遇时还不到他大腿高,现在发香就在他鼻尖,所以他不需要低太低,清楚就能看到她模糊的泪眼。 “你肾还在吗?”她哽咽憎恨问他,“你都做过配型检查了,还找我干什么?” “他们也做了。” “谁?” “陆家直系亲属。”时郁咬她耳朵,“或许你可以听一个故事。” “我不听!” “你会想听。因为和你有关。在没认识你之前,哥不会游泳,也害怕河流,知道为什么吗?”他紧紧搂她,“小时候被按在鱼池里,差点淹死。” “……”明当当安静了。 他声调不急不缓,像在诉说一件别人的事,“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都知道,四岁最依赖母亲的年纪,她让我感受恐惧。因为我不是她自愿要生的孩子,父亲的死让她蒙羞,爷爷奶奶却让她留下我,所以也不能全怪她,对吧?” “不对……”明当当哭了,唇瓣抖着,十分难受,“他们凭什么不考试就做父母……” “他们再不好,也让我们相遇。”他笑着,尽量正面看待问题,“没他们就没我们。” 她泣不成声,猛地转回身,搂他腰,像要彼此相融的力度,“哥,哥……” “下次别犯傻。”他指腹轻抬她下颚,迎着背后高大的灯光,轻擦她泪,“让哥太……被动了。” “钟医生告诉你的?” “是。”时郁低声,“你舍得让外人异样的眼神看我?” “除非你答应不救小七。”她哭着说,“否则,我就让你名誉扫地,任何方法!”他和李辰的那通电话简直要她命,他竟然去做了配型,还成功了,晴天霹雳不亚于如此,“至少我认为没那么快的,如果知道这么快,那天晚上我不会离开你,我让你鸡犬不宁……连门都出不了……” 威胁着,恐吓着,用眼泪。 旁边有人陆续来取车。 眼神好奇的盯着他们。 时郁低头吻她,用自己身体挡住别人的视野,她无法专心,唇瓣抖地太厉害,时而倔,时而破碎,“求求你……不要救她……我代替你下地狱!” 她知道不救人不道德,但是没办法,谁不自私? “求求你……”她哭,“把所有不准都推给我,无论谁提起,都是我不准,和你无关,好吗?” 他尝到满口的泪涩,一手揽她腰,一手扣她后脑勺,“你爱我……” “但你不爱我……”她质疑,“你爱我你就不会去配型……” 他停在她唇上,两人谁都没有心思认认真真接吻,唇间停止时,只有两双眼,在极近的距离热烈对视,他视线高于她,像那年出国前,在动物园被她拥抱,她抬眸努力够上来的视角,她始终看不透他。 今晚,他倏地笑,垂落一开始静止凝视的目光漾起波纹,“不用代替哥下地狱。我们都不用,因为从来没做错。” “你不会……救她?” “有别人救。”陆家多的是人,只不过有人撒谎,一心只要他器官,今晚所有配型结果公开对峙,石夏年失了面子,时郁同样万箭穿心,但是没关系,所有失望中对方至少有一点对他好,就是眼前的人。 “哥……”得知这两天等待的结果,明当当发软,“我爱你。哥哥。” 这是两句话。 我爱你一句。 哥哥一句。 只有他懂,这是两声告白。 时郁连绵笑着,吻她,“回家?” 她点点头,“嗯!”又说,“行李在辰哥那边。” “不要了。”他干脆,拉她上车后,伸手兜过她脸颊,柔声,“以后拌嘴,不要离开我视线范围五米内。” “可女人一生气就想离家出走。”她提议,一双水汪汪的眼看他,“不然我以后走,你跟在后面,我不认真走,你认真跟行吗?” 时郁觉得这主意很棒,笑着吻她,“总之,不要跟别的男人走就行。” ……当时快气死他,老友还耀武扬威,毕生的修养都使出来为她整理东西。 她天真,毫不知内幕地笑回,“好啊。” 惹来他一个深吻,最温柔的惩罚。 番外1 冰城。 比北城还北的地方,听说十一月初就会下雪,但可惜她来早了,看的城市景象少了许多风光。 在有百年历史的铁索桥边,一栋小区吸引了她注意。 墙面爬满绿色,叫不出来名字的植物像一件绿外套包裹住了整栋楼。 导游说这里虽然破烂,但最能触摸冰城的旧时光,属于文艺一条巷,边边角角都是情。 明当当在一家简易的咖啡馆坐下,点了一份甜品,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当地人,眼珠一错不错。 许久,一对牵着手经过的父子,对她投来注视的目光,她低头,帽檐往下拉了拉。 …… “爸爸,那个人好像姐姐哦。”小男生七八岁,长的唇红齿白,乍一看像个大眼睛的姑娘。身上男款蓝白校服,和短短的发,加黑色运动鞋让人分辨出这分明是个男生。 声音乖巧有礼,晃了晃和他长相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的手。 中年男人穿休闲牛仔裤,在冰城十月底就飘寒雾的气温下着一件料子顺滑的蓝衬衣,白色球鞋,时尚风流的打扮。 “哪个姐姐?”中年男人保养的红光满面的脸上露出疑惑,拍了下儿子头,“瞎说什么,快回吧!” 他儿子低声,“确实是姐姐嘛。” 这回用了确实。 中年男人讶异,视线顺着瞧了瞧,不在意咕哝,“什么姐姐……”猛地声顿,嘴巴张成o形。 只见平时走过无数趟毫不起眼的咖啡馆内,靠窗位置坐了一位姑娘,二十出头年纪,身形纤长,黑色风衣和乌发融为一体,仔细辨认方确认这姑娘是哪里都长,长长的发,长长的腰身,和长长的胳膊腿。 “怎么可能是姐姐……”中年男人嘀咕,“你姐姐才没这么高。” “可她的脸就是姐姐的脸啊!”小男孩争辩,“而且她还戴帽子,因为是大明星所以不想让别人认出来!” 中年男人说,“那我们进去看一眼。不是,你就收声赶紧回家写作业!”说着便提溜着小男孩的后衣领,父子俩闹闹腾腾地进了咖啡馆。 咖啡馆这时候清冷,天阴寒雾浓的傍晚,小城有闲情逸致喝咖啡的人稀少。 窗边坐着的姑娘,一眼就叫人看到,何况她哪儿哪儿的瞩目。 父子俩来到桌前,明当当仍是低着头。 银制的勺子在杯里搅拌,听到那人问。 “你是当当吗?” 明当当笑了,嘴角微微翘,眸仍是没抬。 那男人说,“我说吧,不是姐姐你偏不信。” 小男孩闹,“可她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啊!” 男人生气,“这样太没礼貌了,我们赶紧走。” “爸。” “叫爸也不行!”男人低喝,“你这小兔崽子,回家收拾你!” “我没叫。”男孩说。 然后指着他身后,“真的是姐姐!” 这下中年男人直接定住了,似乎不敢回身。 咖啡馆内落针可闻。 不知名的音乐循环播放,不知疲倦。 明当当放下勺子,从座位站起,漫不经心理了下自己腰带,瞧上那男人不知抹了多少发油的乌黑后脑勺,径自一笑,“您不认识我了?” 小时候人们常说明当当像他,尤其头发乌黑发亮仿佛吃了一百斤黑芝麻的效果,而母亲是异域风情的美,头发偏棕色,快十年没见面,他不见老,头发和她如出一辙的黑亮。 明当当第一眼就认出他的后脑勺。 这会儿却不被对方认出,她觉得好笑。 笑音心平气和问,对方却仿佛落了面子,转过头时表情精彩纷呈。 激动,尴尬,更多是不自在。 “……当当?”明江远眼神上下转,“变得爸爸认不出来了,真是你!” 明当当笑地不置可否。 “走,走,我们回家说!”咖啡馆进了人,明江远十分上道,拉过她腕要带她回家。 只不过女孩子的腕不似小男孩的柔顺与轻巧,轻而易举避开他,显得那么随意,却又莫名似一记耳光扇到明江远脸上。 她笑,不达眼底,“走啊。” 明江远尴尬,“好,好!” …… 明江远正是住在那栋爬满绿藤的楼,走近才发现随着冬季到来,这些绿色也将枯萎,有些细小的黄已经蔓延,不近看仿佛还是一片碧绿。 家不大,胜在精巧,家具原木色,书架,乐器,各色花纹的地毯点缀出书香气氛,就连人间烟火的厨房在这种空间里都显得只是用来做摆饰,纯粹地享受着。 “姐姐,这是我房间,晚上让你住,你在这里多留几天好不好?”这个口口声声叫她姐姐自来熟的小男孩叫明诚诚,对明当当热情周到,没有隔阂,比他爸还会照顾人。 明当当不置可否,从头到尾没应他声,他也不着急,径直带着明当当到处转。 阳台花草,黑胶唱片机,水桶里明江远钓的几条鱼,小家伙都无尽展示。 “和以前没区别。”明当当看着那个忙着打电话叫外卖的男人背影说。 明江远说完最后一道菜,挂上电话热情转回眸,“是啊,爸爸一向爱好单一,喜欢小城市,小房子,简单的生活。今晚你阿姨不在,她是一名话剧团演员,演出去了。我叫了外卖,你不要介意。” “不介意。”明当当笑了两声,目光随处转着,打发无聊时间。 很快外卖到,是一顿丰富的日料。 在小桌子上摆好,刺身,寿司,各种小碟子辅食和清酒。 父女俩坐下。明诚诚在旁边,不断往姐姐碗里放寿司。 明江远告诉她,诚诚是他来这边的第二年生的,“当时爸爸欠了很多钱,他妈妈不嫌弃还和我结了婚,说实话爸爸都不敢用真名,到现在身份证都是假的,你阿姨还不知道。” “用假.身份证结婚,您也挺厉害的。”明当当佩服笑。 明江远说,“我对不起太多人了,这其中最亏欠的就是你……” 明当当打断,把杯子往他那边凑,“给我倒点。” “你能喝酒?”明江远显得很惊讶。 明当当一笑时眼底就起血丝,昨晚没睡好似的,但她情绪又特别稳,看着对方时,声音清透,“这十年,您女儿除了分娩没经历过其他都会。” 明江远怔住了,表情似叹息,似下不来台。 又问,“你和时郁好吧?” 她不知道他的十年,她的近几年却是被媒体放大在公众面前。 “我曾经想过,您会回来找我。”她感叹,“最后还是我来了。” “爸爸对不起你……”明江远立即抽了纸巾擦眼角。 明诚诚愣住,不动了。 明当当笑意消散,“这是干什么?” “你怎么不骂我?”明江远愧疚地不敢对视她。 “骂您干什么?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旅行,有带不下的行李,随手扔了,人之常情。” “当当,你这话是在凌迟爸爸啊……”如果恨,她为什么找来呢?明江远不解。 他发现不是丢下了一件行李,而是行李选择了在哪里下车,他孤身一人,从此再无相聚可能。 哪怕此时两人面对面坐着。 她捉摸不透,像一阵烟。 这其实才是最狠的报复吧。 明江远老泪纵横想。 明当当说,“我不恨。您别太自责。” 那表情真的云淡风轻到面前坐着的是一路人。 明江远微微哽咽,用酒水压住。 她来,是问几件事。当年对她而言,悬而未决的事。 他和石夏年离婚原因。 石夏年为人。 石夏年为什么恨时郁碰音乐。 “我哥最近太忙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不想打扰他。”她的理由真实到近乎随意。 明江远停顿老久才确信她真的只是在关心未来婆婆的信息,好为以后相处做下基础。 于是知无不言。 告诉她,石夏年性格强势,越相处越不能忍受,“她安定不下来,无论对她多迁就,一段时间后就想着要搞事。这和她前夫的死有关,她总认为前夫给她戴绿帽子,还不光彩的和小三死在出轨路上,被广而告之,令她颜面丧失,所以即使对方死了,她也要压对方一头,有比对方更多的伴侣,和折磨对方的儿子父母为乐,像变态一样。” “她曾经想淹死我哥,这事你听说过吗?”明当当问。 明江远停顿许久,轻咳一声点头。 “她一次喝醉,说漏嘴了。当时时郁三四岁吧。她还说时郁给她制造了痛苦源头,不把他生下来,她就不会背负屈辱,所以……” 明江远停顿,怯怯望了她一眼。 明当当正在喝酒,一杯接一杯,目光似乎很遥远,像没听进去,又像听得太痛了,直接放空掉了。 明江远轻问,“你和时郁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为什么这么问?”她手一顿,不解望着对方。 明江远摆出一点父亲的架子,皱眉道,“小时候你俩那么亲近,我当时真没多想,自从在新闻看到你们在一起的事,想想都后脊发凉。当当,爸爸太对不起你了……” 明当当笑了,讽刺地。 明江远毫无自知之明,“他这么做太不厚道了,用哥哥身份占便宜,爸爸越想越难受……” “难受什么?”明当当主动问。 明江远有所保留,倒了一杯酒,大方笑,“没事,没事了,他现在对你好就行。” “你是不是想说小时候他对我心思不轨,给我糟蹋了?”她笑,望着对方尴尬的脸色,直言不讳,“但是爸爸啊,你女儿在五六岁的时候,住你弟弟家,你弟弟不知道猥亵我多少次,你怎么一次没关心过?” “……什么?”明江远震惊,把儿子打发进房间,一本正经问,“……真有这事儿?” “骗您的。”她笑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长发垂落下来,看不见那眼底的寒霜。 明江远松一口气。 虽然继续吃吃喝喝,但气氛明显静了,像阴云笼罩的城终于迎来了冷雪,气氛再怎么搓都搓不热。 “走了。”饭后,明当当自行离开,明江远要送,她说司机已经等在楼下。 父子俩一路送她到楼下,果然停了一辆气派的商务车。 “还不知道你住哪里,明天爸开车,带你们姐弟出去玩玩?”明江远看到女儿出落的楚楚,事业又如日中天,难免与有荣焉,高兴地热络着。 寒夜下的女儿却不如屋里的温暖,冷淡笑着,“我们没必要见面了啊。” “怎么了?”明江远惊讶,“是不是忙?” “对。一部电影上映,我是主唱和演员过来宣传的。”她挥挥手,“你们进去吧。” 也不说一声再见,直接上了车。 “姐姐,姐姐!”明诚诚扒在车门边叫她,急切的很,今晚明当当一句话还没跟他说。 他是个性格乐观的,所以做搓越勇,姐姐姐姐地喊地更亮。 明江远笑容尴尬,知道女儿没接受这个弟弟,凡事得慢慢来,他这样想。于是安慰儿子,“等姐姐忙完,我们再见面……” 明当当却倏地发声,脸没转,直接看着前方,对小孩说,“你只有爸没有姐。将来也别找我,哪怕他的丧礼。都跟我无关。” “姐姐!”小孩不理解的惊呼。 车门关上。商务车一骑绝尘离去。父子俩身形被抛地极为渺小。 …… 半个小时后,到达酒店。 明当当下车,上楼,外头初雪降落,酒店轻微骚动。 “还真有初雪啊!这才十月!” “说有了就有,没见过世面!” “明天宣传记得把初雪话题带一带,南方孩子可能没见过这种。” 七嘴八舌。 整座酒店被包下,看起来宏伟,可大部分都是浪费了,出品方带演员制作人员什么的一行才五十几人,这座俄式风格建筑却有上百间客房。 最上头的总统套住了李惟和剧组女主演,大家都熟,说起来话来口无遮拦。 “为什么不住总统套?因为人家来旅游的,总统套离地面太远,不方便他们夜晚奔袭。” “什么奔袭?” “没看到昨晚两人偷偷溜出去,又是逛街又是品尝当地美食,哎呦,人家才不稀罕总统套的夜宵呢,当地味儿牵手逛着才趣味呢!”女演员捏着嗓子,牌在手中打地飞快,仿佛报仇雪恨般,一张接着一张压。 坐她下家的男人,一身黑衣,五官出挑,不似旁边人的聒噪,他打牌时静心沉气,哪怕一屋子吵吵闹闹,他出牌仍旧遵循自己的节奏。 修长手指夹出一张牌落下。 桌上瞬时沸腾。 “怎么又是你赢!”女演员干脆哭嚷,“让不让人活了!虐狗就算了,还手不留情,就不能挤一点儿温柔给咱们大家伙?” “你谁啊,他为什么要挤温柔给你?”李惟取笑,“别当当不在,趁机占人家便宜!” “我哪有!”女演员喊冤。 正这么闹着,曹操到。 “又说我什么?”来人声音似外头雪花,有初雪的温柔也有冰清玉洁的距离感,矛矛盾盾,欲罢不能。 一屋子人看她。 “哥。”她径自走向黑衣男人。 男人背脊坚韧,尤其肩膀在黑色毛衣下宛如舒展开的山川,她一走来,就压在上头,众目睽睽黏着,天经地义的波澜不惊表情。 时郁比她更稳重,转头亲了下她凑在自己左肩的发,动作自然又微乎其微到几乎叫人发觉不了,“玩够了?” 她白天逛街无意间看到明江远,下午就找借口丢下他自己找去了。现在天色黑,他们各自吃完饭,这时候回来,到大家伙赌桌上来捞人,她自然是亏心加歉意的。 笑着低声,“够了。明天还是我们一起。” 他哼笑一声,当做勉强同意她。 这一来一回,明明没过分举动,但旁边人看着就是受不了。 跟八百年没见人家谈过恋爱似的。 李惟就第一个叫,“我说时郁,这城市也太大了,毕竟祖国北边第一大城,你是得看好她,寸步不离,或者用鞋带系着她脖子走。” “牵狗呢?”明当当反驳,剜对方一眼。 李惟大笑,带动其他旁观者笑。 明当当觉得讨厌死了,“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结束。” 在他耳边说了声,不等他回应,扭身踩着厚实羊毛地毯离开。 “兴致不高?”李惟在猜测。 平时很能开玩笑的人,甚至比时郁好堵,这会儿见到牌桌不但无动于衷还扭身就走,有点反常。 “我猜自己的喜欢的东西没买上。”女演员异想天开道。 时郁直接笑,很清淡的声音,“不好意思,各位玩儿。” 音落即起身,拿椅背上的外套,走人。 落下一屋子人又添谈资。 “他早等不及了,没看到刚才心不在焉呢。” “心不在焉吗?我没注意到!就知道他赢我钱!” “你能注意到啥啊,就知道钱!刚才一直在瞄上面钟呢,当当再不回来,估计要报警抓人了!” “哈哈哈也太夸张!” 屋子里的笑声,屋外的冷清。 走廊空无一人。 男人手臂挂着外套,径自往前,拐个弯,再按电梯。 两人前后脚。 他按开时,里头女人姣好的面庞随即抬起。看到他,一怔后笑了。 阳春白雪。 令人想到这个词。 他跨进来,挂外套的手臂自然揽住她腰,镜面的轿厢立时印出一个安全感十足,一个小鸟依人,相偎的景象。 没有言语。 先眼神对撞,温温柔柔,缱绻。 后踮脚地踮脚,垂首地垂首,默契相触,上下唇成情场,咬她下唇,轻轻带了一下,牵出一个距离,再放掉,以彼此相凑的舌互挑一瞬,又攻柔各自被冷落的上唇。 电梯狭小,两人口腔也私密。 你来我往。 叮—— 外声骚扰,这吻方休。 他笑,但那笑意又不明显,像接吻这事太过寻常,已不必要大起波澜,揽着她腰不急不缓步出电梯。 嗓音却不是那回事,“今晚,69。” 番外2 北方的雪令人觉着阔气。不似南方前几天就开始声张,结果真下,不过如此。 小时候来北城那年,他们刚好在鲁港。这座小镇有海防部队和几所规模不错的大专院校。 下雪时,部队家属院的寂静和院校周边的沸腾形成鲜明对比。 明当当特别期待时郁领她出去玩。但他是高中生,学业重,有时候还被家属院女孩子侵占时间,等到清清净净和她在一起,多半过了晚上七八点,她已经在床上窝着。 那天晚上他突然掀被子说要带她出去玩,明当当嘴上抗拒说下床冷,实际心里乐坏了,屁颠屁颠跟着他,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出门。 海边的冬夜和城市截然不同,夜晚七八点好像进入了凌晨,一片寂静。 在没到达大学城的那段路,明当当看到还没被雪覆盖露出嫩绿菜头的大青菜,也看到灰色枯树在河边静静看雪花落入水面。 他掌心温暖,揣着她的小手一起塞他兜里。 边笑她,当当你什么长大,这么矮和哥都不配。 又或者,当当你跳起来能摸到哥膝盖吗? 她不理。他就越发放肆。 小冬瓜,多喝奶听到没? 你才冬瓜!等她忍不住跳起来打他,打到他的肩膀,他就惊呼,天哪,原来能够到肩膀呢? 那个蔫坏的口吻,气得她嗷嗷叫,挠了他好几下。 可当时,明当当知道她根本就没有气,一丁点都没有。 她喜欢。 喜欢哥哥开她玩笑,然后自己再故作生气反击回去。 这样就一来一往,很热闹,彼此都不孤单。 到了大学城,她发现自己自作多情。 哥哥好多朋友。 无论走到哪里,在哪里安顿,会以光速结交周围形形色色的人。 例如,他带她去的那家串串店。 女店员笑容可掬,说他妹妹真可爱。全程说她,但眼神却一点儿没落到她身上来。 她在吃串串时,就觉得好烦,哥哥不但遇到朋友一起坐下来吃,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女性的骚扰。 哪怕他当时只是高中生,和女大学生们根本不配。 “哥,你真的很讨厌。以后和别人约好,就不要带我出来了。”她那晚本来开开心心,结果弄地好生气,“我又不认识他们!” 他当时解释,说不小心遇上。 明当当不听,“我回家了,你和他们唱歌去吧。” “当当……”他叫她,声音缱绻,像说情话。 ……所以他桃花不间断。 任何时候,温柔,稳重,不急不缓。 “如果给别人的温柔和我的一样,我是不是就不特别?”她不止一次这样问过他。 时郁怎么回答的?他简直敷衍,说当当是妹妹,亲疏有别,肯定分量最大的。 明当当才不信,她为此伤心一路。新仇旧恨,大雪覆盖的路面上走着,一句都没理他。 当时那边油菜田纵横,于雪夜中静静张望她,好像也在看她笑话。 身后人跟着她,最后一遍问,真回家? ……她才不想回去。 是被逼无奈。 她的夜市摊,还有那些大棚搭起来的玩具店,一家没逛。 越想越气,接着就往油菜田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尝到了油菜叶的冰冷涩味,和人家堆在田头的被雪压湿的稻草腐味。 哇哇大哭。 夜色深黑,白茫茫雪色发出光。 田头阡陌,泥土的湿气,和他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但十分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回事……”这么朗笑着,十分可怜她的语气将她从田头雪沫里抱离。 明当当半边脸歪在他着羽绒服的心口,不高兴的想,他真是有魔力,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光这么爽朗毫无负担的笑,她就好着迷,也不气了,也不疼了,哼哼不满两声就算了。 他手指冰凉,沾着雪夜的凉气,轻剥她唇瓣上的草屑,忽然低喃,哥哥最疼当当,不会再遇到比当当还要让哥哥喜欢的人。 言犹在耳…… …… 冰城雪夜,覆盖天光。 原本的黑变为白,在未拉帘的窗前,簌簌降落。 仿佛没有降落伞的坠落者,奋不顾身,扑入大地。 俄式装饰风格的房间内,c、s形线条随处可见,丝绒料子的窗帘和沙发,清冷的基调。 床是木制,大量花环,弓箭和贝壳纹样镶嵌其中,富丽的明黄色承载躯体,波浪般涌动,窗外雪色动态,不及这方半分。 “哥……”看不见。 他在那头,她在这头。残喘。 “咳咳……”接着猛烈咳。 男人的掌心立时上移,令人心惊肉跳的炽热轨迹……最后停在她肩头。 明当当感觉纷乱的脑海倒转了一个方向,自己孤零零的心灵即被揉进一团火热,他的胸膛。 雪色微弱点亮他立体五官,睫毛下藏着的双眼幸而沉迷在其他,她迷乱的神情才得以逃脱,片刻歇息。 “这么没用……”低微的笑声,透着游刃有余的轻怜,和不满足。 她皱眉,可怜,“对不起哥,我……” 床上,女人是弱势,尤其另一方身体健康,喜欢运动,向来也自律,无论先天还是后天,她都不占优势。 明当当深深蹙眉,想解释,太累了,还是什么…… 床间安静,绞尽脑汁之时,她眉心忽然被熟悉的手指压住。 她撩起眼皮看他,前一刻还紊乱着的声音忽就变得柔软,“哥……” 时郁按揉她的眉心,舒缓其中的褶皱,最后指腹点在她眉峰上。 她轻松地吁了口气,感到平静不少。 “别太紧张。”时郁望着她笑,“不是非要你弄什么。如果不舒服,哥也不快乐。” “可我扫你兴。”平时以自我为中心的明当当其实没外表上的那么霸气,她对他好,好到宁愿替他下地狱也要做不准他捐肾给亲妹妹的决定,她的男人她怎么舍得别人动一分一毫,所以在床上哪有不满足的道理。 况且,她一向主动,不允许自己被动。 说69就69,谁输谁丢人。 这会儿丢人这种大事都发生了,心中那点小内疚也占据了胸膛。 真感觉不像自己了。 他奇怪,“自己出门一趟,这么累?” 她只好敷衍,点点头,“嗯。” “心事重重。” “……”她不想说,即使被看出来也不想说。 说什么呢? 说自己碰到明江远了? 说自己想大哭一场? 说自己……觉得自己好讨厌? “哥……”她闭眼,两臂缠上他腰,“你要我,重一点。我不想动了。” 她总有这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喝酒后会提这些东西。 清醒时打闹更甚。 一会儿心情不好也必须要求这么做。 时郁轻笑,先啄她下唇,就是不满足她愿,待她自己也感觉到羞耻了,方下锚深探。 就如一片江水,前方广袤无垠,但牵缚住他的仍然只是眼前的安定,虽深,但底总在那儿等他。 落住,深深扎根,船荡而水翻。 暗夜中雪似乎停滞,黑色成主流,室内也暗下来。雪光也许在地上停着,但距离楼上太远了,只微微听到一些女孩子的泣声,很快消弭,仿佛从未发生。 …… “哥……我好饿……”榨干她,就得负责充盈她。 现在腹中空空,找他讨食。 要求还挺高,“不要酒店的……上午吃的那家牛肉面……先叫外卖试试……” 凌晨十二点。 北方的大雪夜。 她对这偏安一隅的城市毫无了解。 此时别说大街上的外卖,连野狗都看不见一只。 时郁背对她,坐床沿穿衣,“我去看看。” 去哪儿看? 她模模糊糊想,然后听到他脚步逐渐远离,接着门锁卡上的声音。 她一慌,惊醒。 …… 大雪覆盖,整座城宛如异界。 时郁去年来过,倒也不算完全陌生。 边掏手机找店址,边埋头往前走。 “时郁?”不知来了多久被雪冷化的声音像打碎的玻璃,滋滋的刺耳着。 时郁回头,清冷的路灯下一个戴着大圈皮草帽檐的男性站在身后,个子大约可以,但是年龄原因使得他有些佝偻。 到底老了,目光不如以前清透,畏畏缩缩。 “明叔。”他转回身体,正视对方,失笑,“怎么站在外面。” 明江远目光无措一瞬,勉强笑,“不进去了。怕当当不高兴。” “不进去怎么知道她不高兴?”时郁温和看着他。 对方却觉得这目光十分让人不好受,沉重片刻,直问,“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买牛肉面。”他毫不伪装,目光坦荡。 明江远惊奇,“这么晚?能买着?” 时郁还是那句,“没做过怎么知道做不到?” “你这是在怪我?”明江远干脆坦荡,“我知道,我丢下当当的行为很不负责任,你可能瞧不起我,但是她成名后我也没去打扰她,就是让她当我死了。在这里见面真的想不到。” 时郁打断,“您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明江远恼羞成怒,“我找来这里站了几个小时,还不能对你说几句话?” 时郁笑,“怕您再多说。我真买不着了,当当会饿着。” “当当……”明江远一愣,呆呆看着眼前的少年。 是的,在明江远眼里时郁还是当年少年的样子。 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显然不是他印象中的样子。 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 年轻,英俊,目光、谈吐都沉沉静静,叫人毫无底气面对,直心虚的男人。 他甚至不需要多加指责。站在这里,一句怕晚了当当饿,明江远就哑口无言,自行惭愧。 最后明江远留了一只不知数目的存折,和一句麻烦多照顾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时郁站在雪地里,翻开存折看了看,没多余表情,放兜里,继续往前走。 一边和店家联系上,在雪地留下一串声音,“无论如何,帮我制作一份,价格不是问题。” 最后,他和老板商定,十万块一碗。 老板惊叫,隔着手机声音飘到雪地,“玩啥呢?大晚上的玩啥啥啥呢!” 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 男人背影越走越远。 酒店的光源再也照不着。 明当当披着羽绒服,冰凉的内里料子贴在她光裸的肌肤上,寒气从四处毛孔直逼心口。 很凉很凉。 她嘴角却莫名其妙翘起,大概是一种叫做啼笑皆非的东西侵占了她吧。 回身,从景观树旁撤离,往酒店走。 大约半个小时后,男人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 “没睡?”进屋看见她,略惊讶地挑眉。 她披头散发坐在客厅的茶几前,一副准备开动的模样,“不是买牛肉面?我等你啊。” 时郁轻笑,脱了大衣,先洗手再过来替她拆筷子,揭碗盖。 “这包装有点豪华。”她叹着笑。 “刚才出去了?”他看到她长靴湿了。 明当当点点头,不看他,低着声,“我想叫你回来,不是非要吃面。” 结果看到他和明江远见面的那一幕。 “别想了。”他摸摸她头,前所未有的柔和,“这辈子,哥一直陪你。不需要其他人,嗯?” “可我们又不是夫妻,这样陪伴不是很怪?” “怪吗?最亲密和稳固的关系的确不是子女、不是父母,但夫妻又叫伴侣,没有结婚证这种必要却莫名其妙的东西,伴侣也可以是一辈子。” “那我们就一直不结婚?”她眨着眼看他。 他静静笑了,吻了下她的嘴角,说,“什么时候你开始着急了,我就娶你。” 她太年轻了,都没玩够,上一辈的原因又留下恐婚阴影。 他倒是没她自在,爷爷奶奶在那头催着,很有压力。 能这么承诺她,以她意见为主,明当当喜不自禁。 偏过头,被他吻过的那边嘴角放肆地扬,占了便宜,闷声发大财。 “快吃。”他催着她享用,语气是无尽的宠溺和包容。 “嗯。”明当当低头,接过筷子,面还是热的,牛肉片非常足,她尝了一口后,突然发笑,“你真用十万块买的?” 可能是明江远的存折,里头的十万块。 光这么猜,明当当就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手指穿过她发,在脖颈后的那点皮上轻捏,“……你猜?” 明当当凑上前,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柔着嗓子笑:“谢谢哥哥的宵夜。” 番外3 在冰城的三天,行程堪称马不停蹄。 离开前,接受本地电视台采访时对方问了一个刁钻问题。 “听说当当去哪儿都有大老板跟着,这回来咱们冰城,大老板在吗?” “这段会播出?”明当当首先问。 女主持人笑,“如果你想,可以。” 没点明她想什么,不过对方这招欲擒故纵非常招明当当喜欢,她笑了笑,面对镜头毫无怯场,“当然,我想我的粉丝都拍到他给我拿包画面。” “哇!”女主持惊讶笑,“当当真是大胆,一般人都没你这种勇气。” “勇气是底气,他给我底气,没什么好藏掖着地,除非他否认。” “那他会否认吗?”女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段感情一直都是你主动,包括超话签到,每天不落,你爱一个人都是这么轰轰烈烈,而对方包容你,默默守在身后的模式吗?” 来冰城前在媒体和公众面前明当当从不炫什么,但她好像错了,越不炫别人越追根到底,甚至凭空猜测、捏造,此刻,她坦然坐在沙发间,指尖往后顺了顺长发,笑眸似在回忆,选择某一个节点来讲述。 “是的。我和他之间,我比较跳脱,他很稳,就像今天早上约好一起健身,结果我事到临头犯懒,他穿戴整齐,无论我怎么求都坚持出门跑步。” “今天吗?外面很大雪啊。” “是,真的挺冷。我睡一觉起来,天色泛白,他已经洗好澡坐在桌边叫我吃早餐了,要不是他头发是湿的,我真以为他叫我起床晨跑的情景是梦。但下一次,我还是让他叫我,我可以不起,但你必须每天叫。这就算你参与我生活,我也参与了你。你不懂没关系,我开心就行。” “听起来很霸道。”女主持露出聆听神色。 明当当整理好长发,往后靠了靠想,“我们也没什么特别,认识比较早,我闹他静,当然像你说的,我性格这样,和他的纵容分不开。这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也许没有答案。不过我还是想说,谢谢他对我的包容,连在一起都是我单方面的决定。” “单方面的决定,这个事,在你表白演唱会上大概有目共睹,听起来,他爱你不比你爱他的少。只有克制才是深爱么,不是有这句话?” 明当当耸肩笑,“管他呢。反正现在不能后悔,我多霸道,他都得忍着,不然全世界知道他前女友不好惹,谁会要他?” 此话引起满堂笑。 采访气氛活跃,她基本有问必答,那些事先被经纪人划去的不可说环节全部在正主面前重见天日。 电视台的人感叹说,“原来是你没安全感,可你哥哥为你做了好多。”那么大公司为她开着,人家又不瞎。 这段感情在外界传言都是男方金屋藏娇抱得美人归,明当当却不喜欢听这种论调。 这个采访她要告诉大家,是她对他心怀不轨在先,以后也一直是,就连他后路都斩断,如果他们之间出问题,她一定闹得鸡犬不宁。 霸道,豪横,占有,至死方休。 “之前不是不喜欢谈论感情问题吗?”采访结束,小魔在化妆间问她。 明当当在补妆,暂时不能离开,半个小时后剧组的人上一场访谈,她是主题曲演唱者,会录二十多分钟的时长。 化妆间私密性很强,她放开的淡声,“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我就奇怪你的变化啊。怎么来一趟冰城,在媒体面前说那么多话?”她之前感情虽然高调,无论是公益演唱会表白还是每天超话签到,但都是个人行为,从不对外交代什么,这是第一次在媒体面前谈论。 “热搜又沸了知道吧?” 面对助理的埋怨,明当当抱歉失笑,“又麻烦你们了。” 依哥哥的性子,这条关于感情的热搜肯定撤。 除了超话签到那次,任由热搜挂了一天一夜,其他时候公司对她的规划是,除了音乐相关,绝对不上任何莫名其妙的热搜。 他对她的爱护全方位,比爱情更深层次。 “我不想让外人误会他,明明是我喜欢,是我想要,变成他对我图谋不轨?”明当当闭眸叹息,尤其想到连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明江远都能这么质疑他,心里就恼火,“不就是妹妹?相爱,祖宗都可以。” 旁人被她这话逗笑。 倏地,外边有人敲门。 她闭着眼,没看到进来的是谁,但化妆间里一下静了,小魔规规矩矩的打招呼,男人低沉回应她,问还有多久结束。 “一个小时左右。下一场在十五分钟后。” 手机震,明当当睁开眼,顺便叫了声,“哥。” “当当,你休息会儿,等下到时间我叫你。”小魔知趣地把化妆师带了出去。 只剩两人的空间。 明当当看手机,北城的李辰找她出去玩,正考虑怎么回绝,才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在敷衍。 时郁穿一件烟灰色毛衣,下面黑色羊毛西裤,皮鞋边缘站着外头雪屑,接起一个电话,坐在她化妆台一侧,伸手放上一件东西。 耳边是他接电话的动静,明当当抬眸,看到一只塑料外带袋,里头装着一杯热饮。 笑了笑,将手机放台面,埋头往里面瞧了瞧,发现是一杯奶茶。 她拿出,戳了管子,红唇咬上去吸,一边朝他竖大拇指,表示夸奖。 他怪不得鞋子上沾了雪屑,这地方高大上的美食数不胜数,却听了她一面之词,说某家小巷里的某小店东西最正宗,他便抽空赶过去,亲自取了一杯。 “你不会叫外卖?”他接完电话,明当当就挑眉问他。 时郁朝她勾勾手指,她便倾着身子,双臂仍趴在桌面,凑到了他的眼下,时郁低头,咬住留有她口红印的吸管,喉结轻微滚动,喝了几口评价,“还行。” “你喝过其他地方的,就一句还行?”明当当咕哝,“你对一切糖不感兴趣。” “你这块糖例外。” “你说我是糖吗?” “还有别的糖?” 她嘴角一翘,垂首回消息,假装不理他。 “李辰?”他瞧到她界面,随意问。 明当当点头,“他找我出去玩,顺便谈谈他们公司新品发布会的主题曲。” “这事他没跟我提。”时郁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明当当奇怪,抬眸看他,见他脸色正常,也就正常说,“可能来不及?他们在打贸易战,很多事都很匆忙。” “是吗?”时郁似笑非笑看她。 明当当最怕他这眼神,胸有成竹中的镇定文雅,仿佛有多少秘密她都藏不住。 这么一问她时,她就低缓了声儿,“是这样啊……” 嗡—— 似响应她的话,聊天界面弹出新消息:咱们出去别带他,最好在外面多玩几天,留宿留宿,不能因为跟他在一起,你就没正常交男性朋友的权利。 因为这段话,明当当后面访谈整个垮掉。 一直担心留在化妆间的男人是不是和远在北城的李辰起了冲突。 二十分钟结束时,她迫不及待奔出场地,推开化妆间门,他在里面静坐,而她的手机安静躺在桌面,还是走前的模样,她正松一口气…… 他失笑,“他打来一个电话,哥给你接了。” “哦……”原来他动手机不需要向她隐瞒,大大方方告诉她,他动了,还是接电话那种。 “你们没吵架吧?”回去路上,明当当搂住他腰身,几乎半躺在他大腿上。 前头司机助理一概自动关闭五感,权当自己是死物。 时郁掌心停在她腰侧,轻捏了捏,让她别担心,他怎么会和对方吵,“太幼稚。” “你吵就上当了。”明当当想了想,这么劝,“他那个人是比较幼稚的,哪怕我说一万次不喜欢他,他就是不死心,让我苦恼但又没真正伤害我,不好应对呢,咱们就不理好不好?” 不理,李辰就善罢甘休了吗? 这回来冰城他恨不得如影随形,可惜家族事业牵住他,寸步难行,这不,信息如炮.弹轰炸。 从电视台一直响到酒店。 明当当洗澡出来,看到窗边站着的男人,正拿着手机,眉心微微蹙,似乎思考怎么处理。 “哥……”明当当叫了他一声。 他回身,走过来,捞起她湿漉漉的长发,“等着。”将手机给她,自己去了浴室,再出来时,唤她到有插座的书桌边坐好,接着,捞起她发给她吹。 “又说了什么?”明当当认真翻着信息看,但显然为零,他们又再次通话了。 “你还挺关心?”他扯起她一缕发,稍微用了力。 明当当就低嚷了一声,笑,“你俩要打用自己手机,老用我的怎么回事?” 发展到这步,明显不是为她,是两人自己的矛盾。 同样是哥,凭什么他成? 李辰最后一条信息,如是嘶吼。 这话,明当当早前听了不下百遍。 感觉她和时郁在一起,最痛心的就是李辰,简直比明江远还痛心,仿佛自己好白菜被猪拱了。 “你往上看。”时郁冷笑一声,重新吹她头发。 明当当往上翻了翻,看到一句:我爱你,当当 ……瞬时一惊,眼神打直。接着迅速回复:辰哥别开玩笑了,真要不得…… 李辰回地也迅速:老子被阴了,让我再来一次,你就是我女人 明当当回了一串省略号,表示无言以对。 李辰的信息仍然狂轰,表白一句比一句露骨…… “他喝酒了。”她举着手机,这么肯定。 时郁见头发差不多干,拔了电源,随手扔桌上,接着将她拦腰一提,放置桌面。 明当当穿得浴袍,薄薄的料子,抵不住的冰凉袭击她臀部。 “回他。”他低头,指腹轻微施力捏她下颚。 “我想想……”明当当眼神哭笑不得,想了一会儿,低头打字。 时郁眼神不在意,她低头打字时,他就开始慢慢地一点点儿的吻她,从垂下的发丝,到耳廓,脸颊,和挺翘的鼻尖,她垂着的视线受扰,艰难打完字,将手机一放,讨好的笑抬眸看他,“回好了。” “挺长。”他抵着她粉唇,意味不明发声。 明当当还要表明决心,微信又震了一下,大概真的破坏气氛了,时郁瞬间低眸一看,简简单单一句话,没什么火.药。 :他是不是在你旁边? 明当当拿回手机,思考着怎么回,他直接拿下手机,将她紧紧搂在身前,一只手插入她发间,低首,与这个忙碌的小女人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李辰大概真的喝醉,消息一条接一条,还有语音电话。 明当当的手机被震到地下的同时,她双脚离了地,被按在书桌上,浴袍,一瞬松垮。 “哥……”呼吸混乱间,她想起还有事要做,“待会儿要下去吃饭……” 他在她身后,用手托起她下巴,让她抬起同他接吻…… 指甲几乎刮花桌面,发出令人起鸡皮的动静,“哥,哥……” 正迷乱着,门铃响,她低喘,“……来叫吃饭了……” 时郁微放慢动作,听着外头动静。 这对明当当而言太折磨,她垂首,呼吸自乱发中纷飞,随着他的动作往四面八方散去。 在他到达时,门铃声又响,那距离第一次响铃不知过去多久,她实在难以忍受了,紧紧扣着他后脖颈,一塌糊涂呜咽了…… 他却定神,问外面什么事。 声音平静。 “出来聚餐,明天离开,今晚你们必须出席。”外头人似乎有点怕里面状况,声音越发低,“是李总原话。” 房间小有小的好处,就是明当当在短暂的瞬间里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她正在洗澡,过一会儿再去,一点儿没有撒谎的不淡定,相反极其镇定,还伸手将她从书桌抱起,漫不经心又似爱不释手的带到窗前接吻。 冰城的湖面昨夜一片冰封。 室内温暖如春。 明当当搂着他后颈,唇凑在他耳尖位置,“哥,我爱你……” 又触摸他左臂内侧深深的缝合痕迹,反复摩挲。 他低头,继续深吻,直到她缺氧,又心跳如雷,受不住地要求躺回床铺休息。 盖好被子,叮嘱她不要下去,会带回来投喂她。 折身,到外头书桌,替她拿回手机,消息仍在震,他用自己生日打开她密码,李辰的一概不看,直接往上翻,翻到她当时最后回地一条,让李辰开启狂轰滥炸模式的言论: “对不起,哥哥称呼不是所有人通行证,他,是唯一。” 时郁眸光微微晃,轻松眉心,到床畔,又深深吻住,惹她缺氧抗议,方笑,“奖励。” 真乖。 番外4 回北城后,明当当单独和李辰见了一面。 李辰最近满脑门官司,看起来状态不佳,头发没用发油打理,软软的塌在头上,这给他犀利不耐的神情添了一些柔软。 “最近很麻烦吗?”两人在酒店丰盛的下午茶前相对而坐,明当当穿得低调,外套从肩膀裹到脚踝,进门脱了后里面同样长度的裙子,裹地半点肌肤不露。 这么问他时,只有雪白的笑脸从乌黑发丝中露出,一双眼黑白分明,唇角微微上勾,任谁见了都知道她最近情场得意,因而眼神单纯,行为举止轻缓,温柔。 李辰盯着她,盯地不是滋味,抱胸往后靠问,“关心我?” “当然。”明当当笑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关心他不是正常吗。 从小李辰对她就不错,性格也开朗,是她喜欢的类型。 不过也仅是喜欢,走是走不进她心里的。 她这个人接受新事物和人其实很难很难,那些曾经她养死的花,抑或者并肩作战的队友明知道彼此不合适仍不会丢弃,就在屋子里,在心里放着。 所以进来的人难出去,外头的人难进。 李辰从头到尾都是外头的那位。 这种关系其实挺舒服。 李辰好像不这么想。 他伸手拿了烟盒和打火机,问她介不介意,她表示不介意,他啪嗒打了好几下火后,又全然放弃,丢下烟蒂,将打火机在手中把玩,低眸轻问,“就这么喜欢他?” “是的。”这个问题没得考虑和犹豫,无论谁问,都是掷地有声。 李辰玩打火机的手一顿,抬眼皮瞧她,曾几何时小小的姑娘长得楚楚动人,一颦一笑,甚至手指在他面前享用小甜点的动作,都让他恍惚。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没我的份?”他不禁问。 明当当笑,继续吃蛋糕,平和的说,“你会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你的。我不合适。” “你合适他吗?” “当然。”她继续掷地有声,“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都快乐,而离开每一分每一秒都思念,怀念。” 李辰嗤笑一声,没接话。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新闻每天都在播你家消息,我哥也很紧张,但不知道怎么和你见面……” “算了吧……”李辰打断,瞧着她因此抬上来的视线,轻讽,“你知道他对我做什么了?” 她挑眉。 “当初我追你受挫,请求他帮忙,结果呢?他把我往沟里带,全是让我放弃的话,我记得最深……她把我们当成哥哥,不要有非分之想,原地守候就是爱……现在想想都是讽刺……” “你之前还劝我,他很爱我,现在……” “后悔了。”李辰毫不隐瞒地说,“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后悔。” “后悔有什么用。”明当当深感困扰,一双眼异样的目光扫他,“我怀疑你不是后悔这件事,是最近烦心事多,牵连我哥而已。” 李辰状态的确不好,明当当和他聊了一个多小时,什么都涉及,公司,主题曲,新产品还有时郁,聊得他放弃治疗,全然摊在沙发间,牵住她腕耍赖说,“当当,你陪陪我。” “我可以陪你,但不要动手动脚。”又转话音,问,“当时我哥真和你说了很多次,一直做哥哥就好吗?” 李辰目光露出可怜之色,重重一点头。 明当当微怔。 “想什么?”李辰倏地叫,“不会和我在一起还想他吧?” 明当当从怔愣中回神,瞥一眼沙发上的无赖之徒,一甩开对手手,义正言辞,“他是我男朋友,想他有什么不对?倒是你,陪你这么长时间够了,您好自为之吧。” 李辰不满。及时起身表示要送她。 相比冰城的冰天雪地,北城还是十一月秋末冬初。 满城的银杏金黄。 明当当的习惯是吃完东西散散步,哪怕是下午茶,有时间也绝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李辰的车于是停在酒店,跟着她出来,两人在金黄银杏叶不断飘洒的大道上步行。 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公园,走过去十五分钟,这条街米其林餐厅和大酒店鳞次栉比,明当当和时郁也经常到这边吃饭,然后吃完沿着银杏大道和南湖散步到停车公园,稳稳当当,有说有笑。 这回身边换了人,明当当不习惯,不过她心情好,自从和哥哥在一起后,万事不愁,连早上起床都有他亲自安排,活得像娇小公主,不知世间愁滋味,因而别人惨,她就有闲情逸致去同情和安慰别人。 李辰被她“话聊”了一会儿,再次回血不少,精气神明显改善。 停在一个拐角的路边小报刊亭,李辰给她买了热饮,她包的密不透风,只将管子戳进唇中,其他地方仍旧用帽檐压着。 很乖,很软。 李辰再次皱眉,痛心到不行,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是不被喜欢的人,而是时郁使了阴招,如果不是他当初瞎劝,自己肯定追到底,一定抱得美人归。 “你让我想起一些事。” “什么事?”李辰皱眉看她。 她往上微微仰,下颚抬着,不是在看身高比较长的他,而是帽檐遮得太低,不得不抬高一点,沿着银杏林大道说,“我有一次和我哥吃法餐,出来时也是走的这条路,当时我对余旸上心,询问我哥,可不可以去和余旸约会。” “什么时候?”李辰脚步一停,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明当当回应,“你被我拒绝之后。” 李辰不屑一笑,“那不就是他劝我好好做哥哥的时候?” 她点头。 李辰咬牙切齿,“余旸也一定被他阴了吧。” “不是。”她咬着吸管,舌尖五味杂陈,“他让我去。” “……”李辰活动了下脖子,“真的假的?” “真的。”明当当还想起在那件事之前,她住院时,那晚细雨纷飞,他进她病房,她兴高采烈告诉他自己有了喜欢的男人,对方叫余旸,是自己深陷其中非常喜欢的人…… 他当时什么反应? ……水果刀切了指腹,鲜血淋漓一个深口子。 “他说过他早爱我,但没有具体时间到底有多早?”她眉头拧着,似乎陷入烦恼。 这个问题对她很重要,可外人不能理解,李辰送她到车边,再一起上了车,车子开回酒店,将他放下去,他缠闹,“主题曲的事,咱们明天继续聊。” “你要霸占我几天?”明当当无奈。 “这是工作啊。”李辰笑地宛如一只狐狸,又忽然说,“最近你注意安全,我看你的激进粉蛮多,上次冰城回来,在机场强拉你手的男粉就有点神经兮兮。” “和你一样。”明当当不客气,堵地李辰一愣,接着气笑,要教训她。 明当当早拉上门,连个拜拜都没有,将人甩了。 . 回到家,喂了雪裂,管家喊她出来吃饭。 她懒洋洋,“不太饿。您放着,先回去吧。” 在冰城待了三天后,时郁直接飞去了美国,他在那边有一部新剧需要做音乐,包括插曲,主题曲和配乐,工程浩大,十天半月没法儿回来。 这还是最轻巧的估计,如果跟剧组再待几天的话至少一个月时间没了。 才分开两天,明当当就难受了,回家空落落的,管家留下来陪宿,她却觉得不得劲儿,所以做好饭就让对方回家。 管家不放心,在门边穿鞋,不太情愿的表情,“真不需要我?” “又不是小孩。”明当当摸着雪裂的背,无奈送客解释。 管家笑,“你在大家眼里就是小孩。”调侃一瞬后又严谨,“保镖又不在,我看我还是留下来,不然像机场那事再发生,大家都吓死。” 回城那天发生一点小意外,一个男粉突然从人群中冲出,将她撞到了车门,接着拽住她手疯狂往外拉,当时保镖秦哥一脚上去,对方就一下跪在地上,明当当没受多大伤但是被吓到了,尤其对方在地上呻.吟,表情扭曲的样子,令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哥哥那天不在,要是在,那人肯定脱不了身。”管家念念有词,“我在新闻上看到,觉得对方看你眼神好恶,像有深仇大恨。” 明当当心说,可不得有深仇大恨么,对方可是她亲叔叔,小时候住在对方家里,没少被对方咸猪手。 她当时很小,被触摸的恶心感令她难以遗忘,也知那是不好的,但无法反抗,如果和奶奶说了,老婆子就会打她,让她别烦叔叔。 可明明是对方烦她。 这次在冰城偶遇明江远,她毫无含义的一提对方当年对她的所作所为,没想到明江远竟然上了心。 说来可笑,这些年明江远在外面,自身难保的同时还会寄钱给他母亲和弟弟,唯独忘了他这个女儿,用明江远的话说,一开始是找不到她,后来知道她就在电视上红了,所以钱一直没办法寄到她手里。 明当当猜测,这人当时是有一点良心,打过几次钱可被奶奶叔叔侵占了,因而这次在明江远面前接了叔叔的底,明江远就和他弟弟闹翻了。 那位“叔叔”在成名时就试图接近她,可都被保镖拦回去,这次狗急跳墙,新仇旧恨,一并在机场爆发了。 之后连派出所都没送去,秦哥亲自将他送回,至于什么手段明当当是不管了,反正秦哥向来心狠手辣,估计对方是没机会了。 于是坚持把管家打发回去。 一个人在空落落的屋子吃晚餐,看电视,大概晚上十点多,他那边晨起,一大早拨电话过来,“怎么让陈姐回去了?” “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等你。”她情绪难受,“哥,你早点回来。” “一个星期后。” 他真报出归家时间,她反而惊讶,从沙发里打了精神,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你才过去……” “我先跑了剧组,他们已经开拍,给我的启发还行。” 她笑了,连眼尾都充满了快乐的褶皱,“那我等你啊!” 笑到变形。 他让她早点睡觉,不要他不在就肆无忌惮玩手机。 明当当肯定答应他,抱着手机就钻被窝里和他缠缠绵绵聊到睡着方断。 一个星期后却传来噩耗。 “这边暴雨,班机延误。”他情绪明显受这消息影响,起伏不定。 “哥,你别急,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她刚好在外地拍摄广告,棚内气温高,连后背脊都出了汗,挠头,又用掌心托住额头,挤出一个笑,“真的没关系哥,你迟一两天回来,我刚好结束拍摄,我们在家里见面。” 他在忙,用英文低沉的和机场方面沟通,一会儿后给她消息仍是不乐观,“可能得三天后。” “没关系。三天就三天,最重要的是安全。” 结束通话,明当当看着眼前人来人往崩溃极了。 小魔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无言以对,岂止是不舒服,整个人都瘟了。 不禁想别人家的异地恋是怎么过来的? 还不能对另一方过多吐露状态,不然弄地对方也焦急无措,大家都难受,只好自己一方忍着,受着。 这么撑了两天天,拍摄结束,她提前回酒店,晚上本来有一个饭局要参加,因为心情不好直接推了。 小魔跟着她寸步不离,车子往回开时,天空飘起细雨,橙黄路灯在陌生的城市站立,她额头靠着车窗,更加寂寞。 想着家里有他的温暖,和他一起吃饭入眠,喂养宠物的小温馨,内心更加孤苦。 简直想死。 小魔说她这是相思成灾,她懒得向外人掩饰了,成灾就成灾吧,反正她这长相也挺够妖精的。 “当当你令我大开眼界……”小魔始终叽里呱啦,“感觉你以后会吃你自己孩子的醋,非常小气的一个醋王形象。” 她不置可否,忽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眼神也随之生机,拿过手机在耳边“喂”了一声,他那边还没发声,她先失声惊呼。 “怎么?”时郁声音瞬时紧绷,仔细听着她动静。 “车子好像坏了。”明当当不确定,落下车窗看外头,“遭了,这地方离酒店还有十万八千里。” 拍摄在原始森林里进行,回去路上空荡荡,加上下雨,山路曲折难行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说,“等等……”手指似乎盖住话筒,传出的磁性男声稍透出一点讶异,“糖糖?” 糖糖? 什么人? 明当当皱眉,等他那边交流完毕,他阴霾的情绪似褪去不少,对她温和安抚,“你先乖,哥马上派人去接你。” 她直接问,“那个女人是谁?” “糖糖吗?”他竟然不隐瞒,语音带笑。 明当当说,“我这次去冰城听到一些你的流言蜚语。” “哪些?”他似乎从室内转向了室外,有车辆启动声淡淡传入。 她一时辨不出他在什么位置,懒得问了,紧着眉心道,“李惟跟我说你去年在冰城救过一个女孩,对方就叫糖糖,你为此还受伤了对吗?” 她没追问过他手臂那道十几公分长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当时彼此裸.陈相对他轻描淡写告诉她是见义勇为。 她除了责骂他过于不小心就没旁的话了,总不能说自己非常讨厌他的见义勇为,因为差一点,感觉那刀就会插入他心脏…… 凶险如此,如此到她提都不想提,因为一提就想和他吵架。 现在这什么时候?她落难了,他不但在美国回不来,还和那个糖糖交流的高高兴兴,如火上浇油,新仇旧恨一起向她涌来。 夜雨黄灯,明当当跳下车子,抱紧自己大衣,随便找了一块路牙子蹲下,边看着山边上众人围着后轮换胎的情形,冷冰冰问,“我车子坏了你知道吗,我通宵工作就为了和你早点见面你知道吗,我现在蹲在雨里,又冷又饿的给你打电话,你又知道吗?” “知道。”承受着她的抱怨,他声音一如既往平和,几乎叫人挑不出错。 明当当生气,“你不知道。你在美国逍遥自在,你还为那个女孩在身上留下了功勋章。”李惟说当时糖糖对他万分感激,就差以身相许,要不是当时电影选景工程耽误已久,他们要马不停蹄南下,糖糖就和他出双入对了。 虽然有夸张成分,但是明当当不得不在意,因为她是女人,喜欢他的女人,女人就会吃醋。 凭什么? 凭什么她喜欢的男人身上留着救别人时的功勋章,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你们一直有联系?”她冷着声音问。 时郁显然惊讶,“你在吃醋?” “你幻觉。” 他笑了,“听着,刚才只是巧遇。” “所以你们真遇上了……”她一开始侥幸只是旁边人提了一嘴糖糖而已,没想到真遇上了,说不定还相互加了微信,以方便以后勾搭。 他倏地慢声,“这一年我一直在资助她。” “……”太好了。敢情从来就没断过联系。 地上蚂蚁无辜的经过,已是逢夜雨寸步难行,一只女士的平底靴突地给他们横了一座山,那山峰笔直,一眼望不到头般,腿肚似勾月,“你别再说了。越说越没意思。” 她面对着山崖,这一瞬间就想他妈跳下去。 小魔看她方才思念成狂,现在一下成怒气成狂,不由大为惊讶跑过来,“当当怎么了?” 时郁在那边听到声音,对她轻声笑,“别闹了。” “谁闹?”她大声指责,“是你不懂距离!”然后猛地挂断。 好像这样就是对他的惩罚和警告,实际上问题得不到解决反而郁结了更浓厚的气结在心里头。 明当当难受,但是她不说,她经常觉得自己占有欲过重,得适时克制,所以在冰城听到他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没开口吱声一句,今晚是他主动撞枪口,怪不得她,甚至还辜负了她长久以来的克制及忍耐。 “糖糖……”她眉心焦躁,低语着这个名字,接着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很失败。 小魔在旁边问,其他人也在关心,可明当当诉说不出来。 她怏怏地蹲在地上,等待车胎换好,接着上车,一路沉默到市区。 此时夜雨已经很大了,酒店门前修路,小城市小地方没更多选择,一行人只好下车。 折腾到此时,明当当已经想骂娘了,又冷又饿,他又没回来,委屈越积越多,面色却是为之相反的冷硬,用撬棍都撬不开的外壳包裹自己。 “当当你走慢一点。”雨下得很大,小魔跟不上她。 虽然只有两百多米远,却堪比跋山涉水难度。 明当当脚步飞快,在大雨中,衣摆荡起冷厉的弧度,不近人情,有距离感极了,她甚至摇手,“你撑吧。” 她不在乎雨大,一把打伞遮不住她的心寒。 小魔不依,坚持跟上来,走在她身侧跌跌撞撞。 明当当叹息一声,慢慢缓下脚步。 小魔笑了,伞凑近她更多一点。 地面泥泞,挖断的路基从下车位置一直延续到酒店前,而香樟树的叶子在地上装饰,混合着雨水泥浆,四面八方的流。 “这雨多大啊,你不撑伞,半分钟就全湿,这可是冬天!”小魔哇哇乱叫。 明当当置之不理,继续往前走,经过一颗香樟树,底下站着一个人,她没在意,走过去几步才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低沉男声叫她名字。 也许一开始就叫了吧,但雨声太大她没听见,此时后知后觉,慢慢回头时,就见大树下雨线如帘,漆黑黑的夜,路灯也被挖坏电源,一切都很黑。 男人却很挺拔,在大雨中肩宽腿长,面部轮廓纵使暗色也阻挡不住的英气,扑面而来。 明当当眼皮跳了一下。 保镖和司机经过时惊呼,喊,“时总!” “……”明当当就头晕目眩,有一瞬间的大脑一片空白。 司机给他撑伞,动作急促,慌乱,相比旁人的不镇定,他几乎纹丝不动,淡定询问车子到底什么情况。 “车胎爆了,地上有钉子……”司机话没完,明当当就冲过去,一下抱住伞下湿淋淋的男人,用干燥燥的眼神焦急瞪他,“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怎么站在这里!” 一下没旁人什么事了,男人的手直接把司机的伞夺来,往她后背遮了遮。 瞬时,小魔他们只看到大半倾斜覆住她背部的伞面,而伞内情景一丝一毫窥探不出。 “我出来找你……”雨水顺着完美高挺鼻梁滚落,滴在她唇上。 明当当哭笑不得,伸手捋他湿淋淋的发,让他一双深情的眼完全露出,只真真切切凝着她,那里面豁亮的只有她的影像。 “不会去酒店等?” “你不接我电话。”他叹息一声,身上湿,想微微离开她一点,却猛地被她拽回来。 “我没电了……”她是故意不接的,但这种气氛说实话就显得太可恶了,“不要给这种惊喜,让人担心。” 她真心实意的这么说。 时郁很低的笑了一声。没揭穿。她明明喜欢。 明当当颤声,“对不起……”是她自己无理取闹,想这么攻击自己,却莫名其妙哽声,“哥……你要是哪天不爱我了,我可能会疯……” “没安全感,嗯?”时郁难得露出为难的神情,捏住她下巴,轻抬到自己沾满雨水冰凉的唇下,半吻半不吻,就这么捏着她,提着她,像实质控制了她的心,“……糖糖,李惟是不是瞎说了?” 明当当痛苦,眉心紧皱,“……你喜欢她?”又改口,“喜欢过她?” 喜欢过和喜欢两个概念,后者有出轨嫌疑,而前者是在她之前的过去式。 过去式本不该追究,因为他比她大六岁,她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他,小时候就试过,努力进入他的世界,但他始终抛弃她,他有自己的步伐和人生。 在她之前,他为一个女孩差点丧命过…… 嫉妒到发疯。 “算了,不要说了……”退缩,她躲避着说,“你身上好湿,我们回去……” 很乱,心乱,雨乱,世界乱,她感到他的手指不允许她退缩,不仅如此还低首吻她,那种吻,冰冰凉而舌尖又藏着最后的温度,仅有的温度,不住抚慰她。 “下次不要听别人……”他失声低笑,“或许……你该知道,不是糖糖音似当当我怎么会不要命?” 明当当猛地一僵,抬眸,惊怔地看他。 他却抬手遮住她眼睛,单手撑伞抵着她后腰,力度大得像把她镶嵌进自己身体,“没你,我连赶三十二小时回来为的什么?” “我不知道你……”她还狡辩。 时郁笑了,粗重的吻她。 幸好伞够大,不然所有人都看清他们在干什么,放心地任雨继续下,无穷无尽。 番外5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这个问题很复杂。 第一次见面,她尖锐乖张的样子吸引住了他,在年少的时郁心里,一成不变的人了无生趣,她恰恰像颗跳脱五线谱之外的小音符,调皮,暴躁不按照他意志胡乱的行走。 对于创作的人而言,这是一种诱惑。 可是他们相差过大,很长一段时间时郁想不到那方面去,把她当小孩子照顾,也确实是个小孩,小米五的个头,和他走在超市里,随便转两圈就看不见人了。 她说以后肯定会长高,至少一米七,好和他身高之间达成最完美差值。他当时在蛋糕店笑笑,没说话。 小孩子梦想总是美好和随意,他的梦想却险阻万重,所以多和她在一起会变得乐观,这就是他一开始喜欢她的原因。 这种喜欢让她在他心里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几乎爷爷奶奶之下就是她。 什么时候变到上面去的,是他那年离开前。 小东西难受地像被抛弃,那种眼神时郁一辈子忘不了,他明白了这小东西其实比谁都精,很小很小时相遇就对他说,别施舍些蝇头小利,那不是对她的关怀。 她的潜台词,他听得懂,无非就是要全部,但时郁给不了,他肆意妄为的将自己点滴精力施舍给她,没上心的同时蓦然回首,她已经用生命,用全部情感在爱他。 自行惭愧。 他当时的状态几乎不懂爱是什么。 去动物园时,答应好的,看过动物就放他走,于是他用最大的耐心陪她在大年初一,挤着长长的空空的地铁,去了那个地方。 看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他心不在焉,因为她全程在哭。 买冰淇淋时他付钱,她选了一支漂亮的花色拿在手里首先背过身看上去在迫不及待品尝,实则泪水融化掉了冰淇淋,上面多颗泪洞;看熊猫时强忍着对他笑;在一家三口的长颈鹿园前崩溃,说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又转瞬开口,还是走吧…… 时郁不想走了,很多次差点脱口而出,但是梦想在向他招手,他残忍的拒绝了她,她反而告诉他,她爱他,用哭得红肿真诚坦荡的目光仰视他,心如刀割。 终究是懦弱了,不及她勇敢,回去时,地铁底站上车,从有座位到让给别人,之后一路站到家,那一段路他靠着车厢,而她抱膝坐在他脚背上,惨然的样子像在拍电影,夕阳偶尔从冒出头的车窗射入,她眼睛似哭得枯竭,脆生生的一层琥珀色,内里空洞…… 后来,时郁到美国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眠,每晚都是她这样的眼神,控诉,乞求,失望…… 莫名其妙,他开始以烟为命,除了上课和必要的工作时间,其他每时每刻都在抽,过得很不好,原以为梦想到手后有的就是好日子,从小以来的夙愿完成再没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她这颗音符却打乱了这股节奏,她也属于他的一部分,关于梦想,关于生命的一部分。 当当,哥对不起,你好好的,嗯? 他后来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不说话,他日子过得更加糟糕,在出租屋夜难眠日难醒,久而久之性情暴躁,那段时间做的音乐都充满暴戾。 他先前满腔壮志忽然中途夭折,这种感受令他生不如死。 回国看过她一次,没见着面,不过她生活环境不比他轻松多少。满屋子的乱七八糟不属于她的物品,和一看就不亲的莫名其妙亲戚。 但是人被逼急了,即使前面绝路也不回头。 石夏年告诉他,不如就回来,大家好当当也好。 他是真恨,绝望,毫不留情离开,第二次再回国时就是和对方断绝母子关系。 这辈子真是够了,他可以没有母亲,但是不能没有音乐和当当,可为时已晚,当当不在了。 留下一堵如黑乎乎大口一样的破窗,人不知所踪。 时郁知道自己有缺点,心灵上的,就连李辰都在那时说,他自己非常不完整,只是遇上当当了期待她来填满他,但是不完整的自己无法爱人。 因此当当离他远去,带着全身伤痕累累。 再一次见面是时隔的两年。 当时她十六岁,窈窕少女,出落的他认不出。 那是在她家乡的大学城,夜市林立的湖边,卖各种物品的学生摊位铺在道路一侧,长长一条龙。 她的经营项目独一无二,抱着一把吉他,一只小马扎,和一只音效不佳音箱,三件打天下,唱一首叫做《后来》的歌,那晚时郁将身上的一千美金给她时,她没认出他。 她太忙了,点歌的人层出不穷,她更多关心的是曲目而不是别人给了多少。 但是结束时,他已经走出去好远,她追来了,拉音箱的轮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奇怪沙哑的声音。 是你的美金吗?她当时问。 是不是给错了? 毕竟小城一出手千美金,显然不正常。 时郁幸好没回头,要不然就很尴尬,因为下一秒,在他心跳如雷准备跟她见面时,她倏然笑,“谢谢你啊,大哥。” 一个不属于他的男声无耻回复,不谢,不谢,美女,扫个微信? ……十六岁。 不光长了身高,人气也见长,人家掏出手机,她二话不说就扫了起来。 对方是三名男大学生,成功得到她微信,喜不自禁目送她离去。 大概五分钟,她背影刚转过这条街,三人就惊叫,她删了咱们,不是吧! 怎么不是?千真万确。 时郁这才笑,同时做出决定,下次见面,她的哥哥绝对不会因为区区一千美元替别人做了嫁衣就心痛到无以复加,他得强大,不然怎么让她倚靠? 再后来么,他顺利赚到了第一桶金,打响自己名号,从此无往不利,直到能够回国给她更好的生活,这场在外面的漂流,两人才一起结束。 当然重逢显然不是终点,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并不比他成长的少,不需要对他依赖和占有,活的更加自我和独立。 类见其成。 只要她快乐,怎么样都好。 …… 这些过去的事三言两句从他口中轻描淡写概括时,明当当只觉得惊心动魄,她傻傻地问,“我们分开后,你就发现自己喜欢我了?” 时郁正躺在酒店床上,穿一件浴袍,白色,衣襟随意敞着,锁骨景色一览无遗,闻声,指尖抵进她掌心,轻微戳了戳,“哥又不是变态,那时你才几岁,就喜欢?” “可你说出国后你一直放不下我。”她脸色微红着,垂眸说这一句话。 外面还在下雨。 酒店楼层较高,看不到香樟树顶,只剩漆黑的雨幕。 他眉心不舒服地皱着,淡淡回应,“如果放不下就是喜欢,那爱是什么?” “你告诉我爱是什么?”她伸手去他额头摸了摸,眉也皱起来,“不然我先给你买药,过会儿再聊。” 他刚洗完澡出来就发现发烧了。 这会儿在床上躺着,明当当坐在凳子上都不敢上床,怕不方便照顾他,说着,伸手将被子拉了过来,在他身上盖住。 他伸手扣住她手腕,带着连被子一起往下拽了拽,停在腹肌位置,勾勾唇低喃,“爱是当下。” “对。”明当当红着脸,恍然大悟嘀咕,“那次拍综艺,你突然探班,还在中途告诉我,爱是我想拍风景分享给你,而你怕我跌倒不敢打扰。现在我们就是爱,我担心你没药吃,你担心我出去麻烦。相互的。” 他可能有点不舒服,眼帘闭了一瞬,听到她说完,睁开了瞧她,明当当发现他的双眼皮因此更明显了一些,连带琥珀色的眸子都异常深邃,这么看着她时,她忍不住埋头,双脚从拖鞋内离开,一并翘起,压在自己沙发凳上,用臀部垫着坐,上半身则趴往床沿,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上。 时郁那只手被压住,不怀好意顶了顶,顶到一片柔软。 她一笑,“不要……”声音清脆,尾音却黏。 他喉结滚了滚,再次闭上眼睛,唇角微微上勾,“我的爱,起于单相思。” “哦,我知道了,回国后你对我变质了,但是自己分不清没那么明显,后来我在你面前没大没小,突破了你内心身为哥哥的防线,你发现,我是一个女人,魅力十足的女人,你受不住,你幻想我,你吃醋我喜欢余旸,但是不敢说,你暗搓搓的爱我到死去活来,又落不下面子对我告白,一片单相思,深情错付,后来才自己走掉,再重逢,似乎要对我划清界限了是不是?” “差不多是。”他手指攥得她尾指更紧一点。 她笑声不断,问,“你有没有补充?” 他拉拉她尾指,“没有。” 明当当垂眸,就盯着他拉着自己的手,心砰砰地乱跳,嘴上稳着说,“哥,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都知道了,反正你爱我,我不害怕了。你先睡吧。” 连日来的奔波和夜间的淋雨,让他疲惫不堪。 她声音刚落,他几乎就睡着了。 明当当感觉自己尾指上的力量有所松懈,她低头,唇瓣在他放松中仍微微扣着她的那只手掌上反复亲,轻轻地,不惊扰他,或者是即使惊扰,她的温柔和爱意也浓浓地不会让他害怕,只会舒服。 这么亲了一二十下后,他干净的指甲留下了她的唾液,亮晶晶的配合着灯光。 明当当仔细瞧,像八百年没见过他的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才恋恋不舍又愉快起身。 站在床边给他盖好被子,她穿上大衣,带上雨具,出门。 助理们都住在隔壁,她没有打扰,直接戴起大衣后头的帽子,拿伞下去了。 酒店前台回复她没有退烧药,但是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 明当当找过去,用了十分钟,并不算太近了,走过一条街才到。 店员在柜台里面打瞌睡。 她走过去要了退烧药和感冒药,买了些口罩,一共九十八,扫码付了后,到门边又返回去。 “再帮我拿一盒那个。”她指着柜台内的一种产品说。 “这种?延时……” 她一听,赶忙摇手,“不是。”声音淡定,“就普通的就好。” “行。”店员拿给她。 回到酒店,又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在床边,给他用热水喂了药。 他并不算多模糊,喝水时轻问她,哪来的药。 她说买的。 他理所当然以为助理准备的,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说了声抱歉,自己牵着被子躺下睡着了。 倒是乖。 明当当记得自己上次生病,闹了他一晚上,现在她变成大人了,照顾生病的小弟弟,无微不至。 时郁夜里三点钟醒来一次,睁眼瞧到黑压压的天花板和压在自己手背上,她柔韧的半边脸颊,和口鼻吐纳出来的温热气息。 拧眉,意识到发生什么,微侧过身,伸长手臂将她腰一捞,将这只睡得香喷喷的小猪捞地半醒,迅速从沙发凳勾进了他被窝。 “哥……”她微微清醒,眉心纠结在一起,正欲彻底转醒,被他两指抵住了眉心,不住的疏平她那里,按摩着,很快将她再次送入梦乡。 时郁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病号,不动声色从被窝退出来,让她自己单独睡。 他坐在床上,伸手理了理自己的湿发,悄无声息起身,下床去了卫生间。 退烧出汗,出地浑身都是,连内裤都半湿。 时郁洗了把澡,围着浴巾出来,视线不经意在靠墙的桌子上一扫,瞧到一只亮着红点的东西,大概是一个锅,他嘴角饶有兴致翘起,走过去就发现惊喜。 岂止是锅,还是一只煮好热粥温着的锅。 他偏过脸看床上微隆起的人形,不由轻笑,自己拉开凳子,就着巴掌大的锅,将里面的美味一勺勺送入唇中,吃了一个大半饱,浑身都热了,小心将锅盖好,准备早上再收拾。 返回去时,看到桌上的袋子,上面写了某某药房,然后还有超市购买米的小票。 他眸色发暗,盯着看了许久。 …… “哥……”模模糊糊间男人凑过来的热量,烫醒她,以为他还烧着,立时拧眉醒来。 灯没开,只有远处门廊那里亮着一点光,是睡前她为了让他睡好觉,而特意只留下的那一盏。 现在连累的她自己都看不清他脸,但是手准备触摸他额头查看温度时,额头是没触着,先碰到一块无纺布,还带两个绳子拉着他的耳朵。 是口罩。 她咯咯笑了,然后摸摸自己脸,发现也被戴了一只。 这人…… 上次她发烧感冒,他可是跟她接了半晚上的吻…… 现在怎么回事?这么严格? 她笑醒了,彻底清醒。 接着猛地低嚷,“几点了哥?” “三点半……”他俯身,戴口罩的脸逐渐下移,亲她肚脐位置。 隔着被子明当当没有感受到,只是一听时间,就挣扎着起来,一下额头撞到他迎上来的下颚。 她低吟一声,揉着额,先顾不上说对不起,赶紧焦急带喘地说,“哥哥生日快乐!” 时郁没动,就这么停在她眼前,对视着半暗半明中她的视线。 “看到桌上的粥了吗?”她眨了眨眼,“里面有火腿肠丝摆好的100,代表长命百岁你看到了吗?” 时郁很轻地笑了一声,隔着一层无纺布的鼻尖,忍不住在她同样优秀的鼻子上刮了刮。 顿时有种演世界末日绝美爱情片的感觉,明当当笑地胸脯起伏,想拽掉口罩,一想他这人说一不二肯定不允许就作罢了,与他这样戴着口罩,奇怪又甜蜜的对视。 她解释,“我想煮面,但是等你醒来我不知道能不能撑住,所以只好买了粥,事先煮好你一起来就能吃。也没有蛋糕,因为这里没有夜间蛋糕店,用火腿肠切丝摆好100的造型代替,简陋心意重,你一定要喜欢才好。” 她忐忑,因为这世上再没这么简陋的生日长寿面了,本来睡前,她是信誓旦旦一夜不睡,在他一睁眼就能说生日快乐,也算弥补这一年他生日的兵荒马乱。可是睡意战胜了她。 她一败涂地。 这么受挫着,等他宣判。 他笑声明显,说谢谢,“这是最特别和令人惊喜的一次生日。” 明当当一通忙碌有所收获,轻吁一口气,彻底放松了。 时郁隔着口罩问她,“都是你自己出去买的?” “嗯。”明当当笑,“这里治安挺好的,你放心。”又忽地挑眉疑惑,“你从哪儿看出是我买的?” 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助理买的么。 她可是大明星,不轻易露面的。 彼此在半暗中对视良久就有了夜视能力,她清楚看到他眼底的笑意汹涌和一些意味深长的暗示,她愣了愣,几乎瞬间她腰就被人提起,翻转了一个面,半跪在床上,而手掌撑住床面。 “哥……”她慌,脸颊极速的滚烫起来,“你在生病……” 时郁两手按住她腰,那里手感令他呼吸粗重,俯身,胸膛贴着她背脊,隔着一层无纺布,气息烫她耳垂,“好久不见,想哥了?” “想……”她下意识脱口,又猛地摇头。 分别十天,他也快化了,叮嘱了一声别摘口罩,在她似喜似痛的呼声中,猛然与她融为一体。 最后一句话是,“避孕套买了不要浪费……” 番外6 顾嘉致出事儿了。 在回家的飞机上,明当当看到这条新闻。 她神情有些怔忪,似乎想不起这个人,上次见面好像因为盛瑶自杀的谣言,要求对方管住自己家人的口,不要在媒体随意造谣,算起来,最起码三年了。 指尖在屏幕上滑,广播正在播放本次航班已经到达,身边窸窸窣窣整理行李动静。 “当当,还不起来吗?”小魔以为她睡着,提前提醒,“先醒来,别出去冻着了。” “没睡。”明当当侧着身子,歪靠在华丽的真皮椅中,一手抚在肚皮上,闻声,放下手机,想换个姿势。 小魔见状立即扶了她一把,笑着说,“你也在看顾家的八卦呢。” “这不算八卦。”明当当坐直了身体说,“集团老总带头杀人,血淋淋的真实新闻。” “听说嗑大了。”小魔咋舌,“在娱乐圈这几年真什么都听说过,因为跟在你身边,咱们倒也没被欺负过,就是别人啊,那些同行,有抑郁实在撑不下去自杀的,也有隐退回家种地的,五花八门,不愧大染缸一说。” 明当当赞同,此时拧眉,扶着腰起来,“我要去洗手间。” 她行动不便,小魔立即扶她,却被避开,“不用。”音落,自行去了卫生间。 在里面用冷水洗了把脸,靠着洗面盆,继续翻新闻,只是越翻眉头皱地越深。 顾嘉致犯得不是普通事。 一条生命无辜丧失在他手中。 对方是一名高校女大学生,学音乐,好巧不巧是明当当母校,依稀记得当年她在时,门前豪车一溜儿,身边姑娘隔三差五收礼,夜不归宿极尽寻常。她当时因为不屑为伍还被排挤过,说她清高,装,实则她真的不是清高,而是那些豪车,豪礼,在她眼里真的不算什么。 她的思想还没有贫瘠到男人随手拿出一只包就把她唬走的地步。 新闻上说女受害者被频繁打扰,即使躲在宿舍装病也逃不过被上流社会施压玩弄的命运。 最后不堪重负,从某酒店顶层套跳楼自杀。和盛瑶一样的命运。 看到这儿,她有点犯恶心,拿开手机,对着池子干呕了一会儿,之后清理口腔,习以为常地疲惫直起身体,再次查看那条新闻。事发已经半年,这个月才发酵,顾嘉致被立即逮捕,其名下事发酒店被查封。 顾氏股票飘摇,投资者惊慌抛售,已然演变成集团危机。 看来下场不妙。 明当当收回手机,眉间思索着打开门出去了。 …… “当当回来了啊!”新年的气氛俨然热烈。 时家里外喜气洋洋。 老太太在厨房煮吃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进门,在门廊就闻到那个香味。 明当当一边脱衣服,一边好奇微笑着嗅过去,“奶奶做什么好吃的了?” “不是多好的东西,很普通。”老太太系着围裙,八十高龄活得像六十多的人,加上近年喜事连连,容光焕发,望着小姑娘笑眯眯地,“因为你喜欢,这食材就是山珍海味了。” “是啊,老太太盯着煮了一下午了。”保姆在旁搭话,笑着,“当当啊,你要是不喜欢,千万别说出来,好歹吃几口,不然奶奶可难受了,还得给你找食材去。” 她挑口挑了九个月,每每吃饭都是老太太心目中头等大事,闻声立即对当当说,“别听她瞎说。你吃不下去就直说,不要勉强,奶奶还准备了其他,总有一样合你胃口。” 明当当小嘴翘了翘,埋怨地看了自己肚皮一眼,“我不挑的,是别人在挑。” “是,是,这个性格哦,就像时郁。小时候别提多难伺候。”奶奶言语上骂着,可表情笑地合不拢嘴,“快去歇会儿,这个时候出门工作,肯定累坏了。” “还好,就是坐飞机长了难受。” 奶奶就哼,“也不知道你哥怎么想,这个时候还把你安排出门,真是跌钱眼了!” 明当当失笑,“不怪他,是我自己要去的。” 况且公益节目录制哪有什么酬劳,明当当倒捐了两百万。不过奶奶才不管那么多,只要跟事业有关的,通通怪哥哥没照顾好她。 天知道,时郁够努力了。 他差点以一己之力让这场公益节目作罢,自己捐一个亿。 明当当当时劝他,虽然钱能起到作用,但对广大公众的宣传效果却是微乎其微,这个东西得亲力亲为,大家才会关注。求了一晚上才放行。 “你马上九个月了,要是快的话随时生,千万不能马虎。”奶奶表情慎重叮嘱。 明当当轻轻笑了,点头,“嗯。” …… 晚上时郁回家,老太太对他发飙。 时家房子上下楼加起来四百多平,她在进门厅就等着他了,饶是如此,声音压得还极低,怕扰着楼上休养的人,“你瞧瞧你,啊,几点了才回来?”老太太数落,“你比她大那么多呢,一点稳重没有,当爸爸的人了,不晓得心疼人!” “冤枉。”时郁喊冤,“外头有事要处理,吃完饭就回来了,他们叫我唱歌都没去。” “家里公司多少地方给你唱,你上外头唱个啥子?” “不是没去么。”时郁哭笑不得,深深理解了什么叫喜新厌旧,在孙媳妇儿面前,他这个长孙连蹲地地方都没有。 换了鞋进来,他逡巡一圈。 奶奶在他后头嘀咕,“找什么呀,早上楼歇着去了,我看她这趟很累,晚饭都没吃几口。” 时郁皱眉,松了松领带。 老太太说,“今天顾家来人了,请求你高抬贵手,不要让舆论继续发酵。” “您怎么回?”时郁眸色冷,好像在排斥这些事闹到家里头来。这样顾嘉致不仅没有机会,反而沉陷地更快一点。 “唉。”老太太叹气,瞅他一眼后温柔地伸手揉了揉他冰凉的耳垂,“外面冷吧,瞧你冻地。” “以为您眼里只有孙媳妇儿了。”一进门就骂他,时郁无奈笑。 老太太最喜欢看长孙这几年的笑容,毫无负担,平和稳重,长得又完全像自己早逝的独子,虽然独子不争气留下一堆烂摊子,但时郁这个长孙万里挑一,顶呱呱的好。 她欢喜,和蔼笑说,“我哪是没有你,是当当太重要了,还这么小,就给你生孩子,头一次怀又这么吃力,一直吐到快生,谁看了不心疼?你还让她工作,今天回来浑身都没劲,可把我心疼坏了。” 虽然不知道谈着顾嘉致话题怎么又跳回到当当,但时郁显然习以为常了,当当现在是这个家的c位,从怀孕那一刻起,他地位就一落千丈,遭了老爷子的白眼,又遭了奶奶的唾弃,如果不是老人家的确想要重孙,他怀疑自己这个播种的会被凌迟处死。 他无奈轻叹一声,喝了点酒,和奶奶讲话就有点撒娇意思,眼神求饶,“我也没办法。不准她去,不准她去,不行,跟我闹呢。” “她对公益执着,大着肚子呢,很辛苦,但你今晚不能早点回来吗?”奶奶还是斥责。 可老人家不知道的是,明当当提前回来了。 她本来要明天回来,时郁今晚也没和朋友吃饭,而是从她工作的地方空手而归,哭笑不得进的门。 身为男人这点小事没必要说,虚心听着老人家的教诲,反而高兴她这个家地位崇高,并不是仗着肚子有货,两位老人是真疼她。 “当当——”时郁谨遵教诲,在楼下是孙子,到了楼上就成哥哥,当孙子得温顺乖巧,当哥哥就是温柔宽和。 一进门叫她。 卧室里寂静。 两人去年结婚旅行的照片放大地挂在床头,黄橙橙的柠檬树下两人牵手回头笑的背影,说不出多精细,就是让人一看有点倒牙的酸。 那笑太幸福了。 旁人每直视一次都要被刺激一次。 时郁经过每次被李辰看到都要咒骂他三百次的照片下,摘了自己腕表,放床头柜她的手机旁。 “哥,我在这里……”她声音不好受地从卫生间传来。 时郁立马感同身受,拧着浓黑的眉到里面瞧她。 她果然趴在马桶上,踮着脚尖,臀部压在脚后跟上,往里面干呕着。 心疼坏了。 走过去捞她,手臂接触的是她胸肋骨,再往下就是凸出来,像个耀武扬威的什么,他无奈又自责,将人捞起,让她怀孕后半点肉没涨,仍然能感受漂亮蝴蝶骨的背部靠进自己胸膛,单手轻扣她下颚,转到自己唇下,“又难受了?” 声音沙哑,低沉,磁性,总之悦耳到即使她前一秒生不如死发誓再也不要怀孩子,这一秒就豪情壮志到还可以再给他生三个的地步。 明当当闭眼难受蹙着眉,微小声,“我怎么那么难。听别人说她们都只要吐三个月。” 她是从得知怀孕那一天起就开始吐,吐到快生还在吐。 中间还去住过院,因为任何东西都吃不下,急地全家人团团转。 小魔说她娇气,她们山区的妇女生孩子到生前一秒都是下田犁地的。 她别说犁地,糊口都很困难。 “今晚奶奶做了好多,我象征性吃点,不然她又担心。”他手臂横在她肚子上,温热的掌心在正中心抚摸,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明当当被他摸地舒服,不由轻缓眉间褶皱,后颈往他颈窝更靠了靠。 “别勉强自己吃。”他亲亲她耳垂,“饿时再叫我。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 “哼。”她心里舒服,嘴角稍稍翘,“你播的种,你负责施肥。” “是哥不对。”他倒也承认,“谁想蹭蹭不进去也会怀呢?” “不要说了。”明当当害羞,两手一捂脸,在他的笑声里抗议,“口口声声哥来哥去,你却让你妹妹怀孕,你知不知羞?” 她想起一个笑话,上次四维彩超检查,可以看到宝宝的脸,她就带着人进去,他往那儿一站,说了几声哥在别怕,她当时是有点怕,因为检查前夜看了一个不好的新闻,说四维检查出胎儿畸形得打掉,吓了半夜没睡好不说,到了检查台上更是瑟瑟发抖。 后悔起当初稀里糊涂怀孕时对他的一通抱怨,觉得不该这么突如其然来孩子,她都没做好准备,当时两个人只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放下手头所有事开始环球旅行,还在其中一个一辈子不允许离婚的国家登记注册结婚,那趟旅行就算他们的结婚旅行,回国后也不准备摆喜酒,清清静静,只有两个人的事,从头到尾。 哪晓得还没回国,大概十个月不到的样子,他们到了挪威,准备去看极光,两个人都裹地像粽子似的,在北极圈的冰天雪地里莫名其妙就怀了孩子。 当时她好懵,完全不知道孩子怎么回事,甚至她自己就是个孩子呢,稀里糊涂的,怎么就怀孕了呢? 时郁当时见到她手上验孕棒上的两条杠,开口第一句是,蹭蹭也能怀孕? 把可明当当无语死了,对他又抓又挠,还哭了,妈的,她还没准备要孩子啊,突然就怀了,还是在北极这种脱衣服极难的地方,以后亲朋好友都笑死她了,只有他们两个在北极圈这种一天中白天只有三小时的地方,剩下二十一小时没完没了做.爱,才会迅速不要脸怀上。 他嘴上对她抱歉,看得出神情也是极端自责和后悔的,从在一起后,时郁就没对她有过多要求,结婚旅行一开始也不是以结婚为目的,他顶住了家中两个老人的压力,从没逼迫她迅速成为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准妈妈,是两人在途中看到那个不准离婚国家的风俗,才突发奇想,在那里注册的。 也许是浪漫吧,太浪漫过头,就放松了,一个清晨,在北极圈白雪皑皑的清晨,她因为夜晚备战过勤,他早晨起来却例行升旗,懒得动弹,十分干脆果断拒绝了他,但他那么可怜,那么难受,顶着她,她就心软,微微松动了。 还记得他当时的耳语,哥就在外面,蹭蹭不进去…… 所以完全没戴套。 结果中招,没到一个月,她就开始反应,先晨吐,再被高度怀疑,一测,红彤彤两条杠。 晴天霹雳。 明当当闹啊,闹过又怕又懵逼,还很无措。时郁比她大六岁,向来沉稳,自然比她淡定很多,立即回国,向两位老人公布这个喜讯。 于是,打是不能打的,明当当也不可能打他的孩子,所以就留下了,很懵逼的留下了。 时郁进入角色比她快,再一起讨论面对这事时,明当当就发现他手机屏幕上竟然有浏览婴儿用品的记录。 她虽然愿意为他生孩子,但就是恼的要死,说了很多他的坏话。 后来孕吐越发严重,性格却变温柔许多后,她就真诚解释,当时是怀孕雌激素的变化让她像个魔鬼,请原谅她当时的口不择言。 他就笑,没说什么,但眼底好伤感,明当当这才全然看清他,原来怀孕这事,他比她还紧张,无措。 做四维的时候他虽然淡定,但一直在宽慰她别怕,明当当就觉得好笑又难过,很多时候女人是雷声大雨点小,喜欢瞎叫唤,而男人是真真实实的压力,他们却不喊闹。从此,她就再不敢轻易对他说自己的困境了,怕说多了,他上心,平白添压力。 做四维的医生看他们有来有往的相互回应,关心,说了句,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明当当当时笑喷,肚皮都在操作台上抖。 医生说,哎呦,哎呦,动的好,你外甥在里头被吵醒了! 时郁听到“外甥”两个字,眼角都抽了下。 明当当更加不可克制,眼泪都飚出来,完了来一句,“哥,您妹夫您得管管,妹妹这日子太水深火热了!” 医生附和,是呀,做四维都不来,这爸爸当地够便宜! “哼。”此时想到那些事,明当当就羞恼,什么蹭蹭也会怀孕,她都怀疑是有预谋的。 时郁表示冤枉,“都快九个月了,还不相信我?”他发誓,“如果是故意的,以后不能勃.起。” 这个誓言够毒,明当当啼笑皆非,“我随便说说,你干嘛说这么毒的。” “清白就不怕了。”他笑了一声,见她脸色好很多,弯腰将她一抱,瞬时离开地面,被落在他双臂之中稳稳当当往外头走。 明当当两天没见他,委实思念,一双眼不住在脸上扫着,虽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颚,但十分满足了,又开心将脸颊贴在他心房,直到臀部落了床,两手还不肯放。 “你陪我。”她嘴巴娇嘟嘟的,不准他走。 时郁被她揽地手肘往床铺压了一下,高度下移不少,几乎与她鼻尖对鼻尖,他眼底藏笑,就这么近在咫尺地望她,“哥去洗澡。过会儿抱你。” “别洗了。”她撅着唇,“我想你。”那个小手就不老实地从他上衣底部,往他腹肌钻,“这是什么呀?”一边钻一边问,“快蹭到肚脐了呢,好可观。” 时郁扣住她手,气息明显粗重,眼眸都晦暗下来,顶了顶她鼻尖,“别玩火。” “你烧我啊?”她咯咯笑,耀武扬威不老实地手儿不知道钻哪里翻江倒海去了。 床头结婚照,安逸如初。 下方活生生的俩主人公上演十八禁,忽然什么动静极突兀地响了声,明当当吓一跳,埋头躲他光裸的怀里,时郁眯着地眸半撩起,轻描淡写扫了下紧锁的门,垂眸,细细安抚她,手指沿着她光滑的蝴蝶骨,“没事,是风。” “哥,我好想你……”她哪是怕风,是故意一惊一乍,给自己往他怀里钻地理由罢了。 就像……怀孕其实没那么辛苦,想让他心疼,一半是自己大惊小怪的表演而已。 迎着她自他怀中抬起的调皮笑眼,时郁也笑,伸手轻捏她下巴,低头送了一个深深地吻。 其实他都知道,配合演出,一辈子不腻。 全文完结 “哥。” “嗯?”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孩子早产了……” “乖,只是梦。”这一年除夕,时郁本来想守个岁,结果陪孩子妈看了会电视,抱着人抱着就睡着了。 他这几天实在睡不好,尤其在她入眠的时候。 距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天,她肚子尖又圆,说是不能平躺,都是侧着,然后那个尖尖就顶着他小腹,并且时不时会踢上一脚,将他踢醒。 睁开眼,她睡得还行,身体弓成虾米,拿肚子和膝盖上下抵着他,侧颜乖巧。 他对着安静的空间昏黄的光线,兀自盯着她脸发呆,有时也用手指描她脸,偶尔也戳,也捏,想着这小东西竟然成了自己老婆,腹中还有他骨肉…… 小的时候见面她小到像个点儿,他从来没非分之想,最要紧的也想不下去啊,那么小,年龄差那么大,他可以欣赏女孩子好赖的时候,她才蹲地上玩泥巴呢。 现在却害他睡不好觉…… 什么时候生啊?推迟还是延后? 顺产疼吗?能撑到打无痛?不顺利转剖不是更遭罪? 等等……没完没了的担忧…… “继续睡会儿……”时郁往沙发里侧窝了窝,同时搂了一把她腰,细韧的手感令人想不到这是一位孕妇,大约如此,孩子的重量才全部其中到了腹部。 此时顶着他,没有平时的活跃,沉睡了一般安静。 “哥……”电视里跨年晚会的声音不绝于耳,如果不是怀孕,她今年也得出风头,现在披头散发穿着家居服窝他怀里,令明当当失落又懊恼,她无奈戳他脸,“你醒醒……” ……{以下免费内容看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