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人》 RōǔWéňňρ.Ⓜé 第一回 「活人心肝一副,将离独活当归三钱三分,和着真心人的眼泪三滴、精血三碗、腊八天雪三刻,於赤月以文火煎三个半时辰後服下。」 姥姥说,喝下这碗汤药便可化人。 煎药时那浓浓的味儿既苦又涩,那腥味,臭得三里外都闻得到。我躲到树後远远瞧着姥姥捏着鼻子煎药。 当人有什麽好?我不懂。人会生老病死、有那麽多无谓的欲望野心,终其一生苦苦追寻;还得被道德规范、伦理枷锁层层束缚,最终什麽也没得到就死了——即便得到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当人有什麽好? 做人不如做鬼。小婧常把这话挂嘴边。 小婧是只女鬼。我不知这麽称呼对不对。 「人哪,总是喜欢把妖魔鬼怪、禽兽虫虺那些个非我族类论只数,把自己当个看;看啊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人最善骗,尤其爱骗自己;昧於自知且乐在其中、不知鬼在眼前。这就是人。骗自己是世间的中心,然後以为世间就如他们心中所想、目光所及那麽豆丁点大。」 上面那段话也是小婧说的。 小婧b我懂得多得多,她的话总是有道理。她做鬼不知有多少年,当我还是只小妖时她就已经是鬼了。 虽然我也曾想问小婧是怎麽变成鬼的,可姥姥说:「少问多看。」於是我就没问,每晚静静看小婧表演用脖子荡秋千的老把戏。 要我说,做人做鬼都不如做妖好。鬼也是人死後变的,姥姥真是老糊涂才痴心妄想着要当人。 姥姥的药还没煎好,我被那味儿熏得头疼,实在是待不住,决定上书生那讨碗腊八粥喝喝。 *** 书生不知何许人也,我亦不详他的姓字。其实他像是曾告诉过我,只是我总记不住。书生多了去,历朝历代何愁没有书生,书生亦不过是芸芸众生中那麽一只罢了。凡人如蜉蝣,多似蝼蚁,朝生暮死,无庸挂心。 我同书生说了小婧的话,顺便添了几句我的看法。书生冷冷睨了我一眼,哼道:「不知廉耻。」 我笑弯了眉眼,不为他的话,单单为了他送上的那碗热呼呼的腊八粥。 妖本无知,不知情爱、未解愁苦,任性自在、纵心随欲;又哪里会被人类所设的牢笼给拘束。廉耻是什麽?没人教过我,我又何须要懂,不懂也不碍着我找吃的。 粥熬得很稠,热腾腾冒着白烟。我嘴馋贪快含了口粥在嘴里,正急着要把它吐出来;忽然被顶了一下,黏糯糯甜腻腻的粥便咕溜溜顺着食道滑入胃里。 我被烫得泪眼汪汪,吐着舌头呼气,扭头狠狠瞪了书生一眼。书生又哼了一声,「这个教训告诉你:做任何事都要专心致志。」他放轻了动作,一手揽我腰持续款摆、一手箍着我下巴,微一施力,便衔住了我的舌。 他的唇薄却柔软,带着些许冰凉,渡来的气息亦森寒凛冽,稍稍缓解了热度。我趁着他换气的空档,含含糊糊嘟嚷了句:「……那我要专心喝粥。」我学得很快,我一向是听话的好学生。 书生咬了我一下。讨厌的书生,道貌岸然地说着教,却口道是心乃非、讲一套做另一套。讨厌的书生。 啊啊!讨厌的书生抢我粥自己喝了,他不只讨厌还小气!臭书生坏书生!! 我红着眼伸手去夺,可我手没他长,加上他始终牢牢扣住我的腰,不管怎麽扭都挣不开;我越动他反而喘得更加厉害,碗挪得越发远了……我扁着嘴,转过头不去瞧他得意猖狂的嘴脸。 沉气收腹,恶意的缩紧绞吸,没意外听见书生猛抽了口大气,夹杂低低的咒骂,可惜还差了些,没能让他出丑;我正数着时机打算再给他来一下,卑鄙的坏书生竟然搔我痒!他明知道我最怕人挠痒痒了! 我咕咕笑着拼命扭动挣扎,坏书生使劲按着我的身子、钳紧我的双手,下腹撑得难受,那坏东西像是又大了些,跳啊跳的……丝制的衣衫特别轻薄,他没费多少工夫便将其咬扯得不成样子——兴许是它本就不成样子。书生喜欢买那样的衣裳替我穿上,我从头至尾每一寸无一不是由他亲手妆扮。 他的唇舌湿漉漉滑过肩脊,时而啃啮、时而舔舐;长长的发若有似无地拂弄撩拨後背敏感的肌肤……我的脚蹬啊蹬、怎麽也蹬不着地,鞋蹬掉了,露出没穿袜的纤足,趾头可怜兮兮的缩在一块,绷到了极点。 直弄到我没力气挣扎,软耷耷地瘫在他怀里喘气,耳朵尾巴都跑出来现眼了,书生才总算放过了我。 他狼也似地叼着我的右耳,手底不断抚弄着我的尾巴,一遍遍梳理着蓬松的细毛。我闭着眼睛没去理他,每次玩儿书生总非把我的耳朵尾巴招惹出来不可,像是对它们有什麽特别的偏爱。我不禁恶意的揣度:他会甘愿同我厮混一块,莫非是对兽类某种不可言说的爱好移情?否则依他身形相貌,要找到愿意陪他玩儿的人类女子那还不容易,何苦同我这妖纠缠不休! 更气妖的是,当他以为我是人类时,说有多温柔体贴就有多温柔体贴,怕我疼怕我难受宁愿自个儿忍着憋着按捺着背地里偷偷解决,哪像现在……只会流氓地欺负我!那话怎说的?斯文扫地!他就是个披着书生皮的斯文败类!! 虽然动的幅度并不大、力道也不强,可我真累了。单论体质和癒合力我虽b普通人类女子强,气力却远远及不得人类男子。哪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倦得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时候,唇上覆上湿热,牙关被灵巧地撬开,浓稠香甜的粥慢慢哺入我口中。不冷不热,温度恰好。我连咀嚼都不需要,软糯绵烂的糜粥顺顺当当地在舌尖的牵引下沿着食道滑落,在我空虚孤寂的胃里妥妥贴贴地安家定居。 喂完了粥,书生周到的替我吮去嘴角的残渣,然後抱着我温存缓慢的动作,缱绻而深切,直磨得我浑身酥软、神游九霄,彷似在他的指掌下,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像是化成了云、化作了雪,听凭他心情随意捏造塑型……待到我不耐烦地揪他头发,他方才囓着我的颈恣情放纵。 稍歇,我趴在桶沿任他清理,手里卷弄着他的长发。我喜欢他的发,黝黑柔顺,滑不丢手甚是好摸,不似我的毛粗糙刺刮。 书生依旧在我身後,帮我洗头;洗完头後我的毛整个蓬了起来,短毛就这点不好,可没个几百年毛是留不长的,总归妖力太弱。於是我越发欣羡起书生的长发。手略使力,y是扯了几根下来。 意外的,书生没作声,既没说啥「唯女子与小妖难养也」的浑话、也没报复x地呵我痒。我犯傻地回头望他,书生只是噙着笑帮我捏背。 看来他心情很好。男人餍足後心情总是好的。再次印证了小婧的话,我暗暗点头。 「妖精,力道够吗?还是再大些?」他笑着问。我舒服地眯起眼,嘴里说着:「这样好……唔,再下面点……对了,就那,大力些……」 书生总喊我妖精,我忘记有没同他说过我的名了,最初报的是假名,他喊时我总不记得要应声,几回之後他便没再喊,只唤我「妖精」。 妖精妖精,妖魔精怪,貌似话本里评书上提到妖精时总没几句好词,孙大圣取经路上打的便是妖精。兴许在书生眼里我就是只贪吃好色、老爱偷吸他精气的坏妖精吧。若如此,他岂不就成了那众妖争抢的香饽饽唐僧?思及此,我不由笑了出来。 他掐了我一下。力道颇重,八成看破我脑子里转的坏念头。 唉唉,认识太久就这点不好,我尾巴一摇他便晓得我心底想些什麽。小婧说我表情藏不住话,莫非当前我脸上正写着:「书生不稀奇,秃子书生才有趣,真想摸摸那光溜溜的脑壳儿看手感如何」的字语不成?我狐疑地摸摸自个儿的脸,似是妄图将那字迹抹去。 他的手劲极好,应该说他无论做什麽都是极好的:无论玩儿或者下厨,乃至搥背这档小事。世人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倒觉得他这书生特别奇怪,像是什麽都会、什麽都好——我甚至见过他使剑,武艺怕及得上说书里那些个成天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了——也许就因为他样样通、样样懂,文章反而写得差了吧?书生怎麽说的?「不务正业」!否则这麽多年过去,他怎麽还待在这荒郊山野同我这妖精厮耍瞎混呢? 书生的手捏着布巾探到我腿间,小心翼翼地为我清理,动作轻柔仔细。那处被磨得有些破皮肿痛,好在没撕裂出血。 他总说我太小,个矮身小,小腰小手小脚,连那处都生得小,复原力又强,好不容易拓宽了些,到了早上又恢复原样,勒得他疼。 彼时他懒洋洋肉着我穴口,边捏弄边啧啧念叨,一口一个小;我瞅着他那神情,本想踹他那话儿一脚的,看到时谁小。可他却忽然说要炖汤做包子给我补身子,还摇头晃脑地说些「以形补形、有补有望、没补没希望」哩哩罗罗的不知道啥,我也听不甚清。但既是有得吃,便姑且放过他这次吧。 妖受伤恢复虽快,还是需要时间癒合的,按这情形应该明早起床前能好。虽然吸他精气能好得更快些,我却有些厌,喝完粥肚子就已饱了。 早前书生还担心我同他「珠胎暗结」,我笑得打跌,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说:「你没听过『人妖殊途』?人和妖本就不同族,怎可能有崽子,那就像人和牛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娃儿是一样的。要不,你找头牛试试?」 书生当时的表情堪称一绝,可惜我没他的画工能画下来作纪念。之後书生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只是明知是无用功,他却依然每次都弄的我酸胀难受,害我对从前最爱吃的生蛋产生y影,一见那透明稠糊的蛋液就反胃,唉唉。 ——其实我是骗他的。 至於为什麽要骗他,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想骗就骗了呗。 我想想,姥姥当时是怎麽说的呢? 「人和妖能有孩子,人和鬼也能有孩子,人和仙、神、魔都能有孩子。可那又如何?混杂的血脉,终究不属於任何一界:非人,非妖,非鬼,非仙,非神,非魔。那就叫异类。异类无论走到哪都不被认可、不被接受;被讥笑、被驱打,无止尽的流浪放逐。到後来,连自己也质疑起自身的存在,怀疑为什麽而活着。 除非能将孩子永远困在父母创造出的结界之中,不让他和外界接触,才能使孩子永远无忧无虑的笑着。」 我隐约还记得姥姥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很……很……我不晓得怎麽去形容,只依稀觉得那不应该是会出现在妖脸上的表情。那种表情我偶尔也会在小婧的脸上看到,莫非是他们俩瞒着我偷偷有的共同秘密?我有些恼,却不知怎的不敢多问。 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况且姥姥说的那种事,无论是我或书生,如今都办不到。就算是姥姥也办不到。 所以我不要孩子。 至少不该是现在。 对象也不能是他。 妖的天x喜欢自由,我的孩子应该也会喜欢自由。我不愿蒙上孩子的眼、让孩子被锢在小小一方天地,然後以为那就是全世界。 孩子何其无辜?被迫承担不属於自己的原罪,委实太可怜。 反正我是这麽认为的。 况且我还小呢,以後的事谁说得准,指不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正在未来等着我,才不要像小婧那般吊死在个坏书生身上! 说到年纪……我将方才揪下的发摊在掌上伸到书生面前,嘻笑着调侃:「喏!书生你瞧,你长出白发了哟!我就说嘛,你心思那麽狡猾刁钻、性情又那样坏,容易老得快的,你偏不信……」 书生的手忽一颤,牵带指尖划过未癒的伤口,我吃疼的「嘶」了一声。随即住了笑,眼睛瞠得大大的,惊恐地瞪着他——书生的表情好可怕,我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似是发觉我的恐惧,书生忽低下头,垂泄的长发遮荫起一道帘幕,我只能听见他胸膛如擂鼓般怦怦急促的心跳声。 真生气啦?我最怕他生气了,因为迁怒遭殃的往往是我,於是忙结结巴巴地安抚他:「也、也没关系啦……白发多帅气啊!你们人不都说是智慧的象徵吗?而且这样以後我想变长毛时就可以趁你睡觉偷偷割你的发下来玩了呀。」啊啊!该糟,我竟不小心把心底肖想很久的野望也给喊出来了。 惨了。我咬着唇,心怀惴惴地偷觑他,爪子紧抓着桶沿,防范他如果想动手我可以趁早变回原形跳走。 这可不能怪我,真是以前被他调教怕了。该说奴x或惯性? 好一会他才抬起头,随手将额前散乱滴水的发丝拢至脑後,举止从容自若。可方才的好心情如今显然完全消失无踪,脸上的神情又恢复成平日我最讨厌的淡漠冷厉。 他讥诮地勾起唇,依旧是惹妖厌的、镇定自持的嘲讽语调,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凡人都同你这妖精一样老不死?至於智慧……」他轻鄙地瞄了瞄我蓬成一团的乱毛,漠然道:「就吾观来,与发色短长无甚g系。」 我怒了。不是因为头毛,而是为了全天下所有雌x都不容触碰的逆鳞!我大声驳斥:「我还不到二百岁呢!妖三百岁才成年,所以按你们的算法我就是未及笄!b你小得多呢!哪里老了!」反正就是胡搅蛮缠怎麽着! 他没作声,挥手拂掉我掌间的发,迳自将布巾拧乾擦拭我的脸,我被他劈头盖脸的一通胡擦搅得心烦,欲闪躲又躲不开,讨厌的爱记恨的活该老得快的坏书生! 洗完澡烘乾毛後他将我抱到床上,掖好被角便去收拾善後。我隐约听见细微的动静,想说等他收好便会如以往那般,自动附过来当抱枕。可是等了好久他始终没上来,我实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般。 恍惚间似乎有人正拊在耳侧悄悄同我说话,嗓音喑哑而朦胧不清: 「……你说人死後会变成鬼,那妖会死吗?妖死之後呢?」 我忘记我有没有回答他。 -- 第二回 我做了个恶梦。 妖也是会做梦的,人的梦或许会跟现实相反,妖的梦却总在现实成真。 所以我很怕做梦。但做梦与否并不是我能控制的,哪怕我是只妖。 ——谁都不能控制要不要做梦、做什麽梦。 我梦到姥姥变成了人,然後姥姥她就死了。 人死後会变成鬼,鬼能投胎转世或游荡人间、十八年後又是一条好猪!……咳,总之端看果报。妖死之後什麽都没剩下,烟消云散,不留一丝痕迹於世间。 人有生老病死,妖却不老不死。人寻死可b妖找死容易得多。姥姥千方百计想化成人,我不晓得她究竟是怕死还是想死。可她怎麽想也不重要了。无论如何,她总是死了。 我梦到她死後我亲眼看着她的躯壳慢慢腐朽乾枯,直至化为尘土;可我等了很久很久,却一直也没见到她的魂魄出现。 所以化人的妖究竟能不能投胎转世呢?我不知道。可能我永远都没机会知道了。 *** 我是被香味唤醒的。 书生坏归坏,厨艺却是顶好顶好的。我是识时务的大方妖,不和讨厌的小气坏书生计较。 他正在屋外烤j。 肥嫩的j只被火光映得澄亮,酥脆的外皮上渗出金h油脂,滴滴落入火堆,接连发出「滋滋」的响声,肉香四溢。 我死死盯着肥j,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嘴边泛滥的口水也跟着四溢。 书生好笑地瞅着我。我没理他,眼里只见着了j。 好诱妖好馋妖的大肥j啊,他正无声地呼唤我去嚐嚐他的味儿呢!粗壮健美的大腿是最鲜嫩的诱惑、结实有力的翅膀丝丝滑顺,最让妖回味流连;小巧可爱的脚爪爪啊,每一只都令我吮指再三、不忍释口……厚实的胸脯腌上酱料、裹上炸粉,下油锅翻滚几圈,便是香脆可口的j排。即便啃剩下了的骨头,也能熬出一锅鲜香味美的汤头,无论煲粥下面,皆各具风味……啊啊!亲爱的大肥j,你是我一生中永远的至爱!你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我无处不爱!!我实在忍不住要立刻把你吃掉了!!! 正当我即将扑上前抱着j就地翻滚十八圈的时候,书生硬生生拆散了我们! 杀千刀的坏书生臭书生!!坏妖好事会不得好死!!! 他一把将我掼在雪地上,天空仍在飘雪,柳絮似的雪花伴着寒梅缠缠绵绵依偎在他发间、眉睫,像夜里盛开的烟华。他覆在我身上,逆着天光,我瞧不清他的面容。 「我曾教过你什麽?都忘了吗?」他柔声问,我却嗅到危险的味道。不甘不愿地从痴迷中清醒,咬着唇嗫嚅着回答:「天下没有白吃的肥j,想要什麽都得付出代价。」 他颔首,修长的指徐徐划过我的眉眼、鼻颊,最终停驻在泛着齿痕的唇上。 然後他轻声笑了,笑声沉沉有种说不出的况味。 「乖——」 他说。 *** 为了肥j我究竟牺牲过多少次,如今也已记不清了。 书生又坏心又卑鄙!好声好气哄我吃了几只j後,脸色立马就像戏里过了门死了丈夫的後娘,说变就变! 从原先的「多吃些,你太瘦了,得多补补才好——」一下就改成「想吃吗?想吃就要乖乖听我的话!来,张嘴……别咬!」的坏人台词!!呜呜,我上当了!人果然最狡猾了,尤其是书生这类人!!小婧诚不欺我。 此刻我趴在高高的梅枝上,按书生的吩咐摆出他想要的姿势。 寒风凛冽,吹起我的纱衣,素白的纱与净白的雪纠缠在一块,似是化为了一t。记得许久许久前书生好像曾怕我冻着,买了件雪白的貂皮斗篷予我。那时我是怎麽回他的呢?是了,我瞟了瞟那斗篷酸溜溜的说:「哼!那毛皮还不如我的好呢。」後来呢?後来似乎就没见过那斗篷了。书生知我不畏寒却怕暑,总也买些单薄脆弱的绮衣罗裙,贴肤清凉沁肌,赛玉胜冰,像是触手就要碎了;倒不知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 枝枒一晃一荡,发出簌簌的响声,几欲催眠。梅花纷纷如雪落、盈盈香气扑鼻。每逢冬季,我总是特别嗜睡…… 「哎呀!」我吃痛地惊醒,下意识抬手去摸额头,一朵凝晶的梅花招摇地贴伏其上。我想抠掉它,耳畔却传来——「嗯?」——警告的上扬尾音。 我瞪了底下的书生一眼,书生冷冷注视着我,我自知理亏地堆起笑,他却不领情的哼声: 「我瞧你是太清闲,这都能睡。成日不是吃就是睡……」他掀唇,无声的动了动。我却清楚读出他的唇形:「吃货!」 我晓得他在笑我,那有什麽所谓,几千几万年前不都同一家嘛?指不定哪日运气来了我也能登仙成佛哩。 唉,画画最无聊了,b弹琴跳舞烹茶弈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无聊,只b习字读书好些——因为书生刚教完我就忘了。书生一生气,我的屁股就遭殃。唉唉!谁让妖的记性向来不好,活得长忘x就大,至少我b姥姥她好呢!姥姥转眼没见我就把我给忘了,我却还记得书生家的路,时不时过来找他玩儿。他可真不知足!难伺候的书生。 幸好没多久他就放弃让我读书了,只是固定练几个字,练完便玩。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曾说过要写本书,教教我们这些妖什麽叫「礼义廉耻」。那时我趴在他光溜溜汗涔涔的背上随手乱画,一撇又一捺,一捺拖得长了,直拖到了他的後腰左t,我顺势捏了一把,手感甚好。然後又被摁在床围边教训了。害我一整晚都屁股疼没睡好。 那时他皮肤b现在好,润腻紧实、拊摩熨贴,头发倒b现在短得多,我总抓不牢;脾气更是差得很,恶劣暴躁。扣除他不知我是妖的前几个月,到後来每次玩儿都弄得我断骨折腰、浑身是伤,血都浸透了床褥。 那阵子小婧还以为我被道士看上了,吓得躲进树里不敢出来。害我没鬼可诉苦,唉唉。 有次闹得凶了,我不小心掉了几滴泪,觉得很丢脸;竟然被人给欺负成这样,万一让姥姥知道还得了。我不想再玩下去,吸足精气抓着j就走,他给的鞋子也不要了,妖穿什麽鞋呢。他叫我我也没回头。 身上的伤没一刻就好了,心里却不知怎的堵得慌,我记起姥姥说的:「人妖殊途。」还是别再找他玩儿了吧?虽然他是个讨厌的坏书生,我这只善良的妖也不想害他短命。 所以我在窝里睡了整个冬季。浑浑噩噩,也不知梦见了什麽。 来年开春,我听到j啼,肚子咕噜作响,竟是饿醒了。 睡醒後迷迷糊糊,只记得找书生要吃的。霁雪初融,泥泞难行。我迷了几次路又跌了好几跤,才总算摸上书生家的门。 敲开门时我还以为找错了,书生看起来一点都不书生,至少不像戏里扮得「轩眉朗目、谈笑自若」的傲气装b样儿,倒像是某个趁主人不在家闯空门又被妖给撞破的倒楣宵小。 我嘴里忙道:「抱歉找错了。」回身想走,迈了两步又停住。怪怪,屋旁那颗树的树g上还留着我磨爪子的痕迹哪,况且这味儿是我留下的没错啊?虽说雪水让味儿有些淡了,可我没道理认错。我狐疑的扭头,难不成书生搬家了? 宵小从背後拥住我,拥得很紧很紧,将我的脸牢牢扣在他穴口;我听见「怦咚怦咚」急促紊乱的响声……穴口闷得慌,呼吸开始不顺畅,我觉得难受。可闻到那熟悉的t味充盈鼻间,全身登时整个都放松了下来,总算确定:啊啊!的确是书生没错呢。 额发湿湿的泛着潮意,难道又下雪了吗?我想抬头看看天,可书生搂得太紧,我只得动也不动的同他像两根木头僵在那、任凭雨雪淌浸我的脸…… *** 後来书生再没弄伤我,我也尽量不吸他精气,偶尔克制不住才吸上那麽一小口,真的是很小、很小一口。 画画那麽无聊,我不懂书生为什麽那麽喜欢画;而且什麽不好画,树啊花啊寒塘飞雪多美啊,可他偏偏喜欢画我。他说寻常事物没意思,画些不寻常的才有趣;特别是人间见不着的妖精。可怜我这只妖每回都被迫当题材,因为他说他只见过我这不寻常的东西。 记得有回我无聊到睡着,直到被股焦味熏醒,才发现我的j烤糊了!兀那坏书生却像是鼻子掉了似的,自顾自全神凝注地提笔作画,半点没照看我的j!那次可把我给气坏了,吵着闹着要书生再烤两只j赔我,结果烤j的时候他又缠着我玩儿,害我好久才总算吃到j,腿都软了……呜呜。後来我就很小心没在他画画时瞌睡,时不时便抬眼瞧瞧我的j是否安好。可他却—— 「别看j,」他寒声道,黑眸正对着我,「看着我。」 啊啊!讨厌的小心眼的恶劣又霸道的臭书生坏书生!他一定是嫉妒j长得b他俊美!b他更能诱惑妖心!这折磨何时能到头啊! 书生喜欢画画,我讨厌画画,既然他想画些不寻常的东西,我觉得把小婧介绍给他应该没错。反正小婧总念叨着读书人,成年成月地把读书人挂嘴边,周而复始。这样我吃j、他画小婧,大家都好。 於是我选了个月圆之夜拖上书生到小婧夜夜荡秋千的桃树下。彼时,皓月当空,漫天星子眨啊眨,眨的我眼睛都花了。 坏书生就是坏书生,他说不出力没j吃,我只好待在他旁边帮他研墨换笔。有时我光顾着看j了,没注意到他,他就拿笔涂我的脸!高得我整张脸跟花猫似的!他果然是讨厌的爱欺负妖的臭书生坏书生!!平日里他帮我画了那麽多张画,却一幅也不准我看,神神怪怪的,不知偷藏哪去了,我怎麽也翻不着。这回总算逮到机会亲眼瞧瞧他的画技,指不定根本没他夸得那般神,把我画成了奇形怪状的畸形妖。 书生画鬼似乎跟画妖不同。他画我时总是眼也不移的盯着我、也不准我挪开视线。我觉得很奇怪,难道他眼睛都不会酸吗?就见他手执着笔在纸上游动,时不时便搁止停歇……所以他总是画得很慢,害我无聊到睡着;然後每次睡着他就把我吵醒,让我继续瞪着他。到最後我都能把他的睫毛给数清了!这麽说来,上次他根本就是故意把我的j烧焦的嘛!果然是讨厌的j诈的趁妖不备的色书生坏书生!! 他画小婧时就完全不一样。他先问小婧想要什麽样的画,小婧说:「要让人一眼看见便爱上的画。」书生笑了。 然後他纵身而起,从最高处的枝枒摘了片叶子,放至唇畔呜呜地吹响。笛音清亮澈泠,调子却隐隐带着幽伤……似是在祈求些什麽。倒有些像他曾奏与我听的琴曲,可又截然不同;少了欢欣愉悦的热烈、多了欲诉还泣的凄怆。 小婧闻其音便知其意。果然人和鬼之间比较有共通语言。本是同妈生嘛。 我倚在树旁抱膝仰望着他们。 月光柔柔洒落,映得满地莹亮。书生凌空步虚,意态悠然,眉眼似道不尽的风流;缓缓拾花而下,衣袂迎风翻飞,若仙魔临世。小婧踏月逐影,风华绝代,身姿有说不完的妩媚;依依攀乐而昇,腰肢柔弱堪折,如青蛇惑凡。 书生吹笛、小婧倾舞,音愈低而舞愈高,登风飘摇;曲愈迟而旋愈急,落花纷零。 果然是幅极美的图画呢。 我从旁望着小婧含情脉脉地和书生对视,心里忽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什麽嘛,他们两个外表看上去的确是很般配,不像我,跟个孩子似的,每次和书生出门都被当成是他妹子。妹你个头!顶你妹啊!哼! 曲罢,舞止。小婧深深深深一个倾腰,似要跌在了地上。我见书生的衣袖略微一扬,像是要伸手去扶。傻子,人怎能碰得到鬼呢。看来以後可以多喊他笨书生了,哈!哈!哈! 唔,喉咙貌似有些乾。还是先解解渴吧。 我热切深挚地凝视着那强韧优美的颀长,x中盈满爱意,心儿跳得飞快;对方像是有些怕羞,迳自别开头不愿见我。我探手将他抱了个满怀,指掌圈握住他的颀长,来回不断抚挲;时而温柔似云、时而迅疾如电,逗引得他连连打颤、筋络毕呈。啊啊、明明我是希望他能放松下来,别总那样僵硬,很伤妖的。 可对方仍似感到不安,喉间发出咕咕的细鸣、扭动着想逃离我的掌控。我不乐意,为何他总不明白我的心?於是我半启樱唇,小舌微吐,试探x地舔了舔那颀长,霎时,对方再也忍耐不住地发出长长的啼y…… 我受到鼓舞,越发卖力,将他的颀长上上下下舔得湿湿的。对方像承受不了我给予的刺激,挣动得越发厉害,我几乎快制不住他……无法,我只得张口衔住他。他的颀长微微带点咸腥,细毛搔刮着我的腔壁,涎水自鼓起的颊际淌泄滴落……感受他火般的炽热与强而有力的脉动在我嘴里奔腾跳跃,我心醉神迷,一时情难自禁;贝齿收紧,深深咬下,用力吮吸。刹那间,一股灼热喷射进我喉间,我眯起眼,贪婪地吞噬那浓稠黏滑的津液、陶醉地品嚐那新鲜甜美的甘霖,耳边传来对方嘶哑的绝叫…… 桃花何时洒了我整身,我浑不在意。书生一把揪起我,捏开颌骨,目光y狠地拔出我嘴里的颀长。突来的变故使我来不及反应,尚未咽下的津液整个倒流倾泻而出,濡湿了衣襟。 呜呜!疼死了,牙险些没磕断。他铁定是想让我真变成他口中的「无齿小妖」!讨厌的好色的见鬼忘妖的骚书生坏书生!我最讨厌书生了!! 心里气不过,我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努力想摆出最凶恶的模样吓唬他。可惜这招对狡猾的坏书生没用,他早料着了。 无形的气流阻隔住我的牙,像咬了满嘴棉花般无处施力,我奋力啃了一阵子,无果,只得放弃。松开牙,无视书生的表情,可怜巴巴盯着我心爱的他……他被扣在书生手里,颀长的脖子断了一半,凄凄惨惨耷拉着,血自滴淋,仍在发出微弱的呻吟…… 书生结果了他。 我两眼晶亮地看着书生俐落的拔毛去爪,将其开膛剖腹後掏出内脏,抹了整身又塞了不知什麽东西进去。接着他用新鲜的荷叶裹住j、糊上湿泥後埋入地里,升起火堆。 然後书生转头朝我笑,背着火光我只见着他森森的白牙。 他说:「现在可以开始画了。」 我像小奴婢般在他左侧打下手,时不时被书生嫌弃;小婧荡幽幽飘在他右後方,间或轻笑私喁。「不公平!为什麽她不用摆姿势?」我把笔掷在地上、戟指小婧,凶巴巴地问书生。 「作画讲究意在笔先。况且……她很清楚自己要什麽。」书生慢腾腾拾起笔,上上下下逡巡了我一圈,然後用一种似怼怒又似嘲谑的复杂目光直视着我。 我不懂他什麽意思,可却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他看我就像我看j似的,我觉得还是别在这当头跟他顶嘴,免得被小婧看笑话。 ——连个人都摆不平,枉费做妖! 书生很认真很仔细的帮小婧画像。很快,画就完成了。画里,月夜下的小婧美得空灵出尘,在桃树下轻盈翩舞。慵垂颈,懒倾腰,乌发流泄一地,微露出半张侧颜,似羞还怯、眼波流转,含喜犹怨……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画怎麽可能会动。我眨眨眼、又眨眨眼,嗯,眼睛果然花了。 总之,这画极美,画里的小婧美得全不似尘世中人……也对,她本来就不是人。 趁书生没注意,我刨开土挖出j躲到树後享用。嘴里啃着j,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偷听他们两个讲些什麽。小婧可别把我同她说的书生的坏话也跟他说了啊。 小婧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嗓音又媚又糯的,还不时发出轻灵的娇笑。我忙抖了抖落下的疙瘩。 奇怪,我还以为她最讨厌书生了不是?每回荡秋千总爱絮念着:「负心多是读书人……负心多是读书人……负心多是读书人啊啊啊——!!」尾音飙得又高又尖,吵得我睡不着觉。啊啊,我怎给忘了,小婧以前也是人,人最善骗,所以她也爱骗自己。什麽嘛,当鬼就该有鬼样,否则像什麽样。 哼!什麽画好是因为人好、画美不如你美……认识书生这麽久,从没听他同我讲过这麽恶心巴拉的话!没在一起前,倒是曾见到他把一g大姑娘小媳妇迷得脸红智昏、围着他团团转。看来他不只会哄人、也挺会哄鬼的,怎就不会哄哄妖呢?我恶狠狠地撕咬了一口j,颀长的脖子再也承受不住的「咔」地发出脆响,j头跌了下去,骨碌碌在地上打转。 他们又讲了会话,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凑在耳边才能听清楚的悄悄话。我听不清他们讲了些什麽,反正我也不、稀、罕!大方妖不和讨厌鬼、坏书生计较! 讲话声又恢复了正常音量。书生说他要告辞了。小婧说要送他。他说不必,情深无须行来证,两心相知即可。书生又掉掉书袋,他竟然知道小婧爱吃这套!话说小婧也是矫情,她明明不能离开那颗树,送什麽行?给他送终还差不多!哼!! 书生唤了我几声,我不理他。小婧也跟着叫,差别在於一个唤「妖精」、一个叫着「小狐狸」。我被吵烦了,没办法,只好从树後探出个後脑杓,恶声恶气问:「什麽事?」 「天快亮了,我们要回家了。」书生的声音非常温柔,听来深情又诚恳,我几乎认不出他是在跟我说话。他走到我面前,拨掉我手里的j架子,用脚掘了个坑,连着j头一块埋了;又从怀里掏出巾帕擦净我的手、拈起衣袖揩拭我的脸。「方才你不嚷着腿酸累了吗?来,我背你回去。」他背着我蹲下身,手在腰後交叠,作势要背。 书生脑袋坏了不成?还是小婧迷了他的魂? 我转头瞄了小婧一眼,小婧似乎很开心,满意的直点头。看上去b我还殷切,不断挥手示意我扑上去,像是恨不得立马把我往他背上扔一样。 啊啊,我弄反了,原来是书生迷了她的魂。 话说我几时说过腿酸累了这话了?我自己怎麽没印象??这附近可是我老窝,成天跑个百来趟都不可能会累……啊啊!他又撒谎!!败坏妖的名声,臭书生坏书生,嘴巴迟早烂掉!这话骗鬼去吧! 「小狐狸,累了就快回去歇息吧,有空再来看我。」 ……小婧,我不怪你。 他仍蹲着,我莫名的就是不愿上去,有股说不出的别扭梗在心臆。「你自己回去。我回窝里睡。」 「可我不认得路。」书生轻声说,嗓音低低的,听上去有点儿委屈有点儿迟疑,他侧头望了我一眼,耳朵都红了。啊啊!他装羞涩个什麽劲啊!又在骗鬼了! 小婧再看不下去,直接刮起阵y风将我送上他背。书生抓我腿的手劲大得可怕,果然是在装。唉唉,回去又该倒楣了。 直到我们走远,耳畔还传来小婧幽幽的嘱咐:「路上小心……记得再来看我哪……」 果不其然,那天我根本没得睡。书生回家就把我吊了起来,双手连着腰臀被反綑在背後,绳子一直拉到梁上,只有踮起脚尖方能触着地……他玩得开心,我可是累坏了。全身都疼,特别是颊腮下颏,唇僵舌麻,喉咙都肿了,合不拢嘴;害我镇日话也说不清,只能喝糖水!呜呜,我的j……讨厌的心机的爱欺负妖的说翻脸就翻脸的白昼宣硬的臭书生坏书生!咒你早晚磨成针!! -- 第三回 不知隔了几日,书生回家时捧了一堆东西。 彼时我正泡在屋後的池塘里消暑。池畔植着绿柳修竹,翳起一碧凉荫。我扯着柳条把玩,像握着他的发,一叶叶卷着折下,柳叶在水中载浮载沉、翻着清波飘漾。池里没有鱼、没有蛙,也不种荷花;偌大的池面缀着几许浮萍、偶尔风会送来些许桐花;绿油油衬着粲粲樱白、甚是烂熳讨喜。其余空荡荡的什麽都没有。真是个怪书生。 书生不养j鸭——他说不想平白便宜了我。果然是小心眼的小气书生,不就吃了他几只小j崽吗,用得着念念不忘记到现在——他也不种桑麻,缺了什麽便到山下十几里外的村庄采办,反正他有轻功,不怕麻烦。 我也曾跟着他去过,村民们似乎很喜欢他,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同他搭话、问他几句;我这才晓得:他不只会帮人写字看病、还帮人批命算卦! 难怪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个个稀罕他,磨墨递水、拭汗端茶,怕他饿又怕他渴,送东又送西——大家都被他给骗了!满嘴胡溜溜的爱装模作样的假神棍坏书生!! 村里的人对我也好,常给我点心吃。可书生不准我和别人说话,我只得装哑巴,一边看他逗姑娘们笑、一边把嘴里的糖球嚼得喀吱作响。有天有个婆婆过来问我:「几岁啦?许了人家没有?婆婆认识……」我不能回答,书生将我拉到身後,替我回了话。那时我望着他的背,听他们一问一答,嘴里的糖顿时像是没了滋味,只觉得真是没意思极了。 之後书生再不准我跟他去。其实无所谓,b起小村我更喜欢大城——城里新鲜好玩的东西多得多、人也多得多;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我听都没听过。 我尤其喜欢看戏,无论皮影或偶戏,乃至凡人上去演的,我总能看得津津有味。那些故事多好啊,到最後总有个圆满结局。我不喜欢伤心。忘了有回看了什麽戏,每个人都死光了,只有男女主角在一起——死在了一起。没来由觉得心酸气苦,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真是丢脸,明知是假的,为什麽还要伤心呢? 那天的书生特别温柔。帮我擦泪,还帮我擤鼻涕;他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晃着摇着,大掌耐心地拍抚着我的背……他又哄又骗又引我生气,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我才总算缓了过来。 此後我再也不看人间的戏了。凡人终归是要死的。姥姥说:「轮回之後,前尘皆空。」所以小婧始终不肯去投胎,她还没等到她要找的人。我觉得小婧有些可怜,都过了那麽久了,兴许那个人已经投胎转世了好多次,早把她给忘了。她又何苦那麽执着呢? 每次进城书生总紧紧攥着我的手,怕我跟丢似的。我看起来真的很笨的样子吗?不过城里气味杂,还是乖点好了,免得到时真找不着他。 我同他出门得带着纱帽,隔着蒙蒙的薄纱,那些七彩缤纷的景物看来也像是蒙蒙的。 记得有回进城恰巧遇上……什麽节?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就像块饼。城里人个个都跟乐疯了似的,兴高采烈;人人脸上都戴着色彩斑斓的面具,看上去好笑又有趣。 书生将我拉到角落,摘下纱帽,拢好发,将斗篷的帽子遮上、系好绳结;又替我戴上面具。然後他说去买点东西,让我待在这不要乱跑——书生真是傻了,这麽好的机会,我怎麽可能不乱跑。 我戴着面具胡乱瞎逛,对什麽都感兴趣,忽然前头一阵喧嚣,我抬头一看:哇!好多人挤在桥上!我以为有什麽好东西,也顺着人潮挤了上去。 我个子小,扎在人堆里更觉得气闷,好不容易抓着石栏,探出头吸了口大气——河面飘着一盏一盏小小的水灯,从桥上望去同银汉星河似的、可爱得很;华美精致的画舫上人影幢幢、丝竹与觥筹声交错不绝於耳……我正瞧得入迷,远方骤然传来轰隆隆巨响,把我吓了一跳!黑鸦鸦的夜空登时变得有如白昼般光亮,我忙抬头看—— 天上多了好多好多的花! 什麽颜色都有,我叫得出叫不出的、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花儿在黑丝绸般的夜幕上绽放,一片又一朵、一闪又一烁,看得我眼花撩乱、目不暇给。只能张着嘴痴痴望着天空,满心满身,全然沉浸在那极致的美丽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响声停了,花也没了,人潮陆陆续续散去,我方才回过神,想找书生说刚才的事。桥上烟雾弥漫,夹着尘硝,我打了个喷嚏;却似嗅见熟悉的气息…… 我转身看去—— 桥的另一侧,站着一个人。我眼里只见着了那个人,心里只想着那个人,满心欢喜地朝他奔去。我站在他面前,踮起脚一把掀开他的面具——果然是书生! 就说嘛,我鼻子灵得很,才不可能认错。 「找着你了!」我咯咯笑,手指转着他的面具,另一手调皮地拿他的发梢搔刮他的下巴,像极戏里调戏良家妇女的纨裤子弟——就是讨厌的身高差坏了我精湛的演技——他低头望着我,面容隐在斑驳光影间,瞧不真切,唇角弯弯似在笑。他一手握住我作怪的手腕,一手慢慢解开我的面具……面具刚刚揭开,一阵天旋地转,背已抵在了望柱上;我还来不及说话,他便俯身噙住了我的唇。 突如其来的吻炽烈又沉猛,火烫的软舌拼了命似地绞缠厮黏,身後是桥栏、身前是他,无论怎麽闪避都无法逃离。泪水不由自主地渗出,整个脑袋晕呼呼的不知身在何处,全身软绵绵的都要化了……他却不愿放过我,像要把我整只吞吃下肚。 「被你……找到了呢……」许久、许久,他紧紧拥着我,抵着我的唇急促喘息,穴口剧烈地起伏,我彷佛能听见一下一下澎湃的鼓声。 然後他带着我从桥上跃了下去。 幸好当时已经没什麽人,否则不引起骚动才奇怪。跳河可不是人人都能随便跳着玩的。书生就是这点讨厌,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总是穿着青衫布衣——明明和小婧的衣服颜色截然不同,为什麽都叫做青?——我以为他喜欢低调;可是和那些骑着骏马、带着仆从、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们一b,书生却b他们更加醒目招眼。 至少在我眼里看来是这样。路上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像在偷偷窥觑他——也许这就是姥姥说的气势吧?原来不管是用来唬妖还是唬人都挺好使的。 那夜,书生的心情似是极好极好,既没弄疼我,也没弄伤我,却把我给弄哭了……头晕目眩,像陷在最深沈的梦里难醒,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却执意拉着我一同沉沦……我背靠着舱壁,腿弯被迫抵着他的肩,衣衫凌乱地堆叠在腰际……圆润被掬捧住,我的十指无措地纠缠着他的发,一刹——腰肢颤抖着弓起,像连最深处都被彻底侵占般……我啜泣着讨饶、求他放过我,他却不管不顾,非要把我催b至极限……耳旁传来潺湲的水声,身下铺着的垫褥湿得像是浸了水,晕h月光透过弦窗上的竹帘照出交叠的身影。依稀,舟楫随着清波慢慢荡远了…… 回去後我才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根红绳。 我问书生,彼时,书生正喂我吃j。闻言,他用一种「蠢妖不可教也」的无声目光瞟我一眼,漫声答:「这是约定。」 「约定?」我不记得同谁做过约定啊? 我老实问了。书生放下手里的j,无视我嗷嗷张大的嘴;迳自捏着我的脸,笑:「你这般驽钝,偏偏又不听话,我担心你同昨日那样走丢,於是帮你作个记号,日後好相认。万般不是,总归是我的东西,可不能让人随意觊觎了去。」 我觉得他的笑容朗烈得有些可怕,连忙附和地点头,他这才满意地松开我的颊肉,继续喂我吃j。不知怎的,屋里的气氛像是有些怪,而源头貌似就来自坐在面前的书生……我忽然想起小婧说的话:骗之首要,先骗自己。表情动作言语、乃至感情,无一不可作假……所以方才书生是在对我假笑喽?可他为什麽要对我假笑?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怕又被他给骗了。眼珠滴溜溜四处乱转,才发现原来他手上也系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 那乱七八糟的结看上去倒挺眼熟的……我倏然忆起:那不是昨晚上他哄着我绑上去的吗? 可昨夜的记忆颠三倒四太多我实在记不清,趁着书生去溪边刷碗,便溜到後头的池塘重蹈往昔。 我蹲在池畔,嘴中默念着咒语,掌心凭空出现一方匣。匣身呈半通透,似笼着朦朦云雾,暧暧流转辉光。我掀开匣盖,从里拣了颗红珠,弹指投入池里—— 红珠打了个旋儿没入水中。水面倏地漾开圈圈波纹,泛起红光;昨夜的情景隔着粼粼水波俨然再一次重现於我眼前。 我越看越脸红,心跳得飞快——却是气的!讨厌的臭书生坏书生,竟趁我失神迷糊时哄我说些怒煞妖的浑话! 大抵来说,可分为: 前半夜—— 「啊……别……快些……给我……呜呜……」双腿死命夹缠着他的腰,手里环着他的颈肩,尾巴在身後一晃一晃,似邀宠似献媚,脸上充满迫不及待的殷切。 「……嘘……莫哭。不是教过你了吗,想要什麽便老实说出来,我总会满足你……」他密密吻着我的脸,手下动作未停,腰却是轻轻一挪,又滑了开去。 「哈啊……呜!别弄……我要……给我嘛……」我满脸不知是汗是泪,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要什麽呢?」他额上亦淌着汗,滴滴落在我身上,却仍饶有耐x地问;我这厢看着却恨不得给他一爪子!不过当时的我显然已经被欲望冲昏头,竟然真顺着他意—— 「我要你!要你……进来,快!」我看着自己拼命扭腰的模样,突然发觉自己挺有当蛇的天赋;待法术学好些,哪天化成蛇把色书生活活绞死好了。 「都给你,」他沉沉笑了,叠荡的水波在他黑瞳里倒映出洵洵波光,竟似盈满了泪,「……全都给你。」他说着,便挺身进入了我。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又是娇喘又是低吟,婉转似莺鸣、幽咽若鹃啼,啧,妖脸全丢光了。我也不晓得为啥玩儿时总容易玩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满脑子像糊了浆糊、暖呼呼泡在温水里,惬意得什麽都不去理会……只想永永远远一直赖在他怀里。不过玩时明明是那麽舒服的事,为何事後却总是浑身酸疼呢?难道是书生技巧差,玩坏了? 随手抽了根柳枝拨拨池面,影像晃了晃,变快了些。看来极限也就这样了,总归修为不够啊不够。我暗忖。 小舟咿咿呀呀响了半宿,我在岸旁看得瞌睡连连,总算是熬到了重头戏: 後半夜—— 「不要了……拜托……我累……」腿儿软软搭在他腰旁,身子化成泥似的瘫靠在他胸膛,眼眸半睁半眯,目光涣散。尾巴也摆不动了,耷耷垂在一边。如若不是他始终牢牢扣着我的t,我应该早躺下了。 「不行。为人处事必须坚持到底、贯彻始终。」他仍在我体内,又深又急,好几次像是睡着了,又被顶得惊醒。 「我是妖不是人……」我惫懒地说,脑中灵光一闪,刚想念咒化为原形;他却一把揪住我尾巴,y冷地威胁: 「我知你是妖,但我是人就够了。」他抚了抚我的尾巴毛,忽然笑道:「你若又敢变回原形,我亦不介意换换口味。」 我瑟缩了一下,难道真被我猜中了?他真的对兽类……心头不禁爬上一阵恶寒。人形就已胀得难受,如果是狐狸真身应该会整个裂开吧?绝对不要!! 於是只得继续。 他拉着我换了个姿势。背跪着他,t儿翘起,他箍着我的肩,紧贴着我;如野兽交媾的姿势。他冲撞的越发用力,我却越来越虚软,好几次都以为头会撞到舱壁。 又过了半晌,实在困乏得厉害,偏偏他像故意似的愈撞愈深、辗转碾磨,小肚子都被戳出了痕迹;我捱不住,哀哀切切地告饶: 「……真的不要了……拜托……饶了我……求你……」我看得心似有火燎烧,谁求他啦!明明是他求我才对! 闻言,他放缓了动作,将我重新揽回怀里;虽仍撑着,却不再那麽难受。我抱着他嘤嘤啜泣,「……我会乖……都听你的……求求你……」 他似叹了口气,「真的都听我的?」 我忙点头,他的大掌轻轻拍抚着我汗湿的背脊,耳边传来「噗咚噗咚」的规律响音,似催眠似安慰…… 「那便先欠着吧。」 恍惚中,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两根红绳,一根他帮我系在了右手腕上、另一根则由我绑在他左手腕,他深深凝望着我,我彷佛从他眼里望见漫天璀璨繁星,「红线为凭,莫要忘记。」 轻轻的,他吻上了我掌心。 *** 看毕,我气得用柳枝拂乱书生的脸。什麽嘛!讨厌的差劲的胡乱哄骗妖的臭书生坏书生!我才不承认那种破约定呢!毁约耍赖怎地,我本是妖,才不受人类那些条条框框约束! 伸手便要扯下那红绳,心却蓦一颤:万一被他发现可还得了,不如继续装傻,当没这回事得了。 嘴里「嘿嘿」笑着,像戏里得志小人般g指唤回红珠,珠子滴溜溜浮了上来,刚想弯腰去拣,另一只手却b我更快地拾起了红珠! 冷汗「唰」地浸透了脊背,我僵着笑,扭头去望不知何时立在我後方的书生—— 他亦扬唇笑睇着我,修长好看的指里正挟着红珠把玩,另一手则拿着我的匣子…… 「看来你藏着不少好东西。」他意态闲适地对我说,垂睫轻啄了啄那红珠,眉目似含情,竟透着股说不出的魅惑俊逸,「既是都想起了,该是还债的时候了吧?」他将红珠收回匣内,一把擒捉住我的後领,将我拦腰抱起。可恨我竟连化形的机会也无。 「能不能……」我想同他商量商量,妄图为自己争取些……什麽呢? 「你说什麽都无用,因为你得听我的。」才几下工夫,他已将我压入被褥,熟练地剥开我的亵衣,「欠债还情,以身抵债,天经地义。」 讨厌的苛虐的万恶的无良的b妖为奴的臭书生坏书生!他就是那恶大爷!他就是那h老爷!!我欠的债何时才能还清哪! *** 方才说到哪? 是了,我想起来了。 我听见他进门的声响,胸臆蓦地涌起一阵骚动,有股迫不及待的心切;顾不得穿上衣裳便冲了出去,遍t湿淋淋地蹭在了书生身上。 他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东西险些落了地,幸亏他反应迅速,呼啦一道掌风,将东西都给送上了木桌;安安稳稳,丝毫无损。我垂涎地盯着桌子,推开书生立马便要往桌上扑,却被他锁在了怀里。 我坐在他腿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瞅着j;身上裹着他的外衫,光裸的足在空中踢踏晃悠着、间或踩着他的鞋面。他正帮我擦发,掌心暖烘烘的送着热气,甚是舒适惬意。 这次发大发了,不只有点心、还有两只j、更有一篓蛋! 不知道书生是不是哄骗上哪家守寡的富太太了?这般阔绰!我斜瞥着他,唇角勾起邪魅的笑……不曾想却被挠了痒痒! 「我见你爱笑,不若笑得痛快些可好?」他嘴上问得殷挚,手下动作亦不含糊,肉得我周身都要抖散了,直抓着他的手臂又是喘息又是讨饶。 於是他总算罢了手。呼!差点被点心噎死。我忙抢过他的茶喝了一口。要是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被点心噎死的妖,应该能成为妖界传奇吧?可若这般轻易便能死,姥姥也不会总想着化人了。 我胡乱想着,却见书生打开其中一个包袱,里头叠了好几件新衣裳:浅粉翠绿、湖蓝鹅h、甚至还有一件嫁衣! 我顿时懵了。 书生拿着嫁衣朝我b了b,长了一截,想来不是给我的,他对我可谓是了若指掌、鲜买错不合适的东西。我吁了口气,心底莫名的揪紧,像哪儿不对劲。 「我托人做的……你认为小婧姑娘会欢喜这式样吗?」他问,漆黑的瞳底倒映着我,我从他眼里看见自己怔愣的脸。 没来由便发了怒。陡地挥开那红得刺目的嫁衣,跳下他的膝盖,欲往门外走,嘴里哼道:「我怎知,你不会自己问她?」 在我拉开门前他已然由後方牢牢抱住了我—— 惊怒之际,本能地便咬住了他的手,入口温热咸腥,咽了几口他的血,方才唤回了我的理智;他竟是未曾防备!我欲查探他的伤势,他却死不松手、搂得死紧。 见他浑身颤得厉害,想必是疼得紧。唉唉,只怪自己牙口锋利,一时冲动,误伤书生。反正血也喝了,那股莫名的气也像是消了,我都不知自己为何突然生那麽大气……无法,我只好哄他。定是这被子活该他欠的(其实我始终不懂究竟g被子底事?是因成年成夜不是被压便是压人,故须偿还吗)否则为何每次都被他吃死死? 就不知这债日後能否讨得回? 我哄他道:「你别搂着我啊,我帮你瞧瞧伤,治好伤便去向小婧提亲;小婧喜欢白嫩嫩的俊俏书生,不喜欢带伤的……若她不答应,没关系,待你死後,我便将你的骨同她葬在一处;生不得同寝,死若能同性也是好的,总是能在一起。戏里说:『烈女怕缠郎。』熬个千百年,指不定小婧便愿意跟你手牵手相约来世了呢……」 诚然,我是骗他的。小婧的屍骨埋在哪我根本不晓得,只略为猜测是在那桃树底下;相约来世更是愚不可及的妄言,偏生世人爱信这套,谁让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姥姥的念想是化人,小婧的念想是等人,至於我的念想……应该是吃鸡8? 「……不是的……不是的……」他却只是喃喃反覆念着这句话,整个人傻拉吧唧,跟个獃子似的。我的牙应该没毒吧?怎把个好好的书生给咬傻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他伤处尚在淌血,想想浪费可惜,便将唇覆在上头,啜啜吸吸,舔了舔、又舔了舔。书生的血味道甚好,醇浓可口,有股莫名的甘甜;没留神便耽了进去,直到背上蓦然一沉,才惊觉书生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罪过啊罪过。 书生这一晕便是半日。我觉得疑惑,伤处的血明明已经止了啊,为何他就是不醒?我不懂治病,四周又无人烟;想说喝血补血,便含泪杀了两只j,将血盛在碗里,喂予他喝。 他却死不张嘴,无法,只好照搬戏里的万用套路:以口渡血。 真是折腾啊,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自己没吞掉嘴里含着的血。我躬腰跨在他身上,一手端碗、一手固定住他的下巴,心里斗争了半天总算甘愿对准目标。唇覆上他乾涸的唇,探出小小一截舌尖,诱哄着挑开他紧闭的齿间;这回倒是听话了,蹭没几下便张开了嘴。我将血缓缓哺入他嘴里,怕他呛着,越发小心翼翼。见他不自觉地开始吞咽,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再喂几口……结果撤退时被偷袭了。 敌方攻势猛烈,我军节节败退,主将深入敌阵,不幸遭受暗算……瞠视着他幽深狡黠的墨瞳,脑子里倏地响起当当鸣金声,已然不及;屈起的膝陡地被拨开、重心顿时不稳,瓷碗翻落,整只妖栽进了他敞开的彀中…… 「你……又骗我!」我忿忿舔着他穴口上的血,顺道拿那两颗红润挺立的小珠磨牙。 他骤然发出呻吟,伏在我身上,一耸一耸,打桩似的;我觉得自己就像根钉子,在他连番卖力的打击下,整个身子都快陷进床里去了,有种即将坠落的恐慌,只好拼命攀着他的肩。 「彼此彼此。」他含糊地说,唇齿仿效着我的动作,吮囓啃噬,那双莹润小兔儿登时变得红通通的、湿得像甫从滚水里捞起。 「学妖精。」忍不住白他一眼,却换来他低低的笑声。 赭红的鲜血染满了整张床,连带的我和他身上也沾黏上不少;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我将他周身舔舐了一遍,他却犹不知足地让我一舔再舔……直到我不耐烦地咬了他一口,他才哀号着松开我的头。欠教训的坏书生! 「……旁人见了定以为发生何等惊天命案。」他黏呼呼地拥着我,霸道得不愿分离;一面嘻笑调侃、一面细碎啄吻着我的颈肩锁骨;我被他垂落的发丝搔得痒痒的,懒懒睨了他一眼;他却笑得像只偷吃了j的h鼠狼,抚肉摩挲着我胀鼓鼓的小肚子,心情极好的模样。 命案是有的,为了你这诈妖的坏书生害死我的两只j!不过懒得计较了,书生在才有j吃,没书生就没j,这道理哪怕是只妖也能懂得。就像人说的j要养肥了再杀,书生也要顾好了才……才能怎样呢?我也不清楚。 他的发越发长了,像张网似的密密缠覆在我身上,却不觉得透不过气,反而有种莫名的心安感。我把玩着他的发,绻绻绕绕,慢慢地便像要睡着了似的。 「……嫁衣是小婧姑娘托我帮她寻人作的。」隐约地,我听他说。 -- 第四回 不晓得人是不是都这样:在妖面前一个样,在鬼面前一个样,在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醒时一个样、醉後一个样。变来变去,我总也高不清他究竟想怎麽样。高不清就高不清吧,反正,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怎麽变,在我面前却都是那个样——一本正经欺侮我的流氓样!讨厌的闷骚的反覆无常的对谁都b对妖好的臭书生坏书生!我才不理会你到底要怎样呢! 烧完衣服给小婧,回家的路上我不禁这麽想。转头瞄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笑睇着我,将我们交扣的十指举到唇边,亲吻了下;两根红绳在月色下闪着微光。我突然觉得有股热气自紧握的指间渡了过来,熏得心里暖烘烘的,却又闷闷的带着些酸、又似有些疼,说不清什麽感受。 难道吃错了东西? 我捂着穴口百思不得其解。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最後归咎於是他方才渡给我喝的那几口酒。酒就跟书生一样不是什麽好东西! 「太好了!小婧姑娘似乎很满意那嫁衣。她欢喜便好,不枉我一番心意。」书生像是醉傻了般,平日的冷峭矜漠全然消失,乐呵呵笑着对我说。 瞧他得意的小样,忽然就觉得有股酸气咕噜噜直冒了上来,眼酸鼻酸牙也酸,连吸进的气都是酸的,便哼哼着问他。 我问他为什麽对小婧那麽好,难道真看上她了?书生却只是噙着讨厌的暧昧的笑不回答我。我被他看得心里着慌,心忖:那可不成!哪怕为了j也绝对不行!妖才不吃劳什子的元宝香烛呢!有监於上回恐吓失败,这次试试动之以情好了。於是我学着姥姥的腔调,摇头晃脑、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你要知道,人鬼殊途,人和鬼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至少生前绝对无望,因为有我在;死後倒可相依,搭个伴躲避鬼差不去投胎。这我可拦不住。 「我对她好是为我自己。因为你的关系。」书生说。夜已深沈,他的眼睛却b夜色更深沈,闇黑得像泓深渊,我见到自己溺在里头。「我死之後,你也会像我这般对你一样对我好吗?」那语气听来就像我同他说「晚上吃j好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太懂书生的话,好b我说想吃j就是真的想吃j,可书生手上喂我吃j心里却可能想让我吃别的东西——人就这点麻烦,说的做的和想的往往全都不一样——虽然书生总说:「不懂要问,否则你永远不晓得哪里不懂。」可我着实懒得问,怕问了反而更不懂了。况且,他给的答案未必就是真的。人最善骗,不是吗? 「你死了就没人陪我玩儿、也没人烤j给我吃了……」我沉硬了一会,「没关系,我会再找个人陪我玩儿、烤j给我吃,然後让他给你烧衣服和元宝香烛,随便你喜欢什麽都烧给你。放心,我新找的人一定b你温柔b你体贴b你听我话,到时……啊!做什麽掐我——」 结果我还是不晓得他为什麽对小婧那麽好。那天晚上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月亮悬在他的头顶,圆得就像颗j蛋,背後的草刺得我发痒,膝盖被折在胸前,尾巴绕在他腰上,我的手与他的手交叠互扣……他紧紧压着我,埋得很深很深,一下一下都像要捣进我的心坎里……明明每次玩儿时都很开心,这回他看上去却并不开心,害得我也开心不起来;他虽然粗鲁却没有弄伤我,我却不知道身上哪里疼,一阵一阵的,疼得喘不过气。 朦朦的月光照得他也朦朦的,醺醇的酒气从交缠的舌津间渡了过来,微微有些眩晕,竟似也醉了般……我的目光细细g画着他的脸,才发现原来他长得b戏里的角色更好看……他眼里那泓水荡荡悠悠,像要渗出来似的……於是我吻上了他的眼。 *** 书生还没画完,我已经无聊到不行。睫毛都数过两轮了!若不找点别的事做,我一定会睡着;若是我睡着了,我的j一定会烧焦!这可绝绝对对千万不行!!打从那次画完小婧书生就不画鬼了,我不懂,既然小婧的画能卖那麽多钱,为什麽不多画几张来卖?而且他帮我画了那麽多张画,指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这样就能买很多很多很多只j了。 结果他竟然这般回我: 漠然地瞟我一眼,嘲道:「你的画卖不出去。」 啊啊!小婧的画卖得出去,凭什麽我的画就卖不出去!你到底把我堂堂一美狐妖画成了什麽扭曲畸形的怪样子啦??!!快快老实招来——!!! 朝书生撒泼的下场就是被扑在桌上,用各色毫笔将全身彻头彻尾给勾勒了遍。痒死妖了,呜呜。他就会仗着力气大欺压我!为什麽我不是只熊妖或者猪妖呢?拍不死他好歹也能压死他!唉唉。 话说上回烧衣服给小婧时,恰逢望月朗夜,艳赤火堆燃得劈啪作响,书生一边饮酒一边y歌,y喂了我几口酒後,兴致越发高昂,迳自踏着歌舞起剑。时月华正好,将他眉目照得清朗,地上影子曳得长长的;我却只见着他俊雅的容颜染上薄红浅绯,星眸盈水、g唇嫣润,端有丽色胜桃华烂漫、自醉自迷。他仰颈闭目擎剑倾壶且歌且笑,醇澈酒水溢流而下,沿着优美的脖颈淋漓、泼洒了一身也浑不在意;意态骄狂恣纵、风姿飒沓,瞧得我眼睛都直了。小婧陪他喝了几杯竟也跟着瞎起哄,披着嫁衣在林中呼号狂卷,猩红缎帛如蛛网般纵横交绕、竟b枝头桃花更盛灿;然而,骤然刮起的y风却掀得整林桃花转瞬堕了满地…… 倒让我这只妖长了见识:未曾见过人发酒疯,原来发起酒疯不是人。 不过书生的歌声倒是不错,低沉浑厚,有股说不出的韵味直入心脾,聆之难忘……他是怎麽唱的呢? 我清了清喉咙,回想着他当时的豪迈气概、洒脱逸气,漫y道: 「青衫落拓兮,江湖已远。 毫素染墨兮,似默非言。 兴来自斟唱兮,胡问奈何! 邀影对酌兮,大笑浮白。 桃林卧酣眠兮,岂曰无梦? 庄周迷蝴蝶,吕仙枕h梁。 与卿共一醉,风月不知年。」 唱罢一遍後总觉得似是少了些什麽,不若他唱的好,大抵这歌不适合我唱吧?却听树下的书生朗声重又唱了一次,我亦随之跟上;沉浑男声错杂着清亮女音,时而相依、时且相逐,竟也平添几许和谐韵致…… 瞰着他盈盈的眉眼,心底总有些不服气。哼!以为就他会唱歌吗?音调蓦一转,换成轻快的旋律: 「人说人好,鬼说鬼好,神仙魔都说他们好。 妖说:甭争了,我最好! 是谁骗谁,谁骗了谁;是谁笑谁,谁在笑谁。 道亦非道,梦终是梦,镜花何真,水月可假。 妖最多情,人本无心。 无心徒生情,多情惹伤心,还如不相识。」 我反反覆覆、颠颠倒倒地唱了一遍又一遍,心思渐渐飘得远了,也不理会底下的书生作何想,迳自遥目望着眼前那片浩阔渺莽冬景:朔雪飒纷飞,寒梅红胜火。依稀地,似有笛音相偕伴鸣…… 当我回过神来时,书生正伫立树下朝我招手。总算画完啦?我伸了个懒腰,刷地像坨雪团般径直从树上落了下去。 ——被他稳稳接在怀中。 啧,没能反压他一回,实乃妖生大憾。谁让化形时的重量与真身等同,天道即守恒。唉唉。 书生让我坐在他臂弯中,将披着的大氅一并笼在我身上。从他怀里传来的热度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实在是冻了太久,多少有些不适应。 「净唱些歪歌。」他轻声叱责,却不像真的生气。我将僵冷的手搁在他後颈处,惹来他频蹙瞋目,随即放柔了眉眼,执起我的手放进他的衣襟内,冰凉的手掌煨在炙热的肌理上,激起疙瘩片片;厚实的胸膛里似藏着什麽,正规律的一下一下跳动。他仰视着我,涩然低语道: 「人岂无心……你手底下的,便是我的心。」 这便是人心吗?感觉和我的似乎没什麽不同嘛。我一手焐着他的心、一手扪着自己的心,感受那怦然彼此相互应和,慢慢融在了一块…… *** 好不容易打发掉莫名缠腻的书生。我拖着酸麻的腿回窝,腰肢酥软得都直不起来了,只能像只瘸了腿的小老太螃蟹精般,磕磕绊绊地横着拐着……可是再待下去定会被欺压得更惨,不若早早归去至少能睡个好觉。 我回去後发现姥姥正晒着月亮发呆,不由松了口气。就说嘛,那上不着调下不靠谱的贰b方子怎麽可能那麽轻易就让妖化成人。光说「将离独活当归三钱三分」这段吧,到底是「各」三钱三分,还是「共」三钱三分,根本没妖弄得清。至少姥姥熬了那麽多回药,没一次成功的。 姥姥的头发b我长得多、尾巴也b我多得多,我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数着她的尾巴,可那团尾巴缠在一块又动来动去的,我总是算不清。姥姥说:「百年一尾,千年成妖。」不知道我什麽时候才能像姥姥那样,尾巴又多又厉害。梳着数着,听姥姥唱着歌,才发现原来我遗漏了後半段哪……听着哼着,不知不觉就枕着尾巴睡了过去。 「人说人好,鬼说鬼好,神仙魔都说他们好。 妖说:甭争了,我最好! 是谁骗谁,谁骗了谁;是谁笑谁,谁在笑谁。 道亦非道,梦中是梦,镜花何真,水月可假。 妖最多情,人本无心。 无心徒生情,多情惹伤心,还如不相识。 回首相逢,但求相守,缘何终成空? 浮生掠虚,夜梦寐晤,明朝且待今夕。 毋忘望无,奈何何奈,请君掬饮忘川水。 相念是糖,相思为酿,方寸来作壶,回忆凝成珠,千年盈满杯。 只因误尝爱,方知寂寞苦。」 -- RōǔWéňňρ.Ⓜé 第五回 后来我好不容易摆脱书生溜回窝歇养时,小婧没在荡秋千,只是悬在枝桠上眺月。 她见到我,忽然幽幽叹了口长气。满树槐花顿时结霜,淅淅沥沥碎了一地。 然后她怅然忧惘地说了: 「那画不是普通的画。作画人也不是普通凡人。」 她朝我望来,神情哀戚,「你最好离那书生远点。我有不祥的预感。」 什么嘛,高了半天原来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东西,难怪我的天生魅惑对他没效!那他还画我做甚?画他自己不就得了。 我向小婧吐苦水。可是小婧说这事不能让书生知道,所以我就没说,依旧忍受他间或发作的画癖折磨。 「仙魔尚有心魔誓,世上没有逼人更不可信者,切莫忘记:负心多是读书人。」小婧再三叮嘱,这话她念叨了百年,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我虽从未见过仙魔,可那读书人何尝不是小婧心里的魔? 她劝我玩归玩,别太认真;动了真情必然会受伤,因为感情是不能够控制的。 「你还小,很多事不懂我只愿你永远保持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才好。莫动心、莫用情。人心难测」她叹:「玩玩还行,千万别爱上人。」 小婧你说得太对了,我可不就是铁铮铮的实证吗!如果不是混太熟了心软、舍不得下重手,哪容得着被个凡人欺压成这样!妖的脸都丢光了可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不晓得感情能不能收回来?下次问问小婧吧,若我能记得。 这么说来,书生背我回家的路上,倒是问了个怪问题。 旭日晨光稀稀疏疏透过林隙流溢而下,我伏在他背上,恍恍茫茫如乘风行舟。 「嗯什么?」倏地惊醒,偷偷将嘴角的唌沫蹭在他后领上,衣衫明显暗了一块。 他将我向上托了托,闲谈般不经意地提,「我说,小婧姑娘的裙裾有些脏。」 「嗄?」我拧起眉,这g他什么事?是了,我竟忘了他画画前有妆扮题材的癖好。可从我认识小婧起她就是那袭青衣,百年来从未更替。鬼乃灵t,无知无觉,人世一切于她如虚影、但凡实t皆不能动她分毫。要什么衣服?小婧估计是做人做惯改不了习,哪像我,有毛皮就很满足了。 我同书生说了。身下陡地震了震,地动?我从他肩上探头观望。却听他嗓音沉沉似在笑,「莫怪、当年我初见你呵,确实秀色可餐。」他意味深长地说。 刹那顿觉脸上潮热,幸好他看不到,否则不知又要被怎么捉弄了。 「适才我欲为她理去却拂了空,便是如此吗你呢?」 我什么?我光顾着听前面了!你几时趁我没注意偷摸小婧!难道除了妖你还想再同鬼玩儿吗?连鬼也不放过!果然是毫无节操的色书生坏书生!我戳着他背骂他。 「咳,我与小婧姑娘虽是初识,但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奈何阴阳两隔,造化弄人幸得你牵线,倘使哪朝我欢喜了小婧姑娘,小婧姑娘亦欢喜我,定当答谢你。」他不知是在忍痛还忍笑,身躯巍巍颤颤,牵带我也一抖一抖,这船快翻了。 我急了,姑且不论他是说笑或者认真,要是他和小婧好上了,我以后岂不只剩元宝香烛可吃?那可万万不行!于是急忙揪他耳朵威胁他:「你敢!且不提小婧早有心心念念的人,根本不可能看上你!别痴心妄想!况且我虽打不着小婧,教训你还是可以的,从前是我让你,别以为我怕你」 我是气胡涂了,竟然忘了他根本碰不着小婧,又该如何相好?除非他死了 他猝然打断我的话,冷声道:「方才我是逗你玩的。我虽非正人君子,亦颇以风流自矜。自与你一块后,可曾见我同其他女子私下纠缠?你固为异类,在我心内却早已将你视做 好罢,从前那些事确是我错,想来平日你总烦我教你训你,今日自当还你。」 说完,书生路也不走了,直接施展起轻功,提溜着我几个纵跃便到了家。 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许不服气,可回想起书生素来的手段哎,只能说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直到进房后他拿出绳子要缚我,我才赶忙退了好几步,讨饶道:「好书生亲亲书生,别生气啦,方才我是无心之言。你若当真欢喜小婧,我和小婧相识百年,知她向来最喜读书人。倘若你们两情相愿,你知我并非小气的妖,若多多给我几只j,我便勉为其难让出位子同意你们一起罢!」 书生气得笑了。虽然他在笑,我却莫名晓得他是在生气,还是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却无端笑得人心里发寒那种气极了的笑;我被他笑得全身j皮疙瘩都立起来了,赶忙搓搓手臂。 「好,你真好。」书生冷笑,「只要给你j,你什么事都好、都能答应。甚至还能一起?这很好。」 我嗫嚅着,「岂有不在意,我明明在意得很」在意他会否觉得小婧b我好?在意他和小婧说了什么话?在意他竟然想偷摸小婧,却老是对我发脾气 「你只在意j。」书生补了一句:「我的j。」 自然,他的就是我的,那是书生应承我的。书生的j以外,我不偷不抢不看不想。我固爱j,却明白取之有道。书生教我关于j的道理我都记着呢!我是懂事听话有品格的好妖精。 我哆嗦着同书生说了。 书生闻言竟是笑了。且笑得甚是好看。我一时有些迷花了眼。却在眨眼间我还来不及反应时,已然被扒光衣服捆了手脚点了x悬挂在梁上。幸好还留了肚兜和亵k予我。 他费了一番工夫才调整好我的姿势。身子腾空,双手双足并捆一块。踩不着地,头颅低垂仅能望着书生的鞋。幸而我身子骨软。那绳子底下虽垫着帕子不致勒伤肌肤,却依然有些疼。 他伫立在我身前,「张嘴。」 从我的角度仅能瞧见他慢悠悠地解下k带,踢开裤子,袒露出下腹勃发硬u胀的紫红孽物,筋络毕呈,真是个丑东西。我嫌弃地嘟起嘴。 书生转身从架上拿了壶蜜酒回来,浇淋在那孽物上,肉棍跳了跳,色泽愈发鲜艳欲滴。 他将炙热的肉物抵在我唇上,「张嘴,好好含着,用舌头仔细舔,不许用牙咬。」他声音浓浊,「做得好,我给你j吃。」 我伸出舌尖试探x地舔了一下,味道不坏,有些甜甜的,除了蜂蜜的香气还有酒的醇香,更多是书生本身的气味。我喜欢这味道。便认真品尝了起来。 期间书生一直发出低沈的喘息和呻吟,结实的腹肌起伏颤动,像隐忍着极大痛楚,我想开口问他,尖牙却不慎划过表皮,下一瞬,他按着我的头,挺腰将那孽物全根喂进我嘴里—— 我被堵得险些没了气!那肉棍又粗又长,深深卡在我喉咙底,咽不下又吐不出,插得太深反胃又恶心,卷曲的阴毛在我鼻尖挠啊挠,挠得我直想打喷嚏。 我呜呜叫唤,拼命摇头想摆脱那东西,书生扶着我的头,缓缓将肉棍抽出——那坏东西弹跳着「啪」一下打在我脸上。 「小没良心,反正你就是吃定我,吃定我」书生似深深叹了口气,「真是孽缘。」 我回嘴,「你又不好吃,j才好吃。」 他一时无言,片刻后蹲下身与我对视,认真问道:「你觉得怎样才好吃?」 我偏头想了想,「我想吃糖。」 于是书生穿回裤子走去厨房拿了装麦芽糖的瓦罐回来。他用筷子搅拌罐内的糖蜜,金h色泽的饴糖如蛛丝般层层缠绕黏附在筷尖。书生犹疑了一瞬,用指腹沾取些许黏稠的糖蜜探入我口内翻搅,时而g弄小舌。觉着差不多了便复将肉物塞入我嘴里。 那麦芽糖确实黏牙。我细细舔食着,舌尖反复在铃口处打转顶弄,吸吸啜啜,那肉物抖啊抖,渐渐泌出澄透的汁液。我尝了尝味儿,些许腥咸,混融着糖蜜的甜,夹杂酒香醺纯,扑面尽是雄x特有的麝香气息。我抬眼望书生,他闭眸拧眉微微低喘,衣襟敞开处,汗湿的颈项喉结上下滚动,精悍锁骨下麦色胸膛半遮半掩,一副极性感的模样。我瞧他瞧着痴了,书生忽而低低叫了一声,我嘴里的孽物倏地胀大火烫,恍惚间便将满嘴温热腥苦「咕嘟」吞咽入喉,直到呛着了方才回过神来。 我咳嗽着皱眉抱怨:「难吃。」 书生蹲身喂我喝完一碗糖水,仍冲不去嘴里怪异的味道。我瞪着他,「亲我。」 他的表情霎那扭曲了一瞬,僵硬着没动作。 于是我再次开口:「我要你亲我。」 书生扭扭捏捏挨了近前,迟疑着没动作,我使劲晃荡身子,借着绳索的力狠狠咬上他的唇。 深深的吻后,我逼迫他咽下我口中的津液。他揽我入怀,眉宇紧皱却毫无抱怨,我盈盈笑语:「你觉着味道好不?可喜欢吃?」 书生抿唇面无表情道:「你既喜食精气,我自当认为你亦喜食阳精。」 闻言,我砸舌回味了一下,品评道:「阳精太苦味道太腥,难吃。」我扭扭身子,舌头故意刷过他胸前裸露挺立的乳尖。「这小果味道尚可。你涂上糖蜜喂我罢。」 他依言照办,且举一反三。 再之后我将他周身都舔了个遍,书生浑身上下湿湿亮亮全是饴糖和我唾液留下的痕迹,累得我舌僵唇麻,吃什么都没味道。书生扣着我腰在我身后大肆律动时,我整只妖软绵绵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一直被顶到最深处反复戳弄那块软肉,禁受不住地泄身泄个不停泄得多了想吸取些精气还被啪啪啪地打屁股唉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 RōǔWéňňρ.Ⓜé 第六回 之后不知隔了多久,书生回家时捧了一堆东西。 彼时我正泡在屋后的池塘里消暑。池畔植着绿柳修竹,翳起一碧凉荫。我扯着柳条把玩,像握着他的发,一叶叶卷着折下,柳叶在水中载浮载沉、翻着清波飘漾。池里没有鱼、没有蛙,也不种荷花;偌大的池面缀着几许浮萍、偶尔风会送来些许桐花;绿油油衬着粲粲樱白、甚是烂熳讨喜。其余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真是个怪书生。 书生不养j鸭——他说不想平白便宜了我。果然是小心眼的小气书生,不就吃了他几只小j崽吗,用得着念念不忘记到现在——他也不种桑麻,缺了什么便到山下十几里外的村庄采办,反正他有轻功,不怕麻烦。 我也曾跟着他去过,村民们似乎很喜欢他,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同他搭话、问他几句;我这才晓得:他不只会帮人写字看病、还帮人批命算卦! 难怪那些小媳妇大姑娘个个稀罕他,磨墨递水、拭汗端茶,怕他饿又怕他渴,送东又送西——大家都被他给骗了!满嘴胡溜溜的爱装模作样的假神棍坏书生!! 村里的人对我也好,常给我点心吃。可书生不准我和别人说话,我只得装哑巴,一边看他逗姑娘们笑、一边把嘴里的糖球嚼得喀吱作响。有天有个婆婆过来问我:「几岁啦?许了人家没有?婆婆认识」我不能回答,书生将我拉到身后,替我回了话。那时我望着他的背,听他们一问一答,嘴里的糖顿时像是没了滋味,只觉得真是没意思极了。 之后书生再不准我跟他去。其实无所谓,b起小村我更喜欢大城——城里新鲜好玩的东西多得多、人也多得多;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我听都没听过。 我尤其喜欢看戏,无论皮影或偶戏,乃至凡人上去演的,我总能看得津津有味。那些故事多好啊,到最后总有个圆满结局。我不喜欢伤心。忘了有回看了什么戏,每个人都死光了,只有男女主角在一起——死在了一起。没来由觉得心酸气苦,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真是丢脸,明知是假的,为什么还要伤心呢? 那天的书生特别温柔。帮我擦泪,还帮我擤鼻涕;他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晃着摇着,大掌耐心地拍抚着我的背他又哄又骗又宠,不知花了多少工夫,我才总算缓了过来。 此后我再也不看人间的戏了。凡人终归是要死的。姥姥说:「轮回之后,前尘皆空。」所以小婧始终不肯去投胎,她还没等到她要找的那个人。我觉得小婧有些可怜,都过了那么久了,兴许那个人已经投胎转世了好多次,早把她给忘了。她又何必苦苦执着? 每次进城书生总紧紧攥着我的手,怕我跟丢似的。我看起来真的很笨的样子吗?不过城里气味杂,还是乖点好了,免得到时真找不着他。 我同他出门得带着纱帽,隔着蒙蒙的薄纱,那些七彩缤纷的景物看来也像是蒙蒙的。 记得有回进城恰巧遇上什么节?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就像块饼。城里人个个都跟乐疯了似的,兴高采烈;人人脸上都戴着色彩斑斓的面具,看上去好笑又有趣。 书生将我拉到角落,摘下纱帽,拢好发,将斗篷的帽檐遮上、系好绳结;又替我戴上面具。然后他说去买点东西,让我待在这不要乱跑——书生真是傻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乱跑。 我戴着面具胡乱瞎逛,对什么都感兴趣,忽然前头一阵喧嚣,我抬头一看:哇!好多人挤在桥上!我以为有什么好东西,也顺着人潮挤了上去。 我个子小,扎在人堆里更觉得气闷,好不容易抓着石栏,探出头吸了口大气——河面飘着一盏一盏小小的水灯,从桥上望去同银汉星河似的、可爱得很;华美精致的画舫上人影幢幢、丝竹与觥筹声交错不绝于耳我正瞧得入迷,远方骤然传来轰隆隆巨响,把我吓了一跳!黑鸦鸦的夜空登时变得有如白昼般光亮,我忙抬头看—— 天上多了好多好多的花! 什么颜色都有,我叫得出叫不出的、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的花儿在黑丝绸般的夜幕上绽放,一片又一朵、一闪又一烁,看得我眼花撩乱、目不暇给。只能张着嘴痴痴望着天空,满心满身,全然沉浸在那极致的美丽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响声停了,花也没了,人潮陆陆续续散去,我方才回过神,想找书生说刚才的事。桥上烟雾弥漫,夹着尘硝,我打了个喷嚏;却似嗅见熟悉的气息 我转身看去—— 桥的另一侧,站着一个人。我眼里只见着了那个人,心里只想着那个人,满心欢喜地朝他奔去。我站在他面前,踮起脚一把掀开他的面具——果然是书生! 就说嘛,我鼻子灵得很,才不可能认错。 「找着你了!」我咯咯笑,手指转着他的面具,另一手调皮地拿他的发梢搔刮他的下巴,像极戏里调戏良家妇女的纨裤子弟——就是讨厌的身高差坏了我精湛的演技——他低头望着我,面容隐在斑驳光影间,瞧不真切,唇角弯弯似在笑。他一手握住我作怪的手腕,一手慢慢解开我的面具。面具刚刚揭开,一阵天旋地转,背已抵在了望柱上;我还来不及说话,他便俯身噙住了我的唇。 突如其来的吻炽烈又沉猛,火烫的软舌拼了命似地绞缠厮黏,身后是桥栏、身前是他,无论怎么闪避都无法逃离。泪水不由自主地渗出,整个脑袋晕呼呼的不知身在何处,全身软绵绵的都要化了他却不愿放过我,像要把我整只吞吃下肚。 「被你找到了呢」许久、许久,他紧紧拥着我,抵着我的唇急促喘息,穴口剧烈地起伏,我彷佛能听见一下一下澎湃的鼓声。 然后他带着我从桥上跃了下去。 幸好当时已经没什么人,否则不引起骚动才奇怪。跳河可不是人人都能随便跳着玩的。书生就是这点讨厌,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他总是穿着青衫布衣——明明和小婧的衣服颜色截然不同,为什么都叫做青?——我以为他喜欢低调;可是和那些骑着骏马、带着仆从、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们一b,书生却b他们更加醒目招眼。 至少在我眼里看来是这样。路上每个擦肩而过的人都像在偷偷窥觑他——也许这就是姥姥说的气势吧?原来不管是用来唬妖还是唬人都挺好使的。 -- 第七回 那夜,书生的心情似是极好极好,既没弄疼我,也没弄伤我,却把我给弄哭了头晕目眩,像陷在最深沈的梦里难醒,那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却执意拉着我一同沉沦我背靠着舱壁,腿弯被迫抵着他的肩,衣衫凌乱地堆栈在腰际圆润被掬捧住,我的十指无措地纠缠着他的发,一刹——腰肢颤抖着弓起,像连最深处都被彻底侵占般我啜泣着讨饶、求他放过我,他却不管不顾,非要把我催b至极限耳旁传来潺湲的水声,身下铺着的垫褥湿得像是浸了水,晕h月光透过弦窗上的竹帘照出交迭的身影。依稀,舟楫随着清波慢慢荡远了 睡醒后我才发现右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根红绳。 我问书生,彼时,书生正喂我吃j。闻言,他用一种「蠢妖不可教也」的无声目光瞟我一眼,漫声答:「这是誓约。」 「誓约?」我不记得同谁做过誓约啊? 我老实问了。书生放下手里的碗,无视我嗷嗷张大的嘴;径自捏着我的脸,笑:「你这般驽钝,偏偏又不听话,我担心你同昨日那样走丢,于是帮你作个记号,日后好相认。万般不是,总归是我的东西,万不能让人随意觊觎了去。」 我觉得他的笑容朗烈得有些可怕,连忙附和地点头,他这才满意地松开我的颊肉,继续喂我吃j。不知怎的,屋里的气氛像是有些怪,而源头貌似就来自坐在面前的书生。我忽然想起小婧说的话:骗之首要,先骗自己。表情动作言语、乃至感情,无一不可作假所以方才书生是在对我假笑喽?可他为什么要对我假笑?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怕又被他给骗了。眼珠滴溜溜四处乱转,才发现原来他左手上也系着根一模一样的红绳! 那乱七八糟的结看上去倒挺眼熟的我倏然忆起:那不是昨晚上他哄着我绑上去的吗? 可昨夜的记忆颠三倒四太多我实在记不清,趁着书生去厨房刷碗,便溜到后头的池塘重蹈往昔。 我蹲在池畔,嘴里默念着咒语,掌心凭空出现一方匣。匣身呈半通透,似笼着朦朦云雾,暧暧流转辉光。这可是姥姥给我的法宝!妖上了岁数,许多记忆难免模糊不清,这宝匣能将混乱的思绪归整凝聚成晶珠,便于回忆过往之事,先来瞧瞧能否派上用场——我掀开匣盖,从里拣了颗红珠,弹指投入池里—— 殷红如血的珠子打了个旋儿没入水中。水面倏地漾开圈圈波纹,泛起红光;昨夜的情景隔着粼粼水波俨然再次重现于我眼前。 我越看越脸红,心跳得飞快——却是气的!讨厌的臭书生坏书生,竟趁我失神迷糊时哄我说些羞煞妖的浑话! 大抵来说,可分为: 前半夜—— 「啊别快些给我呜呜」双腿死命夹缠着他的腰,手里环着他的颈肩,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似邀宠似献媚,脸上充满迫不及待的殷切。 「嘘,莫哭。不是教过你了吗,想要什么便老实说出来,我总会满足你」他密密吻着我的脸,手下动作未停,腰却是轻轻一挪,又滑了开去。 「哈啊呜!别弄我要给我嘛」我满脸不知是汗是泪,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要什么呢?」他额上亦淌着热汗,滴滴落在我身上,似灼伤的痕迹。却仍饶有耐x地问;我这厢看着却恨不得给他一爪子!不过当时的我显然已经被欲望冲昏头,竟然真顺着他意—— 「我要你!要你进来,快!」我看着自己拼命扭腰的模样,突然发觉自己挺有当蛇的天赋;待法术学好些,哪天化身成蛇把色书生活活绞死好了。 「都给你,」他沉沉笑了,迭荡的水波在他黑瞳里倒映出洵洵波光,竟似盈满了泪,「全都给你。」他说着,便挺身进入了我。 我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又是娇喘又是低吟,婉转似莺鸣、幽咽若鹃啼,啧,妖脸全丢光了。我也不晓得为啥玩儿时总容易玩昏了头,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满脑子像糊了浆糊、暖呼呼泡在温水里,惬意得什么都不愿去理会只想永永远远一直赖在他怀里。 不过玩时明明是那么舒服的事,为何事后却总是浑身酸疼呢?难道是书生技巧差,玩坏了? 随手抽了根柳枝拨拨池面,影像晃了晃,变快了些。看来极限也就这样了,总归修为不够啊不够。我暗忖。 小舟咿咿呀呀响了半宿,我在岸旁看得瞌睡连连,总算熬到了重头戏: 后半夜—— 「不要了拜托我累」腿儿软软搭在他腰旁,身子化成泥似的瘫靠在他胸膛,眼眸半睁半眯,目光涣散。尾巴也摆不动了,耷耷垂在一边。如若不是他始终牢牢扣着我的t,我应该早趴下了。 「不行。为人处事必须坚持到底、贯彻始终。」彼时他仍在我体内,入得又深又急,我好几次像是睡着了,又被顶得惊醒。 「我是妖不是人」我惫赖地说,脑中灵光一闪,刚想念咒化为原形;他却一把揪住我尾巴,y冷地威胁: 「我知你是妖,但我是人就够了。」他抚了抚我的尾巴毛,忽然笑道:「你若又敢变回原形,我亦不介意偶尔换换口味。」 我瑟缩了一下,心头不禁爬上一股恶寒。生怕他像烤j般把我也拔毛烤了吃,这可绝对不要!! 于是只得继续。 他拉着我换了个姿势。背跪朝他,t儿翘起,他箍着我的肩,紧贴着我;如野兽交媾的姿势。他冲撞得越发用力,我却越来越虚软,好几次都以为头会撞上舱壁。 又过了半晌,实在困乏得厉害,偏偏他像故意似的愈撞愈深、辗转碾磨,小肚子都被戳出了痕迹;我捱不住,哀哀切切地告饶: 「真的不要了拜托饶了我求你」 我这厢看得心似火燎,谁求他啦!明明是他求我才对! 闻言,他放缓了动作,撤出阳物,将我重新揽回怀里;下腹虽仍充盈他的阳精,至少不再撑得那么难受。我缓了口气环着他嘤嘤啜泣,「我会乖都听你的求求你」 他似叹了口气,「真都听我的?」 我忙点头,他的大掌轻轻拍抚着我汗湿的背脊,耳边传来「噗咚噗咚」的规律响音,似催眠似安慰 「只有想睡时才这么乖那便先欠着。」 恍惚中,他不知从哪掏出了两根红绳,一根他帮我系在了右手腕上、另一根他教我绑在他左手腕,他深深凝望着我,我彷佛从他眼里望见漫天璀璨繁星,「红线为凭,莫要忘记。」 轻轻的,他吻上我掌心。 -- 第八回 看毕,我气得用柳枝拂乱书生的脸。什么嘛!讨厌的差劲的胡乱哄骗妖的臭书生坏书生!我才不承认那种破誓约呢!毁约耍赖怎地,我本是妖,才不受人类那些条条框框拘束! 随手便要扯下那红绳,心却蓦一颤:万一被他发现可还得了,不若继续装傻,当没这回事得了。 嘴里「嘿嘿」笑着,像戏里得志小人般g指唤回红珠,珠子滴溜溜浮了上来,刚想弯腰去拣,另一只手却b我更快的拾起了红珠! 冷汗「唰」地浸透脊背,我僵着笑,扭头去望不知何时立在我后方的书生—— 他亦扬唇笑睇我,修长好看的指间正挟着红珠把玩,另一手则拿着我搁在一旁的宝匣。 「看来你藏着不少好东西。」他意态闲适地对我说,垂睫轻啄了啄那红珠,眉目似含情,竟透着股说不出的魅惑昳丽,「既是都想起了,该是偿债的时候了吧?」他将红珠收回匣内,一把擒捉住我的后领,将我拦腰抱起。可恨我竟连化形的机会也无。 「我说——」我想同他商量商量,大好时光可不能都耗在床笫间,我还想出门溜跶溜跶。 「你说什么都无用,因为你得听我的。」才几下工夫,他已将我压入被褥,熟练地挑开我的亵衣,「昨晚我听你话纵容你,让你欠着,这利息甚是昂贵,那么姑且先收取今日的份额。」 苛虐的万恶的无良的坏心眼的臭书生坏书生!他就是那恶大爷!他就是那h老爷!!我欠的债何时才能还清哪! 我死命挣扎反抗,推拒着掐他肩,未料力道没掌控好,鲜红的血丝缓缓渗出雪白亵衣。我愣了一下,书生却浑不在意地握着我爪子放至唇畔,张嘴便含住那作恶的罪魁祸首—— 湿热的舌缠上指尖,细细舐去其上残留的艳腥,他瞥眼觑我,瞬间我背脊似有电流窜过般一阵酥麻,面上不由泛起潮红;可不能怪我,谁让他舔得甚是甚是暧昧。 「小野妖。手爪子这般利,今日便帮你修剪修剪。」 我瞧他模样瞧得呆了,书生松开我,慵懒地解开衣带,精壮的麦色胸膛渐渐坦露在我眼前,本应该见惯了的,不知为何这回竟羞赧起来,连忙别开眼不敢看。 我推他,「光天白日,你别老压着我,没别的事做吗?」虽然我也喜欢玩儿,可成天腻在床上胡天胡地着实不象话,我有时也想出去透透气。 书生略略退开身子,挑眉问:「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都好,只要能离开这床——我心里想,嘴上可不能说,便信口扯:「不如你教我画画吧。」我也想画张书生的小像。 出乎我意料外,书生极为干脆,一颔首,道:「好。」 只是 趴在书桌前,书生一边顶弄我、一边握着我的手教我画他的像,我虽被入得春水潺潺、神识朦胧,在他的掌控之中,下笔却如有神助,竟一下子就画好大半。 他一面戳顶我最隐秘脆弱的那处,一面凑在我耳旁悉心授课;我被顶得泪眼汪汪、娇喘yy,还被他用毫笔欺负得一连攀顶了好多次,浑不知身在何处。只是任凭他捉握着我的手在宣纸上提笔挥毫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画了什么。 身后的动作并不激烈,他入得极为缓慢,磨磨蹭蹭却每每准确地碾压过花穴上方的小核以及我最敏感的那块软肉,即使垫起脚尖想避却避不开反让他一直侵占到最里处,退无可退。「夹紧些。」他将我拉至椅上,坐在他腿上的瞬间被那粗长的孽物顶进了宫口,「太深了」那一插令我颤抖得泄了身,不知是疼还是快乐,水儿瞬间喷泄而出浇透了他的衣衫下摆 书生嗓音瘖哑,隐忍道:「画还未完成一半便泄成这般模样,真是个不知长进的坏学生你可欢喜我欺负你这处?」 「欢喜我欢喜你这坏书生」欺负我我意识朦胧,手里的笔何时掉了也不知道,只想他再多给我些快活,浑不知自己答了什么,只晓得顺着书生的话说。 然后就被书生压在书桌上翻来覆去地欺负,乳尖儿被吮得红艳,软软的毫笔每划过身上每一处敏感点都激起我一阵颤动,他向来知道我的弱处,便揪着我的软肋催b我同他一块攀顶,直到他心满意足方才罢手。 从我发抖的双腿间不断流淌下属于他的阳精和我的汁水,在椅下积聚成一滩水洼 隔了几天后我想起那幅画,便问书生,书生说画已经完成,拿与我看,我仔细看了看,画得超乎我预期的好,我很喜欢。书生看上去也很是满意。 然后那张画就被书生收走了! 书生这个大骗子! -- 第九回 方才说到哪? 是了,我想起来了。 我听见他进门的声响,胸臆蓦地涌起一阵骚动,有股迫不及待的心切;顾不得穿上衣裳便冲了出去,遍t湿淋淋地扑在书生身上。 他被我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东西险些落了地,幸亏他反应迅速,呼啦一道掌风,将东西都给送上了木桌;安安稳稳,丝毫无损。我垂涎地盯着桌子,推开书生立马便要往桌上扑,却被他锁在了怀里。 我坐在他腿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瞅着j;身上裹着他的外衫,光裸的足在空中踢踏晃悠着、间或踩着他的鞋面。他正帮我擦发,掌心暖烘烘地送着热气,甚是舒适惬意。 这次发大发了,不只有点心、还有两只j、更有一篓蛋! 不知道书生是不是拐骗哪家有钱老爷了?这般阔绰!我斜瞟着他,唇角勾起邪魅的笑不曾想却被挠了痒痒! 「我见你爱笑,不若笑得痛快些可好?」他嘴上问得殷挚,手下动作亦不含糊,肉得我周身都要抖散了,直抓着他的手臂又是喘息又是讨饶。 于是他总算罢了手。呼!差点被点心噎死。我忙抢过他的茶喝了一口。要是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被点心噎死的妖,应该能成为妖界传奇吧?可若这般轻易便能死,姥姥也不会总想着化人了。 我胡乱想着,却见书生打开其中一个包袱,里头迭了好几件新衣裳:浅粉翠绿、湖蓝鹅h、甚至还有一件嫁衣! 我顿时懵了。 书生拿着嫁衣朝我b了b,长了一截,想来不是给我的,他对我可谓了如指掌、鲜少买错不合适的东西。我吁了口气,心底莫名揪紧,像堵着什么东西浑身不对劲。 「我托人做的你想小婧姑娘会否欢喜这式样?」他问。书生漆黑的瞳底倒映着我,我从他眼里看见自己怔愣的脸。 没来由便发了怒。陡地挥开那红得刺目的嫁衣,跳下他的膝盖,欲往门外走,嘴里哼道:「我怎知,你不会自己问她?」 在我拉开门前他已然由后方牢牢抱住了我—— 惊怒之际,本能地便咬住了他的手,入口温热咸腥,咽了几口他的血,方才唤回了我的理智;他竟是未曾防备!我欲探查他的伤势,他却死不松手、搂我搂得死紧。 见他浑身颤得厉害,想必是疼得很。唉唉,只怪自己牙口锋利,一时冲动,误伤书生。反正血也喝了,那股莫名的气也像是消了,我都不知自己为何竟突然生那么大气无法,我只好哄他。定是这被子活该欠他的其实我始终不懂究竟g被子底事?是因经年累月不是被压便是压人,故须偿还吗?否则为何每次都让他耍玩在掌心? 就不知欠他的债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我无奈地哄他道:「你别搂着我啊,我帮你瞧瞧伤,治好伤便去向小婧提亲;小婧喜欢白嫩嫩的俊俏书生,不喜欢黑脸带伤的若她不答应,没关系,待你死后,我便将你的骨同她葬在一处;生不得同寝,死若能同性也是好的,总是能在一起。戏里说:『烈女怕缠郎。』熬个千万年,指不定小婧便愿意跟你手牵手相约来世了呢。」 诚然,我是骗他的。小婧的尸骨埋在哪我根本不晓得,只略微猜测是在那槐树底下;相约来世更是愚不可及的妄言,偏生世人爱信这套,谁让活着总得有个念想。姥姥的念想是化人,小婧的念想是等人,至于我的念想应当是吃鸡8? 「不是的不是的」他却只是喃喃反复念着这句话,整个人傻拉吧唧,跟个呆子似的。我的牙应该没毒吧?怎把个好好的书生给咬傻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见他伤处尚在淌血,想想浪费可惜,便将唇覆在上头,啜啜吸吸,舔了舔、又舔了舔。书生的血味道甚好,醇浓可口,有股莫名的甘甜;没留神便耽了进去,直到背上蓦然一沉,才惊觉书生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罪过啊罪过。 书生这一晕便是半日。我不禁疑惑,伤处的血明明已经止了啊,为何他就是不醒?我不懂治病,四周又无人烟;本欲问小婧,又不好丢下昏迷的书生径自离开。想说喝血补血,便含泪杀了两只j,将血盛在碗里,喂予他喝。 他却死不张嘴,无法,只好照搬戏里的万用套路:以口渡血。 不得不说,话本戏曲着实误妖不浅,尽瞎折腾。我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让自己忍住没吞掉嘴里含着的j血。小心翼翼躬腰跨跪在书生身上,一手端碗、一手固定住书生下巴,眯眼瞄了半天才总算对准他的嘴。 甫覆上那张g涸失色的唇瓣,微探出一截舌尖,诱哄着挑开紧闭的齿间;这回倒是听话了,撩没几下便张开了嘴。我将血缓缓哺入他嘴中,怕他呛着,分外留神小心。见他咽喉不自觉开始吞咽,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多喂几口没料撤退时反被偷袭—— 敌方攻势猛烈,我军节节败退,主将深入敌阵,不幸遭受暗算瞠视他幽深狡黠的墨瞳,脑子里倏地响起当当鸣金声,已然不及;屈起的膝陡地被顶开、身子顿时不稳,瓷碗翻落,整只妖栽进了他敞开的彀中 「你又骗我!」我忿忿舔着他穴口上的血,顺道拿那两颗红润挺立的小珠磨牙。 书生微微发出低吟,伏在我身上,一耸一耸,打桩似的;我觉得自己就像根钉子,在他连番卖力的重击下,整只妖都快陷进床板里了,有种即将陷落的恐慌,只好拼命攀着他的臂膀。 「彼此彼此。」他含糊地说,唇齿仿效着我的动作,吮囓啃噬,胸前那双莹润小兔登时变得红通通的、湿得像甫从滚水里捞起。 「学妖精。」忍不住白他一眼,却换来他低低的笑声。 赭红的j血染满了整张床,连带的我和他身上也沾黏上不少;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我将他周身舔舐了一遍,他却犹不知足地让我一舔再舔直到我不耐烦地咬他一口,他才哀号着松开我的头。欠教训的坏书生! 「不知情者见了定以为发生何等惊天血案。」他黏呼呼地拥着我,彷佛霸道得不愿分离,一面细碎啄吻我的颈肩锁骨。我被他垂落的发丝搔得有些痒,懒懒睨他一眼,他却笑得像只偷吃j的h鼠狼,抚肉摩挲着我胀鼓鼓的小肚子,心情极好的模样。 血案是有的,为了你这诈妖的坏书生害死我的两只j!不过懒得计较了,书生在才有j吃,没书生就没j,这道理哪怕是只妖也能懂得。就像人说的j要养肥了再杀,书生也要养好了才才能怎样呢?我也不清楚。书生除了当玩伴之外,难道我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吗? 他的发越发长了,像张网似的密密缠覆在我身上,却不觉得透不过气,反而有股莫名的心安感。我把玩着他的发,在指尖绻绻绕绕,渐渐地便困倦起来。 「嫁衣是小婧姑娘托我帮她寻人作的。」即将睡去前,隐约地,我听他说。 -- 第十回 不晓得人是不是都这样:在妖面前一个样,在鬼面前一个样,在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醒时一个样、醉后一个样。变来变去,我总也高不清他究竟想怎么样。高不清就高不清吧,反正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怎么变,在我面前却都是那个样——一本正经欺侮我的流氓样!讨厌的闷骚的反复无常的对谁都b对妖好的臭书生坏书生!我才不理会你到底要怎样呢! 烧完衣服给小婧,跟书生回家的路上我不禁这么想。扭头瞥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笑睇着我,将我们交扣的十指举到唇边,轻吻了下;两根红绳在月色下闪着微光。我忽然觉得有股热气自紧握的指间渡了过来,熏得穴口暖烘烘的,却又闷闷的带着些酸、又似有些疼,说不清什么感受。 难道吃错了东西? 我捂着穴口百思不得其解。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最后归咎于是他方才渡给我喝的那几口酒。酒就跟书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好了!小婧姑娘似乎很满意那嫁衣。她欢喜便好,不枉我一番心意。」书生像是醉晕了般,平日的冷峭矜漠全然消失,傻呵呵笑着对我说。 瞧他得意的小样,忽然就觉得有股酸气咕噜噜直冒了上来,眼酸鼻酸牙也酸,连吸进的气都是酸的,便哼哼着问他—— 我问他为什么对小婧那么好,难道真看上她了?书生却只是噙着讨厌的暧昧的笑不回答我。我被他看得心里着慌,心忖:那可不成!哪怕为了j也绝对不行!妖才不吃劳什子的元宝香烛呢!有鉴于上回恐吓失败,这回试试动之以情好了。 于是我学着姥姥的腔调,摇头晃脑、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你要知道,人鬼殊途,人和鬼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至少生前绝对无望,因为有我在;死后倒可相依,搭个伴躲避鬼差不去地府。这我可拦不住。听说幽冥是个好去处,不想投胎转世皆可去。 「我对她好是为我自己。因为你的关系。」书生说。夜已深沈,他的眼睛却b夜色更深沈,闇黑得像泓深渊,我见到自己的倒影溺在里头。「我死之后,你是否也会像我这般对你一样对我好?」那语气听来就像我同他说「今天晚上吃j可好?」 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懂书生的话,好b我说想吃j就是真的想吃j,可书生手上喂我吃j心里却可能想让我吃别的东西——人就这点麻烦,说的做的和想的往往全都不一样——虽然书生总说:「不懂要问,否则你永远不晓得哪里不懂。」可我着实懒得问,怕问了反而更不懂了。况且,他给的答案未必就是真的。人最善骗不是? 「你死了就没人陪我玩儿、也没人烤j给我吃了」我沉硬了一会,「没关系,我会再找个人陪我玩儿、烤j给我吃,然后让他给你烧衣服和元宝香烛,随便你喜欢什么都烧给你。放心,我新找的人一定b你温柔b你体贴b你听我话,到时啊!做什么掐我——」 结果我还是不晓得他为什么对小婧那么好。那天晚上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月亮悬在他的头顶,圆得就像颗j蛋,背后的草刺得我发痒,膝盖被折在胸前,尾巴绕在他腰上,我的手与他的手交迭互扣他紧紧压着我,埋得很深很深,一下一下都像用尽全力要捣进我的心坎里。明明每次玩儿时都很开心,这回他看上去却并不开心,害得我也开心不起来;他虽然粗鲁却没有弄伤我,我却不知道身上哪里疼,疼得快喘不过气。 晕朦朦的月光照得他也朦朦的,醺醇的酒气从交缠的舌津间渡了过来,微微有些眩晕,竟似也醉了般我的目光细细g画着他的脸,才发现原来他长得b戏里的角色更好看。他眼里那泓水荡荡悠悠,像要渗出来似的,于是我吻上了他眼睛。 他闭眼的刹那,温热的水滴落入我舌尖,咸涩微苦。他哑声呢喃:「你还没告诉我:鬼和妖在一起有没有好结果?」 何须多问?这个问题,那些戏曲话本不都早已有了答案? ——从来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是?异类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换作我写的话本那就不一样了。是我的话,定要那天下有情众生终成眷属。b起悲剧我更喜欢喜剧,但我不会写话本。也许之后可以跟书生学学怎么写。 他确实是醉昏了,而我也定是醉了,方会顺着他话,答:「鬼若不入轮回,便能万年相伴,咫尺天涯。」 可不入轮回的鬼,倘若忘了最初执着的念,终有一日也会散成青烟。杳无痕迹。 书生听了我的话,淡淡地笑了。那笑容,却莫名让我眼眶酸热起来,水雾弥漫,几欲瞧不清他的模样。 许久,但听他漫y:「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 第十一回 书生还没画完,我已经无聊到不行。睫毛都数过两轮了!若不找点别的事做,我一定会睡着;若是我睡着了,我的j一定会烧焦!这可绝绝对对千万不行!!打从那次画完小婧书生就不画鬼了,我不懂,既然小婧的画能卖那么多钱,为什么不多画几张来卖?而且他帮我画了那么多张画,指不定也能卖个好价钱,这样就能买很多很多很多只j了。 结果他竟然这般回我: 漠然地瞟我一眼,嘲道:「你的画卖不出去。」 啊啊!小婧的画卖得出去,凭什么我的画就卖不出去!你到底把我堂堂一美狐妖画成了什么惊天泣地的怪样子啦??!!快快老实招来——!!! 朝书生撒泼的下场就是被扑在桌上,用各色毫笔将全身彻头彻尾给勾勒了遍。痒死妖了,呜呜。他就会仗着力气b我大欺压我!为什么我不是只熊妖或者猪妖呢?拍不死他好歹也能压死他!唉唉。 话说上回烧衣服给小婧时,恰逢望月朗夜,艳炙火堆燃得劈啪作响,书生一面饮酒一面吟诗,y喂了我几口酒后,兴致越发高昂,径自踏着歌舞起剑。 时月华正好,将他眉目照得清朗,地上影子曳得长长的;我却只见着他端雅的容颜染上薄红浅绯,星眸盈水、g唇嫣润,端有丽色胜桃华烂漫、未醉先迷。他仰颈闭目擎剑倾壶且歌且笑,醇澈酒水溢流而下,沿着修长的脖颈淋漓淌泄、泼洒了一身也浑不在意;意态骄狂恣纵、风姿飒沓,瞧得我眼睛都直了。 小婧陪他喝了几杯竟也跟着瞎起哄,披着嫁衣在林中呼号狂卷,猩红缎帛如彩绸般纵横交绕、竟b枝头桃花更盛灿;然而,骤然刮起的y风却掀得整林桃花转瞬堕了满地…… 倒让我这只妖长了见识:未曾见过鬼发酒疯,原来发起酒疯非人哉。 不过书生的歌声倒是不错,低沉浑厚,有股说不出的韵味直入心脾,聆之难忘……他是怎么唱的呢? 我清了清喉咙,回想着他当时的豪迈气概、洒脱逸气,漫y道: 「青衫落拓兮,江湖已远。 毫素染墨兮,胡涂妄言。 兴来自斟唱兮,遑问奈何! 邀影对酌兮,大笑浮白。 桃林卧酣眠兮,岂曰无梦? 庄生迷蝴蝶,吕仙枕h梁。 与君同一醉,风月不知年。」 唱罢一遍后总觉得似是少了些什么,不若他唱的好,大抵这歌不适合我唱吧?却听树下的书生朗声重又唱了一次,我亦随之跟上;沉浑男声错杂着清亮女音,时而相依、时且相逐,竟也平添几许和谐韵致…… 我从树上撑颊俯瞰他盈盈的眉眼,心底总有些不服气。哼!以为就他会唱歌吗?音调蓦一转,换成轻快的旋律: 「人说人好,鬼说鬼好,神仙魔都说他们好。 妖说:甭争了,我最好! 是谁骗谁,谁骗了谁;是谁笑谁,谁在笑谁。 道亦非道,梦中是梦,镜花何真,水月可假。 妖最多情,人本无心。 无心何生情,多情惹伤心,还如不相识。」 我反反复覆、颠颠倒倒地唱了一遍又一遍,心思渐渐飘得远了,也不理会底下的书生作何想,径自遥目望着眼前那片浩阔渺莽冬景:朔雪飒纷飞,寒梅红胜火。过往的场景和现实相迭,依稀地,似有笛音相偕伴鸣…… 当我回过神来时,书生正伫立树下朝我招手。总算画完啦?我伸了个懒腰,刷地像坨雪团般径直从树上落了下去。 ——被他稳稳接在怀中。 啧,没能反压他一回,实乃妖生大憾。这念想不知何时能实现? 书生让我坐在他臂弯中,将披着的大氅一并笼在我身上。从他怀里传来的热度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实在是冻了太久,多少有些不适应。 「净唱些歪歌。」他轻声叱责,却不像真的生气。我将僵冷的手搁在他后颈处,惹来他频蹙瞋目,瞬即放柔了眉眼,执起我的手放进他的衣襟内,冰凉的手掌煨在炙热的肌理上,激起疙瘩片片;厚实的胸膛里似藏着什么,正规律的一下一下跳动。他凝视着我,涩然低语道: 「人岂无心你手底下的,便是我的心。」 这便是人心吗?感觉和我的似乎没什么不同嘛。我一手焐着他的心、一手扪着自己的心,感受那怦然彼此相互应和,慢慢融在了一块 *** 好不容易打发掉莫名缠腻的书生。我拖着酸麻的腿回窝,腰肢酥软得都直不起来了,只能像只瘸了腿的小老太螃蟹精般,磕磕绊绊地横着拐着蹦跶。可是再待下去定会被欺压得更惨,不若早早归去至少能睡个好觉。 话说到底是谁吸谁的精气!书生竟b我这妖更热衷交欢—— 我回去后发现姥姥正晒着月亮发呆,不由松了口气。就说嘛,那上不着调下不靠谱的贰b方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妖化成人。光说「将离独活当归三钱三分」这段吧,到底是「各」三钱三分,还是「共」三钱三分,根本没妖弄得清。至少姥姥熬了那么多回药,没一次成功。 姥姥的头发b我长得多、尾巴也b我多得多,我一边帮姥姥梳头发、一边数着那些尾巴,可那团尾巴缠在一块又动来动去的,我总是算不清。姥姥说:「百年一尾,千年渡劫可成仙。」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姥姥那样,尾巴又多又厉害。梳着数着,听姥姥唱着歌,才发现原来我记错了词,难怪总觉得哪儿不对。听着哼着,不知不觉就枕着尾巴睡了过去。 「人说人好,鬼说鬼好,神仙魔都说他们好。 妖说:甭争了,我最好! 是谁骗谁,谁骗了谁;是谁笑谁,谁在笑谁。 道亦非道,梦中是梦,镜花何真,水月可假。 人最多情,妖本无心。 无心何生情,多情惹伤心,还如不相识。 三生石前许终生,奈何桥上问何奈。 劝君掬饮忘川水,前尘往昔忽成空。 爱也空空、恨也空空;当时为何要相逢。 活也匆匆、别也匆匆;梦里荒唐醒时终。 妖最多情,人本无心。 ——多情之妖化人心。」 -- rōǔWéňňρ.Ⓜé 第十二回 山中无甲子,不知日月长。 弄弄书生、陪陪姥姥、和小婧聊聊,玩儿吃j睡觉,每天的生活都差不多。 我曾以为日子会这么一直过下去。 直到某一天—— h梅时节,霪雨霏霏,潮得妖都快发霉了。我怀里揣着礼物,兴冲冲往书生家里去。 那是根簪子。先前不小心把书生的白玉簪给摔断了,惦记着赔他一根,免得坏心眼的小气书生老让我以身抵债。 料是从姥姥那淘来的。一段月白色的不知什么玩意儿,姥姥自己也记不起来。有异香,可防毒虺;质地通透润腻,在夜里会散发出r色光晕;冬天摸来觉得暖和,夏天摸来觉得清凉。不惧火烧水浸、b金石更坚硬。这样就不怕再弄坏了。费了我好大工夫才做好,积攒的妖力都抽g了。不晓得他收到后会不会欢喜?若能讨得他开心,或许他会愿意多讲几个故事呢。 打从没戏看后,我的妖生娱乐便只剩下听书生说书。 书生见闻广博,满脑子尽是些千奇百怪浮想联翩的神话传奇、仙侠演义,随口道来都能把我唬得一愣一愣。偏生他架子老高、忒爱摆谱,总要我捧着央着求着赖着,就差没跪下抱他大腿、高呼三声「冤家」,兴之所至才偶尔开金口说上那么一小段;然后在最精彩刺激紧张关键的重要时刻——摆摆折扇,轻飘飘扔下那么一句:「欲知后事如何,待吾欣悦再续。」 啧啧!简直吊煞妖的胃口!每每我都恨不得立马扑上前,踹凳子掀桌子、拿尾巴生生勒死这祸害!可要是真真弄死了他,我就不知道故事情节会如何发展、最后结果到底是如何?善良正直的书呆和美丽坚强的女鬼,究竟能不能逃脱坏老妖的b亲以及臭道士的追杀,修成正果、厮守终生呢?啊啊啊!真想马上就能知道结局啊——!! 挖坑给妖跳还不填还威b利诱什么的最差劲了! 于是我非但不能惹恼他,还得想尽法子逗他开心、乖乖照他吩咐办事,他让我吃j我就不敢说要吃蛋姥姥知我从没这般听话过! 讨厌的爱拖戏的乱卖关子的枉读圣贤书的臭书生坏书生,说书之余除了支使我伺候他外、还非要拉上我照搬什么打架桥段,美其名曰:「唯有言行合一,方能t悟个中深意停愿深身深几许?」不知道什么意思。我明明是只爱好和平的好妖,为何得被迫和他从早打到晚?什么望文身依、照本宣淫,还得按图索j结果东西扔得乱七八糟、桌椅都塌了,我还是没找到他藏的j!光被他揿在墙上戳来刺去谁再跟我说什么文弱书生我第一个咬死他先!待故事完结定要把他那堆春宫y本最好连着他一块放把火全烧了干净!! 心中思绪奔腾一面赶着路。夏秋午后,常有雷雨,行至半途,路上忽下起倾盆骤雨,雨势又大又急,眼前一片茫茫水雾、路都看不清;我淋得浑身湿透、还不小心滑了一跤栽进山涧里。呛了水,鼻子不通气,我擤了又擤却什么也擤不出、堵得难受。 总算赶在落雷前到了书生家。 远远地,见他门没关,一个人撑着伞傻站在门外不知朝里张望些什么?莫非屋内有鬼?或者另一只妖精?总之我没兴趣。这山头可是姥姥的地盘啊,我从没见过除了姥姥和小婧以外的鬼和妖,凡人倒是见过不少。 恶作剧的心思顿起,也不出声唤他,一头跳扑上他的背,双手环着他的肩,压着他一道跌进了屋内。 这么轻易就让我偷袭成功?看来总算轮我大展妖威!我知书生近来身体有恙,时常见他自己煎药吃,说来奇怪,偶尔我会将他和姥姥煎药时的模样重迭。 我跨坐在书生身上,被雨打湿的缟白绡纱紧紧黏附着身体、一颗颗晶亮溜圆的水珠不断从我发稍脸上滚落,沾染浸润得他原本洁净g爽的衣衫也变得湿漉漉的 昏暗的天色让屋里显得更加昏暗。我以指代眼摸索着他的身躯,书生静悄悄地没有作声,一派任我施为的小样儿。于是我便大肆放手不客气,从上到下、由内而外挨着摸了一圈: 这书生似乎清瘦得很,我蹙起眉,才一阵子没见,他便把自己饿成这副德性!这怎么行,他可是属于我的!我的!就连少一根头发丝都须经由我同意! 我气恼地拧了那越发浑圆挺翘的t儿一把,书生低叫一声,我顿时傻眼—— 声音不对啊!人饿瘦了连声音也会变吗? 正当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底下的书生边微弱呻吟着边转了过来,八成被推倒时撞晕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天外劈来道电掣奔霆,挟着滚滚雷鸣,在稍瞬即逝的白光中,我和他眼对眼、鼻对鼻地凑了个跟前—— 我唬了一跳,难怪怎么摸怎么不对味,原来底下躺着的这个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书生! 虽然同是一身广袖青衫、背影也近似,此书生看上去却b彼书生俊美得多;皮肤又白又嫩,跟剥壳j蛋似的。我忍不住摸了摸、又摸了摸,结果白煮蛋顿时成了红糟蛋!还烫得冒烟!这反应太新奇了!通常书生会脸红大多是让我给气的,鲜少像眼下这个羞赧得话都说不清,光会「姑娘姑娘这样不行不可以」的细声唤着,端的撩起妖的嗜虐欲。 许久没听人喊我姑娘了,让我忆起最初认识的书生也总是「姑娘、姑娘」的轻唤低语,眉梢唇角都带着笑意,举止斯文温柔得紧;哪像现在——光会横我! 他唤得那般好听,我巴不得他再多唤几声听听。正打算再摸上几把,后领倏地让人由后拎起,我涎着脸转过头一看,又是一个脸红书生! 背后这个可不b底下那个,我知道自己惨了。 -- RōǔWéňňρ.Ⓜé 第十三回 换上g爽的缣衣,不理会书生让我进内室的传音——耳朵生疼又如何,不走就不走!量他也不敢当别人的面拿我怎么着——y是霸在桌前听他们说话。说是听,其实也不怎么专注在他们说的话上,文诌诌藏来猜去太复杂了,不是我这忘x大思考简单的妖能懂的。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觉得好玩有趣得紧。 我已许久未见生人,况且还是这么个像是从话本评书里径直走出来的文弱书生,岂能轻易放过。 打从书生搬来山上后就鲜少见人登门找他。从前住村郊时访客倒不少,白天熙熙攘攘跟市集似的,吵得我没法补眠;就连半夜都有小媳妇偷偷摸摸来敲他的门!还不只一个!亏得书生都当没听见自顾自看他的书。 幸而之后就没人再上门了。当时我受伤化回原形,被书生捡回家疗伤。书生自把我捡回家后就全心全意照料我的伤,连睡觉都要把我放在他床上;害我怕被压扁胆颤心惊睡不好。 因睡眠不足镇日恍惚的我某天化作人形同他游玩时,没留神便露了尾巴,被他逮了个现形。 再后来嘛只能套句戏词表述我的心迹:一遇书生误终生! 明明说是教我好玩的事,为什么会那么疼呢?幸好就那次最疼,之后便觉此事甚得趣,因而时常缠着书生玩游戏。不行不行,心思又飘远了,还是继续看书生吧。 方才被我压在底下乱摸一气的剥壳j蛋脸书生唔,貌似太累赘了,姑且称他为小生吧!反正他总是「小生、小生」地细细絮着话,声音倒真的小声,像幼猫喵呜喵呜地叫;书生忙为我擦发没搭理他也自个儿唤得挺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眼也不眨地直盯着他,就见那白皙清透的滑嫩脸儿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迟疑、越来越微弱,眼神游移着飘来飘去;头垂得更低了,从我这角度能见着他耳根脖颈都红通通的,我还以为会有一大团白烟轰地冲开他头顶从耳鼻喷出来哩! ——就像煮滚沸腾的药罐。 唔,手又开始痒了。我紧了紧放在膝盖的手心,有些克制不住地想动手去摸。j蛋啊j蛋,光溜溜圆滚滚美白又养颜,是我除了j外的最爱! 正当我再也按捺不住欲伸出妖爪调戏小生时,爪子蓦地被攥紧,牢牢扣在粗砺炙热的掌心里,动弹不得。我挪了挪视线,坐我身旁的书生依旧神色自若地和小生说着话,瞧也没瞧我一眼。彷似桌子底下扣住我的那只手不是他的。 有些不是滋味。就许你同他说话,不准我摸摸他吗?这怎么可以,我想做的事鲜少有做不成,除非书生捣乱。 我想挣开他的箝制,他却握得越发紧,紧得我都有些生疼了。空着的那只爪使劲去扳亦是扳不动,反倒一并被扣握住。心底突然涌现莫名的委屈,什么嘛,这么久不见就不能对我好些吗?亏我还费尽心思准备了礼物要送你!讨厌的不识好妖心的坏书生! 溽湿的指掌黏腻地纠结在一块,我眼里像进了水气,雾雾蒙蒙看不清。却听谁正「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关切地柔声问着。 倏然回神,故意将书生「不许和外人说话」的禁令抛诸脑后,我回他个笑,脆声道:「没事,方才跌倒时像是伤了手,有些疼。」说话间,未g的发稍水珠滴沥,划过颊庞溅在桌面,洇染湿痕。不过屋里那样暗,兴许没人注意吧。 禁锢的铁掌刹那松开,我暗自吁了口气,刚想移到桌上避开不知何时犯病的书生,却又再一次被拽住—— 这次他的力道轻柔许多,带茧的指小心翼翼地拖着我的手,却干得死紧不肯放开。反正不疼就好了,我便也任他牵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加入闲谈。 其实也不算,因为我压根不懂他们谈些啥,充其量「嗯嗯啊啊」随便附和几声刷刷存在罢了。 「敢问姑娘是?」小生怯生生瞄了瞄我、又瞄了瞄书生,没来由脸又红了,好似多怕我一样。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同居一屋,貌似很不妙呀。这可不b台上公子小姐躲雨幽欢定情私奔的经典戏码,摆现实是会被唾弃扔菜叶j蛋的。为了不刺激这颗红糟蛋龟裂成茶叶蛋,还是随便掰个借口好了。于是我没等书生开口便接过了话,笑咪咪道: 「我是他妹子,行么,叫我小妖便行。」 「小么姑娘。」小生眼神似乎有些惊异,却仍是羞涩地唤了我一声,嗓音清柔温润甚是好听。我忙应了一声「公子。」,他又唤我便再应,再唤再应,我不懂他为什么要一直叫,幸好没多久书生就打断了他。 只听书生冷冷咳了一声,打断我俩不知所云的应答;顺道借着探身帮小生斟茶的动作掩护,狠狠掐了一把我的后腰,疼得我也往他腿上挠了一爪。 他看我一眼,怪怪,怎觉得有些冷呢?妖也会着凉的吗?于是又吸了吸鼻子。 「小妖年幼不晓事,白公子莫同她胡闹。」书生边将他的茶推到我面前——历经连番鏖战,我罚输清洗时将书生几套茶具茗器摔碎不少,剩余唯二两只杯具:小生喝书生的,我喝我的——边g巴巴说着套话。兴许是错觉还怎地,我竟觉得从他嘴里吐出的每个字眼都像冰渣子似的迎面袭来,冻得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可小生却像颜面神经坏掉般,依旧笑得有如迎春花蕾枝头悠悠欲绽,但听他羞怯怯道: 「小么姑娘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妍姿」他朝我瞥了眼,瞅瞅书生,脸又红了,又说不下去了。垂眸侧首,折扇一摊,挡去了半张面孔,留一双桃花眼儿,弯月似的g我。 彼时我已学会用法术遮掩自己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色,是以小生不足为怪。然而我倒要说说: 小生哪,扇子是用来搧风驱热,不是拿来遮羞卖萌的。不过书生也常持着柄折扇耍玩,或挑弄逗惹、或撩我下巴打我头。唔,大抵扇子于文人就像神仙之法宝,开合之际,多方妙用吧。况且因小生你穿着书生的外袍,袖子委实长了些,方才扬扇时若非我头低得快,险些便被甩着脸 啧,不提此间,我说你就不能多提几句我的好话?好歹我也能藉此同书生邀功讨赏,让他帮我膳食里多添几只j。 记得书生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不确定能否套用在我和小生身上——毕竟书生那人向来难捉摸得很,心思复杂堪b孩儿面,说变就变;像刚刚我不过应了小生几句话他便不高兴——可既然人家这般夸我,不给点反应貌似过不太去。 于是我也大肆颂扬了小生一番,顺道分享方才我经由指掌了解到的、对他t态形貌的品评感想,句句出自肺腑,实乃难得的真心之言,可为何书生和小生的脸咋都越来越红了呢?害我越说越肚饿。 结果我尚未更进一步由上半身研讨到下半身,便被过熟焦了的黑脸书生强行拽到厨房面灶思过。 招谁惹谁了我? -- 第十四回 顶着锅盖防备书生时不时的偷袭暗算。我说你炒菜便炒菜吧,为何总爱颠锅舞勺卖弄手腕?颠锅便颠锅呗,可别把菜往我头上颠哪!况且你舞哪不好舞,为何舞来舞去那些佐料酱醋偏偏老往我身上飞!害我走出厨房时以为自己也是道菜——就欠了个盘子。 小生乍见我时噗哧笑了出来,不顾自个儿b我还需要,急急忙忙递来巾帕予我拭脸,却被后头跟来的书生半道拦阻。 我懒得理睬他们,历经诸多教训,这趟我总算学乖,想挪位换到小生旁边,免得又被书生逮着机会在台面下把我给怎么着。可书生眼明手重,探掌便将我按在了原先的位置上,还趁小生没留意用眼神阴沉沉威胁我一把,搭配他手底的力道嗯,姥姥曾说:「不识时务才是好妖。」可这年头做好妖没出路呀!呜呜。 我怕惹怒了他非但没j吃、私底下还不知得被怎么着,只好从了。唉唉。哀哀切切地和小生对望了一眼,颇有戏里遭虎狼恶霸强行拆散的嫩青梅俏竹马、仅能隔窗遥遥以眼神互诉衷肠的无奈唏嘘感结果小生蓦地扭头避开了我的注目,径自跑去帮书生端菜——真是不解妖情!正因书生在旁虎视眈眈,他才更应该表现出煮j蛋落地颠扑滚弹、壳碎身裂h犹存的不屈韧x才对呀! 这是作为j蛋的傲气。(然而小生并不真是颗蛋) 晚膳布置好后,书生将斜支着颐生闷气的我强行扳正到他跟前,先挑去发间夹杂的菜梗肉屑——大抵出来时没甩干净,莫怪小生的脸始终似涂了j血那般红(忍笑憋的)——又让我仰头面对着他,捧着我的脸,用衣袖细细揩尽他一手造就的狼狈。他俯首敛睫,脸凑得近了,我能见着他眸里暗藏的戏谑揶揄。不晓得哪里好笑。 真是无聊,既然要自己收拾善后,又何必多此一举?欺负我就这么有趣吗?抑或他不拿我开胃便吃不下饭?罢了,总之我有j吃最重要,其余闲杂琐碎皆可随他。 待书生总算满意,他亦撩袍坐到我身旁,淡淡同小生说:「山野老林,无甚可招待,粗茶淡饭尚请用些,无须客气。」说罢,便盛了碗汤给小生、又挟了筷菜到我碗里。 我瞪着碗里红艳艳的应该是菜吧?没关系,反正我不是兔子不吃草。见小生手底正挟着块j(别问我怎知,我可是亲眼见证了道友升仙为菜的过程,还在旁添了把爪)凝目端详片刻,随后露出了某种我没工夫去形容的微妙表情——那可是我的j啊!——我连忙以眼神威吓他乖乖上贡到我碗里来,可他不知是视线接触不良抑或手脑神经失调,筷子在空中颤悠悠飘晃了几圈,最后竟然把j生生送进了书生碗里!甚至讨好地补了句:「咳、先生请先用。」 先用个头!那明明是我的j!凭什么我的东西最后都让那坏书生给夺了去?什么世道!区区个人也敢从妖嘴里夺食!要翻天了吗?那坏书生竟还跩个二五八万、眼也不抬唇也不笑地道了声「有劳宁公子,我等自便即可。」,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 不成不成,我得冷静下,小生是读书人,据说这类人向来把骨气看得b命重要,所以威胁恐吓强by迫那套八成对他没效,还是另找法子吧。让我想想,遇着这情况,戏里是怎演的? 有了。 我起身将碗里的草全拨给小生,然后眼巴巴瞅着他,希望他能体会我借草投他的心意,不奢求别的,但能回报我盘j那便值了。 至于我为何不投给书生,自然有我的道理。首先,j摆在小生面前,离他最近(离我最远!);其次,书生明知我爱吃j却偏不给我挟,很显然是故意的,那我何必献无用好。不若卖乖给小生,得到报偿的机遇可能还大些哩。若问我为何不自己挟,其来有自:倘若天天有人投喂你,时日既久,渐渐便会忘却狩猎的本性,只打算卖个乖等着j从天上掉下来。 话说人吃饭真麻烦,用什么筷箸,压根b不得爪子好使;可打从那次被书生彻底教育过后,我着实没胆在他眼皮底下伸爪,反正他就是欺负我使不好筷子嘛正幻想着拿书生手指磨牙,手底那滑不溜丢的筷子倏地叉了开,我又没咬紧,结果险险被根筷子戳死,恼得我把那双筷子「啪」一下拍在了桌面上!没想到筷子太脆竟然断了,书生便把他的筷子给了我,起身又拿了双新筷子回来。 即便过程中出了点小岔子,至少目的是达到了。见小生怔了一下朝我看来,我忙堆出灿烂笑颜,眼神不断在他与j之间徘徊逡巡,希冀他能尽快理解我的意思。 结果我俩视线甫刚刚接触到,按说书的就是「对眼凝眸霎那,天雷g地火」地火嘛我不熟,天雷倒是老交情了,瞧!正提着呢便来了!屋外雨势未歇,伴随响雷阵阵,屋内烛光黯淡,一时沉默。 要我说,天雷爱勾搭谁我都没意见,偏偏天雷向来忒爱劈我!小婧那死鬼还和书生一搭一唱,说啥「谁让你长得一副招雷劈的小样、没关系没关系,劈啊劈的,劈久也就习惯了。」之流的风凉话!生生气煞妖也!! 幸好这回只闻雷声,未遭雷亲,可小生面前的碗倒不知怎地突然从桌上飞了出去,连带碗里的热汤和漂浮的那几根菜梗子整个倾洒泼覆在他身上,小生惊呼一声,道句「失礼」便疾步匆匆奔出门外。 我忧伤地望着他狼狈的背影,心头涌现莫名的凄怆悲凉,这画面太有既视感了眼前的他依稀和平日的我迭合在了一块同是书生欺凌客,倒霉何必问奈何。我幽幽叹了一句。 视野蓦地被阻绝,下巴被强势扳过,犹怔愕间,唇已然被攫获——书生不知喂了什么玩意进来,难吃死了!又酸又辣又苦又咸,嘴里满满充斥着形容不出的怪味,b他方才在厨房里强灌我喝下的姜茶还难喝!姜茶顶多烫辣了些,加了红糖尚能入口;这恶心玩意却刺得舌腔生疼发麻。 我挣扎着要吐出,他却制着我下颚yb我咽下那被他嚼得碎烂的糜糊!舌头顶挡了几番未果,终让他给得逞。我都不晓得自己究竟吃了什么鬼东西,吞了不少他的口水倒是真的。 「这道醋溜j片可好吃?」他抵着我的额哑声问。我噎得说不出话,忙着咳嗽。他见状低笑着俯下唇,似又要吻,却陡然抽身,呼啦一声收了折扇,抬手倒了杯凉茶予我。 正当我拼了命大口灌茶、书生在旁慢悠悠搧风的时候,小生不知何时已悄悄进门坐回桌前,衣衫湿了一大片,白皙面颊泛起潮红;可我没心思顾虑他,不若赶紧冲散嘴里的怪味实际。啧啧,什么地火,我看勾出了书生的怒火是真。含泪饮茶的同时,我不由这般想着。 结果那顿饭最后不知怎么结束的,反正我就灌了满肚子茶水。至于书生在人鬼面前向来长于造作,显然捉弄我一番后心情甚佳,便依旧做出好客殷勤模样频频给小生挟菜——要我说,那笑容甚是俊朗,我总是看迷了眼——恰好和小生脸上被堆栈饭菜逐渐遮掩住的黯淡笑容相辉映。 兴许那道醋溜j片虽不合我意,却正好合小生口味吧! -- 第十五回 深山老林,无事可做,书生以赶路疲累为由,早早打发了小生去歇息。两人还为了谁上谁下争执许久——我自是占了一间房,至于他俩谁睡床谁打地铺、又或是同床共枕抵足而眠,那都是他俩间的事情。 夜半,我让震天价响、连声相和的咕噜呼噜声吵得睡不着觉,拿了枕头盖住小生脸后,意外没见着书生踪影。 小生在地上打了地铺,床上却是空荡荡,莫非书生同我一般也被小生吵得睡不着觉?习惯了平日身旁有个人可搂可抱可亲可啃可踹,如今独自躺在床上,倒真应了那句独守空闺孤枕难眠的戏词儿。 既然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若溜出去晃晃兼且打顿野食作夜宵。不出意料,甫踏出门便瞧见书生正坐在秋千上仰着头望天发呆。 难得见他怔愣恍惚的呆傻模样,恶作剧心思顿起,我蹑手蹑脚绕到他背后想借机吓他。扑抱上去的瞬间,他起身避开,却又伸臂将扑空将跌的我给捞入怀内。啧,每次偷袭都失败,真没意思。高不懂他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应该把脚步声隐藏得很好啊。 忆及小婧曾说他不是寻常人,大抵便是原因。遂不再多想,任由书生将我拉抱坐他膝上,让我倚着他胸膛与他一同望天发呆。 雨后的夜空分外明净。我攀着他的颈肩,秋千随着他动作轻轻摆荡,发出细碎规律声响。凉风习习,树影婆娑,月亮像笑弯的唇角高高挂在天际,边上两颗星星一闪一闪,格外璀璨明亮。我眯着眼只觉那笑容着实讨厌得很,怎么看怎么眼熟怎么欠揍。摸摸怀里的簪子,没想好怎么开口,却听他喃喃低声问:「将欲往何处?」 我瞟他一眼,他侧眸凝视我,泼墨似的闇影,投在他俊美的脸上,从棱骨向下晕染开大片恣肆错驳,端得是半面如仙、半面若魔。 我怔了怔,尚未来得及答他,他已别过脸,像是不欲令我见到般、自言自语地应了句:「本从来处来,应向去处去。」然后将头埋在我颈间,搂紧我冷冷嗤笑一声。 我听得云里雾里,不晓得他讲什么浑话,谁不是从来处来、往去处去,何须他废言。眼一转,瞥见地上倾倒散落的酒壶,倏然开朗:敢情是醉了说胡话,莫怪莫怪。 醉了也好,省得我麻烦。那些讨好人的肉麻话我不会说,总觉饰辞皆为虚,未若做了实在。遂扯了他束发的丝带,任凭夜风远扬。黑发如瀑散泄而下,掩掩抑抑、半遮着他的容颜,唯见一双晶亮的星目,幽幽含情,欲说还休。 此情此景,真有几分似鬼魅幽魂出场时的态势,可惜眼前这位并非貌美如花的女鬼,而是坏脾气手段狠戾的男人,幸而颜值极上等。我当年就是这样被骗的。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唉唉。 我将簪子取出塞入他手里,随口道:「送你——还你的簪子。」 他没作声,楞楞捏着簪子不知想些什么。我不像姥姥,对人心没兴趣。习惯性地伸手拢挲他顺滑如丝的长发,兀自从怀里掏出他给的梳子帮他梳头。 人的规矩最是多,就连梳头也有讲究:由头梳到尾方为一下,每回至少梳十下,还有配套的歌。我握着他的发,仿着戏里的腔调给他梳头,边梳边唱: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四梳后面忘记了,我开始胡拼瞎凑。虽说仗着他揽着我的腰不怕摔下去,可坐着实在不好办事,便y是挣脱开他滑下秋千,立在他身前,扶着他的头,细细梳了一下又一下。若见着白发便偷偷捻断,藏在手心。 「四梳要在一起,五梳听我的话,六梳凡事和谐,七梳给我吃j,八梳顿顿都有,九梳长长久久,十梳别忘记我」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从我遇见书生,不知不觉也已十余寒暑。我看似未变,实则变了许多;书生亦复如是。他漆黑的发丝如烟云从我掌心散逸开来,划过指间缝隙,我捧了满掌零落,恍然间怅然若失,却不晓得究竟丢失了些什么他蓦然伸手拥住我,将脸埋入我怀中。隐隐约约,我听见谁在低声轻喟:「若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是否会、是否会——」后面他没有说下去。 他之前也曾问过我类似的话。当时我是怎么回他的呢? 是了,我是这样说的:「你死了就没人陪我玩儿、也没人烤j给我吃了没关系,我会再找个人陪我玩儿、烤j给我吃,然后让他给你烧衣服和元宝香烛,随便你喜欢什么都烧给你。放心,我新找的人一定b你温柔b你体贴b你听我话」然而真是如此吗?后来的人再怎么好,怕也不及他在我心中早已占据的地位。后人所做一切亦无非模仿前人罢了。 「若你死了,你想要的我必为你实现。」就像他对小婧一样。 我总是高不懂人,有什么想求想要的,活着时说不出口,只得待死后变鬼来讨;大抵许多事许多心愿在活着时难以实现,需得盼望来生。可即使我认识书生这么些年,对他所求为何我却依然不知,他像是什么都有了、又像是什么都不在乎。金银财宝、功名利禄于他而言尽如粪土。若说我在乎j,书生最在乎的——莫非是他的画? 思及此,我复又开口道:「包含你那些画还有书我亦可烧予你。」 书生听了却是痴痴地笑起来,未再多言,径直吻上了我的唇。唇齿相依间,除了酒气,我还尝到苦涩的药味,我想起他最近煎的药,想起姥姥数百年来的执着,既然妖可化人,不知人是否可化妖?我决定下次回去问问姥姥。 -- 第十六回 我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左爪支着额,右爪有一下没一下地拿调羹搅弄瓷碗里的粥。蒙眬睡眼半睁半眯,惺忪地瞟小生。 但见他气色盈润,神采焕发,全然瞧不出昨夜临睡前那副腆肚捂嘴将死半活的可怜样儿。 兴许吸了书生精气?无妄的狂想片刻闪现过脑海,稍纵即逝。 这也不对,书生彻夜同我厮混,因着他身子我都没舍得偷吸,哪轮得着他!不过那秋千咿咿哑哑响了通宵,亏得他半点不受影响、睡得安稳。 大抵书生点了他睡x吧?戏里不都这么演的。我再次打了个大呵欠,撑额的手一滑,险些整张脸浸入粥内。 书生乜了我一眼。不会是要责我没个规矩礼数吧?我忙端正坐姿,眼鼻心都乖乖观着粥,却见他默默捧过我的碗,开始一口j一口草一口粥的喂我。稀奇稀奇真稀奇,竟然没被念反倒平白无故赚了个奴才。暗叹侥幸的同时,亦是乐得清闲,丝毫不敢再多挑剔,径直张嘴享受他的侍奉。 气氛有些沉闷,谁让他们人总讲究啥「食不言、寝不语」?可我这只妖好像从没遵守过。别说我,那坏书生自个儿不也是?睡觉不睡觉,总爱在我耳边呢喃絮些我不懂的话,自己说不够,诱哄着我也依样说,不说不给睡、说了照样没得睡啧啧,反正都他的话。 我不懂,立了规矩起了誓言却不遵守,这规矩誓言究竟立来何用?当摆设展威风表深情吗?果然人最是无聊,有事装没事、没事尽找事,无心假有心、自欺且欺人;又矛盾又别扭又欠抽,好在我不是人。大多时候我向来说到做到。世间皆有心魔誓,凡立誓订约皆需守信。此为天理。 下完结论,我将心思放回眼前那两只昂昂待妖抽的人身上: 但见小生尴尬地瞅瞅我又瞄瞄书生,搔了搔脸又抿了抿唇,方寻到话题般讷讷调笑道:「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我都忘了这荏儿了。 书生没作声,我仿着他样子懒洋洋乜斜了小生一眼,忽觉那张清雅滑嫩的小脸蛋着实挺下饭的,便含糊地附和着答:「是啊,父母早逝,从小相依为命嘛。」 小生朝我笑了笑,我亦朝他笑了笑,兴致一来,顺爪便拧了他那细净嫩白的脸蛋儿一把;然后蓦地被书生偷袭了,毫无防备之下,我将满口粥混着菜肉都喷到了小生红通通的脸上! 惨了!蛋糊了!! 想来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就是为了防范此类意外,古人诚不欺我! 我一面忙着呛咳一面急着想道歉,不料被书生这一弄险些岔了气,书生在旁徐徐拍拂着我的背,好整以暇地将茶碗端至我唇边,嘴亦没闲着,尽说些:「吃顿饭也不安生先前教你的规矩都记哪去了?总不肯乖乖听话,呛着没?难受了?来,喝口茶。」诸如此类装模作样的p话!明明在桌下挠我痒痒的就他!担忧关切假相做给谁看哪?他面皮之厚定如铜墙铁壁颠扑不破! 稍微缓过劲后,我欲与小生说话,臭书生却y是钳住我下巴拿巾帕帮我揩脸!表面上就像个温柔周到又体贴的好兄长,实际却是用帕子堵妹子的嘴!挣扎之余却瞧他脸也没抬地淡漠道:「小妖失礼之处,在下会多加管教;后院有水,宁公子尽可自便。」 小生怔了一瞬,红着脸——呃,那粥并不烫,所以应该不g我事吧?兴许是气的恼的或羞的呢?反正绝对不g我事——避出门外找水洗脸去了。 小生就是小生,离席前犹不忘向我投来殷切关心:「小生知小么姑娘乃无心之过,此等小事,请小么姑娘万勿记挂在心,也请先生切莫怪责小么姑娘。千错万错,总归是小生的过错,不该在席间多嘴,非但叨扰了先生,甚至连累小么姑娘」他一番话恳切深挚,可惜后面我没心思继续听了,反正颠来倒去都是一样的话。 相较那些废言,我反倒对于他明明一脸狼狈偏还能用羞涩真诚的语气说话,为此甚表钦佩。依他话语意思应是选择原谅我。虽不知真情假意,好歹面子上过得去,否则我都不知以后怎么同他相处才好。总不能嘿嘿笑问: 「小生哪小生,你皮肤越发好了呢,剔透净白,我都不晓得原来用粥糊脸竟有这般神效!」咳,想岔了。 总而言之,于我而言真正在乎的是:丢脸没关系,在外人面前非自愿x丢脸那就大有关系!妖也是有属于妖的尊严和底线! 况且害他倒霉的明明不是我!明明全是那爱装蒜乱添醋暗使坏的差劲恶劣书生惹的祸!凭啥让我背黑锅! 我未来得及回小生话,书生却一挑眉,正经八百道:「宁公子过虑。实不相瞒,我俩并非兄妹,实乃夫妻。小妖调皮,同宁公子开个玩笑,尚祈见谅。」 听完这话小生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最终归为惨白,随后他扬扬袖子便踉跄地步出门外。 小生走后书生总算肯放开我的脸,将帕子笼回袖内,端起茶送至我唇畔,扬眉示意我喝。 「你又发什么疯?干嘛弄我,害我在人前出丑!」我自是不肯喝,嫌恶地扭开脸,两眼怒瞪着他,凶巴巴地问。 他见我不喝,便将茶盏端到自己唇边,吹去上层的浮末,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后,方答: 「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何尝见你放在心上?」他顿了顿,忽而挑眉露出一抹笑,道:「我醋了。」 他答得甚是干脆,合该他醋的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我乍听却彷佛当头被劫雷给劈了,就连他说出那几个字的嘴型,都恍似在我脑中不断以慢动作无限重放——呐、眼前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傲娇装酷的书生吗?铁定是被换了魂吧! 我戟指着他,抖了许久才挤出话来,「你你方才说什么了?是说我错了吗?好好好,知道错了就好,我这妖从来不记仇,只要你给我烤j我就」 「不是错,是醋,」他纠正,「吾方才说:吾、醋、了。吾、心、悦、你。」他像是怕我没听清般,一字一顿地刻意咬字回道。 「你骗妖的。」 「你有何值得我骗?」他哼笑,施施然起身,双手撑扶在我身侧案几,将我困在他怀中,「骗财?骗色?你两者皆无,身子早给了我。若骗你无好处,我又何须耗费心思骗你这傻妖?」他低首凑至我耳畔暧昧低语:「不如说是你骗了我,令我人财两失」 愤怒倏地涌现,我挺了挺穴口,试图证明自己还是有些「色」的:「谁稀罕骗你了!妖从不骗人,只有你们人才会编一堆谎话自己骗自己,不要胡乱推我身上!」 什么嘛,虽说当初是我先招惹他的没错,本以为只是萍水相逢下的露水姻缘,应当会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自在,可谁知竟不知不觉纠缠了这许多年。 然而就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如今究竟是在气他骗我抑或气他瞒着我这么多事,抑或两者皆有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脑中忽然闪现道念头,「我懂了,你不喜欢他!」 那个他自然便是不在场的小生了。我发觉打从昨日小生登门拜访后,书生越发地阴阳怪气、乖僻瘆人,就连昨夜也是许久未见他自斟自饮,全然不似平常的他。 书生默然,收回撑在桌沿的手,端起杯啜了口茶,瓷盏撞击盏托发出脆响。他抬眸对我gg唇,哂道:「对牛弹琴已是傻,我却傻得对妖谈情你这笨妖精,反正我就是不准你喜欢他。」 又说我笨,虽然平日他也曾这般调笑于我,可今日不知为何听来觉得特别难受,他究竟把我当什么了?他养的宠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听凭主人的脸色心情?穴口骤然酸胀闷痛,似堵着气般无处宣泄。 「可我偏生要喜欢他。」哼!就偏同你唱反调怎么着。只准你不高兴吗?谁让坏书生故意捉弄我害我出糗! 书生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噢」了声,接着慢条斯理地以指摩挲着瓷杯的杯缘,执盏欲饮又顿下——自是,那杯子才多大,早该空了吧?——然后才似浑不经意地拧眉问:「你喜欢他哪儿?」 我朝他龇牙笑,「哪儿都喜欢。」想了想,又补了句:「至于你,哪儿都不喜欢!」就是故意气你怎么着! 书生没再说话。手里捏着的杯具却无声无息碎成了粉屑。 我懒得睬他,径自稀哩呼噜喝掉碗里残余的剩粥,又把盘底的j一股脑全给倒进小生碗里,半点不留给书生。谁让他惹我生气,哼! 小生从门外踅进来,没察觉屋里的气氛,满脸惊异问:「我方才去后院洗漱,那秋千怎么了?」 「年久失修。」他道。 「荡坏了。」我答。 我故意别开眼不看他,须臾,只听书生轻轻振去衣上的碎末,一派淡定地说,「嗯,年久失修,荡荡便坏了。」 -- 第十七回 无聊的冷战持续几天便结束了。一如开始般莫名其妙。 那几天书生不理我、我不理书生,两人各自找小生说话;又隔着小生相互嘲讽斗嘴,如今想来,委实幼稚得很,全然不似平日的自己。大抵当时的我俩根本无暇顾虑其他,光想着让对方难受就算赢了。 其实情场交锋,何曾有输赢之分,往往不过两败俱伤耳。 只是过了很久我方才领悟的到。 若说那些日子里唯一的收获,大概便是同小生混熟了。原先我是想着熟了便能吃了,考虑到小生既然长得像颗蛋,就应当如同煮j蛋般,不敲破他的壳咬上一口,便不知里头究竟熟了没有。况且我还是更爱卵h半生不熟的蛋,吃来软滑嫩稠、入口即化;一旦过熟便g粉涩喉、难以下咽。可惜旁边总有个铁蛋似的坏书生盯着,每回我估计着差不多想尝个味儿先,却都让那小心小眼小鼻子的小气书生给生生破坏了! 比如说吧,即便我屡屡趁着书生不注意溜去勾搭小生,结果不知为何,几次三番下来,小生莫名畏我如虎不说,还被书生明里暗里地惩戒我好多次。岂「冤」一字可表哉! 我做什么了吗?不过是某次从树上跳下来时没留意,不小心扑倒他又扯坏了他的衣裳;再某次当他更衣时,我适巧路过,腿一滑不小心把隔间的屏风给撞倒了;还有某次聊到开心处,偶然兴起想学书生拿扇子g他下巴(书生g我我g小生,这便是一物降一物),结果近前时不知怎的没站稳,手一抬便戳中他脖颈 然后当他疼得弯腰咳嗽时,我怕被书生见着,以为我把小生欺负得哭了,忙用扇子搧去他的眼泪,讨好般软糯糯道:「小公子这般花容月貌,才学惊天,好似那雨中莲、云里月,含羞带露、风姿袅然,仙子一般人物。小妖对小公子是真心仰慕,不知小公子可愿随小妖至那僻无人处,让小妖好生怜惜则个?」戏里的唱词是这样没错吧?那些个书生相公总是这般哄小姐丫鬟们随他到花丛里的,无论如何,总之先哄他走再说,免得又被书生逮到。 谁知小生大概从不看戏曲画本之流,一点默契也无,我唱得那般好,他闻言却只羞红了脸,既不说话、也不同我走,光是在那咳,我正担忧他会否把心给咳出来,万一掉在地上「扑通扑通」地跳时,我该怎么办? 于是连忙用扇子抚着他x轻声安慰他,忽瞧他蕴着泪雾的水眸瞠得斗大,脸上表情呈现出一种复杂难言、似笑似哭、极端诡谲的惊悸模样来,唬得我把从书生那摸来的扇子掉了也不敢捡,噌噌噌连退好几步,直到撞上一堵肉墙。 我仰头望去,啧啧,又是那张熟悉的黑脸!为何他现身的时机总是这般凑巧又那般不凑巧?来得不早也不晚恰恰好!铁定有什么不为我知的y谋在背后运作! 于是我又被书生扯着出了门,在小生见不着听不见找不到的地方狠狠教训了不只一顿。 ——为我可怜的腰和屁股默哀致意。 -- RōǔWéňňρ.Ⓜé 第十八回 时近大暑,气候越发炎热。因着小生在,池塘是不能泡了,书生严令禁止,加上我怕耳朵尾巴不小心冒出来见客就惨了。遂蹓跶到曩昔常去的山涧边。 涧水泠泠,午后日光焰炙明媚,我循着徯径拨开苍郁的花木,眼前豁然明朗——碧溪盈芳菲,紫藤飞流汤,水雾与乱花霎时迷乱了我的眼,定神一瞧,却乍见水里正立着道熟悉的背影。 书生闻声回眸凝睇,我扶着枝叶在岸上与他对视。 这情景倒让我回忆起当年相遇的情景,只是现如今角色对调了。 昔日他观我,对照今日我观他,一次还一次,谁都没吃亏。 烈日漾得溪水烁出粼粼金光,连带耀得他裸裎的上身也像涂满了蜜糖般亮泽莹润、淋漓欲滴着实诱妖得很。 我不由「咕嘟」咽了口口水。 他见是我,丝毫没有回避遮掩之意,大大方方地任我观赏,湿漉漉的长发缠附在身,似蜿蜒的丝萝迂绕纠结;精壮结实的身躯布满水珠,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绚灿的光辉,眩得我眼花目盲,满脑子尽想着用哪种吃法把他吃掉好先推再吃好还是先吃再压好还是半推半压、边吃边脑内犹自激烈斗争,却见他抬了抬眉,健壮的臂膀轻舒,朝我伸手作邀约状,启唇道:「过来。」 于是我连衣裳也没及脱就急吼吼地蹦入了他怀内—— 果然还是书生的怀抱舒适。胸膛软y适中,粉色茱萸小巧可爱,透着青涩的禁欲气息。我最喜欢舔咬那两粒小果实了,书生的反应会很大,哈哈。 再说小生赖了下来后有好有坏,好处在于:书生不能同我玩儿。坏处在于:我不能同书生玩儿——谁前谁后个中差别甚大,难为外人道哉——总之熬了半月早憋得慌,何况夏天本就是容易躁动的季节,无论食欲性欲兽欲都特别旺盛。那谁谁说得好:「食色x也,妖之常情。」确然是大实话。当欲则欲,我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做妖已不易,况且是让人豢养的妖,不知不觉中,被惯宠得骄纵任性、全然忘了妖的本性。 我伏在石上,他伏在我身上,半个身子浸在水下,水花拍击声错杂中有序为防被挤扁,我勉力扶着岩面,触手尽是滑溜溜的青苔,攀也攀不牢。亏得他手臂垫底,才不至于一脸撞扁。我被压得出气多、进气少,哼哼唧唧唤唤嘤嘤,喘息声混融呜咽声时断时续书生却似仍未尽兴,单掌扣着我足踝、y是拗开我一条腿抵在石上,使劲撞顶,碾磨回旋、往复再三;那态势,像巴不得整个人嵌进我体内。这姿势太费劲,我踮脚支撑的那条腿绷得几乎抽筋,随着他律动倏起倏落,颠簸迭荡,浑身颤抖得厉害。 书生靠在我后背喑哑地笑,呼哧呼哧的喘息伴随热气喷拂上幼嫩的肌肤,又激起我一阵战栗,不禁绞得越发紧。却听他「唔」一声,喉间逸出隐忍的低吟,挺腰的动作稍稍顿止,哑声道:「爱折磨人的小妖精!」 我横他一眼,没松开,依旧箍着他津津有味的磭吸;牙陷在软中带硬的肉里,时儿吸时儿放,舌头一遍遍擦拂舔弄,腻了便换别处继续,凡吮过之处,在他手臂上留下一圈圈深深浅浅的绯红齿痕哼,既然是我的东西,自然也得留下我的印记才是。 相较于他的裸裎,我身上衣衫尽湿,却尚称齐整,轻飘飘的薄纱襦裙浮在水面上,围聚在腰际,撩拨的我又痒又难耐。底下空荡荡,被剥下的亵k早不知让水流冲哪去了。 他的动作越发剧烈,炽硬的肉棱在体内戳戮肆虐,不晓得刮擦顶着了哪处,身子骤然一阵酥麻,水儿似涌泉淌出,意识陷入混沌,腿儿再也支撑不住地瘫软 亏得书生反应迅速,一把扣住我的腰将我翻了个身,摆成正对他的姿势,抓捧着我的腰肢让我双腿勾着他的健t;他动作时牵引着那淫物也在我体内旋了个圈,本就濒临巅峰的身子哪禁得起这番折腾,遂挺起腰肢紧绞着他啼哭着泄了身。深处忽喷涌出汩汩热流,却因被拦堵蓄积在体内根本无处可去,腔壁一缩一吸,像张贪吃的小嘴 紧裹着的那坏东西似是又胀硬了不少,即便杵着未动也带来极强烈的压迫感。我拍着他手臂要他退出去,书生拧眉注视着我,好看的面庞布满水珠,额际绽起青筋,透过泪雾迷蒙的眸中看来隐隐有些扭曲。 灼烫的汗珠雨点似的淌落在我身上,倒真听从我的话慢慢将那物向外撤出,身子依然敏感,当他后撤时彷佛初生幼雏般贪婪、缠绞黏附着不愿分开,b得书生对我的屁股又掐又肉又捏又拍才放松了些许。 随着那物逐渐退出,内的嫩肉被带出翻开,积蓄许久的津液也跟着漫溢而下,股间滑腻腻的一片淋漓,膣内的压力顿时消减不少,我不由舒了口气。攀着他的臂膀低头去瞧,隔着清澈迭荡的水波,亲密交接处在日光照s下显得那样澄亮明晰,淫靡魅惑。咬着巨物的绯红色小口不断翖张,吞吐出细密的气泡,看着看着不由红了脸,x中同腹内犹自一抽一抽,酸酸胀胀,当他退到只剩顶端滞留在我体内时,倏地闭眸吐息,一个挺身便再度埋回了我体内,开始极快速地抽插起来,每一下都重重击在了最深处,结实的小腹次次撞上我,发出啪啪啪与哗啦啦的响声,我反应不及,哀叫着扭腰想躲开他,底下冷热夹杂,水流随着他的阳物进犯撑开宫口的动作灌了进来,撑得我小腹鼓胀欲泄、几欲发狂。 他动得越发快,我承受不住,抓着他的手臂向他索吻,哎哎唤着:「好书生,你慢些、轻些你太大啦,我受不住」书生闻言动作一顿,我体内那坏东西越发胀y,书生未发一语,动作倒是放缓了些。 他狠狠啃噬着我的唇,舌与舌交缠共舞,我能尝到他嘴中苦涩的药味。 他压着我继续动作,当他撤出时,冰凉的溪水便趁隙灌了进来,而他插入时,那水无处可去,只能堆聚在腔内,压迫得小肚子都鼓鼓胀胀,隐约显出那物的形状。 -- 第十九回 书生真会玩。 我被他推抵在石上,衣衫敞露,双腿勾着他的t,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带着薄茧的手探到交合e处觅着那隐匿的蕊珠,拉挟揉捏着狎弄,欺负得我又娇啼着泄了身。我伸手环抱着他的颈项,他揽着我,大掌托握起挺翘莹白的t儿,徐徐揉捏把玩,似狎弄似惦量,调笑道:「久未喂你吃j,怎似是沉了许多?偏又咬得这般紧,如此贪吃」 正当我想回嘴时,却听岸上传来问句: 「你们在做什么?」 我闻声抬头望去,却见河岸边竟也站着一个书生!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书生也会分身术吗?如果岸上那个是真书生,那现在同我玩游戏的难道是假书生? 我震惊地看向正抱着我持续动作不停的那人,呆呆问:「你是谁?」 他满脸潮红露出熟悉的羞涩笑容,「小么姑娘莫非忘了小生?这可真无情,明明这穴儿咬我咬得这般紧,还一缩一缩嚷着要吃阳精呢。莫急莫慌,等等我便喂予你吃。」 我哑然,急着想推开他,他却死死将我揽在怀内,压根不松手。我高不懂他的脸和身躯怎么变得跟书生一模一样,就连气味动作和习惯亦无丝毫不同;我怒急喝骂:「放开我!」又心怀惴惴不安地看向岸上的书生。 岂料他竟转身就走。真是见鬼了!莫非他以为是我勾引假书生的吗? 「喂喂!」我喊他他也不理,定是因我没记他的名字。才会要唤时都不知他唤何名。此时我才有些懊悔当初的自己不懂事。 我踹了假书生一脚,没顾着衣衫不整便起身去追书生,凭着气味在下个树丛追上了他。 「等等!」我喊他,「方才我以为他是你!」 他没回身,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 「书生!」我喊他,他闻言总算有了反应,他回过身来,将我抵在树g,大掌牢牢扣住我的脸。「你叫哪个书生?」 「我当然是叫你,除了你我又不认识别的书生!」我觉得委屈。 书生忽然笑了,那笑容不知怎地让我心头一缩,我想别开视线他却不肯松开我的下巴。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名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是你就够了!」 他冷笑道:「如果你知道是我,方才为何与他一起?他跟我并无不同,你如何分辨出是他还是我?」 我顿时无言以对,我确实分辨不出他们两人的差异。这太奇怪了,莫非是什么法术? 书生叹了口气,此时假书生同样衣衫不整、湿漉漉地追了上来,气急败坏地吼: 「你这笨妖精!连哪个是真的我都高不清楚?」 我愣住了,眼前两个书生就像倒影一样,面容、神情、语气、动作无一处不相似,就连气味也完全相同不对,还是有点不同。离得近了,又没有水的g预,我略为能辨别出那熟悉的气息。 「你是谁?」 我问的是后来出现在河岸上、衣冠齐整的书生,他又叹了口气,「跟我回去。」他搂住我的腰,妖风顿起,袭卷着我俩周遭,下一瞬间我和他就已回了桃花林老窝门口—— -- 第廿回 原来是姥姥啊! 真不愧是姥姥,幻化成书生的模样我完全分辨不出来,可是被姥姥发现我跟凡人纠缠不清怎么破? 我等了又等,看天边日头正盛,还未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小婧也帮不了我,于是只得乖乖招供老实交代一切。 「姥姥,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想起从小到大姥姥总是很少管我,只有几次在我差点遇险时,姥姥会忽然神奇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机点总是掐得恰好又不恰好。 「你身上有我的禁制。」姥姥淡淡瞥我一眼,褪去书生的皮相,碧绿色的瞳眸分外妖异,艳如血色般的红唇微抿,端雅白皙的脸侧,长长黑发流泄而下,直拖到地面。因着姥姥是树妖,发丝跟尾巴(其实应当叫枝条根系,可我总是习惯叫尾巴)都是深沉的棕黑色;与我的白毛金眼截然不同—— 听说我是被姥姥捡回来的,当时的姥姥已有千年道行,即将大成,而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除了是少见t弱的白狐外、与其他狐狸并无区别。也不知道姥姥是看中了我哪儿,在我被狐族扔弃时把我救了回来,我就这样在姥姥的身边待了下来 说来奇怪,我竟没有从前修练成精的记忆,恍似从我有神识开始,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姥姥,从此认定了跟在姥姥身边。就连被狐族扔弃这段往事我也毫无印象,还是小婧后来告诉我的。 姥姥不爱说话,我若不问,她也不会主动开口,是以陪我教我说话的还是小婧。后来又多了一个书生。 仗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百年岁月倏忽即逝,那时我还没遇见书生,小婧白天常补觉,晚上才出来,最常陪伴着我的就是姥姥。 姥姥很少说话,看上去对什么都没兴趣,除了捣弄她的药外,不是对着月亮发呆就是晒着太阳睡觉,姥姥是只宅妖。唯一话比较多的时候就是跟小婧一问一答,或者教我修炼的时候。然而她是树妖我是狐妖,有时我也会想姥姥教我的到底对或不对、不然我的道行怎会如此低微?可这座山也没有别的妖精,除了我跟姥姥外,就小婧一只女鬼;以前不觉得,现在才觉得怪异。妖精就算了,大抵跟此山是姥姥地盘有关,其他妖精不敢擅闯;可人死为鬼,为何我竟未遇见其他的鬼魅游魂呢?总不是都被道士给收去了吧? 「姥姥,你想我所以来找我啦!」我故意欢快地说,其实已约略猜到几分,姥姥八成是缺药材了。 果不其然,就听姥姥慢吞吞道:「我炼药尚欠几份药引:活人心肝、真心人的眼泪和精血,」她顿了下,又说:「不是同个人也行。」 我听出姥姥的迟疑,她会化成书生来试探,想必是挑中了书生,这是姥姥的惯例。 若是挑中了谁她便化成那人模样,引诱对方靠近再慢慢绞杀了那人,以此取得她要的东西。姥姥的狩猎模式总是千篇一律、除了有些时候她会幻化成其他模样外、百年至今从未变过,我想这次也不例外。 忘记多少年前在看姥姥无数次喝完药又化人失败后,我曾好奇问过,「什么是真心人的眼泪?」、「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叫真心人?」 小婧睁大美眸,笑言道:「世上岂无真心人!但凡心脏尚会跳动的活人,皆可称其为真心人。若无真心,人早就死啦。」 当时我总觉得小婧说得哪里不对,可我们三个中唯一当过人的就只有小婧而已,我这只妖想反驳也不知该从何反驳起。姥姥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曾问过姥姥那化人的药方哪里来的,她只说是故友给她的,我很好奇这名故友是谁,姥姥却少见地不肯说。 我想八成姥姥也忘记那人或那妖的名字了。 既然这回姥姥化成书生的样子,想必是挑中了书生,可我莫名觉得穴口闷胀得厉害便试着替书生求情: 「姥姥,我还没同那书生玩够,你换个人罢!」 姥姥不说话,只望着我,沉默许久后,方幽幽道:「好。」 没想到姥姥会答应,我有些意外,要知道姥姥向来固执,通常她看上的猎物,鲜少有逃脱放过的。这回是我第一次求她放人。 姥姥对我这般好,那我自也不能令姥姥失望于是我将主意打到小生身上,妖本自私,选他只能说我俩不熟,至少没我同书生熟,因而只能委曲小生这颗蛋了。 「姥姥,除了那书生外还有别的人,姥姥可要瞧瞧?」 姥姥尚未回答,小婧却忽然现身开口道:「那不行,你说的想必是那姓宁的小书生吧?他是看了画像为我而来,他是我的!」 我这才记起小婧的画像原是卖给了小生,他为小婧而来,莫非对画里的小婧一见钟情?我觉得挺有趣,便说:「反正他死后也会变为鬼,刚好可以同你搭个伴。」 小婧冷笑道:「你瞧姥姥每年至少杀一个人,但你开神识以来可曾见过其他鬼妖?为何偌大山林仅我们三个异类,他们的魂魄你猜猜去哪了?」 这问题我曾想过,却也没想出个答案,便随口哄道:「自当去了地府投胎?」 小婧愣住,半晌才答:「若都去了地府投胎,为何只有我被困在此处?」 「你也是姥姥杀的?」我又问。 「不是,是我等不到那人,后来后来那些人走后,我便至此树投缳自尽我想死后找他们报仇,却不知为何无法离开这片树林。」小婧神情悲戚,泪水扑簌簌滚落,周遭的树无风自动,沙沙的声响犹如鬼泣。 唉,我说小婧不知该说你运气好或不好,整座山偌大一片树林,你却偏偏挑了姥姥这棵树,吊死在树上后八成也是姥姥为你收尸埋葬、另外她等的那人 「指不定你等的那人并未负你,而是被谁所杀以致失约?例如姥姥?」 姥姥正栖在枝桠上发呆,我偷偷瞟她一眼,毫无反应,「姥姥可曾记得?」 她摇摇头,「杀得多了,怎记得住。但药引要新鲜,我向来在腊月杀人。」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也只杀当杀之人。」 小婧闻言又泣,「他和我约在仲冬月圆之夜,定非姥姥所杀!我不信!我不信!是他负我、是他负我」我约略知道小婧怕的是什么,遂不再提她心里那人。 ——倘若那人并非负她,而是有事耽搁或为谁所害致无法前来赴约,那小婧百多年来的痴守怨愤又当如何作结? 「何谓当杀之人?」我挺好奇姥姥的条件。 「该死之人、命不久矣者、心术不正者」 我怔了怔,那么书生 「今日我所化那书生命数已尽,过不了今年。」姥姥言罢,复叹道:「人妖殊途,傻孩子。」 乍闻此语,我脑袋一片空白,呆呆跪坐了下来,忽然觉得很冷,寒意自心口蔓延全身,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轻声道:「定是我的错,我不该吸他精气姥姥,我还未同他玩够呢姥姥,我想救他的命,若妖可化人,人可否化妖?」 我终是问出口,姥姥从树上飘落而下,摸摸我的头,悄声低语:「人可化妖,人若食了妖丹便可化妖然而妖失了妖丹便会打回原形、灰飞烟灭。你可愿意?」 我一时沉默,小婧狂乱的笑语犹在耳边:「将死之人亦能见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来那时小婧同我说那书生并非普通凡人,原是应在此处;「若将妖丹分作一半」我迟疑地问道。 姥姥看了我一眼,不作答,我不依不饶地追问,姥姥才叹道:「妖丹犹如人心,你可曾见过半心之人独活世间?」 我确实未曾得见,自幼看姥姥杀了无数人,却从未见过半心之人;可我犹不死心,道:「姥姥曾言妖逼人厉害得多,除非化人,否则妖可不老不死倘若真如姥姥所言,那失了一半妖丹的妖说不定尚能存活」 小婧笑:「小狐狸对情郎可真好,你是想求姥姥用一半妖丹换他不死成妖?」 我闭口不言,倔强道:「要换也是我换,他精气是我吸的、人是我害的,是我乐意救他,与谁都无关。姥姥抚我教我,今日我求姥姥帮我。」姥姥掏了这么多人心,想必经验丰富,总b我自个下手稳当。 「若我不帮,你待如何?」姥姥闭目叹息,「剖丹之痛不亚于剐心,你受不住,况此事是否能成尽由天定。」 我静默片刻,坚决道:「若他无法化妖——我欲化人还他一世。」 我转头朝小婧笑,「莫动心、莫用情、人心难测,小婧,你说感情能否收回来呢?」 小婧悄然不语,只是像无数个夜晚般,兀自荡起了秋千。 清朗月色下只余姥姥轻声的叹息。 -- RōǔWéňňρ.Ⓜé 第廿一回 那天夜里我作了奇怪的梦,我已许久未作梦了。从我梦到姥姥化人的梦后,便再无梦过其他;姥姥说妖的梦总在现实成真,不知姥姥的梦里是否有我? 我梦见我杀了人。 那人一身布衣青衫,我望不清他的脸,只能依稀见着他的背影。 从他的身后我还能见到我自己。他正跟「我」相拥着,而我只是静静看着,「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轻声说,那声音悠远飘渺,一时竟辨不清是小婧是姥姥还是我自己在说给自己听 那人倒下时我欲上前,却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一寸寸剖开他的胸膛,取出内里鲜活跳动的人心 直到梦醒我依然不知道我杀的究竟是书生还是小生或者旁的什么人。 ——谁才是真心人呢? 我醒来时犹以为自己尚在梦中,才发现原是姥姥那堆尾巴将我捆得动弹不得;打从书生那夜央我多陪着他后,我已许久未回窝里;他既会诊病开药,又略通卜筮卦易,想来也算出了自己的命,可他却从未开口同我说。 直到昨夜我方才晓得为何姥姥总想着化人:漫漫妖生,活腻无聊是其一、有人相伴不致寂寞是其二、入幽冥转世投胎是其三;我想大抵不出这三件事。 姥姥始终执着于化人,我想为的是给她药方的那名故友,姥姥明知化人会死却心甘情愿为此药方而死,我不懂。 就像小婧苦苦等着她那负心的读书人,倒霉的小生就因为买了一幅画就被认定是那读书人的转世吗? 诚如书生所言,世间本无公平,妖鬼人皆为自身欲念而活,求生是欲、寻死是欲;情爱是欲、恶恨是欲;倘使无欲无念的活着,又与死了何异?平白辜负这大好人间! 我一动姥姥就醒了。我想起自己从未问过姥姥为何想着要化人,当妖哪里不好,姥姥说她想知道这药方是真是假。就为这点好奇心姥姥杀了不可计数的当死之人。 兴许曾经有只妖哄姥姥他欲化人,让她吃下了他的妖丹也不一定。 ——这正是我打算哄书生的借口。 人就是那么迟钝,非要亲眼见着方才相信,其实哪怕见了又如何,倘若不愿信、自欺着便也过了。就像小婧一样。 不想让小婧等得太久,我又回了书生那草屋,见到他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他曾问我:「我死之后,你是否也会像我这般对你一样对我好?」我那时说我会找个b他温柔体贴听我话的人,让他烧衣服和元宝香烛给书生穿用现如今,即使有个小生符合所有的条件,我却宁可书生能好好活着—— 才知原来谁都无法替代另一个谁。 书生见了我,好似松了一口气,急急上前一步,将我揽进怀里;他紧紧抱住我的时候,我才察觉他全身都在发抖。 「回来就好」书生喃喃道。 「小么姑娘!嫂子你这些天去了哪,害我们担心死了!」在旁的小生神色忧虑地询问。有时我也会想,书生留住小生究竟是为了小婧还是为了自己? 我定定看着小生,还没想好怎么答,书生已替我道:「莫不是归家去了?」 我忙点头附和。可不是吗?姥姥和小婧就是我的娘家了,真亏书生想得出来。我忆及那日他看见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也不吃惊、还假装自己是小生所化骗我,便知此人思想作为绝非常人可猜臆。 我想我大抵能理解小婧痴痴念念的读书人是怎么回事。定然同书生一样让妖鬼人摸不着半分头绪 避着小生,我附耳轻声同书生言:「小婧念着的人是小生。」 书生顿了顿,看我一眼,神情平静,却面向小生说:「宁公子,先前我卖你画时你曾言:自幼时开始常做一梦,梦里总能见到同一名女子,可有这回事?」 小生点头,「诚如先生所言。小生从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那名女子,可她却一再出现在小生梦里小生本以为那梦中女子是小生凭空想象而来直到那日在市集见到先生售卖之画,那画内的女子竟与小生梦中女子一般无二。方知世间原来真有此人。」 我有点好奇,便问小生:「那是什么样的梦?」 小生有些腼腆,红着脸答:「说来惭愧,梦里我与那女子似是一对恋人,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只是名穷秀才,因缘巧合下在元夕相识。我对小姐一见钟情,屡屡猜中灯谜抢了她看中的花灯,本想送给她。小姐不收,却让婢女为我俩传信后来我欲登门求亲,小姐却说她已有婚配之人,若我真心想娶她,当与她相约私奔」 我听到这,越发来了兴致,追着问:「然后呢?」 小生叹了口气,说:「小姐乃千金之躯、金贵之身,我如何令她同我一块受苦;况且她父母为她安排的结婚对象是好的,我本欲再见她一面同她说清,便与她相约月圆之夜在山中古寺相会怎知我在路上遇见盗匪,躲避之时不慎跌落山谷,梦到这我就醒了。」 书生道,「莫不是死了?」 小生言,「小生不知,或有可能。世事一场大梦,世人尽皆活在梦里,人死犹如大梦初醒。」 「我亦时有此悟。」书生叹息道。 我在旁听他二人一问一答,貌似甚为感慨,对我这异类而言,凡夫所言生死皆寻常事,不足为怪,便问小生:「你可想见见这画中女子?」 那夜陪书生烧完嫁衣给小婧后,书生又画了一幅小婧身着嫁衣的画,奇怪的是明明画好了书生却说那画尚未完成,后来就不知被书生收去哪了。 「小生便是为此而来,若有幸得偿所愿,此生无憾。」小生长揖拱手道。 「宁公子言重。」书生将他搀起,复言道:「实不相瞒,那画中女子——」 「那画中女子正是我远房表姐,」我抢了书生的话,「若小宁公子真心想见她一面,我可安排。」 「小么姑娘」 「小妖!」 小生满脸惊喜,书生却是面色沉凝,想来是不愿我介入此事,然而我本就是为此事而来,如今眼见小婧数百年来的想望即将实现,我又岂可不为她添上一爪之力? 唯一麻烦的是小婧晚上才能出现,该怎么拐小生入夜后到那桃花林,我毫无想法,只得眼巴巴地瞅书生。 书生瞪我一眼,道:「宁公子对鬼狐之说可曾听闻?」 小生愣了一下后,答:「略有所闻。小生前来此山寻先生时,村里人皆言此山有一古寺,名兰若,时有鬼魅喧闹。虽未知此事真假,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故小生未敢多作妄语。」 我好奇地问:「那小生你怕鬼吗?」 小生羞涩笑答,「自幼时不断重复做那梦起,小生便知世上定有人力无法解释之事;鬼神之说便是其一。若问我怕或不怕,小生素来胆小,对鬼神敬而远之,故我向来是怕的。」 书生朗朗开口,「常言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心正无邪,纵是妖鬼邪魔亦与常类无异,何惧之有!」 我哼了哼,「若是前世做了,今生讨报又如何?」 「那十八层地狱可曾为真?若为真,则刑罚已满方得以投胎为人,前尘往事自当一笔g消。」 书生自是有他一套歪理,我懒得同他争论,实则想起他被我吸了不少精气,眼瞅着要没命了,倘若他死了八成跟小婧一样躲着鬼差不去投胎,定要缠着我不放 想到这我不由抖了抖身子,莫名的寒意令我不觉起了满身j皮疙瘩。 死鬼书生就不能烤j给我吃、也不能陪我玩了,所以书生还是活着的好——可他是否愿意化妖呢? 人化妖后是什么样的,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尚未遇过化妖的人。 都说造化弄人,其实弄得何止是人,姥姥、小婧、我何尝不是被天意所捉弄? 若非如此,为何总在渴求原本没有的东西?姥姥活了上千岁,心心念念的不是成仙而是化人、小婧痴守着负心读书人数百年,宁可舍弃转世投胎的机会也想等一个答案;至于我,原本只是为了j,却没曾想有朝一日会栽在书生手里。 我不确定小婧看到小生后会否立刻杀了他,所以我让书生帮小生画了张小像,打算拿此画先去给小婧瞧瞧,探探鬼意,以免误杀。为了让书生画这幅画我可是付出了许多代价,书生算得可精,我全然瞧不出他哪里命不久矣。可姥姥说得向来准确,加上书生以前从不喝药,如今却是日日汤药不断我曾问过他煎的是何汤药,书生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肯说与我知。想来是怕我偷食他的药。我又不是傻妖如何会偷食他的补药,除非里头添了j那就另当别论我知他同我说笑,自是配合他所望。 书生向来过目不忘,小生的画没多久就画好了,我急着送画去给小婧瞧瞧,看是否是她记挂至今的读书人;书生却让我带他一道去,自从我跟他说上次见着那个假书生是姥姥化形变的之后,他无论到哪都要拖上我一起不可——怕的便是我又被不知哪来的妖精所拐骗——即使我同他说这山里除了姥姥、小婧、我之外再无其他妖鬼他亦是不信,于是我只得顺他的意:他就像条小尾巴,无论我去到哪他便跟到哪,小生反倒被搁置了。 那晚小婧看了画后只是笑,她笑了很久,笑啊笑的,竟笑出了泪来,我和书生只能呆立在一旁等她笑完。我不懂她为何笑,难不成小生长得恰巧符合小婧心里那读书人的相貌? 我向来不懂便问,登时便将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小婧边笑边拭泪道: 「怨了这么久、恨了这么久,却原来我早已忘却他的模样那我究竟是在怨谁、恨谁、又当怪罪谁?这五百年来的苦苦执守莫非是场笑话?」 我将小生的故事说与小婧听,小婧听罢后只说了一句:「是楚郎没错,带他来见我。」 我以为书生至少会问小婧见了小生后当如何,书生却半句话都未说,只问我为何他从未见过姥姥?我同书生说,其实姥姥一直都在,只是她若不欲令谁见她,那便没谁能见得到姥姥。即使是我和小婧。那是修为上的差距。 林子里那么多棵树,姥姥随便化形成其中一树,以我和小婧的修为也辨别不出哪一棵树是姥姥。更遑论书生这个凡人。 书生问我是否也能化形,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唯一会幻化的只有书生眼前所见的人形,耳朵尾巴还时不时会跑出来现眼。至于其他姥姥说时间到自然就会了,所以我不会。 想来书生对我等妖类传道授业解惑的修行法门极其不满,可我该怎么说,时间到脑袋自动会有东西浮现出来,毕竟修妖这事一无秘籍二无明师,全得靠自个儿胡乱摸索,这对凡人而言大抵难以想象。 反正修炼就是这么回事,只要活得够久便能成精作怪。像我也早已忘了自己成妖前的记忆,只记得有了灵智后一睁开眼见着的便是姥姥。一晃眼也近二百年了。 不知姥姥现在是否仍晒着月亮发呆呢? 我楞楞想着,便没注意书生和小婧说了些什么。яòùsんùɡě.¢οм(roushuge.com) -- 第廿二回 我想象过许多次,小婧和小生会面时将是如何情景。 可当他们真的见面时,我牵着书生的手,呆呆望着那一人一鬼泪诉衷肠,在旁看着只觉别扭得紧,感觉像看人相亲似的尴尬。戏里演的跟眼前实际发生毕竟有所不同,一为假一为真,遂拉着书生远远避开,留给他们说话的余地。 没曾想,这一避便遇见了姥姥。 姥姥正在捣鼓她那宝匣。我在姥姥的珠子里瞧见了自己,有好多好多的我,还有小婧,那时的我还只是只会说话的狐狸、小婧倒没什么变化。 看着姥姥在看那些过往回忆,我不由思及,若是小婧跟小生走了、我选了书生,这山里只剩姥姥一只妖会有多么寂寞。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莫名难过起来。 我不懂姥姥为什么让自己活得这么孤寂,即便她是妖,在更早的记忆里一直都只有姥姥独自一妖的影像,我不知道姥姥在找什么,或许在找那个给她化人药方的故友? 「姥姥。」我唤了她一声,姥姥转头见着我和书生,也没说什么,只是又转回去继续看她的记忆。 姥姥这称呼是小婧喊我才跟着喊的,妖本无名,只有人才需要名字。很少有人会给树啊、草啊、花啊、石头取名字,姥姥是棵桃树妖,不知道她会想给自己取什么名字?但我们叫她姥姥她也习惯了。小婧说不拒绝就是不否认。 书生也跟着唤了一声「姥姥」。 这回姥姥连回头都没,我便拉着书生坐在姥姥身边看那些珠子投映出来的画面。 换了好多珠子才终于见着姥姥说的「故友」——要我说,那家伙长得跟我可真像,只是头发长了我许多、b我年长了许多,若我模样顶多十四、五岁,那家伙的模样看上去便像是二十多岁的我。 她的样子看上去很是疲惫,正在同姥姥说话,她唤她桃桃。我想这是她给姥姥取的名字,就像我们唤姥姥一样。 从珠子的角度望去,我们都像旁观者似的,那时的姥姥和现在相较似乎毫无分别,一样是十七、八岁少女的样貌。就见她抱着姥姥哭了许久,说她爱的人又死了,她决定追随他去,听到这个「又」字我瞬间无言,忍不住开口问姥姥那是第几个人,姥姥说她也忘了;唯一确定的是,她从头至尾只爱一个灵魂,那个灵魂每次死去她都在等他的转世;然而轮回饮了孟婆汤后再无前世的记忆,且未必每次投胎都能当人,时而为人、时而为虫兽草木 为人时还好些,妖可化形,无分公母她总可伴其一生,若为虫兽草木通常不出半年便被她亲手摧折、令其魂魄重入轮回 我不懂。既如此相爱,为何不像小婧一样拒入地府,在人间当个孤魂野鬼;这样纵使无法相依,至少还能够相守 书生却道,「倘若相见相爱却无法相亲,倒不如重头来过。」他说得决绝,我却想着:假使书生死后同那魂魄一样投胎去了,莫非我也要循着姥姥的故友曾走过的路般,守着他的魂魄转世? 然而转世后的书生还会是原先我认识的书生吗?如果是不同的人,我宁可不要。 姥姥叹了口气,说:「即使是魂魄,除非入了地府,否则也只能保有今生的记忆。」 我问姥姥,「那她何必苦苦执着爱人的转世,不若放过那人也放过自己。」 姥姥说,「这世间情爱但凡沾上便如蛊毒一般,缠附入骨,她和那人有过誓约,约定来生再续前缘,她向来守诺,可历经千年,她也倦了。这才有了那『化人』的药方。」 「化人?」书生好奇问道。 我这才想起我从未跟书生提过这事。若让书生知道姥姥为了熬药杀了那许多人,我还在旁帮衬,指不定又要发脾气了。故我向来是瞒着书生的。 怕让书生知道,我忙给姥姥眨眼打暗示,幸而姥姥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又往珠子投射出的幻象看—— 那妖的名字叫阿九,因着她有九条尾巴,我本以为她跟姥姥一样是树妖,却原来跟我一样是狐妖,差别在于她已经是狐仙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狐狸尾巴最多就只有九条,要想象姥姥一样拥有那么多条「尾巴」想来是不可能的,默默地觉得有些失落 于是我们看着阿九同姥姥哭诉完后,幻化成姥姥人形的模样亲手杀了她的爱人。才知原来又是个狗血的故事:她那转世的爱人不知为何竟对姥姥一见钟情,即便阿九已是他的妻、即便阿九为他付出许多,却因着无子一事,他打算休妻再娶。 我问姥姥为何阿九不用自己的模样、却用姥姥的样子杀人,姥姥说阿九认为若能死在所爱之人手里,不啻也是种幸福。 我倒觉得并非如此,便问书生,书生回道:「如若我是那人,定然觉得被心上人背叛,满腔怨愤,想来不如死在自己所亏欠的妻子手中。」 妖和人的想法总是如此大相径庭,也莫怪这世间胡涂鬼如此之多。若我是阿九,定然用自己原本的模样杀了那人,至少让人死得明白。 那人死后变成了鬼,他的肉身则成了化人的药材。阿九拿出药方时姥姥以为她在说笑,可她却异常较真,还将自己的妖丹给了姥姥,只说:「我既化人,这妖丹于我也无用;相识一场,这人间怕也只有你还会记得我了。」 言尽,她当着姥姥和那鬼的面饮尽汤药,随即化为人形睡了过去。再也没醒过。 那日正是腊八。天上绵延不绝的雪持续飘落,一直到来年开春、盛夏、秋凉、又一年冬雪。 我们看着姥姥守着阿九的身躯,她化作一棵树,让阿九睡在树下,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年。 珠子里的时间快速流转着,阿九的身躯不知不觉早已腐朽化为尘土,那鬼也在鬼差接引下前往地府轮回转世,只剩姥姥还在原地守着。我问姥姥那时在想什么?在等什么? 姥姥望了我一眼,轻声说:「狐狸最是狡诈,阿九从前骗了我许多次,我本以为那化人的药方也是假的,她只是像从前那样同我玩罢了。人究竟哪里好我也不懂,可既然她宁死也要化人,想必是觉着当人应b当妖好。她一直没醒来,怕是直接投胎去了,我才等不到她的魂魄出现。」 我想起自己和阿九近似的容貌,忍不住问姥姥:「姥姥,莫非我是——」 书生拍了拍我,示意我去瞧珠子映照出的镜像: 我看见一只白狐在大雪里跳跃觅食,没成想一个打滑撞上姥姥化形的树g晕了过去,接着我就看姥姥那棵树发出绿光化为人形,喂那只倒霉狐狸吃了阿九的妖丹—— 难道我就是阿九的转世?可我怎半点记忆也无却听姥姥漫言道:「那日碰巧有只狐狸自己送上门来、那日碰巧我不想继续等下去、那日碰巧我忆起阿九留给我的那颗妖丹那日是我的私心作祟,我想你成为阿九。」 于是姥姥喂我服下阿九留下的妖丹,我是化了妖没错,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阿九。 姥姥摸摸我的头,叹道:「你虽是狐狸却b阿九笨多了,你想问你是不是阿九的转生?其实你更像是阿九的孩子。你不是阿九,没有谁能成为阿九,你只是你自己。」 我抱住姥姥撒娇,就像过往的每一次一样,「姥姥,阿九都不知道有没有成功,咱们不化人了好不好?我想姥姥一直陪着我。」 姥姥没有说好或不好,只是微微笑了。然而那笑容,却令我看了莫名心慌难受。 阿九都死了那么久了,姥姥或许忘了她、却依然心心念念着要化人。 那天书生一直很沉默,我没同他回去,而是陪姥姥睡在了窝里。 小婧那天夜里很安静,我没问她小生去了哪,就像书生也没问一样。 我们都以为小生死了,后来才知一切早已注定。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那么究竟是谁骗了谁、谁又在笑谁呢? 小婧没杀小生,她让小生掘了她的尸骨出来,她想小生带她返家。过了这么久,她的愿望竟是想成为小生的妻子,如此也算圆了生前最大的想望。至于那些害死小生又欺侮她的贼人,小婧化为厉鬼后借着姥姥的手已为自己复仇了。 小生答应了她。 我想假使小生不答应,小婧不知会如何待他。是杀了呢?还是放了?我问过小婧,她却没有回答。我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 于是选在一个晴朗的月圆之夜,小婧和小生在桃花林内三拜成亲,观礼的就两只妖精加一人一鬼,书生是主婚人,鬼差为证;我这才知道,小婧为何跟书生讨要那套嫁衣。恐怕这便是她生前死后最大的心愿:嫁给所爱之人、成为他的新娘子。 书生将那幅小婧着嫁衣的画当成贺礼送给了他们,他那时说画尚未完成,盖因里头没有小生。「有新娘子岂可无新郎倌?」于是书生将小生也画了进去。如此就不寂寞了。 他们走的那天,我和书生、姥姥为他们送行,小婧看上去很开心,我亦为她感到欢喜;等了这么久她总算有个结局。 至少这结局是小婧自己选择的。即便她和小生连碰触对方都做不到,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亦无人知,今趟走这一遭,只为偿还前世的情债;但我想小婧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定然有她的办法。 「小狐狸,我走后若他再敢欺侮你,就让姥姥杀了他罢!」临别前,小婧像是开玩笑般地说。 「要杀也是我杀,何需劳烦姥姥,他只能死在我手里。」我是认真这么想的,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若非我吸了他的精气,想来书生也不会短命至此 即使书生为讨好小婧做了许多事,小婧的临别赠言却依然令书生脸色阴沉、额际青筋隐隐浮现,我想他定然觉得我们这些异类都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生忙尴尬地打圆场,他尚未娶妻却先有了冥妻,幸而鬼可入梦,我瞧他眼底的黑眼圈便知这段日子小婧没少折腾他。 姥姥只是沉默地看着,小婧跪在姥姥跟前给姥姥磕了三个头,向姥姥拜别,一如成亲那夜。 小生也陪小婧磕了三个头。姥姥默默地受了礼,回赠了一些金银物什给他们。小生急忙谢过。 「今日一别,此去再难相见,宁公子若遇难事尽可托人传信于我。」书生道。 「小生谢过先生。」小生看上去挺伤感,也不知他家中有无父母高堂,就这么娶了妻子回家,想必之后又是一番磨难。 然则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是属于小婧和小生的故事。 我清楚小婧总是嘴y心软,她明明那么讨厌读书人,可除了姥姥要杀的人外我从未见她下手害人。有时遇着被我捉弄而迷途的樵子猎夫时她还会为其指路 也不知以后我们是否能再相见。思及此我不由红了眼眶,明知碰不着小婧依然虚虚给了她一个拥抱。 「见着道士记得躲远些,」我说,「到家后让小生写信来,我好去找你。」 「放心吧,我会的。」小婧笑得很美,她活着时本就是个美人,死后也是凄美哀怨的女鬼——只要她不刻意吓人的话。 小婧走的那日整片林子满树桃花盛放,像是在同她作别,明明早已过了花期,想来是姥姥的手笔。我还记得小婧最喜欢在每年的花开时节y那首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就这样告别了小婧跟小生,我只剩姥姥和书生了。°ρδ㈠8ɡν.νīρ(po18gv.vip) -- ΡΘ壹8Αc.CΟM 小婧番外 我忘了我在等谁,只知道我在等一个书生。等了很久很久,他始终没出现,又或者他曾经出现过,我却不知道那是他。于是我只能继续等,等到我从爱他变成了恨他,恨久了竟也忘记什么是恨。我对他究竟是爱是恨呢?倘若无爱亦无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继续等下去。 也许只是因为不甘心。 我的名字是萧婧,爹娘唤我婧儿,我等的书生喊我婧婧,我让朋友叫我小婧。小婧小婧,与萧婧的音同极似,至少这样我便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是谁。 这很好。 假使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怕这人便不是原来那人了。过往一切对其而言没有丝毫意义。 就像我。 打从我死后唤我名字的人就只剩下小婧了。说人也不对,应当是两只妖精,一只树妖、一只狐妖;后来又多了两个人,两个书生。我嫁给了其中一个书生,我让他喊我婧婧。我是故意的。即使明知这个人早已不是我曾爱过的那个书生亦同,走过奈何桥、饮过忘川水后,我的楚郎再也不会回来,即使他们有着相同灵魂却也不会再是同一个人。 然而五百年太久了,我不想继续等下去。 每当他喊我婧婧的时候,我会想起许多生前的事,惘然中竟似忘却我已死去了五百年。 整整五百年哪!人间过了五百年的岁月,于我而言,却是恍然如昨日,南柯一梦。 我是只鬼。一缕孤魂游荡在这人间业已五百年。 光y于我毫无意义,世间于我如同虚影,我只是想求个了结。 自我死后,每过一日,我便重蹈一次我死前的场景,日复一日、夜夜如此,我知这是对我轻生的惩罚,因着我舍弃自己的性命;若说无悔是假的,但我当时只想着该如何复仇,原以为死后化作厉鬼便可向阎王告状、再不济也能领令对仇人报仇,却原来是我多想了。阴阳两隔、生死相别,作为刚出炉的新鲜鬼魂,哪怕是只厉鬼,我的技能却只有托梦和刮y风,而且还有次数限制。我的活动范围也被困在了这桃花林内。做鬼竟b当人还不自在,真是太憋屈了。 ——直到我遇见了一只树妖。 那是只桃树妖。 一开始我不知她是妖,还以为是来接引我却迟到了的鬼差,毕竟离我死去已过了十多天。正欲对其行礼,却见她神情淡淡地将我的尸身一把火烧了。那火光燃得炽旺,却只单单烧着我那躯壳、对周遭草木丝毫无损,我这才醒悟原是遇见了哪路大仙。 我想向她倾诉冤屈,她却对我摆摆手,从树洞里挖出了几个小瓮,让我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从此我便住进了瓮里。连同我的骨灰一起,埋在深深的地底。 世人都说执着成魔。那魔是心魔,是藏于心底的欲念,是不可告人,最隐密、最深沈的想望,因而念念不忘,盼得所求;暮暮朝朝,心魔顿生。 楚郎是我心底的魔。不知他心底的魔会否是我? 桃花大仙没有名字,妖本无名,她说曾有人叫她桃桃,然而对着她的脸,这名儿我实在喊不出口;她又不喜我称呼她大仙,我只好唤她姥姥。她的年岁已有上千年,唤她一声姥姥并不为过。 姥姥的话很少,除非我问,否则她也不会主动同我说话。我那时有满腹委屈正待倾诉,她是我唯一的倾听者;除她之外,这片桃林里,竟无谁可见着、听着、摸着我,原来这便是鬼,我就像是被红尘俗世隔绝于外、再非尘世中人。因而我便将自己活着时遇见的那些事都说与她听,我望她能帮我复仇。 这是我心内惦记许久之事,为此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惜一切。 故事很平凡,也很简单,就像坊间说书话本里常见的故事,无奈于我而言是个悲剧: 我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元夕那夜遇见了楚郎,一见倾心。楚郎亦对我有意,几番鱼雁往来,我与他情根深种。奈何他虽为秀才却无功名,家境贫寒,身无长物,且父母已为我择定了夫婿,下月便将成亲,我当时年岁尚幼,满腔情意岂可轻负,遂决心与楚郎私奔。 我和楚郎相约在兰若寺碰面。我先到却迟迟不见楚郎,我不死心又多留了两日,不想却遇见盗匪。这身躯既已脏了,我自认再无颜见楚郎面,又恨他失约寡信,愤而在桃林内投缳自绝。 我既爱他、又恨着他,若非遇着他,我岂会遭遇如此不堪之事。是我太傻,本以为死后便能了却生前事,一死了之,却原来b活着时更加无力。是我太傻。 兴许因我每夜总是哀哀切切、哭哭啼啼闹得姥姥睡不安稳,那时我已知道我自缢的那树便是姥姥的真身,我相信这便是天理、便是缘份,冥冥中自有安排,否则我怎会如此恰巧地在千万树中挑中了姥姥这棵千年树妖。一切早已注定。 果然,没过多久姥姥便为我报了仇。 那伙贼人全成了姥姥炼药时的药材。 腊八那夜,我显形引着他们进了兰若寺,亲眼瞧着姥姥掏心取肝时,我哭了。 遇见姥姥是我的幸运,虽然我也不懂为何一只千年树妖竟心心念念着要化人。做人有什么好?不如做鬼简单。昼伏夜出、逍遥自在,虽是寂寞无聊了些,却不需为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奔波烦恼。姥姥定是让人骗了才想着要化人。做妖b做鬼更好,至少不须像我被锢在一处。 反正都无所谓,各人所求不同。 我大仇已报,然而楚郎呢? 我想再见楚郎一面。 在我央求之下,姥姥为我入了地府。得知楚郎已死并入了轮回的消息,我很平静。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等我,我却痴痴恋恋守着誓约等了他三十年。每十年我有一次投胎的机会,可我都放弃了,十年复十年,转眼过了百年,鬼差也拿我无法,我的骨灰在姥姥手上,有姥姥护着我,无人懂我的执着。我也不需他们懂。 或许我只是在等一个答案。 又一年腊月。姥姥捡回了一只小狐狸。 直到狐狸开口说话,我才知道原来是另一只小妖精。即使后来她学会化作人身,可我依然习惯叫她小狐狸。有了小狐狸日子热闹许多,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有兴趣,我教导她许多事,她学得很快,但忘得更快;于是我讲了许多有关人的恐怖故事吓唬她,瞧她被我唬得一楞一楞的傻模样真有趣。 小狐狸还不晓得,这世上没有逼人更可怕的了.也没什么逼人心更毒。 彷佛就像命运一样,她同我一般也遇见了一个书生。一个奇怪的书生。 我催着姥姥杀那书生,姥姥不肯,她说时间未到。我晓得姥姥依然守着她那只杀当杀之人的规矩,多么可笑,于我而言,凡人必然会死,只是快些慢些的区别而已。故这世人尽皆可杀、尽皆当杀;我等不及了,我有预感那书生早晚会令小狐狸伤心,就像当年楚郎伤我的心一般,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我不想她伤心。 那日小狐狸遍t鳞伤回来时,我恨自己离不开桃花林,杀不了他。我避着小狐狸,不想她见着我的眼泪。即使修行了五百年,我的泪腺依然脆弱,就像我的心一样软弱。假哭时巴不得人见,真哭时却不敢见人。即使做了鬼,却还是有一颗人心。这是我最恨的事。 既已成了鬼,要这人心何用—— 鬼的心不会跳动,遇到难过讨厌的事时却依然会疼会难受,会愤怒会纠结,这是为何——无人可解。 那些被放大的情绪会让我产生自己还活着般的错觉,明明心如止水,那止水之上却是沸腾无声的滚油。 小狐狸问过我许多问题,我骗了她,只有我知道,在我骗她的同时其实也在骗自己。 做人真难,做鬼也不易。 我迟早必然杀了那书生。 后来我终于见到了小狐狸的书生。当他向我通名时,我笑了。 那瞬间我明了他的无奈,他的可悲,与我实在太过相似,或许我们都还有心,不b那没心没肺的妖精。遂暂时舍下杀他的念头,我想看看不老不死的妖精和寿命有限的凡人能走到哪一步。 毕竟,有时死也是一种解脱。此刻还不到解脱的时候。 他为我画的图我很满意。 他确实不是普通凡人,也不是普通书生,普通书生是不会武功的。 可他不仅会武功,依稀还会些道法杂术,是以那幅图画也不是普通的画。他知道我在找楚郎,我同他说了我的过去,巨细靡遗、一字不漏,我盼着这幅画能令我得偿所愿。 五百年来的心愿。 我着实等腻了。 就像姥姥当年喂小狐狸妖丹一般,我们都需要一个替身b着自己继续往前走,在原地停留太久,渐渐便会忘了早先的初衷。 于是我终于找到借口可以离开这桃林、这座山、这兰若寺。我被困了太久,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至于我的相公是否真是楚郎的转世呢? 这已不重要。 毕竟,等他死后便可见分晓。 即便不是,既已成了亲,他也依然会是我的相公。 画可入梦,鬼妖亦可入梦入画,那画是我的像,那梦讲述的是我的故事。加上一点点暗示与术法,姥姥和鬼差的协助,谁是因?谁是果? 即便阴阳相隔,人鬼殊途,我却可在梦中肆意与相公颠鸾倒凤、被翻红浪,夜夜春宵,楚郎已成昨日h瓜。我再想不起他。 反正他也没等我,刚好而已,都过去了。 如今我终于能放下他、忘记他。执着成魔,我不欲成魔,但求白首一心、逍遥自在。 才恍然大悟,却原来,我只是在等一个结局。 而我漫漫无期的等待,终归到了结尾,故事翻过了一页,明日又将是新的开始。°ρδ㈠8ɡν.νīρ(po18gv.vip) -- 第廿三回 时人传闻:「黑山上有寺名兰若,有鬼狐作祟。行人皆避之。」 时序近秋,书生的身体越发差了,经常咳血;他虽避着我不欲令我知悉,可我鼻子这般灵,岂能闻不见他身上的血腥味。 他在我面前总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模样,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依然是从前的他,而我也是原来的我;彷佛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仍时常去书生那找他说话吃鸡学画,只是再不跟他玩儿,书生兴许也知道,缠了我几次便没再问。 我知书生对此甚为不满,可我也没法,我怕自己没忍住又吸他精气,况人言:一滴精,十滴血。我不想他再耗费精血。 每当想起姥姥说他过不了今年的话,便觉胸口烦闷,又涩又疼,难不成我也得了什么怪病?倘若书生真成了鬼,他会像小婧一样躲着鬼差,不去投胎转世吗?若他成了妖精,会是人妖还是妖人呢?每想至此,我便觉得头疼。古往今来,草木石兽,皆可成精,先化人形而后修妖,成妖仙或妖魔。偏偏未闻人可修妖,凡人通常修仙或修魔。 话说最近山里来了个道士,把人全赶跑了,姥姥的药还没着落,想起来我就生气。 那道士不知从哪儿来,神神怪怪,倒有几分本事,一见书生便说他妖气缠身、命不久矣;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时我正和书生下棋玩呢!(赌注是只烤鸡) 未曾想那道士踏进门来便说这屋里妖气冲天,定有妖物作祟,那道士一眼便知我是妖,当场祭起飞剑要将我立毙于此,幸得书生震起棋盘为我挡下那一剑,我才能毫发无伤地溜走。 远远地我还听见那道士气冲冲喊了一句:「道友!岂可放过那妖物!」方知原来书生也是个臭道士!他竟瞒了我这么久,真是个大骗子! 好在小婧走得快没遇上,她最怕道士了,被道法伤着可疼得很。 溜回窝后我欲将此事告诉姥姥,想让姥姥去找臭道士的麻烦,最好将他赶出这山,离得远远的。结果窝里窝外晃了几圈却四处找不着姥姥,我不由有些心慌,想姥姥该不是被那臭道士给收去了吧? 自从知道书生也是个道士后,我思绪乱得很,又是着急又是慌张,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念头;一方面担心姥姥、一方面在想书生,想书生为何要骗我、他的目的是什么??然而还没等我理清头绪,姥姥回来了。 我将道士的事讲与姥姥知悉,却掩盖下书生可能也是道士的事,只说他们二人似是旧识。 「姥姥,那道士坏得很,上来便要打杀我,姥姥可有法子对付他?」 姥姥瞟我一眼,说道:「先看看再说。」 之后无论我再怎么缠姥姥,姥姥依然不为所动,只一味潜心修练。我知姥姥有她向来的原则,从不轻易打破,先前央她放过书生已是破了例,遂不再烦她,只心里依旧担心着书生。 我想见他,却又怕真的见着他,他可知他的病是我所害?他会否同话本上演的那般,和臭道士连手「降妖除魔」? 每思及此,脑子里乱糟糟,胸闷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 小婧走了,我只能同姥姥说,姥姥却只是盯着我深深叹息: 「傻孩子,你这是动了心。」 妖也有心吗?妖的心是什么样的,我从没见过。想来和人心定是截然不同,否则我都这么疼了,坏书生天天呕血却仍是一派澹然无谓的模样,彷佛他吐的血不是他的血。我想他抱抱我,他抱抱我我便觉得好过多了。 即使再怎么疼我都可以忍住。 因着传言,这山里本就少有人烟,现下多了个道士,人烟就更稀少了,连猎夫樵子都少见,我本就为姥姥的药材烦心,如今可好,也不用烦了,因为整座山上只剩书生、道士两个人,我跟姥姥两只妖。我想姥姥既已答应放过书生,定会杀了那臭道士取药,迟早而已的事,遂不再多虑,只打算数着日子待到腊月,却没曾想妖算也不如天算。 在书生身后见到鬼差时,我慌了。我是偷偷去看他的,没让姥姥知悉。自从上回姥姥说我动了心后,她便拘着我不让我四处乱跑,想来是怕我做剖丹之类的傻事。我的妖丹曾经也是阿九的妖丹,莫怪姥姥格外上心。 鬼差是接引死魂进入地府的通道,有时也负责搜捕滞留人间的游魂,通常在将死活物的身旁可见着鬼差。我祸害了不少鸡,加以小婧的事,同鬼差也是老交情了。 鬼差的脸上总是戴着相同的面具,身穿黑衣,大多很少说话,让妖分不清谁是谁。就拿小婧躲了五百年的鬼差来说,既辨不出公母、也认不出是否同一只鬼,时不时便出现在小婧身边,要抓她回地府交差。若非姥姥扣着小婧的骨灰,恐怕小婧早已入轮回投胎去了。 为防有人改命换命,鬼差大多在人死前即将离魂那刻才出现。也不知那臭道士施了什么法术,竟令得鬼差提早显形。 看到鬼差我吓懵了,不小心漏了形迹,被书生发现后我也不躲,直直站在原处。 书生远远瞧着我,许久方道:「你来啦。」 我傻愣愣地回他,「我来了。」然后我问他,「你能看见那戴面具的黑衣人吗?」 书生颔首,片刻后他问:「你为他而来?」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为你而来。」左右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人,「那臭道士呢?」 「去打猎了。」书生朝我行来,在相隔一箭之地时他突然停下,问:「你可是姥姥?」 我顿觉好笑,却依然摇摇头,「我是小妖。」 「我明明给你取了名字,你却仍叫自己小妖。」书生笑了笑,咳了两声,「不喜欢我取的名?」 我怕他会忽然死在我面前,忙上前搀住书生,「那名字是你专用的,旁人不能叫。」 「哪来的歪理,名字取来便是让人叫的。你啊,总是嫌麻烦,明明都教你那么多次,却依然故我。」 他乜我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妖性难驯。」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那名字笔画太多不好记,小妖多好记,况且我本就是只小妖。」 书生将后院的秋千修好了,他抱着我坐在秋千上,任凭秋千轻轻随风摆荡,我突然想起往日那些情事,不由心里酸涩,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你今日特来见我——我快死了是吗?」书生遥目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问了我这句话。 我不知该怎么回他,只好道:「你别瞎想,我只是忽然想你了。那鬼差何时出现的?」 「今日是第叁日。」书生说,神情淡淡,瞧不清喜怒。 我一惊,忙问他,「那道士怎么说?」 书生嗤笑一声,沉声道:「能怎么说,无非是说我命数已尽。」 我拉着书生的手安抚他,「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为何?生死有命,又岂是你一只小妖可回天?」书生的声音很冷,手也很冷,我与他十指交扣,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哭什么?」书生叹息着拭去我的泪,我这才察觉自己哭了。 「姥姥、姥姥定有法子帮你,我不想你死!」我抱着书生嚎啕大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书生冰冷的神情登时软化下来,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哄道:「好,我不死,只要你在的一日,我便陪着你一日,可好?」 关于延寿续命之术我所知不多,但姥姥却是会的,我拉着书生要他同我回去找姥姥。 书生答应了,临走前还不忘给那臭道士留纸条,「他也是好心救我,你别找他麻烦。」书生谆谆告诫我。 我何时找过他麻烦了?明明是他找我麻烦才是!他还想杀我呢!我哼了哼,姑且算是答应了。 书生摸摸我的头,我这才察觉耳朵尾巴又跑出来现眼了,方才情绪太激动,一不留神便冒了出来,好在山上没旁人见着,否则更是坐实了传闻。 于是我拉着书生回到桃花林里的老窝,那讨厌的鬼差也跟了上来。 -- ц⑨мм.℃òℳ 番外:初识 彼时正和书生赏玩宝匣里我的回忆,其中一段便是我和他初遇当时的场景,如今看来甚为怀念。 *** 又是一年盛夏,蝉鸣嘈得妖也发慌。于是填饱肚子后我便绕到溪旁,想说玩玩水清凉一下也好。溪水清澈见底,有鱼群悠游其中,我欢快蹦起,在空中打了个滚反身跳了下去,激起水花拍溅。 泡在冰凉的水里,顿时觉得身上毛孔呼啦一下全都舒展开了,不禁快意地吁了口气。游了几圈,开始有些大胆的鱼儿拥挤在我身旁,或者用头拱我、或者拿尾巴拍我,小嘴翕动地啄咬着我的毛,闹得我浑身痒痒。捉弄心思倏起,在水底翻了个身化作人形,见那些鱼被我惊得慌逃四散,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悠哉泡水的同时一面和鱼嬉闹,任凭他们在我指掌间穿梭游戏。我轻轻拨抚着大鱼身上斑斓的鳞片,无聊地搔他们的痒,鱼却只是潇洒一摆尾,甩了我一脸水珠。我咯咯笑着去抓他们的尾巴,又被躲开,我再去追;如是玩闹了许久,直到我腻烦靠在石旁休憩。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直到感觉有水滴落在脸上方才惊醒。 午后骤雨,又大又急,我正考虑着要不要上岸找个地方躲雨;天边忽闪现灿烁白光,不多时,远处便传来滚滚雷鸣。妖最怕打雷了!于是我仓忙转身准备上岸,却见溪边不知何时立了个人!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大眼对小眼。我仰得脖子发酸都没见他有眨眼的迹象。也对,毕竟他有撑伞嘛,雨水流不进他眼里。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一个人,感觉颇新奇。他看上去和那些偶尔才会出现的樵子猎师全然不同: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鼓起,飘逸若乘云,眉浓而剔,如竹影疏斜。眼眸深邃似藏星,又黑又亮;鼻梁直且挺,翅翼饱满;唇薄却形状优美、色如春桃。他的样貌俊美中透着股风流不羁,神采斐然,清扬洒逸;乌发松松绾了个髻,扎着碧色丝绦,在风雨之中荡荡晃晃、端的逗惹妖心。那副模样俨然就像是小婧口中念念不忘的读书人。 他朝我笑了笑,我瞧他瞧得呆了,恍恍惚惚似也回了个傻笑。 「姑娘??」他柔声唤,我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他是在唤我吗?可我不叫菇凉啊。⒫ǒ➊捌ъl.νI⒫(po18bl.vip) 然后他以衣袖掩面迤然退开几步,却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疾朝我走近了几步;将伞擎在我头顶,挡去了瓢泼雨势。他微侧过脸,不再直视着我,暴雨浇得他全身水淋,发丝成绺湿漉漉贴着面颊,晶莹圆溜的水珠不断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滑落,雨雾沁染得肌肤隐隐有些泛红。「姑娘??这雨大得厉害,还是快些起身穿衣,以免受凉。」他哽了哽,哑声道:「你的衣裳呢?」 衣裳?我看看他又看看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哪来的衣裳,不就一身皮吗?只得呵呵干笑着答他:「衣裳被狐狸叼走了。」 他蓦然失了声息,旋即动作矫捷地褪了外衫让我套上,我拉着他的袖子欲上岸,结果腿不知怎地忽然一软,眼看要摔倒——他见状忙要挽我,却让重心失衡的我胡乱攀住,顺势便扑跌在了他身上。 ——这可是我唯一一次在他非自愿情况下反压成功的重要纪念呀!于是我得意地朝他龇笑。彼时书生也把头搁我肩上同我一道瞧水镜,闻言,斜了我一眼,慢悠悠道:「你岂知我并非自愿?」薄唇一启衔住我耳,湿热的舌滑舔过耳廓内壁,吐息炽然,搂紧我暧昧地笑:「无非待卿入怀耳。」 才不理他呢,总之我认定是什么就什么,我的记忆我最大!于是便哼哼着继续看水镜—— 我撑着他胸膛支起身,因为没衣带可系,宽大的衣衫登时整个散逸开来,松垮垮地搭在身侧。他扶在我腰际的手瞬间收紧,我吃疼地唉了一声;他才连忙放开,屏气闭眼,用微颤的手帮我将衣服拉合拢闭。 屁股底下有东西硌着我了,坐不安妥,我扭了扭臀,想挪个好位置避开那不知什么玩意儿。那人却一把按住我,瞳色黝深喑哑道:「先、先觅处地方躲雨。」 也对,我还真怕天雷不长眼会劈着我。于是便顺着他的意,一手揪襟一手撑持,别扭地从他身上爬起。站直了身,才发觉他的衣衫着实大得很,摆长垂至膝,我能嗅到上头有他的气息,混杂着雨水青草和泥土,说不出什么味道,却并不难闻。 他起身后抽了发上的丝绦帮我系衣,黑发披泻而下,拂在我手背,有些儿痒。他略倾着身,眉目宛然眼前,长睫碎密若柳絮,俊雅姣孋似魔——虽然我没见过魔长什么样,但既能诱仙,定然是极好看吧——我怔怔地望着他。 他似有所觉,抬眸与我对视,漆瞳里光华流转,映着我的脸;他唇角蓦地扬起,却是笑了。在那瞬间,我的胸口像是让什么给重重撞了一下,不觉得疼,只是莫名悸动得厉害、有种不受控制的惶惑。不觉揪紧衣襟,想藉此遏止那股骚动。 「人??你的发为什么是黑的?」为了掩饰心中的怪异,我随口问他好奇许久的问题,探掌捏住他垂落的湿发,发觉触感细柔腻滑,越发舍不得放开,捏得越紧。 他表情似有些惊异,但很快又柔和下来,笑道:「天生如此。」 我「噢」了声,没再作声,心想:要是我的毛也能同他般滑顺便好了,省得老是打结。 他抬手拂掠过我的头,指尖挑起一绺我的发,放至唇畔似吻,凝眸笑睇着我,道:「??白首??」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些什么,可我因他突如其来的近身怔了一瞬,便没听清。 耳朵一疼,我抬头去瞪书生,他却阴郁着脸低语:「为何不想听?」 这有什么好问。我早说过,我的记忆我最大,当听不当听,当见不当见,当想不当想,皆由我心。 书生吁了口气,哼道:「我那时说的是白首一心,你现在可听清了?」 我亲了他一下,应道:「听清了。」便拉着他手继续看水镜—— 系好衣,他回身去寻掉落的伞,刚踏了几步弯腰要去拾,便被扯住;他转头见我犹傻愣愣地死死握着他的发不放,薄唇陡地抿起,分不出是否疼了生了气。 我唬了一跳,心里明知该松手的,却怎么也没法控制自己的手。 他朝我走近,我低头不敢看他,握拳的手却蓦地被什么给包住,暖烘烘带着湿气,粗糙而厚实——是他的手。 便这般被他牵着捡了伞。他撑伞遮着我,环顾四周,像在寻什么东西,我跟着他的视线四处查找,没发现有什么。 「??」他张嘴对我说话,可雨势太大我听不清,只是傻呼呼地瞅他。他眼里又泛起笑意,倾身附耳,促狭道:「你的鞋呢?莫不是也让狐狸叼走了?」 我噎了一下,只觉耳边烫得紧,温热的吐息随着话语字字喷拂入耳,像也径直搔弄进了心底,身上疙瘩骤起??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他沉沉笑了声,「事急从权,少不得继续失礼。」便让我执着伞伏在他背上,负着我走了。 看到这,书生又笑:「当时的你可真好拐骗,这便跟着人走了。就没想过我可能图谋不轨?」 「我是妖有什么可怕,只听过人怕妖、何曾听说妖怕人?」我啃了啃他的手指,虽比不得鸡爪子,依然甚是美味,于是又吮吮舔舔,惹得他翻身压着我复又动作起来?? -- 第廿四回 姥姥见着书生时有些讶然,却也没说什么,续命之术须以命延命,我不知道妖精的命可否延给人,便问姥姥。 「不可。」姥姥的话向来简洁,那要用谁的命呢?我还没想好,却听姥姥说:「他已非人,否则鬼差不会跟着他。」 我一震,抬头望书生,书生仍是一副淡漠面容,我才惊觉他的肌肤触手生凉、与平日的温热大相径庭。 「你死了?」我震撼地看着他,满脑子都是「我害死了书生」几个大字,险些晕厥过去。 书生睥睨着我,沉默一会后忽勾唇笑了笑,「我曾死过。」 「那你现在是死是活?」我又问,觉得这问题太难了,头有些疼。 「非死非活。我用了太阴炼形之术,」他抿抿唇,「道家法术,我已成魃。」 魃不就是殭尸吗?才几日不见,书生竟把自己整成殭尸了,他连人都不想当了吗?我顿时傻眼。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却听姥姥一哂,道:「你非魃非人,不过命在旦夕。」 言罢,她伸指一点书生,书生顿时晕了过去,我忙上前将他揽进怀里。 「姥姥!」我又急又气,不知怎么说,只得眼巴巴望着姥姥,姥姥复又一叹,「他本应离魂去地府报到,现下是用法术将魂魄暂时定于身躯。」 「姥姥,我想救他,他真的成魃了吗?」书生若真成了魃,岂不是要以人血为食?依他的脾性岂会让自己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物??我这才察觉,原来我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了解书生。 难道人为了活下去,真的什么都能够舍弃吗?这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书生,他不是一向最在乎那些凡人的道理?还是说那个书生早已在七日前死去、现如今困在这躯壳的,不过是条贪生的魂? 姥姥摇摇头,「这术未过七日,且他并未吸食人血,因而尚未成魃。」 我一喜,忙问:「那该如何救他?我不想他成魃。」 姥姥忽然笑了,她问我,「你既想救他,又不欲他成魃,那你想他成什么?成鬼?成妖?成人?」 「我想他永远陪在我身旁。」我望着姥姥,「就像姥姥一样。」 我顿了顿,咬牙道:「姥姥,我愿将半颗妖丹给他。他若服下妖丹,可否脱出轮回、长生不老?」 姥姥怔了怔,半晌后方道:「倘若食了妖丹便可不老不死,这世间早已无妖。」 我登时茫然失措,既想不到其他法子救他,又不愿他成了那丑恶模样,眼泪不觉顺着颊旁滴落在书生脸上。 我已许久未曾哭泣,前一次哭还是在书生面前,未曾想这次依然是为了他而掉泪。 姥姥叹息着拭去我的泪,「傻孩子,这世间情爱岂能长久,终归不过露水姻缘、镜花水月;要知道,人和妖之间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我谁都不要!我只要他!」我紧紧握住书生的手,彷佛如此他便能永远伴在我身旁不离去。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再过几年,你连他是谁都早已忘却,再也记不起这段情缘。」 「不会的,小婧都没忘记她的楚郎,我也定不会忘了书生??不会的、不会的??」 无论姥姥如何劝说,我都听不进去,只死死抱着书生不断哭泣。 姥姥终是拗不过我的央求,以百年道行和地府交易,为书生续了二十年阳寿,我不知该如何答谢姥姥,却听姥姥幽幽叹道: 「纵是你不负他,可你能保证他永不负你吗?」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是我害怕那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