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 第1章 绕城高速 “呼!还好躲过去了!” 后视镜红蓝的灯光不断闪烁,张安明不由轻踏起油门,etc通道前立起的禁行警示牌,让他不得不选择自取通行卡。 一上高速,轻踏油门,车速自是飙至一百。 等到后视镜再无交替闪烁的红蓝光,张安明方才松了口气,拉下车窗—— 希望20分钟的高速车程,足以散尽车内的酒气; 希望出高速路口不被收费员举报; 希望今天能够早点回去,在那具火热的娇躯上翻云覆雨…… 毕竟,今天喝的也不多,半瓶白的而已。 耳旁的风,呼啸,驱散了张安明些许的醉意,远光灯打在车窗上,让其不自禁地眯上眼。 “远光灯,真的恶心啦!” 嘟囔一句,张安明打开远光灯,眼前的路,一下子更加明朗,心情也仿佛一下子变好了。 “滴滴滴~” 瞥了眼后视镜,右后方的车正打着左转向灯,张安明嘴角微翘,再次轻踏油门,引擎的轰鸣,让仪表盘的指针弹到了一百三。 “想要超车?做梦呢!” “滴!滴滴!” “呵,超不了了吧?无奈吧?你现在除了按喇叭,还能怎么样?” 张安明有些乐呵地笑了起来,脸颊的酡红比之先前,似乎更深了。仔细看去,他的眼白,已爬满血丝,仪表盘上的指针,也随着时间晃晃悠悠地爬到了一百四。 为了庆祝没让别人超车的胜利,张安明将音响开到最大,有节奏的电音让他情不自禁地摇头晃脑。 “哗!” 车旁的一阵呼啸,吓得张安明一个机灵,侧头看去,一辆大卡不知何时已经和他齐驱。 “好小子!” 一看就是跑长途的大卡,一下子把张安明的好胜心给激了起来,他刚准备再踩油门,给别人点颜色瞧瞧,可是不知怎的,身旁的大卡车头有些打偏,不住地往他这一侧靠。 “靠!” 张安明稍微往左打了方向盘,红着眼,立马狠狠地踩下刹车。 “呲!” 轮胎与水泥一阵亲密摩擦,发出高亢的呻吟。 “砰!” 张安明的脑袋,依着惯性,狠狠地撞到方向盘,七荤八素,醉意什么的,一下子消散无踪,后背,全湿了! 强忍着不适,支起脑袋,眼前的一幕让张安明寒毛炸起。 “假…假的吧!” 火光! 冲天的火光! 火舌舔舐着苍天的黑幕! 张安明哆嗦着打开车门,腿肚子一阵发软,扶着车门趔趔趄趄地下车,第一次脚踏高速路的他,一阵恍惚! “警察吗?乾州绕城高速上发生车祸了!……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诶!你们可以定位我的手机不?……” “喂,爸妈,我可能要晚点到家了,高速车祸了!……不是,不是我发生车祸了,是别人!……对对对,不是我!不是!” “啧啧啧!至少得有三辆吧!客车、轿车、卡车,前面不知道有没有了!特大的交通事故诶,拍个照,发朋友圈!……” 喧闹! 到处是令人觉得烦躁的喧闹! 张安明扶着车盖,空中弥散着浓重的汽油味,让其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汽油?” “汽油!” 张安明的瞳孔猛地一缩,毫不犹豫地回到车内,重重地关上门—— 点火! 油门! 喇叭! 被挤开一条道的人群,传来稀稀拉拉的骂咧:“神级病吧!赶着投胎啊!” 对于恶毒但本身毫无意义的谩骂,张安明不予理会,左侧的热浪铺面而来,让其拉上了车窗,很快他便远离了事故发生地。 身旁的景色飞快略过,张安明觉得车内有些烦闷,好似有着浓浓的烟味,再度拉下车窗。 “轰!” 一阵颠簸,气浪推着张安明的车往前滑了一段,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恢复了宁静。 “真的…炸了?” 看着后视镜内摇曳的焰火,张安明吞咽了口唾沫,但说什么都没有下车查看的勇气,远离这个地方才是正途,至于留在原地的那些人……关他什么事!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想到这,张安明的脚掌微微下压,车速又一次地提了起来,但这一次,指针却是稳稳当当地在一百便停了下来,再快,他却是不敢了! 车外的风,裹挟走了车内的烟气。 “刚刚,我抽烟了吗?” 张安明皱了皱眉头,砸吧了一下嘴,嘴里似乎有些焦油味。 “奇怪,还真抽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甩甩脑袋,张安明决定不想这件无关紧要的事了,可能喝酒的时候抽了一两根,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刚刚的遭遇,现在想想都和做梦一样恍惚,待会儿到酒店,一定要好好松快一下,把这件事彻底抛在脑后。 “先生,请缴费15元。” 高速路口的收费员,永远有着一副明朗的笑容,突出的苹果肌,仿佛在告诉别人她很快乐。 张安明摸了摸口袋,恰好有一张五十元,便递了过去。 “实收五十,找您三十五,祝您一路顺风。” 机械平板的语调,偏偏要加入些欢快的元素,总是给人难言的膈应,不过好在对方没有追究自己车内的酒味,或许是没有闻到。 张安明点了点头,礼貌性地回应:“谢…谢…” 沙哑的声音让张安明稍微觉得有些别扭,不过喝白酒就是这样,烧嗓子,也不是第一次了。 高速出口呼啸而来几辆消防车,仔细看去,后面尾随还着几辆警车。 “应该是去处理车祸的吧?不过还是得躲躲。” 想到这,张安明开到了最右侧的车道,拉上车窗,车速也控制到无害的模样。 等到完全避开,立马拐到岔路口前的弄堂,这条道虽没开过,但只要不是死胡同,电子地图总是能规划条路线出来的。 今天晚上去小怡那儿,她一定分外欢喜,毕竟有月余未见,可人儿独自呆在套房里,一定无聊,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她…… 想到这,张安明便咧嘴笑了起来,仿佛有一丝电流从体表淌过,分外酥麻。 荣华国际酒店离高速并不算远,不过因为心急加上绕了段路,张安明也是花费了近半个小时才驱车抵达。 停车。 熄火。 开门。 关门。 刚走几步,张安明却又退了回来,他想起某次云雨过后小怡的呓语:“亲爱的,你西装革履的样子最帅了!” 为了这话,他上楼前怎么说都得整整仪容。 张安明看着车窗,车窗上的倒影却不是他的模样。 “你是谁。” 第2章 公主公主 没有太阳点缀的天空,云浪翻滚,挡住了当空皓月,几点星芒,无法粉饰城市的繁华,一颗象征着美好的流星刺破云层,卷起的光亮尾翼,也因灯红酒绿而暗淡不已,万般无奈下坠入红尘。 “呼~” 夏嘉怡捋了捋秀发,无力地趴在了安卓权的身上,长达一小时的鏖战,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气力,更遑论她还得不断地取悦对方,更是一件劳心费力的活计。 “宝贝,你真棒。” 夏嘉怡隐晦的翻了翻白眼:这男人呐,年纪一上来,床第之欢后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不论是安卓权还是张安明,说起话来都是没一点新意。好在老娘仅图钱,没其他念想和奢求。 “你今天表现也很棒!” “哈哈,那是!” 接下来的话无非是违心的讨好恭维,夏嘉怡相信自己甜腻的语气和恭顺的姿态能够给身下的男人带来极大的满足。当然,自己现在付出的一切,都是会有所收获的,至于能有多大的收获,自己就完全无法把控了。 只要能给自己带来收益,谁管他今天取得的成绩是内服还是外用的效果?老娘不在乎!肉体的欢愉终究是短暂而索然无味的,唯有金钱的充实能够让人睡得踏实。 安卓权在夏嘉怡身上狠狠地摸了一把,手在鼻尖嗅了嗅:“真可惜,今晚得走了。” “讨厌。”夏嘉怡拍了拍安卓权的胸膛,脸上并无嗔怪,“路上小心。” 体贴的女人不会询问男人的去向,更何况按时间推算,张安明明天会来酒店,让安卓权留宿,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好在…他主动提了离开。 夏嘉怡体贴地为安卓权着衣,令其清爽,可惜下垂的眼袋和凸出的肚腩依旧彰显着安卓权的油腻。 “亲爱的,你西装革履的模样,最帅了!”说完这话,夏嘉怡后退一步,频频点头,仿佛在打量绝世美男。 安卓权在全身镜前照了照,满意地点了点头,分外赞同夏嘉怡的眼光:“你挑的衣服,穿起来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家那婆娘……算了,不说了。” 安卓权厌烦地在空中甩了甩手,却被夏嘉怡握在手中放在胸口。 “我爱你。” 看着夏嘉怡黑白分明的眼眸和其内蕴含的情愫,安卓权有些不敢直视,缩回手,从旧的衣兜内掏出一张银行卡,轻放在夏嘉怡的掌心:“拿好。” 说完,转身离去。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夏嘉怡揉了揉脸庞,面露倦意,静立原地半响,捏了捏手中的银行卡,叹了口气,信步来到次卧,打开房门,一到黄色的身影飞扑到她的身上,不断地舔舐着她的面庞。 夏嘉怡面露笑容的,蹲下身子:“公主,别闹,别闹,你都已经三岁了,要矜持!” 被夏嘉怡称作公主的金毛“汪汪”两声,落到地上,嘴咬着夏嘉怡的浴袍,往客厅方向拖着。 夏嘉怡拍了拍公主的脑袋,笑到:“公主乖,妈妈身上脏,先不陪你玩。” 公主松开口,歪了歪脑袋,围着夏嘉怡欢快地转了一圈,便“哒哒哒”地跑到浴室门口,转身再冲着夏嘉怡“呜呜”两声。 夏嘉怡咧嘴笑,站起身,到浴室门口,弯腰拍了拍公主的脑袋:“公主真乖,是不是已经懂了脏要洗澡了呀?” 公主扬起脑袋,蹭了蹭夏嘉怡手心,便自个儿跑到客厅。 它知道,那儿有狗粮和肉干。 看着公主一晃一晃的尾巴,夏嘉怡摇了摇脑袋:“除了玩,就是吃,傻狗。” 说完,夏嘉怡转身步入浴室,顺手打开暖灯。 房内就自己一个人,洗澡也就没有合门的必要。 浴缸内早就盛满了水,智能助手已经将水温控制在了50度,玉足轻点,现在进去正好。 褪下浴袍,缓缓躺入,渗出的水在瓷砖上肆意流淌,闭上眼,夏嘉怡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水流声和客厅传来的电视声。 “公主这家伙,又把电视打开了,希望她这一次坐远一点看,不然早晚会近视的。”想到此,夏嘉怡嘴角微弯,“公主戴眼镜,肯定滑稽。” 时间缓缓推移,本已疲倦夏嘉怡沉沉地睡了过去,客厅内的公主趴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一切都很宁静。 在这宁静之中,浴缸附着的智能助手屏幕微微闪烁—— “滴~” “51。” “滴~” “52。” “滴~” “……” 水温,升高。 夏嘉怡的眉头微蹙,呼吸不由加快。 本是懒散看着电视的公主猛地站了起来,龇牙冲着浴室叫唤几声,猛地前扑,将茶几上所有的瓜果撞翻,窜入浴室。 “起来啊!快起来!” “别睡了!别睡啊!” “主人主人,起来起来!” 夏嘉怡感觉有人在不断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用粗糙的抹布擦她的脸,难受。 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原来是公主。 夏嘉怡苦笑道:“公主,干嘛?” “汪汪!” “要妈妈陪你玩吗?” “呜~” 这狗,成精了吧? 夏嘉怡摇头无奈道:“你出去吧,妈妈擦干净身体就出来。” 待公主离开浴室,夏嘉怡从浴室起身,看了眼智能助手,古怪道:“不还是五十度么?怎么感觉热了点?错觉吧?” 将自己拾掇清爽,出了浴室,夏嘉怡便看见客厅一地的狼藉,和不断撒欢奔跑的公主:“哦!天!你这个臭狗狗!明天又得麻烦清洁阿姨打扫了。” “嗡嗡~” 茶几上手机的振动,让夏嘉怡暂时失去了教育公主如何做狗的兴趣。 “喂,爸,妈的病情又反复了么?放心,我还有钱,我现在就把卡号拍给你。” 夏嘉怡马上挂了电话,匆忙从口袋中掏出刚刚安卓权给的那张银行卡,拍给父亲,再摁下语音键:“爸,密码是我的生日,里面的钱你先用,不够,再和我说。” 话音刚落,夏嘉怡头顶上吊灯微微晃荡,吊链上密密麻麻的皲裂纹路缓缓消失。 “来,公主,妈妈来好好教育你一下。” 与此同时,看着车窗发愣的张安明接到了电话,备注是“堂哥”,号码却是他最信任的手下—— 安卓权。 也许,可以从这里得到答案,到底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张安明摁下接听键,还来不及开口,话筒的另一头便传来熟悉的声音,紧张且兴奋: “把姓张的…做掉了么?” 第3章 不容易的 二十米见方的“芝兰厅”,墙面素白,吊灯大气,挂表复古。钟摆有序摇摆,指针规律转动,一缕茶香,一丝烟气,如此静谧与安详。 这本是张安明最喜欢来的去处,可是现在坐在此处,却分外不自在。 坐在这里的,是自己,也不是自己。 坐在自己面前的安卓权,是自己曾经的下属,又是自己现在的堂哥。 安卓权俯身向前,低语道:“怎么样?张安明…死了么?” 原是有些昏暗的灯光,打在安卓权的脸上就显得有些诡秘与狰狞。 张安明的后背一阵发凉,身子向后缩了缩,胃部一阵翻腾,喘了口气,夺过茶几上的茶杯,顾不得热腾,一口闷下,可却没想到口腔受不了,再一股脑喷出,喷到安卓权的脸上。 滚烫的茶水浇灭了安卓权脸上的期盼、惶恐、纠结……所有的情绪隐灭,怒火膨胀。 “啪!” 结实的一巴掌扇在了张安明的脸上,红印处迅速凸起。 “混蛋,你疯了啊!” 安卓权抹了把脸,一脚踹翻茶几,伴随着茶具落地的破裂声,脑袋有些发懵张安明肚子上迎来一脚,刚准备起身的他,佝偻地倒在了座椅上,无力地呻吟,哼哼唧唧。 “靠!”安卓权怒喝一句,扯下领带,甩到张安明的身上,解开扣子,贪婪地喘息一阵,“你大爷的,你这个傻子!靠!我怎么会让你这个傻子去做这么重要的事情!” 安卓权有些狂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看着瘫软在座椅上的堂弟一阵鄙夷,抬了抬手,最终还是轻轻放下,放在了张安明的脑袋上摩挲道,柔声道:“小弟,告诉哥,你成功了吗?你有盯上车牌号是'乾b32c17'的车么?你有试图超车么?” 回应安卓权的唯有痛苦的呻吟。 半晌没得到答案的安卓权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瞧着这从小脑子就不太灵光的表弟,抬起腿,又是重重的一脚,这一次,是左肩,张安明被掀翻到地上,疼得蜷缩了起来。 “去你的!” 再在一个傻子身上撒气是于事无补的,安卓权捡起本是在茶几上桌布,将脸上的水渍抹去。 “我去卫生间,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丢下桌布,安卓权再叮嘱了了一句,“如果乱动,还揍!” 脚步渐远,张安明强忍着疼痛支起身子,身上的剧痛不断提醒他,这具身子,就是他自己的。 而曾经最为信任的下属,是想用这具身子原主人的手,让自己死,手段就是自己在高速路不喜欢被超车么? 现在说起来,他……已经成功,自己的身子哪怕没有在车祸中凋零,在接下来的爆炸中,也决计不会幸存。 不过,也只成功了一半而已,自己的意识还活在这副躯壳里。 张安明耷拉着眼,带有血丝的双眸扫视着“芝兰厅”,他的记忆若没差错,这里应该有……水果刀的,很锋利的那种。 安卓权拍打了一下脸颊,推门而出,站门口不发出任何声响的堂弟吓了他一跳:“你干嘛!” 张安明捏了捏刀把,浑身战栗,贴身上前。 “呲!” “噗!” “呃!” “为什么。” 看着跪俯在自己身前的安卓权,张安明后退了几步,丢下手中物什,看着掌心的血渍,喃喃道: “我……就是张安明啊!” …… …… “安卓烈是个傻子,脑袋不灵清的那种,不停重复着‘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检查了他的身体,遭受过殴打,不排除反抗的可能;犯罪工具进行了确认,就是茶社里面的水果刀;……,综上,初步认定激情杀人,或者,正当防卫。” “房间内有监控么?” “没有,酒店的经理明确答复,茶社内不安装监控,是为了保障客户谈话的私密性。……,队长,要开始审讯么?” “先等等,你们先离开。”林墨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离开,“审讯,延后,具体……等通知。” 待监控室内只有林墨一人的时候,他站起身子,透过玻璃,看着审讯室内呆坐的“犯罪嫌疑人”,良久后收回目光。 “傻子么?或许……受人指使?” 念及至此,林墨勾起嘴角:“兴许,我可以试试那个办法。” …… ……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 墙面的标语,渗透着威严,给张安明极大的压迫。 审讯室内的白炽灯容不得一丝黑暗,使得影子都变得异常单薄,屋外似有脚步,侧耳倾听,一切又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张安明的手还在不停地抖着,掌心内似乎还能触及到血液的滑腻与粘稠,生命是如此脆弱,他亲手为安卓权划下了所有一切的尾章。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单面镜,揣度着其后可能存在的目光,他们,可能透过这面可笑的镜子,看到这具身子已被替换的灵魂么? 肉身交换? 灵魂互替? 几十年的见识没有办法解释现在发生的一切。 一切,仿佛是神的安排。 “呲~” 突兀的嘶鸣引起了张安明的注意,仔细瞧去,丝丝白气从门缝中挤入,很快就铺满了审讯室地面,让审讯室内一片朦胧。 张安明讷讷地呢喃道:“这是神…来了么?” 一阵如梦似幻在空中飘荡,威严中带着怜悯—— “你,是谁?” “我,是谁?”张安明仰头看天,四处张望,希望能够发现声音的来源,能窥见心中神的模样,他想向上探出手,却被镣铐牢牢锁住,“我是张安明啊!张安明啊!神啊!你是不是弄错了。” “对于安卓权的死,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是他要杀了我,我死了!不,是他杀了我的身子,他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啊!” “你……” “啪!” “你有没有搞错!林墨!谁允许你用这种审讯方式的!你哪来的干冰!” 一阵嘶吼过后,便是一阵杂音,接下来,审讯室内又恢复了静默。 与此同时,乾州高速路口3号收银柜内有张50元上缓缓浮现白烟,组成几行字—— 张安明:徒刑; 安卓权:死亡; 安卓烈:死亡; 夏嘉怡:待定; 过了一会,白烟糅合在了一起,钻出收银柜,钻入收银员口袋的20元纸币之内。 3号收费口值班室的门从外打开,开门的女子笑道:“张姐,我们换班吧,你回家看看孩子吧。” 被称为张姐的收银员站起身子,对着进门的女子歉意道:“又麻烦小茹啦,我现在回去给我家那臭小子做个饭,马上就回来。” “不着急,您慢慢来,可以在家里稍微休息一下。”穆小茹抿了抿嘴,接着道,“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的。” 第4章 非常感谢 “妈,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我快要饿死了!” 张翠一进家门,儿子便嚷嚷了起来,满是抱怨。 张翠将雨伞放在门边,强忍倦意,柔声道:“安望,今天高速有些突发事故,妈妈是让小茹姐姐替班才能够稍微早点回来。” 安望撇了撇嘴,低声道:“切,就是个收银的,有什么好忙的,说的和真的一样。” 张翠将衣服挂好,转身问道:“安望,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没什么。” “哦,那妈妈去给你煮饭了,煮你最喜欢的饺子!” “去吧去吧!烦死了!”安望不耐地摆了摆手。 张翠也不以为意,孩子现在十四岁,正是逆反期,不管大人说什么,都是会顶上两句,当初的自己也不是这样子的么?过了这段时间,孩子的脾气自然也就会好的。 张翠摇了摇头,步入厨房,开始拾掇张罗起早点来。 安望等张翠一进厨房,便蹑手蹑脚的来到衣架旁,将衣兜内的钱一把抓了出来,除了几张一百,其余都是散钱。 “就拿个二十,二十去网吧应该是够了的。” 安望从其中抽出一张二十元,便又把其他钱放回了原位,还特意地拍了拍衣兜,让它看起来自然一点儿。 …… “出门注意安全,老师讲课要好好听,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 张翠一边帮安望穿着衣服,一边絮叨着。 安望不耐地撅起嘴,满脸的不高兴,不过他也没有反驳什么,每次出门妈妈都这么说,他再抱怨,也没有用,妈妈反而会说得更久,还不如听着。 “……,记住,在学校里,同学之间一定要互帮互助,不能够互相攀比,……” 安望翻了翻白眼,看了看家中破旧的家具,心道:说得好像我有什么可以和别人攀比的一样。 “……,还要记得,记得保证清洁,袖套什么的该戴起来的时候也要戴起来,……” 看着自己的衣兜内被塞入的袖套,安望忍不住吐槽:“妈,我又不是女孩子,没必要吧。” “男孩女孩都一样,都要爱干净,脏脏的,可是会没有人喜欢的。” “干净又没用,爸爸还不是和你离婚了。” 安望的嘟囔让张翠的身形一顿,她抿了抿嘴,接着道:“反正妈妈和你说的话,你记得就好,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安望在张翠最后打理了自己之后,背起书包,转身离去。 “你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早点回家。” “放心吧!”安望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也不小了。” 看着孩子在自己眼前远去,张翠摇了摇头,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将门合上,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闹钟。 “有点累了。”张翠坐在床边,“要不休息一下好了?” 精神头一松,倦意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张翠躺倒在床上,来不及盖上被子,就沉沉睡去。 不久之后,张翠的身子缓缓飘起,被子从她身下钻出,再平整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当张翠再度落在床上,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张翠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却怎么也没有醒过来,虽然她的呼吸平稳、心率正常,但时不时皱起的眉头,却可知她睡得并不安详,想要醒来,却没法醒来。 手机再度挣扎地抖动了一会,终究是疲软地安静了下来。 “怎么样?小茹,有人接么?” 穆小茹摇了摇头:“廖主任,张姐刚刚真的就是出去了一会儿......” 廖科皱了皱眉眉头,认真地看着穆小茹一会,叹了口气:“小茹啊,你能别把我当成傻子么?每天早上来查,每天早上都是‘诶呀,廖主任,张姐就是有一点儿事情,稍微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你糊弄谁呢!” 穆小茹对着廖科竖起大拇指:“廖主管,你学我的声音真是太像了!要不是我本人,不熟悉的,根本就听不出来,真厉害!” “那是,我可是专业的,网络配音马上就要升......”廖主任说了一半,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你这个家伙,别老是打岔!” “人家没打岔呐,真的是被你的专业给折服了!” “得了吧!别给我灌迷魂汤!”廖科摆了摆手,“我第二轮来的时候,一定得看到张翠本人坐在这里!不然,你们两个都给我......” “好看!廖主任您真好看~” 廖科翻了翻白眼,转身离去,懒得再理会穆小茹。这小姑娘,长得好、心肠好,就是嘴巴有点皮。 其实,张翠去哪里了,自己的心里怎么会没有数呢?那个女人生活现在过得困难,一个人带着小孩,自己夫妻俩带孩子都已经非常累了,别说一个人带了。 能帮,就帮。 能睁一只眼,那就闭上另一只眼。 毕竟,谁都不容易呢。 ...... ....... “呼!真不容易!”安望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眼睛,不过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装备,就满心喜悦,“这套装,应该能卖不少钱,把我这个号也卖了,应该能卖一千多吧。” 一想到自己的账号能够买一千多,安望便顾不得自己眼睛的酸胀,打起精神,切换至网络账号交易平台,将自己的账号信息和所持有的装备进行上架,不出几分钟,便有人进行私信。 “嘿,兄弟,真的只要1300么?” “嗯。” 窗口的交易信息一阵闪烁,提醒安望交易信息已经完成。 安望还来不及兴奋,私信窗口便弹出对话窗—— “兄弟,你这个号至少可以小三千。” “我已经把密码给改了,其他的信息也改了。” “你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 “......” 安望张了张嘴,老成地叹了口气:“诶,还是太年轻。” 来不及慨叹,安望的肩膀被拍了拍:“小子,上机费......” “二十。” “老板,感谢感谢!”安望赶忙站起身子,从口袋递出二十元给网吧老板,便抄起座椅边的扫把,“我马上就去打扫。” 老板指了指电脑:“今天不是赚钱了么?你给你妈准备生日礼物的钱应该凑够了吧?” 安望将扫把放下,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够是够了,主要还是感谢老板给我免了一部分上机费。” “你帮我打扫网吧,我给你免一部分上机费,很公平。”老板抄起扫把,说道,“今天我来打扫吧,乘时间还早,给你妈去买个礼物,还来得及。” 安望抿了抿嘴,对着老板弯腰道:“对您来说很是公平,但是你对我的帮助真的很大,感谢感谢,非常感谢,我都不知道怎么能够报答您。” 老板弹了弹手中的二十元纸钞,说道:“要报答呀,可以呀!” “给我钱。” “或者......帮我赚钱。” 第5章 可不敢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妈妈,救救我,救救我啊!” “……” 张翠猛然间从床上坐起,松了口气:“原来是梦呀。” 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模样,和她睡着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看来并没有睡太久,现在赶去收费站,肯定来得及,这一次,应该是不会被主任发现的。 主任是个好人,虽然哪怕发现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监督职工在岗,本就是他的工作,自己三番四次让对方难做,也总归是不好的。 念及至此,张翠便从餐桌上取了点吃食,披上大衣,离开了家前打开手机备忘录: “主任,办公室,打扫。” …… “呀,张姐,你怎么才来呀?” 张翠刚换上工作服,就被穆小茹给叫住了,还没来得及应声,手头便被塞上了一袋东西,定眼一看,可不是一些零食、泡面之类的。 “这是怎么了?” 穆小茹撇了撇嘴:“不是发生爆炸了么,这是上午救援剩下来的吃的,如果有碰到您觉得是开长途的,送一些,就当温暖余韵了。” 上午? 张翠愣了一下,查看了手机,惊呼:“我睡了一整天。” 穆小茹翻了翻白眼:“您觉得呢?”穆小茹说完,便朝着下一个收费台走去,没走几步,回首:“张姐,你平时多休息一下,这么睡一觉,你气色都好了很多。” 张翠愣愣地点了点头,回到工作台,换上马甲,挂上笑脸: “先生,请缴费15元。” …… …… “后续事件进度,本台将持续为您报道,请大家注意人身安全。” 夏嘉怡牙关紧咬、指节微白,喃喃道:“这不是真的吧?” 走回房间,从两个抽屉内取出不同的手机,分别拨打了其中唯一的星标号码,均备注着“老公”的号码,机械地提示着: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公主凑上前来,拱了拱夏嘉怡,哼哧哼哧地冲着她吐着气,留下几滴哈喇子。 夏嘉怡抿了抿嘴,拍了拍公主的脑袋:“公主,我们可能…又得换地方住了。” “搬家,马上搬家。” 退还了房间费,夏嘉怡不理会前台略有鄙夷的目光,和货运的师傅确认送达地址后,便在门卫的安排下上了一辆出租。 “小姐,请慢点,欢迎下次光临。” “下次?”夏嘉怡看了看黑夜中依旧璀璨的酒店招牌,摇了摇头,“可不会再来了。” “也不敢再来了。” …… …… 林墨抖了抖辞职报告,平摊在桌面上,用镇纸端正压好,拎起背包,低声道: “大不了,不干了!” “我以前干私家侦探,可也是业内出名的。” “警察什么的,过过瘾……就好了。” 林墨摩挲了一下办公桌,身后传来轻笑:“这就过瘾了?” 声音虽然突兀,但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林墨早感觉身后有人了,刚刚的话,有一半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师傅,我反正是干不下去了,没自由。” 被林墨称作师傅的男人上前,将辞职报告拿起,端详一阵,啧啧称奇:“倒是没想到,你还能写出这么端正的字,以前的狗爬字难道是故意寒碜我的?” 林墨摇摇头:“可不敢,只是因为写得快,自然就飘了。”说到这,林墨微微吸了口气:“师傅,这报告你也看了,我就——” “就走了?!” 林墨看着眼前笑眯眯盯着自己的男子,抿了抿嘴,终究是没有了先前写报告时候的决心,也没敢重复,只是点了点头。 男子看到林墨的态度,用蒲扇般的手拍了拍他肩膀:“在我面前还能这样继续有这样的坚持,很不错,还是很有想法。” 林墨有些不敢直视师傅的双眸,瞥见他眼眶的伤痕,当初的训诫仿佛又在耳旁响起—— “外出任务,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瞧这,子弹划的,当初要不是我金哲运气好,你们这群混小子,大概只能对着功劳簿缅怀我了!” “基本功一定要扎实!'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话对我们这种高危职业一样适用!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 林墨低下头:“师傅,我可不敢在你面前充大头。” 再想想师傅金哲家中那一抽屉的军功章和成捆的锦旗,“走”这个字,却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静默半晌—— “呲啦。” 辞职报告被对半撕掉。 “走。” 林墨下意识地跟上。 “去训练场活动一下,就不会钻牛角尖里了,屁大点事,就要撂担子?” 林墨跟在金哲身后讷讷道:“至少一个处分。” 金哲转身,笑道:“所以你就想在处分下来前,先把单位给处分了?” “差,差不多这个意思。” “如果每个人都想你这样——”金哲走上前,整了整林墨的衣裳,“这身衣服,谁穿?” …… …… “砰。” “啪。” 将拳击手套丢掉,金哲揉了揉有些发胀的手腕,一边做着拉伸,一边问道:“林墨,虽然平日里你的路子挺野的,但在正事上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怎么今天办了件这么不像话的事情?纪律,规则,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语气虽是严厉,也有责怪,但更多的是关切。 林墨将自家师傅的拳套收起,挂好,有些气喘道:“就是感觉,那人,不像是有病,像是一种……特别的瘾症。” “瘾症还不是病?” “不是不是,怎么说呢,就是有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林墨灌了口水,“唔……就像是被换了具身体一样。” “咦,你这个想法有点意思,怎么会有种想法的?” “……” 金哲没等到回应,皱眉道:“你小子倒是说话呀。” “那个……师傅,我是从上周看的,那个,看的一部电影上得来的灵感……那电影叫《新生》,讲得是一个男人车祸后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后的故事,那个嫌犯的表现,让我想起了电影男主刚换身体后的模样。” 金哲嘴角抽搐,良久应道:“这是个,很有,建设性的想法。” 林墨讪讪笑道:“我当时就是一个冲动——” “那就接受处罚。”金哲将汗巾丢给林墨,“我希望别再有下次,有下次,直接给我滚蛋,我可没空开导一个大男孩。” 林墨对着金哲的背影欠身:“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