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象》 第一章 大风吹,人不归 李牧林死了。 那个为武阳朝出生入死,镇守边关整整二十七年的男人死了。 他的棺椁出殡那天武阳城百官齐至,自发前来送行的百姓从神安街一直排到武阳城的西城口。 圣皇姬齐亲自到场,焚香祭拜,所谓国丧不外如是。 一切过场走完,大臣们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的哭丧也都到了口干舌燥的地步。但队伍却始终没有出发。 坐在金辇上的姬齐眉头紧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身旁名为林白的老太监跟了姬齐有些年头,一眼就看出了圣皇的不满,赶忙差人去把那个家伙找回来。 …… 李丹青被找到时,正在百花楼的雨烟姑娘房间中烂醉如泥。明镜司的人把他抬到姬齐的跟前,这位李牧林唯一的儿子浑身酒气熏天。 坐在金辇上姬齐低头看了醉眼朦胧的李丹青一眼,那样的眼神让周围的百官噤若寒蝉。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姬齐问道,声音低沉。 李丹青浑浑噩噩的抬起头看向姬齐,他似乎并未认出对方,脸上露出了痴痴的笑容,喃喃言道:“今天?腊月十三。是百花楼雨烟姑娘约我晚上听曲的日子。” 姬齐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金辇的龙头扶手之上,双眼眯起,眼缝狭长。 老太监适时的走到跟前,躬身言道:“陛下,时辰已经到了,还是先请李将军的棺椁出殡吧。” 姬齐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周围的百官纷纷低下了头,一时间噤若寒蝉。 老太监同样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注视着皇帝陛下那孔武有力的手臂,额头上冷汗直冒,直到那只手忽然松开,他方才松了口气。 “出殡。”阴冷的两个字眼从姬齐的嘴里吐出,老太监赶忙起身捏着嗓子大声传达着姬齐的命令:“出殡。” 等了许久的队伍终于从李府开拔,哀乐声起,黑木铸成的棺椁从府门中抬出,太子亲自上前抬棺。此等殊荣,亘古未有。众人神情悲悯,早在府门外候着的百姓见了那棺椁更是在那时哭成一片。 雪白的纸钱一路抛洒,铺满了武阳城的街道,满城素缟,哭声不绝,唯有那位李家唯一的世子,依然神情迷醉的躺在地上,他双眼空洞的看着渐行渐远的棺椁,嘴里还哼着那不着边际的靡靡之音:“燕成双飞去,妾把郎君寻……” “红烛燃春意,罗裙解半身。” “忽有夜风袭,不见郎君归。” …… 李牧林的葬礼落下帷幕,但那位世子的事迹却早已在武阳城中传开。可身为当事人的李丹青却并丝毫没有沦为笑柄的自觉。 从宿醉中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李丹青浑浑噩噩的从床榻上坐起身子。他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躺在自家的厢房中,他莫名的长舒一口气。“来人!”“来人!” 随即他便朝着门外大声喊道,同时站起身子,胡乱的穿好那件还带着酒污的衣衫。他推开房门,房门外便有一位中年男子低着头恭顺的站在那处。 这男人唤作周秋申,是李府中的管家,在李府中前前后后干了有二十余年,深得李牧林信任。按理来说这样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李丹青面对他时态度却依然恶劣:“愣着干什么,给我去库房拿些钱来,今天我约好了雨烟姑娘要去听曲。” 周秋申闻言低着的身子明显颤了颤:“少爷,咱们库房中已经没钱了。” “没钱!?”李丹青闻声,顿时双目睁得浑圆,扯着嗓子便骂道:“我爹战死,朝廷可是发了抚恤金的,那钱呢?” 周秋申听闻这话脑袋低得更深了几分,藏在袖口下的双拳死死的握紧自己的裤腿,嘴里闷闷的应道:“少爷今天……今天触怒了陛下,陛下让朝廷暂缓发放抚恤金……咱们府中上下如今恐怕也就只剩下十两银子不到……” “十两?”李丹青闻言,眼前一亮,伸出手便言道:“给我。” “少爷!”周秋申见他这时还心心念念着那十两银子,顿时悲从中来,扑通一声便在李丹青的身前跪了下来:“李将军已经死了!这武阳朝没人再护着少爷了!少爷你醒一醒吧,不要再沉溺那些烟柳之地,你这样让将军在天之灵如何安息啊!?” 周秋申的言辞恳切,字字发自肺腑,只可惜李丹青浑然听不进去。他宛如魔怔了一般,一脚便踹在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管家的身上,嘴里骂骂咧咧的言道:“小爷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把钱给我!然后滚!” 周秋申本来还想劝解几句,但话未出口,李丹青便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吃痛之下的周秋申也不敢再多言,从怀里将府中最后的十两银子扔在了地上,随后便逃一般的离开了李府。 李丹青从地上捡起银子,看也不去看那老管家一眼,笑呵呵的便迈步朝着府门口走去。 …… “哟,这不是李世子吗,这是要去哪里潇洒啊!”才走到自家的府门口,两位身着黑色甲胄的男人便将李丹青拦了下来。 李牧林手下的六十万白狼军是武阳朝纵横天下的依仗,整个武阳城中早有这样的论调——这武阳朝的太子惹得,但李牧林的儿子惹不得。 飞扬跋扈惯了的李丹青哪里受得了别人的指使,当下便怒目圆睁,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拦本少爷的路!” 平日里这样的暴喝,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颤,但今时不同往日,李牧林死了。李丹青飞扬跋扈的依仗也就不在了。 “世子好像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吧,让你待在家里,是陛下的意思。”其中便有一位甲士冷笑着言道,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李丹青,挑衅的味道十足。 李丹青似乎被对方这般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所唬住,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他的声音有些打颤。 “我看李世子是酒还没醒吧?要不要兄弟帮你醒醒酒呢?” 那甲士冷笑道。甲士这样说着,便伸出手用力的推了李丹青一把。 李丹青这些年声色犬马惯了,身子骨弱得一塌糊涂,半点修为都未曾有过,这甲士的力道哪是他能抵挡得住的。 他脚下一软,便直直的栽倒在院落旁的泥地里,瞬间便沾了满身的污秽,那模样当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两位甲士见状,顿时放声大笑,嘴里还言道:“哈哈哈!世子这是怎么了?这就站不稳身子了?是不是百花楼的姑娘伺候得太周到了?世子殿下可要悠着点啊!”二人说着一同迈步上前,看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就此停止对李丹青的羞辱。 李丹青也好似被吓破了胆,在地上狼狈的连连后退,嘴里不住言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爹可是武阳朝的天策上将!你们敢伤我?” “正因为你是李将军的儿子,所以太子特地交代过我们,要好生照料世子呢!”两位甲士冷笑言道,在那时朝着李丹青步步逼近。 “放肆!”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府门外传来,一位身着黑色长衫的老人从府门外迈步而入。 那声音有些尖细,与寻常人的声音有着些许差别,但在听见那声音的刹那,方才还得意洋洋的二人顿时脸色一变赶忙退到了一旁,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而这来者赫然便是姬齐身边的那位宦官——老太监林白。“李将军在边关浴血奋战,才有了尔等这身衣冠甲胄!如今李将军尸骨未凉,你们便敢这么对世子?我看你们是脖子是痒了吧?” 林白指着二人便吹胡子瞪眼的喝骂道。这二位甲士哪里不知道,林白名义上虽然是宦官,但却深受姬齐信赖,哪敢得罪,在那时战战兢兢的连呼恕罪。 林白见二人这番模样,冷哼一声,将二人赶出了府门。 随即他快步来到李丹青的身旁,将这位落魄的世子从泥地扶起,嘴里说道:“让世子在家中静养是陛下的意思,世子也就不要为难他们了。” 李丹青似乎已经被方才的场景吓破了胆,脸色苍白的木楞点了点头,然后便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老奴前来,还带来陛下一份旨意,世子随我进屋,我为世子宣旨。”林白又轻声细语的言道,说着便扶着失魂落魄的李丹青走入了府中,整个过程中一老一少都出奇的沉默。 直到步入房中,那林白脸上淡淡的笑意忽的收敛,他叹口气,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李丹青的脑袋,嘴里喃喃言道。“府中的人都走了,没有耳目,也没有暗桩,这房中现在只有你我……” “好孩子,做会你自己吧。” 第二章 有剑名朝歌 李丹青低着头,沾染了些许污泥的发丝散乱,垂在额前,让林白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是觉得他的语气沉闷得就像压着千钧重担:“自己?” “哈哈哈,哪还有什么自己。”他低声自嘲,嘴角咧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白叹了口气,他扶着李丹青来到了屋中的木椅,小心的将这位世子扶稳坐下,这才有些心疼的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让世子去外边历练些时日,磨去些锐气再回来。” “阳山传承千年,底蕴雄厚,其间出过的武君不计其数,世子在那里……” “在哪里不都一样吗?”坐下身子的李丹青依旧低着头,任凭水渍从湿漉漉的发丝滴落,溅在他名贵的衣衫上。 “总归好过待在武阳城吧,当年李将军对老朽有救命之恩,老朽也会在陛下那边为世子多说上些好话。” 老太监劝解道。“那里天高海阔,远离武阳城,至少……你可以做些你想做的事情。” 李丹青抬起了头,瞟了一眼林白:“他放心让我一个人去阳山?” 这个问题让林白有些尴尬,他顿了顿,才面有难色的说道:“阳山山高路远,陛下自然是要差人护送世子……” “我爹死了,六十万白狼军也被朝廷接管,我不过是一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李丹青低着头闷闷的说道,忽然他像是想了什么,抬起头看向老宦官,问道:“你说,他到底在怕什么?” “世子慎言啊!李将军是我武阳庭柱,他死于辽国贼将之手,陛下也甚是悲痛……”林白赶忙说道。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打断了老人的话。“我爹修为已至武君,是要被封下圣山,成为山主的人。” “白狼军骁勇善战,纵横天下所向披靡,试问这天下谁能杀他?” 李丹青的反问让林白的脸色有些窘迫,他沉默了一会,方才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世子不能接受李将军战败的消息,老朽也能理解。” “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世子还是要……”看得出老宦官很努力的想要安慰李丹青,但李家的世子,却只是低着头,双拳攥紧,沉默不语。 他安静的听着老人讲那些他自己都不一定能信下的道理讲完,这才抬头看向对方,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艰难的笑容:“我懂了。” “谢谢林爷爷,我没事了。” 李丹青安静又乖巧得像是变了个人,但林白却还是有些担心,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话,这才离去。 …… 林白走后,偌大的李府又只余下了李丹青一人。 府中的下人早已被李丹青遣散,李丹青迈步走在府中,看着清冷的府门里的一草一木——依照着林白透露的消息,明日他被流放阳山的旨意便会下来,负责看管他的人会一路押着他前往阳山,从此山高路远,而眼前这庭院中他年幼时与父亲一同种下的草木,便也难有再见之日。 算是道别,也算是睹物思人。 天下着小雨,落在砖瓦与石板上,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李丹青任由雨点拍打在身上,穿过李府的长廊,不觉间便来到了自己父亲的书房前。李丹青有些犹豫的看了看那坐落在园林幽静处书房,但终究还是伸手推开了房门。 书房中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模样,里侧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古籍,从史料文章到志怪小说,甚至一些淫词艳曲,都罗列其中。 李牧林是个粗人,除了行军打仗,其他的事情都一窍不通,这些古籍都是李牧林找人买来充当门面的东西,除了那些淫词艳曲,其余的书籍,李牧林是看也未曾看过一眼。 而书房的外侧墙上却挂满了各色利剑,这些剑中这些有长过五尺的,也有短不过三寸的,有宽刃细尖的,也有古朴锈迹斑斑的。 若是有懂剑之人看着这满墙的利剑,定然会发出惊呼,感叹这小小一隅房间中竟然囊括了如此多的世间神兵。 李丹青喜欢剑,所以李牧林便收集了天下的名剑。 李丹青的目光在那些长剑的身上一一扫过,脑海中一一闪过当初李牧林送给他这些剑时的场景,嘴里如数家珍一般呢喃着它们的名讳。 “忘川、天倾、白龙、洪渊……”念着念着,李丹青忽然叹了口气,颓然的在书桌旁坐了下来。 坐拥天下的名剑又有何用?他只是一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废物——姬齐是个很精明的皇帝,李家要打消他的顾虑,演出的戏就得足够的真。 李丹青要做一个无心修行,只知声色犬马的废物,那就得是一个这样的废物。 这样的他,即使到了李牧林出殡这一天依然不敢卸下这些伪装。李丹青想着这些,转头看向了书桌,那里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箱,那是将士们从边关送回来的李牧林的遗物。 李丹青的手伸出,有些打颤,轻轻的将木箱打开。里面摆放着几件李牧林平日里穿的衣物,随身佩戴的玉佩以及一封家书。 家书上的内容很是寻常,只是一些对李丹青的嘘寒问暖,似乎在写出这封家书时,李牧林还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处境。 李丹青将信中的内容字句读来,有些歪歪斜斜的字迹,加上那家常一般的内容,让李丹青的鼻子有些发酸,他不敢再看下去,将书信放在了一旁。 而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木箱的底部,被衣物覆盖的一件黑色物件。那是约莫长五尺,宽一尺有余的长匣。 李丹青伸出手双手想要将此物从木箱中拿出,却发现这东西沉得可怕。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骨,此时真真是使出吃奶的气力,方才将匣子艰难的搬了出来。 这匣子并无明显的开口,李丹青趴在地上鼓捣了半天,终于在左侧摸索到了一处机关,轻轻一按,那匣子的盖子顿时轻轻弹出。 他探头看向匣子里面,只见一把宽有一尺,长有四尺有余的黑色重剑静静地躺在匣中。剑身古朴,并无任何装饰,只是在侧面隐约有些许磨损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处刻下了些什么,但却又被人抹去。 李丹青恍惚的看着这把大剑,忽然记起,上次父亲离开时曾说过这次回来会给他带来一个稀罕玩意,那封未有寄出的家书中,也曾言说到了此事,李丹青心里估摸着应当说的就是此剑。 他伸出抚摸着剑身,鼻子愈发的发酸,眼眶也隐隐有些泛红。 送剑的人不在了,空有一把剑又如何?自己这身无半点修为的架子,难道还能凭着这满屋的神兵宝器报仇雪恨吗? 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大剑的剑柄,费了好大气力才握着剑柄把这把剑从匣子中取出,剑身极重。 他学着父亲挥剑的模样,抡起大剑,但不过才两下而已,便已脱力。 铮!那大剑砰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李丹青也头冒冷汗的瘫坐在地——他盯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大剑,双手不住的颤抖,内心一股挫败感陡然而生。 他双手握拳,重重的砸向大剑宽大的剑身。 “爹……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人,拿什么为你报仇……”李丹青低着头,喃喃自语道他的手背被撞破,鲜血顺着手指淌落到那剑身之上。 但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那时爆发,他收回手,将头埋在膝盖中,小声的抽泣——即使到了这时,他依然不敢让外人知道他的心思,哪怕林白已经保证过这李府之中已经没了耳目与暗桩,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嚎嚎大哭对于李牧林来说都变成了一种奢望。 而就在他沉寂在悲伤与愤懑之中时,鲜血淌过的黑色大剑的剑身上忽然亮起一抹黑色的幽光,那鲜血在幽光下渗入剑身的体内。 随即,大剑周身的幽光大作,转瞬便笼罩了整个房门。 叮铃铃。 叮铃铃。 一声声轻响从房门各处响起,从一开始的微不可闻,到数息后的响彻一片。 李丹青被这声音所惊吓,抬起头看向四周,却见那些之前静静的悬挂在墙壁上的利剑们开始不断的颤抖,仿佛在恐惧些什么,却又像是在回应些什么。 李丹青哪里见过这样的异状,一时间不明所以,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这般黑色的大剑。 他正要低头看向它,可这把黑色的大剑却在那时自己从地上飘起,悬浮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它的剑身轻颤,周身的幽光大作,于此同时,房门中那些利剑的剑鸣之音也随即变得高亢,一时间响彻不绝,仿佛是在一同呼唤李丹青握住眼前的这把重剑一般。 好似万剑来朝——李丹青惊犹不定,被这幅诡异的场景吓住。但转念一想,这把剑是他爹留给他的东西。 念及此处,也不上是福至心灵还是鬼使神差,他一咬牙,心头一横,伸手出握住了大剑的剑柄。 而就在这一瞬间,剑身上大作的幽光,猛然收敛,而屋中墙壁上那些颤抖的利剑也尽数安静了下来。 “完了?”李丹青有些不确信的想道。但这样念头方才升起,下一刻,墙壁上的那些神剑却猛然离鞘而出,璀璨的各色剑光大作,在下一刻纷纷化作流光,涌入了那黑色大剑的剑身之中消失不见。 李丹青一愣,却见黑色大剑的剑身之上光芒闪烁。在那光芒的照耀下,李丹青的心神动荡,一阵恍惚,而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看见黑色大剑的剑身之上那被磨损之处的事物显现。 那是两个篆书的字迹——朝歌。 这段是武阳朝不可提及的字眼。 是前朝国都的名讳。 第三章 阳山路远 整个武阳朝还沉浸在李牧林战死的悲伤中。 一辆马车却从武阳城一路北行,去往了阳山。 驾着的少女,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长衫,红色的腰带旁挂着一枚青色的玉佩,她用手撑着下巴,眉梢拧在了一起,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有些闷闷不乐。 夏弦音确实很难高兴起来。 作为天鉴司最年轻少司命,夏弦音本应该游走在武阳朝各地,对付那些最麻烦的邪魔,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带着一个废物,前往阳山。并且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得与那家伙朝夕相处。 一想到这里,夏弦音便一阵咬牙切齿,她愤懑一手握拳狠狠的砸在了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个脑袋随即从马车中探出,那上面生着一张还算英俊的脸蛋,此刻眯眼看着夏弦音说道:“小弦音累了吗?要不要进来坐坐,这马车里可宽敞得很,这处又四下无人,咱们可以好好的互诉衷肠一番。” 那生得有些油头粉面的少年这样说着,同时目光还肆无忌惮的在夏弦音曼妙的身段上游走。 夏弦音与这家伙已经相处有小半个月的时间,但始终还是无法适应他那样的目光。 她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从牙缝中祭出了一个字眼:“滚。” 少年的身子一颤,顿时偃旗息鼓。 “好勒。”他这样说着,把脑袋麻溜的缩回了马车中。 少年的退去,让夏弦音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离开武阳城那天,武阳城的百姓闻风而至,夹道欢送。 一个世子能做到这样的地步,李丹青也算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这些年夏弦音虽然少有与李丹青接触,但这位世子的光荣事迹她可听过不少。坊间传闻李世子不仅沉迷烟柳之地,并且玩弄女人的手段也极为残忍,常常从青楼中把漂亮的女子带回府中过夜,然后那些女子就从此便没了踪迹。而碍于李牧林的声威,那些青楼的主人也只能将苦果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敢过问。 …… “就这休息吧,下车!” 夏弦音将马车上的缰绳收好,回头语气不善的朝着马车内说道。 马车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李丹青的身影便从马车中一跃而出,以一个极为漂亮的姿势落地,然后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看向四周。 天色已暗,秋风瑟瑟,远处是一片枯林,脚下是满地黄土——这是一处山野黄林。 看清了周遭情形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颇为不满的说道:“酒楼呢?姑娘呢?” “我不是说过,要选在姑娘最多,酒水最好的客栈落脚吗?小爷我还设计了一套这么完美的出场动作?现在给谁看了?” 夏弦音闻言翻了个白眼,目光越过李丹青看向他背后那把长过四尺宽愈一尺的大剑。 这次前往阳山,朝廷可是给足了银两,足够二人一路挥霍抵达目的地的了,但偏偏这位智障世子,花了足足三百两银子把他那柄毫无灵性的黝黑破剑给通体鎏了个金。这才让二人此行变得如此窘迫,夏弦音暗暗算过,要是在这样下去,他们估计就得卖了马车徒步走到阳山了…… 念及此处,夏弦音更是不打一处来:“想喝酒吃肉,问你的剑要去。” “咱们从今天开始只能吃这个。” 说着夏弦音的手一抬,两个硬邦邦的粗面馒头被她扔了出来。 接过馒头的李丹青,将之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顿时露出嫌恶之色,他大声的嘟囔道:“这东西是人能吃的吗?” 但夏弦音根本不曾理会他,蹲坐在一旁升起篝火,便低头自顾自的啃着馒头。 二人一路同行也有十余日的时间,李丹青倒是摸清了这位少司命的性子。他见抱怨无用,自己便舔着脸凑了过去。 “我说小弦音啊。”他坐到了夏弦音的身旁,一脸谄媚笑容的言道。 夏弦音一脸嫌恶的朝着一旁挪了挪身子,依然专注于手里的馒头,并不回应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不以为意,继续言道:“我可是听说过,你们天鉴司是整个武阳朝最有油水的差事,你都当了快一年的少司命,兜里肯定有不少银子,不如……” 李丹青说着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伸到夏弦音面前的手,食指与拇指来回搓动,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的钱都用来打造兵器与修行了,没有闲钱给世子挥霍。”夏弦音冷冷言道。 “小了!”夏弦音的话刚刚落下,李丹青便一脸肃然之色的大声言道。 夏弦音与李丹青相处十余日还是第一次见这家伙露出这样正经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发愣,双手捏着馒头,眨了眨眼睛怔怔的问道:“什么?” “格局小了!”李丹青却来了劲头,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口若悬河。 “小弦音你好歹也是天鉴司的少司命,怎么只看眼前得失。” “你细想,今日你若是能让本世子吃饱,我心情便会好上很多,我心情一好,念头便通达,修行速度定然是突飞猛进,到时候我成为武君,封得圣山,什么天材地宝绝世神兵没有?” 本以为李丹青会有一番多好的惊世之言,却不想是这样一番胡吹乱侃。 我还是高看他了。 夏弦音在心底暗暗想到,目光鄙夷的在李丹青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就你?还武君?还圣山?” 武阳朝二十八座圣山,其中大半都被封赏给当初有扶龙之功的武君,供他们修养神魂,传承道蕴。如今尚且只有七座圣山空悬,未定其主。 本来李牧林是最有可能获得第二十二座圣山之人,但却不幸命陨。哪怕是与李牧林并无半点交集的夏弦音想到此事,都不免有些唏嘘。 “怎么就不行了?我有我爹的功绩在,只要修到武君,这还不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李丹青愤慨言道。 要说起来以李牧林的功绩确实足以让李丹青被封为圣山之主,但前提是李丹青得有武君的修为。 想要成为武君,从低到高便有离尘、星罗、神河三境要走,虽说这三境听上去不多,但每一境之间又多有细分。就拿第一大境离尘而言,便分为金刚、紫阳、盘虬三境,每一境之间如有天堑,需要时间、天赋、毅力、机缘等诸多要素,而非单凭李丹青一句话便可以做到的。 更不提如今已经十八岁的李丹青早就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经脉堵塞,莫说修成武君,就是这第一境离尘境他想要走完,都得付出比以寻常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以李丹青那沉溺酒色不思进取的性子,夏弦音如何能信? “世子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也得认清现实,你能先入了金刚境再吹牛也不迟。”夏弦音冷冷言道,低下头又开始专心和手中的馒头战斗起来。 李丹青却似乎很不满夏弦音对他的轻视,在那时又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早就打听过了,不过几枚龙虎丹的事情。” 这话出口,夏弦音哑然失笑:“龙虎丹是可以让人直接进入金刚境,但那丹药的配方早已失传,整个武阳朝估计也就皇室之中存有几颗,那都是留给皇子们的东西,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李丹青的脸色一红,又言道:“那就学些聚气之法,不是说所谓的金刚境也只是淬炼肉身,只要能吸纳灵力,淬炼肉身不就能进入金刚境吗?哪里用得着向他们说的那样又是药浴又是锻体的,既辛苦又麻烦!” 夏弦音闻言心头不免暗暗感叹,这位李世子当真是太过顽劣,她言道:“聚气之法修得的内力自然是可以淬炼肉身,但不到星罗境,人的体魄中根本无法感应到天地间的灵气。淬炼肉身的意义就是在于让人的身躯强壮,血气之力旺盛,从而契合天地灵气。世子这想法好是好矣,可就如登山一般,山底的路还没走,就想着山顶的事,如何能成?” 夏弦音的调侃让李丹青的脸色愈发的涨红,他有些强作镇定的言道:“那就……那就找个星罗境之上的人给我灌注内力……” “世子是志怪小说看多了吧?真以为传功之法可行?” “哪怕是修行同一法门的两个人各自体内修出的内力也都有细微不同,强行注入旁人体内,只会让受法者被内力力所伤,这样的办法只能在些许程度上起到辅助作用,可没有世子想的那般一步登天的好事。”夏弦音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此刻这位少司命并无其他想法,只是想要看这位纨绔子弟吃瘪而已。 而她也就并未注意到在这时,李丹青的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嘴里问道:“那如果能寻到一股可以被身体吸收的力量,用于淬炼肉身的话呢?” “那恭喜世子,就可以一步登天了。”夏弦音耸了耸肩,如此调侃道,只讲此言当做李丹青的信口雌黄根本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同时她也失去了继续与李丹青胡诌下去的心思,吃完馒头后,起身便走到了马车旁,在那处寻了一棵枯树的树干倚着身子坐下,又斜眼瞟了一眼脸色涨红的李丹青,戏谑道:“老规矩,我守前半夜,世子守后半夜。” “世子还是早些休息,待会方才有精力研究你那一步登天的修行之法。” 李丹青的神色窘迫,似乎是被夏弦音这一连串的驳斥弄得哑口无言,他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再有心思调戏夏弦音,低着头闷闷的便走入了马车中。 见这位世子吃瘪,夏弦音不禁面露得色。 而她看不见的是,当这位李世子走入马车之后,他脸上的窘迫之色,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 他沉着眉头取下背上那把换了模样的金色大剑,眸中隐隐有炙热之色跳动。 他伸出手缓缓的抚摸着剑身,嘴里喃喃言道。 “原来是这样。” 第四章 乾坤未定 这剑叫朝歌。 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在那日吞纳了李丹青屋中所有的神剑之后,便没了动静。 李丹青就是再蠢也能从那异象中看出,这把剑的不凡。更何况那些被它吞噬的名剑,可都是价值不菲的连城之物,李丹青如今穷得叮当响,可不能放过这只“吞金兽”。他还盼着哪一天找到了办法,让这家伙把那些剑吐出来,他也好靠此脱贫致富。 为了掩人耳目的将这把名为剑,实则“吞金兽”的家伙带在身边,李丹青还特意花大价钱将之通体镀金,弄成了如今这浮夸的模样——毕竟以他的性子,背着一般毫无装饰的重剑,免不了会惹人怀疑,反倒是如今这招摇过市的架势更符合他历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形象。 朝歌这把剑重得出奇,尤其是在吞噬了李丹青的数十把神兵之后,入手的重量起码也有了足足五十斤开外。 李丹青本就错过了修行的最佳年纪,虽说这负重前行的法子哪怕是锻体炼骨之中也算是最下乘的办法,但本着笨鸟先飞的原则,李丹青还是在离开武阳城的前几日,以欣赏沿途美景为由,都待在马车外行走,只有累得实在不行后,才上车歇息。 在夏弦音的眼中,也只是将李丹青的行径当做了纨绔子弟的一时兴起,并未放在心上。 但李丹青在这样做了几日之后,却发现了古怪。 那看似静默的大剑之中,却隐隐有一股力量涌动。 平日里并不显露,但在李丹青背负它前行时,那股力量便会涌出,滋养李丹青的肉身。 有了这样惊喜发现,他便更加乐此不疲,每日都尽可能负剑行走,每日不累到筋疲力尽,绝不停歇。 这样的过程虽然辛苦,但对于以往根本不敢触碰修行之道的李丹青来说,却是值得的。 但新的状况随之发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小腹处时不时的会传来阵阵剧痛,不发作时尚且还好,一旦发作,李丹青便会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暗暗推测这股剧痛应当是与大剑有关。 在详细记录痛感的强弱与发作时间后,李丹青得出了推论—— 背负大剑前行时,大剑所激发的力量虽然被他的肉身吸纳了一部分,但仅凭肉身本能难以将这股力量完全消化。沉积的大部分都涌动到了李丹青的丹田处,堆积在那里,李丹青还未入境,丹田狭窄浅薄,容纳不下太多的血气之力,堆积过剩之后,这才有了那般剧痛。 长此以往下去,必是会落下祸根。 于是才有了方才与夏弦音那番旁敲侧击的对话,夏弦音的年纪虽然与他相仿,但能在这样的年纪坐上少司命的位置,其天赋自然不可小觑,请教她对于李丹青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而从对方的话语中李丹青也得到了答案——只要是能被人体吸收的力量,都可以用于淬体。 但与传统的丹药以及药浴淬体的法门不同,引外力入体极为凶险,即使知道方法可行,李丹青也做得小心翼翼。 他盘膝坐下,从包袱中取一本名为《淬体九章》的书籍,简单翻看过后,便将鎏金大剑横于双膝之上,慢慢感受着丹田中盘踞的血气之力。 这力量虽是微弱,但确实可与之产生沟通,他不断的催动法门去感应它,将丹田中的力量小心翼翼的引导出来,送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同时以淬炼肉身的法门吸纳这些力量。 在这些力量涌入李丹青血肉的刹那,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有一阵剧痛传来。 李丹青摸不清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但一开始他所牵引入体的力量只有微末一点,故而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李丹青咬牙继续用淬炼肉身的吸纳这些力量。 而这样的剧痛在持续了十余息的光景之后,开始消退,然后一股以往从未有过的力量充盈之感便在这时涌遍了他的全身。 成了! 感受到这般变故的李丹青心头一喜——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至少在这金刚境淬炼肉身的修行中,他可以修行得比预想中快出许多。 他的双眸在那时紧闭,开始稍稍加大对丹田中力量的牵引,全身心的投入到淬炼肉身的修行中。 …… 这个过程极为枯燥,只是不断的反复重复吐纳力量过程,但对于从未修行过的李丹青而言,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一步步壮大,这样的感觉却让他极为沉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子忽然一颤,小腹处有些许金光涌现。 李丹青睁开了眼,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身下,那一刻他的眸中顿时涌出惊诧之色。 金刚髓! 那是一位修行者摸到金刚境的标志——随着淬炼肉身的进行,当一个人的血气之力旺盛到一定程度,他的体内便会出现金刚髓。 此物可以用于继续淬炼肉身,但更重要的作用是,与血气之力配合,打通人体内闭塞的脉门。 每一枚脉门的打开都意味着肉身的强度,以及对于血气之力的吸收能力有了质的飞跃。直到九道脉门尽数洞开,也就代表着金刚境大成。 当然,人的体内远不止九枚脉门这般简单,只是洞开九道脉门之后想要再开脉门便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除开那些天生便有先天脉门的天才妖孽之外,这世上鲜有人能开出第十道窍穴。 按理来说,现在的李丹青便有了冲击第一道脉门的资格。 但打开脉门却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哪怕是有如此奇遇的李丹青,也难以轻而易举的完成。 这样想着他的心头一横,暗暗想着,自己修行本就晚于常人,想要凭着一两道脉门便可御敌,那显然是痴人说梦,倒不如将这些金刚髓用来继续淬炼肉身。 一来有朝歌剑在,想要获取金刚髓,比起常人要轻松很多,二来肉身强悍一分,面对某些危险,他活下的机会也就大上一分。 就像他爹常说的那样—— 你可以打不过架,但不能扛不住揍。 …… 武阳城,神御宫中。 姬齐高坐在王座上,他的身前有一道光幕,光幕之上投映着武阳朝的山河,其中位于中心的那座繁华城池最为耀眼,那是武阳朝的国都武阳城。 姬齐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神情平静的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山川锦绣。忽然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光幕一指,光幕顿时起了变化。 以武阳城为中心,一座座高耸的山峰浮现,他们犹如众星拱月一般,拱卫着武阳城,细细一数,总计有二十八座山峰。 其中的二十一座神光萦绕,山峰顶端有一道光柱涌出,直直的射向穹顶,而剩下的七座却平平无奇,周身的光芒也要暗淡许多。 姬齐的目光在这二十八座神山之上游走,最后落在了那剩余的七座身上。 “阿林。”他忽的言道。 身旁的黑暗中林白的身子探出,恭恭敬敬的朝着他勾下身子:“臣在。” “南边的辽蛮子不肯消退,西北凶阴山外近来又有异象,七座圣山归属悬而未决,难安民心。” “前些日子我让你拟定的候选人办好了吗?”姬齐眯着眼睛慢慢说道。 老宦官不敢轻慢,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递了上去:“昨日便拟好了,想着明日朝会递给陛下。” 姬齐不置可否,伸手接过折子,在身前展开,瞩目看去。 “长公主姬师妃……嗯,她的修为心性都算上乘却是可当得起山主之位。” “安南郡裴游,此人刀法了得,我听说早年与蟒山山主以刀法对决,就不落下风,如今修得武君,一个山主之位不算难事。” “苏家堡苏绝……此人我也有听闻……” 姬齐对于那折子上的名字一一点评,看神情似乎还算满意,但忽然他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七座圣山悬而未决,为何你只递上了六个名字。” 林白的身子低得更深了些许,嘴里轻声应道:“李家先祖当年有扶龙之功,李牧林又是天策上将,战功赫赫,依照武阳祖制,得为李家留下一座圣山,其子嗣若不夭折,四十岁前修不得武君,方才可分封他人。” “李丹青?怎么?你觉得他还有机会?”姬齐反问道。 林白的头低得更深了,额头上有冷汗涌现:“圣山归属是国家大事,林白不敢妄言。” 姬齐一笑,目光饶有兴趣的落在了林白的身上,虽未发言,但单单是那目光,便让林白觉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你与李家交好,你给朕说说,那位李世子是真的烂泥扶不上墙,还是大智若愚在装疯卖傻呢?” 这个问题让林白那本就悬着的心猛地一提,额头上的汗迹也愈发的密集,他声音有些打颤的言道:“臣……臣不……” “好了。”可他的话方才出口,却又被姬齐打断。 “既然是祖上留下的规矩,那这最后一座圣山就再为那家伙留下些日子吧。” “至于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想着世上有的是比朕更好奇的人……” “想来这个时候那些已经在取证的路上了,咱们就在这武阳城里等着他们的答案吧。” 第五章 夜色浓 “小弦音,外面风大,要不要来马车里。” “本少爷的车里可暖和了,还有一床蚕丝被褥,咱们可以相拥取暖抵足而眠!” 三日之后,在一处城郊的平地上,吃过馒头的李丹青从马车中探出脑袋,一脸真诚的看着又照例倚坐在一棵大树旁的夏弦音,如此言道。 而这样的话,也照例得来了一道与以往如出一辙的回应。 “滚。” “好勒。”李丹青讪讪一笑,将脑袋麻溜的缩了回去。 而回到马车中的李丹青顿时收敛起了笑容,急不可耐的将那把名为朝歌的大剑从背后取下,放于自己的双膝之上,然后再次运转起法门开始今日的修行。 这几日李丹青的修为可谓突飞猛进,而随着修为的提升,这把大剑也开始有了变化——它变重了。 并且随着大剑重量的提升,在背负途中,它所传递给李丹青的力量似乎比起以往也多出几分。 这样的变化虽然让李丹青不明其缘由,但终究是好事。 李丹青在尝到甜头之后,每日修行也愈发的刻苦,不累到一个指头都动不了的地步,坚决不停下休息。 …… 夜色渐深,李丹青再次沉寂在淬炼血肉的修行中。 马车外秋风瑟瑟,夜色安宁。 咻! 忽然一声破空之音打破了马车外的静默的夜色。 “小心!”夏弦音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李丹青一个机灵睁开双眼,同时马车的窗户处传来一声闷响,一道幽寒的箭锋破开马车木制的墙壁,直取李丹青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李丹青看见此物时,躲避已然来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利箭离他越来越近。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一只手从马车外伸入,拉住李丹青的手臂,将李丹青的身子以极为粗暴的方式拉拽了出来,将李丹青扔在马车外的地上。 李丹青摔了个人仰马翻,甚是狼狈,却也躲过了那取他性命的利箭。 他忙不迭的站起身子,看向方才出手的夏弦音问道:“怎……怎么回事?” “一定是白天看见了你那把破剑,一路跟来的山贼!” “早叫你收起你的破剑了!现在麻烦来了知道怕了?”夏弦音冷着脸色瞟了一眼似乎被吓得呆傻的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 如今他们已经走入了北部十三郡之一的流沙郡,此郡山林众多,龙蛇混杂,多有山贼盘踞,夏弦音有这样的推断也并无问题。 但李丹青却似乎有些不服气的反唇相讥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惹来的山贼,万一是他们想抓你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你这腰粗屁股大的,一看就很能生,被人盯上不也是正常的事!?” 夏弦音大抵怎么也想不到李丹青在这个时候还要嘴硬,她瞪大了眼珠子怒目看着李丹青。 咻!咻!咻! 但还不待她说出些什么,一轮利箭飞射而来,箭身力道极大,马车的车厢顿时千疮百孔,同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身传来,显然是有人在朝着此处靠近。 夏弦音皱着眉头拉着李丹青退到马车的背面,蹲下身子,也没了与李丹青逞口舌之利害的兴致。 “待在这里。”她盯着李丹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随即她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一柄黑色的短刀从袖口花落,她转过身来,背后梳着的马尾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只见夏弦音的剑尖点地,身子猛然从地上跃起,跃过马车,而马车的另一侧,一群手持刀剑的人影也正飞速朝着此间杀来。 夏弦音抬眸看向杀来的众人,明亮的眸子中寒光乍现。 手中短刀在那是脱手而出,冲杀在最前方的男人见状赶忙将手中大刀横在胸前,但百炼钢铸成的宝刀在那寒光下,随着一声脆响,从中断裂。 短刀却攻势不减,直直的刺入那男人的胸口,一抹鲜艳的血光乍现,男人发出一声痛呼,身子仰头倒去,将身后的数位同伴一同掀倒在地。 但短刀却并未因此插入男人的体内,而是随着夏弦音轻轻一抬手,落回了她的手中,直到这时,众人方才看清夏弦音短刀的刀柄上连着一条细细的铁索,铁索一直延伸到她的袖口中,不知其尽头尚在何处。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中,同样一柄连着铁索的短刀落出,她迈步向前,连着铁索的短到垂在地面,刀尖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尖细的声响。 冲杀来的众人似乎被夏弦音这狠辣的手段所惊吓,纷纷驻足,目光警惕的盯着夏弦音,神情迟疑。 “天鉴司办事!” “你们想活命的现在滚还来得及。” 夏弦音看出了众人的畏惧,很是时候的冷声言道。 以她的修为自然不惧寻常山贼,但如今带着李丹青这个拖油瓶,她不得不去考虑李丹青安危,此刻能威吓走这些山贼对于夏弦音而言自然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天鉴司的名头并没有带来想象中让这些山贼闻风丧胆的效果,那些杀出的身影却只是忌惮的看着她,并无退却之意。 夏弦音眉头微皱,隐隐察觉到来者不散,这些家伙绝非寻常见财起意的匪类。 这样的念头一起,夏弦音的脸色虽然平静,但心头却隐隐有了些许不安。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人却,脚尖忽然点地身子猛然杀出,两柄连着锁链的短刀飞舞,就像是舞女的水袖,上下翻飞,身形灵动如燕,甚是曼妙,而这样的曼妙,每一次却都会在那些山贼的身上留下或轻或重的伤口,拉出一道道血痕。 眼看着众人节节败退,山贼之中一位为首的男子一咬牙,暴喝道:“结阵!” 这话出口,方才还一盘散沙的众人顿时身形移动,稳住阵脚,以六人为一小队,结成了一道八角阵势,将夏弦音围在其中。 这番反应之迅速,绝非寻常人可以做到。 立在人群之中的夏弦音双眸眯起——这样的阵势,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出生军伍之人才能做到,而这样的阵法,只要愿意费些时间,也定能查出出自哪个军部,这些山贼一开始不愿动用阵法想来也是顾虑暴露身份。 而现在抛下了这样的顾虑,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打算留下活口了。 夏弦音想到这里,眉头不免皱起。 方才那一番冲杀,已经消耗了她不少力量,此刻对方严阵以待,她并未有必胜把握。 “快走。”为此她回头看向身后,沉声言道。 藏在马车后的家伙倒是识趣的很,听到这话,甩开膀子,头也不回的跑入了背后的树林中,转瞬便没了踪影。 真够讲义气的! 夏弦音在心头苦笑,而那些山贼也在这时摆开了阵势,朝着夏弦音围杀了过来。 夏弦音的眉目一沉,也没有心思再去谴责李丹青的临阵脱逃,她的双手张开,两柄连着铁链的短刀回到手中。同时脚尖点地,身形飞出。 左面的袭杀最先抵达,夏弦音早有预料,左手伸出,以短刀拦住了刺来的刀剑。同时看向前方,右手的短刀豁然出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射而出,直取前方的数位山贼。 但这一次,那些山贼却显然有所准备,走在前方的山贼退开,身后一位提着齐人高的大盾之人猛然上前。 砰! 飞驰而来的短刀撞在盾牌之上,发出一声闷响,大盾之上被轰出一道凹口,持盾之人也退出数步,但却远未有如之前一般,伤到性命。 而同时后方与右侧的山贼也步履整齐了围拢上来,一击不中的夏弦音左手发力,将左边的众人劈腿,而右手则是一转,将铁链握紧,同时猛然一挥,连着右手的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右后方围杀过来的众人在那凛冽的刀锋下纷纷败退,反应稍慢之人,却是血溅当场,甚至不乏丢掉性命。 山贼人数众多,一波倒下,另一波立马补上,夏弦音此举也是短暂的逼退众人,却无法改变她已经身陷重围的困境。 山贼们却并不急着杀敌,只是不断抵御着夏弦音的进攻,同时不断将阵型围拢,只有在确定夏弦音无暇顾及时,才会出手,却也不求杀敌,只是为了分散夏弦音的注意力,给同伴们争取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弦音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身子也越来越疲惫,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握刀的手有些发麻,只凭着本能挥舞着,抵挡山贼们渐渐变得凶猛的进攻。 她觉得有些可笑。 一开始她只是认为这个差事有些麻烦,那个叫李丹青的家伙有些讨厌,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为了那个家伙死在这里。 她想到了那个叫青竹的姑娘。 想到了夏家上下都寄托在她身上的希望。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有那么多的顾虑,早知道要死,倒不如杀了李丹青为青竹报仇…… 但这些念头在这时已经为时已晚,她已经没了气力,而那个家伙估摸着早已跑得没了踪迹。 又是一道刀锋袭来,夏弦音本能的抬起手中的短刀。 砰! 一声闷响,她手中的短刀被狠狠的振飞,而挥舞刀锋之人满面恶相,刀锋直直的向前,直扑夏弦音的面门而来。 她当然心有不甘,但此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提起刀抵抗这扑面而来的刀锋。 她只能闭上眼睛,等待这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接受的宿命。 …… “起火啦!” 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火光与那声音一道在夏弦音与众多山贼的身后亮起。 已经千疮百孔的马车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两匹骏马吃惊之下,嘶鸣一声,载着着火的马车朝着人群所在之地冲了过来,马车的背后牵引着十余根绳索,另一头捆在身后枯林的大树上。 马车往前狂奔,绳子被拉紧,那另一头捆着的大树,树干摇曳,然后轰然朝着人群所在的方向倒来。 那些山贼们见状纷纷四散躲避,所布下的战阵也由此露出破绽。战马拖着着火的马车冲入人群,将数人撞到,马蹄踩踏,那几人顿时发出哀嚎,口吐鲜血。 夏弦音睁开双眼,看着朝着她越来越近的马车,有些发愣。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那张让她极为厌恶的脸蛋在火光的照耀下,棱角分明。 “上来!” 他朝着她大声喊道,神情焦急,语气中却带着一股与平日里吊儿郎当截然不同的肃然。 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得呆傻,夏弦音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对方的手在那时猛地一拽,便将夏弦音的身子拉入了怀中,同时他挥剑将马车与战马之间的缰绳斩断。 他嘴里大喝一声:“驾!” 马蹄疾驰而去。 隐约间,夏弦音听到身后传来山贼们暴怒的高呼:“放箭!” 伴随着几声破空之音,抱着她的人儿身子振了振,怀抱着她的双臂却并未松开,反倒愈发紧了几分。 战马嘶鸣,载着二人冲入了夜色之中。 第六章 元宵 “糊了!糊了!” 李丹的大喊声将坐在火堆前发呆的夏弦音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回来。 她嗅到阵阵焦臭味飘来,这才发现手中木叉上的野兔已然被烤得焦黑。 夏弦音受惊一般,赶忙将木棍收了回来,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番,直到确定只是外面的皮烤焦了些许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小弦音你这厨艺,可进不了我李家的门,得好好再练练。”李丹青调侃的声音也适时的响起。 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不知是不是篝火旁的温度太过灼热了些。 她咬了咬牙,却出奇的没有入以往那般对他冷眼相向,反倒是拿着烤兔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将之递了过去,嘴里闷闷的说道:“给。” 只是李丹青却并不买账,夏弦音的手伸得都有些发麻了,也依然不见李丹青接过烤兔。 “你别蹬鼻子上脸,咱们现在的处境还很危险,那些家伙也不知道会不会追上来,你要是不吃,我可没时间再去给你抓第二只!”夏弦音颇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我这样子,你让我怎么吃?”只是夏弦音的话音方落,李丹青委屈巴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夏弦音一愣,看向李丹青,这才记起在逃离过程中李丹青被山贼射来的流箭所伤,此刻他的光着后背上有三处包扎好的伤口。说起来李丹青也是命大,那射中他的三支流箭中有一支直击要害,但好在因为力道不够的缘故,并未穿透血肉,伤到李丹青的心脉,否则李丹青现在可就没有与她闲扯的功夫了。 而其余两支流箭,一支伤到了李丹青的肩骨,一支射中了他腰身,虽说都未伤到内府,但也确实让李丹青行动不便,此刻都只能倚在树干上休息。 “那怎么办?”夏弦音的声音小了几分,有些不知所措。 李丹青闻言眉头一挑,眯起了眼睛,带着揶揄的笑意言道:“你喂我。” “你!”李丹青的轻浮让夏弦音的眉头一皱,便要发作,但眼角余光又瞥见李丹青背上虽然已经被包扎好,却依然还有渗血的伤口,她终究心头一软,将到了嘴边的后半段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神色不善的蹲下身子,但终究还是依照着李丹青的要求,将烤兔上的肉扯下一小段,送入李丹青的口中。 见夏弦音服软,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他没脸没皮的凑了上来,张开嘴便将咬到了夏弦音递来的烤肉上——也不只是是不是他有意为之,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夏弦音的指尖。 这异样感让夏弦音触电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刚要发作,却听李丹青意有所指的喃喃言道:“香!真香!” “登徒子!”夏弦音气得直跺脚,当下就想把烤兔扔在地上,不去理会这家伙。 “哎哟!我这背上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怎么这么疼呢!”但李丹青却洞悉了夏弦音的心思,在那时极为做作的发出一声痛呼。 夏弦音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做戏给她看,但她毕竟理亏,咬着牙恶狠狠的又瞪了李丹青一眼,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坐了下来,继续喂李丹青吃饭。 …… 好在接下来李丹青也知道收敛,虽然嘴里还时不时会蹦出些虎狼之词,但手上却没有之前那般唐突的动作。 夏弦音一边从野兔身上挑出没有烤焦的部分,递到李丹青的嘴里,目光却也落在那家伙的身上。 她莫名有些恍惚,思绪又回到了一刻钟前。 脑海中回想着,她认命的关头,那声划破黑暗的呼喊,以及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的脸。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着实很难将二者联系在一起。 她忽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回来救我?” 李丹青一脸享受的吃下一块兔肉,漫不经心的言道:“咱们的钱都放在你那里,不救你,我一路靠喝西北风走到阳山吗?” 夏弦音从来不认为李丹青会是那种见义勇为的家伙,但得到这个情理之中的答案后,她还是莫名有些失望。 她深深的看了眼前这家伙一眼,又问道:“那些大树都是你砍倒的?” “砍?”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为什么要砍?我用马车一拉就倒……” 夏弦音哪能信这鬼话,被拉到的大树,单单树腰便有一人合抱之宽,莫说十棵,就是一棵战马也难以拉断,更别当时那十余棵了。定然是李丹青事先将那些大树砍得摇摇欲坠,方才可能做到这一点。 只是…… 想到这里的夏弦音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眼前这个瘫坐在地上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将十余棵大树放倒的家伙,还是说只是因为那些树木的根木腐朽,恰好到了随时都会倒塌的地步,故而才让李丹青捡了空子? 这念头一起,夏弦音越想越觉事实就是如此。 心底更是暗骂自己一句怎么就忽然糊涂得对杀害青竹姐姐的家伙有了些奇怪的期望,她暗暗告诉自己—— 夏弦音,你要记得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只是护送他的任务关系到她在天鉴司少司命的位置,只有在天鉴司坐稳了这位置,她才能有机会给爹和青叔翻案! 这样想着,夏弦音将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一股脑的甩了出去,而再看向面前这家伙优哉游哉的模样时,她的心头便莫名火起,也没有心思再喂他吃饭,将烤兔一把扔在他的身上。 李丹青哪里知道,这短短十余息的光景里,夏弦音脑海中想过的弯弯道道,他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言道:“你不喂了我怎么吃啊?” “爱吃不吃!” …… 李丹青深知这女人心是海底针的道理,他没有去细究夏弦音的怒气从何而来。 只是在对方睡下后,将背后的朝歌剑又放在了自己的双膝上,这样的动作让背后的伤口又有些发疼。 他暗暗庆幸自己三日前那个正确的决定——将修出的金刚髓灌注给肉身,虽说这些日子他修行得来的金刚髓差不多足够打开一道脉门,但那东西给自己肉身带来的提升,显然并不得直接给肉身灌注金刚髓来得直接。 也正是因为那日的决定,方才让他抵挡下了这险些取他性命的一箭。 李丹青想到这里,暗道一声小爷命大,随即便收敛起其他心思,调动法门准备吸收今日得来的血气之力。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李丹青意识到,朝廷不会因为白狼军被接管,李牧林战死而放过李家,那些伪装成山贼的家伙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丹青不相信那些家伙会就此善罢甘休,变强是他如今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一旁已经沉沉睡去的夏弦音,沉神入定,再次开始了修炼。 篝火燃烧,发出阵阵轻响,躺在篝火旁的少女面容恬静,她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眉头微皱,仿佛在做着一个既美丽,又可怕的梦。 …… 年关。 武阳城中灯火璀璨。 爆竹烟花声与孩童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身着青衣的女子坐在朱楼碧瓦的楼阁中,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怔怔出神。 咚咚咚。 忽然窗户旁传来一阵轻响。 女子如梦初醒,赶忙站起身子,走到那处,将窗户打开。 一张稚嫩的脸蛋便探了进来。 “弦音,你怎么又来了,我是罪臣之女,被贬入了妓户,你与我来往被有心人看见,会牵连整个夏家的。”青衣女子有些焦急的言道。 窗外之人却不以为意,一个翻身便跃入了房中,仰着脖子不忿言道:“我才不怕呢!青叔为人光明磊落,都是由坏人构陷!总有一天青竹姐姐可以沉冤昭雪!” 青衣女子闻言苦笑,却终究不忍拆穿少女所认定的“事实”。 她只是坐到一旁,不置可否的说道:“但愿吧。” 少女看出了她的愁苦,神神秘秘的从身后掏出了一个食盒,放在了女子的桌前说道:“青竹姐姐,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红酥鸭,还有白薯糕,都给你放这里了。” “我得先回去了,年关偷偷跑出来被爹发现了又得挨骂了,等过了元宵,我再来看你,到时候我给你带我娘亲手做的元宵。” …… 半月之后,元宵佳节,华灯初上。 少女便提着热腾腾的元宵来到朱楼外,想着与以往一般从侧面的高墙中飞身而入,但方才走近那处,朱楼外好些个酒客便神神秘秘的谈论着些什么。 “听说了吗?青竹姑娘三日前被那位李世子带回了家中,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青竹姑娘不是卖艺不卖身吗?那李世子怎么能把她带走?” “李世子是什么人物?太子看中的女人他都能夺去,这区区朱楼,他想要的人,哪个敢拦?说起来这已经是今年的第五个了吧?你说着李丹青,喜欢女人就喜欢女人,还偏偏要做到这般地步,着实可恶!” “朱楼就这样算了吗?不去官府报案?” “报案?李家的案子谁人敢审?” “他李丹青把姑娘玩丢性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听他府里的下人说,那些姑娘死前可是要被李丹青折磨好些个时辰,那惨叫声比厉鬼还要渗人,完事之后只管往河里一丢,捞都没人敢捞!” 扑腾! 一声轻响打断了酒客们的谈话,他们寻声望去,只看见一位少女逃一般跑入夜色的背影,以及…… 地上散落满地的元宵…… 还冒着阵阵热气…… 第七章 饿狼盘踞 夏弦音这一觉睡得很沉,当她睁开眼时,明媚的阳光射入她的眼底。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眼前的光芒——那家伙帮我守了一整晚夜? 这个念头浮现在夏弦音的脑海,她不免有些愧疚,毕竟那家伙身上也带着伤,还是为救她而负的伤。 得看看那家伙怎么样了,如今马车丢了,只余下一匹战马,那可比马车颠簸多了,而那家伙又养尊处优惯了,带着伤势一夜未眠,可不见得能适应得了。 这可不是关心他,只是不想多惹麻烦,毕竟把他送到阳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夏弦音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随即就要起身,可身子却莫名有些发沉,脖子刚刚抬起,又倒了下去。 她察觉到不对,赶忙看向自己的身下,之前在夏弦音心头升起的些许愧疚,在这一刻豁然烟消云散——一个生得俊朗,却怎么看怎么让夏弦音觉得贼眉鼠眼的家伙,一只手与一只脚都搭在夏弦音的身上,此刻正呼呼大睡,嘴角还有一道晶莹的丝线垂落,将夏弦音那处的衣衫打湿。 于是乎,一道高八度的尖叫声在林中升腾。 “李丹青!你这登徒子!” “我要杀了你!!!” …… 来到流沙郡羊湖镇时,天色已晚。 李丹青耷拉着脑袋牵着缰绳走在门可罗雀的街道上,坐在马鞍上的夏弦音看着一脸苦瓜相的李丹青,暗暗好笑,心头的气也消了大半。 “喂!我说你要不要上来坐会。”夏弦音冷着脸色言道。 走在前方的李丹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凑了过来,满脸笑意的言道:“小弦音终于想通了?要和本世子同骑?” “我就说嘛!不要压抑自己的感情,本世子知道你一直馋着本世子的身子,今日我就让你如愿以偿。” 说着,李丹青猴急的手脚并用着往马背上爬去。 心情本来好上些许的夏弦音听到李丹青这番胡言乱语,脸色泛红,一脚下去便把爬到半路的李丹青给踹了下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走路去!”夏弦音骂道。 李丹青狼狈的站起身子,看样子似乎有些心有不甘的还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未出口便对上了夏弦音冷冽的目光。 李丹青顿时偃旗息鼓,他耷拉着脑袋,又牵着缰绳,继续扮演着他马夫的角色。 夏弦音将他这番模样看在眼里,是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这位李世子好像管不住自己的那张破嘴,也不长记性一般,从今日早晨那件事情开始,一路上夏弦音也确实心软过几次,想要把自己的战马让给李丹青,但每每这个时候李丹青的嘴里就总会蹦出些虎狼之词,让夏弦音火冒三丈。而李丹青也就背着他那把破剑,一路硬生生的走到了羊湖镇中。 羊湖镇是个小镇,镇上的居民大都是些庄稼户,但李丹青的一身锦衣加上背上造型夸张的金色大剑,再配上夏弦音所骑的高头骏马,一路走来那些稀稀疏疏的行人几乎都免不了在二人身上注目。 李丹青倒是很享受众人这样的目光,可夏弦音却觉如芒在背,她平日在外做事,素来低调,奈何这位李世子偏偏不喜此道。 夏弦音知他如此,故而一路走来,少有进入城镇,但今时不同往日——那日那些山贼绝非善类,拦截她与李丹青也并非求财,很有可能是冲着李丹青来的。 只是目的是什么,夏弦音却说不真切,毕竟李世子平日里为非作歹,干过的坏事恐怕他自己都记不真切,有人想杀他倒也并不奇怪。 夏弦音意识到,这麻烦恐怕不是单凭她一人就可以解决的,昨日逃出生天后,她在第一时间便用飞鸽给天鉴司的暗桩发去了消息,而这羊湖镇便是暗桩回应,让她前来汇合之处。 …… “这儿就是这里最繁华的街道?”李丹青嫌弃的看着眼前这条长不过三十丈,宽不过七尺的街道,以及街道两侧矮小破败的房屋,嘴里不满的嘟啷道。 “不是每个地方都能和武阳城比的,世子殿下若是嫌弃,可以去城外密林小住,那里宽敞。”夏弦音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顿时不敢多言,耸了耸肩膀,牵着缰绳慢悠悠的走入了小巷。 巷子中的行人比起镇外的街道要多出些许,却依然算不上热闹,李丹青的脚步却忽然放慢了些许多,夏弦音不未察觉有何不妥,只当做是李丹青的富贵病发作,瞧不上这小镇周围破旧的客栈酒楼。 夏弦音也没有心思去估计李丹青,她的目光在街道两侧来回移动,忽的瞥见了一处名为福来的酒楼,她心头一动指着那处言道:“今日就住这里了!” 本以为以李丹青的性子,见着了这样的客栈酒楼,必然又会数落一通,但不想这一次,李丹青却是乖巧得很,一言不发的将马匹牵到了那客栈前。 夏弦音暗觉古怪,方才翻身下马,便见李丹青闷闷不乐的嘟囔道:“这巷子中的人,好生没眼光。” “外面的家伙还知道欣赏本少爷这把神剑,这里面的人,一个个目不斜视,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去投胎吗?” 夏弦音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本来还担心是不是这一日徒步,把这位世子殿下走糊涂了,没了平日里那嘴碎的性子,闹半天,原来他是在为自己不够惹人注目这事耿耿于怀。 “就你那把破剑,能有……”夏弦音没好气的骂道,但话才说到一半,她自己却忽然一愣,脑海中猛然闪过方才穿过街道时的场景。 李丹青那把破剑,看上去唬人,实则根本入不了夏弦音的眼。 不止是夏弦音,但凡懂些刀剑之人都看得出李丹青这把剑那是虚有其表。 但夏弦音却不得不承认的是,李丹青花去三百两银子把这把破剑通体鎏金之后,确实乍一看有些博人眼球。每次他们进入城镇,都免不了惹来一群人频频侧目,而方才这一路走来,巷子中那些行人却从未看过一眼,就好像…… 就好像生怕让他们有所警觉一般!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而就在这时,一道热络的声音忽然响起,那客栈中一位店小二打扮的男子迎了过来。 夏弦音的目光在那小二的身上扫过,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想要上前搭话的李丹青,将之一把提起,扔到了战马上。 “不住。”她冷声应道,随即牵起缰绳就要离去。 那小二似乎没有想到夏弦音会有如此反应,他顿了一下,随即赶忙上前,拉住了缰绳言道:“姑娘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可是整个羊湖镇最好的客栈!” 小二有意在最好二字上咬了重音,好像是想要借此提醒夏弦音些什么。 但可惜的是,夏弦音对此却并不令情。 “滚!”看上去身材娇小的少女却在那是怒斥一声,一股气劲爆开,将那小二生生震退数步,直到撞在客栈的门柱上方才停住。 周围那些行人,以及客栈中的酒客都被这般异响所吸引,纷纷看向此处,目光古怪,隐隐带着几分不寻常的警惕。 夏弦音将这番情形尽收眼底,她一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向下一垂,一柄黑色的短刀,便从袖口滑落被她握在手中。 站稳身子的小二敏锐的察觉到了夏弦音的敌意,他顿时收敛起了方才的笑意,脸色阴沉了起来:“少司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是你飞鸽传书,让我们在此接应的吗?” 夏弦音冷这眸子瞟了一眼店中的酒客,以及街道上的行人,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店小二的身上,男子的身材高大,那身小二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紧绷。 “天鉴司埋在武阳境内暗桩无数,但却始终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阁下这般架势……入不了我天鉴司。” 男人一愣,下一刻脸上便荡开了凶厉的笑容:“夏司命聪慧,难怪能被大司命看重提拔到今日地位,只是可惜,却要为这样一个败类陪葬。” 男人这般感叹道,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并不合身的麻衣,露出了其下明晃晃的甲胄,而身后的酒客以及街道上的行人也纷纷如此效仿,转眼间,这不出奇的小巷中,便杀机弥漫。 “那可不一定。”夏弦音低语道,这话一落,她猛地一拍马背,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马蹄疾驰,载着李丹青便直直的朝着前方冲去,马背上的世子殿下似乎并未料到这一出,也很是应景的发出一声惊呼。 “拦下他!”为首的男人爆喝道,街道中那些甲士一拥而上,而身后酒楼中的酒客也在这时气势汹汹的杀出。 夏弦音面无惧色,她双手张开,两柄连着锁链的黑色短刀朝着前方飞出,却并未去向前方试图拦截战马的甲士,而是撞入了两侧房屋的门柱之中。 短刀入木,那一刻夏弦音的眉目一沉,浑身气劲爆开,双手抓住绷紧的铁链,猛然发力。 轰! 伴随着两声巨响,两侧房屋旁粗壮的门柱,硬生生的被夏弦音拉拽着塌陷了下来。 而随着门柱倒塌,两侧的房屋也轰然倒下,将那些试图迎上去的甲士尽数掩埋。在甲士们的哀嚎声与漫天尘埃中,战马猛然扬起铁蹄,一跃而出,载着李丹青直奔前路而去…… …… 战马一路冲到巷口,李丹青才凭着蛮力拉住缰绳,让战马停下。 他回头看向巷子中,却见那处夏弦音已经被众多甲士围在其中,她身上本就带着伤势,几番下来便渐渐露出了疲态。 李丹青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随即一咬牙嘴里骂道:“笨女人。”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青色的丹药,将之捏碎,阵阵青光便从他手中涌现,遁向远方——此物唤作流萤丹,是极为昂贵的传信之物。 “别来晚了,否者你就只能守活寡了!” 李丹青这样喃喃自语道,随后又一拉缰绳,战马豁然掉头,载着李丹青朝着那刀剑明亮之处再次冲杀了回去。 第八章 刀是渊中虎 刀是渊中虎,意是魂中刃。 夏家用刀出身,祖上凭着一手八虎出渊的刀法在前朝闯出了名堂。 只是被奸人所害,家道中落,为求报名,夏弦音的父亲不得不将祖传的宝刀献于恶人,以求一线生机。 夏弦音永远忘不了自己父亲死前,躺在床榻上,用手抓着她的手,用尽浑身力气挤出的那几个字眼:“渊中虎!渊中虎!” 那是祖刀的名讳,也是她父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祖刀蒙尘,门庭蒙羞。 这八个字眼从那时起便如八虎出渊的刀决一般,一直牢牢刻在夏弦音的心中。 她自年少起,便一直谨记,自己要迎回祖刀,自己要为夏家洗刷冤屈。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入了天鉴司,做了少司命,本以为一切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想已经到了尽头。 她暗觉有些可笑,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为了害死青竹姐姐的人去死。 又是一柄长刀从前方横扫过来,夏弦音的身子仰起,堪堪躲过了幽冷的刀刃,双手也在这时挥出,两柄短刀,将两侧袭来的甲士逼退。 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她的后方空门大开,那群甲士便如鬣狗一般嗅到机会,数把刀剑如毒蛇冷不丁的刺来。夏弦音的反应迅速,赶忙起身,侧开身子。 这般反应已经极为迅速,但奈何围攻她的甲士数量太多,她袖口处的衣衫被剑锋割破,一道血痕浮现。 吃痛之下的夏弦音,脚尖点地,将双刀再次握在手中,逼退围杀上来的众人,同时身子退去数步。 一番下来她已然气喘吁吁,昨日的旧伤未好,今日新伤又生,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她握紧手中的刀,沉着眸子看着再次围拢过来的众多甲士,面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夏姑娘毕竟是名门之后,在下不愿折辱,姑娘不若自裁吧。” “毕竟你放走了李丹青,在下也得向上面有个交代不是?”之前扮做店小二的男人眯眼走上前来,他看着夏弦音,笑呵呵的言道。 夏弦音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喂喂喂!不是这边!!” “往那边走!” “你这笨马,怎么这么不知趣!你要带本世子逃跑!不是回来送死!” 那声音极大,这边打得你死我活的众人闻声都是一愣,随即纷纷侧头看去,只见方才逃出升天的李丹青正一脸怒不可遏的用极为笨拙的手法拉着缰绳,试图驱使坐下的战马,可任由他使出浑身解数,又是拍打马背,又是怒骂不止,都无法阻止那匹高头大马载着他慢悠悠的朝着众人所在之地走来…… 大抵任何人都没有想到,这位本已逃出升天的李世子会因为不会驾马而去而复返,一时间在场众人都目瞪口呆,方才喊杀声不绝的小巷中,豁然落针可闻。 李丹青气急败坏的骂着坐下的战马,却也忽然感受到周围不一样的气氛,他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对上了众人齐刷刷递来的目光。 “那啥……你们继续,我……我这就走。”李丹青这样说道。 可那群甲士岂会放过他,当下为首的男人便暴喝道:“抓住他!” 一时间方才还将夏弦音围的水泄不通的众人纷纷调转枪头,提着刀剑便朝着李丹青杀去,或许是被众人这番气势汹汹的架势所吓住,之前不听使唤的战马,惊叫一声,马蹄高扬,在李丹青的惊呼声中,载着他又朝着巷口方向一骑绝尘而去。 …… 夏弦音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些来历不明的甲士的目标显然只是李丹青,随着那为首之人的一声令下,没人再顾忌夏弦音的存在。 眼看着大批甲士冲出十丈开外,夏弦音这才从,李丹青这惊世骇俗的操作中回过神来。 “蠢货!”她暗暗骂了一句,却不得不提起气力,朝着前方追去。 但脚步方才迈出,那群甲士的首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决策上的不妥,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便有十来位甲士从队尾杀出,拦住了夏弦音的去路。 …… 鲁飒明很是恼火。 整个武阳朝都知道那位李世子是个一等一的废物,杀他理应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情。 可昨日失手也就罢了,今日,这位李世子就在眼前,可平日里酒囊饭袋的他,今天在生死攸关面前,却像是开了窍一般,驾着那匹战马在前方一路狂奔,他们一行人跟在后面足足已经吃了一刻钟的灰,却始终追不上对方。 虽然此刻已经到深夜,但他们闹出的动静极大,搅得这羊湖镇那叫一个鸡飞狗跳,不乏有百姓被惊醒,顺着房门的缝隙悄悄的看着此处。 “怎么回事?!”镇中原有的巡逻的官兵,也被这处的响动吸引,一边朝着鲁飒明众人呵斥道,一边大步走来。 “老大怎么办?再这样闹下去,就是杀了他,咱们的身份恐怕也藏不住,要不先撤了,我们再寻机会?”一旁的副官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凑上前来说道。 鲁飒明闻言站定身子,他眉头紧皱看了看不远处正迈步走来的官兵,阴沉着脸色言道:“身份一旦暴露,就是杀了他,上头的人也会拿我们顶罪。” 副官闻言连连点头,劝解道:“是啊!咱们再寻机会吧!” “我们知道了天鉴司暗桩的藏匿处,夏弦音一定能猜到,天鉴司中有我们的人,在抵达阳山之前她不会再与天鉴司联络,错过了今日,我们想要再抓住他,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那副官一愣,不解道:“那大哥的意思是?” 那一刻,鲁飒明的眸子忽然缓缓眯起,狭长的眼缝中幽冷的光芒闪彻。 他的身子猛然上前,手中的大刀一挥,那群走来的官兵中首当其冲者措不及防,被鲁飒明手中的大刀直接削首。 随即他嘴里吐出一道幽冷的字眼:“杀。” 身后的众人跟随他多年,几乎没有犹豫的在那时提刀杀出,闻讯赶来的官兵,哪里能想到对方会是这样一群穷凶极恶之人,一时不察,顿时陷入了被绞杀之境。 他的声音忽的低了许多:“羊湖镇不大,不到一千人,镇子只有东西两个出口,让老三,带两队人马,把出口堵死,老二你带着剩下的人跟我一起。” 杀完这些官兵,鲁飒明似乎还不解气,他大声的朝着周围那些探头探脑的百姓大声吼道:“天鉴司办案,谁敢再伸出脑袋瞧上一眼,这些官兵就是你们下场!” …… 李丹青察觉到身后的追兵似乎慢了下来。 这就放弃了? 李丹青暗暗诧异,而这念头方才升起,身后却忽然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回眸看去,只见十余位赶来的羊湖城官兵,在那群山贼的刀刃下倒作一团,血流漂杵,场面甚是惨烈。而似乎是为了立威的缘故,杀完这些官兵的鲁飒明还顺道将几位未有摸清状况的百姓从房门中揪出,当场砍杀。 这时,他好像也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在那时抬头看向李丹青,朝着他咧嘴一笑,随即伸出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一脸挑衅之色。 李丹青哪里想得到这家伙竟然如此狠辣,他的双眸在那一瞬间仿佛也被那满地鲜血侵染一般,变得通红。 “混蛋!”他低声骂道,目光看向两侧,却见两队人马正朝着羊湖镇东西两侧快速移动,他心知对方是要堵住出镇口子,来一个瓮中捉鳖。若是他现在全力策马,或许有些许机会赶在那两对人马之前逃出生天,可夏弦音此刻尚且生死不知。 李丹青想到这里又骂了一句:笨女人! 随即一咬牙,策马跑入了前方的路口,消失在鲁飒明的视线中。 …… 夏弦音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身前已经躺满了那些甲士的尸体。 她浑身是血,却不知到底这些鲜血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是那些尸体。 对面硕果仅存的甲士神色警惕,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夏弦音,身子缓慢的移动,想要找到对方的破绽。 夏弦音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但现在的她却着实太疲惫了。她的手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如有千钧重担压在上面,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思绪变得恍惚。 甲士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疲态,冷不丁的一剑刺来,夏弦音赶忙挥刀抵御。 常年修炼刀法的本能让这样的举动几乎不用太多思考,她只是提刀、挥刀,手中的刀刃便横在了那刺来的剑刃前。 铮! 一声脆响在巷口荡开。 夏弦音的身子一颤,手中的短刀脱手而出,重重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铛。 短刀落地的轻响,就像是夏弦音被敲响的丧钟。 她摸得清对方路数,看得透对方的心思,但浑身的伤势以及耗尽的气力,却不足以支撑她将眼前的甲士斩杀,她甚至已经无法握稳手中的刀。 而对方的甲士也看透夏弦音的底细,他的心头一喜,攻势不减,手中的剑刃乘胜追击,趁着夏弦音短刀脱手,身形摇曳的刹那将剑锋送向夏弦音的颈项。 夏弦音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寒芒,嘴角勾起了苦笑。 她知道自己再无生机,总归不能指望那个混蛋再回来救她一次吧? 想到这里,夏弦音心头的苦涩更甚。 自己已经到了会对那家伙抱有期望的地步,这是何其可笑?若是他真能再救下她,那她…… 铮! 而就在这样的念头升起的刹那,一道金石碰撞之音却猛然在她身前荡开。夏弦音已经缓缓合上的双眼睁开,她猛然看见一把金晃晃的大剑稳稳当当的将袭来的剑刃拦下。 那以往在她看来土里土气的剑身,在这一瞬间却灿烂夺目得让她不能直视。 耳畔也在这时响起了那家伙吊儿郎当的声音。 “小弦音,半刻钟不见。” “想我了吗?” 第九章 好久不见 羊湖镇一处小院的柴房中,夏弦音蜷缩着身子蹲在房间的角落处。 夜风透过窗户袭来,带着阵阵血腥味。 那些山贼好像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借着天鉴司的名号在羊湖镇里烧杀掳掠,但凡有哪个百姓敢探头看上一眼,但免不了招来杀身之祸,而为的却只是找到李丹青二人。 现在的他们都已是瓮中之鳖,逃脱无望。 吱呀。 一声轻响从房门处传来,夏弦音警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短刀,身子朝着房间的角落又缩了缩。 “是我。”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夏弦音紧绷的身子方才放松了下来——李丹青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帮助夏弦音拦下了那几乎是要取她性命的一剑,夏弦音反应过来之后,短刀出手,将最后一位甲士斩杀。 而后李丹青将自己见到的一切一一告知了夏弦音,并且带着她躲进了小院内。 “他们人搜寻得很仔细,我不敢走得太远,只弄到了一瓶金疮药,还有一些馒头。”李丹青走了过来,嘴里这样说着,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的放在了夏弦音的面前。 此刻那些甲士正在满城的搜捕,躲在小院柴房中的二人未点明火,李丹青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或许是为了确保自己的话能清楚的传到夏弦音的耳中,此刻他离夏弦音很近,说话时嘴里呼出的热气拍打在夏弦音的耳垂。 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她不适的小心挪到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试图拉开与李丹青的距离。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 夏弦音一个激灵,身子宛如触电一般:“你……你干嘛……” “上药啊,你手上这么多伤口,不及时治疗,会流脓生疮,最后恶臭糜烂。”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哦……”知道自己会错意的夏弦音声音不觉小了几分,“这样啊。” 她的脸色愈发的泛红,却终究未有抽回自己的手臂,任由李丹青提着药瓶在她手臂的伤口上涂抹金疮药。 或许是因为害怕触碰到夏弦音手上的伤口的缘故,李丹青的动作很轻,也做得很认真。 他安静的一寸寸的检查着夏弦音手臂上的伤口,没有平日里时不时蹦出的虎狼之词,也没有轻浮的趁着这个机会沾些便宜。 他安静认真得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夏弦音有些木楞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却意外的明亮。 “你……你为什么又回来救我。”鬼使神差的,夏弦音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李丹青闻言,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直勾勾的看着夏弦音。 夏弦音的身子紧绷,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期待着些什么。 “姑奶奶!我哪里是回来救你!我是回来让你救我!他们把镇子都堵死了,我出不去,不来找你怎么办?” “也不知道朝廷是怎么想的,派了你这样一个连山贼都解决不了的家伙,来保护本世子!” 武阳朝上上下下都说他李丹青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但夏弦音却不这么认为。 至少李丹青有一样让夏弦音望尘莫及的本事——能在只言片语间就让一个人在心中对他堆积出的好感瞬间土崩瓦解。 “走开,我自己来!”夏弦音骂了一句,从李丹青手中一把夺过了金疮药。 李丹青似乎还没有摸清楚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招惹了这位少司命,颇为委屈的坐到一旁,抓起地上的馒头啃了起来。 …… “还没有找到!?” “不可能!镇子的出口已经被我们堵死!他们逃不出的!” “找!挨家挨户的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李丹青给我抓出来!” 房门外传来了鲁飒明气急败坏的声音以及一大群甲士四散巡逻的声响。 李丹青从柴房的窗户口缩回了身子,看向一旁的夏弦音问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羊湖镇不大,他们如果挨个排查过来,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找到我们。”倚着柴房的木堆小憩的夏弦音睁开了眼,轻声言道。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嘛,想想办法啊!”李丹青急得直跳脚,他凑到夏弦音的跟前焦急的言道。 夏弦音白了一眼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李丹青,扯下了衣衫的下摆,将手与短刀紧紧缠在一起,嘴里不慌不忙的言道:“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从后门出去,去镇子口方向看一看有没有机会能逃出去。” 夏弦音的话说道这般地步,显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但李丹青却是一脸的苦瓜相,他言道:“要是能逃出去,我之前就已经跑了,哪里还会回来?那小镇门口真刀真枪的站着十来个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我又哪里能跑得出去!” 夏弦音闻言眉头皱起,她也知道依靠着李丹青的本事想要冲破那些训练有素的甲士的封锁确实是一件痴人说梦一般的事情,但事已至此,她也确实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倒不如我去引开他们,你去解决了门口的守卫,在等着我寻机会摆脱他们后,或许能有一丝生机。”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却忽然说出了一番夏弦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话。 夏弦音瞪大了眼珠子,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家伙一般。 “你……你去引开他们?就你这身板,恐怕没等我解决掉镇子口的守卫,你就先被那群山贼抽筋扒皮了。”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说道:“那总比你的办法来得好,至少咱们有机会活下去。” 夏弦音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她的计划,李丹青的办法更具可行性,只是她却很难想象,这个家伙会有只身赴险的勇气。 “那些山贼可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目标也是冲着你而来,你一旦现身,他们必然会蜂拥而至,你能撑到我清理掉镇口的守卫,再脱险前来寻我的机会可谓微乎其微,对于你来说最大的可能,是死在那些家伙的手下,你确定你要以身犯险?你就不怕死吗?”夏弦音皱着眉头追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眸中,光芒闪烁,于心底对这个家伙有了些许改观。 “会死吗?”李丹青低下了头,呢喃着夏弦音的话,似乎在这时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夏弦音没有再接话,她知道这注定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如此。 李丹青为此沉默了一会,忽的他抬头看向夏弦音,一脸少见的正经之色的说道:“我当然怕死,但若是你……” 黑暗中李丹青的眸中却闪烁着光芒,那光芒有些炙热,让夏弦音的心头一跳,身子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抵到了墙角。 “若是我……”她的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李丹青此刻的目光,声音也小得宛如蚊啼。 若是我能活下去,你觉得这一切就是值得的,对吗?她在心底拼凑着李丹青还未出口的话,心底有层层涟漪荡开。 而下一刻,李丹青的声音传来。“若是你能把我李家的香火传下去的话,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哈?!”夏弦音的眼珠子陡然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李丹青却继续言道。 “小弦音,你看啊,我可是我李家六代单传,我爹临死前可是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一定要给他生个大胖孙子,我知道时间有些仓促,但我们若是加紧一些,也不是来不及。”李丹青这样说着,做势就要伸手去解开自己身上的腰带。 李将军不是死在边境吗?那时你还在翠玉楼喝着花酒…… 夏弦音在这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心底那方才荡开的涟漪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 “混蛋!”她骂了一句,一只脚猛地踏出,重重踢在了李丹青的小腹处,李丹青的身子应声仰面倒下,又正好撞在了身后的木架上,木架上的锅碗瓢盆散落一地,发出一阵稀里哗啦的刺耳声响。 “声音在那边!快去看看!”而在响动响起的刹那,院门外也传来了山贼们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断朝着此处靠近。 夏弦音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过激的动作招来了麻烦。 “快走!我去引开他们,我们镇西口见!”李丹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有些急促。 夏弦音当然迟疑于李丹青如何能拖住那样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可这时的情形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来不及也没有时间去多想:“你自己小心!” 她这样说罢,身子一闪便从柴房的侧门快步离去。 直到夏弦音走远,黑暗中的李丹青才缓缓站起身子,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嘴里抱怨似的喃喃言道:“这妮子,下手可真重。” “还不是少主你出言孟浪。”而黑暗中一道轻柔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 那声音极为突兀,可李丹青却并未表现出半点惊讶,他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这家伙,什么都好,可就是脑瓜子一根筋,不激一激她,她哪里肯走?” “毕竟是夏叔的孩子,随夏叔叔一样,直来直往,可不像少主你一脑子的坏心思。” 那声音再次响起,于此同时,黑暗中一位背负长剑身着青衣的女子从阴影处缓缓走出,微笑着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也看向对方,他的嘴角上扬,于那时轻声言道:“好久不见。” “青竹。” 第十章 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鲁飒明有些骑虎难下的味道。 他围了镇,杀了镇里的官兵,也杀了恐有近百位试图逃跑的百姓。然后足足搜寻了整个羊湖镇半个时辰,却依然未有寻到李丹青的下落。 他很明白弄出这么大的响动,若是最后还是让李丹青逃了,那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手下的甲士,却又一次次的无功而返。 但或许是有心人天不负,又或者是天要亡他李世子。 鲁飒明已经有些狂躁之时,他手下的士卒却忽然听到了一处房门传来了响动。鲁飒明赶忙带着人马来到了院门外,远远的她便听到院门中传来一对男女的对话声——是李丹青! 鲁飒明笑了起来。 他觉得是上天都在帮助他,李丹青第一次逃跑,他们却收到了天鉴司暗桩的密报。 第二次逃出生天,却又因为不懂驾马之道,生生的又跑了回来。 这第三次,明知道自己身处敌阵,却还敢闹出响动。 一个天要亡的人,终究是活不了的。 鲁飒明这样想着,脑袋高高扬起,领着众人穿过了小院,推开了那柴房的大门。 甲士们手中的火把将柴房照得透亮,而那位李丹青也正如他所想那般,正独自站在柴房中。 “李世子,你可让在下找得好苦啊。”鲁飒明咧嘴笑道,神情得意,就像是将猎物困住的山猫,下一刻他便可以享受让猎物在挣扎中死去的快感。 只是眼前被困在柴房中的李丹青却并未露出鲁飒明想象中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李丹青微笑着言道:“将军早说啊,我其实也在找将军。” 大抵是他这般镇定的模样大大出乎了鲁飒明的预料,鲁飒明愣了愣,问道:“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李丹青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他像模像样的看了看四周:“将军听不到吗?” “那些枉死的冤魂都在给我说,让我为他们,向将军……” “索命呢。” 这话出口,鲁飒明甚至还未有反应过来,一道青色的光芒悄无声息的在他身侧划开。 那光芒短暂,一闪即逝。 可又那般明亮,几近耀眼。 然后,“咚”的一声闷响,鲁飒明有些发愣,他低头看向那处,却见一颗人头在那处缓缓滚动,人头的脸上还带着狰狞的笑容,似乎哪怕是人首分离的上一刻,他依然未有察觉到那即将到来的危险。 紧接着,身旁站着的副官的颈项处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鲁飒明的脸上,炙热滚烫,可他的心底却泛起一阵凉气。 恐惧的情绪方才从他的心底漫出,还未抵达他的脸庞,又是一道青色光芒划过,又是“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鲁飒明知道又有人的脑袋搬了家,但他这一次,却没有了低头去看的勇气,他呆立在了原地,只感受到青色的光芒在他的身后一次次的划过,伴随着一声声闷响,直到一抹幽冷的剑刃抵在了他的颈项。 “这个留下。”然后李丹青的声音响起。 在鲁飒明的耳中这一刻,李丹青的声音宛如天籁,幽冷的剑芒应声被收回了剑鞘,漫天的青光随即收敛。一位青衣女子退到了李丹青的身侧,而这时他也看清了那道青色光芒的主人——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刺鼻的血腥味冲击着嗅觉,立在满地尸首之上的鲁飒明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两件事情,做好了你就能活。”李丹青凑了上来,盯着眼前已经被下破了胆子的男人言道。 他的嘴角带着笑意,脸上的神情从容,哪里与那个传言中玩物丧志一窍不通的公子哥有半点关系。 鲁飒明的心头在那一瞬间被浓烈的恐惧所占据,求生的欲望盖过了一切,他满怀希冀的问道:“真的吗?” “谁派你来的。”李丹青不曾理会对方的询问,直接开始了他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直戳鲁飒明的痛点。 他的神情有些迟疑,犹豫间李丹青背后的青衣女子已然将手按在了剑柄上。 鲁飒明不敢去赌这到底是对方在故意威吓,还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他低下了头赶忙言道:“郢相君!是郢将军派我们来的!” “郢相君?”听闻这个名字的李丹青脸上有些许异色浮现,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女子也眉头微皱,似乎二人都未有想到幕后的黑手会是此人。 “夏家渊中虎,青家雀从龙,郢家蛟蟒并,徐家夜蝠行,你们四族,终究还是背道而驰了。”李丹青看着青竹感叹道。 青竹的脸色平静:“一座圣山之位,足以让手足相残,父子离间,更何况是四族这样脆弱的联盟。” 李丹青不置可否,转头又看向鲁飒明问道:“目的呢?杀我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鲁飒明面露难色,他神情尴尬的言道:“小的们位卑言轻,只是奉命办事,哪里能知道大人物们的辛密……” 对这个回答,李丹青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出奇的没有为难对方:“好吧,这第一件事情算你办妥了。” 鲁飒明闻言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他赶忙急切的言道:“第二件事是什么?还请世子告知,鲁某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简单。”李丹青笑了笑,蹲下身子,目光温和的盯着对方,轻声言道:“就是让这些被你亲手杀过的羊湖镇百姓,再活过来。” 鲁飒明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凝固:“世子这……这是何意?这死掉的人,怎么可能能活过来呢?” “不行吗?”李丹青呢喃着这话,眸中温和的目光在那时渐渐变得冰冷。 他站起了身子,与还在发呆的鲁飒明错身而过,迈步走出了房门,嘴里自顾自的说道:“那可就太遗憾了。” 鲁飒明还有些不明就里,他看着李丹青的背影,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那道之前夺走了他同伴性命的青色光芒再次划过。他的身子一僵,脑袋滚落在地。 …… 不知何时,天下起了雨。 雨水携带着血水,顺着街道流淌,弯弯曲曲,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锦衣的世子与青衣的女子在黑暗的街道上并肩而行。 “今天,死了太多人了。”李丹青率先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默。 青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应了句:“这世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身旁的女子,有些感慨:“青竹,这些日子不见,你变了很多。” 女子却神色平静:“是懂了很多。” 李丹青面露苦笑,他耸了耸肩膀,决定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说说白狼军吧,现在如何?” 青竹的脸色一正,言道:“朝廷吧白狼军化整为零,分别编入了共计十五支军部,影卫在每支白狼军中都埋下了暗桩,不过现在打乱方起,各方人士的立场还不清楚,暗桩们也只是潜伏,并未与白狼军的旧部接触。” 李丹青点了点头,由衷说道:“辛苦你们了。” “影卫的命,都是公子给的,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道理。”青竹这样说着,侧头看向李丹青:“倒是公子你,这恐怕不会是最后一批找公子麻烦的人,公子真的要听从朝廷的命令,去阳山吗?” “为什么不去?”李丹青笑道:“听说阳山所在的应水郡盛产美人,这样的好地方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哪有不去的道理。” 李丹青说得轻巧,青竹却明白这其中凶险,她皱起了眉头,沉吟了一会:“我想陪着公子一起去。”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算了吧,你这手雀从龙的剑法可瞒不住阳山那些大人物,到时候有的是麻烦,放心吧,好人他才不长命……” “你小爷我,要活上万年!” …… 铮! 一声脆响,夏弦音手中的短刀破开了最后一位甲士的甲胄,她收回短刀,甲士应声倒地。 夏弦音有些气喘,她焦急的看向身后方向,期待着那黑夜中某道身影可以带着那欠揍的笑容出现在她的眼帘。 但这似乎只能是奢望。 那家伙那般孱弱的身子骨,哪里能从那群山贼的手里寻到半点的活路? 她突然有些后悔同意对方的计划,他这么做分明就是在用自己的命,给她寻到一条活路。 或许是那事关生死的紧迫感散去了不少,夏弦音的脑子忽然清醒了一些。 她回想起之前李丹青驾着马车冲散山贼救她出逃的场景,那般熟络的驾车手法,怎么会是一个能把逃出去的战马又拉回来的人。 那家伙的去而复返,根本不是意外,分明就是在救她! 而最后的唐突孟浪,此刻想起来也更像是在有意激怒她,让她可以心安理得的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的夏弦音莫名的觉得心头堵得慌,她站在羊湖镇的镇口,看向那被黑暗淹没的城镇,眼眶蓦然有些泛红。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这大半夜站在这儿被冷风吹,要不要到本世子的怀里来暖和暖和?”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夏弦音的背后响起,夏弦音的身子一颤,在这时回头看去,那个叫李丹青的混蛋衣衫破烂的站在她的身后,他面带笑意,双手张开,一副等着她投怀送抱的模样。 夏弦音愣了愣,然后板着脸色走上前去,重重锤了一下李丹青的胸膛,嘴里骂道:“混蛋!” 李丹青极为夸张的揉了揉自己的胸膛,委屈巴巴的看着夏弦音,一副被人始乱终弃的模样。 那番架势,让夏弦音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了下来。 她破涕为笑。 羊湖镇夜色暗淡,但在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却恍若星辰,明亮璀璨。 第十一章 急公好义 “李兄弟,还有半日的路程咱们就到应水郡了,老哥给你说啊,那应水郡可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大风城里的鱼儿楼,那里的姑娘那可叫一个水灵。” “比起千金台还要大上十倍的赌场,那也是有七八座之多。赌局从清晨到凌晨一刻不歇,你想玩多久,就可以玩上多久。” “从牌九、骰子、虎豹到斗草、投壶甚至斗犬斗鸡,什么稀奇的玩法都有!” “更重要的是,那些个在旁侍从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 “是吗?那到时候孙大哥可得带我好生参观参观。” 应水郡的官道上,李丹青与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相谈甚欢,二人的面色潮红,神情激动,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听二人言语愈发露骨,眉头一皱,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收敛起脸上猥琐的笑容,咳嗽两声,一本正经的言道:“当然,我不是去看那些姑娘的。” “不瞒老哥,在下最近正在构思一本名为《女儿志》的演绎小说,讲的就是一位饱受磨难的女子,一步步成长为为国为民的大侠的故事!” “圣人有言,青出于男而胜于男,说的就是这青楼的姑娘,都有一股比寻常男子强出百倍的英雄气概。” “在下要写好这故事,就得好生了解这些姑娘,到时候还得孙大哥多多指教。” 一旁穿着麻衣,形象颇有些邋遢,身上还散发着些许“陈年”酒味的男子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 他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兄弟是腹有锦绣,引经据典可谓信手拈来,孙某受教,日后这《女儿志》著成,定要让孙某第一个观摩!” 这话说罢,二人互望一眼,又大笑起来。 走在前方的夏弦音听着二人那爽朗的笑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她的双拳死死握紧,费了好些力气才压下自己把李丹青暴揍一顿的冲动——毕竟如今这样的情况,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 话说数日前,她与李丹青从羊湖镇逃出生天,大抵是让李丹青以身犯险后的心中有愧。 在李丹青提出他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应当趁着这个机会去赌场发一场一本万利的横财的理论时,夏弦音没有忍心拒绝。 鉴于李丹青不学无术的斑斑劣迹,带着仅有十两银子走入赌场的夏弦音,已经做好了一贫如洗的准备。 但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理论真的奏了效,那天夜里的李丹青在赌场上所向睥睨,可谓见客宰客,见庄杀庄。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让夏弦音都忍不住暗暗感叹,恐怕也只有在这赌桌上,才能从这位李世子的身上看到些许那位天策上将的影子。 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手中的银两便足足翻了十倍,连夏弦音都有些目瞪口呆。 或许是树大招风的缘故,夏弦音与李丹青心满意足的离开赌坊时,一个自称孙瑜的中年男人追了上来。 那家伙的形容邋遢,身上酒气冲天,一看就是个江湖骗子。 但奈何他口若悬河,一开口便是被李丹青在赌桌上大杀四方的模样所折服,要拜他为师,嘴里的阿谀奉承之词更是怎么恶心怎么招呼到李丹青的身上。 本以为李丹青虽然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不至于被这样的一番胡话所诓骗,可偏偏李丹青这家伙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出人预料的。 他与这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孙瑜,可谓一拍即合,二人臭味相投,又听说对方也要前往应水郡的夏岳城,便邀上了对方一同上路。 从那天起,这一老一少形影不离,出入同行。 而如此刻这般的“污言秽语”,夏弦音也听了不知多少。 若是不念及李丹青对她有数次的救命之恩,以夏弦音的性子早就发难,但此刻她也只能忍受。 …… “前面就是应水郡的夏岳城了。”时间过了正午,众人吃过午饭再次上路,名为孙瑜的男子热络指了远处浮出棱角的城郭,大声说道:“你看,这夏岳城归属阳山管辖,依山而建,背后那座高山就是咱们武阳朝二十八座圣山之一——阳山!”。 一路跋山涉水也有足足一个月的光景,其间经历数次生死。 见目的地就在眼前,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长舒一口气呢喃道:“终于到了。” 一旁的李丹青更是摩拳擦掌,兴冲冲的言道:“应水郡的姑娘们!你们的夫君来了!” 这话出口自然免不了招来一旁的夏弦音的白眼,而这时孙瑜也上前问道:“对了,还未问过李兄弟,此去应水郡是要游玩几日,还是长住啊?” 说道这个话题,李丹青顿时来了劲头,他很是得意的拍了拍自己背后那把金色大剑:“那些都是俗物,不瞒老哥,小弟不才,是被阳山的山主邀请前来阳山修行的。” “他本想着要把阳山传给我,但小弟觉得阳山太小,想要一座更大的圣山,就拒绝了他,此次前来也只是拗不过那山主,给他些面子罢了。” 李丹青嘴里的胡话那可谓是张口就来,夏弦音倒是习惯了他的好大喜功。 也知道这样的话,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不敢苟同,但显然她这样的想法是实实在在的低估了孙瑜这个江湖骗子的职业操守。 满脸胡须,头发乱得都可以扎出一个鸡窝的男人,也是一愣,下一刻却是猛地一跺脚,一副幡然醒悟的模样。 他指着李丹青便言道:“我说什么来着,当初一见小兄弟在千金台挥斥方遒的模样,就知道兄弟你不是一个凡品,就这天赐不取的心气,我看就比那五座学院中好些个自诩天才妖孽的家伙要强出百倍。” “不敢当不敢当。”李丹青挂着一脸就是如此的笑容,嘴里违心的谦虚说道。 而这时,那孙瑜忽然眼珠子一转,话锋一变,脸上顿时露出了痛心疾首的模样:“但怕就怕在,小兄弟空有一腔热血,却被俗事所累,让我武阳朝的一颗明珠蒙尘啊。” “孙大哥这是什么话?”李丹青不解道。 孙瑜道:“小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按照阳山的规矩,管你修为天赋如何天才,亦或者家事背景如何了得,到了阳山就得先做三年的外门弟子,每日不仅要挑水砍柴,还要在各个商行中装卸货物,我给你说啊,每一年新入门的弟子没有哪一个是没有被累倒过的。” 听到这番话的李丹青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显然他想象中的悠闲生活与孙瑜描述中的场景,出入颇大。 “不……不至于吧?”李丹青这样说道,“这阳山好歹也是二十八座圣山之一,我来这儿是修行的,又不是做苦力的。” “小友你又不知道了,这阳山的山主可是咱们武阳朝出了名的好吃懒做之辈,自从从他师父那里接过了山主的位置,就放浪形骸,沉迷于市井的赌博之道,又没有小兄弟这样的本事。” “起先只是小赌,日子久了就开始豪赌,说起来他点子也背,几乎算得上是逢赌必输,但偏偏又屡败屡战。” “没几年,祖宗留给他的家产就被他败了底朝天。说起来这阳山当年也是家大业大,阳山有五座学院,分别坐落于与之同名的春柳、夏岳、秋景、冬青以及大风五座城池,五座城池也是阳山的所有物。” “后来那位山主不知怎么的,与一位大人物做了个赌局,把这五座城池都输了过去,后来还是朝廷出面,帮他挡了债务,但这五座城池如今也都被朝廷接管,只有那其中的五座学院方才归阳山所有。所以啊,这阳山周围的几座城池中如今是鱼龙混杂,与别处城镇没有半点区别。” “你说,都到了这个节骨眼,那位山主却没有收敛的意思,还到处举债,五大学院的院主没有办法,只能让新入门的弟子去周围的商行做些苦力,亦或者派弟子走镖除恶,赚些赏钱,来弥补亏空。” 这个故事听得李丹青是目瞪口呆,他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喃喃言道:“这兄弟,比我还绝……” 一旁夏弦音闻言,又白了李丹青一眼,心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照孙大哥这样说,那此行,我岂不是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李丹青眉头紧皱的言道,看那架势,似乎已经准备好打道回府了。 而听闻这话的孙瑜却是眼前一亮,他故作为难的叹了口气,言道:“都怪我与小兄弟太过投缘,在下也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孙某人在阳山还是认识一些故交的,若是拖上些关系,再上下打点一番,倒是可以让小兄弟免去那三年苦役,直接从内门弟子做起。” “哦?孙大哥还有这样的本事。”李丹青惊喜言道,双眼放光。 一旁的夏弦音见状,脸色微变,心头暗道这李丹青不会蠢到连这样的胡话也信吧? “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是认识的朋友多了一些而已。”孙瑜谦虚道。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孙瑜顿时神色紧张,夏弦音却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的念头方起,便听李丹青言道:“这内门弟子好像也轻松,更符合本世子的身份,孙大哥既然有这本事,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帮我把身份往上给提一提?” 孙瑜一愣,看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古怪了起来,他试探性的笑声问道:“那李兄弟意思是要做亲传弟子?” 李丹青却眉头一挑:“孙大哥的思维就太过局限了,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做弟子?” “那李兄弟的意思是想做执事?”孙瑜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 李丹青凑了过去,神情热络的追问道:“有没有更厉害的?” “院……院长?”孙瑜的声音有些打颤,似乎自己都开始有些心虚了。 “这不错。”可谁知这话出口,李丹青一拍脑门,双眼放光。“我要是做了院长,就把那些男弟子全部赶走,把精力全部放在女弟子的身上,好生调教……不!是好生教导!让她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孙大哥,你去给你那位熟人说说!以我李丹青的天资,他今天给我一个院长,明天我还他一个阳山璀璨的未来!” 孙瑜闻言很是认真的看了李丹青一会,直到确定对方不是在糊弄他后,这才摆出一脸为难的模样:“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上下打点……” “好说。”李丹青却根本不待他说完,便极为上道的把兜里的百来两银票递到了孙瑜的手中。 孙瑜看着这轻而易举到手的横财,暗觉口干舌燥,他赶忙将钱塞入了怀中:“嘴里言道,那李兄弟就先去夏岳城安顿好,我这就先走一步,去帮你打点一切。” 孙瑜说着便要迈步离去,看那架势是唯恐李丹青回过味来。 “这么急吗?要不待会咱们先到夏岳城吃过晚饭,孙大哥再动身也不急啊。”李丹青很是过意不去的挽留到。 “李兄弟的事,怎么耽搁得起,我这就去办,早一日办好,李兄弟也好早一日施展宏图大志嘛!”孙瑜这般言道,颇有些慌乱的朝着李丹青摆了摆手后,然后便转身逃一般离去。 李丹青站在原地,看着孙瑜那一路疾驰而去的背影,脸色忽然有些惆怅。 一旁的夏弦音早就被李丹青这一系列做法弄得目瞪口呆,她见他如此以为他回过了味来。 心道能花些钱,让这位异想天开的世子殿下涨涨记性也是不错。她走上前去,想着要安慰李丹青几句。却在这时听李丹青感叹道:“这位孙大哥……” “还真是急公好义啊。” 第十二章 请君入瓮 “所以花钱是买不到院长位置的?”夏岳城的城门前,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弦音问道。 “武阳朝二十八圣山且有七座悬空,这武王朝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豪绅大族,为了那最后七座圣山,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 “阳山再没落,也是一座圣山,若是这东西,也能买来,不知有多少人会愿意倾家荡产分上一杯羹?” 夏弦音面不改色的走在李丹青的身侧,嘴里如此言道。 “那你刚刚不拦着我?”李丹青颇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道。 夏弦音闻言瞟了他一眼说道:“我看李世子与那位孙大哥,你侬我侬的眉来眼去,一副情深意笃的模样,我怎么忍心打扰呢?” 她说这话时,眯着的眼缝中明显带着笑意,对于夏弦音而言能看到这位李世子吃瘪,却是一件很稀奇的体验。 可谁知这话出口,李丹青却忽然收起了那暴躁的神色,直勾勾的盯着夏弦音。 夏弦音被他看得有些不适,目光闪躲,嘴里问道:“看……看什么?” 李丹青却伸出了手,指着夏弦音,脸上荡开笑容,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般。 “吃醋了!” “什么?”夏弦音疑惑的问道。 可李丹青却在这时凑到了她的跟前,板着脸用极为刻意的低音说道:“小弦音,你放心,我这个人只喜欢姑娘,对男人可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我明白,你对我情根深重,但你这样什么醋都吃,以后我娶了二房、三房,你到时候跟她们怎么相处啊?” “当然,你愿意嫁给我说明你这个人还是有眼光的,到时候我也会帮着你,但不能明着帮,我看咱们早些圆房,到时候膝下有儿有女,她们也不敢为难你。我呢喜欢女儿,只给咱们的女儿想好了的名字。” “你看,李秋水、李鹿白、李燕回这几个名字你中意哪一个多一点?当然,你要是都喜欢,那咱们就多生几个……” 眼看着李丹青从谈婚论嫁聊到了生儿育女,夏弦音总算从对方那跳脱的思维中回过神来。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顿时变得通红,指着李丹青的鼻子便骂道:“你!你!姓李的,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砍了你的那家伙!” 大抵是被李丹青彻底激怒,夏弦音这样说着,那把黑色短刀从她袖口滑出。 李丹青一个激灵,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转身便跑到了人来人往的夏岳城街道中。 这夏岳城是阳山神院所在之地,热闹非凡,城门口对着正街,人来人往,李丹青宛如一个泥鳅一般,在人群中东躲西藏,夏弦音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只能一边追,嘴里一边忿忿不平的言道:“就你这人模狗样,还想让本小姐看上你!你做梦!” 前方的李丹青头也不回,嘴里却不肯服软:“本世子可是要做阳山神院院长的人!哪里人模狗样!” “院长!?我呸!你要是能真当上神院的院长,我给你生一百个!!!” …… 夏弦音与李丹青在夏岳城中你追我赶玩得兴起,但此刻夏岳学院的议事府中,几位阳山学院的院长,却愁眉苦脸的坐在一起。 在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首座上生得人高马大,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的赵权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天鉴司的少司命传来了消息,今天那位李世子就要到咱们夏岳院报道了,诸位有什么想法?” 房间中坐着的其余三人还是低头沉默,赵权皱起了眉头,目光在三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其中一位干瘦的男子身上:“杨通你们春柳院愿不愿意接手这位世子殿下?” 已经年过五十,两鬓生有华发的杨通一个激灵,赶忙言道:“我春柳神院还欠着一屁股债,要不让张院长来?” 说着,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侧,身着白衣,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的男人。 此人名为张囚,是冬青院的院主。 张囚的脸色阴沉,听闻这话头也不抬的言道:“冬青院不养闲人。”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便把路给堵死,杨通面露苦笑——只能在那时将目光落在了府中最后一人的身上。 那是一位身着蓝色长裙的端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看不出年纪。 “诸位师兄都不敢接的烫手山芋,难道要让秋景院与白素水这样一位弱女子来扛吗?”白素水感受到了杨通的目光,在那时柔声言道。 “这……”这话出口,杨通也有些尴尬,想说什么,可一时间也不知道当如何开口。 府门之中再次陷入了静默。 首座上的赵权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沉吟了一会,终是再次开口:“这里没有外人,咱们也就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我收到的消息是这李丹青来的路上有人试图截杀,却被那位少司命救了下来。听说那些杀手穿的可都是军甲……” 身着白衣的张囚第一次抬头瞟了赵权一眼,接过了话茬,阴恻恻的言道:“六十万白狼军跟随李牧林多年,朝廷想要收编没那么简单,杀了旧主断其念想,是再好不过的办法。加上李牧林得罪过的人,李丹青得罪过的人,这武阳朝有的是人不想看到他活着回到武阳城那一天……” “而这些不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单凭阳山的名头,挡不住那些家伙。” 一旁的杨通也皱起了眉头,叹了口气:“这李丹青当然可以死,但不能死在阳山……那可是泼天的大祸……” 赵权的脸色阴沉,继续说道:“这是一石二鸟的毒计啊!李丹青死了,朝廷就有借口向阳山发难……可人都已经到了,咱们赶走他,也会落人口实。” 这时,那位白素水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赵权问道:“师兄,山主那边是什么意思?” 本就脸色阴沉的赵权听到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愤然言道:“朝廷的旨意刚下来,我就派弟子去山中寻他,一晃一个多月过去,我那弟子就在山门前守到现在,也没见他孙嵇的人影,天知道他又去哪个赌场醉生梦死去了!” 说完这话,赵权似乎还不解气,又低声言道:“也不知道当初那小子到底对师尊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竟然把山主的位置传给了他,我阳山三百年基业,都快被他一人败光了!” 提起那位山主,府门中本就阴沉沉的气氛,愈发凝重了几分。 “既然留不得,又赶不得……那咱们就想办法让他自己在这阳山待不下去!”就在诸人一筹莫展之际,那位张囚却忽然低声言道。 其余三人闻言皆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那位身着白衣,周身始终萦绕着一股阴气的男人。 赵权抢先问道:“师弟的意思是?” 张囚缓缓抬起头,披散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赵权只隐约看见,他的嘴角上扬,似笑非笑。 而他那标志性的阴恻恻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大风院。” 第十三章 侠客白芷萝 “小弦音,我明白女孩子家多少有些矜持,但有道是天赐不取反受其咎,像本世子这么优秀的男人,放眼整个武阳朝,你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 “你去打听打听,当初在武阳城,想要一睹本世子这绝代风华的姑娘多得可以从皇宫大门一直排到神安街的街尾。” 走在夏岳城的街道上,李丹青喋喋不休的在夏弦音的耳畔说个不停。 夏弦音倒也习惯了李丹青这三句不离儿女之事的性子,她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我倒是略有耳闻,听说李世子武阳城时,可是出了名的青楼姑娘们的金主。每日一到,那些姑娘便蜂拥而至,至于到底是为了世子嘴里绝世的容颜还是鼓鼓的腰包,可就说不准了。” “小弦音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青楼的姑娘不也是姑娘吗?” “她们靠着自己的本事,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吗?再者说,鼓鼓的腰包和绝世的容貌并不冲突,本世子就是完美到无可挑剔。”李丹青却并不恼怒,一边迈步,嘴里一边说道。 夏弦音翻了个白眼,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平日里她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数不胜数,在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屑与对方做口舌之争,唯独这位李世子,总是能在三言两语激怒她,让她忍不住反唇相讥:“只可惜你自己把鼓鼓的钱包送给了你那急公好义的孙大哥,现在的世子殿下就只剩下你所谓的漂亮皮囊了,就不知道单凭此物,世子殿下还能不能再现当初,喜欢你的姑娘从街头排到街尾的盛况。” 提起那孙禹,李丹青顿觉一阵肉痛,他咬牙切齿的言道:“别让我逮着那家伙!” 夏弦音闻言耸了耸肩膀,言道:“这样的江湖骗子多得去了,你就是抓到了他,估摸着你那百来两银子也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 李丹青侧头看向夏弦音目光古怪:“我要拿银子作甚?” 夏弦音被这话说得有些糊涂,她反问道:“不要银子,那你找他干什么?” “院长啊!”李丹青理所当然的言道:“我得让他帮我把院长的位置要回来,到时候你就得给我生一百个孩子!” 李丹青几乎嚷嚷着说出这番话的,并无半点遮掩的意思,而此刻他与夏弦音也已经走到了夏岳城的闹市——夏岳神院所在的街道,街道两侧无论是叫卖的商户热闹,行走的学院弟子往来不绝,李丹青这一嚷嚷顿时吸引了周围行人,一道道或古怪或揶揄的目光落在夏弦音的身上,夏弦音的脸色一红。 想要发难又怕如此一来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只能在那时恶狠狠的剜了李丹青一眼后,伸手拉着他快步离去。 …… 阳山这些年确实没落了不少,但眼前这夏岳神院却还算的气派,单单是眼前这座院门便有足足三丈宽,一丈高。高挂的牌匾上夏岳二字巍峨大气,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加上朱红色院门上鎏金的门钉,单单是这院门,便造价不菲。 “要不再等等?”但站在夏岳神院的院门前的李丹青却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夏弦音有些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问道:“等什么?” 李丹青欲言又止的犹豫了一会,这才凑到了夏弦音的耳畔小声言道:“要不你先去帮我问问,是不是入了门真的要做上三年的苦力……” 夏弦音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位世子殿下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外门弟子的差事。 她回过神来,眼前一亮,一只手忽然伸出一把紧紧的抓住了李丹青的手臂。 …… 白芷萝的心情有些不好。 今日一大早她就接到师门的命令,让她去城门口迎接那位臭名昭著的李丹青。 哪怕这应水郡与武阳朝相去万里之遥,但李丹青的事迹却依然在夏岳城中,流传甚广。 白芷萝自然不会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李丹青有半点好感,她甚至觉得这样的家伙来到阳山,会败坏阳山的门风,心底更是暗暗想着要是见到了那家伙,定要给他些下马威,让他明白这阳山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撒野的地方。 昨日他们接到了与李丹青同行的少司命的来信,言说今日便会到来,可白芷萝在城门口足足候了一上午,也未见其人,心头自然怒火中烧,那脾气一上来,便索性不再去等,气冲冲的回到了神院。 只是她还未走近神院,远远的便见好些百姓将神院的院门堵得水泄不通。 白芷萝暗觉有些奇怪,赶快加快了步伐。 “再等等!再等等!我还没有准备好!” “没事!只是一开始会有点痛苦,但久了之后,你就会爱上那感觉。” “不行!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让我再想想!” “别再想了!已经等不及了!” 而那处传来的声音更是让白芷萝的身子一震,眼前一亮——这分明就是有恶棍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今年已经十七岁的白芷萝,等这个除暴安良一展身手的机会,已经等了足足十七年。 她很是激动,以至于本能的忽略了这对恶霸与民女的声音似乎调换了过来。 “让开!”她一把推开了眼前拥堵的人群,便隐约见到了人群中两道拉扯的身影。她于那时深吸一口气,随即学着在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戏词,大喝道:“呔!哪里来的贼人,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这一嗓子,白芷萝吼的是中气十足。 那拉扯的二人也被白芷萝的声音所震,回眸看来,白芷萝也在这时将二人之间的情形看得真切。 三道目光交织在一起,彼此的脸上都是神情错愕。 与白芷萝想象中的场景并无太多的区别,但唯一的问题是,那强抢“民女”的恶霸是个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而被抢的“民女”却是一位模样还算不错的少年。 在那一瞬间白芷萝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道自己在书中、戏中看到过的情节,有恶霸觊觎女子美色、也有恶妇嫉妒少女才德,甚至还有一些……一些男人因为兴趣爱好的不同,强占俊俏少年的故事,但思来想去,唯独没有少女强抢少年郎的故事。 白芷萝一时间有些发蒙,不知道当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 而这时,那正被夏弦音拖拽着的李丹青却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眼前一亮,趁着夏弦音发蒙的档口,一把挣脱了夏弦音的手掌,直直的扑到了白芷萝的脚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住了这位身着白衣的少女的大腿,嘴里哀嚎道:“女侠救命!” 从小到大从未与异性有过这样接触的白芷萝脸色一红,下意识的就想要挣脱李丹青的双手,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心头一动,脑海中又闪过了那些故事中的字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大义者,不拘小礼! 想到这里,自小便打定主意要成为一代女侠的白芷萝深吸一口气,又压下了心头的不适,朝着李丹青安抚道:“姑娘……不,公子别怕,有我白芷萝在!没人能够伤你!” 白芷萝显然还不能完全适应着与书中截然不同角色转换,但李丹青却入戏极快,他眼珠子一转,便大抵猜到了白芷萝对于局势的判断。随即便极为配合的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脸的凄苦之色,说道:“女侠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家伙,见我器宇轩昂、风度翩翩,又凤表龙姿、玉树临风,就起了歹念,竟然想在这大街上对我动手。” 白芷萝听到这番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间又说不真切。但这行侠仗义的机会摆在面前,虽说情形有些古怪,但白芷萝还是准备好好把握。 她当下压下心头的异样抬头看向那位欺女霸男的少女,怒目言道:“贼子!不!贼女!休要猖狂,白芷萝在此,你休想伤到这位姑娘!不!这位公子半分!” 此刻夏弦音是一个头两个大。 她看了看一眼狐假虎威的李丹青,又看了看一脸义正言辞之色的少女,叹了口气,说道:“姑娘,你听我说,事情……” “你欺压良家少男,在场众人都可以作证!你还想狡辩?你若识相,现在就束手就擒,否则我就别怪我剑下无情了!”沉浸在自己角色中的白芷萝却根本不给夏弦音解释的机会,在那时厉声言道,同时做势将手中的宝剑抽出三分。 夏弦音的眉头皱起,她能理解少女的仗义执言,但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要将人一棒子打死,确实让夏弦音的心头有些不悦。 “姑娘!你听我说……”她耐着性子又尝试着跟对方解释这一切。 “别听她的!女侠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颠倒是非!她嘴里蹦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一旁的李丹青却赶忙躲到了白芷萝的身后说道。 “李丹青!你给我适可而止!”夏弦音有些不耐烦的盯着李丹青说道。 “女侠她威胁我!”李丹青大声嚷嚷道,那模样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味道。 此刻的白芷萝显然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女侠的身份中,她瞪大了眼珠子看向夏弦音:“你还敢威胁他?真当我白芷萝……” “等等!” 可就在这时,白芷萝忽的身子一震,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她缓缓的转头看向身后的少年,目光古怪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 良久之后,白芷萝似乎才从某种不可置信与追悔莫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声音有些结巴的问道:“你……你……叫李丹青?” 第十四章 关于一百个的问题 李牧林常说:“世事无常,就像你推开辽人的大帐前,永远不会知道,里面住着的到底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还是膀大腰圆的壮汉。” 李丹青对于这话此刻深有体会。 …… “姐姐!方才都是误会!想必你就是天鉴司的少司命夏弦音,夏大人吧。”白芷萝看着夏弦音,颇为敬佩的言道。 夏弦音如今也才十九岁,便坐上了天鉴司少司命的位置,从她十六岁加入天鉴司开始,便接连侦破了关云郡邪宗、马头村屠村几起要案,白芷萝在心中一直暗暗佩服,甚至隐隐将之当做自己的目标。心底对于方才的污秽更是愧疚无比。 白芷萝的性子还算讨喜,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便直言不讳的与夏弦音道歉。夏弦音倒也不会记恨在心,她笑道:“无碍,妹妹也是古道热肠。” 二人一言一语,似乎对彼此还甚是欣赏,气氛也甚是和睦。 “那个……客套话说完了……能不能先把手松开……”而李丹青的声音却从二人的身下传来。 却见夏弦音与白芷萝此刻正一人反擒着李丹青的一只手臂,将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李世子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丹青不说话还好,一发声便让白芷萝又想起了自己方才被他骗得团团转,险些与自己的仰慕之人大打出手的窘境,顿时怒从心头起。 “别说话!”她怒斥道,擒着李丹青的手再次发力。 李丹青痛得龇牙咧嘴,一旁的夏弦音自然乐于见李丹青吃瘪,可看他痛得大呼小叫,又有些不忍,将自己手上的力道稍稍放缓,同时看向白芷萝言道:“白姑娘,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送世子来阳山历练,还劳烦白姑娘通传一声。” 白芷萝之前便对夏弦音有所冲撞,心头有愧,虽然觉得就这样放过李丹青太过便宜他了一些,但还是在那时点了点头。 “哼!算你运气好!”白芷萝冷哼一声,说罢便松开了擒住李丹青的手,转身走入了夏岳神院的院门之中。 见白芷萝离去,夏弦音也松开了手,看着一副如释重负模样的李丹青,又好气又好笑的言道:“你一天不折腾出点幺蛾子,就不得安生,现在知道了吧?你那世子的名号,在这应水郡可不顶用。” 终于站起身子的李丹青一边揉着自己被摁得生疼的手腕,一边恬不知耻的凑到夏弦音的跟前,说道:“还是我家小弦音知道心疼人,就连做戏也不舍得用力。” 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有些受不了李丹青这没皮没脸的攻势,她侧头看向一边,没好气的言道:“你还是先自求多福吧,那位白芷萝可是秋景神院院长白素水的女儿,你惹恼了她,日后在这阳山,可有的是小鞋穿。” 提到这关系自己日后切身利益的事情,李丹青也少见的皱起了眉头。夏弦音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暗道这吃一堑长一智,日后这位世子殿下,也应该知道收敛了。 “那到时候小弦音你可得罩着我,你看我这身板,哪里经得起他们折腾,要是我落下个病根,日后对咱们夫妻生活也是有很大影响的。你就是不为我考虑,也得为自己考虑不是。”但下一刻李丹青嘴里吐出的话,却狠狠打了夏弦音一巴掌。 只是碍于方才闹出的动静,夏弦音强压下了再次把李丹青摁在地上的冲动,嘴里言道:“我可不会一直呆在这里。你正式入门后的半年之内,若是没有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我就可以回武阳城复命了。” “所以小弦音的意思,只要你还在这里,就一定会罩着我的对吧?”李丹青却抓住了夏弦音话里的关键。 夏弦音的脸色在那一瞬间愈发的潮红——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在方才那番话里,她似乎是真的默认了此事。 “你!”她看向李丹青,怒目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那夏岳神院的大门忽然打开。 只见白芷萝带着一大群人走了出来。 “娘!就是他!他就是李丹青!刚刚他欺瞒女儿,不仅对女儿动手动脚,还险些让女儿误会了夏司命!”而走在最前方的白芷萝当下便指着李丹青,对身旁一位白衣妇人如此言道。这群来者数量恐有近百人之多,为首的四人更是器宇轩昂,浑身的气劲凝练,只是一眼,夏弦音便确定这四人的修为恐怕早已超脱了离尘境,是一等一的高手。 人群乌泱泱的走出院门,再加上白芷萝那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让李丹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夏弦音看在眼里,暗觉解气。心底更是告诫自己,这一次,一定要让李丹青长长记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出手帮他。 打定主意的夏弦音挪开身子,等着看这一出好戏,而白芷萝更是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冲冲的盯着李丹青。 阳山夏岳神院的院长赵权可是以严厉著称,其管教门下弟子的手段,至今仍是夏岳弟子们的噩梦,此刻这位肃然的中年男人迈步上前,厚重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他退去一步,皮笑肉不笑的言道:“这位……这位大哥,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赵权却根本不去理会李丹青的话,一只手便在那时伸出,直直的抓住了李丹青的手臂,那一下用力极大,一旁的夏弦音眉头一皱,有些不忍。方才所下定的决心,在这时便有了些动摇,正要上前提醒对方两句,可脚步方才迈出…… “李贤侄!你可终于来了!”只见赵权脸上的肃然之色忽然烟消云散,一脸和蔼笑容的拉着李丹青的手,很是热络的言道。 这般变化可是李丹青万万没有想到,他瞪大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权,一旁的白芷萝与夏弦音同样神情错愕。 可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夏岳神院门口的一大群人便围了上来,嘴里说着些让李丹青都有些应接不暇的溢美之词,然后围着李丹青将他请进了神院的议事府中。 整个过程之迅速,让李丹青坐在议事府的大椅上,也足足愣了好一会的光景后,才缓缓回过神来。而跟在他身后 进来的夏弦音也是面色古怪,不明就里——她着实想不到,李牧林死后,这武阳朝还真的能有一处地界会迎合李丹青。 “娘!你们是疯了吗!他可是李丹青!那个臭名……”一旁的白芷萝显然也有与夏弦音一样的困扰,她不忿的大声嚷嚷道。 但话未说完,白素水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闭嘴!” 从未被自己母亲如此呵斥过的白芷萝顿时眼眶泛红,她愤懑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也不敢再造次。 …… “贤侄啊!你可知赵某人平生最崇敬的就是李牧林李将军了,听闻他的死讯,我心如刀绞,但奈何武阳城与阳山山高路远,我又被俗务缠身,没有来得及去武阳城见上将军最后一眼,每每想到此事,赵某便甚是愧疚。” 而那位赵权则紧紧拉着李丹青的手,满脸慈祥之色的说道——但不得不提的是,赵权那张棱角分明又带着几分冷峻的脸,露出这样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另有所图…… 这家伙不会是传说中有龙阳之好的那种人吧…… 一旁的夏弦音看着赵权紧紧拉着李丹青的手,在心底给出了这样的揣测。 李丹青同样也极为不适,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手从赵权的手里拉出,却终究敌不过赵权手上的力道。而就在李丹青急得就快要站起身来的时候,赵权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幸好上天有眼,陛下圣明,愿意将贤侄送到我阳山修行,贤侄你也不必拘礼,我阳山虽然清贫,但却绝不会亏待贤侄半分,贤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 听闻这话,李丹青眼前一亮,那便从未有过的被男人抓着手的不适感似乎也在这时变得可以忍受了起来。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他试探着问道。 赵权应道:“自然。” 李丹青赶忙将脑袋凑了过去,眯着眼睛言道:“我听说咱们阳山入门之后,要做上好些年的苦力,我这身子骨可比不得旁人,你看这事能否通融一番。” 赵权一愣,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阳山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不假,贤侄的难处我们倒是可以理解,可就是怕,做了这样的通融,传出去旁人会说三道四,有损贤侄的名声。” “我不在乎那些虚名。”这话才落下,李丹青便义正言辞的言道。 李丹青的反应让赵权又是一愣,那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间也不知当如何再说下去。 “额……”他神情尴尬停顿了一会之后,才接着言道:“但也不是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咱们春柳、夏岳、秋景、冬青四大神院虽然有历练新入门弟子的规矩,但大风院却没有这样的规矩,贤侄若是愿意,可以入大风院修行,这样一来既保全了名声,也让旁人没有闲话可讲。” “此话当真?”李丹青的眼前一亮。 赵权见李丹青这般态度,心头暗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言道:“贤侄有所不知,阳山的五大神院素来以大风院为首,每界大风院的院主,都是我阳山下一任山主的默认接班人。故而规矩也就与我们这另外四大神院不同。贤侄的身份尊贵,又一表人才,入大风院修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还有这样的说法?”李丹青有些惊讶,他转头看向赵权身后的众人问道:“那不知哪一位是咱们大风院的院主呢?” 赵权苦笑道:“也不怕贤侄笑话,我阳山这些年人才凋零,这未来山主的继承人始终悬而未定,故而如今大风院的院主之位一直未有定下,只是暂时由我兼理着。” “赵伯伯身兼两职,岂不是格外辛苦?”李丹青闻言,顿时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 一旁的夏弦音听闻这话,眼角的肌肉抽搐,心中隐隐有些许不祥之感升起。 赵权闻言,长叹一口气言道:“唉,以往年轻,还可熬着,现在年纪渐长,愈发的力不从心,奈何我阳山的后生中,没有一个像贤侄这般可以托付的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丹青闻言之后,在那时挺直了自己的腰板,一副要展示什么的样子。 赵权也很是配合,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一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忽然一顿,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的言道:“对啊……现在有贤侄在了……” 但转瞬他又连忙摇了摇头:“不妥,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李丹青见状赶忙问道。 赵权为难言道:“这大风院的院主可不好做,每月四大学院要给大风院敬献银两,这笔钱怎么花都是大风院院主自己做主,那可是件头痛事。” “还有这选拔弟子、调度学院中的各种资源那都是劳神费力的事情,加上大风院地位崇高,我们也不好帮衬着,全都得贤侄你一个人做主,这些俗务加在一起,岂不是耽搁贤侄修行……” 赵权语重心长的说着,可李丹青却是越听双眼越是放光。 “也就是说着大风院的院长,完全可以一手遮天……阿不,是完全需要独立自主。”李丹青问道。 “确实如此,让贤侄如此麻烦,我这心底过意不去啊。”赵权甚是愧疚的说道。 “不!”而得到赵权肯定的李丹青,却忽然站起身子,一脸慷慨之色的言道:“赵叔这是什么话,我既然入了阳山,那就是阳山的弟子,为阳山分忧解难是我李丹青分内之事。” “赵叔叔也就不必多言了,这大风院院长的位置,我李丹青当仁不让!” 本以为按照规矩赵权那边还要推诿一番,可谁知这话出口,赵权的脸上顿时笑意盎然:“好!” 他大声言道,随即便看向身后说道:“快去把院长委任书取来。” 这话一落,身后便有一位弟子地上一份文书与一盒印泥,赵权似乎唯恐李丹青反悔一般,不由分说的便拉着李丹青的手在印泥上一抹,然后摁在了那文书上。 “从今天起,贤侄就是我阳山大风神院的院长了!” 随着赵权这话落下,一切尘埃落定。 而李丹青身后的夏弦音却在那一瞬间脸色煞白,她也没有心思去细想这其中的古怪,此刻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半个时辰前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院长!?我呸!你李丹青要是能真当上神院的院长,我给你生一百个!!!” …… 第十五章 大风城中大风院 “唉。” “那可是足足一百个名字啊。” “本世子虽说是才高八斗,但要想出一百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名字,还是有些困难的。” “但是!” “我觉得吧,这人不能好高骛远,咱们得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过日子。正所谓不积蛙步何以至千里,咱们啊就先按着李秋水、李鹿白、李燕回这三个名字,先把他们给鼓捣出来,后面的让孩子们集思广益的帮咱们一起想。” “你觉得如何啊?我的小弦音。” 走在去往大风城的官道上,李丹青笑眯眯的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笑意盎然的言道。 夏弦音板着脸,一路沉默不语,对于李丹青的挑衅也没了往日那动不动便要拔刀让他断子绝孙的气势——毕竟话是自己说的,反驳的话,理亏了些,说得越多,估摸着也就错得越多,倒不如来个和尚念经不听不听。 李丹青直直的看着夏弦音,见对方目不斜视的朝前迈步,也觉有些无趣。 但李丹青是何许人也,他眼珠子一转在那时言道:“说起来咱们得抓紧了,你想啊,就算咱们一年一个,那我们也得活到一百多岁才能完成你雄伟的目标,所以啊,我觉得咱们从今天晚上开始,就得努力。我知道你没什么经验,但也不要担心,本世子可是号称闺房武君,我可以慢慢指导你。这事啊,一开始得先从……” 夏弦音的脸色在那时变得绯红,她终于明白自己那点计俩在口无遮拦的李丹青面前,是如何的幼稚。 眼看着李丹青就要开始“细致入微”的讲解教学,脸色红到耳朵根的夏弦音赶忙跺了跺脚:“你再胡说我就让你……” “唉。” “我可没有胡说,这些都是小弦音你自己说的,我也不过是细化的些许,还是说小弦音你身为天鉴司的少司命要出尔反尔?”李丹青却早已摸清了夏弦音的命门,断了夏弦音的话。 夏弦音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她自知理亏,也明白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下去吃亏的始终是她自己。 “你少得意,那群人如此轻易的把大风院院长的位置交给你,这其中定然有诈,保不齐那大风城就是一座空城!” “人家把它当破烂一样扔给你,你还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贝。” 夏弦音绞尽了自己的脑汁,如此讥讽道。 李丹青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愤慨之色,他看着夏弦音,说道:“小弦音!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家赵叔叔!” 那番模样,倒是颇有几分义正言辞的味道,若是旁人看来,说不得还得感叹一番李丹青与那位“赵叔叔”之间的叔侄情深。 但深知李丹青秉性的夏弦音却不为所动,反倒还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小心你家的赵叔叔,转眼又成了急公好义的孙大哥。” 提到这一茬,李丹青那趾高气扬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但好在这时二人的前方,已然出现了那座大风城城郭的轮廓。 …… 当时在夏岳城中,以夏岳神院院长为首一群人,对于李丹青的热情,只持续到了李丹青签下那封继任神院院长的文书为止。 既没有再询问来李丹青的境况也没有半点留他小住的意思,甚至连午饭都是李丹青自己在城中寻了个地方随意对付的。 在那之后没有被安排住所的二人只能又离开夏岳城赶往大风神院的所在地。 李丹青与夏弦音舟车劳顿的来到大风城的城门口时,天色已暗,但一日的奔波,却并没有让李丹青如往常那般满腹牢骚,反倒是兴奋异常—— 时间已到了亥时,但大风城中却并无半点夜深人静的架势,城中的灯火通明,往来的行人不绝,哪怕只是站在城门口处,李丹青也能听到那从城中传来的阵阵歌舞声。 “熟悉的味道啊。”李丹青眯着眼睛站在那处,神情迷醉的喃喃言道,不知道是不是又想起了当初在武阳朝那灯火酒绿的快活日子。 “狗改不了吃屎。”夏弦音见状没好气的暗骂一句,但心底却不免有些困惑——她可不相信有人敢把自己的家底交到这位李世子的手中,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孽,只是这大风城热闹非凡远超出夏岳城数筹的景象,让夏弦音确实不明白阳山众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 …… 大风城里人来人往,背着那把金色大剑的李丹青趾高气扬的在街道上行走,偶尔四处观望,对于两侧的商家,时不时的露出赞许之色,就像是皇帝巡游一般。 夏弦音虽然见不得李丹青这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但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李丹青有这样的资本。 包括大风院在内的五座城池都是阳山的产业,虽然因为那位山主的缘故,这些城池被迫卖出了些地界给百姓们居住亦或者商用,但本质上,五座城池的所有权还是归阳山所有。 而五座学院的院长也就理所应当的就是所在城池的城主。 这大风城如此繁华,单是其税收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所以夏弦音才困惑阳山的众人为什么会送给李丹青这样一份大礼。 “这地方小是小了点,繁华呢也比武阳朝差了不少,但毕竟是阳山的一片心意,小爷我却之不恭,就先收下了。走!小弦音,我带你去看看我们与我们以后那一百多个孩子的住处!” 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心满意足的李丹青得意洋洋的朝着夏弦音言道。 夏弦音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正要发难,可说完这话的李丹青却在这时已经迈步离去。夏弦音气得火冒三丈,却终究无处发泄,只能愤愤的跟在李丹青的身后,心底却将李丹青的祖宗十八代上下骂了个遍,当然这十八代中,得除去那位已故的天策上将。 …… 根据一路上询问过往的百姓,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大风院所在的街道——元武街。 “你不觉得我们一路上问路时,那些人看我们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吗?”站在元武街的街口,夏弦音想着一路上的经历,脸色有些古怪的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没听我赵叔叔说吗?这大风院的院主多年来悬而未决,这大风城也就没有城主,百姓们就始终没有主心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我这样一位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他们当然欣喜若狂,估摸着明天消息一传开,前来一睹本世子风采的少女就得把这大风院的门楣踩碎。所以啊,小弦音你得把握住这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过了今夜,明天本世子可就不是你想得到就能得到的人了。”李丹青却似乎已经被这从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忘乎所以,对于夏弦音的话,可谓是充耳不闻,反倒是将自顾自的说着他那一套拿手至极的胡话。 夏弦音不免怒火中烧,而李丹青却在这时迈步走到了街道中断,他一眼便看见了这元武街正中那座高大的府门。 他顿时眼前一亮,指着那处言道:“这大风院的府门还算气派,面前配得上本世子的身份。” 说着便与夏弦音朝着那府门方向走去,可走近一看,夏弦音却皱起了眉头,她言道:“ 这里似乎并不是大风院……” “怎么可能?整个大风城就属这座府门最为高大,这不是大风院,哪里……”李丹青不以为意的说着,但话说道一半,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他也在这时看清了那高大府门的牌匾上所刻的字迹——永安武馆。 认清了现实的李丹青眉头一皱,又举目四望了一番,嘴里喃喃言道:“这元武街除了这处,也没有别的门楣了啊?” 眼前这座永安武馆占地巨大,从府门两侧延伸开来的围墙几乎占据了整个元武街,猛地的看去,确实难以寻到其他府门的存在。 夏弦音也觉得古怪,她四下看了看,身子却忽然一顿,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精彩了起来。 她伸出手缓缓的指向不远处,声线略微古怪的言道:“话说……” “那里是不是世子殿下要找的……地方?” 李丹青不明所以,只是出于本能的顺着夏弦音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距离永安武馆的高大院门约莫五丈处的修得一处简陋至极木门,木门单开,上面似乎还长着些许青苔,似乎久为打理。门身上被打了一个眼,一条锁链从那处穿过,与一旁墙体上的小眼连接在一起,透着一股溢于言表的粗制滥造的味道。门身也极为矮小,估摸着只与李丹青齐身高,与其说那是一处府门,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永安武馆的围墙上打了一个洞而已…… 最让李丹青绝望的是,那破败的木门上方,正挂着一块边缘参差不齐的牌匾,左侧还有些许被烧焦过的痕迹,像是被人从火堆中抢救出来的一般。 而那牌匾上,被人用歪歪斜斜的字迹刻着三个李丹青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字眼——大风院。 第十六章 预料之外 李丹青的上下嘴唇在打颤,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栽倒在地。 夏弦音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她忍着笑意,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看着李丹青问道:“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前面不就是世子朝思暮想的大风院吗?世子还不快去看看……” “看……看看……”李丹青的声音有些干涩,想要强作镇定的迈出步子,可颤抖脚步险些让他扑倒在地。 夏弦音捂住了嘴,以防自己笑出声来,这一路上憋在心头的恶气在这时可算是出了大半。 “世子走不动了?”她继续问道,双眼弯成了月牙,那努力想要隐藏的笑意终究是在这时昭然若揭。 “走……走得动。”李丹青这样说道,可身子却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来扶着世子殿下吧。”夏弦音柔声言道,说罢便伸出手拽住了李丹青的肩膀,拖着心底有千般万般不愿的世子殿下,快步来到了那处矮小的木门前。 李丹青面如死灰,整个人瘫软在那木门旁的围墙上,夏弦音本着痛打落水狗的原则,也不给李丹青半点平复心底落差的机会,伸出手就要叩响房门。 咔嚓。 木门内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某种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木门被人从内推开,一颗硕大的脑袋从门中探出。 那人的身材极为壮硕,足足比李丹青高出一个脑袋还有余,以至于他不得不低着头,才能从那矮小的木门中迈出身子。 然后一道巨大得宛如小山一般的身子便横在了李丹青与夏弦音的跟前。 “你就是大风院的院长!?”那巨大身子的主人低下了头,铜铃一般硕大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嘴里发生的声音像是闷雷一般直震得李丹青耳膜发疼。 眼前的家伙巨大身形着实太有压迫感了一些,李丹青在那股压迫感下暗觉有些口干舌燥。他的身子出于本能的退去一步,声音打颤的应道:“是我……你有什……” 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壮汉便猛然伸出了双手抓住了李丹青的双肩,对方的情绪似乎用些激动,这一用力,李丹青便疼得是龇牙咧嘴,脸色发白,额头上浮现一排排豆大的汗珠。 一心想要看李丹青笑话的夏弦音也在这时皱起了眉头,袖口中短刀已然滑落。但还不待她出手,只听扑通一声闷响,那壮汉竟然就这样直挺挺的在李丹青面前跪了下来! “院长大人!俺总算等到你了!” 那声音悲戚,带着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 李丹青与夏弦音都是一愣,随看向男人,却见那家伙满是横肉的脸上此刻泪涕纵横,哭得就像一个……一个三百斤的胖子。 “不是……大叔,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别人会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传出去对大家都不好。”李丹青被他这一出闹得有些手足无措。 “院……院长……你不知道,俺等了你到底有多久!” 那壮汉站起身子,嘴里还在不停的抽泣,那哭哭啼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与他这三百斤重的身子有些不搭杠。 壮汉的语气多少有些幽怨的味道,以至于连一旁的夏弦音看李丹青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古怪了起来——她暗暗想着那些关于李丹青的传闻中,可否有与龙阳之好有关的东西。 李丹青却显然不能容忍被这般怀疑,他怒目看向眼前的大汉,想要发难,但掂量了一番对方与自己肉眼可见的差距,终究还是收起了这有些不切实际的心思。 他小声问道:“大叔……” “叫谁大叔呢?”可李丹青的话才刚刚出口,眼前的大汉却伸手重重推了他一下,横肉密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羞赧之色:“俺今年才十八岁呢!” 这话出口,李丹青与夏弦音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将目光落在那大汉的脸上细细一看,却见对方虽然生得膀大腰圆,身形骇人,但脸上五官的轮廓却分明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痕迹,年纪看上去确实是不大的样子…… 铁一样的事实摆在面前,李丹青不得不整理好脑海中已经乱成一团糟的思绪,重新发问:“那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人……” “俺啊?” “俺叫王小小。”大汉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涕 ,朝着李丹青憨憨笑道。 “王小小?”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字,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魁梧的身形,忍不住感叹道:“看样子,你这长相没有遂了你爹的心意。” 身形硕大的王小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言道:“俺爹说当护院的,就得身强体壮,多吃是福,所以俺的福气特别大。” “护院?”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长舒一口气,语气也变得轻佻了几分:“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来寻仇的呢。” “不过你既然是护院,那干嘛不早些来接我们,弄辆马车什么的也好过我们靠脚硬走到这大风城把!”明白自己位高对方一等的李丹青顿时耍起了官威。 “俺倒是很早就接到了院长要来的通知。但俺得看院子,脱不开身,再说了,俺们大风院,也没有马车啊。”王小小却有些委屈的应道。 李丹青嫌恶的看了看眼前这座矮小的木门,确实不像是能有马车的模样。 可在心底腹诽着这些的同时,李丹青忽的心头一跳,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凑到了王小小的跟前,小声问道:“冒昧的问一句……难道咱们大风院除了你,就没有其他人了?”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不疑有他的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给出了答案:“是啊。” 李丹青面如死灰,但他仍不死心的追问道:“你爹呢?你爹不是咱们大风院的护院吗?” “死了。俺爹七年前就死了。” “俺本来是想去隔壁永安武馆应聘当护院的,他那边伙食好,一日三餐顿顿有肉,每个月还有足足二两银子的月钱。” “但俺爹临死前非得让我待在大风院,要俺等到新任的院长来,把俺和俺爹这些年的拖欠的月钱给结了,不然他死不瞑目。” 说着,王小小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份皱巴巴的纸团,一本正经的在李丹青的面前摊开,他盯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字迹言道:“院长你看啊,俺爹给俺们大风院做了二十三年护院,从第十七年开始就没有再收到月钱,俺从十二岁接了俺爹的班,到今天恰好六年零三个月又十天,按照规定,俺一个月是一两银子的月钱,若是一月不曾旷工,还有两钱银子的奖赏。俺只有俺爹死的那天给他操办丧事,没有干活,其余了日日不曾迟到,这样算下来……” 王小小说着,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似乎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这笔“巨款”的金额。 不过下一刻,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算盘,当着李丹青与夏弦音的面,便一板一眼的打了起来。 “俺爹七年、俺六年三个月又十天……一个月一两银子,算起来就是……” “奖赏的银子,要少一个月……” 随着一阵算珠叮叮当当的脆响之后,王小小抬头看向李丹青,将手中皱巴巴的纸团与算盘一并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他咧嘴憨,露出的一排牙齿雪白:“一共是一百九十两又九钱三的银子。” “俺给院长抹个零头,就算一百九十一两吧。” 李丹青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百来两银子,不是撒大事……等我收到了下个月的税钱,就把这钱给你……给你补上。” “税钱?俺咋听说,咱们大风院欠永安武馆好些钱,这大风城的税收都拿来抵债了,听说要足足一百六十年才能还清,今年好像才第……第八年,还是第九年来着……”王小小眨了眨眼睛,一脸人畜无害之相的提醒道。 李丹青的身子摇晃,嘴角的肌肉抽搐,他强撑着身子,伸出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今日赵权让他摁下手印的文书,嘴里言道:“没关系,按照……按照咱们阳山的规矩,大风院是五院之首,他们四院每个月还要给我上交月钱,等他们交了钱,我给你补上……” “李丹青,你要不再看看这文书上写的东西……”这时,一旁的夏弦音凑了上来,指了指李丹青手中的文书,如此言道。 一股不祥预感的在那时涌上李丹青的心头,他颇有些艰难的低下头,看向那份他至始至终都从未看过的文书,只见那文书开头的第一行便写着—— 今经友好协商,夏岳院院长赵权将大风院院长之位传于阳山弟子李丹青。接过院长之职后,李丹青须好生打点大风院上下,铭记阳山历史,壮大阳山传承。为鼓励警醒,故告诫以下几点。 其一、大风院前后欠下夏岳四院共计三十七万八千两白银,依照阳山规定,欠账将从四院每月交付大风院的月钱中扣除,总计三十一年又六月结清,至今日已至第七年…… 李丹青看到这处,即使后面还有洋洋洒洒的十余条条款,他却已然没了看下去的勇气。 在那时眼前一黑,脖子一歪,在夏弦音“李丹青”的惊呼与王小小“院长大人”的哀嚎声中,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第十七章 峥嵘 李丹青在王小小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入大风院中。 院内的陈设比起李丹青预料中的还要破败几分。 两丈见方的小院,正中用石板铺出了一条小路,直通里屋,两侧的石板早已被掀开,被开垦成了两片菜园,角落处用篱笆围出了一小块地,养着几只家禽,怎么看都像一个农家小院,多过一座圣山学院。 “这就是……就是阳山的大风院?”李丹青的目光在小院中扫过,嘴里的声音颤抖。 “是的嘞。”王小小却并未察觉到李丹青此刻的心思,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两处的菜园。 “院长你看,这边种的是萝卜,别看现在它们焉嗒嗒的,下面可长得是俺们大风城方圆五里地最好的,有一年俺实在没钱,就靠着这地里的萝卜撑了足足一个月。” “这边种的是土豆,长得比萝卜还壮实。” 介绍起这些王小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那硕大的身躯都似乎因此变得轻快了不少。他又来到那处鸡窝旁,指着里面如数家珍的再言道:“院长你看啊,这是小黑,平日里最活泼,这是小黄,两年多来每天早上都能从它窝里掏出一枚鸡蛋,旁边的小红本来也不错,但前些日子跟小黑表白失败了,这个把月有些闷闷不乐,连蛋都不怎么下了……” “还有这……” 眼看着王小小越说越来劲,李丹青的脑仁也好似要炸开一般,有些发疼。 他也算是接受眼前的事实,摆了摆手打断了王小小的话,言道:“这些东西以后再介绍吧,卧室在哪里,我想睡一觉。” 王小小虽然看上去五大三粗,但做起事来倒也算得贴心,听闻李丹青这话,顿时收起了话匣子指了指一旁的房间言道:“在这里。” …… “你管这叫卧室?”走入王小小所指之处的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房门中的一切,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之色。 这间所谓的卧室只有半丈见方,左侧的角落中摆放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着木盆,右侧的角落中用四个木腿架着一块木板,看样子应该是一张……床。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王小小再次点了点头:“是的嘞。” “院长你放心,俺每个月都会打扫,这房间可干净了。” 李丹青哪有心思关心着地方是否干净,他本能的摇了摇头言道:“这地方,本世子可住不下……”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顿时脸露为难之色,他言道:“可是俺们大风院就只有这一个卧室,剩下的正屋摆着祖师牌位,俺爹说了,那东西动不得,还有一间书房,堆满了奇奇古怪的书,也住不得。” “院长要是不住这里,就只能和俺挤在柴房了……” “本世子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炸了毛,他大声地嚷嚷着,可话说道一半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收起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忽然直勾勾的看着王小小,追问道:“你是说整个大风院只有这一间卧室?除了它便没有其他住处?” “嗯。”王小小重重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李丹青眼前一亮,转头看向一旁的夏弦音,眸中闪烁出兴奋的光彩。 他故作为难的言道:“唉……那可真是可惜了。” “小弦音你看啊,只有这一间房子,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也比咱们在外风餐露宿来得好,要不咱俩就将就着挤一挤,你放心,本世子坐有坐相,睡有睡姿,绝不打呼磨牙,保证让你睡得舒舒服服。” 听到这话的夏弦音看向李丹青,女孩在那时走上前来,朝着李丹青展颜一笑,李丹青顿时神情激动。 而下一刻。 在两声闷响之中,李丹青与王小小被重重扔在了门外的走廊上,伴随着砰的一声房门关闭的声响,也预示着这场卧室分配的会议敲定结果。 摸着自己发疼的屁股站起身子的王小小,有些委屈的看着李丹青:“院长,这是你的婆娘啊?太凶巴巴了吧?俺爹可说了,婆娘还是要温柔点好,最好像俺娘,屁股大好生养。” 李丹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真正的男人就是要喝最烈的酒,驾驭最辣的女人!” “可是俺看院长好像也没有驾驭住她啊……”王小小言道。 李丹青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故作镇定的言道:“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她越是对你凶巴巴,便越是证明,她对你在意。古来有云,这女人心海底针,你只看到表面上她对我风平浪静,却看不见她心底的浪潮汹涌。”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王小小顿时有些动摇,他有些不确定的言道:“真的吗?” “那当然了。”李丹青见状顿时来了劲头,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就要把自己多年来累积起来宝贵知识倾囊相授。 “哼。”可也就在这时,眼前紧闭的房门中忽然传来夏弦音的一声冷哼。 李丹青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他转过身子,极为做作的打了个哈欠:“唉……突然犯困了,对了,小小,咱们的卧室在哪?” “啊?院长大人,你睡这屋……”他的话还未说完李丹青便一跃而起,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再多话!你那些银子一分钱本世子都不会给你!” …… 要是上天再给李丹青一个机会,他或许会盯着吃上夏弦音一刀子的风险,怎们也要留在那个半点都不像卧室的卧室里。 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宛如雷鸣般的呼噜声,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道。 他从草堆铺成的“床榻”上坐起了身子,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嘴角还留着哈喇子的壮硕少年,而这时少年忽然一个翻身,那比李丹青的大腿还要粗上几分的手臂重重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吃痛之下,身子重重的跌了回去。可还不待他缓过劲来,身旁的少年的一只脚也压了上来,整个人宛如八爪鱼一般抱住了李丹青。 李丹青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从那少年的魔爪之下逃出生天。 他独自一人推开了柴房的房门,走到了小院中。 夜色已深,小院中倒是一片静默,但一墙之隔的武馆中却依稀有一些脚步声与武者修行时的挥拳声传来。 李丹青走到了小院的正屋门前,他推开房门,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灰尘堆积太多,又潮湿之下,散发出来的霉味。 这得扣钱。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已然打好了扣除王小小月钱的腹稿。 正屋中的陈设也很是简单,只有几张木椅,以及正中摆放的一张神龛,想来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那位山主一并押去做了赌资。 李丹青走了进去,用怀里的火折子点燃了神龛前的烛火,却见那神龛上的令牌落满灰尘,他伸手将之擦拭干净,却见那上面写着——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之位。 李丹青叨念着那个名字,却终究想不起半点与他有关的事迹。 他又看看了神龛前的香炉,一旁虽然摆着些香烛,但依照大风院这落魄的架势估摸着王小小应当不怎么舍得在这里浪费香火。 李丹青笑了笑,嘴里言道:“遇见小爷我,你老人家有口福了。” 说着便取来三支香,借着烛火点燃,插入了香炉。 “小爷我来了阳山,咱们也就算是师出同门了,日后你要是在天有灵……” 说道这里,李丹青忽然顿住,他笑了笑摆手道:“算了,你老人家既然死了,那就好生享福吧,活人的事情,死人也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这话李丹青又抬头看着灵牌,喃喃言道:“就是不知道你我这同门之谊,能持续多久。” “毕竟你的那些徒子徒孙,似乎并不想让小爷,在这儿呆得太久。”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从怀里又将那份签订他大风院院长身份的文书取了出来。 只见那文书上,罗列了满满当当的十余道条款,其中不乏苛刻至极之物,譬如三年内还完大风院的所有欠款,赎回如今已经是永安武馆的地界,招入优秀的弟子,并且在五院大比上拿下前列的名次等等,对于这如今的大风院而言每一件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而但凡有一件出了纰漏,下场文书上也写得很清楚——阳山圣地,三百载清誉,身为阳山弟子,既承重位,便不可让先人蒙羞,如若难当重任,需焚香告祖,以叙错咎,永离山门,以警后人! 李丹青将上面的种种一一读罢,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有些苦涩。 “从武阳城到应水郡,整个武阳朝竟然没有我李丹青的半点容身之地……” 他这样说着,那抓着文书的手却忽然握紧,他的双眸眯起,看向屋外无垠的夜色,嘴里的自语声,也变作了阴沉的低语。 “但我李丹青……” “就偏要在这儿,站稳了给你们看!” 第十八章 故人来 自从从羊湖镇逃出升天以来,李丹青与夏弦音都疲于奔命,每日大半时间都在赶路,加上没有以往马车的遮掩,李丹青很少有机会通过吐纳之法吞噬体内堆积的血气之力。 如今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已经堆积到了接近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李丹青自然没有犹豫,平复下情绪之后,便盘膝在这正屋中坐下,暗自催动法门吸纳血气之力。 或许是熟能生巧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的身子在进来的锻炼与修行中不再似以往那般孱弱,他吞纳血气之力的速度比起以往快了很多,约莫两个时辰过去,那股血气之力便被他完全消化。 他一如既往的选择将这些力量用于淬炼肉身,而非急着冲开脉门——武道修行以各个山门公认道理而言,十二岁之前是打好基础最佳时期,而一旦过了这个年纪,想要再开始修行往往事倍功半,更不提李丹青常年放浪形骸,身子骨本就孱弱。 而如今有朝歌神剑作为血气之力源源不断的供应者,李丹青自然觉得让自己的肉身多吞纳一些血气之力,弥补自己以往亏欠的功课,是最优的选择。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到了子时,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困意,反倒觉得神清气爽。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背负好朝歌神剑后,便蹑手蹑脚的出了大风院的院门。 在这一路从武阳城走到阳山的路程中,李丹青已经明白想要让背后的朝歌神剑给自己传递血气之力,就得通过背负此剑不断的运动,方才能起到效果,他想着此刻本就没有睡意,与其耽搁时间去听王小小的呼噜声,倒不如出去跑上几圈,尽可能的弥补自己与同龄修士之间巨大的差距。 李丹青如今虽然还未冲开任何一道脉门,但肉身在血气之力的淬炼下却有了十足的长进,以往背着这几十斤重的重剑走上半个时辰,便浑身好似散架一般,可今日围着已经没了行人的大风城跑了足足三圈也只是觉得有些力竭,并无太多的不适感。 也是感受到了自己身子明显的变化,这让李丹青的信心更足,继续打起精神负剑而行。但虽然说,李丹青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稀薄的血气之力涌入他的身躯,可李丹青的心情却莫名有些怪异——古往今来倒是有不少能人异士开创出别具一格的修行之法,但这靠着跑步修行的,李丹青却是闻所未闻。李丹青活到如今这幅模样,倒是并不在意旁人的心思,只是觉得如此修行虽说效果不错,但似乎原未有做到物尽其用。 只是此刻的他一时间也想不到特别好的办法,故而也就在这时暂时收起了这些心思,继续蓄力在空无一人的大风院街道上狂奔…… …… 夏弦音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无数看不清模样的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剑朝她走来,眼前的黑暗仿佛汹涌而来的潮水,密布在周身,将她禁锢,让她窒息。 忽然,一匹白马撕开了这无垠的黑暗面,金色却又毫无来由的光洒下,照耀在白马之上,马上之人明亮的侧脸刚毅如铁。 他朝她伸出手,说道。 “跟我走!” 她没有多想,抓着的手翻身上马。然后,她环抱着他的腰身,任凭战马疾驰,也任凭周围的黑暗汹涌,她的心却宁静如止水。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问道:“你为什么会回来救我?” 前方的人儿在那时转过了头,嘴角上扬…… 上扬……再上扬…… 于是乎那张脸上的笑容,从明媚到灿烂,再到有些趋于猥琐。 他凑到夏弦音的跟前,说道:“咱们可是要生一百个孩子的,我怎么舍得你死……” 啊! 夏弦音发出一声惊呼,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子。 稀薄的晨光从窗外射入,照在她的脸上,她这才幡然醒悟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的脸色在那时有些泛红,一想到自己竟然梦到了那个家伙,便暗自气恼。 夏弦音,那家伙是害死青竹姐姐的混蛋!你不能对他有任何的期望!明白吗! 她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又用了好一会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随即她站起身子,穿戴好衣衫,将自己的长发用红色的发带束起,扎成利落的马尾,这才迈步推开了房门。 “夏姑娘你醒了啊。”方才出门,便撞见迎面而来的王小小,对方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土豆,热络的跟夏弦音打着招呼。 王小小脸上的神情憨厚,但夏弦音却始终难以将他人畜无害的本性与这小山一般的身躯联系在一起。 “吃早饭不?”王小小问道,将手中的土豆递了上来。 “谢谢。”夏弦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一个手掌大的土豆,又问道:“那家伙呢?” 王小小明显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你说院长啊?他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现在还没回来呢。” 听到此言的夏弦音皱了皱眉头,奇怪道:“那家伙荷包穷的叮当响,又人生地不熟的,一大早能去哪里?” “不好!他不会是跑了吧!”夏弦音的心头一跳,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心思。 毕竟以李丹青的性子,受不了这大风院恶劣的环境,想要逃离也绝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那些想要杀他的人不会放过他,一旦离开阳山的地界,可就保不齐会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的夏弦音顿时脸色一变,当下便跑向院门,想要去将那不知死活的家伙给追回来。 只是她的手方才触摸到了破败木门的门环,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措不及防的夏弦音顿时与归来的李丹青撞了个满怀。 李丹青的身子一个趔趄便重重仰头栽倒在地,嘴里发出“哎哟”一声痛呼。 夏弦音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却见倒在地上的李丹青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迹,衣衫也都被汗迹打湿,看上去极为虚弱的样子,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是半夜出去偷牛被人追了一路?” 时间还未到辰时,李丹青似乎没有料到夏弦音与王小小会气得如此之早,他站起身子,随口敷衍到:“到处走走看看……” 可夏弦音那会信他的鬼话,她狐疑的看着对方问道:“走走看看能走成这番模样?” 李丹青却在这时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眯眼说道:“小弦音这么关心本世子,是怕本世子出去沾花惹草吗?” “你放心,没有完成咱们的百人大业之前,本世子可没有心思对付那些庸脂俗粉。” 这话出口,夏弦音不由得又想到了之前那个古怪的梦境,她的脸色陡然变得红晕,身子一个机灵,一把推开了李丹青:“谁……谁管你去哪里了!” 李丹青见状心头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表面却嬉笑一声,迈步便走入院门。 一旁的王小小隔得有些远,并未听清李丹青到底与夏弦音说了些什么,只是见夏弦音的脸色泛红,一副娇羞模样,心底对于李丹青昨日那套说辞愈发信服,暗暗朝着李丹青伸出大拇指。 一旁的夏弦音见二人眉来眼去,话顿时火冒三丈:“李丹青!你给我站住!” 李丹青回头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这不是李丹青李世子吗?” 李丹青闻言侧眸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位身着锦衣的少年正带着四名生得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朝着此处迈步而来,那人脸上的神情热络,脚步飞快,转眼便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对方,好一会之后他忽然露出了恍然之色指着对方唤出了姓名:“宇文冠!” “你怎么会在这大风城?” “世子忘了当年我被家父送到应水郡修行,本想着拜入阳山,但奈何资质浅薄,最后只能在这永安武馆做个学徒,一晃三年过去,昨日忽然听闻李兄到此的消息,今日一早便赶了过来。”那宇文冠也甚是热络的言道,眉宇间笑意盎然。 武阳朝以三府九司共牧天下,其中的天鉴司更是以网罗天下情报著称。 接到李丹青的任务后,夏弦音便将有关李丹青的一切过往翻阅了一个遍,从李丹青几时出身,喜欢什么样的饭菜,跟什么人来往,甚至喜欢在几时出恭,事无巨细,夏弦音都早已烂熟于心。 在李丹青唤出宇文冠这个姓名之时,关于宇文冠的讯息,便在同一时间浮现在了夏弦音的脑海——宇文冠,其父宇文冲,是武阳朝九司之一神合司座下的一位执事,位置虽然不高,但与神合司大司命来往密切,算得上是其亲信。 早年宇文冠尚且在武阳城时,风评不佳,当年更是为了挤入以李丹青为首的一群纨绔子弟中,在聚会中只因李丹青一句想要知道生肉是什么味道,便当着好些个京都名门的面,生啖了足足一锅还未烹饪的鸡肉。 这事传扬开来,宇文冠非但没有如愿以偿的进入那些名门子弟的圈子,反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武阳城众人嘴里的笑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会被其父送出武阳城。 说起来他好端端的京都公子,沦落到这偏僻郡城很大程度上都是拜李丹青所赐。 如今的李丹青已经是落坡的凤凰不如鸡,武阳城中那可是人人避之不及,哪有还往李丹青身上凑的道理。 难不成这李丹青更宇文冠还真是莫逆之交不成?夏弦音的心头有些困惑想到。 “李兄,昨日我听说你做了这大风院的院长,心头焦急万分,昨夜一整夜都辗转难眠,这大风院如今可是个烫手的山芋,那赵权一群人根本就没安好心!”宇文冠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神情都甚是关切。 也不知是不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亦或者他李世子早就忘了当初在武阳城给宇文冠带来的难堪,在听闻这话后,李丹青面露愤恨之色,骂道:“那些个混蛋,诓骗本世子,总有一天,本世子得让他们后悔!” 宇文冠劝解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兄得先解决掉眼前的麻烦,才是正道。” “眼前的麻烦?”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不解。 宇文冠压低了声音说道:“李兄还不知道吧?这大风院还欠着永安武馆好些钱财,本来是用大风城的税收抵债,但今年的税收比往年缩水不少,算起来还有一千两的缺口,以往吧,这大风院没有主人,武馆也不好讨要。昨日一听说世子你接手这大风院,武馆的馆主便有意收回这一千两的欠款。” “要是李兄拿不出这钱财,他们就得收回这院子,到时候李兄丢了大风院,赵权他们便有的是说辞拿捏李兄,就是逐出阳山,也不怕外人再说闲话……” 李丹青显然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是在等着他,他顿时有些慌张:“这也欺人太甚了吧?那是阳山的山主欠的债,凭什么要小爷我来还?” “规矩如此,李兄现在抱怨也是无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决这事。”宇文冠叹息道。 “怎么解决,我才被人骗走三百多两银子,现在我从哪里再去找一千两还债?”李丹青愁眉苦脸的说道,但这话似乎提醒了他自己,他的眼前一亮,凑到了宇文冠的身前,挤眉弄眼道:“要不宇文兄借我百来两银子?我去赌场碰碰运气。” 为此暗暗皱眉的夏弦音听闻此言险些栽倒在地,那宇文冠脸上的神色也是一僵。 大抵无论是李丹青这跳脱的思维还是这不要脸的秉性,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夏弦音怒其不争得咬牙切齿,宇文冠倒是性子出奇的好,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回过了神来。 他在脸上堆起了笑容,言道:“当年在武阳城时,李兄对我照顾有加,我宇文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帮助李兄。” 说着,宇文冠拍了拍手,身后跟着的众人中便有二人提着木箱迈步走来。 两个壮汉看上去身形壮硕,但二人合力之下提着那木箱都有些吃力。若是其中装的都银两的话,那…… 想到这里,李丹青的双眼放光,搓着手言道:“宇文兄这就太过客气了,这么大箱子,着实让宇文兄破费了。” 李丹青的话说得客气,可眼珠子却直直的瞪着那木箱一刻也未曾偏离。哪怕是王小小此刻都暗觉自己这位院长有些丢人现眼…… “李兄这是什么话,投桃报李而已,这些也都是在下该做的事情。”宇文冠看着满心期待的李丹青,嘴角不断上扬:“来!把我准备的厚礼,给李世子好好看看!” 此言一落,那两位提着木箱的壮汉猛地打开了木箱,然后将之高高举起,木箱中的事物也就在这时,尽数倾倒在李丹青的身上…… 惊呼声从王小小的嘴里发出,他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木箱中自然不会是真金白银,而是满满一箱子不知放了多久的残羹冷炙,以至于一阵阵异味随之一同在这街道口荡漾开来…… 浑身被各种菜叶、饭粒、油汤浇灌的李丹青模样狼狈,身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路过的百姓看着他这番模样,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对着他指指点点。 “当初李世子赠给我一锅鸡肉,今日我还给李世子满满一箱子的饭菜,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世子也不必感激,若是什么时候还有困难,我永安武馆中有的是剩下的饭菜,世子放心,这些可都是熟的!。” 宇文冠这样说着,嘴里发出一阵狂浪的笑声,身旁跟着他一通前来的武馆学徒们也纷纷放声大笑。 他享受完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快感后,伸手拍了拍呆立在原地的李丹青的肩膀,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众人迈步离去。 而走出数步之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忽然回头看向李丹青言道:“对了!三日之后便是武馆最后的还款期限,若是那时世子还拿不出钱来,到时候恐怕连这些饭菜,世子也没有机会再吃到了!” 说罢这话,他再也没有看李丹青一眼的兴致,在阵阵狂笑声中,领着众人得意离去。 第十九章 谋定而动 “夏姑娘……院长这已经一天没有出过门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坐在院落的台阶上,啃完最后一块土豆的王小小在这时终于想起了李丹青,看向身旁的少女问道。 夏弦音皱着眉头看了看不远处紧闭的柴房大门,想了想,随即说道:“我去吧。” …… 自从今日一早被那位“故人”羞辱之后,李丹青便将自己关在了柴房中,半步都未有迈出,就连午饭都没有吃上一口,此刻已到傍晚,夏弦音不免有些担心——当然这只是因为她的职责所在,至少在夏弦音的心中,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天降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么说不好,太大道理了些,那家伙初逢变故,估计听不进去。 知耻后勇? 也不对,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 不过是小人趋炎附势之下的反复无常,何必为了他气坏自己? 夏弦音站到了柴房的房门前,心底打着腹稿。但安慰人终究不是她的强项,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说辞,那举着的就要叩响房门的手也就因此迟迟未有落下。 可就在她举棋不定之时,眼前的房门却忽的被人从内打开,夏弦音被这番变故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赶忙收了回来,就像被大人撞破了正在做坏事孩童一般,脸色也在这时变得绯红。 “怎么了?”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低着头,身子僵硬的少女。 “没……没怎么,就是看看,你怎么样了。”夏弦音有些局促的说道。 “我?本世子能怎么样?当然是依然帅气逼人,玉树临风。”李丹青甚是轻松的言道。 夏弦音有些错愕的抬起了头,却见李丹青的脸上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带着贱兮兮的明媚笑容。 她依然不确认这幅模样到底是不是李丹青强装出来的东西,她问道:“你真的没事了?” “我为什么要有事?”李丹青反问道。 “今天宇文冠那般羞辱你,你难道就不生气?”夏弦音奇怪道。 “天降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本世子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点小小的磨炼不算什么!”李丹青摆了摆手,甚是随意的言道。 “嗯?”听到这话的夏弦音,脸色有些古怪——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李丹青能说出来的东西,更何况还有些耳熟。 “人嘛,要知耻后勇,这点事不算撒。”李丹青又言道。 夏弦音的心头一跳,脸色愈发的泛红。 可还不待她消化完这些情绪,李丹青又再次言道:“说到底也只是小人趋炎附势之下的反复无常,我没有必要为了他气坏自己不是?” 夏弦音的脸蛋在那时红得宛如熟透了的苹果,她不敢去看李丹青,只能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嘴里闷闷的应了句:“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的。” 可此刻她的心底确实翻江倒海——为什么我想的话,他也能想到,难道真的是心有灵犀?呸!我怎么可能更这样的混蛋心有灵犀,可是…… “对了。”就在夏弦音心底思绪万千之时,迈步走出数步的李丹青忽然回过头看向夏弦音。 夏弦音有些迷惑的抬起头,却见李丹青嘴角忽然上扬,脸上笑意弥漫:“有个建议。” “什么?”夏弦音眨了眨自己的眼镜,显然还没有从飘忽思绪中完全清醒过来。 “以后心底想事情的时候,嘴里不要跟着念叨,声音再小,也有可能被人听到。” 夏弦音闻言顿时反应了过来,她指着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可李丹青哪能给她这个机会,转身便迈步走到了王小小的身边,嚷嚷着要把那只王小小最心疼的公鸡小黑炖了打个牙祭…… …… 大风城的南面就是阳山。 阳山是座孤峰,高愈千丈。山腰以下郁郁葱葱,万古长青,山腰之上却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这般异象自然不会是凭空而生,每一座圣山的由来,都极具传奇色彩,都是一段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 譬如阳山,在武阳朝二十八座圣上中传承最为浅薄,不过三百年历史,但任何宗门亦或者势力都不敢因为这短短三百年历史而小瞧他半分,这一点在无数惨痛的教训中早已有了论断——能够挑战圣山的只有圣山。 当年阳山的开山鼻祖不知在何处寻得一枚烈阳星石,凭借此物沟通了穹顶之上的星辰,星光照下,阳山半壁在星辉之下归于寂灭,而阳山却也因此圣化,成为了武阳朝第二十八座圣山。 这光秃秃的半山看上去了无生机,可却充斥着至阳至刚的烈阳星辉,那可是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是阳山的立足之本。 本来依照着阳山的规矩,每隔五年,就会从五大学院中选出优秀的弟子前往阳山吞纳烈阳星辉,但自从八年前那位输掉半个阳山的山主不知所踪后,同样阳山的山门紧闭,五大学院的弟子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去享受这份天大的福祉。 站在山脚下的李丹青抬头看着眼前这座直入云霄的孤峰,心底思绪万千。 “爹常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过往云烟。” “王朝会覆灭,圣山会倾塌。” “就连星辰也会有归于寂灭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但所有人都逃不出这红尘。” 李丹青幽幽言道,身后的密林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她穿着一袭青衣,利落的马尾用红丝系紧,背后名为雀从龙的神剑藏于鞘中。 “公子今天似乎有很多感慨,是因为那个叫宇文冠的家伙吗?”少女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轻声问道。 李丹青侧头看了青竹一眼笑道:“他?我还没有走到需要为了他而动怒的地步。” “宇文冠虽然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但辱没公子,就是死罪”青竹再言道,平静的语气之下,却有决绝的杀意奔涌。 李丹青侧头古怪的看了少女一眼,声音忽然小了几分:“我突然有些后悔让你去影卫了,以前的青竹可不是这幅模样。” “从郢相君害死我父亲那刻起,我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公子的影子而已。”青竹低声言道。 “但这不是我救你的初衷。”李丹青皱起了眉头。 青竹的身子一顿,陷入了沉默。 李丹青将她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再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问道:“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青竹一愣,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递到了李丹青的手里,李丹青将那信纸在自己身前展开,细细一看,嘴角露出笑意。 “公子确定这个人就是他吗?”青竹见状有些不放心的追问道。 “自然。”李丹青自信笑道。 “可……”青竹皱着眉头又想说些什么,可李丹青却在那时扬了扬手中的信纸迈步离去。 “别回影卫,也别跟在我身边了。” “你那点本事,能对付宇文冠不假,却瞒不住他背后的家伙。” “去这天下走走看看,做回那个会笑、会哭的青竹。” “至于那些围着我的鬣狗,你放心……” “只要本世子还不想死,我这条命,就没人取得走!” 第二十章 敬李牧林 夜已深,大风城中渐渐没了往日的喧嚣。 唯有白露街中的鱼儿楼依然灯火通明。 李丹青站在楼前,听着耳畔传来熟悉的莺歌燕舞之声,他微微一笑迈步便走入了鱼儿楼中。 楼中灯火辉煌,内里陈设奢华,彩带飞舞,酒香流转,仿佛间让人暗以为走入了人间仙境。酒客们搂着衣衫暴露的女子杯觥交错,夸夸其谈,中间的高台上,有女子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毫无疑问,鱼儿楼是座青楼。 而对于青楼,李丹青最是熟悉。 “公子是个生面孔,第一次来咱们鱼儿楼吧?” 当下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中年男人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一脸谄媚笑意的言道:“公子寻个位置坐下,小的这就去给你公子叫两个姑娘,公子放心,保证都是貌美如花的上好货色。” 那小厮说罢急匆匆的就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却伸手抓住了那小厮的手臂,言道:“不用了,我有心仪的姑娘。” “嗯?”小厮一愣,下一刻却又笑容满面的问道:“公子说的是哪位姑娘,不妨告知小的名讳,小的也好为你寻来。” 李丹青低头看着他,笑道:“钱姑娘。” 听到这三个字眼的小厮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公子说笑了,咱们这里可没有姓钱的姑娘。” 李丹青捏着对方手臂的手上的力道在那时大了几分,他再言道:“再好好想想。” 那小厮的额头上开始有汗迹浮现,脸色也有些难看:“公子莫要为难小的,鱼儿楼的规矩,想要见钱姑娘,得有熟人引荐,你就是把小的这条命给收了,小的也不敢做主啊!” 李丹青闻言眯着眼睛的看了他一会,忽然松开了他的手,言道:“那就叫个能做主的来。” 那小厮有些慌乱的退到一边,一边揉着自己发疼的手臂,一边畏惧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这才快步退去。 李丹青也不疑有他,优哉游哉的从一旁的木桌上提起一壶酒水,又抓起瓜果津津有味的看着高台的舞蹈,神情甚是惬意。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那小厮便去而复返。 他领着三个壮汉以及一位身着紫色宫装的女子来到了李丹青的桌前。 “玉锦姑娘,就是他!”身后站着壮汉,那小厮的气势与之前也大相径庭了起来,他指着李丹青便言道。 李丹青抬起了头,目光落在那紫衣女子的身上,他的眼前一亮,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女子的身上上下游走,仿佛就像是要将之生吞活剥了一样。 紫衣女子生得面似芙蓉,肤如白雪,螓首蛾眉好似画中人。关键是那婀娜的身姿,前凸后翘,配上那半遮半掩的纱裙,美妙的风景若隐若现,甚是勾人,就是李丹青这般见识过不知多少世间美人的登徒子在她的身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丹青打量着女子,女子也打量着她。 她显露异色,忽然抿嘴一笑:“奴家就说这鱼儿楼在这大风城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哪个酒客敢在这里撒泼打诨,心头还奇怪是来了哪路神仙,却不想原来是咱们武阳朝的李丹青,李世子。” 说起来这李丹青也确实不同寻常,似乎无论他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多出许多茶余饭后的谈资。 譬如今日李世子被宇文冠泼了一身残羹冷炙的事情便早早的在这大风城中传开,而此刻那位名为玉锦的女子在道破李丹青身份时,又刻意稍稍加大了些许音量,一时间这鱼儿楼中的酒客们纷纷侧目看了过来。 高楼坍塌的美景是世人最喜追逐的盛宴,尤其是当这位从高楼上坠落之人还是劣迹斑斑的恶徒时,那最后一点负罪感也会就此消磨。 这世上自然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或嬉笑或调侃,或是更为露骨的讽刺挖苦。 李丹青却并无半点局促之意,反倒坦然的坐在原处,将这些东西全盘受之。 “既然知道本世子的大名,那就带路吧。”李丹青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首言道。 李丹青坦然的态度倒是大大出乎了玉锦的预料,她不得不重新审视了一番传闻中的这位纨绔子弟,问道:“世子是在哪里听闻此事的?” 李丹青挺起了胸膛,甚是得意的言道:“本世子什么市面没见过,你家门前悬着的那枚铜板,不早就把这事公之于众了吗?” 这话出口,玉锦的眉头一皱——那小厮当然没有撒谎,鱼儿楼从来就没有什么钱姑娘,但鱼儿楼下面却有一间暗室,那是一座赌坊。 武阳朝倒是从不禁止赌坊的开设,但针对赌坊的税收却数额庞大,故而很多赌资数额巨大的赌坊都会另辟蹊径,选择转入地下,以此逃避昂贵的税收。这钱姑娘的雅称,也成了资深赌客们寻找暗桩的黑话,而这些赌坊为了吸纳客人,也会在门前悬出钱币作为暗示。 玉锦闻言又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沉声道:“世子的身份尊贵,咱们这小作坊,有一百两作为赌资就可入内,奴家是怕这般小打小闹的玩法入不了世子的法眼。” “一百两银子?”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有些难看,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气势散去大半。 这般窘迫的模样落入在场众人的眼中,众多酒客在那时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听说今日永安武馆上门找这位李世子要债,这世子半分钱都掏不出来,才被人泼了一身的残羹冷炙……” “是啊!我也听说这事了!你说他李家就算大将军李牧林死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这般地步吧?” “这你可就不懂了吧?李牧林活着的时候贪墨了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这李丹青又是出了名的游手好闲,陛下一怒之下便收没了他李家的财产。” “唉!都走到了这一步,他还是不思进取,恐怕他李家传到他这一辈也算是到了头了。你看吧,他定是掏不出这一百两银子,估摸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去。只可惜是辱没了天策上将的威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着,李丹青将这些话听在耳中,脸色涨得通红。 “胡言乱语!本世子怎么可能拿不出区区一百两银子!” 他朝着四周大声吼道,脸上的神色自然是激动万分,只是这样的做法反倒让众人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愈发的戏谑。 “既然李世子这么有雅兴,要来奴家这小地方玩闹一番,奴家自然不敢拒绝,那就请世子先拿出一百两银子,我也好为世子兑换筹码。”玉锦的面色如常,倒是与周围那些嬉笑的酒客们截然不同。 李丹青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未有掏出半点银钱,只是嘴里闷闷的言道:“本世子……今日……今日走得匆忙,忘带了银钱,你且记在账上,下次我来时,再给你便是!” 李丹青想要将此事糊弄过去,但玉锦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言道:“世子若是没钱,就请回吧,鱼儿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施舍乞丐的地方。” 玉锦这般直白的言论出口,周围的酒客们顿时发出一阵嬉笑声。 而站在那处的李丹青更是脸色铁青,他大声的朝着四周言道:“胡说!胡说!” “本世子是天策上将李牧林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没钱!” “当初我在武阳城一夜花的钱,都可以把你们整个大风城买下来……” 他越是这般不断想要证明自己,越是不断的拉高自己的声音,周围那些看客的嬉笑声便越是愈发的肆无忌惮。 玉锦看了一眼那手足无措李丹青,眸中闪过一丝不忍:“送客吧。” 她这样言道,身旁的三位壮汉便在那时一拥而上做势就要将李丹青拖出这鱼儿楼。 李丹青挣扎着想要摆脱三位壮汉,可却显然不是对手,周遭的酒客看着这位曾经的世子如今这番狼狈模样,更是哄堂大笑。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样的笑声所刺激,李丹青忽然用力挣脱了三位壮汉,双眸通红的大声言道。 “我有钱!等等!我有钱!” “大风院!我用大风院做抵押!” …… 孙瑜优哉游哉的坐在酒肆就这一盘花生米,喝着美酒。 他摸了摸自己的怀里,那里装着沉甸甸的银子,感受着那份重量,孙瑜的心情大好。 李牧林倒是生得个好儿子,急公好义,视金钱如粪土,几百两银子说给就给。 孙瑜这样想着,朝着远处的夜色举起酒杯,笑道:“敬李牧林!” “不得了了。”而就在这时,一位酒客咋咋呼呼的走入了酒肆,朝着孙瑜邻座上的二人大声言道。 “二位还在这里喝什么酒!跟我去鱼儿楼看热闹去!”那人如此言道。 邻座上的二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老徐,鱼儿楼的姑娘是漂亮,可咱们不是说话明日再去吗?今日这么晚了,漂亮的姑娘早就被人包了去,咱们去捡些残羹冷炙有什么意思?” 那来者听闻这番调侃,有些焦急的跺了跺脚。 “谁让你们去看姑娘!那个新来的大风院院长,就是李牧林的儿子!刚刚把整个大风院当做赌注压了出去换了一百两银子,现在已经输了大半,咱们大风城保不齐过了今天就不归他阳山所有了!” 砰。 那人的这番话落下,孙瑜举着酒杯的手在那时一颤,手中的酒杯顿时落在了地上,裂成碎片。 孙瑜猛地站起身子,连酒钱也来不及结清。 “李牧林!你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混蛋儿子来的!” 他这样骂道,连滚带爬的便赶忙朝着那鱼儿楼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二十一章 交易 “大!” “大!” “大!” “啊!” 孙瑜一路赶到鱼儿楼地下的暗室时,赌坊最大的赌桌前围着一大群赌客,他们赤红着双眼大声的高呼着,而随着庄家打开骰盅,那般激情慷慨的高呼顿时化作了一声哀嚎。 孙瑜满头大汗的踮起脚尖朝里看了看,果然在人群的最里侧寻到了李丹青的身影。 “这才一盏茶的功夫,世子的百两银子就输了大半,世子要不就先收手,明日再来。这大风院抵押的百两银子,只要三日之内世子能够还上,大风院就还是世子殿下的大风院。”看得出鱼儿楼对于这场与李丹青有关的赌局极为重视,此刻坐庄赫然是这鱼儿楼的主人——玉锦姑娘。 只是她这出于好心的劝解似乎并未让李丹青就此收手,此刻的李丹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色通红,额头上汗迹密布,显然已经是输红了眼。 他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沉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围的赌客也在这时纷纷静默下来,盯着李丹青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忽然李丹青抬头面露凶光,脸上的神色狂热,他大声言道“没鼠胆输精光,有虎胆赢满仓!本世子这一把就要连本带利的捞回来!” 这话说罢,他将手里的四十多两银子一并拿了出来,押在了赌桌上。 周围的赌客见状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大声叫好,而那位玉锦姑娘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却还是在这时提起了手中的骰盅摇晃起来。 李丹青与众多赌客的目光都随着玉锦手中摇动的骰盅而晃动,李丹青的双目通红,双手死死握紧,一副已经走火入魔的架势。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骰盅落地,众人顿时静默下来,整个赌坊中安静得落针可闻。 …… 孙瑜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将拦在身前的那些狂热的赌徒一一推开,来到了赌桌前。 他瞪大了眼珠子仔细的看着李丹青手中那四十多两银子所押在的区域——是大! 孙瑜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唯恐自己看错了些什么,随即一只手摁在赌桌上,一股晦暗的力道从他掌心涌出,顺着木桌一路涌向那被放在木桌上的骰盅之中,骰盅之中的三枚骰子一震,几面翻动,最后朝上的点数从三三二,变做了六五三。 那样的振动,精准又细微,且在振动骰盅的同时,亦在那处戛然而止,赌桌上的众人包括那位坐庄的玉锦姑娘对此都毫无察觉。 总算赶上了! 而做完这些的孙瑜亦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算是将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买定离……”身着紫色衣裙的玉锦对此毫无察觉,只是依照着惯例言道,只要这话落下,那落在赌桌上的赌资就算是做了定局。 可就在那最后一个字眼要宣之于口时,李丹青却忽然言道:“等等!” 他这样说着,伸手摁在了自己压在大字上的赌资,轻轻一挪,又放在了小字上。 “本世子忽然福至心灵,这次应该押这个。”李丹说道。 …… 呸! 就你这一盏茶能输五十多两银子的运气,还能福至心灵? 一旁的孙瑜见到这番情形可谓是目瞪口呆,若不是此刻这赌坊人多眼杂,他恨不得当场就把李丹青拉过来暴打一顿。 可无论在心底咒骂了李丹青多少遍,此刻他也不得不出手为李丹青收拾这烂摊子! 这样想着,孙瑜赶忙伸手再次摁在了那赌桌上,手掌发力,一股隐晦的内劲便顺着木桌涌向骰盅,骰盅中的骰子再次变化,朝上的数字从六五三变做了一一二。 …… 玉锦有些错愕的看着李丹青,李丹青这临阵变卦的做法虽然突兀,但终究是在规矩内的事情。 “世子这次想好了是吧。那就……”玉锦这样说着,摁在骰盅上的手缓缓抬起。 “等等!”可李丹青又在这时大声言道,一只手伸出,将那四十多两银子移到豹子字样的区域。而这处的赔率,足足是正常情况下的三倍。 “几日前,我刚到大风城时,花三百两在一个家伙的手上买了一个物件。” “这东西虽然到手,却是一个残次品,本世子今天要赌就赌大的!把输的和亏的一把捞回来!” 这话出口,周围的赌客与身为庄家的玉锦都眉头紧皱,尤其是那位玉锦姑娘在经营鱼儿楼这座赌坊的时候,见过不知道多少像李丹青这样的赌徒,在穷途末路之时,总想着一本万利,但往往最后都是越陷越深。 而躲在众多赌客之中的孙瑜听闻此言却是心头一跳,暗觉李丹青这番话似乎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的脸色微变,却也不得不再次出手,将那骰盅中骰子的点数变做三三三。 李丹青却在同一时间面带笑意的伸手将放在豹子区域的银子移到了写着一二三字样的区域,这处是押注点数,比起大小亦或者豹子之类的赔率更高。 这混蛋! 孙瑜见状暗自恼怒,甚至也隐隐觉察到李丹青似乎在有意戏弄于他。可是这几十两银子要是输了,那大风院岂不就真的卖给了鱼儿楼…… 想到这里孙瑜又气又恼,却不得不无奈的再次伸手摁在那赌桌上,就要发力之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一把的输赢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小爷心头的气不顺,就要一直赌下去!” “千金难买爷高兴,小爷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孙瑜闻言一愣,听出了李丹青的话外之音,他的脸色变化,在一阵阴晴不定之后,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玉锦听不明白李丹青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却见说完这话的李丹青似乎没有了再多做动作的心思,她皱了皱眉头,一只手再次伸出摁在了骰盅之上,在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在改变自己下注意思后,轻声道:“买定离手。” 这一次,骰盅抬起,里面的骰子显露出模样,朝上的点数赫然便是一二三! 压中点数,依照着鱼儿楼的规矩,十倍赔率,也就是说李丹青这一注,足足赢了四百八十两银子。周围的赌客们,见到这幅情形,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而下一刻巨大的惊呼声便从人群中响起。 近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玉锦的脸色在那时也变得有些难看,但在数息之后还是沉声朝着一旁的小厮言道:“去给李世子拿银票来。” 身旁的小厮不敢迟疑,正要退去,可这时赌桌上的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大胜之后的喜悦,他伸出手将那赌桌上的四十多两银子拿起,轻轻一抛,扔到了玉锦的跟前,笑道。 “一百两还债,剩下的都是今夜玉锦姑娘陪我的赏钱。” 玉锦闻言一愣,她抬头错愕的看向李丹青,却见那位世子却已经转身,在众人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迈步离开了赌坊…… …… 李丹青慢悠悠的走出了鱼儿楼,他的神情休闲,在转过一个街角后,便见一个头发蓬乱身上带着酒气的男子,正闷闷的坐在那处的台阶上。 李丹青笑了笑,迈步走到了那男人身旁,言道:“孙大哥,几日不见,别来无恙?” 孙瑜闻言怒气冲冲的站起了身子,他瞪大了眼珠子上下打量着李丹青,李丹青不觉有他,微笑着看着孙瑜,任凭对方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扫过。 也不知是李丹青这般平静的态度使然,还是孙瑜愤怒的模样只是佯装出来的东西,数息之后,孙瑜忽然叹了口气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世人都说这武阳天下,有他姬家一半,也有我李家一半,想要弄到你阳山山主的画像可不是什么难事。”李丹青笑道。 孙瑜,亦或者叫他孙禹。 这位阳山的山主在听闻李丹青这话之后,沉着眉头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家伙,忽的言道:“看样子,整个武阳朝都被你给骗了,你远比那些家伙想象得要聪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山主不也一样有自己的麻烦吗?”李丹青不以为意的言道。 孙禹闻言沉默了下来,李丹青?接着言道:“只是在面对自己的麻烦时,山主好像所托非人,不是吗?” 孙禹皱起了眉头——李丹青对于阳山而言确实是个麻烦,留不得也杀不得,赶出去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但这赶走的方法却得名正言顺,总不能让外人抓住把柄,朝廷有一石二鸟的阳谋,而阳山就只能小心翼翼的接招。 大风院是个很不错的选择,苛刻的条件摆在哪里,只要能骗李丹青入瓮,届时便有足够的理由将李丹青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出去,但这些本该由其余四座学院去做的事情,却落在了永安武馆的身上。 大风院是阳山五大学院之首,依照着祖训,其院长就得是阳山山主的继承人,断不可落入外人之手,而能做出这番敏锐应对的永安武馆身后很有可能是某位四大学院中的掌权人物,想要以此谋取这阳山山主的位置…… 李丹青看着脸色变化的孙禹,走到了对方跟前,轻声道。 “你想要保住你阳山的传承,而我想要在这武阳朝活下去。” “做笔交易吧,给我需要的东西,而我会帮你守住这大风院,如何?” 第二十二章 龙象混元 李丹青回到大风院时,时间已经过了亥时。 夏弦音所在的卧室中大门紧闭,一旁的柴房里,王小小的鼾声如雷。 李丹青的心情似乎不错,在确定二人已经熟睡之后,他迈着优哉游哉的步伐,嘴里哼着小曲,一路来到了这小院最后一间房门前——那是大风院的书房。 李丹青看过几次,那不大的房门内堆满了各种书籍,但几乎都是些记载阳山历史人物传记的书籍,并无什么有用之物。 随着李丹青推开房门,厚重的灰尘被扬起,扑面而来,李丹青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他点燃了一盏油灯,接着微弱的灯光走到了那一堆堆被高高码放着的书籍前,与之前那次走马观花似的随意翻看不同,这次的李丹青明显带着目的。 他侧着身子,穿过“书山”之间狭窄的通道,来到了书房里侧,他将手中的油灯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然后苟下身子,将身前的几堆书本抱起,放在一旁,随即又拿起油灯,苟下身子接着灯光仔细的端量着地板,同时还伸出手在地板上轻轻敲打。 如此重复到第三块地板时,地板中传来的回声忽然大了不少。 就是这里。 李丹青的眼前一亮,将油灯再次放到一旁,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双手顺着那块地板的缝隙一阵摸索。 很快他便摸索到了两侧存在着两个凹口,李丹青双手将之抓住,一咬牙,双手发力。 大抵是因为错估了这石板与地面链接处的紧密程度,李丹青方才发力,那石板便从地面脱落,他的身子也在这时向后一仰,摔了个四脚朝天,身后成堆的书籍被他撞倒,散落在地。 那般模样自然是极为狼狈,但李丹青却并不在意,而是在站起身子之后,第一时间赶忙看向之前石板所在之处,那里有一处凹坑,里面放着一个被黑色布料包裹着的东西,李丹青赶忙将那事物从地上拿出,然后放在手中将之缓缓打开,一本由铜箔铸成的古籍便浮现在李丹青的眼前。封页上用劲道的笔锋勾勒着——龙象混元四个大字。 “就是他!”李丹青的脸色一喜,几乎就要按捺不住将那书页打开。 咚! 咚! 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的从书房外传来。 “李丹青!我进来了!”夏弦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将那本铜箔铸成的古籍塞入自己怀中,站起身子将石板放回原处,又胡乱用书堆将那处遮掩,总算赶在夏弦音走入书房前,将这些异状掩盖。 “小弦音,怎么想本世子了?还是说你也发现那百人计划太过困难,准备从现在开始努力。” “这样的想法倒是不错,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咱们确实应该抓紧了。” 李丹青又摆出了一副嬉笑之色,看着夏弦音言道。 要是放在以往看见这番模样的李丹青,夏弦音估摸着又要当场发飙,但今日她虽然眉头微皱,可却没有往日那般激烈的反应。 她只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看了一会,忽的沉声言道:“你这两天晚上你都去哪里了?” “嗯?”李丹青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古怪的笑意,说道:“就到处走走看看,怎么小弦音担心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要是吃醋了大可跟本世子讲……” “你在锻体?”但他以往那番屡试不爽的插科打诨,如今却似乎失了作用,夏弦音面不改色的盯着李丹青,冷不丁这般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跳,暗道莫不是露出了马脚被这小妮子看出了端倪?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夏弦音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在之前确实这么猜测过,以为你遭逢大难,终于是明白了如今你的处境是何其艰难,知道要奋发图强!” “但不曾想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想的还是逛青楼喝花酒!甚至还异想天开要用赌博这样的方式解决你眼前的麻烦!” 李丹青有些发蒙,他看着眼前板着脸,一本正经说教着的少女,很是明智的选择缄默。 “我不妨明说。” “当初那群袭杀我们的山贼来历匪浅,很有可能是李将军的仇人派来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那一千两银子你拿不出来,被赶出了阳山,那群家伙一定会卷土重来!” “我以为你多多少少意识到了这一点,深夜出去修行锻体,想要给自己增加些保命的手段,却不想还是一如既往的烂泥扶不上墙!” 夏弦音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李丹青有些应接不暇,他用了好一会的时间才消化掉对方话,然后木楞的问道:“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夏弦音的脸色有些泛红,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 “担心你!要不是大司命下了死命要我护你半年,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夏弦音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懂我懂。女人都这样,口是心非,嘴里喊打喊杀,心底却爱得死去活来。”放下了戒心的李丹青又恢复了自己那油嘴滑舌的本性,舔着脸如此烟说道。 夏弦音脸色一寒,不愿再与这家伙做注定没有胜算的口舌之争,她的双手伸出,冷着脸色就开始解开自己身前衣衫上的纽扣。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惊,言道:“这……这么着急吗?不先洗个澡什么的……就开始……?” 夏弦音一愣,也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她暗骂自己被李丹青给气得糊涂,于那时瞪了李丹青一眼:“转过头去,你敢偷看,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李丹青可不敢去触夏弦音的霉头,他灰溜溜的转过身子,嘴里却不肯停下的说道:“这是什么玩法……本世子还从没试过……” 夏弦音的脸色又红晕了几分,她强忍自己心头的怒火,在确认李丹青没有胆子偷看后,便继续起手上的动作。 站在原地的李丹青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窸窸窣窣的衣衫脱落声,心头不免有些痒痒,但想到夏弦音砍杀山贼时那刀刃上下翻飞的利落身影,终究还是在一时之快与身家性命家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很快那声音让李丹青心头如有猫挠的声音停了下来,夏弦音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来。” 李丹青如蒙大赦,赶忙满心期待的转身看去,但却并未有他想象曼妙身姿玉立眼前的身影,夏弦音的衣衫依然好端端的穿在她的身上。李丹青犯了迷糊,可夏弦音却在这时伸手递来一样事物:“拿着。” 李丹青下意识的接过那东西,可方才入手,一股巨大的力道便从其上传来,他的身子猛地弯下,栽倒在地。 而在这时,他也方才看清夏弦音递来的东西到底生得如何模样——那是一副由银制金属打造而成的银环甲,从颈下到四肢都尽数覆盖,入手触感微微带着些许凉意,银环细小却密密连成一片,这般工艺一看就不是凡品,想来穿戴在身也不会有正常甲胄那般掣肘之感。只是这银环甲看上去只有薄薄一层,却重得吓人,以至于让措不及防的李丹青摔了个狼狈的恶狗扑食…… “此物唤作流银甲,是我夏家祖上传下来的宝物,本来共有二十余件,但遭逢大难后尽数遗失,只留下这最后一件。” “流银甲用雪银制成,寻常刀刃难以伤到,并且重量惊人,这一套流银甲便足足有超过百斤的重量,穿戴此物不仅可以防御外敌,平日修行也可起锻体之效。” “你如今早已过了适合修行的年纪,想要锻体就得付出比寻常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从今天起你每日必须穿戴这流银甲……嗯,不过欲速则不达,你这身子骨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确实不能操之过急,此甲的手足处都可拆分下来,你先且将手足处的流银甲穿戴在身,在体魄增强之后,再将整套穿戴。” “这大风院的麻烦一定会一波接着一波,咱们能在这里待多久谁也说不好,你断不可懈怠,否则离开大风城之时,就是你丧命之日!” 夏弦音板着脸色肃然说道,李丹青这时也才反应过来。 他当然听说过这夏家闻名武阳朝的宝物,只是他确实没有想到,夏弦音会愿意将此物送于他。 他的心底不免有些感动,甚至在那一瞬间有种想要将某些真相告知眼前这少女的冲动。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李丹青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变化,夏弦音又言道:“你不用感激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完成天鉴司交给我的差事,半年之后,说不定我会亲手了结你!” 夏弦音的语调阴冷,一副要与李丹青划清界限的架势。 但李丹青却似乎没有听进去半个字眼一般,只是在那时抬头直视着少女,目光莫名闪动。 夏弦音终究有些受不住李丹青这般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她强撑着自己的气势不会垮掉,板着脸又言道:“总之……你得好生对待这事!否则……否则……咱们就走着瞧!” 这话说道尾声,她的语调已经有了些许慌乱,她再也忍受不住这屋中古怪的气氛以及李丹青那灼灼的目光。 说罢这话之后,转过身子,看似怒气冲冲,实则却多多少少有些慌乱的走出了这房间。 那时,李丹青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忽然嘴角上扬,喃喃言道。 “这小妮子,倒是跟小时候一般可爱……” 第二十三章 白象驮天 阳山除开那把镇压山门的神兵外,最为闻名整个武阳朝的无非三物。 至阳至刚的内息心法《昊阳归息诀》、刚猛无匹的剑法《大烈憾天剑》、以及最后一道锻体的法门《龙象混元》。 在冲破第一道大境离尘境前,无论修士是处于金刚、紫阳还是盘虬境,所修行的本质依然多多少少属于锻体的范围之类。而打好前三境的基础,对于后续修炼亦有诸多好处,这其中种种更是不必赘述。 李丹青在夏弦音走后,将那套流银甲穿戴在身,百斤的重量配上背后那把朝歌神剑,巨大的力道压在身上,让李丹青的脸色一白,险些栽倒在地。 他艰难的在书房内盘膝坐下,心底暗暗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急于求成了,虽说这些日子靠着朝歌神剑带来的裨益他的肉身强健了不少,甚至凝聚出了不少金刚髓淬炼肉身,但足足一百五十斤开外的重量压身,还是让他有些力有不逮,若是强行如此,能不能淬炼好肉身尚且是个未知数,但免不了会留下些暗伤,反倒是弄巧成拙。 但同时李丹青也明白自己荒废了太多时日,如今逍遥追赶就得付出些努力同时也得承担些风险。 他想着暂且如此穿戴着,如果身体有任何异样便立即停滞。 念及此处,李丹青也不再纠结此事,他深吸一口气,忍着浑身上下传来巨大的重量,伸手缓缓打开了那本铜铸的《龙象混元》。 在来阳山之前,李丹青便确定此行的目的。 相比于内息心法与剑诀,《龙象混元》只能算是稀世的法门,但对于如今的李丹青而言,此物却是最适合的东西,毕竟整个武阳朝也鲜有能与此法比肩的锻体之法。本以为要花上一些功夫,却不想那孙禹弄巧成拙,就这样被李丹青得手。 路经荒庙,周无人烟,入庙得见一龙一象居于神龛。 枕雪为眠,仙人入梦,授我仙法。 故此经名为《龙象混元》。 开篇便有劲道笔锋将此法神奇由来阐述,李丹青暗觉稀奇,也难以捉摸到底是前人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李丹青只是微微思虑,却并未在此浪费多少时间,便伸手翻开下一页。 “嗯?” 在看清第二页上的事物时,李丹青却不免脸色古怪了起来。 那上面并没有任何记载这《龙象混元》之法当如何修炼的文字,而只是一副看上去有些粗糙,像是被人用刻刀雕刻上去的画。 一只巨大的神像,背上托着山脉一般的事物在一片荒芜的地界上行走,而画左上角亦书写着:白象驮天四个大字。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又翻开下一页,与上一页一般,这一页同样是一副极为粗糙的画,一只神龙在大江中翻涌,卷起无数海浪,左上角刻有:苍龙翻江四个大字。 李丹青的眉头在那时越皱越深,他甚至暗暗怀疑那个孙禹是不是在诓骗于他,毕竟这两幅画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一本修行之法应该有的样子。 抱着这样的疑惑,李丹青翻看了这《龙象混元》的最后一页,却见最后一页上依然画着一幅画,这幅画相比于前两幅愈发的潦草,只隐约能看见一龙一象的身形交织,却难以看出细节,更不提洞悉这二者究竟在做些什么。而左上角的文字也只剩下了龙象二字,剩下的两个字眼就犹如当初朝歌神剑上的两个字眼一般,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一般。 只用了数十息的时间李丹青便将这被整个武阳朝所觊觎的锻体之法看了个遍,可却毫无所得,反倒是愈发迷惑。 他又将目光放到了第一页那名为白象驮天的古画上,心头忽然一跳,暗道这莫不是那传闻中的观想之法? 这世上有许多高深的法门不可言传,能难以诉诸于文字,故而便会有人将这些法门通过画面的形式再注入力量感悟等玄妙的事物,从而让后人通过观想画面而明悟法门。 但锻体之法无论再过高深,似乎都不应能够达到难以诉诸文字的地步吧……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来之前他也从未听闻过这事,心头不免对此愈发的疑惑。 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李丹青也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尝试着沉下心神,看向那第一幅名为白象驮天的古画,试图从中感悟到些什么。 李丹青正襟危坐,双手伸得笔直,皱着眉头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副画。 这一看便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 “唉!” 忽然他发出一声长叹,将手中的古书扔在了地上,心情烦躁——这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他看得双眼发昏,却还是没有得到半点感悟,倒是觉得双手发酸,脖子也有些发疼。 “那家伙真的在骗小爷我?”李丹青咬牙切齿的想道。 但转念一想,念及孙禹当时那一脸肉疼的模样,又觉对方似乎并没有立场诓骗自己。 难道说是本世子的天资不够? 这难以被诉诸文字的法门自然都极为高深,即使以图像展示,也会因为个人的资质所限,让大多数人不得其解,因此这些法门大都需要修行者拥有极高的天赋与机缘。 李丹青咬了咬牙,一是心头不甘,二是也显然不愿意接受自己天赋不佳的事实,他再次将地上的古书捡起,忍着双眼的酸痛,沉眸看了过去。 这一次,李丹青目光落在那古画上的同时,他背后那把鎏金的朝歌神剑忽然一颤,一道道诡异的黑色气息忽然从剑身上涌出,那气息孱薄,来的无声无息,专注于眼前古画的李丹青对此毫无察觉。 那黑色的气息就像是带着些许灵性一般缓缓的飘到了李丹青的头顶,忽的黑色的气息化为两股,以比起之前快出数倍的速度的涌入李丹青的眸中。 李丹青的身子在那时猛地一颤,眼前那副古画忽然爆出一阵耀眼的金色光芒,李丹青的目光所及都被那璀璨的金色光芒所笼罩,在短暂的失明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处荒野,万里焦土,滚滚热浪席卷而来,只是一瞬间便让李丹青暗觉头晕目眩。 哞! 忽然一声巨大的象鸣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李丹青侧头看去,随即他的双眸瞪大,神情错愕。 他看见了原野之上,一头身形超过千丈的巨象从荒原尽头缓缓迈步而来,他的背上背着一方天地,天地之上云雾缭绕,草长莺飞,与这荒芜的世界对比鲜明。 李丹青抬起头想要看清那巨象的全貌,而这时那巨象抬起脚的猛然落在了荒原上,整个荒原都地动山摇,李丹青的心神动荡,一股剧烈的不适感涌遍全身,他发出一声痛呼,那眼前震撼的场景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他又回到了大风院那落败的书房中。 李丹青惊魂未定,却忽然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似乎旺盛了几分,他心头一喜正想探查此物,却发现那些血气之力竟然自主涌向他的丹田,在他的丹田处一阵游弋,然后凝聚在一起。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自己修行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可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丹田处的那些凝聚的血气之力竟然缓缓化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小象。 这……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觉,这才渐渐平复下内心的慌乱,心头暗道,难道这就是《龙象混元》观想而来的东西? 他正疑惑间,那头白色小象忽然扬起双足猛地一跺,李丹青的身子随即一颤,他周身的血气忽然在那时流转开来,以小象为中心运行,而随着每一次周天运行完毕,他体内的血气之力便会充盈一分,虽然并不明显,甚至要在这运行完成三四个周天之后,李丹青才能感受到些许血气之力的变化,但让李丹青惊喜的是,这样的血气运转并不需要他自己亲自操刀,他自主便可完成运转。并且在血气之力充盈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甚至还会自主将这些血气之力灌入李丹青的肉身,淬炼身躯。 明晰了这一点的李丹青可谓喜出望外,虽然一开始他便对这《龙象混元》之法抱有极高的期待,但却不想着法门神奇到了这般程度。 若是如此,再配上那把朝歌神剑,他在金刚境的修行速度一定会有质的变化,更何况,方才那番观想,李丹青也只是看到了些许皮毛,若是能有更长时间的观想与感悟,那白象一定会有更加神奇的变化。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有些按捺不住,他用了一会时间修整自己的心神,同时也让紧绷神经稍稍放松些许,毕竟观想之法虽然看上去只是静坐不动,但实际却极为劳心伤神,武阳朝便有不少因为过度观想,反倒走火入魔的例子,李丹青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 很快李丹青便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那白象驮天的古画放在眼前,沉眸看去…… 第二十四章 路遇野狗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李丹青从睡梦中吵醒,他坐起身子,有些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嘴里颇有些怨气的嘟囔道:“什么事啊,一大早就大呼小叫的。” 昨日一夜观想,耗费了李丹青极大的心神,但后续每当李丹青想要试图看清那白象全貌,便会因为心神动荡,而被从那荒原幻境中拉扯出来。一夜的辛苦下来,那头白象的身形也只是凝实了几分,其余方面并无半点变化。反倒是自己被弄得身心俱疲,浑浑噩噩的在这书房中睡了过去。 “本院长一夜操劳,就不能让我睡个好觉吗?” 李丹青这样腹诽道,但话才刚刚出口。 砰! 一声巨响忽然从房门方向传来,李丹青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子,却见那书房的房门被人从外猛然推开。 只见夏弦音正冷着眸子站在书房外,看着李丹青:“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夏弦音说这话时,语气太过冷冽,李丹青竟然莫名有些心虚,他缩了缩脖子言道:“我昨天……” “我不关心你昨天在青楼里遇见了什么,又跟哪个姑娘做了什么……”夏弦音很是粗暴的打断了李丹青的话,目光一转却是看见了那李丹青露出的衣袖下穿着的流银甲。 她不善的脸色稍缓,言道:“你还算知事,没有懈怠。” 说着她一抬手,两颗煮熟的土豆被她扔到了李丹青的手中,随即转过身子言道:“你有半刻钟的时间吃完土豆,收拾好一切。” 李丹青双手捧着滚烫的土豆,对于夏弦音这一番雷厉风行的行径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丹青以最快的速度啃完了两个土豆,又穿戴好衣衫,梳洗一番便赶忙走出了书房。 小院两块菜地中间的小道上,夏弦音一脸肃然的负手而立,王小小耷拉着脑袋躲在小院的角落,抱着篱笆中的小黑,时不时的抬头看上一眼,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显然也是夏弦音这浑身弥漫的肃然之气所震,不敢参与其中。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是一日之始,如婴儿初生,气机纯净。从今天起,你每日都得在辰时之前完成三十里地的晨练。然后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实战的训练,一直到午晌,吃过午饭你可以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之后直到傍晚之前,我会教给你一套粗浅的锻体功法,你得早日学会,晚上我会根据你一日的表现,进行查漏补缺的训练。总之,你得做好准备。” “不是我昨天……”李丹青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他倒是很愿意能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修行,这样的意愿甚至近乎于急切。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昨日摸到那《龙象混元》的门槛后,彻夜的不免观想那白象驮天的景象,试图让自己的修为能有所精进。 但一夜下来,他却是精疲力尽,所得甚少,此刻着实没有精力再去进行夏弦音所安排的那些修行功课。 只是李丹青的话才刚刚出口,夏弦音的眉目一冷,一柄黑色的短刀顿时从她袖口中的滑落。 李丹青一愣,身子一颤,睡意顿时消减了大半。 他站直身子,赶忙言道:“一定不辜负小弦音重望!” …… 时值清秋,卯时过半,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大风城中的百姓们迎来了一道以往不曾见过的风景。 那位在大风城也算得风云人物的大风院院长李丹青从一大早便开始围着大风城的街道狂奔,那场面就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般。 一开始还算跑得像模像样,到了后来就宛如死狗一般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栽倒在地。 大风城中的寻常百姓当然不明白李丹青在做些什么,只是看得稀奇,倒是那城西住着的神婆,一口咬定这位李世子是平日里作孽太多,如今中了邪,遭了天谴。 …… “玉锦姑娘,这已经是他围着这大风城跑的第三圈了。”白露街鱼儿楼上,身着红衣的玉锦站在高楼上,低头看着从街头跑来,身子摇摇晃晃的李丹青,皱起了眉头。 她看了身旁侍奉的少女一眼,喃喃言道:“他这是在做什么?” 玉锦不是特别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自从那日见过李丹青后,她对这位臭名昭著的世子殿下有了些好奇。 一开始的李丹青像极了那些她见过不知多少次的走到穷途末路的赌徒,不管不顾压下身家性命,想要博一个活路,但没有方向的赌博就是送死,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最后都只有倾家荡产一条路走——很多人觉得开赌坊的庄家就得弄虚作假,就得有千术做底。实际上,在见过形形色色的赌徒之后,玉锦很清楚,对于一个真正懂得赌徒的庄家而言,千术骗术都是最下作的手段。因为,没有哪个赌徒在尝试过一本万利的机遇之后,能真的就此收手。 就算他侥幸赢过一次,但享受过那感受之后,他们终究会再回来,最后等待着他们的,始终是倾家荡产身败名裂的结局,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但李丹青似乎是个例外。 那日的他好不容易靠着最后一把赢到了四百多两银子,那对于李丹青而言应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以为李丹青会在这时如寻常赌客一般在那时喜不自胜。 但李丹青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甚至看也没去看自己胜利的果实,便将那几百两银子尽数赠予了出去。 玉锦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在青楼里为讨佳人欢心一掷千金的男人,但一掷千金往往与腰缠万贯相连,而这位李世子分明已经穷得叮当响,那身锦衣上,还带着缺口与洗不净的污渍。可离去时的洒脱,却写意自然,就好像他在这赌桌上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而已。 待到赌局结束,他亦心满意足,转身而去。 那种分明身无长物,却又视金钱如粪土反差,玉锦思来想去也只能姑且将之称之为贵气。 而这种贵气与身份、地位皆无关系,只关乎于心。 “城西的廖神婆说他是中邪了……”一旁的侍女听到了玉锦的呢喃,打趣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小冉,这些话可不能信。”玉锦皱起了眉头,颇有几分严肃的说道。 名为小冉的侍女被教训一顿,顿时有些不乐意,撇着嘴说道:“我当然不信这位世子中了邪,我觉得小姐才是中了邪。” “从昨日主持过那场赌局后就一直神情恍惚,小姐不会是看上这位世子了吧?” 玉锦瞪了小冉一眼,神情严肃说道:“小冉,咱们命是主人给的,生死都在主人手里,其他心思不会有也不能有,这样的话,我不希望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 玉锦少见的如此严肃,那位侍女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不敢再多说半句。 玉锦侧头又看了看窗外,那位世子已经拖着歪歪斜斜的身子跑过了白露街,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玉锦深深的望了一眼,随即伸手关上了窗子,转身离去。 “去清点这个月的账目吧,明日主人就会派人前来收账,可不能再犯上个月那般账目不对的差池。” …… 呼!呼!呼! 李丹青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穿过一个巷尾时,他精疲力尽的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勉强支撑着身子。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不看还好,一看便觉冷汗直冒——身后约莫十余丈远处,身着黑衣的夏弦音双手环抱于胸前,正目光冷冽的盯着他,一步步的朝着他走来。 “这小妮子,未免脑子太一根筋了吧!”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 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如此奔波着实让他此刻头晕目眩,奈何这夏弦音却是油盐不进,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李丹青咬了咬牙,在那时深吸一口气,再次站直身子,朝前奔跑。 此刻的李丹青多少有些神情恍惚,脚下的步伐也开始虚浮。 大风城并不大。 围着城中的街道一圈跑下起来也就七八里地的样子,依照着夏弦音的要求,李丹青得围着着大风城跑上四五圈才算完成了晨练,但这最后一圈无论是背上的朝歌剑还是身上的流银甲,给李丹青带来的负担都是无以复加的。 他双目开始变得有些赤红,身子摇摇晃晃,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这般神志不清之下,让他只能凭着一股毅力不断迈步,却根本无法注意到前方到底有些什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砰。 忽然一道身影拦在了李丹青的去路前,李丹青倒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出现在自己的去路前,自己已经浑浑噩噩的脑子发出的指令却不能很好的传递到已经开始不听话的四肢上。 这位世子殿下就很是理所当然的与那人撞了一个满怀。 李丹青狼狈的跌倒在地,他还为来得及抬头去看那人模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看样子昨日我赠给世子的饭菜有些不够吃啊。” “今日世子怎么看上去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要不待会我再叫下人们给世子殿下带去些饭菜?你我旧友故交,世子也不必推辞,唯一就是可惜了咱们武馆中的犬狗们,得饿上一两顿,给世子殿下腾些吃食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脉门 李丹青从地上坐起身子,他抬头看向宇文冠以及那几位时常跟在他背后的狗腿们,笑容灿烂道:“那就多谢宇文兄与诸位……” 听到这话的宇文冠笑意刚在脸上漫开,下一刻便又瞬间凝固。 “将你们的狗粮分给在下。” “嗯?”宇文冠的脸色一变,他有些错愕的看向李丹青,是万万没有想到已经落到这般田地的李丹青竟然还敢在这时逞口舌之利。 只见那李丹青伸手扶着街角的围墙站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只可惜,狗吃的东西只有宇文兄才会将之当做宝贝,李丹青没有那个口福,还是留着诸位自己享受吧。” 宇文冠醒来便在武馆中听说了李丹青中邪的消息,有意在李丹青的身上宣泄自己在武阳城时遭遇的种种“不公”的宇文冠,自然是忙不迭叫上了自己的几个狗腿,想着的便是好生戏弄李丹青一番。 却不想这李丹青反倒没了昨日那般的唯唯诺诺,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讥讽他。 宇文冠怒从心头去,他脸色狰狞的上前一步:“看样子,李世子好像还没有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 宇文冠说着,身后跟着的几位狗腿倒是懂得察言观色,在那时围了上来,摩拳擦掌,面露凶相。 “不,恐怕是宇文兄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处境吧?”李丹青面对这样的场景,却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恐惧,反倒咧嘴笑道。 宇文冠见状,哪里还能忍住心头的火气,看了众人一眼,冷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眼:“打。” 众人做势就欲上前,可这时以道寒光忽然从他们的眼前划过。 铛! 一声闷响荡开,李丹青身前地面上一柄黑色的短刀直直的插入石板之上。刀身轻颤,阵阵刀鸣之声响彻不绝,可见出手之时,力道何其之大。 那群想要冲杀上前之人纷纷一愣,身子僵在了原地。 而一阵脚步声也在这时传来,只见一声黑色劲装的夏弦音从李丹青的身后缓缓走出,面色冷峻的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她抬头看向宇文冠言道:“天鉴司少司命夏弦音奉命保护李世子安全。” “临行时,大司命有言,一路所见但凡有意欲不轨之人,皆可以谋逆之罪当场处斩。” “令尊宇文冲在武阳城兢兢业业数十年,才有了如今神合司执事的位置,宇文少爷是要亲手毁了你宇文家吗?” 夏弦音的出现让宇文冠等人顿时脸色惨白,尤其是当着谋逆重罪扣在他们头上之时,更是让这群人心惊胆颤——天鉴司的地位超然,而武阳朝自立国以来,也素来是以刑罚严苛而著称,单单谋逆二字便足以夷人九族。 宇文冠虽然顽劣,但绝不是分不清孰轻孰重的愚笨之辈。 他的心底此刻无论对于李丹青有多少怒火,但也知道若是夏弦音执意要护着他,他断不可能能拿李丹青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就是如此。 他在那时颇有深意的看了夏弦音一眼:“是在下莽撞了!但也请夏司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 说罢这有些模棱两可的话后,宇文冠转过身子,带着众人灰溜溜快步离去。 听闻宇文冠此言后的夏弦音脸色微变,却又转瞬恢复如常,她板着脸回头看向李丹青,面色不善的言道:“不要去招惹那些你没有把握对付的家伙,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 面对夏弦音的说教,李丹青却是一笑:“我没有把握,但小弦音你这武阳朝最年轻的少司命难道还能怕他们不成。” 李丹青这话多少带着些许暧昧的味道,夏弦音撇过头有意避开对方带着笑意的目光,强忍着心头的异样,一眼板着一张脸说道:“我……我又不是你的下人,凭什么什么麻烦都帮你解决……更何况,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 “你我的百人大业还未完成,你可别想跑……”李丹青口不择言的说道,夏弦音正要反驳,可忽然觉得身子一沉,李丹青竟然在那时直挺挺的倒了过来,头靠着她的肩膀,昏死了过去。 夏弦音从小到大哪有与异性如此接触过,当下脸色一红,下意识的就想要推开李丹青,可手方才伸出,却从李丹青外衣的领口中看见他衣衫内的一抹银光——是流银甲。 夏弦音顿时恍然,原来这家伙把一整套流银甲都穿在了身上,也怪不得会累成这般模样。 她想到这里心头一软,伸出想要推开李丹青的手,也在这时放缓了力道,转而轻轻的托住了他的身子…… “这个笨蛋。” 她低声喃喃言道。 …… 李丹青这一觉睡了很久,从上午回来一直到傍晚夜色将至,都没半点醒来的迹象。 夏弦音好生的检查一番李丹青的状况,确认对方没有大碍,只是辛劳过度后,这才放下心来。 夏弦音吃过晚饭又去看了李丹青一趟,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初秋的夜里寒风阵阵,吹得窗外的大树沙沙作响,夏弦音觉得有几分寒意,她关上了窗门,又点燃了烛台,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到已经拆开的信封放在自己的身前。 她盯着此物脸色古怪,脑海中响起了早晨那位宇文冠说过的话。 这样想着,她将信封中的信纸抽出,再一次在自己的眼前展开—— 昨日夜里她便收到了这封来自天鉴司的密报。 那是大司命亲自写给她的信,里面言说李丹青既然到了大风院,那一切就尘埃落定,让她即日赶回武阳城,有其他要事托付。 夏弦音不喜欢李丹青! 不喜欢他的劣迹斑斑、口无遮拦,不喜欢他的不学无术、酒色财气,更不喜欢当初他对青竹所做的一切,甚至她在心底也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会为了青竹报仇。 但李丹青毕竟救过她。 她爹常说,夏家的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当你分不清恩仇时,那就把恩仇分开,一码归一码。她很清楚阳山的人想要将李丹青赶走,而想杀李丹青的人也在阳山外等着这位世子大人被逐出阳山。 以李丹青这整日浑浑噩噩的状态,一旦离开了她,断没有半点活下去的机会。 所以昨日夏弦音才想着将流银甲赠予李丹青,为的就是了断这份恩情。 但现在,她却意识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宇文冠临走时说让她认清自己的立场,那分明就是在暗示她某些东西,可这封密报按理来说是只有她才知道的东西,再联想当初逃命时,那些山贼竟然能通过天鉴司的密报给他们传递错误的讯息,如此说来…… 让李丹青死,似乎是某些大人物之间早已达成的共识。 想到这里的夏弦音面露异色,她咬着牙迟疑了一会,忽然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她寻来笔墨,于宣纸上写到—— 应水虽至,却强敌环伺。 李丹青乃是天策上将之后,安危关系朝廷颜面。 弦音斗胆,请大司命允我再逗留一月,待一切平息,弦音愿负荆请罪,一切责罚,甘之如饴。 …… 李丹青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他有些恍惚的坐起身子,用了几息的时间回忆起自己昏迷前所经历的一切。 流银甲已经被褪去放在一旁。 他苦笑着想着,也不知道夏弦音到底抽了什么疯,竟然忽然变得这般严苛,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李丹青却忽然一愣。 他尝试着活动了一番自己的四肢百骸,却是并未察觉到任何的异状——按理来说,他昨日一夜未眠,一大早背负百斤重物沿路狂奔,以致昏厥,此刻理应筋骨受损,浑身酸痛。 现实与预想中的偏差让李丹青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查看自己体内的状况,却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极为浓郁,已是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而丹田之中更是堆积着数量庞大的金刚髓。 李丹青有些困惑,就算体内的白象在不断运转,朝歌剑也在不断反馈血气之力,但远不至于让自己在一天的时间内得到这样庞大的血气之力,李丹青初略的估算了一番,这股数量的血气之力起码得是他以往背负朝歌神剑行走十余日才能生成的。 但疑惑归疑惑,李丹青可没有放着宝藏于前,却去纠结于一些旁枝末节的习惯。 他深吸一口气,在确定自己的身子确实没有大碍之后,便开始催动体内的金刚髓灌注入自己的肉身。这些日子以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金刚髓被李丹青注入体内,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子一日健硕过一日,就拿身上这一副流银甲来说,放在以往李丹青单是穿戴在身便已经步履维艰,可今日却能负重奔袭数十里,若不是昨日一夜未眠,他也决计不会落到昏厥的地步。 而那把曾经他连提起都极为困难的朝歌重剑,哪怕如今此剑的重量已经到了五十斤开外,他却能随意惠东,只是没有修行剑道,挥舞起来毫无章法而已。 感受到自己身子显著变化的李丹青,对于修行之道如今甚是热衷,自然是不愿意放过每个可能的机会。 随着金刚髓的灌入,那种淬炼肉身时所伴随着的剧烈疼痛也随即袭来,但如今的李丹青对此早已驾轻就熟,倒是没有以往那般疼得龇牙咧嘴的感受。 但随着时间推移,李丹青的眉头却忽然皱了起来。 一股比起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感忽然从自己体内的深处涌来,那股剧痛由内而外的荡开,只在一眨眼的功夫间便席卷了李丹青的全身,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嘴里几乎就要发出一声痛呼。但又觉察到如此做法势必会警醒夏弦音与王小小二人。 他赶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剧烈的痛楚却已然在这时让他的双目充血,额头上汗迹淋淋。 但这样的异状却并未让他感到惊恐,他在很多书籍上见过这样的记载,这种剧烈的痛楚是因为…… 他的第一道脉门要打开了! 第二十六章 武阳城里的宝座 这其实是一件挺莫名其妙的事情。 据李丹青所知,脉门当然是进入金刚境最重要的标志,但冲开脉门往往需要修行者主动有意的调动血气之力,再经过长时间的尝试与努力,方才可以做到。 可李丹青一开始给自己制定的计划中,便是要用很长的时间滋养肉身,以弥补自己以往荒废的时间,从未想过更不谈去实施冲开脉门这样的举动。 那种密布全身的痛楚再次传来,李丹青疼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发出声音。 但痛楚却是如洪水来袭前的潮汐一般,一道接着一道,愈发的密集也愈发的狂暴,在那样的痛楚下,李丹青并不认为自己能一直坚持下去。但一旦夏弦音发现了此事,他修行的秘密恐怕就得公之于众。李丹青不敢去赌夏弦音会在知晓一切之后,依然选择站在他这一边。 可如今这冲开脉门之事已经箭在弦上,由不得李丹青去多做犹豫。 他咬了咬牙,站起身子,强压下体内一波接着一波的痛楚,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风院的院门。 …… 依照着李丹青的计划,他是想要去到大风城外,寻一处无人的旷野,冲开脉门。 但才踉踉跄跄的顺着元武街的街道走出几步,他便察觉到了不对。他皱着眉头却故作无事的走到元武街的街尾,在转入一个巷口后停下步伐,贴着巷尾的墙体,探出脑袋看向元武街,便见数道黑影从街尾快步朝着此处跑来。 有人在跟踪!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大致猜到那些跟踪之人恐怕与宇文冠脱不开干系。 剧烈的疼痛感让李丹青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他赶忙转过身子,想要甩开身后的众人,但显然以他现在的状态,这样想法只能是奢望。 他连续转过几个巷口,几次试图甩开身后跟着的黑衣人,但对方就像是狗皮膏药一般,一直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 李丹青有些焦急,甚至后悔自己离开大风院的决定。毕竟就算被夏弦音发现了他修行的秘密,事情也远不至于没有回转的余地,而若是落到了宇文冠一行人的手中,保不齐还有性命之忧。这在大风城内,对方或许还能有所顾虑,但若是出了大风城,到了四下无人的郊野,那对方行事恐怕就愈发的肆无忌惮。 李丹青只能带着众人在这大风城中玩起来猫抓老鼠的游戏。 只是,那群山猫们似乎也渐渐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异状,他们开始不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更是无心再有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反倒大大方方的就跟在距离李丹青身后不过十余丈远的地方,带着冷笑看着这位世子殿下跌跌撞撞,举步维艰。 李丹青当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但他极力压制的破境之势,在这时似乎已经抵达了极限,巨大的痛楚让他几近昏厥,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正进退维谷之时,却忽然看见不远处街道旁的高楼中却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之声不绝于耳。 李丹青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几分,咬着牙凭着最后一口气来到了那高楼旁。 李丹青抬头看去,却见那与整个夜深人静的大风城格格不入的楼台门楣上书着:鱼儿楼三个大字。 门口的小厮恰恰是当初那位与李丹青交集之人,他眼尖的一眼便看见了李丹青,见识过对方将几百两银子随意赠出洒脱场景之后,那小厮可不敢再对李丹青有半点轻视。 “哟!这不是李世子吗?快快里面请!”那小厮快步上前,热络的扶着昏昏沉沉的李丹青,只当这位世子是不知在哪里喝得烂醉,到此来寻欢作乐来了。 “世子今日是要去赌坊一展身手,还是要找哪位姑娘一诉衷肠啊?” 小厮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李丹青浑浑噩噩的用最后一丝理智言道:“找间上房……” …… 玉锦提着长裙穿过了莺歌燕舞的鱼儿楼大厅,在小厮的引领下一路来了位于二楼上的厢房。 “世子一进门就昏了过去,小的起先以为他只是饮多了酒,但小的怎么叫都叫不醒……”小厮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玉锦点了点头,言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这里交给我。” 听到这话的小厮如蒙大赦,连连道谢之后,这才转身逃一般的离开了此处。 玉锦推开房门走入其中,入目第一眼便见李丹青躺在软塌上,她皱起眉头走上前去,却见这位世子大人衣衫凌乱,脸色惨白,嘴里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闷哼。 “李世子?”玉锦尝试着轻声唤了一句,但躺在软塌上的李丹青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玉锦大着胆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前,她刚想伸手去探查李丹青的状况,却见李丹青周身血管凸起,一道道血色的事物在他的皮层下蠕动游走,依照着某种特定的规律一次又一次的运转开来。 那是血气之力在李丹青的体内运转,而血气磅礴到了外显的程度,那边说明此人已经到了冲开脉门的关键时期。 这当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真正让玉锦感到诧异的是,这冲开脉门虽说只是走入修行之境的第一步,但对于每个修士而言却都极为关键,需要修行者以最好的状态以及极大的精力去完成,可现在的李丹青分明已经陷入昏迷,可体内的血气之力却还在自主运转。 这样的状况倒不是更古未有。 传闻中有些天赋异禀之人,生来便可修行,甚至无需刻意施展什么法门,体内的力量便会自行壮大。这种天赋被称之为真武神躯。 而拥有真武神躯之人,只要不中途夭折,成为武君几乎都是板上钉钉得事情,可关于李丹青的种种传闻玉锦也早有耳闻,难不成一切都是因为这位世子殿下在故意藏拙? “混蛋!” “我分明看见李丹青走了进来!怎么中途就不见人影了!?” “快说!他在哪!?” 玉锦正皱着眉头想着这其中的就里,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怒骂声,伴随着酒客与姑娘们的惊呼,小厮的哀嚎声与碟碗碎裂的声响一同响起。 玉锦的心头一惊赶忙走出了房门,在外恭候的侍女小冉赶忙迎上前来言道:“小姐,是永安武馆的宇文公子前来寻李世子,咱们……” “带我去看看。”玉锦面沉如水,打断了小冉的话。 小冉一愣,却赶忙低着头在前方引路。 二人很快便来到一楼的大厅,入目便见极为鱼儿楼的小厮倒做一团,几张案台倒地,酒水菜肴散落,可谓满地狼藉。而以宇文冠为首 的几人正趾高气昂的站在大厅中央,宇文冠面色阴沉,一旁一位生得人高马大的武馆弟子,正大声的叫嚷着:“今天,你们不把人交出来,这鱼儿楼也就别在我们大风城开下去了!” “奴家今日一早起来便觉心跳加速,暗道恐有好事将至,这左盼右盼也不见什么异常,还以为自己只是自己多想。” “却不想原来是宇文公子大驾光临,让奴家这鱼儿楼蓬荜生辉。”玉锦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在场的众人都纷纷侧目看去。 宇文冠的眼睛也随即眯起,看向玉锦的目光中那贪婪之色可谓毫不遮掩。 玉锦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的腰身摇曳,风情万种的走到了宇文冠的身前,笑盈盈的说道:“宇文公子上次来鱼儿楼可得是大半个月前了吧,咱们鱼儿楼的姑娘可想念得紧,好些个为了公子那是茶不思饭不想,奴家也甚是思念,来,先让奴家敬公子一杯,待会奴家再给公子寻几个可人懂事的姑娘好生伺候。” 玉锦这样说着,端起一旁的酒壶就要为宇文冠斟满一杯清酒。 可这手方才伸出,宇文冠便猛然出手握住了玉锦的手,随即,他目光阴沉的盯着玉锦言道:“酒随时可以喝,但李世子的身子可等不了那么久。” 玉锦一愣,神情古怪。 宇文冠又言道:“姑娘有所不知吧?我与李兄那可是早在武阳城便认识的故交,今日李世子身体有恙,在下前来就是为了带他去医治,方才我分明看见他入了你们鱼儿楼。但偏偏玉锦姑娘的这些小厮摸不清兹事体大,我已经帮姑娘教训过他们了,总归玉锦姑娘不会如他们这般不识大体吧?” 说着,他握着玉锦的手腕的手微微发力,玉锦吃痛之下顿时脸色煞白。 她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但却难以与宇文冠那巨大的力道抗衡,反倒让自己的额头上冷汗淋漓。 “鱼儿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李世子能来这里便说明身子没有大碍……宇文公子若是真的担心,玉锦可以帮忙转达询问,但若是强行硬闯,搅了李世子的雅兴,玉锦怕有损二位情谊……”但饶是如此玉锦依然还是咬着牙如此言道。 “哼。”宇文冠闻言冷哼一声,低声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鱼儿楼挟持李丹青世子!罪同谋逆!去给我找到李世子,谁敢拦着,谁就是同党!” 宇文冠这般大声喝道,他脸上的神情狰狞,让在场的众人一时间都噤若寒蝉。 而他带来的那些武馆弟子早已蠢蠢欲动,听到这话更是没有半点犹豫,迈步就要朝着鱼儿楼的各个厢房奔去。 玉锦见状心头一急,正要拦着众人,却被宇文冠察觉了她的心思。 一想到之前自己无论如何百般殷勤都无法讨得对方欢心,而现在她却为李丹青处处庇护,一时间妒火怒火交织心头。 “贱人!” 宇文冠这样骂了一句,抓着玉锦的手猛地一用力,便将玉锦的身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玉锦狼狈倒地,发出一声痛呼,嘴角顿时有鲜血溢出。 但宇文冠却并不解气,抬起自己的脚就要朝着玉锦的腹部踩去。 眼看着局势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却忽然从众人头顶传来。 “宇文兄好大的威风!” “在武馆做个弟子就敢给人扣谋逆的重罪。” “这要是回到了武阳城,是不是神御宫里的宝座也得给宇文兄腾个位置出来呢?” 第二十七章 原来如此 那声音来得极为突兀,鱼儿楼中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却见背着那把造型夸张的金色重剑的李丹青正满脸笑意的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宇文冠与玉锦都面露异色,多多少少都了解李丹青状况的二人显然难以想象李丹青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的。 而在二人诧异的档口,李丹青却已经迈步走到了宇文冠的身前。 他伸出手将倒地的玉锦扶起,同时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姑娘没事吧?”他轻声问道。 玉锦擦去嘴角的血渍,微微摇头,同样轻声应道:“无碍,世子勿需挂怀。” 李丹青闻言转过头去,却见那宇文冠依然面色错愕。 李丹青在那时忽然脸色一变,叹了口气:“唉,宇文兄还不肯放过在下吗?” 宇文冠还在惊讶于方才看你上去奄奄一息的的李丹青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生龙活虎过来,听到李丹青此言,只以为对方服软。 他回过神来,看着那曾经高高在上的世子在他面前露出颓然之色。 一种扭曲的快感油然而生,他冷笑道:“放过你?世子觉得有可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酒客们都看得出来,双方是要撕破脸皮了。 一方是武阳朝曾经权倾朝野的天策上将之子,一方是这大风城的地头蛇,这样的场面可并不多见,一时间酒客们纷纷屏息凝神的看着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而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李丹青却又叹息言道:“这么多年了,宇文兄怎么就不明白呢。” “本世子确实生得俊美,迷恋本世子的姑娘也数不胜数,本着大爱无疆的原则,本世子很愿意将自己雨露均沾給每个姑娘。” “但……”说到这里的李丹青一顿,面露迟疑之色:“但,宇文兄你是男人啊。” “我一直把你当做兄弟对待,以为离开武阳城后这些年你自己也能想明白,却不想如今怎么就变本加厉,越陷越深了。” “从我来到大风城开始,便一直对我穷追猛打,你我兄弟一场,这些事情也就算了,可你今日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在这鱼儿楼里胡作非为呢?”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到了最后似乎已经完全入戏,脸上更是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 周围的看客们从一开始心神紧绷,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后,更是一个神情错愕,他们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转动,嘴巴越张越大,就仿佛能塞下一颗鸡蛋一般。 而已经打好腹稿想着怎么羞辱嘲弄李丹青的宇文冠听到这番话也是一愣,待他回过神来时,却也感受到了周围酒客们递来的古怪目光,就连随行的武馆弟子们在这时看向他的眸中也露出了狐疑之色——毕竟武馆下达的命令只是让宇文冠收回那一千两欠款,但宇文冠对李丹青的关注程度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畴,在李丹青的刻意引导下,之前宇文冠的种种行径,倒是确实与爱而不得、故因爱生恨的扭曲做派渐渐不谋而合。 感受到这一点的宇文冠又惊又怒,他涨红了脸色指着李丹青骂道:“姓李的!你休要胡言!” “我宇文冠怎么可能……” 李丹青却一脸怜悯的打断了他的话:“宇文兄,今日你我把话说开了,我不会歧视你,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我确实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我希望今日在场的诸位都为在下做个证,也请宇文兄从今往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宇文冠怒不可遏,他的双拳握紧,指节发出阵阵爆响,面露凶光。 “李丹青!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杀了你!”宇文冠咬牙切齿的言道。 面对宇文冠这般赤裸裸的危险,李丹青却表现得极为淡定,他叹了口气言道:“宇文兄不必再说这些狠话了,你我心知肚明,你是不会忍心伤我的。” 怒火攻心的宇文冠听到这话,忽的心头一凛,他不免又想起了今日早晨发生的事情——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少司命护着李丹青,明目张胆的与他为敌可不是上策。之前他本想着趁四下无人将至掳走,教训一番,而显然此刻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而他的迟疑落在众人的眼中,自然是更好的证实了李丹青的话。众人看向宇文冠的目光愈发的古怪与戏谑了起来,感受到这一点的宇文冠心头怒火堆积,却不敢发作,也知道再待下去恐怕只能让自己的处境更加难堪。想到这里,他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李世子要寻欢作乐,那就抓紧时间好好享受着这剩下的光景。” “我就在这鱼儿楼外恭候着,明日一早世子交不出那一千两银子,我看世子到时候还如何在阳山立足!” 说罢这话的宇文冠冷哼一声,又看向与他同来的那些武馆弟子,言道:“走!” 但那些武馆弟子似乎还没有从得知这般隐晦的“辛密”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个个愣在原地,走出数步的宇文冠回头看去,却见同门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古怪,迟疑之中又带着畏惧,宇文冠哪还不知道他们再想些什么。 他心头堆积的火气在那时像是寻到了宣泄口一般,一脚便踹到其中一人的身上,骂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那些武馆弟子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敢去触宇文冠的眉头,赶忙快步跟上,只是明眼人却看得出来,此刻那几位武馆弟子明显小心翼翼的与宇文冠保持着距离…… …… 宇文冠虽然走了,但宇文冠闹出的动静却不小,玉锦一边忙着安抚客人,一边又遣小厮们将满地散落的菜肴酒水收拾干净,做完这些已是半刻钟过去。 玉锦这才得空走到了二楼的厢房前,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叩响了房门。 但门中却并无半点回应,玉锦微微皱眉,又轻声唤道:“李世子?” 宇文冠走后李丹青便回到了这厢房中,并未离开,但玉锦又尝试着朝着门中唤了几声,却依然没有回应。 “难不成又晕过去了?”玉锦不免有些担忧。 这念头一起,她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在那时伸手推开了房门,入目的景象让她脸色一变,嘴里惊呼道:“李世子!你这是做什么?” 只见方才还将宇文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李丹青此刻正贼眉鼠眼的靠在厢房的窗口前,一只脚已经迈出,手里抓着一个条被撕开的被褥,一头绑在床榻的木柱上,另一头被李丹青扔出了窗外。 李丹青受惊回头,他赶忙朝着玉锦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玉锦意识到了李丹青在做些什么,她赶忙关上房门走上前去言道:“世子在做什么,快些下来,这些被褥都蚕丝做的,撑不起世子。前些日子有个酒客就想用这方法逃脱酒钱,最后摔断了双腿。” 似乎是为了应证玉锦所言,玉锦此言刚落,便听“嘶啦”一声闷响,那绷直的被褥从中断开,李丹青的身子便在那时一个趔趄直直的朝着窗外栽倒。幸好玉锦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拉住了李丹青的手,这才让李丹青的身子未有随着那断掉的被褥一同坠入楼底。 李丹青惊魂未定的恍惚了几息的光景,这才回过神来,在玉锦咬着牙的拖拽下,这才伸手抓住了窗台的木板,颇为狼狈的爬了进来。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尤其是李丹青背后背着的那把重剑在很大程度上增加这次攀爬的难度,以至于再次回到厢房中的李丹青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都回不过神来。 倒是一旁的玉锦看着这番模样的李丹青不知为何忽然噗呲一笑,但又觉此举失态,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只是这欲盖弥彰的手法显然瞒不过李丹青,恢复过来的李丹青看了玉锦一眼,没好气的问道:“你笑什么?” “公子方才在大厅里胡编乱造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奴家还以为公子有恃无恐,怎么一回到房间就开始盘算着逃跑了。”被识破的玉锦索性也不再掩饰,她满脸笑意的看着李丹青,打趣问道。 被戳破窘境的李丹青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子,颇有些无奈的说道:“那能怎么办?既然说好话又不能让他放过我,不如恶心他一番。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去吧?” 听到这番话的玉锦对此不置可否,她只是略带深意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便转移了话题:“那现在这条路走不通,世子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 说到这事李丹青有些沮丧了摇了摇头,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前一亮看向玉锦有些期待的问道:“你们鱼儿楼有后门吗?” 玉锦闻言当然知道李丹青在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说道:“有是有,但方才我已经派小厮替世子看过了,那里也被宇文公子派人堵着。” 得到这般答案的李丹青顿时有些泄气,玉锦见他这幅模样暗觉好笑,问道:“奴家有一件事情一直很好奇,世子能为我解惑吗?” “说吧说吧。都走到这份上了,你就是想知道我爹屁股上有几颗痣我都告诉你。”此刻的李丹青多少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李丹青的口无遮拦让玉锦的脸色微微泛红,但她还是问道:“公子明明知道宇文冠会问你要钱,那日在赌坊为何还将钱赏给了奴家?” 第二十八章 霸王硬上弓? 应水郡位处武阳朝的南端,而阳山今年破败不堪,虽然还有五大学院在苦苦支撑,但日薄西山之相已是遮掩不住。 商人是最诚实的。 他们逐利而行,阳山的落败也就导致大批的商贩逃离阳山,如今整个阳山五城也就只有那夏岳城尚且还有一座钱庄的存在。 从大风城到夏岳城,足足八十里路,这一个来回夏弦音是风雨兼程,终于赶在天蒙蒙亮时,赶回了大风城。 她来到大风院那算不上院门的园门前,正要叩开院门,可听哐当一声,院门自己从内打开,迎面便见王小小那满是横肉的脸上神情焦急。 对方见到夏弦音,顿时眼前一亮,大声的嚷嚷道:“夏姑娘!你到哪去了!俺可算找到你了!” 夏弦音见他这幅模样,心头一凛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李丹青又出什么事了?” 天鉴司少司命的直觉倒是挺准,已经慌了神的王小小听到这话连连点头:“出事了!出事了!院长……院长他……”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的缘故,王小小嘴里的话说道一半,支支吾吾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听得夏弦音是眉头紧皱。 “他在哪?”夏弦音问道。 “鱼儿楼!院长他被永安武馆的人堵在那里了!”王小小赶忙言道。 话音一落他还要再细说就里,可回过神来,夏弦音却已然转过身子,走出了数丈远。 …… 王小小一路小跑,喘着大气终于追上了夏弦音,二人来到了鱼儿楼所在的白鹭街。 天色已亮,远远地二人便看见了鱼儿楼前围上了一大批闻风而至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李世子,这一夜风流快活完了,欠咱们武馆的钱是不是也该补上了?”宇文冠趾高气扬的在李丹青的身前来回踱步,神情虽然嚣张,但脸上顶着的两个黑圆圈却在昭示这一夜他过得并不轻松。 周遭那些看客中,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性目光在李丹青与宇文冠之间来回闪动,双眸泛光,嘴里时不时的说出些——相爱相杀、因爱生恨、王城的人真会玩之类的古怪言论。 夏弦音听得是云里雾里,却也没有心思去细究,她挤入人群,看向被宇文冠带着大批弟子堵在门口的李丹青。 他的神情局促,脸色涨红,面对宇文冠的步步紧逼显然已是不知当如何自处。 “这混蛋,都火烧眉毛了不好好在学院待在,还想着喝花酒!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夏弦音见状,在心底暗骂道。 而宇文冠见李丹青这幅模样,那堆积在心头的怒火以及花了足足一夜时间给门中众人证明自己并无奇怪爱好的憋屈感在这时也消减了大半。 他的嘴角上扬,得色荡开,从怀里掏出一张契书,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言道:“既然世子没钱,那就在契书上签字画押吧!从今天起这大风院就归我永安武馆所有了!” 这话一落,周围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的士卒们顿时一拥而上,看架势是要不管不顾强压着李丹青签下这份契书。 夏弦音的眉头皱起,一只手伸出自己的怀中,一张银票被她掏了出来—— 天鉴司是九司之中地位超然的存在,他的情报机构密布整个武阳朝,人员往来错综复杂,在天鉴司做了数年少司命,又接连破获几起大案的夏弦音倒是存下了一些钱财。 但这些银钱除开修行必须的支出外,夏弦音从不动用——她一直想着要为自己的父亲翻案,但同时她也明白,要完成这一点,除了足够证据外,一些必要的人情世故是在所难免的,尤其是她父亲的案子所牵扯是甚广。 但事情总归是有轻重缓急的,既然决定要帮李丹青,夏弦音当然不可能就看着对方因为这一千两银子被赶出大风院,身处险境。 故而昨日一夜披星戴月,去到了夏岳城,凭借着自己天鉴司少司命的身份,在打烊的钱庄中取出了一千两的存银。 此刻她正要发声为李丹青挡下这份债务时。 “等等!” 那鱼儿楼中却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只见身着红衣的玉锦盈盈走了出来,她仿佛是没有看到此刻门口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一般,直直的便来到了李丹青的身旁,伸手递出了一张银票言道:“世子走得怎么这么心急,这东西掉在了房中都不曾知道。”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看去,却见玉锦递来的银票上分明写着一千两三个大字。 有道是瘦死骆驼比马大,那些看客们对于李丹青能揣着一千两的银票倒也不觉得稀奇,但早已调查过李丹青底细的宇文冠却是脸色一变,他赫然抬头看向玉锦,双眸之中凶光涌动。 李丹青也是一愣,却正好对上玉锦那笑盈盈的目光,他心领神会,朝着对方递去一道感激的神色,随即便拿起了那银票笑道:“哎呀,你说我这记性,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说着他转身将银票递到了宇文冠的身前:“宇文兄你看看是不是咱们说好的一千两银票。” 宇文冠用力将那银票从李丹青的手上扯了下来,却是看也不去看银票一眼,而是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身旁的玉锦,压低了声音言道:“看样子玉锦姑娘靠着这鱼儿楼赚了不少钱吧?一千两银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 “这么好的营生,哪日我得让武馆的执事来好生看上一看,学习学习玉锦姑娘的经营之道。” 青楼赌坊当然是赚钱的行当,但这些行当中却免不了存在一些蝇营狗苟,若是有心寻麻烦,自然不是难事,这宇文冠话里的威胁之意自是溢于言表。 但玉锦却并未露出半点惊惧之色,她微微一笑,颔首道:“宇文公子说笑了,玉锦只是负责看管鱼儿楼奴仆,这经营之道哪里懂得,公子想要取经也只能去寻主家,在玉锦这里可没有什么能学到的东西。” 提到主家二字,宇文冠的脸色明显一变,似乎对于玉锦口中之人多有畏惧。一时间立在原地,虽然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依然愤懑,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丹青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眯眼看着立在原地满心不甘的宇文冠,眉头一挑,又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昨日已经和宇文兄说清楚了,却不想宇文兄还是走不出去,如今你钱也拿到了,还这般纠缠,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话出口,宇文冠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周遭那些闻风而来的百姓中,一些年轻的女子们纷纷眼前一亮,看向宇文冠的眸中双眼泛光。 宇文冠在那样的目光下一个激灵,周围那些弟子们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他意识到恐怕自己昨夜一晚上口干舌燥的努力在这时也付诸东流了,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凛,虽说心头对于李丹青的愤恨更甚了数分,却也明白待下去恐怕只会让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希望下次见面,李世子还有心情与我逞这口舌之利!”这般说罢,他将那银票揣入怀中,暴躁的推开了眼前的人群,带着众多武馆弟子转身离去。 …… “俺就知道院长有办法!”回到大风院的路上,王小小颇为兴奋的跟在李丹青的身侧不住的夸赞着李丹青。 而李世子从小到大显然从不明白谦虚两个字该怎么写,对于王小小近乎与马屁般的夸奖,他毫无羞愧的照单全收。 这一路走到了大风院内,李丹青伸了个懒腰,一副凯旋得胜的架势,在那时言道:“小小,本世子辛勤了一夜,去给本世子弄点吃的来。” 王小小正要屁颠屁颠的点头应是…… 哐当! 一声闷响从身后传来,一股寒意随即袭来,二人都在那时一个激灵,纷纷回头看去,却见那一路无话的夏弦音关上了房门,此刻正神情冷冽的盯着李丹青。 二人都意识到了不妙,纷纷缩了缩脖子,身子僵硬在原地。 只见夏弦音迈步走上前来,走到了王小小的身边,王小小低下了头,不敢对上夏弦音的目光。 “去柴房,关上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准出来。”夏弦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柴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言道。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看了李丹青一眼,用了一息不到的时间,在自己的生命安全与江湖义气之间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好勒!俺这就去。”他点头言道,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麻溜的跑进了柴房,将房门锁死。 “这没义气的东西。”李丹青见状暗骂一声,然后抬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夏弦音,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小弦音……你这是……” 夏弦音的脸色阴冷,根本不去理会李丹青的询问,一把抓住了李丹青的衣领,不顾世子殿下的挣扎与体面,将之拖拽着拉入了房门,将之重重扔在了床榻上。 哐当一声,夏弦音卧室的门被锁死, 然后夏弦音脸色冰冷的朝着李丹青迈步走来,一步又一步,少女的身子越来越近,那马靴踩在木板上的声响,就像是地狱敲响的丧钟,击打在李丹青的心房。 李丹青被夏弦音这股气势所震,一路退到了床脚,双手环抱胸前,就像是面对恶霸的黄花闺女一般楚楚可怜…… 第二十九章 来自夏弦音的特训 夏弦音终于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她站在那床榻前,低着头冷着眸子俯视着李丹青,却沉默不语。 李丹青就这样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终究按捺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嘀咕道:“虽说百人大业艰巨漫长,但也不能这么草率,好歹让我休息一下,昨天晚上我可是一夜没睡……” 昨天。 晚上。 一夜没睡? 还是在青楼里一夜没睡。 这样的话让夏弦音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某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她瞪大了眼珠子,盯着李丹青,冷笑道:“所以,李世子就是靠着这一夜辛劳从鱼儿楼换来了一千两银子?” 李丹青像是没听出夏弦音的语气不善一般,在那时摆手道:“也说不上辛劳吧,只是确实有些耗费精力。” 夏弦音脸色涨红,对于李丹青如此没皮没脸的行径更是怒火中烧。她言道:“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在给你李家蒙羞吗?李将军在天之灵知道你做这些……这些苟且事情换取钱财,你就不怕他在天之灵不安吗?” “怎么会呢?”李丹青却很是奇怪的看着夏弦音,神情困惑:“小弦音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凭自己的劳动付出得来的银钱,不偷不抢,我爹知道了只会觉得欣慰,怎么会觉得不安呢?” 李丹青面色肃然,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夏弦音都不免一愣,甚至暗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世界观出了问题。但好在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板起了脸色,骂了句:“不知廉耻!” 李丹青似乎也急了眼,他就在夏弦音的床榻上站起身子,言道:“这怎么能叫不知廉耻呢?我凭自己的劳动得来的钱,再者说要是我不这么做,又哪来这一千两银子?没有这一千两银子,咱们就的被赶出去,今天我们就得睡大街!” 夏弦音闻言,身子一颤,她看着眼前的李丹青,心头暗暗想着,李丹青如今的处境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一步,在自己未有言说自己能掏出那一千两银子之前,恐怕李丹青的心底也应当是很绝望,故而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念及此处,夏弦音的心头一软,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袖口中的那一千两银子,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些与李丹青说明自己的计划。 “其实一千两银子……”她的声音不觉小了许多。 “什么?”李丹青却并未听得真切,他凑上前来大声追问道。 也不知是李丹青靠得太近让夏弦音有些不适,亦或者是自己悄悄为对方准备好后路的做法让她难以启齿,夏弦音退去一步,将说道一半的话收了回去。 “总之……你这样做事不对的!” “今天的修行也给耽误了……” “你累了一晚上,今天的晨练就算了,下午的对战可不能耽搁……” “这……这房间就先借给你休息,下午可不能迟到!” 夏弦音不知为何越说脸色越红,那最后一句话说罢,转身便逃一般的快步离开了房门。 留下房中的李丹青一脸的莫名其妙。 …… 咚。 一声闷响在王小小的身前响起,王小小却好似并无所感一般,抱着他最心疼的那只名为小黑的公鸡蹲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嘴里絮絮叨叨的言道。 “小黑啊,你这样可不行。” “俺爹说了,要懂得节制。虽说你是俺们大风院唯一的雄鸡,小红小白你不放过就算了,那小黄可是只鸭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况且它还是只公鸭!你可不能像宇文冠那样,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爱好!” 王小小语重心长的说道,目光又看向篱笆墙内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中的小黄鸭。 咚。 这时又是一声闷响荡开。 却是李丹青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菜地上,这样的场景在今日吃过午饭之后已经上演了不知道多少次,那被王小小悉心照顾多年的菜地此刻也是满地狼藉,王小小本来是有些愤愤不平的,但在夏弦音掏出十两银钱后,他便屁颠屁颠的退到一旁,与鸡鸭作乐。 “下盘不稳。”夏弦音的声音在这时响起,她迈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丹青。 李丹青手脚并用着,艰难的爬起身子,嘴里嘟啷道:“你都修行多少年了,本世子打娘胎算起今天还是头一遭,这样的比法本来就不公平。” “不公平?”夏弦音的眉头一挑言道:“你觉得那些山贼会和你讲公平吗?宇文冠会和你讲公平吗?”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能让一切公平起来的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刀剑,而不是嘴。” 说罢短刀再次落入夏弦音的手中,从右侧狠狠的攻向李丹青的面门,还想着反驳夏弦音的李丹青心头一震,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在仓皇间将手中的木剑举起。 但显然这样做法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夏弦音手中的短刀虽然也是木制,但力道极大,李丹青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被生生的掀飞,栽倒在地,同时手中木剑也被击飞,落在了不远处。 “临阵对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有时间分心去逞口舌只能,却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破敌。” “你这样练下去,只是徒劳。” 摔得晕头转向的李丹青有些神情恍惚,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却见夏弦音转过身子,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自己卧室的房门。 暗以为夏弦音终于放过自己的李丹青站起身子,松了口气,嘟囔道:“终于结束了。” 只是这话方才落下,一道事物便在那时被夏弦音抛了过来,李丹青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但那事物的重量却是极大,李丹青接触那事物的瞬间,身子也随即再次栽倒在地。这时他定睛看向这罪魁祸首,却是那把被他通体鎏金的重剑朝歌。 “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对练确实是我操之过急。” “你这把破剑虽然毫无用处,但胜在比寻常剑重上不少,从今天起,你每日下午就练习挥剑,每日三千下,不练完不准吃饭。” “握紧了剑,你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 “一千二百三十一。” “一千二百三十二……” 暮色将至,王小小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抓着一个土豆,昏昏欲睡的看着在院中宛如摸鱼一般慢吞吞挥剑的李丹青。 显然一下午三千次挥剑的宏大任务,在李丹青这里彻底破产了。 李丹青咬着牙举着好似有千斤重的朝歌剑挥出了地一千二百三十三剑后,终于是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院长,你咋就停下了!还差一千七百多下,你这样夏姑娘看见了又要生气了。”王小小见状赶忙走了上来,颇有些焦急的言道。 瘫坐在地上的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王小小一眼,骂道:“你行你来!” 李丹青心底多少有些忿忿不平,他倒是并不介意多一些高强度的修行手段,毕竟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力量的渴望比起任何人都要强烈。 但夏弦音所制定的训练计划未免太过严苛了一些。 昨日的李丹青在迷迷糊糊间已经推开了第一道脉门,肉身的强度比起之前也有了质的提升。但随着他修为的提升那把朝歌的重量也来到了六十斤开外,这样的东西挥舞三千下,以李丹青如今的真实实力都很难做到,更不提在夏弦音的眼中李丹青还是个没有半点修为的孱弱公子哥。 “这有撒难?”王小小撇了撇嘴,走上前来。 李丹青暗道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有心让他涨涨记性,索性将朝歌剑递了过去,然后抱手站在一旁,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王小小虽然看上去身形硕大,但没有修为在身,与如今淬炼过许久肉身并且打开了第一道脉门的李丹青比起来,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以李丹青看来,王小小挥舞此物最多百余下就会力竭。 但接过朝歌剑的王小小却面色如常,像模像样的挥舞了数十下,也不见任何异状。 李丹青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小小言道:“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被人如此夸奖,王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他言道:“这有撒,不过十来斤的东西,就是再多个十来斤俺也行。” “十来斤?这东西足足六十余斤,你这家伙连几斤几两都分不出来?”李丹青笑骂道。 平日里憨憨的王小小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他言道:“院长这是什么话,俺从小就跟着俺爹卖俺们院子中的萝卜土豆,后来俺爹死了,秤砣也坏了,俺就靠着手托就能将重量分得清楚,差不过三两,这剑只有十来斤重,哪来的六十余斤?” 李丹青听到这话,直直的看着王小小,盯了半晌在确定对方并不是在戏弄他时,李丹青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从王小小的手中接过朝歌剑,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后,他心中念头一动,也不多言,将重剑背在了身上,快步走出了大风院。 “院长你去哪?”王小小见李丹青这般行径,不免有些心急,朝着李丹青大声问道。 “有事!你们自己吃晚饭不用等我!”李丹青头也不回的言道。 “可是你的功课还没做完!夏司命知道了又要生气了!而且这几日大风城中出了好些命案,你可得小心啊!”王小小还是不放心的大声吼道,但这时李丹青的身影已经穿过了院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三十章 留活口 李丹青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在大风城里闲逛了足足半个时辰,然后忽然转向,从大风城的南门一路出了大风城,来到了一处四下无人的郊野。 初秋之后,林中的树叶凋零,李丹青的脚踩在堆积着落叶的林间小路上,发出阵阵沙沙的脆响。 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向身后,轻声言道:“二位跟了很久了吧。” 这话出口,林中寂静。 李丹青却并不着急,只是转身站在原地,安静等待。 约莫十余息的光景之后,两道黑影从密林的两侧缓缓走出,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其中一位身高七尺开外,体型壮硕之人看向李丹青沉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李丹青笑了笑:“二位不会是以为自己跟踪人的本事真的与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飞贼一般厉害吧?” 那壮汉闻言脸色有些难看,身旁身形稍稍瘦弱一些之人也听出了李丹青话里话外的嘲弄,他看向同伴言道:“大哥,别听这小子扯犊子!咱们把他抓回去再好生收拾他!” 壮汉闻言点了点头,阴沉着脸色与同伴一道便成犄角之势的朝着李丹青靠了过来。 面对这忽然到来的两位不速之客,李丹青倒是表现得极为淡定,他站在原地笑道:“宇文冠呢?怎么就当起了缩头乌龟,派你们两个杂鱼就想来抓本世子?” 李丹青一语道破了二人的目的,让二人的身子一顿,眸中多少泛起了些许迟疑之色。 李丹青将二人的这般神色尽收眼底,他眯眼说到:“本世子可是重臣之后,依照着咱们武阳朝的规矩,袭杀重臣之后,可是死罪,就是不知道宇文冠给你们的报酬到底配不配得上你们所冒的风险。” 这话出口,二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李丹青眸中的神情的玩味,但那二人却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回过了神来,为首的壮汉爆喝言道:“你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今天你要么跟我们兄弟二人走上一遭,要么就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一旁的同伴闻言也反应了过来,收起了心底在方才泛起的迟疑,与壮汉一道朝着李丹青围拢过来。 “唉。没那么傻嘛。” 李丹青在心底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懊恼。 但下一刻,他眸中的光芒忽的变得凌厉了起来。他的手伸出握住了自己背上那把鎏金重剑的剑柄,厚重的剑身划过剑鞘的内壁,发出一阵沉闷的低吟。 重剑出鞘,李丹青单手持剑直直的劈向冲杀在最前方的那位壮汉。 这二人都是宇文冠的心腹,这几日跟在宇文冠的身旁多多少少是见识过李丹青的本性的,无非就是一个靠着家世作威作福的纨绔子弟,没了家世上的依仗,那就只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故而二人都万万没有想到李丹青真的敢出手反抗,在那大剑砸来的档口,壮汉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赶忙侧过身子,躲过了袭来的重剑。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壮汉转眸看向李丹青,却并不急着出手拿下对方。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李丹青的出手虽然在他的预料之外,但这毫无技巧可言的挥剑,剑势一起,出剑者的意图便昭然若揭,哪怕有些仓惶,但壮汉还是极为轻松的避开了李丹青这一剑。 “李将军纵横天下的本事,世子殿下好像连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壮汉眯眼笑道,语气嘲弄。 一旁身形稍稍消瘦的同伴,也在这时说道:“不过是个废物而已,师兄何必与他废话,咱们还是快些把他抓回武馆,免得夜长梦多,让那个少司命给寻到了可就麻烦了。” 显然李丹青之前的那番话也并非毫无作用,这身形消瘦的同伴便多少有些担忧东窗事发后的代价。 壮汉闻言阴沉着脸色点了点头,言道:“既然世子殿下不肯应允我们的盛情相邀,那在下也只能得罪了。” 二人看向李丹青,却见那李丹青自从方才那一剑失利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二人不疑有他,只当是李丹青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的后的挫败感所致,二人正要出手,却听李丹青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丹青自语道,头却忽的抬起看向壮汉,目光困惑的问道:“你是怎么躲过这一剑的?” 大抵是此刻李丹青的态度太过一本正经,以至于被追问的壮汉在那时都是一愣,在好一会之后,他回过了神来,冷笑道:“就是随便寻一个娘们,挥出的剑招也得比世子快出几分。这世上的人可不是握着剑,就能有杀人的本事。” “世子出生高贵,以往当然没有机会学得这些本事,而至于这以后嘛……” 壮汉说道这处有意一顿,看向一旁的同伴,二人的目光对视,眸中皆是露出了得色,他这时方才有意拉长了声线继续道:“恐怕跟没有这个机会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丹青就是再蠢也应该明白自己若是被掳到永安武馆,会遭受到怎样的折磨。 但壮汉二人想象中李丹青大惊失色甚至跪地求饶的场景却并未出现,甚至李丹青的脸上连半点神情变化都未有出现。 他依然立在原地,低着头,皱着眉头,思虑着些什么。 “不对。不对。” “我的剑招当然不算快,但那也得因人而异,你们两个都也是金刚境初期最多堪堪到中期的武夫,想来一开始对于我也多有轻视,有心算无心之下,不应如此轻易的被你躲过去的。” 李丹青就好像并没有听见那壮汉的话一般,低着头自顾自的说个不停。 永安武馆中的二人听得是云里雾里,互望一眼,心底暗道这位世子殿下莫不是已经被吓得痴傻? 但这样的念头刚起,李丹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那如果我这样做呢?” 李丹青这样说着,那二人还在困惑,却见李丹青握着重剑的手却再次高高举起,然后与之前一般直直的斩向二人之中那位身材壮硕之人。 壮汉见状,顿时面露冷笑,心道这位李世子当真是走投无路了,这样的剑招虽然速度不算太慢,可比起之前的剑招依然有着意图明显,剑势一起,剑招便已定死的毛病。 他这样想着,身子微微一侧,便轻而易举的躲开了李丹青这忽然发难而攻来的剑招。 他在这时面露得色,正要嘲笑李丹青的垂死挣扎,可就在这时,李丹青手中的剑锋却忽然一转,朝歌重剑的竖劈之势瞬间化作了横扫,直直的轰向另一旁那位身材略微消瘦的弟子。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李丹青还有这一手,面对横少过来的重剑,那人想要躲避已是来之不及,仓惶之间只能赶忙掏出自己腰间的佩刀,想要拦下李丹青攻势。 铛! 一声沉闷的声响荡开,那身材瘦小的永安武馆弟子身子明显一颤,脸色瞬息变得惨白,他的双目瞪得浑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就仿佛看见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你……”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模糊的字眼刚从他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便开始紧随其后的从他嘴里涌出。 这短兵相接的刹那,从李丹青重剑上传来的力道顺着刀身涌入了这位永安武馆弟子的体内,只是刹那的光景便摧毁了他体内的五脏六腑。 那人的身子在这时颤抖得更加的厉害,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李丹青的衣角,但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却变得如此的困难,他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却在半空中僵住,眸中的光芒也渐渐涣散,下一刻整个身子都在这时轰然仰面倒地。 这样的情景是那位与之同来的壮汉未曾料想到的场景,他的这位同伴虽然看上去身材消瘦,但却是实打实的洞开了三道脉门的武者,对付李丹青这般毫无修为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又如何会在这一剑之下暴毙而亡? 无论逻辑上而言,眼前的一幕是如何的不可思议,但他确实实打实的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联想李丹青从洞察到他们的行踪,再到面对他们的威胁一反常态的冷静,他不可避免的暗暗想道莫不是李丹青一直在扮猪吃虎? 想到这处,壮汉的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他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眸中的光芒闪烁,惊犹不定。 而李丹青却依然脸色平静,嘴里还在喃喃自语:“我用血气之力淬炼肉身许久,《龙象混元》的法门也给我的肉身带来了极大的强化,加上洞开了第一道脉门,其真实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打开三道脉门的武者。” “这朝歌剑的力量旁人握在手中不过十余斤重,而由我挥动,则能爆发出六十余斤开外的力量,配合如今的肉身强度,所能爆发出来的战力绝非寻常人可以想象的。” “只是我对敌经验尚浅,剑招变化不足,容易被人看穿心思,故而以后与人对决,还是得多加小心,同时在剑招上多做变化,做到一击毙命。” 李丹青将那些从未言说过的秘密,一五一十的在壮汉的耳边低语说来。 这些话,有些那壮汉能听懂,有些他不能听懂。但至少他从这些话中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位被武阳朝所耻笑的世子,远不是看上去那般简单。 而更可怕的是,他愿意将这些秘密讲给他听,显然不是把他当做可以倾诉一切的知己…… 想到这里,壮汉的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忽然失去了再与李丹青为敌的勇气,他转身子,甩开自己的双腿,开始朝着大风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急促的奔跑声,把李丹青从自己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他抬头看向对方狂奔而去的背影,却并不急着出手将之拦下,反倒慢悠悠的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酒馕,仰头饮下一口,这才言道:“留活口。” 此言一落,幽深的林间,一道青色的身影犹如鬼魅一般浮现,她从那壮汉的身侧一闪而过,伴随着一阵幽冷的寒光,壮汉的脚踝处一道血光浮现,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应声栽倒在地。 第三十一章 捷足先登 青竹拖着哀嚎不止的壮汉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愠怒之色,将那壮汉扔到了李丹青的面前,然后看向对方言道:“你这般大意,若是被他跑了,可就后患无穷了。” “小青竹在,这些虾兵蟹将,是插翅难飞,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李丹青嬉皮笑脸的言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番做作的恭维之言起了作用,青竹脸上的愠怒之色稍缓,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的?” “以你的性子,我越是让你走,你就越不会走,这我还能不清楚?”李丹青很是笃定的言道。 青竹闻言顿时脸色古怪的看向李丹青:“所以那天你说的那番感人肺腑的话,就都是些惺惺作态之言咯?” 饶是以李丹青的性子在那时也不免脸色微微一红,干咳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也不能说是惺惺作态吧……只是有感而发……” “世子!李世子!” “是小的有眼无珠!还请世子放过小的吧!” 李丹青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在青竹的心底维持住自己高大的形象,而那被青竹割破了双足脚踝的壮汉却早已被恐惧填满了心头,他赶忙抓住了李丹青的脚,大声的朝着李丹青哀求道。 被打断的李丹青倒是没有半点的恼怒,反倒是暗暗庆幸这家伙的插话,让他尴尬的境遇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他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咳嗽一声,然后看向壮汉言道:“想要活命?那就得看看你够不够真诚了。” 李丹青架势做得很足,可一旁的青竹哪里看不出他的窘迫,白了他一眼,但却并未点破。 “说说吧,把你知道的关于永安武馆以及宇文冠的一切都说给本世子听听。”李丹青在身后的石块上正襟危坐,如此言道。 壮汉一愣,却不敢多问,赶忙言道:“永安武馆在这大风城有些年头了,馆主童越据说与夏岳学院的院长赵权关系不错,好像还是旧识。” “当年阳山山主欠了好些烂账后不知所踪,赵院长这才把大半个大风院卖给馆主,这才有了如今的永安武馆。至于宇文冠……” “我也只知道他是王城来的公子,他爹好像是个大官,馆主对他也很是器重,前些日子还听说馆主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李丹青听着这些话,不置可否,但见壮汉没了声音,他却是眉头一挑言道:“没了?” 壮汉又是一愣,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赶忙言道:“小的一直以为宇文冠是与世子有过节,不曾想过他竟然对世子有那样龌龊的想法,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小的就更没有机会知道了……” “停停停!”李丹青赶忙打断了会错意的壮汉嘴里的胡言,他侧头瞟了一眼青竹,却见少女正低着头捂嘴轻笑,李丹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又问道:“谁让你说这些破事的!我是问你永安武馆亦或者宇文冠的背后,还有没有谁在从中作梗。” 李丹青前脚刚到大风城,宇文冠就像嗅到了肉味的饿狼,紧随其后的跟了过来,李丹青可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宇文冠以及那背后的永安武馆。 但显然眼前这个家伙只是被当做枪使的喽啰…… “这些小的哪里知道……小的只是一个武馆学徒,在永安武馆待着为的就是一份月钱……”壮汉面露为难之色。 “好了。”李丹青站起了身子,打断了壮汉的话。 壮汉听出李丹青语气缓和了不少,心头一喜,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李丹青。 而李丹青在那时转过身子,看向身后密林,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了三个字眼:“杀了吧。” “你……”壮汉听到此言顿时脸色一变,他正要说些什么,一股凉意却在这时从他的颈项处掠过,他开始坠落、翻滚、头晕目眩,恍惚间他看见了自己那没有了头颅的身躯缓缓却又重重栽倒在地…… …… “少主想要修行御敌之道,弦音就在府上,以她的修为想来做个公子的陪练不成难事,公子何必铤而走险?”青竹震去自己剑身上的血渍,收剑归鞘。然后迈步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皱着眉头轻声问道。 “那妮子下手没轻没重,我可不想英年早逝。”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 “那只是因为她不清楚公子的修为……”青竹平静言道,忽的又看向李丹青问道:“少主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是关于我,还是关于她爹?”李丹青反问道。 青竹不解他意,只是言道:“自然都有。” “可我们知道的并不比她多多少。”李丹青却言道。 青竹皱起了眉头正要说些什么,可李丹青的话却再次响起。 “我爹死后,白狼军分崩离析,我手上握着的只是一把残破的剑……” “她活得不错,虽然辛苦,但却怀着希望。” “我只是不想用一把残破的剑,去划开一个美丽的梦。” “至少……咱们得等到,这把剑铸好……” 李丹青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沉闷,青竹也是一愣,低下了头,脸上的神情也有些落寞。 她喃喃言道:“我懂少主的意思……” 她心底泛起些许涟漪,正要宽慰一番李丹青,可李丹青却忽然坐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头顶。 “唉!这都亥时了吧!不行我得走了!”李丹青颇有些着急忙慌的说道。 “少主要去何处?”青竹的思绪被李丹青咋咋呼呼的声音拉扯了回来,她抬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鱼儿楼啊!你可不知道,为了那一千两银子,本世子可吃了大亏了!现在每天过了亥时都得去鱼儿楼……”李丹青无奈的说道。 本来还心有戚戚的青竹听到李丹青这话,顿时面色古怪,她看着李丹青,小心翼翼的问道:“难道说,少主真的为了那一千两银子出卖了自己的……” “你以为本世子想啊?” “还不是那阳山的山主穷得叮当响,一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本世子为了保住那破院子,才出此下策的。” 李丹青一脸愤懑的言道,青竹的眉头皱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悦之色。她迟疑了一会,似乎在顾虑着李丹青的心情,斟酌了一番用词之后又才问道:“那为何今日还要去?” “小青竹!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一晚上就能挣到一千两银子的事情可少得很,我起码还得去上鱼儿楼半个月,才能把钱还清了!”李丹青说道。 “要少主的身……少主去半个月?那鱼儿楼的掌柜未免欺人太甚了吧!少主的身子本就弱,被她折腾半个月这还了得!”青竹这样说着,双拳握紧,眉宇间隐约已经有了杀机涌动。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毕竟是雪中送炭,这价钱也还算公道。”李丹青摆了摆手,这样言道。 青竹看着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李丹青,暗道以少主的心性,此刻恐怕心底已然满是酸楚。 “她一青楼女子如此作践少主,是青竹失职!还请少主应允,让青竹从此跟在少主身旁,贴身保护,不再让这些宵小……”青竹肃然说道。 李丹青却言道:“这事以后再说吧!你忽然出现,免不了引来有心人的窥探,若是被洞悉了身份,就得不偿失了!” “咱们以后再想办法,时间不早了!本世子真得走了!这两具尸体你想办法处理好了,别让人看出端倪。”李丹青显然并不知道此刻青竹心中的思绪翻涌,他这般说罢,便朝着青竹摆了摆手,着急忙慌的一路小跑向大风城。 却未曾看到身后的青衣少女,双拳紧握,眸中光芒闪烁,脸上一反常态的凶光毕露。 “区区青楼女子,竟然敢捷足先登!” 第三十二章 百年三万六千日 鱼儿楼中灯火通明,酒客高谈阔论,姑娘们莺歌燕舞,好不快乐。 楼上一处红烛摇曳的厢房中。 “世子喜欢哪一首?”穿着一身红色长裙的玉锦为李丹青倒了一壶酒,笑盈盈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坐了下来。 坐在软塌上的李丹青饮下一杯清酒,醉眼朦胧的翻看着手中的诗集,随口言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诗就不错……” “如何不错?”玉锦眉眼之中带着笑意,盯着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坐起身子,嘴角上扬:“因为这诗应景。” “姑娘生得窈窕,本世子自是君子。”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应景的诗吗?” 李丹青这样说着,一只手便极不老实的攀上了玉锦的腰身,眼看着就要将她那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搂入怀中时,女子却忽然站起了身子,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李丹青的手。 她又给李丹青的酒杯中倒上一杯清酒,嘴里言道:“我给世子一千两银子,世子为我讲诗半月,想听到的是世子的真才实学,可不是糊弄其他姑娘的虎狼之词。” “可本世子这毕生所学都是如何讨如玉锦姑娘这般美丽女子欢心的手段,当然最棒的不在嘴上,而在这身子上。”李丹青说着一把抓过玉锦的手,将它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看向对方的眸中火光炙热。 面对李丹青如此孟浪的举动,玉锦的脸色如常,她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将斟满酒的酒杯递到了李丹青手中。 “世子知道奴家最喜欢哪句诗吗?”玉锦举杯问道。 李丹青饮下杯中酒,神情微醺,似乎已经陷入迷醉,对于玉锦之言不置可否。 玉锦倒也并不气恼,她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自顾自的便轻轻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丹青眉头一挑,问道:“这是情诗,姑娘是喜欢上哪家公子了?这武阳朝本世子可没有说不上话的地方,喜欢谁你大可言说,但凡姑娘叫得出名字的,他答应倒是还好,若不是不应,一瓶老汉春灌下去,绑也给姑娘绑过来!” 李丹青说着醉话,玉锦脸色一红,却又莫名噗呲一笑:“世子这话说得,奴家自知事起便一直跟在主人身边,这些年才被派到鱼儿楼做了掌柜,见过的无非是些酒色之徒,哪里来的什么心上人?” “没有心上人?”李丹青看了玉锦一眼,似乎对于对方所言颇为不信,又问道:“那如何对这诗情有独钟?” 说道这出,李丹青的眼珠子一转,凑到了玉锦的跟前,语气暧昧的言道:“难不成是自从见到本世子后,就开始喜欢上这诗的?” 玉锦转头看向李丹青,二人的距离极近,身子能够感受到从彼此鼻尖呼出的热气,她却并无躲闪之意,而是言道:“以往玉锦确实不懂这诗,但那日见过世子之后,确实多多少少懂了一些。” 如此直白的话语,反倒让李丹青一愣,僵在原地。 噗呲。 玉锦却在这时笑出了声来,她眉眼含着笑意的言道:“原来世子也并没有世子说的那样风流倜傥嘛。” 那一瞬间的露怯,让李丹青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玉锦倒也是个妙人,知道这点到即止的道理,她又接着幽幽言道:“玉锦这一辈子都生在青楼,见过好些个姐姐为了某位酒客,把一辈子攒下的家当送上,换取一个承诺。然后就守着这份承诺,过完一生……” “她们中有些人能等到给她们承诺的人,但更多却是就此了无音讯。” “玉锦见过太多的姐姐守着那份相思,到死都不肯忘却,心底就越发想知道这其中滋味……” “想来那东西一定很是美妙,才能让人那般念念不忘。” “世子你觉得对吗?” “从来都是旁人想我,我如何知道其中滋味。但姑娘也说了,见过那东西的人最后都郁郁而终,姑娘又何必自投罗网?”李丹青饮下一杯清酒后,如此言道。 玉锦对此不置可否,她又盈盈起身将李丹青的酒杯倒满,笑问道:“世子还没告诉奴家,你喜欢那句诗呢?” “奴家问的是真心喜欢……” “世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来不至于让奴家那一千两银子白白花去,却听不见世子半句由衷的话吧?” 李丹青再次接过酒杯,他眯眼看着杯中物,沉吟一会,随即仰头将之饮尽,嘴里喃喃言道。 “百年三万六千日, 一日须倾三百杯。” …… 天色蒙蒙亮,李丹青脚步虚浮着从鱼儿楼所在的白露街走到了元武街,他的面色泛红,似乎酒意未消,嘴里还哼着小曲,一副乘兴而归的架势。 但方才走到了元武街时,远远的看见大风院那破败的大门前一道身影满目杀气的抱手而立。 李丹青一个激灵,酒意散了大半。 他缩了缩脖子,脚步戛然而止,佝偻下圣旨,转过头就想要灰溜溜的离去。 但脚步方才迈开,一道冷冽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背上。 “走了!就再也别回来了!”同时夏弦音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语调中寒意丛生,可却莫名的又带着几分苦等丈夫不归的妇人怨气。 李丹青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他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容,然后艰难的转过头,看向那已经走到他身后的少女。 “小弦音啊……你听我说,我这是刚刚从……”李丹青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打着腹稿,想要编造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 只是这拙劣的演技,以及那一身驱之不散的酒气却将他出卖,夏弦音眉目阴沉的打断了李丹青:“世子去了哪里,那是世子自己的事情,不必与我言说。”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自语道:“那就好……” 这样说着,他迈步就要与夏弦音错身而过。 李丹青敷衍的态度,让夏弦音的眸中在某一瞬闪过一丝落寞。而这丝落寞,很快便转化为了浓浓的怒气,她袖口下的双拳握紧,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角,银牙一咬。 “站住!”夏弦音言道。 李丹青的身子近乎于出于本能的僵立在了原地,感受到滚滚杀机的李丹青小心翼翼的看向她问道:“还……还有什么事吗?” 夏弦音转头怒目而视,那目光看得李丹青头皮发麻,但转瞬,她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怒火又渐渐化为妩媚的笑意,她温声细语的言道:“世子大人精力真是旺盛,昨日修行整日,晚上还有精力在鱼儿楼里辛勤耕耘。” “如此天纵奇才,假以时日,想来登临武君之位也绝非难事。” “这般天赋,着实让弦音艳羡。” 李丹青愣了愣,眉开眼笑道:“小弦音倒是慧眼识英雄,本世子的天赋那是整个武阳朝有目共睹的,不然他姬齐为什么派我来阳山,还不是想要本世子将这落败的阳山重整辉煌。” “姬齐这人吧,别的不行,就是看人还挺准。” “但是小弦音你也不要羡慕,你虽然没有本世子这天赋,但以后咱们的儿子女儿,想来都会继承本世子这天纵之资。届时,你就是百位武君的母亲,流传到后世,那也是一段佳话嘛。” 夏弦音大抵未有想到一个人可以不要脸到这般地步,加上李丹青那如此直白的虎狼之词,让她不免脸色一红。 但不知出于何种缘故,夏弦音却选择隐忍了下来,没有去反驳李丹青那一套虎狼之词,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世子殿下有如此天赋,自然不能浪费……” “耽搁了世子振兴阳山的重任,那夏弦音岂不是就成了阳山与武阳朝的罪人。” “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为世子殿下量身定做一套修行之法,因材施教,让世子能够早日登临武君之位。” 说着,夏弦音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副流银甲被她轻轻一抛,扔到了李丹青的手中,长了个心眼的李丹青虽然接住了此物,但脸上的神情却不免有些困惑。 “从今天起晨练的十里改为五十里!下午的挥剑从三千下改为八千下,做完为止!” “对了,整个过程都必须穿戴完整的流银甲,就是出恭与睡觉都不能脱下!” 夏弦音的这话响起,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错愕了起来,他苦着脸色言道:“这怎么可能!你这是要本世子的命!本世子坚决不……” 那不字还悬在嘴边,下一刻却又戛然而止,这当然不是李丹青的良心发现,而是那一瞬间,夏弦音袖口下露出了寒芒着实太过刺眼。 本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李丹青收起了据理力争的心思,他麻溜的将那流银甲套在了自己的外衣上,然后逃一般的甩开膀子狂奔而去。 夏弦音转头看着那世子殿下离去的背影,板着的脸上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累死你个混蛋!” “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瞎折腾!” 第三十三章 寻贤大会 背着已经来到六十斤重量的朝歌剑,以及穿着这超过百余斤的流银甲,跑上五十里路。 对于李丹青而言,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龙象混元》的法门以及朝歌剑中的血气之力,给李丹青肉身上带来的提升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打开了第一道脉门之后。他的肉身强度,在昨日与宇文冠派来的喽啰的对决中已经摸出了个大概——现在的李丹青倒是足以与打开了三道脉门的金刚境武者比拟。甚至因为朝歌重剑的缘故,实际战力在学习到足够好的御敌之道后,可以接近打开四道脉门的武者。 现在的李丹青咬咬牙倒是可以完成这五十里地的路程,但麻烦在于若是他如此做了,恐怕夏弦音就是再迟钝也应该能够看出些端倪,而更麻烦的在于,他若是不如此做的话…… 李丹青想到这里,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了看远远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对方眉目冷冽,神情肃然,二人的目光微微触碰,李丹青便感受到了一股凌冽的杀机。 他一个激灵,赶忙转过了头,心底暗暗奇怪:这小妮子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但转念一想,又暗道:不行!本世子可不能再这么被她折腾下去,这都接连几日里都未有好生休息,再这样下去本世子这铁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了! 念及此处的李丹青暗下决心,索性停下了脚步,鼓起勇气回头看向身后的夏弦音。 他在心底打好了一片无论从任何逻辑上而言都并无半点纰漏的腹稿,目光肃然的盯着夏弦音,准备来上一场有关于是非黑白的唇枪舌剑。 夏弦音见着李丹青的异状眉头一挑,走上前来,气势十足。 李丹青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看着迈步走来的夏弦音心底不断默念着:胸怀德化,不惧威武。 夏弦音来到了他的跟前,站定身子,冷眸注视着他。 李丹青额头上冒起了冷汗,心底的默念也换做了:大道至简,以德服人。 “为什么停下来?”夏弦音冷声问道,同时抬起手很是自然的撩起自己耳边的鬓发,将袖口处已经落下的黑色锋刃在李丹青的眼前晃过。 李丹青的身子一震,暗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好男不跟女斗。 “歇一歇……”他舔着脸一副谄媚模样,“我当然不是为自己歇一歇!” “我是怕小弦音你一路跟着我太辛苦,想让你休息一下。” 夏弦音显然无法洞悉在这短短十余息的光景中李丹青内心峰回路转一般的变化,但这并不妨碍她发泄自己心底她知道由何起,却不想承认由何起的怒火。 “夏弦音只是奉皇命保护世子殿下的一介武夫而已,世子殿下的心思还是用在鱼儿楼那些温柔体贴的姑娘上面吧。” “而在那之前,世子殿下得先完成今日的修行,五十里路,还差四十四里,世子得努力了!” 李丹青听出了夏弦音话里话外的怒气,但他仍不愿意死心,在那时说道:“小弦音,你这心态不对啊。” “我跟鱼儿楼的玉锦姑娘可是君子之交,本世子本就生得俊俏,又满腹经纶,有些莺莺燕燕围绕在身旁也是正常的。” “咱们可是要为武阳朝生一百个武君的,你若是什么醋都吃上一通,那不出半年就得变成一个酸溜溜的醋坛子!” 夏弦音闻言冷笑,她目光不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世子殿下怕是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就你如今这落魄的模样,除了青楼里那些看重世子荷包的女人,若是还有哪家姑娘能来大风城寻你,我夏弦音就任你驱使!” “任我驱使?就是什么姿势都可以吗?我比较喜欢……”李丹青自顾自的嘀咕道,但话说道一半,却忽的瞥见夏弦音袖口下那道黑色的锋刃又往外滑出了数分。 他打了个寒战,收起了到了嘴边的话,正要服软,可就在这时。 “李丹青!你怎么在这里闲逛!” “我去大风院寻你半晌,都不见你!” 一道清嫩中带着几分不悦的声音忽然响起,李丹青侧头看去,却见街头一位身材娇小,身着白色劲装的少女正带着一群学院弟子打扮家伙迈步朝着此处走来。 李丹青愣了愣,神情古怪的转过头看向夏弦音:“这……这怎么说?” 夏弦音瞪大了双眼,脸色在错愕中渐渐变得通红…… …… 白芷萝很不开心。 她是带着怒气来到这大风城的。 她讨厌那个叫李丹青的家伙,却不仅仅因为李丹青极差的风评,更因为在夏岳学院时,李丹青这家伙利用她的恻隐之心,让她像个傻子一样与她最仰慕夏弦音夏少司命恶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 放眼整个武阳朝,夏弦音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出名。 在夏弦音十二岁时,其父夏昀便因罪入狱,夏家的家产被尽数没收,其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在一年之后郁郁而终。 那时,几乎整个武阳朝从上至下都无一例外的认为那个曾被誉为武阳四族的夏家会就此烟消云散时,夏弦音却被那位天鉴司的大司命看中,收入了麾下。 世人对此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当做那位大司命动了恻隐之心,直到夏弦音十六岁那年,正式加入天鉴司,并且独自侦破关云郡邪宗、马头村屠村几起要案后,成为了整个武阳朝最年轻的少司命,这时,世人才开始意识到,这个女孩或许真的可以让夏家重现荣光。 白芷萝于此之前从未见过夏弦音,但在内心深处,却无比仰慕对方。 她一直想要成为一位侠客,就像夏弦音那般,仗剑四方,铲奸除恶。 而她有多仰慕夏弦音,此刻的心头便有多厌恶李丹青。 并不清楚此刻夏弦音与李丹青之间发生了什么的白芷萝带着身后随行的弟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劈头盖脸的便质问道:“李丹青,你身为大风院院长,整日就是这样四处闲逛的吗?你如何对得起阳山各位院长对你的厚爱?” 李丹青也回过了神来,他认出了这来者就是他初到阳山所遭遇的那位秋景学院院长白素水的女儿——白芷萝。 他上下打量着白芷萝,言道:“本院长和我家小弦音在视察大风城的民情,有什么问题吗?” 我家?小弦音? 白芷萝闻言心头一震,侧眸看向李丹青身后的夏弦音,却见此刻那位在她心中崇敬无比的少司命正红着脸蛋站在原地,对于李丹青的这套并无半点抵触的模样,这态度怎么看怎么像是默认了此事。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白芷萝只觉天塌地陷,她的身子摇晃,嘴里喃喃言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夏司命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一个混蛋……” “一定是这个混蛋用什么阴险的办法威胁了夏司命!一定是这样!” 人永远只愿意相信他想要相信的东西,很显然,此刻的白芷萝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 这家伙用心险恶,若是贸然出手一定会让夏司命置身险地,我得先稳住他,不能让他看出我识破了他的奸计。 白芷萝这样想着深吸一口,迈步上前,但即使于此之前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面对李丹青这样“穷凶极恶”之徒,白芷萝依然免不了有些紧张。 “咳咳。” “那啥……李丹青……今日我前来是为了带你去参加我们阳山的寻贤大会。” 李丹青回头看向白芷萝,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暗觉奇怪,这家伙方才还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架势,怎么忽然又一本正经了起来? “寻贤大会?干什么的?”他问道。 白芷萝挺直了自己的身板,不愿意在这正邪交锋的第一场较量中落了下风:“每过半年,咱们阳山就会召开一次寻贤大会,武阳朝只要符合条件的青年才俊都可参加,五大学院共同到场,招募合适的青年才俊成为学院弟子。”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此事,然后便意兴阑珊的转过身子:“本院长没兴趣,你们回去吧。” “你不去?你们大风院已经足足十年没有新的学员了!”白芷萝未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不免声音在这时提高了几分。 李丹青回头瞟了她一眼,说道:“你们阳山给我这大风院,家徒四壁,本世子能苦苦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殚精竭虑,日后等到我和小弦音那一百个孩子出生,生计更是难以维系,这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多个人就多张嘴,本世子才不干这种傻事。”李丹青摆了摆手。 白芷萝一愣,对于那什么两百个孩子的说辞更是错愕无比。她又看了看夏弦音,却见对方还在原地发愣,白芷萝愈发肯定了自己心底的猜测,她一咬牙又赶忙言道:“可是来的时候,我听赵院长说,好像若是今日大风院能招到一个学生,那四大学院就奖励大风院一千两银子……” 这话出口,心底还想着开出的其他条件还未说完,李丹青却忽然一个转身,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衫,直挺挺的站在了白芷萝的身前,一本正经的肃然言道。 “本世子当初答应过诸位院长,要将大风院发扬光大,这招收门徒壮大传承的事情,本世子期盼已久。” 李丹青说罢这话,一脸诚恳的看向发蒙的白芷萝道:“这寻贤大会在何处举办,还请白姑娘引路,本院长已经等不及要与那些青年才俊们促膝长谈了!” 第三十四章 还节于民 虽说李丹青想要招收弟子,壮大门楣的愿望甚是“强烈”。 但寻贤大会却要等到明日才能召开,今日李丹青等人被安排在夏岳学院中住下,等到明日之后方才会与诸位学院院长一道前去参加大会。 值得一提的是,李丹青在得知夏岳学院会安排其余各个学院这几日在夏岳城的花销时,李丹青毫不犹豫的把王小小也一并带了过来——用李丹青的话说,如今的大风院百废待兴,能省一分是一分。 只是显然王小小并没有李丹青这样的大局观。 一路上王小小都在絮絮叨叨个不停。 “小黄小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己在学院中过夜,俺不在它们一定会很害怕。” “这几天大风城已经闹了好些个命案出来,俺听说昨天夜里就有两起,永安武馆的两位弟子死在了城郊,城西许大户家的老人也死于非命,浑身的血肉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就像是一具干尸!” “肯定是些什么脏东西在俺们大风城盘踞了下来,平日里有俺这样阳气旺盛的人镇着倒还不怕,可俺不在了,它要是对小黑他们下毒手可咋办呢?” 坐在夏岳学院安排的房间的软塌上,久违的舒适感,让李丹青面露迷醉之色。 他看了看一脸忧郁的站在窗前的王小小,言道:“小小啊,不过是几只鸡鸭,没撒大不了的。要是它们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等本院长赚到了一千两银子,再给你买上几只就是了。” 李丹青心心念念着那白芷萝承诺的一千两银子,但王小小却言道:“那可不行,这么多年俺就是吃着小黄它们的蛋长大的,俺还答应过俺爹,要照顾好它们,给它们养老送终……” 吃了你的蛋,给你养老送终…… 你可真是知恩图报啊……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正要在说些什么,坐在一旁的夏弦音却忽然站起身子,皱眉问道:“你说城西许大户家的老人死的就像是一具干尸?” “可不是吗!”王小小应道:“这都已经是这一个月来,大风城第五起命案了。” “今天早晨,俺不是出去寻院长了嘛,路过了城西,看那里热闹就挤进去瞧了一眼……” “那模样,你们是没见着,可是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王小小说得是眉飞色舞,夏弦音的眉头却越皱越深:“那永安武馆的那两个死者呢?” “那俺就不知道了,俺怕还是一样渗人,就没敢去凑热闹。”王小小心有余悸的缩了缩脖子。 “这么大的事情大风城就没人管管?”夏弦音又问道。 王小小闻言脸色古怪,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优哉游哉坐着的李丹青,这才幽幽说道:“这事……按理来说,是该俺们大风院管的……” 夏弦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当初因为那位阳山山主的荒唐,朝廷接手了五座城池,但管辖权却依然在五大学院手中,只是相比于以前关起门过日子的土皇帝生活,如今五座学院还要向朝廷每年上缴数量不菲的税钱。而大风院这如今的架势,自保尚且力有不逮,又如何能够管到这离奇的凶案。 在其位谋其事。 这是夏弦音素来信奉的观念,更何况这是事关人命的事情。 她转头看了一眼躺在软塌上对此毫无自觉的李丹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砰! 她的手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本来已经在软塌上微醺得险些睡过去的李丹青被这一声巨响所惊醒,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走到了自己的跟前的夏弦音,看着对方脸上的怒火,心底正暗暗奇怪自己到底在哪里又惹到了这尊女罗刹,但夏弦音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到我房间去。” 李丹青一愣,神情古怪,做作的扭捏言道:“这……不好吧……咱们毕竟还没有拜堂成亲……” “别废话!”夏弦音却根本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当下这把说罢,也不管李丹青如何挣扎,拖着他便走出了房门。 一旁的王小小看得是目瞪口呆,知道李丹青那抓着房门的手被夏弦音一根接着一根的掰扯下来,二人小厮在房间中后,他方才回过味来:“想不到夏司命外表看上去这么冷冰冰的……内心却如此狂热……” …… “夏司命你好,我叫白芷萝,阳山秋景学院的弟子……” “不行这太正式了。” “夏姐姐你好,我是白芷萝,我听说过你的事情,我以后也想和你一样加入天鉴司……” “这个会不会太直白了一些……” “夏司命,我知道李丹青那个混蛋一定用什么办法在威胁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这个好像也太莽撞了一些,夏司命能破获那么多大案,想来一定甚是谨慎,不可能一见面就相信我……” 站在夏岳学院迎松院院门口外的白芷萝躲在角落处,皱着眉头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预演着与夏弦音相见后的开场白。 但思来想去,却寻不到一个完美的说辞,白芷萝有些苦恼,她索性跺了跺脚咬牙想到:再过些时间夏司命估计就得睡觉了,晚上一日认识,就晚一日帮到夏司命,她就得在李丹青的魔掌下多待一日…… 想到这里,白芷萝心中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爆棚的正义感与神圣的使命感,在那时促使她放下了心底的些许羞涩。 “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白芷萝在心底这样想着,站起了身子,双眸泛光,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入了迎松院。 “不要啊!” “小弦音!你冷静一点!” “你听我说……我还没做好准备……” “至少你让我先去洗个澡啊!!!” 只是白芷萝下定决心转过身子,方才走到那迎松院的院门口,入耳的便是李丹青那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而她心心念念的夏弦音此刻正抓着李丹青衣襟,就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把李丹青拖入自己的房间。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房门被关上。 “小弦音!你听我说!别这样!” “你弄疼我了!” “那里!不要!” 李丹青的哀嚎声再次从房间中传来,伴随着还有阵阵夏弦音的冷笑声。 白芷萝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她的神情恍惚脸色苍白,不断的摇着头,嘴里喃喃说道:“这……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但现实给她带来的巨大冲击显然已经不是靠着简单的自我麻痹可以解决的了,听着房间中依然不断传来的哀嚎与冷笑声,一副强权女官僚欺辱落魄美世子的限制级画面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白芷萝的脑海。 内心世界的奔溃让白芷萝难以再在这处继续待下去,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转过身子,逃一般的离开这处。 …… “与人对敌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意图。” “你的剑直来直往,剑势一起,我便知晓了你要攻向何处,这样的剑法,与三岁孩童拿着木棍过家家无异。”厢房中,夏弦音稳稳的用黑色短刀拦下了李丹青挥来的剑刃,嘴里冷声言道。 同时,她手臂发力,李丹青的身子便在那时一颤,倒退数步。 握着剑柄的双手传来一阵剧烈撕裂感,疼得李丹青龇牙咧嘴,他苦着脸说道:“小弦音,这都什么时间了,咱们就不能换个时间再练吗?” 本以为被夏弦音拖到房中,要上演一出恶女强霸美男的戏码的李丹青心中有些失望,对于夏弦音这大半夜要教他御敌之法的行径更是摸不著头脑。 “你没有那么多时间,大风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夏弦音却寒声言道。 “嗯?”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似乎很是困惑夏弦音所言的两者之间到底有何联系。 “你是大风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大风城的城主。” “大风城的百姓是你的子民,保护他们是你的职责。” “但你太弱了……” “可这并不代表你就能辜负你的职责。” “现在,要么你努力起来,负起你身为城主的责任,然后在这里活下去,要么就和我一起灰溜溜滚回武阳城,求陛下饶你一条狗命!” 夏弦音表现得出奇的严肃,她这般说罢,脚尖点地,手持短刀直直的便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夏弦音的修为高深,这一刀来势汹汹,李丹青顿时亡魂大冒,他手足无措的躲到一旁,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般,嘴里大声言道:“那咱们就回武阳城!我觉得挺好!” 夏弦音哪里想得到李丹青能够没有骨气到这般地步,她的眉头一皱,寒声道:“那也得我说了算!” 说罢,她手中的短刀一转再次杀向李丹青。 “还手!一味的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眼睛!不要看你进攻的地方,那会暴露你的意图!” “还要更快!” “下盘要稳!握紧你的剑!记住!” 于是乎,这一夜,迎松院中李丹青的哀嚎声与夏弦音严厉的苛责声响彻不绝。 …… “阿爹。青叔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被朝廷抓入天牢的。” “我听阿娘说,这白河村就是有人故意给阿爹设的圈套,阿爹为什么还要去?” 细雨绵绵,院门外身着黑甲的甲士站成一排,静默得宛如雕塑,一动不动。 女孩抓住了男人的手,脆生生的问道。 男人将镶有八柄短刀的古怪刀鞘背在了背上,笑着为女孩擦去泛红眼角上的泪花。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你生下来就可以住这么大的房子,有穿不完的锦罗绸缎。而白头巷里孩子却只能光着脚丫,吃着馒头吗?” 女孩看着父亲,摇了摇头。 “武阳城六十八郡,亿兆生灵,每年都会按人头缴纳税钱,那些钱供养了武阳四族,也供养了武阳朝的文武百官。” “所以我们夏家的孩子生来才能有与旁人不同的优渥生活。” 女孩皱起了眉头,困惑道:“可这与爹爹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别人给了钱,你当然就得为别人办事。” “朝廷要抵御边患,要稳定四方,要施行仁政,要与民修养。” “而武阳四族,则要铲除邪魔,荡清寰宇。” “白河村或许真的是个陷阱,但爹若是不去,那就会有更多的白河村,被邪魔侵扰。” “爹要保护他们,这是夏家人的职责。” 女孩听出了父亲的决绝,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哽咽:“那为什么要爹去!朝廷不是收了更多的钱,他们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爹?” “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个道理。”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懂这个道理。” “但都没有关系。” “夏家的人,永远明白就好。” “受泽于民,还节于民。” 第三十五章 拦路虎 阳山这几年虽然江河日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顶着圣山名头的阳山对于应水郡的百姓而言,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当几年一度的寻仙大会召开之时,夏岳城中依旧人满为患。 从应水郡各地赶来的青年才俊在夏岳学院的外院排起了长龙,有专门的执事在那对这些青年才俊进行筛选,年龄、根骨、修为都是审核的标准,而一旦进入了内院,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初步的认可,下一步五大学院就会派出各自门下的弟子对那些青年才俊进行进一步的审核,家事、才学亦或者直接抛出橄榄枝。 事实上如今的阳山,人才凋零,进入内院的弟子只要不是品行方面有太大的问题,自己对于分配的学院也还算的满意的话,几乎都会被招入阳山五大学院之中,区别只是哪座学院而已。反倒是各大学院间往往会为了一些优秀弟子的归属而争得面红耳赤。 李丹青带着夏弦音与王小小来到内院时,寻贤大会已经开始得如火如荼,四位院长高坐在夏岳院大殿的高台上,身前摆着案台,上面放着茶水糕点,时不时的交头接耳,点评着台下的弟子们。 青年才俊们则在在内院中一字排开,各个学院的执事在他们之中穿梭,询问他们意愿,你来我往间时不时便会有人收到代表着不同学院的弟子腰牌,场面好不热闹。 李丹青倒也算得上如今阳山的风云人物,他的到来自然惹来了在场众人的注视,只是那些目光中多少裹挟着一些古怪与戏谑之意,但李丹青却没有半点这方面的自觉。 他反倒甚是享受的微笑着朝着众人挥手致意,一副凯旋归来的将军架势,目光更是在众多参加学院选拔的弟子身上来回扫荡,其中但凡姿色稍稍出众女子都免不了被李丹青一阵上下打量,甚至一阵有意为之的挤眉弄眼。 这些参加选拔的女弟子们大都听说过李丹青的事情,对于李丹青的目光那是避之不及,脸上的嫌恶之色更是不加遮掩。夏弦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再瞥见浑然不觉依然一个劲的与女弟子们“眉目传情”的李丹青,心底暗觉丢人,她可不会管着李丹青,一脚伸出,重重的踢在了李丹青的腰身。措不及防的李丹青身子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更是引来周围那些看客们的一阵哄笑。 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李丹青回头面露愠怒之色,正要发难,可正好对上夏弦音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世子殿下顿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转过身子,收敛起了方才那“招蜂引蝶”的做派,老老实实的来到了大殿前的台阶下。 站在台下的李丹青抬头看着台阶上正襟危坐的四位院长,眉头皱起。 “我说!” 他如此言道,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内院。方才消停下来的内院中的众人又齐刷刷的将目光注视在了李丹青的身上,而高台上的四位院长也纷纷低头看了下来。 在瞥见李丹青之后,四人的脸色各异,但还不待他们做出些回应,却见李丹青伸手指着他们,态度很是不满的言道:“我的座位呢?” “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做院长了!这就想和我们平起平坐!”春柳学院,年过六旬的杨通气得吹胡子瞪眼,双手抓住木椅的扶手,嘴里低声言道。 冬青学院的院长张囚不动声色的应道:“他本就是大风院的院长,按理来说确实有资格与我们坐在一起。” 白素水皱了皱眉头,并不愿意参与到二人的争执中,只是转头看向首座上的赵权轻声道:“师兄,这位李世子飞扬跋扈确实令人不喜,但按照礼数,我们既然给了他大风院院长的位置,便不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有所怠慢,免得到时候落人口实。” 杨通听闻这话,明白白素水也站到了张囚一边,他冷哼一声,胡子被嘴里浓重的呼气扬起,却终究没有再多言。 赵权听闻这番话也点了点头,随即眉开眼笑的看着李丹青言道:“贤侄可算来了,快些上来吧,位置早就给你备好了!” 说罢,身后便有两位弟子从不远处搬来一副木椅与案台,摆放在了四位院长位置的中央——大风院从名义上而言方才是阳山五大学院之首,李丹青身为院长,坐在众人之中倒也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 而“好大喜功”的李丹青显然也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他言道:“好说,好说……” 他这般说罢,迈步就要顺着台阶走上前去,身后的王小小与夏弦音二人也赶忙跟了上来。 可脚步方才迈出,一道身影便拦在李丹青的跟前。 那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衫的青年,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腰悬玉佩,头戴玉簪,李丹青只是一眼便看出了这二者的价值不菲,绝非寻常家境之人可以拥有的东西。 “在下春柳学院秦怀义。” 青年如说说道,然后便没了下文,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丹青,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眉宇间满是倨傲之色。 “哦。” 但显然李丹青并不是一个可以以常理度之的对手,他平静的应了一声,旋即便侧过身子,想要避过秦怀义走上高台。 秦怀义的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了愠怒之色,他再次挪动身子,拦在了李丹青的身前:“李世子,家父是应水郡郡守秦承贤!今日前来寻世子,是有……” “秦承贤嘛?我知道!当初你爹想要把你还是你哥哥塞到白狼军中,可带的钱太少,这事没成,你现在找本世子,本世子现在可是无能为力。但本世子天赋异禀,日后修成武君有圣山封下,你倒是可以投资些银两给本世子,这样吧,先来个一万两,日后本世子的圣山的封下,许你做个守山大将如何?”李丹青的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随即很是熟络的说罢,还伸出了手一脸真诚的看着秦怀义,一副信我你就赚到了的诚恳模样。 秦怀义哪里跟得上李丹青这般跳脱的思维,他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脸上顿时露出了恼怒之色。 “你胡说!”秦怀义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大声言道:“我父亲为人刚正不阿,整个应水郡人尽皆知!怎么可能……” 这话说道一半,秦怀义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脸上的怒色稍缓。 他咳嗽两声,算是平复下了自己胸中翻涌的情绪,这才又看向李丹青言道:“李世子不必激我!这世间事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小人信口胡说的谎言,骗不了芸芸众生。” “在下今日来,也不是为了与世子做口舌之争,而是想问一问世子,昨日你到底对白师妹做了些什么!?” 李丹青暗觉莫名其妙,他昨日被夏弦音拉着修行到了大半夜方才得以休息,除了王小小与夏弦音,他可是半个活人也未曾见到。 他想到这里,正要说些什么,可他身后的王小小却抢先一步言道:“昨日俺们院长一直都待在房中,根本就没见过什么白师妹黑师妹!” 王小小的忽然发声让秦怀义的眉头一皱,他越过李丹青看向王小小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如何有你说话的份!” 王小小看着身高马大,但实际上心性却有些怯懦,被秦怀义这般一吼,顿时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心头不喜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李丹青忽然言道。 “小小是我大风院的弟子,你呢是春柳学院的弟子……” “在这儿,你说得的话,我家小小也说得,你说不得的话,他也说得!” “怎么?秦公子想把你老子的官威带到这阳山来?那你可曾问过台上这几位院长的意思!?” 夏弦音闻言看向李丹青的眸中异彩连连,暗道这家伙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知道借势而为,这秦怀义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当着阳山几大院长的面,再这般放肆下去。 秦怀义也是脸色一寒,嘴唇打颤,那到了嘴边的怒斥之言终于是碍于李丹青的一番话无法再宣之于口。 他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忽的眸中寒芒一闪,脸色一正朝着李丹青言道:“李世子天赋卓绝,一到阳山便可被各位院长委以重任,想来确有过人之处,秦怀义的几位师弟早已对世子仰慕不已,今日斗胆,想请世子赐教一二!” 秦怀义这般说罢,数位身着黑衣的弟子猛然迈步而出,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朝着李丹青拱手朗声言道:“请世子赐教!” 夏弦音的眉头一皱,短刀便在那时从袖口滑落,迈步就要上前。 “夏司命!我阳山尚武,同门之间切磋比试是常有之事,这些事情,想来不归天鉴司管吧?”可就在这时,高台上的赵权忽然朗声言道。 他眯着眼睛盯着夏弦音,一股可怕的气势涌来将夏弦音的身躯笼罩其中,夏弦音的面色一白,她抬头看了一眼这忽然发难的夏岳院院长,沉着眉头收回了手中的短刀。 可夏弦音在天鉴司做事这么多年,也绝非省油的灯,虽说无法直接相助,可却忽的朗声言道:“李丹青是李牧林的儿子,我奉皇命护他周全,诸位要比试可以,但若是伤到他一分一毫,那就是谋逆的重罪!诸位下手可得好生掂量着。” 这般说罢,她还用目光扫视在场众人,威胁之意自然是溢于言表,而那些被秦怀义推出的弟子们听闻谋逆二字,脸色也有些难看。 赵权当然听出了夏弦音的偏袒之意,他的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但却并不表露,而是笑着朗声言道:“刀剑无言,有所损伤再所难免,诸位尽管放手一搏,若是夏司命真的要追究,本院长一并扛下。” 说罢这话,赵权又看向台下的李丹青,笑容满面的言道:“说起来这好像是大风院十余年来第一次参加咱们阳山的寻贤大会,按照规矩,若是大风院今年还未招到弟子,那贤侄你可就得被免去院长之位。如今应水郡的青年才俊尽聚集于此,贤侄正好可以接这个机会展露自己的修为,让他们知道大风院也是一个好去处,贤侄觉得如何呢?” 夏弦音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也记得了当初那份李丹青自己签下的文书中所提到的条款,如此想来眼前这场寻贤大会所发生的一切,似乎更像是一场早已被谋划好的阳谋。 李丹青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不打被在场众人取消,自然难以招到学员,而打呢……以昨日夏弦音与之对练的结果看来,显然也得落下个丑态百出的下场。 想到这里,夏弦音不免有些紧张的看着李丹青。 只见这位世子殿下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低着头沉默不语,那般模样让夏弦音莫名有些心疼。 这般被人逼到绝路的感受,她也曾体会到过…… 要不带着他离开这里吧…… 护送他再回到武阳城,将此番种种一一上报给朝廷,想来……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着。 “那就打吧!”可就在这时,那位世子却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看向高台上的赵权,正午的阳光洒下,落在他的侧脸,他嘴角上扬,眉宇清澈,那一瞬间,李丹青眸中仿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夏弦音一愣,心头微颤,不知为何暗觉此刻的李丹青,有些熠熠生辉,有些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原来他……也有这般勇敢的时候…… 赵权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位世子殿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也是一愣,正要点头。 但下一刻李丹青却忽然来到了王小小的跟前,伸出手重重的拍在王小小的肩膀上,一本正经的言道。 “正所谓兵对兵、将对将。” “又言,杀猪焉用宰牛刀!” “小小,你身为我大风院的弟子,理应代表我大风院迎战这春柳院的弟子们!” “不用担心,只要将本院长平日里交给你的绝学发挥出十之一二,打败这些家伙也不过是如屠鸡宰狗一般简单!去吧!” 王小小本来也在暗暗钦佩自家院长的气魄,哪曾料想这接力棒就忽然落在了自己手上,他有些呆滞的自语道:“可俺不是弟子……俺只是护……” “现在你是了!本院长正式收你为弟子!去吧!”李丹青可不给他半点反驳的机会,这般说罢,便猛地一推,将王小小推到了众人身前。 一旁的夏弦音扶额长叹:果然不该对这家伙有任何期待啊…… 第三十六章 世上竟有如此美男子 白芷萝很不开心。 比起昨日接到去寻李丹青的命令时,还要不开心! 她的精神也不算太好,昨日自从在迎松院见过那番让她世界观崩塌的情形之后,她便一夜辗转反复,难以入眠,直到今日一早还觉神情恍惚。 而更让白芷萝心情阴郁的是,一大早春柳学院的院长杨通就带着秦怀义向自己的母亲提亲——秦怀义是应水郡郡守的公子,杨通这老家伙趋炎附势,哪怕秦怀义不学无术,却依然舔着脸把他收入了门中,平日里任由他肆意骄纵。说他是春柳学院的弟子,可过得却像是他杨通的大爷。 白芷萝自然不喜欢这事,听闻这事后便闯入了自己母亲的房中,打断了杨通与白素水的谈话。 白素水气恼之下,好生的责备了白芷萝一番,最后将之赶到了外院,罚她今日负责登记前来参加此次寻贤大会的内院弟子讯息。 要知道每次寻贤大会召开时,前来参与的青年才俊都是数以万计,哪怕白芷萝负责的只是获取资格前往内院的弟子讯息,那也是一件极为繁琐的工作。 从辰时一直到正午,白芷萝已经是如坐针毡,内院中还传来阵阵惊呼声,听人说是那秦怀义正在寻李丹青的麻烦,白芷萝听得心痒痒的,有心去看一看那番“狗咬狗”的盛况,可奈何眼前的工作让她脱不开身。 又一个家伙来到了她的木桌前,白素水心不在焉的低着头,看也不去看对方一眼,只是闷头问道:“名字。” “薛云。”一道清嫩的声音回应道。 白芷萝在眼前的名册上写下了对方的姓名,又问道:“籍贯何处,年纪多大,修为几何?” “白山郡鸿城人,虚岁二十,修为紫阳境大成。”那清嫩的声音再次回应道。 紫阳境大成!? 白芷萝的心头一惊,低着的头豁然抬起——离尘三境分别为金刚、紫阳、盘虬,每一境之间都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每突破一道境界也都意味着武者的修为有了质的提升。 十九岁的年纪对于修行者而言当然并不算小,事实很多大户人家都会选择在十一二岁时便将孩子送入中意的宗门亦或者学院,但哪怕是在阳山鼎盛的时期,一个十九岁就能抵达紫阳境大成的弟子,也是门中瑰宝,更何况如今已经落魄的阳山。 白芷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对此并不相信,她抬头想要确认,可在看清对方模样的刹那,白芷萝却忽然陷入了呆滞。 那是一位少年,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衫,衣衫洁净一尘不染。皮肤白皙,剑眉星眸,俊俏无比。 至少,在白芷萝十七年的生命中,她都从未见过这般俊俏的少年。 她看得有些发愣,心头泛起一股奇怪的念头——这世上真的会有这般俊俏的人儿吗? “姑娘?姑娘?”名为薛云的少年见白芷萝忽然没了反应,不免皱起了眉头,他轻声唤了几句。 “啊?”白芷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 “姑娘,你该给我入院的腰牌了。”薛云微笑言道。 那笑容落入白芷萝的眼中,顿时让她暗觉如沐春风,她不免再次陷入了呆滞。 不过这一次,她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色微微泛红,赶忙在那时掏出一枚腰牌递到了薛云手中,薛云伸手接过腰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白芷萝的指尖。 白芷萝的身子一个激灵,宛如触电一般,在那一瞬间竟有些头晕目眩之感涌上,脸色也愈发的泛红。 “谢过姑娘。”薛云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异样,只是微笑着又朝着白芷萝点了点头,这便拿着腰牌就要转身走入内院。 白芷萝有些呆滞的看着薛云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涌起些许失落。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一咬牙站起了身子,然后从一旁抓来一位弟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咬牙威胁到:“帮我把这事做了!” 那弟子闻言自然是一脸的不情愿,可白芷萝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转身便快步朝着薛云离去的方向追去,嘴里还高声言道:“薛师兄,等等我!” …… “薛师兄可有想好到底要入我阳山那座学院?”内院中热闹非凡,无论台阶上的闹剧,还是各个学院间为了某位地弟子的争吵,以及弟子之间的相互攀谈,都让此刻的内院嘈杂不堪。 但薛云的到来依然引起了些许轰动,尤其院内的女弟子们,纷纷在那时朝他递来一道道目光。 感受到这一点的白芷萝眉头微皱,那感觉就像是小时候自己喜欢的玩偶被同门的师兄师姐抢去了一般。她侧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薛云一眼,却见对方脸色如常。 “还没有。不过你为何叫我师兄?”薛云转头微笑着问道,他腰身笔挺,态度和蔼,侧头逆着阳光那模样在白芷萝的眼中,莫名的熠熠生辉了起来。 白芷萝的脸颊有些发烫,她的声音小了许多:“达者为尊……师兄的修为比我高,自然就是师兄。” 那扭捏的模样,若是让同门的弟子看见了一定会大跌眼镜。 “这样啊。”薛云并没有看出白芷萝的异状,他的目光在内院中一一扫过,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薛师兄如此年轻就有这般修为,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留在秋景学院! 可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只是师兄这般天赋,不能被人耽搁! 白芷萝却在心底打着小九九,可越想脸上便越是发烫,心底也犹如小鹿乱撞一般,直让她脑袋发晕。 “薛师兄既然还不了解阳山,那不如让师妹给你讲讲咱们各大学院的优劣,也好帮助师兄做出决定。”她在在那时如此言道。 薛云闻言倒是不疑有他,正要点头。 “院长!不要啊!俺今年才十六岁!” “俺还没娶媳妇,还没有给俺们王家开枝散叶,俺还不想死!” “你十六岁!本世子也才十九岁!我老李家不还等着我开枝散叶吗!?” “可俺家里还有小黑小白在等着俺,俺要是死了,它们一定会吃不香睡不着……” 一阵带着哀嚎之音的争吵声忽然传来,薛云像是被那声音吸引了一般,停下了与白芷萝的交流,眉头一挑,迈着步子便朝着那处走去。 白芷萝一愣,自然也看见了那处正在你推我攘的李丹青与王小小二人。 这个混蛋!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他!平日里在大风院里丢人现眼也就罢了,此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要是让薛师兄以为我阳山都是这样的人物,不愿入阳山为徒怎么办! 白芷萝想着这些赶忙追上了薛云的步伐,上前言道:“薛师兄别理会他们,那个李丹青就是颗耗子屎,看多了脏了你的眼睛,还是让我给你讲讲……” “李丹青?就是你们阳山大风院的院长?有趣。”薛云的嘴角却在这时扬起一抹笑意,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几分,转眼便走到了二人的跟前。 “你放心!你要是为了我大风院牺牲了!本世子一定善待他们!清蒸油炸本世子样样在行,保证他们哭兮兮的来到这世上,香喷喷的离开这人间!”这时李丹青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苦着脸的王小小听到这话,顿时气血攻心,脑袋一歪,直挺挺倒了下去。 “你!你小子生得浓眉大眼!竟然也能干出临阵脱逃的勾当!”李丹青见状顿时瞠目结舌,说罢这话,他的身子一挺,也要做势晕厥过去。 可这时秦怀义却伸出了手,拦住了李丹青,他冷笑道:“李世子,这样拙劣的演技就不要献丑了吧!” “实在不想打,那你就当着咱们学院弟子的面承认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也可以免去一场皮肉之苦吗?” 李丹青面露苦笑的四望一眼,似乎在思虑脱身之法,面色甚是迟疑。 “唉!也不知道李将军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估摸着过了今日,他就在阳山待不下去了,薛师兄咱们还是聊聊其余四座学院的事情吧。我觉得秋景学院就很不错……”白芷萝叹了口气,多少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 薛云却是对此不置可否,反倒依旧饶有兴致的盯着那处境窘迫的李丹青,嘴角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而秦怀义见李丹青这幅模样,心中更是畅快无比,尤其是想到当年他爹带着他前往武阳城想要为他在白狼军中求得一职时,李牧林避不见客,让他们父子在李府外足足站了一天一夜的事情,胸中憋着的那口恶气终于算是发了出来。 “李牧林刚愎自用,带着白狼军那一群蠢货,死在了辽人的刀下,你呢,胆小如鼠,手无缚鸡之力,你们李家父子,都蠢得可爱!不如这样,李世子现在跪下来,叫我一声爷爷,我呢就索性当一当李牧林的爹!别的不说,在这应水郡,我秦怀义还是可以保自家孙子一世太平的。” 秦怀义心血来潮,甚是猖狂的言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李丹青如何纨绔是一回事,但如此辱没为武阳朝出生入死的李牧林却多少有些过头了。 但白狼军如今已经做了鸟兽散,他秦怀义又是这应水郡的地头蛇,众人就算心头对此颇有微词,却也没有人愿意在这时为了一个死人,得罪这应水郡的三公子。 “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芷萝闻言,也在那时咬着牙言道,她又伸手拉了拉薛云的衣角,言道:“薛师兄,咱们……” 这话才说道一半,却戛然而止——在那时,白芷萝忽然看见,薛云那张英俊到只能用漂亮来形容的脸蛋上,此刻却是煞气涌动,形容甚是狰狞。 “该死。”只听薛云低语一声,身子便猛地跃出,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来到了秦怀义的跟前。 他的速度极快,秦怀义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立在了他的跟前。 “你是何人!?”他惊怒言道。 啪! 但话音才落,一记巴掌便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第三十七章 趁火打劫 啪! 那声音响亮突兀,响彻内院。 整个院门之中都在那时静默了下来。 秦怀义侧着头,保持着被扇下耳光的状态。 他感受到侧脸传来的那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神情恍惚,似乎即使到了这时依然不敢相信,有人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扇他一个如此响亮的巴掌 他怒目看向眼前的薛云,在瞥见对方英俊得过分的脸蛋时,也是一愣,但下一刻怒火便侵吞掉了心头泛起的惊讶。 “混蛋!给我打!”他愤怒道。 身后的十余位学院弟子不敢迟疑,纷纷在那时爆喝一声,朝着薛云围拢了上来。 薛云的眉头一挑,嘴角上扬。一阵清风拂来,撩起他额前的发丝,阳光照下,他的侧脸定格在那一刻,宛如一幅画卷,漂亮得一塌糊涂。 女弟子们发出一声惊叹,盯着薛云的目光多少有了几分迷醉。 薛云似乎很是享受这样的目光,他有意侧头朝着众人微微一笑,这样的做法惹来了那台女弟子们更加热烈的欢呼。那场面,比起李丹青在青楼中见过的花魁出阁时酒客们的起哄声更加热烈。 这时,秦怀义的打手们已经欺身上前。 薛云瞟了一眼气势汹汹的众人,面无惧色,脚尖点地,身子宛如灵兔一般,看似不经意间步伐,每一次迈步却都能避开了一次攻击,但又不显狼狈,反倒轻松写意,行云流水。 对比之下,那些攻杀而来的弟子们反倒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显得笨拙不堪。 十息不到的光景之后,一轮攻杀落空,薛云退回原地,负手而立,任凭衣袂飘动,额前发丝轻扬,嘴角含笑,却不多语。风姿飒爽,配上美得不像话的脸蛋,让场下的女弟子们目光愈发迷醉。 就连李丹青在这时也不由得撇了撇嘴:“比小爷还能装。” 那十余位弟子如何能忍受自己做了这薛云的垫脚石的事实,在那时纷纷面露愤恨之色,再次齐刷刷的冲了上去。 铮! 薛云的眸中寒光闪过,随即一声轻响荡开,他背后的长剑出鞘,一道清冽的剑芒划过,他的身形闪烁,在众人之间穿梭,速度之快,几乎已经到了常人难以看清的地步。 袭来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之后,薛云的身子却已然退到了李丹青的身侧。 内院中的弟子们大都看不出就里,只有诸如夏弦音这般修为不俗之人,在那时纷纷面露异色,看向薛云的目光之中都涌出了几分惊骇之色。 撕啦。 下一刻,一道道闷响升起。 那些十余位弟子颈下的领口裂开,黑色的长衫纷纷脱落在地。 薛云瞥见此景,嘴角微微上扬,收剑归鞘,一套过场行云流水。 内院中的众人纷纷发出惊呼,他们很明白,若是这薛云愿意,剑锋再稍稍进上一寸,划开的就不是这些家伙的衣衫,而是他们颈项。 胜负也好,生死也罢,在这时已有定论。 而身为当事人的那十余位弟子,更是亡魂大冒,心中一阵后怕,在这时也顾不得身后秦怀义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只是纷纷朝着薛云行了一道大礼,嘴里言道:“谢过公子不杀之恩。” 随即便极有默契的一溜烟的退了下去…… 转眼那浩大的阵仗便只余下了秦怀义一人,秦怀义方才那嚣张的气势也随之消减了大半。 他面色有些发白,忌惮的看着薛云,嘴里的声音也有些打颤:“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敢和我作对,应水郡……” “秦家世代立足应水郡,秦承贤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走到今天,你秦家才有了今日这光景。” “李将军的牌位如今被供奉在武阳朝的太庙之中,受我武阳香火供奉。那是与武阳朝先帝以及诸位扶龙重臣一般的昭烈英灵,这样的人物,秦公子也敢诋毁,我看是秦公子想要毁了你秦家三十年来经营起来的一切吧!” 薛云盯着秦怀义上前一步,朗声言道。 秦怀义的身子一颤,脸色煞白,显然在那股热血褪去之后,他也意识到了方才自己那番话可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小小年纪修为就如此不凡,能入我阳山实乃我阳山之福!”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从高台上传来,却是春柳学院的杨通拾阶而下,来到了众人的跟前。 他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目光在诸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接着说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位李世子深藏不露,我家弟子也是为了见识李世子的本领故而出言相激,但在心底,我家怀义却是对于李将军素来敬重,这一点我们春柳学院人尽皆知,这位小友也就不要太过上纲上线了。” 秦怀义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整个应水郡人尽皆知,应水郡中素来有武阳城头李世子,应水郡里秦怀义的说法。 毕竟整个武阳朝能在纨绔方面与李丹青比肩的,那注定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但饶是如此,杨通依然力排众议将这位秦公子招入了春柳学院,背后打着算盘自然是人尽皆知,无非就是讨好那位应水郡的郡守,以此支持自己登上下一任阳山山主的位置。 此刻这番牵强的说辞,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保护秦怀义而已。 薛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侧头看了一眼李丹青。 杨通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心思机敏,他赶忙在那时言道:“怀义!还不为自己的莽撞给李院长道歉!?” 秦怀义自是心有不甘,他颇为愤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却还是不得不沉下性子,朝着李丹青低头拱手言道:“在下莽撞,还请李院长恕罪!” “好说好说。”李丹青咧嘴一笑。 这话出口,杨通与秦怀义都长舒了一口气,心头暗道这个李丹青还算知趣。 只是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李丹青却迈步走到了秦怀义的跟前,一只手伸出搭在了秦怀义的肩膀上说道:“我与秦兄是故交,当然知道秦兄断不可能真心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情急之言,自然也就情有可原。” “对了,说起来我与秦兄也有些时日未见了,前些日子有些繁忙,未有来得及与秦兄一晤,改日我在大风院设宴,请秦兄前来一叙,秦兄届时可不要推辞啊!” 此刻这位李世子的脸上神情热络,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以至于让秦怀义在那时都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与李丹青真的有过如此深的交集,他出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自然,自然。”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开眼笑,下一刻却又皱起了眉头:“但是我们大风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院中财物都拿来给门中弟子购买修行所需的丹药器材,我这个人又素来刚直不阿,自然干不出挪用 公款以为私用的事情。” 秦怀义心中暗暗骂道:你们大风院除了你哪还弟子? 但嘴里却不得不附和道:“那是自然,李院长公义之名,我武阳朝四海皆知。”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秦兄明白就好,但是我又不愿秦兄来时吃得太过寒酸,传出去让世人知道你秦公子有我这样一个穷酸朋友,本世子倒是不在乎那些虚名,可毕竟有辱你秦公子的名声,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 秦怀义一愣,还未想明白李丹青这一大圈的弯弯绕绕到底是何用意,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李丹青的一只手伸出,在他的面前搓动着拇指与食指,同时还一个劲的朝着他挤眉弄眼。 到了这般地步秦怀义就是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这李丹青是想要趁火打劫! 他不由得怒从心生,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却又不敢发作。 “那……李院长觉得这顿饭多少钱合适呢?”秦怀义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咬着牙问道。 “那就得看在秦公子的心中你我这交情能值多少钱了。”李丹青眯起了眼睛,笑着言道。 秦怀义心头被极力压抑的怒火在那时险些喷涌而出,他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了足足三张千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李丹青接过银票,瞟了一眼,撇了撇嘴,手里掂量着银票,叹了口气言道:“我把秦兄当做知己,但在秦兄眼里在下似乎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李丹青说着,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幽怨,甚至自怨自艾,他惆怅的又叹了口气,低声道:“终究是错付了啊……” 秦怀义见状顿觉周身一阵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也许是受不了李丹青这拙劣又让人微微反胃的演技,又也许只是想要快些摆平眼前的麻烦。只见秦怀义忙不迭的又从怀里掏出三张银票塞到了李丹青的手中,沉着脸色言道:“只有这么多了!” 李丹青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乐呵呵的接过银票,唯恐被人抢走一般的塞入自己怀里,嘴里头也不抬的说着:“我就知道秦兄心中,在下还是有分量的。” “但是大风院事务繁忙,我还有好些弟子等着我去给他们传道授业,这设宴的事情恐怕得等到明年……不!后年!嗯……也不行!我的档期挺满的,下次吧,下次一定。” 秦怀义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去吃这一顿“鸿门宴”,可李丹青这分明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态度,却着实让这位应水郡的秦公子气血翻涌,险些就被气晕过去。他可不想再跟着家伙呆下去,唯恐自己真的被气出个病来,在那时冷哼一声,转头拂袖离去。 李丹青却是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只是一个人在原地翻来覆去的数着怀里的银票,眉开眼笑间,俨然是一副财迷做派。 王小小与夏弦音见他如此都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纷纷侧过脸去,似乎不愿意让人觉察彼此认识,而一旁的白芷萝更是直言不讳的骂了句:“丢人现眼。” 唯有那薛云站在原地,看着李丹青,眉眼间笑意盎然。 第三十八章 香饽饽 李丹青兴致勃勃的坐在四位院长的中央,他的手抚摸着太师椅的扶手,嘴里啧啧称奇的说道:“这花钱来的东西,确实要比咱们大风院的来得舒服。” “小小,你来试试?” 王小小瞥了瞥作为以赵权为首的四人那铁青的脸色,强忍住了心底对这看上便价值不菲的大椅的好奇,摇了摇头:“不了!站着就好。” 李丹青闻言有些不悦,又看向身前案台上用银盘摆放着的瓜果。他眼前一亮,将里面的瓜果随意倒在了案台上,然后把玩着手里的银盘:“这盘子不错,咱们大风院就差几个像样的盘子。” 李丹青这雁过拔毛的性子着实让人看不透彻,但好歹身为五院之首,他这般作态,让其余四人多少觉得脸上无光。 “今日的寻贤大会可关系着李院长能不能继续在大风院待下去,现在想着这些外物恐怕还不是时候吧?” “阳山虽然落败,但也不差这些个银盘铜碗,但李院长要是今日颗粒无收,这些东西就算我们有心相送,也只能让院长带回武阳城了。” 一旁的杨通忽然幽幽的说道,斜着眼睛瞟了李丹青一眼,神情甚是不屑。 其余的三人皆在这时静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杨通的这套说辞,毕竟李丹青虽然机缘巧合的躲过了秦怀义的为难,但以他方才那番怯懦的表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丹青是没有半点真才实学的,这些前来拜入山门的弟子,又如何可能选择大风院这样的去处呢? 李丹青却好似并不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笑道:“以本世子的人格魅力,想要招几个学员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就是咱们大风院吧,资金短缺,本院长是怕到时候弟子们蜂拥而至,让本就不富裕的学院,雪上加霜。” 见李丹青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依然是口若悬河,一直不曾多言的赵权在那时冷哼一声,说道:“钱的事情贤侄就不用操心了,今日但凡你能招到一位弟子,除了一开始承诺给你的一千两银子,以后每位弟子,咱们四大学院都按人头给你十两银子的补助,贤侄你看如何?” “十两?”李丹青双眼放光,转头看向王小小言道:“小小,去给本院长看一看有没有慧眼识珠的家伙,记住,咱们大风院的宗旨是宁缺毋滥,只要漂亮的姑娘!” “好勒!”王小小似乎是被李丹青的自信所感染,重重的点了点头,便麻溜的顺着台阶跑了下去。 一旁夏弦音听到这番话,扶额长叹,她有的时候真的弄不明白,李丹青这个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就大风院那样的破摊子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加入。 她看了看李丹青一脸自信的模样,又瞟了一眼赵权等人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架势,心底已经不自觉的盘算起,以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加入大风院,至少帮着李丹青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 “这位师妹,俺们大风院……”王小小小心翼翼的寻到第十三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女孩,凑上前去轻声言道。 正在与身着夏岳学院衣衫执事交流的女孩回眸看向王小小,翻了个白眼,嘴里吐出一个字眼:“滚。” “唉。”王小小很是熟练的点了点头,如此言道。显然对于这一套——询问、被拒、离开的流程已经很是清楚。 他哭丧着脸,来到台阶下,朝着台上躺着身子正在微醺的李丹青大声吼道:“院长!俺问了好些个,都没有人愿意加入俺们学院!怎么办!?” 与李丹青的做作不同,王小小是实打实的脑袋里少了一根筋。 他的嗓门洪亮,这一叫嚷,大风院招不到弟子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内院,众人或是哄堂大笑,又或是目光揶揄的看着高台上的李丹青,等着看他当如何狼狈收场。 世间俗人都喜欢看高楼坍塌后尘埃,这一点亘古同理。 本来昏昏欲睡的李丹青听闻此言,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子。 “这可如何是好啊!大风院若是今日再招不到弟子,那我们该如何处置?”一旁早已按捺不住的杨通抓住机会,阴恻恻的问道,他的眉头微皱看似颇为苦恼,可眼缝中却分明藏着笑意。 自始至终未有参与这场唇枪舌剑的那位冬青学院院长张囚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依照规矩,这便是院长的失职,得将之逐出阳山。” “这样啊!痛失李院长这样的人才,着实让老夫痛心啊!”杨通做作的言道,眉眼间的笑意却好似藏不住了一般,看得出憋着这股笑意,颇为考研这位老院长的定力。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终于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夏弦音。 夏弦音翻了个白眼,心底没好气的骂道: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我了。 她正要迈步上前,但赵权却似乎早就洞悉了这一点在那时言道:“夏司命身为朝廷命官,这样一尊大佛,我阳山可容不下。” 这话出口几乎就是断绝李丹青的后路,夏弦音的眉头也随即皱起。 …… “那这可咋办呢?”台阶下的王小小愁得整张脸都挤作了一团。 一旁的白芷萝暗觉这场闹剧落下了帷幕,她拉了拉薛云的衣角,说道:“师兄咱们走吧,这李丹青不学无术,平日里坏事做尽,今日也算是他的报应。” 此刻的白芷萝整个心都挂在了薛云的身上,尤其是在经历了方才的事情之后,她心中暗暗觉得,眼前的人儿不仅生得俊美,修为不凡,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敢在如此情况下仗义执言。路与不平事,拔剑平不平,这不就是白芷萝一心向往的生活吗? 若说之前她尚且还有些出于女儿家的矜持,此刻她却是已经在短短半个时辰间,明白了自己的心迹,自然也就愈发的想要将薛云留在秋景学院。 至于李丹青的下场,她也早已不再关心。 这样想着,白芷萝拉着薛云的衣角就要离开,可谁知薛云却在这时忽然迈步上前,走到了高台下,在白芷萝错愕的目光下朝着高台上的众位院长拱了拱手言道:“若是李院长不弃,弟子愿如大风院为徒!” …… 整个内院,在那时静默无声。 无论是那出众得有些过分的容貌,还是方才挺身而出时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都让薛云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此次寻贤大会上的焦点人物。各院的执事,都暗暗想着如何要将他拉入自己的学院,只是执事们碍于有那位白大小姐在其身旁,而还没有来得及施展。 这个薛云无论怎么看,都是前途不可限量之人,他们怎么能想到这样的家伙,竟然会选择大风院这样的地方。 而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薛云身上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不要!” “我不收他!”分明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李世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朝着台下大声的叫嚷道。 这话出口,莫说是那些围观的众人,就是夏弦音也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 从她认识李丹青那一天开始,夏弦音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这位世子殿下会时不时做出些神经质的事情。但她依然难以理解,在这个关头,李丹青到底还在想些什么! “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拒绝了他,咱们就得被赶出大风院了!你管他男的女的,先再待下去再说!”想到这里,夏弦音赶忙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压低了声音轻声言道。 “不!本世子绝对不会要他!”李丹青的态度却出奇的坚决。 夏弦音暗觉头大,她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真想着招一大群女弟子进来把你的大风院做成你世子的寝宫吗?!” 李丹青却愤懑道:“就算不能!那也不能招这家伙进来!” “为什么?”夏弦音困惑道。 “这家伙长得比本世子还好看,在大风院里你天天看着,要是移情别恋了怎么办?”李丹青的声音在那时不觉大了几分。 “嗯?”夏弦音一愣,下一刻脸色陡然变得通红。 她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李丹青,心跳莫名快了起来,那宛如小鹿乱撞的感受,让夏弦音在那一刻竟然有种喘上气的感觉。 她的脸蛋有些发烫,声音忽然变得小若蚊啼:“笨蛋。” 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也不去看李丹青,走到台前便朝着台阶下的薛云言道:“李院长答应收你为徒了!” 这话出口,那内院众多女弟子们纷纷发出一阵阵哀嚎。 李丹青也在那时想要说些什么,可夏弦音却抢先一步,用手极为粗暴的捂住了李丹青的嘴,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给他半点发声的机会。然后,夏弦音看向身旁脸色难看的四位院长,言道:“这下,我们可以在大风院继续待下去了吧。” 赵权沉着脸色点了点头:“那就这样……” 这话方才出口,可台下那群哀嚎的女弟子中,忽然有一人咬牙之后迈步走出:“弟子也愿加入大风院!” 赵权一愣,困惑不解。 但周围那些同样垂涎薛云“姿色”的女弟子们却知己知彼,很快便反应过来,当下又有十余名少女迈步而出,相互斗气似的瞪了一眼后,也同样朝着高台上大声言道:“弟子也愿……” 于是乎,方才被众人弃之如敝履的大风院,因为薛云的到来,忽然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第三十九章 睡我屋 从大风城来时不过数人的队伍,在归去时却变得浩浩荡荡与…… 叽叽喳喳起来。 二十多位穿着各色衣衫的女孩围在薛云的周围,要么询问着关于薛云的一切,要么就讲着自己的一切。彼此相互间暗暗较劲,甚至为了抢得走在薛云身旁的位置,还闹出个大打出手的事情。 走在队伍前方的李丹青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赶路。 夏弦音低着头跟在李丹青的身后,时不时的抬头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丹青,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都是欲言又止。 王小小自然看不出李丹青与夏弦音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心头欣喜于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的大风院,从今天起终于有了新人入驻,一想到大风院会从此以后热闹起来,王小小的嘴角就挂满了掩不住的笑意。 “我说……”犹豫了许久之后,夏弦音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她瞟了一眼依然黑着脸的李丹青,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压低了声音:“别生气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夏弦音的本意只是为了帮大风院招入一位弟子,躲过今日的麻烦,她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薛云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也明白此刻大风院的状况,那么巴掌大点地,怎么能容下这二十多号人?想来李丹青此刻也确实是在烦劳此事…… 一想到这里,夏弦音的心头不免有些内疚。 “小弦音……你数一数一共有多少人。”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忽然传来。 夏弦音一愣,也不敢多问,回头细细数了数,便言道:“算上薛云,一共二十四人。” “二十四……”李丹青叨念着这个数字,嘴里喃喃言道:“再算上我们就有二十七个人,咱们大风院该怎么住得下呢?” 李丹青的苦恼与夏弦音一开始所预料的分毫不差,这也让夏弦音愈发的愧疚。她低声道:“想办法暂时挤一挤吧,咱们手上还有些银两,将就几日,看一看能不能在永安武馆,亦或者其他地方购置一些房产,把他们安顿下来。” 李丹青闻言沉眸言道:“永安武馆居心不正,我和宇文冠之间又水火不容,想要从他们手里买到产业不太现实,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夏弦音很少见到李丹青这般认真的模样,她盯着对方那微皱的眉头,想着他一路从武阳城走到阳山的遭遇,莫名有些心疼,正要宽慰,却听李丹青又言道。 “小弦音得单独住一间房,本世子亏待谁也不能亏待你。” 这话出口,夏弦音暗觉两颊发烫,再一联想之前李丹青在夏岳城中拒绝收薛云为徒时说的那番话,心底一股甜意涌上,她的两颊也愈发的发烫。 “柴房不大,满打满算也就能住两个人,咱们只有把正屋打扫一下,弄个通铺,让她们暂时挤一挤。” “不管她们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既然入了我们大风院,我们就得对她们负责,不可让她们风餐露宿。” 李丹青肃然说道,夏弦音盯着此刻一本正经的李丹青,眸中异彩连连,暗道这个家伙其实也有如此有担当的一面。 “我认真的想了想,现在暂时只能如此去办了。” “让薛云和小小去睡柴房,毕竟男女有别,同住一室多有不妥。” “嗯,确实如此。”夏弦音点了点头,暗觉李丹青的安排还算妥当。 “小弦音单独住卧室,至于本世子嘛……”李丹青说到这里,那憋了了一整路的严肃神情终于在这时垮掉。他的嘴角上扬双眸眯起,露出了那番让夏弦音甚是熟悉的猥琐笑容。 “就委屈一些,与这二十多位弟子在正屋中,大被同眠吧!” “这一来是形势所迫。” “二来也是为了与弟子们打成一片,能够更好的了解他们,日后也好因材施教。” “三来……咦,小弦音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唉……你干什么?别拔刀啊!” “有话好好说!救命啊!” 正与姑娘们交谈甚欢的薛云突闻李丹青那撕心裂肺的叫喊,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位李世子正被提着短刀的夏弦音追得抱头鼠窜。周围那些姑娘们,也都神情古怪的看着这幅场景。 “对了,宁绣姑娘是吧,方才你说你会做青玉百花粥对吗?”薛云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眼前一位生得清秀的姑娘问道。 那姑娘一愣回过神来,朝着薛云羞涩一笑:“嗯,师兄若是喜欢,我以后日日都做给师兄。” “我也会!”这话出口,众人都回过了神来,当下便收回了各自落在李丹青与夏弦音身上的目光,开始专注于眼前这场争夺薛云的战争中。 “我会做雪花鸡淖,保证比粥好喝!师兄让我给你做吧!” “我会八宝鸡……” “我会……” …… 回到大风城时已经到了傍晚。 “这就是大风院?”名为宁绣的女孩看着眼前那说是院门却更像是一块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破木板的东西,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那副模样,倒是与李丹青初来乍到时,如出一辙。 周围那些女弟子,也炸了锅,在那时叽叽喳喳的抱怨了起来。 “都听说过这大风院落败不堪,却不想能到这般程度,也是稀奇。” “就是啊!还没有我家养马的马厩好看……” “这样的地方,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 女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场面一时间颇有几分要失控的架势。 这叽叽喳喳的场面,听得李丹青脑袋发疼,他几次试图打断众人的言语,但却屡屡遭到无视。显然在这些女弟子的心中,李丹青这个大风院院长,无足轻重。 “诸位!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那薛云走到众人的身前,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随着他此言一出,方才还喧嚣震天的大风院门前,转瞬便静默了下来,二十多位少女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神色乖巧,与之前那挑剔刻薄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李丹青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番变化,这位平日里自诩为风流倜傥的世子大受打击。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大风院虽然如今落败,但有诸位师妹在,我们共同努力,相信一定可以让他再回五院之首的宝座!” 平心而论,薛云这番话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是些不着边际的场面话,但偏偏对于那些新入门的女弟子而言却极为受用。 她们看向薛云的眸中异彩连连,随即纷纷乖巧的点头应是:“全凭师兄安排。” 那架势好似薛云才是这大风院的院长一般…… 李丹青大受打击,脸上的神情暗淡,一旁的夏弦音将他这番模样尽收眼底,她暗暗咬牙,袖口下的双拳握紧。 …… 王小小见薛云安抚好了众人,乐呵呵的便打开了大风院的院门。 指着这些年他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菜地便介绍道:“各位师妹,这就是俺们大风院了……” “这边是萝卜,这边是……” “唉!你们别踩在地上啊!这些萝卜马上就要熟了!还有你……别吓到我家小白了!它才失恋,脆弱敏感得很……” 少女们一窝蜂的走入了大风院,狭窄的院落让大风院有几分人满为患的味道,而那片相比于学院更像是农家小院的菜地,更是让这些少女本就不满的心,又向下沉了几分,至于王小小的呼喊,则早已被淹没在少女们新一轮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 “不是这才几个房间,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得下?” “对啊?连个像样的演武台都没有,日后又怎么修行?” “还有你看那柴房这么小,我怎么给薛师兄做饭?” …… 李丹青暗觉头大,无可奈何之下正要求助于那位他并不喜欢的薛云时。 “你们……” “给我闭嘴!!!” 他身后的夏弦音忽然高声言道,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把李丹青着实吓了一跳,当然,也很好的震慑住了那群叽叽喳喳的少女。 少女们都在这时错愕的看着夏弦音,而夏弦音冷着脸色,浑身隐隐散发出来的杀气,更是让这些大都未经世事的少女,在一时间噤若寒蝉。 “这里就是大风院!没人逼你们来!” “而既然来了,就得守大风院的规矩!要是不愿,现在就给我滚!” 夏弦音厉声言道,凶狠的目光在众多少女的身上一一扫过,女孩们哪敢与她对视,在那时纷纷低下了头,唯恐触怒到对方。 “这菜地是大风院的资产,你们谁踩坏了哪一块,我都记下了,明日一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我把自己弄坏的菜地给重新种上!要是谁不去做,那明天就给我扫地出门!” “现在!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去打扫好正屋!那里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卧室!谁要是不愿意住,就去鸡窝陪小黑小白!” “听明白了吗?” 一群少女哪有经过这样的场面,在那时纷纷低头闷声应是,然后灰溜溜的走入正屋按照夏弦音的要求开始打理屋中的一切。 做完这些,夏弦音的转头看向薛云,薛云一个激灵,在脸上挂起了那魅力十足的笑容,言道:“夏姑娘有何指教?” “你!从今天起就和小小睡在柴房!”但夏弦音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冷声便说道。 “可是在下……”薛云的脸上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试图利用自己的魅力扭转眼前的局面。 但话还未出口,一股寒意便骤然袭来,目光瞥见黑色的短刀从袖口中滑入夏弦音的手中。 薛云的身子一震,言道:“都依姑娘的意思。” 说罢这话,他便低着头忙不迭的走入柴房。 夏弦音这一系列操作,看得李丹青是目瞪口呆,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几次欲言又止,唯恐触了夏弦音的眉头。 “那……那我睡哪里?”李丹青小声问道,心底却打定了主意,哪怕夏弦音让他睡在鸡窝,他现在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免得招来一场血光之灾。 夏弦音的脸色微微泛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头的怒意未消,她抬头看了一眼李丹青,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在房门关上前,一道声音传到李丹青的耳畔。 “睡我屋……” 第四十章 厚此薄彼 李丹青与夏弦音相处这么久,已经将夏弦音的性子摸清。 几句简简单单的虎狼之词,加上几次试图从夏弦音给他打好的地铺爬到床上的举措,很简单的便把夏弦音给激怒。 然后,他不出意外的被夏弦音从卧室赶到了书房,当然,这个过程中免不了遭到一些拳打脚踢。 但李丹青认为,这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抱着自己的被褥,灰溜溜来到书房的李丹青,将房门锁好,然后便急不可耐的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铜箔制成的古籍《龙象混元》。 这些日子,李丹青忙前忙后,根本没有时间修行,夏弦音所制定的修行之法看似严苛,但对于李丹青而言却不是最优解,就临阵对敌而言,李丹青便有诸多想法,但奈何他却不敢在夏弦音面前完全展露,故而施展起来畏手畏脚,收效甚微。而至于那些锻体的法门,虽然配合上朝歌剑与流银甲,效果不错,但这龙象混元显然是更好也更出色的办法。 几日未有机会继续观想这龙象混元之法的李丹青,此刻急不可耐的将铜箔铸成的古书在自己的眼前展开,然后定睛看去。 他再次来到了那片无垠的荒野,大地震动,一头巨象驮着一方世界缓步朝着此处走来。 李丹青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他沉下心神,咬紧牙关,再次抬头看向巨象。 那无比伟岸,遮掩天地间一切身影的巨大神象迈步而来,他努力的想要看去巨象的全貌,可目光每上移一寸,他心神的动荡便剧烈数倍,仿佛有一口大钟在他的脑海中被敲响一般,每一下都让他双眼发昏,头痛欲裂。 他全凭着毅力咬牙坚持着,从巨象脚踝一直看到对方膝盖,直到这时,他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发出一声闷哼,再次被从那方世界中所抽离出来。 这感觉上不过过去了十余息的光景,但却让李丹青汗流浃背,背上的衣衫湿透。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用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他内视了一番体内的状况,那头蛰伏在他丹田中的神象似乎又凝实了几分,身形也壮大了不少,体内气血之力的流动也变得快了几分。 这样的变化让李丹青的心头一喜,愈发有了动力。 李丹青!你可以的!武君在向你招手! 他在心头用极为幼稚的方法给自己打了打气,随即又再次沉神看向那白象驮天的画卷。 而这一次,他的心神再沉入画卷之时,他背后那把朝歌重剑之上,又是一道道黑色的气息涌出,在他无知无觉间遁入他的双眸之中。 …… 吱呀。 书房的房门被人悄悄的推开。 李丹青的心头一震,从那画卷中清醒过来。 这已经是他今夜第六次将心神沉入那画卷之中,说来也甚是奇怪,每一次心神沉入画卷,他所能看见神象全貌,比起上一次,都会多出一些。 据李丹青所知,观想之法最考研的便是心性与天赋,而这二者虽然不是恒定不变的,但也不可能再短时间内有所提升,思来想去,李丹青就只能讲这样的变化,归咎于自己的天赋异禀。 这样想着,他也就心安理得了,一晚上的修行,不仅让李丹青的肉身又得到很大程度上的强化,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第二道脉门的门径。 本想着承认打铁,但这忽然传来的开门声却让李丹青不得不停下自己的修行。 他吹灭了书房中的烛火,身子顺势躺下,心底暗暗想着:这么晚了会是谁? 小弦音寂寞难耐准备夜袭? 还是那个叫薛云小白脸,油头粉面的,保不齐会不会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癖好。不然他怎么会来大风院,难不成真的是垂涎被世子的美色? 李丹青对于自己的认识倒是出奇的清晰,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走入房中的家伙,正朝着李丹青睡下之处迈步走来。对方有意将脚步放得很轻,似乎是为了不被旁人察觉。 鬼鬼祟祟的,定然居心不良。 李丹青暗暗想着,一只手已经摁在一旁的朝歌剑的剑柄上,他做好准备,若是对方一旦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便会当场暴起发难。 很快那人便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李丹青的心头也有些紧张,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更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与修为,只能想着有心算无心,在何时的时机一击制敌。 为此他握着朝歌剑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虽然躺在地上,可浑身的肌肉却已然紧绷,随时可以一跃而起。 就在李丹青这随时准备拔刀相向的档口,那人却忽然在李丹青的身旁躺了下来,麻利的钻入了李丹青的被褥之中,被背后伸手环抱住了李丹青。 一个少女特有的幽香传来,背后被两道柔软的事物所挤压,那旖旎的感受让李丹青都不免心头一颤。 真的是小弦音夜袭?唉,终究还是挡不住本世子的魅力! 这个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李丹青的脑海,但下一刻他又摇了摇头,否认了这样的猜测。 不对,小弦音的没这么大。 哪不成是那个女弟子想要夜袭薛云找错了房门? 李丹青胡思乱想着这些的时候,身后抱着他的人儿忽的幽幽说道:“你还没睡吧?”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那人将嘴凑到了李丹青耳畔,说话时呼出阵阵的热气打在李丹青的耳垂上,酥酥麻麻的让李丹青浑身不自在。 他确定对方并无什么恶意后,索性从地铺上坐起了身子,点燃了烛火,定睛看去,与他所想的如出一辙,这来者当真是那些来到大风院的女弟子中的一员。 李丹青依稀记得对方好像叫做什么希温君,是白岳郡某个城中大户的女儿,白月郡相距应水郡路途遥远,而阳山如今在众多圣山之中也确实排名靠后,很少有人会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加入如今的阳山,故而李丹青对于她还算印象深刻。 只是,李丹青本以为对方看清了自己的模样,意识到自己找错对象,会在第一时间惊慌失措,亦或者夺路而逃。 可让李丹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名为希温君的少女却只是坐在地铺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并无半点异样。 饶是已经见惯了大场面的李丹青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小声问道:“你不跑?” “本世子恶贯满盈的名号可是响彻武阳朝的,待会本世子兽性大发,明年这个时候你可就得当娘了。” 眉眼清秀的少女盯着眼前凶神恶煞的院长大人,嘴角出人预料的上扬,然后脆生生的吐出两个字眼:“好啊。” 李丹青在脸上堆砌出来的凶相在那一刻险些土崩瓦解,李丹青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 难不成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是个瞎子? 李丹青这样想着,将一旁的烛台拿起,端在距离自己的脸蛋不过半寸处,言道:“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希温君甜甜一笑,伸手直接环抱住了李丹青的颈项,腻声言道:“人家来找的就是院长啊。” 希温君这样说着,整个身子就要扑倒在李丹青的怀中。 李丹青哪里会想到事态的变化如此峰回路转,他赶忙从少女手中中挣脱出来,退开数步,言道:“咳咳咳。” “本院长今日没有雅兴,你我明日再战,你先回去……” 那番局促的模样,倒是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放浪形骸,大相径庭。 希温君见状噗呲一声笑出了声来:“少主还是那样子,只有色心,没有色胆。”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一愣,瞪大眼珠子看着对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 希温君也不卖关子,她伸出手,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抹,一张极为拟真的面具便从她的脸上脱落下来,然后一张李丹青极为熟悉的脸蛋浮现在了李丹青的面前。 “青竹!?”李丹青一愣,声音不绝大了几分。 “来之前,希统领便遇见到了世子的困境,把他的易容术交给了我,怎么样,少主没看出纰漏吧?”青竹笑道。 青竹口中的希统领本名希百川,是影卫三大统领之一,最擅长的便是这些奇门之道。 “还真的给你混进来了。”李丹青叹了口气说道。 “少主放心,我这身份也是一早希统领给我弄来的,出不了纰漏。”青竹感觉到了李丹青的担忧,在那时又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希统领为人持重,这点事情,他还是并不担忧的。 “好吧,那你就在这大风院好好待在,给我盯好那个薛云,我觉得那家伙不简单。正好我修行刚刚起步,需要一个陪练,日后你就做本世子的对手把。”李丹青说道。 青竹也点了点头,恢复了平日里正经的模样:“嗯,那家伙确实来历不明。” “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回去正屋里睡觉吧,在这儿待得久了,旁人会起疑心的。”李丹青看了一眼坐在地铺上依然没有离开意思的青竹,皱眉说道。 如今的李丹青修行正到了节骨眼上,颇有些急不可耐的想要继续观想画卷。 可谁知平日里甚是稳重的青竹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要和少主睡一起!” “你这是闹哪一处?”李丹青困惑不解道。 可青竹却在那时齐声环抱住了李丹青的脖子,然后手臂发力,将自己与李丹青一同压着躺倒了地铺上,那一刻素来不苟言笑的少女,两颊微微泛红,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咬牙道。 “凭什么青楼女子睡得,我就睡不得!” “少主!你不能厚此薄彼!” 第四十一章 麻烦上门 青竹出人预料的不讲道理。 李丹青从个人得失到家国大义给青竹讲了个遍,但对方就是赖着不走,一副今日睡定李丹青的模样。 李丹青拗不过她,只能让他就在书房睡下,而自己则在一旁继续观想《龙象混元》。 青竹倒也懂事,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没有打扰李丹青,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着李丹青,直到实在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一直到天蒙蒙亮时,青竹给才刚刚睡去的李丹青盖好被褥,她盯着李丹青沉沉睡去的脸庞,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于心底道了句来日方长后,这才闪身出了书房,回到了人挤人的正屋之中。 李丹青是被屋外叽叽喳喳的喧哗声吵醒,他隐隐预感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会成为他日后在这大风院生活的主旋律。 他从床榻坐起身子,撑了个懒腰,身上的被褥滑落,身旁本应该躺着的少女不见踪影,但却有单单的幽香,似有若无的依然萦绕鼻尖。 他不用细想,便知道事情的始末,在那时也不禁会心一笑——这样的感受李丹青已经很久没有了,与情爱无关,只是因为有那么一个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陪在身边,那种感觉便让人心安。 他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天色,时间才刚刚到辰时的样子,算起来他睡了才一个时辰多一点,可李丹青却出奇的并不觉得疲惫,反倒是神清气爽。 他心头暗觉古怪,却也只能归功于《龙象混元》。 这样想着,李丹青站起了身子,昨日一夜的修行让他的修为有了十足的长进,他能感受到自己肉身比起昨日强劲了不少。他将朝歌剑与流银甲佩戴在身,二者给他带来的压力,也明显减少了许多。 李丹青的心情大好,那被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不郁之感也随即一扫而尽。 当然,这些感受,并未有持续多久。 …… 他推开房门,却并未见到那些女弟子,反倒是整个院子中情景得很,他看了看正屋方向,房门开着,里面却空无一人。 “小小!” 李丹青大声喊道。 用从夏岳院顺来的银盘盛着一大碗土豆的王小小听闻呼喊,一溜烟的便出现了李丹青的跟前。 “院长,吃早饭!”王小小将银盘递到了跟前,傻笑着言道。 李丹青毫不客气的拿出一颗热气腾腾的土豆,剥下皮,便放入嘴里,大口咬下一块,香气顿时在他的口腔中四溢。 “小小,她们人呢?”李丹青问道。 王小小一个一个的往嘴里塞着土豆,吐词不清的应道:“一大早就一群人急急忙忙的出去了,不知道干嘛去了。” “哪不成是受不了咱们大风院恶劣的条件?终于准备离开了?”李丹青暗暗想到,二十多号人挤在不大的正屋里,想要平躺下身子都很难,更不提安心睡上一觉,而这些少女大都出生应水郡的名门,从小娇生惯养,想来无法适应着般恶劣的条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送了一口气,毕竟要照料这么多人,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这时,柴房的房门被打开,盯着两个黑圆圈的薛云睡眼朦胧的从柴房中走了出来。 他的嘴唇发白,额前的发丝不再如之前那般被梳理得一丝不苟,反倒有几分蓬乱,整个人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架势。 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底暗暗好笑:王小小呼噜声得威力,他可是见识过的,多待上几日,本世子倒要看看你怎么继续耍帅! 看着这番狼狈模样的薛云,李丹青心情大好,手里拿着的土豆也似乎更加香甜美味,他又大口咬下一口,嘴里言道:“嗯!小小,你这烧土豆的功夫可日益见长,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咱们大风院最会烧土豆的那个人的。” “谢谢院长,俺会努力……”王小小高兴的说道,但话未说完,心头便觉不对。 可是…… 俺现在不就是大风院里唯一那个烧土豆的人吗? 这样的念头一起,王小小正要据理力争,大风院的院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那群女弟子去而复返,在看见坐在院内台阶上发呆的薛云之后,众少女眼前一亮,然后便像是疯了一般,一窝蜂的叽叽喳喳的冲到了薛云的面前。 那般气势汹汹的架势,让坐在一旁的李丹青和王小小措不及防,赶忙退去数步,唯恐被殃及池鱼。 “师兄饿了吧,我去城里给你买了牛肉粥!快些吃吧!” “吃什么牛肉粥!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吃的!师兄你看,我给你买了红烧鸡,虽然比不得应水城的百年老店,但在大风城这个破地方,你讲究吃,要是喜欢,我这就让下人从应水城打包一份过来,晚上估摸着就能到。” “红烧鸡有什么意思,师兄尝尝我的……” 一群女弟子的手上提着各色美味珍馐,不断的递到薛云的眼前,目光热切。 看着眼前这样的情形,嗅着鼻尖传来的阵阵香气,李丹青觉得手里的土豆忽然就那么不香了…… …… “你这铁公鸡,还舍得花钱给她们棉被?” “人家喜欢的是像薛云这样的美男子,可不会看上你这落魄世子。” 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夏弦音瞟了一眼身旁的李丹青,多少有些诧异的言道。 李丹青的脸色涨得通红,他的身上绑着一道缰绳,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一架板车上,上面堆满了小山一般高的棉被,这些都是李丹青给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们买的。 除开这些,还有新买的锅碗瓢盆,大米蔬菜以及各种肉类——武者的修行,尤其是在离尘三境,都是淬炼肉身为主,若是吃得不好,就是有再好的功法与天赋也是收效甚微,当然那《龙象混元》的神奇法门得排出在外。 本来李丹青的身上带着四大学院给千两银子还有从秦怀义那里敲诈来的银两,数量不菲,李丹青想着雇人将这些送回学院,但偏偏夏弦音却以世间万事皆修行的说辞,让李丹青自己将这些东西拉回去。 李丹青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的蓄意报复,但终究不敢跟一家亮出短刀的夏弦音“据理力争”,只能妥协。 “你以为我想啊!” “这些弟子每个月四大学院都得按人头给我十两银子,算下来除了吃饭,本世子……” “本世子还能剩下不少,她们可都是本世子的摇钱树!当然不能亏待。” 李丹青咬着牙,一边奋力的拉着重量惊人的板车在白露街上龟速前进,一边艰难的说道。 夏弦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刚刚升起的些许好感,又被李丹青的一套理财论调闹得烟消云散。 “那感情好,以后世子殿下就每日都来运菜吧,既节约了工人的费用,又有锻体之效,一举两得。”夏弦音轻飘飘的言道,算是已经给这事盖棺定论了。 李丹青闻言顿时耷拉起了脑袋,哀嚎一声,正想要据理力争,可迎面却走来了数道身影,却是鱼儿楼的玉锦带着一群小厮从外面采买归来。 “世子?”玉锦远远便看见了李丹青,她快步走了上来,看着拖着如此数量货物的李丹青不免神情有些古怪。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她认得对方,那日就是她给了李丹青一千两银子,让李丹青免于了被宇文冠纠缠。 夏弦音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她自己也不知有何而生的敌意,而李丹青却甚是热络的招呼道:“玉锦姑娘啊。” “世子怎么一个人提这么多的东西?” “你们几个,把东西放下,帮世子把车拉到大风院去。”玉锦很是贴心言道,她身后跟着的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的小厮们闻言,赶忙放下了手中的事物,就要上前帮着李丹青拖车。 李丹青见状如蒙大赦,忙不迭的就要将身上绑着的缰绳取下来。 “你敢?”夏弦音的眉头一挑,寒声言道。 李丹青的身子僵在了原地,神情尴尬。 夏弦音又转头看向玉锦言道:“李丹青这是在修行,不劳烦姑娘费心了。” 夏弦音的语气甚是恶劣,其中藏着些远超出监督修行以外的敌意,玉锦在鱼儿楼待了这么多年,有些东西一耳便能听出个大概。 她朝着夏弦音行了一礼言道:“这位是夏司命,我常听世子提起你,既是修行之事,玉锦妇道人家并不懂得,那就不做多言了,这便告辞。” 说罢这话,她又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笑道:“世子今日可别来晚了,玉锦昨天可足足等了世子半宿。” “好勒,姑娘放心,本世子……”李丹青正要应允,却正好对上夏弦音递来的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他脸色一变,赶忙收声。 这般模样落在玉锦的眼中,她抿嘴一笑,风情万种,然后又朝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带着一群小厮离去。 …… 自从遇见过玉锦之后,夏弦音一路上便闷头赶路,拖着一板车货物的李丹青在后面紧赶慢赶,都追不上夏弦音的步伐,几次试图插话,换来的都是夏弦音极为冷漠的回应。 好不容易走到了元武街,李丹青正要扯开嗓子让王小小出来帮忙,却瞥见那大风院的门口沾满了身着永安武馆衣衫的学徒,而王小小以及众多女弟子正被那些家伙堵在院门中。 为首一位红衣女子趾高气扬的站在那处,正抓着名为宁绣的女弟子的头发一边拉扯着一边怒声骂道。 “贱人!你敢跟我顶嘴?” “本小姐今天一定要撕烂你的嘴!” 第四十二章 你的模样 宁绣出生应水城。 是应水郡青衣军统领的女儿。 宁煌戟早年征战塞外,晚年得女对其甚是宠爱,说是掌上明珠亦不过分。那可当真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也就养成了如今宁绣这多少有些娇惯的脾性。 她从见到薛云的第一眼起,便喜欢上了对方,尤其是在对方敢于在那时出手对付秦怀义时,她的心底更是笃定了自己的选择。所以在薛云决定前往大风城时,宁绣第一个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有好些个女弟子竟然有与她一般的心思,这也让这位应水城的大小姐颇为不悦。 但她虽然性子娇惯,但却远未到恶劣的程度,反倒是因为这数量庞大的竞争者,大大激发了宁绣的求胜欲。 今日一早,她便想好了要给薛云准备好一顿丰盛的早餐,拉进彼此的距离。但哪曾想众人都存在这样的小心思,这就造成了之前一大早发生在院内的混乱。 薛云都有些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寻到一个机会,转眼便溜走了,宁绣本就为此在生着闷气,而这时永安武馆的人却忽然找上了门来。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围在大风院的门外,大声叫嚷着要让李丹青为两个武馆学徒的死偿命。 宁绣本来是不想去管这些破事的,但永安武馆的人却越闹越是起劲,到了最后甚至开始砸起了院门,当时李丹青与夏弦音正好出门采买货物,薛云又为了躲避疯狂的女弟子们,不知道去了何处。 整个大风院可谓是群龙无首,宁绣毕竟出身与行伍世家,最不缺乏的就是血性,她哪里受得了这般憋屈的际遇,热血上头,便带着众人出门理论。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她又学艺不精,这才有了李丹青看见的那被人扯着头发骂的窘迫场景。 …… 夏弦音同样也看见了发生在大风院院门前的场景,她的眉头一皱,眸中有杀机奔涌,短刀从袖口滑落,正要出手。 “你大爷的!连本世子的人也敢动!” 可这时,李丹青的怒骂声却忽然响起,夏弦音还未反应过来,李丹青却一把扔下了身上的缰绳,提着一筐装着猪肉的竹筐,一个迈步便直挺挺的冲向了人群。 “这家伙……”夏弦音愣在了原地,按照她的想法,以李丹青的性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家伙不是应该躲得远远的吗? 难不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夏弦音正这样想着,走到一半的李丹青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然停住,然后转身又退了回来? “干什么?”夏弦音有些发愣的问道。 “猪肉太贵了,换一个。”李丹青闷声应道,然后又将装着猪肉的竹筐放回了板车,将另一个装着蔬菜瓜果的竹筐提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了犹豫,直直的走到了人群前,抬起竹筐便朝着那群在大风院门口乌泱泱围城一片的武馆弟子的脑门上狠狠的砸了过去。 那群武馆学徒正乐呵呵的看着宁绣被那位红衣少女扯着头发怒骂情形,根本未有注意后方杀出的李丹青。 那一个箩筐砸下,一声痛呼与一群惊呼声同时响起。武馆的众学徒与躲在学院门后的少女们都被这番响动所惊吓,纷纷看向那处。 只见那位李世子脸上的神情狰狞,抬腿便是一脚,把正前方的一位武馆学徒踹倒在地。 然后他看向躲在院门后的少女们,大声喊道:“愣着做什么!给爷狠狠的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李丹青这气势所震,还是所谓的院长身份带来的加持,亦或者这些大都出身名门的少女们心头早就憋着一口恶气,随着李丹青这话出口,众人的心头一横,脸上的神情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打死你们这些混蛋!” 而后,院门内传来一声粗犷却又悲愤的怒吼。 一道巨大的声影提着一把长凳便直直的从院门中杀了出来,却是那王小小。 众女弟子见状,也被王小小这番模样所鼓舞,一咬牙,尖叫着也冲了出来。 就连被红衣女子抓着头发的宁绣也在这时,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劲来,反手也抓住了那红衣少女的头发,红衣少女显然没有料到这般变故。 “贱人!你敢抓我头发!”她怒骂道。 宁绣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敢骂我!你就等着我爹让人拆了你家的破武馆吧!” “你给我放手!” “你先放!” “你先放!” 于是乎惊呼声、哀嚎声以及那少女们尖叫声在大风院的院门前响彻不绝。 …… 夏弦音终于回过了味来,她看着在人群中左突右挡,颇为狼狈的李丹青,心头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混蛋,没那金刚钻,也敢揽瓷器活,平日尚且不觉,今日倒是发现了,还挺护犊子的。 也难怪当初在被山贼们追杀的时候,这家伙会去而复返,倒是挺讲义气。 想到这里,夏弦音的脸色一红:“呸!我才不是他的犊子呢!” 她暗骂一句,身子绷紧就要出手。 “哟?这么热闹?大风院的晨练原来如此刺激的。”就在这时,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正要出手的夏弦音回头看去,却见身后,身着一声青衣的薛云不知何时站在了那处。 他的嘴角上扬,额前发丝微动,每一个角度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无瑕。 “大风院弟子薛云,请各位教习赐教。”薛云在那时言道,身形一闪杀入人群,他手中的长剑并未出鞘,剑招却甚是凌冽。 突、挑、扫、刺。 每一招都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每次出手都会有一位武馆学徒,在哀嚎声中倒地。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每一次剑招出手时的动作、脸上的神情,身子额前发丝与衣衫扬起的角度,都无可挑剔的——帅。 不过十余息的时间,那些个武馆弟子便尽数倒在了地上。 夏弦音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但夏弦音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薛云的剑招被她看在眼里,她的眉头在那时一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 “这位女教习与别的教习训练的放下好像不太一样,这薅头发的功夫,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知教习能否讲解其中要点?” 薛云瞟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哀嚎的武馆学徒,也不去管众多女弟子朝着他递来的崇拜目光,直直的走到了还在“缠斗”的宁绣与红衣少女的跟前,微笑着问道。 红衣少女闻言一愣,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带来的学徒们都倒做一片,她的心头一惊松开了手,而宁绣见到薛云,脸色一红,也似乎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做派并不雅观,也在这时收回了手。 红衣少女既愤懑又恐惧的看了一眼薛云,也知道此刻事不可为,骂了句:“你们这些废物。” 随即便灰溜溜的带着众多武馆学徒灰溜溜的离去。 …… 夏弦音走到了坐在书房外台阶上,垂头丧气的李丹青的跟前,看着这位世子殿下被撕烂的衣衫,脸上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模样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暗觉好笑,伸手从怀里递去一份金疮药,言道:“你堂堂大风院的院长,带头打架斗殴,方才意气风发的劲头呢?” 李丹青接过金疮药,闷闷的不说话。 “怎么?吃了一场败仗,就从此萎靡不振了?”夏弦音打趣道。 李丹青还是低头不语。 “你总归不能哭鼻子吧?”夏弦音又言道。 “本世子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点小伤算什么?”李丹青闻言抬头说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夏弦音见激将法奏效,趁热打铁的问道。 李丹青斜眼瞟了一眼正屋方向,只见那里,以宁绣为首的一群女弟子正围着薛云嘘寒问暖。 “薛师兄,你方才有没有受伤啊?” “手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刚刚我看师兄那一剑,直来直往,甚是行云流水,师兄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啊。” 李丹青顿时面露愤懑之色:“分明是本院长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这个姓薛的混蛋抢了我风头不说,这些女人还跟瞎了眼一般,分不清谁是英雄,谁是狗熊!” “不就是长了张油头粉面的脸蛋吗?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夏弦音哪里能想到李丹青在为了这事闷闷不乐,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正双目喷火的李丹青,她会心一笑。 “谁说的。” 夏弦音轻声说道,一把从李丹青的手中夺过了那瓶金疮药,然后少见的极为主动的坐到了李丹青的身旁。 随即她伸手打开塞子,用手指轻轻的沾了些药泥,然后转头温柔的将它涂抹到李丹青脸颊的淤青上。 与此同时,她凑到了李丹青的耳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声音,轻轻的说道。 “我觉得呢。” “刚刚你冲上去的模样……” “可比他帅多了……” 第四十五章 归期将至 “每个人都生活在规则下。” “而规则是人制定的。” “人为的东西就注定有纰漏,有因为或私心,或人力不可为的东西,而产生的不合理。” “但规则是历朝历代运行的根本。” “夏家的人是规则的守护者,至少在你没有能力打破他,并且创造出一条更加合理规则之前,你要做的就是守护他。” “记住了吗?孩子。” …… 坐在卧室中的夏弦音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信纸。 那是武阳城的回信,来自天鉴司的大司命。 天鉴四方,以规矩成方圆。 念尔初犯,允你半月为期,归既降为执印将以观后效。 如若不然,驱离本司,永不录用。 夏弦音掰着手指算了算,以天鉴司传递讯息的速度,这封信是在三日前送出的,也就是说,距离半月之期,她只剩下了十二日的时间。 她叹了口气,有些讨厌在这时涌上心头的伤感。 而更让讨厌的是,这个矛盾的自己——明明为他坏了规矩,却又守了不该守的规矩,比起那个叫玉锦的姑娘,自己好像落了下乘…… “小弦音!快出来!” 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夏弦音一个激灵,赶忙将手里的信收了回去,这才打开门。 “怎么了?”她这般问道,声音却没了往日的气势,甚至因为心头的愧疚,不敢去直视李丹青的双眼。 “看看咱们的新的大风院!”李丹青却显然并不知晓此刻夏弦音那复杂的心思,他这般兴致勃勃的言道,随即便伸出手拉着夏弦音走出卧室,天色已经发暗但大风院中却是热火朝天,那些个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弟子们正在砸着大风院四周的院墙。 这些事本来李丹青是没有安排她们来做的,李丹青和王小小从下午一开始便准备撸起袖子把这些搞定,但却不想大风院周围这些院墙甚是牢固。二人努力了半晌,也只在墙上砸出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二人正一筹莫展时,薛云忽然自己跑了过来,加入了他们,有了薛云的加入,事情的发展就变得顺理成章,那些个少女也纷纷涌入,一下午的时间下来,三堵围墙都被清理干净,随着王小小用板车将最后的墙渣装运走,这场浩大的工程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五个小院与这座院子连成一片,围墙也被永安武馆的弟子赶工完成,之前那压抑的视野陡然变得宽阔,众人的心情也随即好了不少,纷纷在那时面露笑意。 “这五个院子都很大,一个住上十来个人没撒问题,今天咱们就整理出两个再将就一夜,明天都收拾好了再分配,顺便买些木床什么的。”李丹青的心情大好,少见的大方了一会,周围的弟子们也纷纷面露笑意。 最后李丹青甚至还让王小小去了趟大风城的酒楼,打包了一大顿平日里王小小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饭菜,让众人饱餐一顿,笑逐颜开间算是结束了今日的一切。 夏弦音看着颇有几分欣欣向荣的大风院,心底忽然想到自己当初是因为害怕李丹青一个搞不定这暗流涌动的大风院,可今日看来,从宇文冠上门索要一千两银子开始,到寻贤大会也好,今日童越上门寻衅滋事也罢,自己似乎并未有真的做到些什么,虽然有些机缘巧合的因素在,但李丹青似乎只凭自己就解决了这些麻烦。 那自己留在大风城意义又在哪里? 是李丹青需要自己,还是自己舍不得…… “小弦音,本世子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可要好好睡觉,睡得完了长了皱纹,本世子可不要了。”吃完晚饭的李丹青穿戴好衣衫,着急忙慌的便出了院门。 是去找玉锦姑娘吗? 夏弦音在心头暗暗想着,放在以往,她倒是有许多由头可以让李丹青留下来,但想着这些心思的夏弦音却终究无法如以往一般,将那些话,心安理得的说出口。至少那个叫玉锦的姑娘,肯为李丹青冒这么大的风险,而自己却畏首畏尾。 想这些的夏弦音愈发的自怨自艾,一跺脚,索性躲进了屋中。 …… “少主的修为比起上次又精进了不少。”大风城外的密林中,青竹一招荡开了李丹青袭来的剑招,脸色一喜,由衷感叹道。 方才那一剑上传来的力道甚是骇人,若非她一道离尘三境盘虬境,在那般随意的状态下,说不得还得吃些暗亏。 一招不中的李丹青苦笑道:“你就不用夸我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打打永安武馆的学徒还行,哪能是你的对手。” 青竹闻言却脸色一正,肃然言道:“少主,修行之事本就讲究循序渐进,算起来从离开武阳城开始,少主也才修行一个多月,能有这般速度已经堪称惊世骇俗,切不可急功近利,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李丹青被青竹一阵说教,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明白对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 他笑道:“放心吧,我还没有蠢到那般地步,这十几年的光景都熬了过来,哪里会急在一时。” “不说说起来小爷确实天资过人,这才多久,小爷我估摸着第二道脉门也快打开了。” 李丹青甚是得意的言道,但听闻这话的青竹却脸色一变,神情古怪的问道:“少主你才打开一道脉门?” 暗以为被对方轻视的李丹青多少有些不满,他言道:“什么叫才一道脉门,你想想本世子这才修行多久,打开一道脉门已经不错了,当年你不是还花了足足半年时间才开的这第一道脉门吗?有句话说的好,叫万事开头难,本世子的第二道脉门也是箭在弦上了,要是昨天晚上,你非得……” 李丹青口无遮拦的说着,但青竹却并没有与之诡辩的心思。 她打断了李丹青的话,言道:“方才少主挥剑的力道,让我以为少主起码是打开五道亦或者至少四道脉门。” “如果才堪堪一道的话,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道。” 明白过来青竹的意思的李丹青也脸色古怪:“不至于吧?《龙象混元》虽然号称武阳朝顶级的锻体功法,但应该也不至于强到这般地步,要不然他阳山怎么会落魄至此?” “我在影卫时,当过一段时间的教习,对于金刚境各个境界力量强弱的把控虽然不能说完全精准,但八九不离十却不是问题,少主若是只开了一道脉门,便有如此力道的话……”说道这出的青竹忽的一顿,抬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渐渐炙热了起来。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心思,心头一跳,暗道:莫不是本世子还真的是个天才少年? 这个念头一起,他又很快的将之否定。 毕竟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己还是知道的,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之归功于那把朝歌剑。 或许正是这等神物加上《龙象混元》的功法,这才让他在这一道脉门之境,便拥有了足以与四道甚至五道脉门武者比肩的力量。 “但少主对敌经验却太过稚嫩,还需打磨。”青竹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李丹青有些飘忽的思绪。 回到神来的李丹青点了点头,他自己何尝不清楚这一点,在那时朝着青竹拱了拱手说道:“那就得看青竹师父怎么教了。” 青竹言道:“之前一直把少主当成寻常武者,今日既然知道少主的天赋,那青竹自然也得因材施教。” 说着,青竹的嘴角微微上扬。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嗅到了某些威胁的味道。 “不是!我觉得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好……” 但话音刚落,青竹的身子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袭杀了过来…… …… 夜色已深,鱼儿楼再次变得人声鼎沸。 “永安武馆在咱们大风城可是一手遮天。” “小姐为了李丹青得罪了他们,日后咱们鱼儿楼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名为小冉的侍女站在玉锦身侧轻声言道,玉锦招呼好来客,回眸瞪了她一眼,小冉的心头一凛赶忙低下了头。 “对不起,小姐。小冉说错话了。” “自己掌嘴吧。你还没有做上我的位置,等到哪一天我人老珠黄了,做了你的婢女,才是你教训我的时候。”玉锦目不斜视的寒声言道,说罢也不理会那小冉迈步顺着鱼儿楼的台阶拾阶而上。 小冉如蒙大赦,立在原地,连忙扇了自己好些个耳光,直到确认玉锦走远这才敢抬头看向对方离去的方向,在瞥见玉锦的背影小厮在二楼的长廊中时,她眸中的惶恐之色方才散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愤恨之色。 玉锦走到了自己的闺房前,推开门走入其中,坐在铜镜前正想着补一下妆容,却忽然瞥见铜镜之中倒映出一道身影正坐在那床榻上。 玉锦的心头一惊赶忙转身跪拜下来:“主人到来,玉锦未有远迎还请主人恕罪!” 她的模样惶恐,脑袋沉得极低,似乎连看上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玉锦。” 黑暗中的人低声言道,声音沙哑,像是秋风吹过,枯树的黄叶摇曳时的声响。 “你在鱼儿楼当值多久了?” 玉锦的低着头,赶忙应道:“七年又三个月。” “这些年你做得不错,上面对你也很满意。”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虽是夸赞,但玉锦的心头却并没有半点的高兴,反倒依旧紧张得要命,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主家人见面了,但每一次,那种从心底生出的寒意都未曾消减,反倒愈演愈烈。 “谢过主上。”她又应道,声音有些打颤。 “我怕对你也算是宽厚,无论衣食住行都给了你最大的自由,我以为以你的聪明自己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分寸。”那人这样说着,缓缓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玉锦走来。 每一次脚步落地发出的轻响,都像是重鼓击打在她的心房,一股寒意从脚尖升起,传遍了她的全身。 终于,那人在玉锦的身前停下了脚步。 他伸出手抚摸着玉锦的头顶,温柔、缓慢,却又带着一种像是人在抚摸猫狗时才有的轻佻与随意。 “但显然……” “我错了。” 第四十六章 心之所向,行之所求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鱼儿楼中,李丹青躺在软塌上,一旁坐着的玉锦捧着诗集轻声读到。 她的声音轻柔,眉头微皱,似乎已经沉浸在了诗中。但目光却在这时瞥见一旁已经微醺的李丹青,她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这位世子到底来之前去了哪里,来的时候灰头土脸,好像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一般,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汗臭味。 他似乎很疲惫,与玉锦没聊几句,便到头躺在软塌上昏昏欲睡。 玉锦终究不忍心叫醒他,她站起身子,从床榻上拿来一张毛毯,轻轻的盖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她本欲出门,却在吹灭蜡烛时,瞥见了李丹青安静睡着的侧脸。 她忽的一顿,鬼使神差一般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蹲下身子,静静的看着对方,眸中的神情复杂,一如此刻她脑海中的思绪一般。 …… “神殿需要一座圣山。” “阳山是最好的选择。” “永安武馆则是这一切的关键,你得罪了童越,便是让神殿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你明白这其中的得失吗?” 男人抚摸着玉锦的头,嘴里轻声问道。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半点的悲喜,但玉锦身子的颤抖却愈发的剧烈。 “是奴婢莽撞了,奴婢以为……”她伏下了身子,低声言道。 “神殿从来不是一个需要知道动机的地方,我们素来只看结果。”男人打断了玉锦的话。 “奴婢罪该万死!”玉锦的身子开始颤抖,她明白自己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了。 其实从小她就明白,死亡从来不是一件离她太过遥远的事情。她也曾想过,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得到解脱。 但她终究没有勇气去尝试,而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恐惧。 “你确实该死。但神殿的规矩使然,你有了戴罪立功再进一步的机会。”那人却又言道。 玉锦一愣,抬头看向对方,但对方的容貌依然隐没在黑暗之中,她一如以往的每一次一般,依然难以看清对方的那张脸。 “想要用永安武馆打入阳山,神殿还需要一些手脚,但若是李丹青的话,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起来。” 男人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递来了一枚雪白的玉丸。 “他很信任你,给他吃下神药,你就是大功一件,不仅今日之责罚可以免除,还可进入泰山府。” 听到这话的玉锦,脸色一白,身子的颤抖愈发的明显:“可是这神药……”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男人幽冷的目光却在那时落在了她的身上,让还想要说些什么玉锦在那一瞬间噤若寒蝉:“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 她对于眼前的这位世子所知甚少,却又机缘巧合瞥见了一些大多数不曾看见的端倪。 或许正是那些许端倪,引她入胜,以至于为了他做出了些蠢事,也受到了些惩罚。 为他值得吗? 这个念头在玉锦的脑海中响起,她的一只手伸出,从怀里缓缓抹除一枚白色的玉丸,颤抖着放入了一旁李丹青的酒杯中——她很清楚,睡醒之后的李丹青会喝下杯中的酒,这些日子以来,每一次都无一例外。 然后她再次转头看向李丹青,心情更加的复杂。 这一看竟有些入迷。 “好看吗?”而就在这时,闭着眼睛的李丹青嘴里冷不丁的冒出了三个字眼。 玉锦的身子一颤,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赶忙退去数步,额头上因为心底的紧张而汗迹密布。 李丹青的双眸在这时睁开,他饶有兴趣的盯着玉锦言道:“姑娘倒是一个颇有品味之人,不似那些我新收的弟子,喜欢的尽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俗物。” 玉锦显然也听说过一些近来关于大风院的事情,她盯着李丹青看了一会,确定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那番举动后,才松了口气。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世子总不能想着样样都不屈人下吧?”好一会之后,玉锦平复下内心翻涌的情绪,这般言道。 李丹青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也对,那些小屁孩总有一天会明白,容貌只是浮云,真正有趣的是如本世子这样的灵魂。” 玉锦闻言,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意:“世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里埋汰着那些姑娘,可心底又想着她们。” “什么意思?”李丹青有些奇怪的问道。 玉锦轻声说道:“今日之事本可作罢,世子却还是为了让那些姑娘住得舒坦一点,把那位童越馆主彻底得罪,世子若是真的那么讨厌那些姑娘的话,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们挤在大风院的小屋里,说不得其中有些人受不得这苦,还得离开,世子不是还有个清净吗?”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颇有些诧异的看了玉锦一眼,叹道:“姑娘倒是心细,只在这鱼儿楼做个掌柜,屈才了。”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玉锦的心头一跳,沉默了一会,这才又言道:“所以世子做得这么用心,是真的打算将那些姑娘们都收入囊中了?”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本世子可不喜欢那些生瓜蛋 子,本世子喜欢的素来是……” 说着李丹青的目光极富侵略性的在玉锦的身上一阵打量,那话外之音自然呼之欲出,玉锦与李丹青也相处过一段时间,大抵也了解了这位世子殿下也就只有过过嘴瘾的心思,但还是不由得脸色泛红。 李丹青见她这幅模样,顿觉心满意足,又言道:“本世子虽然并不认同那些小兔崽子们低劣的审美水平,但还是挺欣赏她们的。” “何意?”玉锦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 “至少她们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有勇气去争取,单是这一点,就强出寻常人千倍。”李丹青这般说罢,又撇了撇嘴,补充道:“哪怕她们喜欢的东西,臭不可闻。” “人这一辈子不过几十载春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重要的是舒心自在。” “道理谁都听过,谁也都懂,可大多数人还是随波逐流,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或者知道,但却不敢去求,只是浑浑噩噩,为了活着而活,时间久了,便麻木了,百年后化作一捧黄土,谁也不记得,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辈子到底做了些什么,又为了些什么。” “所以啊,本世子还是喜欢那些姑娘。” “心之所向,便是行之所求,何必问什么是非对错,又哪去衡量什么善恶得失。” 李丹青说罢这话,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做势就要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心之所向,行之所求。”玉锦呢喃着李丹青的话,心底被一股莫名涌起的东西所触动,正要再问些什么,却瞥见李丹青举起了酒杯。 “世子!”她心头一惊,在那一瞬间忘却了主家的交代,叫住了李丹青。 “怎么了?”李丹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的看着玉锦。 “夜深了,这酒凉了,我先去给世子热一热再喝吧。”玉锦有些局促的解释道。 李丹青微微一笑言道,他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夜色言道:“凉酒配迟暮,岂不正美?” 说罢便又要举杯,瞥见此景的玉锦,一颗心仿佛被揪起了一般,五味杂陈。眼看着酒杯距离李丹青的双唇越来越近,心底升起的莫名的冲动,终于压过了女人的理智。 她顾不上其他,一个迈步便冲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双手在那时抱住了李丹青的腰身,撞落了李丹青手中的酒杯。 砰的一声。 酒杯坠地,琉璃瓦碎。 玉锦抬头看着错愕的李丹青,忽的心头一热。 心之所向,行之所求。 八个字眼浮现脑海。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在那时踮起脚尖,朝着对方的双唇吻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李院长的教学 “这就算是世子结清了那一千两银子的欠款了。” “以后世子还是不要再来鱼儿楼了。” “鱼儿楼是做生意的地方,世子是大人物,鱼儿楼容不下,也不想再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 从书房中睡醒过来的李丹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回想着昨日玉锦说过的那番话,到现在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牧林常说:女人心海底针。 李丹青暗暗想到,这恐怕是他爹说得最有道理的一句话了。 李丹青摇了摇头,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又洗漱一番,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推开门王小小已经把一盘烧好的土豆摆在了门前,李丹青轻车熟路的端起土豆,将其中一个拿起,剥了皮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房门也在这时打开,夏弦音迈步走了出来。 “小弦音。”李丹青甚是热情的朝着对方挥了挥手,夏弦音看了他一眼,却出奇的冷淡,转身便自己走到院落的另一侧,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夏弦音对于自己的要求同样严格,每日晨练不辍,只是以往这大风院小得可以,夏弦音施展不开,只能去城郊外练习早课。如今大风院,焕然一新,六座小院的中间还有一块空地,李丹青琢磨着找时间寻些工匠在这处弄上一座演武台,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李丹青倒也不把夏弦音奇怪的态度放在心上,吃着土豆屁颠屁颠的跟在夏弦音的身后,朝着空地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他便看见空地处,以宁绣为首的女弟子们,正围坐在一起,正中的薛云站着身子正在说些什么。只是这些女孩此刻出奇的乖巧,却是并没有平日里那般像是夺食一样为了薛云争执不休,反倒一个个正襟危坐安静坐在那处聆听。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丹青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小声问道。 但夏弦音只是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也不理会李丹青的询问。 他也不明白对方到底在生些什么闷气,但也不敢去触对方眉头。 李丹青悻悻的走到一边,从一旁捧着一盆土豆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王小小的手中又抢过一个土豆,一边吃一边问道:“这薛云又在搞什么鬼?” 王小小错愕的看着李丹青,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最大的那个土豆吃下肚里,心底委屈到了极点,却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应道:“薛师兄正在传授她们修行的法门。”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面露愤慨之色:“他还真把自己当院长了?敢在我大风院里误人子弟!” “她们是大风院的弟子,大风院理应教他们修行,薛云这是在帮你减轻负担。”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大风院,但想来对你是没有恶意的,你日后也不要处处与他为难,如今大风院已经有了空闲的房间,就不要再让他睡在柴房了。”一旁之前不曾理会他的夏弦音却忽然走了过来,在李丹青的耳畔轻声言道。 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夏弦音一眼,嘟囔道:“小弦音你干嘛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 夏弦音白了他一眼,却没有与他多言的心思。李丹青却不依不饶的凑了上去,将自己的身子贴得极近:“难不成小弦音你得了不治之症?” “所以才会对我冷冰冰的,是怕你死了我伤心吗?” 夏弦音闻言心头一颤,李丹青的话自然是胡话,但有些东西他却猜得无错——距离天鉴司给她的最后期限,不过十余日的光景,离去也就成了板上钉钉,难以避免的事情。 夏弦音不喜欢别离,更不喜欢那哭哭啼啼难舍难分的场面,所以她才决定从今日起冷落李丹青,让彼此间有些起色的关系就此烟消云散,这样,或许对大家都好。 但此刻自己的心思就这样被李丹青说破,她的脸色莫名泛红。 “你再胡说,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夏弦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言道。 李丹青暗暗想着,胡说八道怎么也应该是割舌头掌嘴,怎么能和眼珠子扯上干系。 当然这些念头他也只敢是心底想想,断不敢宣之于口。 他侧头看着夏弦音,嘴角忽然微微上扬,带着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样的目光配上那样的神情,夏弦音被看得有些不似,就好像被对方洞悉了自己的心思一般,她竟然在那时生出一种想要避开对方目光的念头。 “我……我还有事……”她这样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可这时李丹青却伸出手抓住了她,温暖的手掌将夏弦音的手握在掌心。一种触电一般的奇异感受传遍夏弦音的全身,她的脸色泛红,嘴里有些结巴的言道:“你……你做什么……” “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其实我能做好一个院长。”李丹青却在这时说道。 他的语气出奇的笃定,以至于下意识想要反驳的夏弦音也是一愣。 而下一刻,李丹青就松开了夏弦音的手,迈步走到了众人的跟前。 众少女正兴致勃勃的听着薛云讲着剑道上的常识,对于李丹青的到来并无察觉。 “咳咳。”李丹青干咳两声,试图吸引众人的注意。 但众人根本无人理会,李丹青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又加大了声量再次干咳两声,这一次倒是确实奏效。 薛云停下了讲话,众少女也在那时转头看向他,但大都神情疑惑,又带着些许不满与不耐烦。 “院长,你和小小去那边玩,别打扰我们听课好吗?”已经渐渐成为大姐头的宁绣,皱起了眉头,这般言道。 刘言真也附和道:“院长,我们可听薛云师兄说了,今年的阳山大比,我们大风院若是拿不下一个像样名次,大风院就得关闭,到时候我们可就得与薛师兄分开。这才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李丹青听得是目瞪口呆,他还以为这些少女时真的勤奋好学,却不想为的竟然是这般事情。 “说什么呢!本院长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交给你们修行之法!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李丹青愤声言道。 众人闻言非但没有表现出半点诧异之色,反倒面露鄙夷。 “院长!这些事情上就不要开玩笑了,我们的时间很紧的。”宁绣这般说道,言语间不耐烦的味道已经到了溢于言表的地步。 “他能教给你们什么,无非就是一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本院长要交给你们可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功法!”李丹青涨红脸很是愤怒的说道。 但显然哪怕李丹青再言之灼灼,在场的众人对于他所言之物都并不放在心上。 好在这时,薛云发声言道:“既然院长有此雅兴,咱们就不如听一听,或许能有所收获。” “有道是成大器者,不耻下问,集百家之长,就算不能有所增益,也可查漏补缺,诸位师妹以为如何?” 很显然的是,薛云在众多少女的心中着实有着极重的分量,他这话出口,方才还一脸抗拒的女弟子们,纷纷在自己的脸上换做了乖巧之色,在那时连连点头说道:“都听师兄的。” 李丹青看得牙痒痒的,他费了些力气才收敛起心底的怒火,然后看向王小小言道:“小小,却把昨日本院长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 王小小闻言连连点头,屁颠屁颠的便跑到了一处小院中,然后将按着一块木板的木架子提了过来。 “这东西就是院长要交给我们的功法?”宁绣皱着眉头问道。 “别急。”李丹青自信笑道。 大抵也是被李丹青这般笃定与神神秘秘的模样所感染,众人都静默下来,盯着李丹青,就连一旁发愣的夏弦音也皱着眉头,走了上来,神情略显古怪,显然也想要摸清这李丹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只见李丹青从怀里摸出一份画轴,然后背对着众人,将那画轴固定在木板上,缓缓展开。 “诸位请看!”然后他让开身子,甚是得意的说道。 众人瞩目看去却见那是一副极为粗糙的画卷,上面的所画之物有些年岁,但笔记潦草有些地方模糊不清,像是原画的拓本,而非真迹。 画上的内容也极为简单,只是一只巨大的神象,背上驮着山脉一般的事物在一片荒芜的地界上行走,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是什么啊?难不成院长要教我们琴棋书画?”宁绣笑着问道。 这话出口,众多女子也笑作一团。 李丹青却并不气恼,只是笑着言道:“诸位要仔细看,用心看。” 但姑娘们显然失了耐心,刘真言看向薛云言道:“薛师兄咱们已经耽搁了好些时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继续讲解剑法?” 这话出口,也得到了在场大多数人的认同,但这时他们却发现薛云的眉头紧皱,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副画卷,脸上的神情从古怪渐渐变得凝重,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密密的汗迹。 第四十八章 现在的姑娘真孟浪 宁绣察觉到了薛云的古怪。 她皱起了眉头也意识到事情的根源或许出在那副画卷上。 她没有如其他女弟子一般,关心薛云的状况,而是转头直直的看向那副画卷。 她很喜欢薛云不假,可却也明白,想要和一个人天长地久靠的不会是一时的温言细语,而是要长久以往的共同进退,想要做到这一点,至少二人之间的距离与眼界不能差得太远。 “院长,俺觉得这幅画好像在……在动……”这时一旁的王小小也出言说道。 李丹青一愣,看向王小小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薛云的天赋卓绝这自然无需多言,他能看出这画中的古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幅白象驮天图是李丹青在书房中找到的拓本,他仔细看过,虽然也有观想的功效,但因为时拓本的缘故,想要做到观想原本的地步,需要耗费的精力以及对天赋的需求也就更加苛刻。 王小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看出些许端倪,这也就是说……这个小护院,其实是一个天赋绝佳的好苗子。 “动就对了,好好看。”李丹青嘴上如此言道,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夏弦音,夏弦音瞳孔涣散,显然是早已沉浸到了画卷之中,李丹青暗暗点头,心头这小妮的修行天赋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夏家的传人。 当然同时他也关注了一番乔装为希温君的青竹,见对方同样屏息凝神,李丹青便暗暗放心了下来。 众多女弟子也从这几人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明白眼前这幅画还真有其不凡之处,故而也纷纷收敛起了之前的心思,开始沉神看向画卷。 就这样时间一直到了正午,王小小最先从幻境中苏醒过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之后才平复下来,嘴里惊奇言道:“院长,俺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又强壮了几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一样。” 李丹青微笑着看着他,笑道:“那就去外面买些饭菜回来,正好把你那身蛮力发泄出来。” 王小小就是再迟钝此刻也明白自己似乎已经踏上了修行之路,这对于之前只想做一位护院的王小小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他忙不迭的应是,然后便一溜烟的提着板车,快步出了学院。 “好了诸位,这画轴中的功法高深无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参破的,大家都歇一歇,从今以后,每日上午我都会将这画轴放在这处,供诸位参详,但下午还是得以实战以及自己感悟为主,不能完全把心思放在这画轴上,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剑法方面……”李丹青顿了顿,目光忽然落在希温君的身上。 “我会在你们中寻一位天赋卓绝之人,传授剑法,再让她传授给你们。本院长事务繁忙,毕竟振兴大风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李丹青如此言道,角落中的希温君听到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的少主心底在打什么主意。她翻了个白眼,却终究没有去点破。 而这些少女虽然都还没有在一上午的时间中达到王小小那般的效果,但或多或少也都感受到了画卷的神奇,却是没有了之前的轻视,纷纷在那时点头应是。 …… 观想画卷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的事情,而下午时间,众人又组织起了对练。这到了傍晚,吃过晚饭之后,众人都有些精疲力尽,早早的便回到各自房中休息。 那时李丹青正坐在书房中闭目养神,房门却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却是夏弦音迈步走入了门中,李丹青坐起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脸色阴冷,走入房门之后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虽然暗觉自己近来应该没有犯下什么错,但他还是本能的有些心虚。 “咋啦……?”他小声问道。 夏弦音却是不语,只是走到了他的跟前问道:“那画卷哪里来的?” “前几天我在书房里翻到的。”李丹青奇怪的看了夏弦音一眼。 “你知道那画卷是记载的是什么东西吗?”夏弦音见李丹青一副心不在焉,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模样,她不免有些着急,又接着问道。 “阳山的《龙象混元》啊。”李丹青的回答却出乎夏弦音的预料。 “你知道?”夏弦音有些惊讶。 李丹青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爹当年收罗了天下不知道多少奇珍异宝,这《龙象混元》的拓本,我也曾在家中看到过一次。” 夏弦音一愣,李丹青这番说词倒是无懈可击,毕竟李牧林爱财之名,武阳天下传扬已久,能收集到《龙象混元》的拓本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东西哪怕是拓本,也价值千金,你竟然舍得给他们看。”夏弦音又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多少有些古怪,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位世子殿下一般。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给他们看,又不是给他们吃,看了这东西难道就不灵验了?”李丹青反问道。“再说了,他们都是大风院的弟子,大风院的功法不给他们看,那能给谁看?” 夏弦音一时语塞,叹道:“你倒是大方得很,也不藏私,一视同仁。” 夏弦音如此少见的夸赞了一番李丹青,但李丹青却并没有如以往那般得意忘形,反倒言道:“谁说我不藏私?” 说着,李丹青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本铜箔铸成的《龙象混元》的真迹,递到了夏弦音的跟前,又言道:“他们只配看拓本,真迹我可要留着给我家小弦音。” 夏弦音的心头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递来的事物,将信将疑的将之接到手中,在自己的眼前将之展开。 古书中的三幅画卷在她的面前一一展开,那真迹中的画面给她带来的冲击远不是拓本可以比拟的。 只是匆匆几眼便让她的心神动荡,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夏弦音看着李丹青认真的问道。 李丹青指了指书房言道:“也是在这里发现的。” 夏弦音显然有些不信,她皱眉道:“这么重要的东西,阳山会把他放在破败的大风院?” “那我怎么知道?”李丹青耸了耸肩膀,无奈言道:“估计是忘了吧?” “忘了?”这样的说辞怎么听怎么显得荒唐。但夏弦音认真的看了李丹青许久,却又在对方的脸上寻不到半点纰漏。 但沉吟了一会,然后又郑重的将那古籍递了回去:“这东西你要收好,每日观想,就算你天赋不佳,收效甚微,也得每日勤练不辍,要知道天道酬勤,你本来就比寻常人愚钝,所以更加不能懈怠。而且这东西今日你给我看了也就罢了,万不可再示于旁人。” “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心险恶不可不防。” 李丹青听得是满脸黑线。 本世子哪里就愚钝了? 他心底怒吼,但面上还是伸手将夏弦音递来的古籍送了回去:“如今你的修为已经到了离尘三境,距离离尘境大成,只有一步之遥,这《龙象混元》是离尘境内最顶尖的功法之一,你好生观摩,短时间内想来就会有所收获。” 夏弦音闻言沉默了一会,李丹青所言之物确实没错,她已经被第三境的瓶颈困住许久,能得此功法,恐怕在离开阳山前,就能有所收获。但这份礼物着实太过贵重,她看向李丹青神色复杂的问道:“你把这东西给我,就不怕我贪墨此物,离开大风院吗?” 李丹青却言道:“就是知道你要走了,我才把这东西交给你的。” 夏弦音的心头一震,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李丹青却笑道。 “武阳城不是个好地方,王侯将相前赴后继,埋骨在那座城池的高楼大厦之间,但我知道你有必须回去的理由,所以我拦不住你。”李丹青脸上的神色在那时变得肃然了起来。 这一刻的李丹青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有些霸道,却也有些温柔。 夏弦音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几分。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家伙。 心底在那时泛起某些冲动,但很快又被浇灭。 她当然不在意李丹青以往的纨绔与那些恶劣的风评,毕竟每个人都会犯错,但青竹…… 青竹姐姐的仇,不应该被忘掉。 “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的。”夏弦音低着头闷闷的言道。 “为什么?”李丹青挑眉反问道。 “我不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夏弦音的声音在那时大了几分,她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眼眶有些泛红:“昨天,昨天我明明可以帮你的!但我没有!因为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 夏弦音忽然激动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李丹青。 李丹青温柔的看着她说道:“你知道我在武阳城待了那么多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 “是不要用眼睛去看,也不要用耳朵去听。” “要用心去看这个世界。” “眼睛所见的,耳朵所听到的,都是会骗人的东西,只有你用心感受到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困惑道:“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苦衷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就是关心我。” “所以无论你怎么否认,我自己早已有了判断。” “我不知道他们给你的期限是多久,但我的要求是,练成这《龙象混元》你才可以离开大风城,否则你就等着我把你绑在大风院,没日没夜的给我生孩子吧!” 夏弦音的心头一颤,李丹青的话像是洪钟大吕一般,在她的脑海响彻。 那个会为了才入门的弟子便与人拼命的混蛋,那个在危急关头,会调转马头舍身救人的家伙,那个不过相处几日便会让别人冒着大风险为他作证的人,真的可能残忍的杀害青竹姐姐吗? 平生第一次,夏弦音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怀疑。 她呆呆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双颊忽然发烫:“呸!就你,还绑我?” “不信?”李丹青眉头一挑,甚是懊恼的朝前迈出数步,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凑到了夏弦音的跟前。 他眸中燃起极富侵略性的光芒,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佻了起来。 依照着夏弦音的性子,这个时候她恐怕得暴怒而起,对李丹青来上一段拳脚相向。 但这一次,显然有些例外。 她的脸色随着李丹青的靠近,愈发的绯红,但下一刻,她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某些重要的决定一般,脚尖猛地踮起,身子不退反进,竟然就这样将自己的红唇印在了李丹青的唇上。 李丹青顿时呆若木鸡。 好一会之后,他回过神来,夏弦音却转身已经走到了门口。 “混蛋!等我回来!” 那少女这般言道,转身便消失在了门口。 李丹青呆呆的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余香。 不是,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孟浪了吗? 他在心底暗暗想到。 第四十九章 三封信 接下来的日子,倒算安稳。 李丹青每天上午都被夏弦音拉着晨练,夏弦音是个聪明人,她从李丹青拿出《龙象混元》那一刻便醒悟过来,眼前这位世子殿下远不是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顽劣。明白了这一点的夏弦音虽然不曾点破,但给李丹青制定的训练计划却也变得愈发的苛刻。 李丹青苦不堪言,也不免有时候在心底升起作茧自缚的懊悔感。 到了下午,又被夏弦音拉着进行实战训练,而整个过程也同样严苛,李丹青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让夏弦音稍稍满意。 一日的修行下来,李丹青大抵都是精疲力尽,但他也明白,夏弦音这是想要在离开前尽可能的把自己能教的东西都统统教给李丹青,甚至就连她夏家的功法——八虎出渊,若不是李丹青对于短刀之类的武器兴趣缺缺,估摸着这个小妮子也会一股脑的教给李丹青。 李丹青明白对方的心思,故而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至于到了晚上,他也不能闲着,得和夏弦音一同参悟观想《龙象混元》。 虽然辛苦,但李丹青却也不得不承认,夏弦音对于功法的理解远远超出李丹青不少,在她的一些经验的帮助下,李丹青的修为进展神速,十余日的时间接连破开了三道脉门,体内的白象也长到了一尺多高,每一次白象长啸,李丹青体内的气血之力便壮大一分。 而夏弦音同样进步神速,她甚至已经开始观想第二幅苍龙翻江图。 这一天,李丹青如以往一般早早的起了床,梳洗一番,又吃过早饭,便走到了房门外,却不见夏弦音的踪迹。 这小妮子,莫不是在睡懒觉? 天天说本世子偷懒,本世子今天就要抓你个正着。 李丹青心底这样想着,也不敲门,便直接推开了夏弦音的房门。 “小弦音,太阳晒屁股了,该起床来!” “再不起床,本世子可就到床上喊你了。” 李丹青这般言道,但屋中却静默一片,并未有想象中夏弦音的怒骂声传来。 李丹青看向床榻方向,却见那处的被褥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一侧,房间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李丹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愣了愣,似有所感。迈着步伐走到了书桌前,却见那本铜铸的《龙象混元》被放在那处,一旁还有一张信纸。 李丹青将之拿起,瞩目看去—— 不喜离别,不善离别。 所以不辞而别。 苍龙翻江,够我参悟一段时间了,这本书就放在你那里吧。 对了。 下次见面。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不准再撒谎了。 勿念。 娟秀的字迹,写着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李丹青看着看着,却会心一笑,确实很像夏弦音的风格。 他将《龙象混元》与那封信一同放在怀里收好,然后走到了床榻旁,头枕双手躺了下去。 嗅着那被褥间传来的淡淡香气,李丹青似乎感觉夏弦音还在这里不曾离去。 他眯着眼睛,几乎就要在这份宁静中睡去,眼角的余光却忽的瞥见床榻顶板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他坐起身子,凑近一看,却又是一封被夹在木板缝间的信。 李丹青暗觉奇怪,起身将信取出,打开看去—— 混蛋! 不准躺在我的床上! 更不准闻着我的味道做些奇怪怪的事情! 李丹青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看着信上写着的字迹,仿佛就看见了夏弦音张牙舞爪使着小性子的模样。 李丹青苦笑着正要从床榻上下来,却又瞥见床沿上还有一封信。 这家伙,没完没了了? 李丹青暗暗腹诽道,又将那封信打开—— 既然起床了,那就不要偷懒。 去晨练吧! 想要把我绑在大风院,至少先要打得过我,不是吗? 登徒子,加油。 李丹青哑然失笑,这小妮子还没过门,就跟管家婆似的,什么都要过问,要是过了门,那本世子的“宏图霸业”岂不举步维艰? 李丹青在心底这样想着,可身子还是很诚实的走出了院门,迈步向着院外走去。 “院长?夏司命呢?我怎么没见着她呢?”出门李丹青便撞见了端着早饭的王小小,他有些奇怪的问道。 李丹青回头一边跑向院门,一边头也不回的言道:“回武阳城,准备嫁妆去了。” …… 这么多天以来,李丹青的晨练路线大抵已经固定,从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一路跑到城墙方向,围着城墙绕城跑上二十圈,然后再从白露街返回。 他的修为紧张神速,如今即使背着朝歌剑穿着流银甲,跑上二十圈对他的压力也算太大,李丹青想着明日或许得稍稍再加大一些训练的力度。 路过白露街时,李丹青习惯性的在那鱼儿楼前驻足——他已经有十来日没有见过玉锦了。 自从那日,那番旖旎的遭遇之后,玉锦便如她所言那般,对李丹青是闭门谢客,李丹青几次试图求见都未得应允。 他站在那处抬头眺望正好看见玉锦倚在窗台,二人的目光对视,玉锦却很快的收回目光,关上门窗退回了房内。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心底打定主意一定要找个时间问个清楚。 就这样想着,他回到了元武街,远远的便看见以刘言真为首的几位大风院弟子正端出一张长凳,坐在大风院的门口,对着不远处的永安武馆指指点点,嘴里还磕着瓜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这些日子下来,大风院的这些弟子已经分成了以肉眼可见的三派。 一派是以那位宁煌戟之女宁绣为首的十余人,另一派则是以黑云城刘自在之女刘言真的五六人,两派对于薛云的热情不减,依然明争暗斗得厉害,但总归是要比之前收敛不少。 而剩下三四人则是以希温君这位李丹青“亲传弟子”为首,这几位弟子出身寻常,也在这几日希温君教导下见识过了希温君出神入化的剑法,便收敛了心思,每日跟着希温君修行剑道,倒是对于薛云不再如以往那般热诚。 “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李丹青走上前去看着刘言真问道。 那位黑云城的城主刘自在素来以粗暴闻名,刘言真也很好的继承了他父亲的性格,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的坐在那处,听闻李丹青的话,她抬头瞟了李丹青一眼,指着永安武馆的方向说道:“今天又死了两个人,小李子,你说你们大风城是不是在闹鬼啊?” 小李子? 刘言真的称呼让李丹青满头黑线,但还是被她话里的内容勾起了好奇心,看向永安武馆的方向。 只见几位永安武馆的弟子,正抬着两具用白布包裹的尸体,走入永安武馆的门中。 从边角处漏出些许端倪里,可以看见那两具尸体好似被风干了许久一般,只剩下皮包骨。 从李丹青来到大风城之前,大风城便时不时有类似的命案发生,死者都是如这般死状惨烈。而这几日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就愈发的频繁,如今的大风城中颇有些人人自危的味道。 而就如当初童越叫嚣的那般,大风城的管辖权在早些年就被孙禹那个败家玩意交给了永安武馆,故而这些尸体的处理以及案件的查办都落在永安武馆的身上。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暗暗想着,这事已经愈演愈烈,永安武馆查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头绪,难道不应该将这事上报阳山亦或者应水郡,派其他人前来处理吗?这么拖下去,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不过这些念头李丹青也只是想想而已,目前他可没有精力去管这些事情,至少不会去明目张胆的给永安武馆的人提建议。 “你们今天这么闲的吗?坐在这里看热闹,不担心被宁绣他们捷足先登了?”李丹青转头看向那位大大咧咧的少女,又问道。 “别提了。”刘言真摆了摆手,很是无奈的言道:“这几天薛师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天寻不到,晚上也不知道在哪里。”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眉头微挑,却并不多言。 这时一阵寒风袭来,刘言真打了个哆嗦,说道:“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估摸着快下雪了。” 她又瞟了一眼,已经把尸体运入武馆中的那处,撇了撇嘴:“热闹也没得看了,师兄也不知道在哪里!这日子真没意思!” 说着便站起身子带着几个女弟子抬着凳子便走入了大风院中。 李丹青看着少女昂首阔步的模样,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这模样,倒是和刘自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想着这些,他也迈步走向院门,迎面却撞上了希温君,对方朝着她点了点头,一只手却递来一样事物。 李丹青接过一看却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的东西让李丹青的脸色一变,他看向希温君,对方却只是淡淡的朝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那一刻,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骇然起来。 第五十章 请世子自重 “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大风城郊外的密林中,李丹青看着手中信纸上所记录的东西,皱着眉头问道。 青竹点了点头,脸色也有些凝重,她言道:“十七日、十八日、二十三日、以及二十四与二十六日,这几日大风城都有命案发生,而恰恰也是这几日,薛云晚上都不在大风院。” “但在他来之前,大风城就开始有这些命案发生。”李丹青接过话茬这样言道。 “他或许不是凶手,但一定跟这些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青竹却对此盖棺定论。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对于此事不置可否,转而又问道:“他的身份查清了吗?” 青竹摇了摇头:“薛云自称是白山郡鸿城人,但我们在白山郡的人却并未查到他这号人物,但他到底是谁,目前还没有定论。” “李将军死后,影卫大都选择蛰伏,我们埋在武阳朝各处的暗桩也都不敢轻动,短时间内估计是查不出他的身份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此事。 “世子准备怎么办?要不咱们直接把他绑了,我在影卫时跟着虎统领学了一套严刑逼供的法子,保证让他什么都能让他说出来。”青竹又言道。 李丹青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说出这样一番话的青竹,心底愈发的后悔自己当初把她送到那群疯子的手下历练。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你让我先想想,切不可轻举妄动。”李丹青嘱咐道。 青竹点了点头,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李丹青看在眼里,当然也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他叹了口气,说道:“夏弦音走了。” 青竹不语,只是闷闷的言道:“我知道。” “留不住她的,她的性子和夏叔一样,直得很。” “就是不知道这次回到武阳城,又会有什么麻烦等着她?” 李丹青说道:“还能有什么?夏家名下还有一座圣山空悬,武阳城有的是人觊觎着那座圣山的归属,这当然是麻烦,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毕竟夏弦音活着,他们只用争夺夏弦音来定夺圣山的归属,若是她死了,那就变数太多,没到最后一步之前,小妮子不仅没有危险,反倒会比咱们待在这穷乡僻壤,舒坦得多。” 青竹沉着眉头再次点了点头。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密林中的树枝上的枯叶在寒风中摇曳,成片成片的被从树枝上吹落下来。 青竹抬头看着已入深秋的夜色,不知为何,喃喃说了句:“快下雪了。” …… 与青竹分别之后,李丹青并没有回到大风院,而是一路径直走到了鱼儿楼前。 他已经有十来日未有见到玉锦了,今日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当面问一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想着,脚步方才迈开。 以往对他素来客气的小厮,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他。 李丹青眉头一皱,看向那小厮,小厮面露难色,陪笑道:“世子!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玉锦姑娘有命,这几日不让世子进咱们鱼儿楼。” “本世子又不是来找她的,你鱼儿楼是做生意的地方,怎么还能不让本世子进去快活?”李丹青挑眉道。 “世子就不要为难小的呢,玉锦姑娘估计在为什么事生着世子的闷气,世子等上几日,玉锦姑娘的气一消,小的就派人告诉世子。”那小厮哪里不明白李丹青的心思,他又一脸讨好的看着李丹青言道。 “你是看家护院的,为的是让鱼儿楼的生意安稳。” “我是进来照顾的生意的,这怎么能叫为难呢?”李丹青反问道,态度坚决,一副今日非进不可的架势。 “世子……这就让小的们难办呢。”小厮苦笑道。 他们都是些有眼力劲的人,玉锦肯为李丹青与永安武馆为难,那可见李丹青在玉锦心头的地位。 可同时玉锦又下了死命令,不让李丹青入内,强赶吧,若是伤到李丹青,保不齐玉锦姑娘还要迁怒他们,可若是不赶,玉锦姑娘说不定也要怪罪,他们现在可是左右为难,两边都不敢得罪。 啊!!! 可就在这时,鱼儿楼上却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楼中顿时乱做一团,奔跑声与哭喊声响彻不绝。 门口站着的小厮们闻言一愣,也顾不得其他纷纷赶忙跑进楼中。 李丹青也是心头一惊,暗道莫不是永安武馆的人在耍什么阴招?他担心玉锦的安危,也顾不得其他,在那时同样冲入楼中。 此刻的鱼儿楼很是混乱,四散的酒客与鱼儿楼中的姑娘们不断想要从楼中跑出,这让想要进去其中的李丹青举步维艰,几次被撞得头昏眼花。他抓住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的姑娘问道:“怎么回事?” 那姑娘此刻脸色苍白,在那时惊慌言道:“死人了!死人了!” 说罢这话,对方便挣脱了李丹青的手,连滚带爬甚是狼狈的跑了出去。 李丹青听到这话,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来不及细想,赶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将从楼上涌下来的人群极为粗暴的推开,直直的去向二楼方向。 李丹青好不容易来到二楼的长廊,正要寻着玉锦的闺房而去,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了玉锦的身影正站在长廊一处房门的门口。 “玉锦!”李丹青高呼一声赶忙朝着那处跑去,但玉锦却好像并没有听到李丹青的呼喊一般,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李丹青来到了玉锦的身旁,这才发现那房门中躺着一具一动不动的干尸。 干尸的一旁一位胡乱在身上裹着一件衣衫的少女花容失色,指着那尸体颤声言道:“他忽然就跟发疯了一样,开始大吼大叫,然后身子就干瘪了下去,变成了这个样子……” “鬼!一定是有鬼怪在这屋里!”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这尸首的模样倒是与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在大风城的命案中的那些死者的死状如出一辙。 但他也来不及细想,抓着呆若木鸡的玉锦,转过她的身子,上下打量着她问道:“玉锦!你没事吧?” 这一次,玉锦在李丹青的高呼下,方才从那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 她看见了李丹青,神情还是有些恍惚:“世子……你怎么来了?” 李丹青确认了一番玉锦的身上并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估摸着只是被这番变故吓到了而已。他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杀了他?你们又看见凶手的长相吗?” 李丹青一连串的追问说出,玉锦却摇了摇头,脸色惨白:“世子……你应该听我的话的,不应该再来鱼儿楼的。” “快走吧,这里的事情不是你能解决的。” 李丹青多少听出了一些玉锦的言外之意,他皱起了眉头,正要追问就里。 可就在这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丹青侧头看去,却见正是一群身着永安武馆衣衫的武馆学徒赶了过来,而为首之人赫然便是那位宇文冠。 李丹青暗觉奇怪,虽然说这些命案如今确实归永安武馆管辖,但永安武馆所在元武街距离这鱼儿楼尚且有半刻钟的路程,从惊叫声起,到现在也才过去百息不到的时间,永安武馆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宇文冠也在这时发现了站在那处的李丹青,他的眸中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却出奇的并未如李丹青想的那样寻李丹青的麻烦,而是很是熟练甚至带着些许匆忙的让武馆的弟子收敛好那具尸体,然后他方才有空闲走到李丹青与玉锦的面前,他目光冷冽的瞟了玉锦一眼,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玉锦的身子一颤,似乎有些畏惧。而后,宇文冠方才看向李丹青言道:“永安武馆要询问案情,闲杂人等还请回避,李院长不会什么热闹都要上前凑一凑吧?” 李丹青并不被宇文冠语气中的挑衅所激怒,他反倒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当初玉锦为他作证之时已经惹恼了永安武馆,今日这鱼儿楼中又发生了这般离奇命案,以宇文冠的性子想来应该是绞尽脑汁以此为由攀咬大风院与鱼儿楼,可此刻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巴不得李丹青快些离去?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丹青岂能独留下玉锦一人面对这家伙,他的眉头一挑优哉游哉的言道:“宇文兄查你的案子,我陪我的佳人,我们各做各的,不耽误。要是宇文兄才疏学浅,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在下不是还可以指点一二?” 李丹青伶牙俐齿,一番话出口便把宇文冠气得脸色铁青,宇文冠怒目瞪了李丹青一眼,正要发难。 可这时,却听李丹青身后的玉锦忽然幽幽言道。 “宇文公子说得对。” “这是鱼儿楼的事情,闲杂人等还是不要参与得好。” “妾身也不是世子的佳人,世子给鱼儿楼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再为难妾身了。” “请世子自重。” 第五十一章 跟踪 李丹青颇有些郁闷的坐在书房中,耐着性子观想了几次手里的《龙象混元》,但在心神不宁之下,每一次都收效甚微。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是吧,小弦音这么晚了还要拉我去修行?”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念头一起又觉不对——夏弦音已经走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又暗暗奇怪,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他趴在窗户前,顺着缝隙看去,却见一道身影正蹑手蹑脚的叫打开大风院的院门走了出去。 “是薛云!”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李丹青还是从对方身形的轮廓中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么晚了,他要去哪里? 李丹青心头暗暗疑惑,脑海中却又想起了今日青竹与他说过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与那些命案有关?李丹青想到,又念及今日在鱼儿楼的遭遇,之前他还是不曾多想,此刻却又有隐隐觉察到玉锦古怪的反应似乎也与那具鱼儿楼的尸体有关。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一横,将放在一旁的朝歌剑提来,然后便猫着身子出了房门,紧跟着薛云离去的方向追去。 薛云走得很慢,颇有几分漫无目的架势,跟在他身后的李丹青也不得不走走停停,时刻警惕着薛云发现自己。 就这样在大风城一前一后走了一刻钟的光景,李丹青面色古怪,这大风城并不大,二人转了这么久,很多时候都是在原地打转,李丹青心道莫不是这家伙已经发现了自己,在这儿戏弄我? 忽然,走在前方的薛云又在一处十字路口前停下了脚步,李丹青见状赶忙躲在暗处,而这时,那薛云站在原地四处观望,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李丹青赶忙缩回了脖子,心头暗道难不成真的被这家伙发现了吗? 他躲在暗处,蜷缩着身子,唯恐被对方察觉到些什么,这一躲便是十余息的光景。 薛云立身之处,忽然没了动静,李丹青又才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 这时他却发现,那十字路口早已没了薛云的踪迹。 “这!”李丹青的心头一惊赶忙快步朝着那处跑去,而就在靠近路口时,同样有三道身影,分别从另外三道路口窜出,李丹青未有料到会在这处遭遇到旁人,而那三人似乎也与李丹青一般,措不及防之下,四人便在这时,直直的撞到了一起,在几声痛呼之后,纷自仰头倒下。 好一会之后,李丹青从晕头转向的眩晕感中恢复过来,他揉着自己有些发疼的脑门,从地上站坐起身子。 “我说几位,大半夜咱们能不能慢点走路。”李丹青抱怨道。 而也就在这时,他看清那三人的模样,那一瞬间,李丹青的双目瞪得浑圆,另外三人也在那时同样直直的盯着彼此,然后一声高呼从彼此的嘴里发出。 “怎么是你们!” …… “我当然要来啦!万一师兄在外面有别的女人怎么办?我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刘言真一本正经的言道。 一旁的宁绣皱了皱眉头说道:“胡说!师兄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你那么相信他,你跟踪她做什么?”刘言真反问道。 宁绣的脸色一红:“我是怕他有什么难处,不愿跟我们说。” 李丹青听着眼前两位少女的正直,只觉的脑仁发疼,他言道:“别吵了!” 二人见李丹青发了火,赶忙收声,李丹青又看向另外一人,神色严肃的问道:“那你呢,你怎么也来了!” 乔装成希温君的青竹有些委屈的看了李丹青,轻声说道:“只是想要给学院分忧。” 这样的说辞宁绣与刘言真自然嗤之以鼻,李丹青却听得明白对方的言外之音。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刘言真却又忽然看向李丹青,问道:“那院长你为什么要跟踪薛师兄呢?” 这个问题就像是提醒了宁绣与希温君二人一般,她们将目光直直 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一时语塞,还真没想好如何回答。 而这样一幅羞于启齿的模样,大大激发了刘言真心头某些猎奇爱好,她的双眼放光,语出惊人:“难道院长你也喜欢薛师兄?”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落魄院长爱上杰出弟子!” “自惭形秽,爱而不得。” “为了掩饰自己的爱意,只能处处刁难,甚至深夜尾随!” 刘言真说越来劲,语气也抑扬顿挫,双眸之中的光芒也愈发的明亮。 李丹青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刘言真却在那时深深的看着他,双手抓着李丹青的手,言道:“院长,若是你能保证日后好好珍惜薛师兄,我愿意退出。” 说着,刘言真的眼角甚至还有两滴泪珠滑落,那番模样当真是甚是感人。 我这大风院都他娘到底招了些什么变态! 李丹青在心底呐喊道,赶忙伸手挣开了刘言真的手,言道:“胡说些什么!本院长也是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出了事情,要是不学好,我日后怎么向他的父母交代?” “院长你还会担心这些?”一旁的宁绣狐疑的看着李丹青问道,几乎已经将不信任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刘言真也忘了往日与宁绣之间的不对付,在那时一个劲的点着头,显然同样不相信李丹青这一番说辞。 李丹青正百口莫辩时,希温君却忽的言道:“你们看,那里是不是薛云?” 这话出口果然吸引了刘言真与宁绣的注意,众人赶忙看向那处,却见薛云身影正在朝着街尾缓缓走去。 四人赶忙相互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排成一队,躲在阴影下,缓缓的跟着薛云。 …… “不是。这薛云难道是狗变的,怎么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抽抽鼻子?”有跟在薛云的背后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李丹青看着再次驻足薛云,忍不住说道。 “你才是狗变的!”将脑袋挤在李丹青一旁的刘言真听到这话,忍不住骂道。 “有你这么说院长的吗?”李丹青也来了火气在那时反唇相讥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看着就要吵起来,宁绣赶忙呵斥道:“别吵了。” “薛师兄又动了!” 二人见状这才停了下来,赶忙又跟了上去。 这一次,薛云虽然依然走走停停,但明显停下的频率比起之前要少上了很多,脚步也更加的快,好似已经寻到了自己的目标。 “薛师兄到底在找什么?”刘言真也有些疑惑。 而这话出口,还不待众人回应,薛云忽然在一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他的身子跃起,直接跳过了院墙,跃入其中。 四人见状心头一惊赶忙纷纷翻身上墙,探着脑袋看着院内的情况。 那只是一座寻常人家的四合小院,院子的主人似乎还算富裕,院中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走廊的装潢也尚可。 薛云站在院子中,举目四望,似乎还在寻找些什么。 “薛师兄不会深夜来这里,是为了幽会少妇的吧?”刘真言见状在那时低声言道。 李丹青侧头看了这个梳着马尾的女孩一眼,心头暗道,刘自在到底从小教的你什么? 但显然他还是低估刘言真发散的思维能力。 “少年俊才,爱上多情妇人。” “妇人已婚有子,却依然抵不过少年深夜到访。” “果然年龄身份在真爱面前都不是问题!” 刘言真又双眼泛光的开始了她的畅想。 “不是,你这样喜欢编故事,干嘛不去写小说?”李丹青黑着脸问道。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转头看向李丹青,眨了眨眼睛,双眸之中的光芒又亮了几分。 “对了!还要加上一个爱而不得的落魄院长!院长你可要努力了!” 李丹青听到这话,险些脚下发软直接从这围墙上跌落下去。 而就在这时,院子中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将众人的心思从刘言真那“波澜壮阔”的故事中拉扯了出来,他们赶忙看向那处。 却见一位中年男子迈着步伐走屋中走出,步伐有些怪异,歪歪斜斜好似喝醉了一般。 “难道是已婚男子跟天才少年的故事?比我想的还刺激?”刘言真瞪大了眼珠子,如此喃喃自语道。 但这时的众人,已经没有心思再理会他。 因为那个走出的男人身子开始怪异的扭动,嘴里也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哀嚎。 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的身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只是眨眼的光景,便化作了一具与今日一早在永安武馆外看见的干尸一般的东西。 刘言真等人捂着嘴,却依然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这样的情形对于她们来说着实太有冲击力了一些,她们顿时脸色煞白。 “是……是师兄杀了他?”刘言真看着李丹青颤声问道。 “不可能,薛师兄碰都没有碰他一下!”一旁的宁绣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在那时咬牙为薛云开脱着。 可这话刚刚出口,薛云却迈步走到了那具干尸旁,背上的长剑出鞘,刺入那尸体的眉心,然后蹲下身子,伸手放入其中,从那尸体的眉心处挖出了某样事物放入怀中…… 第五十二章 永生殿 那样的场面很是可怖,甚至有些让人作呕。 宁绣与刘言真都脸色发白,极因为眼前一切带给她们的冲击,更因为这一切似乎真的是薛云所为的事实。 “他在做什么?”李丹青问道。 “似乎再从尸体掏出些什么东西?我曾经听人说起过,幽云国内有一种邪门功法,以活人为蛊,将尸虫放入活人体内,待到活人被尸虫吞噬掉生机,尸虫也就到了成熟的时候。” “服下此物,再配以合适的功法,便可让人修为大增。” 希温君的脸色如常,在那时沉声应道。 若是放在平日,希温君与李丹青之间这默契谈话定然会让宁绣二人暗觉古怪,但此刻的二人却显然没有心思关心此事。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出手把他……”希温君又问道。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摇了摇头,言道:“不妥,他来大风城之前,大风城便有这些命案了。就算他真的是凶手,那也只是凶手之一,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李丹青皱着眉头否认了希温君的提议。 而听到这话的宁绣与刘言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眸中一亮。 “是啊,薛师兄来之前大风城便有这些事情了,薛师兄不会是凶手的。”宁绣喃喃言道。 而相比于宁绣的谨慎,刘言真显然更为跳脱,她双手合十于胸前,一脸憧憬的看着李丹青,很是感动的言道:“院长,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肯为薛师兄说话,这份情意,比起我对薛师兄还要深,你们果然才是真爱!” 李丹青对于刘言真这奇怪的癖好已经趋于麻木,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街头传来。 四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飞速朝着此处奔来。 天色已暗,众人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从对方制式的衣衫上,却能断定这些家伙都是永安武馆的人。 “又是他们?”李丹青的眉头皱起,这永安武馆的人来得未免也太快了吧,就如今日早些时候,鱼儿楼发生命案时的一般,就像早就知道命案会在哪处出现,掐准了时间来的一般。 “他们不会是来抓薛师兄的吧!?”宁绣担心薛云的安危在那时言道。 刘言真倒是个急性子,听到这话,心头一惊,赶忙朝着院中喊道:“薛师兄快跑!” 这话出口,院子内还在盯着那具干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薛云猛然转头看向站在墙头的李丹青等人。 但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那些永安武馆的弟子就已经破门而入。 “是你在搞鬼??”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永安武馆的馆主童越。 他认出了薛云,脸色阴沉的盯着对方。 薛云不语,只是抽出背上的长剑,冷着眸子看着对方,神情警惕。 童越冷笑一声,背后一把大刀,身子在那时跃出,直直的攻向薛云,薛云手中的长剑一铛。 铮! 一声金石之音荡开。 薛云的身子一矮,额头上明显有汗迹涌现,显然在力道上完全无法与这个浸淫武道三十余年的馆主抗衡。 他咬着牙运集起体内血气之力,双目一横,这才将那大刀荡开。 但童越虽然看上去身材魁梧,可身法却极为灵活,身子退开数步,脚尖却再次点地,毫不停歇的继续杀向薛云。 这一次,他手中的大刀改劈为扫,直取薛云的下腹,薛云知道对方这一势势大力沉,不敢硬撼,身子赶忙退去,堪堪避开了这一刀,可还不待他稳住身形,数道铁索便从四周袭来,砸在他的四肢,铁索上锋利的倒钩直直的刺入他的血肉,他的脸色一白,发出一声闷哼。 是那些涌入院中的数十位武馆弟子,在从旁策应童越。 他们四五人一组环抱着铁索,然后再那时发力,将薛云的四肢拉扯,巨大的痛楚传遍薛云的四肢百骸,他咬着牙想要挣脱这些铁索的束缚,但锋利的铁钩已经镶入他的血肉,他越是用力,那几处传来的痛楚便愈发的剧烈。 童越冷笑着走到他的跟前:“臭小子!你敢在暗处给我使绊子!” 说着,便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薛云的脸色,薛云那漂亮的脸蛋顿时一侧通红,鲜血也从嘴角溢出。 “薛师兄!”见到这番场景的宁绣发出一声惊呼,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救援。李丹青见状赶忙将她抱住,同时捂住她的嘴。 也幸好这一切做得及时,而童越注意力也都放在薛云的身上,并未察觉到院墙上的众人。 童越将手伸入薛云怀里一阵摸索,然后一枚血色丹药被他从中拿出。看着此物,童越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眸中绽放出炙热的光芒,但下一刻狠厉之色再次浮现在他的眸中,他盯着薛云问道:“说!剩下的长生丹在哪里!?” 薛云盯着童越眸中炙热的光芒,却并无半点愤怒之色,反倒满是怜悯:“别信他们的鬼话,这东西不是仙丹,只会是让你家破人亡的毒药。” 这平静的一番话却好似戳中了童越的痛楚一般,他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变得有些狰狞! “老子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说剩下的长生丹你藏在了哪里!?”童越大声的怒斥道。 薛云却闭上了眼睛,一副已经不远再多言半句的模样。 童越见状冷笑一声:“现在不说,去了武馆,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开口!” 童越言罢,又看向周围的众人,言道:“把尸体带上,走!” 众多弟子闻言赶忙熟络的将那尸体裹好,然后押解着血流不止的薛云朝着院门口方向离去。 李丹青抱着激动的宁绣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而就在他们要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时,那薛云忽然回头看向李丹青等人所在之处,嘴唇微张,似乎在说些什么。 李丹青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 永安武馆的地下,有一座刑房。 这般秘密的所在,只有童越亲信之人能够知晓。大多数的门中弟子,对此都一无所知。 此刻那刑房中燃着炉火,一位光着膀子身材壮硕的男人正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长鞭,每一下都落在被捆绑在木桩上的薛云的身上。 他的衣衫早就被那皮鞭打得褴褛,身上挂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但他却低着头,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撬不开这家伙的嘴。”站在童越身旁的宇文冠皱着眉头言道。 童越的脸色阴沉,显然对于这件事情也有同样的担忧,但却未有如宇文冠那般表现在脸上。 “这几天,他起码偷走了咱们六枚长生丹,剩下的五枚若是不找到……”童越寒声低语道。 “他是大风院的人,咱们得从大风院入手。”宇文冠言道。 童越看了他一眼:“大风院跟以前不一样了,虽说夏弦音已经离开了,但宁煌戟和刘自在的女儿都在那里,咱们若是来硬的,宁煌戟与刘自在不会放过我们……” 听到这话的宇文冠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明白童越话里所言之物的紧要程度,他沉默了下来,神情阴郁到了极点。 “那你觉得,若是办砸了这件事情,永生殿会放过你们吗?” 而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童越与宇文冠的脸色一变,纷纷回头看去,却见那刑房的黑暗中,一道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的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腰间一枚刻着永生二字的金色令牌灼灼耀眼。 “尊使!” 看清了那腰牌,宇文冠与童越的脸色一变,赶忙跪下,恭敬唤道。 那人却并不理会他们,而是径直走到了方才童越所坐的桌前,他抬起手,皙白得几乎病态的手指从黑袍下伸出,拿起那枚从薛云身上搜来的血色丹药,放在眼前细细端量。 “长生丹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它们找回来。” “否则,等不到宁煌戟和刘自在。” “永生殿自然会料理没用的废物。” 第五十三章 你谁也带不走 “你就是懦夫!” 大风院中,宁绣神情激动的指着李丹青骂道。 天色已经蒙蒙亮,大风院中的众人都被宁绣的骂声所吵醒,纷纷穿上衣衫走了出来。 只见宁绣眼中擒着泪花,刘言真与希温君神情有些落寞的站在那处,众人之间隐隐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氛,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王小小凑了过来,小心的问道。 “薛师兄被永安武馆的人抓走了。”刘言真低下头小声言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 “永安武馆为什么抓薛师兄!?” “我们要不要去救他?” “他们会对师兄怎么样?” 一连串的惊呼声从众人口中响起,众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虽然都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薛云的状况,但吵吵嚷嚷的状况,却对解决麻烦并无半点帮助。 “薛云与一具干尸一起被永安武馆的人发现,现在被关押在永安武馆中。”希温君皱起了眉头,在那时说道。 众人闻言脸色愈发的古怪:“薛师兄怎么可能和干尸在一起?”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是永安武馆的人诬陷他?” 但希温君的话,却并未有让场面上安静下来,反倒让这学院中愈发的吵闹。 “是我们亲眼所见。”而这时,刘言真也忽然发声说道。 这话出口,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神情都颇为疑惑。 “我也不知道薛师兄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我们真的亲眼看到,那个人在薛师兄的面前变成了一具干尸。”刘言真又言道。 刘言真的话在众多女弟子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些可信度,听到她的话,众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可薛师兄碰都没有碰那人一下,一定是永安武馆的人在从中作梗!”而宁绣则在那时打断了刘言真的话,她大声言道,目光又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你明明也知道薛师兄是无辜的,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永安武馆的人抓走!” “你就是一个懦夫!你还当什么院长!武阳朝的传闻果然没错! 你李丹青就是一个孬种!一个废物!” 宁绣越说越激动,嘴里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刘言真拉了拉宁绣的衣角,小声言道:“师姐你别激动,院长他……” “什么院长!他算什么院长!” “那不过是阳山打发他的东西,你问问这武阳天下,有哪个地方会真心接纳他这样一个家伙!” 宁绣却挣脱了刘言真的手,继续大声的骂道:“李将军纵横天下,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一个……” 啪! 可就在她骂得兴起,骂得有些忘乎所以的档口,希温君却冷着脸色上前,毫无征兆的朝着宁绣挥出了手。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在那时呆若木鸡。 就连宁绣本人对此也没有预料,她捂着自己发疼的侧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希温君,喃喃言道:“你敢打我?” “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连你的舌头都一并割下来。”希温君寒声言道。 宁绣出生大户,从小到大都被宁煌戟捧在手心,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大早会是谁啊?”王小小呢喃道,赶忙小跑去到院门处,将院门打开。 “谁啊?”他这么问道。 但话才出口,一大群人便猛地从门外鱼贯而入,将王小小撞了个晕头转向。 “你们干什么?”他大声的吼道,却根本无法阻止那群冲入大风院的不速之客。 聚集在空地上的众人也被这番异响所吸引,纷纷朝着这处靠了过来。 李丹青一眼便看见了众人之中为首的宇文冠,他心头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宇文兄这么一大早来我大风院作甚?” “是不是你们永安武馆已经没有饭菜剩给诸位?所以想到我大风院来蹭口饭吃?” 周围的众多弟子在听闻了刘言真那番话后,心底对于事情的原委有了些不确定,此刻也不敢发声,只是躲在李丹青的身后,有些警惕与害怕的盯着气势汹汹的宇文冠一行人。 “世子还是伶牙俐齿得很,但可惜宇文冠可能没有机会品尝你们大风院的美食了,倒是你这些门下弟子们,恐怕得委屈到我们永安武馆住上几日了。”宇文冠冷笑言道。 “凭什么?”王小小瞪大了眼珠子这般问道。 “凭什么?”宇文冠嘴角上扬:“你们大风院的弟子薛云在夜里被我武馆弟子抓到,用与之前那些被化作干尸的受害者一样的手法,杀害了城西白家的家主!人赃并获,我们怀疑大风院中有他的同伙,现在要将你们带回永安武馆问询!这个理由够不够呢?” “你口说无凭,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刘言真大声说道,但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底气不足。 “昨日之事,白家周围的居民亲眼所见,刘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前去询问。但刘姑娘也不用担心,你与宁姑娘都是朝廷重臣之后,我们永安武馆相信你们断不会做出这些事情,但至于其他的弟子,就得好生与我们走上一遭了!”宇文冠眯着眼睛笑道。 刘言真的脸色一变,昨日闹出的动静确实有诸多百姓被惊醒,也见到了那一幕,就连她们这些薛云的同门都有些拿捏不准事情的始末,更不提在那些百姓眼中,想来他们将薛云认定为凶手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刘言真这番模样落在宇文冠的眼中,让他脸上的笑意更甚。 “抓人吧。”他看了一眼左右,如此言道。 周围永安武馆的弟子们闻言,没有半点犹豫,摆开架势,将众人团团围住。 女弟子们在那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退到一起,警惕的看着那群身材壮硕的大汉。 如今大风城的管辖权早就落在了永安武馆的手里,就像宇文冠说的那样,他们人证物证俱在,无论众人的心底到底是否相信薛云,但此刻他们都没有理由去干扰永安武馆的行动,否则永安武馆完全可以依照武阳朝的律法对他们格杀勿论。 哪怕是之前一直情绪激动的宁绣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却已经可以想象薛云以及这些女弟子被永安武馆带走之后的悲惨遭遇了,但她却真的对此无能为力。 宇文冠冷笑着扫视了一番在场众人,将他们脸上的落寞与恐惧之色尽收眼底,心头那股几次寻李丹青麻烦,却屡屡撒羽而归的怒气终于算是发泄了出来。 “拿下!”他寒声言道。 周围的弟子们应声而动,就要朝着大风院众多少女围拢过来。 眼看着那些武馆弟子就要动手,而这时…… 铛! 一声闷响却忽然荡开。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在那时寻声看去。 却见李丹青将背上的朝歌剑取下,狠狠的砸向地面,那钝掉的剑锋却势大力沉,直接将他脚下的石板击碎。 李丹青双手摁在剑柄,杵剑而立,目光阴沉的看着宇文冠。 大抵是从未见过李丹青露出这番模样,宇文冠都不免一愣,但下一刻他便回过了神来,盯着李丹青冷笑言道:“怎么?李世子准备违背武阳律法,包庇嫌犯?” 李丹青摇了摇头,也不理会宇文冠的挑衅,只是平静的言道。 ”今天,你谁也带不走。” 第五十四章 宇文兄,你信吗? 宇文冠愣在了那里。 宁绣也愣在了那里。 所有大风院的弟子也都统统愣在了那里。 这样的话若是换作薛云说出口,那自然免不了惹来在场众人一阵崇拜的目光。 但李丹青说出这样一番话,却多多少少让在场众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反差,众人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随即变得错愕起来。 “李世子你是瞌睡没有睡醒吗?就凭你拦得住我们吗?”回过了神来的宇文冠哑然失笑。 他神情轻佻的走到李丹青的跟前,上下打量着这位世子,他从身旁一位弟子的手中接过一柄长剑,幽冷的剑锋架在了李丹青的颈项处:“李世子倒是让在下看看,你如何不让我带走她们?” “对了。” 说到这里,宇文冠一顿,像是响起了些什么,又言道:“忘了告诉世子,我们武馆中的弟子可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粗人,世子门中的这些弟子们,又都生得美艳多娇。” “到时候,在下若是管教不周,那些弟子们发起疯来,也不知道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能不能承受得住呢。” “但想来这些朝廷的嫌犯,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过问的吧?对吗?” 宇文冠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女弟子们的脸色苍白,看向宇文冠的目光中既是恐惧又是愤怒。 “李世子是不是很羡慕呢?” “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你一个都没有尝到,就被我们武馆这些粗人收入囊中的。” “要不你现在拜入我永安武馆,我正好缺一位端洗脚水的下人伺候,到时候我们享受完了这些美人,说不定再卖给青楼前,还能送给世子你闻闻味不是……” 宇文冠越说越兴奋,眸中的火焰炙热,脸上的神情却渐渐扭曲,显然他很享受这样羞辱李丹青的过程。 但这话说道最后,却忽然戛然而止。 一柄幽寒的剑刃在那时架在了他的颈项处。 他的身子一个激灵,方才那张狂的神色猛然收敛,他侧头看向身旁,却是希温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处。 剑锋抵得极近,几乎已经挨着了他的皮肤,那彻骨的寒意传来,让宇文冠脸色煞白。 “你敢……你敢伤我……我是依照武阳朝律法行事,你要谋逆吗?”宇文冠这样言道,声音却打着颤。 但这话方才出口,李丹青却一个健步来到了宇文冠的身前。 他的拳头抡起,直直的轰入宇文冠的腹部。 宇文冠发出一声痛呼,身子在剧痛之下,直接卧倒在地,胃液苦水伴随着鲜血从嘴里呕出。 “师兄!”武馆的弟子们见状,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救援。 但朝歌剑却在这时被李丹青举起,他看着那些武馆弟子,眸中凶光闪彻:“谁敢上前一步,他就得死在这里。” “我有没有这个胆子,你们想试一试?” 显然宇文冠在武馆中的地位极高,没有人敢去冒这个风险,纷纷停下了步伐,只能警惕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在那时站起身子,另一只手抓着宇文冠的头发,将他的身子拉着在地上拖行。 虽然宇文冠在这个过程中极力挣扎,但在吃上了李丹青毫不留情的两脚之后,就变得老实了起来。 李丹青就这样将他一路拖到了大风院那群弟子的跟前,众多少女都被李丹青这忽然发难的模样所怔住,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脸色苍白的看着李丹青与地上模样狼狈到极点的宇文冠。 这时,李丹青松开了宇文冠的头发,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背上。 这让宇文冠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嘴里又吐出几口血沫,他咬着牙,眸中闪露着凶光。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并不在意,他蹲下了身子,伸手又一次抓住了宇文冠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起,指着那群大风院的弟子言道。 “宇文兄。” “你看清楚了,算上我家小小,这里一共有二十三位大风院的弟子。” “她们就站在那里,今天你也好,你带来的这些狗腿也罢,敢动她们一根汗毛。” “我李丹青就敢让你去见太祖皇帝。” “你信吗?” 李丹青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是梦呓一般的呢喃,但落在宇文冠的耳中,却又宛如恶魔的低语一般,让他浑身寒意丛生。 但还不待他细细品味这样可怕的滋味,朝歌剑却在这时被李丹青举起,重重的砸向他的一只手掌。 咔嚓。 无数轻响荡开,那时他手掌中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却又被他嘴里发出的哀嚎声所掩盖,他的右手瞬息血肉模糊。 “我他娘问你信不信!”李丹青的声音陡然拔高,在他耳畔怒吼道。 剧烈的痛楚以及李丹青的怒吼终于打破了宇文冠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他在巨大的恐惧下失声痛哭,嘴里连连言道:“信!信!我信!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李丹青听到这话,眸中的凶光散去,嘴角的笑意荡开。 “这就对了嘛。” “宇文兄这又是何苦呢?”李丹青笑着说道,伸手抚摸着宇文冠的头,就像是在抚摸着一只小狗。 而此刻的宇文冠却不敢再表露出半点的不忿,反倒瑟瑟发抖。 “那就让他们回去吧。” 李丹青又言道,侧头看了看周围那些武馆弟子。 “走!走!我们这就走!”宇文冠闻言如蒙大赦,在那时赶忙言道。 在见识过李丹青的狠厉之后,武馆弟子们同样不愿意再这里多待,听闻这话如蒙大赦,赶忙上前,想要扶着狼狈的宇文冠逃离此处。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手中的重剑,指向他们。 “童馆主好像和咱们大风院有些误会。” “他既然请了我门下弟子在你们馆中做客,那礼尚往来,宇文兄也就委屈一下,在我们大风院也小住几日吧。” 这话出口,那些武馆弟子还面露迟疑之色。 但宇文冠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分明已经放弃挣扎的身子却在那时再次奋力扭动起来。 “放我走!放我走!我保证我日后一定不再找你麻烦!” “李世子!李院长!我求求你,放我走好吗?我回去一定说服馆主放了薛云!”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朝着李丹青乞求道,眸中写满了恐惧。 李丹青看着突然反应如此激烈的宇文冠,双眸眯起,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然后朝歌剑再次被他举起,再重重落下。 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宇文冠再次发出一声哀嚎,他的左手手臂都在那时被重剑砸得血肉模糊。 “宇文兄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 李丹青这般言道,而此刻的宇文冠已经疼得在地上打转,嘴里不住哀嚎,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回应李丹青的话。 李丹青这狠厉的手段看得众人时胆战心惊,又是永安武馆的弟子们,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还不走吗?难道是想要等着把你们宇文师兄的尸体一并带回去?” 李丹青挑眉看向他们问道。 众人一个激灵,根本不敢再待下去,在那时纷纷转身快步离去。 “等等。”但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又叫住了他们。 武馆的弟子们离去的身子一僵,又回头警惕的看着李丹青。 “告诉童馆主,想要宇文冠活命,就把薛云给本世子完完整整的送回来!听明白没有?” 此刻无论这些武馆弟子心头在做何想,但面上却只能连连点头应是,然后又逃一般的离去。 转眼间方才还人满为患的空地上便又只剩下了大风院的弟子们,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女弟子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鄙夷亦或者轻蔑。 反倒是充斥着畏惧、惊讶,以及些许崇拜之色…… 李丹青将宛如死狗一般的宇文冠拖到一旁,然后看向目光还有呆滞的众人,他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别再沉溺本院长的美色了……” “过来帮忙,我们今天有的忙了。” 第五十五章 鱼儿楼 “院长,俺们到底要找什么?”在薛云的房间内,王小小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嘴里闷声问道。 此刻大风院的弟子们都挤在薛云的房间内,她们翻找个不停,从书架到床单,从柜子到衣衫,甚至每一块地板都会被敲打确认。 但正如王小小所问的那般,众人只是听从李丹青的命令搜寻,可究竟要找什么,他们却毫无头绪。 在听闻王小小的问题后,已经翻找了半个时辰的众人纷纷朝着李丹青投去疑惑的目光。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自己同样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找些什么。 他只是记得昨日薛云从那具尸体的身上取到了某些东西,而童越在抓住薛云之后,第一时间从薛云身上搜走了那样东西。 隔得太远李丹青并没有看清那东西的模样,但从隐约听见的对话中,他察觉到薛云似乎已经不止一次的抢在永安武馆的前面捷足先登,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那薛云一定将之前他得来的那事物藏在了某处,找到了那东西,或许就能明白,这件事情的始末。 “院长!你什么都不说,咱们大会都找了这么久了,可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啊?”刘言真的性子倒是与她父亲如出一辙,缺乏耐性。 而已经忙碌了许久的院中弟子们,听闻这话,也都面露困惑之色。 李丹青有些为难,正不知如何解释时。 “大家继续找找吧,院长不会骗我们的。”而就在这时,宁绣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宁绣因为其身份的缘故以及那日在永安武馆上门为难时挺身而出的做法,这些日子在众多弟子之中已经累积起了足够的威望。 她站出来为李丹青说话,众人也就纷纷收声,低着头再次忙碌的找了起来。 李丹青有些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确实不语,只是转身继续搜寻房间。 半个多时辰过去,这薛云本就不大的房间已经被众人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李丹青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亦或者薛云将那些东西并未放在自己的房间。 他皱着么头想着当时情形,脑海中闪现薛云被掳走时,回头看向他张开的嘴唇。 他到底想对自己说什么? 李丹青暗暗想着,却始终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希温君忽然走了进来,李丹青见到对方,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这边与她一道走到房门外。 “问出来了吗?”李丹青开门见山的便问道。 希温君皱着眉头,言道:“什么办法都用了,宇文冠却还是不愿意交代。” 这样的回答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沉——宇文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李丹青可清楚无比。 能让这一个没有气节的软骨头守口如瓶,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若是真的告诉了李丹青他们事情的真相,那等待着宇文冠的会是比死亡更加恐怖千倍万倍的事情。 宇文冠的父亲在朝中也算有些能量,是神合司大司命的亲信,能让他畏惧到如此的东西,那想来一定不凡。 这场发生在大风城中的离奇命案,或许比李丹青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 “死者的身份呢?”李丹青又问道。 希温君沉声应道:“我看过了,从上个月七日开始,直到今日,除开那两位永安武馆的弟子,大风城一共发生了二十七次命案,死者都是男性,年纪最小的十八岁,最大的四十三岁,死亡时间并无规律可言,但死者的家境都相对优越,但彼此之间并无太多联系,应当不是仇杀。” 李丹青闻言沉吟了一会:“大风城这样的小城,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中发生了这么多起命案,永安武馆始终未有找到真凶,却并不向朝廷上报,同时他们似乎对于死者死亡的时间也甚是清楚,他们必然知道很多内情,甚至与凶手有着某些联系。” “而若是你推断得无错,那般让人化作干尸的手法,真的是幽云邪宗所为,他们用某些邪物将人体内的血肉亦或者生机抽取,炼制出他们所需的东西。找到那些东西,我们或许就有解决眼前困局的筹码,但现在这薛云的房间我们都翻找得差不多了却还是一无所获。” 希温君的眉头也在这时皱起,她言道:“不仅如此,我刚刚去学院外时,听人说今日大风城的几处城门都已经被永安武馆派人封锁,只许进不许出,说是为了搜查薛云同伙,但看起来应当是针对我们的。” “我就说打跑了一轮他们永安武馆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动静,原来是想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李丹青言道,脸上也露出了恍然之色。 希温君的神色凝重,说道:“今日他永安武馆敢闹出这样的大阵仗,做事已经有了几分不考虑后果的架势,我担心童越可能是想要对少主和大风院赶尽杀绝。” “这说明大风城近来发来的命案确实与永安武馆有着牵连,而这背后的秘密,很可能涉及超出我们想象的事情,以至于他童越不得不铤而走险,要对整个大风院动手。” 李丹青这样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到了希温君的手里。 “现在大风城外到处都是他永安武馆的眼线,想要正面出城估计已经不太现实,这封信你带着,去黑云城找刘自在,让他带人来救援。” “刘自在?”希温君有些困惑。 “黑云城距离大风城起码有两百里的路程,一去一回恐怕得花去一天一夜的时间,为什么不直接找阳山其余四座学院前来帮助?” “一个武馆能在大风城做大,虽然跟那混蛋山主有着关系,但我估摸着背后也一定有阳山的人在推波助澜,找他们可不稳当。”李丹青言道。 “可刘自在就算再心疼他女儿,也不见得能信得过我,单凭一封信就能让他派出兵马救援大风城?要不要把刘言真也带上,确保万无一失?”希温君又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你一个人想要隐藏身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再带上刘言真,恐怕会打草惊蛇,你且放心,只要这封信送到,黑云城必然鼎力相助。” 李丹青的语气笃定,听到这话的希温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但很快又迟疑道:“可我若是走了,那永安武馆的人再次发难的话……” “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火中取栗,搏命一试了。本世子不喜欢坐以待毙!”李丹青打断了希温君的话。 希温君也明白对方的性子,在那时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后,言道:“那少主保重!” 说罢这话,她便决然转身,快步离去。 ……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经放亮,本就没有睡好的众人在经历永安武馆的闹事以及这一个多时辰的翻找无果之后,无论是身体还精神上都甚是疲惫。 李丹青也知道再这样找下去恐怕也没有结果,叫停了众人又吩咐王小小给众人蒸好了好些个馒头,让她们吃完之后,好生休息。自己则还在薛云的房间中,翻翻找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些弟子而言太过具有冲击力,她们却并未听从李丹青的吩咐,只是沉闷的坐在薛云房外的台阶上,吃着馒头。 而宁绣更是在三两下囫囵吞枣一般吃完馒头之后,又都转头再次走入房内,想要帮着李丹青继续寻找。 李丹青看在眼里,沉声道:“你已经一夜没有睡了,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宁绣红着眼眶,却并不言语,只是继续自顾自的在房里翻找。 李丹青见她这般模样,上前伸出手抓住了对方,语气强硬的言道:“听话,回去。” “薛云不会有事的。” 宁绣却头也不抬的言道:“我不知道要找什么,但我要救他。” “没有,我们已经把这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在这里。”李丹青说道。 这话就像是挤破了宁绣心底的某些防线一般,她的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看着他被……” 屋里发生的一切吸引了屋外众人的目光,他们围在房门外,神情都有些阴郁,却没有知道该如何安慰宁绣。 “不会的。院长一定会想到办法的。”王小小在那时忽的言道。 但这样的话,显然不能够让宁绣心安。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宁绣喃喃自语道。 “俺爹说了,什么事都不能一根筋。” “就像以前,小白下了蛋,但喜欢藏起来,俺就一直找,可就是找不到。” “俺爹就告诉俺,找不到鸡蛋,但俺们可以跟踪小白,小白比俺们更关心鸡蛋,它总会有去看蛋的时候,那时候俺们就能找到鸡蛋。” 王小小说的不相干的故事,显然并不能缓解众人的担忧。 王小小见状,脸色憋得通红,又解释道:“俺的意思是,俺们就算找不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但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从其他地方入手……” 他越说自己也越觉得自己这番开导对于眼前众人的困局并无任何帮助,脸色也越发的通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等等。”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 他看着王小小,脑海里回想着对方那“追鸡找蛋”的故事——既然无法从薛云的房间中找到的关键的信息,那就从那些被害者的身上入手。 家境优越、男性、都是青壮年。 这些条件都表明了对方在选择对象是都有明显倾向性。 而想要无知无觉的在这些人的体内种下那可怕的事物,显然需要一个合理的掩人耳目的场所。 男人、青壮年、家境优越…… 这些人都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李丹青这样想着,眉头越皱越深,脑海中却在那时又闪过薛云回头看向他时,蠕动嘴唇中说过的唇语。 他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鱼儿楼! 第五十六章 你是原因 天色发暗。 没有半点晨日里应有的阳光明媚。 昏昏暗暗的,阴云密布,时不时还有冷风袭来,街道上的行人都收紧了衣衫匆忙赶路。 玉锦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快下雪了。” 她这样呢喃言道。 “今年的冬天会来得特别早。” “小姐,打听清楚了,今日大风城封城是因为昨天晚上,永安武馆的人,抓住了干尸案的凶手。” “现在正在抓捕帮凶,所以便派人封了城,为的就是不让同伙逃走。”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玉锦转头,却见是她那位贴身侍女小冉到来。 小冉感受到玉锦的目光,不知为何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还有呢?”玉锦问道。 “还有……听说今日一早,永安武馆派人去大风院抓人,却被那位世子打了回来。” 说道这出,小冉有意顿了顿,欲言又止。 玉锦将之看在眼里,低头瞟了她一眼,说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姐为什么要违背主人的意思,那日你明明有机会让他吃下神药的。”小冉听到这话,终于鼓起了勇气问道。 玉锦闻言,迈步走到了小冉的跟前,低头看着她。小冉似乎有些畏惧此刻的玉锦,她方才抬起的头再次低了下去。 “你跟了我多少年?”玉锦忽然问道。 小冉赶忙应道:“三年有余了。” 玉锦笑了笑,饶有兴致的问道:“那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坐到我这个位置上来的?” 这话出口,小冉的身子一颤,赶忙跪了下来。 “当初是小姐把我从阴殿中挑选了出来,这才让小冉捡到一条命,小冉对小姐是感恩戴德,从来没有想过……” “好了。”玉锦微笑着打断了小冉的话,言道:“主人半个月来大风城一次,三年来这样的习惯从未更改,但我刚刚跟永安武馆结下梁子,主人的责罚便一并来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说道这里,玉锦一顿,看向小冉的眸中笑意愈发灿烂:“更何况,我可没跟你说过,主人来找过我,你又怎么知道给世子下药的事情?” 这话出口,小冉的脸色陡然苍白,她的头伏在了地上,颤声言道:“小姐!小冉知错了!小冉是怕小姐被那家伙骗了,误入歧途……” “歧途?” 玉锦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了起来,她怜悯的看着伏在地上的小冉,语气轻柔了起来:“小冉,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从青楼,到阴殿,从阴殿到奈何楼,再往上我们可以去到泰山府,亦或者阎罗殿。可你有没有想到,这些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伏在地上的小冉脸上的神色有过那么一丝困惑与复杂,但下一刻又被她收敛。 “小冉想不到那么多,小冉只想跟在小姐身边,侍奉小姐。”她如此言道,语气诚惶诚恐。 玉锦闻言,眉宇间有些失望之色。 “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愿意与我说上一句真话吗?”玉锦这样言道。 小冉闻言身子一颤,似乎听出了玉锦的话外之音。 她抬头看着玉锦,再无半点方才那般的诚惶诚恐之色,反倒神色平静。 她微微皱眉,问道:“你想好了?” “嗯。”玉锦对于小冉的这番变化并无半点意外。 “为什么?你喜欢他?”小冉追问道。 “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算是喜欢,又能喜欢到什么地步?”玉锦摇头言道。 “那为什么?”小冉愈发的困惑。 “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活在暗处。” “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由己。” “你看,我们都从未想过反抗自己的命运,只是做着违心的事,手上沾染着不知多少鲜血。” “而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那些我想要拥有而从未拥有的东西。” “他说心之所向,便要行之所求,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活过的人。” “我喜欢他,却还没有到轰轰烈烈的地步。” “我只是过够了蝇营狗苟的日子,也厌倦了手上腥臭的鲜血。我想要从暗处走出来,去沐浴阳光。” “去成为一个真正活着的人。” “哪怕只是一瞬……” 说罢这话的玉锦转过身子,决然的与李小冉错身而过。 小冉有些恍惚的站在原地,好一会之后回过神来,看向窗外 阴沉沉的天色,喃喃言道:“真的快下雪了。” …… “是鱼儿楼?”李丹青有些心情复杂,他想着那日在面对鱼儿楼中死者时玉锦那古怪的态度,意识到了自己的猜测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迈步走到了院门处,正要推开院门,正要前往鱼儿楼。 可一个人儿却恰好出现在院门外,二人对视一眼,对于对方的出现都有些诧异。 “玉锦姑娘。”李丹青言道。 玉锦在一愣之后,朝着李丹青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世子要去何处啊?” 李丹青的面色古怪,犹豫了一会,还是如实言道:“正要去鱼儿楼寻姑娘。” 玉锦又是一愣,但下一刻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脸色变得苦涩了几分。 “世子知道多少?”她这般问道。 李丹青却耸了耸肩膀,如实言道:“那要看姑娘愿意告诉我多少。” “知道的东西越少,对于世子而言才是最安全的。”玉锦却言道。 “我知道一些旁枝末节的东西,但只能烂在玉锦自己的肚子里,否则反而会害了世子。”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本世子素来讨厌做个糊涂鬼,今日被困在大风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姑娘倒不如行行好,让在下做个明白鬼,也好过去了黄泉路,当差的问我怎么死的,我都答不上来。这多丢人,不是?” “世子想多了,死在他们手上,可能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玉锦却并无心思理会李丹青的调侃,低声言道。 “他们是谁?”李丹青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玉锦话里所表露出来的讯息。 玉锦笑了笑言道:“世子不用激我,妾身是如何都不会告诉世子的。” 见玉锦的态度如此坚决,李丹青也只能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盯着玉锦又问道:“既然姑娘不愿意为在下解惑,那今日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救世子。”玉锦轻声言道。 “救我?”李丹青有些诧异。 “姑娘自己也说了,那些你口中的他们,似乎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姑娘救我,他们难道会放过姑娘?” 玉锦反问道:“世子不信我?” 李丹青笑道:“本世子从来不怀疑女人,尤其是像姑娘这样漂亮的女人。” 说着,他的脸色一正,直直的看着玉锦。玉锦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李丹青,她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觉得那一刻的世子殿下,目光灼灼,就好像已经将她从里自外的看了个透彻一般。 她低下头,有意避开了李丹青的目光,问道:“世子既然信我,那为何还要多问。” 李丹青言道:“我只是在想,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锦还是低着头:“为什么每件事都需要原因呢?” “来的时候已经有人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姑娘告诉他了?” “嗯,说了。” “那为何不愿意告诉我呢?” 玉锦低着的头在那时抬起,她迎着李丹青那灼灼的目光,忽然灿烂一笑。 “因为,世子就是原因。” 第五十七章 阴皿 “离开大风院?我们为什么要走?”大风院中,众多弟子看着李丹青身旁的玉锦,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不信任之色。 “是啊?难不成他们永安武馆还敢来闹事?” “一个破武馆,等我写封信给我阿爹,有他好果子吃!” 在场的女弟子出生大都不凡,家中在这应水郡或多或少都有些能力,自然不会惧怕一座武馆,哪怕就在几个时辰前,曾发生过那般惊险的事情。 玉锦显然不太擅长与眼前这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沟通,她几次说话,声音却都最终被淹没在人群的大呼小叫之中。 “咳咳。”李丹青见状上前一步,咳嗽两声,大抵是因为之前出手打退永安武馆众人的关系,如今李丹青在这些女弟子的心中倒还有了几分威信,听闻李丹青发声,她们纷纷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这事啊,其实挺复杂的。”李丹青沉吟了一会,这样说道,他想着这些女弟子若是知道了此刻的局面如何凶险,估计免不得会被吓得花容失色。因此便思虑着用足够委婉的说辞,让她们明白此刻局势的凶险。 “院长好磨叽!” “是啊,有撒就说撒嘛,咋跟个娘们一样。” “娘们又怎么了!谁说男人就不能娘的!我看院长这样挺好,和薛师兄最配!” 少女们又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当然最后还有刘言真跳出来为李丹青“据理力争”。 只是这样的“仗义执言”确实难以让李丹青对她生出半点的感激, “好了!”李丹青在那时提高了声音,大声吼道。 众弟子纷纷沉默,在那时又一次齐刷刷的看向李丹青。 “现在这大风城已经被永安武馆封锁,他们图谋甚大,远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这些日子发生在大风城中的命案,很有可能是永安武馆勾结魔宗所为!” “薛云之所以被抓很有可能便是因为他知道一些内情。” “永安武馆的人害怕身为同门的我们也曾从薛云的口中知道些什么,所以他们打算赶尽杀绝。” 李丹青说得是一本正经,但在场的少女在听到这番话后,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又笑了起来。 显然,她们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她们的身上。 只是这样的笑容并没有在她们脸上持续多久——李丹青板着脸,冷冷的盯着她们,并不被她们所影响。这让众人渐渐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我在城西买了一座小院,小院下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这是目前而言我们能逃出去的最安全的途径。”玉锦见众人似乎有些动摇,在那时走上前来说道。 李丹青听到这话,神情有些古怪的侧头看了玉锦一眼。 玉锦似乎明白对方的疑惑,在那时苦涩一笑言道:“妾身很早之前便有逃离他们的打算,只是时机不曾成熟,这手准备一直留到了现在。” 李丹青了然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些弟子:“我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我希望大家能够相信我一次。” “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永安武馆真的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那为何一直等到现在也不曾对我们出手?”这时宁绣忽然出言问道。 宁绣皱着眉头,神情有些困惑,看得出,此刻她倒真不是有意与李丹青为难,而是实实在在的在困惑于此事。 这个问题李丹青也曾和青竹探讨过,但并未得出结论,只能暂时作罢。 而就在他想着如何回应宁绣时,一旁的玉锦却忽然言道:“因为他。” “他?”李丹青一愣,顺着玉锦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所指的赫然是那瘫坐在院子角落中,上气不接下气,浑身血污的宇文冠。 “他很重要,至少在今日亥时之前,他很重要!”玉锦这样言道。 而这话出口,自然也落在了宇文冠的耳中。 自从被李丹青料理之后,便一直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被捆在那处的宇文冠听到玉锦此言,神情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 他奋力的挣扎着身子,嘴里大声的朝着玉锦吼道:“你这个贱人!你敢忤逆尊使的意志!你会死无葬生之地!” 宇文冠脸上的神情狰狞,嘴里的声音虽然已经有些沙哑,但怒骂声却久久不歇,根本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那般模样颇有几分疯魔癫狂的味道,这也让在场众人对于方才李丹青的那番话又多了几分相信。 王小小闷闷的走到了宇文冠的身旁,毫不客气的便扇了对方两巴掌。方才还叫嚣个不停的宇文冠愣在了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瞬又偃旗息鼓。 被宇文冠的叫嚷声闹得耳膜发疼的李丹青朝着王小小竖起了大拇指,王小小则回应对方一个羞涩的笑容。 然后李丹青又看向玉锦,言道:“宇文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能值得永安武馆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为什么他重要又仅限于今日亥时之前?” 李丹青的疑惑显然也是在场众人的疑惑,他们也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玉锦的身上。 玉锦却摇了摇头,言道:“知道得越多,对诸位而言,就越危险。现在世子要想的是,如何让她们能够去到我在城西买的那座小院中。” 李丹青也明白玉锦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去透露更多的东西,他也不好强逼,皱着眉头沉吟了下来——此刻不仅是大风城外,大风院外的街道上同样有许多永安武馆的探子在外监视着众人,若是一群人这样大张旗鼓的离开,自然瞒不过对方的眼线,想要顺利通过暗道逃离,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既然在亥时之前对方都不大可能对大风院动武,那咱们就暂且按兵不动,等到夜幕降临,再想办法抹黑离去。”李丹青沉声说道。 虽然整体的计划还没有形成,但李丹青此刻定下的雏形却还是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他们纷纷点头。 “那薛师兄呢?”可就在这时,宁绣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这个问题出口,在场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有些沉重的问题,对于在场众人而言连逃离大风城都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不提腾出余力深入虎穴去救出薛云了。 “先想办法离开这大风城,然后你们再去各处搬来救兵,留在这里,都活不了。”一旁的玉锦语气笃定的言道,显然她对于永安武馆,以及武馆背后家伙的手段有着很清晰的认识。 这样的话,虽然是事实,但却还是让这些学员的弟子们脸色泛白。对于她们而言,需要在自己生死以及同门的生死之间做出选择的经历这还是头一遭,多少带着些艰难与愧疚。 就连心有不甘的宁绣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握紧的手在那时渐渐松开,脑袋也不甘却又无力的垂下。 可就只这时,李丹青却忽然迈步上前说道。 “那就你们先走。” “我去救他。” …… “我没有想到你们能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的地步。”永安武馆的暗室中,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下的人看着眼前的童越寒声低语道。 童越噤若寒蝉,在那时一个激灵赶忙跪了下来。 “宇文冠着实太过大意了一些,被李丹青手下的弟子擒住,我门中的弟子也是害怕伤到阴皿,故而这才退了回来。”童越这般说罢,又赶忙补充道:“尊使放心,我已经派人将大风城封锁,没人能够出去。” “大风院也被严密监视,他们似乎并无逃跑的意思,只把此事当做我永安武馆对他们的报复而已。” 那黑衣人闻言,问道:“那还差上的四枚长生丹下落找到了吗?” “没有。”童越额头上有些冷汗,但又转而言道:“但我已经让门中四位弟子服下了神药,今日亥时之前,便会产出四枚新的长生丹。保证在阴时凑够二十七枚长生丹,然后想办法在大风院的手中换回阴皿,届时两具阴皿交 合,诞出圣子,绝不耽搁尊使的大事。”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衡量童越所言之事的可行性。 那并不是特别漫长的一个过程,但每一息都让童越难熬至极,他伏在地上的身子轻颤,额头上已经是冷汗密布。 “也好。”而就在这时,黑衣人沉声言道。 那冰冷的腔调却让童越如蒙大赦,尝尝的舒了一口气。 “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你应该明白,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机会。”黑衣人这般说道。 “尊使放心,在下对神殿忠心耿耿,断不可能再犯任何错误!”童越连忙保证道。 “嗯,记住了,此事之后,大风院的人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神殿的秘密还不到公之于众的地步。”那人又言道。 “是。”童越咬牙应道,他明白若是杀了大风院的众人自己在永安武馆创下的基业也得一并抛弃,他固然不舍,但也知道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了退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大家快过来看!他永安武馆为非作歹,欺压良善!” 而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却忽然从永安武馆的门外传来…… 第五十八章 逃离 童越带着众弟子来到永安武馆外时,武馆的门外已经聚满了被李丹青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吸引来的百姓。 天色已暗,似乎是为了满足那些围观百姓的好奇心,李丹青甚至还在门前点了几盏烛火,手里拿着一个铜锣,背后放在一个巨大的被麻布遮着的方形事物。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美艳少妇!” “在下李丹青!大风院历届最杰出的院长!阳山未来的山主!” “本院长来到大风院,本想着励精图治,振兴阳山!哪曾知晓他永安武馆仗势欺人,处处为难,更是滥用职权,抓捕我学院弟子!”李丹青这样叫嚷着,声音悲切,以至于让那些不明就里的百姓都有些暗暗同情。 “李丹青!你休在那里胡闹!我抓捕薛云,那是因为他是这一个多月来大风城二十多起命案的要犯!昨日人赃并获,好些个附近居民都可作证,就这样你还敢胡闹,莫不是真的是那贼人的帮凶!”童越大声怒吼道,表面上气急败坏,但目光却直直的落在李丹青身后那个被布料遮住的牢笼一般的事物。 他心头暗暗想着,若是猜得无错,这里面关着的应该就是宇文冠。 周围的百姓当然五清楚童越的心思,但童越的话却提醒了他们加上李丹青素来不好的风评,众人方才升起的些许同情在那时瓦解,又开始纷纷指责起了李丹青来。 李丹青在众人的声讨声中,顿时有些脸色挂不住。 转而朝着那些百姓大声骂道:“你们这些刁民!知道什么!” “本世子可是李牧林的儿子,要不是我老爹在边关浴血奋战,你们这些混蛋早就被辽人抓去放羊了!不对我感恩戴德,还敢诋毁本世子!” “你们就等着我爹手下的白狼军把你们这些混蛋都抓到官牢里去吧!” 李丹青一脸凶相,放在早些时候,白狼军三个字眼,大抵可以让上到皇族太子,下到他们这些寻常百姓都噤若寒蝉。 可如今白狼军早已被朝廷收编,李牧林也战死边疆。他这位世子说是历练,但武阳朝何人又不清楚,那是实打实的流放。百姓们平日里堆积着的对上位者的怒火随着李丹青的怒骂而被彻底点燃。 一时间众多百姓群情激奋,看着李丹青的眸中更是怒火喷张。 永安武馆前的百姓越聚越多,已然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李丹青却似乎丝毫不知道收敛,站在那牢笼前,态度嚣张的继续骂道:“看着本世子干嘛?” “是羡慕本世子有个好爹?还是嫉妒本世子这绝世容颜?” “可惜你们都没有!你们只能这样盯着本世子,打又不敢打,骂也不敢骂!” “说到底你们都是贱民!” 李丹青趾高气扬的继续说道,而这番话显然彻底激怒了人群,众人在那时怒骂着围了上来,朝着李丹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李丹青似乎也被众人这般阵仗给吓住,赶忙转身就跑。场面在那时彻底失控,童越有心看个热闹,却不想李丹青直直的跑向他所在的方向,直接抱着童越想要挡住那些冲来的百姓。三方扭打在一起,本就失控的场面愈发的混乱。 躲躲藏藏,嘴里还在不断的怒骂,目光却瞥向一旁大风院的方向,那里一群人见时间成熟,已经唤作寻常百姓衣衫的众弟子,吵吵嚷嚷的混入人群,又在众人不经意间顺着街道,朝着城西的方向溜走。 直到这时,李丹青才放下心来。 他的身子像是泥鳅一般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来到了那被麻布包着的牢笼状事物的跟前,手脚并用的跳了上去。 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抓来烛台,从怀里摸出一个酒馕,将其中浓黄色的灯油倒在了那麻布上。 “唉!” 他大喝一声,看向众人,神色癫狂的怒吼道:“你们这些刁民再敢动本世子一分一毫!我就一把火烧了他!” 那些百姓被李丹青这声怒吼所震,纷纷愣在了原地,但在听闻李丹青这话之后却又神色古怪。毕竟他们一来不清楚这被麻布包裹的事物里到底关着的是什么东西,二来更不明白,这东西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愤怒的人群根本不理会李丹青的威胁,围到了那牢笼边,开始摇动着牢笼,试图让李丹青从那上面摔下来。而笼中之人,似乎也被外面这群百姓疯狂的举动所吓住,笼中一阵剧烈的抖动。 童越方才在众多百姓的冲击下,头晕目眩,此刻回过神来,见到这番情形,顿时担忧宇文冠的安危。 他可是神殿选中的阴皿!不能有任何闪失! 想到这里童越脸色难看,也不顾得其他,赶忙大声吼道:“不要伤到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这些百姓赶走!” 周围那些武馆弟子闻言不敢迟疑,赶忙纷纷上前,靠着蛮力驱赶着那些百姓。 永安武馆接手大风城多年,在百姓心中已经有了近乎根深蒂固的威望,随着武馆弟子的到来,混乱的百姓渐渐褪去,只余下李丹青一人握着烛台站在那牢笼上。 “好了李世子,不要做意气之争,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童越在脸上堆出笑意,迈步走上前去言道,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注视着李丹青脚下的牢笼,寻找着的机会拿下李丹青。 “别过来!”可李丹青却在那时大声怒吼道,手中的烛台直接做势就要放在那被倒满了灯油的麻布上。 童越的心头一惊,赶忙退去数步,笑着言道:“李院长都是误会,你可千万不要激动。” “误会你大爷的误会!”李丹青怒骂道:“把薛云给我放出来!不然老子就让你的女婿去地下找个女鬼成亲去!” 此刻的李丹青似乎是失了理智,神色癫狂。 童越心头暗暗想着,如今那位薛云身受重伤,根本就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就是把他放给了李丹青,二人也跑不了多远,更何况大风城已被封城,到处还都是自己的耳目,断不可能让他们逃走。反倒是现在稳住李丹青,保证阴皿的安全,成功完成圣子诞生的仪式,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童越赶忙言道:“好说!好说!” “你们快去把薛兄弟请出来!” 童越看向周围的弟子,大声言道。 众人不敢迟疑,赶忙又走入武馆中,不出半刻钟的时间,那浑身是血,神情萎靡的薛云便被两位武馆弟子扶着走了出来。 此刻薛云早就没了平日里那风采夺人的模样,整个人看上去甚是狼狈,甚至好像若不是有两位武馆弟子扶着他,他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一般。 但饶是如此,在被扶着走出武馆时,他还是艰难的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对于对方会舍身前来营救多少有些诧异。 可李丹青却并不回应对方的目光,反而怒目继续看着童越,言道:“把他带过来!” 童越隐隐觉得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够稳妥,但仔细想了想,却又不觉得对方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为了不让看上去已经有几分失去理智的李丹青做出更过激的事情,他赶忙言道:“快把薛兄弟,给李世子送过去。” 那两位弟子赶忙照搬,将薛云放到牢笼旁,让他的身子依靠着牢笼后,这才缓缓退下。 “李世子,你看都是误会,你把薛兄弟带回去好生照顾,改日我一定上门赔罪。你看,咱们是不是先把东西放下,咱们化干戈为玉帛。”童越在这时又看向李丹青,轻声安抚道。 李丹青通红的脸色平复了些许,他低头看了看薛云,拿着烛火的手缓缓垂下,似乎已经收起了那鱼死网破的打算。 童越见状稍稍心安,他给周围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准备出手拿下李丹青,嘴里却继续言道:“世子放心,我童越言出必行,今日之事咱们就当是没发生过……” “那可不行。”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他抬头看向有些困惑的童越,嘴角忽然上扬:“童馆主如此大度,我李丹青怎么能不投桃报李呢?” “这样吧,我也回赠童馆主一份大礼,叫……” “火烤宇文冠。” 说着李丹青手中烛台被他轻轻扔出,落在了那被浇满灯油的麻布上,顿时火光四起,那笼中的东西受到了惊吓,剧烈的挣扎起来。 童越见状脸色大变,愤声言道:“给我抓住他们!” 武馆弟子们在那时欺身上前…… 噼里啪啦! 可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炸式,无数鞭炮从人群的脚下响起,武馆外此刻本就围着数量庞大的百姓,这忽然在自己脚下响起的鞭炮声,让人群顿时陷入了混乱,他们四散涌开,将那些上前武馆弟子挤到一边。李丹青见状跳下牢笼,扶着薛云快步穿入混乱的人群。 童越见场面失控,本想让人追捕李丹青,可那牢笼已经被大火点燃,他顾不得其他,又大声言道:“先救人!先救人!” 众多弟子赶忙与童越一道排开混乱的人群,来到那牢笼前,脱下衣衫狼狈的扑灭大火。 然后赶忙打开那牢笼一看,入目的却是七八只被捆着嘴,绑着爪子,身子被烧焦了的鸡鸭…… 此刻正鸡鸭的尸体正躺在那处,一动不动,甚至隐约还有阵阵肉香味传来…… 第五十九章 幽云邪宗 “院长,我干得如何?” 扶着薛云的身子,快步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的李丹青看了一眼一脸邀功之相的刘言真,翻了个白眼。 “我让你找鞭炮。可没让你弄那么多来啊。闹出这么大动静,估摸着还炸伤了不少百姓,估摸着到时候咱们回到大风城不被这些百姓围着打啊?” 刘言真吐了吐舌头,诧异道:“咱们还回来啊?” “不回来去哪?”李丹青反问道。 刘言真在那时眨了眨眼睛,目光在李丹青与薛云的身上来回扫动嘴里言道:“按道理来讲,你这个落魄世子舍命救了天才貌美少年,不应该是患难见真情,然后趁着这个机会归隐山林,冲破世俗枷锁,从此过上没羞没臊的基情生活吗?” “咳咳咳。”刘言真这话出口,李丹青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旁的薛云却是气血翻涌一阵剧烈的咳嗽。 “薛师兄,你先别激动啊!这些事咱们也得先逃出去之后,才有的说嘛……”刘言真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道。 “你不想让他活活气死,我建议就先别说话了。”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 “哦。”刘言真有些委屈的应了声,随即便收了声。 …… 三人一路疾驰,终于来到了玉锦所言的小院前。 为了以防被人发现,李丹青还特地带着二人从后门进入,然后依照着玉锦告知的讯息,在后院的柴房中找到通往城外的小道。 这地道是玉锦为日后逃出她口中的那些穷凶极恶之辈而准备的东西,地道很狭窄,哪怕是三人中身材最为娇小的刘言真也得勾着身子才能通过,李丹青也可能在这么狭窄的通道中扶着薛云前进,只能用一个近乎趴在地上的姿势背着他在地道中爬行。 虽然这个过程算不得愉快,但三人都明显轻松了很多,毕竟走到这一步,便意味着他们计划中最苦难的一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熬到天亮等到青竹叫来黑云城的援军。 李丹青甚至有了心情恶趣味的想着之前王小小那硕大的身子在这狭小地洞中寸步难行的奇异场景。 “对了,薛师兄你知道为什么那个叫宇文冠的家伙那么重要吗?” “我觉得那家伙也就是个酒囊饭袋,要是永安武馆真的和什么邪魔有勾结的话,按理来说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家伙畏手畏脚的啊?” 大抵是因为在这地洞中穿行的过程太过无趣了一些,而刘言真又是出了名的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在那时打开了话匣子问道。 “难不成,童越其实是喜欢宇文冠,什么女婿之类的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法。” “这么想想,他们之间好像比师兄与院长的故事还要刺激呢。” 地洞中光线昏暗,所以李丹青无法看到此刻走在队尾的刘言真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但却大抵可以想象这个爱好独特的少女此刻应该是双眼放光,嘴角说不得还流着哈喇子。 实际上李丹青对于永安武馆以及大风城中这一系列的命案也甚是好奇,但之前玉锦的态度已经表明这背后藏着的事情可能已经超出李丹青的估计。而薛云来到大风院,如今看来也是为了此事,那薛云知道内情不假,可对方愿不愿意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毕竟牵扯如此之大的事情,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顾虑。 李丹青倒是并不愿意强求,因而这一路上也从未过问过此事。 如他所料那般,薛云确实以沉默回应了刘言真。 刘言真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再多话,闷头继续跟着李丹青赶路。 就这样三人沉默着走出了约莫十余丈的距离,趴在李丹青背上的薛云嘴里却忽然吐出了两个字眼。 “阴皿。” “宇文冠是阴皿。” 李丹青爬动的脚步顿了顿,问道:“什么是阴皿。” “他们来自一个叫永生殿的魔宗,宗门的教徒以追求永生为目的,崇拜一种被他们称为太岁的神祇。” “门中有一种邪门的炼丹之法,以生人的血肉为引,只要邪法种下,再让人服下一种特定的丹药,生人的血肉与生机就会被渐渐吞噬,在生人化为枯骨的时候,丹药便成熟了。” “而这种丹药被他们称为长生丹。” “长生丹可以在短时间内增长人的修为,也可以延长人的寿命,但同时它也带着一种可怕的毒性。一旦人体无法压制这种毒性,人就会变得疯狂。尤其是从未接触过长生丹的人,一旦一次服用过多的丹药,很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失去理智,陷入疯狂。” 说道这里,薛云沉默了一会,又才言道:“永生殿一直在寻找一种可以解决这种毒性的办法,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获得真正的长生。” “然后便有阴皿……” “永生殿在幽云境内有着极为盘根错节的关系,甚至据说他的爪牙已经侵蚀到幽云皇族。而在数百年的运行中,他们发现服用过长生丹的教徒后代,体内会产生某种能够对抗长生丹毒性的东西,他们可以从这些人的血液中提取这种的东西。他们将之称之为圣血……” “但圣血中的这种物质极为稀薄,只能缓解长生丹的毒性,而无法完全扼制。所以他们便想到一种办法,不断的利用这些教徒的后代,繁衍生息,然后选出其中对长生丹毒性抵御最好的,再不断繁衍,以此提取更为精粹的圣血。而童越的女儿童颜以及宇文冠,就是新一代的阴皿。” “这种办法极为残忍,两个阴皿会在短时间内服用数量庞大的永生丹,施展秘法,然后 进行媾和,男的会在其后暴毙,而女的则会在诞下新的圣子后也彻底死去。” “当然,他们算得上最幸运的那一批阴皿的,至少能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更多的阴皿,这被安放着永生殿各处的阴殿之中,我曾有幸看过一处培养阴皿的阴殿,那里的男女都被当做牛羊一样圈养,无知无识,赤身裸体,除了媾和,便是相互厮杀,宛如养蛊。” 说到这里,李丹青能明显的感觉到薛云的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似乎猜到了一些东西,却并不确定:“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影卫在武阳朝有着数量不少的暗桩,但李丹青却从未听人提及过关于永生殿的只言片语。 而这时,薛云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低沉,他低语道:“因为曾经,我爹就想过将我献给永生殿,作为阴皿,而为他自己换取更多的永生丹。” 这样的答案让李丹青与刘言真都同时陷入了沉默,显然被自己亲生父亲出卖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会是一件愉快的体验,无论薛云说得多么冷静。 “你派人调查过我,对吗?”而就在这时,薛云再次问道。 李丹青闷闷的点了点头。 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哪种比他之前所预估的严重性还要严重百倍千倍的严重。 薛云说,被挑选的阴皿要么是那可怕的阴殿中培养出来的,要么就是从教徒中选出来的,那这就意味着宇文冠能被选中,他的父亲那位位居高位的神合司执事已经早已是永生殿的人,这如果只是冰山一角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整个武阳朝其实已经被这邪宗安插入了些眼线呢? 李丹青一个激灵,不敢再去细想。 “你查不到的。”薛云闷闷的说道。 “我能活着出来,是因为我爹被长生丹吞噬了心智,在一天夜里大开杀戒,将族人屠戮殆尽,而我被母亲藏在泔水桶里,躲过一劫。” “那一夜我又冷又怕,只是记着母亲不让我出来的嘱咐,一直咬着牙待到昏死过去。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所有人都死了。” “我不敢留在那里,躲在山林中,饿了就偷鸟蛋,吃野菜,渴了就喝山泉,一直待到一个多月后,再回到家中,那里却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没有人知道那里发生过一场屠杀,只以为是一把大火烧死了所有人。而再过去半年之后,甚至已经没人记得这些事情,关于我爹,我们宗族的一切,就像是被人抹去了一般,不复存在。” “我就是一个不曾存在的人,所以你明白,你为什么什么都查不到了吗?” 薛云的话更好的佐证了李丹青之前的猜想,他的心思一沉,而刘言真却忽然看向前方言道:“你们看!前面有火光,是不是宁绣他们在等我们?” 这话出口,让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活泛了些许。李丹青抬头看去,通道变得宽阔起来,而前方也确实有火光与人影晃动。 他的心头一喜,身子也站了起来,背着薛云便快步朝着那处走去。 “宁绣!小小!”刘言真远远的便看清了站在洞口的众人,她开心的朝着众人挥手,众人在那时回头看向她,但脸上却并无想象中的欣喜之色,反倒脸上神情僵硬。 跟在他身后的李丹青意识到不对,一把拉住了刘言真的身子。 刘言真有些困惑的看着李丹青,而这时,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忽然从众人身后走出,远远的看着李丹青,用低沉的声音言道。 “久闻李世子大名……” “今日一见,才知世人愚笨……” “世子之心性,不弱李将军毫分。” 第六十章 神药 黑衣、黑帽。 对方的容貌全都被隐没在黑暗之下,李丹青皱着眉头,却终究无法看清对方的模样。 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所溢出的阴冷气息。 那是一种让人自脚底生寒的感受,就仿佛赤身裸体,在寒冬腊月,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那种寒意,宛如实质,近乎让人窒息。 “你是谁?”李丹青强压下心底泛起的不适这般问道。身子却缓缓向后退去,目光越过黑袍看向他身后的众人。 宁绣也好,玉锦也罢都宛如被定身一般的站在原地,虽然神情恐惧,但身上看上去却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 而不远处,那位宇文冠正躺在洞口,浑身的污血并未来得及清理,可盯着李丹青的眸中却是凶光毕露。 李丹青大抵猜到了些许事情的始末,虽然他已经留了后手,让众人离去时将宇文冠带上,但不想还是受制于人。 “我只是神殿下一位卑微的教徒,伟大神祇的行者。名讳,不过是世俗之物,早已被我抛弃。”黑袍轻声言道,语气低沉。 “没名字?”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然后一脸正经的看向那黑袍,朝着对方拱了拱手:“李某剑下不斩无名之辈,既如此,告辞!” 说着便拉着还在发愣的刘言真,转身欲走。 那黑袍显然也被李丹青这一系列的操作弄得有些摸不著头脑,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回过神来之后,李丹青拉着刘言真已经走出了四五丈开外。 远处的王小小等人也甚是错愕,本以为李丹青会就这样走掉,但走到一半的二人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慢慢的退了回来。 “俺就知道院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一定会回来救俺们的!”王小小激动言道。 只是身旁无论是玉锦还是宁绣都神情严肃,根本难以被王小小这激动的情绪所感染。 “李世子的大礼,可真是让童某人感激涕零啊……” 只听那时,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从地洞的深处传来,众人定睛看去,赫然是童越带着他那名为童筱的女儿以及十余位武馆弟子迈步走来,也就怪不得李丹青与刘言真会在跑到半路之后,又退了回来。 童越步步紧逼,李丹青等人一退再退,很快便被黑袍与永安武馆的众人团团围住。 身着红衣的童筱一眼便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宇文冠,她可不去管在场众人嘴里唤着宇文冠的名字,便快步跑到了对方身前,蹲下身子关切的言道:“阿冠,你没事吧?” 宇文冠摇了摇头,嘴里不住的咳嗽,显然当初青竹审讯他的时候,没少用从影卫那里学来的逼供手段。 “放心,我一定能撑到阴时,完成我们的使命。伟大的神祇,会赐予我们永生。”宇文冠拉着童筱的手,神情狂热的说道。 李丹青瞟了一眼疯癫的二人,嘴里言道:“不是吧,你们还真信这些东西?” 听闻这话的童筱站起身子,指着李丹青怒骂道:“你这个混蛋,敢破坏天神的仪式,阻止圣子的降临!爹!杀了他!” 这话出口,还不待童越做出反应,一旁的黑袍便转过头冷冷的看着童筱一眼。 只是一眼,便让方才趾高气扬的少女顿时偃旗息鼓,赶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言半句。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还未来得及说出些什么,那黑袍却看着李丹青言道:“世子好像对我们神殿有所误解,但没有关系,只要世子愿意加入神殿,我可以带着世子好生了解神殿中的一切。” “我保证,一切都会让世子满意。” “谁要加入你们这奇奇怪怪的神殿!都是些变……”一旁的刘言真大声的说道。 可话说道一半,便被李丹青捂住了嘴,她错愕的看着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一脸赔笑的言道:“小孩子不懂事,这位大哥不要往心里去。” “其实本世子方才便与大哥你一见如故。” 说着,他把背上的薛云放在地上,然后迈步走上前去。童越等人见状心头一惊,想要上前,但黑袍却伸出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而目光则饶有趣味的盯着李丹青。 李丹青这时已经走到了对方的身前,伸出手极为熟络的搭上了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其实神不神殿的在下根本不在乎,主要是想要跟大哥你这样的英雄豪杰成为朋友,以后,你是大哥,我是二弟。” “你杀人,我埋尸!” “你找姑娘,我买单!” “你生儿子,我当爹!” 李丹青嘴里慷慨激昂的胡诌着一连串听得人满头黑线的话,哪怕是刘言真等人都暗暗撇过了头,一副不愿意承认自己认识这样一个家伙的样子。 至于永安武馆的众人更是用以一副看着跳梁小丑的目光看着李丹青,神情甚是轻蔑。 而李丹青的另一只手却在那时袖口一抖,一柄黑色的短刀从袖口落出,直直的取向那黑袍人的胸膛。 这一下,李丹青可是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出刀极快。 众人的心头一惊,都暗以为李丹青会在这时得逞,可黑衣人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一只手伸出,食指与中指不偏不倚的便将李丹青刺来的匕首稳稳夹住。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尝试着再次发力,可那匕首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任凭李丹青如何发力,都难以再前进半分。 要知道如今的李丹青,在与夏弦音的修行中,已经又冲开三道脉门,加上龙象混元与朝歌剑的存在,他所能激发的力道比起金刚境大成的武者也不遑多让,可对方却在这轻描淡写之间将之化解,那可想而知,对方的修为强大到了何种境界。 “世子就这么对你口中的大哥的?” 男人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夹着匕首的双手缓缓抬起。 “这不是跟大哥开个玩笑嘛……”李丹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抓着匕首的手也在这时松开。 黑袍将匕首随意抛到一边,另一只手拿出一枚丹药,递到了李丹青面前:“原来贤弟是这样想的啊,是大哥莽撞了。” “但现在大哥还有正事要做,要开玩笑也得分时候不是,贤弟既然有心加入我神殿,那就吃下这枚神药,从此,你就是自己人了。” 黑袍的话语客气,但那枚丹药却被他直直的送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同时股巨大的寒意将他的身子包裹,显然若是他不从等待着他的会是如何悲惨际遇,已然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世子!不能吃!” “吃了那药!日后你就得事事被人摆布!” 而这时,站在远处的玉锦却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她朝着李丹青大声的喊道。 “贱人。神殿生她养她,她却不知感恩,处处与我作对,这样的贱人贤弟觉得该不该杀呢?”黑袍只是淡淡的瞟了玉锦一眼,两位武馆的弟子便走到了玉锦的跟前,粗暴的将起打倒在地,同时一把长刀便架在了玉锦的颈项处。黑袍的目光在这时再次看向神色迟疑的李丹青,这般问道。 话语之中,那威胁的意味已经到了溢于言表的程度。 还在迟疑的李丹青见状,咧嘴一笑,伸手将那枚丹药接过。 “人嘛,都有不懂事的时候,大哥就不用动气了。把她交给贤弟,贤弟届时一定帮你好好调教,保证让大哥满意。”李丹青这样说道。 “那贤弟就快吃了这丹药吧,贤弟既然喜欢,整个鱼儿楼届时都是贤弟的。” “贤弟想要如何调教他们,就可以如何调教。” 黑袍眯着眼睛再言道。 “这就吃,这就吃。” 李丹青这样说着,将那丹药放到了唇边,张开嘴,就要将之放入嘴中…… 第六十一章 绝境 黑袍盯着李丹青,看着那枚白色的丹药距离李丹青的嘴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丹药就要被他放入嘴中,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一只脚豁然伸出,直直的踢在了那黑袍的身上。 “动手!” 与此同时,李丹青爆喝一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武馆弟子背后的王小小伸出手,用手肘扼住了其中一人的颈项,而宁绣也在这时用袖口中藏着的短刀直直的捅向另一位武馆弟子的背后。 伴随着武馆弟子痛苦的闷哼,他架在玉锦颈项上的长刀脱落。 而他们身后那二十余位学院弟子也纷纷从袖口中滑出短刀,暴起发难,将那些将他们围住的武馆弟子逼退,同时数人杀出,将宇文冠与还在发愣的童筱一并拉入人群,由王小小与宁绣架着,将短刀放在二人的颈项。 一切变故说来话长,却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本欲上前救援的童越等人见两位阴皿被俘虏,顿时畏手畏脚,怔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倒地的黑袍在这时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他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于眼前这扭转的形式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笑问道:“这些也是贤弟你的安排?” 李丹青退到了刘言真的身旁,女孩虽然从未面对过这样的状况,身子有些颤抖,但还是将薛云扶起,站在李丹青的身侧,手中握着短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大哥满意吗?”李丹青沉声问道,身子微微移动试图朝着学院人群所在的方向靠拢。 此刻这地道的洞口已经被分割成了四部分。 学院一群人站在洞口,黑袍人站在他们身前,而李丹青三人则被黑袍与永安武馆的人两面包夹。 李丹青试图移动到洞口方向与众人汇合,但黑袍人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脚步轻轻挪动,便拦住了李丹青的去路。 “满意。”他点头这般言道:“能有贤弟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加入我神殿,是我神殿之幸。” “呸!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我家院长才不会加入你这邪门魔宗!你就不要再觊觎我家院长的美色了!他是薛师兄的!”刘言真在那时骂道。 李丹青黑着脸转头看了看怒气冲冲嘟着嘴的少女,说道:“美色这个词用得不错,但麻烦姑奶奶你能不能不要在臆想我和这家伙的故事了,本院长对男人没有兴趣!” “院长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呢?”刘言真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李丹青对于这个到了这时候,还对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念念不忘的大小姐有些无奈,索性不去理会对方,转头看向黑袍言道:“大哥的热情,小弟我感受到了。” “但今天这时景不对,要不这样,今日小弟呢就先带着这些姑娘们离开,你们不是待会也有事情要忙吗,那什么阴阳交汇之类的东西,我这些弟子年纪尚小,就不留下评鉴了。” “大哥行个方便给我们让个道,我们还急着去城外吃个烧烤洗个澡什么的,至于加入贵宗的事……” “下次,下次一定。” “这样吗?”黑袍喃喃言道,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 只听一声脆响,学院的弟子们纷纷面露恍惚之色,下一刻众人便在那时眼前一黑,尽数昏死了过去。 而被众人挟持的宇文冠与童筱二人也得益于此,在这时脱困。 “神殿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贤弟来之前,我已经用幽云特制的迷香给你这些弟子嗅过了,没有五个时辰,他们都醒不过来,贤弟现在可以留下来放心观摩了吧?”黑袍人在那时看向李丹青言道。 方才还被这番变故所惊吓的童越等人,也顿时面露冷笑,在那时朝着李丹青与刘言真围了过来。 “院长咱们现在怎么办?”扶着薛云的刘言真一边后退,一边大声的问道。 李丹青警惕的看着众人,同样神情紧张:“走到这一步,除了拼命还能怎么办?!” “这么多人,咱们打得过吗?要不投降算了……”刘言真又言道。 “想想你爹当年怎么一个人砍翻七个寨子里上百位山贼的。”李丹青给刘言真打着气,一只手伸出握住了背后朝歌剑的剑柄。 “那是我爹,管我什么事!”刘言真言道。 “那就用你家祖传的黑水刀法!刘自在不是说了吗?他这刀法精湛无比,最擅长的就是以下克上!以寡敌众!” “黑水刀法有什么好的!拿着一把破刀舞来舞去,难看死了!我半招都没有学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来阳山!”刘言真一脸理所当然的愤声言道。 李丹青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委屈巴巴的少女,心道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跟着他李丹青的家伙,都他娘的是些跟他一样,不学无术的混蛋! 但他却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抱怨命运的不公。 永安武馆众人在那时已然朝着他杀了过来,李丹青的心头一惊,背后的朝歌剑被他取下,双手握住剑柄,迎上其中一位武馆弟子气势汹汹的一刀。 铛! 二人刀剑相遇,李丹青的脸色一白,顿时暴退数步。身子也在这时撞到了背后的山东的墙壁,嘴里发出一阵痛呼,脸色在那时可谓难看到了极致。 但这只是开始,武馆弟子们接连袭来,李丹青狼狈以手持剑左突右挡,极为狼狈的应付着对方接连不断的进攻。而对方似乎有意戏耍一般,进攻绵绵不绝,却并不急着将李丹青彻底击溃,反倒欣赏着这位世子此刻再窘境下的狼狈不堪。 而同时一旁的刘言真也被两位武馆弟子所围住,相比于李丹青,带着薛云的刘言真处境更加危险。小妮子显然确如她自己所言,并无太多的修行经验,只是有那么些许锻体的基础,但在临阵对敌时,却显得畏手畏脚,被两位武馆弟子已然逼入了绝路。 不消百来息的时间李丹青就已经精疲力尽,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对武馆众人的攻势,每一次都尝试着挥剑抵御,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甚至连提起手中的剑都开始变得极为吃力,每一次出剑的速度比起之前都慢上了不少。 终于他一个趔趄被打倒在地,周围的武馆弟子们看着他这番模样,哄堂大笑。 童越也在这时排开众人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丹青,冷笑言道:“李院长,你大概没有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李丹青沉默不语的从地上爬起身子,这个过程对于他而言却显得有些艰难,他尝试了几次,都又跌坐在地,最后只有靠着用长剑杵地,方才勉强爬起身子。 “本世子是李牧林的儿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世子的面前喋喋不休?”李丹青这般言道,说的虽是狠厉之言,但声音却细若问题,显然此刻的李丹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可他死了。你现在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世子信不信,今日你死在这里,武阳朝甚至不会有人愿意来调查你的死因?”童越眯着眼睛,冷笑言道。 这话就像是击中了李丹青心头的痛处一般,李丹青的眸中顿时燃起了汹汹怒火。 “你胡说!” 他这样骂道,手中的剑被他艰难的举起,身子踉踉跄跄的就要朝着童越杀来。 只是那虚浮的脚步,缓慢的速度,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也可以轻易避开,所以那些武馆弟子也并没有想着出手拦下李丹青,反倒立在原地,幸灾乐祸的看着这一切,等着这位世子殿下狼狈窘迫之相。 童越也在那时冷笑着盯着李丹青,他当然看得出这李丹青的状况,以李丹青那不学无术的性子,连一个寻常的武馆弟子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他呢? 这样想着,童越看着越来越近的李丹青,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只见李丹青咬着牙举起手里的剑,软绵绵的朝他挥来,他不急不慢的将刀刃抬起,而就在这时。 李丹青眉宇之中忽然凶光毕露,握着剑柄的双手猛然发力,一股巨大的劲风被剑身裹挟,带着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朝着童越的面门袭来。 李丹青这番变化,大大出乎了童越的预料,他的脸色一变,虽然快速的提起了刀,但李丹青挥出的剑刃之中裹挟的力道却大大超乎童越的预料,一击之下,童越手中的长刀猛然飞出,而李丹青的剑刃也在这时直直的袭杀向他的面门,眼看着他就要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剑斩中。 这时那位一直看着眼前这一切情形的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伸出,一枚石子被他屈指一弹。 石子速度极快,直直的便撞在了李丹青的手腕上。 李丹青吃痛之下,发出一声闷哼,攻势一滞,给了童越避开剑锋的机会。 轰。 一声闷响,童越方才立身之处的地面在李丹青的一剑之下,猛然凹陷。 看着那处的场景,童越一阵后怕,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被李丹青得逞,自己处境会是何如。 “给我抓住他!”回过神来之后的童越顿时陷入暴怒,他朝着周围的弟子大声的暴喝道。 众多武馆弟子也回过了神来,赶忙在那时围了过来。 李丹青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何,能将童越逼到这般境地完全是因为出其不意,真的打起来,他决计不会是童越的对手。 一击不中的李丹青已经明白自己没有了机会,他根本没有犹豫,转身便朝着围杀来的一位弟子挥出了手中的重剑。 围杀过来的武馆弟子显然没有料到平日里不学无术的李丹青实际上已经有了接近金刚境大成武者的战力,配合上本就重量骇人的朝歌剑,一剑斩下,那武馆弟子手中的大刀应声碎开,嘴里闷哼一声,身子竟然就在那时直挺挺的到了下去,竟然就这样被李丹青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震晕了过去。 一位武馆弟子的倒地,让威胁李丹青的包围圈有了漏洞,李丹青侧身从那处杀出,长剑一挥,又将一人逼退。 直直的来到两位正在围攻刘言真的武馆弟子的身前,他一脚伸出将其中一人踢翻在地,同时朝歌剑重重的砸向另一人的头颅。 咔嚓。 一声脆响,李丹青听见了对方天灵盖碎开的声音,对方的身子一软,同样倒了下来。 一脚被逼到角落的刘言真见李丹青如神兵天降一般救下她的身影,心头一喜:“院长!原来你这么厉害。” “厉害你个大铁锤!”李丹青哪有时间听她夸奖,拉着刘言真的手就要朝着洞口方向跑去。 童越在那时可谓是气急败坏,他骂了一声废物,然后提刀朝着李丹青杀来。 这时那位一直看着眼前这一切情形的黑袍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只手伸出,一枚石子被他屈指一弹。 石子速度极快,直直的便撞在了刘言真的膝盖上。 啊! 刘言真发出一声痛呼,身子重重倒地,扶着的薛云也随即摔倒。 跑出数丈开外的李丹青还无所觉,听到那声痛呼方才回过神来,他回头看去,却见童越面露凶光,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直直的砍向倒地的刘言真。 从来都是被刘自在捧在手心上的刘言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脸色煞白,被吓得是花容失色。 眼看着童越的刀锋越来越近,就连刘言真自己都以为自己要是在这里的时候。 一道身影却来到了她的跟前,他手中的重剑横于头顶,不闪不避的硬撼下童越袭来的刀锋。 铛! 一声闷响。 刀剑相遇,那道身影一矮,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院长!”刘言真回过神来,惊声高呼道。 但话音方落,满目凶光的童越却再次将手中的大刀高举,又一次朝着李丹青斩来。 铛! 又是一声闷响,李丹青的身子又矮上了几分,脚下地面龟裂,他的身子随即下沉,虎口也被巨大的力道所撕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地,就连那鎏金的朝歌重剑上,也在那时浮现出了道道裂纹。 刘言真看着身前那道身影,看着他分明已经颤抖的手臂,却依然固执的握着重剑,站在自己的身前,那一瞬间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院长……”她喃喃言道。 但还不待她说出些什么,童越的大刀再次袭来。 一下又一下。 他仿佛有意折磨李丹青一般,每一次出手都将力道控制在刚刚好的地步,一刀又一刀的砍在那李丹青的剑身上。 让李丹青虎口的伤口一次次被撕裂,握剑的手一次又一次的颤抖得更加的剧烈,剑身的鎏金裂纹也不断蔓延,密布剑身。 终于,又是一刀落下。 砰的一声脆响。 剑身上的鎏金在那时尽数爆开,金色的碎片四散,露出了其下通体漆黑之状。 李丹青浑身的气力在那一刻也好似耗尽了一般,手中的重剑脱手飞出。 李丹青的身子跪了下来,双手无力的垂落,就像是那秋风中的残烛一般,忽暗忽明,摇摇欲坠…… 黑袍好似在那时没有了再看下去的兴致,他抬头看了看洞口外的天色,轻声言道。 “好了,闹剧该收场了,阴时已至,该完成圣子降生的仪式了……” 第六十二章 圣临 李丹青与大风院的众弟子都被拖到了洞口外。 天色昏暗,似乎有暴雨将至,阴风阵阵挂在脸上让人寒意丛生。 他在地上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前方,不知道是从自己身上还是在别处沾染的血污,迷了眼睛,让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院长!你没事吧?”一旁的刘言真见李丹青有了动静,赶忙上前扶着他的身子坐了起来。 李丹青也在这时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包括童越在内的武馆弟子在洞口外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圆圈,站在那处,他们的脸上神情肃然,眸中却燃着炙热扭曲的火焰。 而人群的中央,童筱与宇文冠正对面而坐。 “他们在做什么?”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声音有些虚弱的问道。 “不知道。”刘言真摇了摇头。 不远处的黑袍看了二人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似乎丝毫不担心李丹青与刘言真能再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此刻的李丹青浑身上下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根本动弹不得,更不提逃跑了,而刘言真一只脚被黑袍人所伤,也难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出生天。 “祭祀。” “永生殿的人认为圣子的诞生是他们所崇拜的神祇给予的馈赠,所以在阴皿交 合之前,他们会试图沟通他们的神灵。”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李丹青与刘言真一愣,想要转头寻找声音的源头,可这时那声音又传来:“别回头,是我。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尚且苏醒着。” 李丹青与刘言真互望一眼,顿时反应过来,那声音的主人正是薛云。 “你有什么计划吗?”李丹青警觉的低声问道,同时抬头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却见对方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这场所谓的祭祀上面,对于他们这里的情形并无半点警惕。 “永生殿把这样的仪式称为圣临,这不仅仅需要两位被选中的阴皿阴阳交汇,同时为了表达他们对于神祇的敬意,在这个阴皿相互交汇之前,他们还会以活人为祭……” “啊!那不是……”这话出口,刘言真的脸色一变,声音也不觉大了几分。 李丹青见状赶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 幸好这时那些武馆的人开始颂唱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经文,依然没有察觉到此刻刘言真的异状。 李丹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又才沉声问道:“所以他们是打算把咱们当做活祭了?” “有可能,但单单是我们还不够,据我所知每次圣临仪式,根据阴皿的品相,需要活祭的数量在百人到上万人不等……” “这么多?”刘言真这次长了记性,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言道。 李丹青的脸色也在这时变得有些难看,这永生殿的恶毒程度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待会肯定会有人带着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活祭来此,人一多,场面难免会有所混乱,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薛云的声音继续响起。 他躺在地上目光瞟了一眼那位黑袍,又接着言道:“待会我会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你们得跟着我冲进去,把两个阴皿挟持住,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脱身的机会。” 李丹青点了点头,他甚至的状况现在并算不得太好,但走到这一步,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如今看来薛云的计划虽然危险,但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那宁绣姐姐他们怎么办呢?”刘言真又问道。 “他们中的是幽云特有的迷香,摄骨散。是由幽云境内常见的摄骨草炼制而成,幽云人常年食用,根本不惧怕此物,只是咱们中原人士,不曾接触,所以才会被其迷晕,但对身子却并无损害。咱们只有胁迫住阴皿,才有与这些家伙讨价还价的资本,所以不用多想,先抓住阴皿,才有可能救下他们。”薛云沉声说道。 刘言真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在那时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那要是咱们没有成功呢?”但她下一刻又问道。 “那就只有黄泉路上再续前缘了。”薛云闷声言道,但话一出口,又补充道:“不过……” “不过就算如此,死之前,咱们也得想办法把那宇文冠杀了。”李丹青却在这时接过了话茬。 “嗯?为什么?”刘言真眨了眨眼睛,问道。 “死前拉个垫背的。既然那家伙对于他们这么重要,就算死也得从他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让他们疼上一阵。”薛云又说道。 李丹青与薛云的一唱一和听得刘言真是目瞪口呆,且不说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到底是好是坏,但刘言真却是忍不住感叹一句:“二位,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很快,就如薛云说的那般,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丹青知道,是薛云口中活祭来了。 他回头看去,可入目的景象却让他与刘言真都在那时一愣。 那是一群穿着武馆学徒衣衫的男女,他们迈步走来,却并不见想象中被挟持的百姓。 “怎么回事?难道就只把咱们当做活祭?薛师兄不是说要上百人吗?”刘言真靠在李丹青的耳畔轻声问道。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脸色一沉,看了刘言真一眼,却是不语。 刘言真微微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骇然起来。 而这时那些武馆的弟子们迈步上前,围着宇文冠与童筱,肃然而立。 “神殿会记住今天!” “记住诸位今日伟大的牺牲!” “你们是天神最忠诚信徒,灵魂会得到天神的垂青,在永恒之境得到永生!” 黑袍忽然在那时大声言道,而这样的话,也坐实李丹青的猜想。 而让李丹青与刘言真惊讶的是,那些武馆的弟子并无一人面露恐惧之色,反倒眸中都在那时闪烁起炙热的光彩,那种近乎狂热的状态,反倒让人觉得眼前的场景显得阴森可怖。 站在人群中央的宇文冠与童筱在那时从怀里分别掏出了十余枚丹药,那就是所谓的长生丹,他们将丹药捧在手心,做势就要将之服下,同时那些围着的武馆弟子们,则在这时,纷自掏出了手中的刀剑,神情狂热的将之架在了自己的颈项。 “太岁真神!” “赐我永生!” 人群狂热的大声呼喊着,将这场祭祀推向了所谓的高潮。 武馆的弟子们的双眸开始变得血红,他握着刀剑的手兴奋的颤抖着,就好像等待着他们会是一场巨大的狂欢,而非冰冷的死亡。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用手中的刀剑割开自己的喉咙,炙热的鲜血从他们颈项中涌出,他们眸中的狂热之色随着鲜血的喷涌而渐渐归于暗淡。 可哪怕饶是如此,他们嘴里那狂热的呼喊声却一刻都未有停止,地洞外的地面上转瞬便被鲜血浇灌得鲜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样的场面莫说是刘言真,就是李丹青都看得头皮发麻,以至于他们都并未注意到,随着越来越多的武馆弟子献出他们的性命。 整个空地上开始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开始蔓延,天色也随即又暗了几分,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真的听从这些狂热之徒的呼唤,要降临此间一般。 “动手!” 而就在众人被眼前这样可怖的场景所震惊之时,薛云的暴喝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只见那时薛云的身子拍地而起,然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直的杀向被武馆弟子们层层包围着的宇文冠与童筱二人。 第六十三章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这样的变故大大出乎了黑袍与童越的预料,而包括童筱与宇文冠在内的众人,似乎在这时都沉浸在那狂热的仪式之下,对于杀来的薛云毫无知觉。 武馆的弟子们依然一个接着一个割开自己的喉咙,而童筱与宇文冠的眸中却闪现出病态的愉悦之色,每一位武馆弟子的倒下,都让他们眸中这样的色彩浓郁数分。 他们开始吞食手中的长生丹,每一颗长生丹下肚,他们脸上的神情便狰狞数倍,他们盯着彼此,就好像饥肠辘辘的恶狼在盯着肥美猎物一般。 “尔敢!”黑袍人与童越作为唯一清醒的二人,自然明白到了这般关键的时刻,断不能让人打断仪式。 他们赶忙来到了场中,拦在了薛云的身前。 提着长剑的薛云眉目一沉,身子跃起,双手握着剑柄猛然挥出,那看上去虽是挥剑之势,实则暗藏枪势。 童越高举长刀,爆喝迎敌,刀剑相遇的瞬间,薛云剑身上的力道却被薛云自己卸去大半,他握着长剑的手也在那时松开,身子落地的瞬间,低下头,从童越的刀下穿过,同时长剑一转,剑柄顺着刀身转到另一侧。薛云反手握剑,剑锋再童越的后背一挑,童越发出一声痛呼,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浮现,他的身子随即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薛云却根本看也不去看对方一眼,目光一沉,再次杀向前方的黑袍人。 黑袍对于薛云这般武艺也略显惊讶,但也仅限于此。 “找死。”他寒声言道。 黑色的长袍在那时鼓动,一只苍白的手从黑袍下伸出,将薛云袭来的长剑稳稳抓住,薛云的眸中一寒,对方的速度很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便被对方所扼制。 “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撼动神殿?”黑袍人冷笑着问道。 薛云苍白的脸上却在那时涌出一抹笑意,而正是这抹笑意,让黑袍人的心头一惊,暗觉不对,只见薛云在那时松开了手中的剑,伸手猛地上前双手死死的抱住了黑袍人朝歌剑的手臂。 黑袍人并不明白薛云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正试图发力,摆脱薛云。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从另一侧杀来,是李丹青! 此刻的李丹青高举起手中的朝歌剑,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黑袍的头顶砸去。 他气势汹汹,宛如猛虎下山。 黑袍见状,知道自己是着了薛云的道,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另一只手也从黑袍下伸出,用手肘硬抗李丹青袭来的重剑。 铛! 朝歌剑带着巨大的力道重重的砸在了黑袍的手肘上,分明是血肉之躯的手肘与剑身相撞的瞬间却爆发出一阵金石之音。 李丹青从未料想会是这般场景,心头一震,脸色瞬息变得难看。 他本就虚弱不堪,这一剑已经是拖着身子忍着剧痛出手的,一击不中,反倒是巨大的反冲力让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喷出,手中的剑也再也无法握住,在那时脱手飞出。 黑袍显然被李丹青与薛云的算计所彻底激怒,他的那只手猛然伸出抓住了李丹青的颈项,将之身子高高提起。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这般骂道,捏着李丹青的手陡然发力,一股窒息感涌来,李丹青的脸色被涨得通红。 但他却并未有如黑袍想象中那般挣扎着求饶,反倒是在那时将自己的双手猛然伸出,抓住了黑袍的手。 “快!”李丹青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吼道。 黑袍察觉到了不对,他转头看向宇文冠与童筱所在之处,暗以为对方会在这时对阴皿出手,以此威胁他。 但转眸看去,却并未见到自己想象中的场景,此刻宇文冠与童筱正吞下最后一颗永生丹,即将开始诞下圣子的仪式。 他正心底疑惑,可就在这时,一道杀意从背后袭来,他回头看去,却见刘言真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手中匕首闪着寒芒,直取他背后的要害。 黑袍心惊胆颤,想要腾出手来对付刘言真,但李丹青也好,薛云也罢,却都在那时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不给他半点机会。 眼看着刘言真手中的匕首就要从背后贯穿黑袍的身躯,可就这时,黑袍背后的袍子猛地鼓动,又一只手从那黑袍下伸出,稳稳的抓住了刘言真的脖子。 “这!” 众人的瞳孔都在那时陡然放大,一种毛骨悚然之感传遍全身——这个家伙的背后,竟然长出了第三只手! 这已经不是修为武艺上的差距,而是对方似乎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存在。 “哼!”黑袍冷笑一声将刘言真的身子也高高提起。 “区区凡人,也敢触怒天神!” “你他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丹青愤声问道。 “这是神的恩赐。”黑袍人很享受众人此刻惊骇与恐惧共存的目光,他低声言道,语气有些狂热。 “呸!什么神能喜欢你这样的怪胎!”刘言真大抵也是小姐脾气上来,自知到了此刻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可能,索性扯着嗓子大骂道。 “什么破神殿,什么狗屁长生!我爹要是在,一刀把你的狗头砍下了当球踢!” “不是说好我们牵制住这家伙,你去挟持宇文冠吗?”刘言真骂得兴起,李丹青却忍不住问道。 “那么远,我根本冲不过去!看你们抓住了这个怪胎,我就想着杀了他也是一样!哪里知道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刘言真愤声言道。 “聒噪!!”黑袍人见二人一唱一和,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怒骂一声,抓着刘言真的手猛地一挥,便将刘言真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刘言真痛呼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昏死了过去。 李丹青将与薛云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二人对视一眼,都心生绝望。 “该你们了!成为天神的祭品吧!”黑袍这样言道,两只手猛然发力,让李丹青与薛云顿时呼吸困难。 二人咬着牙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袖口中落出一柄短刀,被二人朝着宇文冠与童筱抛去。两柄飞刀速度极快直奔宇文冠二人的面门而去。 黑袍没想到到了这时李丹青与薛云还想着与他拼个鱼死网破,心头惊骇,双手发力将李丹青与薛云砸向一边,转身就要去拦住两柄飞刀,但李丹青与薛云已经打定主意,薛云站起身子,也不顾自己周身的剧痛,直接抱住了黑袍的双脚。李丹青也飞身一跃,跳到了黑袍的背上,双手死死的抓住对方脖子。 这黑袍的肉身强悍无比,之前李丹青与薛云刀劈剑砍都伤不到毫分,此刻自然也更难以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 但二人舍命的钳制,却拖住了黑袍的步伐,两柄飞剑在那时直直的射入了宇文冠与童越的眉心,方才还神情癫狂的二人在那时脸上的神色一滞,嘴里一声闷哼,随即应声倒下。 随着两位阴皿的死去,那弥漫在这场上的阴冷气息也随即散去,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黑袍,身子一颤,怔在了原地。 “你们……” “你们竟然敢杀害阴皿!” “你们竟然敢阻止圣临!” “你们……” “都得死!” 黑袍喃喃低语道,滚滚的杀机从他的体内奔涌而出,一只脚猛然发力,将抱着他的薛云一脚踢飞,薛云的身子在地上一阵翻滚,重重落在远处的石堆中,然后便没了气息。 同时,黑袍的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抓住了背上的李丹青将之的身子宛如小鸡一般提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吃痛之下,李丹青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此时的黑袍早已怒火攻心,另一只手也猛然伸出,其上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得细长又锋利! 黑袍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意,就要在那时刺向李丹青的心脏。 “等……等等。”李丹青虚弱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黑袍一愣,已经靠近李丹青胸膛的手利爪一顿,看向此刻浑身是血,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微弱的李丹青,寒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丹青在脸上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一边咳血,一边艰难的说道。 “如果……” “如果我现在说……” “我想通了,想要加入贵宗,大哥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第六十四章 幽云往事 “找死!” 黑袍一愣,下一刻便被心头的怒火彻底冲垮了理智。 他哪里能够想到,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李丹青竟然还敢逞口舌之利。 他手中的利爪再次扬起,这一次,他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他杀了眼前这个家伙的决心。 …… 咳咳。 玉锦睁开眼,看向那怒吼声传来的方向。 她的脑袋还有些晕眩,映入眼帘的事物模糊不清。但鼻尖传来的血腥味却让她一个激灵,一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样的味道她很熟悉! 当她还是个孩童时,生活在幽云境内一处偏僻的村落。 她的父母很疼爱她,日子过得清贫,但却快乐。 直到有一天,村子来了个外乡人,起初村里的人对于外乡人都有些警惕。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外乡人渐渐有了威望。阿爹阿娘都告诉玉锦,那外乡人是神的使徒,从此见到他要低头鞠躬,要有求必应。 玉锦当然不明白这些,只是乖乖的听从父母的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村子却开始变得有些与以往不一样。 总是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意,天色也始终暗沉沉的,让人压抑得不安。 就连以往玉锦最喜欢玩耍的林间,也开始时不时的传来一些古怪的声响。 她与爹娘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都忙着祭拜天神,他们说天神可以给他们带来财富、带来幸福,甚至……永生! 但玉锦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终于忍不住问自己的爹娘可不可以不要再去那座新修建起来的神庙,可不可以离开村子,去另一个地方,一个有纯净天空,一个温暖的地方。 素来对玉锦疼爱有加的父母却在那时勃然大怒,他们一边打着玉锦,一边嘴里骂着些玉锦从来没有想过的难听的话,就好像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一般。 从那天起,玉锦再也不敢在自己父母面前抱怨任何事情…… 直到她十岁那年,村子里忽然变得繁忙起来,大人们在村中搭建起了巨大的木台,因为那是天气已经入冬,修建神庙又把周围林子砍了个精光,村民没有办法去太远的地方搬运木料。 于是乎村民们开始拆开自己的房屋,用自己的房子的木料搭建那个被称为神台的木台。 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股狂热的氛围,就好像完成了那个神台,他们就可以得到一切一般,而玉锦的父母也不例外。 足足半个冬天,玉锦都只能窝在千疮百孔的木屋内,裹着厚厚的被褥抵御寒风,但这作用并不大,她还是免不了被冻得瑟瑟发抖。 后来神台完工了,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在一个夜晚,村子里的人都盛装打扮,庄严得就像是要参加一场盛大的聚会。村中的孩子们被聚在一起,强迫着喝下了一碗绿色的汤药,大人们说那是神赐给他们的礼物,喝下这碗药,从此他们就会长命百岁。 孩子们大都信以为真,但玉锦却认识这东西,不过是用摄骨草熬成的汤汁。 他们当时所居住的村庄位于幽云的边陲,村里的原住民大都没有接触过摄骨草,但从幽云腹地来此避难的玉锦小时候却吃过不少这些摄骨草熬成的 汤药,这些汤药吃得多了,能让人抵御风寒,只是初次接触时,会让人昏睡。 玉锦当然很疑惑,所谓的神为什么会给他们这样的东西,但想到几个月前的那场毒打,玉锦还是乖乖喝下了汤药。 然后她与村中的其他孩子们便一起陷入了沉睡,但在深夜时,摄骨草那些许药性散去,她便被村中的吵闹吵醒。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她有些害怕,但却找不到爹娘,只能壮着胆子走到了村外。 然后她便看见了这辈子她最难忘的场景——村民围在神台外,神情狂热,那位神使站在台上,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村民们便掏出了刀,一个接着一个割开自己的喉咙。 炙热的鲜血从他们的颈项处喷出,将整个大地都浇灌成血色,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血腥味,天与地都仿佛颠倒…… 那股味道与此刻萦绕在玉锦鼻尖的味道如出一辙。 …… 玉锦瞪大了眼珠子,入目第一眼所见便是满地的尸骸,这幅情形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她用了足足十年都没有逃出来的夜晚。 她抬起头,身子颤抖,巨大恐惧席卷她的全身。 忽的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黑袍一只手化为利爪,正要直直的刺向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 “世子!” 瞥见了这番情形的玉锦心头一颤,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奋力的朝着那处跑了过去。 她咬着牙,用尽自己浑身的力气。 十年前那个夜晚,那样惨烈的场面,让只有十岁的玉锦望而却步。 她不敢冲入人群,不敢去找到自己的父母,不敢拉着他们的手,告诉他们不要! 她窝在了被窝中,瑟瑟发抖的过了一夜,第二天,神台不见了,那些玉锦亲眼目睹的倒在地上的尸首也不见了。 只有那位神使召集来孩子们,告诉他们,你们的父母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你们得跟着我走,成为神的使徒。 玉锦当然知道他在撒谎,但她却没有勇气去揭穿神使的谎言,就像她没有勇气穿过压抑的黑暗,去阻止自己的父母一般。 或许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又或者有着更复杂的缘由。 这一次的玉锦拼尽全力。 她跑向他。 就像是在跑向家乡曾经明亮的春色,跑向那嬉笑打闹的密林,跑向父母曾经温暖的怀抱。 她那么渺小,就像是扑火的飞蛾。 却又那般耀眼,像是坠地的流星。 终于她来到了那里。 她没有修为傍身,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是伸手抱住了黑袍的利爪,然后大声喊道:“世子!快跑!” 动作笨拙得可笑。 但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李丹青浑身筋骨碎裂,根本动弹不得。 她更不知道是,黑袍的力量远不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可以抵抗的。 所以。 结局就已经注定。 黑袍怔怔的回过头看向对方,他大抵没有想到走到这一步还会有人敢来拦着他。 他看清了玉锦的模样,眸中的怒火再炙热了几分:“贱人!” 他这样骂道,那只摁住李丹青的手松开,指尖变得锋利,直直的就要刺向玉锦。 李丹青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很清楚的意识到黑袍要做些什么。 “玉锦!”他这般惊呼道,想要拦住对方,可他着实太过虚弱了一些,哪怕是抬起自己的手这样简单的动作,李丹青也难以做到。 他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黑袍的利爪刺穿了玉锦的腹部,然后他将玉锦的身子高高扬起,任凭玉锦如何挣扎,都不为所动,反倒嘴里充斥着张狂的笑意。 鲜血四溅,喷洒在李丹青的脸上。 那炙热的鲜血,在那一瞬间仿佛将李丹青灼伤一般,李丹青的脸色一滞,瞳孔陡然放大。 他木楞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黑袍张狂的笑容,看着玉锦脸上痛苦的面容。 耳畔的笑声仿佛魔咒,炙热的鲜血宛如火焰。 焚烧李丹青的心神。 “你!” 李丹青低声怒吼道。 他眉宇间煞气涌动,不远处倒插入地面的朝歌剑忽然开始轻颤,剑身上光芒涌动。 名为朝歌的字眼浮现在剑身之上…… “该!” 李丹青对于这些变故并无察觉,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黑袍,心头被滔天的怒火所覆盖,眉宇间涌动的煞气一息重过一息。 黑色的气息开始顺着剑身涌出,涌向李丹青的双眸,李丹青的身子颤抖着,眉心一道古怪的印记随着黑气的涌入而渐渐凝聚。 那是一个字眼。 用前朝的文字写着的字眼。 那字眼名为——商! “死!” 李丹青用近乎时候的语气这般言道,朝歌剑的颤抖在那一瞬间抵达到了极致,剑身猛地飞出,遁入李丹青的手中。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在那时涌入李丹青的身躯,他体内的神象扬天长啸,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血气之力翻滚游走于他的经脉之中。 在数息之后化作磅礴的金刚髓,裹挟于丹田,随即又涌向他的四肢百骸,体内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剩余的金刚髓却继续涌入血肉之中。 砰! 第五道脉门应声打开。 但这似乎只是开始。 砰!砰!砰! 接连又是几声闷响继续在李丹青的体内响起。 第六、第七、第八甚至第九道脉门都在这时被打开。 只是一瞬间李丹青就完成了金刚境的修行,但这一切还未停滞,依然有数量庞大的金刚髓盘踞在体内,一刻不停的灌溉入李丹青的体内。 承我通天意。 铸汝绝地身! 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恍惚间看见了一位男子,站在焚烧的宫门前,居高临下朝着他寒声低语。 随着此言一落,幻境消灭。 砰! 又是一声闷响,第十道脉门应声而开。 金刚修行,九门为极,从未听闻过能洞开十门之人。 李丹青心头惊骇,却没有时间去细想,磅礴的力量充斥全身那一刻,他手中的朝歌剑也在这时被他举起,朝着黑袍怒劈下去! 第六十五章 一个不留 那一剑来得气势汹汹。 没有剑招可言,更没有任何技巧可谈。 但却裹挟着一股可怕的意。 是的。 是,意! 是一种超脱力的概念。 黑袍这一辈子见过很多用剑高手,他们苦修数年,却依然不见得能激发出这样的剑意。 纯粹但不夺人。 浩大但又内敛。 这样的意封锁了黑袍的退路,他能做的,只有与之硬撼。 顺从这股剑意的意志,与挥剑之人…… 以命搏命! 他将手里的玉锦扔到了一旁,双手之上利爪再次变得修长,二者交错在一起,硬抗李丹青这一剑。 轰! 一声闷响,重剑落在了黑袍的利爪之上。 这一剑之上传来的力道让黑袍胆战心惊,他的身子一矮,脚下的地面也被这巨大的力道所震碎。 黑袍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能感觉到李丹青的修为在这段时间内得到了巨大的提升,而这一剑之中所裹挟的力道已经远远超出了金刚境武者所能拥有的程度,甚至超越了大多数紫阳境的修士。 当然这样的力量虽然着实让黑袍诧异,但却远未到能伤到黑袍的地步。 “垂死挣扎。”在洞悉了这一点后的黑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如此言道,神情轻蔑。 李丹青的双眸通红,对于黑袍的嘲弄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的心头所想,只是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仅此而已。 砰! 朝歌剑漆黑的剑身在那时轻颤。 就像是活物一般,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声音一般。 那声音,顺着剑身传入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的心跳声在那一瞬间变得与朝歌剑同步。 也正是这时,某种福至心灵一般的默契一样,李丹青爆喝一声:“朝歌!” 朝歌剑宛如活过来一般,剑身的颤抖在那一瞬间变得剧烈,厚重悠远的剑意在那一瞬间从漆黑的剑身上涌出,黑色的光芒亮起,让朝歌剑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 “这……”黑袍脸色古怪,正惊骇于这股浩大剑意之时,一道雪白色的光芒从黑暗的剑身中涌出,它化作流光,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刺入黑袍的眉心,那是一柄剑,一柄李丹青认得的剑,他曾经被挂在李牧林的书房中,如今却被朝歌剑吞入腹中,它叫忘川。 然后更多的白色流光从剑身中涌出,宛如出水的蛟龙,围着朝歌剑一阵盘旋,然后纷纷化作流光刺入黑袍的体内。 天倾、白龙、洪渊、大古…… 无数神剑在那时显现真身,带着浩大的剑意,也带着李丹青心头无边的怒火一把接着一把的刺入黑袍的体内。 黑袍嘴里的惊呼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眸中泛起了恐惧与惊骇之色。 “原来是他……” 他这样喃喃说道,眸中的光彩却在那一刻熄灭。他的身子豁然倒下,黑袍干瘪下去,一股黑烟从袍中升起,消散于天地间。 无数神剑再次化作流光遁入朝歌剑内,朝歌剑一声轻鸣,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在欢鸣。 但黑色光芒随即收敛,宛如禁忌一般的朝歌二字也隐没剑身。 一切归于平静。 就好像方才那一切,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一般。 李丹青当然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但身侧那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却告诉他一切都已发生,一切也都不可挽回。 他松开了剑,任凭这把神兵落入地面,然后,他转过身子,走到了女人的跟前,将之抱在怀中。 “玉锦……” 他如此唤道,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吵醒怀中正在熟睡的人。 玉锦气若游丝,她艰难的睁开眼,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地上只余下一件黑袍的尊使,明白了些什么。 “世子……活下来了。”她艰难的说道,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意浮现。 李丹青闷闷的点了点头,伸手捂着玉锦的腹部,想要阻止那里依然还在流出的鲜血,但玉锦的腹部早已被黑袍搅碎,血肉模糊,尤其是一只手可以阻拦得了的。 “嗯。”他这样应道,声音有些哽咽。 “世子不用难过……” “玉锦并不是一个值得同情的人。” “这些年,玉锦做了很多坏事,那些被炼成长生丹的人,都是玉锦亲手下的毒……” “这个地道,玉锦准备了好多年,却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从那年我爹娘死后,我就一直跟着永生殿,为他们做事,帮他们杀人……” “我怕他们。” “不知道怕些什么,可我就是怕……” “所以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其实我应该在十年前就死掉的,我应该跑到村子里去,拦住爹娘……” “但因为怕,我多活了十年,做了十年不见天日的恶鬼……” “若不是世子,现在的玉锦还活在鱼儿楼,笑面迎人,暗里苟且。” “是世子救了我……是世子让我知道什么是心之所向,行之所求……” “是世子让我能再次做回一个人……” 玉锦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着,那些话中,有一些李丹青听得懂,有一些却听不懂。 但他还是觉得难受,还是觉得痛不欲生。 他胸中闷得发慌,眼睛涨得难受,想要嚎嚎大哭,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却让他欲哭无泪。 他只能用力的抱着她,用力得让她不要离开。 他说:“别死。” “别死好吗?” “求求你……” 天色越来越暗,寒风袭来,白色的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 雪在地上堆积,遮住了这满地的猩红,也落满了二人的肩头。 玉锦用尽最后一口气力,伸出手想要接住一片雪。 “下雪了,世子。”她说道。 李丹青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关心这场大雪,他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嘴里的话。 “别死。” “别死……” “那首诗还有后半阙,我读给世子听好吗?”玉锦温柔的看着李丹青,请声言道。 李丹青哪里还能拒绝眼前的女子,他连连点头,有些哽咽的言道:“好!好!”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两处……” “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人间共白头……” 女子看着李丹青头上的白雪,脸上的笑意在那一刻盎然灿烂。 然后,她就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伸出想要抚摸李丹青脸庞的手,在那时无力垂下,再也未有抬起…… …… “娘那个蛋!” “敢动我刘自在的女儿!” “我他娘不砍了他的头当尿壶!” 一声黑甲的男人,拍打着战马,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荤话。 “快点!谁他娘的慢了半步,世子和我宝贝疙瘩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把你们跟那杂碎葬在一起,让你们日日夜夜的腻歪!”蓄着络腮胡的男人朝着身后甲士骂道。 甲士们显然极为畏惧对方,不敢作声,只能不断的拍打着坐下的战马,一次又一次的加快速度。 “就在前面!”与男人而骑的青竹指了指前方的山林如此言道。 这是她们在大风城武馆弟子的嘴里套来的情报,天色已经蒙蒙亮,男人闻言又重重拍了拍战马的屁股,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被他抽出,握在手中。 “乖女儿!别怕!爹爹来了!”刘自在大声吼道,策马便冲向那处。 刘自在的战马冲过隘口,来到了那洞口外,但却僵立在了那处,青竹的心头一惊,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忙跟上。 下一刻,青竹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洞口外,武馆众人的尸体散落一地,被白雪覆盖,学院的弟子们好端端的在洞口中沉睡,像是昏迷了过去。 唯有李丹青坐在雪地中,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纹丝不动。 “影卫刘自在救驾来迟!请世子责罚!” 刘自在赶忙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单膝跪下。 青竹也来到那处,询问李丹青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浑身是血的少年,像是被惊醒了一般,他抬头看着刘自在,冰冷的眸子在那一瞬间让刘自在感受到一股比这寒冬腊月还要阴冷数倍的寒意。 他还为从这般目光中回过神来,李丹青低沉的声音亦在他的耳畔响起。 “调集应水郡内所有的影卫和暗桩……” “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永生殿的人” “杀!” “给我杀!” “一个都不留!!!” 第六十六章 大难之后 (ps:月初,求点月票、打赏、推荐票还有评论,谢谢大家!!!书友群:346162676,欢迎加入!) “有意思。” “有意思!” 武阳城,神御宫中。 姬齐看着手里的奏折,忽然面露笑意。 一旁侍奉着老太监闻言一愣,他转头看向姬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皇帝这样笑过了。 “是有什么喜事吗?”他躬着身子,轻声问道。 “永生殿。”姬齐转头看向林白,问道:“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林白皱起了眉头,他摇了摇头:“从未听闻过,这宗门中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才,还是犯了什么忌讳?” “幽云那边来的邪宗,闹出了百条人命的答案。”姬齐轻声言道。 林白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等事情!此事发生在何处,老臣这就去为陛下拟旨,让所诉官员派人查办!” “不用了。”姬齐却摇了摇手,言道:“这案子已经破了。” “破了?何人所为?陛下要不要重赏?”林白困惑的问道。 姬齐不语,只是合上了奏折,笑意古怪的将之递到了林白的眼前。 林白愣了愣接过奏折在眼前展开,只见其上写着—— 应水郡大风城,永安武馆馆主童越与幽云邪宗勾结,蛊惑百余名弟子献祭邪神,意图谋害阳山大风院众弟子。 院长李丹青与黑水城城主刘自在联合,将邪宗首脑斩杀,生擒童越。 大风院众弟子都无大碍,百名武馆弟子自戮而亡。 应水郡郡守,秦承古上奏。 林白将奏折上的字句一一读来,脸色渐渐变得愕然,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觉得如何?”姬齐轻声问道。 林白回头看了姬齐一眼,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些东西,但与以往的每一次尝试一般,林白依然无功而返。他只能沉下心神说道:“陛下英明,看样子此番阳山之行,世子成长很多,也算是不负陛下厚望。” 姬齐的手指敲打着身前的案台,眼睛眯起,盯着眼前这位侍奉了三位皇帝的太监,问道:“你真的觉得他是成长了很多,而不是隐瞒了很多?” 这话出口,林白的身子一颤,额头上冷汗直冒。 “陛下……多虑了。世子只是贪玩了一些,并没有……”林白赶忙说道。 姬齐却在那时摆了摆手:“这永生殿有些意思,你知道他们进行的所谓的圣灵的仪式吗?” “需要两位男女交 合,其中一位被选中的人,是谁吗?” 姬齐转移了话题,这让林白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他不敢迟疑,赶忙在那时言道:“微臣不知。” “宇文冠。”姬齐言道。 “嗯?是那位宇文冲的长子?”林白惊声问道。 姬齐点了点头:“就在这密函送到的前一天,宇文冲在家中服毒自尽。而那个被生擒的武馆馆主,也在牢房中离奇死去。这永生殿,恐怕来头不小。” 林白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他低声问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姬齐沉吟了一会,言道:“我那位长姐不是一直想要一座圣山吗?你去告诉她,去应水郡帮我把这事查清楚。” “圣山之上,便有他姬师妃的名字!” …… “薛师兄!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薛师兄,吃些枣子吧!这是我爹花大价钱从幽云那边买了的血枣,对身子有好处!” “枣子有什么好吃的,薛师兄尝尝我特意为你炖的鸡汤!” 大风院中,李丹青单手撑着头,看着被众多女弟子环绕着的薛云,神情郁闷。 “院长,吃土豆不?” 王小小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一碗土豆也在这时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抬头愤怒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块土豆狠狠的放入嘴里,一边用力的嚼着,一边嘴里说道:“早知道就让这混蛋死在那些家伙的手里了!” “这些小妮子也是忘恩负义,都忘了到底是谁把她们救出来了,那么大一碗鸡汤,那家伙一个人吃得完吗?也不知道分给本院长吃点!” 王小小就是再愚钝听到这番话也知道了李丹青到底在骂谁,他也在李丹青的身旁坐了下来,一边吃着土豆,一边有些艳羡的看着那处被众弟子环绕着的薛云,言道:“院长你说,俺们这样有男子气概的男人怎么就没有人能发现俺们的美呢?” 李丹青瞟了他一眼,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自古俊男多薄幸啊……” 说罢二人互望一眼,又是一声长叹。 “落魄院长爱而不得,转身投入门中弟子怀中。” “天才少年与落魄院长的未来将何去何从,落魄院长与新欢又能不能迎来美满结局,且听下回分解。” 可就在这时刘言真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李丹青的脸色一黑,回头看向身后,只见刘言真正在那处拿着一个小本子奋笔疾书,嘴里一张一合的念念有词。 “我的姑奶奶你又在干什么?”李丹青走上前去,苦笑着问道,低头看去,却见少女手中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刘言真抬起头看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言道:“我想记录院长你和师兄们的故事啊。” “将来院长成了武君,我的故事也会跟着院长流芳百世的!” 刘言真说着,眼睛里泛着炙热的光芒。 李丹青暗觉头大,他想着自从夏弦音走了之后,整个大风院就好像找不到一个正经人了一般。 他摇了摇头,想着日后自己真的修成了武君,坊间却流传着刘言真所写的关于他的奇奇怪怪的故事,念及此处,李丹青打了个寒颤,忽然对于修成武君这件事情没有了之前那份热忱。 “对了。院长!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刘言真合上书本,走上前来,拉着李丹青的手好奇的问道。 这样的动作颇为亲昵,刘言真胸前的柔软几乎贴在了李丹青的手臂上。 李丹青咳嗽两声,将手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嘴里言道:“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那天那个混蛋不是想杀小爷吗?小爷就原地装死!然后你爹来了,就一刀把那家伙砍了,那家伙就化作一溜烟不见了。”李丹青神色轻松的言道。 “可是……”刘言真皱起了眉头,李丹青的话里有很多纰漏,譬如那黑袍就算放过了李丹青,那为什么连学院的弟子也都放过了呢?又为什么…… 刘言真还想再问,一旁的王小小却连连给她使来眼色,刘言真一愣,想到了什么,在那时也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活了下来,除了玉锦。 没有人知道玉锦是怎么死的,但那天过后的李丹青把自己关在屋中足足四五日的时间,谁也不见,饭也不吃。 众人想尽了办法都没有把他劝出来,甚至王小小还出了投其所好让人院中弟子使出美人计这样的馊主意,都同样无济于事。 后来还是李丹青自己走出了房间,从那天起,李丹青便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还是每日嬉笑怒骂,每个正形,但关于那天的始末却从不多言,众人也不敢多问。 刘言真收起了话匣子,但心底却还是有些痒痒。 倒不是她想要去戳李丹青的痛楚,而是…… …… “乖女儿!你没事吧?让爹瞧瞧有没有伤到哪里?”大风院中,刘自在拉着女儿手,着急忙慌的东看看西瞧瞧,生怕自己的女儿哪里受到了伤害。 “哎呀!都说了没事,就是脚被扭伤了!”刘言真有些不耐烦的言道。 说着就要起身,刘自在赶忙拦着问道:“去哪里!?你现在要好好休息!” “去看院长啊!他现在怎么样了?玉锦姐姐死了,他肯定很伤心!”刘言真理所当然的言道。 “不行!你现在去不是添乱吗?世子的性子,只有他自己想通……”刘自在这般说道。 刘言真闻言顿时脸色古怪,她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老爹,狐疑的问道:“世子的性子?老爹你怎么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刘自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侧过头,打着哈哈言道:“只是慕名许久,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咱们远居应水郡,为父怎么可能很了解他?” 刘言真自然不信自己父亲的这番说辞,但一时又找不到纰漏,只能暂时不再此事上纠缠。 “对了,我们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言真又问道。 刘自在一拍胸脯,甚是得意的说道:“这还用问,你老爹我神兵天降,一刀砍了那贼人的狗头。” “可你们到的时候都已经天亮了,院长是怎么拖到那时的?”刘言真皱起了眉头。 刘自在一时语塞,也不知当如何说起,只是囫囵言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兴许是那贼人自己脑子短了路,毕竟都是些疯癫之辈,哪里能用常理度之?” “也对。”刘言真大抵也是继承了自己父亲那简单的头脑,并未多想,在那时点了点头,随即便又要起身。 “乖女儿,你又要去哪里?”刘自在见状赶忙上前扶着刘言真,唯恐对方有半点不适。 “去看看院长啊!当初要不是他帮我挡着那混蛋,你估摸着来的时候,我也差不多凉透了。我不去谢谢他,难道谢谢你啊?”刘言真白了刘自在一眼。 平日里在黑云城里作威作福的刘自在,此刻却没有半点那暴躁脾性,连连点头赔着不是,嘴里又言道:“谢是应该谢,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 “正是因为现在,我才要去赔着他啊!玉锦姐姐死了,想必院长他也很伤心。”刘言真却言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刘自在这般说着,忽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头看着自己眉头微皱的女儿,从未见过她这般担心一个人的刘自在语气一变,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乖女儿啊,爹爹问你个事,你好好告诉爹爹?” “你说!?别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急着去见李丹青的刘言真不耐烦的言道。 “你是不是喜欢世子啊?”刘自在语出惊人。 刘言真闻言一愣,她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眨了眨眼睛,然后那俏丽的脸蛋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息变得绯红! “混蛋!你在乱说些什么!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刘言真这样说着,便推搡着刘自在要把他赶到门外。 在外人面前凶神恶煞的刘自在拿自己的女儿却是毫无办法,他唯恐自己动作稍稍大些,便伤到自己的女儿,只能一边退向房门,一边言道。 “爹爹的意思是,你要是喜欢世子,爹爹我是绝对支持的。” “你看啊,你爹你娘年纪也不小了,你只要今天点个头,明天你爹我就去提亲,咱们争取明年这个时候抱个外孙。双胞胎更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 听着刘自在嘴里越来越没谱的话,刘言真只觉双颊滚烫,费了好些力气,终于把刘自在推了出去,也不理会在屋外还在说个不休的刘自在,只是自己贴在房门,脑子里不知为何一片混沌,心跳快得好似要蹦出自己的胸膛一般…… …… 想着那日发生的一切,刘言真的脸色又微微泛红。 她咬了咬牙,看着眼前正和王小小争抢着最后一颗烧土豆的李丹青。 看着对方没有正形的模样,又想起那日他如山岳般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刘言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站在原地,怔怔的出神,也不知道到底此刻在想些什么…… 第六十七章 大商本纪 “院长昨日传授给弟子的剑法,弟子有些晦暗不明之处,想请院长再指教一二。”刘言真正思绪万千的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位李丹青的“亲传弟子”希温君却忽的走上前来,这般言道。 “嗯,你能有这样的勤奋倒是好事,只是资质着实有些愚钝,本院长传授你的剑法都是些浅显法门,你还是觉得难的话……”李丹青老气横秋的言道,说着眉梢一挑,目光看了看不远处围着薛云的众少女,满脸无奈,却又有意提高声量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本院长就再传授你一些再浅显一些的剑法吧。” 希温君白了惺惺作态的李丹青一眼,却终究没有去拆除他,只是点头应是。 此言说罢,二人便转身走入身后的房门之中。 “院长还真是深藏不露,希师姐的剑法俺学起来就已经很困难了,想不到在院中眼中还都是些浅显的法门。”一旁的王小小看着离去的二人,满目艳羡的言道,似乎也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到李丹青亲自指点——自从那日的变故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大抵也是受了那场大战的刺激。 大风院的弟子们对于修行的热情出奇的高涨,平日里上午便坐在一起观摩那副白象驮天图,下午就由希温君传授剑法。 一开始大家还对于这个打着李丹青“亲传弟子”名号的少女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李丹青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身怀绝学的样子,他教出来的弟子能有几斤几两,众人自然是对此并不抱有什么期望。 但时间一久,众人才渐渐发现,希温君的剑法精妙无比。甚至比起她们家中传授的剑法,还要强出数倍,因此众人也就收敛起了之前轻视的性子,每日都很是认真的跟着希温君修行。 加上白象驮天图的存在,学院弟子们这些日子的进步神速,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有些修行的底子在,如此一番下来,就是起步最晚的王小小如今也冲开了两道脉门,刘言真与宁绣更是冲破金刚境,来到了紫阳境。 只是…… 听闻了王小小的感叹,刘言真却跺了跺脚,愤怒的看了看李丹青与希温君离去的方向,嘴里言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点破剑法嘛,至于每天都缠着院长吗?等我学会了我家的黑水刀法,到时候看谁厉害!” …… 阿嚏! 走入书房的李丹青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少主这几日每日晚上都在观想那《龙象混元》,我知道少主心中急切,但还是要注意休息,否则累垮了身子……”希温君看了一眼李丹青,淡淡的言道。 “本世子这身子,生龙活虎!用过的都说好,能有什么问题,完全是因为有那个漂亮姑娘在对本世子念念不忘,才能打这个喷嚏!”李丹青却挺了挺胸膛如此说道。 希温君有些无奈,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关上了房门,脸色一沉言道:“刘自在传来消息了。”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上的嬉笑之色也在那时收敛。 “有什么消息?这一次不会又是无功而返吧?”李丹青问道。 希温君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永生殿的情报灵通程度要超出我们的想象,少主的命令一出,刘自在立马便下令彻查整个应水郡。暗桩们都没有闲着,但无论是青楼赌坊还是那些暗地里的黑市,都没有半点与永生殿有关的讯息。” “要么就是这永生殿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庞大,至少在应水郡内只此一家,要么就是它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力量,才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缩自己的势力,让一切都消失得无知无觉。”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足足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关于永生殿的消息却并没有查到半点。他的心头憋着的满腔怒火更是无处宣泄…… “不过确有几座与鱼儿楼一般的青楼以及赌坊,生意以往都极为红火,却在那日之后人去楼空,很可能就是永生殿的据点。”希温君又言道。 李丹青的眼前一亮,说道:“那就从那些赌坊青楼查起!” 鱼儿楼在第二日便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留下,李丹青想着或许能从其他地界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但希温君却摇了摇头说道:“那几处地界都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若是真的要查,就得从那些赌坊青楼的每个姑娘、每个小厮、每个赌客身上查起,这牵连甚大,如今影卫处境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断不可能大张旗鼓的调查此事,只能从长计议……” 李丹青的拳头在那时握紧,他当然明白希温君所言的道理,但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那群混蛋,也不甘心玉锦就这样白白死去…… 他就这样沉吟了许久,希温君则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李牧林死后,影卫就归李丹青所有,他的任何命令对于影卫而言都是不可违背的意志,而现在,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与顾虑,剩下的就交给李丹青做出决定了。 而无论哪个决定是什么,会给影卫带来怎样的后果,于她而言都不再重要。甚至哪怕是让她现在去死,她也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李丹青沉吟了许久,他握紧的拳头忽然在某一刻松开。 他抬头看向少女,脸上荡漾出了笑容。 “那就先这样吧。” 他当然是在笑,可这样笑容落在希温君的眼中却多少有些苦涩与沉重。 她皱起了眉头,想了想又言道:“少主也不必太过气恼,如今武阳朝依然在防备着白狼军,影卫若是显现出端倪,势必会遭到朝廷的围杀。但我已经下令,让暗桩暗中调查,只要他们敢在应水郡露出马脚,我们定然会有所察觉。那永生殿能在武阳朝与幽云境内做大,想来其隐匿的本事本就极为出众,越是如此,咱们就越不能自乱阵脚。” “而且郡守已经将永生殿的事情上报给了朝廷,想来朝廷也不会坐看这样一个邪宗在自己境内做大,我还听说朝廷似乎准备派人来应水郡调查此事。” “无论是天鉴司还是镇魔司在对付邪魔外道方面,都比影卫做得更出色,少主大可放心,那些邪魔外道逍遥不了多久时间了!” 希温君的这番话也确实并非全是宽慰之言,至少武阳朝三府九司的能力是不容小觑的,那是武阳朝立足天下的根基。若是真的朝廷打定主意,收拾这些邪魔外道的话,确实足够这些家伙好好的喝上一壶了。 李丹青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许,他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上次我让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吗?” 希温君闻言一愣,似乎这才想起李丹青所言之物指的是什么。 她点了点头,从怀里那处一本古籍模样的东西递到了李丹青的手里,嘴里疑惑的问道:“这东西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朝廷大批量的焚毁,如今都是些民间自家所藏的孤本,还是刘城主当年在一处山寨中搜罗来的。不过,少主怎么忽然对这东西感兴趣了呢?” “一点个人爱好,个人爱好!”李丹青随口敷衍道。 希温君哪里看不出来李丹青是有事情瞒着他,但也明白李丹青的性子,故而并未多问,只是又言说了一些事情后便告辞离开。 而李丹青见希温君走远,却是忙不迭的将那古籍掏出,瞩目看去。 只见那泛黄的书页上写着四个大字——大商本纪! 第六十八章 女魔头? 朝歌与商。 对于如今的武阳朝而言都是近乎禁忌的字眼。 商。 是前朝的名讳。 一个被世人唾弃的王朝。 关于它的一切早已被掩埋在百年的历史尘嚣之中。 世人对它所知甚少,只知道那个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昏庸无道,以至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于是乎武阳太祖起兵伐商,天下无不从者。 一座王朝覆灭,连同着与他有关的任何点点滴滴都从那时起,归于寂灭。 或许民间还存在着一些关于它的传说,但大都讳莫如深,哪怕是百年后的今天,朝廷对于谈论前朝的言论依然奉行着严惩不贷的雷霆手段。 这其中当然有着古怪。 毕竟无论前朝的那位亡国 之君如何昏庸,毕竟已是百年前的事情,是非功过终究只能流于字面,何必畏之如虎。 以李丹青的性子,自然也没有去为百年前的事情追根溯源的心思,更没有坐下来研究前朝往事的耐心。 只是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古怪却让他不得不去尝试着了解那百年前的故事…… 天下武者,无论修以何道,终归跳不出离尘、星罗、神河三重境界,而离尘又分三境,依次为金刚、紫阳、盘虬。 其中金刚境,以体内脉门多少划分实力强弱。 金刚境以洞开一道脉门视为踏入金刚境,以冲开九道脉门视为此境大成。 这当然也并非定数,但就算有变数也不应该出现在他李丹青的身上…… 世上确有体内有超过九道脉门之人,但这绝非靠着所谓的天赋资质亦或者后天努力所能达到的。 那些在金刚境拥有超过九道脉门之人,在出生时便已经注定,这样的幸运儿被称为上古血脉! 他们生来便开有数量不等的脉门,而这些家伙也注定修行速度极快,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对于他们而言却如饮水吃饭一般简单,当世所存的武君,有半数皆是这样的上古血脉。 他们的家族流传渊源,动辄便以千年计数,并且由于上古血脉存在的缘故,虽然不可能每个后裔都拥有这样的天赋,但比起大多数凡人而言,他们已经是不可撼动的存在。 而就武阳朝而言,拥有上古血脉士族之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君临天下的姬姓皇族。 那位圣皇姬齐的长姐姬师妃,民间早有传闻,她生来便开有七道脉门,如今方才二十八岁,已经神河境大成,极有可能在三十岁之前问鼎武君之境。 这些当然都只是后话,李丹青出身显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李牧林起于微末,早年是追随先帝南征北战,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的家中族谱往上再数个三代,莫说士族,就连豪绅都算不上,祖爷爷那辈可是名副其实的庄稼人,祖上更是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这上古血脉自然更是无从说起。 更何况那第十道脉门是在朝歌剑力量的灌注下而被打开的,跟传闻中上古血脉的先天觉醒有着本质的区别,这样的事情李丹青从未听闻,自然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一切根源都来自于朝歌重剑,而朝歌二字与前朝又有着极深联系,李丹青思来想去,也只有从前朝入手调查此事。 故而方才让青竹寻来了一本已经被朝廷列为禁书的前朝历史,想要从中寻到些许端倪。 此刻李丹青耐着性子,将古籍上有些生涩的文字一一读来。 相传当年大商立国九百于年,历经十七位帝王,其中兴衰往复,自然不会是一本书就能说得明白的,但如今记载前朝历史的古籍大都被武阳朝廷销毁,能招到这么一本简史已是不易,李丹青也没有挑剔的资格。 就这样一直从午晌到傍晚,再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李丹青终于将这书的记载看了个大概。 他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朦胧的睡眼,从书桌前站起了身子。 这一日一夜下来,李丹青倒是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前朝的事情,可有关朝歌重剑的事情却依然毫无头绪,至少这本不知道是谁写的前朝历史中丝毫没有提及此事。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莫不是铸造此剑之人只是心血来潮,给它取了个这样的名字,还是说恰好这本古籍的作者并不知晓此事。 自从那日之后,这朝歌剑除了又重了几分外,便再无其他变化,李丹青尝试过各种办法,譬如滴血、假装生气怒斥、又或者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喊它的名字,朝歌剑都并无反应。而体内虽然冲开了十道脉门,可身子半个多月下来也并无什么古怪。 李丹青也明白这样查下去无异大海捞针,他摇了摇头,打算暂时放下此事,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叫他们出来!” “对!出来!躲在院门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实在不行我们就告到阳山去!” “再不行咱们就去应水郡!一定要讨个公道!” 听着门外传来的喝骂声,睡意盎然的李丹青有些不悦。 这大清早的谁这么不长眼,敢来我大风院闹事?李院长眉头一挑,怒火滔天。 自从“破获”了永生殿邪宗的大案后,李丹青在这阳山那可谓是好好的扬眉吐气了一把!不仅收回了那个混蛋山主用白菜价买出去的各种大风院权利,更是将整个永安武馆都收回了囊中,只是因为如今大风院人手不够,李丹青还未来得及让众弟子去打理。 当初对李丹青百般不满的春柳学院的杨通不管心底作何想,可表面上却得是和和气气,不敢有半点怠慢。 满腔怒火的李丹青推开房门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众多学院的弟子也被这般响动所吸引围拢了过来,李丹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树立自己院长威信的好机会,当下面色一沉,嘴里言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大风院外闹事!” 院门被李丹青推开,李丹青摆好了架势正要说些什么,却被院外那乌泱泱的人群吓了个够呛。 他缩了缩脖子,看着院门外数量庞大的百姓,气势顿时弱了不少。 “你们这是干什么?”但身后齐刷刷好多双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李丹青也只能硬着头皮朝着人群吼道。 这不吼不要紧,一吼人群怒火好像被点燃了一般愈发躁动起来。 “你纵容门下弟子,燃放爆竹,伤了我们这么多百姓,难道就不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就因为你是李牧林的儿子,就可以逍遥法外?”为首一位穿着还算得体的中年男子率先发难,指着李丹青的面门便骂道。 李丹青一愣,瞬息就回味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回头看了看身为始作俑者的刘言真,对方也意识到东窗事发。 “啊!天气真好!我要去好好修行,发愤图强!将来将我们大风院发扬光大!”刘言真打着哈哈转身就跑入了院内。 李丹青哪能依她,伸手去拦,却被那些百姓暗以为是要逃跑,反倒抓着他衣衫,嘴里言道:“不准走!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谁也不能走!” 李丹青心里骂道:谁都不走了!那小妮子不是当着你们的面跑了吗? 可他也知道此刻这群情激奋,显然不是讲得通道理的时候,只能将严惩刘言真的事情往后挪上一挪,耐着性子言道:“诸位又不是不知道,那永安武馆与邪魔勾结,本院长当时那么做,也是为了抓住那些邪魔外道,以防诸位再遭毒手!” “哼!说得冠冕堂皇,但上给朝廷的折子上可分明写着咱们大风城的百姓也掩护你的事情!为此朝廷还发了钱款奖励,这些钱呢?不都被你独吞了去!?”那中年男子却根本不理会李丹青说了些什么,又再次骂道。 李丹青闻言心头一震,刘言真的鞭炮闹出的动静虽然大,可百姓们也只是受了些轻伤,都并无大碍。可在上报朝廷的折子里,李丹青大手一挥,直接写下了大风城百姓在追逐邪魔过程中有七十人死伤的事情,从朝廷那里骗来了一大批抚恤金。本想着中饱私囊,这事除了大风院的弟子,他可谁也没有说过。 有内鬼!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回头看向众人,悲愤言道:“枉我李丹青还把你们当做自己人,却不想你们中竟然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 “别感叹了,这事是我告诉他们的。”但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来,打断了李丹青即兴赋诗的表演。 李丹青转头看去,却见一位穿着青袍的身影从百姓中走出,对方头上的兜帽压得极低,李丹青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从声音与身段中大抵可以猜到来者是为女子。 “对对对!要不是这位大人前来告诉我们!我们还被你这个混蛋蒙在鼓里!今天这事咱们没完!”见那女子到来,为首的男人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气势又盛了一分,人群在他的吆喝声下,也愈发的躁动不安。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对于对方坏了自己好事的事情自然是耿耿于怀。 他咬牙切齿的言道:“大人?什么大人!这大风城还有比我李丹青更大的人吗?” “你少在那里叫嚣!这位大人是朝廷派来的命官!”那男人见李丹青如此,也有些心虚,只能将青衣女子推到台面上。 “朝廷来的命官?”李丹青心底泛着嘀咕,这时那青衣女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对方压低的兜帽挡住了李丹青的视线,李丹青暗暗想着:能在这时候派来应水郡的大抵是镇魔司亦或者天鉴司的人,前来调查永生殿的事情。虽说永生殿的事情牵扯甚广,但毕竟只是猜想,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朝廷想来不会派来什么大人物,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少司命级别的家伙。 更何况,对方是来调查永生殿的,岂能越权管到他李丹青,更不提要查清邪魔之事,说不得还要李丹青出面帮忙。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稍稍心安,他趾高气扬的言道:“本世子岂是吓大的?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这大风城可没有旁人说话的份!你们说是不是!?” 他看向身后的众弟子,众人对于李丹青这幅小人得志的嘴脸多少有些嫌弃,但毕竟那千两银子的“抚恤金”她们都分了不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了李丹青的链子,故而也都纷纷硬着头皮,摆出架势。 “什么朝廷命官!有我爹官大吗?”宁绣挑眉问道 “就是!大风黑云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刘言真也在这时凑了上来,将功补过似的凶巴巴的言道,似乎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小妮子还在肩上扛了一把与她本人看起来极为不搭的大刀。 “俺爹可是大风院金牌护院!不怕你!”王小小也凑上前来言道。 有了一群真正意义上二世祖的撑腰,李丹青的胆子也壮了几分。 他双手叉腰,得意道:“看见了吧!小爷我这大风院可不是等闲之辈能够……” “小丹青,几年不见,你又长高了啊。”可就在这时,那青衣女子却忽然幽幽言道,然后伸出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兜帽,笑盈盈的看着李丹青。 那固然是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漂亮白皙,还带着一丝寻常美人没有的英气。 但号称阅女无数的李丹青却在看清那张脸后,脚下一软,脸色苍白,身子一个趔趄就跌坐在地,指着女人,瞳孔之中光芒涣散,身子颤抖的凄声呼道。 “女……” “女魔头!” 第六十九章 痛苦回忆 那是一位生得极为漂亮的女子。 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一娉一笑间的风情却带着青涩少女难以比拟的风情与贵气。 她此刻眯着眼睛笑盈盈的看着李丹青,而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李丹青,却如同白日见鬼一般,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院长?”现场太过吵闹,宁绣王小小等人都未有听清那女子说了些什么,更没有摸清楚状况,暗以为李丹青自己不慎摔了一跤,弱了气势。 他们自然想着要把李丹青丢掉的那份气势捡回来,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更何况此刻要是落了下乘,那他们从李丹青那里分来的赃款岂不也要拿出去,这到手的鸭子怎么也不能让它给飞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继续在李丹青的身后为他吆喝着。 其中数一心“将功赎罪”的刘言真喊得最为起劲:“你敢推我们院长!我们院长的身子可金贵着呢!他可是天策上将李牧林的儿子!你伤了他,今天不赔个一百……不!一千两银子!你别想离开咱们大风城!” “对!对!”跟着李丹青这些日子,学院的弟子们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习得了一些李丹青那没皮没脸的性子,站在后面连连点头附和。 放在以往,站起身子的李丹青一定会是一套行云流水的趁火打劫,但此刻他却没有丝毫对女子发难的心思,反倒回头看向众人,朝着他们递去一道噤声的眼色。 而这时众人才看清李丹青那惨白的脸色, 以及不断上下颤抖的双唇。 要知道当初在面对永生殿的那位非人非鬼的黑袍时,李丹青还能嬉笑怒骂,无论是院中的弟子,还是乔装为希温君的青竹,都从未见过李丹青这幅模样。 他们虽然困惑李丹青此刻的状况,但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在那时纷纷下意思的收起了嘴里的话,门外呼喊的百姓们也似乎被这股气氛所感染,也纷纷静默下来,方才喧嚣无比的院门外,此刻却忽然变得落针可闻。 青衣女子微笑着又朝前迈了一步,她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嘴角微微上扬:“女魔头?” 李丹青一个激灵,似乎这才从眸中惊骇中彻底清醒过来,他赶忙朝着女子单膝跪下,嘴里言道:“李丹青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话出口,方才鸦雀无声的院门前,顿时响起阵阵倒吸凉气之声。无论是学院的弟子,还是那些闹事的百姓显然都没有料到,这位青衣女子竟然会是武阳的长公主。 姬师妃! 那是一个比起圣皇姬齐更具传奇性的名字。 生来便开有七道脉门,如今方才二十八岁就已经神河境大成,距离武君之境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她能在三十岁之前登临武君之位,或许她就有可能为武阳朝开辟第二十九座圣山…… 众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姬师妃对于众人这样的反应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她弯下身子,笑盈盈的伸手捏了捏李丹青的脸颊:“乖。” 说罢,她也不理会惊讶的众人迈步便越过李丹青走入大风院中,方才恶言相向的弟子们哪还敢阻拦对方,纷纷耷拉着脑袋,给眼前的女子乖乖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李丹青见到这番情形,赶忙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当初在秦怀义的手中骗来的一千两银票,递到了王小小的手中,言道:“分给他们!” 随即也不管众人作何反应,赶忙在那时朝着走入大风院中女子背影追了上去。 …… 十年前,李牧林平叛归来,风头正盛。 时值先皇驾崩,二十六的姬齐登基继位,根基不稳。 李牧林将三位藩王的头颅送到了神御宫前,姬齐大喜,将地位高于三府九司的天策上将之职封赏给了李牧林,并当着百官的面许诺,武阳二十八座圣山之上必有他李家后人的姓名位列其上! 那时的李牧林风头正盛,与姬齐以兄弟相称,世人都有武阳天下,一半姓姬,一半就得姓李。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作为李家唯一的后人,九岁的李丹青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地位之高,远在李牧林之上。 哪怕是皇帝的行宫,李丹青亦可随意出入。 李丹青的纨绔本性也在那时显露无疑…… 他在御花园里放过火,把从幽云进贡来的神鱼烤了吃。 也在文武百官议事的大殿里,一时兴起撒过尿。 更是将马蜂窝塞进过太子爷的被窝,让那位太子大半个月不敢出门见人。 种种恶行,可谓溢于言表,罄竹难书,搅得整个神御宫那叫一个苦不堪言,鸡飞狗跳。 姬齐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文武百官见着了他这位世子爷都得让着走,可谓将熊孩子三个字的精髓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而这些逍遥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时间,随着年关到来,在外修行的姬师妃回到了神御宫。 那时,堪堪十八岁的姬师妃已经来到了星罗境大成,她是姬齐的胞妹,武阳朝唯一一位公主。 她可不想旁人那般畏手畏脚,李丹青敢胡来,她便敢料理李丹青,二人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 终于在一天夜里,几次被姬师妃收拾过的李丹青怀恨在心,准备来个一击制敌。 他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姬师妃的房中,准备将泻药掺入姬师妃的饭菜中,让她在第二日的年关面见文武百官时露出丑态。 却不想刚刚进入房门,正好撞见脱光了衣衫,准备沐浴更衣的姬师妃。 二人四目相对,于是乎第二天文武百官在朝堂上拜见姬齐时就有幸目睹了长公主将李丹青脱光裤子打屁股的美妙场景。 那一个个落在李丹青屁股上的巴掌,反倒更像落在了文武百官的心坎上,那些苦李丹青久矣受害者们可谓神情激动,要不是李牧林在场,估摸着当场就有人跳起来拍手叫好。 那屈辱的一天李丹青至今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头皮发麻,也就是从那天起,李丹青再也不敢在神御宫中胡来,威震武阳城的李家小霸王也就此销声匿迹,直到几个月后,姬师妃离开武阳城之后,李丹青方才敢重出江湖,但饶是如此,在日后很多年的时间中,他依然对姬师妃这三个字眼讳莫如深…… …… “这院子不错,至少还算干净。”姬师妃慢悠悠的走在大风院中,神情悠闲,就像是在游园参观一般。 跟在身后的李丹青却脸色难看,只能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附和着:“都是穷乡僻壤的农家小院,哪里比得了长公主在武阳城的行宫……” 而远远跟在李丹青身后的学院弟子们,更是脸色古怪,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兴致一高,连圣皇都敢怼上两句的李丹青竟然能有这般模样。 “你说咱们刚刚说的话,会不会被她听见了?我听说辱骂皇族,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刘言真有些担忧的看着一旁的宁绣这般言道。 宁绣也皱起了眉头:“应该不至于吧……咱们都才是十六七岁,童……童言无忌嘛……” “不是说十四岁就算成年吗?”王小小小心的提醒道。 宁绣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言道:“我们长得慢!不可以吗?!” 忽的,姬师妃在一座房门前,停下了脚步,李丹青与众弟子也赶忙驻足,神情紧张的盯着一身青衣的姬师妃。 “这房间是谁的?”姬师妃问道。 “我的,我的。”李丹青连忙言道。 “嗯。”姬师妃点了点头:“那就快些把你的东西搬出去吧,从今天起,我就住这里了。” “好!好!”李丹青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应是,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一个激灵神情错愕的看着姬师妃问道:“你要住这里?” 朝廷派出这个女魔头来调查永生殿的事情本就出乎李丹青的预料,一想到姬师妃就在这大风城中便足以让李丹青毛骨耸立,更不提同住一个屋檐下了…… “怎么不欢迎?”姬师妃转头微笑着问道。 那在旁人眼里可谓春光明媚的笑容,落在李丹青的眸中,却是笑里藏刀,阴气森森……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仔细的衡量了一番自己的脸皮,到底能不能接受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被眼前这个女魔头脱了裤子打屁股的耻辱。 然后他便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怎么可能不欢迎,长公主能在大风院入驻,咱们大风院那可是蓬荜生辉,我是怕长公主住不惯我们的农家小院,怠慢了长公主……” 李丹青显然还是心有不甘,想要挣扎一番。 “没事,本宫不在乎那些外物。”但姬师妃却一言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李丹青彻底心如死灰,几乎已经盘算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出去避避风头。 而就在这时,正要推门而入的姬师妃忽然停下了脚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李丹青身后的众弟子,目光一扫,最后停留在了薛云的身上。 她冷眸看了对方一眼,一只手一抬,之前一直被她提在手中的行囊便被抛到了薛云的手中。 “你师父让我带给你的。” “他让我告诉你,下次出门,别再挑在半夜,山路滑,小心摔死。” “还有,囚龙山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得记得带上枪。” 说罢,也不管众人一脸错愕的神情,姬师妃便于那时迈步走入了房门中…… 第七十章 师者 夏岳城,夏岳学院中。 四位院长再次齐聚一堂。 永安武馆勾结邪宗永生殿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这事发生在阳山的地界,阳山自然脱不了干系。 这半个多月以来,四位院长除了去看了一趟李丹青后,其余时间都忙着各自清查各自地界内,到底有没有与那个永生殿有所关联的线索。 一直忙活到现在,众人方才算是缓过劲来。 “说说吧,事情闹到这一步,那个李丹青如今算是真的在阳山站稳了脚跟,咱们想要赶走他,可就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春柳学院的杨通一如既往的视李丹青为眼中刺,肉中钉,咬牙切齿的说道。 “依我看,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派去大风院的,就放在我的门下,不出三日,他自己就会灰溜溜的滚蛋,哪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杨通越说越气,下巴处的胡须上下扬起,可见这位老院长的心中对于如今李丹青的处境是多么的不满,说道这处,他又侧头看了一眼一旁面色平静长发披散的张囚,言道:“让李丹青去大风院是张院长的主意,现在张院长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帮咱们把这位李院长赶走呢?” 杨通的语气讥讽,还带着几分愤怒,显然对于当初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多有不满。 穿着一身万年不变的白色长衫的张囚面色平静,丝毫未有受到杨通这番冷嘲热讽的影响:“赶他走是怕他坏了阳山的传承,既然如今这位世子证明自己有能力把大风院发扬光大,正是阳山之福,杨老又何必生气呢?” “阳山之福?”杨通闻言气得是吹胡子瞪眼。 “李丹青是什么货色,你我都清楚得很!能破获永生殿要案,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岂能一概而论!?” “大风院如今在他手中,别说是欠款了,就连永安武馆现在都被他收了回来,咱们还有什么理由赶他走?张院长既然觉得那位世子爷如此杰出,等到十余年后,他继任了山主之位,到时候那一声山主就劳烦你张囚叫得比我大声些,免得我杨通老眼昏花,到时候冲撞了他,落得个晚节不保的悲惨下场!” 依照着阳山的规矩,大风院的院主便是阳山下一任山主的继承人。李丹青若是个寻常弟子,众人一时那他无可奈何,那也就暂时作罢了,可他是大风院的院长,一旦真的让他站稳脚跟,他们四大学院日后还要奉这么一个外人后生为山主,一想到这里,在场众人除了那位宛如面瘫的张囚之外,都纷纷脸色古怪了几分。 “杨院长心头的不满,张某能够理解。但要发火也要找对人,毕竟那个永安武馆的馆主说起来还是赵院长的故交,也是赵院长促成的当初大风院与永安武馆的那笔买卖不是?”张囚的声音幽幽响起,这话出口,那赵权的脸色也是一变。 “张囚!你这话是何意?我什么时候与童越又成了故交!只是碰巧认识而已,他又有意开设武馆,恰逢大风院经济困难,我这么做也是一片好心……”赵权高声言道。 “到底是一片好心,还是想通过永安武馆拿捏住大风院,从而将大风院握在自己手中,真实目的恐怕只有赵师弟你自己清楚吧?”杨通也在这时说道,将满腔怒火倾泻到了赵权的身上。 “姓杨的你心底打着什么主意必以为我不清楚!不就是想要讨好秦承古吗?那秦怀义在你的门下为非作歹,我阳山百年清誉早就被他败坏得差不多了!我看比起秦怀义,李丹青还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 “还有张囚!你跟郢相君那点蝇营狗苟,你当真以为瞒得过我们吗?当年他郢相君为了一座圣山之位可是可以向同为武阳四族的夏家与青家举起屠刀的,你这样引狼入室,就不怕百年之后,无颜面对我阳山的列祖列宗吗?” 赵权这番话显然是与众人撕破了脸皮,杨通也好,张囚也罢都在这时沉默了下来,眉宇间寒光闪彻,显然彼此都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白素水见场面僵持,赶忙在那时出言说道:“几位师兄也不要吵了,当务之急是商议好怎么处置李丹青和大风院的事情。” “这李丹青毕竟是朝廷的人,他要是真的坐上了山主的位置,这阳山到底是我们的阳山还是他武阳朝的阳山,就说不准了。” 三人闻言显然也明白这个时候还不是内斗之时,毕竟如今的李丹青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想到这里杨通闷声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干脆寻个由头把他赶出阳山得了。” “听说朝廷要派人来应水郡调查永生殿的事情,这么做传到朝廷那边不是落人口实吗?”张囚冷声言道。 “那你说怎么办?当初就是你畏首畏尾,现在才让那小子风光得意!”杨通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咱们现在还有最后一步棋,能够让外人挑不出半点纰漏的将那家伙赶出阳山。”张囚不理会杨通的挑衅,在那时低声言道。 “什么办法?”众人闻言眼前一亮,皆在那时看向张囚。 张囚说道:“阳山大比!” 满心期待的众人听闻这话,顿时有些失望。 杨通更是抓住机会,嘲笑道:“我看师弟是被气糊涂了吧,忘了当初那个叫薛云的家伙。” “我们阳山年轻一辈中,不说绝对,但大多数都比不上那个家伙,大风院有他在,在阳山大比上拿下一个名次,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想凭此事为难大风院,恐怕太过天真了一些吧。” 张囚抬头冷眸看了他一眼,幽幽说道:“杨院长也知道,大风院全指望一个薛云而已。杀了他,那不就没事了?” …… “囚龙山!?” “就是那位住着三位武君的囚龙山!” “用枪?难不成薛师兄的师父是囚龙山那位号称白虹贯日的枪圣,虞眠风?” 夜里,众多女弟子围着薛云满目星光的言道,那眉宇间的崇拜艳羡之色更是不加遮掩。 薛云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面对面前这么多双好奇的眼睛,他也暗觉有些招架不住。 “那师兄为什么不远千里来到咱们阳山啊?”刘言真排开众人,挤到了最靠前的位置,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薛云说道,本欲推辞。 但话才出口,就被刘言真所打断:“那就长话短说!” 薛云有些无奈,见众人兴致高昂也知道今日不说出点什么,恐怕这些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能张口说道:“你们都知道当年我父母被永生殿蛊惑所害,后来我孤身一人被师父收入门下,但却一直想着要找到永生殿,为父母报仇。” “恰好一日听到了大风城中离奇的命案,加上此地与我家乡靠得极近,我便想着多年未回家祭拜,便顺道来此处看看,就瞒着师尊来了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都应该清楚了,就勿需我多言了。” “这样啊。”刘言真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掏出不知藏在哪里的书册,开始又在上面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俊美少年替父寻仇,途径学院,遇落魄院长,一目倾心。从此爱恨纠葛,世俗的约束,旁人的目光,常伴左右。二人能否跨过最后那层世俗禁忌,且听下回分解。” 薛云听着这些话,再看了一眼,刘言真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半本书的书册,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啊,对了,薛师兄既然永生殿已经被咱们剿灭了,那你是不是要回囚龙山了?”刘言真丝毫没有感受到薛云此刻的异样,抬起头,又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而这个话题显然也切中了在场众多弟子的心思,他们纷纷又看向薛云。 薛云有些不适,也为了尽可能的扭转刘言真的误会,薛云赶忙正色言道:“暂时应该不会,毕竟这只是永生殿的冰山一角,我还……” 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刘言真便又低下了头,嘴里念念有词的继续写道:“俊美少年情深意笃,决意常伴落魄院长左右,这份感天动地的爱意,不知能否得到落魄院长的回应……” “我!”薛云身子颤抖,有苦难言,想要发难,但刘言真却瞪着一双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他,让他仿佛有一种是自己错了的感觉。 “那师兄的枪法应该很厉害吧,什么时候耍给我们看看。” “对啊!其实人家一直都想要学枪的,要不师兄明日开始就教我们枪法吧!” 而众弟子听闻薛云不走的消息,顿时欢欣鼓舞,又围了上来,场面一时间甚是热闹…… 宁绣却在这时默默的退出了人群,她看了一眼被众多少女包围着的薛云,神情落寞,独自走出了房门。 如今的大风院大得出奇,一旁永安武馆留下的地界还未来得及打理,只是勉强清理出了一小部分,但饶是如此,对于只有二十来个人的大风院来说,夜里走出众人居住的那几处小院后,大风院还是显得有些冷清。 宁绣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前面有一道身影,正坐在台阶前自饮自斟。 是李丹青! 鬼使神差一般,宁绣迈着步子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在他一旁坐了下来。 李丹青似乎沉浸在某些心思中,直到宁绣坐下,他方才发现对方的存在。 他有些惊讶的瞟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热闹的小院,笑着问道:“怎么不和他们一起?” “你不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宁绣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看出了小妮子似乎在生着闷气,他放下手里的酒壶打趣道:“本世子是你们的院长,你们是弟子,我哪里和你们这些小屁孩能尿到一壶里去!” 李丹青的嘴里素来吐不出什么象牙,宁绣的脸色一红,正要发怒,但不知为何,又忽然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转而轻声言道:“谢谢你。” 这般态度转变让李丹青都有些措不及防:“谢我什么?” “你救了薛师兄……而我还错怪你……”宁绣低声言道,有些扭捏,想来作为宁煌戟的掌上明珠,认错这件事情,宁绣或许这一辈子都没干过几次。 李丹青毫不在意的言道:“有什么好谢的,你们是弟子我是院长,救你们天经地义。” 说罢这话,李丹青又仰头饮下一口清酒,他喝得有些急,酒水顺着嘴角,将他的衣领都打得湿透,但他自己对此却毫不在意。 宁绣侧头看着她这幅模样,忽然问道:“你是在想玉锦是吗?” 李丹青手上的动作一顿,酒壶被放了下来,没有回应,但同样也没有否认。 “我爹也总是喜欢一个人在半夜饮酒,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又在想我娘了……” “你们男人真的很奇怪,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呢?”宁绣皱着眉头问道。 李丹青又沉默了一会,这才幽幽言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那时候我总是半夜梦到她,然后就哭个没完,每当这个时候我爹就会大声的吼我,让我不要哭,你知道为什么吗?” 宁绣摇了摇头:“他嫌你吵到他了?” “他哪敢?”李丹青笑道:“我爹常说,死去的亲人不会希望活着的人痛苦,他们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 “所以,我们就得好好的活着,把他们不愿看到的模样藏起来,这样他们才能在天上安息。” 宁绣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李丹青,轻声道:“你好像和传闻中的那个纨绔子弟不太一样。” “那是当然,传闻中的我,哪有我本人帅呢?”李丹青反问道。 宁绣闻言噗呲一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她正色道:“谢谢你的道理,虽然有点歪,但我多少懂了点。” 可李丹青摇了摇头,言道:“不,你没懂。” “嗯?”宁绣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瞟了一眼不远处依然热闹的院落,意有所指的言道:“你看,你不多和本世子接触,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本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不必去怪别人隐瞒了些什么,也不用去想自己配不配得上谁家的高徒。” “你不尝试着去靠近他,他对你就永远是个谜,所以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再努力努力。有些事,只有试过了才没有遗憾。” 宁绣一愣,顿时知道了李丹青所指何物,被点破了心思的她脸色顿时红润了起来,出于女儿家固有的羞涩,她下意识的还想要为自己辩驳两句。 可李丹青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又言道:“还有,我告诉你的故事,可不是让你去理解你老爹的。” “本院长是想要告诉你,与其失去后独自怀恋,倒不如趁现在……” “珍惜眼前人。” 说罢,李丹青转身便晃晃悠悠的迈步离去。 宁绣这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她看着李丹青的背影,想着他方才说过的话,脑子里忽然豁然开朗。 “谢谢。”她用极轻的声音,喃喃言道。 但已经走远的李丹青似乎听见了她的话一般,在那时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带着几分醉意大声言道。 “不用谢。”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这是本院长该做的事情。” “嗝!” 第七十一章 不死人 李丹青喝完了壶里的最后一口酒,摇晃了一番,确定这壶中再无一滴酒水后,随意的将酒壶扔到了墙外。 喷。 听着墙外发出的脆响,李丹青醉眼朦胧的笑了笑,随即摇摇晃晃走回了自己的房门。 门中亮着烛火,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暗道难不成今日离开时忘了吹灭烛火? 可又觉不对,油灯中的灯油所余不多,根本不可能燃上一整夜的时间。 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李丹青的脑袋有些浑浑噩噩,加上昨日花去了足足一夜的时间去研究那本《大商本纪》,此刻的李丹青已经睡意绵绵,懒得去想那么多,伸手便推开了眼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他一边解开自己的腰带,心头一边想着:永生殿的事情竟然能让朝廷派出姬师妃前来调查,可见朝廷对于此事是何其重视。只是那个女魔头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大风院中住下,难不成是自己露了马脚让姬齐察觉到了什么?女魔头的到来实际上还带着些别的目的? 等等! 已经将腰带解开一半的李丹青忽的僵在了原地——今日那女魔头不是选在这个房间住下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李丹青有些僵硬的转过头,正好对上一道冰冷的目光。 姬师妃坐在床榻上,身上合着薄毯,显然是刚刚起身披上的,一侧的香肩暴露在外,亦可见薄毯之下,恐怕只有亵衣。 李丹青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心头亡魂大冒。 “我说……我真是不小心进错了房间……你信吗?”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声音有些结巴。 “你觉得呢?”姬师妃嘴角上扬,冷声反问道。 屋中点着烛火,不算明亮的火光映照着对方妖娆的身躯,显得颇有几分妖冶的美感,尤其是那半遮半掩的身子,露出的香肩与白净的大腿,都足以让这世上大多数爱好正常的男人趋之若鹜,但李丹青却丝毫不敢多看一眼。 “我……我与长公主自幼相识,我的人品殿下应该很清楚,时间也不早了,在下不做叨扰,告辞……”李丹青这般说道,言罢转过身子打开房门就想开溜。 姬师妃抬头看了一眼,屈指一弹,一道气劲涌出,那房门便被锁死,任凭李丹青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将之打开毫分。 “你我说起来也有三年未见,既然来了,那就坐下来聊聊吧。” 姬师妃的邀请对于全天下的男人而言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李丹青却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的感受。 他尝试几次打开房门无果之后,转过头苦笑着看着盈盈坐在床沿上的姬师妃,言道:“这天色太晚了,长公主一路沿途跋涉,想来也甚是辛苦,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姬师妃嘴角含笑,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眼:“不好。” 以李丹青那些并不愉快的经历作为经验而言,当姬师妃露出这番似笑非笑的神情后,再拒绝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丹青摸了摸时隔十年依然隐隐作痛的屁股,终于还是打消了再说些什么的念头,他耷拉下了脑袋,走到了房门中,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 “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坐。”姬师妃言道。 李丹青抬头看了四周一眼,却不见屋中有半张椅凳,他干笑两声,说道:“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九岁的时候还有一腔色胆在,十年之后,就只剩下色心了,到底是越活越回去了。”姬师妃这般笑道,然后伸手拍了拍一旁的床榻,又言道:“过来吧,我有事问你。今日你不来寻我,我也会去找你。” 李丹青自动屏蔽掉了姬师妃话里的讥讽,却也不敢忤逆姬师妃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做到了床榻的一侧,却是不敢靠得太近。 姬师妃瞟了眼战战兢兢的李丹青,随即问道:“说说永生殿吧。”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随即便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以及那日的经历一一告诉了姬师妃,当然某些该隐去的部分,也被他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在听闻朝廷派人调查此事后,李丹青便已经打好了腹稿,故而倒是并不担心有什么纰漏。 “囚龙山的虞眠风因为薛云的关系,早年便跟我师尊提及过此事,希望通过我调查一番永生殿的事情,只是当时只凭一个薛云的记忆,想要在武阳境内彻查此事显然不现实,只以为是些小打小闹的邪教,直到今日东窗事发,朝廷才意识到这永生殿恐怕已经在暗地里做大。”听了李丹青的一番话后,姬师妃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沉声自语道。 “呵呵,区区永生殿,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什么程度,长公主一到,那些贼人们还不是手到擒来……”李丹青很是熟络的拍着马屁。 “你说永生殿的教义是想通过那所谓的长生丹让人达到真正永生不死的境地?你觉得可能吗?”姬师妃又问道。 李丹青笑了笑,随口言道:“这不是扯犊子吗?那个住在长鼎山上的老怪物……” 李丹青这样说着,但陡然感觉到一股杀气袭来。 他缩了缩脖子,赶忙改口言道:“我是说老神仙,老神仙……” “他已经是当世活得最久的人物,今年也才一百八十岁,听说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要是凭着那么几枚丹药就能长生不死,那咱们还修行个屁啊?一起吃药得了!” 说道这出的李丹青,话锋忽然一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师妃—— 只见姬师妃缓缓的伸出手,将自己背上披着的毛毯脱落,其下那美妙身躯,也在那时缓缓展露在李丹青的眼前。 李丹青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干什么?又想要借由头打本世子的屁股? 不对!这里反正没有别人,要动手早就动手,没必要让我尝了甜头再挨打! 那就是要勾引本世子! 是垂涎我的美色?还是因为当初我看过她的身子,所以就认定要赖着本世子了? 那时我才九岁啊!你们皇族的人未免太保守了吧? 但话说回来,本世子要是和她成了。 姬齐管我爹叫大哥,她管姬齐也叫大哥,从此以后姬齐就是我的大舅子,那我该叫我爹什么呢? 李丹青的思绪飞扬,想这些有的没的,而这时,姬师妃薄毯却已然脱落,但却并没有李丹青想象中那般赤身裸体的美妙光景。 姬师妃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衣,而腹部却裹着一层白布,布料上有些许鲜血渗出,似乎是用于包扎伤口的。 李丹青反应了过来,也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殿下这是何处受的伤?”李丹青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他赶忙问道。 “在来应水郡的路上,一个黑衣人袭击了我。”姬师妃云淡风轻的言道。 “黑衣人?永生殿的吗?”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姬师妃的修为已到神河境大成,加上她天生开有七脉的强大天赋,到了这般境界堪称武君之下无敌手。 如果真的是永生殿的人出手伤了她,那岂不是意味着永生殿中有接近武君的高手。但话又说话来,就是有这样的存在,袭杀武阳朝的长公主,他永生殿就不怕招来朝廷的报复吗? “不确定。”姬师妃摇头言道:“但那人的功法诡异,不似我所知道的任何一个门派武功,修为也极为强大,虽然还未到武君之境,但想来也最多只有一步之遥了。” “最关键的是,在交手中,我看清了他的脸……”姬师妃这样说着,眉头微皱。 “他的脸,殿下认识他?”李丹青也在这时问道。 “师尊活了一百八十岁,当年太祖也是得师尊相助才覆灭了前朝,建立武阳天下。” “太祖下令焚毁了一切与前朝有关的古籍,对于当年之事也是讳莫如深,但师尊的府邸内却留有许多与前朝有关的书籍。我闲来无事翻看了一些,其中便有一本专门记载前朝覆灭后逃匿的贼将,其中便有很大的篇幅是前朝覆灭前诸多将领画像,其中一人与袭击我的黑衣人,生得极为相似……” 姬师妃说道这处,微微一顿,侧头看向显然也被她这番话所震惊的李丹青,幽幽问道。 “世人未有修行者,能活七十便可称古来稀,就是修行者,哪怕到了武君之境,百岁者也是凤毛麟角,而那人的修为未到武君之境,却还生得一张与百年前如出一辙的脸,这世上当真有这般巧合?”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好一会之后,方才言道:“或许是殿下记错了……” 姬师妃却是不语,只是直直的盯着李丹青。 姬师妃自小便展现了极为恐怖的天赋,但凡看过的功夫文章,皆是过目不忘,能让她记错的东西,这世上确实少有。 “又会不会是,那人是那位前朝将领的后人,所以眉眼有几分相似呢?” 李丹青又问道,显然相比于姬师妃的推测,他更愿意相信后者。 “或许是,又或许不是。”姬师妃冷冷应道。 场面顿时陷入了沉默,李丹青忽的心头一跳,有些古怪的看着姬师妃问道:“殿下为什么将这些事情告诉我?” 这些事,无论是李丹青的推测还是姬师妃的推测,前者牵连到前朝余孽,而后者则牵扯到长生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二者无论如何,都属于辛密的话题。 按理来说应该上报朝廷,让朝廷定夺才是最好的选择,把这消息分享给一个武阳朝中人人唾弃的废物世子,怎么看,这其中都藏着古怪。 “派我来应水郡调查的命令是林白直接用口谕传达给我的,除了皇兄林白以及应水郡的太守以外,无人知晓此事,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淡淡言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跳:“殿下的意思是,秦承古与永生殿亦或者前朝余孽有所勾结?” 李丹青的脸色在那时有些难看,关于永生殿的一切,似乎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想象。 “秦家在应水郡经营三代,在应水郡早已根深蒂固,哪里都有可能有他秦家的眼线。” “你就不怕我也是秦家的眼线?”李丹青语气古怪的问道。 姬师妃瞟了他一眼淡淡言道:“秦承古没笨到那个境地。” 李丹青:“……” 第七十二章 辛勤劳作一夜的李世子 李丹青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他又问道:“殿下既然想要避开秦承古的耳目,那为何今日到来时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还……” 还还得本世子白白损失了一千两银子!!! 这话李丹青只敢在心底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 姬师妃就是有通天的本事,大抵也想不到听到这样一番骇人听闻的消息后,李丹青还能为那千两银子而心心念念。她沉声说道:“应水郡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秦承古真的有心害我的话,我再销声匿迹,都迟早有被发现的一天。” “而我越是躲,他们就越会笃定我身负重伤,既然如此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诉他们我就在大风院中,反倒让他们投鼠忌器,有什么不好吗?” “可我听说那秦承古前些年已经抵达了神河境,他知道殿下在此,必然会寻由头前来拜谒,殿下若是不见,不一样还是让他会生出疑心……”李丹青皱着么头问道。 姬师妃冷声道:“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的伤势需要静养一个月的时间,做好了,你是大功一件,足以让你回到武阳城,要是做砸了,咱们就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说罢这话,姬师妃便收起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合衣、躺下、闭目入眠,一气呵成。 …… 第二天一大早,学院的弟子们都起了床,各自梳洗,然后聚集到李丹青的书房前。 每天早上这个时候,李丹青都会在这里将那副白象驮天图挂出来,供弟子们端详,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但例外的是,今天的李丹青似乎睡了个懒觉。 一直到了辰时将过,李丹青依然没有从书房中走出。 放在平日,这些弟子们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准备破房把李丹青从床上拉起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李丹青书房的隔壁住着的是武阳朝的长公主,这要是叨扰到了那位殿下,那可是侵扰皇族的重罪。这些应水郡的二世祖们,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的家事可以与皇族二字抗衡的程度。 众人只能站在李丹青的书房外,焦急的等待。 不过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却免不了一阵窃窃私语。 “院长不会是被长公主吓得不敢出门了吧?” “我听说当初他在武阳城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咱们的长公主。” “那怎么办?他不出来,咱们今日上午的功课还做不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虽然还是以往那番调侃之言。但显而易见的是,在经过了之前种种后,众弟子也只是打趣而已,对于李丹青却是没了以往那般的轻视。 而站在人群中的希温君也皱起了眉头,旁人不明白,但她却清楚得很,李丹青看似吊儿郎当,但私底下却极为自律,昨日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会这么晚还不起床? “大家等等吧,院长说不得只是睡过头了,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咱们就也当休息一会。”而这时,素来与李丹青不对付的宁绣忽的出言说道。 宁绣因为其父亲宁煌戟的缘故,在这些女弟子的心中威望甚高,听闻此言,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也都纷纷收声。 “咦?宁绣姐姐怎么开始替院长说话了?有古怪!”刘言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她一脸狐疑的盯着宁绣言道。 众弟子也在这时察觉到了古怪,纷纷在那时将目光投注在了宁绣身上。 宁绣的脸色一红,察觉到众人的注视中,还有薛云递来的目光。她的心头一慌,唯恐对方误会了些什么,正要发言辩解一番。 吱呀——。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房门忽然打开。 众人都以为是李丹青终于睡醒了,纷纷在那时侧头看去,却发现被打开的房门竟然是书房旁的卧室。 方才还叽叽喳喳的众人在那时纷纷噤声,屏息凝神。 这一来长公主的地位崇高,就连李丹青对她都是多有畏惧,昨日在李丹青的带领下,又说了些不得体的话,她们亦害怕自己得罪了对方。这二来嘛,她们聚集在这房门外说着有的没的,万一是他们的谈话声吵醒这位长公主…… 众人的心没来由的提了起来,正准备欢上一声见过长公主。 但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出现的身影却是赤裸着上身,一边穿着衣衫一边打着哈欠的李丹青。 “啊!” 在场的女弟子纷纷脸色一红,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发出一声尖叫,纷纷在那时侧过了头。 李丹青似乎这时才意识到众人的存在,他看了一眼众人,又大了个哈欠:“都在啊。” 他这般言道,却似乎还有些没有睡醒,眨了眨眼睛,说道:“那撒,希温君,去书房把白象驮天图拿出来,今日你们去空地上观想,别在这处……” 希温君的神色古怪,她迈步上前,看了一眼李丹青,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但李丹青却似乎并未感受到希温君偷来的目光,还在一个劲的打着哈欠,脸上的困意重重,好似昨夜甚是劳累的样子。 众人的脸色愈发的古怪,希温君见李丹青丝毫不回应自己的询问,只能直白的问道:“长公主呢?搬到别处住了?” 这个问题出口, 齐刷刷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却很是奇怪的看了希温君一眼,指了指屋内,说道:“睡着呢!估计上午起不来了。” “啊!!!” 这话出口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在看看李丹青此刻这疲惫的模样,出门时衣不蔽体的架势,哪怕在场的众人在懵懂无知,也能猜到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之后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小点声!本院长好不容易把她伺候舒坦了!你们又把她吵醒,昨天说的话都忘了?本院长舍身取义,都是为了你们,难不成想让我一夜辛勤都付诸东流?” 众人显然已经脑袋转不过弯来,又赶忙一溜烟的捂住了嘴,唯恐发出半点声音。 啪的一声闷响。 刘言真手中的书册掉在了地上,她神情悲悯,身子颤抖着看向身旁的薛云,凄声说道:“那……那薛师兄怎么办?” 薛云同样沉浸在眼前这爆炸性的消息当中,他的师傅虞眠风与长公主的师尊有些渊源,他有幸去长鼎山上见过几次那位闻名武阳天下的老神仙,自然也与长公主算是相识。只是长公主这般一心向道之人,是如何看上李丹青这样的纨绔子弟的?薛云却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 巨大的震惊之下,以至于刘言真的话,他都没心思去否认…… “好了,都聚在这里干嘛,散了吧,希温君,去把那画轴拿来。”李丹青却极为平静的招呼着众人。 “还有小小,去炒两个腰子,本世子要补补身子。” 希温君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来,她抬头神色复杂的看了李丹青一眼,终于是颤颤巍巍的迈出步子走向书房,她的脸色苍白嘴里一边走着,一边念念有词。 “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怎么能又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 第七十三章 武阳辛密 “这就是你的办法?” 午晌时分,李丹青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端着午饭回到房间中,那盘膝坐在床榻上的姬师妃在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李丹青,语气不善的问道。 李丹青有些委屈的哭着脸言道:“不是殿下自己说的,只要能混过秦承古这一关,什么办法你都愿意试一试吗?” 李丹青的叫苦,让姬师妃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她心头念头一动,悬在床沿上的白色宝剑轻颤一声,剑身猛地飞出,悬在了距离李丹青颈项不过半寸处,李丹青的身子顿时僵在了原地。 “女魔……不,长公主殿下,你可别冲动啊……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死了,你可就躲不过秦承古的试探了。”李丹青连连说道,双脚有些打颤,似乎已经被吓得呆傻。 “死?这事要是办不妥,我可不会让你轻易的死掉。”姬师妃寒声言道,嘴角忽的上扬,勾起一抹李丹青熟悉又恐惧的笑意:“相信我,我有很多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办得妥,办得妥。”李丹青赶忙言道。 “就凭这场戏就能让秦承古打消疑虑?”姬师妃狐疑的问道。 “这自然不行。”李丹青应道。 这话出口,姬师妃的眉宇间顿时涌现出浓烈的杀机:“你敢戏弄我!” 那幽冷的剑锋朝前又进了些许,几乎已经贴在了李丹青的颈项前,李丹青甚至能感觉到从剑尖上传来的寒意。 他赶忙言道:“误会!误会!长公主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光凭这个还不行,还需要这东西。”李丹青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迹,墨迹未干,显然是新鲜出炉的东西。 “这是何物?”姬师妃问道。 “先把剑放下,我再慢慢告诉长公主。” 李丹青说得言之灼灼,姬师妃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念头一动,神剑便自动归鞘。 李丹青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将手中的信纸递了上去,同时来到了床榻旁,撸起了袖子,抱住一个床柱,正色言道:“待会我一摇这东西,你就照着这上面念,节奏得跟上,我摇得快的时候你就得念得快,摇得慢,你就得跟着慢下来,记住了,可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姬师妃见李丹青一本正经,心底想着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也就只能试试李丹青的办法了。 她点了点头,看向那张信纸,顺着李丹青的意思念了两句。 …… 时间到了午晌,学院的弟子们完成了上午对于白象驮天图的观想,纷纷聚集在正门的小院中一边吃着午饭一边交流着今日的修行心得,当然…… 还有分享一些彼此感兴趣的趣事。 “我刚刚看见院长端着午饭去了长公主的房间,唉,你们说长公主咋就能看上咱们院长呢?”名为候玉的少女凑到了宁绣的身旁,一脸好奇的问道。 侯玉是应水郡山水候,候温的女儿,年纪与刘言真相仿,性子跳脱,倒好在没有刘言真那般奇奇怪怪的爱好。 “俺们院长咋啦?俺觉得俺们院长挺好的。”王小小闻言凑了过来,嘴里大口大口的抛着饭菜,吐词含糊不清。 “你懂个撒,吃饭去。”侯玉白了他一眼,又看向宁绣。 宁绣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情她何尝说得明白。 况且比起这事,她更关心的是自己身旁的刘言真,自从今日上午之后,刘言真便一直闷闷不乐,此刻正端着碗筷坐在那处怔怔的发愣。 侯玉也察觉到了刘言真的古怪,眨了眨眼睛,没心没肺的问道:“她咋啦?” “还能有撒。”宁绣翻了个白眼,说道:“心疼她的小说没办法写下去了呗。” “一定是逢场作戏!院长喜欢的一定是薛师兄!”这话好似刺激到了刘言真一般,刘言真一把从背后掏出她的书册又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 落魄院长无法回应天才少年的情感,转而投入绝美帝姬的怀抱。但真爱所向无敌,总有一天,落魄院长会意识到自己心中所爱到底是谁…… 见刘言真这般模样,侯玉也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只能言道:“你也别太伤心,咱们院长是什么货色,咱们还不清楚,估计长公主也只是随意玩玩……” “啊!” “李郎!” “你可知道,奴家有多想你!”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中却忽然传来姬师妃的声音,声线有些平淡,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伴随着阵阵床榻摇动的声响,众弟子顿时脸色通红,也就忽略了那番话语中不含半点情绪波动的语调。 众人触电一般站起身子,不可思议的看向房门方向。 “他们在干嘛?”年纪不过十三岁的侯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 宁绣一个激灵,赶忙伸手捂住了侯玉的耳朵。 …… 姬师妃读了两句便觉不对,目光凌冽的回头看向正在使劲摇床的李丹青。 李丹青却严肃说道:“曾经有一位伟大的盗圣说过,要想骗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自己,殿下做戏做全套。” “我这些门徒平日里口无遮拦,她们知道了,就等于大风城知道了,大风城知道了,应水郡就知道了,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秦承古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还是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似乎已经上了贼船。 等此事过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在心里暗暗想着,又顺着信纸上的字迹念叨。 “李郎!” “你可知道,自从你九岁那年我见过你后。” “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你那么俊俏,那么风流,哪怕是九岁的年纪,也挡不住你深邃的魅力!” “我刁难你!戏弄你!都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 “我的李郎!” 姬师妃忍着恶心又将一段文字念完,她的脸色少见的有些泛红,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心头堆积起了浓郁的怒火。 她回头再次看向李丹青,咬牙切齿的盯着对方,双目之中凶光毕露。 李丹青心底暗觉痛快,多年前的耻辱的经历,终于在这时算是一雪前耻。 但脸上却正色言道:“著名的说书先生,赵家老四说过,一个让人信服的故事,得有头有尾,有因有果。” “要让旁人相信咱们的事情,就得让他们明白事情起因是什么,旁人听来才不会突兀,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 “我相信长公主殿下一定有这样的大局观!” 姬师妃恨得牙痒痒的,她当然知道李丹青是在胡说八道,也明白这张信纸中的内容夹带私货。 但现在终究不是与李丹青撕破脸皮的时候。 她咬着牙转过头了,心底默默把此事过后,要收拾李丹青的计划划去,变做了杀人灭口…… …… 房门外的众人听着里面越来越离谱的床榻晃动声,也听着姬师妃嘴里吐出的骇人听闻的故事,一个个愣在了原地。 宁绣喃喃言道:“早年我就听闻过十年前,长公主殿下整治院长的事情,还以为是长公主高风亮节,却不想还有隐情。” 薛云站在宁绣的身旁,也神情呆滞,他看了看一旁的刘言真,由衷言道:“我忽然觉得,言真你的爱好比长公主的好像要,清晰脱俗很多……” 而刘言真却根本没有听进去这鲜有的夸赞,只是自语道:“咱们知道这样的辛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一个激灵,赶忙在那时收起各自的东西,各自低头,快步离去…… 第七十四章 迟疑不定 秦承古来到了大风城。 他没带太多的人,毕竟长公主来到应水郡调查永生殿的事情,是皇帝的口谕。 既然是口谕,那就意味着需要保密。哪怕如今长公主身在大风院的事情已经应水郡人尽皆知,但作为郡守,长公主没有告知天下的意思前,他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带着些亲卫前来,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秦承古暗暗想到。 至于选在一大早到此,也正好说明,他作为下属,拜谒长公主的急切,想来长公主也不会怪罪。 秦承古对自己的这套安排很是满意。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与亲卫们在便装进入大风城,不愿惊动百姓。 当然也未有第一时间去到大风院,而是寻了个茶摊,点了两壶茶,顺便问茶摊老板关于长公主在大风城中的状况。 毕竟长公主这般地位崇高之人,来了武阳北境这般偏远之地,无论对于百姓还是当地官员而言,都是一件新奇事,有所打探并不会招来任何的怀疑。 “老板,我听说长公主殿下来了咱们大风城,就住在大风院中,你可知道此事?”他喝下一口干涩的茶水,这东西入口,让他感觉味同嚼蜡,比起他府上的白玉春,这茶,说是马尿也不为过,但他还是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茶摊的老板是个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模样忠厚,听闻此问,倒也并不惊讶,而是言道:“那可不,五日前,俺们大风城大半的百姓都见过。” “嗯?”茶摊老板的话,让秦承古心头一凛:“都见过?老板玩笑了吧,那长公主殿下身份何其崇高,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么能说见到就见到了。” “我还听人说,这次长公主来咱们应水郡,是为了彻查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永生殿案,按理来说应当是微服私访,怎么可能闹得满城皆知。” 听到这话的茶摊老板,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呵呵,客人一看就不是大风城的人,俺告诉你,什么查案,什么微服私访,那都是掩人耳目的事情,长公主来咱们大风城,那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老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长公主来此还有什么别的要事?”要是放在平日一个平头百姓拉着他说自己知道些什么朝廷辛密,秦承古估摸着当场就要叫人打烂这家伙的嘴。可或许是此刻这茶摊老板太过言之凿凿,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秦承古却是少见的耐着性子追问道。 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揶揄,甚至隐隐有些趋于猥琐…… 他将头凑到了秦承古的跟前,一脸神秘之相的言道:“客官这就有所不知了,但想听这事,客官你得先把手放在这扶手上,坐稳当了,小的才敢讲给你听。” 秦承古皱起了眉头,他问道:“这是何意啊?” “怕惊着客人,摔坏了,小店可赔不起。”老板这般言道。 秦承古有些不喜这家伙这番故弄玄虚,他言道:“你要说便说,这般神神秘秘是何意?本官……哦不,本人走南闯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老板说来便是,吓不着在下!” 老板似乎见多了秦承古这般看客,他也并不气恼,在那时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言道:“咱们武阳朝的长公主殿下,来这大风城可不是为了什么朝廷大事。” “为的只是来这儿,私会情郎的。” 噗! 这话出口,端着茶水这样饮下的秦承古心头一惊,那含在嘴里的茶水便在那时尽数喷出,坐在对面的几个亲卫被喷了个满脸,却不敢抱怨半句。 “你看,我就告诉客人要做好准备的。”老板有些埋怨的说道,一边给被茶水呛到的秦承古拍着背,一边招呼着小二来打理湿透了的茶桌。 好一会之后,秦承古这才平复下来。 他瞪大了眼珠子盯着那茶摊老板喝问道:“你这厮,可知诽谤我武阳皇族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长公主的事情,也是你可以造谣的吗?” 要是放在平日,秦承古这番盛怒之下,这应水郡内恐怕都要抖上一抖,但那茶摊老板却神情平静,只是有些无辜的言道:“客人这是什么话,这事咱们整个大风城人尽皆知,我可没有那胆子,却凭空造谣!” 秦承古见状也是一愣,暗觉自己方才事态,赶忙又平复下情绪,但还是对于老板的说辞嗤之以鼻。 “以讹传讹的事情,我见得多了,长公主一心向道,这么多年来都在那位老神仙的门下清修,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情郎,更不提这应水郡山高路远,长公主这还是第一次来咱们的地界,情郎一说实乃荒谬!” “谁说咱么应水郡没有长公主的熟人,客人难道不知道咱们大风城里就有一位王都来的贵客吗?”茶摊老板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说道。 “嗯?” 秦承古又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便想到了那个名字,他瞪大了眼珠子看向茶摊老板,对方似乎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在那时脸带古怪笑意的朝着他连连点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长公主怎么可能看上李丹青那个废物!”秦承古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子大声言道。此刻的他多少有些后悔,自己堂堂一位郡守,竟然在这茶摊上跟一个茶摊老板浪费这么久的时间,得来的却是如此荒谬的消息。 那茶摊老板也急了眼,说道:“这怎么是胡言了!这些消息可都是大风院的弟子来我这里卖茶的时候我听到的。” “那长公主如今在大风院中与那院长是日日笙歌,他们都说已经好些天没见李丹青出过房门了!” “不信你随便去找个人问问!” …… 长公主在李丹青九岁那年就喜欢上了那个纨绔子弟? 九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姬家的人口味都这么重的吗? 秦承古站在大风院那破破烂烂的院门前,脑海中回想着从茶摊老板那里听来的消息,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他的手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几次往复,却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身旁的亲卫们看着自家郡守,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只能乖乖的站在一旁,等待着秦承古做出决定。 但哪曾想,这一等,便是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依照着茶摊老板的说法,这个点,李丹青和长公主根本没有起床,他这个时候前去叨扰会不会惊扰到姬师妃? 可若是不见上一面,秦承古的心头又觉不安,这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有一个定数。 吱呀。 可就在这时,那院门忽然发出一声沙哑的声响,院门被人从内推开。 秦承古一个措不及防,想些被人院门推到在地,幸好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而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入目的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侯玉?你怎么在此?”他眼珠子一瞪,有些诧异的言道。 “秦叔叔?”侯玉也反应了过来,在那时惊喜的大声言道。 秦家与侯家算得上是世交,山水候候温靠着祖上的功绩在这应水郡被封了个侯爷,虽然是个闲职,没有什么实权在身,候温本人也是闲散惯了的家伙,没什么大的志向。 但架不住人家命好,生了两个儿子,都天赋不凡,一个在西边圣山的掌教看重,收为弟子,一个在朝廷身居要职,秦承古这个郡守平日里见了候温都得礼让三分。而侯玉年纪虽小,家里却有两个前途无量的兄长护着,在这应水郡那可是谁也不敢惹的人物。 “我跟着宁绣姐姐去阳山参加寻贤大会,稀里糊涂就又跟着她来了大风院。”侯玉眨了眨眼睛,脆生生的言道。 她本就生得可人,性子又好得很,从不见她仗着架势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就连秦承古这样的家伙,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小姑娘。 “那也不能选大风院啊?在这儿能学到什么东西?回头我跟赵权说说,让你换个地方修行!”秦承古豪气言道。 “那可不成!我得跟着宁绣姐姐,宁绣姐姐喜欢薛师兄,薛师兄到哪我们就到哪。”侯玉又眨了眨眼睛,口无遮拦的言道。 身后的宁绣眼疾手快,赶忙捂住了侯玉的嘴,又看向秦承古,恭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言道:“见过郡守。” 而后她又赶忙言道:“郡守别听玉儿胡说,我来大风院纯粹是为了修行,这话可千万不能传到我爹耳中。” “薛师兄?”秦承古揶揄的笑了笑:“叔叔懂的,你爹啊,就是性子古板了些,不过叔叔倒是很好奇,到底是哪位青年才俊能让我们的宁姑娘来到这大风院?” 秦承古调笑的说着,但不知为何言语间对大风院的轻视之意,却让宁绣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她终究未有表露出来,而是转移了这个让她有些窘迫的话题问道:“秦叔叔今日怎么有空来咱们大风院了?” 秦承古闻言,也把方才的事情抛诸脑后,笑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这长公主来了咱们应水郡。” “你说她也不去应水城,就直挺挺来了这大风院,我也是昨天才收到消息,这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她这千金之躯,要是有什么闪失,这不是把你秦叔叔往死路上逼吗?”秦怀义颇为做作的吐着苦水,见宁绣露出些许同情之色后,他又趁热打铁的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先给叔叔透个底,长公主没什么事情吧?” 宁绣摇了摇头,有些奇怪的看了秦承古一眼问道:“长公主修为通天,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呢?” 秦承古也不知是不是心虚,在那时打了个哈哈,言道:“没事就好!我这不是担心嘛!你说她要是没事,怎么就想着跑到大风院来了?” 宁绣闻言,顿时面露难色,脸色微微泛红,支支吾吾半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侯玉瞥见了机会,一把抓下了宁绣捂着自己嘴巴的手,大声说道:“长公主来练功的。”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和院长在屋里闭关修行,大半夜都吵个不停,害得我和宁绣姐姐都搬到了一旁的院子里住!” “玉儿!你胡说些什么!”宁绣的脸色愈发的绯红,她大声斥责道。 侯玉有些委屈,她嘟起了嘴:“不都是姐姐告诉我的吗?” “还说院长这几天很辛苦,我们都见不到他人了。” 秦承古这人精听到这话,当然明白所谓的练功到底是指什么,他顿觉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宁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问道:“既然秦叔叔是来找长公主,那我要不要去……” “不用!不用!”秦承古闻言连连摆手,心底却暗暗想着。 姬师妃来了大风城既然也不避讳自己的行踪,又还有心思幽会李丹青,那是不是说明,她真的没有什么大碍,那若是如此…… 可姬师妃和李丹青,真的有可能那撒吗? 想到这里的秦承古还是有些疑虑,总觉得这事情处处透着古怪——要不还是见上一面?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升起,正要改口。 “饿死了!小小拿点吃的来!小爷我累了一夜,腰都快散架了!”可就在这时,院门正对着的房门忽然打开,光着上身的李丹青大大咧咧的走出了房门,朝着院中大声吼道。 这番暧昧的话,以及那衣不蔽体的放荡模样,让秦承古的心头一惊。 “死鬼!谁让你走的!滚回来!”而屋中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秦承古听得出,那是姬师妃的声音…… “我的长公主,这都一夜了,你让我歇歇,本世子虽然钢筋铁骨,但也有疲惫的时候啊!”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你不进来,我就让皇兄砍了你的脑袋!” “唉。”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又长叹一声,灰溜溜的又走入了房间中,然后床榻摇曳的声音从大风院中响起,哪怕是站在院门口的众人也听得真真切切。 而院中忙活的弟子们似乎对于这一切早已习惯,依然各做各的,丝毫不受影响。 站在院门口的宁绣,捂着额头,暗觉无地自容。 “那撒……秦叔叔你也看到了,确实有些不合适,要不你先去院中坐坐……” “不了不了!”秦承古连连摆手,终于收起了方才那点小心思。 “搅了长公主的雅兴就不好了,这样,你告诉长公主,我改日再来拜访,她若是有什需要,也大可差人告诉我,我一定不会怠慢。” 秦承古说罢这话,便带着几位亲卫,逃一般的离开了大风院…… 第七十五章 去而复返 秦承古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在他带着亲卫们,转身离去的刹那,已经走到房门口的李丹青回眸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这才又走入房中。 “小宝贝,我来了!”李丹青高声言道,做势就要扑上前去,可脚步方才迈出,一支剑便悬在了他的颈项。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僵在了原地,他看了看眼前自主悬浮的利剑,又看了看盈盈坐在床榻上的姬师妃。 “殿下……就算要卸磨杀驴,也未免太快了吧。”李丹青这般言道。 “卸磨杀驴?”姬师妃叨念着这个字眼,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迈步朝着李丹青走来。 她的身姿摇曳,一娉一笑都眉眼动人,房间中的光线昏暗,这幅情形怎么看怎么充斥着一股暧昧的气氛,但可惜此刻的李丹青额头上冷汗直冒,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眼前这幅绝美的风景。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们姬家最擅长的本事就是卸磨杀驴呢。”姬师妃这样说着,她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语气古怪似乎意有所指,目光却直直的落在李丹青的脸上,似乎想要从对方脸上的神情变化中寻找某些她想要看见的端倪。 李丹青藏在袖口下的手在那一瞬间死死握紧,指甲嵌入肉里,这才强忍那一瞬间自己内心泛起的怒火,在脸上摆出一副狗腿之相。 他舔着脸言道:“那也得分什么样的驴。” “没用的驴,杀了也就杀了,可有用的驴,杀了不就可惜了吗?” “有用的驴?你觉得你是吗?”姬师妃眯着眼睛问道:“秦承古已经走了,你觉得你还能有什么用?” 姬师妃的逼问并未有让李丹青生出半点恐惧,反倒是在那时嘴角上扬。 她的问题,正中李丹青的下怀。 “殿下受了重伤,起码还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这半个月,殿下就不怕再起意外吗?”李丹青反问道。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冷笑道:“秦承古今日既然没有胆子来看,那日后他又何来胆子做些什么?” 姬师妃虽然语气冷冽,但李丹青却在那时听出了那语调中的迟疑。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了悬在自己颈项处的长剑,但姬师妃的眉头一挑,神剑依然悬在李丹青的颈项前。 李丹青面露苦笑,姬师妃寒声道:“少拿那一套故作高深的架势诓骗我,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个就里来,你便可以去泉下和你父亲团聚了!” 李丹青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试图拨开长剑的手,言道:“很遗憾,长公主今日不会杀我。” “凭什么?”姬师妃寒声问道。 “嘘。”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朝着姬师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姬师妃一愣,虽然摸不清李丹青的心思,但还是下意识的照做了。 …… “秦叔叔好奇怪啊。”侯玉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宁绣,这般言道。 宁绣的脸色还有些泛红,并未有从方才那番变化中彻底回过神来,听闻这话,也未作多想,只是言道:“伴君如伴虎,秦叔叔小心一些,也是正常的。” 侯玉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就里,只是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便又拉起了宁绣的手言道:“算了,不管了!咱们快去红宁斋吧!晚了,那里的糯米糕又卖完了!” “就知道贪吃。”宁绣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但还是在那时准备迈开步子,与侯玉一道离去。 可就在这时,侯玉又忽的瞥见前方的数道人影,她的脚步顿住,指着那几人问道:“咦?那不是秦叔叔吗?怎么又回来了?” 宁绣一愣,定睛看去,却是秦承古几人去而复返。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秦叔叔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秦承古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道:“叔叔想了想,这来都来,不见上一面,好像有失礼数,要不我进去等等?” 秦承古虽然有些反复,但这要求也算合理,宁绣点了点头言道:“自然,我这便引路。” 说着便转过身,带着秦承古走入大风院中,而身旁侯玉却嘟起了嘴,显然对于秦承古让她错过了今日的糯米糕颇有些不悦。 …… 时值上午,大风院的弟子们大都聚集在演武场中,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副画卷。 跟着宁绣走到此处的秦承古暗觉稀奇,便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风院难道不教人习武,而是教人读书画画?” “这李丹青未免太过误人子弟了一些,你们都是我应水郡的青年才俊,岂能如此耽搁,回头我就跟赵权说说,把你们调到别的学院去,不可在此荒度光阴。” 秦承古随口言道,可一旁的侯玉本就对秦承古的去而复返心有怨气,听到这话顿时大声反驳道:“才没有呢!” “这幅画是白象驮天图的拓本!我们可不是在荒度光阴,这是在修行!” “白象驮天图?”听到这话的秦承古脸色微变,他可是知道白象驮天图是阳山绝学《龙象混元》中的一道法门,传闻这功法极为神奇,需要以观想修行。但自从那位阳山的山主欠债跑路之后,这《龙象混元》的法门便从阳山失传了,却不想竟然会在大风院中出现。 想到这里的秦承古不免有些惊讶,他问道:“这法门不是说被孙禹带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侯玉少不更事,平日里又被父兄护着当然不会知道这法门意味着什么,宁绣在侯玉出口之后,便暗觉不妥,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显然也瞒不住了。 她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侯玉,又才言道:“是院长在书房中偶然发现的,只是拓本。” “这样啊。”秦承古点了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 秦承古与几位亲卫,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过去,一直到了正午时分,茶水都被换了三盏,这才听说李丹青出了房门,他不敢迟疑,赶忙带着众人来到了那处。 只见那位李世子才穿戴好衣衫,形容有些疲惫的站在院中。 “李世子!当年在武阳城中一见,至今已有数年,世子还是风采依旧啊!”远远的看到了李丹青,秦承古便甚是热络的招呼道。 李丹青有些困户的转过头,看向秦承古,问道:“你是?” 这当然是有些尴尬的事情,甚至不免有热脸贴到冷屁股之嫌。 但秦承古这样的老油条,却面色如常,丝毫不受李丹青冷漠态度的影响,上前便言道:“世子贵人多忘事,当年李将军健在时,我曾上门拜访过,不过李将军德高望重,想来求见的门人那是如过江之鲫,世子记不得也很正常。” “那就再介绍一下,在下秦承古,此番前来是为了拜谒长公主殿下的。” “不知世子可否行个方便,为在下通传一声。” 秦承古这番话说得是无可挑剔,但李丹青却笑着说道:“郡守恐怕来得不是时候,今日长公主有些累了不方便见客。” 此刻正值午晌,学院的弟子们也聚集在此处,吃着午饭,听到这话自然明白,长公主为何不方便,虽然已经适应了几日,众人还是免不了有些脸色发红。 “这样啊。”秦承古叨念着这句话,眼睛却忽然眯起,他盯着李丹青问道:“那世子意思是说,明日在下前来,就能见到长公主了?” 李丹青一愣,他从秦承古那忽然变得有些低沉的语调中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脸色微变,嘴里却言道:“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毕竟接下来的日子,长公主可能都会很累。” “怎么?郡守是想要干涉长公主私事?还是说武阳朝那条律法规定过,来了应水郡的人管他是平头百姓,还是天王老子,都要归你秦郡守管?” 李丹青的声音在那时有些低沉,双眸也随即眯起。 哪怕是在场的弟子们,都嗅到了一股火药味。 “世子这是什么话,秦承古是臣,长公主是君,哪有臣子去管君上的道理,在下只是担心长公主这千金之躯,要是在大风院中有什么闪失的话,世子也好,在下也罢,都担待不起。”秦承古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寒声言道。 “这就不劳郡守费心了,我大风院安全得很。”李丹青毫不在意的言道。 “这事可由不得世子。”秦承古说道,目光略有深意的越过李丹青看向他身后紧闭的房门。 “长公主见不见在下,全凭长公主的心意。但在下却得做到臣子的本分……”说罢,他看了看身后的亲卫,那四人闻言便于那时迈步而出,走到了李丹青的身前。 “这四人是我的亲卫,修为不凡,跟着我多年,做事细心,从无纰漏。” “长公主既然喜欢大风院那就待在大风院,这四人就一同留在这处,保护长公主的安全。” 同时,他又看向四人言道:“你们给我听好了!” “从今天起,你们就负责保护长公主的安全,长公主到哪,你们就得到哪!若是长公主有半点闪失,我定拿你们试问!”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心头暗觉,秦承古的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却莫名让人觉得,这四人留在这里似乎更像是监视长公主,而非保护…… 学院这些弟子们都能听出的异样,李丹青又何尝听不出呢? “长公主修为已近武君,这武阳朝又天下太平,何人敢伤她?” “郡守此举究竟是不放心自己治下的应水郡,还是不放心长公主殿下的修为呢?”李丹青毫不示弱,在那时反问道。 秦承古又是一笑:“早就听闻李世子这一辈子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女儿和嘴上功夫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但长公主的安危可不是儿戏,任凭世子巧舌如簧,亦或者百般折辱,秦某都不会更改这主意,毕竟……” 说道这里,秦承古有意一顿,目光又有意无意的看了李丹青身后的房门一眼,嘴上上扬,意味深长的低语道:“毕竟这事还轮不到世子你来做主……” 第七十六章 大风院的客卿 (ps:大概可能下周一上架!!有活人说两句话给我点信心吗???) 这话出口,算是已经将这事定了性。 院中的弟子纷纷静默无声,紧张的盯着双方,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以礼相待的二人,忽然间就这般剑拔弩张了起来。 “说话就说话,秦叔叔这么凶干嘛?”侯玉跺了跺脚有些不满的嘟啷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恐怕也就只有她这不谙世事的小家伙才有胆量,也才有资本说出这样的话。 宁绣摇了摇头,只是皱起眉头,那股从今日见到秦承古便生出的古怪感受弥漫上心头,让她隐隐意思到事情的不简单。 “你们不觉得这几日,长公主足不出户很是奇怪吗?”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 宁绣一愣,侧头看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便是薛云。 宁绣的脸色有些泛红,这还是第一次薛云主动与她说话。 “好像确实有些奇怪……”她根本就没有听清薛云的问题,脑袋在那时同样也无法去思考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的顺着薛云的话这般说着。 “这秦承古言语之中意思似乎在有意为难院长,按理来说,以院长如今与长公主的关系,得罪院长,他只要在长公主耳边吹点枕边风,就足以让秦承古没有好果子吃,他在这应水郡做了这么多年太守,不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百般讨好也就罢了,反倒处处得罪,一副非要逼得长公主出来相见的架势……”薛云倒是没有察觉到宁绣的古怪,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自语道。 宁绣本来还因为薛云的忽然搭话而有些不自在,但薛云这番出口,她的心头却是一振,看向场上的二人,眉头皱起。 再一回想长公主来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今日秦承古的古怪,某种猜想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要不问问希师姐?”一旁的刘言真出起了主意,毕竟希温君是名义上李丹青的亲传弟子,平日里与李丹青也走得极近,或许她能知道些内幕。 “可是我好几天偶读没见着希师姐了。”侯玉皱着眉头言道。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好像自从长公主来后的第二天,希温君就没有在这大风院中出现过了。 …… “秦郡守似乎没弄清楚,这里是谁的地盘。” “大风院是阳山的地界,圣山就在身后,我想并不需要秦郡守这几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亲卫来保护长公主,有我大风院在,长公主自会无恙。” “若是大风院都护不住,你这些小喽啰来了也是枉送性命。”李丹青的声音在这时响起,也不知是不是被气昏了头,他这时说出口的话,可谓狂妄至极。 哪怕是站在李丹青一边的学院弟子们,听到这话也暗觉李丹青这话吹得过火了一些。 虽然说,李院长不吹牛那就不是李院长了,但这话说出口,很容易便被秦承古寻到由头,让众人都下不了台。 秦承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听到此言的他冷笑一声:“说得好!不愧是李将军的儿子!” “那不如就来比试比试,你们大风院但凡有一人能够伤到我这几位亲卫一根毫毛,我秦承古便带着他们爬出你们大风院!” “但别怪我没提醒各位,我这些亲卫都是从军伍中挑出来的好手,修为虽然只有星罗境,但出手没轻没重,伤筋动骨是小,要是送了性命,黄泉路上阎罗问起命来,可不要耐着本郡守的身上!” 星罗境。 那可是超出离尘境一个大境界的存在。 整个大风院明面上修为最高之人是薛云,也才堪堪紫阳境大成,距离离尘境的最后一境还有些距离,想要对方星罗境的强者,那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而秦承古将这般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暗暗冷笑。 到了他这般地位之人,自然不会在意在一群后辈面前耍威风,他真正得意的是,吵闹到了这般地步,李丹青身后的那座房门中依然没有半点响动,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怎么样?李世子想清楚了吗?这擂台接还是不接!?” 秦承古高声问道,盯着李丹青的目光甚是轻蔑。 李丹青低着头,脸色阴晴变化,似乎是被对方这番激将法逼入了绝境…… …… 姬师妃坐在房内,她的眉头皱起。 她有些不明白李丹青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之前早就说得很明白,她的伤势需要静养,而秦承古明显与袭击她的黑衣人有着干系,对方此次前来说是拜谒她,实际上却很有可能是为了打探她的状况。 那些被留下来的亲卫说到底也是为了监视她的状况,对方如此激将无非就是想让她出面一见。 李丹青不想着斡旋,却还处处言语挑衅,以至于闹到这般地步,可谓难以收场。 “成事不足!”想到这里的姬师妃,咬着牙暗骂了一句。 “怎么样!李世杰接还是不接!”秦承古那让姬师妃有些生厌的声音再次从屋外传来。 姬师妃咬了咬牙,悬在一旁的神剑在那时遁入她的手中,她站起身子,正准备出门解决这场麻烦。虽然现身有可能被秦承古看穿底细,但至少好过留下几个碍眼的杂碎一直跟在身边。 “接!”可就在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从屋外传来,姬师妃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错愕。 …… 同样神情错愕的还有屋外站着的众人。 “院长疯了吗?”侯玉眨了眨眼睛,张大了嘴巴这样言道。 “爱情让人盲目,一定是院长在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自己喜欢的是谁了,我觉得他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向薛师兄恕罪。”刘言真一本正经的言道,双目泛光,仿佛是看见了自己的故事又有写下去的希望了。 众人看了她一眼,脸上分明写着不敢苟同四个大字。 秦承古同样未有料想到李丹青的胆子竟然大到了这般程度,他皱了皱眉头,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脸上笑意更甚,他问道:“那世子是准备自己出手呢?还是让这些弟子应战呢?” 李丹青神色肃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大风院人才济济,对付这些家伙,何须本院长出手。” 说着他伸出手指向周围的弟子,又言道:“当然是由我大风院……” 这话还未说完,那些学员的弟子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唉!宁绣姐姐,我想再去红宁斋看看有没有糯米糕!”侯玉眨了眨眼睛,拉起了宁绣的手。 “好啊!我们一起。”宁绣点了点头。 “啊!薛师兄关于俊美少年和落魄院长的故事,我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刘言真将手中的书册递到了薛云的跟前。 薛云低着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书上那些他曾经恶寒不已的内容,嘴里言道:“嗯,这里对于我的描写就有些问题,那天我出招用的是左手,剑势由上而下……”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给刘言真讲解。 就连王小小也把抱起了一旁的小黑,老气横秋的言道:“阿黑啊,俺跟你说了多少次,一只鸡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下蛋,你看你都三岁了,一颗蛋都没下过,学学小红和小白……” “咯咯咯咯!”话里的小黑愤怒的反驳道。 “哦,你是公鸡啊……” 眼看着方才乌泱泱围着房门的弟子们借着各种由头,作鸟兽四散。 “哼!要不我看,又李世子亲自出手指教指教?”秦承古见状,转头看向李丹青,得意笑道。 李丹青露出了痛心疾首之色:“枉本院长平日待你们不薄,如今一个都指望不上!” 但转瞬,又嘴角上扬,言道:“但幸好本院长早就料到这一遭,从来也没指望过你们。” 说着,他眯着眼睛看向院门方向:“我说的是我大风院的客卿!”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纷纷循着李丹青的目光看向院门方向,只见那时,院门被人推开,两道身影在那时迈步而入。 走在前方的赫然是失踪几日的希温君,而跟在她身后的却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衫模样儒雅的中年男子。 那时,宁绣拉着侯玉的手,猛地松开,双目瞪大,喃喃言道:“爹……” 第七十七章 宁煌戟你过分了 应水郡位于武阳朝北境边陲,最北边的六合城,与幽云接壤。 虽说幽云这些年经历各种变故之后,实力孱弱,早已无法与武阳朝分庭抗礼,其皇族也早已向武阳朝上缴了贡书,每年年关也都会派使臣上贡。 但幽云皇室衰弱,对于各个部族的约束极弱,每到冬天,便会时不时的有人部族铤而走险,在边关劫掠。 远征幽云劳民伤财,故而朝廷采用的办法,还是以守为主。 而应水郡也因此成为了武阳朝对抗幽云的门户,其驻军唤为青云军,由宁煌戟统领,直属于三府之一的龙象府。 故而,宁煌戟虽然名义上是应水郡的驻军统领,但实际权柄还在秦承古之上…… 宁煌戟的到来出乎了在场每个人的预料。 秦承古皱起了眉头,他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穿着一身白色儒衫,身形看上去有些瘦弱,像一个读书人远胜于一位在边疆喋血的将军。 事实若不是与对方相识多年,秦承古甚至很难想象,这个男人曾经让整个幽云皇族上下都夜不能寐。哪怕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如今幽云境内依然流传着宁煌戟之名能止夜儿啼哭的凶名。 “宁统领怎么有心来此?”秦承古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在脸上堆起笑容,上前拱手言道。 宁煌戟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了宁绣的身上,当然,这只是一瞬的事情,下一刻他的目光又一转,定格在宁绣身旁的薛云身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宁绣深知自己父亲的秉性,那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只是装出来的东西,她赶忙挪了挪身子,如同母鸡护着鸡崽一般,站到了薛云的身前。 宁煌戟的脸上在那时分明写着:女大不中留几个大字,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看向走来的秦承古言道:“受这位李院长的邀请,做了大风院的客卿,自然得过来看看。” 宁煌戟?大风院客卿? 这番话给众人带来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所谓客卿,从某种意义上便是门客,亦是家臣。 堂堂青云军统领,怎么可能委曲求全在这样一座落魄的学院中成为一位客卿呢? 在场众人都惊骇莫名,但秦承古却显然想得更多,他阴沉下了脸色,深深的看了宁煌戟一眼。 这些年,他与宁煌戟都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对方在这时候给他使绊子,自然让秦承古心头不悦,但事已至此,他也知道再多说什么都是无益。 “既然大风院有宁统领坐镇,长公主自然无忧!既如此,秦某也不便多留。” “不过统领有镇守边关之职,擅离职守,一人身兼数职之下,若是幽云那边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可别怪本郡守没有体谅过你。” 宁煌戟拱手称是,态度平静。 秦承古冷哼一声,在那时一拂衣袖,转身离去。 …… 秦承古当真是来去匆匆,学院的弟子嗅到了之前李丹青与秦承古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以他们的阅历,显然都想不出这背后的深意。 只是随着秦承古的离去,之前这院内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散去,但众人却依然神情孤寡的看着这位传闻中的杀神,一时间很难将之与眼前这位男子联系在一起。 “怎么?就打算一直这样站着?”宁煌戟负手而立,忽然出言说道。 这话出口,众人还有些发愣,宁绣却在这时低着头走到了宁煌戟的跟前,嘴里闷闷的唤了声:“爹。” “原来你还知道你有个爹啊?说是出去玩,这一去就没了人影,还把候玉拐走了!你知道你侯叔叔那几日天天到我门上要人,咱们家的大门都快被他山水候给拆了!”宁煌戟冷着声音言道。 宁绣在这大风院中,大多数时候都扮演着大姐头的角色,此刻被当着这么多同门的面,被自己的父亲训斥,宁绣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 “宁叔叔,好久不见!你又变年轻了呢?我都快认不出来,刚刚一见,还以为是宁绣姐姐多了个哥哥呢?”这时侯玉走上前来,看着宁煌戟,眨着自己的大眼睛,一脸真诚的言道。 宁煌戟一愣,显然很吃侯玉这一套“可爱”攻势。 他笑道:“你啊!跟着你宁绣姐姐都学坏了!这些日子,你爹就差把我的青云兵符抢走,带大军搜城了,要不是这希温君姑娘前来告知,我和你爹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是我拉着宁绣姐姐来的,跟宁绣姐姐没关系。”侯玉拉起宁绣的手,很是贴心的为她辩解道。 只是这点小心思,哪里又能骗过宁煌戟的眼睛。 他没好气的看了宁绣一眼,又说道:“你看看人家小玉儿多懂事,你啊,就跟个闷葫芦一样,这么久不见到你爹,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 宁绣还是低着头,闷声不语。 统领数万大军,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的宁煌戟拿自己的女儿却是毫无办法,他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薛云。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却又丝毫不曾避讳。在那般如有实质的目光下,薛云都暗觉心神动荡。 幸好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宁煌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你就是薛云是吧?”宁煌戟意味深长的问道。 宁绣一个激灵,抬起了头:“阿爹!我来大风院,跟他没关系!” 这欲盖弥彰的说辞显然不具备什么说服力,宁煌戟瞟了她一眼,反问道:“我像傻子吗?” 宁煌戟的语气严肃,院中的弟子们顿时被这位纵横沙场的多年的老将周身所弥漫出来的气势所震,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 “宁统领,是否有什么误会?”薛云有些莫名其妙,在那时拱手问道。 “爹!”宁绣有些气恼的跺了跺脚,在那时言道:“你再胡闹!我就……” “你就干撒?我生你养你,你还能不认我这个爹不成!”宁煌戟挑眉反问道,然后又转头看向薛云,目光灼灼,似乎有杀机涌动。 “小子!我就问你一件事情!你若是敢有半点欺瞒!我现在就砍了你的脑袋!”宁煌戟的语调幽寒,这话出口,场面上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统领请问……”薛云应道,却还是有些摸不著头脑。 宁绣深知自己这位父亲的性子,她眼尖拦不住宁煌戟,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可李丹青此刻正双手环抱于胸前,优哉游哉的看着场上的情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让你小子长得帅!” “让你小子抢本世子的风头!” “今天有你好果子吃!” 李丹青暗暗想着,心情大好,已经准备好看一场虎父手撕犬婿的狗血大戏。 只见这时,宁煌戟眯起眼睛,盯着神情紧张的薛云,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准备……” “什么时候娶我女儿?” “哈?!” 这话出口,本来还甚是紧张的众人纷纷脸色一变,一个个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珠子。 靠在门柱上的李丹青也是一个趔趄,险些就栽倒在地。 宁绣更是在一愣之后,脸色红到极点,头顶仿佛冒烟一般,浑身发烫。 “这……”薛云更是神情错愕,茫然的看着宁煌戟。 “宁!” “煌!” “戟!” 而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宁绣双拳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个咬牙切齿的字眼。 宁煌戟缩了缩脖子,看向宁绣,只见宁绣抬起了红彤彤的脸蛋,大声怒吼道:“你够了!” 然后便扑了过去,一跃调到了宁煌戟的身上,当着众目睽睽的面,便开始了一场对于自家父亲,堂堂青云军统领的“残忍施暴”…… 第七十八章 永不吃亏的青竹 卧室中,鼻青脸肿、白净的衣衫上满是脚印的宁煌戟恭恭敬敬的朝着姬师妃施了一礼:“臣下宁煌戟,拜见长公主殿下。” 姬师妃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形容狼狈的家伙,又看了看一旁明显憋着笑意的李丹青:“宁统领这是与谁恶斗了一番?”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殿下就不必多问了。”宁煌戟低着头,闷闷的说道。 李丹青见状赶忙咳嗽两声,算是帮着宁煌戟揭过了这尴尬的话题。 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迟疑了一会言道:“宁统领想来就是你请的帮手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言道:“正是。”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下来。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避讳,出言点破:“殿下放心,宁统领值得信任。” 姬师妃眉头一挑,反问道:“你来应水郡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怎么就知道宁统领值得信任呢?” “还是说你李家私通边关大将,你们早有交集?” 李牧林曾经手握重兵,历朝历代对于镇守边关的大将相互交集都是极为避讳的事情,到了武阳朝这事几乎写进了律法之中,而这话出口,宁煌戟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想要辩解。 “殿下多虑了。”但李丹青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响起:“我的意思是,现在殿下能相信的只有宁统领。” 姬师妃反问道:“何意?” “几日前殿下到来之后,我便派门下弟子希温君前去应水城,将殿下来此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若是秦承古心中无鬼,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前来拜谒,但他偏偏等了足足四日,到了今日方才上门,这时为了打消殿下的疑虑。” “而一旦秦承古真的与当初袭击殿下的黑衣人有所关联的话,他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长公主留在应水郡,毕竟这事要是传到了朝廷的耳中,他秦家会是什么下场,他自己恐怕比谁都要清楚。” “从今日秦承古的表现来看,他显然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如今殿下身负重伤,秦家在应水郡势力庞大,莫说是殿下你,只要秦承古不愿意,就是一封向朝堂传递情报的书信估计都飞不出这应水郡,想要与秦家分庭抗礼,我们现在能够依仗的就只有宁统领了。” 姬师妃听完李丹青这番话,她喃喃问道:“你的意思是,秦承古可能回来硬的?” 李丹青沉下脸色,点了点头:“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秦承古到底在打着些什么主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能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毕竟殿下若是有什么不测,朝廷就算找不到与秦承古有关的证据,但单凭这份失职的重罪也足以让秦家吃不了兜着走,但从他今日的做法看来,他似乎真的已经走到了不择手段这一步……” 姬师妃阴沉着脸色听完了丹青这番话,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的神色变化。 她当然惊诧于李丹青所做出的的推论,而相比于这推论本身,更让姬师妃感到震惊做出这些推论是李丹青。 但下一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从来没有觉得能够靠那办法,蒙骗秦承古离去?” 李丹青似乎还沉浸在自己这番行云流水的推论之中,神情隐隐有些得意,他听闻此问,丝毫没有察觉到姬师妃渐渐变得阴冷的脸色,只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自然,本世子神机妙算,早就料到那混蛋的心思。” 那时,姬师妃的面沉如水,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所以,那些摇床与让我背念的污言秽语,又有何用处呢?” 那一瞬间,李丹青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铮! “殿下……”李丹青正要说些什么,一柄雪白色的神剑在一声轻颤之后,再次从那剑鞘中遁出,直抵李丹青的颈项。 剑锋幽冷,杀机滚烫。 “李丹青!你想说点什么吗?”姬师妃低声问道。 “额……”李丹青急速运转着自己的脑袋,但思来想去好似也确实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总不能告诉对方,做这些都只是为了一报当年在朝堂上的脱裤打股之仇吧? 这话说出来,恐怕只会让事态愈演愈烈。 “既然说不出,那就……”姬师妃寒声言道,一只手缓缓握紧,那剑锋轻颤,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割开李丹青的喉咙。 “殿下,臣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而就在这时,一旁看了许久好戏的宁煌戟忽然出言说道。 姬师妃眼看着就要握紧的拳头在那时松开:“何事?” 宁煌戟看了一眼朝他挤眉弄眼的李丹青,心头暗自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关于秦郡守,我想二位可能对他有所误解。” “嗯?”这话出口,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脸色都是一变。 “何意?”姬师妃问道。 李丹青趁着姬师妃分神的档口,赶忙退后数步,避开了那悬在身前的剑锋。 只是这番动作方才做出,姬师妃便朝他递来一道阴冷的目光。李丹青脸上的神色一滞,又只能灰溜溜的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脖子送到那剑锋之前、 “我与秦郡守在这应水郡共事多年,他这个人有野心,但却没有大野心。说他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在下定然相信,他若是说他谋害长公主,意图谋反,臣下以为万万没有可能。”宁煌戟这般言道。 “你是在为他开脱吗?”姬师妃本就不太信任宁煌戟,听闻此言,更是沉声问道。 宁煌戟却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据臣下所知,这些年来秦承古一直在小心经营与阳山各个学院的关系,春柳学院的杨通以及秋景学院的白素水来往密切,坊间也一直都有传闻,言说秦承古的儿子秦怀义想要将白芷萝娶入门中。” “秦怀义又拜入了杨通门下,如此一来,秦家便在这阳山的五大学院之中得到了两家的支持,以此作为资本,想要争夺阳山下一届山主之位。” “为此他经营良久,而到如今,阳山日薄西山,西边的老对头武岳山又虎视眈眈,三年前的圣山大会上更是各种羞辱,如今的阳山想要保住传承,所能的依仗的也只有作为应水郡郡守的秦承古了。” “一旦秦家真的入主圣山,他们的地位注定水涨船高,又怎么可能做出与邪宗勾结,意图谋反的事情呢?” 宁煌戟这话说罢,姬师妃也似乎有些动摇,她看了看一旁的李丹青,想要从他的嘴里得到一些佐证。但李丹青脸色苍白的僵立在原地,一副虚脱了的模样,似乎已经被那悬在身前的利剑吓得呆傻,宁煌戟说的话,显然他是没有听进去半句。 姬师妃翻了个白眼,方才对李丹青的些许改观,在那时尽数散去。 她一挥手,将那把长剑收了回去,这才问道:“你觉得呢?” 李丹青在并未再第一时间回答姬师妃的提问,而是伸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是在确定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该在的地方。 然后才看向宁煌戟问道:“宁统领又如何解释今日秦承古的所作所为呢?” “据我所知,秦郡守今日前来恐怕是想要试探长公主来到应水郡的真实目的。”宁煌戟沉声说道:“世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天赋卓绝,登临武君之境只是时间问题。” “而同时长公主又是陛下的胞妹,无论是地位还是天赋,都足以支撑殿下获得一座圣山,传承道统。那永生殿虽然诡异,但派出镇魔司亦或者天鉴司的人查办即可,何须长公主殿下亲自到来。” “我以为,秦郡守应该是担心长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的是这阳山的山主之位。” “哼。原来如此。”姬师妃冷哼一声:“区区圣山,得来也是别人的传承,我有何好觊觎的?” 姬师妃语气中的轻蔑当然不似装出来的东西,这世上武者数以万计,能入武君者不过凤毛麟角,能得圣山者已是武君之中的佼佼者。而若是能开辟一座属于自己的圣山,那样的功绩足以彪炳青史。 王朝会覆灭,帝王将相也会终究归于尘土。 只有圣山会永远矗立人间,照耀同族。 无论姬师妃最后能否做到这一点,但这份心性便足以让世上大多数人难以企及。 也不得不说,姬家能有这样一位后人,武阳天下足以绵延百年国祁。 “但这些也只是宁统领的推测,如何能够证实这些呢?”李丹青又在这时问道。 宁煌戟拱手道:“秦承古若是想要谋反,再未有除掉殿下之前,一定会想办法断绝应水郡与朝廷之间的人员往来,否则一旦长公主将自己遭遇上报朝廷,大军一至,他秦家岂不土崩瓦解,尸骨无存?但这几日我按例呈上的军报并未受阻。殿下与世子若是信得过在下,可让我带长公主去我营中修养。” “一来我营中有医师照料,有利殿下康复,二来麾下精兵悍将无数,若是秦承古真有不轨之心,我也可确保殿下万无一失。三来……” “长公主入了军营,秦承古若是想要谋逆,一定会心生警惕,调兵遣将,若是没有这心思……”说道这出宁煌戟顿了顿,颇带有几分歉意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又才言道:“那他见长公主离去,定然会放心下来,不再纠缠长公主,转而会继续推进他在阳山经营的势力,那时,大风院可能就会有麻烦了……” …… “所以长公主和宁统领明天就会离开?”书房中,青竹问道。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将那本铜铸的《龙象混元》在自己的身前展开,准备观想。 这几日因为姬师妃的关系,李丹青的时间都花在其他事情上,根本没有时间修行,如今这件事情算是暂时过去,李丹青也想着将这几日漏掉的功课补上。 “所以咱们误会秦承古?”只是一旁的青竹却似乎并不打算让李丹青如意,她皱着么头再次追问道。 “也不算是误会吧。” “他本就居心不良,只是误打误撞的让我们将之当做了那个高密之人。”李丹青说道,眉头皱起:“但他也并未有完全洗脱嫌疑,用姬师妃的话来说,她来到应水郡的事情只有她与姬齐以及身为郡守的秦承古知道,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总不能是姬齐那个变态想要杀自己的妹妹吧?” “或许是哪个环节不小心走漏的风声,我暗里也想了想,秦承古如今高官厚禄,投靠邪门魔宗的可能性不大,又或者是他与那些家伙之间有什么交易,故而透露了消息,但应该没有谋害长公主这样大的胆子。”青竹也在这时沉声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不再这事上再做多想,是与不是等到姬师妃与宁煌戟离去之后便有定论。 他这样想着便收敛起了心思,将手中的古籍捧起正要看去。 “所以,少主和姬师妃也没有什么,对吗?”而这时,青竹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李丹青一愣,将古籍放下,侧头看向一脸狐疑的青竹,言道:“小青竹,你今天的问题好像特别多。” 青竹面对李丹青的调侃,却表现得格外严肃,她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一副今天李丹青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便与李丹青没完的架势。 李丹青有些招架不住,无奈言道:“没撒!逢场作戏!脑瓜子里面不知道想的些什么!” 想的是你啊。 青竹在心底暗暗应道,脸上却露出笑容。 李丹青见她如此,没好气的又言道:“这下满意了?本世子要修行了,回去吧。” 可青竹站起身子,说道:“今天我要睡在这里。” 因为李丹青很多时间都待在书房的缘故,在整理好书房后,他便搬了一架木床放在书房中,青竹有时候也会睡在这里。 李丹青倒是对此习以为常,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古籍,嘴里敷衍道:“睡呗。” 青竹的脸色一喜,坐到了床榻上,她看了看眼前的墙壁,她知道隔壁住着的就是姬师妃,她在那时咬了咬牙,想起这几日李丹青与姬师妃没日没夜的共处一室,哪怕真如李丹青所言,只是一人摇床一人“诗朗诵”的逢场作戏,青竹还是心有不甘。 “少主。” 她轻声唤道,三番两次被打断的李丹青无奈的抬起头,问道:“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 青竹红着脸,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一旁的床柱,低声言道:“摇床。” “撒?”李丹青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爱好?” 青竹却抬起头,看着李丹青,愤愤不平的说道。 “我不管!你不能厚此薄彼!” 第七十九章 武阳城的规矩 时节已经入冬,天下着小雪。 两匹黄马在官道上疾驰,姬师妃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宁煌戟看了她一眼,笑问道:“长公主昨日没有休息好吗?” 姬师妃侧头瞪了他一眼,脸色不善,宁煌戟识趣的干笑两声,不再多言。 姬师妃转头继续策马赶路,脑海中却回想起昨天夜里,隔壁房间中传来的吱呀吱呀的声响…… 那声音姬师妃熟悉无比——是床榻晃动时发出的声响。 昨日夜里,姬师妃被那声音吵得心绪不宁,确实未有好好休息过。 身为院长,为人师表,竟然对门下弟子出手,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姬师妃想到这里,脸色因为心头怒火而有些泛红。 一旁的宁煌戟看见了姬师妃这样的变化,他想着缓解一下之前的尴尬,聊些轻松的话题拉紧彼此的距离。毕竟日后,姬师妃得在军营住上很长的时间,而永生殿的案子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查清的,他便言道:“长公主是在想李世子吗?” “其实也没什么的,小别胜新婚,若是真的思念得紧,回头我再差人把李世子接来便是。” 姬师妃闻言身子一颤,脸色愈发的潮红,当然是因为被人误解,坏了名声的愤怒。 她恶狠狠的瞪了宁煌戟一眼,冷声道:“宁统领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摸清秦承古的底细,还有查到那邪宗的蛛丝马迹。” “是是是。”宁煌戟连连点头,眼角的余光却看着姬师妃脸上的羞红之色。心底暗暗想着,哪怕是长公主这样的天才人物,在提到情郎时,也会露出这般模样,果然全天下的女人都如出一辙。至于姬师妃那番看似凶恶的言论,在宁煌戟看来,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羞涩的做法而已…… 姬师妃当然也感觉到了宁煌戟眼中的揶揄之色,她自知解释无用,转过头一边策马,一边在心底暗暗骂道:李丹青!咱们走着瞧! 战马疾驰,风雪渐大,雪地之上马蹄印记排成长线…… …… “阿嚏!” 在大风城街道上奔跑的李丹青打了个喷嚏,他看了看天际渐渐大起来的风雪,心头暗道:这几日分明是在演戏,可为撒身子骨反倒虚了,这么点雪就让他着了风寒?这日后,他怎么日理万机…… 不行! 回去得让小小再给他炒几个大腰子。 他伸手将肩上的雪掸去,然后看向街道,此刻大雪已经没过脚踝,街道上行人寥寥,大都在家中躲避风雪,整个大风城都因此显得有几分冷清。 应水郡在武阳朝三十六郡之中算不得富裕,大风城更是因为阳山没落的缘故,这些年更是入不敷出,每年到了冬天,总会有些人因为失去营生而过得艰难。而看似春秋鼎盛的武阳朝,这样的地方不再少数。 但下雪天对于李丹青而言倒是有些好处,毕竟随着他修为的增高,单凭朝歌剑与流银甲能给他带来的负担已经少之又少,此刻他已经绕着整个大风城跑了十余圈,但却并不觉得疲惫,地面堆积的雪倒是可以给他增加一些训练上的难度,作用不大,但总归聊胜于无。 或许得换个方法锻炼肉身了。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念及此处,他忽然会心一笑:“若是小弦音在这里,看见自己变着法给自己增加修行的难度,想来应该会很开心吧……” “就是不知道,那个小妮子,如今在武阳城过得如何?” …… “没有我在,那家伙肯定又要荒废修行,每日沉沦酒色。” 站在朱窗之内的夏弦音看着武阳城上空飘下的雪花,心头暗暗想道。 这几日她总是这样,一得空闲便会想起那张可恶的脸与对方那贱兮兮的笑容。 我应该晚几日再走的,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解决永安武馆的麻烦的,听说牵扯的邪宗甚是诡异,连陛下都被惊动了。 “小姐,大司命来了。”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侍女的声音。 夏弦音的心头一震,回过了神来,她赶忙来到铜镜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在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这才随着侍女走向会客的大厅。 夏府很大,在整个王城,除开那座神御宫外,能与夏府的气派相提并论的,不过十指之数。 但夏府也很冷清,整座府邸算上所有仆人,也只有十余人,至于夏家人,早已只剩下夏弦音一人而已。 “大司命就在里面等着。”走到大厅门口,侍女停下了脚步,小声言道。她的神情有些惶恐,头压得很低,不敢去瞟门中一眼——夏弦音对于侍女这样的表现早就见怪不怪,哪怕是她在最初的几年,也一直有这样的感受,那位大司命的身上始终流转着这样一股气息,阴沉、晦暗,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是到了如今,夏弦音也依然会有些心悸。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她这样言道。 那侍女闻言如蒙大赦,连连谢了几声后,转身赶忙离去。 夏弦音在那时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子,走入门中。 “天鉴司执事夏弦音,拜见大司命。”她低着头直直的走到了房屋的正中,朝着坐在首座上的人拱了拱手,躬身拜道,整个过程,未有抬头去看对方一眼。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一次直视对方,目光交错时,都会让夏弦音感受到一股难以形容的窒息感,久而久之,她便习惯了低头与对方说话。 “执事?我还没有把将职的文书写出来,你自己就把职位降下来了?看样子觊觎着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很久了吧?”坐在身前的人轻声言道,声音有些干涩,像是烂掉的柑橘,被挤瘪时发出的声音。 “属下不敢。只是确实违背了大司命的旨意,理应受罚!”听闻这话的夏弦音赶忙言道,低着的脸上,神情惶恐。 “没人的时候还是叫我师父吧。”这时,那人又言道。 夏弦音一愣,赶忙改口:“师父。” 她这般唤道,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亲昵之意。 事实上,大司命帮了她很多。 当初夏家牵连入了一种邪魔命案,夏家的族人,被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作为夏家嫡女,夏弦音的命运应该如青竹一般,被贬入奴籍。 但这时身为天鉴司大司命的殷无疆却出手护下了夏弦音,将夏弦音收为门徒。 这其实在当时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登基不久的姬齐急需一件事情来震慑朝野,夏家的案子牵连极大,不被株连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收留夏家遗孤,极容易遭来姬齐的猜忌。 但殷无疆还是做了,不仅做了,还一路将夏弦音提拔到了少司命的位置,要知道在她这个年纪,能到这样的位置,至少武阳一朝,绝无仅有。 甚至就连夏家理应被查封的老宅,也是这个老人为夏弦音要回来的。 夏弦音理应很感激对方。 她的内心也确实如此,但她却始终无法与之亲近。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受。 她怕他,怕他身为天鉴司大司命的官职,也怕他生杀夺于的权柄,更怕他那双,看上一眼便让人几日几夜都睡不着的眼睛。 这时,殷无疆伸出了手,夏弦音赶忙上前搀扶着。 那是一只干瘦的手掌,上面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事实上,殷无疆已经八十岁了,执掌这天鉴司四十年来,他知晓了这天下太多的秘密。 殷无疆常说,那些秘密是他的护身符,也是他的丧命钟。 他在夏弦音的搀扶下慢悠悠的走到了房门前,看着屋外的雪,轻声问道:“这趟阳山之行,走得不容易吧。” 夏弦音抬起头,看了老人一眼,他穿着白衫,身形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有些麻烦,但托师父的福,将那家伙送到了阳山。” “阳山?万里之遥啊。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老人问道。 夏弦音闻言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回来对于他来说又是好是坏。 “你的职不用贬了,但有件事你得做。”老人并未再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又忽的言道。 “何事?”夏弦音问道。 “郢离,你知道吧?” “你是说郢相君的儿子?”夏弦音皱了皱眉头。 “嗯。前些日子,郢相君代他儿子向我给你提亲了。” “婚期就在明年秋日。”老人平静的言道。 夏弦音的身子一颤,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了那个家伙的脸。 “师尊,我……”她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但我给过了你机会了。” “回到武阳城是你的选择,而既然回来了,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记住了,孩子。” “在武阳城,从来没有喜不喜欢,只有……” “值不值得。” 第八十章 不速之客 赤湖位于大风城城西十里地处,距离那座耸立数百年的阳山也不过几里路的距离。 赤湖与圣山极近,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据周围百姓回忆,这赤湖打他们记事起,无论是怎样的寒冬都不曾冰封过。曾经也有阳山的修士认为这河底藏着宝物,才能让这赤湖的水常年清澈,且不受这北境边陲之地的寒冬影响。 但在数以千计的修士将这湖底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之后,众人也就只能将之归咎于造物神奇,天地无常。 此刻李丹青站在赤湖边上,卖力的挥动着全拳脚,神情认真,可谓挥汗如雨。 只是动作有些笨拙,一招一式之间拖泥带水,甚至有些滑稽的味道——他毕竟从未修行过任何武道法门,只是从青竹与夏弦音那里学来了一些皮毛,还远未到融会贯通的地步。 就这样足足半个多时辰过去,李丹青收拢了招式,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看向眼前的湖面。 “啊!” 在那时,李世子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一般,在原地大吼一声,然后将身上的衣衫脱去,扔在地上,又将流银甲麻利的穿戴在身,同时将朝歌剑背在了身上。 然后闭着眼睛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了湖中。 …… 李丹青的身子在水中不断的下沉,湖水灌入,他赶忙运转起从青竹那里学来的龟息之法,这才缓解了窘境。 赤湖并不深,不过三四丈的样子,很快他便落入了湖底。 身上的流银甲与朝歌剑重量惊人,他并不会有在水中漂浮的失重感。 在湖底稳住身形之后,李丹青又平复了一番心情,这才眉目一沉,掏出了背后的朝歌剑,就在这深水之中挥舞了起来。 重剑挥舞,在湖底之下掀起阵阵暗流,却又在涌出一丈不到之处,归于寂灭。 这是李丹青想到的修行之法,朝歌剑与流银甲能够给他肉身带来的压迫感已经渐渐薄弱,他需要更大的压力,来激发朝歌剑中传来的血气之力,而昨日在雪中奔跑时,大雪带来的阻力给李丹青带来的灵感。 他想到了赤湖,故而一大早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湖底深处无论是来自头顶湖水的压力,还是眼前挥剑时需要划开湖水的阻力,都让李丹青感受到了平日里完全不能感受到的压迫感。 不过一刻钟的光景,他便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这样的吃力感,让李丹青很是兴奋。 湖底水的出人预料的温暖,与湖面上那冻得李丹青瑟瑟发抖的寒意比起来,这里宛如春日。 他兴奋的不断挥剑,感受着那许久未有感受到的从朝歌剑中传来的血气之力,心头大喜。 他自从那日冲开第十道脉门之后,修为便陷入了停滞,观想白象驮天图,始终只能看到那神象的长鼻处,无法看清全貌,体内的神象虽然来到成人脑袋大小,却很难再有进步。而试图进入紫阳境的几次尝试也以失败告终,他询问了一番青竹。 对方的回答是,所谓紫阳境,是将体内脉门,周围的经脉冲开,打通体内一个又一个窍穴,脉门的周围有九道窍穴。九道脉门,便对应着八十一道窍穴,而对于那些天生生有脉门的上古血脉而言,每多一道脉门就意味着在紫阳境会比旁人多出九枚窍穴,这也是为什么上古血脉无论是战力还是修行速度比起寻常人都强出许多的缘由。 而想要冲开窍穴,便是要继续在体内凝聚出金刚髓,再通过特定的法门将之压缩为紫阳真气,从而用于打通窍穴。 李丹青因为龙象混元的法门近来没有进展以及锻体的办法收效甚微的缘故,近来获取的血气之力极为稀薄,凝聚出来的金刚髓也数量稀少,更不提再将之压缩为紫阳真气,故而这些日子修为进展缓慢。 而此刻看见希望的李丹青自然心情大好,他挥剑的速度愈发的卖力,尽最大可能的激发自己体内的潜力。 而唯一的麻烦是,青竹教给他的龟息之法只能持续半个时辰,因此每过半个时辰,他都得浮出水面修整一会,方才再次下水。 水底与水面之间巨大的温差,让李丹青每一次都被冻得浑身通红,但饶是如此,他也并没有半点懈怠的意思。只要平复下体内的气息流转,便会再次跃入水中。 …… 就这样一直到了午晌,李丹青方才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慢悠悠的摇回大风城。 随着时节渐渐步入寒冬,天气愈发的冷,雪也下个不停。如今大风城中的街道上堆积的雪已没过李丹青的膝盖,他一深一浅踩在雪地上,晃晃悠悠的终于来到了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 “这么冷的天,回头让小小买几只羊来,配上萝卜炖上一锅,再来点清酒,那滋味……”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却忽的听见前方传来阵阵吵闹声。 如今这元武街上,只有大风院一家独大,这吵闹声显然来自学院。 “总归不会又是为了薛云那绣花枕头在争风吃醋吧?”李丹青这样嘀咕道,脚下的步伐快了些许。 一想到这里,李丹青也有些头大。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做院长的总归不能偏袒哪一方吧? 他倒是挺希望薛云能快些跟某个弟子结成秦晋之好,这样一来,其他人死了心,总得想办法转移注意力吧? 而除了薛云,学院里也就只剩下李丹青和王小小,李丹青不信,自己这张脸比不过油头粉面的薛云,还能比不过膀大腰圆的王小小? “这是我们大风院的东西!你们凭什么拿去?” “大风院的?《龙象混元》是咱们阳山的功法,你大风院凭什么独占?” “就是!也不看看这大风院都成什么样子了,这十年来,那次阳山大比不是垫底的?这样的功法不交给我们,留给你们那不是暴遣天物吗?” 远远的李丹青便听见了从大风院那处传来的吵闹声,他定睛看去,大风院的门口围了好些人,为首的倒也都是有些熟面孔,譬如那位郡守的儿子秦怀义就在其中,而宁绣带着众弟子正与那群家伙争得面红耳赤。 而从他们争吵的内容中,李丹青便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送走了老子,又来了个儿子,有意思。”他心头这样想着,迈着大步,便朝着院门处走了过去。 “跟这些家伙说那么多干嘛!直接拿走便是!”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位看上去二十七八的男子在那时寒声言罢,脚步猛地迈出,将站在院门口的宁绣一把推开,然后便要直直的冲向院中,而身后同样也有数人在那时应声而动,直接身子跃起,跳上高墙,飞入大风院中。 学院的众人被这番变故所惊,一时间不知所措。 “去你大爷的!直接动手抢了!?”李丹青的脸色一变,赶忙快步走去。 而就在这时,数道痛苦的闷哼声从学院中传来,然后方才跃入院中的几道身影便如死鱼一般,被从院墙中扔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其余学院来闹事的弟子们,都有些错愕的看着那些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同伴们,显然难以想象到底这院中藏着什么东西,能在这眨眼的时间中,将这七八位弟子都打成重伤。 但这样的心思方才生出,一道身影便于这时从院门中跃出,他穿着一身蓝色长衫,手持一把雪白银枪,面容俊俏,立于风雪之中,像极了沙场之上纵横睥睨的白马将军。 门外的弟子惊叹于对方的实力,而门内大风院的弟子们,却已经开始发出阵阵崇拜的尖叫。 踩在雪地中跑到一半的李丹青,看着立在院门口的薛云,脚步一顿,心头骂道:又抢本世子的风头?! 李丹青不免怒火中烧,正要上前,可就在这时,却偏见那群其余学院的弟子中,一道身影猛然从人群中跃出,手中一道寒芒闪过,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直取薛云的面门。 那凌厉的攻势,以及那激发到极致的速度,让李丹青意识到,对方似乎并不是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更像是要取下薛云的性命一般。 他心头一惊,也顾不得那被抢了风头的怨恨,在那时大声吼道:“小心!” 第八十一章 把门带上 那人的身法极快,出招狠厉,显然不会是寻常的学院弟子。 而薛云也未有想到这番学院之间的争斗会有人忽然生了杀心。 他听见了李丹青的呼喊,侧头看向那处,这时对方已经杀到了身前,幽寒的匕首宛如从林中窜出的毒蛇,直取他的面门。 他的心头一惊,手中长枪举起。 铛。 只听一声闷响,枪身与那袭来匕首撞在了一起。 对方的力道极大,薛云又是仓皇间提枪应对,有心算无心之下,自然是落了下乘。 他的身子一个趔趄退后数步,直直的撞在了身后的门柱上。 而那人眸中闪过一道寒意,脚尖点地,攻势不停,趁着薛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档口,再次袭杀过去。 薛云跟随囚龙山的虞眠风修行多年,虽然天赋在众多弟子中只能算作中人之资,但胜在勤勉,山门之中所下发的历练任务,他往往都是一马当先,因此也累积了不少临阵对敌的经验。 而眼前之人招式一起,他便看出对方从一开始便下了死手。 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诧异对方的心思,雪白的匕首划开风雪,在那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薛云眼睁睁的看着闪着寒芒的匕首刺到自己跟前,手中的枪已经来不及抬起,眼看着一切已成定局。 可就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从一旁伸出,将薛云的身子推开。 薛云的心头一惊,看向那人,嘴里惊呼道:“宁绣!” 雪白的匕首在这时已然近身,刺入宁绣的背部,宁绣的眉头一皱,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便栽倒在了薛云的怀里。 薛云伸手抱着宁绣,看着那从对方背上的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双目顿时赤红。 他抬头看向那罪魁祸首,寒声怒吼道:“你……” “我去你大爷的!”只是这话才刚刚起头,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声却忽然的从院门外传来。 众人一愣,只见李丹青提着那把漆黑的重剑,便在那时从人群后方一跃而起。 他的双目瞪得浑圆,手中大剑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砍向偷袭之人。 那人的身材有些干瘦,是个年纪二十五六的男子,面容阴桀,李丹青的忽然杀到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心有不甘的看了一眼躲过一劫的薛云,然后一咬牙,提起手中的匕首抵御李丹青轰来的重剑。 铛! 一声闷响荡开,男子的脸色一寒,盯着李丹青的眸中神情骇然。 一股巨大的力道顺着匕首涌遍他的全身,他只觉虎口发麻,脑袋中一阵轰鸣,有些恍惚。 他见过几次李丹青,但在他的记忆中这位世子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或许有些修为,但却不足为惧。 而这次交锋,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的认知。 那股从李丹青剑身上涌来的力道以男人看来恐怕已经来到了紫阳境的地步,虽然以李丹青的年纪有这般修为不能算如何吐出,但也决计称得上是中人之资。 若是正面对敌,男人并不惧他,只是方才心生大意,被其力道所震,此刻体内气血翻涌,一时间竟然难以还手抵抗。他咬了咬牙,压下心头的惊骇与不甘,正要起身躲避再次挥剑杀来的李丹青,可就在这时,一柄幽寒的长枪,却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敢动小爷的人,找死!”李丹青可没有见好就收的心思,他怒骂一声,提着朝歌剑就要朝着对方的面门砸去。 …… “各位!稍安勿躁。” 而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的传来。众人皆是一愣,在那时纷纷侧头看去,却见那群闹事的弟子中,一位穿着一身白衣,背负一把长剑的男子正迈步而出。 男人生得剑眉星眸,年纪二十三四的样子,一举一动之间器宇不凡,像极了那些演义小说中行侠仗义的少年剑客。 “白师兄救我!”那被薛云钳制的那人见到了对方,就像是见到了救心一般,赶忙在那时言道。 李丹青的剑势一缓,停在了距离那人的面门不过一寸处,然后他抬起头,却并未在第一时间看向身后那人,反倒看向身前,那里宁绣的脸色苍白,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淌血,被侯玉与刘言真扶着,两个女孩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架势,尤其是侯玉年纪尚小,此刻更是泪珠顺着脸颊淌个不停。 “我房里有金疮药,是小弦音留下的,药效极好,希温君留下,你们扶她进去好生包扎。”李丹青神情温和的说道。 众人都有些迟疑,毕竟此刻这大风院门前剑拔弩张,留李丹青几人在此,众人也有些不放心。 “去吧,本院长在呢,小宁绣这伤口若是不快些包扎,以后留了疤,可就嫁不出去了。”李丹青又言道。 “大家都是同门出不了大事。” 大抵是李丹青这笃定的态度让众人稍稍心安,加上宁绣的伤势也由不得耽搁,众人在迟疑了一会之后,便扶着宁绣走入了院门。 “小小。”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再次发声叫住了走在队尾的王小小。 提着一个长凳的王小小有些困惑的转过头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在那时一笑言道:“把门带上。” 这话出口一旁的薛云眉头一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王小小的榆木脑袋显然想不到太多,他愣了愣,还是乖巧伸手合上了院门。 院门关上的刹那,李丹青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在那一刻猛然收敛。 他转头看向那位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颜归?” 在这阳山,白颜归也算得一号人物。 他是春柳学院第字号弟子中的二号人物,平日喜穿一身白衣,加上模样俊美,自然吸引了许多女弟子的青睐。 如今年纪不过二十三四,修为已经到了盘虬境,加上平日里做了不少乐善好施的事情,在四大学院之中颇有声望。 故而李丹青只见了一眼,便大抵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正是弟子。”白颜归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神情恭敬的言道,并无旁人那般因为李丹青那些不堪的传闻而表现出半点轻蔑。 “嗯。”李丹青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用手中的长剑指了指那个被薛云用银枪架着脖子的家伙。 “那他呢?” 白颜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李丹青此问何意,但还是言道:“这位师兄是冬青学院的弟子,唤作秋安珂。” 言罢这话,他又赶忙言道:“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与院长商议那份白象驮天拓本的事情,大风院的师妹们可能有所误会,故而与我们起了口角,在下对师弟师妹们又约束不周,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刀剑无眼,但绝非出于秋师兄的本心,既然院长已经知道了他的名讳,那便大可放心,回去之后,我也会将今日的事情禀报给冬青学院。” “想来张院长那边一定会严惩师兄,师妹那边我也会安排人快些来此医治。” “而关于那白象驮天图的拓本,几位院长的意思是……” “等等。”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打断了白颜归的话。 “误会了,本世子可从来没有要让张院长追责他的意思。” “嗯?”白颜归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心头暗道这李丹青真的如此上道,这样的恶气也能咽得下去? “问他名字,只是想着毕竟同门一场。” “死了之后,还是得给他立个碑。” 说罢这话,白颜归与在场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便在那时举起,重重的朝着名为秋安珂的男子的面门上砸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这事没完 (ps:新书上架,大家多多支持啊!) 李丹青的狠厉出人预料。 院门外的众人都还在发愣,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却已经砸在了秋安珂的脑门上。 炙热的鲜血喷洒而出,溅在那白颜归的脸上时,白颜归方才回过神来。 尖叫声在院门前响起,那些一同前来的弟子们顿时脸色煞白,在他们看来这趟大风院之行不过是抖抖威风,走走过场的事情。 毕竟以大风院那些弟子的实力,想要拦住他们岂不是天方夜谭,唯一拿得出的薛云,也断不可能是白颜归的对手。 虽然那秋安珂的做法确实有失妥当,但李丹青直接将之杀了,这简直是这些弟子们之前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白颜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秋安珂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又看了看振剑荡开剑身上血水的李丹青。 他眸中煞气奔涌,白色的衣袍在那时鼓动。 “对了,刚刚你说白象驮天图?现在可以商量了,说说四位院长的意思吧。”李丹青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的脸色平静至极,就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一边这样说着,还一边用自己衣衫的下摆,将那剑身上尚未振尽的污血擦拭干净。 “这恐怕已经不是白象驮天的问题了吧。”白颜归这般言道,他背后剑鞘中的宝剑剑柄轻颤,似乎感受到了自己主人此刻内心的愤怒,随时都准备离鞘而出。 “嗯?”李丹青抬头奇怪的看了白颜归一眼:“那既然不聊这件事了,咱们聊聊其他的。” “正有此意。”白颜归低语道,背后的长剑在那时被他抽出,雪白的剑刃映照着漫天飞雪,明亮得近乎刺眼。 “在阳山,同门相残是死罪。” “李丹青,你身为大风院院长,理应恪守己身,以为楷模。却不想暴戾成性,屠戮同门。” “今日我白颜归便要代师门清理门户!” 白颜归寒声言道,所言之物名正言顺,听得周遭那些惶恐的弟子们稍稍心安,一时间他们同仇敌忾,纷纷怒目看着李丹青,大声吼道:“对!杀了这恶魔!” “杀了他!” “为秋师兄报仇!” 而人群之中喊得最为起劲的当属那位李丹青的老熟人——秦怀义。 他本就对放出在寻贤大会上薛云与李丹青对自己的羞辱怀恨在心,此刻得到了机会自然恨不得煽动人群,当场将李丹青二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而他身旁的白芷萝却眉头紧皱,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暗觉这样下去,不是良法,可此刻人群群情激奋,身为头领的白颜归也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众人的怒火,显然不是靠着她的一己之言,可以压下去的,她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 薛云瞟了一眼那人群中吼得面红耳赤的秦怀义,凑到了李丹青的耳旁轻声问道:“这事是不是做得过火了,收得了场吗?” 李丹青目不斜视,嘴唇微动的回应道:“你打姓白,我收拾姓秦的,一人一个,合情合理,如何?” “盘虬境的修士我可对付不了。”薛云翻了个白眼,对于李丹青口中的合情合理不敢苟同。 “你不是武君的弟子吗?他就没教你什么压箱底的绝活,大不了减个几年寿元,把这姓白的拉下马。”李丹青反问道。 “我在山门中排行修为排行十六,师尊教的粗浅功夫都学不通透,哪还有什么绝活可以学。” “对了,我师父门下一共只有十七个弟子,我唯一的师弟,今年九岁。”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绣花枕头!”李丹青没好气的骂道。 二人的窃窃私语显然没有瞒过,白颜归的耳朵,白颜归冷笑一声,说道:“二位遗言也说够了吧,该上路了!” 这话说罢,白颜归的身形一闪,剑势如虹,直直的朝着二人攻来。 “偷袭!这家伙不讲武德!” 白颜归的速度极快,转瞬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李丹青的心头一震,提起朝歌剑狼狈的挡住了白颜归袭来的剑锋。 白颜归所持之剑,剑身极细,与朝歌剑比起来宛如狮虎之于蛇虫。 且他出手看上去甚是随意,但剑尖碰到朝歌剑剑身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力道却席卷而来,李丹青的身子一颤,直接暴退数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的院墙方才停下。 薛云见状,心头震怒,手中银枪一挑,枪身翻转,直攻白颜归的左臂而去。 白颜归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躲过袭来的枪身。薛云双臂发力,枪身横扫过去,试图以此逼退白颜归,但白颜归却在这时竖剑于身前,挡下了袭来的银枪。 薛云的脸色一变,这一枪他已经倾尽全力,但却难以振动白颜归单手所持的剑身,由此可见二者之间实力相差几何。 而薛云还未来得及在这样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白颜归的脚尖却忽的点地,剑身顺着银枪的枪身,直直的奔向薛云。 剑身划过枪声,看似轻佻的动作,却带起阵阵火花,拉出一道尖锐的刺鸣。 转瞬,白颜归便来到了薛云的身前,锋利的剑锋犹如毒蛇,直取薛云颈项。 薛云根本来不及抽回长枪,身形连退数步,白颜归却步步紧逼,一寸不让,直到将薛云逼到了墙角,这时他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朝着他颈项刺来。 铮! 就在这个档口,一道青色的光芒闪过。 一柄长剑裹挟着淡淡青光横在了薛云的颈项与白颜归的剑锋之间。 “剑气外放!” “盘虬境大成!” 白颜归看着那剑身上淡淡的青光,脸色一变,惊声呼道。他抬头看向来者,赫然是方才站在李丹青身旁,那模样并不出众的女子——希温君。 “敢伤少……院长!你该死!”希温君对于白颜归的惊诧还不在意,她寒声低语一句,剑身一震,白颜归顿时被一股力道所震,身形摇晃的退出数步,甚是狼狈。 希温君面如寒霜,丝毫不给白颜归喘息的机会,提剑再次杀到白颜归的跟前。 白颜归提剑欲挡,希温君却并无退意。 剑锋眼看着就要与白颜归手中长剑相遇的刹那,剑招却忽的一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取对方面门。 白颜归心头一惊,赶忙低头躲避。 但虽然他的反应已经算得极快,可希温君的剑势更快,剑锋一变,几乎贴到了白颜归的面门。 这时,希温君的嘴角忽的上扬,有意戏弄他一般,那眼看着就要取下他性命的一剑,忽的变招,朝上一挑,将白颜归头上的发簪斩断,那一瞬间,白颜归那头梳理齐整的长发瞬息变得散乱,披散开来,他的模样愈发狼狈,哪还有平日里那翩翩公子的架势。 “你!”他心头一怒,提剑发难,希温君冷笑一声,毫无畏惧。 二人的剑锋在半空中不断交错,阵阵剑影变化无穷,旁人看不清剑招,但却看得出白颜归的身子一退再退,脸色一息苍白过一息,终于在百息的光景之后,一道刺耳剑鸣声传来。 白颜归手中的长剑被希温君挑飞,在空中翻转腾挪,最后插入雪地,剑柄轻颤数息,归于平静。 大风院外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春柳学院地字号弟子的二师兄白颜归呆立原地,神情骇然的看着前方的少女。少女面沉如水,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在了他的肩上。 李丹青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肩膀,将朝歌剑收起,迈步走到了人群前。 众人纷纷退去一步,神色惊恐的盯着李丹青,就好似见着了恶鬼一般。 李丹青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然后伸出手指了指人群中的两道熟悉身影。 “你们出来。” 白芷萝与秦怀义的身子一颤,却不敢忤逆李丹青的意思,在那时颤抖着身子走了出来。 “二位都是在下的旧识,上次还承诺过秦少爷,要在大风城中设宴款待,今日既然来了,那便在我这大风院住上几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二人哪里消受得起李丹青的“盛情”,脸色苍白的就想要说些什么。 “二位不给我面子?”李丹青却抢先问道。 二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却是不敢多言半句,只能耷拉下脑袋,沉默不语。 做完这些李丹青这才看向白颜归,说道:“回去吧。” “想要清理大风院的门户,你还不够格,回去吧,让杨通赵权他们来见我。”李丹青看着还有些神情恍惚的白颜归朗声说道。 “李丹青,他们可是白院长的女儿和秦郡守的……”白颜归脸色难看的说道。 白芷萝与秦怀义的身份特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根本无法向宗门交代。 “别让我改了主意,把诸位都留下来做客。”李丹青却低声打断了白颜归的话。 白颜归的脸色一僵,他咬了咬牙,自知技不如人,再纠缠下去也无胜算,倒不如快些回去禀报师门,让几位院长做主…… 想到这里,他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般耷拉着脑袋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这边转身要带着众人离去。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四院弟子们,此刻也默不作声。 “对了,把这家伙的尸体抬走。” 可这时李丹青却叫住了准备离去的众人,他目光阴沉的盯着白颜归,低声说道。 “回去告诉张囚,他门下的弟子伤了我的人。” “这事……” “还没完。”  第八十三章 规矩 (ps:待会还有一章,各位多多支持啊!) 院门被打开,侯玉刘言真等人正齐刷刷的站在院门口,院门打开的刹那众人的心头一惊,一时间纷纷目光错愕与惊恐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一愣,便知道方才的事情终究没有瞒过这些家伙。 “你先带他们进去。”李丹青转头看向希温君,这般言道。 希温君点了点头,目光狠厉的瞪了秦怀义与白芷萝一眼,二人顿时耷拉下脑袋,随着希温君走入了院内。 李丹青这才看向众人,笑道:“进去吧,你们都要站在这儿淋雪吗?” 众人有些木楞的点了点头,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大风院的正屋中,李丹青询问了一番宁绣状况,得知宁绣并无大碍,用了金疮药后血已经止住,现在正在卧室中休息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转头看向众人,却见众人的目光还是齐刷刷的落在他的身上,大大的眼睛怕生生的盯着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丹青苦笑一声,坐在首座上,言道:“想问什么,就问吧,憋在心里可别憋出病来。” 众人闻言有些迟疑,但侯玉毕竟年纪尚小,心底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在那时便问道:“院长真的杀了那家伙?” “嗯。现在估摸着已经凉透了。”李丹青平静应道。 方才李丹青虽然让小小关上了门,但处理好宁绣的事情之后,众人依然担心着院门处的状况,又围到了院门处,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形,隐约听到了最后李丹青提及的尸体二字…… 得到证实的众人脸色一白,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自小家境殷实,这有关生死之事,就发生在自己身前,免不了一时间难以消化。 “总归是同门弟子,院长杀了他,那其余几位院长岂不是……”这时一位黄衣少女忽的出言说道。 此人名为姜羽,是应水郡崖头镇镇长的女儿,平日里为人刚直不阿,颇有几分古板的味道。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本院长自会解决。” 姜羽显然并不满意李丹这样的答复,她皱了皱眉头,又言道:“但同门相残,有违天理,院长这么做事……” 李丹青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满,又看了看周遭的众人,不难看出她们中的大多数,都存着这样的心思。 李丹青笑了笑:“本世子素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规矩。” “他对我的人动了杀心,我就得要了他的命。” “那位师兄确实做得不对,但只是意气之争,况且宁绣师姐也并无大碍,院长如此暴戾,却归咎于对方动了杀心,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吧?”姜羽据理力争的言道,神情激动。 姜羽这话说得已经有几分斥责李丹青的味道,众人愈发沉默,不敢参与进这场剑拔弩张的辩驳之中。 “姜羽姐姐,可若是不是宁绣姐姐挺身而出,那剑说不得就刺到薛师兄的胸膛了,到时候可能死的人就是薛师兄了……”刘言真皱了皱眉头,在那时为李丹青辩驳道。 姜羽一怔,还是言道:“就算……就算那人真的图谋不轨,也可将之交给阳山的执剑堂处理,到时候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岂能越俎代庖,坏了规矩!?” 李丹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才言道:“规矩?” “我爹活着的时候,武阳城里,我就是规矩。” “我来到了大风城,永安武馆一家独大,那时候,在大风城永安武馆就是规矩。” “现在呢,阳山的规矩是什么?是他其余四大学院家大业大,就可以带着人找上门来,任意欺辱!强闯院门,伤我弟子!” “而现在我要告诉他们,我李丹青的规矩是伤了我的人,就得拿命来换。” “这世道就是如此,要想自己好好活着,那就得学会给自己立规矩,然后拿拳头告诉他们,他们得守着我的规矩!” 说罢这话,李丹青站起了身子,也不理会还在发愣的众人起身便走出了房门,末了还言道:“人各有志,我不强留各位,若是不喜我李丹青这为人之道的大可离开。” “免得沾染些不该沾染的麻烦!” …… 白芷萝蹲在房间的角落中,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入怀中,嘴里微微抽泣着。 她已经被关在这房间中足足一日的光景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旁的桌上还摆放着中午时王小小送来的饭菜。 白芷萝却是没有半点胃口,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囚禁了,那李丹青行事狠毒的做派,让白芷萝现在想起还觉心惊胆颤。 吱呀。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白芷萝的心头一颤,赶忙朝后退了退,背贴着墙角,这才觉得稍稍心安,然后抬头看着房门方向,目光警惕。 “白姑娘,吃晚饭了。”王小小端着饭菜,这样说道。 他走到木桌前,却见中午的饭菜一动未动,眉头皱了起来,看着角落处的白芷萝,似乎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只是关切问道:“白姑娘怎么一口饭菜都每吃啊?是不合胃口吗?” 但白芷萝却躲在那处,只是盯着王小小并无半点回应的意思。 “白姑娘?”王小小有些奇怪的唤了对方一声,对方却不理会。 “这是咋了?姑娘要是不喜欢这些,可以告诉俺,俺这就去给你做些你喜欢吃的。不吃饭可不行,俺爹说了,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得饿得慌。” 白芷萝皱了皱眉头,瞪了王小小一言,终于说出了走入大风院来的第一句话:“少在那里装善心!你们大风院就没一个好东西!全是与李丹青一般的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是个撒意思?”王小小挠了挠头,有些困惑。他想不出就里,索性不再去想,只是憨憨的笑了笑:“总归姑娘先尝尝俺的手艺,院长都常夸俺做的东西比得上武阳城里的大厨,姑娘有啥喜好也可以给俺说说,俺都可以做。” 或许是被王小小这般笑容感染,白芷萝又言道:“反正我都被你们囚禁了,你们要做撒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却眨了眨眼睛,困惑道:“囚禁?俺们院长没这么说过啊……” “没有!那你们把我关在这房中是什么意思?”白芷萝冷笑道。 “不是姑娘你自己呆在房中不出去的吗?”王小小愈发的困惑。 “嗯?”白芷萝一愣,脸上的神情略显呆滞。她指了指开着房门,问道:“我能出去?” “当然能,但得先把饭吃了,俺爹常说这人是铁,饭是……”眼看着王小小又要将他爹的那套至理名言搬出来,白芷萝顿时有些头大。 她一把端起饭碗,囫囵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中午没有吃饭的缘故,此刻这些看上去寻常的饭菜,入口味道极好,白芷萝不过半刻钟的光景,便将这眼前的饭菜一扫而光。 “啊。”放下碗筷的白芷萝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但却正好对方王小小那憨笑的大脸。 暗觉失态的白芷萝脸色一红,瞪了王小小一眼,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 王小小有些委屈,却不敢多言,他低着头默不作声,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的瞟向白芷萝。 对方这般委屈的模样,让白芷萝莫名觉得有些愧疚。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饭……确实挺好吃的。” “那撒,你要是……要是没事,就带我逛逛你们大风院……” 第八十四章 好书 夜色渐深,与王小小一同走到演武台的白芷萝看了看演武台上正在相互喂招的弟子,不由面露诧异之色。 她本以为以李丹青那纨绔的性子,这大风院理应是乌烟瘴气,可此刻见这些弟子间你来我往,倒是甚是认真。 而彼此间所施展的剑法虽然略显稚嫩,可却掩不住这剑法的精妙。 “这剑法是哪来的?”她不由得问道,心底暗暗思忖着,他们秋景学院所教授的剑法,似乎还不及这些弟子所施展的剑招。 “俺们院长教的。”提到这事的王小小甚是得意的言道,就好像这剑法是他鼓捣出来的一般。 “李丹青还会这东西?”白芷萝的心头一惊,显然并不相信此事。 “当然!俺们院长可厉害了!只是他事情多,都是交给希温君师姐,师姐再教给我们的。”王小小言道。 “希温君?”白芷萝叨念着这个名字,想着今日那位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将白颜归击败的少女,对方的年纪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但却打得白颜归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天才,恐怕也只有几大学院中天字号的师兄师姐们能够与之抗衡了吧? 难不成那个李丹青当真是深藏不露?否则如何能调教出这样的天才? 白芷萝这样想着,却不免有些心有不甘。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有七八道身形拿着大包小包的行礼,从学院深处走来,看这架势,是去往院门方向。 演武台上正在对练的弟子们见着了此景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那几人,眸中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她们这是要去哪?”白芷萝有些奇怪的问道。 王小小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说道:“今天姜羽师姐为院长杀了那个伤了宁绣师姐的家伙的事情,和院长吵了一架……” “有些觉得院长做得不妥的师姐师妹们,就准备离开大风院了……” 白芷萝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众叛亲离,很正常。李丹青暴戾无常,这恶名早就响彻武阳朝,这些人也算是弃暗投明……” 白芷萝这样说着,却发现之前一直对她态度和善的王小小却在这时面露怒色。 “白姑娘说得不对,俺们院长不是恶人!” 白芷萝闻言顿时来了劲头,她言道:“他李丹青不是恶人,这世上哪还有什么恶人,就连同门的师兄弟他也下得去毒手,你说说,要是换做是你,你下得去这手吗?” 王小小一时语塞:“俺……俺肯定下不了手,但是是那个家伙先动的手!” “那李丹青就可以杀人了?那可是是一条人命啊!”白芷萝反问道。 王小小本就不善言辞,白芷萝一番追问,更是让王小小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之后方才闷闷的说道。 “俺也不知道院长做得到底对不对,俺只知道,那家伙差点就杀了薛师兄和宁师姐,比起那家伙的命,俺更在乎师兄师姐们的命。” “白姑娘或许可以说俺们院长的不是,但她们却不该走,院长是为了他们杀的人,但她们却要离开。” “俺爹说过,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知恩图报,连对你好的人都的不放在心上,那日后也就就没人再真心对你了。” 王小小的一番话让白芷萝有些发愣,她何尝看不出今日那秋安珂就是动了杀心,但毕竟被拦了下来,李丹青的做法于她看来,还是太过了一些。 “你是脑子笨,分明就是被李丹青蛊惑了,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人!”白芷萝有些赌气的言道。 这次王小小没有再如之前那般迁就着白芷萝,大声辩解道:“院长不是!” “知面知人不知心,李丹青知道这些弟子都是咱们应水郡大人物的后人,无非就是想要讨好他们,为自己谋些利益,只是不想弄巧成拙了而已,只有你还傻乎乎的帮他说话,你看看他们多聪明,早就看穿了李丹青的本性。”白芷萝不以为意的言道。 王小小的脸因为白芷萝这番话涨得通红:“俺说了,院长不是恶人!” 他说罢这话,伸手拉起来白芷萝的手,就朝着院中库房的方向跑去。 王小小这般大胆的举动,让白芷萝的心头一惊,她倒是想要挣扎,却奈何王小小的力道惊人,几次尝试下来,都无疾而终。 终于,她被王小小待到了库房前,王小小这时方才松开了白芷萝的手。 “你要干什么!?”白芷萝愤声问道。 王小小却是不语,只是打开了库房的房门,然后点燃了烛火,指了指门中说道:“白姑娘你看!” 白芷萝寻声看去,却见大风院的库房中密密麻麻堆满了米袋。 “你们大风院买这么多米做什么?就你们这些人,这一大房子的米,怕是够你们吃到明年了。”白芷萝有些困惑的问道。 王小小看着那满仓的米粮,憨憨笑道:“俺们院长说了,到了冬天,大风院好些个百姓都没了营生的路子,每年都会饿死好些人。” “所以俺们院长好早就让俺备下了米粮,说是等到了那个时候,让俺熬些米粥,送给百姓们。” “这是,院长只告诉了俺。” “俺爹说了,做好事的不一定是善人,有的人会为了虚名逢场作戏,但不留名的人,虽然不见得就是大善人,一定不会是恶人……” 白芷萝有些发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王小小的话,只是喃喃应了句:“你爹的话,可真多……” …… “白莹莹、徐曼儿、陈玉露……共计八人离开了学院,剩下的人,应该不会走了。”书房中青竹看着李丹青轻声言道。 低头观想着白象驮天图的李丹青头也不抬的应道:“嗯,知道了。” “长公主那边有消息了吗?”随后,他又问道。 “嗯,午晌来了信,说是秦承古那边并不见什么异动。”青竹应道。 “那这么说来一开始确实是我们错估了那位秦郡守的胆量了。”李丹青又言道。 青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李丹青还能如此淡定:“少主,那些弟子就这样走了,少主不觉得……” “秦承古若是真的没有参与谋逆之事,那他还敢冒着得罪姬师妃的风险前来试探,想来拿下阳山的决心甚大。” “日后我们的麻烦还多着呢,有些人现在走了还是好事,要是留在这里,等到哪一天,在背后捅咱们刀子的话,那才是天大的麻烦事。”李丹青慢悠悠打断了青竹的话。 青竹一愣,细想一番,倒是觉得李丹青所言无差。 她点了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房门处却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青竹轻声问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也有些困惑,此刻时间已经到了亥时,院中的弟子很少会在这时候来寻李丹青。 李丹青朝着青竹使了个眼色,青竹点了点头,身子便从书房内侧的窗户口翻身跃出。 李丹青也在这时收拾好心情,从一旁的书架中随意拿下一本书籍,放在自己的身前,假模假样的看了起来。 “进来吧。”然后,他正襟危坐,如此言道。 房门外的人闻言推门而入,李丹青抬头看向对方,有些错愕:“怎么?你是来和我辞行的?” 姜羽低着头,咬了咬牙,对于李丹青意味不明的询问并不作答只是闷闷的言了句:“对不起。” “嗯?”李丹青有些惊讶,问道:“对不起什么?” “今日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撞院长的,好些个师妹师姐都因此离开了,这事我有责任,任凭院长责罚!”姜羽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坦然言道,然后便站在那处,一副引颈待戮的架势。 李丹青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饶有兴致的看了对方一眼,问道:“怎么?你不打算走?” 姜羽摇了摇头:“我今日确实有些莽撞,总觉得生死是大事,不应该如此草率。” “但我后来想了想院长的话,站在院长的立场,这么做虽然有失妥当,但却并非大错,至少你这么做,是为了学院的安全……” “我爹常说这世上的道理,越辩越明,今日与院长虽有争吵,但我也受益匪浅,况且院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以为不是旁人几句流言可以决定的,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姜羽自己有自己辩驳的能力……” “日后姜羽还想在大风院为徒,故而请院长责罚,否则,姜羽难以自处。” 说罢,姜羽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看着李丹青,一副今日李丹青要是不责罚她一番,她就与他没完一般。 姜羽的态度倒是出人预料的坚决,李丹青见过抢着拿钱的,可从没抢着领罚的。 还真是个死脑筋。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他倒确实并不在意姜羽之前与他的争执。毕竟把事放在明面的人,怎么都好过暗地里使绊子的家伙,更何况姜羽这直愣愣的性子,还有些对李丹青的胃口。 唯一让李丹青苦恼的是,怎么满足姜羽这奇怪的要求。 忽然他瞥见了这书房中堆积的书籍,一时兴起言道:“既然你喜欢辩驳是非,那就多看些书吧。” “本院长便罚你从今天开始,每三日都看上一本书,什么时候把这书房中的书看完了,这事也就算完了。” “喏,就从这本开始吧。”李丹青这样说着,把手中的书一把朝着姜羽扔了过去。 姜羽接过书,点头应是:“弟子领罚,弟子这就回去认真专研。” 她这般说着看向那本李丹青递来的书籍,脸色却在那时顿时变得绯红…… 只见那本之前李丹青正襟危坐看着的书的扉页上,赫然写着《黄瓶梅》三个大字。 第八十五章 无所不用其极 (ps:今天应该会有三更,剩下两更在六点,九点。) “给几位院长看茶。” 二日午晌,李丹青笑呵呵的看着坐在台下的四位面色阴沉的院长,朝着一旁的刘言真吩咐道。 刘言真眨了眨眼睛,看着李丹青委屈道:“院长,咱们院里没茶。” “嗯?”李丹青一愣,又言道:“那就去买啊!” 刘言真愈发的委屈,低着头声音小了几分:“也没钱!” “怎么会没钱呢?”李丹青勃然大怒:“四大学院每个月都会按你们的人头一人十两给咱们大风院资助,这都两个月来,少说也该有五百两银子了!怎么会没钱,总不能是四位院长食言,克扣咱们这几百两银子吧?” “钱在这里,拿去吧。李院长就不用在这儿指桑骂槐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赵权低声言道,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百两银票,放在了自己的案台前。 李丹青见状顿时眉开眼笑,搓着手便走上前去,乐呵呵的从案台上拿走那五百两银票。 “拿去收好!还不谢谢四位院长。”李丹青将钱塞到了刘言真的手里,然后朝着刘言真一阵挤眉弄眼。 刘言真自然是心领神会,她点了点头正要上前。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把芷萝和怀义交出来。”但这时,一旁的白素水却忽然伸出手,拦住了正要行礼的刘言真,寒声言道。 “不急,事情讲完了他们自然会出来。”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 “李丹青!”这时那位春柳学院的老院长杨通拍案而起,指着李丹青便骂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杀我门徒,囚我弟子,你信不信老夫今日就要拿你祭我阳山列祖列宗!” 今日一大早,四位学院的院长便一同来到了大风院,气势汹汹的架势,任何人一眼都可以看出,这四人来者不善。 众弟子经历了昨日的事情,尤其是几位同门离开之事,让剩余的众人都不免生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悲凉感。今日几位院长的到来,更是众多弟子们心情阴郁。 反倒是李丹青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的将几位院长请入了正屋,而一直弥漫在这屋中的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也随着杨通的发难被推到顶点。 房门外看着的弟子们都神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而李丹青却只是回头淡淡的看了双目喷火的杨通一眼,然后慢悠悠的迈步走到了首座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他的双手伸出,张开放在案台两侧,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收敛,他眯着眼睛盯着杨通,慢悠悠的言道。 “拿我祭阳山的列祖列宗?” “你没这个胆子。” 李丹青的语气极为笃定,以至于让在场的四人都不免一愣。 杨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李丹青,你不要以为你是李牧林的后人就可以在这阳山为非作歹,李牧林已经死了!你是被流放来的阳山!” “流放?”李丹青的眉头一挑,将一份金丝卷轴扔在了地上。 “这便是陛下给我的圣旨,诸位好好看看,哪里写的有流放二字?” 众人又是一愣,姬齐下给李丹青的圣旨上自然未有流放二字,所言之物美其名曰历练,但明眼人都明白,历练是假,流放是真。 杨通怒火攻心,却无从反驳,只是那下巴处胡须起伏得愈发剧烈。 “李世子要拿这鸡毛当令箭,那就揣好了。”而这时一旁的张囚忽然幽幽言道。他抬头看向李丹青,眉目阴沉,一只手伸出,轻轻敲打着身前的案台。 “但就算你有圣意傍身,那来了阳山也得守我阳山的规矩。杀我门徒,囚我弟子的事情,你总归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李丹青转头看向张囚。 “是张院长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秋安珂是你门下的弟子,却敢对我的弟子下杀手,我倒还想问问,张院长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忤逆之徒出来的?” “古人云上行下效,我看张院长莫不是也是这般欺师灭祖以残杀同门为乐的败类?亦或者有心无力,教不出什么像样的弟子,既然如此倒不如急流勇退,让李丹青代你好生管教你门下那些歪瓜裂枣!” “你!”张囚闻言顿时怒火中烧,他一拍案台,背后的长剑离鞘而出,化作一道耀眼的流光,直直的飞射向李丹青。 院门外的众弟子见状,顿时纷纷发出一声惊呼,反倒是李丹青泰然坐于那处,不闪不避。 剑势极快,不过眨眼光景就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眼看着就要刺穿李丹青的眉心。可就这事,长剑的剑身一颤,在距离李丹青不过半寸之处,生生的停了下来。 张囚的眉头皱起,一旁的三位院长同样神情异样,他们大抵都没有想到,李丹青竟然会面对这杀机浩大的一剑,毫无惧色,且不闪不避。 而这时,李丹青嘴角上扬,说道:“我说过,你们没有这个胆子。” 这话出口,四人的脸色一变。 李丹青却伸出手,轻轻拨开了眉心的长剑。 “诸位不喜欢李丹青,把这大风院留给我,只是为了把我赶出阳山。” “暗地里你们不敢动手,明面上你没就更不可能有杀我的胆子。” “煌煌阳山,北地星炎。” “百年前那也是曾经震慑过幽云王庭的圣山。而如今呢?不过是顶着圣山的名号,苟延残喘而已。” “阳山能落到今天这地步,在座四位都难辞其咎,要说祭奠阳山先祖,四位首当其冲!”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李丹青你是疯了吧!”杨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丹青大骂道。 “皓首匹夫!休要犬吠!”李丹青瞪了他一眼,脸色神情狰狞,如金刚怒目。 “若是没有李丹青来这阳山,不出十年,阳山四百年传承必定假于人手,区别只是……”说道这处,他看向杨通的目光眯了起来:“它到底是姓秦……” 他又看向张囚:“还是姓郢……” “亦或者……”最后他的目光流转落在白素水与赵权的身上,嘴角上扬,意味深长的低语道:“姓某些,不可言的名讳。” 白素水与赵权似乎听出了李丹青的言外之意,二人的眸中在那一刹那都有异色闪过。 “够了!”赵权在那时怒声言道。 他看向李丹青说道:“李院长的弟子受了伤,心头憋着火气,我全当你方才之言只是一时气话。” “但人你已经杀了,气也算是发完了,该吧芷萝与怀义交出来了吧?” 李丹青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斜着眼睛瞟了赵权一眼:“秋安珂只是一个寻常弟子,哪有胆量干出这残害同门的事情,我杀了走狗,但不代表我就会放过祸首,今日我要的交代你们不给我,那秦怀义和白芷萝就留在我大风院吧,等到什么时候四位院长揪出了祸首,我就什么时候把他们放了。” “你敢!”素来温婉的白素水也在这时再也憋不住心头的火气,她站起身子,转身便要走出房门,看架势是要自己去找到白芷萝。 她的修为早已来到星罗境,放眼整个大风院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会是她的一合之敌。 但李丹青却并不急着阻拦只是幽幽言道:“我劝白院长最好不要冲动,四位院长功夫了得,我这门下没有一人能是诸位的对手。” 李丹青说着,面露为难之色:“但我这些弟子却又乖张跳脱,尤其是那个叫薛云的家伙,长得丑不说,脾气还极为暴躁。” “好巧不巧,你们管教出来的孽徒,伤了的姑娘,恰好是薛云的相好,我怕白院长这前脚刚刚踏出院门,后脚他就恶向胆边生,把你们那两个宝贝疙瘩砍了脑袋剁了手。” 李丹青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到了毫不遮掩的地步,白素水脚下的步伐一顿,停了下来。 她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家伙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般地步,敢拿秦承古儿子与她女儿的性命作为要挟。 “你若敢伤她一根汗毛,我定要将你挫骨扬灰!”白素水咬牙说道,那张端庄的脸上此刻是煞气涌动。 白素水这番话非但没有让李丹青退缩,反倒像是激起了李丹青心头的怒火一般。他的声音在那时陡然增大:“白芷萝的命是命!我大风院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你们四位现在就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给我记住门外这十六张脸,从现在开始,到李丹青死之前,你们胆敢再把你们的心思打到她们的头上,李丹青或许没有让你们挫骨扬灰的本事!” “但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们……” “生不如死!” “为此,我会无所不用其极!” 第八十六章 且看北境,大炎燎天! 门内门外在那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丹青,哪怕是昨日据理力争反对李丹青那般行径的姜羽,都不免神情复杂。 而这时说完这话的李丹青看了一眼神情错愕的四位院长,缓缓坐回了背后的座位上,也不去看那位起身的白素水,只是低声道。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现在白院长可以去见你的宝贝女儿了。当然前提是你有信心在她死之前,找到她。” 白素水脸上的神情一阵阴晴不定的变化,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场面上陷入了沉默,足足十余息的光景过去,那位赵权方才出言打破了这份静默。 “看样子李院长是打定主意不会放人了?” “诸位院长家大业大,平日里又事务繁忙,调教出来的弟子各个居心叵测,秦公子与白姑娘都是好苗子,在下不忍看明珠蒙尘,留下他们好生打磨,也算是为诸位分担些压力。”李丹青笑呵呵的言道。 众人当然听得明白,李丹青这是想要以这二人的性命为质,警告他们不要再做出逾越之举。 “明年春来,便是阳山大比的时间,届时各大学院都会派出自己门下的弟子争夺名次。这事,李院长应该是知道的吧?”赵权并不为李丹青这般狂妄说辞所动,而是又问道。 李丹青当然记得当初那份稀里糊涂签下的条款中确实有那么一条关于阳山大比的条文。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大风院需在下次阳山大比中地字号弟子的争夺中拿下名次,否者便会将李丹青逐出阳山。 阳山各大学院,弟子但凡未满三十岁的都可参与排级,依照着修为依次排为天地人三级,天字号只有十人,享受着仅次于各院院长的待遇,随后便是地字级,共计两百二十人,几乎都是紫阳境甚至盘虬境的武者。 李丹青想要在几个月内培养出一位紫阳境的武者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故而当初几位院长商议之下,留下这样一道条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将李丹青赶走。 只是好巧不巧,来了个薛云,以他的修为,想要在阳山大比中夺得一个地字级弟子的名额,绝非难事。 故而此刻李丹青听到这话,泰然自若。 “自然知道,我门下弟子强者如云,区区地级弟子的名号,不过手到擒来!” 赵权却笑了笑:“李院长调教弟子的本事我们自然清楚,所以我想改一改那条款。” “既然李院长敢放出要帮我们管教弟子的狠话,那想来在教导弟子方面一定有着自己的手段,既如此那不如就改成你们大风院这十七位弟子都得夺得地字级弟子的名号。” “否则!李院长不仅得把白芷萝与秦怀义归还,还得依照着条款上的约定,自己离开阳山!”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对方,反问道:“ 我凭什么接受你这坐地起价的条款。” 赵权脸上的笑意盎然,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正屋门外站着的众人:“李院长有保护弟子的决心,我们也有守护我们阳山传承的决心。” “你若是敢赌,咱们就两相其好,春日大比得见胜负。” “若是不允,秦怀义是春柳学院的弟子,白芷萝是白院长的女儿,跟我赵权可没有什么关系!” “无所不用其极的决心,可不止你李院长有。” 这话出口,杨通与白素水的脸色一变,看向赵权的目光错愕无比。 李丹青也是一愣,他沉眸盯着赵权,目光阴沉得可怕。 而赵权对于众人递来的目光,却是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的端起案台前的水杯轻抿一口。 门外齐刷刷十六双眼睛都在这时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她们紧张的注视着李丹青。 她们也很明白,赵权提出的要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才推开四五道脉门,距离紫阳境依然有着不小的距离,怎么可能能在三个月内拥有争夺地字级弟子名额的实力。 但赵权的威胁却也同样昭然若揭,李丹青岂能应下这般无理的要求? 就在众人这样想着的时候,李丹青忽然站起身子迈步走远房门方向。 众人皆是一愣,不解李丹青何意。 而就在他踏出房门,与众人错身而过的瞬间。 他忽然言道:“小小,闭门送客。” “告诉四位院长,咱们阳山大比见。” …… “呸!那姓赵的老头子也忒不要脸了些!”大风院的饭桌上,刘言真撸起袖子,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义愤填膺的言道。 侯玉也嘟起了腮帮子说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是我们阳山大比输了,是不是院长就得走了?院长干嘛要答应他啊!” 姜羽皱起了眉头,在这时接过话茬:“赵权的话说得很明白,要是院长不答应,恐怕昨日那样的事情还要不断上演,院长也是为了我们……” 说到这里的姜羽低下了头,想到昨日的争吵,心头愈发的愧疚。 “那咱们怎么办?难道真的就样赵权那几个老家伙把院长赶走?”刘言真闻言有些苦恼的坐回了长凳上,喃喃言道。 说道这处,她忽的眼前一亮,言道:“要不我让我爹带人把他们四大学院给铲平咯!?” 众人翻了个白眼,难得理会这小妮子跳脱的思维。 “修行。”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众人一愣纷纷侧头看去,却见来者赫然是被薛云扶着走来的宁绣。 “宁绣师姐?你没事啦?”众人的眼前一亮,在那时纷纷上前问候道。 只有刘言真一把推开了薛云,抢过宁绣搀扶着,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别靠这么近,院长见了会吃醋的。” 薛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这个时候与刘言真做这口舌之争。 宁绣的脸色一红,这一日多来薛云一直悉心照料着她,二人的关系也有了些进展,她沉下心神,不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情,转头看向众人严肃说道:“今日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院长既然选择相信我们,那我们就要更加努力,收起之前那些懒散的性子!” “至少这三个月,我们得给院长争口气!” 在座的众人年纪都才十五六岁,一股少年心气藏于腹中,宁绣短短一番话,点燃众人心头的火焰,她们眼前一亮,纷纷在那时点头应是。 …… “你还有心思来大风院?”不远处一座房屋的屋顶上李丹青提起酒坛看向身旁之人,笑问道。 对面坐着的赫然是一位模样邋遢,浑身酒气的中年男子。他打了个酒嗝,醉眼婆娑的笑道:“五大学院的院长针锋相对,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我当然要来看看。” 李丹青问道:“那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男人又笑了笑,像是自嘲:“尔虞我诈,各怀鬼胎,无人可堪大用。” “既如此,那你还自作孽,放任他们胡来?”李丹青困惑问道。 “你不是也说过咱们都有自己的麻烦,有人见不得白狼军少主奋发图强,李氏一族虎父龙子,所以你只能做声色犬马之徒。” “同样也有人见不得,阳山一脉三世英杰,所以我就只能做个赌徒。” “世事总是不由人,要活下去就得有取舍。” 李丹青一愣,随即摇头道:“你这赌术,倒是输得彻底。” “那可不见得。”男人却言道,目光看了一眼李丹青,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在演武台上摆开架势弟子们。 “我曾听一个老赌客说过,庄家的眼睛盯着永远是大盘,想要绝处逢生,就要舍得以小博大,用最不起眼的赌注,去博一个绝地翻盘。” “我输了大盘,但却留着翻盘的赌本。” 说着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枚赤色的石子,轻轻一抛,落入了李丹青的手中。 “现在,我想下我最后的一注。” 李丹青接过那石子仔细观摩了一番,却看不出就里,嘴里骂道:“这是个撒东西,随便找颗石子就像忽悠小爷?” 他说着抬起头,却发现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是隐隐传来一道沧桑歌声。 “煌煌阳山,北地星炎。” “春秋四百,风雨惨淡。” “云遮雪掩,寂灭无边。” “不怕不怕,你自岿然。” “待到天明,云开雾散。” “且看北境,大炎燎天!” 第八十七章 第一回的故事 “不是吧?院长,咱们要在这里修行?” 刘言真看了看眼前的湖面,一阵寒风袭来,她缩了缩脖子,又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 “咱们这么下去不会被冻僵吧?”侯玉也发出了疑问。 众多弟子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神情有些迟疑,毕竟这么冷的天,跳入这水中,那滋味想想都觉得可怕。 此刻大风院十七位弟子,除开照料宁绣的薛云,以及看管秦怀义与白芷萝的希温君和并未算在弟子名单中的王小小以外,剩余十四位弟子一大早便都随着李丹青来到了赤湖边上。 李丹青看出了众人的迟疑,他言道:“这水下温度还算正常,按照我教给你们的龟息之法, 每半个时辰上来换气一次,并无大碍,但对修行提升却是事半功倍,当然会累很多。” 众人闻言稍稍心安,但还是本能的有些抗拒那股可能袭来的寒意。 李丹青见状,脸上顿时露出了悲苦之色,他自怨自艾的言道:“要是实在不想那就回去吧。” “反正本世子,离开了阳山,我也不是没有去处,买两块地种种田,亦或者打打猎,倒是可以维持生计。就是可能有些旧敌,会找上门来,杀了我我还一了百了,就怕他们看上了本世子的美色。把我买到青楼去……” “一天接上七八个客人,要是遇见一些豺狼虎豹似的女的,可能也就脱成皮。” “但也没关系,本院长扛得住,就是到时候,你们记得多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让我赶在死之前能够赎回身子……” 李丹青说着,还假惺惺的抹了抹眼泪。 这些弟子哪里遭得住李丹青这番激将法,一个个顿时为方才的怯懦,露出愧疚之色, “院长是薛师兄的!我们不能让他落入那些坏女人的手中!”刘言真第一个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应是,刘言真趁热打铁,一只手聚过头顶高呼道:“为了院长和薛师兄!” “为了院长和薛师兄!”在刘言真这极具感染力的高呼声中,众人纷纷举手应道,一时间群情激奋,颇有几分要为李丹青悍然赴死的架势。 按理来说,这么多漂亮的姑娘为了自己而奋发图强,这样的经历应该是很不错的体验。 但看着刘言真那双目泛光,神情兴奋,嘴角甚至隐约有口水流出来的模样,李丹青却是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咳咳。” 他干咳两声,打断了众人高昂的情绪,言道:“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咱们就不要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我再说说待会咱们要怎么做,热完身后,咱们就把衣衫脱了,这样待会上岸时,我们也要避寒,不会因为骤热骤冷,而感染风寒,那就得不偿失。” “要脱衣服?”在场众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去衣衫,哪怕是为了修行,但对于众人而言却依然免不了有些羞赧。 李丹青见状,自然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要解释:“我的意思脱掉外……”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诸位师姐师妹,不用迟疑!”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姜羽忽然言道,说罢便率先褪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伸手解开了里面衣衫的扣子,就要也将之一并脱下。 李丹青甚至在那时隐约看见了女孩衣衫下雪白的肌肤,与红色的肚兜。 他暗觉气血上涌,那到了嘴边的话一个秃噜,险些岔了气。 他赶忙叫住了一脸正色的姜羽,苦笑道:“我意思是脱掉外衣就可以了……” 姜羽一愣,那解开衣衫的手僵在了原地,脸色瞬息变得潮红,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将已经解开的衣衫合拢,然后一声尖叫声在这赤湖之上响彻开来。 …… 百息之后,这场骚乱终于归于平静。 考虑到在场的弟子们都是女子,李丹青也在身上留了一件单衣,随即这才带着众人跃入湖底。 一开始在场众人都还有些紧张,但进入湖底之后,这才发现真的确如李丹青所言一般,这湖底之下非但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寒冷,甚至湖水之中还隐隐带着一股暖意。 安定下来的诸人,又运转起龟息之法,开始依照着李丹青传授的办法,以早已做好的配对,相互喂招。 水底的修行自然比起在学院中的要辛苦不少,每一次出招所需要消耗的气力比起之前所要耗费的力道都大出许多,为了克服水底带来的阻力与失重感,众人甚至还得花去大半的精力去稳定身形。但好处亦很明显,水底的修行耗费巨大的力道,可同时巨大的压力也可反哺肉身,配合上《龙象混元》的法门,对他们修行带来的裨益是极为迅速。 并且这水底隐约传来的暖意似乎也带着某种奇异的特性,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众人用力过度的疲劳。 一番下来,除了年纪稍小的侯玉,几乎所有人都能坚持半个时辰,直到龟息之法失效后,才上岸修整。 李丹青见众人渐渐适应了此处修行的困难,也就放下心来,独自寻了一处,开始了自己挥剑破浪的修行。 …… 大抵是经历之前的种种变故,众人也算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洗心革面”。 一日的修行下来,虽然辛苦,当众人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除了午晌王小小送饭来的时间,众人休息了一会之后,其余的时间根本无需李丹青督促,众人只要修整好了,便会在第一时间跃入水中,丝毫没有平日里大家闺秀的懒撒与娇柔。 一直到了晚上,李丹青也知道众人一日修行辛苦,便取消了每日晚上的对练,而是改成了观想白象驮天图。 此刻吃过晚饭众人都坐在大风院的大厅中,观想白象驮天图,而李丹青则早就躲近了书房,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姜羽看了看周围认真的师妹师姐们,微微思虑便站起身子,一个人静悄悄的退出了房门。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中,将前日李丹青给她的那本书拿出,抱在怀里,来到了李丹青的书房中。 房中点着烛火,隐约可见李丹青的身影,姜羽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李丹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姜羽心头一跳,这才推门而入,便见李丹青坐在书桌前正看着些什么。 她低着头,房中的烛火映照下,姜羽的脸色有些泛红,她低声言道:“院长让我三日读一本书,这本书我读完了,前来归还,还请院长再赐一本。” 李丹青当然没有看书的性子,他躲在书房中是为了研究昨日孙禹给他的那块红色石子,虽然说那个混蛋狡诈成性,但李丹青暗暗想着万一这东西真的是个宝贝呢?所以便一个劲的端详此物,只是什么办法都用遍了,看得自己都有些头昏眼花,还是一无所获。 此刻听闻姜羽之言,李丹青才从那恍惚感中回过神来。他这才记起几日前自己胡乱给姜羽降下的责罚,只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随口一言,小妮子却当了真,还真的把这么厚的一本书给看完了。 他咳嗽一声,从脸色泛红的姜羽手上接过那书,定睛看去,只见扉页上写着《红瓶梅》三个大字,他暗觉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这书在哪里看过。 他又瞟了一眼脸色红彤彤的姜羽,关心道:“怎么?不舒服吗?” “这些日子修行辛苦,这看书的事可以缓一缓,你三日一本看得匆忙,也学不到书上的道理,不如日后十日五日看上一本,免得贪多嚼不烂。” 姜羽却咬了咬牙,有些逞强说道:“那日之时本就是弟子不对,理应受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院长放心,弟子看得完,也看得懂,不用担心。” 李丹青暗道这小妮子还真是脑子里一根筋,他为了打消姜羽这念头,便言道:“那好,为师就考考你,给为师讲讲这书里写的是什么,说对了咱们就看下一本,要是说不对,你就得按照为师的意思来。” 姜羽闻言脸色愈发的潮红,低着头,双手摆弄着衣角,支支吾吾的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李丹青见状暗以为对方露了怯,他满心得意的打开那书籍,一边看着一边言道:“为师怎么说来着,这看书跟修行一个道理,不能急功近利。” “你看这书第一回的内容……” 这样说着,李丹青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他翻开书页的手在那时一个劲的颤抖,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只见书页上第一回的标题写着—— 遭劫难姑娘遇俊仙师,生情愫师徒俩渡巫山…… 第八十八章 探宝 “院长的嘱托我记在心上,上面的故事我都记得……如果院长一定要听,那……” “那姜羽就讲给院长听吧……”姜羽低着头,声音细弱蚊啼。 李丹青赶忙合上书,大声言道:“不必了!” 姜羽一愣,抬起头有些困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显然不解对方的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 李丹青干笑两声,只是言道:“我相信你。” 姜羽闻言抬起头,似乎对于李丹青的信任感到很是开心,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心虚的李丹青却抢在她之前言道:“既然这本书看完了,就看下一本吧。” 李丹青说着便从身后的书架上随意掏出一本,塞到了姜羽的手中。 “还是那句话,这三个月修行才是重中之重,看书的事不急,来日方长嘛。” “回去之后好好修行,不可熬夜,也不可胡思乱想!” 捧着李丹青递来的书的姜羽闻言,心头暗暗想着:那日我那般顶撞院长,院长不仅不计前嫌,还这般体贴…… 本就想问院长为何会让我看那般的书籍,莫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姜羽越想越觉得两颊发烫,当下便低头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便脑袋晕乎乎的出了房门。 …… 姜羽走后,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 这着实太尴尬了一些,自己好歹也是一院之长,本来是想靠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吸引这些弟子,这好不容易看见有了些起色,自己这赠艳书给弟子的事情一旦传开,那这些日子以来树立起来的伟岸形象岂不是全然作废了? 还有这堂堂大风院的藏书中,怎么会有这等淫词艳曲? 一想到这里,李丹青便不免有些头大。 “少主最近似乎很受欢迎嘛?”而就在这时,身后冷不丁的一个声音传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听出了来者正是青竹,他做贼心虚似的一把将书桌上那本《红瓶梅》收了起来。 “青竹来了啊?”李丹青皮笑肉不笑的跟她打着招呼,目光却有些游离,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界。 但好在青竹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样,只是言道:“这个姜羽不会是看上少主了吧?三天两头就往少主的房里跑,也不知道害臊。” 你不也天天来吗?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但自从那日在青竹的要求下摇了一晚上的床后,李丹青见识过对方的醋劲,可不敢将这话宣之于口。 “只是探讨一些书上的学问……”李丹青干笑两声,小心的伺候着。 “书上的东西?我跟了少主这么久,可从来不知道少主还在学问方面有所造诣呢?”青竹挑了挑眉头,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的说辞。 “略懂,略懂。”李丹青赔笑言道。 “哼。”青竹闻言冷哼一声,但也不再此事多做纠缠,只是转而问道:“今日少主带他们都去了赤湖?” “嗯。”李丹青听到青竹主动转移了话题,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他点了点头刚刚应是,但又觉不对,赶忙摇头解释道:“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带着他们修行,绝对没有趁着下水的功夫偷看的意思!” 青竹白了一眼这脸上就几乎写着欲盖弥彰四个大字的李丹青,心底暗觉好笑,然后才言道:“少主,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强行解释呢?” “不过我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李丹青也觉自己这番做贼心虚的说辞太过明显,他赶忙转移话题:“那是何事?秦怀义和白芷萝不老实吗?” “那个秦公子自从听说四位院长来了又走了后,整个人就跟焉了的黄瓜一样,老实得不行,至于白芷萝嘛,虽然时不时骂骂咧咧,但小小倒是耐得住性子哄她。” “这些事都不是大事,我自会处理,少主放心就是,今日我前来,是为了赤湖的事情。” “赤湖?”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赤湖能有什么事?” “坊间就有传闻,阳山旁的赤湖常年不曾结冰,这本身就是一件怪事。”青竹沉声说道。 “这事啊?”李丹青闻言不以为意,“这事我早就知道了,不是说早些年还有阳山的弟子认为这赤湖不曾结冰是因为湖底埋着奇珍异宝吗?阳山为此还组织了大批的人手在湖底寻找,却一无所获。” “我爹常说,既生异象,便有因果,阳山的修士没有找到,但不代表就一定没有缘由。”青竹笃定说道。 李丹青摆了摆手:“人家花了大力气都没有找出个结果,我们就算能找到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况且阳山大比在即,咱们先把这茬应付过去,才有空闲满足小青竹你的求知欲。” 青竹有些气恼,她听出李丹青语气中调侃,不免加大声音言道:“少主!你不是担心水底的修行强度太大会伤到这些弟子的身体吗?” “今日我暗中看了一番,他们不仅没有大碍,每个人周身的血气都极为旺盛,这一日的修行几乎抵得上平日里十日修行带来的成效!”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青竹,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好事吗?” 青竹有些无奈,自己这位少主对于修行之事着实了解太少,她不得不沉下性子,又言道:“在水下修行的法子并非少主首创,很多宗门在弟子锻体之时,都会用类似的办法, 但却都会配上药浴以及一些锻体的法门共同施展,一来是为了保护弟子的身体不在这般高强度的修行中埋下隐疾,二来也是因为在高强度的锻体中,能够加快弟子们对丹药中药力的吸收亦或者配合特定的法门。” “归根结底,这样的办法,强压是辅助,而丹药与功法才是最重要的环节。” “可咱们大风院一没有锻体所需的丹药,二来除了观想用的白象驮天图外,也没有任何锻体的法门,仅凭着一腔热血,在湖底站上一天,就能有旁人十日修行得来的成果?少主不觉得奇怪吗?据我所知,除非是所服用的丹药药效极其霸道,否则其他宗门的弟子施以此法,得来的效果,或许还不见得能与大风院的弟子们相提并论……” 听到这处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喃喃言道:“这样说来好像这赤湖底下还真有古怪。” 青竹翻了个白眼,对于李丹青的后知后觉颇为无可奈何。 她又言道:“我询问过那些弟子,她们说站在湖底时,会感觉湖水中有阵阵暖意,人置身其中,会感觉很是舒适,我在想或许她们今日能有这般修行速度,或许就是与这湖底的暖意有关。” 李丹青听到这话,暗暗思忖了一番,青竹提及的暖意,他也感受过,但他本身便有朝歌剑与龙象混元两大锻体神物在,因此在湖底修行神速李丹青并未多想,只认为是自己寻到了对的办法, 此刻听闻这番话,方才觉察到那湖底的暖意似乎确实是自己忽略掉的诡异之处。 “这么说来这赤湖之中可能还真的藏着些什么机缘。”李丹青点头应道。 “事不宜迟,少主这便和我走一趟吧,去看看赤湖下,到底藏着些什么!”青竹又言道。 这般雷厉风行的做派让李丹青有些反应不及,他言道:“这么急吗?别人可是翻了个底朝天也一无所获,咱们……” 李丹青的话还未说完,青竹的一只手便伸出毫不客气的拉住了李丹青的衣衫,拖着他便要迈步朝着院门外走去。 “等等!我好歹拿些吃的,这一晚上,本世子还没吃过饭呢……” 李丹青见拗不过青竹,只能大声说着,赶在被彻底拉走前,伸出手在书桌上摆放的瓜果中囫囵抓了两个,大抵是太过匆忙的缘故,那被放在桌上的红色石子也在这时,被着急忙慌李丹青一把抓起,和着那些瓜果,一同放入了怀中…… 第八十九章 漂亮姑娘 “不是这未免太急了一些吧?”李丹青看着在赤湖边上褪去衣衫的少女,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言道。 天色已暗,四下无人,荒郊野岭之上,一位妙龄少女在自己面前脱去衣衫,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暧昧,这气氛怎么感受怎么旖旎。 还是说这探宝是假,夜袭是真? 荒郊野外,玩这么刺激吗? 李丹青想入非非,看着青竹玲珑的身段不免有些心痒难耐。 “脱衣服!”青竹看了一眼做作的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一愣回过了神来,他褪去自己的外衣,深吸一口气,便做好了跳入湖中的准备。 这时的李丹青穿着一件单衣,夜风阵阵袭来,时不时撩起他的衣衫,隐约可见其下那棱角分明肌肉。 青竹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脸色有些泛红,李丹青却并无所觉,只是奇怪的看着青竹问道:“咱们还下去吗?还是说小青竹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看那边有个密林还不错……” 李丹青的胡言乱语让青竹的脸色愈发的泛红,她白了李丹青一眼,也不去理会对方,身子轻轻一跃,便如游鱼一般跳入水中。 李丹青见状不免有些失落,但还是紧随其后跃入其中。 …… 夜色中的湖底昏暗一片,越往下走,便越是漆黑一片,那股暖意倒是如期而至,这一次李丹青细细感受了一番,确实越接近湖底,那股暖意便越是明显,而甚至在吸纳了这股暖意之后,体内的气血之力也明显有所增长。他的心头一震看向青竹,青竹朝着他点了点头,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暖意中的异样。 她从怀里掏出两枚发光的晶体将其中一个递入李丹青的手中,此物唤作白光石,价值不菲,这般鸡蛋大小的一枚便要花去足足十两银子,是大户人家中才用得起的照明之物。 借着此物,二人方才能在这暗无光日的湖底看清其中就里。 青竹指了指一侧,又朝着李丹青指了指另一侧,李丹青明白他的意思,朝着她点了点头,二人便在这时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寻找过去。 李丹青虽然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还是很仔细的在湖底摸索了一阵,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也依然是一无所获。 龟息之法的时间到了,他赶忙浮出湖面双手抱着岸边的石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旁扑通一响,青竹的身影也在这时窜出,以她的修为御用龟息之法, 在这湖底待上一个时辰都不成问题,不过之前二人早有约定每隔半个时辰都在湖面上相见,交流一番自己的所获,也免得闷头寻找,事倍功半。 “少主有发现什么异常吗?”青竹在这时看向李丹青问道,她头上的秀发湿漉漉的垂在双肩,穿着单衣贴在肌肤上,将玲珑的身段展露无遗。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赶忙言道:“没有,和白天没什么区别。” 青竹闻言也眉头微皱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发现。” 她看上去甚是苦恼,说罢这话便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李丹青暗觉今日的青竹有些古怪,他宽慰道:“这湖底就算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也不是咱们一时半会可以找到的,你这么急于求成做什么?” “难不成这么急着想要凑够嫁妆?你放心,本世子从来不嫌贫爱富……” 李丹青的口误遮拦自然免不了又招来青竹的一个白眼,她正色道:“少主有没有想过距离阳山大比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就算这湖底能让门下的弟子们修行速度比得上外面修行的十倍。但咱们大风院一穷二白,没有上好的锻体丹药,也没有精妙的功法,想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让她们追上那些地字级弟子,依然是痴人说梦。” 李丹青愣了愣,听到这话时,他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为何青竹会一反常态的对于这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如此上心。 阳山的地字级弟子都是至少紫阳境中期的高手,而大风院的弟子们除开宁绣已经抵达金刚境大成外,其余众人也都只开了三四道脉门而已,就算有这湖底暖意的帮助,众人能在三月内抵达紫阳境已经算是奇迹了,单是境界而言,那些弟子便强出她们数筹。更不提那些弟子的对战经验想来也极其丰富,而大风院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虽然也有相互喂招的修行,但临阵对敌的经验几乎为零,想要对方比她们境界高出许多的对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竹今日之所以如此急迫,也是在担心李丹青日后的处境。 先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一暖,他直直的看着青竹,目光柔软。 青竹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道:“少主看什么……” 李丹青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喃喃言道:“姑娘。” 青竹一愣,脸色有些泛红,气恼道:“少主我在和你说正事!” 李丹青言道:“我也在和你说正事。” “老头子喜欢芸芸众生,我喜欢漂亮姑娘。” “阳山有漂亮的姑娘,所以本世子乐意待在这里。” “可漂亮的姑娘得笑起来才真的漂亮,哭哭啼啼的就没了意思。” “要是这赌咱们输了,卷着铺盖走人便是,路难走,可不代表不能走。” “但漂亮的姑娘可不是哪儿都有,也不是哪儿的漂亮姑娘都会为你笑。” “她们肯为你笑,你就肯为她赌一把。” “这不就够了?” 青竹一愣,她知道李丹青话中所指的是大风院的弟子们,李丹青比她更清楚那是一个必输的赌局,但他还是接了下来。 她在那时展颜一笑,这样的选择当然有些不明智,但能把这样的不明智说得如此坦然的,也才是李丹青,就像当初这家伙救下她时那般。 她想到这里,轻声说道:“少主,不管怎样青竹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晚上也陪着?”李丹青却在这时朝着青竹挤眉弄眼,意味深长的问道。 青竹的脸色一红,却瞪了李丹青一眼:“少主就只有靠着嘴上功夫唬人,我倒是晚上敢陪着,可少主敢动吗?” 青竹这般挑衅的言论,让李丹青顿时火冒三丈,他心头一热,双眼放光,就像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可青竹却在这时似乎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 “总之尽人事之后,才能听天命,咱们再找找吧。” 她红着脸这样说罢,然后便一个猛子逃一般的扎入了湖中。 青竹激起的水花浇了李丹青一脸,李丹青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在这时随着青竹一同进入了湖底。 …… 二人一同来到湖底后,青竹又朝着李丹青指了两个不同的方向,示意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寻找。 李丹青点了点头,青竹便转身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游去,李丹青也正要朝着自己的方向寻找。可青竹游走之后周围却陷入了黑暗。李丹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将白光石放在了岸边,因为入水前青竹的挑衅让他忘了这茬。 红颜祸水! 他在心底不由得腹诽了一句,正要游上湖面,取回白光石,可就在这时,忽然察觉到眼底有一道红色的光芒闪彻。 他微微一愣,低头看去,却见那红色的光芒来自自己的胸膛处。 他暗觉奇怪,伸手放入怀中,将那闪着红光的事物拿了出来,放在自己的眼前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事物赫然便是那枚孙禹留给他的红色石子。 第九十章 烈阳真火 “这东西?”李丹青拿着那枚红色石子在自己的眼前端量了一番,这枚石子此刻除了亮了许多之外,并无什么其他的变化。 “夜明珠?” “孙禹把这东西给我是为了让我拿去卖钱?” “然后娶几房媳妇,开枝散叶壮大阳山?” “倒是不失为另辟蹊径的做法。”李丹青在心底泛着嘀咕。 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这几日夜里他都将这枚红色石子随身携带,也未见其放光华彩,难道是因为这湖底的关系? 李丹青这样想着,尝试着往湖面方向游了一段,手中石子的光芒随着李丹青的游动而开始减弱,当李丹青再次游回湖底时,那光芒又再次明亮了起来。 “难不成孙禹给的这东西,还和这赤湖有关?” 李丹青这样想着,一边在湖中踱步,借着石子上迸发出来的光芒打量着这湖底的状况,一边暗暗思虑着这其中的联系。 但走出几步后,李丹青却忽然发现,这石子的光芒却并不恒定,时而明亮,时而也会暗淡。 他尝试着朝着某个方向直行,光芒便随着他的迈步而不断消减,而他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时光芒又会渐渐变得明亮。 就像是在与这湖底的某一处发生某种感应一般…… 李丹青尝试了几次之后,便摸清其中的规律,他的心头一跳,暗道或许这枚石子就是解开赤湖地底古怪的关键。 恰好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便游出了湖面,与青竹汇合。 李丹青倒也没有隐瞒,便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了青竹,青竹闻言也暗觉神奇,二人一番修整便又一同扎入水中,依靠着辨别手中石子光芒的强弱变化,而在湖中寻觅了起来。 赤湖的湖面看上去并不大,但湖底去极为广阔,二人在湖底足足寻觅了半个时辰,石子的光芒还在不断增强,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而湖底又是一片漆黑,一旦离开下次想要再找到这个地点便极为麻烦,二人不得不轮换着去湖面换气,然后再汇合,利用手中的石子继续寻找某些可能存在的奇物。 就这样足足轮换了四次,又是两个多时辰过去,已经有些精疲力尽的二人终于在湖底的某一处站定了身子。 李丹青看了青竹一眼,青竹也在这时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李丹青又看了看手中那光芒已经变得刺眼的世子,整个湖底走遍,确定就是这处,手中的石子所绽放出来的光芒最为灿烂。 李丹青也不做多想,将石子放到青竹的手中,然后便从背后取下了朝歌剑,把剑身宽大的神物当做了铲子,就在这湖底挖了起来。 又足足花去半个时辰之后,湖底被李丹青二人挖出了一个一人深的凹坑,但却依然见不到底。 一夜未眠的李丹青已经有些精疲力尽,但随着二人步入深坑,石子上的光芒却是愈发的灿烂。这让二人,坚定了这湖底的异物就在此处的猜想,故而虽然辛苦,但李丹青想着寻到宝物后挥霍无度的生活,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又是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再次换气归来的李丹青将手中的朝歌剑重重的砸入地面。 铛! 而这会,地面下传来一声闷响,李丹青的心头一震,面色大喜。 “有了。” 他看向青竹,面露喜色,青竹也眯起了眼睛,眸中带着惊喜之色。 李丹青愈发的卖力,一旁的青竹也赶忙过来帮忙,也顾不得弄脏身上的衣衫,直接蹲下身子,用手抛开地上的土堆。 好一会功夫,精疲力尽的二人终于将这“宝藏”上堆积的土壤清理干净,但出现在二人眼前的东西却让二人傻了眼。 那是一块巨大的青铜板,二人费了九牛二五之力清理出来的地方似乎只是其的冰山一角,李丹青借着石子上耀眼的红光看了看青铜板上的纹路,似乎像是一块巨大的火焰印记。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瞧出个什么异状。 他朝着青竹使了眼色,意会过来的青竹蹲下身子,与李丹青一道抓着那青铜板上的缝隙,想要将此物抬起。 但这青铜板却重量惊人,二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这玩意却好似镶在湖底一般,纹丝不动。 反倒是李丹青自己用力过度,岔了气,破了龟息法,一时间湖水从嘴中灌入,李丹青脸色涨得通红,赶忙松开了抓着青铜板的手,朝着湖面游去。 青竹见状,还不明所以,直到见到李丹青嘴里不断冒出的水泡,才知道出了纰漏。他在那时赶忙跟了上,在水中扶着李丹青,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他带到湖面。 来到湖面的李丹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前前后后又耽搁了快一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青竹一边拍打着李丹青的背部,让他将呛入嘴里的湖水吐出,一边有些愧疚的言道:“少主,今日咱们就先到这里吧,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再来,反正这东西又不会长腿自己跑了。” 此刻二人位于湖面中心,因为李丹青的状况着实吓到了青竹,浮出水面后,她第一时间便带着李丹青去向湖面,用扶着李丹青帮他将气息理顺。 而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稍稍平复了些许,他摆了摆手,喘着粗气言道:“贼不走空,都到了这一步,眼看着就要发财了,本世子岂有……岂有回去的道理。” 青竹看了一眼模样疲惫,双目却放光的李丹青,又好气又好笑。 “那要不是少主在湖边等着,我在下去探个究竟?”青竹这般言道。 “那怎么行!”李丹青立马拒绝了青竹的提议。 “可少主都这样了……”青竹还是有些不放心。 “本世子第一次探宝,有些不熟练很正常。” “你放心,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同床宿。五回六回鸳鸯度,七回八回……”李丹青说着说着,出口的话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少主!你在说些什么胡话。”青竹听到这话,脸色绯红,习惯性的用手肘轻轻的碰了李丹青一下。 可李丹青刚刚缓过气来,此刻又漂浮在湖面上,全靠一只手搭在青竹的身上支撑身子,被青竹一碰,身子一歪,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便仰面倒入了水中。 李丹青的惊呼,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呛水声响起,青竹这才反应过来。 “少主!”她这般唤道,又赶忙跳入了水中。 …… 经历了一番变故的二人终于重整旗鼓,再次游向湖底,之前的几次往返,二人也都摸到了方向,再次来到湖底,并没花去多少时间便找到了那青铜板。 李丹青来到那处,又与青竹尝试了几次,试图将青铜板抬起,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李丹青急了眼,明知道这东西是个宝贝,却拿走,也不知道该如何用,李世子如何甘心。 青竹倒是有心劝他几句,但之前险些让李丹青丧命的举动,让青竹多少有些心虚,不敢多言,只能在一旁看着。 就这样又耗费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放亮,二人还是没有头绪。 李丹青都不免有些急躁了起来。 他蹲下身子,又在那青铜板的纹路上摸索了一阵,忽然他发现那火焰纹路的中心,又一道细小的凹坑。 李丹青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蹲在那处一动不动,一旁的青竹见状暗以为李丹青又岔了气,正要上前关切。 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忽然将那枚耀眼的红色石子那处,对准了那火焰印记的凹陷处,放了上去。 说来也甚是奇妙,那并无规则的可言的凹陷处,却与那么赤色的石子完美的嵌合。 咔嚓。 伴随着一声轻响,石子安放入凹陷处。 那一刻石子上耀眼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一般,顺着青铜板上的火焰纹路流动,很快便溢满整个火焰纹路。 一瞬间,火焰纹路上的光芒大作,仿佛真的燃烧了起来一般。 下一刻,巨大轰响声传来,整个湖底都在那时颤抖了起来。 青铜板周围的淤泥开始被扬起,李丹青与青竹心头一惊,想要避开,但湖底却在那时生出一股暗流,将二人冲得是晕头撞向。 而随着淤泥被扬起,青铜板的全貌也在这时浮现,那哪里是什么青铜板,那分明就是一个一丈大小的青铜箱…… 轰! 这时,一声更加巨大的轰响荡开,李丹青与青竹只觉耳膜发疼,青铜板上的火焰印记在这一瞬间归于寂灭,青铜箱在一声闷响后,缓缓打开。 耀眼的火光从缝隙中传来,二人定睛看去,却见那打开青铜箱中,数十道金色火焰在箱中悬空跳动。 青竹的瞳孔在那时陡然放大——那是烈阳真火!  第九十一章 毫无威信的李院长 第二日,天色才蒙蒙亮,大风院的弟子便聚集在了李丹青的房门外。 时间已经过了辰时,可李丹青还待在书房中没有动静。 “院长怎么还不出来?”侯玉率先抱怨道。 “不会是睡过头了吧?” “那咱们今日的修行怎么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旁的刘言真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成等正欲死战,奈何陛下先降……唉,散伙吧。” 伤势好了大半的宁绣今日也欲参加修行,听到刘言真的话白了她一眼说道:“别乱说话,院长的底子本就差,昨日陪着你们在水里练了一天,估计是累坏了。这样吧,让院长休息一下,我们先去吧。” 说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云,笑容灿烂:“有薛师兄看着,想来出不了什么问题。” 薛云微笑着点了点头,二人的目光交错,又会心一笑,那般模样落在旁人眼中,都暗觉藏着猫腻。 “坏女人!和院长抢薛师兄!”刘言真皱眉骂道。 这话出口,宁绣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 “好了!咱们还是先去赤湖吧,院长这些天真的很辛苦,昨日那么晚了,还在书房中看书……”这时一旁的姜羽也出言说道。 众人自然纷纷点头应是,可刘言真却眼珠子一转,一脸狐疑的凑到了姜羽的身前,上下打量着她:“小姜羽,你不对劲。” 姜羽有些心虚,目光游离的看向四周:“有……有什么不对劲的……” “咱们昨天不是一起在大厅中观想白象驮天图吗?你怎么知道院长很晚还在看书?难不成偷偷摸出去见院长了?”刘言真这般问道。 这本事无心之言,却一语中的。 姜羽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绯红:“没……没有!你别乱说,我和院长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还用偷偷摸摸?” “对啊,我那日还见姜羽师姐在看一本叫《红瓶梅》的书,好像讲的就是师徒之间禁忌之情的故事……”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察觉到了姜羽师姐之前还对院长那么多不满,现在可是处处维护……” 刘言真的话顿时激起了在场弟子的好奇心,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众口铄金之下几乎就要坐实了这段师徒之情。 而作为话题的发起者的刘言真却嘟起了嘴,很是不开心的瞪了姜羽一言,喃喃言道:“也是个坏女人!跟薛师兄抢院长!”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灵光乍现,掏出书册奋笔疾书道:狐狸精闪亮登场,落魄院长与天才少年大难之后,情感再遇波折,究竟是选择本能,还是听从真爱的召唤,一切愈发的扑所迷离…… 就这样众人在调笑间闹得不可开交,可这时李丹青的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李丹青在那时从房中走出。 众人见了李丹青顿时收敛起了交谈声,李丹青有些奇怪的看了方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众人:“本院长生得俊美不假,但你们也看了这么多次了,不要每次出现,你们都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众人在那时纷纷翻了个白眼,对于李丹青所言之物嗤之以鼻。 李丹青讨了个没趣,便言道:“把小小也叫上,都来大厅,本院长有大事要说。” 说罢,他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向大厅。 众人心底暗觉古怪,心中暗道如今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好好修行吗,去大厅做什么? 但还是听从了李丹青的话,随着他一同去往那处。 众弟子来到房中,李丹青咳嗽一声,在那时正经言道:“咱们说起相识也有数月之久,经历了永安武馆与邪宗之变,也经历了……” “我说院长咱们有什么话快点说行不行!我们还赶着去修行呢!”只是这话刚刚出口,刘言真便打断了李丹青的话。 “还有三个月就要阳山大比了,我们可没有功夫陪你在这里闲聊。”宁绣也出言说道。 “院长是有轻重缓急,今日我们等你已经耽搁了许久时间,这些不重要的场面话咱们就放在日后再说,我们准备去赤湖修行了,你身子不行,就在院中好好休养,一切有我们在。”姜羽也皱眉说道,对于二人所言,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就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事。”侯玉也点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老气横秋的对着李丹青教育道。 “哈?”听着众人这番话的李丹青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心底暗道:这叫啥,我是院长,还是你们是院长。怎么一个个就忽然这么有了主人翁意识? 穿着白大褂,手中还拿着汤勺的王小小也说道:“要是没啥事,俺就去厨房了,还煮着粥呢。” 他不满的嘟啷道,转身就要离去,那因为被打扰了做饭的进展的不满,几乎就写在了脸上。 “不是……”李丹青顿觉威信全无,他正要辩解。 “院长别闹,自己玩去,我们忙着呢。”侯玉叫住了还要说话的李丹青,不耐烦的言道,说罢就看向一旁的宁绣言道:“师姐咱们走吧。” 宁绣也在那时点了点头,就要带着众人离去。 李丹青怒不可遏,在那时拍案而起,大喝道:“站住!” 众人也被李丹青这忽然闹出的响动下了一跳,他们纷纷回头看向李丹青,神情错愕。 “关门!”李丹青爆喝一声,一旁早就憋着笑意的希温君微微一笑,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房门处,将房门关上。 砰。 房门闭合那一刻,发出一声闷响,大厅中的光线在那时暗淡了下来。 众人心头一惊,刘言真更是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花容失色:“院长,难道你真的做好准备,要对我们下毒手了?” 侯玉也在那时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丹青,可怜兮兮的言道:“人家才是十三岁,那可是重罪啊……” “俺可不行,俺爹说了俺要为王家开枝散叶,俺誓死不从!”王小小也甚是紧张的言道。 李丹青听闻这些胡话,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心底暗骂道:这些家伙,到底跟哪个混蛋学的这一手插科打诨的功夫? 这念头一起,李丹青的心底就好像有了答案。 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在心底暗暗感叹着,然后压下了心头的翻涌的怒火,这才沉下性子言道:“你们且看。” 说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众人一愣,纷纷瞩目看去,却见李丹青伸出的手上空无一物,她们暗以为李丹青又在戏弄她们,正要发难。 却见李丹青左手的手背上忽然有什么东西亮起,是一道火焰状的金色印记。 “这……”众人还从未见过这般奇妙之物,一时间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见众人这番惊诧模样,李丹青心情大好,他微微一笑,左手张开,下一刻数道跳动的金色火苗,从他掌心跃出,凭空悬立。 这数十道火苗看上去不过拇指大小,但光芒却极为耀眼,将整个大厅照耀得恍若白昼。 “这是什么东西啊?”侯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李丹青嘴角上扬,心中念头一动,那数十道火苗便在这时,猛然飞出,在李丹青的周身一转,然后纷自来到众弟子的跟前,停留在那处,每人的身前恰好便有一道火苗跳动。 “此物唤作烈阳真火。” “烈阳真火?”听到这个名字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神情错愕。 这世上之圣山,之所以为圣山便是因为其开山道祖,曾以无上神通,令整座圣山飞升,与天上之星辰沟通,星辰有感降下星辉,圣山沐浴星辉,从而超凡脱俗,也令圣山之上生出了凡间不曾有的裹挟着磅礴星辉之力的神物。 而烈阳真火,便是阳山沟通星辰之后,生出的神物。 相传此物可被武者炼化入体,平日里用于淬炼肉身事半功倍,同时武者也可用体内血气之力滋养此物,二者相辅相成,待到修到星罗境,甚至还可祭出此物临阵对敌,威能巨大。 但阳山三代山主都未达武君之境,无法带领圣山飞升,这烈阳星上的星辉也就无法降临于圣山之上,烈阳真火传到孙禹这一代,便已经销声匿迹。而这,也是阳山没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物之珍贵与神奇众人皆有耳闻,听闻此言的刹那,她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之中所包裹的情绪更多的却是不确定…… 毕竟一枚烈阳真火已经是世上罕有,李丹青怎么会突然拿出这么多来。 对此李丹青早有对策,他言道:“昨日本院长入眠正酣,忽感仙人入梦,却是那阳山太祖,他感叹阳山凋敝,坐下门徒皆不堪大用,未有我李丹青凤仪龙姿,是阳山的中兴之主,故而入梦赐火。” 这套说辞玄之又玄,世间倒是不乏这样测传闻,譬如《龙象混元》的法门,便有传说是仙人入梦所授,但传说发生在身边,总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索性李丹青也并没有给这些弟子太多思虑的时间,在那时又言道。 “别那么多问题,先把你们的各自的烈阳真火炼化吧,今日谁炼化得最慢,谁洗碗!”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变,看向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错愕。 烈阳真火的稀有程度自然不用言说,但凡李丹青愿意将其中一枚交给四大学院,四大学院保准会立马立马变化态度,可现在他却在云淡风轻之间要赠予在场众每人一枚,这是众人几乎想也不敢去想的事情。 毕竟,哪怕是在阳山最鼎盛的时期,也只有门中最出色的弟子,方才能得到这样一枚烈阳真火…… “院长,真的要把这些赐予我们吗?”姜羽第一个耐不住心头的困惑,看着李丹青这般问道。 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本院长就你们这些弟子,不给你们,难道便宜其他学院的那些酒囊饭袋?” “别那么多话,再不快点,今天就该你洗碗了!” 第九十二章 兵不厌诈 在绵长的错愕与惊骇之后,众人终于确定了李丹青并不是再开玩笑。 心底当然有着感激,但李丹青此刻那副张开双手等着众人投怀送抱的模样,却又着实让众人那悬在嘴边的感激之言,无法宣之于口。 反倒纷纷白了李丹青一眼,然后便盘膝坐下,开始尝试着炼化这烈阳真火。 烈阳真火的珍贵之处在于他虽然有着神奇的功效,但却没有其它那些奇珍异宝那般难以被驯服的性子。 哪怕是天赋拙劣之人,只要肯耐着性子,炼化烈阳真火对于他们而言,也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李丹青并不担心这些弟子们会出现什么纰漏,昨日在得到这烈阳真火之后,他与青竹便都尝试着炼化了一枚,整个过程除了繁琐一些以外便没有什么麻烦。 一夜未眠的李丹青此刻昏昏欲睡,他又嘱咐了众人几句随即便仰头倒在了木椅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李丹青睡得极为踏实,烈阳真火的大名哪怕当初他身在武阳城时便已经听闻过此物,他爹当年甚至还派人去阳山为他求取此物,只是当时的阳山寻了些理由将此事推脱了过去。 而拥有了烈阳真火,三个月后的阳山大比在李丹青看来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没了后顾之忧的李丹青睡醒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朦朦胧胧的睁开睡眼,却见屋中众人都已离去,自己的身上还披着一件薄毯,毯子上带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是女孩子的贴身之物。身前的案台上还摆上着热腾腾的饭菜。 他微微一笑,将毛毯折好,齐整的放在案台上,然后三两下将饭菜下肚,心头赞叹一句小小的厨艺愈发的精进,这才晃晃悠悠的出了房门。 …… 天色已暗,演武台上却热闹非凡。 学院的弟子们都聚集在此处,有的人相互喂招对练,也有的人在另一处观想白象驮天图。 李丹青很清楚,炼化过烈阳真火之后,人会因为耗费大量的精力而极度疲劳,就算这些家伙只花去了一上午的时间便炼化了烈阳真火,但一下午的休息显然也不能完全让人恢复过来。但看众人这幅模样,显然是为了应对阳山大比而强打起的精神。 李丹青看在眼底,心底暗暗感动。 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如此,不善言辞,哪怕是心底明明感激万分,可嘴里却依然羞于启齿,但不说不代表不做,而只要做了,那就胜过千言无语。 李丹青心生感叹,嘴里说道:“这些家伙,还算懂事。” 这话刚刚出口,一道寒芒却忽然从身侧涌来,李丹青的心头一震,身子连退数步,避开刺来的寒芒定睛看去,却是一柄银枪。 “这!” 李丹青还未将嘴里的话说完,那银枪的主人将枪身一抖,横扫攻向李丹青,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左手伸出握住枪身,手背上的火焰印记亮起,将横扫之下力道巨大的枪身死死握住。 李丹青在这时侧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薛云那张俊美得让李丹青有些不爽的脸。 对方朝着他微笑道:“弟子都这么努力,做院长的不好意思拖后腿吧?” 薛云的修为本就在紫阳境大成,如今吞纳了烈阳真火,其真实战力比起寻常盘虬的武者恐怕都不遑多让,李丹青可不想自找苦吃。 他在那时讪讪一笑,将身前的长枪轻轻推开,咳嗽一声言道:“不必了,不必了。本院长自有修行之法……” 薛云闻言瞟了一眼演武台上正在指导众人修行的希温君一眼,微笑道:“她和你打,可舍不得下重手,学不到什么东西。” 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跟你打就能学到?紫阳境大成打我一个金刚境的,那不是挟私报复吗?!” “我将境界压制在紫阳境中期,且不动用烈阳真火,算起来境界稍压你一头,高压之下,只要你肯用心,进步必然神速。”薛云如此说道。 李丹青闻言面露迟疑之色,但转瞬又觉不对,心头暗想:“不行!本院长好不容易在这些家伙那里建立起了威信,要是让她们看见自己被薛云花式暴揍,那日后他李丹青岂不是轮或这些弟子眼中的笑料。” “失节事小,丢人事大!” 想到这里,李丹青果断的摇了摇头,正要出言拒绝。 “院长你要是能赢了薛师兄,我日后天天炖鸡给你吃!”而这时那些正在修行的弟子们也被李丹青与薛云的谈话所吸引了过来,其中便又一位女弟子看着李丹青,笑嘻嘻的言道。 “嗯?”李丹青转头看向对方脸色古怪。 “是啊,院长要是能赢,我日后也天天做好吃的给院长。”又有一人出言说道,说罢还伸手捅了捅身旁的同伴。 对方好似商量好了一般,在那时接着言道:“对!我就承认院长比薛师兄好看。” 众多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许下一道道让李丹青心花怒放的承诺,他暗暗想着要是真的把薛云弄倒之后,那是不是以前那被众人簇拥的待遇就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一想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这些漂亮的小姑娘们都会围着自己打转,这个暖暖床,那个跳支舞,旁边还有人左拥右抱递来瓜果,那样的日子岂不是比神仙还快活,想到这里的李丹青顿时露出了意动之色。 很快就轮到刘言真,她一阵语塞,思来想去也只能在那时言道:“我……我就把故事改成英俊院长和落魄少年……” 李丹青白了她,心头道谁稀罕你的破故事…… 姜羽也接过了话茬,脸色有些泛红,意有所指的说道:“我日后……日后就多看些……院长给的书……” 李丹青顿时想到了那本《红瓶梅》——遭劫难姑娘遇俊仙师,怀情愫师徒俩渡巫山…… 这个承诺,未免太刺激了一些吧。 众人一言一语,最后便轮到了宁绣,宁绣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一旁的薛云,脸色泛红,有些尴尬。 薛云在那时却拦在了宁绣的跟前,笑道:“绣儿就不用了吧,毕竟我这个陪练也得有些辛苦费吧,她的承诺就给我了如何?” 这几日薛云一直悉心照顾着手上的宁绣,二人的关系确实突飞猛进,众人也时不时的喜欢拿这点调笑二人,此刻薛云这番举动无疑是坐实了众人之前的某些猜想,一时间揶揄的笑声响彻不绝。 宁绣在那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把头埋在了怀里,不敢出声。 薛云倒是面色如常,他朝着李丹青挑了挑眉头,颇有些挑衅意味的问道:“怎么样?院长接不接呢?” 李丹青闻言在那时脸色一正,肃然道:“既然诸位都想看到本院长大杀四方的英姿,本院长岂能扫了诸位的兴致?” 说着他拍了拍胸膛,豪气干云似的言道:“本院长就应下了。” 众人闻言顿时面露笑意,在那时发出一阵欢呼,薛云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向李丹青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从明天就开始,由我负责你的修行计划……” 这话还未说完,李丹青的身子却猛地朝着他杀来,朝歌剑被举过头顶,带着虎虎生风似的的剑势,直直的砍向他的面门。 “择日不如撞日,就从现在开始!”李丹青在这时大喊道。 李丹青的进攻来得毫无预兆,薛云仓促之下虽然举枪迎战,但身子却在李丹青朝歌剑那巨大的力道下,连退数步。 “偷袭!你小子也不讲武德!”薛云愤声言道。 “呸!这叫兵不厌诈!!”李丹青辩驳道,攻势不停,再次袭杀向薛云,想着一招致命,抢回这本就该属于他的大风院核心地位。 薛云也被激起了火气,他骂了一句:“简直无赖!” 然后二人便在那时剑来枪往,战作一团。 一旁的弟子们看着这唇枪舌剑打得比手上功夫还好热闹的二人,在那时笑作一团……  第九十三 情窦初开 白芷萝双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修行得热火朝天的大风院弟子们,她有些奇怪,暗道这些家伙的精力怎么就好像用不完似的。 她已经在这大风院待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下来,她可是每日都能看见这些大风院的弟子每日修行的努力程度。 来之前她曾以为那些奔着薛云去的弟子们大都出生不凡,加上有李丹青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院长在,这大风院应当是乌烟瘴气,但事实却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至少据她所见,这大风院中的弟子比起她秋景学院中的大多数弟子都要刻苦数倍不止。 咚。 这时,房屋的角落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响,白芷萝转头看了看,只见那侧窗户下的地面上,有一个被揉捏好成球状纸团。 白芷萝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的走到那处,将纸团捡起打开——今日子时,北门左侧。 纸上写着简单的一句话,好似藏着什么秘密。 白芷萝却撇了撇嘴,将纸团随意扔在案台上。 那是住在她对门的秦怀义投来的纸条,纸上的内容是在向她传递他的逃跑计划。 这一个多月以来,秦怀义自从知晓了四位院长要将他们留在大风院知道阳山大比之时的消息后,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可终日,到后来渐渐接受,然后就演变成了如今想方设法要逃出大风院的模样。 起初白芷萝还有心情配合一番对方,只可惜这秦怀义是个绣花枕头,每次说得漂亮,事到临头时却总是会出现纰漏,要么就是天气太冷,要么就是日子不对,亦或者觉得计划败露,改日再行。 说到底还是因为见识过了李丹青当初一剑砸死那秋安珂的场景后,心生畏惧,空有逃跑的心,没有逃跑的胆子。 白芷萝很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也不例外,她想也不想的搁置了秦怀义“精心策划”的第十一次逃跑计划,继续走到了窗台边,看着演武台上的弟子们发呆。 “白姑娘!吃饭了!”而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王小小那憨厚的声音传来。 白芷萝看了一眼殷勤的将饭菜摆到桌上的王小小,气呼呼的走了过来言道:“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养头猪也得让猪出去跑两趟吧?” 王小小闻言,眨了眨眼睛,困惑问道:“白姑娘你不开心啊?” 白芷萝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她瞪了王小小一眼,在脸上堆起做作的笑容:“你看出来了啊?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王小小丝毫听不出白芷萝话里有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俺爹也说过,俺是大智若愚。” “俺爹还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姑娘能看出俺聪明,说明姑娘也不笨!” 王小小真心实意的夸奖,让白芷萝有气无处发,她又瞪了王小小一眼,赌气道:“和你说不明白!” 王小小虽然有些迟钝但在这时也回过了味来,他看向气呼呼的白芷萝问道:“姑娘是觉得闷得慌吧?” 白芷萝反问道:“那不然呢,天天就这样待着谁不闷呢?我还答应过我娘这时阳山大比一定要拿到地字级的名号,这几个月荒废下来,到时候肯定没戏。” “我娘就更有理由逼我嫁给秦怀义那个混蛋了!” 王小小听闻这话,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白院长一定要白姑娘嫁给秦公子呢?” “俺觉得秦公子好像……好像……” 王小小的性子憨厚,哪怕在心底对于秦怀义的感官不佳,但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还是让王小小心头觉得膈应,思来想去,也就只能言道。 “好像……跟白姑娘不那么般配……” “废话!”白芷萝被王小小的话记起了共鸣,她的声音大了几分,激动言道:“那秦怀义除了生得好点,便一无是处,我就嫁给你,也不可能嫁给他!” 有些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小小正从食盒中端出碗筷的手猛地一颤,碗里的饭菜险些洒落。 白芷萝却并未意识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给心思单纯的王小小带来怎样的冲击。 她继续苦恼的嘟啷道:“我娘明明都已经答应我了,要是我能在这次阳山大比上去的地字级的名号,这婚约的事情可以往后再延一延,要是能有个前二十名的名次的话,至少四五年来,她都不会答应那秦怀义,现在好了,到时候地字级的名号拿不到,我百口莫辩,只有跟那秦怀义拼命了。” 白芷萝越说越气,越说越恼,王小小将白芷萝这番模样看在眼里,忽然言道:“要不,日后俺陪白姑娘对练?” “就你?”白芷萝闻言,白了王小小一眼。 平心而论,整个大风院,也就只有王小小待她最好,但王小小毕竟只是一个护院,能打开一两个脉门已算不错,跟她这已经抵达紫阳境的武者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故而,当王小小说出这话时,白芷萝的语气多少有些轻蔑。 王小小挠了挠头:“又总比没有好吧,反正白姑娘闲着也是闲着,要是白姑娘觉得不行,俺去找个师妹师姐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帮忙。” 白芷萝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别去问了,她们又不喜欢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这样吧明日咱们试试,我把境界压下来,只用招式对拼……” 说着,她扬起了头,很是自傲的言道:“刀剑无言,到时候你可别喊疼啊!” 得到白芷萝应允的王小小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能有被吓到的可能,他忙不迭的点着头,嘴里连连言道:“姑娘放心,俺最抗揍了!” 那憨憨的模样,又惹来白芷萝一阵娇笑。 …… 李丹青坐在书房中大口大口的啃着馒头,他的手死死的抓着馒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脸上的神情狰狞。每咬下一块馒头,嘴里都嘟囔着念念有词。 “区区一个薛云,本院长打了一个月,竟然一次都没有赢过!” “这家伙一定耍赖了!肯定没有把自己的修为压制在紫阳境中期!” “一定是这样,不然凭本世子的天赋,怎么可能收拾不了这样一个混蛋。” 李丹青越说越气,又狠狠的咬下了一块馒头,放在嘴里狠狠的嚼着,就好像把那馒头当做了薛云一般。 一个多月的时间! 李丹青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当着那么多学院弟子的面,一次次的被薛云打倒在地,活这么大,李丹青还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是越想越气,可却又毫无办法。 那薛云怎么说也是武君调教出来的弟子,哪怕二人在修为上相差不大,但对方的枪术却极为精妙,根本就不是李丹青那只能砍劈挑扫的三脚猫功夫所可以战胜。 李丹青正在生着闷气,这时书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一股让人垂涎三尺的肉香味忽然袭来。 李丹青的身子一正抬头看去,却见王小小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排骨汤走了进来。 王小小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他憨憨一笑,将那一大碗排骨汤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院长这几天辛苦,俺给院长煮了一碗冬瓜排骨汤,院长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李丹青看了看手中的馒头,又看了看王小小手上排骨汤,顿觉嘴里的馒头味同嚼蜡。 他将手中的馒头一抛,扔到一旁,接过那碗排骨,眉开眼笑道:“懂事,本院长没有白疼你。” 李丹青说着端起碗便尝了一口,肉香在口腔中散开,伴着腾腾的热气,在那一瞬间便让人神清气爽。 他又连喝了几口,也不讲究,伸手提起挂满瘦肉的骨头就要开啃,这时他却注意到一旁的王小小笑呵呵的站在那处,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丹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神色古怪的问道:“咋啦?你也想吃?” 王小小连连摇头,说道:“都是给院长准备的,俺不吃。” 李丹青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排骨放回了碗中,问道:“有什么事就说吧,你那榆木脑袋,是装不下心思的。” 王小小憨憨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嘴里言道:“院长就是聪明。” 说吧这话,王小小扭捏了一会,又才问道:“俺就是想问问院长,那什么烈阳真火,能不能吐出来啊?” “吐出来?”李丹青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可是宝物,仙人入梦送的,好些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你干嘛要吐出来?” “俺就是问问,心想日后要是娶媳妇什么的,这宝物是不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王小小赔笑言道。 “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东西一旦入体,就跟体内血肉连成一片,与心脉想通,强行斩断二者的联系,会让人根基受损。你就不要去想了,好好修行,日后本院长修成了武君,你就是想娶姬师妃,本世子也给你抓来。”李丹青随口言道。 “你可别以为好玩,就去瞎胡闹,我给你说啊……” 李丹青像个老父亲一般的喋喋不休,但抬起头时,王小小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是隐约传来一声感谢声:“谢谢院长!俺知道了!”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暗觉这家伙今日有些不对劲,但眼前这排骨着实太香了一些,他摇了摇头便暂时放下了这事,心想着等明日再好生嘱咐他一番。 想罢,便低头再次与香喷喷排骨“厮杀”起来。 第九十四章 年关前的祝福 “小小!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修行的?”白芷萝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手腕,皱着眉头看着身前这个憨憨的大个子。 王小小如实说道:“两个多月前吧,就是院长拿出白象驮天图给俺们看的时候,那东西很是神奇,俺看了几眼之后就忽然看到了一股幻象,等俺回过神来,身体里就多出一股暖流,院长说那就是血气之力,俺按照他交给我的办法,运转那股气,得空时就练练,到现在应该还没到三个月吧。” 白芷萝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看着王小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就能打开八道脉门?” “而且我感觉你所能激发的力道实际上已经接近金刚境大成的武者了,甚至还要强出不少。”白芷萝狐疑的问道。 她本来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思答应与王小小的对练的,毕竟在这大风院待得久了,每日太过无趣,白芷萝也想要寻到些打发时间的事情。 她本想着王小小待她不错,借着这个机会,她还可以对王小小指点一二,却不想一番对打下来,王小小的招式虽然稚嫩,但力道打得惊人,反倒是没有准备的白芷萝吃了暗亏。 “是吗?”王小小显然并不能理解白芷萝心头的惊讶,他只是觉得对方似乎在夸奖他,这让王小小很开心。 “是白姑娘怕伤到俺,故意留手的吧。其实俺也不算厉害,平日里很多时间都是在厨房中做饭起来,比起那些师姐师妹还差得远呢!” 白芷萝闻言目光直直的盯着王小小,但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些破绽,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接触,白芷萝也暗觉这王小小不像是个会说谎的家伙。念及此处,她的心头一跳,暗道,难不成这个王小小看上去憨头憨脑的,但实际上却是一个了不得的天才! 若是能把王小小待会秋景学院,那秋景学院在四大学院中的地位一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说不定她娘就不会逼着她嫁给秦怀义那个混蛋了。 想到这里的白芷萝听闻王小小的话,冷哼一声:“哼!那是因为李丹青有眼无珠只把你当做一个下人使唤。” “没有没有。”王小小连连摆手就要为李丹青辩解,可白芷萝却在这时伸出双手放在了王小小的双肩,感受到双肩上传来的柔软,王小小的身子一僵,神情呆滞,那说道一半的话,也在这时生生打住。 “小小!你是个天才!你知道吗!你这样的修行速度,哪怕放到咱们秋景学院那也是一等一的天才!这样,等到阳山大比一过,这大风院肯定会解散,到时候你就跟着我去秋景学院如何?到时候本小姐罩着你。” 白芷萝越说越激动,抓着王小小双肩的手,也开始发力,将王小小的双肩抓得有些发疼。 “可是俺不想离开大风院,况且俺们院长说了,这次阳山大比……”王小小辩驳道。 白芷萝与王小小这一个月接触下来,是明白王小小不喜欢旁人说李丹青半点坏话,白芷萝只当是王小小性子单纯被李丹青诓骗。但阳山大比在即,大风院这些家伙想来也不可能达到四大学院的要求,到时候李丹青夹着尾巴走人,她再笼络王小小也不迟,想来其他学院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大风院的护卫其实是个一等一的修行天才。 “好啦好啦,我知道李丹青那家伙给你灌了迷魂汤,咱们不说这个了。” “既然你的修为不错,那我也要全力应对了!小小,做好准备!咱们继续!”白芷萝这般说着,又摆开了架势,王小小见状,也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当下点了点沉下心神看向白芷萝,与之又缠斗了起来。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年关。 从寻贤大会到如今,院中的弟子们来大风院都有小半年的光景,眼看着年关将至,李丹青索性大手一挥,给这些弟子们都放了假,只要愿意,李丹青都同意他们回到家中与父母团聚。 院中弟子除了薛云以外,都是应水郡的人,住得远一些的得赶上四五天的路,近一些诸如刘言真所在的黑水城,不过半日多光景,就能走到。李丹青很是体贴的赶在年关前六天便给宣布了这个消息,让离家稍远的弟子也能赶在年关前回到家中。 这些姑娘们,平生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的时间,年关一到,心头对家中一切便思念得紧,听到李丹青这个决定后,众人欢欣鼓舞,纷纷赶忙收拾起东西,一一与李丹青辞别。哪怕是身份伪造的青竹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怀疑,也得先假意离开几日。 就连秦怀义与白芷萝,李丹青都出人预料的放了行——年关之后便是阳山大比,李丹青震慑警告赵权等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留着这两个家伙,李丹青还得花时间亲自看着,倒不如放了去,留在大风院不还得白吃白喝,浪费他李丹青本就不宽裕的钱财。而这个决定带来的最可怕的后果就是,白芷萝竟然在那时点名要带王小小去秋景学院过年。 李丹青当然不愿意,毕竟这几个个月的时间,李丹青在王小小的斥候下已经养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恶习,若是王小小走了,李丹青甚至不知道自己过年应该吃个什么。 但看着王小小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那写满对美好爱情的向往的小眼睛。 李丹青还是忍痛割爱,决定放王小小离去,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小胖子,去尝尝爱情的苦。 “薛师兄!院长!” “我走啦!”大年三十的早上,李丹青与学院站在院门口,宛如老父亲一般,目送最后一个离开大风院的刘言真离去。 刘言真朝着二人挥了挥手,二人也朝着刘言真挥手回应。 刘自在派来接自己宝贝女儿的马车早就等在门口,刘言真走入车厢,车夫一样长鞭,枣红马一声长嘶,就要出发。 可这时走入车厢的刘言真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从窗户中探出脑袋,看向李丹青二人,一本正经的言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李丹青笑着问道。 刘言真眨了眨眼睛,一脸正经之色的说道:“待会学院就剩薛师兄与院长了。” “你们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 “趁着没那些坏女人的打扰,师兄院长快些冲破世俗的枷锁!我会在年关时,给你们祈祷的!” 本来心情还算不错的二人听闻这话,一个趔趄,险些一起栽倒在院门前厚厚的积雪中。 二人站起身子后,刘言真的马车已经走远,二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一同转身走入了学院中。 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整个院子清静了许多,这让平日里有些厌烦女孩们每时每刻都有聊不完的话题的李丹青忽然有些不适应。 一旁的薛云将放在屋旁银枪举起,指向李丹青。 李丹青被吓了一跳朝后退去一步,警惕的瞪着薛云问道:“干嘛?趁着没人想要杀了本世子?然后取而代之,成为这大风院最受姑娘欢迎的男人?” 薛云懒得理会李丹青的胡话,只是言道:“师尊常说修行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还是要打过,不可因为时年关便有所懈怠。”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瞪了薛云一眼,伸手拍开了眼前的长枪,言道:“今日没空!” 说罢,便朝着院中走去,薛云见状皱起了眉头,赶忙快步追上,嘴里言道:“李丹青!你修行是为了自己,不是做给大风院的弟子们看的!她们不在,你便懈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可非君子所为!” 正要离开的李丹青闻言站住了脚步,他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薛云一会,忽的问道:“你好像很闲。” “那过来一起。” “做什么?”薛云皱眉问道。 李丹青神秘一笑,言道:“来了就知道了。” 薛云一愣,脑海中忽然响起放在刘言真走时说过的话——师兄院长快些冲破世俗的枷锁…… 他一个激灵,正要拒绝,可这时李丹青却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拉着薛云走向院门深处,脸上还挂着一抹浓郁的笑意,就像是某些酝酿良久的夙愿终于要得逞了一般…… 第九十五章 武阳来信 早些年坊间传闻,李世子爱好广泛,涉猎甚多。似乎对于某些男妓也有兴趣…… 想到这里的薛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他一把增开李丹青的手,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将手中长枪横在了身前:“你要作甚!”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了大风院的库房前,李丹青倒是并未有察觉到薛云的异常,只是自顾自的打开了库房,指了指库房中存放的大量米粮,然后言道:“搬东西啊!把这三袋……嗯,算了,五袋米都扛到厨房去。” 薛云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大风院的库房,看着库房中堆积如小山的米袋,他眨了眨眼睛,困惑道:“这么多粮食?你是在囤积军粮,准备谋反吗?” “谋你个大爷。搬东西!”李丹青没好气的骂道,随即自己上手抱起两袋比自己身子还要大出些许的粮袋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薛云见状,回过神来,虽然有些不满李丹青将自己这位囚龙山高徒当做苦力使唤的态度,但还是依言抱起的米袋,跟上李丹青。 二人来到厨房,薛云卸下了米袋,看着正在給眼前的灶上摆上一口大锅的李丹青,又皱眉问道:“就咱们两个人,犯得着弄出这么大阵仗吗?” 李丹青在厨房中翻找来的大锅明显和大风院的灶台有些不搭,李丹青鼓捣了好一会,方才将此物在那灶台上放稳当。 随后他转头看向困惑的薛云言道:“入冬之后,这应水郡大雪不歇,大风城中的许多百姓都没了营生,我每日就叫小小熬些米粥送到城里去分发给城中百姓。” “但儿大不中留,看见漂亮姑娘就挪不动脚,他被白芷萝拐走了,这事不就得咱们两个来做了?” 李丹青的话让薛云瞪大了眼珠子——入冬之后这三个月,因为阳山大比的关系,大风院的弟子们都在潜心修行,加上大雪封城,大风城里人也少得可怜,弟子们几乎都没有怎么出过大风城,虽然偶尔耳闻大风城似乎有个大善人,每日施粥,但却未有放在心上,薛云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大善人会是眼前这个不着调的李丹青。 “可是,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小小带这些粥出去?”但很快,薛云的心头又有了新的疑问,他皱起眉头又问道。 “都是早上去的,你们都还在睡大觉呢!那孩子憨头憨脑,我让他叫些人帮忙,他说你们每日修行都辛苦得紧,所以就把这事给包了,每日赶在你们睡醒前去施粥,就是怕让你们看到,回想着来帮忙,耽搁你们修行。”李丹青沉声说道,提起那个憨憨的家伙,他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听到这话的薛云也是心头一暖,但转瞬又察觉到不对,抬头看向李丹青,奇怪问道:“可我们不知道,你不应该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帮忙呢?” 这个问题让李丹青的神情有些尴尬,他干笑两声言道:“咳咳,本院长日理万机,每天都得规划你们的修行计划,还要思虑日后阳山的振兴大计,自然没有时间。” 薛云哪里能信他的鬼话,但也并不戳破,反倒由衷感叹道:“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是是个善人。” “善个屁!那些刁民上次本院长不过拿了些钱财,他们就吵吵嚷嚷的要去告御状,本世子才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况且这些米粮也要不了多少钱。”面对薛云的夸奖,李丹青却满不在乎,嘴硬言道。 薛云摇了摇头,倒也习惯了这李丹青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而这时李丹青的话锋一转,又言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今日大过年的,咱们就做些白米饭给那些刁民吧!” 薛云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自然不会推辞,他点了点头,撸起袖子,走上前来,准备帮忙。 …… 半刻钟的光景过去。 用握刀的架势握着手中铁铲的薛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铁锅。 灶台下的柴火烧得正旺,铁锅中的米粒在剧烈的温度下跳动,阵阵黑烟伴随着一股焦味升起。 李丹青凑了过来,看着锅里惨不忍睹的模样,小声问道:“你确定真的不用放水?我记得小小好像说过,煮粥要放水来着……他自己好像还总结了一个多少米配多少水才能煮出最好吃的米粥的表格来着……” 薛云沉下眉头,看向李丹青:“煮粥自然是要放水,可是你不是说今日咱们给他们做白米饭吗?粥里有水自然要放水,可白米饭里有水吗?” 李丹青闻言仔细的想了想,米饭里好像真的没有水。 “可是,我觉得这样煮下去,好像也煮不出咱们平日里吃的白米饭吧?”李丹青看着黑烟越来越浓郁的锅中,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二人在这时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要不放点油试试?”李丹青忽然言道。 薛云闻言眼前一亮,他言道:“有道理!毕竟好像做菜都要放油的!” 这般说罢,他便从一旁的箱子中找来了一大碗王小小准备好的菜油。 “那放多少合适呢?”他看向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看了看铁锅中数量庞大的米粒,微微思考了一会,言道:“这么多米,想来怎么也得一大碗油吧?” “有道理!英雄所见略同!”薛云重重的点了点头,便在那时将手中一碗油,尽数倒入了锅中。 此刻的铁锅底部已经被柴火烧得通红,油一下锅,便如天雷勾动了地火,方才黑烟滚滚的铁锅中顿时噼啪作响。李丹青与薛云凑上前去,紧张的看着锅中的状况。在短暂的等待之后,焦黑的米粒、滚烫的菜油都在那时犹如火山爆发一般从锅中喷溅而出。 二人措不及防,被这些滚烫的事物喷溅一脸。 痛呼声在厨房中响起,二人抱着脸在房中乱窜,厨房门在这挤挤碰碰中不知被谁关上,于是乎无法逃出生天的二人在厨房中,扯着嗓子响起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厨房外的小院里,正在小红身上辛勤耕耘的小黑抬头看了一眼厨房中的人影,眨了眨眼睛,咯咯一叫,再次投入自己的战场中。 …… 最后,赶在天色暗下之前,忙活了一天的二人,终于选择了妥协,还是老老实实的煮了两大桶粥饭,用木车推着来到了王小小施粥的街道口。 那里早已等的饥肠辘辘的难民们一窝蜂的围了上来,一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一边伸手接过粥饭。 大抵是因为年关的缘故,天气虽冷,但街道上却还是不乏有些行人,行人们对着李丹青与薛云一阵阵指指点点,但却并不仅仅因为二人施粥的举动,更是因为今日施粥二人与往常那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没那家伙胖,也没打家伙看上去憨,关键时这二人还神神秘秘的在脸上抱着麻布,只露出了眼睛。 大风城中生活拮据的百姓不少,施粥一直持续到了戌时方才做完,那时天色已暗,街道上有孩童点起了爆竹,也有人放起了烟花。 一阵夜风吹过,将二人蒙在脸上的麻布吹落,那麻布之下二人的脸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被烫伤后起的水泡。 正在一旁放着鞭炮的孩童见到二人这番模样,顿时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雪地里,哇哇的大哭起来。一旁的长辈赶忙抱起孩子,躲瘟神一般的快步离去。 薛云与李丹青暗自苦笑,赶忙又将麻布包在脸上,正要离去。 “请问,你是大风院的李丹青院长吗?”而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李丹青一愣,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却是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他穿着厚厚的且并不合身的棉袄,显然是用大人的衣衫修修改改二来,头上带着一定毡帽,但饶是如此全副武装,小家伙依然被冻得双颊通红。李丹青有些奇怪,点了点头问道:“我是,怎么了?” 孩童在自己背着的布袋中一阵翻找最后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李丹青手中:“我是大风城的驿馆的学童,这是你的信。”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接过那信件,心头暗暗奇怪这世上还会有人给自己寄信?还有,大风城好像没有驿馆吧?正疑惑间,想要询问,那孩童却一路小跑不见了离开了这处。 李丹青暗觉奇怪,索性将那信拆了,打开一看。 我算了算,若是时间无差,这信应该会在年关前送到。 要是没有,我会好好教训天鉴司管理应水郡情报的暗桩。 数月未见,世子安好? 师尊对我素来疼爱,此番逾期也并未责罚,世子无需担忧。 北地天寒,世子记得加衣。阳山各院,虽心怀叵测,但世子有圣意傍身,无需担忧。但也要谨言慎行,以防被小人记恨。 意书难表,且尽于此。 愿世子安好,再有相逢。 夏弦音敬上。 … 李丹青看完信中字迹,咧嘴一笑,抬头看向夜色,轻声道。 “这小妮子啊……” 第九十六章 提亲 年关过后便是春日。 但这应水郡毕竟身处北地,天气转暖会来得慢一些。 作为此次阳山大比举办地的秋景城依然下着小雪,但比起破败的大风城,秋景的景象,还算得上是热闹非凡。 街道上的积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商贩也不曾歇业,来往的行人不绝,看得住惯了穷乡僻壤的李丹青一阵啧啧称奇。 世人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 但李世子却丝毫没有来自王城帝都的自觉,一路上走走停停,哪怕是个变戏法的小贩,他也得围着看上好一会,跟着看客们一起为那拙劣的戏法拍手叫好。 这样的行径让跟在他身旁的希温君与薛云都暗觉脸上无光。 他们试图说上几句,让李丹青有所收敛,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在大风院里给憋坏了,李丹青却根本不理会他们,自己玩得甚是起劲。 就这样一早便来到秋景城的三人,直到中午时分,才走到秋景学院前。 阳山大比,后日才会正式开始,作为阳山门下三年一度的盛会,阳山大比会持续阵阵半个多月的时间。 李丹青算准了秋景学院开始管饭的时间通知门下弟子过完年关直接来秋景学院汇合,如此一来,又可节省好些天的饭钱。 门中弟子们不知晓李丹青的心思,还以为自家院长体贴,让她们可以在家中多待些时日,还一阵感谢。 其余三座学院家大业大,要忙的事情很多,李丹青本以为只有自己这样的闲人才会提前两天来到这里,可却不想方才走到秋景学院所在的街道,远远的便看见学院门口,站着好些个熟面孔。 …… 在秋景学院这几日,王小小过得并不太开心。 秋景学院的人很多,多到这座学院都显得有些拥挤,多到无论走到哪里都很热闹。 王小小也终于得了清闲,他不用每天天没亮便起床给百姓们熬粥,给弟子们准备三餐,甚至因为白芷萝的缘故,他还可以被人斥候着,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手上。 甚至在这里王小小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一来到秋景学院,白芷萝便拉着他去见了白素水,对着白素水便将王小小夸到了天上去,以至于王小小本人都有些听不下去。 而白素水在了解了王小小的事情后,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很快便回过味来,在这短短十日不到的时间里,白素水询问了好些次王小小是否愿意加入秋景学院,为此更是许下了许多让王小小目瞪口呆的承诺,钱财、地位甚至更是直言,只要王小小加入秋景学院,她愿意将王小小收为亲传弟子。 这样的日子王小小以往做梦都在想,但真的得到了,却又觉得不踏实。 他想院中的师姐师妹,也想李丹青的叫嚷不歇,那个地方说不出哪里好,可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舒服,自由自在的。 王小小蹲在秋景学院为他单独安排的别院前,双手撑下巴,有些出神,嘴里喃喃言道:“也不知道这几天院长有没有给小黑他们喂吃食……” “小黑喜欢吃熟的,小黄又怕冷,这天到了往上得把窝棚的门关紧,风雪灌进去……” “小小!干什么呢!?”就在这时,白芷萝的声音忽然传来,王小小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却见白芷萝正在不远处笑着朝他挥手。 王小小一愣,赶忙站起了身子,憨笑着朝她回应——每天能见到白芷萝,大抵就是王小小能耐着性子待在这秋景学院的唯一原因。 “呆子,想什么呢一个人?”王小小跑到了白芷萝的跟前,白芷萝笑着打趣道。 “是不是看上哪位师姐了?给本姑娘说,保证让帮你牵线搭桥,得偿所愿。”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脸色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回应。 白芷萝也不在意,便又言道:“春柳学院的人来了,走我带你去看看,那春柳学院的大师兄鹤非白,可是咱们阳山天字号弟子中排名第四的高手,据说他近来修为大增,此番阳山大比,有意争夺天字号弟子的头名。” “过几日咱们学院在外历练的苏橙与苏白师姐师兄也会回来!” 王小小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可年纪方才十六出头,那少年人应有的好奇心他一点不少,听到这话,他不禁也是有些意动,想要瞧一瞧,那些传闻中的高手们到底长成撒杨,是不是生得三头六臂。 当下王小小便点了点头,随着白芷萝的一道,朝着学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当然大多数情况下,是白芷萝说,王小小憨笑。 他们来到院门前,远远的便看见学院门口站满了秋景学院的弟子,那些弟子见白芷萝到来,纷纷朝着白芷萝投来暧昧的笑意,甚至还有人直接言说道:“恭喜啊!白师妹!” 白芷萝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心头对于那些传闻中天字号师兄师姐们的好奇还是压过了心头的异样,拉着王小小挤入了人群。 然后,下一刻,白芷萝脸上的兴奋之色土崩瓦解。 她心心念念的鹤非白师兄固然在那里,但同样在那里还有满脸笑意的秦怀义,以及地上摆得满满当当,用红纸红布包起来的各色礼品。 “小小我们走!”白芷萝当下便黑下了脸,拉着王小小就要离去。 “你给我站住!”可脚步方才迈开,白素水的呵斥声便响了起来。 站在院门口的白素水回头瞪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白素水平日里看上去温婉端庄,但能在秋景学院坐稳院长的位置,她自然有自己的手腕,至少在对于自己女儿的约束上,她的手段还算尚可。 白芷萝离去的步伐一顿,有些不甘心的转回了身子。 “没见到杨院长吗?不知道行礼问安吗?平日里教过你的礼节都忘了吗?”白素水低声问道。 白芷萝垮着脸,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朝着那站在院门口的杨通草率的拱了拱手,闷声闷气的言道:“见过杨院长。” 杨通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白芷萝那已经就写在脸上的不乐意。 “几个月没见,小芷萝又长漂亮了,咱们家怀义好福气啊!能去到芷萝这样的漂亮姑娘。” 听到这话的白芷萝先是一愣,随即便如被踩到了尾巴的小野猫一般,炸了毛。 “胡说什么!谁要嫁给那混蛋!”白芷萝大声喊道。 “没大没小,你就是一天疏于管教,才会到处惹祸,你没看见今日杨院长带了这么多东西来上门提亲吗?我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你呀,日后也该收收性子了!”白素水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只可惜此刻的白芷萝俨然是一个字眼都听不进去,她瞪了眼睛看了看地上摆着的事物,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些东西是春柳学院的聘礼! “娘!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这次阳山大比我能取得地字级名号,这事就缓一缓吗?”白芷萝看着白素水大声的问道。 “就你这懒散的性子?拿什么拿下地字级的名号?你自己问问学院的师兄师姐们,你得到的丹药比起他们多出多少?到了今日也才紫阳境初期,这样的修为怎们在阳山大比上有所建树?”白素水质问道。 一旁的王小小也被这忽然的变故弄得有些犯迷糊,直到听到白素水质问方才回过神来。 他的性子单纯,见心仪的姑娘马上就要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他也顾不得什么场合合不合适,当下便言道:“白院长,俺觉得白姑娘可以的,你得说话算话,至少要让她试过之后才能下结论的。” “俺爹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混账!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旁的杨通在那时爆喝道,指着王小小便劈头盖脸的痛骂。 他自然不清楚王小小的身份只当他是秋景学院的寻常弟子。 王小小本就木楞,被这一骂,顿时有些犯迷糊,一时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作答。 白素水是个过来人,其实这些日子她早就看明白王小小的那点心思,但她却从不点破。王小小的天赋确实不错,但比起应水郡太守公子的身份,王小小那点出众的天赋并不足以支撑白素水去得罪秦家与春柳学院。 此刻王小小被杨通呵斥,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并未出言维护,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王小小认清自己的身份,日后也可免去很多麻烦。 “俺……俺只是说个事实,这本来就是白院长之前答应过的事情……”王小小支支吾吾半晌,终于吐出了这样一番话来。 “事实?是你听见的还是有白纸黑字写着的?” “更何况这是我与白院长之间的家事,你是什么人,芷萝的婚事能轮得到你插嘴?”杨通毫不客气的再次怒斥道。 这让不善言辞的王小小哑口无言。 而就在众人都暗暗看着王小小笑话的档口,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却忽然从街道上传来。 “杨院长老当益壮啊。” “隔着三条街,本世子都能听到老院长的声音。” “中气十足!想来就是再活个十年八年也没有问题。” 那声音传来,众人纷纷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却见是那李丹青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 他笑呵呵的来到了杨通的跟前,双眼眯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又言道。 “当然,前提是,别自己想不开……” “非得找死!”  第九十七章 聘礼 铮! 一道身影从杨通的身后跃出,伴随着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 寒光乍现,直取李丹青面门。 那人的速度极快,手中长剑剑势极稳,也极狠,转瞬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却不闪不避,眯着眼睛看着那袭来的剑锋,身旁希温君眉头一挑,一道青光闪过,一柄长剑便横在了李丹青的身前,将那人袭来的剑锋稳稳接住。 那出手之人显然未有料到自己的剑招会如此轻易的被人化解,他的眉头一皱,正要再次出招。 “非白!” 杨通却在这时发声,唤住了对方。 鹤非白,那位出手之人便是这春柳学院的大师兄,阳山天字号弟子排名第四的人物。 穿着一件白色长衫的鹤非白闻言回头看向杨通,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师尊,此人出言不逊……” “无碍。谁让李世子是大风院的院长呢?他日后咱们阳山的山主,他要如何轻贱为师,那都是应该的,非白退下吧。”杨通眯着眼睛笑道。 鹤非白沉了沉脸色,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未有去忤逆自己师尊的意思,在那时收剑归鞘,退到了杨通的身后,但目光却落在希温君的身上,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李丹青也在这时朝着希温君使了个眼色,对方同样退下。 而后李丹青转头看了一眼鹤非白,他听闻鹤非白的名号,传闻这家伙是难得的上古血脉,天生便带有一道脉门。他身着青衣、额前的发丝中有一缕白发混杂其中,据说这便是他生为上古血脉所带来的的异象。 李丹青看得稀奇,一旁的杨通却言道:“李世子倒也是积极啊,阳山大比后日才开始,今日便来了秋景城,怎么?是想趁着还未离开阳山,好好感受一番我们阳山的风土人情吗?”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老院长想多了,在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我门下弟子。” 李丹青说着,伸手指了指站在人群中的王小小。 杨通一愣,神情古怪的问道:“这家伙是李院长门下弟子?” “正是。”李丹青颔首笑道。 “哼,那李院长就有些管教不周了。”杨通道。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是吗?那老院长大可出手帮我管教管教,毕竟本院长事物繁忙,不能每个弟子都管教得当。” 杨通听闻这话不由得一愣,这李丹青的桀骜不驯在数次相处中杨通已经是深有体会,他却是未有料想这李丹青的嘴里还会说出这样服软的话。 难不成是自知离开阳山已成定局,想要以此搏些生路? 想到这里的杨通心情大好,正要言说些什么,可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咱们都是阳山的院长,彼此之间,就应该相互体谅,你看当初张院长管教不周。” “本世子就出手帮他好生管教过,那家伙好像叫秋安珂对吧?” “要不老院长也试试帮我管教管教?” 杨通心头的得意在那时烟消云散,他这才明白这李丹青哪是服软,分明是在挑衅。 杨通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冷声道:“世子殿下还是如此伶牙俐齿!就是不知道过了阳山大比,灰溜溜离开阳山时,能不能还有这般气派!” “那可就不是老院长应该担心的事情了。”李丹青笑道。 李丹青这笑呵呵的态度,让杨通暗觉自己的话就像是挥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在嘴皮子功夫上已经吃过不止一次的亏的杨通面色一沉,索性不在这个话题上与李丹青再做纠缠。 他言道:“世子牙尖嘴利,老夫说不过你,但现在老夫正要与白院长商议家事,这事李世子总归不会也想插上一嘴吧?” 白素水也在这时上前冷声言道:“李院长既然来了,那就带着弟子去院中休息吧,我会派人为院长引路的。” 当初李丹青扣留白芷萝的事情依然让白素水耿耿于怀,此刻对于李丹青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李丹青闻言却摆了摆手:“不急不急,杨院长有家事与白院长聊,本院长也有家事要与白院长聊。” “虽说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但先贤也有遗训,凡事也讲究一个尊卑有序,那要不杨院长先靠边站站,等本院长和白院长聊完了,你再来?” 李丹青这番说辞,那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找他们的茬。 杨通皱起眉头,而一旁的白素水也脸色难看。 她沉声言道:“我与李院长道不同,不相为谋,莫说家事,就连公事都没有什么好谈的,还请李院长不要在此胡搅蛮缠,贻笑大方!” 李丹青却是不理会对方,伸出手朝着王小小招了招手,王小小见状一愣,便在那时快步跑了过来。 “院长!”他朝着李丹青憨憨的笑了笑,眉宇间倒是写满了再见到众人后的兴奋之色。 李丹青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王小小的脸色一红,神情有些尴尬,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站在白素水身旁的白芷萝,最后却还是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众人都不明白这二人再搞什么鬼,却只是警惕的盯着他们。 而这时,得到王小小答复的李丹青清了清嗓子,在那时看向白素水一本正经的言道:“之前我和白院长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谈,但现在有了!” “本院长今日前来,是为我门下弟子王小小向白芷萝姑娘提亲的!” “什么!”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那还在为自己即将被逼着嫁给秦怀义的命运而难过的白芷萝听闻此言,也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向王小小与李丹青。 “胡言乱语!这有你们什么事!李丹青,你别做得太过火!”杨通在那时怒不可遏的言道。 他知道李丹青决计不可能完成与赵权的赌约,阳山大比之后,这个二世祖必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阳山。故而杨通今日已经算得上对李丹青是处处忍让,但却不想着家伙得寸进尺,这番行径显然是为了让他春柳学院难堪,至少,在杨通的心底,他对自己的这番猜测是深信不疑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杨院长要提亲,我也要提亲,凭什么你的不是胡闹,我的就是胡闹呢?”李丹青反问道。 杨通一时语塞,而这时那位白素水却忽的上前言道:“李院长可就别开玩笑了,白素水可从来没有见人空着两手就来提亲的,不知李院长是瞧不起我们秋景学院,还是有意折辱我白素水呢?” 这话出口,李丹青一愣,他看了看杨通身前摆着的满满当当的礼品,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这事上落了下乘。 周围围观的弟子们也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甚至不乏有人在暗自偷笑,就连王小小也暗觉尴尬,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角,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李丹青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他一拍脑门,气势汹汹的看了杨通一眼,说道:“你等着。” 那架势好似要做件什么大事一般。 而言罢此物后,李丹青便转身看向希温君与薛云,说道:“江湖救急,都把钱拿出来,咱们凑凑。” 希温君与薛云也没有想到李丹青所谓的办法会草率到这样的地步,他们当然想要装作不认识李丹青的样子,但显然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硬着头皮在那时从各自怀中掏出银子来,递到李丹青的手中。 白素水皱着眉头看着不知道再做些什么李丹青,见他与身后二位弟子言说了一阵后,便捧着一手的银钱来到了她的跟前。 “呵呵,来得匆忙,白院长看看这些当聘礼够不够。”李丹青舔着脸笑道,哪怕是以他的厚脸皮在此刻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远没有之前那般响亮。 白素水闻言一愣,看向李丹青捧着的那一手银钱,里面大大小小放着好些个碎银,然后还夹杂着那么几个铜板,看上来起码也有十来两银子…… “李丹青!你够了!”素来温婉的白素水在那时怒不可遏,她伸出手一把将李丹青递来的银子打翻在地。 “我秋景学院虽然落败,但还由不得你这样折辱!我家芷萝无论嫁给谁,都不可能嫁给你大风院的人!”白素水这般说罢,转身带着门下的弟子就要走回院长,俨然是已经受够了这场闹剧。 “等等!”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却忽然叫住了白素水。 白素水闻言冷着脸回头看向李丹青:“李院长还有什么赐教?” 她的眉宇间在那时煞气涌动,显然已经在极力压抑自己心头的怒火,若是这李丹青还敢胡搅蛮缠,她指不定会不管不顾做出些什么逾越之举。 只是白素水这幅杀气腾腾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李丹青,李丹青在那时舔着脸笑了笑,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拳头握紧。 “既然白院长看不上这些俗物,那不知以此物为聘,白院长能否答应这场亲事呢?” 李丹青这样说着,握拳的左手在那时缓缓张开,一道跳动的金色火苗,就在那时浮现在了他的掌心。 白素水与杨通皆是一愣,但下一刻,他们的瞳孔陡然放大,一声惊呼从他们的嘴里吐出—— 烈阳真火! 第九十八章 赌局 “李丹青你怎么会有此物!”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东西?!” 在短暂的惊骇之后,白素水与杨通都回过了神来,目光惊骇的看着李丹青,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 李丹青微微一笑,将伸出的左手握紧,那璀璨的金色光芒顿时收敛,跳动的金色火苗也随即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那一刻,杨通也好,白素水也罢,脸上都露出了急切之色,目光随着李丹青收回的左手而迁移,眸中的神情垂涎且贪婪。 “这东西很值钱吗?我爹留给我的,除了变戏法哄哄青楼中的姑娘好像也没什么大用吧?” “白院长喜欢,那就应了这桩婚事?”李丹青满脸无所谓的言道,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此物的珍贵。 那一瞬间,白素水的脸上真的露出了意动之色。 烈阳真火对于阳山的修士而言何其珍贵,若是得到此物,她便有了冲击神河境的可能,她岂能不暗暗心动? 不过很快她便压下了这抹异色,沉声言道:“世上能有这心自然是好的,但是……” “哦?看样子白院长还是不愿意。”李丹青却并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转头又看向旁同样面露贪婪之色,笑着说道:“那不知杨院长有没有这个兴趣,成人之美撤了这桩婚事,那在下便将此物赠给样院长。” 这话出口,杨通的脸色一变。他同样被困在星罗境许久,得到此物,便意味着神河境近在眼前,如此一来,他也就有了与赵权以及张囚抗衡的资本,不用在处处依仗秦承古。又或者退一万步说,他自己不用此物,将之赐给自己的徒儿鹤非白,此子本就天赋卓绝,再得此物那便犹如,青鱼得水,猛虎插翅,日后成就说不得就能抵达那武君之境…… 只是这样一来便等于断了秦承古进入阳山的可能,势必得罪秦承古,杨通一时间也无法想明白其中得失到底利弊如何。 想到这里的杨通也陷入了沉默。 可李丹青的一碗水端得很平,他也同样没有给杨通太多思虑的机会,在那时便收回了自己的手,甚是惋惜的言道:“看样子杨院长也看不上我这小玩意。”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一旁的王小小,叹息道:“小小啊!不是院长我不帮忙,你看,我这压箱底东西都拿了出来,别人看不上啊,这天涯何处无芳草,这里不行那里找,来的时候我见秋景城的城东有座青楼,保证给你寻一个活好人美的姑娘,咱们也就不要太伤心了。” 李丹青这话出口,杨通与白素水可没有心思再去嘲笑李丹青这恶俗的趣味。 “李院长留步。”而就在这时白素水忽的出言说道,叫住了正要离去的李丹青。 杨通的脸色一变,看着发声的白素水,神情复杂。 李丹青将这般情形看在眼里,心头暗笑,却并不点破渐生间隙的二人,只是看向白素水问道:“白院长还有何赐教?” “芷萝年幼,婚嫁之事我本就是为了让她收心而故意吓吓她的。” “李院长如此抬爱倒是让白素水始料未及,我看不如这样,小女的婚事暂缓,日后她到底是相中了这位王小小还是这位秦公子,都由她的意思去。再过些年定下此事也是不急,不过实不相瞒,白素水近来修行遇到了些瓶颈,若是李世子愿意,可否将此物卖于白素水,世子放心,价钱上面只要世子开得出口,我白素水绝不皱半下眉头。”白素水笑着言道,那看向李丹青的眸中亦是神色暧昧,言语之间秋水流转,倒是有那么几分勾魂夺魄之感。 白素水的年纪虽然已经三十有九,但本身修为了得,模样看山去也并不显老,反倒得了岁月的沉淀,多出了几分青色少女所没有风情万种。 这贱胚子当真不要脸,为了一枚烈阳真火,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勾引李丹青! 杨通在心底虽然骂得起劲,但他也是知晓这位李世子那点爱好,他还真怕李丹青就这样被白素水迷惑住了。 他全然忘了方才自己怎么骂的白素水,在那时于脸上堆起了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言道:“白院长既然不急着这桩婚事,老夫自然也不好强求。这事可以暂缓,但这烈阳真火,老夫也有意思,不如世子开个价,白院长能拿出多少,老头子我翻一倍价钱给世子何如?” 春柳学院攀上了秦承古这棵大树,这些年来过得可比秋景院舒坦得多,要论财大气粗,白素水确实没有办法与杨通一较高下。 听闻这话,她顿时转头看向杨通沉声道:“杨通,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一定要这般处处为难我秋景学院吗?” 杨通冷笑道:“白院长这话时从何说起,难道只许你毁约,就不许杨某人求宝了?” “如是这般,那白院长未免太霸道了一些吧?” “你!”白素水面露愤慨之色。 眼看着方才一致对外的二人,此刻就要剑拔弩张,撕破脸皮,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丹青却在这时做起了和事佬。 “二位!莫急!”他在那时叫住了二人,言道:“本院长对钱可没有兴趣,所以二位也就不必争吵了。” 这话说出来自然没有人相信,毕竟当初李丹青在寻贤大会上敲诈秦怀义的场景,此刻众人还觉历历在目,但如今,白素水与杨通都指着李丹青手中的烈阳真火,自然不敢得罪,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丹青笑了笑,说道:“不过本世子对二位手上的某些东西倒是很感兴趣。” “李世子请说!” “但有所求,我必不推辞!”白素水与杨通在那时言道,眉宇间的神色急切。 李丹青言道:“我想要二位手中的阳山星辉之门的名额!” 听闻此言,白素水的眉头一皱,阳山的山巅之上被烈阳星辉笼罩,那股星辉是极为强大的事物,只要能吸收些许对于修士的裨益巨大,是任何灵丹妙药都无法比拟的东西。 而随着阳山的没落,许久未有山主能够带着阳山飞升,去星空之上接受星辉的洗礼,故而阳山山巅的烈阳星辉也日渐稀薄。为了防止烈阳星辉彻底绝迹,几大学院很早之前便立下的规矩,每隔三年阳山大比之后,除开天字级的弟子十位弟子自动拥有去往星辉之门的资格外,每个学院又都还拥有八个推举门下弟子前往的名额。只是当年孙禹输了钱,欠了债,故而将大风院的八个名额,一家两个,变卖给了四大学院。 如今四大学院每家都拥有十个名额,而大风院却是撒都没有剩下。 这去往星辉之门的名额极为重要,每一个都关系到日后学院的兴衰,白素水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迟疑。 “好!只要李世子愿意,我春柳学院愿意均出五个名额给大风院!”白素水还未拿定主意,那边的杨通却大手一挥如此言道。 白素水的心头一惊,心道这老头子今日怎么如此舍得下血本,她抬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神情笃定。她先是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李丹青与赵权的赌约在身,他门下那些弟子断不可能都拿下地字级的名号。如此一来李丹青离开阳山便成了定局,那时这星辉之门的名额不也就一同作废了吗? 这分明就是一场无本的买卖! 想到这里白素水赶忙言道:“十个!” “我秋景学院愿意将十个名额都送给世子!” 杨通闻言,知道白素水也回过了神来,赶忙言道:“我春柳院也愿意拿出十个名额交换世子手上的烈阳真火。” “二位这么有诚意,那不如我们玩点更刺激的?”李丹青的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灿烂。 “世子何意?”白素水疑惑问道。 “我们不做买卖!我们赌。” “我赢了,你们的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都是我的,输了这烈阳真火就是你们的。”李丹青笑道。 “可烈阳真火世子只有一枚,我们要是赢了,该怎么分??”杨通皱着眉头问道。 李丹青却耸了耸肩膀言道:“那是你们的事情,我这枚烈阳真火就要赌二位手中的二十个名额,如果你们不接,那此事就不要再提。” 白素水与杨通闻言互望一眼,虽然并不甘心与对方平分此物,但毕竟他们说下的赌注是断不可能输给李丹青,没有风险的赌局,自然也就没有犹豫的必要。至于此物的归属,等得到烈阳真火之后,他们再做打算也不迟,总好过赵权与张囚听说此事,再来插上一脚来得好。 想到这里二人心里都有了定数,他们朝着彼此点了点头,随即白素水看向李丹青说道:“好!就依世子的意思!但不知世子要赌什么?” “赌二位正在赌的东西。”李丹青笑道。 “嗯?何意?”杨通皱眉问道。 李丹青的双眸眯起,带着笑意看向二人,轻声道:“我李丹青到底会不会离开阳山!”  第九十九章 老子只是睡一觉 “这床!这被褥!这镜子!” “哪一样不必咱们大风院的要好上千倍百倍?” 坐在秋景学院安排的床榻上,李丹青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般,指着这房中的陈设,甚是兴奋的言道。 说着他还拍了拍身旁的被褥,朝着坐在桌前的希温君挤眉弄眼:“小温君,要不要来本院长这里坐坐,这床可大可暖和了,两个人挤在一起也丝毫不会拥挤。” 希温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院长,今日你为何要将烈阳真火拿出来,此物珍贵无比,免不了会招来有心之人的觊觎……” 坐在一旁的薛云闻言也有些困惑的看着李丹青,显然对于李丹青今日的意气之争颇为不解。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言道:“我武阳天下繁花似锦,在圣皇的治理下那叫一个天下天平,所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不过如是,阳山又是名门正派……” “院长!”希温君跺了跺脚,有些不喜李丹青这个时候还要胡说八道的性子。 李丹青讪讪一笑,这才正经言道:“难不成你们真以为当初我给姬师妃摇的几天床都是白摇的?” 这话出口二人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虽然当初他们确实误会了秦承古的心思,但李丹青与长公主有染的传闻却是早已在这应水郡传开了,有这层关系在,想来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敢在明面对李丹青下杀手的,就是暗地里想要使绊子,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手脚是否干净。 想到这里的二人豁然开朗,眉宇间的紧张之色也舒展了不少。 尤其是对李丹青依然不甚了解的薛云更是看向李丹青的目光略显复杂,如今想来当初李丹青那些看似顽劣的做法,似乎都有深意,是有所谋划之后做出来的事情,世人皆笑李丹青愚钝,如今看来却是世人都被这位世子所诓骗…… 薛云在心中暗暗感叹着,可李丹青却又开始在这房中翻箱倒柜。 “这花瓶不错,这镜子也不错,嗯,这茶杯本世子也很中意。” “小小!小小!来!把这些东西都记下咱们走的时候一并捎走!” 李丹青毫无羞愧的朝着房外大声吼道,但叫了半晌也不见王小小回应。 希温君看着疑惑的李丹青,指了指屋外言道,有些无奈的言道:“从回来开始,就焉嗒嗒的蹲在那里发呆。” 李丹青一愣,骂了句:“没出息。” 嘴上虽然骂得起劲,但李丹青还是在饮下一杯茶水后,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出房门,便见王小小蹲坐地上,一只手撑着脸蛋,嘴里喃喃自语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 李丹青撇了撇嘴,暗骂道:小屁孩还寻人吟诗作对! 他这样想着,正要上前,却听王小小接着言道:“直教秃驴还俗,尼姑宽衣……” 噗! 李丹青一个趔趄,嘴里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溅了王小小一身。 王小小回过头来,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水渍,困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委屈的问道:“院长,你做什么?” 李丹青捂住嘴,来到王小小的身旁坐下:“你这玩意,跟谁学的?” 王小小眨了眨眼睛言道:“俺爹教俺的,他写的诗。” 说起自己的老爹,王小小的脸上倒是挂满了骄傲之色。 “嗯……你爹的文采可真是一绝。”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言道。 “那是,俺爹可会写诗了,俺再给你念一首!”王小小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在那时又言道:“狗是狗,兔是兔,乌龟王八走一路,凤凰麻雀住一屋。” “还有还有……” “天上一片云,地上一坨雪,雪是地上云,云是天上雪。” “还有……” “嗯。小小。”李丹青一脸黑线的打断了来了兴致的王小小,他问道:“你爹……是干撒的?” “护院啊。大风院金牌护院!俺不是告诉过院长吗?”王小小奇怪的看了一眼李丹青问道。 李丹青感叹道:“想不到我小小大风院竟然藏有此等卧龙凤雏之才,只可惜英年早逝,本世子无缘相见。” “你爹那么早就走了,你小子一个人在大风院过得不容易吧?” 王小小摇了摇头言道:“其实还好,俺爹在时,隔三差五就会出门一趟,一走就是几个月,每次回来都醉醺醺的,俺问他干嘛去了,他就说自己去做大事了,什么大事也从来不说。” “最后一次回来,他告诉我自己要睡很久,让俺不要管他,俺信以为真,直到他这样在床上躺了三天怎么叫也叫不醒,俺以为他病了叫了郎中来,郎中才告诉俺他已经死了。” “那时候俺才十岁,只记得俺我爹活着的时候常念叨,俺娘是青州郡的人,死后他想要和我娘葬在一起,俺便花了八两银子让人把俺爹运到青州葬了……” “虽然有时候确实会想他,但至少爹和娘能在一起,也是好的。” 青州郡位于武阳南方,距离应水郡少说也有上万里的路,八两银子就像把一个尸首运到那处,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想也能想到,王小小是被人骗了,但李丹青还是不愿去戳穿这一点。 他伸出手拍了拍王小小的肩膀言道:“没事,你现在虽然没了爹,但有本院长在,没人可以欺负你!” 王小小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一阵摸索,然后那出一本泛黄的古书,递到了李丹青的面前:“对了,院长你见多识广,帮俺看看,这书上面写的撒。这是俺爹留给俺的东西,但俺看不明白。” 李丹青接过那事物,却见古书上如同鬼画符一般写这些歪歪斜斜的东西,根本不像是文字,反倒更像是小孩玩闹时胡乱的涂鸦。 李丹青看不明白,只是道:“回头我研究研究,咱们先说正事。” “正事?”王小小有些困惑:“什么正事?” 李丹青揶揄的笑了笑问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王小小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应道:“没……没想撒……” 这话出口,他的脑袋上便传来一阵剧痛,李丹青重重的敲了他一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姑娘有什么好害羞的?又不是喜欢男人!”李丹青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王小小言道。 王小小有些心虚的捂着头,不敢应话。 “你看啊,你长得没本院长好看对吧?”李丹青又问道。 王小小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的李丹青,李丹青一愣,目光顿时变得凶恶。 王小小倒也明白见风使舵的道理,赶忙在那时连连点头。 李丹青这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言道:“也没本世子这般能说会道吧?” 王小小再点头。 “你说你要是个姑娘,你会喜欢你这样的闷葫芦吗?”李丹青再问道。 王小小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院长觉得白姑娘不喜欢俺?” “这不废话吗?”李丹青没好气的说道。 王小小顿时有些泄气,在那时低下了头。 “但是!”李丹青却又言道。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喜欢。但前提是,你得按着本院长交给你的办法来。” “什么办法?”王小小眼前一亮,抓着李丹青的手问道。 他的力气极大,让李丹青的手有些发疼,李丹青赶忙挣开,又才言道:“这古人又云,好男怕缠,好女怕磨。” “首先呢,你得厚着脸皮,寻到机会就得往她身上凑。” “比如现在,白姑娘就应该很伤心,很迷茫,你那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就去看看她。” “你得站在她的角度去安慰她,你看啊,她不想嫁给秦怀义,但也不代表就想要嫁给你,你就别提嫁娶的事情,只是告诉她这么做是为了让她和秦怀义的亲事暂时作罢,并不是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你也可以告诉她,你就是有非分之想,但觉不强求。” “记住啊!这事只能说一次,日后提也不许提,让她自己去感受。” “渐渐的她就会对你放下戒心,这时你就要做选择了,看你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只是馋她的身子,要是馋她的身子,那本院长就有很多办法,譬如下……”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是眉飞色舞,抬起头正要看看王小小领会到几分时,却发现身旁的王小小早已不见了踪影,倒是身后希温君正一脸古怪笑意的盯着他。 “人呢?”李丹青问道。 “在你说道不如去看看她的时候就跑了。”希温君言道。 “嗯?这呆子!后面的才是精髓,学一半就跑……”李丹青不满言道。 希温君却在那时,笑盈盈的坐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意味深长的言道:“我想要学一学世子的办法,世子刚刚说道馋身子了,后面该怎么办?下什么?” 希温君脸上的笑容灿烂,李丹青却闻到了杀机滚滚。 他一个激灵,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本王小小给的古书,煞有介事的言道:“嗯,这本书有年头了,温君,你来看看,和本院长一同分析分析,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是武功秘籍亦或者记载的什么上古辛秘?” 希温君哪里看不出李丹青是在转移话题,她白了李丹青一眼,正要离去,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古书扉页上的古怪字迹。 她的脸色一变,从李丹青的手中抢过此物,眉头紧皱的盯着扉页上的字迹。 李丹青瞧出了古怪,问道:“还真是什么宝贝不成?” 希温君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幽云的古文,我曾在太学阁中见过,据说此文早已失传,哪怕是在幽云境内也很难找到这种文字的蛛丝马迹,我只记得一些。” 说着希温君伸手指了指那古籍扉页上的写着的四个大字中的第二个与第四个言道:“这个字是黎,在幽云神话中代表着掌管死亡的天神,这个字是渊,是幽云神话中掌管力量的天神,代表着无上的力量与权利。” “撒意思?”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这是本神话故事?” 希温君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当初在太学阁中听课我的心思都不在上面,所以只记得这么些……” “不过幽云古文市面罕有,这东西就算只是本神话故事,那在识货的人手里也应该价钱不菲。” “嗯?”听到价钱不菲是个字眼的李丹青,想也不想,赶忙在那时将这古籍收入怀中,一副唯恐被人抢去的模样,自然也就免不了惹得希温君一阵白眼。 …… 距离应水郡以南八百里外的轻舟城郊,有一处乱葬岗。 轻舟城龙蛇盘踞,武馆镖局以及一些不入流的宗门都在这处落脚,早年出过不少乱子,死伤无数,城主便在城外划出一块地来,将那些死去的无人认领的家伙尽数葬于此处。 时间久了,这地方也有了潜移默化的规矩,那些死于非命与无人认领的尸首大都被葬在这里。 大抵是埋葬了太多枉死之人,这乱葬岗夜里总是阴风阵阵,生人根本不敢靠近。 而相比于大多数就被胡乱埋在地上的尸首而言,位于这乱葬西侧的一处坟地显然称得上这块地界上的“大户人家”。至少他没有被和其他人一同埋在一个坑里,分头还用木头立了个牌匾,虽然木头在岁月的腐蚀下已经腐朽得千疮百孔,但还是隐约可见其上“王绝通”三个字眼。 忽然,那坟头的土堆开始轻微耸动,一下又一下,从一开始微不可查,到最后渐渐变得剧烈。 土堆上的泥土开始滚落,那木头做的的墓碑也在一阵颤动后从土中送落。 一只手忽然从土里伸出,伴随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在这幽静的乱葬岗中响起,要是有生人经过恐怕会直接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屁滚尿流。 紧接着又是一只手从土里伸出,那呼吸声越来越重,伸出手的双手嵌入一旁的地里,伴随着一声闷哼,一道浑身被泥土包裹,身上的衣衫褴褛的身影从那土中坐起了身子。 他的神情有些迷茫,朝着四周看了看,似乎还没有摸清自己的状况,他伸手拿起一旁的木头做成的墓碑,在看清上面写着的王绝通三个大字后。 男人顿时勃然大怒,他站起身子骂道:“臭小子!老子都说了老子只是睡一觉!你他娘的真的把我给埋了!”  第一百章 别下死手 第二日,夏岳与冬青学院的弟子也都来到了秋景城中。 为此,白素水还在学院中设宴,宴请众人。 李丹青四人来到宴会所在的大殿外,正要进入,远远的,一道高呼声却忽然传来:“院长!我好想你啊!” 众人纷纷回头看去,却见穿着一身白色绒袄的刘言真从院门处快步跑了过来。 周围其他学院的弟子们,都是一愣,只觉那刘言真生得娇小可人,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可刘言真却是风风火火直接就扑倒了李丹青的怀里,双手环抱住李丹青的颈项,双脚架在了李丹青的腰身,整个人宛如小猴子一般挂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踉跄,连连退去数步,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妙龄少女这样贴在自己的怀中,那样的体验自然是美妙至极,李丹青却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感受,一旁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却递了过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将刘言真放了下来:“言真……太热情了吧。” 刘言真却是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在那时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薛云问道:“我们不在的这几天,院长和薛师兄的感情是不是突飞猛进,到了哪一步了?” “谈婚论嫁了没?” “份子钱随多少合适?孩子跟谁姓?喜欢男孩还是女孩?长公主和薛师兄一起掉进海里,你想好先救谁了没?” 刘言真这一连串宛如连珠炮一般的问题,让李丹青脑仁发疼,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当如何回应。 “其他人呢?怎么都还没到?”这时一旁的希温君忽的问道。 明日阳山大比就要开始了,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但大风院的弟子们却只有刘言真一个人到场,也难怪希温君会有这般担忧。 不过这话还没得到旁人的回应,一旁的刘言真却皱着眉头盯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希温君有些奇怪,她言道:“我家中早无亲朋,回家祭拜了一番父母后,年关一过就回了大风院。” “什么你年关一过就回来了!”刘言真反应出奇的激烈:“我就说院长和薛师兄怎么关系就没有进展,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 “坏女人!” “估计他们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咱们先进去吧。”李丹青赶忙转移了话题,在那时这般言道。 刘言真虽然心怀不满,但还是没有在这个场合继续宣扬的奇怪的癖好,点了点头,便随着众人一道走入了秋景学院的大厅。 秋景学院的大厅很大,至少比起大风院那个站上十来位弟子便显得拥挤的正屋大上很多倍。 但阳山大比是盛会,阳山几大学院超过半数的弟子都会参与,但大厅之中显然无法容纳这么多人,故而只有参与地字级与天字级名次争夺的弟子方才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李丹青几人来到这处时,其余几大学院的弟子都已经落座,自在大厅的边缘角落给他们空出来十余个座位。 这分明是有意挤兑之举,但李丹青却并不在意,带着众人便在那时落座。 显然此番阳山大比,出了天字级弟子的排名争夺之外,最有看点的还是李丹青与赵权的赌约。 这件事情早在数月前就已经在阳山各院之间传得沸沸扬扬,在场的众人多多少少都抱着一些看笑话的心思,尤其是昨日李丹青与杨通和白素水定下那份赌约之后,众人对于此事的关心却是已经隐隐超出了对天字级弟子排名争夺的期待。 此刻李丹青等人落座,方才还有些喧嚣的大厅中顿时静默了下来,众人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 “李院长门下的弟子呢?我不是记得大风院坐下还是有十来名弟子吗?怎么到了今日就只剩下你们五人去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却是坐在右侧首座的赵权。 “莫不是那些弟子知道明日要对抗咱们阳山地字级的师妹师弟们,所以临阵脱逃了?”赵权身旁,一位穿着青色长衫,背负一柄长剑的男子起身问道。 “院长,这家伙叫龙安,是阳山地字级弟子排名第三的人物,去年这个时候便已经盘虬境大成,据说今年他准备争夺天字级弟子的名号,所以很有可能如今他已经是星罗境的强者。”一旁的刘言真凑到李丹青的耳畔轻声言道。 李丹青闻言看了对方一眼,这男子鼠目尖嘴,年纪看上去已经接近三十,若是能星罗境的修为倒还算不错,只是这模样着实不讨喜。 “那这么说来,咱们大风院的师妹们还是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嘛……”而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是位于冬青学院之中的一位红衣少年,那少年生得俊朗,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阴柔之色,十指修长,所坐的案台前放着一把造型怪异的血滴子。 他此言出口,在场众人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刘言真的眉头紧皱,显然有些不喜这些家伙的嘲弄,但她还是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再次凑到李丹青的跟前轻声言道:“这个娘娘腔应该是黎秀水,地字级弟子中排名第六十二位,修为紫阳境大成,为人下作,经常做出些算计同门的事情。” 李丹青点了点头,但很快又觉得不对,他回头古怪的看了刘言真一眼问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爹给我做了本阳山地字级弟子的排名手册。”刘言真这般言道,从怀里将一本厚厚的装订成册的书籍递到了李丹青跟前。 李丹青接过一看,那书册比有半个脑袋那么厚,再一想方才刘言真对答如流的模样,他不免脸色古怪的问道:“你都记下来了?” “废话!本小姐花了五天的时间才背下来的,明日阳山大比,遇见什么对手需要注意什么,我都知道……”刘言真说着说着脸色忽然有些泛红,毕竟如此用心的去为一个人做一件事情,对于刘言真而言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为此,刘自在还取笑了她好几回。 “这么有心。”李丹青不由得感叹道。 “这事待会再说!”可刘言真却在这时一把将之打断,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那还在哄笑的人群。 砰! 只见刘言真伸出手一拍桌板,站起了身子。 在场哄笑的众人都被刘言真这突兀举动所惊,纷纷侧目看向刘言真,就连高坐在台上的四位院长都在那时一惊,错愕的看向此处。 “有那么好笑吗?” 刘言真大声的问道。 众人一阵静默,那黎秀水显然并不满意自己带起的笑话的就这样被刘言真打断,他站起身子,用尖细的嗓音言道:“这位师妹,今日咱们相聚于此,为的是阳山三年一度的盛会,我阳山的青年才俊尽数聚于此地,此等盛景,我们不笑,难道应该哭吗?”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显然很认同黎秀水的话。 “别人哭不哭我不知道,但你爹妈生了你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想来应该是日日以泪洗面!” 刘言真扯着嗓子大声的言道,那嘴里蹦出的恶毒言语听得李丹青都暗觉心惊肉跳。 “你!!!你岂能如此恶意中伤!”那黎秀水显然没有想到生得如此可人的刘言真张口所言之物却是如此难以入耳,他面色愤慨的反驳道。 “还恶意中伤!瞅瞅你那带把不带种的模样,想来根本不需要本小姐出手,身上某些地方的伤就已经很严重了!”刘言真眉头一挑这般言道。 正饮下一口茶水的李丹青听闻这话,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就连那些本应该和黎秀水站在同一边的四院弟子们听到这话,也纷纷忍俊不禁,有些人险些笑出声来。 黎秀水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你这家伙我看你年少,不愿与你见怪,那曾想你却满口污言秽语,今日我定要好生管教你一番!” 黎秀水这般说罢,那放在案台上的血滴子猛然被他握在手中,他飞身一跃便来到了大厅的中央,气势汹汹的就要朝着刘言真走去。 “等等!”李丹青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他模样甚是慌张,一边起身还一边伸手擦拭着身上的水渍。 “大家都是同门,不过起了些口角没必要打打杀杀的吧,这位娘娘腔……阿不,这位小兄弟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李丹青舔着脸笑道。 黎秀水的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他身后坐在高台上的张囚却忽然言道:“明日就是阳山大比了,今日正好李院长门下的弟子与我门下的弟子有这样的兴致,那就让他们打上一打,就当是为明日的大比预热,修行之道,本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打过之后才能看出高低,不是吗?” 张囚说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阴沉的眉宇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这……不好吧,刀剑无言,今日这么多弟子在,要是弄出些伤来耽搁了明日的阳山大比,那岂不是也耽误了弟子们的前程?”李丹青为难的言道。 “无妨,习武之人争的就是一口心气,我想这位刘姑娘想来也不会在此刻退缩吧?”张囚又眯着眼睛言道。 “这……”李丹青甚是为难的迟疑了一会,终于在数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今日来的都是我阳山的青年才俊,既然二位要打,那不如博个彩头,李院长意向如何?”张囚又在这时言道。 正要坐回位置的李丹青闻言眉头皱起,忧心忡忡的问道:“什么彩头?” “你这位弟子出言不逊,若是输了,李院长便代她当着众人配个不是,就说自己管教无方,如何?”张囚问道。 “那要是赢了呢?”李丹青反问道。 “那便我代我的这位弟子赔个……”张囚这般言道。 但话未说完,却被李丹青打断:“孩子间的口角之争,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本世子没那么小气,毕竟张院长教导弟子的水平我早就有所了解了,我看赔不是就算了,我这孽徒要是侥幸赢了,那不如极为院长就把你们的位置让给我们,不瞒你们说,这角落的光线有些暗,李丹青坐不惯暗处。” 李丹青的话里有话,又将那秋安珂的事情提及,张囚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他的心头一沉言道:“好!” 这话出口的刹那,方才萦绕在李丹青脸上的担忧与迟疑之色瞬息瓦解,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了一眼提出一把比自己身子还大上一号的黑色长刀而跃跃欲试的刘言真,轻飘飘的说了句。 “别下死手。” 第一百零一章 痛啊!混蛋! “好勒。” 刘言真这般应道,身子一跃,提着手中的大刀便来到了黎秀水的跟前。 黎秀水冷笑着盯着眼前的少女,眉宇间的神色狰狞,他寒声道:“你现在跪下来求饶还来得及。” “跪你?咋啦?你想嫁给我爹,当我二娘?我爹不喜欢娘娘腔。”刘言真口无遮拦的言道。 “找死!”黎秀水怒骂一声,另一只手伸出,抓住了手中的血滴子,那血滴子在那时一分为二,边缘处的机关一摁,数道锋利的弧形尖刺从边缘伸出。 他的身形一转,一只血滴子便猛然朝着刘言真飞射而来。 …… “院长,刘言真大得过吗?”王小小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小声的问道。 “理论上来说,没问题。”李丹青头靠在背后的墙上,仰着身子言道。 “撒叫理论上。”王小小有些困惑。 “就是有可能打不过。”李丹青说道。 “那咋办啊?”王小小有些焦急,心头着实担忧着刘言真的状况。 “温君。”李丹青却是不打他此问,转头看向希温君。 希温君闻言回头,疑惑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却听李丹青说道:“待会那家伙要是伤到了刘言真,你就出手把他的手砍了,然后再让他们打。” 希温君闻言,并不迟疑,于那时点了点头。 一旁的王小小听得胆战心惊,他问道:“他们不是单挑吗?俺们出了手,那不就是……就是……” 王小小思虑了半晌也想不到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辞藻来形容李丹青的做法。 “不讲武德?”李丹青白了他一眼,帮他补充道。 王小小闻言眼前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只是这话音刚落,天灵盖上便传来一声剧痛——李丹青重重的敲了他的脑门一下。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要是刘言真真的输了,本世子岂不是要当着这么多人上场道歉?” “什么狗屁武德,哪有面子重要!”李丹青大声的教训道。 “待会!这小子只要敢伤到我家小言真,你们就上去,把他手给卸了!” 李丹青的声音很大,似乎是由于情绪激动,而忘了收敛,亦或者……就是为了说给众人听的。 …… 黎秀水接过被刘言真挡回的血滴子,正要发动攻势,听到李丹青这话心头一震,手上的动作顿时一缓,而刘言真却根本不受影响,脚下步伐极快,瞬息便来到了黎秀水的身前,她手中黑色的大刀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便朝着黎秀水的面门砍去。 黑水刀法——分浪! 刘自在自创的黑水刀法,闻名整个武阳天下,刀法并无太多招式上的变化,却威能巨大,堪称一力降十会的大成之作。 这第一式分浪,便讲究气势滔天,一往无前,可让江河断流。 刘言真虽然之学得三分皮毛,但虎豹之驹文未成,却有食牛之气,这一刀之下的威能也足够让黎秀水大惊失色。 铛! 一声闷响荡开,刘言真手中的大刀重重的砍在了黎秀水交错的血滴子上。 黎秀水的脸色一变,于此之前他便听人提及过,这些大风院的弟子除了薛云之外,修为都在金刚境三四重的样子,这三个月过去,就算这些家伙彻夜不休的修行,那到底也不过能打开两三道脉门,可这时他却真切的感觉到从刘言真刀身上传来的力道,却依然超出了金刚境的范畴。 在那巨大的力道下,他的身子弯了下来,他咬紧牙关,方才脸上的轻佻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震惊与狰狞之色。 周围的学院弟子们,也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在他们看来本以为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却不想此刻这黎秀水竟然隐隐被刘言真死死压制住了。 “这黎秀水怎么回事?连一个金刚境的小姑娘都打不过?” “莫不是被李丹青唬住了?未免太过虎头蛇尾了吧?” “外强中干!平日里就喜欢用些损招,真的打起来却是人如其面,是个绣花枕头!” 周围弟子的窃窃私语在那时传入黎秀水的耳中,黎秀水的脸色难看,他一咬牙,心头一横,看向刘言真的目光顿时阴狠了起来:本来是为阳山大比准备的东西,现在就送给你了! 他这样说罢,抓着血滴子的双手猛地一用力,血滴子上的利刺猛地一振,竟然在那时尽数从血滴子圆盘上脱体而出,拉着一道道铁链,从数个诡异的角度,朝着刘言真袭来。 锋寒如雪,杀机凛冽。 刘言真当然未有料到这样的变化,她心头一惊,赶忙抽刀回防,修为已经到了紫阳境中期的刘言真速度不慢,一道将左侧袭来的利刺背后的铁链尽数斩断,随即又赶忙挥刀横扫,想要将右侧的铁链也一同斩断,但黎秀水显然看出了刘言真的心思。 他右手握着的圆盘一转,那些利刺的方向一变,其中数道带着铁链缠住了刘言真的刀身,刘言真少有阵阵的对敌经验,刀身被缠住的刹那并未果断的弃刀退避,反倒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手中的长刀。 但这样的做法正中黎秀水的下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另一只被斩断铁链的血滴子中,数道利刺再次伸出,他的一只手死死握着轮盘,与刘言真角力,另一只手被他挥手一抛,血滴子便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刘言真袭来。 刘言真的心头惊骇,右手手背上一道金色火焰印记闪过,手上的力道顿时再增强了几分,那被黎秀水所牵制的长刀硬生生被她拉了过来,横在了身前,将那袭来的血滴子挡住。 铛的一声闷响,血滴子被击飞,刘言真的心头一喜,刀身一振将刀身上捆绑的铁链尽数震碎,她正要再次发起攻势,那被振飞的血滴子却忽然旋转,数道利刺再次带着铁索袭杀过来。 刘言真措不及防,赶忙挥刀欲挡。 一时间这大厅中脆响不断,无数道利刺倒飞出去,插入木柱、地板甚至那些离得极近的弟子们的案台之上。 刘言真初次对敌,不免有些慌乱,在一番格挡之后,终于露出破绽,一柄利刺划过她的刀身,直奔她的面门而来,刘言真心头惊骇,赶忙侧头,试图避开这利刺。但终究反应慢了一拍,虽然避开了要害,但那利刺贴着她的脸颊划过,拉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刘言真的刀势一滞,呆立在了原地,她伸出手摸了摸脸颊上的伤口,指尖沾染了渗出的鲜血,放在自己的眼前,愣愣的看得出神。 黎秀水这一轮的攻势暂歇,他眯着眼睛看着发愣的刘言真言道:“怕了?那就认输吧,再打下去,你可爱的小脸蛋上恐怕就得有更多这样的伤口了。” 刘言真没有回应对方,只是还盯着指尖上的鲜血,肩膀忽然开始耸动,眼眶忽的一下就湿润了起来。 “痛……” 她这样言道,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哭腔。 她竟然哭了起来…… 整个大厅都在那时安静了下来,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场大战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高台上的四位院长虽然也被方才刘言真所展现出来的可怕战力所惊,但此刻见到刘言真这般模样,心头暗暗松了口气,目光对视一眼,暗自好笑。 黎秀水也从错愕中回过了神来,他面带笑意的盯着刘言真,问道:“你说什么?要是认输的话就大声一点,否则我若是没有听清,待会……” “我说……” 刘言真低着头,喃喃言道,手中的长刀却再次被她握紧。 她抬起头看向黎秀水,语气里带着哭腔、脸上挂着泪痕,眸子里却带着滚滚杀机! “痛啊!” 她在那时爆喝一声,双手伸出握住刀柄,右手手背上,火焰纹路金光闪彻,长刀的刀身也在这时由下至上猛地一挑。 黑水刀法——翻江! 黎秀水哪曾料到这时的刘言真竟然还有余力,他双手握着的血滴子一合,想要接下对方这一招。 但刘言真这一刀之中的威能却无比巨大,黎秀水仓储之间,根本难以抵御这裹挟着巨大威能的一刀。他手中的一只血滴子被高高掀飞,身形也暴退数步。 “我说痛啊!”可还不待他稳住身形,刘言真的暴喝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她的身子高高跃起,比她足足大上一头的长刀由上至下的猛然挥出。 黎秀水大惊失色:“我……” 他想要认输,可话未有来得及说出口,那长刀已至身前,他不得不举起手中的另一枚血滴子抵御。 铛! 一声闷响,巨大道无可匹敌的力量从血滴子上传来,他的虎口被震裂,脑袋在巨大的力道下变得恍惚。 “我说痛啊!你这混蛋!” 刘言真却俨然已经陷入了暴怒,她根本不理会已经失去战力的黎秀水,只是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手中的大刀一下又一下的朝着黎秀水挥去,发泄着她的怒火。 她脸上那暴怒的神情与可爱的面容对比鲜明,就像是换一个人一般 黎秀水的身子在着一刀接着一刀的攻势下,越来越矮,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众人的神情从古怪道惊讶、从惊讶到骇然,大厅之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身形娇小的少女,看着她一脸的泪痕,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以及脸颊上那道浅浅的血痕…… 再看了看,跪下身子虎口震裂,鲜血不断流淌,脸上神情恍惚的黎秀水。 一个念头在众人的脑海中浮现…… 真的能有这么痛吗? 第一百零二章 大算计 黎秀水的修为已经紫阳境大成。 虽然他的修行之道另辟蹊径,与大多数修行者追求力量与速度不同,他更在乎一些兵器上的变化。 这样的做法在诸如阳山这样的名门正派看来确实有旁门左道之嫌,但他的战力却同样不容小觑,算得上是此次阳山大比地字级弟子中,比较值得重视的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家伙,竟然这样败在了刘言真的手下。 赵权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身旁的同门们,方才他看得真切,这刘言真的修为已经到了紫阳境中期,这全当是因为对方是刘自在的女儿,修为超出他们的预期也就罢了。可一个紫阳境中期的弟子,真的可以以这样碾压方式击败一位紫阳境大成的弟子吗? 他的眼光毒辣,可看得真切,之所以黎秀水能够伤到刘言真全是因为刘言真对敌经验不住,而一旦刘言真寻到了机会,战况便会如眼前这般摧枯拉朽一样的结束。 这刘家的黑水刀法真的已经强到了这般地步,还是…… 赵权想到这里,沉眸看向优哉游哉坐在角落处的李丹青,心头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够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囚拍案而起,一股磅礴的气势从他的周身溢出,弥漫开来,化作气浪涌向台下。 怒火攻心的刘言真正要再次挥刀,却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的心头一震抬头看去,却见气浪已至身前。 张囚的修为已到神河境,他所随意激发出来的一道气浪所包含的威能却远远超出了刘言真的想象,刘言真根本来不及躲避。 “你大爷的!”而一旁的李丹青等人自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李丹青怒骂一声身子与希温君薛云一道冲了上去,想要救下刘言真。 青竹与薛云的修为在得到了烈阳真火后,都有了十足的提升,但在神河境的强者面前,依然显得不足为道。 哪怕是张囚随意挥出的气机,速度也快得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他的身子刚刚跃出,那道气机便重重砸在了刘言真的身上。 刘言真的身子一颤,脸色顿时苍白,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萎靡了起来。 这时李丹青等人方才赶到,李丹青抱着就要倒下的刘言真,却见对方的气息混乱,她看向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但话还未有出口,便抵不住浑身传来的无力感,发不出声音。 “没事,我在呢,好好休息。”李丹青轻声言道。 此刻的刘言真再也没有往日那般跳脱的架势,虚弱的点了点头,像是受了惊吓的白兔一般靠在了李丹青的胸膛。 希温君在第一时间便伸出了手探查刘言真的状况,在确定对方并无性命之忧后,朝着李丹青言道:“没什么大碍,但受了些内伤,得好生休养。” 李丹青面沉如水,他点了点头,将虚弱的刘言真递给了身旁的王小小,随后转头看向台上的张囚。 “张囚!你得给我一个交代!”他压低了声音这般言道。 一旁的三位院长也眉头紧皱,他们也没有料到素来冷静的张囚会在这时做出这样的举动,且不说这样的做法被这些弟子看见了会惹来怎样的非议,单单是刘言真的那位出了名护犊子的老爹刘自在便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黑水城屹立这应水郡这么多年,刘自在一直豢养私兵,哪怕是秦承古都不敢得罪,今日张囚却伤了刘言真,这事传到了刘自在的耳中,以刘自在的性格保不齐他阳山就得上演一出兵临城下的大戏。 “弟子比试,点到即止,黎秀水已经没了气力,你的弟子还不依不饶,行径恶毒至极。” “李院长当初帮我管教过我门下的弟子,礼尚往来,张某自然也得为李院长分忧!”张囚面对李丹青的质问,却表现得极为淡漠,他直视着李丹青的眸子,慢悠悠的这般言道。 赵权等人也是脸色一变,以他们对张囚的了解,张囚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么做事情的严重性,能让张囚这般狠厉的背后一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李丹青也嗅出了些许不寻常的味道,他眯着眼睛看了张囚一会,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一旁的倒地的黎秀水的身上。 “按照张院长的说法,我是不是也应该再帮你管教管教你这位出言不逊的弟子呢?” 黎秀水的脸色一变,他可是听闻过李丹青当初一剑将秋安珂脑袋开瓢的事情的,以这位世子殿下桀骜不驯的性子,他可不敢确定对方能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自己的身上故技重施。 “你敢吗?”张囚眯着眼睛问道,语气中带着浓烈的挑衅之意。 李丹青闻言迈步走到了黎秀水的跟前,黎秀水见李丹青眉宇阴沉,心头肝胆俱裂,他回头求助似的看着张囚,但张囚却根本不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半点。 黎秀水想不明白,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的师尊此刻到底是怎么了,他只能恐惧的看着李丹青,来到他的跟前,然后蹲下身子,用一种让他脊背发凉的目光注视着他。 “让我想想。” “我杀了你,我就坏了阳山的规矩,就能被逐出阳山,这是你师尊一直想要的事情。” 只是黎秀水早已吓得呆傻,哪里能有心思去回应李丹青的话。而说到这出的李丹青微微沉吟,但又言道:“可是在你师尊的眼里,阳山大比之后,我定然会输掉赌局,用这样做法逼我离开阳山显然有些多此一举,甚至还会落人口舌,也会得罪刘自在,这显然不是很划算的买卖。” “所以,告诉我,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但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的黎秀水却只能看着李丹青,上下嘴唇打颤,说不出半句话来。 “哦!我懂了。” 而这时李丹青忽然一笑,又看向黎秀水问道:“你有父母亲朋吗?” 吓傻了黎秀水终于从李丹的口中听到一个可以不用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他赶忙言道:“我父母早亡,我哥将我养大……他在冬青院执剑堂任执事之位……” “修为几何?你们感情又如何?”李丹青又问道。 “我哥……早年便入了星罗境,长我十三岁,待我极好……”黎秀水不明白李丹青为何会有此问,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丹青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你看杀了你,我又被逐出了阳山,你兄长岂不是得为你报仇,又杀了我?然后你兄长就得以谋害世子的罪名被砍头亦或者从此隐姓埋名,不见天日,你觉得你家院长着驱虎吞狼的计策用得如何?” 黎秀水闻言一愣,他看了看李丹青又看了看台上面沉如水的张囚,一时间不敢确认李丹青所言之物的真假,但心底的恐惧却是愈发的浓郁。 “放心,你死不了。” “不是因为我怕你那位兄长,而是因为你罪不至死。” “什么是意气之争,什么是图谋不轨,本世子分得清。”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 那话出口,黎秀水顿时松了口气,那悬着的心,也在这时放了下来,他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但你得长个记性,日后就算要给人当狗,也得先弄清,那人吃不吃狗肉,你说对吗?”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 黎秀水连连点头,不敢忤逆。 李丹青见状这才站起身子抬头看向高台上的张囚:“那么张院长要不要为我解解惑,到底是谁花了怎样的价钱在张院长这里,买我的命呢?” 大抵是李丹青这番话说得太过言之凿凿,所有人都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张囚的身上。 张囚阴沉着脸色冷笑道:“一切都不过是李世子的自说自话,我看是世子自己做过的亏心事太多,所以才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会害你,对吗?依张囚看来,这是心病……” “张院长!”张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丹青高声打断,张囚一愣看向对方,却见李丹青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刚刚说给黎秀水的话,可不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这武阳天下,最擅长杀自家狗的人,他叫郢相君!” 张囚的身子猛然一震,脸上的淡漠之色,在那一瞬间尽数散去化作了浓浓的惊骇。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都没有关系。”李丹青却笑了笑,并不急着一定要在这事上争出个是非黑白。 “毕竟飞鸟尽,才能良弓藏;狡兔死,才会轮到走狗烹。” “而张院长,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保证。” 李丹青说罢这话,便看也不再去看张囚一眼,转身横抱起刘言真,在众人古怪的目光下,迈步离去。 第一百零三章 你们都是坏女人 “张囚!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场宴会因为张囚的出手不欢而散,夜里众人散尽,四位院长再次留在空旷的大殿中,杨通首当其冲,第一个对着张囚发难。 赵权与白素水也在这时盯着张囚,眸中的神情不善。 张囚今日的举动着实古怪,如若真的如李丹青所言,那张囚便是拿着阳山众人作为赌注,去讨好郢相君,这显然是众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而面对众人的质问,张囚只是瞟了杨通一眼说道:“李丹青巧舌如簧的说上几句,杨院长便信以为真,杨院长的心思倒是单纯得宛如稚童。” 杨通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张囚!你少在那里杯弓蛇影,我问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郢相君的意思!” “张师弟!这事你确实做得不妥。你要讨好郢相君,那是你的事情,我管不到,但是你为了一己之私,今日险些杀了刘言真,你不是不知道那刘自在是个什么样的浑人,这事传到了刘自在的耳中,咱们阳山可就有大麻烦了。”一旁素来不参与众人争斗的赵权也在这时沉声言道,看得出,赵权的心头对于张囚此举也是颇为不满。 “是啊。张师兄,当年师尊将阳山托付给我们,是希望我们能够壮大阳山,山主如今不知所踪,我阳山又被各方觊觎,这个时候再到处树敌,恐非良策吧。”就连白素水也在这时言道。 张囚却冷笑一声,看了三人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眼:“愚笨!” “你说什么!张囚你别以为你靠上了郢相君这座大山,就能在我阳山作威作福!我告诉你!你还没那个资格!”杨通的脾气火爆,在那时撸起了袖子,做势就要与张囚动手。 赵权见状赶忙拦住,他斥责道:“今日咱们阳山丢的脸还不够吗?” 杨通显然多少有些忌惮赵权,听到这话, 虽然脸上的神情依然不满,却终究收起了再出手的意思。 赵权又才看向张囚问道:“张师弟,我觉得你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赵权的声音冷了下来,看着张囚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沉。 张囚却神色平静:“我说你们愚笨,你们便是愚笨,不分好歹也就罢了,还会被李丹青那般拙劣的离间计所挑拨,哼,李丹青说得没错,阳山落到今日这般经历,我们四人都有责任!” “少来这一套!张囚!你今日要是不说出个是非曲直来,他日刘自在找上门来,我杨通第一个绑了你,送去谢罪!”杨通本就怒火中烧,又哪里有心情去听张囚这故弄玄虚的言语。 张囚看向杨通,问道:“杨院长与白院长与那位李世子的赌局我可是已有听闻,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赌一枚烈阳真火,对否?” 杨通与白素水的脸色有恙,他们固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但却还是不愿在赵权与张囚的面前提及,唯恐这二人也来搅这趟浑水。 但此刻既然被张囚揭穿,杨通也没有隐瞒的心思,他在那时一摆手,说道:“那又如何?难不成我事事还要像你禀报,还是说张院长觉得这等重宝,应该归你所有。” 张囚摇了摇头:“三个月前,赵院长与李丹青立下赌局,以他门下弟子十六位弟子能否尽数夺得地字级名号为赌约,决定他在阳山的去留。” “那时你们可以说他李丹青是形势逼人,不得不答应。” “而昨天,阳山大比近在眼前,他还敢拿着烈阳真火,以同样的赌约跟你们对赌,你们觉得那是为什么呢?” “是那位李世子真的不知道他自己门下的弟子有几斤几两,还是他……” “早已胜券在握呢?” 张囚幽幽言道,目光看向三人,三人也是一愣,他们忽然意识到,在某些事情上,他们或许真的太过乐观了一些。 …… 刘言真双手环抱着李丹青的脖子,头靠着他的胸膛,脸色有些泛红。 她的脑袋有些晕晕沉沉,说不出因为什么,可就是觉得靠在李丹青的身上,让她觉得很安心。 就这样一路被李丹青抱回了屋中,李丹青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好好休息,我让温君去给你取药了,你先睡会,待会药熬好了,我就让她给你送进来。”李丹青的声音传来。 “嗯。”刘言真乖巧的点了点头,声音小得细若蚊啼。 李丹青见状微微一笑,便要起身。 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刘言真竟然在那时伸出了手,拉住了李丹青的衣角。 “怎么了?”李丹青回头问道。 刘言真有些慌乱,支支吾吾半晌却言道:“我……我还不想睡,院长陪我……陪我聊会天?” 李丹青愣了愣,显然没有料到刘言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转瞬他便坐了回来,笑道:“好啊,你想听什么?” “就……随便聊聊,额……比如院长和薛师兄……”刘言真这般言道。 但话未说完,李丹青的脸便黑了下来,站起身子,作势欲走。刘言真赶忙再次伸出手,拉住李丹青,改口言道:“聊聊帝都!我还从来没去过帝都呢!” 李丹青瞪了她一眼,这才又回身坐下,他清了清嗓子,言道:“其实帝都也没撒特别之处,就是大了一点,人多了一点……” “就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刘言真问道。 “稀奇?”李丹青想了想说道:“要说稀奇的话,武阳朝里有一个太学阁,里面住着的全是六十岁往上的老头子,平日里足不出户,全都窝在阁中,你知道他们在那里干嘛吗?” “干什么?”刘言真好奇的问道。 “研究这天下最麻烦的东西,譬如什么上古文献,遗留孤本,又或者异邦的历史古籍,总之整个武阳朝但凡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他们那里送。” “有一次我偷偷摸进去,在他们的屋中看见了会动的木偶,他们管这叫千机术,说是极西之地,百驮国的秘法,可以将人偶炼制得无坚不摧,还能与生人一般与人对话,甚至可以读书识字,乃至修行。” “这么厉害?”刘言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言道。 “那就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在吹牛了,那些老家伙是最喜欢夸夸其谈,然后从朝廷那里骗取钱财的。前些年,他们中有个家伙找到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那女孩竟然可以变成一丈高的黑狼,那人说这是上古妖族的血脉后裔,与其余的上古血脉一般,只是她的血脉带来的不是脉门,而是会变身野兽的能力。” “真的有妖怪?”刘言真惊讶道。 “哼,有个屁的妖怪,朝廷当初还为此给了那家伙数万两白银,让他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妖族血脉,但那家伙却从此不知所踪,那个女孩也被人找到,才发现所谓的变身不过是低劣的障眼法罢了。” “还有……” 李丹青一个劲的说着,一些东西时而古怪,时而惊骇,又时而让人啼笑皆非。 刘言真听得认真,不由得感叹道:“帝都真的好有趣,有机会我也想去看上一眼。”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摆了摆手笑道:“你好好养伤,日后本世子带你回帝都便是。” 回帝都? 帝都是院长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为什么用回字? 是因为院长觉得我和他是一家人吗? 他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刘言真的脸色一红,脑海中一瞬间思绪万千。 她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虽然平日里李丹青吊儿郎当没有正形,但此刻耐心帮她解闷的模样,神情认真,有带些许笑容,在烛火的映照下,刘言真竟然觉得眼前的这张脸,莫名的好看…… 而就在这时,忽然房间中的蜡烛熄灭,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 怎么回事? 是院长吹灭蜡烛的吗? 院长为什么要吹灭蜡烛? 这么黑是要做什么吗? 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薛师兄怎么办? 难道我也要成为阻拦薛师兄和院长的坏女人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刘言真的脑海中响起,房间中静得可怕,刘言真的脸烫得吓人,她的脑袋晕沉沉的像是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 她索性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前倾,双唇微翘,等待着李丹青的到来…… “当当当!” 而就在这时,房间中的烛火再次亮起,伴随着一道欢快的声音,刘言真睁开眼,她看见李丹青的身旁不知何时站满了熟悉的身影,却是那些迟到的大风院弟子。 “院长!惊不惊喜!” “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久了!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 “我爹答应从青云军中调出三十位好手,给咱们大风院当护院陪练!”宁绣笑着从递出一份调令。 “我家的商行从下个月起,每个月会给咱们大风院提供百人份的上好丹药!” “我家也答应派出工匠免费帮咱们修缮大风院。” “我爹就很实在了,给我十万两银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笑呵呵的言道,将各色调令银票以及单据都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直到这时李丹青才明白,这些家伙今日集体失踪原来是为了在这里给他惊喜。 他眉开眼笑的看着这些东西,赶忙将之一一收起。而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一旁神情呆滞的刘言真。 侯玉心直口快的看着刘言真,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言真姐姐,刚才你为什么闭着眼睛噘着嘴呢?是牙疼吗?” 侯玉心思单纯看不明白,都周围那些女弟子递来的目光却让刘言真脸色一红。 她提起床上的枕头,猛地一挥,将众人赶走,嘴里大骂道。 “滚出去!” “你们都是坏女人!” 第一百零四章 苏家姐弟 阳山如今虽然没落,但祖上毕竟风光过。 这秋景学院不仅占地辽阔,该有的东西,比起那些名门望族一点都不少。 内院之中便有专门为此番阳山大比准备的演武台。 演武台被划分六十四处,以太极双鱼之相为布局,分布在整个广场,每一处演武台都有四长见方,足以这些离尘境的弟子肆意施展。 而演武台的中央则有一座巨大的高台,高台之上列有双榜,分为天地二榜,依照着上一届阳山大比的排名,将每个在榜弟子的姓名都罗列其上。 并且会有专门的人员在旁负责及时调配人员名次的变化,同时宣读名次情况。 李丹青带着众人来到这广场时,此处已经是人声鼎沸,五大学院的弟子无论是否参与此番阳山大比,几乎都会前来参观,毕竟这般门中顶尖弟子的比斗,就算无法参与,在旁看上几眼,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也是一件受益匪浅的事情。 更何况,凑热闹,那是人的天性。 …… “哇!这么多人啊?”一到广场,刘言真便发出一声惊呼,看着这人山人海的架势,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消停会吧,你这状况今日上不了擂台,等过几日修养好了再轮到你。”一旁的宁绣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作为如今大风院弟子中的大姐头,宁绣还是颇有些威望的,听闻她这话,刘言真缩了缩脖子,委屈的撇了撇嘴。 “谁让你昨日那般鲁莽,受了伤,要是耽搁了这次阳山大比,我看到时候你怎么交差。”宁绣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又在这时数落到,说罢又看了看一旁的李丹青,脸色不善的言道:“院长你也是,明知道这阳山大比如何重要,你竟然也能放纵言真胡来,也不知道你这个院长到底怎么当的。” 本来有心看刘言真笑话的李丹青,对于宁绣的斥责多少有点措不及防,他也不敢反驳,只能跟刘言真一般闷闷的低着头。 旁人若是见了,一定会暗暗咂舌,这堂堂大风院的院长,李牧林的儿子,竟然会被门中一位弟子训得头都抬不起。 宁绣显然心底憋着火气——她对如今的大风院已经有了感情,趁着这番回家过年的机会,她还与众多弟子商议过,回到家中要与自己的父辈好生恳求,给大风院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毕竟如今的大风院百废待兴,想要真的振兴学院可不是光靠着李丹青的嘴皮子以及他们这十几号人可以做到的。 好在众人都算争气,从家中都求来了或多或少的一些帮助,毕竟每个人都得了一枚烈阳真火,有着东西在,只要家里的父辈不是傻子,就应该能明白如今的大风院是值得下注的地方。 但就在宁绣踌躇满志的时候,却听闻刘言真与人斗气,被打伤的事情,要知道,李丹青定下的赌约可是要他们这十六位弟子都多得地字级的名次,少上一人那边等于输掉赌局。 想来以那些家伙的秉性,可不会去体谅刘言真到底是因为什么愿意而缺席阳山大比。 幸好刘言真的伤势也无大碍,休息几日还可参加阳山大比,否则宁绣恐怕得当场将身为院长又监管不力的李丹青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宁绣的目光依然不善,刘言真自知理亏,她耷拉着脑袋走到了一旁薛云的身侧,用手轻轻的拉了拉薛云衣角。 “薛师兄管管你家的母老虎。” 刘言真的声音不小,至少在场的大风院弟子们都听得真真切切,众人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看向宁绣的目光也变的揶揄暧昧起来。 宁绣的脸色一红,那脸上撑起的肃然之色也再也无法保持。 “诸位便是大风院的弟子吧?”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打破了众人的哄笑声,也缓解宁绣略显尴尬的处境。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来者赫然是一对青衣男女,年纪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皆是男装打扮,男的背负一把长琴,女的腰悬一枚玉笛。二人的模样俊秀,眉眼之间似乎有五分相似,像是兄妹亦或者姐弟。 “正是!你们是要来找茬,还是来挨揍啊?”刘言真走上前去,甚是嚣张的言道。 经历了昨日之事,刘大小姐对于这阳山其余四院的弟子可是没有半点好感可言,所言之物也就理所当然的带着敌意。 “在下苏白,这位是家姐苏橙,昨日宴会上见过刘姑娘的壮举,方才远远见着了诸位,便想过来结识一番,大家都是同门想来李院长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名为苏白的男子这般言罢,转头微笑着看向李丹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院长别理他们。”刘言真皱了皱眉头,这般言道,也看向李丹青。 可这时的李丹青却显然听不进去刘言真在说些什么,他的目光正直勾勾的盯着苏白身旁的苏橙,双唇微张,神情迷醉,似乎再让他看上一会,他的嘴角甚至可能会有哈喇子流出来。 周围的弟子见状都暗觉丢脸,这李丹青确实是出了名好色,而眼前的苏橙也着实生得漂亮,娥眉粉黛,面若桃花,站在那处嘴角似笑非笑,却是像极了那书中才有的温婉女子。 “好说好说。苏白苏橙是吧,本院长听说过你们,是咱们阳山的天字榜上的青年才俊,” “你们都是日后我阳山中兴的栋梁之才,自然是应该好生走动走动。” 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道,身子在那时跃出,直接走到了苏橙的身旁,眯着眼睛又言道:“我看姑娘随身带着乐器,想来对于乐理颇有见解。” “不巧,本院长也喜此道,不如我们寻个时间,找个僻静之所,好生交流一番。” 苏橙闻言抿嘴一笑,低着头轻声道:“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李院长若是真的喜欢,苏橙自然求之不得。” 苏橙那略带羞涩的模样,着实让李丹青大喜过望,他连连言道:“自然自然。” 那番依然被迷得魂不守舍的架势,看得一旁的刘言真一阵吃味,她跺了跺脚,没好气的说道:“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男人果然每一个好东西!” 一旁的侯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又觉不对,她指了指苏橙,问道:“她是锅里的,那谁是碗里的呢?” 刘言真的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一会,忽然看到一旁的姜羽,眼前一亮:“呐!这不就是碗里的!” 姜羽一愣,对于这场“无妄之灾”可谓是毫无准备。 刘言真这边嬉戏打闹得热闹,而李丹青那边却丝毫没有闲着,俨然已经从诗词歌赋聊到了人生规划。 “对了,苏橙姑娘,你今年芳龄几何?” “二十有二。” “二十二了啊?那可不小了!我爹常说嫁人得赶早,遇见的合适就得下手,讲究一个快准狠,这跟行军打仗一个道理。” “额……想不到李将军对男女婚嫁的事情,还有这么深的见地……” “那是。对了既然说到了婚嫁,苏姑娘有没有想过日后孩子取什么名字。” “这……这未免太远了一些,我从未想过……” “李慕橙!姑娘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 苏橙哪里是李丹青的对手,在李丹青一番巧舌如簧之下,已然是节节败退。 一旁的苏白都面露苦笑,想要给家姐打个圆场,可李丹青口若悬河,苏白尝试几次都没有寻到半点插话的机会。 倒是一旁的宁绣已经看不下去了,她朝着苏白递去一道歉意的目光,然后提醒道:“院长!咱们是不是得先去领到名牌,我看他们有些弟子已经开始在擂台上比武了。” 李丹青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摆了摆手看着苏橙继续言道。 “有道是好事成双,生了一个自然得有第二个,名字我也帮姑娘想好了。” “就叫李倾橙……” “我说院长!我们……是!不!是!应!该!走!了!”而这话刚刚出口,一旁宁绣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眼上都要了重音。 李丹青一个激灵,回头看了黑着脸的宁绣,顿时脸色苍白。 但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 斗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李丹青的面门,然后方才还眉飞色舞的李丹青便耷拉着脑袋,跟在众人身后,灰溜溜的朝着演武台的方向走去。 苏橙姐弟站在原地,看着离去的众人一时间哭笑不得。 数息之后,待到众人走远,苏白忽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看向自己的阿姐,问道:“阿姐,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苏橙面露苦笑:“无论他是否答应,我们都没有选择。” “可……那家伙……”苏白皱起了眉头,他想着方才那一脸急色之相的李丹青, 心头隐隐不安。 “命都没来,剩下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苏橙在这时转过头,看向苏白,嘴角上扬,微笑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靠着阿姐这样活下去……我宁愿去死!”苏白沉声道。 “没你想的那么惨。”苏橙微笑着转头看向那离去的众人:“你看,若只是一个落魄的登徒浪子,又怎会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对抗整个阳山。” “有些人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蝇营狗苟,不堪入目,而有些人或许也并不完美,但至少他坦承,不是吗? ” “更何况……” 说到这里苏橙的嘴角上扬的幅度又大了些许。 “李慕橙、李倾橙……” “这两个名字,我挺喜欢。”  第一百零五章 恶毒的认输 阳山大比的重头戏自然就是地榜与天榜弟子的名词之争,而天榜弟子的名次挑战都在三日之后才正式开始,这几日都是地榜上的名次的争夺。 地榜之上一共二百二十位弟子,因为每次阳山大比间隔三年,而天地二榜的要求是弟子的年轻得在三十岁之下,故而每次阳山大比开始时,便会有一些弟子因为超出年纪,而自动被挤出榜单。 譬如今年地榜之上便有二十四人因为超龄而离开地榜,故而一开始地榜之上便空出了二十四个位置。 而这二十四个位置,便称之为今年大比的轮榜。 弟子们来到此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执事那里取得代表自己身份的名牌,然后若是有心入榜,便去到每个擂台所在之处递上自己的名牌,高台上的监榜人便会通告此人姓名,以及他想要取得的榜当名次。 这时他便成为守擂者,在对付完五位攻擂者后,他便会坐稳自己榜单上的名次,此称之为锁榜。 当然,拿下名次之后,并不意味着他便成了地榜上的弟子。轮榜上的弟子,在接下来的阳山大比中他每天需要应付十五位挑战者,每次有一炷香的时间修整,直到对付完十五位挑战者后,亦或者今日阳山大比的时间到底,方才能算结束一日的比拼。 不过也有解决这麻烦的办法。 一旦锁榜,轮榜上的弟子每日便会获得一次向高位名次弟子发起挑战的机会,一旦成功,他的名次便会与被挑战者调换,这样一来,他便走出了轮榜,成为真正意义上地榜上的弟子,除了地榜上的弟子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对他发起挑战。 因此,对于阳山大比而言,想要那道地榜名次的弟子们,最好的办法就是锁定轮榜之后,朝着高位弟子发起挑战,获胜之后方方才算是稳妥。 “今年轮榜的数量只有二十四位,看样子竞争会很激烈。”来到榜单所在的高台下,已经取得名牌的众人抬头看着榜单,当下那宁绣便皱着眉头言道。 李丹青也点了点头,他仔细看了看,轮榜的二十四个名额之中已经有十五位发起来了挑战,开始了守擂之战。 “咱们也把剩下的九个名额先拿下?”薛云沉声问道。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脸上的神情看上去都是跃跃欲试。 李丹青沉吟了一会,目光看向四周,里面便察觉到有数道目光正落在他们的身上,只是随着李丹青的转目,那些目光又赶忙收了回去。李丹青的心底便在这时有了定数,他言道:“不急,姜羽你先上,给师姐师妹们试试水。” “嗯?”听到这话的姜羽一愣,在大风院的众多弟子中撇开薛云与希温君两个怪物不谈,姜羽的修为也只是中人之资,让她第一个上台,她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姜羽师妹对敌经验尚浅,不如让我来打头阵吧!”一旁的宁绣皱着眉头言道,她自小跟在宁煌戟的身旁,深知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这头阵若是打不好,后面的弟子们必然心气受挫,她想着就算不让希温君与薛云出手,也得她来方才稳妥。 “放心,我相信我家小姜羽。”李丹青却笑道。 我家…… 小姜羽…… 姜羽的脸顿时一红,脑子里又不住的浮现李丹青赠给她的那本书。 “我……我能行。”姜羽红着脸在那时低声言道。 李丹青看向对方微笑着朝着她点了点头,姜羽不敢直视李丹青,只能在那时低下了头。 李丹青倒是并未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便于那时走到高台下,递出了姜羽的名牌。 那监榜官看了一眼名牌,将之放在了第十六个空缺的轮榜上,然后高声朝着四周言道:“阳山姜羽守擂轮榜!” “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无人挑战,第十六号轮榜锁榜!” 这声音响起的刹那,数道目光便在落在李丹青一行人的身上。 若说这次阳山大比的重头戏是地榜与天榜名次的争夺,那李丹青与四位院长的赌约便是这场重头戏的重中之重。 李丹青等人大抵也习惯了众人的目光,在那时被负责接引的人员带着一路走到了分配给他们的擂台。 李丹青看了姜羽一眼,微笑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姜羽的神情略显紧张,但在李丹青的鼓励下,身子一跃,还是跳上了擂台,将背上的长剑出鞘,肃然立于那处。 而周围也同样有很多其他学院的弟子围拢了上来,他们中有只是想要看看热闹的家伙,但同样也有些心怀不轨之人。 “这就是大风院的弟子?” “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不会又和昨天的刘言真一般,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吧?” “不应该,刘言真那是刘自在的女儿,平日里肯定耳濡目染之下有些修为,这位姑娘看上去不像。你看她握剑的手都在轻颤,想来鲜有对敌经验尚浅,我估摸着能不能扛过五次攻擂都不好说。”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而监榜官那边也传来了高呼声:“冬青院周宽攻擂十六号轮榜擂台!” 这前后不过百息不到的时间,便有人发起了攻擂,大风院的众人也不免有些紧张,李丹青却淡淡一笑,眯着眼睛看着那跃上台来的少年。 “周宽?我的名册上没有这号人物!应该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姜师姐加油!”已经俨然把自己定义到了狗头军师的位置,她在那时“认真”的分析了一番,然后朝着姜羽大声言道。 周围的弟子们也热情的给姜羽鼓劲,姜羽看向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对方行了一礼,比斗便拉开了序幕。 只见周宽的脚步朝前迈出,率先发动了攻势,他的剑势凌厉,直来直往,一出手便直奔着姜羽的面门而去。 姜羽毕竟没有真正的对敌经验,不免紧张,面对周宽的攻势,下意识的朝旁避开。很明显,姜羽的修为已然高出周宽不止一筹,她的步伐虽然稍显慌乱,但还是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一剑。 周宽的脸上露出了异色,但剑势不停下一刻剑身猛地一个横扫,再次攻向姜羽。 而这时的姜羽也终于回过神来,她没有再躲避的意思,手中长剑一挥,与周宽挥舞来的剑身撞在了一起。 铛! 一声闷响,周宽的脸色一滞,他全力挥动的长剑竟然无法撼动姜羽单手所持只见,他心有不甘的再次尝试着发力了几次,但姜羽的剑身却宛如山岳一般,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无法撼动对方半点。 “周宽的修为也到了金刚境大成,在力道的比拼上,丝毫占不到便宜!这位姜羽姑娘修为恐怕已经到了紫阳境。”擂台周围的弟子也看出了端倪开始窃窃私语。 “不是说他大风院的弟子三个月前都是些金刚境三四重的家伙吗?怎么昨日出了个刘言真,今日又来了姜羽,是漏网之鱼,还是他大风院调教弟子的手段当真如此了得?”有人便皱着眉头问道。 “从金刚境四重到紫阳境,除了拥有上古血脉的怪物外,能有几人能靠着三个月的时间走完?这姑娘能被李丹青派出来估计已经是大风院弟子中的佼佼者,没什么好稀奇的。” 众人一言一语的分析着,而擂台上随着姜羽稳定了心神,她渐渐扭转了攻守之势,开始追着周宽穷追猛打,而在众人看来,这场比斗也已经进入了垃圾时间,周宽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看清楚了吗?”李丹青却在这时看向台下的众弟子们,沉声道:“你们的修为已经高出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你们要做的第一要务就是相信自己,并且……” 李丹青又指了指台上的姜羽言道:“你们看,小姜羽的修为已经到了完全碾压周宽的地步,但她还是不太自信,因此看上去攻势凌厉,但却始终藏有力道,以防对方留有杀招,这样的打法固然没有问题,但要知道阳山大比想要取得地榜名次,注定会面对车轮战。” “如此反复试探,必定会消耗过多的体力,对后面的比斗不利,所以你们得记住,不可轻敌自然是重要的,可同时也不能过于谨慎,该全力毙敌的时候,就得全力以赴。” 李丹青的话落入众弟子的耳中,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点头。而一旁对于李丹青派出姜羽打头阵而有些困惑的宁绣,听到这话,也是脸色一变,醒悟了过来。 姜羽的修为在众多弟子之中属于中人之姿,许多弟子对敌经验不足的地方她的身上也有,让她第一个出马,却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让众多弟子认识到自己待会在比斗时遇到的问题。 想到这里,宁绣暗觉李丹青却是比她想象中要细心许多。 而这时,之反复的试探后,姜羽终于寻到了机会,她手中的长剑猛地发力,周宽的长剑挑飞,同时脚步上前,长剑往前一送直抵周宽的颈项。 “你输了。”剑身悬停在那处,姜羽微笑言道。 周宽见状,也低下了头,似乎准备认输。 众人也在这时收回了目光,暗以为这番比斗尘埃落定时。 低着头的周宽脸色忽然露出凶光,袖口中忽然有一道寒光亮起,一柄匕首便在这时直直的奔向姜羽,姜羽的心头一震,却是未有料到周宽会在这时发难,她赶忙提欲挡,但终究慢了一步。 只听一声闷响,匕首顿时插入了姜羽的手臂,鲜血流出。 “你!”姜羽吃痛,顿时面露愤怒之色,正要发难。 却见那周宽做完此事,脸上却忽然露出笑意,他恭恭敬敬的朝着姜羽拱了拱手言道:“姜姑娘武力超群,在下甘拜下风!”  第一百零六章 大风院姜羽,请赐教! 演武台周围顿时陷入了静默。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盯着周宽,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周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阳山大比并非生死决斗,方才姜羽的剑抵拢他的颈项时,胜负便已经见了分晓,这是公认的事情。要是姜羽不及时收手,那他周宽可能就不是受伤这简单的事情了。 于情于理,此刻周宽的做法都显得极为不妥,更何况若是他真的是为了取胜,这袭杀之后再次发动攻击,无论胜败,至少在旁人看来只是下作了一些。 但他一击得中,下一刻却是立马认输,这番行径于众人看来更像是刻意为之,其目的只是为了伤人。 围观的四院弟子,心底大多对于恶名远扬的李丹青都存着敌意,但周宽这样的做法却还是不免引来了众人的反感。 而大风院的众弟子更是怒火滔天,薛云在第一时间欺身而上,抓住了那准备离开的周宽的衣襟,面色冷峻。 但周宽对于薛云的到来却似乎早有准备,他冷笑着看着对方,言道:“这位师弟,我已经认输了,你想要什么,这周围可都有咱们阳山的师长们看着,在阳山大比上私斗可是要被取消资格的。” 薛云一愣,看向四周,却见果然不远处又数道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可以肯定,只要他对周宽出手,立马便会有人跳出来以此为由取消薛云参加阳山大比的资格。 而因为那个赌约的缘故,显然如今的大风院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 薛云的双眸瞪得浑圆,怒目瞪着周宽,手中的拳头握紧,却始终不敢落下。 “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这时传来,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男人带着一大群弟子朝着此处走来。 周围的阳山弟子见着那人纷纷朝着四周退开,给对方让出了一条道来,看样子是对其颇为忌惮。 那周宽看见了对方,如见救星赶忙言道:“胡师兄!我与这大风院的弟子比斗,不小心伤到了她,这些大风院的人便不让在下离开!你来评评理!” “这家伙是胡全,冬青院的人,地榜排行二十四,是个狠角色!听说父辈与张囚有旧,故而在冬青院中横行霸道。”一旁的刘言真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皱着眉头言道。 还不待李丹青回应,那胡全便转头看向李丹青笑呵呵的说道:“李院长!昨日你教训我家院长的话还历历在目,怎么今日就重蹈覆辙了呢?” “你若是这么心疼你家弟子,不如带他们回去,这阳山大比刀剑无眼,我看这些娇滴滴的师妹们也确实不适合干这样的事情,倒不如送到我的房中,我与他们在别的地方,好好比试比试?” 胡全这话说罢,他带来的那些弟子们顿时放声大笑,大风院这边的众人脸色难看。 李丹青沉下了眸子冷冷的看了那群人一言,沉声道:“去给姜羽包扎。”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些家伙轮番挑衅说到底就是为了逼他们动手,一旦真的如此做了,无论胜负那都是中了对方的下怀,相比于此,先度过这场阳山大比才是正事。 台上的薛云最先回过神来,他一把将抓着周宽衣襟的手松开,然后走向姜羽,正要为其包扎伤口。 “冬青院,胡城安攻擂十六号轮榜擂台。”高台上的监榜官的声音忽然传来。 “这么快?”众人一愣,皆面露诧异之色。 “在锁榜之前,守擂者可是没有休息时间的,我看这位姑娘受伤不轻,要不就此作罢吧,免得为了一个名次,落得香消玉殒。”这时,一旁的胡全又在那时阴恻恻的言道。 同时一位手持长刀的男子也跃上了擂台,目光凶厉的看着姜羽。 此刻姜羽的左手手臂还在淌血,脸色也有些发白,众人人皆担忧看着她。 但少女却在这时转头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随即她目光一凛,握紧了手中的剑,然后看向那男子言道。 “大风院姜羽!请赐教!” 这一次,姜羽再无之前那般的畏首畏尾,她主动朝着对方发起了攻势。而那男子显然洞悉了姜羽左臂受伤的事情,每每还击都是朝着姜羽身子左侧的发动,让姜羽一时间难以施展开来。 但此人的修为显然才金刚境大成,并不能真的给姜羽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姜羽有了之前对敌的经验,她的攻势凌冽,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寻到了对方的破绽,一剑将之长刀挑飞,同时剑锋再次直奔对方的面门而去。 而这一次,她的眉目阴冷,剑身只进不退,并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 胡城安的面色骇然,赶忙在那时言道:“我认输。” 姜羽的长剑方才在距离他眉心只有毫分处停了下来。 “快去!给姜羽包扎!”李丹青在那时大声言道,身旁早已准备的宁绣与希温君二人赶忙飞升跃上。 “冬青院曲万攻擂十六号轮榜擂台。”但二人方才上前,监榜官的声音便响起。 同时又是一位挑战者跃上台来,监榜官的督促声紧随其后:“比斗开始,闲杂人员请离开擂台!” 宁绣与希温君对视一眼,皆心有不甘,却不得不在那时退了回去。 “这分明就是故意为难!”刘言真愤愤不平的言道,周围的弟子们也面色愤慨。 李丹青抬头看着姜羽,姜羽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她再次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撕下自己衣衫的一角,将自己左臂受伤的伤口扎紧,然后再次看向那挑战者言道。 “大风院姜羽!请赐教!” …… 这次的挑战者比起之前二人修为明显强大了很多,是为紫阳境初期的武者。 无论是攻势还是守势都更有章法,姜羽一次次的进攻都被对方化解,而对方的反攻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无法对姜羽造成威胁,反倒每次都会让姜羽不得不暂时退避。 很快,这场的比斗便进行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双方你来我往,谁也无法奈何谁,而姜羽左臂上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包扎,鲜血依然不断溢出,她的整个手臂此刻都被鲜血然后,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李丹青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心底的怒火翻涌,而站在他身侧的胡全将李丹青这幅模样尽收眼底,他很是适时的在那时言道:“李院长,你说你的这位弟子会不会今天死在这擂台上?” “但这样死了,也是她自己不肯认输,更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到时候李院长就连追究责任也没办法追究到谁的头上,哦,对了,要是她死了,你们大风院是不是就完不成和赵院长的赌约了?那这样一来李院长也就不是李院长了。” “那岂不是,死了也是白死?” “你再胡说些什么!你这个混蛋!”刘言真的脾气火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骂骂咧咧的就要冲上前去,一旁的宁绣赶忙将之拉住。 刘言真不解的看向对方,宁绣却言道:“不要中了他的奸计,你就当听了几声犬吠,不用理会。” 刘言真当然明白对方的用心,可心底憋着的火气无处发泄,却又着实让她怒火中烧,她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终于还是隐忍了下来。 而这时,演武台上,姜羽终于寻到了机会,撑着对方举刀杀来时下方空门大开的机会,身子一矮,以一个扫腿将对方撂倒,同时长剑杀出,逼迫对方认了输。 一直悬着一颗心的大风院众人见状顿时欢欣鼓舞,但同样还未来得及却处理姜羽的伤口,第四位挑战者紧随其后来到了擂台上。 “姜姑娘倒是好气魄,有巾帼不让须眉之相。”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打赢了五位攻擂人,但却没有余力挑战地榜上的弟子,就还要面对十五位挑战者,这么打下去,不死也得废了吧?”胡全又在这时言道。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他知道胡全虽然令人作呕,但所言之物却是事实。 此刻姜羽已经消耗极大,加上左臂上的伤势,就算咬牙应付完了五位挑战者,估摸着也没有余力朝着高位发起挑战,就只能继续守擂,而锁榜之后,虽然每次挑战都会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但却要面对十五位挑战者,李丹青有理由相信,四大学院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足够的挑战者,决计不会给姜羽半点喘息的时间。 周围那些不是大风院弟子的旁观者们,也听到了胡全所言之物,他们并不傻,从对方言论中也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虽然于此之前对于声名狼藉的李丹青颇有成见,但在此刻看着左臂被鲜血染红却依然屹立擂台上的姜羽,心头却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小姜羽!下来吧。”沉吟许久的李丹青在那时忽然言道。 “咱们明日再打,机会有的是。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大风院的弟子们闻言也在这时赶忙劝解道:“对啊!姜羽师姐下来吧,先把伤养好,咱们明日再打!” 姜羽闻言回头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那位已经立在台上的挑战者,对方周身的气机凝练,比起方才之人似乎更强出不少。 她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忽的看向李丹青说道:“院长。” “这样的家伙,还有很多。” “我少打一个,师妹师姐们就得多打一个。” “大风院,是我们的大风院,姜羽虽资质平平,但学院兴衰,我却责无旁贷,请院长收回成命,让姜羽为师姐师妹们……” “开路!” 姜羽,在李丹青的记忆里,是个有些腼腆又有些认死理的姑娘。 平日里像个闷葫芦,很少说话,对于院中的各项事务安排也素来顺从。 但此刻,她看向李丹青的眸中,却写满了坚决。 那种坚决,如冰、如铁,如金石不可破,如烈焰不可熄。 李丹青一愣,沉吟数息,然后点了点头:“量力而为。” 姜羽闻言,顿时嘴角上扬,笑若桃花。 她亦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勒紧了自己左臂的伤口,转头看向擂台上的男人,又一次说出了那句话。 “大风院姜羽。” “请赐教!” 第一百零七章 阴差阳错 “张师弟,这事做得过了些吧。”广场边缘的一处凉亭中,赵权盯着大风院所在擂台发生的事情,皱着眉头言道。 张囚闻言瞟了赵权一眼,反问道:“我以往怎么从没看出来,赵师兄还有这般妇人之仁的一面。” “我们阳山是名门正派!赶走李丹青固然重要,但这般处处刁难,传言出去,江湖上的人会如何看我们?”杨通也在这时言道。 听闻这话的张囚又看向杨通,沉声道:“杨院长是不是忘了,你们可是拿了你们门下所有星辉之门的名额与这位世子对赌,要是这位世子殿下真的留在了阳山,我也就顶多算是眼不见为净,而杨院长与白院长可就损失惨重咯,在下这么做可是为了你们考虑。” 听到此言的杨通脸色一滞,虽心有不甘,但却又无法反驳。 反倒是一旁的白素水忽然幽幽言道:“放心,这场阳山大比,李丹青的离开,已成定局。” …… “大风院姜羽!” “请赐教!” 第四位挑战者是被抬着离开擂台的。 这一次的姜羽出手很是毒辣,对方的修为虽然比起之前的三位大有提升,但姜羽心性坚定,不再如之前那般畏手畏脚,攻守之间皆有章法。 因此在比斗时反倒占有先机,处处压制,在一刻钟不到的鏖战之后,便将对方击败,而那人在最后关头曾试图认输,但姜羽却赶在之前一剑挑破了对方的手筋,手段狠辣,与之前判若两人。 一旁的胡全将这番景象看在眼里,眉头紧皱,而第五位挑战者也随即飞升跃上。 这时的姜羽已经脸色惨白,左臂上的伤口结成血痂,又在剧烈的打斗中裂开,失血严重。 但她却挺直了身子,与那位挑战者再次战作一团。 哪怕是那些其余四院的弟子,在瞥见这番场景时,也不免心神触动,眉宇间再也没有之前那看笑话的嘲弄之色,反倒一个个神情肃然的盯着那位负伤厮杀的少女。 这般气魄,不让须眉! 大抵是被之前姜羽狠辣的招式所震,第五挑战者反倒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一番交锋下来,姜羽一个佯攻。对方却面露惊惧之色,直接在那时弃剑认输,模样仓惶,惹得在场围观的弟子们一阵哄笑。 “废物!”胡全见状,也忍不住大声的骂道,那弟子自知自己丢人现眼,也不敢应答,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离开了此处。 “大风院姜羽,五轮守擂成功,第十六号轮榜锁榜。” “姜羽你有一炷香的时间进行修整,一炷香过后请告诉我,你是准备朝着高位发起挑战,还是继续守擂!”监榜官的声音在那时传来。 一连串激烈的对阵,加上左臂的失血让姜羽已经极为虚弱,听到监榜官之言的刹那,女孩转头看向李丹青,微微一笑,想要说些什么,但脑袋忽然传来一阵晕眩感,她的身子一轻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李丹青眼疾手快飞身上前,将之抱住。 倒在李丹青怀中的姜羽神情恍惚了一会,这才看着李丹青慢悠悠的言道:“院长……我做到了。” 李丹青有些心疼,他言道:“嗯,小姜羽最棒了。” 然后又看向还在发愣的众人,少见脾气暴躁的言道:“愣着干什么!快来给她包扎伤口。” 发愣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掏出金疮药,围着帮姜羽清理伤口。 之前那位周宽出手极为狠辣,姜羽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很难想象这个女孩到底是忍着怎样的剧痛,完成了这五轮守擂。 “不行!姜羽不能再打下去了!”宁绣仔细检查了一番对方的伤口,在那时看向李丹青言道。 “她的伤口结巴又被撕开,再打下去,整个左手都会废掉。”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他当然明白宁绣所言之物,在那时点了点头言道:“那就休息……” “院长!我可以的!再让我打上一场,只要打败一位高位上的弟子,我就可以坐稳地榜的位置!”姜羽在那时言道。 锁榜之人若是能成功向高位挑战,那今日之内,他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挑战,等同于坐稳了地榜的轮次,就算后面几日有人再发起挑战,但以逸待劳之下,胜面很大。 而如果这时,放弃越往后走的每一条,每位参与轮榜争夺之人需要面对的对手数量也会增加。譬如今日是五人,随着阳山大比的进行,每多过两日,需要守擂面对的手就会多上一位,以姜羽如今的伤势,起码要调养十余日,到了阳山大比的尾声才能再次出战,那时竞争更加激烈不说,变数也会增加很多。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打?就算赢了,手伤也会更加严重,今日过去了,明日若是有人挑战,你又如何应战!?”宁绣焦急言道,语气中已经带着几分苛责之意。 李丹青也在这时点了点头:“姜羽,这事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 “其实,我觉得姜羽师姐可以尝试着向高位发起挑战。”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刘言真忽的言道。 “言真!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给我胡闹了!昨日莽撞行事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宁绣闻言顿时语气不善的言道。她是真心的关心姜羽的伤势,语气自然也就不免带着苛责的味道。 而这时一旁的胡全见大风院内部起了争斗,顿时阴恻恻在旁说道:“到底是乌合之众,只会逞一时威风,李院长,我看你是时候回去收拾细软了,否则走得慢了,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闭上你的臭嘴!”刘言真在那时骂了句,然后走到李丹青的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方才还眉头紧皱的李丹青听到那话,顿时眼前一亮,神色诧异的看着刘言真,而刘言真则在那时扬起了头,脸上分明写着:我棒不棒!快来夸我! “我去递名牌,小姜羽好好准备。”李丹青这样说着,便要快步朝着监榜官的方向走去。 胡全见状也是一愣,以如今姜羽的状况连守擂都成问题,李丹青竟然还想让她挑战高位的弟子,他自然忘不了在那时煽风点火:“李世子为了留在阳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已经到了不管门下弟子死活的地步了吗?” 周遭的众人听闻这话眉头一皱,虽然疑惑李丹青的做法,但对于一直在旁嘲弄的胡全更是心生不满。 “把我的名牌也地上去吧。”这时,一旁的薛云忽然言道,李丹青一愣,他看了看胡全,顿时醒悟过来,在那时点了点头。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便过去了,很多人都将目光锁定在了这第十六号擂台上,他们都想知道,负伤的姜羽会挑战地榜上的哪位弟子,其结果又会如何? 大风院的弟子们也神色紧张,她们同样担心着姜羽的伤势,能不能支撑她走过这最关键一轮。 “轮榜十六号弟子姜羽,挑战地榜第六十二位弟子,黎秀水!” 监榜官的声音响起,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面露古怪之色。 黎秀水…… 不就是昨日在宴会上,被刘言真打得鼻青脸肿,此刻还在家中养伤的那个家伙吗? 姜羽等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黎秀水到底是谁,姜羽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在那时走上了擂台,屏息凝神,做好充足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苦战。 但等了半晌,却并无人应战,她这才反应过来那黎秀水到底是谁。 “黎秀水并不应战,大风院姜羽晋升地榜六十二位!” 监榜官的声音响起,大风院的众人顿时欢欣鼓舞,本以为会有一番恶战,却不想事情的发展却是这般峰回路转。 姜羽木楞的走下擂台,神情还有些恍惚。 刘言真却是在这时扬眉吐气,她看着宁绣言道:“怎么样!本小姐昨日就算到了今天会有这样的遭遇,所以提前布局,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正所谓,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日后,你们就叫我刘半仙吧!” 宁绣翻了个白眼,虽然不喜欢刘言真这小人得志的嘴脸,但心底却是打心眼里高兴,也就懒得去理会对方。 “姜羽师妹今日你的事情算是完成了,好好休息,接下来看咱们的了。”宁绣在那时言道,又看向李丹青说道:“院长,咱们就正式开始吧,能在今日把名额确定,日后几日也可免去不少麻烦。” 与身处轮榜不同,一旦去到了高位,日后每一日只用应付三次挑战,相对于来说会轻松不少,故而在第一日拿下名次,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摇了摇头,他说道:“不急,时间尚早,先看一处好戏,再打不迟。” 李丹青的话让兴致勃勃的众弟子皆是一愣,神情有些疑惑的看着李丹青。 但李丹青却有意卖了关子,他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一旁因为姜羽钻了空子获得高位名次而面色气恼的胡全。 “先收拾了这长舌妇再说。” “免得他一直在旁喋喋不休,吵得小爷心烦。” 胡全闻言冷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监榜官那边却忽然传来声音。 “一炷香已过,无人挑战,第十八号擂台薛云锁榜!” “轮榜十八号弟子薛云,挑战地榜第二十四位弟子,胡全!” “请胡全前往十八号擂台应战!” 第一百零八章 郢家插足 胡全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听说过薛云,是上次阳山寻贤大会上最出彩的弟子,据说不仅修为高深长得还极为俊俏,当初这些去到大风院的女弟子大半数都是奔着薛云去的。 但那又如何,薛云入门时修为不过紫阳境大成,到了今天也才五个月的时间,他能突破紫阳境便是不错了,充其量也最多盘虬境初期,而他却在盘虬境中期金浸淫许久,自然不会畏惧对方。 他冷笑着看了李丹青一眼,身子一跃便来到了薛云所在的擂台。 他站定身子,将背上的大刀取下,握在手上,寒声道:“小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回答他的是薛云手中的银枪。 只见薛云面沉如雪,手中银枪在那时被他猛地抛出,银枪带着巨大的力道划破半空,宛如离弦之箭直直奔向胡全。 胡全双眸之中光芒一凛,感受到了枪身中所裹挟的巨大力道,他不敢硬撼,在那时退开数步。 砰! 一声轰向在他的身前炸开,那柄银枪宛如流星坠地,直直的将他方才立身之地的地面轰开,枪身倒插入石板之中,枪身颤动,似乎余力未消。 胡全看得心惊胆颤,暗道若是自己反应慢上半拍,这一枪下去,岂不落得一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但还不待他从这后怕情绪中清醒过来,薛云的身子却依然冲杀到了那银枪旁。 只见那时,薛云的身子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长枪的末端,嘴里爆喝一声。 那插入石板的长枪便在那时被他拔出,雪白的枪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满月,然后猛然砸向胡全。 这一招来势汹汹,仿若盘古开天,共工拔山。 枪势尚未及身,枪意便汹涌而至。 在股枪意之下,胡全可谓肝胆俱裂,他赶忙提刀抵御。 铛! 一声闷响,刀枪相遇。 胡全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涌来,他虎口发麻,双眼发昏,手中花大价钱打造的宝刀在那一枪之下,如琉璃坠地,支离破碎。 他的身子在巨大的力道下连连退避,虎口已然被震裂,鲜血淋漓。 薛云的攻势不停,手持长枪,枪身如龙,步步紧逼。 转瞬枪身便来到了距离胡全胸口不过半寸处,而薛云此刻的眉目冷冽,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胡全的脸色一变,在这生死关头,可也顾不得颜面二字,赶忙言道:“我……” 薛云的双眸在那时眯起,枪头往回一收,身子一转,便在那时以枪身猛地砸向胡全的胸膛。 胡全措不及防,胸中一痛,到了嘴边的话顿时难以宣之于口。 他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气息不畅,几次试图发声都被薛云的袭杀所中断。 他一边躲避,一边想着办法,模样却是狼狈不堪。 此刻他的衣衫褴褛,到处可见被薛云划开的裂口,其下的皮肤鲜血淋漓,但皆未有伤到要害,可却疼得胡全龇牙咧嘴。 而这场比斗本就因为胡全与大风院恩怨的缘故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加上胡全平日在学院中仗着张囚的保护,作威作福,自然有的是人乐意看着吃瘪。 他狼狈不堪的到处躲避,这般一边倒的比斗众人也算是平生仅见,一时间各种哄笑声,层出不穷,让胡全心头更加愤怒,可却又无可奈何,反倒是因为分神,身上又被薛云划开了几道口子。 这时薛云的枪身又至,他咬了咬牙,看向眉目冷冽的薛云,顿时明白这家伙根本就不打算让他认输,他一咬牙看了看不远处擂台的边缘,正准备飞升跳出,以此来结束这场恶战。 他先是佯装避开薛云袭来的长枪,为此他身前的衣衫被薛云划开,拉出一道血痕,他模样狼狈的退去数步,然后猛地转身朝着擂台的边缘狂奔而去。 他的心头暗暗得意自己的这番算计,全然忘了自己这么努力,为的只是认输…… 薛云似乎并未有反应过来,胡全一路狂奔来到了那擂台的边缘,然后他纵身一跃,半个身子都已然飞出了擂台。 可就在这时,一抹银光袭来,薛云的银枪,从他左侧手臂的衣衫中穿过,贴着胡全的皮肤,银枪上的寒意席卷,让胡全的心头一颤,暗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枪下。 但偏偏,薛云对于枪招的把控已入化境,银枪贴肤而行,却并未伤到胡全分毫,反而从他右臂的衣袖中窜出,胡全的手臂绷直,整个人宛如一件衣衫一般被悬挂在长枪之上,身子还在轻微晃动,那模样当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围观的弟子们顿时笑作一团,大风院的众人更是笑得花枝乱坠,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希温君在那时不由得抿了抿嘴。 “胡师兄你我的决斗还没有分出胜负,你这是要去哪呢?”薛云眯着眼睛问道。 随后枪身一挑,将胡全的身子又重重扔回了擂台中。 …… “胡闹!简直是胡闹!” 远处的凉亭内瞥见这番场景的张囚可谓怒不可遏,他大声的言道,做势就要动身前去阻拦。 可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拦在了他的跟前,赫然是赵权。 “赵权,你干什么!?”他寒声问道。 赵权笑道:“张师弟,这阳山大比自有其规矩,小辈们的比斗,咱们看看也就罢了,难道还能真的出手不成?” “这是在比斗吗?这分明就是在羞辱!”张囚言道。 “羞辱?我看方才你门中弟子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可比这要下作得多,也不见张师弟出面主持正义呢?”一旁的杨通也出言说道。 张囚看着这二人,又看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白素水,微微一愣,便反应了过来。 他收起了前往那处阻拦那场闹剧的心思,然后看着像三人,问道:“看样子三位似乎有些话想要对我说。” 他这般说着,衣袖一拂,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赵权与杨通对视一眼,随即二人也在这时坐下,然后赵权言道:“是张师弟有话要对我们说吧。” “我不管郢相君到底给了你怎样的承诺,但为了私欲将我阳山置于险地,我赵权可不答应。” 张囚知道,赵权话中所指的还是昨日他出手伤到刘言真的事情。 “只是一时护徒心切,三位就不用得理不饶人了吧?”张囚平静言道。 赵权的身子却在那时微微前倾,目光越过张囚看向远处拿在演武台下蹦蹦跳跳的少女,然后低声道:“你用了阴煞真力……那可不是意气之争能够使出的法门,张师弟是想要刘言真的命!对吗?” 张囚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那般隐秘的出招竟然没有瞒过眼前这位师兄。 他也是坦然之人,既然被揭穿了,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言道:“师兄的修为看样子又有精进,师弟这些不入流的伎俩终究是瞒不过师兄的。” “哼!张囚! 你就不要再在那里说风凉话了!你蓄意跳动阳山与黑水城的仇怨,到底意欲何为!”杨通是个急性子,当下便怒声质问道。 张囚面对杨通的质问,神色冷静,他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言道:“诸位放心,张囚确实有自己的算计,但还没有蠢到要和黑水城的那个刘疯子撕破脸皮的地步。” “阴煞真力我确实用了,但只是微末一点,不会害了那孩子的性命。” 众人都了解阴煞真力的可怕,哪怕只是微末一点,给修士带来的伤害也是巨大的,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张囚的话。 “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赵权又在这时问道。 “我想你与那位李世子素未谋面,想来不至于恨之入骨一定要取他性命吧?” “郢相君要杀李丹青,那是宫里的事情,阳山不能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去!” “你想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阳山置于险地!我杨通第一个不答应!”一旁的杨通也出声言道。 张囚看了二人一眼,慢悠悠的将案台上的茶杯端起,轻轻的抿了一口:“那如果我告诉诸位,郢先生为此愿意放弃介入阳山山主争斗,并且无论谁成为山主都会鼎力相助的话,诸位觉得如何呢?”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目光惊讶。 当初郢家为了一座圣山做过的下作事情哪怕是身处应水郡的他们也有所耳闻,如今阳山山主之争如火如荼,而郢家也并未出现什么纰漏,他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似乎看出了三人的困惑,张囚又言道:“郢家的少公子几日前已经与那位夏家遗孤定下了婚约。” 这话似乎有些模棱两可,但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却面露了然之色。 白素水在那时看向远处,那里大风院的弟子们已经纷纷登上了擂台,展现出了不凡的身手,将一个个挑战者斩于马下。 眼看着大风院一方形势大好,白素水却看了一眼张囚,脸上的神色阴冷,沉声说道:“若是如此,那你就可以回禀郢先生,他大可放心,李丹青这场赌局必输无疑。” “一旦他离开阳山,杀他便易如反掌。” 第一百零九章 大逆之刀 雪停了又下。 武阳城中,人来人往,万家灯火通明。 夏弦音慢悠悠的走在人群中,脚踩在街道上铺就的薄雪上,松松软软。 一旁身着白衣的男子与她并肩而行,在神安街上走了良久,那人忽然驻足,看向少女问道:“你不开心?” 夏弦音愣了愣,也侧头看向男子,男子的模样三十出头,清瘦、干净。像个书生,远胜于臭名昭著的刽子手。 男人很有名,在这个武阳天下,可算得上少有的那么几个可止夜儿啼哭的名字。 当然,能有这样的本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好名声。 他叫徐炼。 武阳四族,夏、青、郢、徐,四族倒回百年,皆是当年姬家的家臣。 姬家起事,四族有扶龙之功,随着姬家从毫末之地一路抛头颅洒热血,四族不知牺牲了多少族人,终于是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 当年姬家太祖于姬家圣山镇龙山上封禅,曾立下誓约。 武阳一朝,四族不坠。 那曾是让多少艳羡的待遇,那是超出任何圣山任何爵位的承诺。 但到了今天,这个承诺曾经看上去有多美妙,如今想起来就有多荒谬。 夏青二家被灭了族,徐家虽然尚在,但处处被郢家打压,偌大的徐家如今已经到了需要靠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艰难维持。 “你觉得我应该高兴吗?”夏弦音问道。 雪从二人之间坠下,徐炼看着眉头微皱的少女,慢慢的摇了摇头。 “但也不该不高兴。”他说道。 “从那年之后,我就很少见你笑,他们说你是被吓傻了。”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看着成百上千的族人被砍头,傻了、疯了,都是正常的事。但你没有,你只是不笑。” “这让我很放心。” “在武阳城这样的地方,一个人要活着,要么就一直笑,要么就永远不笑,让别人看不见悲喜,才能让人放下戒心。我以为你已经明白这道理,但似乎去了一趟阳山之后,你好似变了。” 夏弦音的眉头微皱,神情有些古怪。 “是因为那位世子殿下吗?”徐炼却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虑的时间一语道破了根底。 夏弦音的心头一颤,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而这般不易察觉的变化,在徐炼这种人面前,却是致命的。 徐炼淡淡一笑,并不点破,转头看向又渐渐大起来的飞雪,迈步道:“太祖曾经承诺会给四族一座圣山,武阳四族却只有一座圣山。” “二桃杀三士之心早已昭然若揭,赤裸裸的阳谋。” “每个人都明白,每个人都不想往里跳,可又担心别人会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郢家终究忍不住了。” “你入了郢家的门,我徐家早已凋敝,夏郢联姻,圣山便是郢家的囊中之物。郢家得了圣山,你得了给夏家翻案的机会,而我徐家也得了太平。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能在这事上不高兴的人,要么就觊觎圣山,要么就是依然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说道这处,走出数歩的徐炼忽然驻足,回头看向夏弦音,问道:“你觉得郢相君会怎么想?” 雪还在下,武阳城的街道上还是人来人往。 雪幕将二人隔开,薄薄一层雪幕,却让夏弦音莫名生出与眼前之人恍若身处两个世界的错觉。 “大司命说,回到武阳城是你的选择,但我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徐炼这般说道,一道事物被他抛出,夏弦音接住此物,定睛看去却是一枚竹筒,竹筒的一端有着红色的封泥覆盖。 夏弦音只是一眼便看出了此物的端倪,她伸出手将那封泥拆开,从中掏出一封信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桑山以北,画辕城中。孽火焚炉,大逆刀出。 夏弦音看得有些困惑,她抬头看向徐炼。 “有人在那里铸了一把不该铸的刀,去取回它。”徐炼这样说着,忽然转身迈步离去。 夜风袭来,他那身儒衫白衣,衣角扬起。 “又或者,再也别回来。” …… 秋景院为李丹青等人安排的别院里,笑声一片。 “我觉得这什么地榜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咱们一出手那些家伙不都灰溜溜的跑了吗?” “是啊!小侯玉可厉害着呢,我看她差点把那个叫撒的家伙给揍哭了!” “要我说当初院长就不应该答应姓赵的这个赌约,咱们应该直接去天榜,这地榜没啥意思!” 姑娘们嘻嘻哈哈的说着不着边的大话,那眼高手低的模样,显然是受了某些不务正业的院长的影响。 只是她们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性子的转变,反倒是深受其害,却又乐在其中。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这些家伙,有些无奈——自己的荤话都被这些家伙说了去,闹得他都无话可说。 “好啦!少在那里得意,莫说天榜,就是地榜上的好些人,咱们都不是对手,回去之后可不能懈怠。”宁绣却在那时言道。 如今阳山大比的进程过半,众人都在地榜上取得了名次,这样一来也就得等于赢得了李丹青与赵权的赌约,众人自然开怀。 “放心吧!到时候不是还有宁统领派来的护院吗?有他们看着咱们可没时间休息。” “对对对,还有我家的丹药,咱们大风院会越来越好的。” “再让院长给咱们修缮一下屋子,大风院那么大的地界就咱们这些人,还要三五个人挤在一起,好不方便。” “是不是还可以招些弟子,咱们也做做师姐?” “要不再修个澡堂!?” 众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李丹青的却是眼前一亮:“澡堂!这东西不错,本院子号称澡堂武君!搓澡技术堪称武阳榜首,到时候本院子亲自给你们搓澡!” 李丹青这话出口,自然免不了招来众人的一阵白眼。 站在他身旁的希温君更是伸出了手,在他的肩上用力一拧,李丹青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对了,小小呢?这几日怎么都见不着人?”一旁的刘言真忽的问道。 众人也面露疑惑,这几日他们都忙着准备阳山大比,没有心情顾虑其他,此刻闻言方才意识到众人似乎许久都没见到过王小小了。 “儿大不中留,他还能干撒,不就是去见白芷萝了吗?这憨子,已经被那白姑娘迷得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了。”李丹青撇了撇嘴这般说道。 刘言真却好奇问道:“你说那白芷萝真的能看上咱们小小吗?” “我觉得小小哥不错啊,为什么会看不上?做饭又好吃,为人又好。”侯玉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的问道。 “小屁孩懂个撒。”刘言真老气横秋的教训道。 侯玉有些不满自己被人轻视,在那时嘟着嘴,跺了跺脚。 宁绣也在这时白了刘言真一眼,发声言道:“你就不要去关心八卦了,咱们如今阳山大比就差你了,明日是最后的时间,你可不要掉链子。” 刘言真因为伤势的缘故这几日一直在修养,并未参与大比,这些日子调养下来,身子也恢复得七七八八,明日自然是要出手拿下最后一个名额。 “小事一桩!”刘言真自信满满的言道。 “骄兵必败,你可不能轻敌。”宁绣提醒道,但虽然嘴上这么说,她的脸上却带着笑意,这些日子的修行下来,加上烈阳真火的存在,众人的修为都有了显著提升,最差的侯玉也有紫阳境初期的修为,而刘言真更是抵达了紫阳境中期,在烈阳真火的帮助下,实际战力不输紫阳境后期,想要拿下一席地榜的位置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刘言真似乎有些不满宁绣的话,她站起身子,豪气干云的言道:“我刘诸葛神机妙算,不仅智力超群,那武力也是万福莫当,明日你们就看着我大杀四方吧!”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膛,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反倒呛到了自己,她脸色一红,咳嗽了几声。 这模样惹得众人一阵哄笑,宁绣见状也没好气的说道:“你啊!大大咧咧,做事就不能省点心。” 刘言真却并不回应,反倒接着咳嗽了起来,并且咳嗽声一声大过一声,脸色也愈发的涨红。 众人的笑声停下,纷纷看着刘言真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李丹青也皱起了眉头。 他站起身子正要询问刘言真状况,可这时刘言真又是几声咳嗽,然后…… 一口紫黑的鲜血,忽然从她嘴里喷出! 第一百一十章 逼宫 今天不是阳山大比的最后一日。 事实上,过了今日,才是阳山大比真正意义上的好戏开端。 至少,放在以往确实是这样——今日过后,地榜的名单确定,接下来便是天榜开打的日子。 阳山真正顶尖的弟子们,会为了那十个天榜名额,而施展所学,倾尽所有。 每年这个时候莫说是阳山的弟子,就是应水郡其他地界的门派也会派出门人前来观礼。 但今年却有些不同,明日才会说天榜上的大比,但今天这秋景学院的演武台周围却是人声鼎沸。 他们四处观望,对于此刻各个擂台上发生的比斗却兴趣寥寥,反倒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在阳山大比开始之前,没有任何人看好大风院,也没有任何觉得那位不学无术的李世子又丝毫可能获得那场赌局的胜利。 但一切从那场晚宴开始发生了变化。 刘言真以碾压的姿态战胜了地榜排行六十二位的黎秀水,甚至逼得张囚都亲自下场。 而后名不见经传的姜羽在遭到暗算后,接连击败数位好手,薛云更是将地榜排行名列前茅的胡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大风院这个众人心头以为的笑话,从那天起便成了一匹让人瞠目结舌的黑马。 若是只是这三人,当然众人还可以将之归咎于是李丹青运气好,招到了些天资不凡之人,但接下大风院出手的弟子每一个都展现出来了可怕的实力,几乎清一色的紫阳境中期,要知道这些弟子的年纪大都在十五六岁,而五个月前入门时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只打开四五道脉门,这样的修行速度何其可怖,几乎比得上那些天生开有脉门的妖孽。更可怕的是,这些紫阳境中期的弟子,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也都直追紫阳境后期,而这也在很大程度说明他们修行的法门极为强大。 这一切追根溯源,似乎都只能归功于那个被众人打心眼里瞧不起的落魄世子。 而今日,是地榜确定排位的最后一天,大风院的众多弟子都已取得地榜百名以前的轮次,唯有刘言真因为伤势的缘故,还未出手挑战。 但以那日她击败黎秀水的架势来看,有人暗暗算过,只要刘言真的伤势能好上个七八成,那拿下地榜的名次,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出于好奇也好,出于不甘也罢,总之这决定那场赌约胜负的最后一天,阳山的弟子们悉数到场,就连四位院长也早早的来到了这处。 只是身为主角的大风院众人,却迟迟未有到场。 眼看着时间过了正午,再拖下去还有三个时辰这地榜的名次便要盖棺定论,可依然不见李丹青等人的身影。 “阿姐,那位世子怎么还没到?”人群中苏白苏橙姐弟二人也处身其中,苏白皱了皱眉头如此问道。 他对于李丹青的感官不佳,但他却希望李丹青能留在阳山,这对他很重要。 “以大风院弟子的表现来看,这最后一个名额他们应当是十拿九稳,不至于怯战,想来……”苏橙这般说道,语气中也有些不确定。 只是这话才刚刚出口,人群的前方便传来一阵骚乱,姐弟二人定睛看去却见来者赫然便是大风院一行人。 为首者自然是李丹青不假,只是此刻的李丹青却没有往日里那般嬉笑之色,他眉目低沉,只是迈步赶路,在来到这演武台所在之地后也不去监榜官那处报备,反倒举目四望了一会,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某一处,随即便带着众弟子直直朝着那处走去。 而那些大风院的弟子们,此刻周身也弥漫着这样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本来就是为了看看热闹的四院弟子,也不敢去触对方的眉头,纷纷在那时让出了道来。 “怎么回事?”苏白也看出了异样,在那时问道。 苏橙的眉头微皱,忽然说道:“没看见刘言真。” “嗯?”听闻这话的苏白也定睛看去,在大风院的人群中扫视了几遍,确实未有发现刘言真的身影:“难不成是刘言真出了什么事?” 苏橙摇了摇头,显然无法回答自家弟弟的问题,只是言道:“走!去看看!” …… “这不是李院长吗?”李丹青一行人直直的走到了四位院长所在的凉亭,但还不待李丹青发难,杨通的声音便响起。 “今天是地榜定次的最后一天,李院长不带着弟子们去争夺名次,来我们这里作甚,是要道别吗?” 李丹青抬起头,看也不去看杨通一眼,目光直直的锁定在张囚的身上。 “张囚。” 他低声言道。 张囚抬起头看向李丹青,朝着他拱了拱手,算是回应。 “他日有一天,我李丹青成为了阳山山主,我立誓,定叫你不得好死!”李丹青压低了声音如此说道。 这话太过直白,以至于让那些围观弟子都发出一声惊呼,暗道不可思议。 从那日宴会开始,李丹青与张囚的恩怨已经摆在了台面上,但毕竟二人还是同门,如此直白的对话,终究是众人未有想到的。 张囚的眉头一挑,说道:“大风院是五院之首,李院长能够在大风院坐稳,那日后阳山山主,自然非李院长莫属,那张囚不得好死的未来也就是可以预见的东西。” “如今李院长的大风院已经有十五位弟子稳坐地榜,距离那个赌约也只差一人而已,想来以那位刘言真姑娘的修为,这最后一个名额,也是手到擒来……” 张囚慢悠悠的说着,目光忽然瞥向李丹青的身后,眉头微微一皱:“不过,怎么不见刘姑娘的身影呢?” “莫不是怯战逃了?”杨通也在这时接过了话茬,平日里极不对路的张杨二人此刻配合起来倒是颇有几分亲密无间的味道。 “那若是只有十五位弟子,哪怕距离当初的约定只差上一位,李院长恐怕也在这大风院待不下去了,那可如何是好?”张囚慢悠悠的再次言道,神色轻佻,“那这么说来,方才那些不得好死的许诺,也就成了废话了,不是吗?” 周围的围观的弟子们经这番点醒也意识到了大风院的队伍里差了一人,这让众人不免有些困惑。 毕竟以当初刘言真所表现出来的战力而言,想要拿下地榜的名次应当不是难事,既然如此她也就断没有怯战的可能,这其中必然有着些什么辛密。 而再一观这四位院长神情淡然的模样,但凡心思机敏之人,都能够猜到刘言真的不曾现身,恐怕还与眼前这四位院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说众弟子并不喜欢李丹青,但从宴会开始,四院院长的各种为难众人也都看在眼里,此刻虽然不能为李丹青仗义执言,但心底却不免有些暗觉四院院长的做法不妥。 “李丹青很早就说过,煌煌阳山能走到今日这般境地,与在场四位都有莫大的干系!” “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堂堂名门正派,不思进取,只是蝇营狗苟做些下作的事情,终究上不了台面,留你们执掌阳山,莫说兴盛,就是阳山从此恐怕都得改名易姓,送于他人!”李丹青寒声说道。 面对这样斥责,杨通骂道:“那也是我阳山的家事,李世子既然完不成赌约,今日就请你交出院长令,离开阳山吧!我阳山家事,也不用李院长来操心!” “贤侄!正所谓愿赌服输,虽然差上一人,让赵某暗觉遗憾,但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咱们好聚好散,有缘江湖再见吧。”一旁的赵权也在这时上前言道。 一干他们早就笼络好的弟子们听闻此话,顿时像是收到了暗号一般,开始朝着李丹青等人围拢过来,嘴里大声的喊道。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笑柄 “阿姐……这……”苏白的眉头紧皱,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苏橙的双拳握紧,她盯着被层层包围着的李丹青,温婉的脸上却涌起一抹煞气。 “她不会把烈阳真火给我们的。”她这般喃喃低语道。 苏白与苏橙都是秋景学院,白素水门下的弟子,也是整个秋景学院唯二的天榜之上的弟子,按道理来说,以他们的天赋应该得到白素水的重视。 但事实上白素水对于他们的关心只是流于表面,上一届阳山大比前,姐弟二人便已经展露出了夺得天榜席位的战力,而天榜关系着去往星辉之门的名额,素来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白素水却忽然找上门来,要求二人中的一人在天榜比斗时让位给秦怀义。 秦怀义那时才刚刚入门,修为不过金刚境四重的样子,这样的修为想要夺下天榜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姐弟二人对此自然拒绝的。白素水从此便对二人处处刁难,这也是为什么,这三年间姐弟二人都在外游历,鲜有回到秋景院的原因。 而以白素水这般的性子,她就算赢得了赌约,用大价钱从杨通那里获得了烈阳真火,也断没有可能将烈阳真火赠予他们。 但不巧的是,这烈阳真火,是姐弟俩如今唯一的希望。 苏白当然明白自己阿姐的意思,他皱起了眉头:“可现在看起来,李丹青离开阳山已成定局,我们……” “抢。”苏橙轻声言道,娇柔的身躯里在那时却迸发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 “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帮你拿到那东西!” …… “交出令牌!滚出阳山!” 一大群四院弟子将大风院的众人团团围住,他们群情激奋,似乎李丹青再拖延半刻,众人就得动手硬抢了一般。 “李院长!愿赌服输吧!到时候动起手来,可就不那么好看了!”这时,杨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盯着李丹青,面露冷笑。 其余的三位院长也面露得色,自从李丹青来到阳山之后,他们便一直将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以将之赶出阳山,他们岂能不开怀呢? “诸位高兴得太早了吧?”但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丹青却忽然言道。 “距离地榜定榜还有三个时辰,现在便言说胜负,未免太早了一些吧?” 李丹青这话出口,四人先是一愣,随即都面露笑意,张囚更是说道:“十六位弟子要上地榜,可现在最后一人却没有到场,李世子觉得早?是想花最后几个时辰给我们跪地求饶吗?” 张囚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众人的哄笑声响起。 “小言真受了奸人陷害,此刻伤势复发确实没有能力再战,但我大风院尚且还有一位弟子。”李丹青却言道,说罢这话他看向人群,大声言道:“王小小!你给小爷死出来!” 王小小? 这话出口,那些围观的弟子们纷纷神情古怪。 大抵因为这场赌约太过惹人注目的关系,众弟子们对于大风院的众人多多少少从各个途径头听闻过一些他们的事情。 那位王小小似乎只是大风院的一位护院而已,虽说依照的阳山的规矩,护院也可算作弟子,但也只是外门弟子,这样的家伙能在地榜上取得名次? 众人面露困惑之色,而人群却在那时分开,一道憨厚的身影在那时排众而出,走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李丹青看了看王小小,又看了看他身旁的白芷萝,没好气的言道:“臭小子!这些日子都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吧?” 这几日他几乎很少见到王小小的身影,李丹青知道这家伙是跟白芷萝腻歪在了一起,也懒得去管,此刻见了对方自然免不了训斥一顿。 “你怎么这么没有气色,不会是夜夜笙歌去了吧?”李丹青见王小小脸色泛白,没好气的继续调侃道。 心底暗暗想着,本世子还没有在那事上走过一遭,这小子倒好,竟然后来居上! 面对李丹青的调侃,王小小也好,白芷萝也罢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言反驳,王小小反问担忧的问道:“院长,刘师姐是怎么了?” 李丹青也并未将王小小的异状放在心上,他言道:“受了些伤,没有痊愈,不过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这阳山大比怕是参与不了了。” “这……这样啊……”王小小这般应道脸色有些难看。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李丹青却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正色看着他:“小小!本世子平日里待你不错吧?” 王小小一愣,自然点了点头,又欲说些什么。 但李丹青又言道:“现在本世子与大风院的未来可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的修为虽然差了一点,但有烈阳真火在,是有机会拿下一个地榜名额的!” “是啊!小小!这次你无论如何也得成功啊!”一旁大风院的弟子也围了上来看着王小小言道。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薛云也伸出手重重的拍在了王小小的肩膀,目光坚决的看着他。 一旁的白芷萝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眸中顿时露出了忧虑之色,她在那时正要说些什么。 “他……” 白芷萝的话刚刚出口,王小小却似有所感,他赶忙言道:“俺……可以的!” “院长和师姐们对俺这么好!俺一定可以的!” 他的话说得坚决语气中却有些迟疑,只是此刻的众人显然都在忧心着大风院的未来,并无任何人察觉到王小小的异样。 “去递名牌!”李丹青得到王小小答复之后,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薛云言道,然后便一只手搭在了王小小的肩膀。 “小小!我知道你狠紧张。” “没关系,你放心去打,你的修为也有金刚境大成,配上烈阳真火,跟寻常紫阳境的修士不相上下,这些对手我都看过,到了今天还在争夺地榜席位的弟子只有四五位有紫阳境中期的实力。” “你只要发挥正常,是有一战之力的。” “这事可关系到本院长的身家性命,你放心去打,就是输了本院长也不怪你!” “要是赢了,本院长就是绑,也帮你把那白芷萝绑回大风院。” 李丹青看出了王小小的异样,但只当是他过于紧张,在那时出声安慰道。 王小小的脑袋低得很深,对于李丹青的长篇大论只是闷闷的应了声:“嗯。” 今日已经是阳山大比开始的第八日,依照着规矩,这一日的轮榜上的弟子得守过足足八位攻擂者才能锁榜,当然,事实上走到今天还在轮榜上挣扎的弟子都早已没有了向高位发起挑战的实力,无非便是想办法拖延时间撑到大比结束的时辰,以此守住自己榜单上的名次。 “大风院王小小,攻擂第二十二号擂台。” 这时监榜官的声音忽然传来,那是李丹青给王小小挑选的如今守榜的弟子中修为最弱的一位,只有紫阳境初期。 “我去了。”听到这话的王小小身子又是一震,低着头闷闷言道,随即便快步朝着那二十二号擂台的方向走去。 王小小的对手是个年纪十八九岁的少女,唤作吕染,是夏岳学院赵权门下的弟子。 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持两把匕首。 她这些日子也见识过大风院弟子的强大,虽然眼前的王小小只是一名护院,但她也不敢轻敌在那时紧张的看着王小小。 而王小小提着一把与他魁梧身材极不相称的长剑,愣愣的看着吕染,神情局促,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师兄是不打算动手了吗?”吕染挑眉问道。 王小小不语,只是握剑的手有些颤抖。 吕染见对方不愿回应,不免有些怒气,索性脚尖点地,身子飞快的朝着王小小杀来。 王小小见状心头一惊,赶忙提剑欲挡,吕染的匕首重重撞在他的剑锋上。 铛! 一声脆响之后,王小小的身子狼狈的退出数步,身子摇晃,险些倒地。 那笨拙的模样让本以为又会看到一个天才弟子的围观者们发出一声惊呼,然后纷纷哄笑了起来。 “院长,小小有些不对劲。”这时,希温君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皱眉轻声言道。 李丹青闻言看了希温君一眼,他也察觉到了王小小的异状,这吕染方才的进攻只是佯攻,并未倾尽全力,按理来说以王小小的修为不至于被一击打得如此狼狈。 而擂台上的吕染,显然对此也很是困惑,她同样皱着眉头盯着王小小,心头暗忖:“方才那一击力道不大,这家伙是在故意示弱吗?” 抱着这样的心思,吕染又尝试着出手了几次,但无一例外,王小小的反应都显得极为笨拙,每每都只有招架之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吕染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她开始尝试着发起真正的进攻,她的匕首挥出,虽然依然被王小小挡住,可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却在那时一挑,将王小小手中的剑挑开,同时匕首一挥,直接将王小小手臂上的衣衫割裂,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王小小惊慌失措,赶忙退出数步,大抵是太过慌乱的缘故,脚下一滑,整个人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众人再次哄笑,王小小脸色涨得通红狼狈的从地上站起身子,一边捂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边警惕的盯着吕染。 “这家伙分明就是来逗乐子的!这大风院看样子是真的没人了,才会派出这样一个家伙。” 人群中有人这般言道,这话立马得到了众人的应和。 一时间哄笑声更加激烈…… “不对,小小到底怎么回事?”大风院的众人脸色难看,宁绣更是眉头紧皱的说道。 众人自然不得答案,只能在这时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面色阴沉,他似乎瞧出了就里,目光看了看王小小,又转向一旁的白芷萝,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的烈阳真火……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放弃 白素水常常告诉白芷萝。 这世上的东西都是公平的。 父母含辛茹苦,将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养大成人,所以孩子需要赡养父母。 商人跋山涉水,把一个地方的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所以他可以从中获利。 武者沉心武道,十年百年的苦修,所以他能拥有通天的修为。 这世界就是如此,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得拿另外的东西来换。 白素水说,想要她打消将白芷萝嫁给秦怀义的心思,那白芷萝就得展现出足够强大的天赋,而这份天赋需要与嫁入秦家带来的好处相匹配。 这很公平,无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如此。 但白芷萝难以理解自己母亲的逻辑,但很显然,她没有办法去说服她。 白芷萝很伤心,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了,当然这些人中也包括王小小。 她曾以为对方只是一个还不错的家伙,至少在大风院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中,算得上出淤泥而不染。 但王小小却辜负了她。 那日她被自己的娘逼着嫁给秦怀义,李丹青却忽然为王小小提亲,在白芷萝看来这样的行径无非就是趁火打劫。她被自己的当做商品一般被售卖,李丹青拿出一枚烈阳真火,打消了母亲售卖的计划。 她当然明白,这桩婚事的暂停不是因为白素水的良心发现,而只是单纯的想要待价而沽而已。 而如她所想的那般,在那场宴会结束之后,白素水在之后的很多天里,都不断提及类似的话——想要她打消将自己嫁给旁人的念头,那白芷萝就得拿出足够强大的天赋 来。 可天赋这东西在大多时候,从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确定,白芷萝并不认为自己能抵达到母亲要求的那般层次。 她很绝望,而这时王小小恰好来寻她。 这几日王小小总是来寻她,她并不太愿意理会对方,她认为王小小与秦怀义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仗着自己那应水郡郡守的老爹,一个仗着那恶贯满盈的李丹青。 白芷萝骂他,让他滚,可这家伙却呆头呆脑,只是每天按时带着饭菜来寻她,若是见她不吃,就换个花样给她弄出其他的饭菜来,直到她吃为止。 心头苦闷的白芷萝这一次终究没有撵走他,反倒问他要了壶酒喝,那家伙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几里路,给她真的带回了一壶酒,接着酒劲,白芷萝便将这事与王小小说了,谁知道这个憨头憨脑的家伙竟然一拍胸脯表示自己能够帮到白芷萝。 白芷萝自然不信他,直到王小小当着她的面渡给她了一枚烈阳真火后……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母亲对她的态度有了转变,她开始关心她的生活,而对于婚嫁之事却绝口不提。 她说:“李丹青过不了那个赌约,而秦怀义那边,暂时也没有必要再理会。” 白芷萝很开心,虽然对于母亲的笃定她有些困惑,毕竟那时在薛云打残了有意刁难的胡全后,大风院弟子登上地榜的速度已经到了无可撼动的地步。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摆脱了一直以来的困扰,也重新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她当然很感激王小小,这些日子一直悉心照顾着因为逼出烈阳真火而虚弱不已的王小小,直到今天。 …… 李丹青看着她,用一种看着强盗、看着小偷的眼神看着她。 他说:“他的烈阳真火……不见了。” 白芷萝的心头一惊,她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对方的嘴角上演,勾起一抹笑意。 那是一种对万事万物都尽在掌握的笑容,那笑容让白芷萝忽然意识到了些东西…… …… 吕染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笨拙的家伙,她的心情宛如弹球一般,大起大落。 从一开始的警惕,到渐渐轻松,再到如今满腹疑惑。 眼前这个家伙跟几日前那些大杀四方的大风院弟子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招式笨拙,出手缓慢,打到现在,对方除了象征性的尝试着挥了一次剑以外,其余的都只是提着剑防御。 只是哪怕是防御,他也做得滑稽可笑,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拦下半招她的攻势,只是不断的被她一些极为简单的佯攻所欺骗。 吕染细细数了数,对方的身上已经被她割开了九道口子,每一个伤口都并不太深,但却足够疼。 吕染想着毕竟是同门,没必要打个你死我活,而对方也应该明白,自己能在他的身上割开这么多伤口,那便有能力割开更多也更致命的伤口。 只是这个家伙似乎不仅修为差得要命,就连脑子也笨得要死。 他此刻提着剑依然警惕的看着她,却丝毫没有认输的意思,哪怕那几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将他脚下的地面染红,哪怕他握剑的手已经开始打颤。 “我说……该认输了吧。”吕染手中的匕首一转,嘴里轻声问道。 王小小伸手擦了擦自己右侧脸颊上的血迹,闷声道:“俺……俺还能打!俺还没有输!” 他的坚持并没有得到在场众人的认同,台下看客们都皱起了眉头,暗觉这王小小太不知趣,吕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可这家伙依然不肯认输。 吕染的眉头同样皱起,她的身子在那时再次杀出,直奔王小小而去,王小小提剑欲挡,但结果与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左腿被割开了一道伤口,而待他反应过来,吕染却又退到了数丈开外。 或许是因为心头恼怒的原因,这一次吕染将那伤口割得更深了一些,鲜血淋淋的往外冒,巨大的痛楚让王小小几乎站不直身子。 “这够了吗?”吕染问道。 “俺……”王小小的额头上冷汗直冒,他忍着剧痛咬牙站起了身子,在他的认知看来,似乎只要能站起身子,就不算输。 “俺还可以打!” 吕染有些不耐烦了,她的身形又是一闪,在王小小的右腿上又割出了一道口子。 王小小的身子一个趔趄,几乎栽倒在地,但在最后关头,他用剑杵在了地上,强迫自己稳住了身形。 “俺能打!”他这般说道,声音很轻,像是自语。 “你知不知道,我随时可以击败你?甚至杀了你!打下去有什么意义?你连手都还不了一下,难道还能赢?”吕染皱着眉头问道,语气不悦。 “可……”王小小当然知道对方所言无错,他转头看了看台下大风院的弟子,又看了看沉着脸色李丹青。 “可俺不想输……” “大风院是俺的家……输了……” “俺就没有家了……” 他这样说着,另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握住了剑柄,硬生生的靠着剑身上的力道站直了身子。 吕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言道:“可这和我没关系!没有人有义务对你施舍怜悯!而比斗,只要输就会有赢,你赢不了,就得输。” 王小小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杵在地上的剑提起,身子摇摇晃晃,想要移动一步都显得艰难万分。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踉踉跄跄的迈步,踉踉跄跄的朝着吕染走去。 每一步都很举步维艰,每一步都有可能栽倒在地。 但他还是尝试着走去。 吕染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困惑,她不明白王小小要做什么。 直到王小小来到了她的跟前,然后这个憨头憨脑的家伙抬起了手中的剑,朝着她砍了过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这家伙是想要打败她。 只是那慢悠悠回来的剑刃,却显得那般可笑。 她一掌拍出,王小小的身子便猛然倒退数步,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巨大的痛楚袭来,让王小小疼得龇牙咧嘴,但他还是在于此之后尝试着站起身子,可这时早已失去耐心的吕染猛然跨出一步,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将试图站起身子的王小小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你看看周围那些人,他们只当你是个小丑!是个笑话!认输吧!” 吕染有些气急败坏的言道。 王小小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吕染,他说道:“你不是说,不赢就只有输吗?” “俺……” “俺不想输……” “就只能赢了……” 王小小显然已经极为虚弱,以至于他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断断续续,而哪怕如此,他一边说着,一只手还不断的在地上摸索,试图捡起那把落在一旁的剑。 “你简直不可理喻!”吕染有些愤怒的说道,脸色也因此涨得通红。 而就在这个档口,一个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够了。小小。” “下来吧,我们不打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离别 “够了。小小。” “下来吧,我们不打了。” 那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寻声望去,却见那发声之人赫然便是李丹青。 众人皆是一愣,哪怕是大风院的弟子们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也变得愕然起来。 李丹青应该比谁都清楚王小小输掉这场比斗的后果会是什么,而这个后果该由谁来承担,那更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离开阳山,又回不到帝都。 李丹青又该何去何从? 她们都舍不得大风院,也或许更舍不得李丹青。 所以她们的心情很复杂…… 她们知道打下去没有胜算,也不想看见王小小这般模样,可若是认输…… “院长!俺能打!俺还没有输!”王小小在那时看着李丹青急切的言道,之前一直未有表露出太多情绪的王小小在那时声音中竟然开始带着些哭腔。 他从记事起就待在大风院。 虽然那时起大风院就已经没落,但那里有他爹,有能给他下蛋的小黄小红,有能陪他说话的小黑,有两块绿油油的菜地,也有可供他躲避风雨的屋檐。 后来他爹走了,他就一个人住在大风院,大风院的夜里很黑也很冷,但那是他的家。 他爹常说,一个人得有一个家。 一个天黑了知道在哪里睡的家,一个受了欺负可以躲在哪里哭的家。 所以他从没想过要离开大风院。 再后来,李丹青来了,薛云来了,更多的师姐师妹来了。 大风院好热闹,从未有过的热闹。 王小小喜欢热闹,哪怕那些师姐师妹们聊的话题他都参与不进去,但就是远远的看着,王小小也觉得开心。 这样的大风院是他的家。 而且是那种他想象中最好的家。 但现在,这个家就要没了,而且这一切似乎都是他造成的。 他像个犯了错想要得到父母原谅的孩子一般,说着说着,眼眶泛了红。 “院长……俺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俺以为我们已经赢了,俺以为白姑娘比俺们更需要那东西……” “俺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俺……” 王小小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眶中包裹的事物终于再也忍不住开始下淌。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那时陷入了沉默,她们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似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李丹青靠在擂台旁,前倾着身子,伸手为躺在擂台上的王小小擦去了眼角泪水,他言道:“这不怪你,是我没有算好,这些事情本就不应该你来做的。” “大风院还会在那里,没有人可以拿走,宁绣、姜羽、薛云还有言真、侯玉都会在那里,他们还会在大风院,陪着你。” “你的家还在。” 李丹青这样说着,但王小小却拼命的摇着头,被擦干的泪水转瞬又在他的脸颊上纵横。 “可院长不在了!没有院长的大风院,就不是……就不是大风院了。” “我只是离开一会而已,可不像你爹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李丹青轻声安慰道。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小爷我能活上万年,等到哪一天我修到了武君,就带着我那七八十漂亮老婆来大风院看你们。” “人生嘛,分合聚散都是常事,没那么难。” “听话,咱们不打了,下来吧。” …… 白芷萝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心底也很不是滋味。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白素水,再也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走到了对方跟前,怒声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这样对不对?” “你知道刘言真没办法参与阳山大比,也知道王小小会是大风院最后的希望,所以你才会让我跟他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我从他身上拿走烈阳真火!” “你在利用我!?” 白芷萝的心头被怒火充斥,所言之物也并无半点遮掩的意思,所有人都在这时看向他们,准确的说是看向那位秋景学院的院长——白素水。 众人在白芷萝这番质问之下,对于事情的始末有了大抵了解。 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白素水的算计的话,那这位看似娇柔的院长,城府也未免太可怕了一些,莫说是这些寻常弟子,就是一旁的三位院长看向白素水的目光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毕竟他们三人从一开始可从未算到王小小这一环,还以为弄伤了刘言真,此事便已经十拿九稳,当李丹青派出王小小时,三人的心头还泛着嘀咕。 此刻想来在很早之前,白素水便不止一次的说过李丹青的失败是定局,如今想来怕是她早已算到了这一层。 想到这里,三人不得不重新估量这位看似从不参与山主归属的师妹到底会在日后的阳山山主大位的角逐中,扮演什么角色。 而此刻,面对众人或惊讶、或恐惧、或古怪的目光,这位阳山唯一的女院长,却只是目光冰冷的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声道:“我从来没有利用你,我只是在尽我一个母亲与院长的责任,我在教你怎么解决自己的麻烦。” “你学了、做了、成功了,不是应该感谢我吗?何来利用一说呢?” “你!”白芷萝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你胡说!我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不知道事情会发生成这样!” “那你现在知道了。”白素水打断了白芷萝的话,她言道:“那我就做个主吧,你现在知道了事情的后果,来,把你的烈阳真火还给他!我给他三天的时间休养,然后再打一场!怎么样?” “而你失去的烈阳真火,你的修为会如以前一样进展缓慢,又或者你努力一些,十年二十年之后,会是一位星罗境大成的武者,然后呢?”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你很清楚,放弃可能成为武君的机会,去弥补你的亏欠,来吧,做选择吧?” “我……”白芷萝一愣,顿时陷入了沉默。 烈阳真火。 那是何其宝贵的东西。 一枚便意味着可以让一个资质平平的人拥有触碰到武君之境的机会。 虽然这东西是王小小给的,可现在它是我的…… 这个念头浮现在了白芷萝的脑海,她侧头看了看一旁倒地的王小小,王小小显然也听到这番话,他同样看向她。 二人的目光对视,但下一刻白芷萝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着头继续沉默。 而很多时候,沉默便意味着回答。 只是那些回答,羞于启齿罢了…… 王小小眸中亮起的光芒在那一刻归于寂灭,他躺在了原地,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挣扎。 大风院的弟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们同样放弃了。 当然不是放弃了王小小,而是放弃了阳山。 这个地方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龌龊。 “院长!我跟你一起走!”宁绣在那时忽然出声言道。 这话就像是点醒了众人一般,众人也在那时纷纷附和道。 “对!我们一起走!这阳山不待也罢!” “这些家伙看着令人作呕!咱们随便寻个地界,也能开宗立派!何必跟这些家伙待在一起!” “我让我爹出钱!他要是不给钱!我就让我兄长揍他!”侯玉在那时脆生生的说道。 “对!我们也可以出钱出力!从护院到地界到丹药,什么我们都能弄来,不稀罕这破地方!” 大风院的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方才那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只要他们这些人能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大风院。 李丹青暗觉有些感动,他看了看她们,但却摇了摇头。 他很明白离开大风院后他要面对的是什么,整个武阳天下有的是人在等着他这位李世子走出阳山,为此他们磨刀霍霍,准备良久。 李丹青不愿让她们跟着自己一起去冒险,这样想着,李丹青正要出言拒绝。 可这时张囚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诸位要走,阳山自然不留。” “但你们体内的烈阳真火,却得留下。” 这话出口,大风院众人哗然,她们纷纷看向张囚,怒声问道:“凭什么?” 张囚冷笑道:“烈阳真火是阳山的东西,我不管李丹青是从哪里得来的。” “但既然你们不再是阳山的弟子,那阳山给的东西,阳山自然有权收回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峰回路转 “那是仙人入梦送给院长的东西,凭什么说是阳山的!你别欺人太甚!?”侯玉年纪尚小,心直口快,当下便大声的质问道。 只是这话恐怕能信的也就只有她这般不谙世事的孩童,那张囚闻言,面露笑意:“仙人入梦?候小姐当真是年少无知啊,不如你回家问问山水候阁下,这话他信不信?” “你!”侯玉面露愤慨之色,他盯着张囚,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好了,不必与他争辩。”李丹青却在这时伸手摸了摸侯玉的脑袋,走上前去看向张囚。 “张院长放心,他们不会走,你们也动不了她们。”李丹青说着转头看向大风院的众人。 “留在这里吧。出了阳山,我会有很多麻烦,你们跟着我只会给我添麻烦,本院长最讨厌麻烦,所以就不要再麻烦我了。”李丹青笑着说道,神色轻松。 “好好修行,这些人虽然下作,但阳山于你们、于我都有恩,至少那位入梦的仙人是真真正正的帮过我们。” “若是有一天阳山有变,你们分内之事还是要做的,当然前提是这些家伙已经死绝了。” “日后我做了武君,你们作为本世子的第一代弟子,可不能丢人现眼。路还长着呢,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李丹青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带上他们,而这些弟子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一些关于李丹青的传闻,更明白离开阳山之后李丹青会遇见的麻烦,她们的脸色一变,还想说些什么。 “院长!我们……” 她们这样说着,但却被李丹青微笑着打断:“听话,时间不会太长,很快我们就能再见,不过我走之后,希望有一件事情,你们能帮我做了。” 众人听出了李丹青的心意已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什么事?院长你说。” 李丹青的面色古怪,说道:“得了空,帮我找机会从刘言真的房中把她那本破书翻出来烧了,那东西留在世上,日后我成了武君,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眼眶已经泛红的众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破涕为笑。 她们当然明白李丹青是为了让她们开心一些而说的胡话,可越是如此,在那短暂的笑意过后,众人便越是不舍。 “她们要留在阳山,烈阳真火可以先放在她们身上,那你的呢?你输给两位院长的呢?”张囚瞥见此景皱起眉头,寒声问道。 其实在心底,他可能更希望这些弟子可以离开,毕竟这些家伙的背后的诸如刘自在、山水候与宁煌戟之流,可都不是好惹的人物,留在阳山他们就没有理由取回烈阳真火。 但无论如何,赶走李丹青才是重中之重。 李丹青看向张囚摇了摇头:“再好的宝物也得有心性驾驭方可有所为,阳山之积弊远非区区烈阳真火可以更改的,只可惜诸位永远不会懂。” 说着,他的手心张开,一枚金色的烈阳真火便在那时浮现在他的掌心。 火苗跳动,金色的光芒照耀在广场之上,张囚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贪婪之色。 那白素水几乎忍不住就要上前,从李丹青的手上夺走此物,可就在这时。 “咳咳。” “我说……诸位,这不是还没有打完吗?现在就急着要账,会不会太快了一些。”一旁久未发声的赵权忽然走上前来,笑眯眯的言道。 众人一愣,他身旁的三位院长更是神情古怪。 “赵权,你这是何意?”张囚低声问道。 赵权眯着眼睛,笑容和蔼:“诸位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看人家不是还没有认输吗?要定输赢,总得等那里分出胜负了,才轮到我们不是?” 说着,赵权看向监榜官所在的高台,那里摆放着一个沙漏,沙漏的上方沙粒眼看着就要滴完,那时便意味着地榜定榜。 “吕染!该分胜负了,别到时候这沙漏落完,胜负未见分晓,给了有心人可趁之机。”而后他又看向擂台上的吕染如此言道。 三位院长听到这话这才松了口气,白素水拱手道:“还是赵师兄心思细腻,李丹青这般泼皮无赖,确实不能给他半点可趁之机。” 赵权只是笑而不语,并不作答。 而听闻这番话众人也就在这时将目光齐刷刷的锁定在了擂台上的吕染身上。 吕染眨了眨眼睛,朝着赵权拱了拱手,言道:“遵命。” 随即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的王小小说道:“既然你不认输,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罢这话,吕染的身子退开数步,摆出架势,浑身气劲迸发。 众人屏息凝神,暗以为对方要祭出什么杀招,而王小小已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吕染有些无奈,她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沙漏,她言道:“你就准备这样躺着输掉这场大比?” “我们那里有句老话,犯了错,自怨自艾,就意味着继续犯错。” “补救,才是恕罪的唯一办法。” “打了这么久,我可不想在一个死猪的身上获胜,一切还没有结束,你不想再试试吗。” 王小小一愣,他涣散的眸中,忽然亮起些许光芒。 他伸出手抓住了一旁的长剑,然后咬着牙忍着浑身传来的剧痛站起了身子。 “然后呢?就这样站着?” “不想输,就得想办法赢,你还不懂这道理吗?”吕染又大声问道。 听到这话的王小小,咬了咬牙,他看了台下的李丹青等人一眼。目光坚定了些许,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吕染,迈步朝着吕染一步深一步浅的跑了过去,他大叫着,仿佛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双目赤红着将长剑刺向吕染。 这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限,哪怕他步伐依旧很慢,哪怕他挥出的剑依然看上去软绵绵,也哪怕…… 他自己也知道,他赢不了。 但他想要再试试。 就只是再试试。 铮! 一声轻响荡开,他的剑砍在了吕染的匕首上。 然后下一刻…… “啊!” 吕染的嘴里发出一声毫无感情的痛呼声,然后身子极为夸张快步退去,一直到了擂台的边缘。 “我站不住了……” 她的一只脚悬在擂台外,嘴里继续说着那毫无感情波动的话,双手用极为拙劣的演技挥舞了几下,然后身子便摔倒在了擂台外。 “沙尽!” “榜定!”而这时,高台上的监榜官看了看眼前漏尽最后一粒黄沙的沙漏,在那时朗声言道。 众人一脸错愕,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峰回路转到这般地步。 王小小也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身子依然保持着方才挥剑的姿势。 直到那擂台下的少女站起身子,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尘,很是苦恼的自语道。 “我大意了,没有闪!” “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气了。” 少女这样说着,转身便迈步走入了人群,甚是洒脱的迈步离去。 众人目光错愕,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 “咱们是不是赢了?”侯玉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旁宁绣。 宁绣眨了眨眼睛,也还有些神情恍惚:“好像是……” 随着这话出口,方才还被阴云笼罩的大风院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一大群弟子把李丹青团团围住,更有甚者在那时直接扑入了李丹青的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这般梦寐以求的待遇让李丹青受宠若惊,整个人都木楞的待在原地。 “胡闹!这算什么?阳山大比还能这样儿戏的?”杨通气得吹胡子瞪眼,在那时看向赵权大声的质问道。 “师兄,这事可不能如此了事……”白素水也皱着眉头言道。 赵权的面色难看,恶声言道:“是在下教导不周,回去一定好好惩戒这小妮子!” 但他的嘴角,却分明有笑意浮现。 张囚却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眯着眼睛追问道:“惩戒吕染?那然后呢?李丹青当如何处置?” “木已成舟,总不能要求重赛吧?”赵权耸了耸肩膀无奈说道。 三位院长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杨通也回过了味来,他指着赵权言道:“赵权!你竟然帮着这个外人,算计同门!” 赵权脸上的笑意在那时散去,他冷着脸色盯着三人:“算计同门?” “从山主走后,诸位算计同门的事情做得少吗?” “对郡守卑躬屈膝!对郢家言听计从!亦或者拿自己的女儿当做筹码!阳山的脸快被诸位丢尽了!” “赵权只是想要……” “保住我阳山最后的脸面……” “诸位若是不愿!就别怪赵某,撕下你们的脸面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诓骗事小,伤肾事大 “唉!你们说那个吕染是不是看上咱们院长了?” “不会吧?院长长得是还不错,可臭名昭著,没有哪个女孩子能看上他吧?” 别院中“劫后余生”的众人又聚在了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今日那峰回路转的一切。 “咦?姜羽姐姐、言真姐姐,你们的脸怎么这么红?”侯玉侧头看了看忽然红了脸颊的二人,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有点热……这天气有点热。”姜羽无视窗外的飞雪,说着骗自己的瞎话。 相比之下,刘言真的手段就要高明得多:“我觉得应该是看上咱们小小了,你看啊,咱们小小憨厚可爱,又会做饭,又会……”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心头为自己转移话题的手段暗暗窃喜,可就在这时,却发现方才屋中还热烈的气氛却忽然静默了下来。 刘言真一愣,这才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事,显然有些不合时宜。 “小小,还没出来吗?”她看了看正屋的偏房,缩了缩脖子小声的问道。 一旁的宁绣摇了摇头,言道:“从回来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中……” “我去看看吧。”李丹青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这般言道。 …… 李丹青敲了几下房门,屋中没人应答,身后跟着的一群少女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猜想。 睡着了?离家出走了?还是悬梁自尽了? 李丹青听得头大,恶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别出声,我进去看看。” 众人顿时乖巧的点了点头,目送着李丹青走入那房间中。 王小小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对于李丹青的到来似乎并未察觉。 “要是想,就去见一面,坐在这里发呆,可不像个男人。”李丹青直接走到了王小小的身旁,坐了下来这般言道。 王小小一惊,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神情略显错愕。 “院长……俺……” “你什么你!多大点事?不就是喜欢了个姑娘,想要掏心掏肺的对她,最后人家把你的心肝肺收了,然后告诉你,你人不错。”李丹青白了他一眼这般言道。 王小小眨了眨眼睛:“院长你好像什么都懂,你也有这样的经历吗?” “谁没有过呢?男人嘛都有少不更事的时候,喜欢过那么一个不那么好,却在那时又觉得是最好的姑娘。”李丹青老气横秋的言道。 “那薛师兄也有吗?”王小小又问道, “当然……嗯,应该有吧。”李丹青有些不确定,毕竟那家伙长得确实好看,要是真喜欢上了,说不定就没有宁绣什么事了。 王小小点了点头,脸上好奇之色退去,愧疚又涌上了心头:“可是俺差点害得院长你离开阳山,差点害得大风院没了……” “这事和你没关系,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要去打,这可不是我安慰你的话,在心底我也是这么想的。”李丹青这般言道。 王小小有些感动,但还是低着头。 “但你不是没有错,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李丹青又说道。 王小小愣了愣,然后言道:“不应该把烈阳真火给白姑娘?”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把烈阳真火给她?” “因为……她告诉俺,她娘要让她嫁给秦公子,除非她在修行上能有突飞猛进的变化,不然这事就没有商量。” “俺不想让她嫁给秦怀义,所以俺……” “喜欢一个人,想要为一个人倾尽所有,当然没有错。”李丹青却在那时打断了王小小的话。 “但你知道我要是你,我会怎么做吗?” 王小小困惑的摇了摇头,李丹青继续说道:“我会去找白素水,告诉她秦怀义能给她的东西我也能给。她若是不信就做给她看,她若是不允,那我就会去抢、去夺,去用我一切可以用的办法去阻止这一切。” 说着,李丹青的手掌张开,一枚烈阳真火再次浮现在他的掌心,金色的光芒笼罩整个房屋。 “烈阳真火是神物。” “而这个世界很残酷,只有拥有力量的人才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烈阳真火便是可以让你拥有力量的东西……” “你把它给了白芷萝,便等于把这些选择也给了她。” “你可以为她去拼命,但你得把选择拼命的权力留给自己,你懂吗?” 王小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神情还是有些木楞。 李丹青倒也不急着让他消化这一切,在那时屈指一弹,那枚金色的火苗便落入了王小小的手中。 “这次给我拿好了!别再送给别人,这东西剩下的可不多了。” 李丹青这般说道。 王小小一愣,他的脑袋犹如拨浪鼓一般在那时摇个不停:“院长……俺……” “别废话。”李丹青瞪了他一眼:“炼化好它,然后去见见她。” “嗯?”王小小又是一愣。 李丹青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我爹常说,若是你忘不了一个人,就去见见她,见过之后该释然的就释然了。” “本院长可提醒你,明天咱们就要返回大风院。” “若是我再见你这般模样,我可就见一次,打你一次了。”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便于那时迈步走出了房间,独留王小小愣愣的坐在原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眶一红,壮硕的身躯上肩膀轻微耸动,抽泣宛如孩童。 出了房门,李丹青与那些焦急等待着的弟子们说了些王小小的状况,告诫他们勿需担忧,又嘱咐他们好生休息,这才转身出了别院,独自一人走向秋景学院的某一处。 …… “呵呵,这茶好!这可是我托人从幽云带回来的1,听说每年进贡给武阳城的也不过半车,这小小的一盒,可价值千金啊。”赵权笑呵呵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又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几片小得可怜的茶叶放入茶壶中。 他忙活了好一会,才算泡好了茶水,倒上一杯递到了眼前之人的身前,笑呵呵继续道:“尝尝。”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笑面虎,也不多言端起茶杯便饮下了一口。 “如何?”赵权赶忙问道。 “幽山雪。”李丹青说道。 赵权闻言,一拍大腿,朝着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 “到底是帝都来的人!这般好东西一尝便出,前些日子我给秦承古泡了一壶,那老匹夫不识货,尝不出就里,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李丹青看了一眼如遇知音的赵权,又慢悠悠的言道:“只可惜是假的。” “嗯?这是什么话!这东西可是……”赵权顿时面露困惑之色。 “幽云有七座圣山,其中幽山乃是皇族之山,位同咱们的武阳镇龙、昊武二山,幽山之巅常年积雪覆盖,阴冷无匹,哪怕是神河境的强者在这山巅也会觉得气息不畅,待得久了,甚至有可能留下暗伤。” “偏偏是这样的地方,却长着一棵古树,十年开花,十年结果,且每次只结出一颗朱果,唤之为朱云赤。” “传说能服下此果,可让神河境的强者一日飞升武君之境,但此果稀少,于幽云境内只有幽云共主方才有资格享用。” “而每年冬至,书上的树叶便会凋敝,此物被幽云收集起来,做成茶叶,服之有清神通体之效,其药效不凡,当初幽云内乱,武阳曾派兵援助,幽云王上为表谢意,每年便会均出一半的幽云雪上贡王城。”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民间商人见有利可图,市面上便多出了许多仿制之物。” 说着李丹青又抿下一口茶水,言道:“真正的幽云雪,入口青甜,咽之有回甘,闭目细品,回甘得足足五息时间方可消减。” 李丹青说着,像模像样的闭上了双眸,眉头微皱,言道:“而此物虽然前两者仿制得不错,但闭目细品,回甘之中却带着苦涩,涩味长久,足足有八息时间方才消减。” “当初王城便破获过这样的仿制品,一位商人用阳杉树的树叶配以特制的香料做成了此物,谋取暴利。” “说起来那家伙也是猪油蒙了心,阳杉树的树果有养肾壮阳之效,但树叶却恰恰相反,当初帝都中好些公子长久引用此物,最后夜不能举枪,晨不能笔挺,这才东窗事发,听说那些家伙这些年什么名医都请遍了,到了今日还是一蹶不振,雄风不在。”李丹青说着,面露感慨之色。 赵权见李丹青这口若悬河,说得煞有介事,尤其是那一蹶不振雄风不在的字眼入耳,他当下便是一个激灵,嘴里饮到一半的茶水,被他赶忙吐了出来。 他讪讪笑道:“还是贤侄有见识!” 李丹青瞟了一眼被赵权放在一旁的盒子,却是不动声色,转而再言道:“赵院长除了饮茶外,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对我说吗?” 赵权一愣,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同样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贤侄半夜到访,不是应该有话对我说吗?” 一老一小二人在那时相互对视,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却又不愿率先点破那层窗户纸,模样像极了两只狐狸。 “赵院长得了恶疾?命不久矣?”数息之后,李丹青率先打破了沉默,语出惊人。 赵权勃然大怒,站起身子,言道:“你看老夫这模样像是要死的样子吗?” 李丹青不甘示弱,也站起了身子:“那就是你有个闺女看上了我了!想要我做你的乘龙快婿!?” “但丑话说在前面,长得丑的我可不要,本世子……” “呸!就你还想当我女婿!我哪个女儿能看上你,我就先把她的腿打断!”赵权怒斥道。 “那你为什么转了性子!今日出手帮我到底意欲何为!总不能是你自己觊觎本世子的美色吧?”李丹青反问道,声音比赵权还要大上几分。 “呸!老夫可没有你家弟子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要不是孙禹那混蛋非得让老夫出手,老夫才懒得管你的死活!”赵权怒声言道。 而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面露了然之色,他脸上的怒色在那时尽数收敛,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赵权:“原来赵院长就是孙禹留在阳山的内鬼。” 赵权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李丹青的道。 “哼!那个混蛋,甩手掌柜一当,几年都见不到人影,遇见麻烦才想起我!要不是看在师尊临终嘱托的份上,我才懒得去管你们那些蝇营狗苟!”赵权索性也不再去遮掩,在那时一拍木桌,愤声言道。 李丹青却面露古怪之色:“赵院长如今是四院之首,孙禹又是阳山山主,二位完全能抓住阳山的权柄,为何处处躲躲藏藏,反倒让杨通等人勾结外患,日渐做大呢?” “到底是什么在威胁着阳山?” 赵权面露苦笑,说道:“阳山传承四百年,所依仗的无非三物《昊阳归息诀》《大烈撼天剑》以及《龙象混元》,后者锻体,中者御敌,而前者则是阳山之根基。” “《昊阳归息诀》玄妙无比,与《龙象混元》一般都是观想的法门,却要高深许多,相传此法时阳山先祖开宗立派时,带着阳山飞升,受烈阳星辉笼罩后,烈阳星辉在阳山山巅镌刻出来的法门。” “只有修得此法,才能与烈阳星辰沟通,带着圣山飞升,去往星空,让阳山再次接受烈阳星辉。” “而《昊阳归息诀》只有在阳山山巅才可感悟,可自从百年前,第十三位阳山山主起便再无一人能抵达那处,哪怕他们修至武君,强行去往山巅,也难以做到。” “第十三位阳山山主与我们的师尊第十四位阳山山主,都是为了完成每代山主带领圣山飞升的使命,强行闯入山巅想要感悟《昊阳归息诀》而被山巅的烈阳星辉所伤,最后怀疾而终。” “到如今,已经有足足七十余年,阳山未有接受星辉洗礼,阳山就快要从圣山跌入凡品了。” “一座圣山对于一个王朝而言,是何其重要?若是圣山数代未有飞升,那朝廷自然会介入,派出能人带圣山飞升,而那时,圣山也得改换门庭……” “所以孙师兄从接手阳山那天起,便一直想要修成《昊阳归息诀》,但每次前往山巅,却都被山巅上的星辉所排斥,就好像我们阳山的弟子,已经被烈阳星辉所抛弃了一般。” “若真是如此,只能说命不在我,那也无可奈何。但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孙师兄却发现背后另有隐情,似乎有人在操纵着烈阳星辉,或者说在利用烈阳星辉杀害一代又一代的阳山山主,而目的或许是为了让阳山改朝换代,又或者还有什么更大的谋划,但作为阳山的弟子,师辈之仇不可不报……” 听到这里的李丹青点了点头:“所以你们忍辱负重,处处示弱,是为了引出那幕后黑手?” “是也不是……”赵权摇了摇头,却是不愿意在这事上,再做言说,而是转而言道:“三个月之后,星辉之门会再次打开,那时朝廷也会派人前来观礼。” “当然说是观礼,实际上却是监视。” “你若是有心的话,就尽可能带着你的弟子们去接近山巅之处,至少不要让朝廷的人借此发难……” 李丹青沉吟着又点了点头,他倒没有再这事上多做推辞。 如今阳山是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地方,他与阳山已经是休戚与共,他自然不愿意朝廷的人将手脚伸到这处。 “放心吧,本世子必定尽力而为。”李丹青郑重言道。 得到这般回应的赵权面露心安之色,他言道:“阳山有外患也有内忧,今日之事那些家伙恐怕有所察觉,你我日后若无必要还是不要有太多联系,免得那些家伙再生祸端。” 李丹青听出了赵权的话中所指,他又点了点头,站起身子朝着赵权拱了拱手,便要离去,而走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赵权放在一边的木盒,言道:“赵院长,日后这东西还是要少喝,年纪越大,就越要注意保养。” 听到这话的赵权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窘迫之色:“年纪大了,难免有老眼昏花,被奸人所骗。贤侄多走一步,帮我把这东西扔了吧。” 赵权说着,将那木盒一抛,落入李丹青手中。 李丹青拿着此物,嘴角有笑意漫开,但又赶忙止住,正色言道:“院长日后得长个心眼,被人诓骗事小,伤了身子事大。” 说罢这话,李丹青也不待赵权回应,转身便快步出了房门。 他脚步飞快,直直出了赵权所在的别院,这才放下心来,将木盒拿出,打开细细一闻,脸上顿时露出迷醉之色。 “赵院长暴遣天物!” “本世子是有德者居之。” “这同门之间的事情,想来应该算不得骗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礼 “你的伤没有大碍吧?”白芷萝看着眼前站着的少年,轻声问道。 “没事,都是皮外伤。”王小小连忙摇头,脸上还是挂着那白芷萝熟悉的憨厚又羞赧的笑容 白芷萝有些沉默,她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来是为了那东西的吧!” “嗯?”王小小愣了愣,有些不解,但还不待他将这样的不解宣之于口,白芷萝又说道。 “今日不是我不愿意把那东西给你,我娘说的都是气话,就算还给你,你也要花很长的时间去炼化它,几位院长根本就不可能去等你把那东西炼化完成。” “你懂我的意思吗?”白芷萝皱着眉头说道。 王小小闻言赶忙又摇了摇头言道:“白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今天来……” “你是想要会烈阳真火对吧?”白芷萝又将他的话打断:“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有了它我才能不嫁给秦怀义。” “这样!你开个价钱,我给你钱好吗?” “你的天赋本就平平,靠着这烈阳真火才得了我娘的重视,但这东西给我,我说不定可能能触碰到武君之境。他本就应该,给更合适的人,况且你也不喜欢修行……” 白芷萝嘴里一连串的说着话,本就木楞的王小小根本应接不暇。 但他总归明白白芷萝误会了他此行的目的,他又言道:“白姑娘,你真的误会,是院长他……” “李丹青让你来要回烈阳真火的?”白芷萝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那是他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有权决定它的归属!小小,你不能总是什么都听李丹青的,你要做你自己……” 王小小愣在原地。 与以往的每一次发愣不同。 他的脑袋确实不够灵活,有些时候对于很多事的反应比起旁人确实要慢上一拍,所以他会时不时的发愣。 但这一次,他是顿悟,是明了,是在某一瞬间看清某些事,亦或者某些人。 眼前的白芷萝还是那般漂亮,皙白的皮肤,闪烁如星辰的大眼睛,笑起来也还是会有两个酒窝。 但…… 她不再发光,不再高不可攀。 她急切的说着一些看似为他好的大道理,可脸上写满的却是世俗之色。 王小小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白芷萝,她从未改变,只是自己把她想得太好。 “有些人,既然忘不掉,那就去见一见,见过了,也就释然了。” 李丹青的话忽然再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憨憨一笑,打断了白芷萝的自说自话,说道:“姑娘误会了,我前来不是为了烈阳真火,只是为了和姑娘道别。” 他在道别二字上咬了重音,但可惜白芷萝却听不出差别。 她只是如释重负:“道别啊,哦,你们要回大风院了。没事,日后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玩。” “嗯。”王小小点了点头,说道:“再见。” 然后转身憨笑着离开,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当然,也没有必要回头。 …… 第二日,众人便起身,踏上了回到大风院的归途。 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去追问王小小昨日与那位白姑娘见面后发生了什么,在回到大风院的路上,众人有说有笑,一如既往的拉着王小小开着玩笑,说着今日回到大风院后,要吃些什么饭菜,还不忘抱怨几句秋景的伙食太过难吃。 一番下来,王小小也多多少少缓解了些许尴尬,与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大风城,刘言真兴致勃勃的奔跑在大风城的街道上:“还是大风城好!看着就舒服!” 她像个孩子一般大吼大叫着,将周围行人的目光都给拉扯了过来。这番秋景学院之行,众人险些就再也回不到这处,此刻心境自然也都发生了变化,放在往日刘言真这大大咧咧的做法多少会让众人觉得丢脸,但此刻他们却嘴角上扬,心底何尝没有与刘言真一般的冲动呢? 就这样打打闹闹间,众人回到了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街道干净,固然没有什么变化,但走到大风院的门前,眼前的情形却叫众人傻了眼。 随着永安武馆的落败,大风院收回了以往永安武馆的地界,永安武馆那堪称奢华的大门自然也早已归了大风院所有。 只是与永安武馆的一些并不太愉快的经历,让众人暗觉从那处门楣出入,多少有些晦气,故而便还是习惯了在大风院那个不能称之为院门的院门中出入。 而此刻,元武街上,那永安武馆的大门早已被拆除,竖起了围墙,而之前大风院的院门处则被修筑起了一个高大的院门。门身高近一丈,通体朱漆浇染,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用鎏金大字写着大风院三个字眼。而院门两侧更是摆放着两个齐人高的雄狮石雕,雄狮双目浑圆,龇牙咧嘴,神情凶煞,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是哪?咱们走错路了吗?”站在这改头换面的大风院前,刘言真瞠目结舌,有些恍惚的问道。 李丹青也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身旁的席文举,希温君也朝着他摇了摇头,显然对于眼前的变化同样并无头绪。 而就在众人诧异之时,一道身影忽然从人群中走出。 却是一位穿着白色貂袍,头戴金簪,腰悬玉佩的少女。 此女唤作金流香,是大风院众多弟子之一,性子温驯,在人群倒是并不起眼,当然如果真的要说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的话,那就是…… 有钱。 是那种出人预料的有钱。 整个北境八郡之地,共有玉章与阙圭两大商行分庭抗礼。 而金流香背后的金家,便是这阙圭商行的主人。金流香的父辈虽然说只是金家的旁系,但其父金满仓却是个能人,早年干出了些成绩,凭着这庶出的身份,一路做到了掌管应水郡生意的大掌柜的位置,在整个应水郡,倒也算得上少有的几个能说上话的人物。 “这么快就来了吗?”金流香嘴里嘟囔道,走到院门前,拇指与食指扣环,放入唇中吹了个口哨。 那院门内顿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院门被人从内打开,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上来,朝着金流香躬身:“小姐,你回来了。” 然后他又看向金流香身后错愕的李丹青等人,又微笑道:“诸位就是李院长和小姐的同门们吧。” “在下尹千重,是负责修缮大风院的工匠领队,诸位对于大风院各处有什么要求大可告诉在下,在下一定尽可能的满足各位。”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这才回过神来,想起那日金流香好像真的提及过要派人来修缮大风院,但李丹青以为只是稍稍打理一番,可现在,他看了看眼前这个高大的院门,又看向原来 那在各处打理,来往不绝的工匠,忽然意识到,有钱人的修缮,和他理解的修缮,似乎意义有所不同。 有这些功夫,倒不如直接把钱给本世子,不知道又可以听多少小曲,找多少漂亮姑娘,,他在心底暗暗感叹道。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身为院长的威严,李丹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沉稳的点了点头:“有劳诸位了。” 尹千重赶忙恭谨应道:“都是分内之事。” 接着众人便随着尹千重一同走入院中,此刻的大风院可谓改头换面,地上的地板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屋顶的瓦片有好些工匠在负责更换,就连房屋周围也有人在负责更换门窗和粉刷新油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仔细算了算,此刻这大风院中前前后后忙碌的工匠恐怕便有近千人之数,加上运送这些物资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这一番下来需要耗费的银钱可决计不是一个小数目。 绕是李丹青也不由得感叹道:“金掌柜有心了。” 一旁的尹千重闻言一笑,只言道:“都是掌柜的一点小心意,李院长不必客气。” 说到这处,尹千重的话锋一转,笑容暧昧了几分:“除了这些,金掌柜还特地为李院长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李院长千万收下。” “哦?”李丹青颇为好奇的看向对方。 尹千重一笑,随即拍了拍掌,然后数位穿着薄衫,模样艳美的女子身姿摇曳的从屋内走出,来到李丹青跟前搔首弄姿,媚眼如丝。 大风院的弟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一时间纷纷是面红耳赤,唯独李丹青在那时面露欣喜之色。 尹千重将李丹青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心底暗笑。金满仓之所以花这大价钱修缮大风院,一来自然是要感谢李丹青赐予金流香烈阳真火的恩情,二来则是看好李丹青与大风院的潜力。 既然决定了千金买马骨,那自然是要投其所好的。 “李院长是帝都来的人,平日里见惯了帝都繁华,来到我应水郡定然有些不适。故而掌柜便找了些姑娘,想着在院长教导好弟子后,可以陪着李院长聊聊天,解解闷。”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李院长一定要收下。”尹千重笑眯眯的说道。 李丹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连连言道:“客气了,客气了。既然如此……” 他正要应下,可就在这时,数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听希温君、刘言真、姜羽在那时异口同声的低语道:“你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姑娘身上的味道 大风院不仅被金家的人修缮得改头换面,演武台也被筑起,各种武具兵刃也被送了进来,甚至还来了足足三十位青云军中的好手,作为护院。 这些护院清一色的都有盘虬境大成的修为,为首的统领唤作宁白河,据说是宁煌戟的义子,修为更是抵达了星罗境,年纪不过三十岁出头,就是为人冷冰冰了一些,除了宁绣,旁人与之闲聊,他都惜字如金。 有了这些护院,大风院倒是安生了许多,至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再来闹事。 并且这些家伙都出生军伍,手上的修为那都是与人真刀真抢打出来的,且不说修为高于学院的弟子,就是他们将境界压制在与众人一般的境地,也可轻松取胜。 而有这些家伙作为大风院弟子的陪练,对于学院弟子在实战方面带来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一切似乎都在这时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只要按部就班的修行,等到三个月之后夏至之时,便可前往星辉之门,李丹青的手上有足够的名额支撑所有学院的弟子都前往那处,接受星辉洗礼,那之后,弟子们的修为必然会再次精进,大风院也算真的站稳了脚跟。 但李院长似乎并不高兴,此刻的他正倚在栏杆上,看着冬尽之后这大风城中第一场艳阳高照,神情忧虑。 “少主发什么呆啊?”希温君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轻声问道。 “唉……” 李丹青面色惆怅,他叹口气,欲言又止。 希温君见状不免皱起了眉头,她轻声道:“少主有何烦忧不要憋在心底,大可告诉青竹,无论是什么,青竹都会与少主一起面对的。”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又叹了口气言道:“小青竹啊……你说那些金家送来的姑娘们,本世子不要她们,她们回去会被送到哪里?” “都是些苦命人,尤其是那个穿红衣服的,你看那身段,胸大屁股也大,肯定很能吃,去了别人家指不得要捱饥受饿……” “要不,咱们把她接回……” 李丹青这样说着,却忽然觉得眼前的艳阳不再那般温暖,一股寒意席卷。 李丹青打了个激灵,只见身旁的希温君面带笑意,双拳却握得咯咯作响,嘴里冷冷的说道:“少主可还真是心怀天下,博爱众生啊……” 李丹青暗道不好,赶忙赔笑言道:“也不算博爱……只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 “少主要心怀天下,可不能光靠嘴想,得有那个本事,说起来自从回到大风院少主这几日修行都有些懈怠了,不如让青竹陪少主好生练上一会。”希温君眯着眼睛这般言道。 此刻她眸中闪着的寒光,那要挟私报复的意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李丹青可不傻,他的脑袋在那时宛如拨浪鼓一般摇晃个不停,嘴里连连说道:“不了不了,本世子今日身体不适,明日再……” 而这时刘言真不知为何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恰好听见李丹青这番话。 她站定了身子,看着李丹青,惊喜言道:“院长你不舒服啊?” 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舒服是不舒服,但你这么高兴是几个意思,等着本院长死了,你好继承咱们大风院?” 刘言真连连摆手言道:“不是不是,是苏橙苏白两个家伙在院门外求见院长,既然院长不舒服我就让他们回去吧,省得苏橙那个坏女人破坏院长与薛师兄之间的关系!” 刘言真这般说罢,转身蹦蹦跳跳的就要走向院门方向。 “等等!”李丹青却在那时伸出了手,大声说道。 这话出口,希温君与刘言真蓦然转过头,杀机腾腾的看着他。 李丹青顿觉人世多艰,言不由衷。 但想着之前那些被他违心拒绝的女子之后的“悲惨遭遇”。李世子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言道:“本世子确实有些不适……” “但苏家姐弟不远万里而来,想来一定有要事相商,很可能是事关阳山兴衰亦或者武阳社稷的大事!” “本世子深受皇恩,岂能因公废私!快去请苏橙姑娘进来!” …… 希温君一脸嫌弃的看着对着一杯茶水梳理着自己头发的李丹青,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这李丹青这般打扮过了。 “苏姑娘里面请!”这时刘言真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李丹青一个激灵赶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正襟危坐,还从桌上掏出了一本书,一脸认真的看了起来,只是……拿反了。 不过李世子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翩翩君子的形象中,对此毫无察觉。 很快,撇着嘴一脸不高兴的刘言真便领着苏家姐弟走入其中。 苏橙今日穿着一身青衣,一头秀发垂于腰间,脸上画着淡妆,清秀却不失去美艳,恬静却又引人入胜。 相比于明显精心打扮过的苏橙,苏白身上的装束便显得随意了几分,但俊秀之气却是遮掩不住。 “李院长多日未见,可还安好。”走入房中,苏橙便在第一时间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一旁的苏白并不做声,只是跟在自己阿姐的身旁。 李丹青见状,好似方才知晓苏橙到来一般,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苏橙,面露惊喜之色:“苏姑娘怎么有空来此,也不通知一声,丹青在院中随便惯了,这番拙劣打扮让姑娘见笑了。” 刘言真与希温君看了一眼换了一身锦衣的李丹青,在那时很是默契的同时翻了个白眼。 苏橙抿嘴一笑:“世子风采夺目,何须衣衫衬托。” “胸有乾坤之人,气宇自然锦绣。” 被这般夸赞的李丹青可丝毫没有羞愧之感,他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本世子这一肚子里全是乾坤锦绣!” “臭不要脸。”刘言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对于这苏橙坏女人的定义又深刻了几分。 苏橙当然听见了这话,却状若未闻,她言道:“那日相见,世子曾说自己对音律也有所研究,知己难觅,故而苏橙今日冒昧到访,还请世子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李丹青连连摇头,乐呵呵的说道。 苏橙闻言颔首点了点头,将背上背着的古琴取了下来。 “古人说以琴会友,不如就让小女子为世子弹奏一曲,请世子品鉴品鉴。” “好好好!正有此意。”李丹青又连连点头,随即咳嗽两声,言道:“那啥,温君、言真,你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忙吗?听说小黑要生了,你们不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小黑是只鸡!这世上还有鸡能难产的!?况且它还是只公鸡!”刘言真不满言道。 “二位姑娘不用担心,小女子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音律之事,况且家弟还在此,二位大可放心。”苏橙淡淡一笑,在这时言道。 希温君却眉头一挑,听出了些弦外之音,她索性走上前去拉起了愤愤不平的刘言真,朝着苏橙颔首道:“那姑娘就请自便。” 说罢也不管刘言真如何不满,生生的便将之拉出了房门,末了还将房门关上。 此刻房间中就只剩下了李丹青与苏家姐弟,将古琴在木桌上摆好的苏橙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白,苏白心有不甘,但还是退到了屏风外。 李丹青见她有意支开苏白,不由得眯起了双眼,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苏橙微微一笑:“家弟身子不适,就让他在一旁休息一会,世子不会介意吧?”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他点了点头言道:“自然,自然。” 苏橙得了回应,便在那时深吸一口气,伸手抚琴。 悠扬的轻声便在那时于这房门中响起,李丹青面露迷醉之色,伸手轻轻拍打着案台,附和着琴声。 很快一曲终了,苏橙抚琴停弦,然后看向李丹青:“世子觉得这曲如何?” “姑娘所弹的可是琴师柳参所著的《鱼儿羡》?”李丹青问道。 苏橙颔首点头:“世子见多识广,也听闻过此曲?” “相传琴师柳参不仅在音律方面颇有造诣,在棋道之上也堪称国士,当年在白子山与棋道宗师彦霓裳手谈,二人于白子山巅星罗棋盘上对弈三日,不分胜负,最后柳参以一子之差落败。” “随后便著成了这首《鱼儿羡》。” “纵观柳参一生,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虽是书生,胸中却有金戈,所著之曲所着之画,无一不是壮丽山河,内含乾坤之物。” “唯独这首《鱼儿羡》曲调柔美,如少女情愫,如少年心思,细腻婉转,妙不可言。” “世人都说,三日对弈,柳参本可不败,却是动了情思,故而最后一手落子有误,方才让彦霓裳赢了一子。” “这《鱼儿羡》便是柳参暗露仰慕的情曲。” 李丹青娓娓言道,对于这风流韵事,倒是如数家珍。 苏橙闻言,说道:“想不到此曲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苏橙天资愚钝,这首《鱼儿羡》恐不及柳参前辈万分之一。” “当然不及。”李丹青的声音陡然一沉,如是言道。 苏橙一愣,显然对于李丹青这忽然的直白之言毫无预料。 却听李丹青在那时再言道:“《鱼儿羡》是情曲,是柳参的爱而不得,是发乎于情的滚烫如火,是止乎于礼的恭敬如宾。” “我闻善琴者,操千曲而后晓声,姑娘对于《鱼儿羡》的理解只流于表面的琴谱,却不知其真意,故而听上去柔绵婉转,内里却空空如也。” 苏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应对李丹青的挑剔,她低下了眉头沉默了一会,又才言道。 “小女子才疏学浅,让世子见笑了。” “不至于。”李丹青却摆了摆手:“姑娘的技巧无可挑剔,只是男女之爱,未曾经历自然不肯懂得,也更难以理解柳参当年的心境。不过,我倒是从姑娘的琴声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苏橙眨了眨眼睛,问道:“何物?” “求。”李丹青吐出了一个字眼,然后又道:“一种迫不及待的求。” 苏橙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世子慧眼如炬,小女子这点心思终究瞒不过世子。” 说到这处,她又沉吟了会,随即咬了咬牙,言道:“既然世子点破,苏橙也就不遮遮掩掩,今日前来,苏橙却有一道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却要相请,想来事出有因,那便说说吧。”李丹青意味深长的笑道。 苏橙却在那时起身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伏首跪下:“苏橙想请世子赐予家弟一枚烈阳真火!” “烈阳真火?”李丹青听到这话,嘴角上扬,他的一只手张开,金色的火苗顿时在他手中跳动,房门之中也随即金光璀璨。 苏橙感受到了那光芒,她抬起头看向李丹青的掌心,眸中的急切之色更重了几分。 “这可是个好东西,可我为什么要给你呢?”李丹青问道。 苏橙抬头看向李丹青,眉目凄苦:“实不相瞒,家弟自小患有怪病,先生说只有至阳至刚的烈阳真火方可续命,故而我姐弟二人不远万里拜入阳山,却不想阳山早已无此物,听闻世子得仙人入梦得此神物,故厚颜前来相求。” 李丹青听闻此言却是脸色平静:“我不关心原因,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给你!” “或者说,你凭什么东西从我这里换走此物。” 苏橙的脸色一白,在那时咬了咬牙,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眼:“我。” “你?” “是的。我!”苏橙继续道:“只要世子愿意赐下此物,苏橙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侍奉世子!” 李丹青伸出的手掌在那时握紧,璀璨的金光顿时消散,苏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见李丹青在那时站起身子,走到她的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挑起她的下巴。 他直直的看着她,目光游离,上下打量,就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在衡量她的价钱。 “实不相瞒,自从上次在学院见过姑娘,我便一直对姑娘念念不忘。” 听到这话的苏橙,心中稍定,她赶忙说道:“世子只要愿意,苏橙随时都是世子的。” “不急。”李丹青却笑道:“姑娘知道我为何对你念念不忘吗?” “为何?”苏橙问道。 “姑娘身上有种味道。” “什么味道?” “一种……”李丹青喃喃言道,那伸出去的手忽然化指为抓,死死的掐住了苏橙的颈项,他眯着的眼缝中在那时寒光乍起,杀机奔涌。 “一种永生殿中,尸骨堆积出来的恶臭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圣临丹 李丹青眯着眼睛,身子前倾,捏着苏橙颈项的手却不断发力。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李丹青回做出这样的举动,她瞪大了眼角直直的看着李丹青,双手抓着李丹青的手,脸色涨得通红,嘴里言道:“世子……世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阿姐!”躲在屏风之后的苏白也被这番异响所惊动,他走了出来,见到此番场景顿时脸色一变,惊呼道。 “苏白!别激动!一定……一定是世子误会了……”苏橙见苏白到来,竟然还在第一时间想着喝阻似乎准备出手的苏白。 然后她方才再次看向李丹青,艰难的言道:“世子……只要肯拿出……拿出一枚烈阳真火……” “救我阿弟……” “苏橙就是……就是世子的人,世子要杀,苏橙也绝无半点怨言。” 苏橙一副引颈待戮的模样,那抓着李丹青手臂的双手也在那时松开,似乎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自己的阿弟,甘愿一死。 那般凄苦之色,配上本就称得上绝色的容貌,任任何人见了恐怕都会动起恻隐之心。 但不巧的是,平日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的李丹青,此刻似乎转了性子。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咧嘴笑道。 “好啊!” “若是今天苏橙姑娘能心甘情愿的让我掐死,这烈阳真火我一定送给你这位和你身上一样洋溢着恶臭的弟弟!” 这话说罢的李丹青,另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一同死死的掐着苏橙的脖子,他体内的气机运转,那头神象仰天长啸,气血之力猛然汇集,双手之上的力道也随即陡然增大。 苏橙顿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明白,眼前这个家伙是真真正正的想要杀了她。 眼看着苏橙脸色的越来越红,再由红转为泛紫……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就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两只手被伸了出来,抓住了李丹青的双手。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冰凉,仿佛那手臂不是生人的手臂。 但就在那手臂神伸来的同时,李丹青也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道,李丹青掐住对方颈项的双手就在那时被缓缓的掰开…… 李丹青的双目瞪得浑圆,他看向苏橙,却见这时,这位温婉少女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双眸被漆黑之色覆盖,不见半点眼白,模样诡异无比。 而无论他如何发力,都无法挣脱少女那看似柔弱的双手,反倒是那被握住的手臂处仿佛被刀砍斧劈一般,紧得发疼。 与此同时,苏白的身形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他的手伸出,抓住了李丹青的颈项,下一刻,李丹青的身子便被高高提起,他不断的挣扎,可看似瘦弱的苏白,浑身爆发出来的力道却同样骇人,李丹青丝毫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 苏橙在这时慢悠悠的站起了身子,她看了一眼脸色涨得通红的李丹青,说道:“世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待会但凡你发出半点声音,在门外众人赶来救你之前,你就得先他们一步去死,对吧?” 脸色渐渐泛紫的李丹青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他连连点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 苏橙在这时朝着苏白看了一眼,苏白意会,虽然眉宇间依然写满了对于李丹青的杀意,但还是听从了自己阿姐的意思,松开了掐住李丹青脖子的手。 扑通一声,李丹青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他摸着自己已经被勒出红印的颈项,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苏橙问道:“李世子是怎么发现的。” 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温软的抚琴姑娘。 李丹青咳嗽了几声,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本世子修行了一道法门……名为……名为通天彻地火眼金睛……” 话说到一半,一道冰凉的事物便凑到了李丹青的颈项处,却是那苏橙皙白的手指,她的指尖在那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得细长而锋利,指尖直指李丹青的颈项。 “李世子,可不要让苏橙误会了你的聪明。”她轻声言道,语气温柔,就像是在跟情郎对话。 李丹青讪讪一笑,赶忙止住了嘴里的胡言乱语。 “习惯了习惯了,本世子见到像苏橙姑娘这般漂亮的女子,就忍不住想多说些话。” “是吗?”苏橙嘴角上扬,脸上风情万种:“日后苏橙就是世子的人,那时候世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现在咱们得先办正事。” “说得是,说的是。”李丹青连连点头,却感觉到那落在颈项处的指尖又向前贴近了几分,他的身子一颤,赶忙言道:“实不相瞒,上次再接触过贵殿的圣临仪式时,我感受到了一些说不出的气息,而恰好上次与姑娘相见,我又嗅到了那味道,所以……” “姐!这家伙满口胡言!杀了他吧!”一旁的苏白早已听得不耐烦了,他寒声说道,身子朝前一步,左眼在那时化为了黑色,但与苏橙不同的是,他的有眼却依然与寻常时候并无二样。 苏橙怒目瞪了苏白一眼说道:“杀了他,我们的身份便藏不住了!神殿会问责我们的!” 听到这话的苏白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止住心头的杀机,再次退下。 “我姑且相信世子,那现在轮到世子做选择了。是要活命,还是想要死?”苏橙再看向李丹青,轻声问道。 “姑娘说笑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愿意去死了。”李丹青赔笑着说道。 苏橙笑了笑:“那世子可就得交出烈阳真火了。” 李丹青道:“姑娘这话说得,给了这东西,在下又知道了你们的秘密,在下哪有活路?” 苏橙却在这时,收回了抵在李丹青颈项的指尖,她的手在那时又变回了青葱玉指的模样,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李丹青的脸颊,嘴里柔声道:“世子放心,人家还想要与世子做鱼水之欢,赴巫山之美,让世子帮人家诞下圣子,人家怎么忍心杀你了。” “虽说世子方才心狠了一些,但谁叫人家喜欢你呢,只要你给了阿弟烈阳真火虚名,我人家就还是世子的人。” 苏橙这样说着脸上泛起一阵妖冶的红潮,眉宇间春意盎然,似乎在自说自话间已经身临其境…… 那病态的模样看得李丹青一个激灵,他说道:“姑娘就不要说笑了,且不说你们的阴皿那撒后,男的当场就要死去,就是本世子真得有心做姑娘石榴裙下的风流鬼,但本世子似乎应该没有那个资格做姑娘阴皿吧……” “毕竟据我所知,阴皿得是教徒的后代,姑娘总不能告诉我,我家那老头子,是你们的信众吧?” 苏橙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世子杀的那位,只是神殿中的一位春秋执,他所负责的东西也只是做低劣的阴皿。” “我和阿弟可是圣子之躯,怎么可能像那些低劣的阴皿一般,诞下圣子后就力竭而亡呢?”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显然并不能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阴皿大多数都被安放在阴殿之中,不见天日,而阴皿诞下的圣子岂能和他们一样,他们只是牲畜,只是为了圣子降临而准备的容器。” “而我们的不一样,我们本就是圣子,有着更崇高的使命,所以世子大可不用担心,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日日快活,夜夜快活……” 苏橙妩媚的言道,脸上那诡异的潮红之色愈发的浓郁,她这样说着,身子朝前凑了凑,几乎就贴在李丹青的脸上。 李丹青下意识的朝后退了退:“可就算这样,我家老爷子当年有眼无珠,没有加入贵殿,本世子也就没有你们需要的圣力在身,苏橙姑娘就不怕本世子影响你后代的质量?” “世子可真是贴心,说得人家愈发喜欢世子了,都快忍不住现在就想和世子共赴巫山了。” 苏橙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妩媚,嘴里言道:“可世子不用担心,我们每位被派出神殿传播教义的圣子手上都有一枚圣临丹。” “此药由我们自己的圣力凝聚而成,只要世子服下此药,能安然无恙,那便是我的圣皿,日后我们便可有数不尽的风流快活。” 苏橙这样说着,朱唇微张,红舌伸出,一枚沾着唾液的白色丹药便在那时,被递到了李丹青的唇边……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以多欺少 舌尖上的丹药就在跟前,苏橙脸色潮红,眸子半闭,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李丹青错愕的看着眼前这旖旎的场景,而一旁的苏白身子前倾,背脊弓起,像极了锁定猎物的花豹,似乎只要李丹青的下一步行动有半点不合他意,他便会悍然出手。 李丹青显然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讪讪一笑,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丹药,又看了看那面露凶光的苏白。 一咬牙,在那时闭着眼睛,伸出手,以迅雷不接掩耳之势,将舌尖上的丹药取了下来。 苏橙一愣,脸上的春色蓦然散去,一旁的苏白眸中的凶光更甚。 “看样子,世子似乎瞧不上人家这蒲柳之姿。”苏橙低语道,语气中亦是杀机滚滚。 李丹青赶忙言道:“误会了!误会了!” “实不相瞒本世子对于贵神殿那是早已心驰神往!但是上次那位大哥,就是苏姑娘说的那位春秋执,他把话没说明白……” “说什么做了阴皿就得要人命,我这人没什么大爱好,就好姑娘这一口,你说一次之后就没了命,我哪能接受。要是像姑娘说的那样,不仅能与姑娘修得秦晋之好,又能长命百岁,你说这好事谁人不愿?” 李丹青脸色真诚,让苏家姐弟眸中的杀机暂缓,苏橙言道:“既如此,那世子为何还不服下丹药。” “吃下这颗圣临丹,只要挺得过着药性,你从此之后便是我永生殿的人,不仅能得到人家,日后每月还有长生丹供应,活上个数百年也不是难事,岂不逍遥快活?” 李丹青连连点头:“是是是,苏姑娘说得是,不过咱们这长生丹真有这么邪乎?能叫人长生不老?” “那得看人。”苏橙低声道:“通常的凡人自然熬不过天命,但只要能抗住药性,长生不老没那么难,神殿之中有的是受益于此物之人。” “并且神殿中的永生丹已经大有进展,说不得再过上个几十年,永生便不再是难事,世子只要到时候肯用心为神殿做事,赐下一颗想来也不是难事。”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永生丹,那岂不是比长生丹更厉害,那又是什么东西?” 苏橙妩媚的笑了笑:“我知道世子的心底有很多疑问,但你得先服下这颗圣临丹,人家才能告诉你。” 说着,苏橙的目光再次冷了下来,显然已经渐渐对李丹青失去了耐心。 李丹青感受到了姐弟二人落在他身上阴冷的目光,他暗觉头皮发麻,伸手用衣袖擦了擦那丹药上沾着的唾液,缓缓的将那丹药举到了自己的唇边,眼看着就要放入嘴中,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刻,将之放了下来。 苏家姐弟的脸色一变,做势便要上前。 “等等!”李丹青赶忙伸出手,讪笑道:“二位别激动,在下还有一事。” “你说!”苏橙压下了声音,耐着所剩无几的性子问道。 “苏姑娘刚刚说要在下这烈阳真火给你弟弟……阿不!是给咱们弟弟治病是吧?”李丹青问道。 “是。”苏橙沉声道,眉宇间的神色已经愈发的不耐烦。 “那咱弟是得了什么病啊,不是说好的永生吗?咱们神殿不给解决?”李丹青又问道。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的福气,我弟生来体内圣力太过强大,得需要至阳之物以为中和,而烈阳真火便是这至阳至刚之物。”苏橙说道。 “神殿就不管?”李丹青又问道。 “圣子成年之后大多数都会被派往各地,从此与神殿只是单向联系,神殿会每月送来长生丹,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神殿都不会干预。我们要做的就只是寻找适合自己的圣皿,传播教义……” “单向联系?”李丹青皱了皱眉头。 “神殿有什么事情吩咐自然会联系我们,我们却不能惊扰神殿。” “过几日我们姐弟便会去接见一位神殿无常侍,那时我可将世子引荐给他。” “好了!世子的问题太多了,服下丹药吧,不然,我虽然喜欢世子,可也只能忍痛割爱了。”此刻苏橙言语间的威胁之意已经溢于言表。 李丹青又连连点头,将那丹药再次拿起放到了唇边。 眼看着就要服下,可又在那时被他放了下来。 “李丹青!你还要耍什么花招!”一旁的苏白厉声问道,脸色愤怒。 李丹青在那时笑了笑,言道:“不好意思啊……” “这丹药,被苏姑娘含在嘴里,在下实在觉得……” “恶心。” 李丹青这样说着,将丹药举到了眼前,双指一捏,那丹药顿时化作粉粒爆开。 苏橙与苏白的脸色一变,正要发难,可也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阵破门之声。 一道青色的剑光首当其冲,直取苏橙的面门。 苏橙眉目一寒,一只手伸出,双指一夹,将那袭来的剑锋稳稳的夹在双指之间。 同时还有一道银光杀向苏白,苏白确如苏橙所言,似乎真的带着极重的伤势,手持银枪的薛云修为比起希温君差上不少,却将那苏白打得节节败退。 苏橙侧目看向身旁袭来之人,赫然便是方才离开这房门的希温君:“看样子,我与世子果真是有缘无分了。” 她这般说道,指尖猛然发力,只是屈指一弹,便将希温君袭来的剑锋震开。 希温君显然也没有料到看似柔弱的苏橙这轻轻发力,便有如此力道,她的身子暴退数步,下一刻赶忙提剑准备再战。 但苏橙的双眸却猛然漫上那股漆黑之色,脸上的容颜变得诡异,同时周身的气息也随即攀升,她身形一闪,拖着残影直直的便开到了希温君的跟前,左手化爪,就要抓向希温君的颈项。 这时的希温君还未平复住方才对撼时,体内翻涌的气息,面对转瞬杀到的苏橙可谓始料未及,她不敢大意,赶忙将长剑横在胸前,虽然堪堪挡住了对方袭来的利爪。 可此刻那化为利爪的手臂已非人形,击打在长剑之上,竟然响起一阵金石之音,同时巨大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希温君的身子暴退数步,直直撞在了身后的房门上,方才停住。 希温君的脸色苍白体内的气血翻涌,可根本不待她平复好翻涌的气机,苏橙的身形又再次杀到,她的双手都已化为利爪,一下又一下的攻杀向希温君的面门,希温君根本无力抵抗,只能连连闪避,但苏橙的攻势确如山呼海啸一般,绵绵不绝,每一次进攻都在她身后的房门上留下一道道骇人的五爪印记,破开的洞口泛着青焰,滴这黑色粘液。 可以想象只要被对方击中,哪怕一下,恐怕就算不死,也要脱上一层皮。 希温君且战且退,虽然暂时还未落败,但这短短的几次交手,却已然是险象环生。 一旁的李丹青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自然心头焦急。 他本欲做些什么,可却在这时瞥见,那苏橙虽然占尽先机,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注意着一旁被薛云处处压制的苏白,眉宇间隐隐有担忧之色。 房门外此刻还有数十位青云军的好手,同时那位统领宁白河还是星罗境的强者,唤他们前来不说一定能斩杀这二人,但却足以确保众人的案却。 李丹青本欲如此行事,可脑海却忽然浮现出了方才听闻之话,他咬了咬牙,暗道:富贵险中求!年轻人也不用讲什么武德! 说罢,他爆喝一声,周身气机流转,朝歌剑被他握于手中,身子便在那时一跃而出,直直的杀向一旁的苏白…… 第一百二十章 青鸟随龙腾 李丹青气势汹汹,手中大剑被他高高举起,状如猛虎,势如修罗。 那本就被薛云打得四处躲避的苏白,见李丹青杀到,顿时面露惊慌之色。 他仓惶的避开薛云袭来的银枪,身形有些摇晃,面对从另一侧杀到的李丹青,已经是避无可避,他的眉头一皱,左臂在那时伸出。 顿时青色的鳞甲覆盖在了手臂上,看上去甚是怪异。 铛! 随即朝歌剑重重轰在了那剑身之上,重剑落下,却响起一道金石之音。 就好像,他的剑砍在的是一块顽石之上,而非血肉之躯。 “啊!” 硬扛下这一击的苏白发出一声痛呼,巨大的痛楚反倒激起了他的凶性,他转头怒目看向李丹青,一只漆黑一只如常的双目甚是诡异,被他这一瞪,李丹青也暗觉头皮发麻。 而下一刻,苏白怒吼一声,声音近有几分如兽之相,然后他猛地踢出一脚。 方才还有诸多算计以及气势汹汹的李世子,便在这样一脚之下,痛呼一声,身子重重砸在了一旁的屏风上,将屏风撞得是东倒西歪,自己更是晕头转向。 而这处场景也同样吸引了一方正在缠斗的苏橙与希温君二人。 “阿白!” “少主!” 两声惊呼分别从二人的嘴里同时吐出,她们都在那时面露凶光,纷自看向李丹青与苏白。 然后放下彼此,便要攻向李丹青与苏白二人,但冲杀到半路又意识到对方的心思,赶忙又调转枪头瞄准彼此,再次缠斗在一起。 而这一次,二人之间的打斗更加凶悍,几乎已经到了招招致命的程度。 一旁的薛云看得是心惊胆颤,暗道女人间的事情,果然复杂。 他可不愿与那苏橙交手,故而爆喝一声,转头继续攻向苏白! …… 站起身子的李丹青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屁股,心底也明白,这苏白能被打得节节败退,可不是因为实力不济,或者说,这实力不济也得是看和谁比。 李丹青收敛好心神,不再急着出手,反倒站在了一旁,静静的看着苏白,目光阴冷,身子紧绷,似乎是在寻找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手。 苏白本就不敌薛云,在对方的攻势下节节败退,旁边的李丹青却又虎视眈眈,他不得分神小心的注意着李丹青的动向。一时间,他在薛云手下过得愈发艰难,几次险象环生。 而与希温君缠斗在一起的苏橙亦是担忧着苏白的状况,频频回首。 希温君与李丹青倒也是极为默契,她很快便领悟到了李丹青这围魏救赵的心思,并不急着在苏橙分神之时出手,反倒依旧不断防守,以此降低对方的警惕,目光却死死的看着对方,等待着某个机会。 忽然,薛云的长枪一挑,将苏白逼退,随即枪身一抖,幻化出无数枪花,猛然攻向苏白。 苏白的身子连连退后,而李丹青瞥见了这个机会,眼前一亮,身子便猛然杀出,他看准了这位苏白与苏橙不同,苏橙的双手都可幻化为那可怕模样,而苏白似乎只有左臂能够如此,就像他的双眸一般,只有一只可以化为完全漆黑之色。于是乎李丹青这一次选择从苏白的右侧发起攻势…… 黑水刀法——分浪! 朝歌剑,虽名义为剑,实则因为剑身厚重的缘故,那些高深花哨的剑招以李丹青如今的修为难以施展,故而他便从刘言真那里骗来了黑水刀法,这几日一番钻研,这第一式分浪倒是使得像模像样。 这分浪一刀,讲究的便是气吞山河,可断江流。 李丹青虽然还未体会其真意,但气势确有几分虎豹之相。 苏白的脸色难看,而李丹青算准了他的右臂无法幻化,面对李丹青的一剑,他试图转身用左臂涤荡,薛云也看出了就里,在这时朝着他的左侧发动攻势,让苏白一时间进退维谷。 苏橙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她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低呼,化爪为掌拍在了希温君的剑身上,希温君似乎措不及防,身形爆退,而苏橙也就在这时豁然转身,直扑向李丹青而去,试图以此缓解自己阿弟的窘境。 却不想,那退出数步的希温君却在这时稳住了身形,她看着冲向李丹青的苏橙,却并未如之前那般急着出手,而是在原地站定了身子,眉目低沉,手中的长剑被她竖于身前。 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食指与中指伸出,作剑指状。 剑指顺着剑柄拂过剑身,青色的光芒随之闪耀在剑身…… “天地沉,江海浑。” “青鸟随龙腾。” 她低声轻吟,低沉的双眸猛然睁开。 背后一道白龙虚影隐隐浮现,白龙张嘴,头顶一只青雀振翅,怒目长啸。 剑意在房中奔涌,将屋中散落之物尽数卷起,她的身形猛然化作一道青光直直杀出。 身形轻盈如雀,气势浩大如龙。 只是眨眼间,雀龙裹挟于剑身之上,直奔苏橙的背心。 苏橙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威胁,赶忙抽身欲挡,可李丹青与薛云早已准备多时,在那时互望一眼,纷纷调转枪头,重剑与枪身一荡,直奔苏橙而去。 苏橙腹背受敌,漆黑的眸中凶光涌动,她的双爪拍出,将袭来的李丹青与薛云二人振飞,但自己的身形也是一顿,正要回头抵御希温君的杀招,但身子方才转过,青色神剑已至身前。 龙雀虚影透体而出,苏橙的身子一颤,眸中凶光顿时暗淡下来,在数息之后归于寂灭,一缕紫黑色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的身子便于那时轰然倒地。 希温君站定身子,收剑归鞘,嘴里喘着粗气,她知道龙雀剑意已经将苏橙的五脏六腑搅碎,她已经死得不能再死。洞悉了这一点的希温君抬头看向一旁的苏白,目光同样冷冽。 而李丹青与薛云也在这时站起身子,同样朝着苏白围了上来。 被三人包夹的苏白自知无力为敌,也收起了自己诡异的幻象,又化作了那个有些清瘦的俊美少年,但他却没有想着向李丹青等人求饶,而是木楞的走到了苏橙的跟前,颤颤巍巍的将自己阿姐的尸体抱在怀里,嘴里喃喃言道:“阿姐……” “阿姐……你怎么啦……” “阿姐……你不能死的,你说过要和阿白一直在一起的……” “阿姐……我一个人怕……阴殿好黑,泰山府好大,阿白一个人找不到路……” “阿姐……”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走上前去沉声道:“你若是想要活命,就把你知道的……” “神殿会让你生不如死!”但话未说完,苏白便抬头看向李丹青,怒声言道。 这话说罢,他眸中的光芒一滞,嘴角鲜血溢出,眸中光彩归于寂灭,身子一歪,直直的栽倒在理苏橙的怀中。 希温君见状便觉不妙,赶忙上前,伸手探查了一番苏白的状况,随即抬头看向李丹青言道:“死了。” 说着又打开苏白的嘴唇一看,只见他舌苔黑紫,又言道:“应该是嘴里藏着什么毒丸,见苏橙一死,便知求生无望,咬碎了毒丸。” 李丹青的脸色阴沉,他本想着生擒一人从嘴里撬出些关于永生殿的情报,但此刻看来这样的算计付诸东流了。 “埋了吧。”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言道,却不仅仅是因为算计落空…… 希温君也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她点了点头,正要去办此事,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希温君。 “等等!” “或许他们还有用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祸从口出 “所以,你让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两具尸体?” 大风院的大殿中,清冷的声音响起。 “女魔……阿不,长公主殿下误会了。”李丹青看着眼前这眉目冷峻的女子,打了个寒颤,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将之请来。 永生殿总是阴魂不散,李丹青心头惴惴不安,想要快些将这个邪教一网打尽,当然凭他的本事想要做到这一点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虽说应水郡有些影卫暗桩,但一来朝廷对白狼军的收编还未完成,这些人浮出水面过于敏感,实属不智,再者言,死道友不死贫道,影卫是自己人,那永生殿又手段诡异,李丹青可不想让他们去冒险,思来想去,这合适的人选也就只剩下奉命来此调查邪宗之事的姬师妃。当然要是双方能最后落下一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下场,那就再好不过了。 故而李丹青“铤而走险”将这位女魔头请了过来。 姬师妃显然对于李丹青当初愚弄她的事情还怀恨在心,她站在那两具尸首前,眯着眼睛又言道:“误会?” “李院长杀了秋景学院的高徒,就给他们按上一个永生殿弟子的名头,这倒是好算计啊。” 姬师妃面露冷笑,目光看向一旁的李丹青。 “长公主殿下,我家院长知道你奉命查办永生殿之事,几个月过去又毫无进展,故而好心帮助,你岂能如此恶意揣测!”一旁的希温君听不进去姬师妃话里话外的嘲弄,在那时上前言道。 “这里有你说话份吗?”姬师妃淡淡的瞟了她一眼,这般问道。 希温君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好在一旁的李丹青及时给她递去一道眼色,这才让希温君止住了怒火。 而后李丹青又笑呵呵的看向姬师妃言道:“长公主殿下慧眼如炬,李丹青怎敢欺瞒。” 姬师妃见不得李丹青这幅狗腿的模样,眉头微皱,心底愈发不悦。 “不敢欺瞒?那你倒是拿出些让我信服的证据来!”姬师妃寒声言道。 李丹青赔笑道:“自然自然。”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纸,递到了姬师妃的跟前:“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长公主请过目。” 姬师妃接过此物在手中张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二月初三,丽水城南,城隍庙中,无常侍招。”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他们联络的地址?” 李丹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并不确定,之前我与他们交谈时讨到一些情报。” “这永生殿的行事似乎相当谨慎,她们这些圣子被选派出来,同样无法与永生殿联系上,但永生殿却能找到他们,并且每月给他们送来那个所谓的长生丹,并且下派一些任务。” “这要却见一位无常侍的事情便是之前我听他们提及过的,本想着生擒一位从中套话,却不想他们倒是嘴硬得很,直接自戮,我长了个心眼,从他们身上搜到了这东西。”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也沉下了眉头:“永生殿自从永安武馆事发之后,便没了踪迹,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就是他们在朝廷,至少是在这应水郡的高层中有着权柄巨大的庇护者,要么就如你所言,他们的联系方式一定极为隐蔽。” “若是这封信是真的,那确实对于抓捕邪教之事是个契机……” 李丹青见状,赔笑道:“若是真的如此,能帮到长公主殿下一二,那确实是在下的福分。” “只是那位信中提到的无常侍长得什么模样,信中并无提及,相见之后是否会有什么暗语也并无从知晓,若是他还知晓这二人的容貌,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姬师妃点了点头,也明白李丹青所言无差,她自语道:“确实如此,这永生殿行事如此诡秘,几个月下来都并未查到半点线索……” “可若是放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姬师妃明显面有不甘之色,李丹青将这番情形看在眼里,却是笑了笑,说道:“殿下不必心忧,在下早就为殿下想好了对策。”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看向李丹青:“什么对策。” 李丹青面有得色,他从怀里掏出两样事物递到了姬师妃的手中。 姬师妃定睛看去,却是俩张栩栩如生的面具! 她拿着面具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那两具尸体,认了出来,这两具面具正是仿照着死去的苏家姐弟二人所制。 “你做的?”姬师妃问道。 “门下弟子中有人家中认识一位这样的皮具大师,故而托人做了两幅。”李丹青笑道,他并不愿意将希温君摆在台面上,毕竟这姬师妃心思深沉,青竹的身份又见不得光,李丹青可不想让对方发现半点端倪,给青竹招来麻烦。 “长公主届时可以在宁统领的军中寻到一位与之身材相差不多之人,与长公主一道带上这面具,或许可以接触到那位信中所说的无常侍,想来定会有所收获。” 姬师妃听闻这话,不置可否,她拿着两具面具,看了看那两具尸首,又看了看一旁一脸忠心耿耿之相的李丹青,忽然言道:“李院长似乎对这永生殿的事情很关心嘛?” 李丹青连忙一脸肃然应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李家世受皇恩,自然要为朝廷办事!” “长公主的忧虑,自然也就是在下的忧虑,岂能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姬师妃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言道:“看不出来,你李丹青还有这般忠君爱国的一面。” 李丹甚是入戏的说道:“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嗯。”姬师妃点了点头:“看样子这趟阳山之行,李世子却是成长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恐怕离回到武阳城,重掌白狼军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李丹青大喜过望:“都是分内之事,在下不敢奢求什么,只要能保我武阳太平,陛下与长公主安然,丹青便别无所求!” 姬师妃看着一脸诚惶诚恐之相的李丹青,脸上的笑意更甚,她忽然问道:“那以李院长看来,谁来与我一道前去赴险最为合适呢?” 李丹青不假思索的应道:“长公主修为通神,堪称武君境下无敌手,区区永生邪教,只要长公主出手,一切都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之事,所以长公主要带谁去在下觉得都并无区别。” “我想哪怕是栓上一条狗,也不影响殿下……” 李丹青似乎已经彻底入戏,他口若悬河的说着……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了下来—— 他忽然感觉到了姬师妃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以及对方那渐渐上扬的嘴角,这一切都让李丹青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女……女魔头……阿不!长公主殿下,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李丹青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这时姬师妃却走上前来,一只手落在了李丹青的肩膀:“世子深明大义,想来不会拒绝整个为武阳朝铲除毒瘤的机会吧?” 李丹青顿时大惊失色:“不不不!” “我可不行的啊!我自小不学无术,玩物丧志,这样的事情我干不来的!” “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拖累殿下,我个人的生死事小,可若是耽搁了殿下的大事……” 姬师妃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言道:“李世子方才不是说了吗?我的修为通神,无论带谁去清剿那些贼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李丹青的面色难看,正要再说些什么。 姬师妃却面露诧异之色的看向李丹青,又言道:“还是说李世子方才说的话都是假的?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听到此言的李丹青身子一颤,脸色阴晴不定,僵在了原地,只能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 他娘的。 还真是祸从口出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恶罗将 “长公主!” “实不相瞒,当年我在武阳城时年少无知,干过许多糊涂事!” “翠玉楼的如烟姑娘你知道吧!其实我和她有个孩子!” “神合司少司命曲满袖的女儿,曲未央你也知道吧,我和她其实也有个孩子!” “你看,孩子还小,嗷嗷待哺,都等着我回去!我可不能死在这地方,要不你一个人去,就说苏白拉肚子了!出家也行!或者直接说他旧疾复发,没了!” 丽水城的城郊人烟稀少,天色已近傍晚,已经穿戴上了苏白面具的李丹青看了看远处那座破败的城隍庙,心头大起了退堂鼓。 “如烟姑娘我倒是所知不多,但曲满袖还算认识,要不我这就修书一封给他,告诉他你李世子让他做了外公?”带着苏橙面具的姬师妃瞟了一眼李丹青,冷笑着言道。 提到这事,好似激起了李丹青某些痛苦的回忆,他打了个激灵,赶忙赔笑道:“开个玩笑,我是怕长公主殿下紧张,故而活跃一下气氛。” “毕竟长公主殿下身居高位,这样的大场面难得经历……” “李院长倒是细心,那现在咱们可以进去了吗?”姬师妃眯着眼睛笑问道。 李丹青面色难看,他又言道:“我仔细的想了想,这封信肯定是假的。” “长公主细想!本世子整个武阳天下出了名的心细如发,号称运筹帷幄小诸葛!” “那苏家姐弟肯定知道,他们来到大风院一定会被我这双如炬的慧眼识破,但他们还是来了!” “为什么呢?” “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他们以身犯险,不惜豁出性命,就是为了传递这个错误的讯息给我,好让我以身犯险,这城隍庙中一定有陷阱!!” “若是我孤身一人,我自然不惧,但……” 李丹青口若悬河的说着,但可惜如今的听众却不是大风院那些朦胧无知的小姑娘。 姬师妃双眸一眯,根本不给李丹青再说下去的机会,身后便拧住了李丹青的耳朵,吃痛之下的李丹青,嘴里编造的故事戛然而止。 “你若再敢耽搁推辞,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她将李丹青拧到了身旁,咬着牙轻声言道。 李丹青可不敢真的得罪这个煞星,听到这话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看向姬师妃,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姬师妃见状这才收回了手,冷哼一声,随即便迈步走向那城隍庙中。 李丹青的心底虽然有千万般不愿,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对方的步伐。 夜色渐渐笼罩,丽水城郊的羊肠小道上已经不见人迹,一阵夜风袭过,吹得这城隍庙破败的庙门来回晃动,发出阵阵低沉的咯吱声响,像是夜里山间鬼魅的低吟。 那城隍庙似乎荒废已久,庙门大开,庙中漆黑一片,不见内里情形,就仿佛一尊洪荒巨兽矗立于此,张开血盆大口,静待人入瓮。 “要不……”李丹青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正要说些什么。 “闭嘴!”姬师妃却低声喝道。 李丹青只能闭上了嘴,随着她走入了庙中。 庙中漆黑一片,姬师妃掏出了火折子,想要点燃旁边的烛台,却发现烛台早已朽烂,地上一片狼藉,各种祭祀用香台瓷碗散落一地,土地神像也缺失了一半,不过却不像是腐烂掉的,那半边豁口齐整,更像是被刀砍斧劈过一般。 虽然已是春日,但站在这庙中的李丹青还是觉得有些发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刚要说些什么。 “为何在庙外站了那么久才进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从那土地神像中传来。 李丹青与姬师妃皆是一愣,看向那神像方向,只见一位浑身裹在白袍之下的身影从神像背后缓缓走出。 李丹青看向对方,但由于天色太暗的缘故,他并无法看清对方白袍之下的面容,只是觉得从对方出现那刻起,这庙中的温度似乎更冷了几分。 “我们来之前去了一趟大风院,那个李丹青之前覆灭过在大风城中神殿的据点,我和阿弟就谨慎了一些,确定对方没有派人跟来,这才敢入庙相见。”姬师妃倒是心思玲珑,很快便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白袍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我听说过你这个弟弟的事情,有些人想要圣力加身,而有些人命薄福浅,就算有了圣力,也无法消受。” 那人这样说着,话锋又是一转,忽然冷声道:“你们二位被送出泰山府也才几年光景,怎么现在见了无常侍,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了呢?” 姬师妃闻言心头一震,正要朝着对方行礼,可就在这时身旁的李丹青却一把拉住了她,姬师妃皱起眉头,转身困惑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却在这时迈步上前言道:“是无常侍自以为是了些吧?” “我和阿姐是神殿的圣子!要行礼也该无常侍给我们行礼吧?” 那白袍闻言,顿时白袍鼓动,庙宇之中阴风扬起,将满地狼藉之物卷动,滚滚杀机奔涌。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她有些懊恼李丹青这番行径,他们此行前来是为了探查永生殿的秘密,这般顶撞,要是被眼前之人识破,恐怕只会打草惊蛇,让这探查永生殿的事情变得愈发的困难。 但虽然心头懊恼,可她还是不得不暗自运集起体内的力量,随时准备发难。 而就在这个关头,那白袍周身的气机却忽然散去。 “看样子确实是翅膀硬了。”白袍轻声感叹道。 “永生殿圣子千千万万,从应水郡到武阳城,何处没有?” “想要本尊给你们行礼,那至少也得做到那位的程度吧?只可惜你们姐弟差得还远呢!” 白袍这般说着,所言之物却让姬师妃的心头一惊。 虽然来之前,她所接受到的情报已经告诉她这永生殿早已在武阳朝中盘根错节,很可能已经侵蚀到了武阳朝的高层,但此刻停了这白袍之言,依然让她心头暗暗惊讶。 “那位是……”她正想着询问就里。 “那位又如何?阿姐已经取得了李丹青的信任,到时候只要拉拢到了李丹青,阳山山主的位置迟早会是阿姐的,未来的圣山山主就在眼前,你不该行礼吗?”李丹青却抢过了话茬,如此言道。 白袍听到这话也是一愣,好一会之后才冷笑道:“阳山山主?” “我就说今日二位为何如此硬气,原来是攀上了高枝。” “那位李世子近来是春风得意,但说阳山山主,未免言之过早,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真的能辅佐李丹青登上山主之位……” “那一座破败的阳山比起那位的圣山恐怕还是差之良多吧?” “不过阳山确实特殊,得到这座圣山,对于神殿的意义非凡,你们若是真的做到了,那时候再让本尊给你们牵马执鞭也不迟……” 白袍这样说着,但此刻的姬师妃却依然没有心思听他而后之言。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对方那句“一座破败的阳山比起那位的圣山恐怕还是差之良多吧”…… 这话里的意思是永生殿的教徒中竟然有人已经做到了圣山山主的位置…… 这是何其可怖的事情? 要知道无论对于哪个王朝而言,圣山才是他们立柱的根本,每一座圣山的兴衰都与王朝的兴衰相关,朝廷可以忍受三府九司中出了祸端,但唯独不能容忍圣山之中出了异象。 这样的行径无疑是在动摇朝堂的根基……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双拳握紧,她冷冷的盯着眼前的白袍,眸中杀机奔涌,她几乎就要忍不住在这时出手将对方擒住,询问那被永生殿控制的圣山到底是哪一座的时候。 李丹青却再次伸手拉住了她,姬师妃有些困惑的看向李丹青,正要骂他胆小如鼠时,却听李丹青看着对方言道:“阳山的烈阳真火对于神殿的意义重大,那李丹青能寻到那么多烈阳真火,保不齐真的是阳山的天选之人,一座阳山可比那位的圣山要重要得多。” “无常侍也不用在这里与我们姐弟逞嘴上威风,届时事成,莫说是你,就是那位山主恐怕也只配给我阿姐牵马执鞭。” “你想让……”白袍闻言,正要将那位的名字宣之于口,但临到关头,却又止住。 “算了,年少轻狂,本尊也有过,能走到那一步再说吧。” “说说今日之事吧。” 白袍忽然转变了态度,对于那事是闭口不谈:“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殿主有令。” “是时候让那位睡了百年的恶罗将醒过来了。” “他该去取那把刀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离星不黯,大商不灭 “恶罗将是什么?”走在林间的小道上,李丹青轻声问道。 姬师妃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距离他们有数丈之遥的白袍,确定对方听不到二人的谈话,这才言道:“我怎么知道!?” “你方才为何要与对方起冲突?”而后她又问道,方才李丹青的一系列行为让姬师妃心头有些疑惑。 “我之前听薛云说过,这永生殿最初是起源于幽云,他们的礼节与我们不同,要是依照武阳的方式行礼,保不齐会露出破绽,倒不如赌上一把,还好并未出什么纰漏。”李丹青言道。 “那圣山的事情呢?这可不是件小事,若是查不出来,保不齐日后会有让武阳天下翻天覆地的劫难。”姬师妃又问道。 “那个掌管圣山的家伙很明显是永生殿中的辛密,你这般直白的问出,那不就让对方起了疑心?至少咱们得等到弄明白他们这趟到底要做什么之后,再擒下对方好好拷问。这些永生殿的人,嘴巴硬得很,无论是之前的宇文冠,还是那苏家姐弟,都是如此,要是生擒对方什么都问不出来,那到时候不是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丹青这样说着,而后又看向眉头紧皱的姬师妃,换作一脸的笑容言道。 “长公主素来聪慧,方才没有想到这些那是关心则乱,所以失了些分寸。” “是吗?”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眯着眼睛问道。 她这时也回过了味来,她聪慧不假,毕竟能以二十八岁的年纪便修到神河境大成的境地,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愚笨之人,只是毕竟她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圣山修行,这般事情自然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但饶是如此,李丹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些,姬师妃并不认为是个寻常人都可以做到这些。 “当然不是,那是客套话。”可谁知这时李丹青脑袋扬起,面露得色:“本世子素来心思缜密,江湖人称武阳小诸葛,来之前这些我都早有算计。” “可不是薛云提醒我后,我才知晓的!” “嗯?”听到这话的姬师妃先是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 那个囚龙山的弟子便与永生殿有些渊源,若是他一早提醒过李丹青那这一切倒是也说得通,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还并未察觉自己说漏嘴了的李世子的那一脸得意之色,心底暗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 …… 三人一前一后,从林间的羊肠小道一直走入密林深处。一路上弯弯绕绕,把李丹青都走得糊涂了起来。 “那家伙不会已经识破了我们,想要让把我们引到深林中,杀人灭口吧?”天色已经变暗,密林深处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那白袍人步履如飞,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但跟在他身后的李丹青心底却打起了鼓。 “应该不会,要动手何须这么麻烦。”姬师妃摇头道。 正说着,走在前方的白袍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李丹青轻声道。 身前的姬师妃回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多言。 而白袍则在那时苟下了身子,在一堆腐烂树叶堆积的地面上一阵摸索,然后在寻到某些事物后,他伸手将地面上的树叶移开,露出其下的土壤,看上去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白袍将一只手放在地上,另一只手结出数道印记,朝着那地面一拍,地上的土壤忽然扭动起来,然后宛如铜镜一盘,轰然炸开,化作琉璃碎片四散开来。 而待到这琉璃光芒散去之后,其下竟赫然出现了一面石板,上书:刘公徐成之墓几个大字。 “障眼法?”李丹青在心头暗暗想到,同时在脑海中搜索着关于这刘徐成的讯息,但思来想去,却并无所得。并且,这武阳境内,据李丹青所知,并无将墓碑平放的习俗…… 他想不清就里,而这时那白袍却伸手将石碑从地上拽了起来,一个可供成年出入的洞口便出现在那处。 “走。”白袍回头看了苏家姐弟二人一眼,在那时言道,随即身先士卒,一跃跳入了洞中。 “这是干嘛?盗墓吗?”李丹青看向姬师妃,神情古怪。 “我以前听说书先生讲过些盗墓的故事,但凡是盗墓的,想要活着走出来,队伍里就一定得有个胖子!咱们这配置不对,下去了恐怕就上不来了,要不……” “别废话!”姬师妃懒得理会大起退堂鼓的李丹青,一只脚伸出,便将李丹青踢了进去,随即自己也身子一跃跳入了其中。 …… 洞口很深,起码有两三丈的高度,也是李丹青如今的修为已经到了紫阳境,换作寻常人从这般高度跳下,可不一定吃得消。 李丹青揉着自己发疼的屁股站起身来,姬师妃也在这时候落到了身旁,他正要抱怨几句,站在身前的白袍却从一旁的墙壁上取来一个火把,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之点燃,洞口下的场景顿时映入二人的眼中。 这洞口下的天地大得出奇,火光照耀下,可见顺着眼前的通道走出不过数丈之后,前方便有一座巨大的殿门,通道两侧的墙壁上雕刻着一些古怪的纹路,像是文字,却又有些不同,李丹青看在眼里,暗觉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二人的心底疑惑,却并不向白袍询问,当然那白袍也没有为二人解惑的心思,只是到了一句:“走。” 然后便自顾自的走向眼前那座地宫,二人只好跟上,宫门大开,并无任何机关之内的东西,三人很顺利的便来到了地宫之中。 地宫巨大,同样手握着火把的李丹青二人靠着火把上的升起的火光,根本无法完全洞悉这地宫中大小。 但地宫中的陈设却十分简单,宽阔的地宫中央空无一物,只是地上被雕刻着一道道纹路,相互纵横交汇,似乎组成了某种图案,但身处其中的李丹青与姬师妃却无法仅凭手中的火把,将那事物看得真切,并且,相比于地上的纹路,这地宫中还有更多让他们惊骇的事物。 地宫的中央虽然空旷无物,但周围的墙壁上却镶嵌满了棺椁! 是的! 那些棺椁是竖着被镶嵌入了宫殿的墙壁中,每隔约莫一丈的距离,便有一副这样的棺椁。 棺椁由青铜铸成,每一幅棺椁之上都雕刻着古怪的纹路,看不出就里,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美感。 而其中有那么一些棺椁的棺盖已经打开,但棺椁之中却空无一物,李丹青与姬师妃互望一眼都暗觉这地宫的诡异,他们徒步顺着墙壁走了好一会,这才细细估算出,这地宫中被镶入墙壁中棺椁恐怕有百具之多。 这里到底是何处? 又安葬了些什么人? 这样的疑惑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二人的脑海,但还不待他们想得明白,白袍的催促声却从不远处传来。 “不该看的东西就不要看,给我过来。” 二人一愣,赶忙转身走向白袍所在之处,此刻他正站在地宫内侧墙壁的一座棺椁前,这座棺椁看上去与其余棺椁的材质并无差别,但唯一的区别是,上面雕刻的纹路却并非那些李丹青与姬师妃看不懂的东西。 那上面刻画着的是一个所有人都认识的字眼。 但却又是在很多时候不能被提及的字眼——商! “这里面是前朝的人?”姬师妃低声问道。 身为武阳朝的长公主,她显然对于这个字眼更为敏感。 “前朝?”白袍冷冷的看了姬师妃一眼,言道:“二位这话现在还可以说说,待会里面这位大人醒来后,可就不要再提及了。” “他可不喜欢这个称谓……” “为什么?前朝不是早已覆灭了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姬师妃低声问道,眸中隐隐有杀机涌现。 只可惜此刻的白袍却并未感受到这一点,他笑道:“前朝覆灭不覆灭,那是旁人的事,我管不得……” “但百年前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 “叫什么来着……” “离星不黯,大商不灭。”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身为武阳皇族,她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曾知晓的辛密。 当年前朝与武阳之争如火如荼, 前朝失势,二十八座圣山纷纷倒戈,没有圣山的支持,前朝王庭便如失梁之厦,随时可能倾覆。 而前朝之中竟有一文人,弃笔从武,晨入武道,暮登武君,沟通星辰,开辟圣山。 此山谓之离山。 以一山之力,试图挽大厦于将倾,对抗整个天下。 故而也有了这离星不黯,大商不灭的传闻。 最后二十八座圣山山主齐至,上百位武君共赴离山,招南疆地火、引凶阴天雷、携洛河江水千顷、裹东华帝剑万口,这才将那座圣山覆灭。 前朝诸多事情已成辛密,这而那座圣山也早已被掩盖在尘埃之下,不见天日,实践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也难怪听闻此言的姬师妃,在那一瞬间动了杀念。 但白袍却依然未有察觉,他伸手拍了拍眼前的棺椁,寒声言道。 “离星之主,此刻安然睡于棺中……” “他醒来之后,取得那把刀,武阳天下改名易姓,绝非难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打个哈欠 此刻的二人早已听不进去白袍后面所说的话。 他们的双目瞪得浑圆,显然无法相信永生殿这般在他们看来不入流的邪教,真的有让一个人活上百年的本事。 但若这一切是真的呢? 李丹青看一眼已经动了杀念的姬师妃,赶忙递去一道眼色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白袍却在这时言道:“待会你们就把你们的鲜血注入这棺椁中,将他唤醒。” 白袍说着,伸手指了指棺椁的两侧,李丹青这时方才看见,棺椁两侧又两道小孔,似乎是为了往其中注入鲜血准备的。 这样的发现让李丹青的脸色微变,他看了看大殿周围那些洒落的棺椁,忽然想到若是白袍所言不虚,他们真的可以复活这些棺椁中的家伙,那这些已经被打开的棺椁是不是意味着都是曾经被复活过的所谓的恶罗将? 那如果这些恶罗将,每一个都如眼前这棺椁中的家伙一般来头不小的话…… 这将是件何其可怖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不免暗觉头皮发麻。 而一旁的姬师妃显然也有与李丹青一般的感受,她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过来!?”白袍见二人毫无动静,顿时有些不满,在那时大声喝道。 二人回过神来,又互望一眼,心底已然有了决断。 “那撒……无常侍大人,我这人自小染病,血液中的力量恐有不足,会不会给这位大人的复苏造成麻烦呢?”李丹青平复下心神,这般说道,同时脚步却缓缓的朝后退去——眼前这无常侍修为几何,李丹青摸不准,但看名头应该是要比当初那永安武馆中的春秋执强出不少,这般级别的大战自然不是他李丹青可以参与的,他可不想待会他们神仙打架,殃及到他这只咸鱼。 “你是傻子吗?” “你的病是因为体内圣力太强,而你的身子没有办法承受造成的!” “这恶罗将的苏醒需要的是圣力,就是因为你们姐弟是这应水郡中圣力最强大的圣子,所以才让你们来此,不然你们以为这天大的功劳能落在你们的身上?” 白袍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这样啊……”李丹青点头应道,心不在焉,身子又朝后退去了几步。 低着头正打量着棺椁的白袍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忽然抬起了头看向李丹青:“你们刚被神殿安排到阳山的时候,不是唤醒过一次恶罗将吗?怎么这都不知道?” 他寒声问道,语气古怪,但话音才落,回答他的却是一柄雪白的长剑。 白袍的脸色惊骇,一只手赶忙伸出,也不知是不是事发突然的缘故,他在那时竟然试图以自己的手掌接下姬师妃这杀机浩大的一剑。 没有任何意外,紫黑色的鲜血从白袍的手掌中涌出,姬师妃手中的长剑刺破了他的掌心。 但白袍的脸上却并无未露出李丹青想象中的痛苦之色,他反倒直勾勾的看着姬师妃,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他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而与此同时,他那只被刺破手掌上的五指忽然开始伸长,变成一支支宛如藤蔓一般的事物,包裹住了姬师妃手中的长剑,然后瞬间剑身一路向前,眼看着就要涌向姬师妃的手臂。 姬师妃却挑了挑眉头,另一只手伸出在那长剑的剑柄上轻轻一拍。 铮! 一声清脆的剑鸣之音响起,纯粹的剑意从剑身之上倾泻而出,白袍顿时发出一声痛呼,那包裹着长剑的手指,在那股纯粹的剑意面前,宛如败絮,只是一瞬间便被搅得支离破碎。 紫黑色的鲜血爆开,白袍伸出的手血肉模糊,神剑雪白色的光芒再次亮起,滚滚剑意萦绕在剑身之上,流转不息。 白袍退去数步,伸手捂着自己那只血流如注的手臂,目光惊骇的看着姬师妃。 “你们不是苏白和苏橙!你们到底是谁!”回过味来的白袍大声的质问道。 姬师妃并不理会对方的质问,剑锋在那时一挑,数道白色的剑芒涌出,化作流光纷自涌向白袍,将白袍的身子死死的钉在了他身后那座青铜棺椁之上。 但同时,她也有意避开了对方身上的要害,剑芒只刺入了对方的手臂与双足之中。 巨大的痛楚让白袍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头上的兜帽也在那时脱落,露出的是一张黝黑粗糙的脸庞,像是一位农夫。 白袍死死的盯着姬师妃,他言道:“白龙剑意!你是驮天山的人!老神仙的弟子!?” 姬师妃走上前去,剑锋直直的抵在对方的颈项:“我听那个混蛋说,你们永生殿的人都不怕死,我想试试。” 她这样说着,剑锋一挑,便割开了对方的手臂,鲜血喷涌而出。 “听说永生殿的教义是要让你们这些教徒长生,可若是死了,就没有长生了。”姬师妃继续言道,对于白袍的痛呼声充耳不闻,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这番模样看得一旁的李丹青可谓胆战心惊,心头暗暗愈发觉得女魔头这个称呼,她当之无愧。 “说说吧!永生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姬师妃这样问着,剑锋又指向了白袍另一只手,似乎他只要有半点忤逆她的意思,另一只手也会被割破。 白袍的脸色发白,他额头上满是汗迹:“我加入永生殿也只是因为我妻子当年是永生殿的圣子,她蛊惑我加入神殿,除了她我所认识的神殿中的人也不多,后来我妻子死了,每个月还是有人将长生丹送到我的屋中,然后时不时的给我派发任务,除开这些我其他的也不知道了。” 姬师妃冷着脸色看着对方,手中长剑又是一挑,将对方的另一只手的手腕再次割开,在白袍的痛呼声中,鲜血奔涌而出。 “撒谎。”姬师妃寒声言道。 “你能认识苏橙姐弟,那说明你的手上至少又应水郡诸多圣子的名单!交出来!” “在下句句属实,苏橙姐弟我也是接到任务后看到的画像,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白袍一脸焦急的辩解道。 一旁的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对方所言之物,可谓破绽百出,李丹青自然也不信,但他不明白的是,对方难道真的以为凭着这样的说辞就可以活命吗?还是……在拖延时间呢? 可他,在等什么呢? 李丹青这样想着,目光在对方的身上上下游离,试图寻到些破绽。 “你刚刚所言的圣山之主是谁?这棺椁里面装着的又是谁?” “那个使我们神殿之人的圣山之主,是驮天山的老神仙……” “这棺椁中装着的是百年前的离星之主。”白袍揣着粗气这般言道,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 “你再胡言可就真的没命了!”姬师妃也回过了味来,对方是在故意戏弄她,她面有怒色,脸上已经写满了不耐烦。 李丹青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看了半晌忽然发现,那些从白袍身上流出的鲜血,正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涌入那青铜棺椁两侧的洞口中,他的心头一震,意识到了些什么。 “阁下不信这棺椁中装的是离星之主,那就打开看一看吧。”白袍声音在这时响起,他嘴角的笑意更甚,眉宇之间满是张狂与戏谑之色。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瞥见那棺椁的棺盖开始轻颤。 “长公主!小心!”他大声言道。 但却是为时已晚,只见这时,那白袍体内的鲜血宛如被虹吸一般开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涌入过洞口,他的身子也随即干瘪了下去,只是眨眼的光景,便从一个活人化作了干尸。 姬师妃见状正要上前,可那棺盖却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响,棺盖猛然爆开,一股巨大的气浪袭来,李丹青直接被那股气浪掀翻在地,姬师妃修为了得,却也是连连退避数步之后方才稳住。 而后二人站起身子,看向那被打开的棺椁,只见棺椁之中一道身着黑色儒衫,面色苍白的身影竖躺在其中。 那从白袍身上涌出的鲜血灌入对方的嘴里,对方的脸色渐渐红润,强有力的心跳声开始在地宫中响起。 咚。 咚! 咚!! 一声接着一声。 然后,在下一刻,男人的双目猛然睁开。 李丹青与姬师妃一愣,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神情惊骇,若是那白袍在这件事情上未有说谎的话,那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位曾经让整个武阳天下都为之颤抖的存在。 而就在这时,男人的手伸了出了,二人的身子绷紧,脸色大变。就在他们以为对方要动用什么杀招的时候,男人伸出手的却轻轻抬起,然后…… 捂住自己的嘴,打了个哈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珏 是的。 他打了个哈欠。 像是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境睡醒了一般,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将脸上的睡意驱散些许。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上。 二人的身子紧绷,姬师妃握紧了手中的白龙剑,李丹青也取出了背上的朝歌。 男人的一只脚从棺椁中迈出,这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李丹青与姬师妃紧绷的神经。二人下意识的退去一步,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迈出脚步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棺椁悬空了一截,他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直直的扑倒在地。 李丹青与姬师妃对此毫无预料,都在那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看着他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身子。 男人似乎也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子,伸手掸了掸自己衣衫上的灰尘,然后这才看向二人,脸上浮出阳光明媚的笑容:“二位小友,敢问此地是何处?今朝又是何年啊?” 李丹青与姬师妃互望一眼,皆不知当如何应答。 男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二人的古怪,在那时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周珏,大商太学阁学士。” 周珏…… 姬师妃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皱起。 在她看过的记载中,那位离山山主确实是这个名讳,但一个人真的可以活上上百年然后还模样如初吗? 况且那些记载中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这位周珏早已随着离散的覆灭一同魂飞魄散了…… 李丹青倒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辛密,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姬师妃那古怪的脸色中洞悉一些讯息。 周珏说完此言,倒也并不催促,只是站在那里,笑呵呵的看着二人。 李丹青暗觉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他也笑眯眯的言道:“这位前辈,我和我阿姐只是碰巧来到这里,我们都是山野中的村夫,什么大商什么学士,我们都不知道,你要不找其他人问问,我和阿姐就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了。” 李丹青说着,伸手便拉着还在发愣的姬师妃,便要溜之大吉。 “我睡了这么久吗?以至于神河境的高手现在也只能做农妇了?世道的变化真有这么快?”周珏却在这时轻声言道。 若说之前,姬师妃对于这周珏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的话,此刻却已然是信了七分,她神河境的修为大成,距离武君只有一步之遥,而因为要与李丹青乔装打扮的缘故,她特意隐藏了自己的修为,而能够一眼便看出她底细的家伙,只能是武君级别的强者! 姬师妃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她沉眸看着对方,也知道在这样的强者面前,想要溜之大吉,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沉下心神,说出了与男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大商已经是前朝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顿时亡魂大冒,心里暗骂这女魔头未免太过耿直了一些,之前的白袍都已经说过了,这个家伙是什么前朝旧臣,你这往对方伤口上撒盐,对方的起床气要是大点,他们不得真交代在这里? 而如他所料的那般,周珏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整个地宫也因此陷入了死一般寂灭之中。 许久的沉默之后,周珏忽然低声自语道:“这样吗?” 语气中听不出悲喜,下一刻他的脸上有挂起了笑意,看向姬师妃问道:“所以现在是姬家的天下了?” 姬师妃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李丹青见状心头一凛,赶忙在那时上前言道:“虽说是姬家的天下,但百姓们的心底念着的可是大商。” “姬家荒淫无度,尤其是现在的皇帝那更是昏庸无道……” 姬师妃闻言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她看向李丹青,正要喝骂,但李丹青却连忙给她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眼神——这家伙是前朝旧臣,可不能再刺激下去,捡些他爱听的话说给他听,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的周珏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的神色玩味:“是吗?那这么说来复辟大商,是民心所向?”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男人说得极为轻巧,姬师妃更是脸色难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丹青抢在之前打断:“那是自然!不然我们姐弟两为何来此?不就是为了请先生出山,救万民于水火吗?” 周珏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那具白袍所化的干尸:“那这位呢?” “姬家的走狗,想要阻止先生出山!被我们姐弟连手杀了。”李丹青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既然二位如此有心,那为何不让在下看一看二位的真容?”周珏又问道。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周珏却不给他多言的机会,伸手一挥,二人脸上的面具便在那时化为粉粒。 李丹青的修为不济,能被对方如此轻易的抹去面具倒也罢了,姬师妃那可是神河境大成的修士,却同样也对此毫无准备,在面具脱落之时,面露惊骇之色。 李丹青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心头更是惊骇万分,暗道:这家伙还真是一个老怪物! 这样想着,李世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这天下毕竟还姓着姬,我们做的事情虽然是民心所向,但也得防着些小人,方才见了先生,又太过激动,所以便忘了这茬,先生莫要见怪啊。” 姬师妃看了一眼一脸小人嘴脸的李丹青,暗骂一声见风使舵,便沉下心神,第三次准备发声。 但不巧的是,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些流年不利,不待她说些什么,周珏却忽然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姬家这些年看样子是做得挺差的。” “以至于姬家的嫡系都要大义灭亲了?” “我!”姬师妃皱起眉头,眸中怒火喷张,张口第四次准备说话。 “那可不是嘛!先生是圣人,古来有云,英雄不问出处,这位姬姑娘虽然是姬家出身,但心怀天下,不愿见民生凋敝,胸怀之宽广,简直是我辈楷模,想来以先生之明,不会容不下她吧?”李丹青却赶忙走到了二人之间,一脸诚恳之色的言道。 “李丹青!你要苟延残喘,摇尾乞命是你的事情!本公主身为武阳皇族,守护武阳社稷义不容辞……”姬师妃怒声言道,伸手一把将挡在她身前的李丹青推开,手中的白龙剑剑身之上,剑意涤荡,做势手中神剑便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剑意朝着对方的面门杀了过去。 李丹青见状,心头暗道这家伙怎么脑袋就一根筋呢? 怎么说也是武阳天下不出世的天才,号称三十岁之前便可至武君,是有希望开辟第二十九座圣山的家伙,咋就不明白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呢? 还是说修行修得人傻了?李丹青在心底这样的抱怨着,赶忙还想辩解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却见周珏伸出一只手,食指伸出,朝着那气势汹汹袭来的剑锋轻轻一点。 叮。 一声轻响在地宫中荡开,那一瞬间,弥漫在地宫中的剑意尽数收敛,一道晦暗的气息从周珏的指尖涌出,顺着姬师妃的剑身一路奔涌,最后落入姬师妃的掌心。 姬师妃的身子一震,手中长剑猛然脱落,身子倒退数丈,方才堪堪稳住身形,她面露惊骇之色,但并未受到什么伤势,正要催动体内的力量再战,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那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珏做完此事,转头便看向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在下怎么觉得这位姑娘和小兄弟说的有些不一样呢?” 李丹青在对方的目光,额头上汗迹密布,他硬着头皮言道:“来之前她便一直不信,先生还活着,一直说先生是个冒牌货……” “方才只是想要出手试探,但要反姬复商的决心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先生明鉴!” “这样吗?”周珏笑意盎然的看着李丹青,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这牵强的说辞,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上,他的脸色在那时一变,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不明就里,只是这般被对方看得头皮发麻。 好一会之后,周珏忽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的问道:“那现在小兄弟相信在下的身份的没有?” “自然相信,自然相信!”李丹青连连点头言道。 周珏又是一笑,迈步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那既如此……” “就劳烦小兄弟与这位姑娘一道,为在下引路,我们一同看看,这姬家的天下,到底如何……”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周珏 是的。 他打了个哈欠。 像是从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境睡醒了一般,又揉了揉眼睛,这才将脸上的睡意驱散些许。 然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上。 二人的身子紧绷,姬师妃握紧了手中的白龙剑,李丹青也取出了背上的朝歌。 男人的一只脚从棺椁中迈出,这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李丹青与姬师妃紧绷的神经。二人下意识的退去一步,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迈出脚步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棺椁悬空了一截,他措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直直的扑倒在地。 李丹青与姬师妃对此毫无预料,都在那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看着他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身子。 男人似乎也有些尴尬,他站起身子,伸手掸了掸自己衣衫上的灰尘,然后这才看向二人,脸上浮出阳光明媚的笑容:“二位小友,敢问此地是何处?今朝又是何年啊?” 李丹青与姬师妃互望一眼,皆不知当如何应答。 男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二人的古怪,在那时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周珏,大商太学阁学士。” 周珏…… 姬师妃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眉头皱起。 在她看过的记载中,那位离山山主确实是这个名讳,但一个人真的可以活上上百年然后还模样如初吗? 况且那些记载中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这位周珏早已随着离散的覆灭一同魂飞魄散了…… 李丹青倒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辛密,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姬师妃那古怪的脸色中洞悉一些讯息。 周珏说完此言,倒也并不催促,只是站在那里,笑呵呵的看着二人。 李丹青暗觉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他也笑眯眯的言道:“这位前辈,我和我阿姐只是碰巧来到这里,我们都是山野中的村夫,什么大商什么学士,我们都不知道,你要不找其他人问问,我和阿姐就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了。” 李丹青说着,伸手便拉着还在发愣的姬师妃,便要溜之大吉。 “我睡了这么久吗?以至于神河境的高手现在也只能做农妇了?世道的变化真有这么快?”周珏却在这时轻声言道。 若说之前,姬师妃对于这周珏的身份还有所怀疑的话,此刻却已然是信了七分,她神河境的修为大成,距离武君只有一步之遥,而因为要与李丹青乔装打扮的缘故,她特意隐藏了自己的修为,而能够一眼便看出她底细的家伙,只能是武君级别的强者! 姬师妃的脚步定在了原地,她沉眸看着对方,也知道在这样的强者面前,想要溜之大吉,无异于痴人说梦。 她沉下心神,说出了与男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大商已经是前朝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顿时亡魂大冒,心里暗骂这女魔头未免太过耿直了一些,之前的白袍都已经说过了,这个家伙是什么前朝旧臣,你这往对方伤口上撒盐,对方的起床气要是大点,他们不得真交代在这里? 而如他所料的那般,周珏听闻这话,脸上的笑意忽然一滞,整个地宫也因此陷入了死一般寂灭之中。 许久的沉默之后,周珏忽然低声自语道:“这样吗?” 语气中听不出悲喜,下一刻他的脸上有挂起了笑意,看向姬师妃问道:“所以现在是姬家的天下了?” 姬师妃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李丹青见状心头一凛,赶忙在那时上前言道:“虽说是姬家的天下,但百姓们的心底念着的可是大商。” “姬家荒淫无度,尤其是现在的皇帝那更是昏庸无道……” 姬师妃闻言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她看向李丹青,正要喝骂,但李丹青却连忙给她递去一道稍安勿躁的眼神——这家伙是前朝旧臣,可不能再刺激下去,捡些他爱听的话说给他听,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的周珏转头看向李丹青,眸中的神色玩味:“是吗?那这么说来复辟大商,是民心所向?”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男人说得极为轻巧,姬师妃更是脸色难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丹青抢在之前打断:“那是自然!不然我们姐弟两为何来此?不就是为了请先生出山,救万民于水火吗?” 周珏转头看了一眼一旁那具白袍所化的干尸:“那这位呢?” “姬家的走狗,想要阻止先生出山!被我们姐弟连手杀了。”李丹青面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既然二位如此有心,那为何不让在下看一看二位的真容?”周珏又问道。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周珏却不给他多言的机会,伸手一挥,二人脸上的面具便在那时化为粉粒。 李丹青的修为不济,能被对方如此轻易的抹去面具倒也罢了,姬师妃那可是神河境大成的修士,却同样也对此毫无准备,在面具脱落之时,面露惊骇之色。 李丹青将这幅场景看在眼里,心头更是惊骇万分,暗道:这家伙还真是一个老怪物! 这样想着,李世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这天下毕竟还姓着姬,我们做的事情虽然是民心所向,但也得防着些小人,方才见了先生,又太过激动,所以便忘了这茬,先生莫要见怪啊。” 姬师妃看了一眼一脸小人嘴脸的李丹青,暗骂一声见风使舵,便沉下心神,第三次准备发声。 但不巧的是,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些流年不利,不待她说些什么,周珏却忽然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的问道:“这姬家这些年看样子是做得挺差的。” “以至于姬家的嫡系都要大义灭亲了?” “我!”姬师妃皱起眉头,眸中怒火喷张,张口第四次准备说话。 “那可不是嘛!先生是圣人,古来有云,英雄不问出处,这位姬姑娘虽然是姬家出身,但心怀天下,不愿见民生凋敝,胸怀之宽广,简直是我辈楷模,想来以先生之明,不会容不下她吧?”李丹青却赶忙走到了二人之间,一脸诚恳之色的言道。 “李丹青!你要苟延残喘,摇尾乞命是你的事情!本公主身为武阳皇族,守护武阳社稷义不容辞……”姬师妃怒声言道,伸手一把将挡在她身前的李丹青推开,手中的白龙剑剑身之上,剑意涤荡,做势手中神剑便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剑意朝着对方的面门杀了过去。 李丹青见状,心头暗道这家伙怎么脑袋就一根筋呢? 怎么说也是武阳天下不出世的天才,号称三十岁之前便可至武君,是有希望开辟第二十九座圣山的家伙,咋就不明白这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呢? 还是说修行修得人傻了?李丹青在心底这样的抱怨着,赶忙还想辩解些什么,可话还未出口,却见周珏伸出一只手,食指伸出,朝着那气势汹汹袭来的剑锋轻轻一点。 叮。 一声轻响在地宫中荡开,那一瞬间,弥漫在地宫中的剑意尽数收敛,一道晦暗的气息从周珏的指尖涌出,顺着姬师妃的剑身一路奔涌,最后落入姬师妃的掌心。 姬师妃的身子一震,手中长剑猛然脱落,身子倒退数丈,方才堪堪稳住身形,她面露惊骇之色,但并未受到什么伤势,正要催动体内的力量再战,却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那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珏做完此事,转头便看向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在下怎么觉得这位姑娘和小兄弟说的有些不一样呢?” 李丹青在对方的目光,额头上汗迹密布,他硬着头皮言道:“来之前她便一直不信,先生还活着,一直说先生是个冒牌货……” “方才只是想要出手试探,但要反姬复商的决心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先生明鉴!” “这样吗?”周珏笑意盎然的看着李丹青,显然并不相信李丹青这牵强的说辞,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李丹青手中的朝歌剑上,他的脸色在那时一变,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不明就里,只是这般被对方看得头皮发麻。 好一会之后,周珏忽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意味深长的问道:“那现在小兄弟相信在下的身份的没有?” “自然相信,自然相信!”李丹青连连点头言道。 周珏又是一笑,迈步朝着宫门方向走去。 “那既如此……” “就劳烦小兄弟与这位姑娘一道,为在下引路,我们一同看看,这姬家的天下,到底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让姬齐早日当上舅舅 “这东西叫炒面。” “面条煮熟后,锅中倒油,放入蒜姜爆炒,然后再把肉 粒、鸡蛋这些东西放进去,然后就做出来了。” 李丹青看着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吃着炒面的男人,一脸谄媚笑容的解释道。 男人嘴里喊着面,支支吾吾的应了两声,直到将最后一口面吞下腹中,这才有心思理会李丹青。 他摸着肚子,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然后言道:“当年我可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不过百年光景,当真是日新月异啊。” 男人说着,又将一旁的酒杯举起饮下一杯,顿时面露惊叹之色:“这是什么酒?味道甘醇,还带着甜意……” 他说着,似乎觉得用这酒杯喝得并不尽兴,索性将一旁的酒壶直接提起,咕噜咕噜的灌下一口。 李丹青看了一眼这毫无传闻中那高手风度,反倒更像是个恶汉的男人,还是耐着性子言道:“这是青梅酒,用煮熟的青梅配上冰糖或者蜂蜜,酿制而成。” “其实都是些寻常玩意,前辈要是喜欢,比这好吃的饭菜,比这好喝的美酒可多得多。” 男人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王城里,那些达官显贵们桌上的东西,再美味也没有意思。” “只有这街边小摊上的东西,能吃到的,才算得美食。饭也好,酒也罢,吃得人多了,它才香。” “天下人都能吃的,才是人间至味;都能喝的,才可称清圣浊贤。” 李丹青听得似懂非懂,但周珏却毫不避讳的用衣袖擦了擦自己嘴角上的油渍,暗觉意犹未尽,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李丹青。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了神来,他赶忙朝着不远处忙碌的店家言道:“掌柜,麻烦再来一碗炒面一壶青梅酒。” “好勒!”那掌柜笑着应道,转身便走入了内厨,又忙活了起来。 “让小友破费了。”男人有些腼腆的言道,与几日前在地宫中,一指封住神河境强者修为的那个家伙,仿佛判若两人。 李丹青连连摆手,干笑道:“前辈愿意,多少都行。” 这时店家递来了炒面与酒壶,男人道了声谢,又开始大快朵颐。 这已经是对方吃的第七碗面了,李丹青很疑惑对方看上去干瘦的身子是如何吃下这么的东西的,但转念一想,对方毕竟饿了一百年…… “那位姑娘呢?她不出来吃点?咱们明日可还要赶路。”周珏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她……她还不饿……” “是不饿,还是不想?”周珏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小声问道。 李丹青赶忙言道:“妇道人家嘛……眼界小得很,前辈封了她的修为是为了让她能够更好的修行,她哪里懂这出世需入世的道理,前辈就不要和她一般见识了。” 周珏闻言,笑道:“小友这张嘴倒是口若悬河,有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本事。” 李丹青全当没有听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讪讪一笑,舔着脸继续言道:“要我说啊,这样的女人跟着就是个拖油瓶,要不咱们就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咱们要成大事,女人只会影响我们拔剑的速度!” “拔剑?”低头吃着面的周珏眉头一挑,忽然看向李丹青,准确的说是看向李丹青背后的那把剑。 “小友这把剑倒是很特别,不知道可否借在下一观?” 周珏说得漫不经心。李丹青却是在那时心头一跳。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把朝歌剑似乎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丹青一直小心的隐藏着,此刻这前朝旧臣忽然提及此事,李丹青岂能不心生警惕。 “呵呵,前辈这剑就是一把寻常的重剑,除了重上一些,就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了,入不得前辈法眼。”李丹青讪笑着说道。 “这样啊。” 周珏点了点头,笑道:“我曾听人云,仗剑者,剑不予人。” “小友知道为什么吗?” 李丹青摇了摇头。 周珏又言道:“因为剑是仗剑者安身立命之物,一个人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呢?” 这样说着,他用衣袖擦干了自己嘴上的油渍,随即便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楼上的厢房中去了。 李丹青心头暗觉这家伙说的这番话莫名其妙,还要追问些什么,但话未出口,心中却忽然一顿,想明白了对方的“含沙射影”。 他暗骂一声老狐狸,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付了饭钱,又问店家要了一份炒面,转身端着碗筷也回到自己的房中。 ……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地宫的第四天了,二人跟着周珏一路南行,已经到了应水郡的边城,对方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做出什么二人想象中那般丧尽天良的事情。 反倒是一路走走停停,但凡到了一城,便要歇上一日,感受一番风土民情,又吃上一些诸如今日这般的廉价食物。 像是游山玩水,远多于一个试图复国的痴人。 李丹青这几日反复试探,但从对方口中得到的消息却甚少,甚至这周珏到底是不是姬师妃口中所言的周珏,而周珏与永生殿之间又有什么联系,这些种种,对于李丹青而言依然是个谜。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皱着眉头,推开眼前的房门。 一个黑压压的事物便迎面撞在了他的脸上,措不及防的李丹青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滚出去。”而这时,姬师妃冰冷的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李丹青站稳身子,这才看清眼前的事物是店中的枕头,他苦笑着抱着枕头关上房门走到了门中,却见那姬师妃正满目杀机的坐在床榻前,冷冷的盯着她。 要是放在以往,李丹青这时就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好生求饶一番,但尽是不同往日,如今的姬师妃被周珏封住了修为,真打起来,李丹青可不救她。 “我的长公主殿下,这又是闹哪一处呢?”李丹青将枕头扔在了床榻上,看着对方问道。 “李丹青!你与前朝旧臣勾结,试图颠覆我武阳王朝!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公主?”姬师妃冷笑着问道。 李丹青有些无奈,他试图坐到床榻旁,却被姬师妃一道杀人似的目光所镇住,又灰溜溜的站到了一旁。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母老虎如今虽然病倒了,但当年留给李丹青的阴影尚在,李丹青还是不愿触怒对方。 他苦笑着说道:“我已经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现在是打也不打不过,跑也跑不掉,不得想办法稳住对方,再谋出路?” “你那日跟他试过了,你这号称武阳朝不出世的天才妖孽,堂堂神河境大成的修士,被人家一指封住了修为,那你说,咱们这么去跟他拼命,那不就是找死吗?” “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智取。” 姬师妃瞪了他一眼:“智取?我看你每日跟在那家伙身边谄媚之语不绝于耳,怕是想着日后武阳倾覆之后,在复辟的前朝庙堂下,谋个可以让你继续欺男霸女的差事吧?” “你做梦!” “我武阳有雄狮百万,武君无算,二十八座圣山镇压乾坤!仅凭他周珏一人便想改天换地,不过是痴人说梦……” 李丹青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神情激动的姬师妃:“是是是。长公主说得对,但咱们怎么也得先把肚子填饱,再想办法通知那些雄狮、武君,来戡平叛乱吧?” 李丹青这样说着,将手中的碗筷递了过去,这姬师妃这几日生着闷气,可是一点饭菜都未有吃,饶是有神河境的修为大底,这几日赶起路来,她也有些吃不消。 但不成想,姬师妃的性子倒是倔得很,她一把将李丹青递来的饭菜推开,嘴里言道:“滚!” 李丹青见对方油盐不进,亦有些无可奈何,他索性冷下了脸色,沉声问道:“你吃不吃?” 姬师妃听出了李丹青话中过的不悦,她冷笑一声:“不吃!你这乱臣贼子……” 这话说道一半,却忽的止住,姬师妃忽然察觉到李丹青看她的目光变得轻佻起来,他的眼睛眯起,嘴角上扬,双手揉捏,脸上的神情甚是……甚是猥琐。 “你要做什么?”姬师妃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这般问道。 却见李丹青一脸淫笑的欺身上前,嘴里说道:“没撒……既然长公主要以死明志,那不如物尽其用,咱们努努力,争取明年这个时候让姬齐当上舅舅如何?”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投名状 “姬姑娘今天看起来很有精神嘛。”走在官道上的周珏看了一眼脸色比起前几日好了不少的姬师妃,笑呵呵的问道。 姬师妃的脸色一红,想起昨日被李丹青威胁着吃完一碗面的经历,她难免觉得恼怒。 “不吃饱喝足,怎么送你上路?”姬师妃寒声言道,语气不善。 李丹青心头一跳,暗道这姬师妃怎么就不长记性,一定要惹恼眼前的家伙呢?心底这样想着,他赶忙上前赔笑言道:“她的意思是护送前辈你去目的地!” 周珏看了李丹青一眼,脸上的神情玩味,只是言道:“是吗?那姑娘有心了。” 姬师妃顿时大为光火,她怒目看着周珏,正要说些什么,一旁方才替她擦完屁股的李丹青,哪里受得了姬师妃这般挑衅,他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序,直接伸手捂住了姬师妃的嘴。 姬师妃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遭遇,她奋力的挣扎,但奈何修为被封,此刻的她可不见得是李丹青的对手,几番挣扎无过,索性心一横,直接掌嘴咬向李丹青的手掌。 李丹青吃痛之下,想要痛呼,可又不想让走在前方四处欣赏美景的周珏察觉,只能咬着牙忍住,然后在姬师妃的耳畔低语道。 “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 “再这样下去,今日晚上,本世子定要让姬齐做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丹青的话才说道一半,姬师妃便猜到了他后面的内容。姬师妃的脸色一红,身子僵硬,嘴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混蛋!你等着!待我恢复了修为,定要将你的下身割去,送到神御宫的恭房中,一辈子做端屎碰尿的下贱活!”姬师妃怒目看着李丹青,寒声言道。 李丹青暗骂这女魔头歹毒,可见她骂完之后,终于消停了下来,他悬着的心也在这时放了下来。 “那也得先活下去,殿下才有那个机会。”李丹青低声说道,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周珏,见对方似乎并未察觉他与姬师妃的“窃窃私语”,依然走走看看,神情悠然自得。 李丹青又朝着姬师妃递去一道让她不要再生事端的眼神后,这才赶忙走上前去,来到了周珏的身侧。 周珏侧头瞟了李丹青一眼,然后继续看着官道两侧的景象。 三人一路南行,如今已经出了应水郡,来到了燕马郡,时间也快到二月中旬,万物复苏之下,官道两侧青山绿水,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寻常人在这路上走马观花,李丹青到不觉有甚,但这个男人这番作态,却总是让李丹青觉得对方的行径颇有深意。 “还没问过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哪呢?”李丹青犹豫了一会,还是舔着脸笑问道。 “去该的地方。”周珏目不斜视的言道。 “是取什么东西吗?”李丹青又问道,他记得真切,当初那白袍活着的时候,曾提及过对方要去取一把刀,而且从白袍那夸张的说辞中,李丹青大抵能感觉到,那把他们口中的刀,似乎不是凡物。 “哦?小兄弟不知道我要取什么?”周珏闻言,眉头一挑,略微诧异的问道,但眉宇间却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李丹青的心头一颤,暗道失言。 毕竟是永生殿的人唤醒的周珏,对方也提及到取刀的事情,自己这话说出不就正好暴露了自己并非永生殿的人吗?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不免有些紧张,他讪笑着正要说些什么将此事揭过。 “周先生。”而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忽然传来,却见前方的官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身影,一人着白袍,二人着黑袍。 无常侍?春秋执? 李丹青见到三人装束的一瞬间便猜到了这三人的身份,又是永生殿派来的,他下意识的朝后退去了一步,与姬师妃站到了一起。姬师妃显然也有所警觉,她的眉头皱起,身子紧绷。 那三人在这时直直的走到了周珏的面前,朝着周珏行了一礼:“周先生醒来后,神殿中未有得到负责此事的无常侍的回复,参与此事的两位圣子也不见踪影,神殿故派我等前来探查,见先生无恙,我等心安不少。” 周珏闻言还未作答,他身后的李丹青与姬师妃二人却是脸色一变,永生殿的人的到来无疑会揭穿他们的身份,那时候他们回落得什么下场,可就不是一件让人愿意去想象的事情了。 “这是先生这个月的长生丹,先生请收下。”为首的白袍在那时说着,双手恭敬地上了一个白色药瓶。 周珏点了点头,微笑着接过此物,放在耳边摇晃了几下,瓶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就是长生丹吗?”周珏打开了药瓶,将里面的丹药倒了出来,放在掌心定睛看去,打量着手中晶莹剔透宛如白玉一般的丹药。 “正是此物。”白袍点了点头,目光越过周珏看向他身后的李丹青二人,眼睛眯了起来:“周先生有大事要做,尽管去便是,每月的丹药我神殿之中自然会有人准时送到,至于这二位,就交给小的们来处理吧。” 那白袍这样说着,带着两位身着黑袍的同伴,便迈步朝着李丹青二人走去。 “这就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好了,前朝的旧臣做不了,还要落下个死于非命的下场。”姬师妃看着走来的三人,嘴里闷声言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这谁知道啊!这些永生殿的人来得这么快。”“长公主!李世子!久仰二位大名,不想小的有幸在这里与你们相遇。”白袍在距离二人不过一丈处站定了身子,一语便道破了二人的身份。 “二位杀了神殿的两位圣子与一位无常侍,这可不是小事,小的倒是挺欣赏二位,但很遗憾,今日得是二位的死期了……” 那白袍这样说着,滚滚杀机顿时从他们周身涌出,将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形包裹其中。 如今姬师妃的修为被封,凭李丹青那三脚猫的功夫,显然不会是这些家伙的对手。 见对方这番架势的李丹青心头一惊,神色古怪的看着对方,小声道:“那撒……按照以前的规矩,你们不是该先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加入神殿吗?” “快快快!这位大人把那什么圣临丹掏出来,本世子现在就要吃!我愿意与贵教同舟共济,颠覆武阳,再创辉煌!” 李丹青一脸诚恳的言道,神情急切,一副恨不得当场入教的架势。 一旁的姬师妃见李丹青这幅没有骨气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大骂道:“无胆鼠辈!只知苟且偷生!” 白袍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摇尾乞命的李丹青,挑了挑眉头:“李世子就不要再演了!你那点缓兵之计的计俩,在我这里可没什么作用……” “这位大哥是什么话!” “我李丹青入教之心,那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拳拳之心路人皆知,只是可惜一直未有遇见一位能够引领在下尊使。” “但今日我一见大哥,大哥气宇非凡,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只要大哥看得上在下,今日之后,李丹青便是神殿的人,任凭神殿驱使,绝无二心!莫说是杀人放火,就是让我去武阳城指着鼻子骂姬齐,在下也不皱半下眉头。” 李丹青一脸痛心疾首之色的说道。 白袍大抵未有想到李丹青堂堂一位世子,当真可以不要脸到这般地步,他暗觉有趣,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世子所言当真?”白袍眯着眼睛笑问道。 李丹青正色道:“句句属实!” “那好。”白袍笑道,还不待李丹青的脸上露出开怀之色,白袍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李世子如此有决心,我神殿有素来有包罗乾坤的胸怀……” “但李世子毕竟坏了大事,想要入我神殿,还是多少得表现些诚意才行。” “大哥你说!但有所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李丹青豪气干云道。 白袍的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脸色难看的姬师妃的身上,低声道:“那就劳烦李世子杀了这位长公主……” “以为投名状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没资格 “那就劳烦李世子杀了这位长公主……” “以为投名状吧。” 白袍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他的目光在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上左右游离,神情有些兴奋,也有些期待,就像是戏台下等着大戏开场的看客。 姬师妃愣住了,李丹青也愣住了。 但好在李世子的反应机敏,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来,他干笑着看着白袍,言道:“大哥说笑了,这位可是咱们武阳朝的长公主。要是咱们把她拉入咱们神殿,那颠覆武阳,岂不是指日可待!?” “可是咱们永生殿的名额很紧张,只剩下了一个,若是李世子舍不得杀长公主,那要不就自戮吧,这样”一来,至少长公主可以活下来。 “早就听闻二位情深意笃,长公主这次前来应水郡就是为了与世子见上一面。” “是要美人,还是要自己的命,世子得做选择了。”白袍却丝毫不为李丹青这一套天花乱坠的说辞所动,冷笑着这般言道。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他干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从十岁开始,就被这女人纠缠,早就烦得不能再烦,一直想找机会摆脱她。” “若不是想着咱们神殿的大事,我才不能容她,既然大哥有命!那正好今日结果了她!” 李丹青说着面露狠色转过身看向姬师妃,姬师妃的面色苍白,她盯着眼前的李丹青,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怒不可遏,而于此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面如死灰…… “你果然是个混蛋。”姬师妃这样说道,咬牙切齿,神情幽怨。 李丹青被她这般瞪得头皮发麻,心道这家伙看他的眼神怎么真的像是他对她始乱终弃了一样! 我不就是摇了几天床吗?! 虽然心头暗暗喊冤,但趁着此刻他背对着那些家伙的时候,李丹青赶忙朝着姬师妃狂使眼色,嘴里却继续说道:“贱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心如死灰的姬师妃看清了李丹青投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愣,但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 她意会的暗暗点头,同时取出了白龙剑,另一旁的李丹青也将朝歌握在手中。 “哼!贱人!你修为全无,也想和我斗!” “受死吧!” 李丹青在那时爆喝一声,提剑杀出,姬师妃也随即挥剑而来。 二人气势汹汹,在外人看来那就是要一决生死的架势。 李丹青看着杀来的姬师妃,也暗暗感叹着家伙总算是有了长进,没有如以往那般一根筋。 而就在二人剑锋交错的刹那,对视一眼的二人,同时甚有默契的点了点头,掌嘴大喊道。 “杀!” “跑!” 前者来自于姬师妃,后者来自于李丹青。 二人的剑锋在交错的刹那极有默契的错开,李丹青迈步便朝着前方跑去,而姬师妃则直直的杀向白袍等人。 跑到半路的李丹青便觉不对,回过味来,看向身后,却见姬师妃杀向对方的身影。 这女魔头是真的修行修傻了吗?这三个家伙哪里是他们能打过的? 李丹青在心底骂道,但还是在那时不得不调转马头,转身想要拉住姬师妃。而这时白袍的一掌拍出,姬师妃发出一声闷哼,顿时栽倒在地。 李丹青的脚步一顿,白袍三人却在这冷笑着围了上来,白袍寒声道:“这就是世子大人的真心实意?” 李丹青干笑两声,低头看向倒地的姬师妃,也不去关心对方身体的状况,而是大声责问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你使眼色了吗?” 姬师妃身为长公主,哪里受得了被人这般大吼大叫,她大声反驳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么胆小如鼠!” “我武阳之人宁可站着生,也不会跪着死!” “女魔头!你弄明白没有!咱们现在是打不过他们!非得直愣愣的去送死,那叫勇敢吗?那叫莽夫!胸大无脑!你的肉都长到胸上去了!”大抵也是觉得没有了生机,李丹青破口大骂道,没有了往日对姬师妃的半点忌惮。 “你!”姬师妃怒目圆睁,正要反驳。 却听一旁传来了阵阵拍手声,却是那白袍领着两个同伴拍着手走了上来:“有生之年能看着二位有情人这般戏码,倒是让在下觉得不虚此行。” “但可惜,神殿中事务繁忙,没时间再陪二位玩下去了。” “那便只能送二位上路了。”白袍这样说着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二人点了点头便在那时迈步上前,周身杀气腾腾。 早知道昨日就应该让姬齐当了我的大舅子! 李丹青见状面露死灰,心头暗暗后悔道。 而就在那两位黑袍周身煞气涤荡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 “诸位,能否听舍下一言。”却见那位周珏在这时迈步走了上来,笑呵呵的看着众人言道。 白袍转头看向对方,态度倒是恭敬:“先生有何赐教?” “谈不上赐教,只是这二位小友与我有缘,故而想请诸位放过他们。这一路南行一人终究有些寂寞,有他们陪着倒是可以打发些无聊的时间。” 白袍闻言一愣,他低声道:“先生要是觉得无聊,永生殿可以派些人陪着,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大可言说。” “男的、女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但凡先生有言,神殿之中无所不尽其心。” “至于这二人……” “舍下就喜欢这二位小友。”周珏笑呵呵的打断了白袍的话。 白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盯着周珏:“先生,这二人一位是诡计多端之辈,我永生殿在他手上前前后后折损了好些人马,不杀他恐难平教众之愤,至于这位,先生应该比我们更想让她死,她可是武阳朝的长公主,天资聪颖,极有可能开辟出武阳天下第二十九座圣山,留之恐成大患。” “圣山是天下人的圣山。” “武阳之前的大商立朝七百年,前后有十二位大能开辟圣山,商前为夏,有七位大能开辟圣山,夏前为黎炎之争,炎有五座圣山,黎有四座圣山,炎胜于黎,但圣山常在。” “那是芸芸众生的财富,岂有患焉?”周珏笑眯眯的应道,对于白袍语气中的怒意与杀机视而不见。 “先生是要过河拆桥?”白袍的声音在那时冷了下来,他盯着周珏寒声低语道:“先生可不要忘了是谁把你从二十八位山主的屠戮中救了出来,也不要忘了是谁给了你百年之后重生的机会。” “神殿费尽心思,可不是为了养先生这样一位白眼狼的!” “小兄弟这话说得,就露骨了些。”周珏颔首笑道,脸上露出了些许羞赧之色。 “白眼狼言过其实,但如果一定要说过河拆桥的话……” “那就算是吧。” 白袍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周珏,不仅因为对方的直白,更因为这话说出的瞬间,一股浩大的气机将他的身形笼罩其中。 那时,他感觉眼前略带羞涩的书生好似化为了一只洪荒巨兽一般,而自己于那其中,却想是一只微末的蝼蚁。 “先生可别忘了……你需要我们的长生丹才能……”但他人不愿意就此作罢,在那时咬着牙低语道。 “我算了算,说是一个月的量,但你们给的其实只有七日。”周珏摇了摇手中的药瓶,笑着言道。 “先生明白就好……”白袍言道。 “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七日便七日,七日之后,你们的殿主自然回来见我,那时才是我们定规矩的时候。” “回去吧。”周珏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青山绿水。 “这满目春光艳丽,添上些红白之物,有失风雅。” “三位想来也不愿意坏我雅兴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无贵贱 众人来到燕马郡流光城时,天色已暗。 李丹青在人来人往了络绎不绝的街道上,左看右瞧,终于是瞥见一家看上去还算气派的客栈,他指了指那处言道:“前辈!要不今日咱们就住这里吧。” 周珏转头看了看那装潢话里的客栈,摇了摇头:“周某命里犯穷,坐不惯这贵气之所,我看不如这家吧。” 周珏伸手指了指这客栈一旁的一处矮小的门面,李丹青定睛看去,一旁的客栈虽然与眼前这客栈比邻而居,但却是天差地别,客栈的店门矮小,门面破旧,但好在打理得干净,也没有牌匾,只是插着个布条,上面写着清水居几个大字。 “清为尽,水为上善。” “清水,便是尽善,好名字。” 周珏不理会李丹青古怪的脸色,笑呵呵的便迈步走向那处。 李丹青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姬师妃,对方同样有些无奈,二人也只能在这时跟上。 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二人的心境多多少少有些变化。 若说之前周珏有所顾忌,亦或者不知道二人的身份,可以与二人同行的话,今日那永生殿的人可是与他将其中就里说得真真切切,可饶是如此,周珏还是保下了他们,为此甚至不惜得罪永生殿。 且听双方谈话,似乎周珏还有求于对方,至少那个所谓的长生丹于周珏而言还是甚是重要的。 对方到底打着怎样的心思,二人都摸不准。 …… 客栈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木桌,于此之外便没有多余的装潢,但胜在干净,无论是地板还是桌面都被人打理得一尘不染。 “客人们是打尖还是住店?”方才走入客栈,一位模样十七八岁的少年便走了上来,招呼道。 少年穿着麻衣,皮肤有些黝黑,模样憨厚,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倒是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手中拿着白色糕点,此刻见了生人便怕生生的躲在少年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众人。 “都是。”周珏笑道,同时朝着那女童做了个鬼脸。 少年闻言脸上露出了羞赧之色:“阿爹出去办事了,只有我和妹妹在,住店我倒是可以帮着打理,但若是要吃饭,我自会做些面条……” “不过,我做的面条还不错,厨房里还有炒好的臊子,煮好的面,加上臊子,泼上热油,也好吃得紧,客官们要不要尝尝。” 少年说着,目光之中热切与期望,显然还是极力想要挽留这单生意。 周珏漫不经心的看了看客栈,无论是楼下的大厅,还是楼上的厢房,都安静得很,显然这家客栈没什么生意。 他笑了笑:“那咱们就有幸尝一尝这位小哥的手艺。” 少年闻言顿时喜不自胜,他连连点头:“那客官坐一会,我这就去。” 说罢这还他转身便要离去,却又想起了身旁的妹妹,低着头叮嘱道:“囡囡,哥哥去给客人们做面,你就在这里玩会,不可调皮惊扰了客人。” 女孩俏生生的点了点头,少年这才放心转身走入内屋的厨房中。 “前辈,今日之事……”见少年离去,李丹青也寻到了机会,正要与周珏道谢。 可周珏却转头看向一旁怕生生站在原地的少女。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笑着问道。 小女孩有些怕生,她下意思的退后一步,手里紧紧拽着那白色糕点,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珏。 周珏笑了笑,也不强求,转过头正要饮茶。 “周舟。”可就在这时,那女孩稚嫩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嗯?”周珏回头看向女孩,笑道:“你也姓周啊,那咱们可是本家。”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解周珏之话,但却本能的对周珏有些亲近,她鼓起勇气走上前来,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又看了看周珏与李丹三人,低着头犹豫了一会,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将手里只有巴掌大小的糕点分成了不太平整的三份,伸着小手踮着脚,递了上来。 “给。”她轻声说道,声音很小,似乎依然有些胆怯。 接过此物的三人都是一愣,倒是周珏毫不客气,一口便咬了下去,糕点拉丝粘牙,味道却香甜可口。 周珏顿时露出了满足之色,他指了指糕点,嘴里好糊不清的问道:“好吃,小友这东西又是什么?” 男人的双眼放光,嘴角还沾着些许白色的糕点,那模样像极了发现新鲜事物的孩童,想要寻大人问个明白。 “龙须酥,是把麦芽糖热化后,揉成团,蘸上糯米粉做成的。”李丹青应道。 “龙须酥?好名字!”周珏开怀笑道。 说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孩,由衷道:“谢谢。” 女孩的脸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身子依然立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李丹青瞧出了古怪,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那名为周舟的女孩方才抬起头看向三人,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阿哥做的面……不好吃……” 三人皆是一愣,显然对于女孩的话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周舟见状暗以为三人介意此事赶忙又言道:“阿哥以前都在学院念书修行,阿爹从来不让阿哥做这些事情,最近才来帮忙的。客人们不要介意……” 见女孩焦急的模样,周珏最先回过神来,他笑了笑,将那龙须酥放在了眼前,笑道:“稚子赠食,可抵千金。” “我等又是粗鄙之人,能有一食果腹便已知足,不会挑剔的。” 周珏弯弯绕绕的话,周舟听不大明白,但总算是知道客人们不会挑剔,她顿时笑了起来,脸色也因为开心而红扑扑的。 “阿爹临走前,给囡囡做了好多龙须酥,客人们喜欢,我这就去再给你们拿些来。”周舟这样说道,兴奋的转过身子,就要去向内屋。 却正好那去屋中忙活的少年做好了面,端着食盘走了出来。看见风风火火的妹妹,有些不悦:“囡囡,不是叫你乖乖坐在那里吗?又到处乱跑,惊扰了客人怎么办?” 周舟顿时有些委屈,在原地站着身子低着头。 “小哥误会了,周舟姑娘是要给我们分享她的龙须酥。”周珏在那时朝着对方笑道,说着还证明似的挥了挥自己手上的龙须酥。 少年一愣,将三碗热腾腾的面条递到了李丹青三人的跟前,这才言道:“这东西是我阿爹闲暇时做给囡囡解馋的,倒是不贵,三位喜欢,我待会给三位多弄些送来。” 少年的神情热络,又有些腼腆的言道:“三位先尝尝面吧。” 他的目光炙热,又带着几分担忧的看着三人。 李丹青有了之前周舟的提醒倒是做好了准备,用筷子挑起面条放入嘴里,顿时一股咸得发苦的味道充斥口腔,他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的姬师妃,却见这位长公主殿下也是眉头微皱,李丹青暗觉古怪,又看了看一旁的周珏,只见他大口索面,就像是饿了几天几夜一般,狼吞虎咽。 “好吃!小哥这面甚是美味。”然后周珏赞叹道。 少年很是开心,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客人谬赞了,阿爹疼爱,我以往很少做这些事情,前些日子有客人来,我做了碗面,客人说寡淡无味,没付钱便走了,我自己尝了尝,才发现忘了放盐,今日便特地记得,客人们若是喜欢,待会我再去为你们煮上一些。” 听到这还的李丹青大抵能够明白这面里发苦的咸味到底有何而来了…… “不必了,不必了。今日午时吃得不少,这碗面够了,够了。”李丹青连连言道,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周珏,暗道难道只有自己与姬师妃的这两碗面盐放得多了些? “听小姑娘说,小哥以前在学院读书修行?”周珏又喝下一口面汤,这样问道。 少年听闻此言面露苦笑:“读过几年书,习得些字句,也修行过些年岁,不过却在金刚境难有进寸。” “读书没有什么悟性,修行有需要大量的药材丹药,家中窘迫,不愿再浪费家中钱财,所以就没有再去了。” 周珏点了点头,这修行之道确实并不简单,家中若是没有殷实的家底,又没有被诸如阳山这样的宗门选中,仅凭自己的努力想要在武道上有所建树,确实甚是困难。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李丹青这般幸运,有朝歌剑与《龙象混元》这等神物相护。 眼前这少年的窘迫才是大多数百姓们真实的处境。 李丹青看了少年一眼,他大抵能够看出少年的苦笑中隐藏的有诸多不甘,又有诸多无可奈何。 曾几何时,被困在武阳城的李丹青也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他正要出言宽慰,亦或者鼓励几句。 “倒也不错,经营这样一家客栈,日子清闲,也不是不错的选择。”但这时,那周珏却轻声言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一旁的姬师妃亦然。 “只能算是养家糊口,比不得那些同窗,我年幼时有个好友如今已经是紫阳境的武者了,据说前些日子被一宗门看重,要前去那处修行,日后与他比起来,我们便是云泥之别了。”少年有些落寞的低语道。 李丹青大抵能够理解少年的心情,这般年纪的少年,哪一个不曾有鸿鹄之志,憧憬与现实的抉择路口,往往是最让人迷茫与难受的经历。 “厨子要做饭,得先有农夫把菜种出来。” “武夫要修行,得有药师把丹药炼出来。” “将军要打仗,得有工匠造出刀剑盔甲。” “你看,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只是有的人在前,有的人在后。” “但每一环都必不可少。” “小哥也不必自艾,更不可妄自菲薄。”周珏却在这时慢悠悠的言道。 这话说来于李丹青和姬师妃听来,多少有些说教的味道。 那少年也笑了笑,言道:“先生是个读书人,懂得比我多,我记下便是。” 少年礼貌性的应道,但心底能否认同可就另当别论了。 “事无贵贱。” “人心存有贵贱,故而人才有了贵贱之别。”周珏却又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番说教终究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少年不好反驳,只是点了点头,笑道:“嗯,在下记住了,谢过先生。” 说罢这话,他记起内厨中余火未灭,又赶忙转身去到房中。 而他前脚刚走,一旁的周舟便很是贴心的端起水壶,来到众人跟前,倒下一杯茶水。 嘴里犯苦的李丹青,顿时眼前一亮,伸手便要拿起水杯。 可这时,那周珏却眼疾手快,抢过水杯仰头大口大口的吞咽下杯中水。 “再来一杯!可是咸死我了。”末了还不知足的递上水杯又言道。 李丹青与姬师妃不免有些错愕的看着周珏,周珏感受二人的目光,奇怪的瞪了他们一眼,嘟囔道:“看着我干撒?” “这面这么咸,不说点他不喜欢听的大道理,难道还真的吃完啊?” 第一百三十章 唯法,可开盛世 “当然,这道理虽然大了些,他不进去,可不代表这道理是错的。”周珏又喝下一杯水,笑眯眯的说道。 “哪有人会爱听这些话。”李丹青小声的嘟囔道。 但这话却终究没有瞒过周珏的耳朵,他侧头看向李丹青,说道:“世事就是这么无奈,总会有人没有机会去触摸那些东西,也总会有人需要做那么些不太光鲜的营生。” 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尤其是身为这武阳长公主的姬师妃,虽说今日周珏的出手相救,让姬师妃对他有了些感激。 但身为前朝旧臣的身份摆在那里,姬师妃不免对他的言行有些敏感。 “阁下是在含沙射影,说我武阳朝治下的百姓没有安居乐业吗?”她压低了声音这样问道。 李丹青暗觉头大,心底想着,你就不能安生一会? 一定要把这家伙惹毛了?把咱俩送回永生殿才高兴? 男人闻言倒是并不气恼,而是转头看向姬师妃,言道:“天下的圣山只有那么多座,想要这天地间有充足到足以所有人都修行的灵气,那身上数量可不是翻上几番那么简单。” “无论历朝历代,寻常百姓总是远远躲过修行之人的。” “而作为王朝的主人,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着寻常人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不会觉得低人一等,也不会觉得自己命贱如蚁。” “能有这般景象,那天下便可称盛世……” 男人的话鞭辟入里,让本有心发难的姬师妃不免一愣,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是受到了些起凡,但碍于面子,却不愿承认。 “哼,空谈误国。”她冷哼一声这般言道。 周珏依然不曾在意,低头再次饮水。 “空谈怎会误国?”周珏笑道:“武官之职在守土安邦,文臣之职,在议论国事商定国策。” “我闻明君者,开言纳谏,百无禁忌,文臣学士大可言说治国之道,但最后定事的在于君,天下之大,幅员何止万里,生灵何止亿兆。每条国策不过笔墨书写,却事关亿兆生灵的祸福,任他学福五车、才高八斗,国策也不可由一人一言而定。大商便有专门的纳言阁,就放在皇宫外最显眼的地方,天下能人志士,亦或者你只是市井匹夫皆可将诉求国策投于阁中,太学府自会定期派人取来,一一阅读,讨论要义。” “哪怕是不切实际的空谈,但若是有可取之处,亦不乏可采纳一二。只要有明君贤臣定策,没有书生靠着一两句空谈,便可误国的。” 周珏娓娓言道,态度平静,就这份气魄,哪怕是对于书上的门门道道兴趣寥寥的李丹青也看得出,姬师妃在这番辩驳中落了下乘。 “你!”姬师妃此刻当然听不进对方话里的道理,只是觉得对方左一个大商,右一个明君贤臣,那是字字含沙射影,句句指桑骂槐。她拍案而起,便要发难。 可就在这时,房门方向传来一声闷响,衣衫褴褛神情狼狈的男人被扔到了客栈的大厅中,伴随着的还有一道粗犷的叫嚣声:“周安!给小爷滚出来!” 众人一惊,还未回过神来,一旁的小女孩周舟在看清那被扔到客栈中的身影后,顿时红了眼眶:“爹!” 她大呼一声便急匆匆的跑了过去,厨房的门也被打开,那名为周安的少年也冲了出来,看见地上伤痕累累的男人,他也双目尽赤,大喝道:“爹!” 而这时,屋外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人,带着极为壮汉也慢悠悠走了进来。 年轻人脸上的神情倨傲:“周安!你我做个同窗!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但你们的房子租期已经到了,给不出租金就得搬走!你爹倒好不想着筹集银钱,却要闹到城主那里去,被打了出来,还是小爷我帮你把他捞出来的。” “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个月月底,还拿不出租金,这客栈我就要收回来了!” “胡瑞!你别欺人太甚,这房子我们租了二十年,这两年来,你把租金一涨再涨,到今日已经足足翻了四倍!我们这小店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够付你们房租,你们这分明就是要逼死我们!” 周安这样说着,又赶忙蹲下身子,将倒地的男人扶起,嘴里关切的问道:“阿爹!你没事吧?” 男人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叹了口气,愧疚的看向自己的儿女:“阿爹没用,去了城主府,城主也管不了这事……” “房子是我的!我要租给你们,你们就得付租金,若是给不起,那就得收拾东西走人!这事天经地义,城主凭什么管?”那年轻人冷笑言道,目光嘲弄的盯着周安父子。 “胡瑞!我们交的租金已经是这流光城其他地界的两倍了,你还不知足?”周安怒目问道。 “周安,你不是喜欢呈英雄吗?在学院里与我作对的时候意气风发,怎们现在没有那气魄了?哦……我想起来了,好像你已经不在学院中修行了?怎么了?没钱了吗?要不你跪下来求求我,我到时可以考虑免你们一年半年的租金,如何?”胡瑞得意言道。 周安脸色一黯,双拳紧紧握住,脑袋低了下来,身子微微颤抖。 胡瑞见过很多这样的场景,那是尊严被撕裂前的挣扎,那是极致的屈辱,也是极致的愤怒。 但最后都会归于平静。 人都得跟生活妥协,没有人能例外。 他安静的等着,等着这个家伙给自己跪地求饶,等着品尝自己胜利的果实。 双方的争吵传入了一旁李丹青三人的口中,姬师妃的眉头皱起,一只手已然握住了白龙剑的剑柄,就要提剑上前,可李丹青却在这时伸出了手,拦下了她。 姬师妃困惑的看向对方,李丹青却轻声道:“交给我。” 姬师妃犹豫了一会,但还是点了点头。 李丹青便在这时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迈步上前,笑呵呵的看向神情嚣张的胡瑞:“这位就是这房子的主人?” 胡瑞警惕的看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他问道:“是又如何?” “我和我妻子还是一位旧友来到这流光城想要做些生意,见这店面地段极好,又恰好听这位小哥说着地界他们不做了,便想着盘下来做些生意,故而前来叨扰。”李丹青笑着说道。 胡瑞神情警觉,他看了一眼李丹青又看了一眼一旁面露异色的周家父子,冷笑道:“少来诓我,你是想帮这周家父子出头吧?” 李丹青却面露困惑之色,他言道:“公子这是什么话,我们是生意人,跟着父子二人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哪有为了他们断自己财路的可能。” “我们几人是真心看重了这店面,只要公子的价钱合理,这店面我们就打算盘下,但有一条,我们要长租,至少五年起。” 胡瑞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见对方确实身着锦衣,而一旁坐着的姬师妃与周珏二人也器宇不凡。他迟疑了一会,便试探着说道:“若是你们要租,那就一个月五十两银子,一年六百两,五年便是三千两。” 这个价钱出口,周家父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已经比起同地段的租金高出了足足六倍有余。 “公子说笑了,我们都是生意人,初来乍到,愿意多花些钱与公子结个善缘,但也不是冤大头,公子若是有诚意,五年一千五百两如何?若是愿意,现在我们便可交钱画押。”李丹青这样说着,从怀里便取出一叠厚厚的银票。 胡瑞一愣,见李丹青手中的银票,顿时双眼发亮。 一千五百两,这已经是高出市面上三倍有余的价钱,足以买下这客栈,虽说他有意为难周家父子,但却没必要与钱过不去,迟疑了一会之后,终于是点了点头:“那便依公子的意思,我这就回去让人拟写契书。” “不必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周珏站起了身子,从桌上拿起了早已写好的契书递了上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很多,书房签字画押,李丹青给了银票,胡瑞便带着众人乐呵呵的转身离开。 …… “三位客人,小老想和三位客人商量一下……”胡瑞走后,依然没有弄清楚状况的周家父子在原地迟疑了一会,那位父亲终于还是咬着牙在周安的搀扶下,来到了三人的桌前。 “我们得到消息匆忙,家中买了些饭菜还未用完,能不能均给我们两三日的时间,把这些饭菜买了,几位放心,这几日我一定按照你们租金的价钱付给你们,不会让诸位吃亏的。” 走到这一步,这周家父子也算是接受了现实,只是想着能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但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李丹青,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说道:“那恐怕得让二位失望了……” 周家父子闻言一愣,顿时脸上露出了落寞之色,他们正要转身离去…… “不过……”李丹青却在这时话锋一挑,将那份契书摆在了桌上:“但我们三人也想开一座客栈,可毕竟人生地不熟,同时还有其他地方的生意要打理,需要找一位老实可靠,同时又经验丰富的掌柜,你们有什么推荐吗?” 李丹青这样问道,目光却笑盈盈的看着周家父子二人。 二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了味来,但那周家男人依然有些不太确定,他问道:“诸位看在下合适吗?” “听说掌柜的经营这客栈已有二十余年,想来是再合适不过……”李丹青笑道。 “可是咱们的客栈价钱不高,租金三倍的话……”男人还是有些迟疑。 “无妨。”李丹青却在这时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要做的是口碑,只要能赚吆喝,赔些钱无所谓,掌柜的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经营客栈,不用去顾虑成本,我们也不会去干涉,唯有一点,希望五年之后,掌柜的能筹够买下一座客栈的钱,若是没有,那这五年赚的钱,就当是工钱,掌柜的就去谋其他营生吧。” 李丹青的话说道这个份上,那周家父子就是再迟钝也听得明白李丹青等人是在帮他们。 他们先是一愣,随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给众人的道谢。 …… 安抚好千恩万谢的周家众人,一行人终于得了清闲,在大厅中小坐。 “稚子赠食,当真可抵千金。”周珏摆弄着手中还未吃完的龙须酥,笑呵呵的言道。 李丹青白了他一眼,心底肉疼着自己那一千多两银票,却终究不敢出言反驳。 但一旁的姬师妃却冷哼一声言道:“胆小鼠辈,你这般行事只会助长那些恶人的气焰,倒不如一剑砍了!” 李丹青闻言干笑一声,只说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世人都像你这般,才会有那么多恶人肆意妄为!”姬师妃不满道。 “恶人?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可这时一旁的周珏却打断了姬师妃的话。 “坐地起价,逼人死路!不是恶人是什么?我看着流光城的城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任由其下的富贾欺压百姓,也当一并处斩。”姬师妃冷笑道,心底显然对于方才那番辩驳的失利耿耿于怀,想要在这事上拔得头筹。 周珏却并不在意姬师妃的气势汹汹,反倒慢悠悠的继续说道:“这客栈时那位胡公子的,他要租要卖都是他自己的事情,租上万两也罢,租上一文钱也好,都是他自己的事情,难道一个人还没有权利处理自己的财物了?那若是有,他又何恶之有?” 周珏的问题让姬师妃的脸色一滞,一时间竟然寻不到周珏话里的破绽。 “我年少时曾见过很多仗剑之人,叫嚣着要惩奸除恶,却也只是为了惩奸除恶。”周珏又言道。 “什么意思?”姬师妃皱起了眉头。 “惩恶是为了扬善,而很多人惩恶却只是为了舒一口胸中戾气。假如今日,姑娘杀了那胡姓公子,自然心中大快,然后拂袖而去,甚是潇洒。” “但之后呢?这客栈还是胡家人的客栈,他们会把那位胡公子的死归咎于周家人的身上,轻则这客栈永远不会租给他们,周家人就断了营生,重则呢?算计报复,甚至会让周家家破人亡。” “如此行事,到最后反而害了周家,总归咱们不能把胡家人都杀了吧?” 周珏的一番提问,让姬师妃哑口无言。 “更何况那胡瑞心思歹毒,但却罪不至死,杀了他恐与法理不容。” 姬师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看向周珏问道:“那难道就没有办法惩戒这些人吗?就应该让他们这般胡作非为吗?” 或许连姬师妃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中在这时已经没了对于周珏的恶意,反倒带着一股请教的味道。 “当然有东西可以惩治。”周珏笑道。 “何物?”姬师妃问道。 周珏唇启,轻飘飘的吐出了一个字眼:“法。” “法?”姬师妃困惑。 “圣贤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为君者立于庙堂之上,却要心系黎民百姓,历朝历代,百姓兴则天下兴,百姓苦则天下亡。” “王朝兴衰看似是庙堂之上宏大议题,实则却系于这些市井百姓的身上。以法度约束官僚,以官僚约束富贾,或可拟定条款,将租借之事框定于律法之中,亦或可以朝廷出面,开设工坊,开垦荒地,让百姓有营生可做,减轻赋税,削减徭役,诸如种种不一而足,但却要做到有法可依。” “否则便如两军对垒,师出无名者,便不得天时,屡战屡败。” “律法,方才是维系百姓之根本。” 姬师妃听得心神动荡,如醍醐灌顶,某些困惑瞬息化解。 但还不带她彻底回过神来,却见周珏直直的盯着姬师妃,又言道。 “姑娘记住了。” “你腰间的刀剑能治乱世,却开不了太平。” “要想要看到盛世太平,惟有为君者不懈,为臣者不怠,以仁政广布天下。” “方可见盛世太平!”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罗刹面具 转眼六日的光景过去,一行人继续南行,一路走走停停,已然来到了燕马郡西部的小镇——东庆镇。 东庆镇很小,比起大风城都差上些许,这镇里只有一座客栈,众人也就不用如之前那般东挑西捡。 天色已经很晚,东庆镇很少有外人来此,客栈的掌柜昏昏欲睡,给李丹青等人端上面条后,便坐在一旁,用手撑着脸蛋,昏昏欲睡。 “小友啊,这家的阳春面味道可比不上昨日洵水城的那家,味道差了不少。”大口吃着面的周珏再次对桌前的食物评头论足起来。 “前辈若是想吃好吃的,我看方才这镇中有一处酒楼……”李丹青这般道。 但话未说完,便被周珏摆手打断:“不了,这……” “天下人都能吃的,才是人间至味;都能喝的,才可称清圣浊贤。”李丹青有些无奈的重复起了这些日子已经听得乏味的话。 周珏远比李丹青想象中的要“挑食”,每到一处第一件事情便是吃饭饮酒,但每次吃饭饮酒都不免挑三拣四评头论足,李丹青倒是有意伺候好他,可每次提出这样的想法都会被对方用这样的由头堵回去久而久之也就记下了这话。 被抢了词的周珏却并不气恼,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小友,你也悟了。” 说着,他便低下头再次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面来。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皱着眉头问道:“我可没有悟到什么……” 周珏依然低头吃着面,嘴里言道:“这世上美食万千,当年大商到了穷途末路,二十八郡之地中有足足十七郡的地界爆发起义,但饶是如此,庙堂之上,富贾家中依然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数不胜数。” “你身在宫闱之中,只要愿意不去听不去看,任由世界天翻地覆,于你而言却依然是天下太平。” “要看清的世道,就只能从这市井中才能看清。” 说着男人的筷子在碗中一翻,笑逐颜开,只见她从那面汤中挑出一块肉片:“看,有肉。” 说罢,他便美滋滋的一口将那肉片仿佛嘴中,面露满足之色。 李丹青一愣,他似乎懂了些什么,又似乎不太懂:“可就算如此,偶尔吃上一些稍稍贵重之物,也无伤大雅。” “自然。”周珏点了点头:“但周珏的肚子只有这么大,吃了那些,就吃不下这些了,总得有所取舍吧?” 李丹青不解道:“来日方长嘛,前辈也不用急着一时……” 李丹青随后说着,但说着说着,声音却忽然小了下去。 有大把时间的人当然可以肆意妄为,吃所有想吃的东西,喝所有想喝的酒。 但若是一个人那么固执的做一些外人不能理解的事情的话…… 要么他性子古怪倔强,那要么他就…… 李丹青想到这里,正要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刮过,吹得那客栈的房门哐当作响,一旁昏睡的老掌柜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在夜风中摇晃的房门,皱了皱眉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都二月了,这风怎么冷得这么邪乎?”李丹青打了个激灵,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衫,嘴里嘟囔道,看向姬师妃朝她使了眼色,正要继续方才的话题——这几日二人一直暗暗商议着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弄清这周珏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为此二人专门投其所好商议出来了一套方案,此刻正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但让李丹青意外的是,他看向姬师妃时,姬师妃却脸色苍白,对于李丹青投递来的目光可谓视而不见,只是直直的盯着他。 他暗觉古怪,心道这女魔头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跟自己待得久了,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从此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虽说做姬齐的妹夫,过上几年带上几个侄子去武阳城看望姬齐的画面想想就让李丹青兴奋,但毕竟事情有轻重缓急,要做那事怎么也得等到解决了眼前麻烦之后再说吧? 李丹青这样想着,正要提醒姬师妃,可这时一旁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早闻先生大名,不想此生真有机会相见,实乃在下三生有幸。” 李丹青一个激灵看向身侧,却见自己所坐之处的右侧不知何时竟然坐有一会身着黑色长衫之人,对方面带一张罗刹面具,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但语气低沉,单单是听上一声便叫人头皮发麻。 而更让李丹青心惊胆颤的是,对方的到来毫无预兆,就好像凭空出现在那处一般。 对方对侧的周珏倒是面色如常,他看着来者言道:“说好七日后相见,这才第六日阁下便急匆匆的到来,是上次那几位小友没有把话带到吗?” 罗刹面具言道:“先生误会了, 只是计划有变,我不得不提前到来,打搅先生的雅兴。” “按照计划,先生本应该是被两位圣子的鲜血唤醒,但因为这二位的搅局,负责此事的无常侍只能牺牲自己唤醒先生,他其心可嘉,但血液中的圣力毕竟比不得我们为先生精挑细选的圣子。” “先生虽然,但对长生丹的依赖会更加强烈,七日的丹药实际上只有六日的功效。” 说着头带罗刹面具之人转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又才言道:“大抵还有一刻钟的时间,长生丹的药效便会过去,那时先生便会变得虚弱不堪。” “故而在下不得不提前到来,为先生曾药。” 那头带罗刹面具的人这样说着,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白色药瓶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身前。 周珏笑了笑,盯着对方问道:“除了送药,阁下恐怕还有其他事情吧?” 对方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先把规矩立下,免得以后再起什么误会,先生觉得如何?” 夜风阵阵,客栈破旧的房门还在吱呀作响,房中烛火轻颤,一旁的掌柜沉沉睡去。 大厅中忽然陷入了静默,周珏与来客对望,一人头戴面具看不出神情,一人嘴角带着淡淡笑意,眉目却低沉,二者之间仿佛有暗流涌动。 李丹青与姬师妃嗅出了此刻这木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是奈何此刻二人,一位是修为不济,一位是修为被封,终究是无法参与到这场攀谈中来的,只能紧张的注视着双方。 “阁下说说看。”许久,周珏忽然言道。 “先生要取刀,但武阳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派人前往那处阻拦,而同样也有各方人士前往那处,先生大才,自然不惧那些阿猫阿狗,但总归是些麻烦,永生殿愿效犬马之劳,帮先生料理这些麻烦。”头戴罗刹面具之人,轻声言道。 “先生需要长生丹维持性命,我永生殿同样也愿意为先生提供此物。” “而这一路所行,先生有何需求,永生殿都愿意一并提供。” “甚至先生取刀之后,复国所需的人力物力,我永生殿都愿意助先生一臂之力。” 一旁的姬师妃听到这话心头一跳,平心而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姬师妃对于这位前朝旧臣倒是已经没了往日那般针锋相对的敌意,但对方要复国之事却始终是姬师妃心头的一道心病,此刻听对方提及这事,她难免有所触动。 “永生殿倒是古道热肠。”这时周珏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古人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神殿如此待我,那我该如何报神殿呢?” “哈哈!殿主仰慕先生风姿,所赠之一切,皆无需回报,先生也不必多虑,但唯有一点。”罗刹面具的话锋一顿,目光看向李丹青与姬师妃,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李世子为人机敏,亦能说会道,先生喜欢留着未尝不可。” “但……” “这位长公主的命,永生殿一定得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象剑意 “这位长公主的命,永生殿一定得要!” 罗刹面具的话响起,桌上的李丹青与姬师妃皆是面色一变。 周珏却在这时言道:“我闻成大事者,皆有容乾坤之度量。” “这位姑娘虽然是武阳的长公主,但我观她这些日子以来早已不满武阳的种种行径,有心归附我大商……” 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姬师妃倒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莽撞,她听闻这话只是沉默,并未在第一时间出言反驳。 “姬家之人素来狡诈,我看先生是被蒙骗了。”罗刹面具打断了周珏的话。 “就算如此,这位姑娘的修为已经被我封住,日后也可以此威胁武阳朝廷……”周珏又言道。 “先生。”罗刹面具再次低语,他伸手敲打着桌面,又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屋外的天色:“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亥时了。” 亥时之后,用他的话说,支撑周珏的长生丹的药效就会过去,那时周珏的身子会发生一些变化,而这样的变化显然是他此刻威胁周珏的筹码。 周珏一愣,随即笑道:“那看样子,神殿的心意已决,是吗?” 他说着,端起了桌上的水杯仰头就要饮下。 “先生做决定吧。神殿不喜欢不守规矩的人,哪怕是先生。”罗刹面具却在那时穷追不舍的言道,说着,他的手猛地一拍桌板,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荡开,姬师妃与李丹青的身子在那股力道下,后仰摇晃,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周珏伸出一只手抓住那木桌,可另一只手中的水杯却在力道下轰然炸裂,杯中清水爆开,化作水雾在周珏的身前铺散。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变得缓慢了起来,爆开的水雾凝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层层铺开,粒粒分明,每一颗都折射出周珏冷峻的脸庞。 周珏的双手忽然伸出,朝着眼前的水雾轻轻一抹,那些水珠骤然幻化为一把把水滴凝聚而成的飞剑。 “去。”伴随着周珏一声轻吟。 静止的时间再次流淌,无数水剑在那时朝着罗刹面具爆射而去。 罗刹面具的心头一惊,一掌拍出,一道黑色的气劲顿时从他手中涌出,与数以千计的水剑撞在了一起。 砰! 伴随着一连串的爆响,那些水剑顿时爆开,又化作了层层水雾。 罗刹面具见状,正松了一口气,却见周珏正襟危坐在原地,眸中一道神光闪过。 罗刹面具便觉不对,只见那些爆开的水雾再次化作更多的水剑,又朝着他袭杀而来。 他面具背后的眉头一皱,这一次双掌拍出,狂暴的黑色气劲从周身奔涌,在距离的爆响声中,将那些水剑再次拍散。 无数水剑再次化作更细小也更密集的水雾萦绕在二人之间,整个客栈大厅都在这时化作雾蒙蒙的一片,周珏的嘴角上扬,正要再次出手。 可这一次那罗刹面具却早有预料,他背后的披风一卷,将那漫天水雾尽数裹入披风之中,随即坐定身子看向脸色微变的周珏,言道:“早就听闻周先生的天象剑意变化无穷,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能与先生交手,实乃在下之幸。” 他这般说道,忽然张开了嘴,那罗刹面具也仿佛活了过了一般,也随即张开了嘴。 一股刺耳的声音猛然从他嘴里吐出。 声浪裹挟着强大的力量直直的朝着众人袭来。 众人身前的木桌首当其冲,被那声浪所震直接爆开。 周珏的脸色一变,站起身子,伸出手将发愣的李丹青与姬师妃的身子一提,扔向两侧,同时双手在二人身下的长凳上一拍,长凳顿时飞出,并排竖于他的身前,涤荡那袭来的强大声浪。 二者僵持了约莫十息的光景,罗刹面具的身子猛然冲了过来,一张就要朝着那长凳拍来,洞察到这一点的周珏自然不甘落后,也在那时伸出手就要迎上对方拍来的一掌。 可就在这眼看着双方要短兵相接的刹那,周珏胸中忽然一闷,他的眉头微皱,拍出的手掌在那时微微停顿了眨眼不到的光景,但高手过招往往便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罗刹面具的一掌早于周珏拍在那长凳上,竖起的长凳顿时爆开,周珏的身子一颤,在那股巨大的力道下退避数丈,直直的撞在了客栈柜台上,柜台上的事物被掀飞在地。 周珏的脸色有些泛白,嘴角有一抹鲜血溢出。 罗刹面具迈步上前,又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我好想算错了时间,先生恐怕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有了吧。” 面具这样说着,将那装有长生丹的药瓶拿在手上轻轻晃动:“但先生是殿主的贵客,若是先生愿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珏站定身子,并不理会罗刹面具话中的嘲弄,而是猛地一跺地,地上那个从柜台上掉落的算盘猛然悬空而起,算盘炸开,数百算珠涌出,裹挟着剑意杀向罗刹面具。 罗刹面具的眉头一皱,嘴里冷哼一声:“不识抬举!” 手中的药瓶在那时被他猛地捏碎,他背后的披风在那时再次一卷,将那些涌来的算珠尽数包裹其中。 而周珏似乎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他的身子豁然上前,一只手伸出握住了一枚算珠,然后握手为拳,猛然朝着那罗刹面具的面门轰出。 这一招,虽是拳,但拳身之上裹挟着的却是滚滚剑意。 周珏的天象剑意,与世间大多数武道功法不同,那是可驱使万物为剑的法门。 说是武道,其实跟趋于神道。 来之前殿主便嘱咐过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唯独不能小瞧了这个前朝的书生。 面对周珏的强攻,罗刹的心头惊惧,他铭记殿主的嘱托,不敢大意,赶忙在那时伸出手迎向周珏挥来的拳头。 但或许是百年沉睡带来的修为退步,又或者是圣力发作,没有长生丹为继带来的困扰,周珏这一拳之中的力道虽然强大,但远未到能够危机罗刹面具性命的地步。 罗刹面具的身子一震,伸出手的还是稳稳的握住了周珏的拳头。 “先生,在前朝时或许不可一世。” “但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大商不再是天下共主,先生不再是离山武君,认清自己的位置,可能对先生来说,是要成大事的第一要务。”罗刹面具寒声言道,他看向周珏,却见此刻周珏的额头上汗迹密布,显然没有长生丹的支持,周珏体内的圣力已经开始暴走,在这样的情况下,周珏的气息会一刻乱过一刻,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他心头一直紧绷着的心弦,也在这时放了下来。 “天下万物皆可变。” “但唯独周某,不会变。” 周珏轻声言道,随即那被罗刹面具抓住的拳头猛然握紧。 砰。 只听一声闷响从他拳中传来,那颗被他藏在拳中的算珠在那时被他捏得粉碎。 灰黑色的木屑尘埃在那时从他手中爆开,罗刹面具的心头一惊,隐隐意识到了不妙,但这时似乎已经为时已晚。 周珏的另一只手在这时伸出,朝着那爆开的灰色尘埃中一握,一柄由尘埃裹挟而成的利剑便在他的手凝聚成形。 滚滚剑意再次包裹在那利剑之上,周珏的眉目冷冽,手持持剑猛然将之朝着罗刹面目的胸口刺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作鸟兽散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罗刹面具对于这一切变故并无半点预料,尘埃凝聚而成的长剑裹挟着剑意直直的刺入了罗刹面具的胸膛。 罗刹面具发出一声痛呼,紫黑色的鲜血猛然从他的胸中涌出。 “找死!”他爆喝一声,也在那时拍出一掌,周珏的身子一顿,又倒退数步,嘴里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惨白,身形摇晃。 而罗刹面具的修为显然强得超出了众人的预料,即使胸口被强大的天象剑意洞穿,却依然未有死去,他咬着牙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迈步一步又一步的继续朝着周珏走去。 “我神殿耗费巨大的代价将先生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先生不思感恩戴德,这么快就想要自立门户,着实让在下失望……” 他嘴里喃喃言道,另一只手在那时握成爪状,就要伸向看模样已经没了战力的周珏。 “去你大爷的!”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爆喝,却是那在旁看了许久的李丹青终于寻到了机会,摸到了对方的身后,用手中的朝歌剑重重的砸向了对方的脑门。 那头戴罗刹面具的男人虽然状况比起周珏好处不少,但依然是身负重伤,无论是行动还是感知都变得迟缓了许多,李丹青的这一剑,对方也并无预料。 男人的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直挺挺的倒地,李丹青深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他可没有对男人半点同情的心思,当下便对着倒地的男人一阵拳打脚踢,李丹青打得兴起,但却也发现,拳脚落在这家伙身上,虽然说是拳拳到肉,但这家伙的身子却很是强悍,一番拳脚下来,却并未伤到筋骨。 他看向一旁的姬师妃,热情的招呼道:“女魔头,愣着干什么!来帮忙啊!” 姬师妃还在发愣,听闻这话回过神来,正要上前,却在这时,李丹青伸出的脚却被那罗刹面具一把抓住,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只听罗刹面具寒声说道:“混蛋!” 然后下一刻,在李丹青的惊呼声中,他的身子便被对方恶狠狠的砸到了一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后,那罗刹面具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目光凶恶的看向李丹青,再次朝着李丹青走去。 李丹青忍着剧痛站起了身子,他来到了周珏的身侧,问道:“前辈现在该怎么办?” 周珏的脸色苍白苦笑着摇了摇头,李丹青见状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绝学,要不要现在教给我?我帮你杀了这家伙!” “规矩我懂的,日后你就是我师父,咱们师徒俩可以纵横天下,倾覆武阳,共襄盛举!” 周珏看了一眼一脸期待的李丹青,有些无奈,嘴里吐出一个字眼:“跑。” 李丹青一愣,虽然这剧本和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但在生死攸关的事情上,李世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机敏,他看了一眼一旁提着剑,似乎准备出手的姬师妃,暗骂这女魔头不带脑子! “女魔头!咱们一起上!弄死这家伙!”李丹青朝着对方大声喊道,同时朝着对方使着眼色。 这一次,姬师妃一愣,但却想起了上次的经历,她意会过来,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李丹青见状,从一旁搬起一个酒坛,罩着那罗刹面具便扔了过去。罗刹面具听闻李丹青之言,心头有了防备,他面对那袭来的酒坛有所警惕,身子朝后退去一步,酒坛炸开,酒水迸射而出,周珏的眸中在那时闪过一道寒芒,那些爆开的酒水顿时化作水雾在屋中弥漫。 罗刹面具心头一惊,暗以为周珏还藏有杀招,身子再次退避数步,背后的披风张开,神情戒备的看着眼前遮掩了视野的水雾。 但就这样足足僵持了十余息的光景,对方却依然没有发动进攻。 罗刹面具的心头一横,背后的披风一张,将那些水雾卷入其中,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后,却发现李丹青等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罗刹人顿时陷入暴怒,他愤怒的将客栈中的一切砸得稀烂,吓得一旁的掌柜瑟瑟发抖。 直到足足百息的光景过后,数位身着白袍之人来到了他的身旁单膝跪下,罗刹看了他们一眼,寒声道:“调集燕马郡的恶罗将,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周珏带回来!” …… 李丹青背着周珏,拉着姬师妃一路跑出了东庆镇,窜入了镇外的密林中。 李丹青看了看身后的城镇,见对方并未追来,便暂时停下了脚步,他将背上的周珏发了下来,接着夜色他发现周珏的脸色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的苍白。 “前辈!你没事吧?”李丹青问道。 周珏摇了摇头,说道:“永生殿所谓的圣力盘踞在我的体内,这些东西既是维持我性命的解药,但若是没有长生丹的帮助,这些东西也会成为取走我性命的毒药。” “我需要一个僻静之所,想办法暂时将这股力量压制住。”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四周,想着去哪里寻这样一处所在。 “永生殿的眼线众多,我们可能不能去城镇了,但先生带着伤势,若是没有药物辅助的话,恐怕拖下去就是那所谓的圣力不爆发,这伤势也足以拖累先生。”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如这样,咱们先去林子深处躲到天亮,然后女魔头你看着先生,我回到东庆镇里,看看能不能帮先生买到药物,先把外伤稳定,长生丹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李丹青沉声说道。 听到这话的周珏苦笑着点了点头:“小友费心了,如今看来,只能依小友的意思。” 李丹青正要应是,可这时一旁的姬师妃却忽然言道:“恐怕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嗯?”李丹青二人在那时皆是一愣,纷纷转头看向对方。 却见此刻的姬师妃面色冷峻,她盯着周珏言道:“你封住了我的修为,但那股力量正在减弱,如今你这幅模样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在加固我身上的封印,不出三日,我的修为就会恢复。”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告诉我你们所说的刀到底是何物?又在何处,还有关于永生殿的一切!若是你愿意配合我可以带你去天鉴司在这附近的暗桩,治疗你的伤势,体内那所谓的圣力,我想凭我武阳之人才济济想要解决也绝非难事!届时你要游历天下也好,想要开宗立派也罢,我武阳天下皆有你容身之地。” “但若是还一心做着复国的旧梦!你救过我的命,我可以不杀你,但下半辈子,你恐怕就得在监牢中度过了。” 姬师妃的这番话让李丹青的脸色一变,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让他都险些忘了这女魔头可是武阳朝的长公主,她之前受制于人,当然可以人畜无害,但现在局势逆转,她确实没有立场帮助眼前这个前朝旧臣。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而一旁的周珏却言道:“桑山以北,画辕城中。孽火焚炉,大逆刀出。” “ 这消息我知道,你们武阳朝的人应该也知道,并不是什么秘密。” “至于永生殿,我所知的一切倒并不比诸位多出多少,但那把刀,我得去取,这是我欠别人的东西……” “你还是想着复国?”姬师妃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善:“前朝已经覆灭了!逆天而行只会自取灭亡!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周珏却只是摇了摇头,对此不予半点回应。 “这些事情咱们之后再商量吧!现在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得先想办法同舟共济……”李丹青见二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赶忙在那时上前笑呵呵的打着圆场。 “李丹青!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我希望你也要自己的抉择!你可要想清楚包庇反贼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责!”姬师妃却冷声将之打断。 她的推论当然无错,但现在她体内的封印还未解开,想要劫走周珏,李丹青是最后的麻烦。 李丹青一愣,他感受到了此刻姬师妃眉宇间的决意,他脸上堆起的笑意在那时收敛,他看了看虚弱的周珏,又看了看眼前的姬师妃。 “女魔头,我觉得吧……” 他的话还未说完,姬师妃便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将之打断,而后深深看了李丹青一眼:“我希望你们能活到我带人来抓你们的时候,而不是死在永生殿的众人手里……” 姬师妃这般说罢,转身便走入了密林深处。 不曾半刻回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取药 “前辈,喝些水吧。”李丹青艰难的将周珏背到一处林中还算隐蔽的地洞中,又从不远处的水潭中接来了水,用树叶装着喂到了周珏的嘴里。 周珏的饮下一些清水,似乎精神了些许。 姬师妃离开已经有半个时辰的光景,但就是这短短半个时辰,周珏的状况却一息差过一息。 李丹青倒是有心帮他做些什么,但他如今的修为也才紫阳境,只打开了两座脉门连接的二十个窍穴,体内流转的血气之力,根本没有半点内力可言,自然无法通过内力帮助对方,只能看着干着急。 “无碍,小友不必担心,周某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周珏似乎感应到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伸手拍了拍李丹青的手背,轻声言道。 “那是,那是。前辈修为通神,日后还要颠覆武阳,重现大商盛世,自然不会死在这里。”李丹青笑着说道。 周珏闻言也笑了起来,他用手撑着身子,让自己坐了起来,他看向李丹青问道:“小友,周某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友可否为我解惑?” “前辈请说。”李丹青道。 “周某与小友以及姬姑娘结伴而行,说到底是强求来的,如今周某落了难,小友为何不与姬姑娘离去?” “与我同行,在下不仅会拖累小友,还会有永生殿的追杀在后,更不提就算侥幸脱身,日后恐怕也有谋逆之罪的恶名落在小友身上,小友就不怕?”周珏这般问道,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倒是意味深长。 李丹青闻言面露愤慨之色:“女魔头就是个白眼狼!本世子和她不一样,可是出了名的忠肝义胆,怎么可能弃先生而去!” 周珏眯起了眼睛:“所以小友不走,是为了义气二字?” 李丹青面露羞赧之色,扭捏道:“也不全是,不是说你们这些大人物,最在意传承吗?” “待会要是你撑不住了,你那一身修为不就埋没了?到时候没有办法,身边总得有个人传承你们的道统,是不?” 李丹青说着,朝着周珏一阵挤眉弄眼。 周珏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起来:“小友果真有趣,是周某平生仅见。” “先生的有趣,也是本世子平生仅见。”李丹青也说道。 “哦?”周珏眉头一挑,说道:“愿闻其详。” “先生一心想要复国,却又偏偏为了武阳的长公主,而与永生殿作对。” “分明是仇人之后,不想着除之后快,还要寻到机会,就传授她治国之道,你说这有趣不有趣?”李丹青笑呵呵的问道。 “只是女魔头没有本世子这般的悟性,听不懂先生的弦外之音,所以啊,我看先生那一身修为还是传给我比较靠谱……” 周珏又是一愣,哑然失笑,他正要说些什么。 可体内的圣力在那时又一次开始暴走,他的脸色猛然泛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也开始抖动。 李丹青见状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扶住周珏,嘴里问道:“前辈!怎么了?” 周珏看向李丹青想要说些什么,但嘴里剧烈的咳嗽让他根本吐不出半个字眼,一番下来,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气息也愈发的萎靡。 “无……无碍……”许久之后,周珏方才喘着气艰难言道,吐出的声音极为虚弱。 而这话方才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他嘴里响起。 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底暗暗想到,以周珏现在的状况看来,能不能撑到明天都还是个未知数…… “这所谓的圣力,比周某想象中的还要霸道几分。”周珏感受到了李丹青目光中的担忧,他苦笑道:“这力量甚是……甚是诡异,似乎有吞噬生机之相,却又不全对。” “需要生人体内有阳气中和,而长生丹便是这等良药,只可惜周某本就死过一次,体内阳气不足,此物爆发,对周某而言,那是雪上加霜……” “若是明日,周某……” 周珏这般一字一顿的言道,语气中已然有了几分交代后事的味道,李丹青却在这时眼前一亮,他忽然想到当初那苏橙姐弟中的苏白,似乎也是因为体内圣力过剩,所以想要求取他手中的烈阳真火,以此压制体内的圣力。 这般念头一起,李丹青眼前一亮,说道:“前辈也别急着交代后事了,先试试此物可有助益。” 李丹青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一道璀璨的火光顿时在他的手中亮起。 …… 东庆镇今日鲜有的热闹,街坊四邻都在传扬昨日刘老三家看的那家客栈出了祸端。 说是有两个仙人在那处斗法,一个可以滴水成剑,一个可以张嘴吞天,刘老三说得言之凿凿,但旁人都不太信,只是他的店铺却是被砸得稀烂,官府来了几次,却查不出就里,最后也只能草草了事。 旁人都说是刘老三喝多了酒,自己砸了店,怕自家媳妇怪罪,便编了个这样荒唐的说辞,毕竟刘老三惧内之名那可是东庆镇人尽皆知的。 刘老三唉声叹气的坐在自己的客栈外,眉头紧皱,他已经在这屋外冻了一夜,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店毁了不说,还被自己媳妇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如今他是有家不敢回,有店却也没法开,媳妇让他想办法把店重新装潢好,不然便要带着儿子回娘家,可刘老三当初娶媳妇就花光了积蓄,还借了不少钱,如今才把钱还完,指着这个店为此生计,又哪里有余钱把如今破败一片的店面再装潢好呢? 无妄之灾啊! 唉! 刘老三长叹一口气言道。 “先生,先生。”而就在他独自生着闷气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刘老三一愣,抬头看去,却见一位带着蓑帽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刘老三有些警觉的缩了缩身子,看着对方:“你是何人?” “先生莫急,在下是个镖客,前些日子遇见了歹人,受了些伤,想要问一问镇中的药房在何处?”那人轻声问道。 刘老三的心情本就不好,对于那人的询问有些不耐烦,他指了指不远处说道:“就在前面路口左转便是了。” 那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谢过先生。” 说着还伸手递来一样事物,刘老三一愣,暗道这外乡人倒是上道,伸手便接过那事物。 心想着哪怕是几文钱,那也算是意外之财,可入手之后,却觉手中沉甸甸的,他定睛一看,却是一锭元宝,这重量起码十两开外。 “这么阔绰?”刘老三心头一惊,正要抬头道谢,却见那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 头戴蓑帽的李丹青鬼鬼祟祟的躲在街角看着不远处那个药铺,迟迟没有动身前往那处。 “这旁边那个白衣服的家伙,怎么老是在街上走来走去,不会是永生殿的暗桩吧?” “左边那个卖豆腐的大妈已经看了我三次了,到底是探子,还是垂涎本世子的美色?” “右边那个大叔,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会不会也是永生殿的人?” “小爷我这么上去买药不会是自投罗网吧?” “女魔头也当真是够狠心的,说走就走,本世子一个人深入虎穴,要是折在这里,指不定有多少姑娘要伤心落泪。” “他娘的,姬家的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想念我的小青竹和小弦音啊……” 躲在那处的李丹青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真心抱怨。 “算了!不管了!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再打道回府吧?” “那多丢人!” 李丹青这样想着,索性心头一横,迈步就要走向对面的药店,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他伸手伸出,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服软的姬师妃 “姬家的人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 “嗯?小弦音是谁?天鉴司的那位少司命吗?” “那青竹呢?青竹是谁?总不能青家当年那位失踪了的遗孤吧?” “她可是朝廷的钦犯,李世子不会知道她在哪里吧?窝藏钦犯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走在东庆镇外的密林中,姬师妃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耷拉着脑袋的李丹青,语气调侃的问道。 李丹青倒是没了方才在药店外骂骂咧咧的气势,他回头看了姬师妃一眼,嘟囔道:“谁能想到你去而复返?” “女人心海底针,长公主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上我了?舍不得本世子?” “若真是如此,要不你回去就跟咱们大舅子说说,让我回到武阳城得了,咱们抓紧一些,争取让他早日当上舅舅,他那个儿子啊,就是太子嘛,我看过了,不咋样,我觉得没办法把咱们武阳天下治理好。” “不如到时候就把皇位传给咱们儿子,我呢就勉为其难坐一会太上皇……” 李丹青说着说着,便来了劲头,愈发口无遮拦。 姬师妃看着眼前这胡言乱语的家伙,眯着眼睛中闪过一丝神光,若是放在以往,她一定会以为这家伙被色迷心窍,在这里异想天开。 但现在经历了一些日子的接触,她却忽然觉得这家伙疯疯癫癫的背后,是为了遮掩一些东西,譬如现在就是为了转移话题…… 青竹。 她暗暗记下这事,想着回去查个就里,此刻却并不点破。 她只是轻振腰间剑,白龙剑发出一声剑鸣,剑意盎然。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看向姬师妃,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女魔头你……哦不,长公主你的修为恢复了?” 姬师妃冷笑的看了他一眼:“三成。” 李丹青一个激灵,姬师妃可是实打实的神河境大成的武者,她的三成修为,足以杀上李丹青一百次,李丹青顿时收了声,不敢再多言半句。 …… “姬姑娘回来了?”地洞中的周珏在昨日得了李丹青的烈阳真火后,渐渐压制住了体内的圣力,虽说其功效无法与长生丹相比,却让周珏的气色好了许多,他站起身子,朝着姬师妃拱了拱手,似乎对于对方的到来并未感到任何的诧异。 姬师妃冷着脸色,将手中的药物递了上去:“上面的两包要内服,下面的一包外敷。” “谢谢姑娘。”周珏笑呵呵的接过此物。 姬师妃却冷哼一声说道:“你让李丹青这家伙去帮你取药,他那胆小如鼠的性子,站在药铺外,足足半个时辰都挪不动脚,进去了但凡有有心之人在,都会看出端倪。” “我昨日夜里取得药,对方就算再机警,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么快便去而复返。” “本世子那叫谨慎!那叫持重!”李丹青不满的反驳道,但话一出口,便对上了姬师妃那冰冷的目光,李世子赶忙缩了缩脖子,在一旁噤若寒蝉。 周珏却在这时躬身谢道:“姑娘聪慧。” 姬师妃又冷哼一声,似乎有些不适,嘴里言道:“谢就免了,让那个混蛋给你上药吧,弄完之后,跟我回武阳城吧,我会找最近的圣山桑山派人护送,有武君坐镇,想来那些家伙也翻不起大浪。” 听到这话的周珏先是一愣,但随即言道:“那恐怕要让姑娘失望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姑娘去武阳城……” “为什么?你也说了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必然会派人前往画戟城,你现在这个样子,去了难道还能夺到那把刀?”姬师妃皱着眉头问道。 “我看你也并非愚笨之辈,你理应看得明白,我武阳天下固若金汤,绝非你区区一人可以颠覆的,当年你做不到的事情,如今你同样做不到!” “姑娘,居安者危,思危者安,这天下从来没有不会覆灭的王朝。”周珏却沉声说道。 “你!”姬师妃不免有些恼怒,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但周珏却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心做着复国的春秋美梦。 “不过,若是姑娘愿意去武阳之前,先带在下去一趟画戟城的话,倒也并非不可。”可就在这时,周珏忽然言道。 “嗯?”周珏的态度变化倒是出乎姬师妃的预料。 “画戟城就在桑山的之侧,姑娘要去桑山求援,那这便是顺路之事。”周珏笑道。 “那把刀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为什么永生殿的人又觉得你只要那把刀,你就有复国的资本?”姬师妃沉声问道,她当然明白周珏说到底还是想要去取到那把刀。 周珏面露苦笑:“那是周某留下的孽障,那把刀不能出世,周某无心取刀,而是想要去阻止那把刀出世!” 周珏沉声说道,目光直直的看着姬师妃。 姬师妃一愣,同样在那时看着周珏,似乎是在衡量周珏话里的真实性。 而就在她要回应些什么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李丹青却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捂住了姬师妃的嘴。 那时李丹青的身子贴着她的身子,从未与异性这般接触过的姬师妃脸色一红,心头顿时怒火中烧。 她回头看向李丹青,眸中杀机翻滚,正要拔剑,却听李丹青在那时言道:“别出声,永生殿的人来了!” 姬师妃听到这话,心头冷笑,如今三人之中数她修为最高,她都并无察觉,李丹青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能有所感应? 这混蛋当真是胆子一日大过一日! 姬师妃这样想着,一只手就已经握到了白龙剑的剑柄之上。 可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那声音很轻,似乎来者有意在遮掩自己的心中,但这密林中落叶铺地,落足之处不可能毫无声息。之前姬师妃心思不再此处,此刻骤然安静下来,却是察觉到了这抹异样。 她手上的动作一缓,示意李丹青松开手,李丹青见她意会,也放下心来,他们让身子还虚弱的周珏躲入洞口,然后顺着林子的缝隙朝着林中望去便见有几道身影正蹑手蹑脚的朝着此处靠了过来。 姬师妃盯着那来者,眸中寒光一闪,就要出手,李丹青见状心头一紧,赶忙言道:“女魔头!” 但这时已是为时已晚,杀意已决的姬师妃身如鸿雁,直直的朝着前方杀了过去。 …… 三日之后,桑山以南的北河城郊,李丹青扶着神色狼狈的姬师妃缓缓在密林中穿行。 “好歹也是长公主!” “还是什么武阳百年不出的天才,怎么脑袋就跟榆木一般,不长记性呢?” 李丹青一边走,嘴里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一旁的姬师妃却是没了往日里那般神气,耷拉着脑袋,面对李丹青的数落,少见的没有吭声。 但李世子素来只知道痛打落水狗,却从未有过见好就收的心思。他继续道:“也幸好皇位没有传给你,不然由着你这性子,不出几年,咱们武阳朝就得改名易姓。” 姬师妃听到此话终于有些憋不住火气,她转头看向李丹青,大声道:“我怎么知道永生殿那些家伙这般狡猾!” “那叫狡猾吗?”李丹青没好气的言道:“人家是要来抓谁的?周先生和长公主啊!你们两个一个是前朝旧臣,声名赫赫,一个虽然是徒有虚名,但虚名也是名,只有几个小喽啰,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真的活腻了敢自己就来抓人?那不摆明了人家背后跟着大人物吗?” “让你别出声,是想让咱们脱身离开,不是让你提着剑傻愣愣的就往上面冲。” 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姬师妃的脸色因为恼怒而有些泛红。 三日前众人发现了跟踪的永生殿的门徒的踪迹,姬师妃本以为只是一些小人物,想着料理了完事,却不想对方背后还跟着几位修为不俗的好手,其中甚至有五位星罗境的无常侍,以及一位神河境初期的恶罗将。 修为才恢复三成的姬师妃力战不敌,反倒自己受了重伤,最后还是周珏拼命发动了天象剑意,这才将那些永生殿的人斩杀,但这样一来,众人的踪迹再次暴露,三人这些日子又在山林间狼狈逃窜,背后始终有永生殿的杀手紧随其后,也幸好李丹青机敏,带着众人东躲西藏,到了今日才算勉强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你们一个是曾经的圣山山主,一个是武阳长公主,按理说该是我抱你们大腿,现在倒好,成了要我照顾你们!” “本世子也是会累的,要不是女魔头你再考虑考虑,嫁给我得了,咱们给大舅子……”见李丹青越说越起劲,又要旧事重提,姬师妃的脸色一寒,伸手直接捏住了李丹青的腰间,用力一拧,李丹青吃痛之下顿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哀嚎。 他回过神来,看向姬师妃怒道:“女魔头!你不要命了?要是引来了追兵,咱们就都得死在这里。” 姬师妃怒目看向李丹青,并不服软:“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成全你!索性让那些永生殿的恶人寻到,把我们都杀了!” “咱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亡命鸳鸯也是鸳鸯!那你记得到时候托梦给咱们大舅子,让他把我的令牌放到你们姬家的太庙中,上面就写武阳公主姬师妃之夫!”李丹青也不甘示弱,在那时反唇相讥。 “你!”姬师妃修为了得,但论起这嘴上功夫却哪里能是李丹青的对手,被李丹青这般一说,顿时怒火中烧。 身后跟着二人的周珏看着眼前这对怒目而向的男女,摇了摇头,嘴角却是笑意盎然…… 三人来到林间一处空旷之地,方才坐下,周珏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李丹青见状眉头皱起,那日周珏的伤势本来是有所好转的,但就因为姬师妃的鲁莽行事,让周珏不得不再次出手,身子又出了些纰漏,加上这几日的连夜奔逃,周珏精神也愈发的萎靡。 李丹青将抓来的野兔扔到了地上,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周先生,我去城里看看,若是有机会再给先生买些药回来,不然咱们走不到桑山,先生的身子恐怕就撑不住了。” 周珏闻言,连连摇头:“小友,此刻永生殿定然在城中处处布防,此去不妥,周某没有大碍。” “先生说到底是为了救我和女魔头才落到这般田地,李丹青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先生放心,我会小心的,事有可为才会进城,若是情况不对,李丹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李丹青沉声说道。 与众人相处多日,周珏也明白李丹青虽然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做事却素来机敏,听他这般言说,也稍稍心安,犹豫了一会后,便点了点头,言道:“那好,有劳小友了。” 李丹青颔首,在那时正要动身,可一旁的姬师妃却站起了身子:“我和你一起去?” “干嘛?就这么急着带我去同归于尽,做亡命鸳鸯?”李丹青瞟了她一眼,颇为嫌弃的言道。 姬师妃天资聪颖、身份高贵,长这么大以来,无论去到何处,那都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头一次被人如此嫌弃,让她自然心有不甘,而更让她恼火的是,她一时间竟然真的找不到来反驳李丹青这股嫌弃由来的理由。 “先生在此处,应该不会有人察觉,你一个人去到城中,万一有什么变故,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怕是只有等死,我陪着你去,多少有个照应。”姬师妃强忍心头的怒火,咬牙说道,末了脸色一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言道:“大不了……” “大不了这一次,我都听你的,绝不鲁莽行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记耳光 “老板,两碗阳春面。” 北河城的一家面铺中迎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 男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衫,书生打扮,年纪三十出头,模样沉稳。 女的十八九岁的模样,身着一声黑色男装,身材凹凸有致,梳着一头马尾,用红色丝带竖起,干净利落。 男人朝着店家要了两碗面,随即便坐定了身子,从一旁的筷篓中拿出一双,递给少女。 少女轻声道了声谢谢,随即便低下头,想着自己的心思。 男人这般看着她,有些出神,少女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抬起头看向男人:“徐大哥,怎么了?” 男人一愣,讪讪一笑,言道:“没什么,只是这趟桑山之行,总觉藏着变数。” 少女似乎对于男人颇为信任,并未多想,只是皱眉问道:“那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刀?” “不知道,只听大司命说,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对于这把刀似乎都极为在意……”男人沉声道,但从他紧皱的眉头中不难看出,对方似乎对于这把刀的底细同样所知不多。 “既然这么重要,为何只派我们二人前来?”少女的眉头在那时皱得更深了。 男人耸了耸肩膀,无奈道:“那可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上面的意思谁又能揣测得到呢?” 说完这话的男人迟疑了一会,又看向少女,犹豫了一阵忽然问道:“弦音,你想好了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扔出了一颗石子,少女的脸色一滞,随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离开武阳城也不是一个太难的选择,翻案与否,都无法复活那些的死去的人……”徐炼却有些急迫的追问道。 夏弦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但我爹和我的族人需要一个公道!没有理由他们为武阳牺牲了这么多,最后却留下千古骂名!” 徐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苦笑了一声,忽然又问道:“若是那个家伙对你说出这番话,你是不是会有所犹豫。” 夏弦音一愣,当然明白徐炼话中所指,但这样的异状只在她的脸上持续了不到半息光景,便已然消散,随即她盯着徐炼,笃定言道:“若是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徐炼听闻此言脸色一变,还想再说什么。 可这时又有二人走入了面馆,他警觉收了声。 那二人也是一男一女,头上都带着兜帽,看不清模样,入店之后,便悬在了距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处木桌坐下, 男人背对着二人,女人则一直低着头。 出于本能,徐炼打量了二人一番,倒是瞧不出就里,索性便收回了目光。心头涌出些许烦闷,也无心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低着头吃起面来。 …… “咱们不去买药?”坐在面馆中的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低声问道。 “两碗羊肉面。”李丹青头也不回的朝着那店家说道,然后目光便透过窗户看向街对面的药房,低声道:“吃一堑长一智,人啊,要长记性!” 上次在东庆镇与那些永生殿的教徒交手,让姬师妃再次身受重伤,此刻战力十不存一,李丹青的话,是绵里藏针,话里带刺,姬师妃的脸色一变,顿时怒火中烧。 她盯着李丹青,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李丹青回头看了一眼姬师妃问道:“难道长公主就从来没有想过,在东庆镇中,那些永生殿的门徒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吗?” 这个问题让姬师妃一愣,她似乎抓住了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抓住,她沉下性子,问道:“你知道?” 李丹青却在那时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知道。” “你!”姬师妃顿时气结,她暗觉被李丹青戏弄,就要发作。 这时,却听李丹青又言道:“永生殿的人心思缜密,上次之事无论是不是在药房露出了马脚,但对方一定会查到药房处,知道我们在药房买药的事情,你如果是永生殿的人,想要在城镇蹲守,你会将目标锁定在何处?”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顿时会意过来,她也不自觉的看向街对面的药铺,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上一一扫过,最后低声道:“你是说,他们会在药铺附近布防?” 虽然心有不甘,但姬师妃却不得不承认,李丹青的这番分析有理有据。 她暗暗想着,这个混蛋好像也不是那般一无是处吧? 而这时,李丹青却点了点头,面露欣慰之色,说道:“孺子可教也。” “你!”姬师妃对李丹青方才生出的些许好感,在那时顿时烟消云散。 “你看那个卖玩偶的商贩,目光一直瞟向药房方向……”李丹青的声音又忽的响起,姬师妃一愣,看向那处,却见街对面的那个商贩确实如李丹青所言的那般,行为诡异。 “还有一旁隔壁酒楼的那个小二……” “那个穿白衣服的老头,已经在这街头来回走了三遍了……” 李丹青沉着眉头盯着那处,一言一语将那些看似寻常的众人的怪异之处一一点出。本来心头还憋着火气的姬师妃听闻这番话,再一一看去,顿时也察觉到了古怪。 她很清楚,以自己的性子,恐怕根本难以看出这几人的异常之处,说不得就真的直挺挺的闯了过去…… 姬师妃虽然心高气傲,但也不是那种刁蛮无理之人,明白了这一点的姬师妃,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丹青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看药铺,却见药铺的柜台上摆着几瓶治疗内伤的玉金丸,比起那日在东庆镇他们买到的药材,这种已经炼制成丹的药物无论是药效还是便捷程度都比那些药材要好出不少,若是能取到这药瓶想来对于周珏的伤势会有很大的助益,但如今这药铺虽然近在咫尺,但永生殿的眼线也密布在那处,饶是李丹青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破局之法。 “恐怕只能暂时作罢了……” 李丹青叹了口气这般言道。 姬师妃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她又看了看李丹青方才所指的几人,问道:“你确定他们都是永生殿的人?” 李丹青点了点头言道:“他们是最有嫌疑之人,而就算不是他们,咱们方圆十余丈之内也一定有永生殿的眼线。” “自从之前我尽力过一次他们永生殿所谓的圣临仪式后,我就能嗅到永生殿门徒的气息。” 姬师妃想到了那日李丹青在密林中第一个发现被永生殿门徒跟踪的事情,虽说难以理解李丹青为何能嗅到那股气息,但她却也没有去怀疑李丹青,只是因为李丹青的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姬师妃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她也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的看了看那药铺前摆着的药瓶,却忽然瞥见那些红色丝带绑着的药瓶旁,还有一些药瓶用蓝色丝带绑着,上面写着升阳丹几个大字。 相比于耳熟能详的玉金丸,这升阳丹倒是姬师妃从未听闻过的。 大抵是无法取得眼前这近在咫尺的丹药的缘故,李丹青的心情不佳,他言道:“给那些心有余力不足的老男人用的东西。” 这话出口,姬师妃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她的脸色微微泛红,但下一刻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我有办法!”她忽然言道。 李丹青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能有办法?女魔头……术业有专攻,咱们不要为难自己……” 啪!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还未来得及说完,李丹青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一记耳光便在这时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期而遇 那一记耳光传来的声响巨大,周遭众人都在那时纷纷看向李丹青二人所在的方向,目光怪异 李丹青自己也有些发懵,他盯着姬师妃,捂着自己的脸蛋,眸中光芒既是震惊也是委屈。 “说你不行就是不行!”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废物的男人!” 姬师妃却在那时站起了身子指着李丹青大声的怒斥道。 二人都带着蓑帽,众人倒是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这却妨碍不了众人看热闹的心思。 李丹青还是有些摸不清状况:“啥……啥意思?” “啥意思?还要我说啥意思?” “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咱们都在一起多久了?” “没日没夜的试?你成功过一次吗?” “让你去买药,你还要面子?就你那针头大点的东西,没有药你行吗?”姬师妃却显然已经入戏,在那时继续骂道。 周围的看客们听到这话,都回过了味来,看向二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戏谑与古怪起来。 李丹青也终于在这时反应了过来,他心思机敏,看了一眼与那玉金丸摆放在一起的升阳丹,大抵想明白了姬师妃的计划。 这倒是是一个可行的计划,这长公主倒是聪慧,只是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指责,李丹青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依然让他有些心有不甘…… “我觉得……我应该还行吧……”李丹青这样反驳道,却不知为何,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底气不足的味道。 “还行?就你?”姬师妃却在那时挑眉冷笑道,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瞥李丹青的下身,神情轻蔑。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见此情形顿时哄笑成一片。 姬师妃看李丹青的脸色涨得通红,也暗觉解气,接着说道:“你难道就忘了当初为了面子,一晚上只能摇床的事情?” 姬师妃的话半真半假,但脸上那挑衅的神色却是真真切切! 李丹青当下怒不可遏,他拍案而起,沉声道:“你等着!” “等我买回了药!一定让你欲仙欲死,一个月下不了床!” “你就让咱们大舅子准备好礼钱吧,明年今日就是他大侄子的生日!” 李丹青那口无遮拦的本事,可是绝对堪称武君级别的战力,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哄笑声更大,姬师妃也有些气结。 李丹青见气氛到位在那时迈步走出,直挺挺的走向前方的药铺,他压低了自己的帽檐,眼角的余光撇了撇之前看上去可以的小贩与行人,却见这些家伙正跟着人群起哄,并无人露出异状,李丹青心头稍安。姬师妃见状也在这时赶忙跟了上来,嘴里同样骂骂咧咧的说道:“你要是能有那本事!老娘什么都依你!” 众人闻言,便有人起哄道:“二位这般有心,不如摘下兜帽,让我们看个清楚,明年今日也好为诸位做个见证!” 这话响起,人群笑声更甚,但也明白这些事情显然过于私密,二人压低兜帽不愿展露真容的做法在众人看来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众人自然也只是调侃,倒是并没有人真的那般不识趣,非要上前看个究竟。 李丹青与姬师妃便这样走到了那药铺前,药铺的掌柜显然也听到了之前那番对话,看着走来的李丹青,脸上明显憋着笑意,但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客官不必恼怒,男人们总是会有一些常人难以言说的困扰,小店的升阳丹号称燕马郡一绝,管你是八旬老翁,还是先天阳亏,一颗丹药下肚,那便是生龙活虎,鏖战三个时辰不再话下。” “定让客官重振雄风,一扫疲态!” 掌柜口若悬河,说得是天花乱坠,李丹青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将一瓶系着蓝色丝带的药瓶提起,放在眼前细细观摩了一会:“有这么神吗?” “我和我家婆娘可是远道而来,要是不行白跑一趟……” 见有人质疑自家的招牌,那掌柜的也有些急眼,他言道:“客官这是什么话!我这可是百年老店,来咱们店里买升阳丹的客人可是络绎不绝,你别看方才这么多人笑你,但这些人中有半数都在我这店中买过,只是他们没有客官这般磊落而已。” “这样吗?”李丹青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他这样说着,身子微微一侧凑到了掌柜的跟前,将姬师妃挡在了身后,同时故作神秘的言道:“实不相瞒,在下这状况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就不行……” 李丹青苦恼的说着,心底却默默想着,为了周珏他可牺牲太大,这次回去,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从那家伙身上套到些好处,不然这亏就白吃了! 而身后姬师妃也极为默契,趁着李丹青与掌柜胡扯的功夫,麻利的将两瓶丹药上的红蓝丝带互换。 那掌柜此刻一心维护自己的“百年招牌”对于姬师妃的小动作毫无察觉,只是言道:“客官放心,除了那些少了零件的太监,我这升阳丹无所不治!” “这样啊。”李丹青闻言似乎稍稍心安,他点了点头。 “可若是如此的话,那就给我来上一瓶吧。”李丹青说着回头看了姬师妃一眼,姬师妃朝着他点了点头,同时将那瓶已经换成了蓝色丝带的玉金丸递到了李丹青的手中。 “好勒。”掌柜的见这单生意做成自然是眉开眼笑,他伸手从李丹青的手中接过银钱,有找补了些碎银。 李丹青则转头从姬师妃的手中接过那已经被“狸猫换太子”的药瓶,朝着对方眨了眨眼睛,压低帽檐,正要带着对方离去。 可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却忽然拦在了他的跟前。 李丹青急着离开这是非之地,自然没有心情理会对方,侧过身子想要从一旁走出,可谁知那白衣男子却是不依不饶,身子也往一旁轻轻一挪,再次拦在了李丹青的身前。 “不是,大兄弟,你要是也有和我一般的困扰,就快去掌柜那里,你有病,他有药,找我没用。我急着回去教训这婆娘,没空和你交流病情。”李丹青这般说道,拉着姬师妃便要又从另一侧离开。 那白衣男子闻言眉头一皱,再次伸手拦住了来到哪去二人的去路,嘴里言道:“二位倒是好算计,一瓶升阳丹,不过半两银子,一瓶玉金丸,却是足足三两银子,这偷梁换柱的本事倒是着实让在下佩服!” 白衣男子的声音极大,这话出口周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再次侧目看了过来,那玩偶摊的商贩、一旁客栈的小二都在那时面露异色,看向李丹青二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李丹青感受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一震,暗道不好。 那药铺的老板听闻这话也警觉了起来,打开了那瓶被调换的药瓶,细细一闻,便察觉到了异状。 “客官……”他正要说些什么。 李丹青却赶忙从怀里掏出一锭元宝,放在了他的身前:“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说罢,他又有些慌张的拉起姬师妃第三次准备离去。 那掌柜是个生意人,见着了银两顿时眉开眼笑,自然没有那么了阻拦的心思。 白衣男子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在那时一愣,眼看着李丹青就要走出这药铺,一位身着黑色男装的少女却站在了他的跟前:“武阳律法,盗窃财物可是要送入官府问责定罪的,阁下这个时候付钱,怕是晚了。” 那少女的声音李丹青暗觉熟悉,但此刻他心头烦闷,只觉眼前这二人多管闲事,而那几位之前他便注意到的疑似永生殿门徒的家伙也在这时靠了过来。 李丹青知道此刻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更是在心底将这般变故归咎于眼前这对男女。 李丹青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头看向那少女:“姑娘倒是古道热肠,这么关心在下的身子,要不咱们寻个去处让你体验体……” 他这样说着,目光正好于对方交织在一起,二人也皆在这时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二人的身子一颤,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我第一次,怕疼 夏弦音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家伙,看着那张她在武阳城里的夜里时常会想起的脸庞。 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起方才李丹青与姬师妃的对话。 “让你去买药,你还要面子?就你那针头大点的东西,没有药你行吗?” “等我买回了药!一定让你欲仙欲死,一个月下不了床!” “你就让咱们大舅子准备好礼钱吧,明年今日就是他大侄子的生日!” …… 她的脸色古怪,心情也莫名有些复杂。 这混蛋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不对,是另觅新欢? 也不对! 夏弦音的脑海中思绪飞扬,但却是越想越不对,越想也越莫名火气,那种感觉就像是…… 捉奸在床? 她正要发怒,可李丹青却在这时言道:“这位姑娘,钱我已经付了,我们还有要事!别耽搁咱们时间了!” 夏弦音一愣,心头更是错愕,这才几个月不见,这家伙就已经不认得她了?亏她年关时还想着给他寄信,他也不曾回信,当时夏弦音就暗觉恼火,现在想来是把她给忘了! 就在她这愣神的档口,李丹青赶忙拉着姬师妃快步离开。 徐炼走了上来,看着出神的夏弦音有些困惑的问道:“弦音,你为何不拦着他们?” 夏弦音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她心中一动,那股见到旧人后的欣喜与恼羞劲过去之后,才忽然觉察到其中的种种古怪,她转头看向李丹青离去的方向,却见有几道身影紧随其后,她的眉头一皱,看了看一旁目光关切的徐炼,摇了摇头,说道:“反正已经付了钱,那就没什么事了。” “咱们如今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去画戟城找到那个铸刀师。” 徐炼倒是未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 而这时夏弦音又看向他问道:“对了,徐大哥,咱们天鉴司在这北河城,有暗桩吗?” …… “咱们现在怎么办?”姬师妃倒是未有察觉方才李丹青与夏弦音相见的异状,只是背后跟踪的几道身影让她有些焦急,以至于此刻依然被李丹青拉着手这般在以往看来,简直不可容忍的举动,也被姬师妃忽略了过去。当然……也有可能是习惯了。 “现在城中到处都是人,他们应该不敢在明面上动手。”李丹青拉着姬师妃快步穿行在人群中,头也不回的言道。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不可能一直呆在城里,更何况天一旦黑了,他们也会动手。”姬师妃皱眉道。 李丹青沉默不语,只是一边走着,目光一边四处观望。 忽然他仿佛看见了些什么,眼前一亮,脚步更快了些许拉着姬师妃便朝着街道的一旁走去。 不一会,他便带着姬师妃走入了一家客栈。 客栈的小二见来了客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走了上来,热络的问道:“两位客人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李丹青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客房,认清了门口的号牌:“甲字号房空着的吧?” 小二点了点头,热情道:“客官要住?我现在就去收拾。” “不用了。”李丹青直接从怀里递给小二一锭元宝,言道:“待会有人来问起,你就告诉他们,我们有三个人,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天了!知道吗?” 那银元宝入手极沉,足足有十两开外,莫说住房,就是包下几间厢房个把月也是绰绰有余。小二是个识趣的人,在那时点了点头,忙不迭的应是。 李丹青却不再理会对方,带着姬师妃便一路上楼,走入了房门中。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走入房间后,姬师妃又问道。 李丹青不语,只是先去到窗前将门窗关好,然后便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嘴里还一边说着:“脱衣服!” 姬师妃闻言一愣,错愕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却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脱啊!” “再不脱天就黑了,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就算是等死,死之前也得做点什么!”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姬师妃却是脸色一红,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些非礼勿视的画面。 她看着一脸急切的李丹青已经赤裸着了上身,正准备脱下外裤,她的脸色愈发的潮红,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别的不说,这李丹青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满口胡话,但身子却是结实,那腹部的肌肉棱角分明,姬师妃看得竟然有些出神。 但好在她还是很快的回过了神来,她的声音打颤着言道:“这……这不妥吧。” “这有什么?女魔头你就这么讨厌我?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这么讲究?”李丹青闻言一愣,抬头有些困惑的看着姬师妃。 姬师妃一愣,脑海中却不断的回想着李丹青的那句:女魔头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讨厌他吗? 姬师妃在心头也这般问自己。 其实算不上讨厌,姬师妃不喜欢武阳城,那个从她出生便待在的地方,那个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地方。 不是说矫情,亦或者不喜欢被人高高捧起。 只是那个看似楼台矗立,繁花似锦的皇城,总是让她觉得压抑。 所有人都在笑,但笑得却又那么虚伪,那么言不由衷。 她活在规矩,因为生来就带着七道脉门,这般强大的上古血脉加上武阳公主的身份,整个皇室都对她极为重视。 她从生来那一刻,便被规划好了人生。 从每日什么时候起床,到到了什么时辰该吃什么,吃多少,都有严格的规定。 因为她是姬师妃,她是上古血脉,她的体内生来便带着七道脉门。 所以,她得被小心翼翼的保护起来,一步步的修行,一步步的变强,然后登上武君之位,为武阳天下开辟出第二十九座圣山。 那是武阳天下的希望,是万民翘首以盼的未来。 那是武阳之幸,是苍生之福。 但却从来没有人去问过姬师妃,她愿不愿意。 所以自从跟着老神仙修行以来,她很少回到武阳城,虽然驮天山的日子依然枯燥,依然循规蹈矩,她的师父也会时不时的嘱咐她不要有懈怠,不要辜负谁谁谁。 但至少,她可以稍稍摆脱些许那武阳城沉闷的气氛。 直到那年年关,她遇见了李丹青。 那时的李牧林风头正盛,天下传扬着李牧林平定藩王的功绩,他上朝可以配刀剑,可以在帝王身旁落座。 于是乎,他的儿子李丹青便成了这武阳城的混世魔王。 从皇宫中的皇子到武阳城的达官显贵,人人避之如虎,但姬师妃却觉得李丹青不一样。 他跟这沉闷的武阳城格格不入,就像是灰烬中的火焰,夺目耀眼。 所以日后的每一年年关,她都愿意回上武阳城一趟,听一听那家伙又干出了些什么荒唐事。 就好像,是自己做了那些自己想做却没有去做的事情。 她当然说不上喜欢。 但如果这世上一定有那个人她不那么的讨厌的话,那那个家伙,一定是李丹青。 ……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有些出神,但李丹青却焦急的催促道:“女魔头!咱们快没时间了!你倒是快些啊。” 李丹青的催促声将姬师妃拉回了现实,她抬头看着对方,眸中的神采,在那一刻忽然温柔了几分。 她咬了咬牙,心头暗暗想到,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就索性豁出去了。 循规蹈矩了二十八年,这最后的几个时辰,那便索性疯狂一把。 这样想着的姬师妃脸色一红,伸手解开了自己衣衫上的纽扣,然后看向李丹青,轻声道。 “那你得温柔些……” “我第一次……” “怕疼。” 正脱下一半裤腿的李丹青一愣,身子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 他错愕的看向姬师妃:“嗯!???”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阿婆!我不想努力了! 许安命与柯元忠、柯寒三人是在三日前接到永生殿的密令,要在城中寻找李丹青三人的踪迹。 这是大事,他们不敢耽搁,这三日三人都在北河城内的药铺周围布防,依照着画像寻找其中的可疑之人,本以为李丹青三人已经被打草惊蛇,不会出现,却不想还真的有意外收获。 在看清李丹青的模样后,三人很快便锁定了目标,一路尾随,却并未急着出手。 一来是因为这城中人多眼杂,要是动了手免不了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是因为李丹青这三人中,除开李丹青以外的姬师妃与周珏可都不是好惹的人物,虽说从情报上来说,姬师妃与周珏都受伤严重,战力十不存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冒然出手,恐有闪失。 故而他们选择一路尾随,跟着对方走入了客栈,同时用永生殿特有的手段通知附近的教徒前来支援。 北河城已经临近画戟城,周围布防的教众数量庞大,单是恶罗将便有足足三位以上,更不提诸如无常侍与春秋之类的教徒,只要他们赶来,那此行就是瓮中捉鳖一般简单的事情。 而他们三人也会因此被记上一记天大的功劳,到时候被奖励一枚圣临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对于此事三人极为重视。 在李丹青与姬师妃走入客栈之后,他们便在第一时间寻到客栈的小厮询问情况。 在听闻李丹青是一行三人在这客栈中住了足足两日之后,三人更是心头大定,如今便只用守株待兔看住李丹青三人便可。 三人就这样在客栈的大厅中点了些饭菜作为幌子,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李丹青方才走入的房门。 而就在这时,那房门忽然打开,两个头戴蓑帽的身影从屋中走出,他们低着头众人看不清二人脸上的容貌,却听到他们对屋中说了些什么,然后便直直的走下了楼。 许安命三人站起了身子,目光紧张的注视着二人,却见二人走出房门后,然后猛然加快的脚步,朝着街道两个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 三人一愣,许安命最先回过神来,大喝道:“追!” 那二人闻言顿时反应过来,正要迈步,但许安命的脸色却是一变,又叫住了二人。 他指了指柯元忠言道:“你去楼上看住那个叫周珏的,柯寒跟我去看住姬师妃!” “那李丹青呢?”二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那李丹青诡计多端,此番行径很有可能是调虎离山,亦或者想要将我们逐个击破,神殿消息是要活捉周珏,和要姬师妃的命!只要做好这两件事情,咱们就是大功一件,没必要冒其他的风险。” “周珏身受重伤,没有长生丹为继,不足为惧,你一个人就能看住,那姬师妃伤势不明,不知道还剩几成功夫,我与柯寒前往相互有个照应。” 听闻许安命的解释,柯元忠兄弟二人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这番决定,三人便于那时分开,一人去往客栈上的厢房,另外两人则朝着方才姬师妃离开的方向追去。 …… 姬师妃的脸色有些泛红,脑袋也有些恍惚。 她还没有从方才那般窘迫的遭遇中回过神来。 她会错了意。 李丹青的意思只是让二人互换衣服,在方才走入客栈时,他特地告诉了那个小二,旁人问及一定要说他们是三个人在这处住了几日,这样一来,那些跟踪的永生殿教徒们一定会认为身受重伤的周珏也在这客栈中。 而后二人再互换衣服,同时拥枕头被褥在屋中床榻上摆出一道人形,届时他们二人分开行动,人手明显不足的教徒一定会做出取舍,他们首先需要留人看守周珏,然后在李丹青与姬师妃之间,一定是姬师妃的命对于永生殿而言更为重要,这样一来换上李丹青衣衫的姬师妃就可以带着玉金丸去到城外将药送到周珏手中。 姬师妃这样想着,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他快步在北河城中的小巷中穿行了几次,确定身后没有追兵,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很快新的担忧也涌上了心头,她之前因为误解了李丹青的意思,心虚发怵,对于李丹青的计划根本未有多想,只是昏昏沉沉的一味应是,此刻逃出生天,却忽然意识到李丹青这个计划看似完美,却有一个天大的纰漏——李丹青怎么办? 姬师妃不相信以李丹青那般的性子,不会算不到这一点。 “这个混蛋!一定要让我欠他人情吗?” 念及此处的姬师妃咬了咬牙,她将李丹青交给她的玉金丸在手里握紧,快步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 这女人的衣服穿着怎么这么古怪。 穿着扭捏,走着蹩脚,就是上面带着的香味,沁人心脾。 呸! 这都什么时候了! 李丹青摇了摇头,让自己从哪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中回过神来。 他在一处商贩前驻足,手上随意拿起摊贩上的物件,余光却瞟向身后,却见身后有两道身影在那时也停下脚步,借故看向他处。 “姑娘,我这里可都是上好的胭脂,你看看……”摊贩的老板热络的介绍起自己的货物。 李丹青却没有心思理会他,将东西放了回去,应道:“不了,谢谢。” 说罢,转身就走,却没有注意到那商贩老板在听到一声粗犷的男声后,身子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基于对永生殿的了解,李丹青大抵可以猜到每个城镇中应该都会有一位至少修为接近春秋执的强者坐镇,而当初李丹青在永安武馆一事中能击败那个黑衣人,是因为朝歌剑忽然大发神威,现在他可并不确定自己能够百分百解决掉对方,更何况他还要为姬师妃与周珏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索性也不再快步赶路,而是慢悠悠的四处闲逛,但心思却始终放在身后跟着的二人身上。 李丹青就这样带着二人在北河城的街道上足足瞎逛了半个时辰,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时,方才热闹的街道却在这时猛然安静了下来,李丹青心头一震,暗觉不对,正要回身,但身后却出现了三四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援军这么快就到了? 李丹青心头一凛暗暗想着,心底也有些奇怪这些永生殿的门徒到底是靠什么办法联络消息的。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李丹青去细想其中就里,他意识到后路被封死后,又赶忙转过了身子,想要从正前方离去,但同样有数道身影在那时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一人是一位年纪四十多少的妇人,穿着一声粗布麻衣,衣衫上带着补丁,似乎只是一个家境寻常的农家妇人,但她浑身透露出来的气息却阴冷无比,在这本是艳阳高照的街道上,却让李丹青感受到了几分寒意。 “长公主殿下!” “走了这么久,想来也该累了,让我们好好伺候你休息一会吧。”妇人寒声言道,便冷笑着带着众人围了过来。 李丹青左右看了两眼,确定并无逃出生天的机会,心底又暗暗算了算,确定这个时候姬师妃应该已经出了城。 他索性摘下了自己头上的蓑帽,看向那为首的妇人,眯着眼睛笑道:“长公主?诸位是不是找错人了?” 妇人与众人在那时皆是一愣,妇人更是在那时看向一旁的许安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既是你跟的人?” 许安命看着穿着一身女装的李丹青,也是神情错愕,他慌忙言道:“这……这李丹青诡计多端,小的被他诓骗了……还请无常侍大人恕罪!” “你应该知道我永生殿从来不养废物的。”妇人喊声低语道。 这话出口,许安命却是脸色难看,跟着他一统前来的柯寒赶忙说道:“周珏!我们抓住了周珏!就在那客栈中,将功补过,还请大人饶了我们这一次!” 听到这话的妇人脸色稍缓,她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一道身影却急匆匆的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许安命与柯寒一看,却见那来者赫然是被他们留在客栈看住周珏的柯元忠。 “大哥!你怎么来了!周珏了?”柯寒见状赶忙问道。 柯元忠显然还未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是在那时喘着粗气说道:“那小子骗我们,房间里根本就没人!” 这话出口,许安命二人顿时脸色煞白,妇人更是双目喷火,她的手朝着柯元忠一抓,对方的身形便被拉扯了过来,与许安命二人一道跪在了地上。 随后,她眸中一寒,另一只手朝着三人的头顶罩去。三人顿时发出一声哀嚎,声音却在这时戛然而止,然后他们的身形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三枚白色丹药也于这时,从化作干尸的三人体内飞出落入了妇人的掌心。 “废物!” “该死!” 妇人这样言道,说罢,便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李丹青。 李丹青被这般可怖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他后退一步,目光畏惧。 “李世子!你坏了我永生殿这么多好事,你说我应该怎么对你呢?”妇人冷笑着问道,眸中火光喷吐,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李丹青脑海中的思绪飞速运转,下一刻,他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身子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脸上神情悲切如丧考妣。 “都是姬师妃那个女魔头指使我做的!” “我其实一直不想与神殿为敌的!” “那女魔头每日对我要求严苛!一晚上起码要七次以上!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李丹青说着扯开了自己的衣衫,将自己精壮的身子展露无遗。 “我早就受够了!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像阿婆这样的女中豪杰救我逃出苦海!” 李丹青越说越难过,又低着头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抹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直接上前抱住了那妇人,大声哀嚎道。 “阿婆!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努力了!”  第一百四十章 八虎出渊 老妇人大抵也没有想到李丹青的思维如此跳脱,她愣了愣,随即一脚踢出。 那看似年迈的身子,却在那一刻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李丹青的身子直直的飞出了数丈开外,重重的撞在了身后的一块石墙之上。 石墙被砸出了一块凹陷,李丹青的嘴里也在这时发出一声闷哼,嘴里喷出一口血剑。 “老身年纪大了,不好世子这一口。”老妇人冷笑着说道,目光阴冷,在那时迈步朝着李丹青靠了过去。 李丹青的气息萎靡,他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向走来的妇人,在脸上堆起一抹难看至极的笑意。 “阿婆,话不能……不能这么说嘛,你们永生殿的人,浑身臭乎乎的……” “本世子也是为了活命,才勉强答应你的……” “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把我送给其他人嘛,说不定别人好我这一口呢。” “李世子你好歹也是李牧林的儿子,怎么到了为了活命可以苟且到如此地步的程度呢?”老妇人听到这话,眉头一挑,在那时问道。 李丹青看着老妇人靠过来的那张褶皱纵横的脸,干笑两声,嘴里便咳出了血水:“本世子……为了活命,是苟且了一些。” “但总好过诸位浑身尸臭,已是行尸走肉还不自知来得好吧。” “我说阿婆,要不你也就别挑,凑合凑合,把本世子带回去吧。” “嗯?”本以为李丹青已经束手就擒,想着羞辱对方一番的老妇人顿时双目喷火,她直直的盯着李丹青,暴喝道:“找死!” “你这样的废物,我永生殿可没人会要!” 她说着,一只手在那时高高举起,手臂化为利爪,就要袭杀向李丹青的胸前。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芒忽然从远处爆射而来。 那妇人见状一愣,感受到了黑芒中的威能,身形赶忙退开。 她的反应极快,那黑芒贴着她的面门而过,将她额前的发丝斩断数缕,然后直直的轰入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入木三分不止。 妇人沉眸看去,却见那物赫然是一柄黑色的短刀,短刀的刀柄之上连着铁索,铁索的另一端,一位穿着黑色长衫的少女眉目冷冽,浑身杀机奔涌。 “你不要!我要!”少女这般说着,手中一张,短刀顿时飞回手中。 “嗯?你又是谁?”老妇人皱起了眉头,她所接手到的情报中前前后后都只有李丹青、周珏以及姬师妃三人,眼前这个少女显然不在此列。 “杀你的人。”夏弦音惜字如金,这般说道,另一只手的袖口中,亦有一柄黑色短刀滑出。 她的脚步迈开,攻向老妇人。 老妇人冷哼一声:“黄口小儿,大言不惭!” 这话一落,周围那十余名她带来的永生殿门徒也在这时围杀了上来。 “小弦音!小心!”李丹青见状,赶忙高声提醒道。 “关心你自己吧!”夏弦音回眸看了李丹青一眼,明显带着几分怒气的言道,同时身形一矮,避开了数人攻势,双手中的短刀飞出,将两侧攻杀来的二人脚踝割裂,那二人发出一声惨叫,便在那时栽倒在地。 见同伴倒地,这明显激发了那些永生殿门徒的凶性,当下他们嘴里发出阵阵怒吼,刀剑明晃晃的杀来,朝着夏弦音的头颅挥去。 夏弦音面对这样的攻势,却并无半点慌乱,她的双手一张,那两柄连着锁链的短刀又飞回手中,同时将之交差于头顶。 铛! 一声脆响,众多永生殿门徒合力一击送砍下的刀剑,竟然在那时难以破开夏弦音的防御,与之僵持在了那处。 而就在这时,那位老妇人忽然出现在了夏弦音的背后,双手都在这时化为利爪模样,脸上戾气奔涌,直直的攻向夏弦音的背心。 李丹青可是见识过这些永生殿门徒手臂化为青色利爪的威力,他心头一惊,想要提剑上前,却根本使不出气力,只能再次出言提醒道:“小弦音……” “别叫我小弦音!” 夏弦音却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没好气的说道,也生生的将李丹青的提醒给打断。 老妇人见夏弦音对于自己的杀招丝毫未有防备,眼看着利爪距离夏弦音的背后,不过数寸之遥,她的嘴角在那时勾起一抹笑意。 可就在这时,夏弦音背后的衣衫两侧忽然破开,两柄连着铁索的黑色短刀猛然从那两处窄窄的破口中飞出,无需手臂挥舞,两柄短刀如有灵性一般,便在这时攻向妇人。 妇人的双眸眯起,心头惊骇,短刀却在这时迎向了她的利爪,本以为这会是电光火石一般的硬撼,但偏偏双刀在来到那妇人跟前时,却忽然刀锋一转,带着铁索,顺着妇人的手臂,将妇人的手臂捆绑。 妇人的心头一惊,那铁索也在这时绷紧,夏弦音面露冷笑,借着这股力道,身子腾空一番,面朝妇人,那些围着她的教徒措不及防,纷纷刀锋落空。而夏弦音则在这时,杀到妇人跟前,双刀挥出,直取那妇人的胸膛。 妇人见状,脸色难看,想要反击,但双手却被铁索捆绑,一时间之间难以抽身,只能心头一横,双手发力挣开铁索,但这时夏弦音的双刀已至身前,她避无可避,黑色的双刀便直直插入了她的胸膛。 紫黑色的鲜血从胸中涌出,妇人的身子倒退数步,伸手捂住自己胸前的伤口,沉眸看向夏弦音,只见那少女手持双刀,背后两道铁索连接的刀刃肆意张扬,宛如两只毒蛇在张牙舞爪。 “八虎出渊……” “你是夏家后人……” 她在这时也终于明白了夏弦音的身份,脸色愈发难看。 此刻他们正处闹市,虽然方才驱散了行人,但随时会被人发现,加上夏弦音又是天鉴司的人,这事牵扯甚广,一时解决不了对方,若是对方带着援军,但保不齐他们反倒会深陷其中。想到这里,妇人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丹青,但还是咬牙做出了决定。 “走!” 她低声言道,这话出口众教徒纷纷从手中抛出一颗黑丸,猛地砸向地面,一时间尘烟四起,待到夏弦音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那些永生殿的教徒们早已不知所踪。 “小弦音!你的修为又精进了!”李丹青在这时跑了上来,看着夏弦音兴奋的说道,眉宇间那与她重逢后的兴奋之色,倒是由衷。 夏弦音看着嘴角还挂着鲜血的李丹青,心头一软,也没了方才那股恶气,她手中的短刀收回袖口,背后挥舞的刀锋也在那时缩回衣衫。 “没事吧?”她这般问道。 “没事!那老太婆,手掌软绵绵的,哪里打得动本世子,本世子的身子可结实着呢,小弦音要不要来感受一番。”李丹青舔着脸说道,还一个劲的朝着夏弦音挤眉弄眼。 这般没羞没臊的话,让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没好气的正要娇责两句。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直直的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有些焦急的看着李丹青,伸手抓着李丹青的肩膀,焦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李丹青一愣,这才看清来者竟然是姬师妃,他有些困惑:“女魔头,你怎么在这里?药呢?” 夏弦音见着了姬师妃,当然也将对方脸上的焦急之色看得真切,方才消下去的火气,又莫名的涌了上来。 “已经上天鉴司的徐炼送去了,你放心吧。”姬师妃这样言道,自然也未有察觉到夏弦音的异状。 李丹青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夏弦音,见她神情有恙,暗以为对方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了伤,便关切问道:“小弦音,你怎么了……” “刚刚那老太婆伤着你了?” 只是这话方才出口,便被夏弦音给打断。 夏弦音瞪了他一眼,看了看他那一身女装,便知这些衣物是姬师妃的东西,她心头的火气更甚,在那时言道。 “世子千金之躯,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最关键的。” “我们这些下人的事,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见过先生 夏弦音的怒火并非毫无道理。 她在药铺前见过李丹青后,便从李丹青的异状中察觉到了不对,赶忙在第一时间寻到了天鉴司在这北河城中的暗桩。 很快便查到了李丹青与姬师妃下榻的客栈,寻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李丹青与姬师妃从客栈中走出,分别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 当时的夏弦音并不清楚姬师妃的身份,只是见她穿着男装,便与那些永生殿的门徒一般,将之当做了李丹青,一路追了上去,在对方要出城门时才与之相遇,而这时她与徐炼方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二人久居武阳城,自然是见过姬师妃的,当下便认出了对方。 姬师妃在明白二人的身份后,也甚是惊喜,她赶忙要求二人去救身陷险境的李丹青。 夏弦音本就忧心着李丹青的安危,自然不会对此有所拒绝,只是当时姬师妃那一脸的焦急模样,却让夏弦音心头吃味。 …… 李丹青听到夏弦音这话,也是一愣,他大抵猜出了些许端倪。 在那时眼珠子一转,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怎么了?”一旁的姬师妃赶忙问道。 毕竟李丹青是因为她而受的伤,见他如此多少有些愧疚。 夏弦音的心也被揪起,但见姬师妃如此关切,也就不好发声,只是闷闷不乐的站在一旁。 李丹青却面露痛苦之色,有气无力的言道:“刚刚那老阿婆,见本世子生得眉清目秀,动了贼心,本世子誓死抵抗,这才保住了清白之躯,但还是被她所伤。” “此刻胸闷气短,四肢无力,恐怕……”说到这出,李丹青朝着夏弦音一阵挤眉弄眼,又说道:“恐怕得有人搀扶才能行走。” 姬师妃的脸色一红,暗以为李丹青这话时对着她说的。 “我……我……”她有些迟疑,但却并无那般抗拒。 只是这犹豫的档口,却听李丹青又言道:“长公主也受了伤,不好拖累,那就劳烦这位夏司命帮衬一手了。” 这话出口姬师妃一愣,神情略显错愕,夏弦音却翻了个白眼,迈步走到了李丹青身侧,一只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伸到了李丹青的背后,用力一拧,眯着眼睛盯着强忍着痛意的李丹青,咬牙切齿的言道:“世子有命……小的怎敢不从!” 李丹青忍着剧痛,皮笑肉不笑的应道:“那就……就有劳少司命大人了。” 二人说罢便迈步离去,姬师妃看着被夏弦音扶着离开的李丹青,心头莫名有些后悔…… 后悔方才的自己为什么要有所犹豫。 …… “小弦音,吃醋啦?”李丹青与夏弦音迈步走在前方,李丹青斜眼看着闷闷不乐的少女,挑眉问道。 “夏弦音只是天鉴司的司命,李世子风流倜傥,有的是美人红颜为李世子饭不思饭不想,哪里轮得到我来吃醋!”夏弦音抬头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言道。 “那怎么能一样。”李丹青却挑眉说道,脑袋低了下去,凑到了夏弦音的耳畔,轻声道:“小弦音可是亲过我的,想要始乱终弃,未免太无情了些吧?” 李丹青说这话时,凑得极近,嘴里呼出的热气打在了夏弦音的耳蜗,夏弦音的脸色通红。 “你……你胡说些什么!”夏弦音压低了声音,有些慌乱的否认道。 “啊!” “夏司命是什么意思!?”李丹青的声音却在那时陡然高了八度,他大声的叫嚷着,唯恐有谁听不到一般。 周围的行人也纷纷侧头看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姬师妃也面露异色。 本就有些羞怒的夏弦音见状,脸色更红,她赶忙拉住了一副要把那些事情告知天下的模样的李丹青,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让他们评评理啊?看看到底是不是夏司命对我始乱终弃。”李丹青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神情揶揄的说道,做势又看向众人,就要大声嚷嚷起来。 夏弦音可是见识过李丹青那不要脸皮的功夫的,她可不敢去赌李丹青到底敢不敢这么去做。 她赶忙伸手拉住了李丹青:“别……” “那夏司命认不认账?”李丹青问道。 “嗯。”夏弦音低下了头,细弱蚊啼的应了一声。 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夏弦音看着对方这幅略显孩子气的模样,心头泛甜,方才的怒意也就随即烟消云散去了。 “你怎么来了燕马郡?”李丹青心满意足,又看向夏弦音低头问道。 夏弦音这才从方才的羞涩中稍稍平复下来,她想到了与郢家那位公子的婚事,心头泛起的涟漪也在这时冷了下来,她觉得有必要与李丹青说明其中就里,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当如何开口。 听闻此问,只是言道:“朝廷收到消息,画戟城中有人在铸一把逆刀,朝廷派我与徐大哥前来取刀。” “嗯?”听到此言的李丹青脸色一变,神情古怪:“你们也是为了画戟城中的刀而来?” “嗯。”夏弦音点了点头,也听出了李丹青话中的古怪,她看向李丹青问道:“你也知道此事。” “不仅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事,才落到这般田地。”李丹青苦笑道。 “到底怎么回事?”这时的夏弦音也压不住心头的好奇,追问道:“长公主为何会与你同行,又为何身受重伤?” 姬师妃那可是武阳天下一等一天才,往前再数上个百年光景,也找不出一位与她一般的人物,但她却落到这般田地,这是夏弦音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李丹青面露苦笑,言道:“但这事牵连甚大,朝廷就派你们两个来取刀?” 那不就是让你们来送死吗? 这后面的话,李丹青没说宣之于口,只是在心底暗暗疑惑。 夏弦音显然也嗅到了其中的古怪,她沉声道:“我也觉得此事不简单,你知道多少内情?那个周先生又是谁?你和长公主铤而走险就是为了救他?”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咱们先去城外找到周先生再说。”李丹青言道。 夏弦音倒也不是不识趣之人,闻言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而跟在二人身后的姬师妃看着前方一直窃窃私语的二人,眉头皱起,心底不知为何,不是滋味。 …… 三人各怀心思,走到了北河城外的密林中。 他们来到了周珏藏身之处,却不见周珏与徐炼的人影。 三人的心头皆是一惊,又四处寻找了一番,依然不见二人的踪迹。 “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不会是被人掳走的。”夏弦音看了一圈,在那时言道。 李丹青却眉头紧皱,沉声道:“可周先生应当不会不辞而别……” “况且你的那位同伴不是应该也在他的身边吗?怎么会一点消息都不留下便忽然消失了?” 李丹青的心底不知为何在那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夏弦音的面色一沉,她很了解徐炼,对方的性子沉稳,就算真的遇见了些麻烦,那一定也会想办法留下些蛛丝马迹,天鉴司在这方面有着足够的手段去做到这一点。 若是真的能让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对方的实力恐怕已经大大超出了众人的想想。 一旁的姬师妃也察觉到了异常,她沉声道:“永生殿的人想要周珏取刀那把刀,那一定不会害他性命,周珏自己似乎也决心前往画戟城,无论如何,他都会去到那处,咱们与其在这里空想,倒不如现在动身前往画戟城,到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李丹青二人闻言纷纷在那时点头,而姬师妃又看向夏弦音再言道:“你们天鉴司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手段,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想办法送到武阳城。” “画戟城中之事以及那永生殿的计划极为庞大,不可轻视,我怕光凭我们几人根本难以阻止对方。” 夏弦音也在这时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 周珏做了个梦。 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有百年前的故人,有如今的遭遇。 有那座繁花似锦的王都,也有那颗明亮的星辰。 他艰难的坐起身子,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厢房之中,房屋的陈设简单,而窗口处,正有一人背对着他望着窗外。 “你是?”周珏问道。 那人回过头看向周珏,是个男人,年纪三十出头,模样沉稳,书生打扮。 他朝着周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微笑道:“永生殿泰山府恶罗将徐炼,见过先生。”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画戟城 看着眼前书生气浓重的男人,周珏有些恍惚,这时终于记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本在林中等着李丹青等人的归来,却不想来来了眼前这人,他拿着姬师妃的手信,言说自己是天鉴司的人。 当然,周珏并不了解天鉴司,但总归知道是武阳朝廷的人,也看得出那姬师妃的手信并非作假,便未做多想,将对方拿来的玉金丸吃下几枚,正要调养内息,脑海中却忽然一阵恍惚,待到醒来,便来到这处。 “永生殿?恶罗将?而且你还姓徐?”周珏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他坐定身子,看着男人问道。 “先生没有想错,我的徐,就是武阳四族中的徐,顺便说一下,在下还是如今徐家的家主。”徐炼似乎听出了周珏的言外之音,在那时笑着应道。 周珏面露感叹之色:“世道变化有这么快吗?就好像昨日,你们四族才跟着姬家起义,不畏生死,大商数不清的能臣猛将倒在你们四族的刀剑之下,今日这就背心离德了?” “先生睡了百年,当然会有这恍若隔世之感,并不为奇,百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曾经肝胆相照的四族早已分崩离析,有人甘为犬马,有人自顾不暇,有人坚守古道,也有人……另谋出路。” “另谋出路?”周珏叨念着这几个字眼:“你的出路会给你什么?长生?还是荣华富贵?” “长生?先生信吗?”徐炼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将瓶口打开,白玉色的药丸滚落在周珏身前的木桌上。 “玉金丸救不了先生,长生丹才是先生的良药。” 周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异色,他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徐炼一眼,他此刻的窘境完全是因为体内的圣力发作,而难以自持,一旦服下长生丹他的修为便会恢复,虽说因为百年沉睡,不可能达到当年那般的水准,但哪怕如此,他恢复之后的战力也是这武阳天下最顶尖的那么一小撮人方才可以比拟的。 徐炼就这样把长生丹放在了他的跟前,让周珏不免有些诧异,甚至摸不清这来者的意图。 在周珏的一生,能给他这般感受的人可并不多。 “先生放心,我可以向先生保证,这些长生丹没有任何问题。吃下他,先生体内的状况便会立马好转。”徐炼似乎看穿了周珏的心思,在那时笑呵呵的言道,而说道这处,他有意一顿,又补充道:“当然,这样的好转只是暂时的。” “从此以后,先生需要不断的服用长生丹来缓和体内的圣力,而圣力也会不断的增强,直到某一天,先生再也无法靠着长生丹来维持圣力的平衡。” “那时,先生的死期也就到了。” “所以长生丹是良药,但同样也是毒药。” “只是永生殿的教徒们都沉浸在那虚无的美景中,看不见美景背后的残垣断壁,尸骸满地。” 周珏的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看着徐炼,问道:“这些话,似乎不是一个永生殿的门徒应该说的吧?” “换做任何一个人,这些话,我都不会说。但先生不一样……”徐炼的嘴角上扬,脸上的笑容张扬,神情竟然也隐隐带着一股疯癫之味。 “我看过先生的事迹,纵横古今,一日入武君之人,唯有先生耳,先生之材,哪怕只是在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读来都让人心驰神往,能与先生这般的神人相识,徐某心中肺腑之言,方才有人有资格听。” “哦?”周珏脸上的神情玩味:“你好像很了解我。” “世上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你认识数十年,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他说的话你也只敢信三分。” “但有些人,哪怕只是听闻,你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徐炼笑着说道,然后迈步走上前来,从桌上的长生丹中随意拿起一枚放入嘴中。 “先生当然可以不信我,我也不强求先生现在信我。” “这些长生丹是我给先生的礼物,先生收下便可。我知先生有要事在身,先生只管去做,做完之后,我们再谈我们的事情。” 听到这话的周珏微微一愣,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丹药,沉眸看着此物,神情恍惚。 徐炼在这时走到房门前,一把将房门推开,门外的景色顿时涌入周珏的眼帘。 这座房屋赫然矗立在山腰之上,山下一座城池之中,人如蝼蚁,往来不绝。而城池之上的穹顶,却是阴云密布,雷滚不绝。 隐约有阵阵打铁声传来,那声音极有规律,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周珏的心脏,又仿佛就是什么东西的心跳声。 那声音急促,就好像…… 是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前的乐章。 徐炼在这时侧头看向瞳孔放大的周珏,微笑道。 “那把刀快完成了。” …… “你是说三府九司都知道这个消息?”通往画戟城的官道上,姬师妃侧头看向一旁的夏弦音,皱着眉头问道。 夏弦音点了点头,应道:“徐大哥是这么告诉我的。” “不对!”李丹青忽然言道。 “什么不对?”夏弦音与姬师妃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李丹青,神情困惑。 “武阳朝三府九司都无比庞大,管辖的事物泾渭分明,除了天鉴司由皇帝执掌,可以插手其余府司的事物外,其余府司的运转独立,数十年来,唯一一次让三府九司共同商议的事情是……” 李丹青这样说着,姬师妃也嗅到了味道,她接过话茬言道:“是十年前,皇兄登基时三位藩王叛乱……” “若是这事能让三府九司都动员起来,那一定兹事体大,莫说是派你们两位少司命了,就是三府九司的府主司命亲至也不为过!” “你们的意思是徐大哥在撒谎?”夏弦音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自从当年夏家遭逢变故,整个武阳城,也只有徐炼一人能被夏弦音所信任,夏弦音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推论。 “是与不是,去了画戟城,一切便有定论。”姬师妃沉声道,而后又看向夏弦音问道:“送到天鉴司的信什么时候能到?” 夏弦音的脸色苍白,仍然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听闻此问茫然的看了姬师妃一眼,这才应道:“天鉴司有鉴天镜传递讯息,最近可以链接道武阳城的法器距离北河城有三百里地,我派暗桩加急送到,昨日午晌武阳城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这么严重的话,要集结出足以解决这事的人力,再调往画戟城,起码也得是七八日之后的事情了。” “太晚了。” “先去桑山吧,桑山的山主公孙秋雨好歹也是武君境的强者,有他在事情或许不会那么遭。”姬师妃沉声言道,三人自从那日之后,便备上了战马马不停蹄的赶往画戟城,今日已经是第三日的光景。姬师妃的伤势恢复了些许,但脸上的神情却多少有些疲惫。 但这话方才出口,身旁的李丹青忽然拉住了身下战马的缰绳,他低语道:“恐怕公孙山主帮不上咱们了。” “嗯?”听闻这话的姬师妃一愣,她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正目光错愕的看向前方。 她下意识寻着李丹青的目光望去,却见官道的尽头,此行的目的地画戟城赫然就在前方,但画戟城城门紧闭,城墙之上不见任何驻军,而更可怕的是,城门的上空,如墨染一般的乌云笼罩汇集,是不是有雷蛇电蟒川行其中,死气弥漫,天色阴郁…… 仿佛眼前的城池并非生人居所,而是…… 冥府大门! “这……”姬师妃察觉到了异常,面色一沉。 “弦音,你在武阳城这么多日,可有收到过画戟城异象的消息?”李丹青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座城池,轻声问道。 夏弦音摇了摇头,奇怪道:“画戟城这般异状,看上去并非一日之功,且城池就在桑山脚底,为何公孙秋雨从未向朝廷禀报过此事?” 李丹青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在那时看向姬师妃:“长公主殿下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知道,那个永生殿的圣山山主到底是谁吗?” “看样子……” “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倒打一耙 事态的发展诡异至极。 一开始李丹青只想着驱虎吞狼,让姬师妃去把永生殿连根拔起,免得我在明,敌在暗,被其算计。 但不过十余日的光景,事情已经从永生殿牵扯到了前朝旧臣,最后更是有了武君山主的参与,这样的变故大大出乎李丹青的预料。 永生殿也一次又一次的给李丹青带来“惊喜”。 “这事恐怕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了”李丹青皱着眉头言道。 “画戟城中的百姓生死未卜,我们若是袖手旁观,那还有谁能救他们?”夏弦音沉声道。 姬师妃也在这时点了点头:“身为武阳皇族,我断不可能置身事外。” 李丹青面露苦笑,看向二人:“二位姑奶奶,就是要讲苍生大义,那也得量力而为吧?咱们这点本事,参和到这种事情中,那不等于白白送死?” “你要是想走没人拦着你。”姬师妃看了李丹青一眼这般说道。 李丹青愣了愣,转头瞟向夏弦音笑道:“小弦音……” “我爹从小便教我,武阳四族受百姓供养,护佑百姓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受其恩,便得为他舍其命,无论如何,至少我得先确定城中情况如何,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徐大哥很可能还落在永生殿的手中。他对我照顾有嘉,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说着,她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许:“你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的,你先回到阳山去吧,这事确实与你无关,你不必参与。” 李丹青脸上的笑意在那时顿时收敛,他心头暗暗想着这妮子怎么脾气就这么倔呢?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看了一眼态度坚决的夏弦音,知道再说什么恐怕都无法改变对方的心思,他思虑了一会,然后言道:“那好,咱们先看看城里的情况,但说好了,到时候一切都听我指挥,不能乱来。” 李丹青这话出口,夏弦音与姬师妃皆是一愣,但缘由却不相同。 姬师妃知道李丹青改变主意是因为夏弦音的决定,而这样的认知,让姬师妃的心头莫名有些不快。毕竟,能让眼前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身赴险境的事情,在她看来可并不多。 夏弦音却是有些担忧:“你也要去吗?你的身子……” “我要是让你一个人去了,到时候你再不回来,那本世子那一百个孩子找谁生去?”李丹青却是没好气的言道。 夏弦音的脸色一红,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但却出奇的未有反驳。 …… 铛! 铛! 铛! 听着耳畔传来的熟悉的打铁声,卫蒛目光茫然的盯着前方。 这已经是她来画戟城的第七个年头,也是她认识卫骧的第七个年头。 卫蒛几年也才十九岁,但经历却波澜起伏,比起许多人的一辈子还要精彩。 她也曾是富家千金,父亲是南疆七郡之一,洪武郡驻军的统领,先帝驾崩后,姬齐登基,上位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削藩。三位在南疆就藩的王爷不满此举,起兵谋反,她的父亲登上了三位藩王的战车,但李牧林手下的白狼军凶悍无匹,藩王联军虽说一开始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了距离武阳朝不过三百里远的羊头城,但随着李牧林的白狼军从西边调回,藩王联军便兵败如山倒。 她的父亲也死在了白狼军的铁蹄之下,藩王之乱被平息之后,叛乱的首脑人物自然免不了被清算,轻则被贬为奴,重则满门抄斩。 卫蒛的母亲拿出家里的钱财,让两个下人带着卫蒛逃了出来。 但那二人却见财起意,抛下卫蒛拿着钱财便离开了。 那一年,卫蒛才九岁。 她不敢与任何人言说自己的身份,只是靠着旁人的施舍,与偷鸡摸狗的办法,才勉强活了下来。 小小年纪的她当然不明白发生了些什么,她只知道,那个叫李牧林的人杀了自己的父亲。 她想要报仇。 所以,她一路北上,听说李牧林住在武阳城,他家的房子很大,除了神御宫,整个武阳城最大的房子就是李牧林的家。 就这样足足三年过去,卫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离武阳城还有多远。 三年的流浪生活,让那时只有十二岁的卫蒛瘦骨嶙峋。 那天的风雪很大,衣衫褴褛的卫蒛浑身被冻得通红,她倒在路边,阵阵刺骨的寒意将他包裹,无论她怎么用力的蜷缩身子,那股寒意都不曾消减。 她开始想念自己那个明亮温暖的家,想念母亲每逢年关都会给她置办的棉袍,想念父亲宽厚的肩膀,想念一切可以想念的东西。 十二岁的女孩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但就在这时,积雪堆积的马道上,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把她救起,带到了一处破庙,生了火给他取暖,还分出些干粮给他。 那一天夜里,破庙外的风雪格外的大,吹得庙宇破败的门窗呜呜作响。 但蹲在火堆旁的卫蒛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待到好上一些后,她侧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男人。他年纪四十出头,有些邋遢,头上的发丝潦草,嘴角还带着胡渣,背上背着一个用麻布包裹的事物,布料上劣迹斑斑,似乎是很随意的物件,与自己那个素来喜欢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父亲截然不同。 男人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忽的转头看向她问道:“你一个人?愿不愿意跟着我?” 卫蒛犹豫了一会,问道:“你要去哪?” 男人说道:“画戟城。” 卫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她不知道画戟城在哪,但却知道,画戟城不是武阳城。她身上握了握那把这些年一直被她随身携带的匕首,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我要去武阳城。” 男人来了兴趣,他看着卫蒛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姑娘,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对方褴褛衣衫下藏着的匕首。 “如果你去武阳城是为了杀谁的话,跟着我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男人轻声说道。 …… 从那天起,卫蒛便跟在了卫骧的身边。 来到画戟城后,男人开了一家铁匠铺,然后便一直埋头在铁匠铺中。 而他背上背着的东西,是一把刀的刀坯。 他一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铁匠铺中,那把刀的刀坯晚上被放在火炉中焚烧,白日便被他不断的敲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男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是每隔一个月,会有人给他送来一些白色的瓷瓶,男人说那是治病的药。 男人还说若是他打好了这把刀,那她的仇就可以报了,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包括那个皇宫中的皇帝。 卫蒛其实已经不太在意那些事情。 她渐渐的长大,也渐渐的明白了武阳朝是多么庞大,多么不可撼动的东西。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仇恨,她更在意的是男人的身体。 他很虚弱,每天夜里她都能听到男人的咳嗽声,那些人给他带来的药也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几日一粒,到如今一天要吃下七八粒,男人的身子却依然一天坏过一天。 她想让他停下来,但男人却说,只有打好这把刀,他才能停下。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答应了别人要打好这把刀。 而取刀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卫蒛无法理解男人的执着,她和他吵了很多次,却依然没办法改变对方的心意。 …… 男人今天的身体又出了状况,卫蒛看见对方在咳嗽时咳出了鲜血。 卫蒛很生气,她想让对方停下,但这一次的争吵与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有区别。 卫蒛一个人在铁匠铺外生着闷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天气很好,艳阳高照,让人浑身觉得暖洋洋的。 但耳畔传来的打铁声却让卫蒛心烦意闷,她索性站起了身子,朝着房门方向大声吼道:“我要出去了!” 铁匠铺中的打铁声停顿了一两息的时间,然后便再次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男人沉闷的声音:“嗯。” 卫蒛跺了跺脚,怒气冲冲的便迈步离开。 她的脚步很快,穿行在画戟城的街道上,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就像头顶的阳光,明媚耀眼,却又漂亮得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卫蒛低着头,快步走着,忽然她撞到了一个人的怀中。 “你不长眼睛啊!”生着闷气的卫蒛朝着对方发泄着怒火,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三个人,一男两女。 男人的年纪与她相仿,被她这一撞似乎疼得不清,他揉着自己的胸膛,面对卫蒛的责骂,没好气的应道:“你这女流氓,吃了本世……本公子的豆腐,还想倒打一耙?” 第一百四十四章 趁你们还未变得无趣 卫蒛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李丹青,看着对方脸上的不悦,神情在那时竟然有些恍惚。 画戟城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这里有闹市,有酒庄,有赌坊,也有青楼。 它有世上城镇都有的繁花似锦,但唯独没有愤怒。 是的。 画戟城的人不会生气。 无论发生什么,他们永远都笑逐颜开,永远都和和睦睦。 当然这些事情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至少在卫蒛随着卫骧来到画戟城时,这座城池还不是这样。 它很混乱,也很破败。 它位于桑山之脚,桑山的山主管辖着包括画戟城在内的七座城池。 公孙秋雨是个能人,这七座城池都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但这得除了画戟城。 圣山的山主定位崇高,除开诸如阳山这样的特例外,大多数的圣山对于所属的城池都有绝对的管辖权,只要不干出些天怒人怨的事情,朝廷大都不会插手。 公孙秋雨管辖七座城池的办法很特别,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用牢狱惩戒囚犯,他只会将那些犯事的人都从其余六座城池中迁徙到画戟城来,由驻军看守,犯人们可以在画戟城中自由行事,但在期限未满之前,却不允许离开,当然如果外人想进大可自由出入。 久而久之,这画戟城便成了燕马郡中流寇土匪的聚集之所,因为有圣山的名号顶着,一般情况下燕马郡的郡守也不好去城中抓人,故而画戟城中的匪类越聚越多,城中烧杀抢劫之事层出不穷,可谓混乱至极。 刚来画戟城时,卫蒛着实好好的被这城中混乱的景象吓了一跳, 可不知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状况开始有了改变。 那些凶神恶煞的匪类们不再动则杀人,他们的脾气渐渐变得温顺,就像是被驯服的猎犬,心底没了爪牙。 一开始卫蒛还很喜欢这样的变化,毕竟对于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少女而言,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人的脾气越来越温和,温和到所有人整天都笑呵呵的,温和到就是当着他的面指着他的鼻子,将他和他十八代祖宗都骂上三遍,他们也会对你笑面相迎。 就像这画戟城的天空,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明媚动人,再美的风景看得久了,都会让人心生厌恶,更何况这样的风景还处处透着诡异。 卫蒛不是没有想过离开画戟城,但卫骧不愿意走。 而他日渐虚弱的身子,也让卫蒛没有办法离开。整个画戟城,十余万人,心中烦闷的卫蒛就连一个愿意和她吵上一架的人都寻不到。 但现在,她似乎遇见了。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双眼放光的看着李丹青,问道:“你在骂我吗?” …… 李丹青的心情算不得太愉快。 他与姬师妃以及夏弦音谈妥了事情之后,便动身寻找着画戟城周围的可以潜入城中的地界。 为此李丹青好好给二人吹嘘了一番自己当年被父亲关禁闭时,与其斗智斗勇,翻墙越院的事情。但三人围着这画戟城转了一圈,却发现整个城池四周的城墙,都并无任何看守存在,也没有那种传闻中玄之又玄的神奇结界存在。 李丹青当然不愿放弃,他谨慎推测道,这一定是一处请君入瓮的空城计,但姬师妃却已然没了耐心纵身一跃跳入了城墙中。 姬师妃的修为在这几日的修养中,已经恢复五六成的样子,以她神河境大成的境界,眼前这不过三丈高的城墙她自然一跃而上,夏弦音见状,袖中短刀飞出,插入墙中,接力也飞上了城墙。 可怜方才还一副首脑模样的李世子,就只能接着夏弦音丢下来的锁链,吃力的爬上城墙,中间还险些失手掉下去,好在夏弦音眼疾手快,又从袖口下飞出一枚短刀,将李丹青的身子用铁索绑住,将他硬生生的拉上了城墙。让有心确立自己“领导”地位的李丹青暗觉脸上无光,他站在城墙上,正要斥责一番二人的鲁莽行事时,可城中的场景却让李丹青瞠目结舌。 从画戟城外看来,画戟城的城门幽闭,城池之上乌云密布,但走入城中,景象却忽然有了变化。 明媚的阳光从穹顶洒下,温暖的气息弥漫,城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让三人在那一瞬间感觉恍若隔世一般,生出一种不真切感。 当然,在最初的诧异错愕之后,这般变化更让三人肯定了这画戟城中的古怪,于是乎三人下了城墙,混入人群之中。 三人在这个过程中做得小心翼翼,李丹青更是煞有介事的提醒二人,很可能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所以他们要格外小心。 但三人走入人群后,人群却并未有半点他们想象中的变化。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众人依然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多看上他们哪怕一眼。 这样的变故,让李丹青的威信几乎崩塌,李丹青暗觉古怪,却不得不在这时跟着姬师妃二人在街道上行走起来。 …… 但很快三人便发现了异样。 这画戟城中的百姓很是和善,或者说和善得近乎诡异。 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和善的笑意,无论双方做着什么事,之间有什么样的分歧,彼此之间都是和和气气,就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李丹青三人来时路过一处青楼,那青楼中的一位酒客似乎是喝了花酒后掏不出银钱,放在其余任何地方,这种家伙都免不了招来一顿胖揍,但那青楼的掌柜却是和和气气的将他请出来,为他整理好衣衫,笑呵呵的说道:“客官,下次来可要带够钱了,不然我们可不会再让你进来了。” 那客人也并无羞愤之意,同样和和气气的点头,然后挥手作别,这看得李丹青可谓目瞪口呆,心头痒痒的,想要也去试试这白吃白喝的花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渐渐发现诡异的三人行动得愈发谨慎,而也就是在这时,卫蒛撞了李丹青一个满怀。 ……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一脸期待之色的少女,愣了愣随即看向夏弦音与姬师妃,小声说道:“你看,我就说这城里有古怪吧!” “要么就是笑面虎,要么就是喜欢挨骂的变态。” “你看这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竟然有这样的爱好,未免太可惜了一些……” 李丹青的语气中不乏惋惜的味道,而卫蒛却听不清他在与同伴们嘀咕些什么,只是继续追问道:“你方才是在骂我吗?” 卫蒛脸上的期待之色,让李丹青三人都神色古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卫蒛见三人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歪着头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对吗?” 这个问题让一直紧绷着心弦的三人面露警惕之色,李丹青更是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盯着眼前这个少女,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卫蒛似乎并不在意在这一瞬间从李丹青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敌意,她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周围的行人:“你们和他们不一样。” 李丹青看了看那些笑盈盈的行人,也不知道卫蒛所知,与自己心头所想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卫蒛却似乎很兴奋,她的目光又在三人的身上一阵游离:“你们是来逃难的吧?” “我想想,你们穿得都还不错,应该不会是劫匪小偷之类的犯人,嗯看上去也还算正派,应该也不会是杀人灭口之类的穷凶极恶之辈。”说到这里,卫蒛的眼前一亮,一拍手掌言道:“我知道了,你们是私奔的……” “啧啧啧!我之前见过的私奔的,都是一男一女,还从来没见过两个女的和一个男人私奔,你倒是艳福不浅啊。”卫蒛自来熟一般的与李丹青调侃道,说着还朝李丹青挤眉弄眼了一阵。 李丹青被这奇怪少女的自来熟做派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是真的性子如此,还是别有意图。 “按理来说,这两女侍一夫,日后免不了吵吵闹闹,但来画戟城,你们可就来对地方了,日后你家一定和和睦睦。”卫蒛又自顾自的言道。 说罢,她忽然上前拉住了姬师妃与夏弦音的手,言道:“两位姐姐,走吧,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 “趁现在,你们还没有变得和他们一般无趣……”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打铁声 姬师妃与夏弦音本能的想要抽开手,可这时李丹青却朝着二人递去一道眼色,二人一愣,便任由那少女拉着穿过了街道上的几处小巷,来到了一处装潢还算不错的酒楼。 三人随着卫蒛刚刚走到那酒楼门口,一个脸上挂着刀疤,生得人高马大,看上去便凶神恶煞的男人,便迎面走了上来。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刀口上淌着血,真不断从上面滴落。 李丹青三人见到这家伙这幅模样,顿时心头一紧。 可这时那男人却在脸上挂起一抹与他外形极不匹配的和善笑容,乐呵呵的问道:“卫姑娘又来吃白食啊?这已经是今年的十二顿了。” “是啊。本姑娘就喜欢吃白食!”面对男人笑呵呵的提问,卫蒛的回应却是更加的理所当然。 这让跟在身后的三人,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古怪。 “最后一次了,若是你再来,我可要拿刀砍你了。”男人听闻这话,依然不怒,还是笑呵呵的言道。 卫蒛闻言却颇为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了:“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十多次了,快去做菜吧!” 那男人闻言点了点头,便笑呵呵的走向厨房。而这时卫蒛又出言叫住了他,提醒道:“不准用人肉!” 男人回头看向卫蒛说道:“那都是四五年前的旧账了,现在我最多用的都是狗肉,昨天我才去黄老四家投了他家两条狗,待会就煮给你们吃!” 这番对话听得李丹青等人是一愣一愣的,但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一旁一位酒客就站起了身子,笑呵呵的看向那刀疤男言道:“我就说我家的大黄二黄怎么不见了,原来是你给杀了!” “下次可不准了!我会整夜守着!” “老黄,别生气嘛,你这把年纪就不要和我较真了,你半夜打起盹来,我就是把你婆娘给掳走,你都不会醒。”刀疤男笑言道。 黄老四闻言,认真的想了想,竟然在那时点了点头:“也对,那你只准杀我狗,不准掳走我媳妇!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老三那里抢来的。” 刀疤男连连点头,这才走入内厨。黄老四也在那时坐了回去,看着眼前的肉食,笑呵呵的言道:“大黄二黄,想不到你们的肉这么好吃。” …… 这番情形看的李丹青等人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们在那时如坐针毡,卫蒛却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她一边端起桌上的水壶给众人一人倒上一杯清水,一边看向姬师妃与夏弦音问道:“二位姐姐,快些给我讲讲你们的事情吧?” 看着卫蒛一脸好奇的模样,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几乎已经凑到了二人的跟前,姬师妃与夏弦音都有些招架不住这少女的热情。 “其实也没撒,就是这二位姑娘在某天出去游玩时,本公子恰好路过,忽然诗兴大发,吟诗一首,这二位见本公子不仅生得俊俏不凡,还如此博学多才,便心生倾慕。” “我这个人呢,有素来心软,不忍看佳人垂泪,便索性将她们都娶回了家门,只是他们家中的长辈都不允这门亲事,故而逃难至此。”李丹青却在这时凑了过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放在平日,这样的胡言乱语自然是免不了招来夏弦音与姬师妃的白眼,但此刻的情况特殊,二人也只是没好气的看了李丹青一眼,倒是并未出演反驳。 而听到这话的卫蒛显然有些失望,她看了看贼眉鼠眼的李丹青,又看了看生得貌美无双的二女,皱眉说道:“这样啊……” “那两位姐姐可真是瞎了眼了。” “你!”李丹青顿时皱起了眉头,就要发怒。 可卫蒛却在这时直直的看着她,眼睛眨了眨,甚是期待的模样。 李丹青一愣,不知为何耳畔忽然传来阵阵打铁声,平日里百无禁忌的李世子,忽的心头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如此与一个女孩子斤斤计较,有失妥当。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减了下去,他的脸色平静了下来,看向对方问道:“我们的故事大抵就是这样,那现在该姑娘讲讲这画戟城了?” 见李丹青忽然收敛了怒意,卫蒛眸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坐直了身子,言道:“画戟城有什么好讲的,就是一座城池而已。” 画戟城当然不是一座寻常的城池,李丹青眯起了眼角,看着卫蒛,再言道:“姑娘这话说得,我们三人初来乍到,日后要在这城中居住良久,人生地不熟的,姑娘古道热肠,还请姑娘不吝赐教。” “这城里能有什么危险,你看看这些人?”卫蒛却摆了摆手很是无所谓的言道:“日后你饿了就随便找家店吃饭,累了就找个客栈住下,没衣服穿了就找个店去拿,有钱没钱都无所谓,这画戟城就是这样,来了饿不死,累不着,但也……” “走不掉。” “可是姑娘就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有了之前卫蒛与那刀疤男的对话,众人大抵能明白她话中何意,但这些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可卫蒛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让一旁的姬师妃不由得沉眸问道。 “你们现在奇怪很正常,每个刚来画戟城的人都是这样,但过上些时日就习惯了,也就和他们一样了。”卫蒛喝下一杯清水,慢悠悠的应道。 此刻她不知为何,已经没了方才的热情,反倒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说着,她又看了三人一眼,便站起了身子,嘴里说道:“唉,本来以为你们会不一样,但看来也挨不过多久,算了,这饭你们自己吃吧,本姑娘就不陪你们浪费时间了。” 卫蒛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众人却看得出这卫蒛与城中的其他人明显不一样,她似乎还知道些内情。 夏弦音站起了身子,眉头微皱就要出手拦下对方:“姑娘,还请留步。” 但听闻这话的卫蒛却充耳未闻,迈着步子继续朝着门外走去,夏弦音见状,身子一闪,便拦在了对方的身前:“姑娘请留步。” 卫蒛抬头看了她一眼,笃定道:“你拦不住我。” 说罢,便侧过身子,就要从一旁离去。 夏弦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在那时伸出了手,抓住卫蒛的手臂,想要强行将之留下——这画戟城中的一切着实太过古怪了一些,而眼前这少女显然知道一些内情,她自然不愿意放对方离去。 可就在她的手握住卫蒛手臂的瞬间…… 铛! 铛! 铛! 一阵打铁声忽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夏弦音的身子一颤,忽然觉得眼前这少女见面开始便热情的招待他们,自己却如此鲁莽的出手,未免太过的失礼。 这样的心思一起,她伸出的手,触电一般的缩了回来。 而这一切,卫蒛看在眼里,却似乎早有预料,并无半点惊讶之色。 “姑娘,我们真的有要事相商,就耽搁姑娘一会时间,还请姑娘给些薄面。”夏弦音再次言道,但说出的话却明显客气了不少。 卫蒛却玩味的问道:“可我若是一定要走呢?” 夏弦音闻言又是一愣,脑海中那铛铛的打铁声再次响起,她迟疑了一会,心头有些不情愿,但嘴里却不由自主的言道:“那 ……那好吧。” 卫蒛看着退下身子的夏弦音,在那时眉眼弯起,笑容灿烂。 “你看,我说过的……” “你们很快就和和他们一样……” “没人能有例外。”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姬师妃的“自白” 姬师妃将夏弦音与卫蒛的对话听在耳中,眉头也在这时皱起。 她有些不理解夏弦音的心思,但无论如何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让卫蒛离开,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他们方才来到这画戟城。 城中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他们没有头绪。而卫蒛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够抓住的可能的线索。 姬师妃在这时站起了身子,可一只手却摁在了她的肩膀上。姬师妃一愣,看向那处,却见李丹青朝着她摇了摇头。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姬师妃对于李丹青已经变得很是信任,她虽然心头疑惑,但还是在这时坐了回去。 卫蒛侧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笑了笑,然后蹦蹦跳跳的便转身离去。 “怎么回事?你为何不拦下她?”姬师妃虽然暂时压下了拦住卫蒛的心思,但见皱着眉头走回屋中的夏弦音还是忍不住问道,在她看来夏弦音的这番行径,多少还是让人难以理解。 夏弦音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面对姬师妃的提问,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迟疑了一会后,这才喃喃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 “只是忽然觉得,没必要为难她,她对我们还算不错……” 夏弦音这样说着,她的语速很慢,带着一股她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味道。 “对我们不错?”皱起了眉头,神情不悦,正要说些什么。 而这时李丹青却忽然坐到了她的对面,神情深邃的看着她,问道:“女魔头,我喜欢你很久了,咱们今晚就洞房吧?” 这话出口还在为方才事迟疑的姬师妃二人都是一愣,姬师妃也不知道这李丹青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似乎无论什么情况这个家伙总是能把事情引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去。 姬师妃这样想着就要发怒,可这时一阵打铁声忽然传入了她的脑海。 她猛然觉得,眼前之人竟然这么直白提出了要求,自己若是拒绝了他一定会很难过,况且她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这个念头一起,姬师妃的脸色泛红,竟然在那时点了点头,呢喃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出口,她自己都是心头一跳。 一旁的夏弦音更是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姬师妃。 “弄明白没有?”而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二人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嘴角勾起了笑容,他言道:“这城里的人,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了……” “嗯,或者说,来到这城里的人,似乎都会被影响,没有办法生出诸如愤怒、憎恨之类的情绪……” “什么意思?”二人听到这话,还是有些困惑。 李丹青想了想,然后站起身子,径直走到了一旁那位之前与刀疤男有过对话的黄老四的身前,对方见李丹青走来,他抬头笑盈盈的看向李丹青。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李世子显然在这方面的素养确实有所欠缺,他的手高高举起,在姬师妃二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扇在了黄老四的脸色。 那巴掌击打在脸颊上所发出的脆响,响彻整个大厅。 黄老四一阵晕头转向的栽倒在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却笑着问道:“你为何打我?” “突然看你不顺眼,所以就想打你一下。”李丹青却笑着说道。 黄老四一愣,有些委屈的站起身子:“那下次不要了。” 说着便捂着脸,继续吃起了桌上的狗肉。 “本公子初来乍到,晚上一个人顺着冷,要不你把你媳妇带来,送给本公子暖暖床?”李丹青又在这时言道。 那黄老四闻言有些不情愿的看了李丹青身后的姬师妃二人一眼,说道:“你不是有媳妇吗?” “家花哪有野花香?”李丹青却反问道。 黄老四低着头想了想,然后认可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你记得还给我,我可是好不容易从老三那里抢来的。” 黄老四说罢这话,便转身笑盈盈的离去,看架势是真的要把自己的媳妇借给李丹青这个陌生人几日…… …… 这番情形看得姬师妃二人是目瞪口呆,李丹青则颇为得意的回过头看向二人,问道:“怎么样,本世子够心细如发吧?” “我常说本世子是人中龙凤,可姬齐那家伙,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看不清谁才是能人志士……” 李丹青的吹嘘按理来说是要遭到姬师妃二人的白眼的,但就在念头一起的刹那,打铁声再次响起。 夏弦音言道:“本就如此,我早就看出来你非凡品了。” 姬师妃也言道:“皇兄错看了你,但我没有,我一直觉得你很不错。” 李丹青一愣,他看向面有异色的二人,随即脸上的笑意顿时古怪了起来,他愈发:“本世子忽然觉得这地方还真不错。” 姬师妃二人脸色一红,心头涌出些羞愤。 李丹青倒也知道见好就收,他脸色一正,沉声言道:“似乎只要我们生出不满的情绪,那打铁声便会在我们脑海中响起,然后那些情绪消减,再苛刻的要求我们都无法拒绝。” “现在,我们才刚刚入城,只是被那打铁声影响了情绪,但还能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若是再待下去,恐怕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那先离开这里再做打算。”姬师妃这样想着,嘴里如是言道。 李丹青二人也在这时点头,姬师妃正要起身,可脑海中那打铁声再次响起,因为对这处摸不清根底而生起的畏惧随着那声音响起,也猛然散去。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留在这里也没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姬师妃站起的身子陡然僵在了原地,她看向李丹青与夏弦音,却见二人同样僵在原地,神情古怪,便猜到了二人显然也有了与自己一般的遭遇。 “之前我还在奇怪,这城里如此古怪,城中却丝毫未有设防,为什么其中的消息就是传递不出去,现在看来,这画戟城是只貔貅,只能进不能出啊?”李丹青苦笑言道。 “但那个女孩似乎并没受到影响,而且她似乎知道内情,咱们现在既然出不去,那就只有去找她了。”夏弦音沉声说道。 三人都不是优柔寡断之辈,听到这话,自然纷纷点头。 “可怎么去找?咱们现在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姬师妃又皱眉问道。 “女魔头,你的脑子真的都长到胸上去了。这事还不简单?”李丹青却在这时笑道。 姬师妃闻言脸色一变,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与此同时,铛铛的打铁声在脑海中响起,她面又不甘的说道:“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这胸确实太大了些,尤其是在对敌之时,所以从十六起,我都用布条束胸,若是除去此物,起码还要大上三分。” 李丹青一愣,他错愕的看着姬师妃已经堪称傲人的胸前,想着若是再大上三分,那当是如何雄伟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有些心驰神往。 夏弦音同样有些发愣,她看了看自己的略显平坦的胸前,又看了看那错愕的李丹青,心头暗觉沮丧。 姬师妃回过神来,她知道又是那打铁声在作祟,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生气,然后看向李丹青言道:“李世子,还是快些把你那个可以套出那位姑娘讯息的办法使出来吧,咱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下去了。” 李丹青看着满脸和颜悦色的姬师妃,从那对胸前之物的幻象中清醒过来。 他打了个寒战,暗暗觉得若是在胡言乱语下去,这位长公主殿下保不齐会挣脱这古怪城池的束缚,把他大卸八块。 他咳嗽两声,算是揭过这茬,然后迈步走到了不远处那位刀疤男的身前,言道:“喂,刀疤男,刚刚带我们来的那个女孩,是谁?住在哪里?” 面对李丹青并不算友好的态度,刀疤男却笑呵呵的应道:“你们说卫蒛吗?她就住在城西的铁匠铺。” “是铸刀师,卫骧的女儿。” 李丹青得到了消息,转头得意的看了姬师妃一眼,挑眉道:“怎么样,女魔头,我说了很简单的。” 姬师妃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这城里的人早就被那股奇异的打铁声所“驯化”,想要得到讯息,直接询问他们就好,就像李丹青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姬师妃,不免觉得自己方才确实迟钝了一些。 而这股情绪方才升起,她的心头便一个激灵,但却是为时已晚,打铁声再次升腾于脑海间。 她“由衷”的言道。 “我可真是胸大无脑……”  第一百四十七章 铸汝绝地身 姬师妃很难受。 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难受。 她活了整整二十八年!从来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憋屈! 哪怕是之前被周珏封印了修为,被李丹青以那般下作的办法威胁,她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她的心底恨不得把那个让她出丑的打铁声的主人揪出来碎尸万段,可为了让自己不再出现之前的种种窘迫,她却又不得不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这般敢怒不敢言,不对,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体验,足以把人逼疯。 姬师妃暗暗想着,似乎自从与这李丹青再遇后以来,她就没有好运过,反倒是处境一日不如一日。 这样想着,姬师妃看向走在前方的李丹青,心头暗暗道了句晦气。 三人就这样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心态一路朝着城西走去,一路上询问路人,他们倒是知无不言,很快众人便在那些路人的指引下,进入了一个小巷。 铛。 铛。 铛。 阵阵打铁声从巷子中传来,三人互望一眼,皆面露喜色。 这打铁声与他们之前在发怒时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可谓如出一辙,如此一来他们不仅寻到了卫蒛,还找到了那祸害的根源。 对于解决眼前的窘境而言,至少是有了希望,不再如之前那般如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 抱着这样的心思,三人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小巷的尽头坐落着一座茅屋,屋子略显简陋,房门低矮,屋外摆着些明显打铁所用的器具,但大都荒废,门口挂着些兵器,但其中大多数都早已生锈。很难想象,一个真正的铁匠,靠着这样破败的门面,能招揽到什么生意。 众人还未走近,却听那铁匠铺中传来阵阵争吵声。 “你再这样下去,刀没打好,自己就先死了!” “你就算一定要打好这把刀,就不能等将身子修养好了再继续吗?” “那些人给你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吃了这么久,反而身子越来越差了?” 那声音格外激动,来到铁匠铺门前的李丹青等人侧耳一听,便听出这声音主人便是方才那位奇怪的少女卫蒛! “没有时间了……” “取刀的人快到了……” “我得打好它,打好它,你就可以报仇,我也可以报仇,姬家该付出代价了!” 三人还未想明白其中就里,铁匠铺中一个沉闷的男声也在这时响起,众人闻言又是一愣,姬师妃更是脸色一变,她豁然醒悟过来,这个铁匠铺中的打刀人,就是周珏口中的铸刀师! 她几乎想也不想的就要冲入房中,可李丹青赶忙将她拉住。 这城中诡异万分,他们如今连城都出不去,冲进去了,对方只要轻飘飘的拒绝两句,他们就还不是得乖乖的离开,在这个地方动手除了打草惊蛇,李丹青想不到还能有什么作用。 但他虽然眼疾手快,拉住了姬师妃,可姬师妃的一只脚在那时已经迈了出去,将屋旁斜放着的一个铁锤踢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谁?”屋中之人顿时有所警觉,那沉闷的男声响起。 屋中的卫蒛与卫骧也在这时推门而出,当下便与李丹青三人打了个照面。 “是你们?”卫蒛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三人。 姬师妃在李丹青方才的拉扯中也忽然意识到了在这里动手并非明智的选择,她收敛起了方才的冲动,低着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倒是李丹青在那时笑道:“卫姑娘,我们是来找你的。” 他说着眼前的余光瞟了一眼卫蒛身后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件灰色麻衣,模样邋遢至极,嘴角的胡渣浓密,头上的发丝乱糟糟的一片,好似久未打理,要说他是个乞丐李丹青都愿意相信。 “找我?找我做什么?”卫蒛不解道。 李丹青笑道:“我们初来乍到,确实不了解城中情况,想请姑娘带带路,给我们寻一个去处。” “我才没时间呢,你们自己找去,看见哪家房子中意了,进去便是,保证没人拦你们。”卫蒛却摆了摆手,颇为不耐烦的言道。 “姑娘这话说的,这画戟城又不是我们的私产,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更何况我们囊中羞涩,也没有那么多钱啊……”李丹青苦笑言道。 李丹青这话出口,心头却忽然一震。 他拒绝了卫蒛。 就在刚刚卫蒛赶他们离开时,他们没有离开,脑海中也没有响起那奇怪的打铁声。 李丹青错愕的侧头看向姬师妃与夏弦音,二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方才他们走入小巷时,听到的打铁声便是他们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而现在这个男人出现在此处,打铁声便暂时消失了,三人都在这时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 李丹青朝着二人使了个眼色,姬师妃与夏弦音意会过来,身子朝着两侧挪了几步,目光皆在这时锁定在了那名为卫骧的邋遢男人身上。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卫蒛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些,她愈发的不耐烦,嘴里言道:“况且我都告诉你们了,这城里百无禁忌,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既饿不死,也冻不着,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名为卫骧的男人也在这时走上前来,他看了一眼李丹青,问道:“他们是谁?” 卫蒛显然还在为之前与卫骧争吵之事而负气,听闻此问,她没好气的言道:“关你什么事!你的事不让我管!我的事你也别管!” 李丹青却打着圆场,言道:“我们是卫姑娘的朋友,逃难至此,得姑娘相助,故寻来感谢。” 卫骧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目光越过李丹青,看向他身后的姬师妃与夏弦音,下一刻,便听他幽幽言道。 “世道变化得有这么快吗?一位神河境大成的强者,竟然需要寻求画戟城的庇护?” 这话出口,众人的心头一跳,李丹青爆喝道:“动手!” 腰间的白龙剑在那时被姬师妃拔出了鞘,滚滚剑意涤荡开来,铁匠铺整个茅屋都在那股浩大的剑意下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白龙剑意!” “你是魏阳关的弟子!” 那邋遢的男人见状,顿时惊呼道,眸中浮现出浓烈的恨意。 魏阳关便是那位驮天山活了一百八十岁的老神仙的名讳,而这世上早已无人敢直呼那人的姓名,但男人的语气中除了惊讶之外裹挟着却是满满的恨意,似乎与那位老神仙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一般。 “放肆!”姬师妃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直直的杀向对方,滚滚剑意化作罡风裹挟在剑身之上,直直的攻向了男人。 男人瞥见了杀来的姬师妃,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在那时猛地一跺脚,一股浩大的气息也在这时从他体内生出,周围挂在那铁匠铺上的生锈的刀剑在那时齐刷刷的叮当作响,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了一般,下一刻,那些刀叉剑戟,顿时离鞘而出,飞顿到了男人的跟前,被一股黑色的气机牵引着,汇聚在一起,迎向杀来的姬师妃。 二者的力量在半空中交汇,已经恢复了七成修为的姬师妃全力催动剑意,白龙虚影在那一瞬间浮现在她的身后,化作一道流光涌向剑身,她周身的气势更甚,男人眉宇间的异色也在这时重了几分,他身前的刀叉剑戟,在那股力量下,不断被击飞,落入四周的地面,倒插入地中,身子轻颤,仿佛在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悲鸣。 卫骧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狰狞,他的一只手伸出,握住了眼前密密麻麻的刀剑中的一柄,黑色的气机猛然收敛,汇集于那把生锈剑刃之上。 卫骧的脚步踏出,背后一头狰狞的凶兽浮现,那凶兽生得极为可怖,脸上覆有鳞甲,四肢生有倒刺,但还不待众人看清那凶兽的全貌,卫骧握剑之首猛地发力,那凶兽也如白龙一般,汇入他的剑身之中,与姬师妃手中的长剑冲撞在一起,一时间互不相让。 卫蒛哪里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她脸色苍白,回过神来之后,赶忙上前想要救援,但却被一柄黑色短刀拦住。 “这次,姑娘得真的留步了。”夏弦音沉声言道。 夏弦音也清楚这般级别的战斗不是她所能够参与的,所以很自觉的在一旁警备,寻找可能的机会以及防备可能会杀出的对方的帮手。 而李丹青见双方僵持,眼珠子一转,矮下身子,溜入了一旁的铁匠铺中。 李丹青的目标很明确,且不管姬师妃与卫骧到底谁胜谁负,那把刀才是所有事情的关节所在。否者就算姬师妃击败了对方,对方若是寻到机会再次打铁,那他们不还是束手就擒,故而找到这把刀,方才能将这些麻烦从根本上除去。 更何况…… 这把刀被永生殿如此看重,想来应该是个宝贝,李丹青号称雁过拔毛,岂能放任此等神物就在眼前,自己却不染指? 他入了房门,朝着四周看了看,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那炉灶上的刀坯上。 那刀坯被烧得通红是,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但整个铁匠铺中,除了这刀坯其余的刀剑都被卫骧召了去。 李丹青倒也并不确定,永生殿心心念念的刀到底是不是这玩意,但本着宁可错过也不放过的原则,他还是在那时伸出手抓向刀坯。 “嘶!” 只是方才触摸到刀坯,他的手便被刀坯上的高温所烫伤,他赶忙收回手,暗骂自己一句财令智昏,这刀坯都被烧得通红,哪能以手触摸? 他这样想着,将背上的朝歌剑取了下来,想着用朝歌剑将这刀坯从火炉中挑出。 只是当那剑身被他伸入火堆,触摸到刀坯的一刹那。 一股黑色的气息猛然从刀坯中涌出,包裹在了朝歌剑的剑身上,然后又顺着剑身传递到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 他的眼帘猛然被炉中的烈火所覆盖。 火光中一座雄伟的宫殿正在烈火中焚烧,一个男人站在宫门前,低头俯视着李丹青。 他沉声道。 “承我通天意。” “铸汝绝地身!”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误会? 这幻象李丹青绝非第一次见着。 当初在永安武馆事发之后,玉锦为了保护李丹青死在了那位永生殿的春秋执手中,那时的李丹青怒火攻心,朝歌剑猛然绽放出强大的威能,将李丹青拖入了这番幻境之中。 所见之物,所听之声与现在出现在在他眼前的幻境如出一辙。 只是相比于那日所见,眼前的幻象更加的清晰,他甚至隐约可以看清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眸中闪烁着的滔天怒火。 但还不待他从这样的感受中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来得及去细想其中就里,那幻象却在这时猛然散去,随即一股力量从那刀坯中涌出,灌入李丹青的体内。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下一刻嘴里便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 那股力量涌入李丹青体内的刹那,愤怒、憎恶、悲悯等情绪在那一瞬间侵蚀李丹青的脑海。 李丹青的双眸在那时尽赤,他低声发出一声怒吼,目光一转,落在了那炉火中的刀坯上,那燃烧的刀坯,在那一刻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拉扯着李丹青的目光,李丹青双目通红,他生出一种想要难以扼制的欲望。 他要得到这把刀。 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这样想着,身子不由自主的迈开了脚步,一只手缓缓伸出,眼看着就要握住那被烧得火红的刀坯的刀柄。 …… 姬师妃与卫骧的力量不断在半空中对撼,激起的气浪滚滚,将周遭的一切都高高扬起,可就是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奈何。 姬师妃的眉头也在这时皱起,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的男人,竟然隐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她身为上古血脉加上神河境大成的修为,足以称得上武君之下无敌手,既然在对方手中讨不到半天便宜,甚至隐隐还被对方所压制。 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旁的茅屋中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力量波动。那股力量只在一瞬间便席卷而来,将整个铁匠铺掀倒在地,木柱爆开,草料横飞,一旁的众人也被这力量所波及,身形纷纷一颤,夏弦音倒是下意识的护住了被这场景吓得呆傻的卫蒛,但姬师妃与卫骧,正在全力对拼,这样的高手对决,讲究的便是全神贯注,若是有丝毫的分神保不齐就会被对方抓住破绽,从而一举击破,双方对于那铁匠铺中忽然爆开的力量波动可谓毫无察觉,反倒是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波动所震,二人的身子顿时倒飞了出去。 姬师妃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她的脸色一白嘴里喷出一口鲜血。 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息变得紊乱无比,但她却没有心思去平复体内的气息,而是赶忙看向不远处同样被掀飞在地的卫骧。 她不知道那股忽然涌出的力量是从何而来,但却本能的认为,那股力量的主人应该是卫骧的同伴,亦或者潜伏在四周的永生殿的门徒,多年来,她虽然都在驮天山修行,但驮天山的镇山神器——大狱幻天铃却可以让姬师妃经历一次次拟真的实战。 而在这些实战中,姬师妃学到的最重要的经验便是,在敌人未有死去之前,永远不要放松警惕。 她看向那处,警惕的注视着卫骧。 卫骧的状况同样惨淡,他的脸色惨白,嘴角亦有鲜血溢出,但在倒地之后,他却瞪大了眼珠看向那铁匠铺的方向,然后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气力,猛然站起身子。 姬师妃见状,心头一惊,暗以为对方要动用杀招,可这样的心思一起,她还未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却见站起身子的卫骧,却直直的冲向了铁匠铺的方向。 姬师妃心头疑惑,而这时,方才变故所激起的尘埃也渐渐散去,她也在这时看清了那处的景象—— 铁匠铺的整个房顶都被掀飞,铺中亦是狼藉一片,但李丹青却不知为何站在了那铁匠铺中,他的模样有些奇怪,双目尽赤,周身的衣衫碎裂,手臂之上青筋暴起,一只手握住了一柄被烧得通红的刀坯的刀柄,刀柄之上有滚滚黑炎,顺着刀身涌向李丹青的手臂。 姬师妃也来不及细想为何李丹青回出现在那处,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见那卫骧双目尽赤,眸中杀机滚滚,便赶忙提醒道:“小心!” 可此刻的李丹青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近乎疯魔的状态,对于姬师妃的提醒可谓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的握住那把刀的刀柄,嘴里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 眼看着卫骧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那浑身倒刺的凶兽虚影已然浮现在他的背后,怒吼一声,然后裹挟在他的拳头之上,就要朝着李丹青的面门挥去。 姬师妃与夏弦音见着此景心头皆是一惊,二人之中一人实力不济,根本难以跟上卫骧的行动,而另一人则身受重伤,亦是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丹青被卫骧击中。 一切在这时似乎已成定局,可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流光从巷口处猛然涌动,以快得的惊人的速度穿过众人来到了李丹青与卫骧之间。 青色的流光散去,两只手伸出,一只握在了李丹青的手臂上,一只则稳稳的抓住了卫骧轰来的拳头。 “周珏!”姬师妃看清了来者的模样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是的,那道青色光芒散去之后,出现的身影赫然便是失踪的周珏。 此刻的周珏一扫之前的疲态,浑身涤荡着一股温和却又强大的气息,他的捏着李丹青手臂的手猛然发力,李丹青发出一声痛呼,那握着刀坯的手也随即松开,刀坯之上的黑色火焰收敛,遁入刀坯之中,哐当一声,那诡异的刀坯落在了地上。李丹青的双眸亦在那时渐渐恢复了清明,他看向众人,脸上的神情还是有所恍惚,显然并不记得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周珏则转头看向卫骧,微微一笑,说道:“阿骧,好久不见。” 这话出口,刚刚还气势汹汹,脸上杀机毕露的卫骧忽然一愣,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双目忽然瞪得浑圆,不可思议之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他周身滚滚的煞气在那一瞬间开始收敛,而下一刻,他的身子退出数步,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男人。 只是他的上下嘴唇开始打颤,这样的颤抖又很快从双唇涌遍他的全身,他的身子都开始轻颤,眼眶也泛红。 卫蒛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卫骧收了伤,她的心头一紧,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便快步朝着卫骧跑了过去。 而当她刚刚来到卫骧身旁,焦急的询问对方到底怎么了的时候,卫骧的身子却在那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失声痛呼道:“先生!阿骧等你等得好辛苦!” “阿骧终于等到你了!” 那个年过四十的那人,在那时语气中带着哭腔,就像是走丢了的孩子终于寻到了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众人都被这番情形所惊,一时间纷纷呆立原地脸上的神情错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蒛愣了愣,她自从认识卫骧以来,这个男人始终都不苟言笑,似乎除了打造他那把刀以外,这世上便没有任何事情能勾起他的兴致,更不提让他如此刻这般放声大哭。 此刻她的心头满是困惑,而姬师妃等人与她相比所知道却也不见得多出多少,同样也是满脸困惑。 “诸位,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该解惑的解惑,该叙旧的叙旧。”而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忽然传来,众人看向身后,这才发现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一袭白衣的男子。 男人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笑容和煦,如春风过境。 一旁的夏弦音脸色一变,惊呼道:“徐大哥。”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请长公主应允 卫骧的铁匠铺很简陋。 简陋到几乎颠覆了众人对于铁匠铺的认知。 而相比于铁匠铺,他的住所却更加简陋,简陋到也同样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那确实是一座房子,但屋中的陈设却简单到了极致。 正屋中摆放中一张缺了一脚,用石头垫起的木桌,摆放着两个长凳,而两个房间中则铺着茅草,上面摆放着被褥,看架势便是他与卫蒛睡觉的“床”。 正屋中的木桌并不大,两个长凳也不算长,但此刻却坐满了人。 左侧的凳子上,徐炼、周珏、卫骧并排而坐,三人挤在那长凳上,显得有些拥挤,卫骧眼眶还微微泛红,似乎还未从某些情绪中抽离出来,而周珏则平静如水,时不时还温柔的宽慰两句。徐炼却笑眯眯的看着右侧的凳子上的夏弦音,脸上的神色轻松。 但相比于这三人,右侧板凳上的夏弦音却是神色凝重,她直直的盯着徐炼,她并不傻,哪怕之前她对于李丹青的推测嗤之以鼻,可如今徐炼出现后,表现出来的对周珏的亲近,怎么看都不像是丝毫不知道内情模样。李世子倒是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依然晕乎乎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身子时不时歪斜一下,靠在一旁的姬师妃的身上,让姬师妃不胜其烦,但又不好发作。 卫蒛提来了一壶茶水,放到了桌上,给众人一人倒上一壶茶水,然后又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的众人,嘴里问道:“你们要一直这样看下去吗?” 这话让众人一愣,姬师妃一把推开了靠在自己肩上的李丹青,起身盯着周珏与卫骧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难道都是前朝旧臣?永生殿到底复活了多少前朝的人?” 周珏是沉睡了百年之人,而眼前的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家伙,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家伙,也是被永生殿复活的前朝旧臣。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就意味着永生殿的地宫中或许还藏着更多这般的人物,这对于武阳朝而言,绝对称得上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还有你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这事长公主恐怕就问错人了……”徐炼却在这时笑呵呵的言道。 “嗯?”姬师妃一愣看向徐炼,沉声道:“他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徐炼又笑了笑,低首道:“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徐炼,天鉴司少司命,武阳四族中徐家家主,当然,还有……” “永生殿,恶罗将。” 虽然对于徐炼的忽然出现,众人的心头都早已心生疑窦,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徐炼竟然会如此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出口,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他们很清楚,徐炼敢这般轻易承认此事,而同时并不怕承担身份暴露之后的代价,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并不打算放众人活着离开这里。 姬师妃想到了这背后的一系列事情,脸色骤然铁青,而夏弦音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个人。她盯着他,神情复杂的问道:“为什么?” 始终面带笑容的徐炼,在面对夏弦音的询问时,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忽然凝固,他侧头看向夏弦音,轻声道:“弦音,人有时候不能往死胡同里钻,一条路走不通,就得换条路走,你说是不是呢?” 夏弦音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什么意思?” 徐炼道:“武阳没有徐家的容身之地,走下去,你们夏家与青家就是结局,这天下总没有一定要人等死的道理吧?” 夏弦音沉默了下来,有些事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去想。 “离开武阳城吧,那里不适合你,去什么地方都好,但就是别再回到那里。”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的父亲已经尽到武阳四族的责任,夏家不欠天下什么。”徐炼将夏弦音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嘴里轻声说道,语气由衷。 夏弦音还是沉默,她忽然明白,徐炼带着他离开的武阳城,说到底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再做选择的机会。 徐炼见她沉默,倒也并不急着要到那个答案,他又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姬师妃,笑眯眯的说道:“长公主不是想知道到底永生殿想要做什么吗?” “在下也可以如实相告。” 姬师妃不语,只是沉眸看着他。 “如你所见,这位卫骧先生确实是周先生的旧识,约莫在八九年前,被永生殿复活。但长公主倒是并不用太过担心,永生殿的手段虽然诡异,可却没有公主想的那般神奇。” “说到底周先生也好,这位卫前辈也好,只是当年被永生殿所救,然后用秘法将他们处于假死状态,度过百年后,再以法门唤醒而已。永生殿的手中或许还有一些如周先生一般的假死之人,但数量不会太多,其战力更是无法与周先生相提并论,武阳天下依然稳如泰山,长公主大可无忧。”徐炼笑眯眯的言道,语气轻松。 “至于卫骧前辈打造的那把刀,确实不凡,但……”徐炼说着,转头看向了周珏。 众人的目光也在这时落在了周珏的身上,周珏沉吟了片刻便说道:“那把刀叫极恶,是大凶之器。说起来也是早年周某自己所做之恶,大商皇室对我有知遇之恩,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大商覆灭之前,周某为心魔所困,故思了邪法,得来这刀坯,又寻得恶法,可铸此刀,妄想以此刀逆天改命。” “如今想来,当时确实已入疯魔之境,好在打错未有铸成,周某便被二十八位山主所镇,这才算是让天下人免除一番劫难。” “只是那永生殿不知在何处听闻了此事,救了在下一命,妄图让阿骧再铸此刀,再由我执掌,颠覆武阳……” “只可惜百年沉睡,当年的执念早已随着前朝的覆灭作古。”说道这处,周珏微笑着转头看向姬师妃与李丹青言道:“这些日子我跟着二位小友,游历了燕马与应水二郡,诸位可能不知道,在大商的时候这两郡位于大商的边陲之地,民生艰苦,哪怕是行走于路上,也可见饿死之骨。如今故地重游,两郡之地的百姓虽然也有生计之苦,亦或者民生之艰,但街边所食之物,却有肉糜,所穿之衣,亦可御寒。更有富贾之家愿意广播钱粮。” “百年前,商与武阳之争,死伤百姓数以百万而计,百年之后,百姓们终是繁衍生息,安居乐业,周某又何苦将做古之王朝再提,使百年前的劫难再来上一遭呢?” “况且,虽然周某不愿意承认,但武阳朝在这方面确实做得比大商要好。或许天道循环,王朝更迭,本就是无可厚非之事,反倒是周某非得逆天而行,这才活该有此一劫。” 听到这话的姬师妃脸色一变,这些日子的相处,姬师妃其实早就察觉到这位前朝旧城,似乎并不是传闻中那般冥顽不灵,反倒很愿意在适时的时候,教给自己一些有关治国的道理,怎么看也确实不像是一个要谋反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姬师妃的目光,周珏在这时转过了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姬师妃的跟前,姬师妃一愣接过此物打开一看。 却是一本手写的手札,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牧国十论》。 姬师妃将手札打开,却见书页上字迹墨迹未干,写着的都是些治国之道。 “早年周某曾是大商太学府下一位仕子,也有些报国之志,便写好了一份牧国之道,只可惜还未来得及与先帝言说,大商便倾于水火,周某弃文从武,做了逆天之人。” “这些日子与二位同游两郡之地,有了些见闻,但不敢说对武阳天下有如何深入的了解,只是依照着这些见闻,斗胆写了些治国之道,不见得有用。但就像周某说得那样,书生不会误国,只要有明君坐镇,这些浅显之见,自然会有人给予定夺,还望小友不要嫌弃。”周珏又在这时言道。 姬师妃看了看手写的书册,又看了看眼前笑盈盈的男人,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她郑重的朝着周珏拱了拱手:“先生大德,这些日子所授之物,师妃一定上达圣听,不复先生之望。” 周珏摆了摆手,笑道:“姑娘不用把周某想得那么高尚,这《牧国十论》确实是周某的心血不假,但周某将之送给姑娘,却还是有所求的。” “先生请讲。”姬师妃言道。 周珏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卫骧说道:“我和阿骧自幼相识,当年我一念之差,阿骧便为我修炼了邪法,铸就此刀,如今时过境迁,我们也无心复国之事。只想让小友放我们离去,我们皆身负永生殿的圣力,活不了多长时间,在下也只想带着阿骧游历山河,走走看看,在所剩不多的时间中,做一个武阳朝的子民。” 周珏说着,站起身子,朝着姬师妃跪了下来,第一次改换了对姬师妃的称呼,嘴里说道:“还请长公主殿下应允。” 第一百五十章 提醒他记得 听闻这话的姬师妃的愣在了原地,她的眉头皱起,而众人也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很明显,周珏想要游历山河,想要再接下来的日子中做一个普通的武阳子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武阳的朝廷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除非…… 姬师妃这位武阳的长公主愿意替他瞒下这一切。 这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周珏离开后,会不会有所谋划,也不清楚在圣力的侵蚀下,为了活命,他会不会再次投入永生殿的阵营。 无论是对于姬师妃还是周珏而言,这都是一个赌局。 姬师妃要去赌眼前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相信,而周珏则要去赌姬师妃到底愿不愿意相信。 数息的时间,但对于在场众人而言,却是极为漫长的等待。 姬师妃忽然展颜一笑,她看了看手中的《牧国十论》,忽然说道:“先生是国士,这一本《牧国十论》或可救苍生百万,两个人的命换百万人的命,这笔买卖,武阳做了。” 此言一出,周珏顿时松了口气,他起身再次拱手言道:“谢过长公主。” 到了这一步,似乎所有事情都迎来了解决之道。 至少最大的麻烦被解决了。 “刀呢?那那把刀该如何处置。”可就在这时,之前一直昏昏沉沉的李丹青忽然问道。 周珏看了他一眼说道:“刀名极恶,却是大凶之器。” “这把刀的刀坯是我偶然所得,刀身之中裹挟着巨大的威能,再被阿骧以秘法为引,每日捶打,吸纳这画戟城中众生恶念,最后大成之日,再将这城中众人的生机抽离,最后方可铸成。” “此等凶物本就有伤人和,自然留之不得,我会施展秘法,将刀身上的戾气封印,再交给长公主带回武阳城,由武阳王室看管,想来最为稳妥。” 周珏这番说辞可谓滴水不漏,李丹青也在这时点了点头。可脑海却浮现出方才在握住那刀坯时所见的幻想,隐隐觉得这把还未出世的刀,似乎与自己的朝歌剑有所联系,可到底是何种联系李丹青也说不真切。 “那你呢?你又想做什么呢?”姬师妃却在这时转头看向徐炼。 如果说周珏放弃复国的念头是真的的话,那此刻将自己身为永生殿门徒的身份暴露的徐炼,岂不是就处境尴尬了,可姬师妃却并无法从这个家伙的脸上看到半点的惊慌之色,她不免有所怀疑。 徐炼听闻此问,转头朝着姬师妃拱了拱手,言道:“长公主殿下,徐某倒是也有一笔买卖想要与长公主谈谈。” “嗯?”姬师妃眉头一挑,正要说些什么。 “先生就这样自己做了决定了?”而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在场中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却见发声之人,赫然便是卫骧。 此刻这个男人正低着头,双拳握紧,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正在酝酿某些情绪。 周珏看向对方,眉头一皱,脸上的神情有些动容,他轻声道:“阿骧,当年是我的错,我把你带上可不该带上的路,但……” “但是你现在想通了,可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给我说的!”周珏的话才刚刚开始,便被卫骧打断。 卫骧站起了身子,神情激动的看着周珏,用几乎是咆哮一般的语气大声言道:“是你告诉我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是你告诉我,君以国士待我,我以性命报君!” “是你告诉我,人不可二姓,臣不可二君!” “你是周珏!是这天下最有学问的人!我想你说的话都是对的!所以你让我以命报君,我就以命报君!你让我打刀,我就帮你打刀!” “没日没夜的打!” “姬家的大军杀到城外时,我在打刀!” “他们掳了我的妻儿,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时,我还在打刀!” “他们把我六十岁的老母用马车拖着拽行的时候,我依然在打刀!” “我不敢去看!我只知道打好这把刀,先生就有救,大商就有救了!哪怕他们的剑刺穿了我的胸膛,我还想着再打上一下,或许这把刀,就成了……” “但先生现在告诉我,你想通了,那先生又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为何想不通,我的妻儿与母亲,又到底是为何而死?” 男人说着,那急促的语调忽然变得缓慢,语气开始变得哽咽。 周珏在卫骧近乎癫狂的质问下,陷入了沉默,他看着对方那副近乎绝望的模样,沉吟了许久终于是言道:“我只是不想再错下去……” “不想再错下去!先生!卫骧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复仇我还能做什么?” “我的妻儿!我的父母!我的亲友都死了!在百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卫骧沉声说道,他的双目通红,双拳在那时握紧。 周珏伸出手抓住了卫骧的双肩,看了一眼卫骧身后那个正关切的看着他的少女,轻声道:“你还有她啊。” “她?”卫骧愣了愣,侧头看向身后卫蒛正盈盈站在那处,担忧的看着他。 “大商已经覆灭了,那些曾经害过你的人,也早已化作了白骨,一百年过去,人们早就忘了商,我们就算拿着这把刀,也没办法复辟大商。更何况那么做又有什么意义,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你想让她也跟着你再遭受一遍当初那般凄苦的命运吧?” “为你复仇,为你东奔西走,然后日复一日遭受仇恨的折磨?” “放下那把刀吧,我们一起走,去看看这个世界,用我们剩下的时间。” 周珏的话似乎戳到了卫骧的痛处,卫骧的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看着卫蒛,卫蒛也同样看着他,少女神情忧虑,想要说些什么,但眼前众人谈论的话题显然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卫骧好过一些。 众人也都在那时沉默下来,他们纷纷看着卫骧,心中大都难以对卫骧的经历感同身受,却多少能够明白,自己所坚守的东西在某一天忽然失去了意义时,信仰崩塌后,那当是如何的绝望。 就这样过了许久,一直看在卫蒛的卫骧眸中的神情忽然柔软了下来,他紧握的双手也在这时缓缓松开…… 周珏见状,在那时展颜一笑,甚是开怀。 …… “来壶酒。”李丹青走到了刀疤男的跟前,朝着对方说道。 刀疤男笑呵呵的瞟了他一眼,言道:“又不给钱,可没有下次了。” 刀疤男嘴里这样说着,将一壶酒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看着对方那笑眯眯的模样,心头有些好笑,这画戟城之行倒是让李世子开了回眼界。 “极恶之刀,吸收了他们的恨意,久而久之,他们便失去了诸如愤怒之类的情绪,故而才会如此。”李丹青提着酒壶,正要饮下一口,一旁一道声音传来,却是那周珏。 画戟城之事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众人便索性在城中住了下来,毕竟还要等到周珏施法封印了那凶刀中的力量后,才能让姬师妃将它带回武阳城,送佛送到西,李丹青这一路已经耽搁了这么久时间,到也不在意再耽搁一些时辰。 只是离开得久了,世子殿下的心头倒是不免有些想念大风院中的那些家伙。 “先生真的放下了?”见周珏走了过来,李丹青笑着于对方言道,顺势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 周珏笑着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李丹青身后的刀疤男言道:“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其实细细想想,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哪怕是王朝覆灭,百年之后,亦有何干?” “反倒是这些城中百姓,被牵扯到这百年前的恩怨中,当真算得是无妄之灾,好在凶刀被封印后,他们会渐渐恢复过来,只是时间要稍稍长上一些。” “先生就这么走了,那永生殿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先生与卫骧前辈复活,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李丹青又问道。 周珏道:“有那位徐兄弟在,想来无碍,反正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能快活一日便赚上一日,倒也不奢求什么。”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这趟画戟城之行,说来道去,最大的惊喜反而是那个徐家的家主,李丹青都摸不清那家伙到底藏这些什么算计,但想来以周珏见识才学应当不至于被对方诓骗,既然周珏不言,李丹青自然也不好多问。 “那先生有没有想过,去哪里呢?”李丹青又问道。 “说来惭愧,抛去那百年沉睡不算,周某今年也四十有二,去过的地方却寥寥无几,圣贤说,行万里读万卷书,周某只做到了后者,剩下的日子就随意走走,哪里都行。”周珏道。 “那要是有一天先生发现自己不行了,就来阳山吧,本世子给你送个终,帮你在阳山上找个风水宝地,下辈子说不得能投胎到帝王家,锦衣玉食,岂不妙哉?”李丹青又言道。 周珏闻言笑了笑,他瞟了李丹青一眼,说道:“顺便那个时候再考虑考虑我这一生修为后继无人是不是不太合适,找个人将之传承下去,小友是不是这么想的呢?” 被戳穿了心思的李丹青,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只是舔着脸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也是为先生考虑嘛。” 周珏哑然失笑,他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好一会,忽然他的眉头一挑,一道青光从他的体内涌出,以快得惊人的速度飞向李丹青。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下意识的伸手去挡,哪知那道青光直直从他掌心涌入,只在那处留下一道青色印记,随即便消失不见。 李丹青哪曾见过这般景象,当下便惊惧的看向周珏,却见周珏笑道:“小友与长公主带我周游了两郡之地,耗费不少钱财,在下身无长物,只能以艺还债。” “《牧国十论》给了长公主,小友想来对这些东西也不感兴趣,索性便赠予小友一缕我的天象剑意,能参悟多少就看小友的造化了。” 李丹青听闻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便面露惊喜之色,这天象剑意乃是周珏的绝学,这一缕剑意入体便等于得了周珏的传承,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李丹青当下喜笑颜开,朝着周珏连连道谢。 周珏却摆了摆手,又言道:“我将此物赠予小友,除了感谢小友这些日子的照料以外,还有另一层意思,还请小友细听。” 李丹青得了好处,当然明白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听闻这话,连连点头说道:“先生但说无妨!” 周珏眯起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忽然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认得小友背后那把剑……” …… “这些被褥都用了好些年了,有的都已经发霉了,咱们就不带了吧?” “嗯……衣衫的话,你身上这件也不要了吧,我给你做了两件,你却从来不穿,这次就带着两件吧,我的衣服勉强够用,到时候你的若是不够,咱们到了外面再购置两件,我这儿还有些钱。” 卫骧的小屋中,卫蒛一边收拾着二人为数不多的行礼,一边像个小媳妇一般絮絮叨叨的说着,脸上倒是写满了兴奋之色。 她当然很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待了七年的地方,而卫骧也终于不必再沉溺在铸刀的事情上。 “我看那个周先生是个大人物,到时候我们和他说说,让他想办法给你治病,一定比那些家伙给你的药靠谱……” 卫蒛说着,却见男人没有回应。她抱着整理好的心理走到卫骧的身前,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还在想你那把刀吗?人家周先生都说了不要了,你就不要……” “蒛儿。”可就在这时,卫骧忽然言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让卫蒛一愣。 她看向男人,男人也在这时抬起了头,他盯着她,用一种卫蒛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卫蒛有些困惑,但还是在数息之后言道:“我当然记得,但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没有过去!” “只要你没忘!” “我没忘!” “这事就永远没有过去!” 卫骧一字一顿的言道,他的声音低沉甚至沙哑,双眸渐渐覆盖上一层漆黑之色。 “可那位周先生……”卫蒛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卫骧,她有些害怕的退后一步,嘴里这样说着。 “他忘了!但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让他记起来!” “我养了你七年,现在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他这话说罢,一道漆黑的光芒从他的双眸中射出,直直的涌入卫蒛的眸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好啊,就生一百个 李丹青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他又问刀疤脸要了一壶酒,独自坐在酒桌上,自饮自斟。 “这把剑我认识。” “准确的说,这不是一把剑,这时一柄剑鞘。” “它不是凡物,与那把极恶一样,是不该出现在世间的东西。” “如今这把剑已与小友心脉相连,不可隔断,若是强行隔断,反倒会要了小友的性命。” “好在造这把剑的人,比我聪明,他在造出它的时候就给了它一个可以压制它锋芒的鞘。” “但就像瑕掩不住瑜,鞘终究也会有盖不住锋芒的那一天,这剑出鞘之日,小友要有心理准备。” “天象剑意虽然是我修行所悟,但我心境不稳,远未大成,赠予小友一缕剑意,就是想要让小友参悟,或许有一天,你能以此驾驭此剑。” …… 李丹青的脑海中浮现着方才周珏与他所言之物,其实李丹青从一开始便意识到了这把剑的不凡,只是不愿去想,也确实想不明白。 反倒是周珏为他解惑之后,他反而耿耿于怀,惴惴不安。 “总归这世上没有老子害儿子的道理吧?” “要是本少爷真的因为这破玩意死了,去了黄泉,我他娘的一定叫上十八代祖宗,把你这个老混蛋,揍上一顿。”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说着,想到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围着李牧林拳打脚踢的场景,心情倒是好了些许。 车到山前必有路,算了,不去想了! 李丹青这样说着,索性就放下了这事。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世子回头看了看,却见是徐炼与夏弦音二人,正并肩从楼上的厢房中走下来,二人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对于坐在这大厅角落中的李世子并无察觉,自顾自的便走下楼梯,然后并肩去向屋外。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是要干嘛?” 李丹青见状下意识的便要跟上去一看究竟,但又觉此举不妥,可不去看上一眼,心头又是不安。 “徐炼这家伙生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衣冠禽兽,还与永生殿有染,小弦音这妮子心思单纯,保不齐会被诓骗,本世子自幼立志要锄强扶弱,阻拦这等恶行,自然责无旁贷。” 于是乎聪明的李世子很快便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这样自语道,便觉此举理所应当的许多,当下便不再犹豫,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跟在了二人身后。 …… 大抵是因为画戟城居民那古怪的秉性所致,就是真的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他们也完全不用等到夜中行动,估摸着就是杀了对方,对方也会笑着点头。所以一到傍晚,整个画戟城的街道上就空无一人。 这让李丹青愈发觉得自己跟踪二人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毕竟这街道上空无一人,徐炼要是起了歹心,夏弦音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是需要像他李世子这样的正义之士在旁警觉才算稳妥。 李丹青这样想着,就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应当,脚步也加快了些许,离二人靠得更近,不过三四丈的距离。 但饶是如此,二人所言之物,李丹青还是听不真切。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非得说得这么小声?”听了半晌,也毫无头绪的李丹青不由得在心头暗暗腹诽道。 李世子心头如猫抓一般,好奇得紧,他索性壮着胆子,又朝前走了几步,侧耳努力的听着。 却也只是隐约听到诸如:成亲、将来之类的字眼。 李世子的心头一惊,有些吃味,脚步便又快了几分,想靠得再近些,也好听得明白二人谈婚论嫁到了哪一步。 他李丹青也好对症下药,搅黄这么亲事。 但越靠越近,二人的声音反而小了下来,到了最后,就没了半点声响,侧着耳朵的李世子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前方,却正好对上二人回过头看着他的目光。 李世子就是有城墙那般厚的脸皮,此刻也觉脸色发烫。 他站直身子,讪讪一笑,朝着二人招了招手,尴尬言道:“二位也来散步啊……” 然后便抬头一本正经的看向四周,嘴里喃喃言道:“嗯,这画戟城的夜色确实美丽,你看这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夏弦音与徐炼看向空无一人的街道,对于李世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又有了新的认知。 “李世子跟了一路,也是辛苦,既然想听,那不如就同行吧。”徐炼看着演技拙劣的李丹青笑着言道。 李丹青闻言,眨了眨眼睛,有些羞赧的言道:“那多不好意思。” 可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李丹青的身子却极为诚实,他退步到了夏弦音与徐炼的身旁,然后直接挤入了二人之间,将夏弦音与徐炼隔开。 夏弦音见他如此没皮没脸,不免翻了个白眼,倒是徐炼不以为意,微笑着退开一步。 “你们继续,本世子就听听。”李丹青却热情言道,丝毫没有搅乱他人兴致的自觉。 夏弦音被李丹青的出现打乱了思绪,一时间不知道当再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徐炼笑着问道:“世子也常住武阳城中,不知对于那位郢离公子有何印象。” “郢离?”李丹青一愣,“是郢家的那位大公子吗?我和他倒是挺熟的,一起喝过酒,一起去过青楼,那小子不行,每次最多半刻钟就缴械投降,是出了名的绣花枕头。” “怎么了?徐兄弟想要让我帮你说说情?这事好办……”李丹青口无遮拦的说着大话。 徐炼却言道:“徐某犯的是谋逆的大罪,可不想再牵连世子,世子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不过有件事世子可能还不知道吧,那位郢离公子在几个月前已经与弦音定亲,婚期就在秋至,算起来也就只有七个月了时间了……” “这事啊……” “什么!” 李世子顿时察觉到了不对,他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侧过头不可思议的看向夏弦音,却见夏弦音此刻正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李丹青连忙言道:“那小子可不成,他可是出了名的银枪蜡头,既不中看也不中用,这事不成……” 李丹青那略显慌张的模样,落在徐炼的眼中,徐炼略有深意的看了一旁的夏弦音一眼说道:“你看,李世子也觉此事不妥。” “此番出了武阳城,徐某是回不去了,弦音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恐怕回去之后也要遭遇不测,我想劝她离开,但弦音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并无去处,就是不知道世子可否愿意收留。”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神情古怪。 他本以为这徐炼是个要虎口夺人的仇寇,却不想是个助人为乐的友军。 李丹青在短暂的困惑过后,回过了神来,正要应允。 “我不会离开武阳城的!”可就在这时,夏弦音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丹青与徐炼在那时一愣,纷纷看向夏弦音。 “我要为我爹翻案,为夏家青家翻案,逃了,世人只会说罪臣之女不堪重用,只会说我们青夏二家只会出乱臣贼子,我爹、青叔为武阳朝鞠躬尽瘁,他们不该留下这样的名声!” 夏弦音面对二人的目光,神色坚定的言道。 “我知道徐大哥带我来着画戟城一趟,是为了保护我,为了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去过问徐大哥到底要做什么,但也请徐大哥你,不要为弦音规划人生,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夏弦音的这番话,让徐炼有些错愕,他言道:“可是你并不开心。” 夏弦音愣了愣,语气低了几分:“以往我以为只要我能为夏青二家翻案,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但自从认识了某些之后……” 说到这出,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李丹青:“至少有些代价我不能给,回去之后,我会取消和郢离的亲事……那不是我想要的。” “擅离职守离开武阳城,加上取消亲事得罪郢家,二罪并罚,日后你在武阳城可是会举步维艰的。”徐炼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言道。 “但那是我选的路,也是我想走的路。” “再难我也会走下去的。”夏弦音语气坚定的说道。 徐炼一愣,随即莞尔一笑,他看着夏弦音,由衷道:“你长大了。” 夏弦音亦是一笑,随即他看向李丹青,问道:“你呢?会让我回去的对吧?”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本世子素来不喜欢强人所难,这事情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做起来才有意思。” “只要你记得咱们得生一百个孩子,时间很紧的,别耽搁太久就行。” 夏弦音闻言脸色一红,白了李丹青一眼,正要骂他两句。 铛! 铛! 铛! 可这时,脑海中竟然升腾起打铁之声。 她的脑袋一阵恍惚,神情错愕的说道。 “好啊!那就生一百个……”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魔离凶功 哀嚎声从四周的房门中响起,李丹青三人皆是一愣。 “怎么回事?”李丹青皱眉问道。 那声音从一开始的窸窸窣窣,到数息之后,从各处传来,只是眨眼的光景那些哀嚎声便在这画戟城中响彻不绝。 “打铁声!我又听见了那打铁声!”夏弦音沉声言道,脸色有些难看。 “去铁匠铺!”李丹青说道。 夏弦音点了点头,二人便在这时转身快步朝着那处走去,大抵是太过焦急的缘故,故而二人都未注意到,徐炼并未急着与二人一道赶往那处,他只是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忽的上扬,嘴里喃喃道。 “你说的没错。” “这世上万千事,唯义最易负,唯恨最入骨。” …… 李丹青与夏弦音赶到铁匠铺时,周珏与姬师妃也察觉到了异样,与二人几乎在同时一件来到此处。 “怎么回事?”听着耳畔传来的打铁声,李丹青赶忙问道。 刚刚到达此地的姬师妃与周珏都眉头紧皱,显然对于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二人同样说不真切,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回应李丹青的询问。 得不到回应的李丹青只能看向铁匠铺的方向,今日在众人打斗中被毁坏的铁匠铺,此刻被人用简陋的布棚遮掩着,众人并看不清其中的情形,只能听到阵阵打铁声从那其中传来。 铛! 铛! 铛! 那声音响彻不绝,一下又一下,就仿佛是有人提着一个巨大的铁锤,不断敲击在众人的心头一般。 而随着每一下打铁声的响起,城中百姓的嘶吼声也愈发的剧烈与汹涌。 就好似,此刻的他们正在承受着某些巨大的痛楚一般。 “是天魔离凶功!”李丹青正在困惑于眼前的一切时,一旁的周珏忽的轻声说道。 “嗯?” 从未听过这个辞藻的众人都在这时面露困惑之色,转头看向周珏,却见这时的周珏眉头紧皱,脸上的神色凝重。 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周珏在这时言道:“凶刀极恶是我当年在凶阴山外得来之物,不知存在几多年岁,被一同放在一旁的还有一本魔功,便是天魔离凶功。” “当时我并不知晓此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将天魔离凶功看罢,我方才东西此物。” “此物生来便是一把刀的刀坯,需要配合这天魔离凶功打造,二者相辅相成,天魔离凶功大成之时,也就是极恶刀出世之时!” “而极恶刀在成刀之日,依照着天魔离凶功的记载,需要以数万生魂为祭,生魂的数量越多,这把刀成刀之后的力量也就更强大,施展天魔离凶功,便是为了为此刀抽取生魂,助它出世!” “而这个法门太过恶毒,除了我以外,知晓的也就只剩下……卫骧了。” 其实当着打铁声响起的时候,众人的心底都早已有了答案。 但对于周珏而言,这个答案却太过残酷了一些…… 就在众人心头如此作想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怎么回事?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一愣,纷纷回头看去,却见卫骧正火急火燎的朝着此处赶了过来。 见到这番情形的众人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周珏却在这时问道:“这天魔离凶功你还传于了谁?” 卫骧闻言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言道:“是阿蒛!” “都怪我!当初我被迷了心窍,一心只想打好这把刀,想着若是刀成之日,必然又天地异象丛生,保不齐会引来有心之人的忌惮,故而便将这天魔离凶功传给了阿蒛!” “以防届时,我被人拖住了手脚,阿蒛还可以为我打刀!” “今日她本来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可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将这位李公子的身份告诉了阿蒛。” “这孩子性子犟,估摸是知道李公子是仇人之后,所以想要打好这把刀,为父报仇!” 这番说辞听上去倒是并无什么大的纰漏,但其中巧合也未免太多了一些,众人一时将信将疑。 卫骧却好似并未看见众人狐疑的目光一般,而是抬头看向周珏,带着疑惑问道:“现在怎么办?先生有办法吗?” “天魔离凶功一旦施展,想要停下来,只有以同样的法门将其逆转,但这个过程中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让这位卫蒛姑娘死于非命。” “先生!不可啊!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阿蒛!我在这世上如今就只有她一个亲人了,这七年来我们相依为命,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啊?”卫骧顿时面露惊惧之色。 “这样吧,我去施法逆转这天魔离凶功,你在一旁给她灌送灵力,护住她的心脉,或许能为她谋得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的卫骧连连点头:“一切都听先生的。” 一旁的李丹青在那时皱起了眉头,虽然卫骧那脸上的急切之色不似作假,但李丹青总觉得事有蹊跷,今日卫骧还对于铸刀之事耿耿于怀,到了晚上似乎就彻底放下了,这其中的转变快得着实让李丹青有些不安。 “先生,要不要让女魔头陪你一起,也好帮衬一二。”李丹青出言说道。 卫骧的实力摆在那里,以他亦或者夏弦音的修为,并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只有姬师妃或许能防备一二。 但周珏闻言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天魔离凶功阴邪无比,不善此道之人入了其中,不仅帮不到忙,反倒会被其力所伤,小友这份好意在下心领了。” “诸位就在这门外候着吧,此番异象,说不得会招来些什么不速之客,诸位有心,届时帮在下应付一二,那便是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皱了皱眉头,但对方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丹青自然也没有了再多言的必要,他虽然心头不安,但却也没有实际的证据能去证明什么,更何况周珏与卫骧那是有百年交情在的,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外人,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些许直觉,就阻拦此事吧。 …… 周珏交代完此事,便带着卫骧走入了那铁匠铺中。 铺中,只见那卫蒛手持铁锤,双目通红,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同时,将手中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那渐渐露出真容的刀坯之上,每一下铁锤落下,都在那被烧得火红的刀坯之上敲出阵阵火星,火星四散,坠入脚底,却并不散去,而是化作液体一般的事物汇集在卫蒛脚下,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她的脚下便已经铺上了一层那样的东西,她仿佛矗立血池之中。 而穹顶之上乌云翻涌,阵阵黑气从画戟城的四处涌来,汇集在乌云之中,云层旋转,形成漩涡,随着黑气的涌入,底部的漩涡中心不断朝着下方靠拢…… “阿蒛!”瞥见此景的卫骧心头一惊,大声的唤道,但此刻的卫蒛却早已听不到旁人之语,只是继续打刀,嘴里继续自语着那恶毒之语。 “先生!快快施法!晚了,阿蒛就没救了!”卫骧挤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那时大声催促道。 周珏深深的看了卫骧一眼,只是一眼,却让卫骧脸上的神色一滞,但下一刻周珏便笑道:“莫急,我这便施法!” 他这般说罢,并无任何迟疑,只见周珏的双眸一沉,周身的衣袍猛然鼓动,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体内溢出,化作滚滚黑色的气流涌向卫蒛。 在那股气息与卫蒛的气息连成一片时,周珏便可施展那天魔离凶功,将卫蒛施展开的天魔离凶功逆转,但这个过程就如周珏自己说的那般,极为凶险,但凡出现半点纰漏,不仅卫蒛会死于非命,周珏自己也会身处险境。 见周珏毫无迟疑的将这法门施展开,卫骧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但下一刻,浓郁的戾气便将这抹迟疑给遮掩。 “是先生待我不义!” “莫怪卫骧不念旧情!”卫骧遮掩自语道,随即天魔离凶功也在这时被他施展开来,只见他一掌拍出,重重的轰在了周珏的背上。 周珏对此毫无防备,当下脸色一白,身形僵直,嘴里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周身的气机也在这时收敛,而一旁被周珏以天魔离凶功链接的卫蒛也受到了影响,她的身子直直栽倒在地,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眸中的凶厉之色退去,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神色狰狞的卫骧。困惑与惊恐汇集在少女的眸中,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卫骧会这样待她。 “你果然还是没有放下。”周珏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的看着卫骧,嘴里如此言道。 “先生有大智慧!心思豁达,什么事想得明白,想得透彻。但卫骧本就是个粗人,我只知道,我的妻儿,我的父母都死在了姬家人的手上!” “我要报仇!除了报仇!我什么都没有了!” 卫骧大声的怒吼道,他周身的黑气涤荡,穹顶之上乌云卷起的漩涡翻涌愈发的厉害,就仿佛是在回应他,那放在石板上的刀坯亦在轻颤,像是呼唤,又像是在焦躁的等待。 卫骧低下身子,捡起了铁锤,一步步的走向那刀坯。 “阿骧!不要一错再错了!这只会让更多的人遭受苦难,让更多的百姓体会你当初失去妻儿的痛苦!天下会因此蒙难!” “天下人与我何干?我卫骧只在乎我的妻儿!只在乎我的父母!”卫骧怒吼道,迈向那刀坯的脚步越发的坚定。 “那这位姑娘呢!她呢?你将她置于何地?”周珏见状又大声言道。 卫骧一愣,转头看向卫蒛,卫蒛的双目通红,在那时既畏惧又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的看着他。 卫骧迟疑了一息不到的时间,下一刻他笑了起来。 “她?” “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我从捡到她那刻起,便把天魔离凶功注入她的体内,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只是不想,先生会是那个意外。” 这话出口,卫蒛眸中的光彩顿时熄灭,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精气一般,没了魂魄。 卫骧满意的看着这幅场景:“武阳的子民,都该死!”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铁锤高高举起。 铛! 伴随着一声闷响,落于刀坯之上。 那一刻风云变幻,压于城头的黑云猛然翻涌,坠入那铁匠铺中,涌入刀坯之上。 刀坯轻颤,鬼哭之音响彻,画戟城天色骤暗,寒意席卷。 仿佛有一个遮天巨手,在那时伸出,将整座城池拖入冥府……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虎毒不食子 鬼哭之音响彻。 画戟城中,方才那些百姓的哀嚎声,也更加的凄厉。 站在铁匠铺外的三人,根本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一瞬间天地色变,穹顶的黑云压下,坠入铁匠铺中,宛如神迹。 三人面露惊骇之色,还不待他们想明白其中就里,一阵巨大的力量波动,忽然自那铁匠铺中荡开,朝着四周席卷而来,姬师妃眼疾手快,白龙剑在那时出鞘,被她握于手中,一股浩大的剑意从白龙剑雪白的剑身中涌出,朝着四周铺散开来,在众人的身前形成了一道剑意屏障,涌来的力量波动被隔绝在外。 但饶是有剑意傍身,三人依然身形不稳,需得运集起周身力道,方才能勉强站定身子。 而也是随着这股力量波动的荡开,笼盖在铁匠铺上的布棚也在这时被那股力量所卷起,在罡风之中被撕成粉碎。 那那铁匠铺中的情形也在这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周珏与卫蒛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是受了重伤。 这样的情形与方才李丹青的猜测如出一辙,但此刻的李世子却没有喜事去感叹自己的神机妙算。 他与姬师妃三人的目光都在那时被立在铁匠铺中心,那个名为卫骧的男人所牵引…… 只见卫骧双目尽赤,神情狰狞,此刻他将手中的刀坯高高举起,穹顶之上的黑云涌动,一道道黑色的气息从画戟城的各处宅邸涌出,汇集于黑云之中,黑云在那些气息的汇集之下,开始不断旋转,漩涡的中心化作一条长蛇被那刀坯以虹吸之状,不断吸入刀身之中。 而随着这个过程,那刀坯之上的火红之色开始退去,一柄与朝歌剑如出一辙的黑色刀刃渐渐显露身形。 “不能让那把刀出世!他正在吸纳画戟城中百姓的生魂!”姬师妃在这时沉声说道。 白龙剑一震,剑意四起,只见她脚尖点地,身子便在这时暴射而出。 一道白龙虚影,与她杀出的身形交汇,伴随着一声白龙长吟,姬师妃气势如虹。 夏弦音也点了点头,黑色的双刀从袖口滑出,被她握于手中,她很明白自己的修为无法与卫骧正面抗衡,于是乎便很明智的选择了从侧方靠近,准备在卫骧与姬师妃交手之时,寻找机会,一击制敌。 身旁的二人就这样杀了出去,站在原地的李丹青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他掏出了朝歌剑,摆开了架势,但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双方,又缩了缩脖子,悻悻的将朝歌剑放回了背后,然后寻到一处还算隐蔽的角落躲到了后面。 天大地大,我命最大。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说着。 而这时冲杀在正前方的姬师妃已然来到了那卫骧的跟前,白龙虚影在那时一声长啸,涌入白龙剑中,周遭磅礴的剑意随着此举也裹挟到剑锋之中,化作阵阵罡风,这一剑威能巨大,而卫骧似乎沉浸在完成夙愿的惊喜之中,对此并无察觉。 眼看着这一切剑锋就要刺入卫骧身躯的刹那…… 轰隆! 穹顶之上忽然有一道雷鸣之音炸响。 暴雨倾盆而至,雨来得极快,一瞬间,姬师妃与卫骧之间的便被一层密密的雨帘所割开。 姬师妃修为与心性都极为了得自然不会被这般变故所影响,她的剑锋继续向前,剑身上所裹挟着的浩大剑意,将眼前的雨幕撕开,将那些颗粒分明的雨珠搅成更加微茫的水粒。 但就在这时,那些爆开的水粒忽然间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所牵引,化作两只手掌,然后手掌朝中合十,将姬师妃刺向卫骧的剑稳稳接住。 这般变故是姬师妃不曾料想的,她先是一愣,还想发力,但那雨水化作的双掌猛然发力,姬师妃剑身一颤,身形便在那时暴退数步。 她脸色苍白的看着那双雨水化作的手掌,心头若有所悟。 “溟渤天君功!” “公孙秋雨!” 她低声说道,那双手掌周围的雨水顿时散去,一位身着蓝衣的老者身影便在这时浮现在那处。 老人长须及胸,肤色却异样的雪白,凭空立于暴雨之中,漫天雨水却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在落入他的身前时,自动朝着四周避开。 他微笑着看着姬师妃,笑道:“长公主果然见多识广,老朽这点拙劣的法门,瞒不住长公主的慧眼。” 桑山山主公孙秋雨,虽然在目睹了画戟城的状况后,众人对于公孙秋雨是否已经被永生殿收买之事,早已有了定论,但一位武君级别的强者在这个时候参与到这样的大战中,对于姬师妃一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姬师妃想到这里,脸色愈发的难看:“我武阳朝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助纣为虐?” 面对姬师妃的质问,公孙秋雨笑道:“人间富贵,长则百年,短则甲子,无非便是白马过隙之间……” “谁不想要永世逍遥?” 姬师妃皱起了眉头:“公孙秋雨,你可是圣山山主,也会相信永生殿那长生不老的缪谈?” “老朽只信眼见为实。” “长公主若是如老朽一般,也见过神殿施展的神迹的话,想来也会如老朽这般,迷恋不已,只可惜,长公主生错人家,没有这机会了。”公孙秋雨这般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他所谓的神迹,眸中在那时闪过一丝狂热之色。 “此刀一成,武阳必定大乱,届时我神殿会吸纳更多信徒,永生之路就在眼前,只可惜长公主也看不见了!” 公孙秋雨这样说着,一只手猛然朝着姬师妃张开,随后漫天的暴雨仿佛被一股力量所牵引,尽数朝着姬师妃袭来。 姬师妃的脸色一变,手中的长剑一震,白龙剑意席卷开来,那头白龙虚影也在这时浮现,发出一声长啸,在姬师妃的身前游弋,抵御那些雨粒的袭杀。 白龙之相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在暴雨的攻势下,却发出阵阵凄厉的长吟,无数暴雨击打在它的身上,它的鳞甲碎开,几次试图冲开暴雨袭来的攻势杀向公孙秋雨,却又一次次被挡了回来。姬师妃也面色苍白,武君之位与神河境修士之间如隔天堑,更何况她的身上始终带着伤势,让本就不敌的场面更加的不堪。 …… 李丹青虽然难以参与到这样级别的战斗中,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出此刻姬师妃已经落了下乘,再打下去,落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虽说在这般局势的大战中,没有人会去在意李丹青的存在,但本着小命要紧的李丹青,还是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一旁的夏弦音的身侧。 此刻画戟城城内,狂风大作,呼啸的风声与那些画戟城中百姓的哀嚎声汇集在一起,响彻不绝,整个画戟城都好似沦为了人间炼狱一般。 李丹青跌跌撞撞的来到了夏弦音的身旁,他看着双手握紧双刀,目光冷峻的少女,心头一紧,暗道这小妮子可千万不要一根筋,他赶忙说道:“小弦音,事不可为,风紧扯呼,咱们赶紧溜吧?” 夏弦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极恶刀要吞噬着画戟城中十几万人的性命,方可成刀,这时走了,这十几万人怎么办?” “刀成之后,必定造成大乱,数以百万计的百姓亦会蒙难!” “我不能袖手旁观!” 夏弦音的态度极为坚决,李丹青当然了解夏弦音的性子,但他还是心有不甘的言道:“那公孙秋雨可是武君啊!咱们能做什么?这上去还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夏弦音转头直直的看向那处,目光越过正在打斗的姬师妃二人,沉声说道:“公孙秋雨正被长公主拖住,我有机会杀了卫骧!至少破坏他的祭刀仪式……” “那只是有机会!你没看出女魔头已经不是那家伙的对手了吗?你一出手,那公孙秋雨只需要一抬手,说不得就把你给杀了。你这是在拿你的命在赌!”李丹青有些气急败坏言道。 “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的认命,值得一赌。”夏弦音却说道,言罢她周身的气势一震,目光再次变得冷峻了起来。 李丹青哪里能让她去送死,便要再说些什么。 可这时,夏弦音却又忽然转过头,看了李丹青一眼,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身子凑了过来,朝着李丹青的嘴唇便轻轻一吻。 “下辈子,我给你生一百个孩子。”她轻声言道。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神情有些恍惚,但做完这一切的夏弦音,却是决然的转过头,脚尖点地,身子顿时杀了过去。 …… 夏弦音的速度很快,但这样的快也只是相对而言。 就如李丹青说的那样,在身为武君的公孙秋雨的眼中,星罗境出奇的夏弦音只是蝼蚁,他眼角的余光在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夏弦音的行动,只见老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朝着夏弦音张开,漫天的暴雨便于此刻分出一截,就要朝着夏弦音袭杀而去。 神河境的姬师妃在公孙秋雨的攻势下也只有招架之功,而夏弦音若是被击中,恐怕就得当场身死道消。 但就在这时,姬师妃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番情形,她的眸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手中的白龙剑被她竖于胸前,另一只手作剑指状,由下至上的抚过剑身,剑身之上,顿时雪白的光芒亮起。 “白龙——” “驮天!” 她爆喝一声,双手握住剑柄,猛然将手中白光闪烁的神剑插入地面,那一刻一道道裂纹从她立身之地的地面上蔓延开来,直直的涌向公孙秋雨。 一道道比起剑身之上还要耀眼的白色光芒从地面的裂纹下亮起,地面也在这时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杀出一般。 吼! 伴随着一声声高亢的龙吟之音,地面的裂痕爆开,数只剑意所化的白龙猛然从地面下杀出,从四方攻向公孙秋雨。 公孙秋雨也没有料到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姬师妃,竟然还藏着一手杀招,他措不及防,只能暂停手上的攻势,将漫天暴雨汇集,在自己的身前形成一道屏障,挡住那数道白龙的袭杀。 杀向自己的暴雨忽然调转了枪头,这让已经暗以为自己命丧于此的夏弦音心头一惊,她看向不远处的姬师妃,却见姬师妃脸色苍白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夏弦音来不及感动,她知道这个时候,回报姬师妃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卫骧!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脚下再次发力,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杀到了卫骧的跟前。 手中的双刀在那时被夏弦音高举,朝着卫骧的双眸刺去。 “找死!”但这时,公孙秋雨周身的雨幕猛然爆开,将那些白龙剑意尽数绞杀,他看向已经杀到卫骧跟前的夏弦音,心头震怒,嘴里在那时爆喝一声,一张隔空拍出,掌风在雨幕的裹挟下,化作一只巨大的雨水手掌,重重的轰击在了夏弦音的身上。 眼看着就要取下卫骧性命的夏弦音嘴里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便在这时在那巨掌的威力下倒飞出去。 已经力竭的姬师妃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方才那一式剑招已经是强行施展的了,此刻伤了心脉,已无战斗之力,而看着被寄予厚望的夏弦音被公孙秋雨一掌拍飞,姬师妃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们再无半点胜算,她的脸色一白,脸上的神情颓然。 “天魔离凶!” “极恶出世!” 而这时高举长刀的卫骧忽然朗声言道,他的双眸尽赤,脸上的神情近乎癫狂,穹顶的黑云翻涌,伴随着画戟城中百姓的哀嚎,在那时,那些百姓的身躯尽数化为了枯骨,然后无边的黑气汇集在云层之中,再以快得的惊人的速度,被灌入那刀坯之中。 铮! 伴随着一声刀鸣,漫天的黑云尽数湮灭,刀坯之上的火光退去,一柄通体黝黑,刀柄刻有一道孽鬼狰狞之相的长刀浮现。 阴风荡开,鬼哭之音再次升腾,响彻于这方天地,漫天星光湮灭,大地颤抖,山河寂寥,手握此刀的卫骧周身煞气弥漫,背后仿佛有一双巨大的双眸正在这时缓缓睁开双眼…… 铛。 可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忽然传来,姬师妃一愣,抬头看去,却见夏弦音的背上两柄黑色的短刀猛然飞出,短刀上带着的锁链在短刀的力道加持下缠绕上那魔刀的刀身。 魔刀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刀身猛然振动,一道道黑色的气息顺着魔刀的刀身涌向短刀,再顺着锁链传入夏弦音的体内。 夏弦音的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身形也在这时一滞。 “冥顽不灵!”身为武君的公孙秋雨瞥见此状双眸一眯,在那时爆喝道,身子直直的朝着夏弦音杀来,似乎是想要一掌接过了对方的性命。 夏弦音在感受到这一点,她艰难的站起身子,强忍着周身剧烈的痛楚,双手猛然握住了那连着魔刀的锁链,咬着牙,费尽浑身所用的气力,猛然一扯。 那魔刀顿时从卫骧的手中脱手而出,刀身上的躁动顿时静止,那漫天的诡异异象也收敛几分。而这时公孙秋雨也已然杀到,一掌重重的拍在夏弦音的身上。 噗! 夏弦音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暴退而去,而连着魔刀的锁链也在这时松开,魔刀被高高扬起,在半空中不断回旋、翻腾……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时被那魔刀所牵引,看着它扬起、翻滚、然后…… 铛的一声,坠落在不远处的一双黑色长靴的身旁。 …… 李丹青看了一眼就躺在自己脚边的黑色刀刃,又抬头看了看周遭的众人,姬师妃神情错愕,夏弦音目光担忧,而那位公孙秋雨却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直直的看着李丹青。 在短暂又难熬的死寂之后。 “世子……这把刀可不是凡品,你不是一直想加入神殿吗?把它踢过来,我引荐你入神殿,届时武阳覆灭,你是第一功臣!”公孙秋雨干笑着言道,此刻李丹青距离他起码有二三十余丈的距离,哪怕是身为武君的他也不敢保证,能够在第一时间夺回此刀,只能选择循循善诱。 李丹青的面色古怪,他并不理会公孙秋雨的示好,而是看了一眼一旁倒地的周珏,只见脸色苍白的周珏微笑着朝着他点了点头。 “你拿了这把刀,也改变不了什么,以你的修为,很快便会被被这把刀吞噬掉性命,世子不会愚蠢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吧?”公孙秋雨感受到了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赶忙又言道。 李丹青还是不曾理会他,他又目光越过周珏看向夏弦音,少女的目光担忧,欲言又止。 李丹青却微微一笑,然后第一次转头看向公孙秋雨。 “公孙山主说得对。” “本世子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命……” 听到这话的公孙秋雨先是一愣,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道:“世子聪慧……” “但虎毒不食子,自己孩子的命,总归还是要要在乎的吧?”可李丹青又在这时言道。 公孙秋雨有些困惑,这李世子虽然声名狼藉,可倒是从未听闻过他还有孩子。 “况且那还是足足一百个孩子……” 李丹青却根本不给公孙秋雨半点反应的机会,这话说罢,然后低下了身子,毫不犹豫握住了那把刀的刀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给小爷死来! “先生既然知道这把剑的根底,也知道它是可以与那把魔刀比肩的东西。” “先生如此胸怀大义,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李丹青控制不住这把剑,亦或者利用这把剑做出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吗?”客栈中,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周珏,饶有兴致的问道。 客栈的大厅中,一身书生气的男人闻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笑道:“因为相比于一把剑,我更愿意相信人。” “凶剑中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小友的心性坚韧,又有这把剑鞘在,可以循序渐进,慢慢尝试控制这凶剑,凶剑虽恶,但小友只要心中存有善念,凶剑亦可行善。” “甚至待到魔刀出世,说不得小友也可将之扼制。” “魔刀出世?先生觉得这把刀最后还是会被铸成?”李丹青挑眉问道。 周珏笑了笑:“百年后苏醒,这个世界天翻地覆,变了很多,但同时也一成不变。” “人的贪念终究会将人拉入深渊,刀坯送给长公主,一来是武阳王朝自然会有妥善保管,二来是因为不交出此物,恐怕在下也得不来自由之身。” “但人性存有贪欲,魔刀终究会有出世的那一天。” “其实相比于把它交给朝廷,我更想把它赠予小友,至少凭借着那柄剑鞘,我觉得小友才是最有机会真正掌握着柄魔刀之人。” …… 李丹青握住了那把刀,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 他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开始凝固,剑柄之上的鬼怪纹路在那一瞬间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发出一声欢愉的嘶吼。 磅礴的黑气从刀身上蔓延开来,停滞的阴风席卷整个画戟城,鬼哭之音响彻,穹顶之上的黑云再次密布,天色骤暗,将星月遮掩。 黑色的气息顺着刀柄涌向李丹青的身子,李丹青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他的另一只手在那时伸出,握住刀柄,似乎是想要加大手上的力道,以此控制这把魔刀,那只手方才触摸刀柄,便像是被吸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反倒是那从刀身上溢出的黑气,在这时就像是寻到了新的突破口一般,也朝着另一只手蔓延开去。 一时间李丹青脸上的神情愈发的狰狞,似乎所遭受到的痛楚,也在这时成倍的提升。 他的嘴里不住发出阵阵宛如野兽一般的低吼,手臂与太阳穴两侧更是青筋暴起。 公孙秋雨也未有料到李丹青真的敢提起此刀,见此刻李丹青的异状,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杀了他,取刀?”他侧头看向身后的卫骧,皱眉问道。 这世上阵阵了解这把刀的人也只有周珏与卫骧二人,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的公孙秋雨只能看向身后的卫骧。 卫骧也从这番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迈步走到了公孙秋雨的身侧,言道:“不用着急,这把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 “我虽然也掌握了天魔离凶功,但火候尚浅,也不敢保证能控制此刀,正好这小子拿了刀,那我便接这个机会好生观摩一番,了解一下这把魔刀的威能,为日后驾驭此刀累积些经验。” “你先把这些家伙处理了,那时他估计也差不多快被这魔刀吸干精气,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公孙秋雨倒也是个“从善如流”的妙人,听到这话暗觉有理,笑着说道:“就依卫先生之言。”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眉宇间露出了兴奋之色。 “既如此,那老朽应该从谁先杀起呢?” “周先生是前朝旧臣,年岁最长,资历最高,也是卫先生的至交,理应留在最后。” “长公主殿下,地位崇高,是我武阳朝不出世天才,老朽身为武阳之臣,这尊卑有别的道理还是懂的,那就排在最后。” 公孙秋雨似乎很享受这般高高在上的感觉,他这般说着,目光一转,又落在了一旁的脸色苍白的夏弦音的身上。 “夏司命,曾经的武阳四族,如今的罪臣之女,那不如咱们就从你先开始吧。” 公孙秋雨这样说着,脸上的笑意愈发的张狂,他迈步朝着夏弦音走去,脚步极慢,似乎有意享受这将人的生死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受。 公孙秋雨很是得意,以至于他并未注意到,此时此刻,在那地上坐着的周珏正渐渐眯起了眼睛,看向那个正在与魔刀拉扯的世子。 …… 李丹青的脑海中一片混沌,体内血气之力翻涌,却并不受他调遣,反倒像是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而从那魔刀上蔓延过来的魔气更是不断涌入它的体内,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似乎看到诸多幻象。 你爹为武阳朝鞠躬尽瘁戎马半生!却死的不明不白!天下欠他一个公道!你得帮他要回来! 这天下人欺你!笑你!谤你!他们哪知道你的难处?他们哪里明白你的困苦?不过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这样的家伙们,活着有什么意义!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的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恍惚,他使劲的摇着头,试图让迷迷糊糊的自己清醒些许,但这样的做法却收效甚微。 他握着刀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脑海中那可怕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摧残着他所余不多的理智。 李丹青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巨大的痛楚传来,他恢复了些许清明,在那时于心底怒吼道:“滚!小爷不用你教我做事!” “我不是在教你,我在帮你。”那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性,他慢悠悠的说着语调沙哑而低沉,却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魔力。 “你其实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你想报仇!你憎恨他们!我可以给你力量,去做那些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只要你放开你的心神,我就可以给你这一切!” 李丹青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心神,在那声音的蛊惑下又开始变得恍惚,从魔刀上溢出的黑色气息顺着他的双臂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的眼睛也开始泛出诡异的黑色,渐渐侵染他的整个眼白…… “小友。”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是人御器,而非器御人。” “凶剑也好,魔刀也罢,只要小友心存善念,凶物亦可为善!” 而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一愣,恍惚的神志又清明了些许。 但他并不确定这一切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李丹青又摇了摇头,看向前方,短暂的清醒,让他看清了公孙秋雨正冷笑着走向夏弦音的情形,这一幕,让刚刚恢复些许的李世子心头再次杀意奔涌。 “看看!” “这就是孱弱的代价!” “ 你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在意的人,来吧!接受我的力量!你就可以做到所有你想做的事!”而这般细微的变化却被那魔刀之灵,很是敏锐的洞察到了,魔刀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丹青眸中退去的漆黑之色,在那一瞬间再次蔓延开来。 “小友!不要被它蛊惑!” “利用它的力量,而不是被它的力量所利用。” “你是主!它是仆!” 周珏的声音在那时再次响起,将李丹青恍惚的神志又从奔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李丹青也没有心思再去衡量这些声音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局,他问道:“可我该怎么做?” “想!” “想那些你觉得好的东西!用你心中的善去驾驭这刀中的恶!” 好的东西?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 “驾驭它!只有这样你才可以救到那位姑娘!”周珏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丹青听到这话强守住自己的心神,心头默念着那些好的东西…… 可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李丹青一时间却没有思绪。 是武阳城繁华的街道,还是元宵漫天的烟花? 是老头子憨厚的笑容,还是大风院众人叽叽喳喳的八卦? 不对! 都不对! 我是主,它是仆! 我觉得好,那才是好! 小爷我喜欢的是姑娘!是漂漂亮亮笑颜如花的姑娘! 是翠玉阁如烟姑娘的曲!是鱼儿楼玉锦姑娘的诗! 是大风院弟子脆生生的一句句院长!是小青竹柔情脉脉的目光! 是…… 李丹青想到这里,眸中黑色气息的蔓延忽然停滞,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朝着夏弦音举起了手,唤来风雨的公孙秋雨! 是我家小弦音答应给我生的一百个孩子!!! 什么正邪!什么善恶!什么魔刀凶剑!都是狗屁! 老子李丹青就喜欢漂亮姑娘! 谁动我的姑娘!我就跟谁拼命! “老匹夫!” “给小爷死来!” 李丹青在那时发出一声爆喝,滚滚魔气从刀身上荡开。 他的身子如电光一般杀出,拖着长长的魔气残影,转瞬便杀到了那公孙秋雨的身前。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此刀,为周珏! 极恶刀。 是魔刀。 是这天下有史以来,有记载的凶物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这一点,在永生殿中早有定论。 这样的凶物,寻常人莫说是驾驭,就是凶物本身都不会将之看在眼中,在大多数时候,凶物之中的器灵只会选择将之吞噬,化为自己的力量,连奴役对方的兴致都难以提起。 修为不过紫阳境的李丹青,理应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卫骧提出那个观点时,公孙秋雨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丹青竟然可以驾驭这把刀。 故而当李丹青杀到他的跟前时,他措不及防。 他汇聚起的风雨在那时暂歇,一只手伸出,漫天的风雨顿时凝聚在他的手中,化作一只雨水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试图抵挡李丹青挥来的长刀。 滚滚魔气席卷而来,刀身上黑色的气息弥漫,只是微微触及那雨水化作的手掌,魔气便将整个手掌搅成粉粒! 公孙秋雨隐没在雨水中的身形显现,他的身子暴退数步,脸色苍白,神情错愕的看着李丹青。 “怎么可能!”他颇有些失态的低呼道。 无论是魔刀还是凶剑,亦或者那些赫赫有名的神兵,武者能得其一,自然是如虎添翼。 但武者本身才是能发挥出神兵几分力量的关键。 这世上当然有一些可以凭着自身威能,让武者以下克上的神物,但这多少还是要取决于武者本身的修为。 至少公孙秋雨从未听闻过,这世上有什么神兵利器可以让一个紫阳境的修士拥有对抗武君的力量的。 可刚刚,在短兵相接的交手之中,公孙秋雨却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那一刻,从李丹青挥出的刀锋中,拥有取他性命的力量。 他的心头惊骇,可李丹青根本不给他细想的时间,身形一闪,提着魔刀便又杀到了他的跟前。 这时的李丹青眉目冷峻手中的魔刀魔气纵横,每一次挥刀都裹挟着天地异象,卷起罡风阵阵,搅动星光暂暗,他的进攻没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只是靠着本能一次次的挥刀,但哪怕如此,刀身上所裹挟的魔气,依然让公孙秋雨疲于奔命。 公孙秋雨一次次的挥出手掌,唤来风雨,甚是狼狈的抵御着李丹青的进攻,一时间竟然落了下风。 “怎么回事?”公孙秋雨侧头看向一旁的卫骧怒声问道。 他方才分明有机会将李丹青一击毙命,夺回魔刀的,可就是因为听信了卫骧的话,方才给了李丹青可趁之机,让这家伙控制住了魔刀,反倒将自己逼入了窘境,此刻公孙秋雨的心头满是积攒的怒火,说话时的语气自然也毫不客气。 卫骧面对公孙秋雨的质问,眉头紧皱,他盯着不断挥舞极恶刀的李丹青,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应该啊!” 这世上除了周珏,便只有他最了解这把魔刀。 极恶刀需要用天魔离凶功打造,与这魔功相辅相成,若是没有魔功傍身,根本无法控制此刀,可李丹青如今的模样,虽然看上去有几分疯魔之状,但意识绝非完全模糊,否则此刻的他应该是大开杀戒,而不是对着修为最强的公孙秋雨频频出手。 “难道周珏把这天魔离凶功也传给了他?”卫骧这样自语道,但这个念头一起又觉不对。 天魔离凶功何其高深,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掌握的。 还是说…… 想到这里的卫骧忽然一震,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周珏。只见周珏此刻盘膝而坐,闭目沉神,像是入定了一般,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半点反应。 “果然!”看到这幅场景的卫骧面露了然之色。他再次转头看向,还在不断对着公孙秋雨发起攻势的李丹青,目光一沉,眸中一道神光闪过,眼前的景象便在这时发生了些许变化。 李丹青当然还在不断的对着公孙秋雨发动着攻势,但这一次,卫骧却看得真切,李丹青的周身闪耀着一阵不用特殊法门便难以看清的淡淡白光,那白色的光芒凝聚在一起,似乎是一道身影,与李丹青的身形重叠。只是一眼,卫骧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周珏! “是身外化身!” “周珏在捣鬼!” 所有的困惑都在这时迎刃而解,不会天魔离凶功的李丹青却能驾驭极恶刀?不过紫阳境修为的他却可以将一位武君级别的强者打得节节败退? 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李丹青,而是依附在李丹青身躯上的周珏神魂。 此言一出,公孙秋雨的脸色骤然一变。 身外化身,那是早已失传的神奇法门,相传依靠此法,武者可以静坐一隅,却神游天地。 这样的法门玄之又玄,哪怕是身为武君的公孙秋雨也只将之当做一个传说而已,却不想真的有人可以施展这样的法门。 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卫骧的身子一动,便来到了周珏的身前,他的一只手摁在了周珏的头顶,朝着李丹青大声言道:“先生!卫骧敬重先生!不愿伤先生性命!” “卫骧在做的是先生当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先生可以不帮我,但还请先生不要拦我!否则就别怪卫骧不念旧情了!” 李丹青将二人的谈话听在耳中,再一联想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以及此刻自己所施展出来的攻势,便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身外化身的功法李丹青听说过些许,虽然并不了解太多,但也明白这书有根、水有源的道理,这身外化身的功法无论如何强大,一旦肉身被毁灭,那神魂定然便是无根浮萍,也只有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明晰这一点的李丹青一愣,手上的攻势随即停了下来。 “无碍。” 可就在这时,周珏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语气平静温柔。 “可先生……”李丹青一愣,迟疑道。 “此刀是我寻来的,阿骧心头的恨是我种下的。” “我既种次因,也理应尝其果。” “画戟城十余万人,因我而亡,周某一死若可亡羊补牢,亦是不悔。”周珏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然平静。 但这份平静中,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决然。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沉声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周珏的回答来得很快,也来得很是坚定。 让心有不甘的李丹青在听闻此言的刹那脸色一喜,可这样的喜色还未在李丹青的脸上蔓延开来,周珏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但那些办法还会死更多的人,周某不愿再有一人因此事而死,还请小友……” 周珏这样说着,李丹青的眼前一道白芒亮起,光晕凝结而成的周珏虚影出现在李丹青的面前,他微笑着看着李丹青,双手合于胸前,然后庄重的朝着李丹青躬身一拜。 “还请小友成全。” 李丹青看着眼前的男人,沉吟了一会,下一刻他忽的笑了起来。 “先生还有没有什么传世的绝学要交代?”李丹青问道。 周珏闻言,亦是一愣,下一刻也笑了起来:“早已倾囊相授。” “那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李丹青又问道。 “肺腑之言早已言尽,剩下的话,说了也平添伤感,就不做女儿态了。”周珏摇了摇头,这般说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手上的刀在那时握紧,方才收敛些许的魔气,在那一瞬间纵横开来。 而这样的举动落在不远处的卫骧的眼中,他自然明白了周珏的决定,他的眸中一寒,脸上的神情狰狞万分:“先生当真要逼卫骧出手!?” 周珏回头看向卫骧:“阿骧,不要一错再错了。” “这些话先生当年不对我说!现在!一切都晚了!”但周珏的好言相劝却是触碰到了卫骧的痛楚,他大声的怒吼道,摁在周珏头顶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指节有些发白。 “阿骧……不晚!你还可以回头……”周珏轻声道。 但卫骧却在这时,手上猛然发力,那周珏肉身的头颅之上顿时传来一声闷响,周珏的身子一震,嘴角顿时有鲜血溢出,体内的生机顿时散尽。 而周珏的神魂也是眉头一皱,似乎受到了影响。 “我不想回头!” “先生既然不帮我!那卫骧就自己帮自己!” 说罢卫骧的周身忽然煞气弥漫,天魔离凶功在那时被他催动。 “阿骧!不要!”周珏似乎看出了对方要做些什么,在那时大声的高呼道。 但这时似乎已经为时已晚,随着天魔离凶功的催动,卫骧的身子开始融化为一道道诡异黑气,涌向一旁公孙秋雨的体内。 那样的变化从他的脚下开始满满蔓延上他的上身,只是眨眼的光景,他头下的身躯都已经散去,但这般诡异的状况却并未让卫骧的脸上露出半点的恐惧之色,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狰狞与可怖。 “先生传给我的天魔离凶功,卫骧每日都在参悟!” “先生永远想不到,这功法还有这等妙用吧!” “这天魔降身之法,卫骧本来准备着留给永生殿的殿主的,今日先生所逼,卫骧便只能退而求其……” 那最后一个次字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卫骧的身子便彻底化作了黑气涌入了公孙秋雨的体内。 这般变化,公孙秋雨始料未及,他本能的想要挣脱那些黑气,但那些黑气却明显带着一股超越他理解的力量转瞬便充斥了他的全身。 那一刻,公孙秋雨的挣扎猛然停滞,他眸中闪过一丝黑芒,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他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阴冷与可怖起来。 他看向李丹青,眉宇间笑容阴桀。 “先生,做不到的事,卫骧会为先生完成的。。” “我大商……” “永世不灭!” 这话落下,暴雨倾盆而至,巨大的雨幕将李丹青与公孙秋雨隔开,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在二人之间倾盆而落的暴雨,皆是血色! 每一滴血雨落地,在地上便溅起一道水花,水花轻颤,下一刻便凝聚成一道道血色的人形,不过眨眼光景,李丹青与公孙秋雨之间便立满了数以千计的血色甲士。 他们仿佛就是那些前朝的亡魂,从冥府走出,降临此间,带着无边的怨恨,准备向生者复仇! 咕噜。 李丹青看着眼前这幅情形,不绝咽下一口唾沫,脸色有些苍白。 “不怕。”周珏微笑着看向李丹青,轻声言道。 下一刻他便伸出了手,与李丹青一道握住了那把魔刀。 一股暖意涌遍李丹青的身躯,让李丹青心头的些许不适在那时散去,明亮白光从李丹青的周身亮起,与那极恶刀刀身上的滔天黑气交错。 他的身影在那时与周珏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看向前方林立的亡魂,周珏亦看向前方的亡魂。 他握着那把刀,周珏亦握着那把刀。 他们似乎在那一刻融为一体。 那一刻,李丹青心有所感。 他张开嘴,在那时言道。 “那就让在下……” “为先生挥出这最后一刀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封刀 李丹青手中的刀在那时挥出,狂暴的魔气如潮水一般从刀身之上倾泻而出。 魔气化为了黑色的洪流涌向前方,将那些被不知如今到底是公孙秋雨还是卫骧的家伙召唤出来的血色甲士尽数搅入其中。 那些血色甲士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实则触碰到滔天的魔气,转瞬便会被绞杀成粉粒。 眼看着魔刀挥出的魔气气势如虹,如蝗虫过境席卷所见之一切,但周身煞气弥漫的卫骧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他瞪大眼珠子看着眼前的滚滚的魔气,脸上的神情狂热,就像是看见神祇的信徒一般。 病态而欢愉。 “极恶刀!” “这就是极恶刀!” “得有此刀!武阳可灭!大商可兴!” “先生果然没有骗卫骧!果然没有骗卫骧!” 他这样说着,周身的气势张开,穹顶之上顿时电闪雷鸣,血雨倾盆而下,他的双手张开,漫天血雨被一股力道拉扯而来,迎向滚滚杀来的滔天魔气。 而于此同时那些被魔气搅碎的亡魂也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卷土重来,在那时汇集于血雨之中,化作同样滔天的血色洪流。 魔气与血雨冲向彼此,真正的短兵相接还未开始,但浩大的力量余波却已经朝着四周荡开。 整个画戟城都在那时开始颤抖,无数房屋开始塌陷,城墙亦开始崩塌,立在周围的夏弦音与姬师妃二人险些站不住身子,不得不退开数步,神情惊骇的看着眼前这一片宛如末日将至的场景。 那不是一段特别长的时间,事实上也不过数息的时间。 但这二者奔涌的场面着实太过震撼,哪怕是对于心性坚韧的夏弦音与姬师妃而言,这样的场面也足以让二人从心底生出阵阵的寒意。 这番场景根本超出了人的范畴! 难捱的数息光景终于走完,血光与魔气在那一瞬间冲撞在了一起 ,巨大的能量波动以此为中心猛然荡开。 大地龟裂,巨大的裂纹随着余波一同荡开,所过之处,房屋、城墙都尽数被撕成粉碎,穹顶之上的云层也在这股力量下被振散,然后又被拉扯到此间。 远处的山林中野兽嘶吼,群鸟振翅。 良久。 亦或者只是几息不到的光景之后,那股巨大的力量在彼此的对撼中,消磨殆尽,无数尘埃被扬起,笼罩这方天地。 姬师妃扶着脸色苍白的夏弦音,从方才的躲避的石柱后面探出身子,空气弥漫的尘埃让她呼吸不畅,她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但她却来不及去平复体内翻涌的气机,而是与夏弦音一道看向这尘埃深处。 她们都想要确定李丹青的安危,只是眼前的被扬起的尘埃太过密集,她们根本难以看清内里的事物,同时她们亦不敢发生询问,唯恐那公孙秋雨还活着,若是让对方寻到了自己的踪迹,放到会让公孙秋雨将她们擒住,以此威胁李丹青。 二人的目光焦急的在前方的尘埃中扫过,却一无所获。 而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时,前方的尘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晃晃悠悠的朝着此处靠近,二人一愣,神情顿时警觉了起来。 那晃晃悠悠二来的身影越来越近,姬师妃与夏弦音都强忍着自己周身的剧痛,握紧了各自手中的刀刃,而也就在这时,那身影终于靠拢了过来,却是浑身闪烁着白色光晕的周珏扶着模样狼狈的李丹青朝着二人走来。 姬师妃与夏弦音在那时皆是一愣,但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她们面露喜色赶忙在那时迎了上去。 “你没事吧?”夏弦音第一时间伸出了手,从周珏的手中接过了李丹青。 李丹青朝着她艰难的笑了笑,想要说些荤话,但一张嘴浑身便传来一阵刺痛,李丹青只能心有不甘的放过这个调戏姑娘的好机会,然后摇了摇头,算是回应。 夏弦音与姬师妃见此状,还未来得及高兴,一旁的周珏便忽然言道:“他的状况并不乐观,虽然我用身外化身之法帮助他暂时掌控了极恶刀,但我的力量快要耗尽了,也无法继续压制这把魔刀,待会他恐怕还是难以逃脱被魔刀控制的命运。” 听闻这话的二人一愣,他们先是看向周珏,只见周珏的身子飘忽不定,尤其是脚下双足的部分,已经开始淡去,像是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而再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脸色惨白,左手握着的魔刀上魔气纵横,黑色魔气还不断的顺着手臂朝着李丹青的身躯蔓延。 “先生有办法救他吗?”夏弦音问道。 周珏点了点头,但却在这时看向姬师妃。 姬师妃皱了皱眉头,言道:“先生有什么办法但说无妨,姬师妃若能帮到一二,绝无半点推辞。” 周珏说道:“实不相瞒,当初遇见二位,之所以厚颜与二位同行,这一来自然是想要看看武阳的皇室到底为人如何,二来也是因为这位小友背上的那把剑,是在下故交之前所有之物。” 听到此言二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夏弦音,当初她可没有少因为李丹青吹嘘自己背后那把破剑而与他争执,如今看来倒是她真的误解了李丹青。 不过此刻也由不得她去多想,李丹青的状况可容不得拖延,她正要说些什么,可一旁的姬师妃却抢在她之前问道:“这与救他有何关系?” 夏弦音看得真切,此刻姬师妃脸上焦急之色绝非虚假之物,这让夏弦音的心头莫名咯噔一声。 但她还来不及去细想,便听周珏言道:“如今小友心脉已经与这魔刀相连,强行将二者分开可能会适得其反,害了小友的性命,而小友背上的这把剑,恰好能够暂时压制此刀的魔性,故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用我剩下的力量将这把极恶刀封印入小友的这把剑中。” “但这其中藏有诸多隐患,虽然魔刀被封印,但时间能持续多久,在下却拿捏不住。况且此物之威能长公主已经见过了,若是有人知晓此事,定然会有有心之人觊觎。” “故而,我想请长公主日后对外言说此刀已毁,如此一来才算是真正救了小友。” 此事牵扯甚大,魔刀的威能恐怖,若是留在李丹青的身上,李丹青若是失控,亦或者被永生殿之类的邪魔外道取走,那必定会给武阳朝招来泼天大祸。 作为武阳朝的长公主,的确有足够的立场去拒绝此事,但让夏弦音没有想到的是,姬师妃听闻这话后,当即便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应道:“好!就依先生之言。” 只是眼下的情况着实由不得夏弦音去细想,得到姬师妃肯定答复的周珏点了点头,随即便沉眸看向气息越来越薄弱的李丹青,他的一只手伸出,摁在了李丹青的胸口,周身的白色光芒大作,随着他的出手,这道白色光芒源源不断的涌入涌入李丹青的体内,将那些从魔刀中涌出,在李丹青周身蔓延的魔气生生压制了回去。 而随着这些白色光芒的涌出,周珏的身形也愈发迅速的暗淡下来,从他的脚踝到他的膝盖以至于整个下身都在这时变得模糊、透明,最后甚至到了难以看清的地步。 同时在这白色光芒的压制下,李丹青周身的魔气都在这时退回到了那柄魔刀的刀身之上。 极恶刀开始颤抖,刀柄上的厉鬼之相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发出阵阵刺耳的嘶吼,似乎是不甘于这样被封印的命运。 但周珏显然不能让它如愿。 只见这时,周珏的双眸之中一道神光闪过,摁在李丹青胸口的手猛然发力,嘴里在这时爆喝一声:“凝!” 此言一落,一道更加明亮的白色光芒注入李丹青的体内,李丹青的身子一颤,白色光芒便在这时顺着李丹青的身躯涌向极恶刀,那一瞬间,极恶刀上的恶鬼发出一声悲鸣,但刀身上的魔气却无法抗拒的被收敛入刀身之中。然后李丹青背后的朝歌剑如有所感一般,忽然开始轻颤,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剑身中传来,黑色的光芒亮起,将极恶刀笼罩其中,下一刻,光芒收敛,那极恶刀也在这时,被吞入朝歌剑中,消失不见。 随着那些极恶刀被封印,那萦绕着李丹青的不适感也在这时褪去,李丹青终于站起了身子,他来不及去去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而是在第一时间看向周珏。 此刻周珏那本就虚弱的神魂随着出手帮助李丹青镇压魔刀之后,身形愈发的模糊,整个下身都已经消失不见,而上身胸口以下的部位也在渐渐虚化,并且这样的过程还在不断的朝着其上蔓延,似乎过不了多久,这位前朝旧臣,离星之主,就会就此消散于天地间。 李丹青最不喜欢的就是眼前这样的场景,生离死别,最容易让人潸然泪下,他不善于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只是看着对方,对方也同样看着他。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区别只是谁走在前头,谁又走在后头,小友不必悲伤……” “当然不必悲伤。”周珏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声音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众人的心头一惊,纷纷在那时回头看去。却见那渐渐散尽的尘埃中,浑身黑气弥漫的公孙秋雨竟然从那处缓缓走了出来。他上身上的衣衫早已碎裂,露出的皮肤上伤痕累累,鲜血淋漓,周身的气息虽然也有些萎靡,但他还活着! 他走到众人的身前,眯着眼睛,盯着周珏说道:“毕竟他会死在先生前面,自然没有时间为先生哀悼。”  第一百五十七章 百年之前,百年之后 “先生什么都好,但唯独一点卫骧不喜欢。”公孙秋雨在距离众人三丈之遥处站定了身子,他面带阴桀的笑意,目光戏谑的看着众人,那模样就像是在享受美餐前,戏弄猎物的豺狼。 “太妇人之仁了!” “连卫骧都明白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但先生却在意那些寻常人的生死,这如何成得了大事?” “你看,你为了帮助这个家伙,将那魔刀封印,耗尽了自己心力不说,如今没了魔刀,先生这具神魂也到了快油尽灯枯的地步,那先生与先生如此在乎的这位小友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在下宰割了吗?” 公孙秋雨这样说着,浑身的煞气涤荡,眸中的笑意在那一瞬间再次变得张狂了起来。 “魔刀终究还是我的!” “大商也终究会重新复兴!” 看得出,此刻的公孙秋雨浑身所弥漫的气势,比起之前已经弱了不少,但彼消,此更消。 但随着魔刀被封印,周珏的神魂处于消散边缘,李丹青等人似乎根本没有了与公孙秋雨抗衡的资本。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他们盯着公孙秋雨,虽然都握住各自的刀刃,但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却一息浓烈过一息。 “阿骧。”这时,周珏忽然看向公孙秋雨,轻声言道:“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光凭一把刀,是不可能复国的。” “是先生不敢!但是卫骧敢!有了这把刀,配上这武君之躯,就是驮天的魏阳关我都能斩于马下,这天下谁能拦我!?”公孙秋雨愤怒的大吼道。 周珏的眸中闪过一道失望之色,他摇了摇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要得天下,先得民心,商与武阳逐鹿,武阳立朝百年,商已失鹿,荣光难复。你复辟的不是大商,而是你心中的仇与恨。” “那总好过如先生这般什么都不做!”公孙秋雨怒吼道。 “你还是不懂。”周珏在那时有些意兴阑珊。 “我不需要懂先生的心思!卫骧只做自己要做的事!”公孙秋雨这般说罢,浑身的气势奔涌,漫天的血雨再次被他唤来,滚滚杀机已然布满双眸。 周珏叹了一口气,他不再与卫骧对话,转头看向李丹青。 他笑了起来,言道:“小友不是一直问我还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活未有告诉你吗?” “周珏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有所隐瞒……”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一愣,有些困惑。 “在下确实还有一招,从未告诉过小友,但不是藏私,而是在下不希望小友会有用到此招的机会。” 周珏说着,他已经变暗的身躯上忽然弥漫出一股强大的气息,但这股气息不是之前那些力量波动,而是…… 剑意。 最纯粹,也最清澈的剑意。 “在下领悟的天象剑意,已超出武道,近于神道。” “所谓天象之下,皆可为剑,便是这天象剑意之精髓。” 说着,周珏周身涤荡的剑意愈发的磅礴:“当然,这万物之中,自然也包括自己……” “自己?” “以己为剑?”李丹青似乎洞悉到了些什么,随着周珏周身剑意的溢出,那缕被周珏灌入李丹青体内的天象剑意似乎也有所感,在那时于李丹青的体内躁动。 周珏点了点头,笑道:“以己为剑?小友说得很对。” “在下这最后一手,便是以己为剑。” 这话一落,他周身的剑意在那时抵达了顶点,而李丹青体内的那缕天象剑意,也在这时愈发的躁动。 漫天的血雨在公孙秋雨张狂的笑意中滚滚袭来,周珏面色沉寂,看向那漫天血雨只是轻声言道。 “此祸由周某弃文从武而始,理应由周某,以身化剑而终……” “商灭姬兴,是天道。” “人入神道,是逆端。” “周某这一生,始终在逆天而行,故天亦负我。” “但这最后一剑,周某为天下苍生而出……” 说着周珏抬头看向穹顶,轻声道。 “这天。” “我周珏不曾负你!” 那一刻,周珏的身形在那时彻底消散,化作一道白色剑意,卷起阵阵罡风,将地面的尘土与周遭的残垣断壁也尽数吸纳了过来,裹挟在一起,化作一道剑意洪流,直直的杀向涌来的血雨…… 剑意涤荡的光芒压过了血雨腥风,将这宛如炼狱的画戟城照耀得宛如白昼,血光被尽数搅碎,浩大的剑意只是一瞬便撕开了眼前的一切,在公孙秋雨惊恐的注视下,直抵他的眉心…… 李丹青体内躁动剑意,在那一瞬间似有所感,猛然亮起一阵同样耀眼的光芒,李丹青看着那道男人所化的滔天剑意,心神恍惚…… …… 一百多年前。 在世界的中央,有一座雄伟得宛如神人造物的城池。 它有无数的水榭楼台、雕梁绣户。 百姓们歌舞升平的声音,从傍晚到晨曦都响彻不绝。 它有三万学士,坐于太学府中,每日习文论道。 从民生艰苦,到至理大道,皆有所达,事无巨细。 它有雄兵百万,猛将如云。 四海臣服,民心所向,年关之时,上贡的使臣会将整个国都挤得水泄不通。 它还有一位君王。 腹有乾坤锦绣,胸怀雄才大略。 那座城池叫朝歌。 …… 一个书生在那一天拜入了太学府,成为了那三万学士之一。 书生意气风发,常常高谈阔论,口若悬河。 同僚对他素有轻视,书生郁郁不可得志。 有一天,书生又在府中言辞犀利,首座终于耐不住性子,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了书生,说他纸上谈兵,说他空谈误国。 也不知是不是因缘际会,那位君王在那天恰好兴致一起,来到了太学府,目睹了这一切,他打断了首座的奚落,他说,仕子就应畅所欲言,君者自会决断,书生误不了国。 然后他与书生面谈,在最初的紧张之后,书生倒是如往常一般,大舒心中所想。 书生说,大商天下,太平鼎盛,武德充沛。 天下武君有三百之数,看似雄伟绮丽,实则却是大商之患。 大商之天下疆域辽阔,以万里亦难计,但江海之大,亦有极数,天下之大,亦可度量。 天下之灵气皆来源于二十八座圣山,此便为天下灵气之极数。 草木生长,万物繁衍,实则都是需要灵气的。 但武者修行,尤其是达成武君之境,需要消耗的灵力极为庞大,此消彼长,武者兴,则灵气竭。天灾人祸不绝,看似兴盛的大商天下,一旦内乱,武君倒戈,大商便有倾厦之危。 书生说得口若悬河,但那年轻的君王却始终面带微笑,待书生说罢,方才看向他问道:“那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书生以为得了认可,便愈发兴奋道:“两者选其一,一者遏制武道……” 君王问道:“遏制武道,武君谋反何解?” “况且武君何罪?以未来之罪,治当下之臣,非王道,亦非仁道,是致乱之道。” 书生一愣,又言道:“那就开辟更多的圣山。” 君王问道:“如何开辟?” “用武君……” “武君安出?” 书生顿时沉默,武君吸纳天地灵力而出,千位武君之中也不见得能有一位拥有开辟圣山之能,而天下若是再有武君出世,灵力愈发枯竭,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年轻的君王在那时起身:“天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治世,知危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要明白自己治世的目的,是为公,还是谋私。” “武君兴盛,则灵力枯竭,天起灾患,苦我百姓,先生要治世,是要救百姓于水火,而非穷兵黩武,将百姓卷入其中,如此一来岂非舍本逐末……” …… 书生从那日之后,便很少再见到那位陛下,他的事务繁忙,能抽出时间与他这般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仕子对谈,已是天大的恩赐,书生自然不敢奢望什么。 但君王的话,却刻在了书生的心中。 治世,是为了天下人。 从那天起书生暂时放下了武君之事,着眼当下,他本就极有天赋,一道道政令国策被选中送入宫中,再交由各部施行,他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不过三十岁时便坐上了太学府首座的位置。 受封那一天,书生进宫面圣,不过七八年的时间,那位年轻的陛下却老得让书生有些认不出来了。 他的模样憔悴,眼睛干涩,分明与书生一样的年纪,却好似已经年过四十的模样。 他认出了书生,也知道对方的惊讶,只是笑着说道:“近年政务繁忙,让先生见笑。” 书生不敢多问,只是行礼,那位君王坐在殿上,模样虽然疲惫,但气势不减,向书生问政,书生皆对答如流,君王对这位新晋的首座很满意。 三日之后,半夜宫中太监敲响了书生的房门,从皇宫的侧门将之请入了君王的寝宫。 书生困惑之时,君王却在那时递给了他一份名单。 那是自二人第一次相遇后的八年来,这天下新晋的武君名单,书生细细数了数,总共一百二十余人…… 书生骤然色变,他知道,武道大兴,天下必乱! …… 与书生想的一般,当年秋日大旱,数郡之地起了灾荒,国库赈灾的粮草在两年前早已耗尽,本盼着秋后大收充盈国库,为此朝廷还准备了数量庞大的银钱。 这次灾荒成了压倒盛世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灾民哗变,各地义军四起,朝野混乱。 太学府的首座却从那天起闭门不出,每日沉浸在藏书阁中,彻夜秉烛夜读。 两年之后,朝野愈发混乱,镇压叛军的上书从各地如雪片般飞来,而书生也在那时出了太学府,为君王递上了他成为太学府首座以来的第一份国策。 没有人知道他们那天聊了什么,只是听伺候的宫人说,二人从白日清晨一直料到夜幕浓郁,书生方才走出君王的寝宫。 第二天,书生辞去了太学府首座的职位,弃文从武,一日抵达武君之境,开辟圣山离山。领军镇压叛乱,手段铁血,杀人无算。 而君王则一反常态,不顾灾荒,从各地调来工匠,大兴土木,修建一座千丈高台。 其名曰。 鹿台。 …… 无数的幻象在那一瞬间归于寂灭,李丹青恍惚的看向眼前,却见一道剑芒冲开漫天血雨,刺入公孙秋雨的眉心,他的身形一滞,脸上癫狂的笑意凝固,身子一歪直直的栽倒在地。 恍惚间李丹青看见一位书生在天地间朝着他点头一笑,李丹青被他感染,也朝着他点头致意。 但下一刻,那书生便彻底散去,不见踪影。 “结束了。”李丹青看着眼前的一切,喃喃言道。 …… 三日之后,北河城的城主府中,三府九司的要员齐聚其中。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城主瑟瑟发抖的呆立在一旁,接受着三府九司要员的轮番问话。 一座城池被毁,十余万人丧生,一座圣山倒戈,武阳立朝以来从未发生过这样可怕的事情,况且武阳朝的长公主都差点命丧于此,朝野震动,姬齐大发雷霆,三府九司少见联手办案,一时间声势之大,立朝以来鲜有所见。 重新换好了一身锦衣的李丹青容光焕发的从城主府中走出,身后夏弦音与姬师妃同行至此,周围的侍卫见状很是识趣的避开。 “你真的不和我回阳山?”李丹青看向夏弦音问道。 夏弦音有些不舍,但还是摇了摇头。 “等我把事情办完,一定来寻你。” 李丹青有些无奈,他耸了耸肩膀,终究没有勉强,但又问道:“那和郢离的亲事?” 夏弦音看着一脸急切的李丹青,当然知道他的心头所想。她的脸色一红白了对方一眼,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他成亲的。” “那是!你得先把本世子的一百多个孩子生了再说,你要是敢始乱终弃,本世子就杀到武阳城里,抢亲夺人!”李丹青甚是得意的言道。 夏弦音最是见不得李丹青这幅嘴脸,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时候变成一百多个了?不是一百个吗?”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得逞之色,他眯起了眼睛揶揄道:“好!一百个就一百个!我也觉得再多就有点难为我的老腰了。” 夏弦音一愣,脸色顿时绯红,这才明白自己上了李丹青的圈套,这样的反驳不就等于承认了某些事情吗? 她正要发难,但李丹青却在这时看向姬师妃,笑嘻嘻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女魔头!再见了!” 说罢,也不给夏弦音反驳的机会,转身一溜烟的便跑了。 夏弦音顿时有些气结,他看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跺了跺脚,还未等气消,跑出十丈开外的李丹青又大声的朝她喊道:“记住了!是一百个!” “你可别耽搁太久,咱们可活不了几百岁!” 方才平复些许心情的夏弦音脸色又再次泛红,她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咬着牙恨恨言道:“这个混蛋。” “他很特别不是吗?”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姬师妃忽然说道。 夏弦音一愣看向身旁的长公主殿下,却见对方正抬头望着李丹青离去的背影目不转睛,似有不舍。 夏弦音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心中也有些怅然若失:“是啊……那家伙确实很特别。” “舍不得?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可以对外说你死在了画戟城。”姬师妃挑了挑眉头如此言道,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那家伙可是劣迹斑斑,你不看着点他,说不定下次见面,他的身边就换了人了。” 夏弦音也被挑起了火头,她看向姬师妃,目光与其互不相让,说道:“我们虽不在一起,但所行同道,便定有再见之日。” “他不负我,我亦不会负他。” 姬师妃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少女,倒是想要找到些不确定之类的情绪,可结局却着实让她失望。 她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便要走向城主府门。 夏弦音却在这时忽然叫住了姬师妃:“长公主!” “嗯?”姬师妃看向她,却见夏弦音的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姬师妃会意过来,笑道:“是为了徐炼的事情吗?” 那日自从卫骧发难之后,徐炼便不见了踪影,夏弦音与徐炼关系亲密,有所担忧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弦音言道:“徐炼私通魔教自然罪不可赦,但徐家上下千人……” 姬师妃却在那时笑了笑,她摸了摸自己怀中的一封信纸,那是徐炼给她的买命钱,当然买的是武阳城中千名徐家族人的性命,这时一笔很划算的买卖,那信封上记载的是永生殿在武阳朝各处潜伏的暗桩的名讳。 她言道:“放心吧,这事我知道。” “徐炼私通魔教,徐家族人并不知情,法不责众,他们无碍。” 听闻这话的夏弦音这才松了口气,在那时与姬师妃一道迈步走入府中,入府之前却还是不忘在回头看上一眼那家伙已经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的背影。 …… 接连的大战之后,整个画戟城都化为了废墟,无数残垣断壁堆积在一起,下面掩埋着数以万计的尸首,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场景。 这时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来,他踩着周围的断壁残垣,一路走到了那场大战的中心。 白衣男人四处看了看,目光忽然停滞在了某一处,然后他迈步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看脚下,一只手在那时伸出,一股隐晦的力量波动从他的体内荡开,脚下的断壁残垣在那时浮起。 其下一位身着青衣的男人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他浑身污浊,嘴角还结有血痂。 白衣男人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他轻声道。 “周先生,戏演完,该醒了。” 青衣男人紧闭双眸,在那时豁然睁开……  第一章 美轮美奂的再相逢 “柳絮随春风,鸳鸯游水暖……” “姑娘桥上站,低头看情郎……” “问她谁是郎,武阳李大郎……” 李丹青哼着小曲慢悠悠的走在大风城的街道上,时值三月,春风正暖,李丹青的心情也如这热热闹闹的大风城街道一般,愉快得很。 离开大风院已经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李丹青的心底倒是多多少少有些想念院中的那些家伙,小半个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是回到了大风城。 也不知道见着了本世子,那些弟子们会不会高兴得晕过去。 嗯,想来一定会有人冲上来直接扑入本院长的怀中。 李丹青这样想着,张开了自己的双手,默默端详了一会,心头有些遗憾,这手臂之中想来也只能抱住三四个人,没办法雨露均沾,倒是着实让人遗憾。 想着待会被众人簇拥的香艳场景,李丹青的心情大好,脚步也愈发的轻,不一会便来到了大风院所在的元武街。 金流香家中带来的工匠已经将大风院的院门修缮得像模像样,高大的院门看上去便气势磅礴,李丹青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又摘下自己头上的蓑帽,上前敲门,但转念一想,带着蓑帽,让应门之人无法第一时间察觉自己的身份,然后自己在取下蓑帽,那场景应该更加惊喜。 恶趣味的李院长很快便被心底泛起的奇怪念头所征服,又带上了蓑帽,来到了院门前,正要拾阶而上。 可就在这时元武街的街头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李丹青侧头看去,只见一大群人从那处涌出,直直的就朝着李丹青的方向走了过来,众人的神情急切,虽然大多数都是生面孔,但李丹青却从他们衣衫的制式上大抵可以看出,这些人似乎都是春柳与秋景学院的弟子。 “啥意思?” “本世子威名远播,连其他学院的弟子都来迎接本世子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目光在那群弟子的身上扫过,心底多少有些奇怪,但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李丹青还是张开了双手,准备迎接热情的弟子们。 “我知道,诸位对我多……” 李丹青这样说着,但话还未有说完,为首之人便已经走到了跟前,然后一把将满脸笑意的李丹青推到了一旁,嘴里骂道:“别挡道!” 随即一群人便直直的越过了李丹青冲到了大风院的门口。 措不及防的李世子被汹涌的人群冲得昏头转向,连连退开数步,这才稳住了身形。 李丹青还未弄明白情况,那群家伙中为首之人便已经伸手粗暴的敲响了大风院的院门。 “出来!大风院的人给我滚出来!” “别当缩头乌龟!” “我们秋景学院的苏绝苏橙二位师兄师姐来了你们大风院后,便不知所踪!今日你们一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为首的男人年纪二十八九的模样,生得高鼻梁、桃花眼,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背负一把长剑,浑身气息凝练,倒是看得出是个好手。 李丹青听闻对方所言,倒也明白是自己会错了意,这些家伙可不是来夹道欢迎他李世子,而是来闹事的,大风院经历了当初的阳山大比,十多位弟子尽数取得地榜的名次,也算是展露了头角,加上赵权的反水,这个时候还敢来大风院闹事的人,想来多少有些本事。 李丹青想到这儿,眼珠子一转,忽然是眉开眼笑。 这规矩他懂。 通常那些说书先生故事中的天选之子,从远方归来,恰好就会有些不长眼的家伙找上门来,寻他故友亲人的麻烦。 那些故友亲人自然不会是对手,那这个时候天选之子再闪亮登场,大杀四方,想来一定可以让佳人倾心,让小弟归心。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可谓心头火热,在一旁等着院内众人出现,被这些其他学院的弟子威胁时,自己好神兵天降,为此,李丹青还在心底打了些腹稿,暗暗想着届时应该说些什么话,以什么样的姿势出现方才是最完美的。 院外的众多弟子在那人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声势也越来越大,众人大声的叫嚷着:“出来!” “别做缩头乌龟!” 这番架势,也将周围的百姓吸引了过来,将大风院的门口围得是水泄不通。 “哼!你们大风院与他李丹青沆瀣一气!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东窗事发却不敢与我对峙,分明就是心中有鬼!”见院中久无人应答,那为首的男子态度愈发的嚣张,朝着院门大声的斥责道,所言之物也愈发的不堪入耳。 “就你们这样的无耻之徒,也配去到阳山之巅享受星辉之门的殊荣,简直是痴人说梦!” 吱呀…… 那人还在喝骂,而这时,院门却忽然发出一声闷响,院门被人从内缓缓打开。 以那男人为首的众多弟子眉头一挑,李丹青更是摩拳擦掌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可就在院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数道身影忽然从门中窜出,速度极快,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冲到了那群闹事的弟子跟前,随即一阵阵拳脚拍出,那群弟子顿时嘴里发出阵阵闷哼,一个个身形暴退而去。 李丹青看得真切,这些家伙赫然便是大风院中的弟子们,姜羽、侯玉甚至金流香等人皆在此列。 那些闹事的弟子回过神来,正要反击,但一个多月前,在擂台比斗时都明显有所怯场的众弟子们,此刻却神情冷冽,眉宇间没有丝毫慌乱之色,借着那稳压闹事之人不止一筹的修为,众弟子再次出手,只是一个几个来回的功夫,那气势汹汹的三四十人,就被大风院的弟子们放倒在地,一时间大风院的门前,众人倒地哀嚎不止。 大风院的弟子们在这时退回院门口,神情肃然的在院门处一字排开,站直身子,并无松懈之意,目光依然冷冽。 为首的男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带来的弟子们就这样倒在了大风院众人的手中,他脸上的神情惊恐又恍惚,似乎是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是事实。 而同样无法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的还有一旁做足了准备,想要英雄救美的李丹青,他同样错愕的看着行云流水的收拾掉眼前这些闹事之人的大风院弟子们,一个劲的眨着眼睛,心头暗暗问自己到底这是不是错觉…… 这时,院门彻底打开,提着一把比自己身子还要大上几分的刘言真扛着刀,大大咧咧的走了出来,她看向男人,昂着头,趾高气昂的言道:“这交代你满意吗?” “不满意的话,屋里请,我让我们的厨子给你交代交代。” 说着刘言真有意侧开身子,男人侧头看了看,却见那院门中人高马大的王小小此刻正满脸凶相的摩拳擦掌。 虽说知道王小小的人都明白这个家伙做不出什么心狠手辣的勾当,但不熟识之人,还是极易被他这番异于常人的高大身形所恐吓住的。 譬如那为首的闹事之人,见了王小小顿时一个激灵,定下连连摆手,言道:“不了!不了!” 随即便转身带着那群还在地上哀嚎的弟子们连滚带爬的离开了此地,这番狼狈的情形,顿时惹得那些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哄笑…… 李丹青却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了神兵天降的开场,也没了英雄救美的桥段,李世子觉得这样的相逢多少差了点味道。 他耷拉着脑袋走上前去,看着正要关门送客的众人,赶忙伸手道:“等等……” “嗯?”正要走入院门的刘言真见一位带着蓑帽的家伙走了上来,方才没有出手机会的刘言真,眼前一亮,言道:“还敢回来!” 说着便抡起了拳头,直直的朝着那家伙轰出了一拳……  第二章 人小鬼大? 李丹青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头上的蓑帽在刘言真势大力沉的一拳之下,飞了出去。 他捂着自己已经紫乌的右眼眼眶,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小妮子到底一天吃的什么东西,力气这么大!” “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嗯?”听到这话的刘言真一愣,暗觉声音有些耳熟,她定睛看向李丹青,顿时认出了对方,嘴里惊呼道:“院长!” 正要离去的众人闻言也在这时回过头看向那处,却见那人当真便是消失了一个多月的李丹青。 李丹青站起身子,看着错愕的众人心底错失闪亮登场的遗憾以及挨了一拳的郁闷,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他还是很满意众人此刻眸中的惊喜与讶异之色的,他微笑着张开双手,看着的众人,等待着她们投怀送抱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场景。 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结果是好的,也就行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心底盘算着尽量将自己的手张得大一些,这样就可以抱住更多的弟子…… “院长!”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高呼声从众多弟子的身后传来,伴随着咚咚的巨大脚步声,脚步声的每一次响起,地面似乎都在轻微颤抖。 李丹青心头一颤,暗道不好,他看向那处,只见一道巨大的身影排众而出,脸上涕泪纵横,神情激动,却是那王小小。 他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满脸兴奋,身子在那时高高跃起,双臂张开,然后“砸”向李丹青…… 李丹青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那高高跃起的身子,只觉天色一暗。 轰。 一声闷响,李丹青被王小小巨大的身子,直直的压倒在了地上。 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李世子看了看自己张开的双手,又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刚刚还想着左拥右抱的李丹青,此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失算了。 …… “老实交代!这一个多月到哪里去了!” “是不是又和长公主鬼混去了!” 大风院被修缮得富丽堂皇的大厅中,李丹青耷拉着脑袋坐在正中央的一个矮凳上,周围学院的弟子们将他团团围住,她们双手环抱胸前,目光凶狠的盯着李丹青。 刘言真手持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戒尺,板着脸拍打地面,嘴里恶狠狠的问道。 感受这周围人严厉的目光,李丹青心头哀嚎着这他娘跟我想象中的欢迎仪式怎么差别这么大! “我说我是去拯救武阳社稷……你们信吗?”李丹青心底当然有千万般的不愿,但面对明显来者不善的众人,本着双拳难敌四手以及好汉不吃眼前亏、加上好男不跟女斗等诸多原则,李丹青还是小心的应付着。 啪! 这话出口,刘言真便用手中的戒尺,重重的打了一下地面,冷笑说道:“拯救武阳社稷?” “你还有这本事?” “我看你唯一拯救武阳社稷的办法,就是和那长公主生个孩子,他又恰好继承了长公主的天赋,这算是你唯一能给武阳天下做的大事了!” 李丹青闻言抬起了头,眨了眨眼睛说道:“女魔头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但本院长为人正直,岂能苟同,当时就拒绝了她!” “还在撒谎!”刘言真皱起眉头,周围的众多弟子也面露狐疑之色。 侯玉更是上前道:“羞羞羞!我爹爹说了,说谎话是要长疮的!院长好不要脸!” 李丹青心头大呼愿望,那姬师妃确实答应过这事,只不过是在画戟城里…… 他见众人似乎一时间不打算放过他,只能讲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希温君,青竹显然还在生着闷气,对于李丹青这一去便是一个多月的时间那是日日担忧不已,此刻也不愿理会对方,侧头看向另一处。 李丹青见状知道求助无门,又赶忙看向一旁的姜羽,对方面对李丹青的目光脸色一红,李丹青见状,暗觉有戏,赶忙说道:“小姜羽最懂事了,别跟他们胡闹,本院长这些日子可有好些稀奇的见闻,你过来,本院长讲给你听,这么些日子不见,想来你也应该很想念本院长……” 李丹青说着,脸上挂满了揶揄的笑意,那模样倒是像极了诱拐孩童的人贩,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妥。 姜羽听着李丹青那不着边际的话,本就脸皮薄的她顿时脸色愈发的潮红,她低声道:“我……我干嘛要想院长……我才不想呢……每天都忙着修行练武……哪里来的时间……” 虽然嘴上极力否认,但那支支吾吾的态度,却俨然已经将她的心思出卖,周围那些弟子顿时面露揶揄的笑意…… “小姜羽!你可不能叛变啊!不能被这家伙的美色蒙蔽了双眼!”一旁的刘言真见状赶忙说道:“咱们可是说好了,他要是活着回来,就一定要给他好看,免得下次再这样一溜烟的就找不见人了!” “对于这样的家伙,我们不仅不会想!还要大义灭亲,不留活口!” 刘言真义正言辞的说着,但这时一旁的侯玉眨了眨眼睛,看着刘言真,有些奇怪的问道:“可是两天前我看见言真姐姐一个人坐在屋顶发呆,嘴里好像喃喃说着的就是院长的名字……” “嗯?”听到这话的刘言真面露惊讶之色,她看着侯玉问道:“你怎么知道?” “姜羽姐姐晚上说梦话一直在叫院长的名字,我被吵得睡不着,就上房顶看星星,就正好撞见了言真姐姐在发呆,嘴里也一个劲的叫着……”侯玉又眨了眨眼睛,很是无辜的言道。 刘言真的脸色突然一下便变得通红,她赶忙伸手捂住了侯玉的嘴,但这时显然已经为时已晚,周围的众人纷纷在这时朝着她投来了揶揄的目光。就是性子再大大咧咧,刘言真也遭不住众人这般的目光,她跺了跺脚,将手中的戒尺扔到了地上,赌气说道:“你们看着我干嘛!我那是……那是再替自己想吗?” “我那是在为……在位薛师兄想……” 这话说着说着,刘言真的声音便不觉小了下来,显然说道最后,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更何况这时众人递来的目光愈发的揶揄,让她暗觉无地自容。 “坏女人!” “你们都是坏女人!” “我不和你们玩了!” 刘言真这般说罢,转身便头也不回的逃一般的离开了院门。 姜羽见状也有些无地自容,赶忙也随着对方一同离去。 年纪尚小的侯玉显然没有摸清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有奇怪的看着刘言真离去的方向,嘴里说道:“言真姐姐和姜羽姐姐为什么要走啊?这没什么啊?前些日子我去流香姐姐的屋中时,也……” 这话才刚刚出口,一旁的金流香便脸色一红,言道:“我好像还有一笔账没算,就……就不陪你们了……” 说罢金流香也快步离去,侯玉又眨了眨眼睛,说道:“还有白……” 众人见侯玉口无遮拦,顿时一个个脸色皆是微微泛红。 “啊……我昨日袭来的剑法,有一招还未融会贯通,师妹你能不能陪我演练一番……” “我娘昨日跟我说,我们家姨父的岳父的三女儿的四大爷家的狗下了崽子,要请我们去观礼,我先走了……” “对对对,我家姨父也要下崽子了……我也走了……” 众人在那时说这些或合理或不合理的理由,也顾不得教训李丹青的事情,纷纷在这时借故离开。 李丹青错愕的看着离去的众人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看向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见生得人畜无害的侯玉朝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 “院长,怎么样?” “侯玉够聪明吧?” 第三章 没有人!比我李丹青更懂秘密! 李丹青愣了愣,看着眼前这面露得色的少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故意的?” 侯玉倒是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言道:“宁绣姐姐说了,不要让她们耽搁院长太多时间,她和薛师兄还有事找院长呢。” “嗯?”李丹青愣了愣,心底多少有些奇怪。 这宁绣与薛云若是有事,直接来寻他便可,如此偷偷摸摸的,难不成…… 他们要成亲了? 这么急?难道是奉子成婚?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眼珠子一转,眉开眼笑的言道:“懂了懂了。” 侯玉显然不明白自家院长那龌龊的心思,只是有些奇怪李丹青的反应,她看了他一眼,也未做多想,随即便转身蹦蹦跳跳的在前方引路。 如今的大风院已经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宁煌戟送来的护院,还是金流香问家中要来的仆人,都将这座学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路上遇到了这些奴仆,还都得恭恭敬敬的给李丹青躬身道上一声见过院长。可让李丹青过足了这院长的瘾…… 终于随着侯玉穿过一道长廊,来到了一处别院,李丹青倒是记得真切,这里是后来大风院收回永安武馆的地界后,宁绣自己所选的私宅。 宁绣和薛云选在这么私密的地点与本世子谈事,看样子这事应当是没跑了。 唉,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制,食髓知味肯定措施也没做得妥当,也不知道询问一下本院长,要知道本院长可号称床榻武君……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一旁的侯玉已经敲响了别院的院门。 薛云从门中弹出了头,见了李丹青朝着他笑了笑,随即便伸手将他拉入了院中,又赶忙将院门关上。 你担心揶揄的看了一眼薛云这番掩人耳目的手段,用肩膀碰了碰薛云,调侃道:“现在知道怕啦?” 薛云一愣,随即看向一旁的侯玉问道:“你给他说了?” 侯玉皱起了眉头,还未来及的发声,一旁的李丹青便笑眯眯的走到了别院的石桌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薛云,又看了一眼坐在对侧神色凝重的宁绣言道:“这还用小侯玉说?本世子身为大风院院长,这点事情还能想不到?你们真以为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坐稳本院长的位置?” 薛云与宁绣闻言都是一愣,虽然心头有些困惑,但见李丹青这幅笃定的模样,又拿捏不准。 “那你准备怎么办?”薛云也坐了下来问道。 李丹青故作高深的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一旁的侯玉正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似乎也很好奇李丹青要说些什么。 李丹青一个激灵,指了指侯玉看向薛云二人言道:“这事,她也需要旁听吗?” “她为什么不能听?”薛云有些奇怪。 “年纪太小,听了不好吧……”李丹青尽可能委婉的言道。 二人闻言顿时反映了过来,宁绣说道:“没事,玉儿已经知道了。” “对啊!我什么都懂!玉儿姐姐都教过我了!”侯玉很是不服气的挺了挺胸膛,这般言道。 “额……”李丹青脸上的神情一滞,错愕道:“应水郡的民风这么开放的?” “民风的事咱们以后再讨论,当务之急是解决现在的事情!”宁绣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李丹青见状,也不多在此事上纠缠言道:“我觉得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咱们要做的还是想办法解决。” 说着李丹青瞟了一眼宁绣,意味深长的又言道:“人,我们肯定要留下的。” “嗯……”宁绣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云问道:“留下吗?” 薛云也有些迟疑,李丹青见薛云这幅模样,顿时勃然大怒,他一拍桌板起身便骂道:“好你个姓薛的!我看你平日生得浓眉大眼,虽然长得没我这么英俊,但怎么说也应该是正派人物!” “却不想如此龌龊!那可是一条人命!哪能说不要就不要!这种事情你还能犹豫的?宁绣!你所托非人啊!” 李丹青义正言辞的便是一阵怒骂,听得在场三人有些发愣。暗暗思忖,想不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李丹青,还有这般鲜为人知的一面。 “可是薛师兄的担忧也是人之常情……院长不用这么凶吧?”一旁的侯玉显然被李丹青这幅架势吓住了,当下有些小声的嘀咕道。 “这还是人之常情?这简直就是薄情寡义!”李丹青愤声言道,说罢又看向宁绣言道:“这事你不用去管姓薛的怎么想!本院长在呢!听我的!留下!” 宁绣闻言,也面露迟疑之色:“可是我也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武断,就算要留下,我们也得先弄清楚他的来路吧?” 李丹青一愣,嘴巴在那时张得极大,好似要脱臼一般:“你还能不清楚他的来路?” “这事情本就复杂!我怎么弄得请?”宁绣瞪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这应水郡的民风未免太开放了一些吧……” “本世子这么重口味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了……”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抬头又神色古怪的看向薛云问道:“这事,你也知道?” “自然知道。”薛云神色如常的应道。 “也不介意?”李丹青又问道。 薛云奇怪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这事我介意什么?我只是担心来路不明……” 李丹青只觉脑海中万马奔腾,电闪雷鸣,一时间可谓一团浆糊。 本以为自己在武阳城干的事情已经是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了,却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站起了身子,伸手拍了拍薛云的肩膀,感叹道:“小薛啊……是本院长错怪你了,你是个真汉子!你和宁绣也是真爱啊!” “可这……”薛云一愣,有些不解。 可还不待他说完,李丹青又老气横秋的言道:“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是面对!” 言道这处,李丹青又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一般,又说道:“这样吧!我的意思呢!还是留下,毕竟是生命,我们得对他负责!你们若是不愿意养,没关系!给本院长!本院长带着,与他同吃同住,保证让他白白胖胖,快快乐乐!” 三人也被李丹青这忽然爆发出来的大爱所震惊,好一会之后,宁绣方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李丹青,不确定的问道:“你和他同吃同住?” “自然!”李丹青斩钉截铁道。 “可是……小小哥哥会不会不愿意?”一旁的侯玉有些担忧的问道。 李丹青心头一惊:“这事还有小小有关系?” “我他娘的!大风院这么乱的吗?” “当然!”薛云说道:“这事尚且还只有我们几人知道,要是让刘言真她们知道了,那可就真的乱了套了!” “还是别跟他们说了!这事……这事本院长这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听了后……” “说实话都还有点,缓不过劲来……”李丹青深有同感的言道。 “可瞒着也不是办法,你先看一看,再做决定吧!”宁绣忽然起身言道。 “看一看?”李丹青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旁的薛云便朝着宁绣点了点头,随即便伸手拖着李丹青出了院门。 …… “这家伙是谁啊?小小的亲戚?”李丹青被薛云拖着来到了大风院的那处菜地旁,远远的便看见王小小正和一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蹲在鸡窝旁,指着窝中的鸡崽有说有笑。 “你不是说要和他同吃同住,还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吗?怎么就不知道他是谁了?”宁绣瞪了李丹青一眼说道。 “嗯?”李丹青一愣,他看了看远处的男人,又看了看宁绣三人,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你们说的不想留下的人,是他?” “不然呢?你以为是谁?”薛云奇怪道。 “是啊?院长好奇怪!你刚刚不是说了你知道小小哥哥的爹回来了的事情吗?”侯玉也在这时接过话茬,说道。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李丹青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但为了维持自己身为院长的威严,他还是下意识附和道:“知道!知道!” “本院长怎么不知道呢!” “不就是小小的爹回来了……” 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脸色一变,再次转头瞪大了眼珠子直直的看向王小小身旁那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胡须男子。 他的脊背在这忽然一阵发凉,他可是记得真切,王小小曾和他说过…… 他的老爹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第四章 你们都是些馋我身子的混蛋! 夜色已深,李丹青坐在书房中紧皱眉头。 一双手忽然摁在了他的肩膀,李丹青一个激灵,下意识的伸手摸向一旁的朝歌剑。 “少主有了长公主这新欢,就看不上青竹这蒲柳之姿了吗?这就准备杀人灭口了?”耳畔却在这时传来的青竹的声音。 李丹青一愣,这才回头看向身后,却见青竹正一脸幽怨的盯着他。 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心中过的警惕,苦笑道:“青竹!本世子这一次可是出生入死,险些就折在那处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你日后可不能这么悄无声息,本世子这小心肝可经不住吓啊!” 听到这话的青竹,见李丹青脸上那心有余悸之色不似作假,心头一软,摁在李丹青双肩上的手轻轻发力,用还算娴熟的手法,为他揉着肩膀。 “这么危险的事,日后可不能再让你一人去了。” “少主日后无论去哪里,青竹都得跟着。”青竹轻声说道。 “你都知道了?”李丹青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 “七八日前就听到了消息,说是桑山的山主公孙秋雨勾结永生殿,将画戟城十余万人杀害,是少主与长公主一同破获了此案。” “我这才知道少主无碍,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但影卫暗桩这一个多月来到处寻找少主的下落都无消息,便能猜到少主这一个多月,想来经历之事应是险象环生。”青竹皱着眉头轻声言道,说着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总之,日后少主什么事都得带着青竹,我可不想再蹲在这大风院中,一边心急如焚,一边还得帮你安慰你的那些弟子,告诉她们你只是出去花天酒地去了!” 听到青竹这番话,李丹青回头看向眉头紧皱的少女,有些心疼,他伸手抓住了青竹的手,笑道:“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感受到李丹青手上传来的温度,青竹的脸色一红,赶忙将手抽了回去,她没好气的说道:“鬼才信你的话!” 李丹青讪讪一笑,青竹素来懂事,自然不会一味的胡搅蛮缠,得到李丹青的答复,她已经心满意足,随即便不再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而是转而问道:“少主刚刚眉头紧锁,是在想小小父亲的事情吗?”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他问道:“我听说他是四日之前回来的对吗?” 青竹颔首:“确实如此,四日之前,他忽然到访,与小小相认,用他自己的说法,他是昏迷了过去,被王小小当做已经死了,然后醒来后,又失忆了许久,在清河城别人手下做了七年的苦工,这才记起自己的事情,然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小小一开始也不相信,但王绝通,也就是小小的父亲说了很多只有他们父子俩才知道的事情,小小这才相信……”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言道:“可我听小小说,当初王绝通的死是因为在家中足足昏睡了七日都不见苏醒,又请郎中来看过,没了呼吸心跳,这才下了定论,然后又是办了丧事,再让人送走去安葬,整个过程前前后后恐有半个月的时间,清河城距离咱们大风城怎么也得有七八日的脚程,他那时才苏醒,这足足二十多天,一个人真的能二十多天不吃不喝,就一直这么躺着?” 青竹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她说道:“这事我也知道,所以目前也只有薛云宁绣几人和我知道这事,寻常弟子们都以为是王绝通之前是失踪了而已,况且小小现在一口咬定那家伙就是他爹,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时候倔得很,我们反复提醒过几次,但都无济于事,故而只能暂时搁置,加上这四日的观察,那个王绝通除了爱饮酒一点,似乎也没有其他毛病……” “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太多疑了一些,毕竟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们可能认错,但小小想来不会认错,更何况,有没有可能是小小记错了当时的情况,王绝通也没有昏迷那么久时间?” 李丹青对于青竹的这番说辞不置可否,他沉着眉头,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初那位永生殿的无常侍带着他们去到的那个地宫,那些已经被打开的棺椁,是不是就是一些已经被复活的人呢? 而这与王绝通又有没有关联呢? 可今日李丹青见过那个王绝通,看上去只是一个寻常的武夫,有那么些许修为,但远不值得永生殿出手,更何况李丹青并没有在王绝通的身上闻到那股永生殿特有的味道。 “这事先暂且这样吧,我明日寻机会试探一番……”李丹青这般说道。 青竹闻言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李丹青眯起了眼角,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古怪,他双手伸出,抓住了青竹的手,拇指轻轻的抚摸着青竹的手背,说道:“公事谈完了,咱们现在谈谈私事……” 青竹的脸色一红,语气忽然有些慌乱:“什……什么私事……” 其实这个问题多少有些多余,李丹青眸中的灼热之色已经将他心中所想写在了脸上,青竹哪里还不清楚李丹青在想些什么? 只是一个多月的担忧,让青竹的心头一软,竟然未有在第一时间挣开李丹青的手,反倒是红着脸站在那处,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李丹青见状也是心头欧一喜,他暗道难道说本世子今日终于要开回荤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世子有些急不可耐,他颤抖的伸出手,就要将青竹揽入怀中。 咚。 咚。 咚。 可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房中被那旖旎气氛萦绕的二人皆是心头一惊,赶忙分开,李丹青的心底自然是万马奔腾,对于这不适时宜响起的敲门声,很是不耐烦。 “谁啊!”他没好气的问道。 “是我,姜羽。”屋外传来一声轻糯的回应。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苦恼的看向青竹,轻声道:“给我一刻钟时间,我应付掉,你待会来我房中……” 青竹却揶揄说道:“少主自己撩拨的姑娘,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吧?今天夜里,恐怕少主都不得安生。” 青竹心底泛起的柔情,在屋外声音响起时散去了不少,她心底多少有些埋怨李丹青这招蜂引蝶的性子,她没好气的言道:“少主还是先应付好你的小弟子们吧。” 说罢这话,青竹的身子一闪,便从书房的后窗中跃出,不见了踪影。 李丹青嗅着怀中还弥漫着的淡淡香气,心底多少有些不舍,但还是不得不转身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便见身子娇小的姜羽正抱着一本书,俏生生的站在屋外,一见李丹青,姜羽的脸色变猛地一红,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低下了头:“院长……” “怎么了?”李丹青笑问道。 “院长走的时候,给我寻了一本书,让我研读,书我早就看完了,特意来归还。”姜羽低声道,说着又将怀中的书本双手递上。 李丹青接过此物,这才记起这事:“这样啊。” 他这般说罢,见姜羽还立在院外,身子一动不动,并无离去的意思,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他笑道:“屋外天冷,还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姜羽闻言脸色一喜,又赶忙低下头,这才俏生生的随着李丹青进了书房。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丹青,脸色又有些泛红,但还是低着头轻声道:“院长……赠的书,姜羽已经看完,但书中的内容生涩难懂,有些地方还想请院长解惑……” “嗯?”李丹青一愣,看了看手中的书,上书《春秋圜道》是个大字,李丹青暗暗想着,这是个什么破书,名字这么奇怪,但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他还是咳嗽两声,故作高深的言道:“但说无妨。” “书上说物动则萌,萌而生,生而长,长而大,大而成,成乃衰,衰乃藏……此句和解?”姜羽问道。 李丹青的脸色古怪,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下一刻便胸有成竹的言道:“萌,既可爱。这就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姑娘,要长得可爱才能长大,才能成事,等到年纪大了,年老色衰,就没人喜欢,就被藏起来了,想来说的应该是一位漂亮姑娘遇人不淑,被人始乱终弃的事情!” 姜羽闻言抬起头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李丹青,这才皱眉道:“此句中的萌,是指萌芽之意,讲的是万物生长伊始于萌芽,衰极而盛,盛极而衰,周而复始的规律,乃是阐述天道往复之法……” “啊?这样吗?”李丹青错愕道,但转瞬又觉得不对,他看向姜羽神情古怪,心道:不是你不懂来问我吗?怎么变成了你在教我? 姜羽的脸色一红,也觉失言,心头暗想,为了与李丹青多说些话,也为了不为难李丹青,她已经挑的都是些简单易懂的句子,可不想李丹青还是摸不着头绪,她暗暗苦恼,心道莫不是自己还是选得太难了一些? 念及此处,她赶忙又言道:“这……这只是我的见解,不见得就一定是对的,也许院长说的才是正解。” “那……那万物所处,造于太一,化于阴阳这句话又何解?” 李丹青狐疑的看了姜羽一言,又才言道:“这话啊……” “说的是一对叫万物的夫妻,生了一个叫太一的孩子,但这个太一不阴不阳,是个娘娘腔!” 李丹青天马行空的解释着实让姜羽难以接受,她不由得又言道:“不对,这话的意思是……万物由太一而生,太一由而阴阳而气所化,讲的是天地初始之至理。”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说着的少女,心头愈发的肯定,这家伙问题是假,馋他李丹青的身子是真! …… 就这样足足一个时辰过去之后,被姜羽足足恶补了一个时辰读书解句的知识的李丹青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那下次,我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能不能再来寻院长解惑?”走到书房门口的姜羽双脸红扑扑的低声问道。 李丹青的心头又是一阵万马奔腾,暗道就你这水平还要我为你解惑?你自己就可以去开私塾赚银钱了! 但脸上李丹青还是笑盈盈的言道:“自然,自然。” 得到这般回答的姜羽顿时心满意足,在那时有些羞涩的低头快步离去。 送走了姜羽的李丹青长舒一口气,他关上房门,也没有心思再去纠缠青竹,想着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再去解决王绝通的事情。 可他刚刚合上房门,走到书桌前,一阵敲门声却又忽的传来。 精疲力尽的李丹青有气无力的转头看向那处,问道:“谁啊?” “是我,刘言真。”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李丹青有些奇怪的走到那处,打开房门,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却见刘言真抱着一本书册,手中拿着毛笔,正看着李丹青言道:“院长走了这么久,我的故事空了好多段,院长给我讲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好继续写我的故事……” 李丹青听着刘言真这番看似正儿八经的理由,又看了看刘言真那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中闪闪发着的光芒…… 李丹青心头一颤,知道这又是一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  第五章 是个高手 二日清晨,大风院的众人早早的起床开始了一天的修行。 这些日子以来,众人也渐渐适应了如今的生活,尤其是在经历阳山大比后,众人一心想着要将大风院发扬光大,心中有了目标,修行起来自然也就更有动力。 平日里无论是体魄的修炼,还是实战演练都不需要旁人督促,弟子们自己就会完成,哪怕是性子跳脱的刘言真,在这件事情上也鲜有懈怠,反倒是憋着一股劲,不想被同门们落下。如今这大风院除了年纪尚小的侯玉,其余众人的修为都来到了紫阳境中期,而诸如宁绣刘言真等人更是摸到了紫阳境后期的门槛。 弟子们铆住了劲,但身为院长的李丹青却有些掉链子。 本以为刚刚归来的李丹青怎么也得肯定一下这些日以来众人修行的成果,但谁知道李丹青这一睡,一直到了午晌方才晃晃悠悠的出了自己的房间。 “院长大人倒是日理万机啊?处理公务到深夜,想来一定很辛苦吧?”李丹青的脑海还有些晕眩,迷迷糊糊未有睡醒,这前脚刚刚踏出房门,迎面便遇见了青竹,她眯着眼睛盯着李丹青,意有所指的言道。 饶是李丹青这般脸皮极厚之人,听到了青竹所言,也不免老脸一红。 这着实不是李丹青偷奸耍滑,昨日那一夜,对于李丹青而言可为毕生难忘,先是听姜羽分析完了整整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又跟刘言真研究了两个时辰关于她那本恶趣味小说的细节,然后甚至还跟金流香探讨了一番近日大风院的账目…… 做完这些的李丹青,可谓精疲力尽,故而一睡就到了午晌。 青竹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便大抵猜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她又没好气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还是在之后,从身后拿出了蒸好的馒头递了上来,说道:“吃吧!吃了做正事了。” 说着还瞟了一眼不远处正与自己父亲有说有笑的王小小。 李丹青知道青竹的意思,他接过馒头,啃了一口,笑道:“不耽误。” 说罢这话,便慢悠悠走向了王小小父子二人所在之处。青竹见状眉头微皱,虽然不清楚李丹青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在那时迈步跟了上去。 只见李丹青漫不经心的走到正蹲在鸡窝旁的父子面前,嘴里说道:“小小啊……” 以往对李丹青可谓言听计从的王小小此刻正与自己的父亲聊得火热,对于李丹青的话充耳未闻。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暗觉自己的威严收到了挑衅,他咳嗽两声,试图引起二人的注意,但二人却依然充耳未闻,反倒一个劲的看着鸡窝中的情形,嘴里兴致勃勃的说着些什么,那兴奋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当初李丹青第一次偷看姑娘洗澡时的架势。 李丹青瞅着有些古怪,便索性凑了过去。 “爹……你说这事能成吗?”只听王小小小声问道。 “有撒不能的?” “你看小黑正在往小黄那里靠,说明已经动了心,你看着小黄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其实心底已经小鹿乱撞,这叫欲迎还羞,待会就是干柴烈火你侬我侬。”旁边的男人一本正经应道。 “可之前你说的不是让小黑和小白……”王小小闻言有些迟疑。 “唉!这是什么话!小黑既然跟小白感情破裂,正所谓破镜难重圆,强扭瓜不甜,咱们要做的是顺势而为,既然小黑喜欢小黄,那就让该成全他们。”一脸胡须的男人口若悬河的说着。 显然在这套说辞下,王小小的心思有些动摇:“可……小黑是鸡,小黄是鸭……” 男人一愣,随即道:“额……真爱是可以跨越种族的……这些都是小问题……” “可他们都是公的……这在一起后,能下蛋吗?”王小小又问道。 “爱!只要有爱!这些都不是问题!小小,记得你爹怎么跟你说的吗?凡事不能只看结果,还要过程!他们享受了这个过程!那就是好的!” …… 一旁的李丹青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脸色发黑,心道这家伙比自己还能胡扯…… “咳咳!”他是在不忍心看着王小小就这样被王绝通糊弄,在这时凑到二人的跟前又咳嗽了两声。 沉浸在给鸡鸭配种的伟大事业中的父子二人这才回过神来,王小小看清身后之人是李丹青后,憨憨一笑:“言道,院长你起来啦。” “嗯。”李丹青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馒头,问道:“这馒头是你蒸的?” “是啊,是俺蒸的,不好吃吗?”王小小站起了身子,困惑问道。 李丹青从脚底抹了些泥,不着痕迹的擦在馒头上,然后队王小小言道:“你看都生霉了!” “这要是给师姐师兄们吃了,生了病,岂不耽搁修行?” 王小小闻言顿时慌了神:“怎么会呢?俺还从来没见过馒头发霉的。” “我还会骗你不成!估摸着是面粉发了潮,你快去看看,别闹出什么事来!”李丹青肃然说道。 王小小的性子单纯,听到这话不疑有他,他连连点头说道:“好,俺这就去看看,爹你看着点小黑小黄啊!可别让他们乱来!” 说罢这话,王小小便急匆匆的转身离去。 于是乎这鸡窝旁边只剩下李丹青青竹以及那位王绝通。 李丹青在这时眯着眼睛看向男人,第一次近距离的打量起对方。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浓眉大眼,眉眼间与王小小有几分相似,穿着麻衣,第一眼看上去倒不让人觉得凶恶,只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中年男子的模样。 李丹青有意嗅了嗅,除了一股汗水堆积未有清理而酝酿出的酸味以外,到没有李丹青担忧的那些永生殿的气息。 “你就是李院长吧?俺这几天可一直都听俺家小小提起你!俺不在的这些日子,倒是多亏了院长的照顾!”而这时,那王绝通却抢先打开了话匣子。 他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倒是一派忠厚之相,语气由衷,听上去也不似作假。 “俺家小小常说,李院长是龙章凤姿,气度非凡,起先还俺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俺家小小确实是个不会说谎的乖孩子!” 李丹青心头这样想着,便听王绝通又言道。 李丹青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他咧嘴笑道:“客气了客气了,我这人确实超凡脱俗……” “咳咳。”李丹青的心底乐开了花,可这时一旁的青竹却咳嗽两声。 李丹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收敛起了笑意,看向眼前乐呵呵的男人,心生警惕——对方这招声东击西用得甚是熟络,是个高手。 李丹青可不愿落了下乘,他收敛起心思,肃然言道:“我听说王护院这么久才回来是因为失忆了?” 李丹青混迹烟柳之地多年,遇见过的机灵之辈不再少数,这一招开门见山直接便断了眼前之人的后路,不给他任何耍花招的机会。 但王绝通闻言,却并不慌乱,反倒言道:“俺这些年确实失了忆,过得迷迷糊糊,近来才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说起以前的事情啊,李院长是不是还欠着俺们父子二人一些工钱啊,俺算了算大概一千来两。” “一千多两!”李丹青顿时脸色一变,提到了钱,素来以雁过拔毛著称的李世子顿时炸了毛:“上次小小的算得不是一百多两吗?” 王绝通笑道:“俺这孩子榆木脑袋,哪里会算账啊。” “俺当初和大风院签的契约上说得明明白白,作为金牌护院,在保证大风院安全的前提下,俺是有带薪休假的权利的,俺在护院期间失了忆,这得算工伤,去了清河城,这还得算上差旅费,差不多一千四百来两……” “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李丹青怒目言道。 “院长这话说得!俺也是俺规矩办事,这契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就是闹到官府去,俺也不怕!”王绝通丝毫不让的言道。 “你!”李世子怒火攻心正要据理力争,可腰间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李丹青回头看去,却见青竹正瞪大了眼珠子盯着他。 李丹青一愣,这才想起正事,他多少有些心有不甘,但还是咬着牙言道:“这些事咱们待会再说,王护院说你在清河城待了七年,这七年你是怎么过的!” 王绝通道:“清河城那可是好地方,俺给院长说啊,要不是俺还惦记着,这工钱和小小,俺可不愿意回来!” “那清河城里,有一座月亮楼,那月亮楼里的姑娘……啧啧,那可叫一个绝。”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眼前一亮:“怎么说?” “那些姑娘的身段是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很瘦,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身上香喷喷的闻上一闻,就可好些日子不吃东西,所谓秀色可餐,也不过如此。” “当真?”李丹青问道。 “那是,等有时间了,我带院长去看看,咱们在那里开个分院!?”王绝通挤眉弄眼的说道。 李丹青应道:“嗯!本院长确实有意将大风院发扬光大,听王护院一席话,本院长觉得确实有必要去好生考察考察……” 见两个男人眉飞色舞的越说越远,一旁的青竹抚了抚额头,知道试探王绝通的事,又泡了汤…… 自己这个少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 第六章 我为鲲鹏,扶摇万里 “少主聊得很开心嘛?”青竹看着前方耷拉着脑袋的李丹青,冷笑着言道。 李世子神情有恙,他低着头,颇有些懊恼的言道:“这个王绝通,有大问题!” “大问题?我看少主跟他聊得那叫一个投机,就差点歃血为盟,结拜兄弟了。”青竹没好气的说道。 李丹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方才那王绝通深谙投其所好之道,一番插科打诨,将话题成功的引到了给大风院发扬光大的道上去。二人一阵口若悬河,已经聊到了第三百二十五座分院的选址,以及建筑风格和院长人选的问题上了…… 至于试探王绝通的事情,早就被李丹青忘得一干二净,听得一旁的青竹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一定是昨日没有睡好!才会被那家伙带偏,待会本院长吃过午饭,再和他过招!”李丹青心有不甘的言道。 青竹白了他一眼,对此却并不报什么希望,不过好在李丹青多少证实了对方与永生殿应该没有什么联系,青竹也算是放下了大半的戒心,她正要迈步与李丹青一道去往院中。 咚! 咚! 咚! 可这时,院门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李丹青驻足看向那处,门口处宁煌戟送来的护院们高声问道:“何人。” “在下赵权,携四大学院院长前来拜会李院长!”门外传来了赵权的声音。 “嗯?四大学院都来了?”李丹青有些困惑的皱起了眉头,他朝着那护院点了点头,护院便打开了院门,却见那院门外四大学院的院长皆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弟子,其中不乏诸如白芷萝、秦怀义之流的熟面孔。 杨通白素水脸上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僵直的站在那处,张囚倒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冷峻,只有赵权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一见面便热络的走了上来:“贤侄啊!多日不见可是想死我了!” “我以为这一个多月贤侄在好生修养,却不想陪着长公主破获了大案,我阳山也因此受到了朝廷的表彰,说起来还是沾了贤侄的光啊!” “都说虎父无犬子,我观贤侄之能,日后成就定不弱于李将军。” 赵权满脸红光的说着,李丹青却眼观鼻鼻观心,对此并无太多反应。 他知道定然是朝廷的公告传到了阳山,离开画戟城时,李丹青特意嘱咐过姬师妃,将这次破获永生殿答案的功劳分出一些给阳山,就言说是阳山紧密配合,方才给了他们顺藤摸瓜的线索。 这倒不是李丹青有以德报怨的好 性子,虽说这张囚杨通等人从他来了阳山后便处处算计,但孙禹待他不错,赵权也在大风院危难之时曾出手相助,这些恩情李丹青还是记住的,朝廷有意收回阳山的控制权,有这份功劳在,朝廷多少会顾忌这天下的悠悠之口,也算是李丹青投桃报李之举。 更何况,李丹青很清楚如今自己虽然在阳山站稳了脚跟,可跟武阳城里的那些大人物比起来依然差之良远,木秀于林,对于如今的李丹青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这顺水人情的事情,李丹青倒是乐意为之。 “诸位这么多人来我大风院,我大风院可没有诸位那般家大业大,要是要在我大风院吃饭的话,可要付饭钱啊!”李丹青对于赵权的夸赞倒是并不放在心上,眯着眼睛这般言道。 “哼!不劳烦李院长了!我们就是饿死,也不会向你大风院要上半口饭菜的!李院长大可放心!”杨通还是那般火爆脾气,在那时冷哼一声,怒声言道。 “有杨院长这话,李丹青就放心了。”李丹青笑着言道。 听闻这话的杨通顿时火冒三丈,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一旁的赵权见状赶忙笑呵呵的言道:“杨院长!李贤侄只是开个玩笑,你又何必气恼!” 说着,赵权又看向一旁的李丹青言道:“今日我们几人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这些玩笑话,还是等到待会再说吧。” 赵权的面子,李丹青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点的,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便领着众人去到了大风院的议事大厅。 如今的大风院今时不同往日,那议事大厅被修筑得金碧辉煌,比起其余四座学院的大厅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四位院长与那些外院弟子都心头暗暗惊讶。 好大喜功的李丹青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他微笑着在首座上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看向众人问道:“诸位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我大风院,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本院长事务繁忙,可没有那么多闲暇时间。” 这话语中的不耐烦让张囚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但让李丹青意外的是,这一次,三人虽然不悦,但却并未有人在这时发难。这般古怪的反应李丹青看在眼里,心头暗暗诧异,想着恐怕这次这些家伙忽然到访,怕是有事相求,否则断不可能如此客气。 “贤侄应该也知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我们阳山星辉之门打开的时间,届时各个学院都会派出弟子前往星辉之门,接受星辉沐浴。” “而除了天榜之上的十位弟子外,四大学院还共有四十个名额,供各大学院自行挑选弟子前往。” 李丹青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这事啊,我知道啊,这杨院长与白院长的当日一人给了我大风院十个名额,怎么?不会是有人想要言而无信,又要回去吧?” 李丹青故作错愕的言道,这话出口,顿时让白素水与杨通二人脸色难看。 “李院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有多大的度量,就吃多少东西,可别吞得太急,撑死了自己!”一旁的张囚显然受不了李丹青这般小人得志的模样,他站起身子,压低了声音这般言道。 “本世子的胃口可不是张院长可以比的,张院长若是不信,把你们冬青学院的是个名额一并给来,本世子也撑不死!”李丹青可不会在口舌之争上落于人后,他眯着眼睛反唇相讥道。 “贤侄!”赵权赶忙打着圆场,笑着言道:“有件事,你可能尚且还不知情!” 赵权说着,脸上露出了些许羞愧之色:“当年我们孙山主在时,曾与幽云苻坚王族做过一个赌约,每年星辉之门打开时,苻坚王族便会派出二十人的队伍前往阳山,他们可以从阳山前往星辉之门的队伍中挑选出对手,一对一进行挑战,若是胜了,这名额便归胜者所有……” 李丹青倒是从未听闻过这事,他的眉头一皱,言道:“这孙禹到底是干什么的?这天下就没有他不能赌的东西了?” 赵权也有些无奈:“这事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了,五年前星辉之门打开时,阳山弟子的名额便被苻坚王族夺取了足足十七个……” “这杨院长与白院长却是将二十个名额输给了贤侄,这事我赵权作证,他们也不敢抵赖,但贤侄也得从实际情况考虑,苻坚王族虽然在幽云七大部族中排名末尾,但也不可小觑,派出的后生可都不是寻常人,大风院若是守不住自己手上的名额,那到时候也是便宜了外人,倒不如量力而为,均出一些……”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色也有些凝重,他低下头沉吟了起来,而这番模样落在杨通等人的眼里,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笑意。 “这事事关我们阳山的名誉与弟子的前程,还请李院长不要因私废公!”张囚阴恻恻的在那时言道。 “还是那句话,有多大的度量,就吃多少的东西!” “要知道那些幽云的人,可不会像赵院长这般心慈手软,让门下弟子留手,否者到时候,给旁人做了嫁衣,那可是千夫所指的骂名!” 张囚这番话出口,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任谁都闻得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 李丹青却是不恼,他看了张囚一眼,笑道:“我爹在时,常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不巧,本院长从来不喜欢饿肚子!” “张院长说我大风院吃不下这么多名额,那是以己度人!” “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张院长这井底之蛙,自然也不知道,我大风院这只扶摇九万里的鲲鹏的胃口……” “到底有多大!” 第七章 公私分明 李丹青的话掷地有声,无异于是打了张囚的脸,当然,也连同着拒绝了赵权的提议。 而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得罪了这个提议的得利者——杨通与白素水。二人的脸色都在那时一变,本就脾气火爆的杨通更是压不住自从来到这大风院便一直憋着的火气,他一拍桌板站起身子言道:“李丹青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面对杨通的指责李丹青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说道:“杨老院长,一把年纪就不要动不动就大呼小叫,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还以为我这大风院是集市,在和人讨价还价的叫卖呢!” “你!”杨通闻言愈发的恼怒,瞪着李丹青便又要说些什么。 “想要求人就得拿出求人的态度,大风院可不是如张院长这般靠着几句狠话就可以让你们为所欲为的地方。” “当然……”李丹青却在这时忽然发声,打断了杨通的话。 “当然,也要带点脑子,不要被有心人当了枪使,还在那处自说自话。” 这话出口,杨通与白素水忽的一愣,他们暗暗想着方才的情形,今日之事本来就是赵权提出的,杨通与白素水自然想要为院中夺回一些名额,对于这事当然极为在意。况且那些苻坚王族派来的弟子们修为大都不熟,大风院想要守住那二十个名额本就是件麻烦事,加上赵权之前有恩于李丹青与大风院,杨通与白素水以为此行只要放低姿态,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张囚从一开始便极为活跃,一开始二人还以为他是在帮助他们,此刻想来,却更像是有意激怒李丹青。 念及此处,二人看向张囚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了几分。 “都是自家人,何必为了些小事而争执不休呢?”赵权在这时赶忙上前言道,又笑呵呵的看向李丹青,问道:“李贤侄!这事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杨院长门下的鹤非白,你听说过吧?那可是个好苗子,我大风院唯一一个上古血脉,他最近修为到了瓶颈,急需一枚凝霜化阴丹来破境,可偏偏这东西只有秦郡守手上有,杨院长这些日子为了这颗丹药那可是忙得焦头烂额,故而脾气大了些。你可不能和他见气!” 杨通门下的鹤非白,李丹青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天赋卓绝不说,听闻平行还极佳,据说他家道中落,从幼年时便被杨通收入门下,一路小心培养着,这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赵权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李丹青也听出了味道。 鹤非白身为阳山的天字号弟子,自然不需要这星辉之门的名额,而杨通急匆匆想要求得名额,显然是为了给秦怀义,以此在秦承古那里为鹤非白换取一枚凝霜化阴丹。 李丹青正想着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从人群中走出,那人年纪二十七八上下,面容俊朗,带着几分刚毅之色,额前的黑发中夹着一缕青丝,赫然便是赵权口中所提到的鹤非白! “李院长,家师确实是因为在下故而厚颜前来求取星辉之门的名额的,院长愿意给,我鹤非白必然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但若是不给,也勿需如此折辱家师!此事我看就此作罢了!”鹤非白不卑不亢的拱手朝着李丹青说罢,随即又看向杨通言道:“师尊,修行之道,有神物傍身自然重要,但若是只是一味依靠外物,亦成不了气候,师尊为我已经劳心劳力,非白铭记于心,但既然李院长不愿,强人所难也非君子之道,还请师尊也勿需再为弟子担忧,弟子没有那凝霜化阴丹亦可行得大道!” 杨通的性子火爆,但这弟子鹤非白倒是出奇的颇有气度。 杨通闻言虽然面又不甘之色,但见鹤非白态度笃定,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释然之色。 “大风院的手上握着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算上本院长再加上小小,一共只有十八位弟子,确实空出了两个名额。” “本院长从未说过不给!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尤其是别有用心之人来教我做事!”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杨院长记住了,这个名额我给了你们春柳院,不是因为李丹青该给,而是因为我想给。” 本以为这事已经尘埃落定的众人皆不免在那时一愣,错愕的看向李丹青。 杨通更是瞪大了眼珠子愣愣的看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 他面露惊喜之色,想要感谢李丹青,但一时又拉不下脸面,一旁的赵权见状,赶忙笑着道:“你看,这不就好了吗!咱们都是一家人,什么事心平气和的说出来,不要总是动不动就叫叫嚷嚷的!” 杨通闷闷的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难为情,一旁的鹤非白也在这时看向李丹青,朝着他拱了拱手,恭敬言道:“谢过李院长!” 李丹青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而另一旁的白素水见状,顿时心思活络了起来。 她同样以为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了回转的余地,却不想峰回路转,她暗暗想着,如此一来,李丹青的手中还多出一个星辉之门的名额,按理来说这个自然该轮到他们秋景学院了。 想到这里的白素水,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火热了起来。 李丹青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向对方,眯着眼睛笑道:“白院长似乎有话要说?” 白素水的脸皮倒不似杨通那般薄,听到这话,不惊反喜,赶忙言道:“李院长慧眼,方才我听闻院长手中还多一个名额,不知我秋景学院能否有幸求得这份殊荣?” “嗯?秋景院也想要?春柳院杨院长所求此物是为了咱们阳山未来的庭柱,那白院长说说,你要此物,为的又是什么呢?”李丹青语气玩味的问道。 白素水倒也心思机灵,当下便应道:“李院长应该记得,院长门下的王小小曾经赠予我门中弟子白芷萝一枚烈阳真火,得此物后,小女的修为突飞猛进,故而白素水此番前来便是为她求得一个名额。” “小女虽然顽劣,但既然得了此等神物,若没有星辉之门的星辉滋养,岂不是暴殄天物?小女的天资虽然比不得鹤非白,但若是能有此番助力,日后也定可为我阳山兴盛出上些力气!”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对此却不置可否,众人都在这时看向李丹青,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而数息之后,沉吟的李丹青却忽然一拍桌板看向一旁的王小小,说道:“这样吧,既然这烈阳真火是我家小小给的,那这星辉之门的名额要不要给,也让小小来说了算吧!” …… 在场众人或多或少都知道,当初王小小赠予白芷萝烈阳真火后,面对落入窘境的王小小,白芷萝的一番行径,那可谓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的典范。 此刻李丹青把这个决定权交到了王小小的手中,摆明了就是要有意羞辱白素水与白芷萝。 白芷萝的脸色有些难看,但白素水却神情如常,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白芷萝言道:“那芷萝你就去问问,这位王师弟愿不愿意将这星辉之门的名额赠予你。” 白芷萝有些抗拒,但白素水却在这时朝着她递去一道严厉的目光,白芷萝跺了跺脚还是在那时走上前去。 “小小……”她看向王小小如此说道。 王小小来此只是和同门们一起看个热闹,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忽然成了场上的焦点,他一时间有些局促。 虽然之前经历的一切已经让王小小对那些事情释怀,可再次见到对方,他依然免不了有些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真的很需要这次前往星辉之门的名额……”她楚楚可怜的看着王小小,再次说道。 王小小的心头一软,几乎就要应允。 “白姑娘是吧?”而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从王小小的身后传来,白芷萝一愣看向对方,却是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 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阁下是?” “呵呵。”男人爽朗一笑,言道:“俺叫王绝通,是王小小的爹。” “嗯?”白芷萝一愣,之前倒是从未见过,更弄不明白对方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 男人呵呵一笑,说道:“俺常常听俺家小小提起你,对了那枚烈阳真火的事情,俺也听说过……” 听到这还的白芷萝脸色一变,暗以为对方来者不善,赶忙言道:“那烈阳真火是小小自愿给我的,我……” “俺知道!姑娘不用担心!”王绝通脸上的笑容忠厚,笑呵呵的继续道:“小小给俺说过,姑娘喜欢我家小小,可不瞒姑娘,俺在老家给俺家小小定了门亲事,出生时就定下了,是门娃娃亲。” “小小觉得愧对姑娘,所以才把这东西送给姑娘,算作弥补。”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脸色古怪,大风院的众人那是好奇王小小竟然还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而其余学院的弟子们则是神情精彩至极,他们之前一直以为是王小小看上了白芷萝,此刻听王绝通之言,似乎是情势逆转了,况且看王绝通那一脸的忠厚之相,想来也不是那种会骗人的家伙,这事的可信度又大了几分。 “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此物绝非定情之物……” 白芷萝自然感受到了周围众人古怪的目光,她本能的不愿被人误会自己会喜欢上王小小这样的角色,她赶忙辩解道:“不是!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姑娘就不必害臊了,这儿女之情本就是人之常情,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主要是那门亲事在很早之前,俺便和对方定下了,算算日子过不了几个月那姑娘就要来寻小小了。否则,姑娘这般优秀的女孩能看上俺家小小,俺高兴还来不及,实在不是姑娘不好,是造化弄人!”可王绝通根本不给白芷萝辩驳的机会,当下便又侃侃而谈。 白芷萝有些恼火,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说了!我不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喜欢……” “不喜欢吗?”王绝通的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他目光直直的盯着白芷萝,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既然不喜欢,那这般贵重的礼物,白姑娘怎么能收得这般理所当然?” 这话出口,整个大厅的气氛陡然阴沉了下来,白芷萝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一时间众人古怪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无地自容,暗觉丢尽了脸皮,更不知道当如何回应王绝通的询问。 但下一刻,男人又笑了起来。 “姑娘说不喜欢,那便不喜欢吧。” “俺们王家虽然是小门小户,但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这事就全当俺家小小乐善好施了。不过……” 说到这出,王绝通又是一顿,转头看向李丹青,眯着眼睛说道:“那既然姑娘和俺家小小没有私情,那这星辉之门的事情,可就是公事了。” “既然是公事,俺家小小只是护院,这等大事,还是交给院长定夺得好!”  第八章 阿骧你且看着 李丹青同样眯着眼睛看着王绝通,一大一小二人的嘴角都带着笑意,那模样倒是像极了两只老狐狸,在相互欣赏。 大厅中的众人都看着二人,神情或古怪,或不明就里。 “那好!”好一会之后,李丹青忽然大声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由本院长来定。” 这话一出,白芷萝与白素水顿时紧张的看着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满脸笑意的言道:“大风院身为五院之首,在培养自己弟子的同时,自然也理应照拂其他学院的弟子,这一点无可厚非。” 听到这话,白芷萝与白素水顿时脸上露出了欣喜之色,却听李丹青又言道:“张院长神通广大,自然看不上大风院这点小恩小惠,那就不算在此列。” “李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一碗水还是要端平,杨柳院得了星辉之门的名额,秋景院得了烈阳真火,那这最后一个星辉之门的名额,自然应该给夏岳学院!”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白芷萝与白素水更是在那时脸色难看,可李丹青却丝毫不在意她们的心情,目光在这时落在了赵权身后那群弟子的身上,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位少女的身上。 李丹青笑了起来:“那就这位吕染姑娘吧!” 这话出口,站在人群后的吕染脸色一变,神情有些错愕,对于这“天降横财”显然是始料未及。 “他夏岳学院已经有了足足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我秋景学院一个未有,李院长此举未免不妥!”白素水当下怒声言道。 “妥与不妥,是你白院长说了算的吗?”李丹青反问道。 白素水皱起了眉头,又言道:“就算李院长要一意孤行,顾念当初吕染姑娘救过你们大风院的私情,我白素水无话可说,但李院长可有想过以白姑娘这紫阳境初期的修为就是拿到这名额,又如何能够对付得了日后幽云王族的挑战,到最后还不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白素水这话出口,李丹青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被她这话说动。 毕竟幽云王族的挑战,选择权在苻坚王族的手里,他们自然会选择软柿子捏,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李丹青有些苦恼的自语道:“确实如此……” 白素水倒是没有想到李丹青还真的会被这番话所所动,她心头一喜,正想着循循善诱,却听李丹青在这时又言道:“既然如此,那不如这样吧!” 他这样说着,一只手伸出,一枚金色的烈阳真火就在那时涌出,飞遁入了吕染的体内。 大厅中的众人见状顿时神情愕然,阵阵惊呼声响起,这李丹青的手上到底还有多少烈阳真火,怎么这等神物他说送便送了出去。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李丹身上最后一枚烈阳真火了,当初与姬师妃离开大风院时,他手上握有三枚多余的烈阳真火,一枚给了周珏稳定伤势,一枚临别时给了夏弦音增强修为,这最后一枚便给了眼前的吕染,当然李丹青并不在意众人的心思,他笑道:“有此物相助,想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吕姑娘应该足以将修为提升到可以应付苻坚王族的地步。” 白素水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她算是彻底的明白这李丹青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星辉之门的名额赠与她,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让秋景学院难堪! “李院长既然如此抬爱,希望这位吕姑娘不要让李院长失望!”白素水一拂衣袖,这般说罢,转身便带着众多弟子负气而去! …… “我说贤侄,你这是何苦呢?”李丹青的书房中,赵权与李丹青对坐于一方软塌前,赵权苦笑着看着李丹青问道。 此刻其余三大学院之人都已经离去,只有赵权借故留下,来到李丹青的书房中与李丹青面谈。 李丹青笑呵呵给赵权倒了杯茶水言道:“阳山的内部,你争我夺,背心离德由来已久,我知道赵叔你为了维持几大学院表面上的和谐做些功夫。 ” “但一人给上一颗枣,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解决不了阳山的问题。” “要兴盛阳山,就要下狠药,什么人能留,什么人不留都得下狠心,否则到头来外患未绝,内患先起,那就不是兴衰之事了,是存亡之祸了!” 赵权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沉着眉头沉默了一会,随即点了点头,叹道:“山主选了你,那自然这些事你拿主意。” “赵权劳累了半生,总想着各方制衡,勉力维持,今日贤侄既然有治乱之心,那就索性放手去做,赵某定全力支持!” 李丹青见状也暗暗点了点头,如今阳山波澜诡谲,郢家与秦承古都虎视眈眈,还有朝廷在上觊觎,其中种种远不是表面看上去内部争斗那般简单,他今日之事算是彻底撕破脸面,也将大风院拉到各方角逐的台面上,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会有更多的波折,能得赵权相助,至少让李丹青稍稍心安了不少。 他按下此事,忽然又看向赵权问道:“不知赵叔对王绝通此人可有所了解?” “嗯?”赵权愣了愣随即道:“他不是你们大风院的护院吗?听说是被孙禹带回来的!前些年不见踪影,只留下他那儿子在这大风院中孤苦伶仃,我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李丹青随即便将王绝通忽然出现最后的那套说辞一并言说给了赵权听,赵权听后眉头微皱,言道:“会不会是当时王小小悲伤过度,其中的记忆出了偏差?” 李丹青摇了摇头:“小小虽然脑子迟钝了些,但可并不傻,这与自己父亲生死有关的事,他怎么可能记错。” “那你是怀疑这王绝通与永生殿有关?”赵权又问道。“还是说这个王绝通是什么人假扮的?” 李丹青摇了摇头:“他身上没有永生殿的气息,应当不会是永生殿的人。” “至于假扮……” “今日他的所作所为可不像是一个护院该做的事情,若是假扮之人自然不可能为了旁人暴露自己……” “只有一个真正的父亲,才会为了自己的儿子,这般不顾一切……” 赵权从李丹青忽然低沉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他也在这时沉默了一会。 这时,却听李丹青又言道:“父亲是真父亲,可就是不知道这位父亲到底身上藏着些什么秘密……” “死而复生,这世上的人,似乎都喜欢这样的法门……” …… “永生殿可以将先生死而复生,先生若是舍不得他,为什么不把他交到永生殿的手里。” 燕马郡的一处城镇外的荒地上,起了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却没有一个字眼,是座无名碑。 徐炼站在墓碑前看着凝望着墓碑神情冷峻的青衣书生,轻声问道。 “死而复生?”听闻此言的书生转头看向徐炼,笑道。 “这世上可没有真正的死而复生的法门,永生殿动用圣力将假死之人复活的法门,其实并不高明,至少比起幽云神山的大黎神渊差之良远。传闻大黎神渊之法,可以让修行者沟通他们幽云的神祇,每一次死去,都是与神祇灵魂相同,每次苏醒之后修为都会大增。修至极致,甚至可以假死数年之久。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些所谓的死而复生,都是假死之法,人终究是人,欲逆天道,无异痴人说梦。” 徐炼闻言不置可否,他也看向那座无名碑,言道:“先生让既然如此在乎卫骧,甚至花了大把的时间让我陪着先生为他寻到这么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做了个衣冠冢,当初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书生伸手抚摸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温柔。 “他太急了,我要做的事,比百年更难,但他却比百年前更加的急不可耐,跟着我迟早要出祸端,不如让他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去做,最后多少也算是帮到了我。” 徐炼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尖锐,阴恻恻的,像是夜里的寒风拂过山林,惊起渡鸦时发出的声音,诡异、低沉,令人毛骨悚然。 “先生就是先生,利用二字都可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徐炼由衷的赞叹道。 青衣书生对于徐炼话中的嘲弄并不在意,他看着墓碑轻声道:“阿骧,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等着周珏给你看一个,你一直期待的大商盛世吧。” 第九章 醍醐灌顶 荒原。 一望无际的荒原。 一只巨象从远处的地平线上迈步而来。 他的巨足每一次抬起,每一次落下,都让大地振动。 李丹青抬起头看向巨象,从它巨大得宛如山脉的象足到他雄伟到足以遮盖天际的身形。 李丹青的目光继续上移,他看见了它粗大的鼻子,也看见了它巨大的头颅,白色的皮肤如玉,双眸如翡翠,闪烁着耀眼的绿光,眉心之间镶嵌着一枚火红色的事物,像是某种宝石,又像是一团汹汹燃烧的火焰。 他继续抬头,心神却已经开始振动,他强压下心头的动荡,咬着牙继续看去。 他看见巨象背上驮行的世界,那好似是一座城镇,却云层笼罩,看不清模样,但莫名的是,那城镇李丹青却有些眼熟。 而就在这时,李丹青心神的动荡已经来到极致,他的身子一颤,眼前的幻象再次消弭。 李丹青从书房中睁开眼,他看了看手中的铜铸的古书,摇了摇头,面露苦笑。 从画戟城归来已经过去了四五日的光景,再处理完几大学院的荒唐事后,李丹青也开始埋头苦修。 幽云苻坚王族的实力如何,李丹青已经从赵权的口中探了些底。 拿五年前那次星辉之门打开的经历而言,苻坚王族派出的弟子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盘虬境修为的武者,这样的修为已经接近甚至超出阳山天字号弟子的修为。 而这还是因为苻坚王族本身也有着类似于星辉之门的传承之所,族中真正的精锐天才都在感悟族内的传承,而被派来大都是旁系中的杰出弟子,可想而知,阳山比起那苻坚王族的底蕴差上了多少。 而由于挑战的选择权落在苻坚王族的手中,故而修为明显差上一筹的大风院众弟子,届时一定会成为苻坚王族的挑战对象。 李丹青面对张囚的挑衅,话虽然说得嚣张,但自己的心底可没有底,他如今也才刚刚抵达紫阳境,比起那些勤练不辍的大风院弟子们尚且差上些许,更不提一个多月后需要面对的苻坚王族。 李丹青可不想到时候自己的弟子们在大杀四方,自己这个院长却狼狈落败。 那场景,单是想想,都让李丹青有些无地自容。 这几日李丹青倒是奋发图强,每日都与弟子们一般勤学苦练,时不时也拉着薛云实战,当然这得在无人的地界进行,李丹青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被薛云狠揍的场景。 而或许是经历画戟城之事,见过了武君级别对战的大场面,李丹青的心境也有了些许变化,在观想《白象驮天图》时,反倒进展神速,如今已经看得神象的全貌,体内的白象也随着这样的进步,成长到了一尺余高,浑身气机凝练,体内的血气之力运转也愈发的迅速,接连又打开了两道脉门周围的窍穴,修为已经接近紫阳境中期。 只是那神象背上的城池虚影,李丹青却始终看不真切。几日下来都被卡在这处,就感觉明明已经到了极限,却始终差上那临门一脚。 这样的感受着实让李丹青有些恼火,他想到这处,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放亮。 李丹青想了想,索性迈步走出了房门。 这一出门便见王绝通提着个酒壶蹲在不远处的鸡窝旁,一边喝上一口,一边目光直直的盯着鸡窝。 天色刚刚蒙蒙亮,院中除了正在交班的护院,到没有其他人,李丹青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王护院……” 李丹青正要询问,可刚刚出声,王绝通便回头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李丹青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却见王绝通伸手指了指鸡窝,李丹青见状也蹲下身子,凑了过去,看向那处。 只见那只被王小小取名为小白的母鸡正焦急的站在鸡窝旁,盯着鸡窝,窝中一颗鸡蛋的蛋壳正在轻轻振动。 这是要孵出小鸡了?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倒是有些好奇,长这么大却是真的只吃过鸡肉,没见过鸡出生。 他索性也蹲在了那处,看着那鸡蛋的蛋壳不断耸动,这个过程有些漫长看得李丹青都有些焦急,当然比其它更焦急的却是一旁的母鸡,它围着蛋咯咯的叫个不停,像是在给蛋中的小鸡鼓劲一般。 “你说这小白这么着急,那为什么不直接帮它把蛋壳啄碎。”李丹青心头暗暗想到。 咔嚓。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响从蛋壳中传来,蛋壳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纹,伴随着阵阵尖锐的小鸡鸣叫声,一道黄色的鸡头从蛋壳的裂纹中伸出。 但这小小的破口,还远不足以让鸡崽出世,它 有些焦急的摆动着脑袋,试图撑大那个破口。 这个过程看得李丹青都有些紧张了起来,好在那鸡崽还算争气,又不消半刻钟的光景那破口被它挣大了些许,它的一只脚,也伸了出来,另一只脚不多时也伸了出来。 刚出世的小家伙对这个明亮的世界充满好奇,半个蛋壳还架在身上,便急匆匆的想要走上几步,只是那半个蛋壳的重量压着,爬了两步,便摔倒在地。小家伙的性子有些急躁,躺在地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几次试图翻滚着站起身子,却都走不上几步,就又摔倒在地。 李丹青看得好笑,可这时那王绝通却忽然言道:“院长你看这鸡崽,背上背着蛋壳自己却不知道,只会一味的用力想要站起身子,这寻不到办法,空使劲,费再大的力气也是白搭。” “嗯?”听到这还的李丹青这要应是,却忽然心头一震似有所感,他看向王绝通,却见王绝通醉眼朦胧,似乎宿醉未醒,李丹青一时间也难以确认这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对方真的意有所指。 王绝通却似乎并未感受到李丹青的困惑,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言道:“只有咱们这些站得高的人才能看得清他的症结所在,有时候就是这样,看不清的东西换个角度,说不定就一目了然了……”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他忽然又想到了那白象驮天图中的幻象,他始终距离看清白象驮天图的全貌只差上那临门一脚,但白象巨大身躯上所驮着的城池到底是什么李丹青却始终看不真切,此刻男人的话却像是点醒了李丹青一般,他始终站在白象脚下,又如何能够窥探出白象身上的全貌?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困扰他多日的问题眼看着就要迎刃而解,李丹青多少有些急不可耐,他赶忙朝着王绝通拱了拱言道:“王护院在下忽然有要事要做,暂且告辞……” 可脚步方才迈出,那醉眼朦胧的男人,仰头又饮下一口酒水,嘴里幽幽说道:“但这做人和做鸡不一样。” “鸡身上驮着蛋壳,虽然一时取不下,但挣扎一会,蛋壳终究会碎。” “人不一样,每个人的身上都驮着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有些人驮得辛苦,走上几步就被累垮,有些人驮得迷茫,一辈子都活得不知所谓。” “我有时候就在想,既然每个人都一定要驮着些东西,那不如就驮上些自己在意的,自己想驮的东西。” “这样,既不会迷茫,也不会觉得辛苦,你说是吧?院长?”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愣在了原地,他的心神动荡,那一瞬间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恍惚。 勿需拿出那副画卷观想,荒原之上,白象虚影再次浮现,他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朝着李丹青所在之地走来,李丹青看着那神象,身子却缓缓升起,来到云端,白象的模样在那一瞬间被李丹青看得一览无余,从巨大的四足,到高昂的头颅,翡翠色的眸子,以及那座背上的城池。 城池上的云雾散去,那有些眼熟的事物,李丹青在这一刻也看得真切。 那不是城池,而是一座学院。 学院中人影错落,来回行走,栩栩如生,每一个李丹青都唤得出名讳。 这是…… 大风院。 这个念头一起,神象忽然仰天长响,漫天的幻象化作一道流光涌入李丹青的体内,立在原地的李丹青身子又是一颤,随即他体内的白象,身形暴涨到三尺开外,背上也有一座学院浮现,他体内的气血之力在那一瞬间猛然汹涌,第四道脉门周围的十道窍穴在那一瞬间被洞开,然后第五道脉门…… 直到第七道脉门周围的窍穴被完全打开,他体内暴涨的血气之力方才消弭,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随着体内白象的成长,他体内血气之力的运转速度比起之前起码快了三四倍有余,日后修行起来的速度,想来会快出不少。 李丹青用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方才平复下体内的躁动,他的眉宇间一道神光一闪而过,随即在那时看向男人,他知道自己这番际遇全是王绝通一语点醒。 佛家言,醍醐灌顶,不外如是! 他郑重的看向男人,朝着对方拱手一拜,言道:“谢过前辈指点。” 听闻这话的男人,抬起头迷茫的看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院长在和谁说话?” “在下只是喝得多了些,说了些疯言疯语,院长可不要见怪啊……”  第十章 凝火真阳丹 李丹青错愕的看了对方一会,还未回过神来,那王绝通便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子,撑了懒腰,说道:“唉!喝了一夜的酒,该去睡会了!” 说罢,便要离去。 李丹青眯着眼睛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位王护院的身上,似乎藏着比李丹青想象中还要多出许多的秘密。” “伊叔!” “备马!” 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只见金流香急匆匆的从院中走出,脸上的神情焦急带着怒意,一边走,还一边合着自己身上衣衫的纽扣,似乎方才起床。而那位她家中的家仆,这些日子留在大风院中帮着管理院中杂物的男人尹千重也从一旁走出,嘴里应道:“都准备妥当了。” “就在院外!” 李丹青有些奇怪,上前问道:“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洗漱的金流香身上倒是没穿戴以往那些华贵的饰品,脸上也没有来得及涂抹胭脂,虽说她的模样本就漂亮,但蓦然一下被李丹青见着了自己这幅模样还是不免心头一慌,脸色微微泛红。 他愣了愣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让院中为师姐师妹们准备了一份丹药,今日就应该运到大风院,却不想在半路上路过冬青城时被冬青学院的人截住了,我这是要去讨个说法!” 李丹青一愣,顿时勃然大怒:“这张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本世子的东西?” “走!我和你一起去!” 金流香闻言有些错愕,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李丹青已经迈步走到了院门处,她也来不及细想,索性便点了点头,与李丹青一道走到了院门处。 尹千重的马车已经在院门外等候,李丹青不做多想,便与金流香一同上了马车,尹千重也不多言,一扬马鞭,马车便疾驰而去。 冬青城与大风城相邻,倒是相距不远,金家对于金流香也极为宠溺,方才上车之前李丹青瞟了一眼,给金流香配备的马车的两匹白马都是军伍所用的战马,极为神俊,脚程极快,估摸着最多两个时辰,便可赶到冬青城。 马车中此刻只有李丹青与金流香二人面对而坐。 金流香有些局促的整理了一番自己头上还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目光时不时的看向车外,似乎有些焦急。 李丹青倒是第一次与金流香独处,不免下意识上下打量一番,她穿着一身白色锦衣,上面绣着玉兔青雀,腰间束带上悬着一枚玉佩,晶莹剔透,被雕刻着一只貔貅,一看便价值不菲。脸上虽然未施粉黛,但却带着一股明媚靓丽的味道,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美人胚子。 金流香似乎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有些局促,愈发频繁的看向车窗外,既是为了躲避李丹青的目光,同样也是因为心头的焦虑。 李丹青见状言道:“放心,张囚做这些事也只是想恶心恶心我们,他不敢闹出人命来,那些护送丹药的人应该没有大碍。” 金流香听到李丹青的安危,脸上的急切之色却并不见好转,她皱着眉头说道:“我怕那批货被张囚霸占了去。” “嗯?”李丹青听闻这话,笑了笑,又言道:“只是一些丹药而已,张囚肃然下作,但却不至于为了些许丹药被我们抓住尾巴……” “再说了,你们金家财大气粗,哪里在意这点钱财,你放心,待会本院长去了,一定帮你把张囚手下的那些喽啰骂得狗血淋头!” 金流香闻言却是不置可否,神情依然局促不安。 李丹青倒是不觉有他,只是好为人师继续说教道:“咱们大风院今时不同往日,你不用太过担心,就算有些损失,大不了本院长帮你补上……” 这些日子大风院的弟子们修行速度奇快与烈阳真火以及他们自己的努力自然不无关系,但同时金家前前后后送来的各色丹药也着实立功不少。 那些丹药倒是都是上乘之物,李丹青暗暗算过,依照着金家提供的丹药成色来看,每个月需要花费的钱财数量恐怕近三四千两的样子。 金家到底是商人,金流香再在乎学院,金家不可能不考虑其中得失,每个月花上这么多银钱,想来不仅是在意大风院的潜力,更是看重金流香为此可以在大风院中积攒的人脉,毕竟无论是宁绣还是侯玉刘言真之流,都是应水郡的名门之后,能与他们结交,对于金流香以及金家而言,都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而金家越是舍得投入,此刻金流香的模样便显得越是古怪。 毕竟以金家的财大气粗,虽说咽不下这口恶气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如此在意,便显得有些过头了…… …… “可是那些丹药,院长可能补不上……”金流香小声言道。 “嗯?那些丹药很贵重?”李丹青问道。 金流香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她的脸色有些泛红,不知是局促还是窘迫,低头应了声:“嗯。” 金流香虽然家底殷实,但在大风院中却不喜如刘言真这般喜欢大张旗鼓,为人也甚是大方,处事方面亦极为干练,故而倒是并不会让人觉得盛气凌人,此刻这番模样倒是李丹青第一次见到。 “有多贵重?”李丹青试探着问道。 金流香的头低得更深了些许,她用细弱蚊啼的声音说道:“大概……” “够买下一两个大风城吧……” 哐当! 李丹青一个趔趄,险些从马车的木板上滑落下来,栽倒在地。 好一会之后,李丹青方才稳定自己的心神,站直了身子,却依然有些气息不畅,他看着金流香问道:“什么……什么丹药这么值钱?” “就是十八枚凝火真阳丹……”金流香低着头,一只手不安摆弄着衣角,那模样像极了犯了错,被大人抓了个现行的孩童。 “凝火真阳丹……”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字,脑袋一声轰鸣,不绝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你……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凝火真阳丹……”他这般问道。 凝火真阳丹,与那几日前,赵权提及的凝霜化阴丹是同一品阶的丹药。 只是前者是针对阳性体质的武者,而后者则这对阴性体质,大风院的弟子有烈阳真火与龙象混元的法门在,自然需要的是凝火真阳丹。 但此物极为稀有,相传只有南疆以炼药之法著称的悬壶山中的药师可以炼成,一位武者一生也只能服用一枚,不仅可以固本培元,还可大大增强武者的体魄,越是在境界低下时服用此物,对日后修行带来的好处便愈发的巨大。 这也是为什么杨通费尽心思也想为鹤非白从秦承古手中求得这样一枚丹药的缘由。 只是此物之稀有,几乎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李丹青却是没有想到金流香能弄来这么多这样的丹药。 面对李丹青的询问,金流香低声道:“前几日我听院长们讨论事务,听你们的谈话好像那凝霜化阴丹很有作用的样子,所以便让家中寻了寻,看看能不能给师姐师妹们找来此物,毕竟那些苻坚王族好像也来者不善,我想着能帮上院中一些,就帮上院中一些……” 金流香这样说着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方才还神情悠闲的李丹青此刻阴沉着脸色。 金流香的心头一惊,暗以为自己擅作主张调配这些丹药的事情触怒到了他,正要出言辩解:“我只是想要帮学院做些事情,院长你……” “停车!”可就在这时,李丹青忽然站起了身子,他大声言道,脸色愈发的阴沉。 正在驾马的尹千重不明就里,赶忙拉缰驻马,而李丹青却在这时从马车中一跃而下,朝着返回大风院的方向走去。 金流香心头惊讶,赶忙下车拉着李丹青的手言道:“院长,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张囚这混蛋,敢从本院长手中抢食,我要回去把人叫上,给他冬青院掀个底朝天!!” 第十一章 贵客相邀 金流香哪里能想到方才还一副稳如泰山架势的李丹青,转眼就炸了毛,双眸凶光涌动,不知道还以为这冬青院与他李丹青杀妻夺子之仇。 她赶忙拉住了李丹青,一阵好说歹说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他们二人去,便是讲理,阙圭商行的货物来路都是正当的,只要有理在,那张囚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 可若是带着一大帮子人杀上门去,那就是比武了,大风院如今虽然算是人才济济,但毕竟时日尚浅,怎么看也不会是冬青学院的对手。 李丹青这才放下了以暴制暴的念头,随着金流香又上了马车,可却没了一开始那优哉游哉的模样,也罢刚刚劝解金流香的那番说辞尽数抛诸脑后,一个劲的催促着尹千重加快速度,唯恐去得慢了,张囚就把他那价值连城的丹药吞下腹中…… 但无论李丹青心头如何焦急,这路终究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 虽说尹千重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驾马,但赶到冬青城时,却已经时近午晌。 远远的,尹千重便在城门口,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与几位穿着冬青学院制式衣衫的弟子推搡。 金流香看见那二人,赶忙走下马车,上前问道:“金六、金虎!怎么回事!” 那二人见到了金流香顿时就像寻到主心骨一般,赶忙在那时言道:“小姐你可算来了!我们今日带着货物途径这冬青城,过关时那些守卫忽然把我们拦下,说我们的货有问题,问他何处出了错,他也答不上来,就带着一群冬青院的弟子,把咱们的货给抢了,我们想讨个说法,他们却连城都不让我们进!”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就是皇帝来了,要收我们的货那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名为金虎的男人显然颇为老道,在那时故意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将周围路过的行人都吸引了过来,人群聚集在一起,开始对着那些冬青学院的弟子指指点点,从他们嘴里说出的话中倒是不难听出,这冬青城的百姓似乎对于冬青学院的种种行径早有不满。 几位负责守门的弟子也都脸色难看,架不住众人这样的目光,当下便有一人言道:“我们只是负责看守城门,你们的事情得找负责此事的来处理!” “那谁能负责?”金流香上前问道。 那弟子顿了顿,声音小了几分:“这种事情,只有院长知道!” “那就叫你们院长出来见我!”李丹青走上前来,如此言道。 那弟子看了一眼李丹青,显然并未认出李丹青的身份,只是轻蔑道:“张院长正在会见贵客,哪有心思管你们这些小事,先等着!” “贵客!这武阳天下,还能有比我李丹青更贵的客?难不成他张囚在接见的客人是我大舅子?”李丹青心心念念的想着那十几枚价值连城的凝火真阳丹,态度自然恶劣,生怕来得晚了那宝贝就被张囚给吃了,总不能把他开肠破肚取出来吧? “你是什么东西……”听到这话的看门弟子下意思的便要嘲讽几句,但话说道一般忽然一愣,看向李丹青问道:“你是李丹青?” 李世子很满意对方这般错愕的表现,他扬起了头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说道:“如假包换!” 听闻这话的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或许是觉得对方的模样与传闻中并无出入,这才放下心来,随即便换了一副面孔,恭敬道:“我们奉命在这里等候李院长,张院长已经与那位贵客在醉仙楼设宴,请李院长随我们前去。” “嗯?” 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让李丹青与金流香都有些始料未及,二人互望一眼神情错愕。 “什么意思?张囚让你们拦了我们大风院的货,就是为了请我吃顿饭?”李丹青狐疑的问道,神情甚是警惕。 “弟子们只是负责办事,其中就里恐怕还得等到院长见过那位贵客后,才能知晓。”那弟子恭敬言道。 李丹青顿时有些踌躇,这张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若说是单纯的请人吃饭,大可不必如此,李丹青有足够的理由去怀疑这是一顿鸿门宴! 可是那些凝火真阳丹可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就这样放在张囚的手里李丹青可是心有不甘,看对方如今的架势显然还没有发现那批货物的珍贵程度,不然断不可能是这幅模样。 拖得越久,事情的变数便越多,李丹青想到这里,咬了咬牙,随即道:“既然张囚如此有心,那本院长就给他点面子,引路吧!” …… 虽说李丹青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张囚这家伙,但却不得不承认,张囚的冬青城却治理得不错,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的场景却是大风城不曾有过的光景。 随着那引路的弟子走在冬青城街道上的李丹青,心头暗暗想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得想办法给大风城也整治一番,毕竟如今他也是大风城的城主…… 想着这些,他们很快便来到此行的目的地——醉仙楼。 这醉仙楼的名字一听,李世子便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李丹青自然是轻车熟路。 一入醉仙楼,莺歌燕舞之声便不绝于耳,穿着薄衫的女子站在楼台上面露媚意,朝着李丹青一行人说这些露骨之话。 李丹青甚是享受,朝着那些姑娘一一回礼,倒是一旁的金流香何曾见过这般场景,脸色绯红,低着头跟在李丹青的身后,随着那弟子一路上阁楼。 那位弟子口中的贵客倒是大手笔,这醉仙楼中莺歌燕舞,却不见其他客人,显然是被那位贵客包了场,李丹青看在眼中心头不免有些唏嘘,曾几何时他李丹青也是这般一掷千金的主,他要去道那个地方喝酒,其他的客人就得乖乖离开,满座的姑娘就只伺候他李丹青一人,这样的日子,现在想想,那却是快活无比。 “到了。”走在前方的弟子忽然在一道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李丹青与金流香互望一眼,然后李丹青在深吸一口气,便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房间很大,摆着三个案台中间的主座上坐着一道身影,背对着李丹青,李丹青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从背影的轮廓看来年纪应该不大,而一旁的一方案台上,张囚正襟危坐那处,另一座案台倒是空着,显然是留给李丹青的,案台上除了酒水,还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两尺长宽的木盒。前方拉着一道珠帘,珠帘之后有一道人影坐在那处,正在抚琴,琴声悠扬,一听便知是个识得音律之人,浸淫此道多年,方才能弹出的音律。 只是此刻的金流香与李丹青都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份风雅,金流香一见案台上的木盒,便抓住了李丹青的手臂,声音有些紧张的言道:“就是那东西。” 李丹青的心头一动,知道凝火真阳丹就在那处,他伸手拍了拍金流香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慌张,轻咳一声,正要上前。 “李兄倒是好福气,无论是在武阳城还是这应水郡,身边总是不缺佳人相伴。”而这时,那背对着李丹青的黑衣男子却忽然说道。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暗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而黑衣男子却在这时转过了头,举起手中的酒杯,朝着李丹青笑道:“数月不见,世子安好?我们这些武阳城的老伙计,可都甚是想念啊!” 李丹青看清了男人的容貌,却是一位俊美的少年郎,他的脸色一变,认出了对方。 “郢离!” 第十二章 余操琴者 郢离是个响当当的名字。 就和李丹青一般,响当当的名字。 当然这一切的缘由都与他们本人无关,只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威震天下的父亲。 郢离的父亲,是郢家的家主,郢相君。 二人是旧识,在武阳城中二人一起鬼混的日子不再少数,只是相比于李丹青的恶贯满盈,郢离倒是收敛许多。 只是随着李牧林战死,李丹青这个曾经横行无忌的公子哥,如今只能在阳山“作威作福”,但郢家近年来声威却水涨船高,郢离自然也就变得炙手可热了起来。 二人之间的身份变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当然还有…… 李丹青可记得真切,眼前这个家伙,跟夏弦音还有婚约! “怎么?李世子在这应水郡逍遥久了,已经忘了在下了?”郢离见李丹青发愣,不由得笑着问道。 回过神来的李丹青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张囚,说道:“我就说怎么今日张院长忽然有了胆气,敢拦我大风院的东西,还以为是张院长终于准备当一回男人,原来是主人到了,所以狗也就跟着叫得欢了。” 这世上有些脸面之人,大都在乎风雅二字,无论心底恨得如何咬牙切齿,明面上的场面话却是一句不漏,就算要骂人,也讲究一个含沙射影,不然听上去便与泼妇骂街无异,终究有失体面。 但出生名门,甚至可说曾经权倾朝野的李世子却显然是个异类。 有时候污言秽语说起来,就是那些常年混迹市井的匹夫无赖都望尘莫及。 素来冷峻的张囚听见李丹青这番如此直白的羞辱之言,顿时面色一寒,一只手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目光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神情阴冷。 郢离也是一愣,但下一刻便朝着张囚使了道眼色,随即看向李丹青言道:“世子还是这么喜欢说笑!” “这事你可就误会张院长了,我这好不容易来了趟应水郡自然是要见一见李世子的,但听张院长说李世子事务繁忙,所以便想了这么个不太妥当的办法请李世子赏脸一聚。”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案台言道:“李世子的货都放在那里,我们可是一动未动,世子请过目。” 李丹青不语,只是与金流香一道走到了那处在案台上坐下,这时他朝着金流香使了个眼色,金流香会意过来,赶忙将那药盒打开,上面摆放着十余瓶丹药,都是最寻常的炼体所用的龙虎丹,她并不在意此物而是伸手不着痕迹的摸了摸下面的隔层,那是由墨家机关术大师打造的隔层极为隐蔽,且一旦打开就无法复原,确定那处安好后,金流香松了口气,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 李丹青顿时心安不少,他接过此物将之递给一旁的尹千重言道:“尹叔麻烦你跑一趟,将这些丹药先带回大风院。” 尹千重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赶忙点头应是,又恭敬的朝着郢离与张囚告了声退,然后这才抱着药盒准备离去。 可这时郢离却伸出了手,拦住了尹千重的去路。 他在这时站起了身子,来到了尹千重的跟前,他将那药盒打开,拿出一个药瓶看了看,随即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李世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往世子在武阳城里挥金如土的场景,郢某还历历在目,这些丹药只是些寻常货色,也值得李兄如此在意?” 李丹青见尹千重被拦住,心头一凛,也不得不赔笑道:“大风院几十号人的吃喝拉撒都指着本世子,自然得节衣缩食。” “哦?”听闻这话的郢离面露惊讶之色:“李兄过得如此艰难?我们武阳城的老伙计们可都不知道啊!我们还以为李兄来阳山是做土皇帝来的,逍遥快活得很!” “李兄早给我们说,我们这些武阳城的老伙计跟李兄都是穿一个裤子长大的,怎么也得帮村一二!” 郢离说得情深意笃,可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嘲弄与戏谑之意。 一旁的金流香皱起眉头,盯着郢离,起身就要反驳,却被李丹青一手摁住。 金流香正暗自奇怪,却见李丹青站起了身子,笑呵呵的看着郢离言道:“若是如此,那感情好啊!” 郢离闻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拿在了手中,朝着李丹青高高举起,言道:“这里大概有十来张千两银票,李兄若是急需,那便拿了去。” 金流香见状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她哪怕并不知晓李丹青与郢离的过去,但从来到这里后,从郢离话里话外的讥讽之言,她亦听得出对方绝非那种雪中送炭之人。这忽然给出万两银票,怎么看怎么蹊跷。 念及此处的金流香有些担忧,她看向一旁的李丹青,却见李丹青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那就谢过郢兄了。”李丹青这样说着,赶忙上前,颇有些急不可耐的伸手就要从对方手中取过那一叠银票。 可就在这时,郢离握着银票的手,却忽然松开,那一叠厚厚的银票顿时散落一地。 李丹青的神情错愕,郢离脸上的笑容却在那时漫开:“哎呀,不好意思啊李兄,我这手没有握稳,银票落在了地上,那可能就只有劳烦李兄自己去捡了。” 这般行径让一旁的金流香顿时双目瞪得浑圆,她几乎就要拍案而起,李丹青却回头瞪了她一眼,将就要发怒的金流香又生生的按了回去。 “好说!好说!”李丹青这才转头看向郢离,随即便在对方的冷笑声中躬下了身子,伸手将地上的银票,一张又一张的捡起。 而就在这时,郢离的一只脚忽然伸出,将最后一枚银票踩在了脚下,正伸手要捡起那银票的李丹青一愣,抬头看向郢离。 郢离脸上的笑容更甚,他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言道:“李兄怎么不捡了?这可是一千两的银票啊!足以买下这药盒中的所有丹药了!” “能为这么些许丹药就火急火燎的李兄,不会又看不上这一千两银子了吧?” 这话出口,让一旁的金流香心头一颤,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李丹青会如此隐忍,任由这郢离羞辱。 就像郢离说的那样,李丹青会为了这明面上看起来不过千余两银子的丹药而如此焦急,若是这时对于这万两银子视而不见,定然会让眼前之人察觉出古怪,若是这里面藏着的十几枚凝火真阳丹暴露,那损失的可不是近十万两银子那般简单,这些丹药可是能给大风院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神物。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金流香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了些许…… 而这时,李丹青也笑着伸出了手,轻轻的将郢离的脚托了起来,然后从对方的脚下取出了那张一千两的银票。 得见此状的郢离顿时放声大笑,声音回荡在门中,将那珠帘后清澈的琴音都遮盖了下去,珠帘后的琴师在那时驻弦停弹…… 沉浸在羞辱李丹青的怪异快感中的郢离倒是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盯着李丹青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张狂:“李兄倒是能屈能伸,是个大丈夫!” 他这样说着,又怀里掏出了比起方才还要多出数倍的银票,大把大把扔向李丹青:“李兄不是想要钱吗!那就尽数拿去!本世子有的是!不够还有!随时来取!” “只是这些钱恐怕只有李世子的父亲有福消受!” 郢离这话出口,一旁的金流香一愣,随即捡起一张落在脚下银票定睛看去,那银票做得极为逼真,与各大钱庄中的银票看上去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是,银票的左下方印着一行小字——天地钱庄! 这是阴钱! 意识到这一点的金流香眉宇间怒火喷涌!对方为了羞辱李丹青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金家本就是富贾之家,这些钱财就算是真金白银,金流香也不见得会放在眼里,只是李丹青为了那些凝火真阳丹已经做到这般地步,金流香不愿让对方的努力付之东流,此刻就算心底藏着再多的怒火,也只能咬牙隐忍下来。 她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低着头站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郢离见了李丹青这幅模样,顿时脸上的笑意更加张扬! “李兄想要这些丹药!想要钱!” “我知道是为什么!” “李牧林死了!你李丹青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武阳城你回不去!白狼军也早就做了鸟兽散!叫你一声李世子,是记着李牧林的名声!” “现在你想要一个安身之所,所能依仗的就是阳山而已!” “听说你前些日子走了运!得了些烈阳真火,在这大风院过得不错!这或许让你看见了希望,所以你想要钱,想要那些丹药,想要经营好你的大风院!” “然后你李世子就可以凭着这份地位,重回武阳城!” “算盘打得不错,但可惜,你没机会了!” 郢离这样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事物递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我这次来阳山可不是来看你李丹青的!我带着的是陛下的旨意!” “阳山山主失德,朝廷从今日起废除孙禹的山主之位!由张囚张院长代理阳山山主之位!” 这话出口,金流香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若说之前郢离有意羞辱只是让金流香心底愤懑的话,那此刻这个消息,对于大风院而言,那无疑是灭顶之灾。 本来依照着如今的情势,只要一切顺利,等到大风院的弟子们成长起来,大风院的地位一定会渐渐稳固,李丹青日后这阳山山主的位置那也是十拿九稳,可朝廷的忽然干预,让众人之前的种种努力,在一瞬间便化为了泡影。 李丹青的身子一颤,显然对于这样的消息也毫无预料。 “就是这样!今日本世子在这醉仙楼请李兄前来,就是想看,李兄这幅踌躇满志,最后却空欢喜一场的模样!”郢离看着李丹青,大笑言道。 “这醉仙楼的琴师据说可是应水郡一绝!李兄喜欢听曲,我便特意包了场子,让这琴师好好弹给李世子听!” “毕竟过了今日,恐怕日后李兄的日子会一日难过一日,这样闲情雅致的日子可能就不再有了!”郢离这样说着,却忽然意识到方才萦绕在房门中的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皱起了眉头,看向珠帘后,大声质问道:“曲子呢?怎么停了?是本世子给的钱不够吗?” 珠帘背后一阵沉默,好一会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余操琴者,三也。” “一为闲情所致,已成风雅;二为人间悲喜,抚殇寄情;三为金戈铁马,悼魂吊丧。” “唯此三者,能让余抚此琴。” “胁人之窘,唯之歹。” “欺人之短,谓之奸。” “辱人亡父,谓之恶。” “有此三者,不成风雅,故难成曲。” 第十三章 缘法之论 “混账!”听闻那珠帘之后的声音,郢离爆喝一声怒声言道,他迈步走到珠帘前,一把将帘幕拉开,那处一位年纪六十岁开外身材干瘦,青丝垂肩的老人正襟危坐于那处。 老人留着羊角须,穿着麻布衣衫,面容清瘦,但眸中却有精光闪动。 他抬头看向暴怒的郢离,脸上并无惶恐之色。 “区区琴师,三教九流之徒,也配与我说教!”郢离寒声说道。 “无心说教,只是老朽之曲,只为愿听之人而抚,公子无心听曲,老朽自然也就无心抚琴。”老人不卑不亢的应道。 “找死!”郢离说着,一只手伸出高高扬起,就要扇向老人的面门。 “公子!”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囚却忽然伸出手,拦住了郢离。 “公子,这个老头唤作师子驹,并非这醉仙楼的乐师,而是冬青城中德高望重的先生,擅长抚琴,此番是我为公子特地请来的。” “他年迈愚钝,冲撞了公子,公子何必与他计较,伤了他传扬出去,恐怕会在冬青城中激起民愤,于大事不利。” 张囚倒也算识得大体,这番话倒是有理有据。 但偏偏,横行无忌惯了的郢离却显然不是一个愿意听劝的人,他低着头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被张囚抓住的手臂,目光阴冷了下来。张囚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赶忙松开了手,而这时郢离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张囚的身上。 “张院长倒是让我有些失望啊!” “家父废了好些力气才为张院长求来了这代理阳山山主的位置,是想着张院长能够替朝廷振兴阳山,守好这直面幽云的北境门户。” “到头来,张院长连一座冬青城的治理都得仰仗这样的下作之人,我看这代理山主的职位,恐怕朝廷还得再掂量掂量!” 这番话无疑是戳中了张囚的命门,张囚的身子在那时一颤,眸中少见的闪过一丝焦急之色,他犹豫了一息不到的光景,脸上便泛起阵阵凶戾之气。 “我明白了!请公子放心,在下一定妥善处理这事!”张囚沉声说道。 言罢这话他转头看向那名为师子驹的老人,冷着脸色言道:“师先生也是懂规矩的人,一把年纪,张某不愿为难,从今日起你便离开阳山,阳山五城,我张囚不希望你再出现,否则就别怪在下日后不念旧情!” 老人的脸色倒也还算平静,他慢吞吞的站起身子,将案台上放着的那方古琴收入囊中,背在身上笑道:“趋炎附势之徒,有辱老朽,此举正合我意。” 说罢这话,老人便慢悠悠的迈着步子,负着长琴迈步离去。 张囚眉头微皱多少有些不喜老人话里的嘲弄,但年纪老人的声望还是不愿做得太绝,他又看向郢离言道:“郢公子可还满意?” 郢离的眉宇间满是不悦之色,他看了张囚一眼,本来今日可以好生羞辱一番这李丹青,却不想被张囚找来的琴师折了面子,兴致没了的郢离对于张囚的询问不置可否,他又转头冷冷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随即便拂袖离去。 张囚见状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对付于他来说已经是手到擒来的李丹青,赶忙追上了郢离。 …… 金流香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李丹青。 她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于李丹青而言一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经历,不仅因为郢离的羞辱,更因为那一纸来自朝廷的旨意。 虽说张囚只是代理山主,但这样的决定也几乎将整个大风院推入了险境。 金流香明白此刻的李丹青心头一定极为难受,但她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走上前去,拉了拉李丹青的衣袖,轻声道:“院长……” “无论发生什么,我和大风院的师姐师妹们,都一定会陪在……” 可就在这时,听闻她声音的李丹青却在这时回过了头,看向她。 李丹青的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并无半点金流香想象中的悲愤模样,金流香一愣,有些不解。 “把地上这些钱收着,咱们也该干点正事了。”李丹青这样言道,将手里那沓银票揣入了怀中,笑呵呵的便迈步离去。 金流香有些发愣,不明白李丹青这是何意?她看向一旁的尹千重,却见那个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男人同样一脸的莫名其妙之色。 “小姐……这……”他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阴钱有些迟疑。 “院长这是要知耻后勇,尹叔,劳烦你辛苦一些,把这些东西收好,去城门等我,我去看着院长,别让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金流香到底出生大户人家,心思细腻,当下这般说道,便快步走出这醉仙楼,寻着李丹青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与金流香所想无差的是,李丹青似乎真的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一路穿行在冬青城的街道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向路人打听着些什么,跟在身后的金流香眉头皱起,心头暗道院长不会是想去跟那郢离拼个你死我活吧?且不说那郢离的身份尊贵,杀了他免不了招来杀身之祸,这样的贵族子弟,身旁想来也一定跟着些护卫暗中保护,加上那张囚可是神河境的强者,李丹青这般鲁莽行事,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的金流香,赶忙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追上了李丹青。 一路小跑,让少女的脸色有些泛红,额头上也泛出些许汗珠。 “院长!咱们回去吧……” 李丹青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继续朝前赶路,嘴里言道:“等等。” 李丹青这般态度让金流香的心头一紧,赶忙拉住了李丹青的手,言道:“院长!” “到了。”只是这一次她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李丹青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的一处宅院。 那是一处很简陋的院落,院子的周围砌着矮墙,却只有半人多高,并不能遮挡住金流香的视线,院中的陈设简单,只是一方石桌,一个案台,以及放在案台上的一张古琴。 金流香还在疑惑,这时一个老人忽然从房中走出,背上背着重重的行囊,以及将他瘦弱的身形压弯,这让老人走得有些吃力,但他却还是慢悠悠的迈出了房门,还将一旁的古琴抱在怀中,这才缓缓悠悠的推开了院门,走了出来,一大群冬青城的居民都围拢过来,嘴里询问着老人要做什么,但老人只是闭口不言。 金流香也在此刻认出了对方,赫然就是方才在醉仙楼中,为众人抚琴又出言开罪了郢离的那位老琴师,师子驹。 李丹青快步上前挤开拥挤的人群,看向那老人,笑呵呵的说道:“老先生此去何处啊?” 老人斜眼看了李丹青一眼,自然认出了李丹青:“有这一张长琴,有这一行囊的琴谱,何处都去得。” 李丹青忙不迭的点头,又言道:“先生之材,去到何处自然都有安身之所,但毕竟舟车劳顿,不如这样,我在大风城有些空闲的房屋,若是先生愿意,可去那处安身。” 听闻这话的老人停下了脚步,又深深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说道:“李世子是吧?老朽听闻过你的大名,你若是因为之事觉得有亏老朽,大可不必。今日发生的一切,若是落在任何人的身上,老朽都会如此。至于你李世子嘛……平心而论,老朽不喜欢你,所以这份好意老朽心领了!” 老人说罢,便又迈步走了起来。 被这般奚落的李丹青脸上笑意却是更甚,他言道:“先生喜不喜欢我自然不重要,先生自己也说了,这琴曲是弹给懂的人听的,先生在冬青城寻不到知音,但在我大风城说得就能有呢?” 老人有些不耐烦的言道:“老朽自己便是自己的知音,不需要再去遇见谁,老朽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外面走走,到了哪里,便是哪里,只求缘法,不求归途。” “你看,缘这种东西他就是妙不可言!”李丹青还是不以为意,继续舔着脸言道:“先生与我相遇,那便是缘,先生只求缘法,那为何要将你我之缘拒之门外呢?” “那也得分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吧?”师子驹冷笑道。 “老先生说,你执琴者,唯三者耳,其中便有悲喜之说。” “悲喜两端,于琴者而言,却是一物,可以此寄情而已,缘法我以为亦是一般,良缘也好孽缘也罢,总归要走上一遭,才能算是了却这缘法不是?”李丹青笑着说道。 师子驹闻言一愣,沉吟了一会说道:“李世子倒是有一手诡辩之法,那好!老朽就陪你走上一遭,但事先说话,若是老朽想要离开,世子可不能阻拦!” “自然自然!”听到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言罢还屁颠屁颠接过老人背上重重的行囊。 那模样,看上去似乎比得回那价值连城的凝火真阳丹还要开心许多…… 第十四章 先生的爱好倒是独特 金流香神情古怪的盯着身旁的李丹青,此刻的李丹青走在官道上,抱着那张老人的长琴一边走,一便傻笑。 身后尹千重驾着马车,亦步亦趋的跟着,几次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好开口。 金流香和尹千重都闹不明白李丹青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些什么药,那个师子驹确实胆色不凡,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位琴师,而且还是一个脾气很臭的琴师。 若说之前李丹青出于感激,将之邀请到了大风城二人也不觉有什么异常,可上了马车后,师子驹却说他不习惯与人同乘,李丹青便拉着金流香下了马车,准备走回大风城。 虽说如今金流香的修为已是不凡,花上半日功夫走回大风城对于她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多少有些不理解,为何李丹青对这个老琴师如此看重,看他乐呵呵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担心张囚成为阳山代理山主的事情…… 大抵是觉得事情太过古怪的缘故,金流香与尹千重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心头的困惑宣之于口,就这样随着乐呵呵的李丹青一路走回了大风院。 因为师子驹受不了颠簸的缘故,马车走得很慢,回到大风院时,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大风院的众人都完成了一日的修行准备睡下,听闻这离开一天的李丹青回来,又一窝蜂围了上来。 本想着询问李丹青今日之事是否顺利,可李丹青理都不曾理会他们,先是把老人服下马车,又从厨房中寻了些饭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世子破天荒的亲自下厨,热好了饭菜,给老人端了上来,吃饭时自己没吃上几口,却一个劲的询问老人吃得可还满意。 那关切的模样,可是比对待众人时体贴了不知道多少倍。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小声的询问可能的知情人金流香,但显然金流香所知道的一切并不见得比众人多出多少,众人听闻了金流香口中的事情经过后,对于李丹青此刻的模样自然更加的困惑。 只是在听闻今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不知所踪的孙禹被暂时废除山主之位,由张囚代理山主之位的消息后,众人倒也没有那般关心老人的身份,反倒是对于此事忧心忡忡了起来。 而这样的事情自然需要李丹青来定下对策,但李丹青好似忘了这茬一般,在老人吃完饭后,又领着师子驹去到内院,为他精心挑选出一个无论是内里陈设,还是坐落位置都让老人满意的房间后,才放心离去。 “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被吓傻了吧?”一群弟子也没了睡意,聚集在一起猜测着李丹青这番古怪表现的缘由。 “院长还没有懦弱到那个地步!”宁绣看了一眼给出这样猜测的弟子,没好气的言道。 “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内情?”一旁薛云也皱着眉头说道,回头看向金流香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金流香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没有了,我还让人专门去打听了一番,那个师子驹就是一个寻常乐师,在冬青城生活了足足三十余年,也没有什么离奇的背景更不是什么隐世高人……” 听到这话的众人都沉默了下来,摸不准李丹青到底再想些什么。 而也就在这时,一直久未发言的刘言真却忽的跳了出来,她神情认真的言道:“那这么说来真相就只有一个了!” 众人正一筹莫展,见刘言真神情笃定,纷纷眼前一亮看向对方。 刘言真却在这时言道:“一定是院长移情别恋了!” 说着,刘言真还转头颇为惋惜的看了一眼一旁的薛云,叹息道:“可惜就苦了薛师兄了!” 言罢,只见她从怀里又掏出了纸笔,嘴里喃喃言道:“我正觉得进来的故事有些平淡,却不想院长大人这就给我提供了新的素材!” “这样的惊天反转,直接将二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升华到了三角虐恋!” “还是院长会玩啊!” 刘言真这样感叹着,便低头开始在那书册上奋笔疾书:“落魄院长初得势,胸生心猿与意马,不恋少年玉面郎,反觅古稀花甲翁!” 满心期待的众人听闻这番话,顿时脸色古怪,心头暗暗想道,放眼整个大风院,李丹青若是第一不靠谱的话,这刘言真便是紧随其后,深得其真传之人…… “都在这儿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吗?”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忽然传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众人一个激灵,纷纷在那时回头看向李丹青,本有心询问一番,但李丹青却在那时摆了摆手,阻止了想要发言的众人,说道:“好生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到时候吃过早饭,到演武场等我。” 说罢这话,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便独自一人走入了自己的房中。 众人心头的心头困惑,但却对此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满心的困惑与不安散去。 …… 第二日一大早,一夜未有睡好的大风院弟子们早早的便来到了演武台,等着李丹青,众人免不了一阵窃窃私语心底还是担忧着张囚接任阳山山主的事情。 李丹青却是将这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戏码演到了极致,嘴上说着要众人早些到场,可自己却睡到辰时过半方才被希温君拉出了被窝,带着睡眼朦胧来到了演武台前,面对众人略显担忧的目光,李丹青打了个哈欠,随即才笑道:“本院长这还好端端的活着,别用一副我命不久矣的眼神看着我好吗?” “俗话说得好,只有好人不长命,本世子是要活万年的角色!” 放在以往这样的话倒是能惹来众人的一阵白眼,但此时此刻,众人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思,反倒是看着李丹青的目光愈发的阴郁,年纪最小的侯玉甚至眼眶有些泛红,带着些许哭腔的问道:“他们……他们会把院长赶走吗?” “他敢!我让爹把他张囚的骨头给卸了!”听到这话的刘言真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爹,在那时纷纷言道。 “青云军也不是吃素的!”宁绣眉头一挑,也寒声言道。 这番话倒是激起了众人的心中堆积了一夜的愤懑,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你出钱我出人,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这他们是在谋划军变一般。 李丹青有些头大,他言道:“事情确实很糟糕,但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圣山的兴衰关系着天下的兴衰,阳山又位于北境门户,虽说现在幽云与我们武阳相安无事,但保不齐哪一天又会闹出战事,阳山之兴衰便愈发的重要。依照武阳的律法,阳山山主失踪多年,朝廷确实有资格为阳山选定一个代理山主。” “但说到底也只是暂领山主之位,退一万步讲,就是真的他做了山主,也不能说赶我走,就赶我走吧?” “本世子怎么说也是皇帝钦点来阳山历练的,他张囚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做忤逆皇上的事情不是?” 李丹青笑呵呵的说着,见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稍缓,又才言道:“当然,自此之后,他寻我们麻烦的由头大概会多少许多,譬如即将到来的星辉之门名额之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们握着十八个星辉之门的名额,若是到时候苻坚王族来挑战,我们守不住这些名额,那他就有机会给我们扣上屎盆子了!” “所以啊!你们若是还迷恋本院长这绝世容颜,想要和本院长长相厮守的话,从今日起,恐怕就得更加加倍努力修行了,不能让张囚寻到半点由头。” 本来听着李丹青这番话,心安不少的众人,听到这最后的几句话却是纷纷脸色一红,朝着李丹青翻了个白眼。 虽说这话有些无耻,但确实很是奏效的让众人心头的担忧打消了不少,场面上的气氛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闷。 李丹青在这时朝着金流香点了点头,金流香会意过来,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将那十八枚凝火真阳丹分发了出去,瞥见此物的众人都是一愣,但很快便有人认出了这东西,当下发出一声惊呼:“这是凝火真阳丹!”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纷纷面露惊骇之色,此物之珍贵可不比寻常,只有悬壶山可以炼制,并且每个月产出的丹药数量也不过四五十枚的样子,流出到市面上的便又是少之又少了! “流香的父亲为我们寻来的,恩情记在心中便可,此物越早服用对日后修行的裨益越多,事不宜迟,今日便服用此药,切记,丹药入口之后,便屏息凝神,尽可能多的吸纳丹药的药性,这样一来,方才能将此物的功效发挥到最大。”李丹青说道。 众人在短暂的惊骇后,纷纷朝着金流香递去感激之色,金流香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但随后众人便在李丹青的指导下,纷纷吞下了丹药,然后在演武台上,一字排开的盘膝坐下,尽可能的吸纳药性。 这世上的丹药越是上品之物,其中蕴含的药力便越是磅礴,对于炼丹师而言,困扰他们最大的问题并非如何让丹药的药性变大,而是如何让丹药体内的药性能够尽可能的被吸收。 诸如这凝火真阳丹,以大风院弟子的修为,能够吸收其中两到三成的药效,便已是极为难得。 见众人服下丹药盘膝坐下,李丹青却并未急着将丹药吞入嘴中,反倒目光四处寻找这便看见了不远处一位老人正悠闲的在一旁散步。 李丹青眼前一亮,笑呵呵的便走了上去。 “老先生好巧啊,你也在这处闲逛啊?”李丹青说道。 师子驹看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应道:“巧?世子将老朽的房间安排在正对着这演武台的方向,开窗便可见到此处的情形,不就是想让老朽看到此番场景吗?何来巧不巧之说?” 被师子驹一语道穿就里的李丹青却丝毫不觉羞愧,反倒笑着继续言道:“先生看我大风院弟子同仇敌忾,万众一心之场景,有没有觉得胸潮澎湃,想要抚琴一曲的冲动?” 听闻这话的师子驹面露果然如此之色,他看向李丹青言道:“世人都说李世子是玩物丧志的无用废物,我看世人都看走了眼,世子目光如炬,老朽在冬青城待了足足三十年,也未有人看出底细,世子是如何知道的?” “我虽未见过柳参先生,却听闻过那把虎魄长琴的大名,先生虽然为它装饰了一番,但那音色奇异,暗藏金戈,只有虎魄长琴才有这番韵律。” “先生昨日弹曲,曲近于道,甚是玄妙,但我也只是怀疑,毕竟柳参先生如今算起来应该已经年过九十,先生就算与他有渊源,也应该是其后人亦或者徒弟……” “只是觉得先生性子不错,既然被逐出了冬青城,那不如来我大风院,我也好照拂一番,但怀抱长琴之后,那由凶阴山外的雉魂木铸成的琴身质感,便让在下肯定了这番猜测。”李丹青倒也不藏着掖着,索性便坦白道。 “世子倒是好算了。”师子驹眯着眼睛冷笑道。 李丹青呵呵一笑,又言道:“我这些弟子,可都是日后应水郡的栋梁之才,这凝火真阳丹极为难得,若是先生能为他们抚上一曲柳参先生所著的《天悬明镜》,让她们心神沉浸,多吸收几分药性,日后若幽云与我武阳再起战端,我这些弟子皆会上阵杀敌,她们今日境界稳固一分,日后可救之人便会多上不知多少!” “柳参先生虽为书生,却一生忧国忧民,心系民生艰苦。” “先生既得此琴,想必也得起真传,既然承其衣钵,那何不为他结下一道善缘?” 李丹青一番话倒是说得言辞恳切,末了又似乎害怕说服力不够又言道:“我知先生不喜李丹青,你看,这枚丹药我尚且未有服下,先生为他们抚琴,只结他们之缘,与李丹青无关,李丹青只在一旁端茶送水,侍奉先生抚完此曲。” 一直无动于衷的师子驹闻言一愣,他看向李丹青,却见对方倒是真如他自己所言,并未将那枚凝火真阳丹服下。 “世子为了这些弟子,倒是尽心尽力。” “我观这些弟子,大都是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就是不知,你这般用心是为了尽一位院长之责,还是为博佳人一笑呢?”师子驹冷笑问道。 李丹青讪讪言道:“尽皆有之,尽皆有之……” “这漂亮姑娘谁不喜欢,难道先生不喜欢吗?” 师子驹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声道:“若是老夫再年轻个三四十岁,倒是还喜欢……” 李丹青闻言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先生如今六十有余,年轻个三四十岁,就是二十来岁,二十来岁的时候喜欢二十来岁的姑娘,那也就是说先生现在喜欢五六十岁的妇人?” 说着,他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事情的关键,他在那时赶忙看向不远处的护院,大声道:“来人,去把大风城离异守寡五十岁以上的老妇,都给先生寻来……” 本来对李丹青生出了些许好感的老人,听到这话,险些气血翻涌,气昏过去。 他也顾不得年迈的身子,一脚便踹在了李丹青的屁股上。 “滚!” “老夫弹琴时,不喜欢有人在旁看着!” 第十五章 山主来访 柳参,于立朝不过百余年的武阳朝而言,算得上是能排进前十的传奇人物。 而与大多数这类人物不同的是,柳参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书生。 他在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每一样都是当世之冠。 驮天山的老神仙魏阳关曾说,柳参之琴曲几近道音,文章如天来之笔,画作似鬼斧神工,唯有棋道差上一筹,败于白子山棋圣彦霓裳之手。 而也正是这一败之后,柳参著成了那首《鱼儿羡》从此了无踪迹。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人说他死在某处,亦有人说他,以文道通神,登天为仙。 当然这些传闻听上去更像是世人臆想出来的缪谈,但柳参之能,却是世人有目共睹,魏阳关评价他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也并无半点夸张之言。 四十多年前,凶阴山魔物作祟,镇守凶阴山的七位武君战死,凶阴山恶灵来势汹汹,大有席卷西境十二郡之势,那时,武阳与辽人大战正酣,北边的幽云亦有战端,朝廷无力调集大军抵御西境凶阴山的异状。 七位战死武君的弟子奋力抵抗,却屡战屡败,游历至此的柳参见那些武君之后奋勇无前,被其心性所感,当下便成曲一只,唤作《凶阴昭》,此曲一出,七位弟子如得神助,一日破开桎梏,登临武君之境,代替其师辈守护西境。这便有柳参一曲登天门的民间趣闻…… 也正是因为此事,后世有心之人寻得柳参遗留的画作墨宝,当真有人从起文章画作中参悟出武道之人。 此事不胫而走,至此柳参遗作大都被封为珍宝,只要现世,便免不了引来世人争夺。 李丹青能一眼看出师子驹所携带之物,乃是柳参当年的虎魄长琴也正是因为李牧林虽为武夫,却也极喜收集柳参之物的缘故。 相传柳参留有四样瑰宝,分别是虎魄长琴、洛河棋盘、白首梨花砚、凤羽赤尾笔…… 其中的那方白首梨花砚便被李牧林寻到,此物虽然没有那些墨宝画作一般可参悟出武道的神奇功效,但对于文人而言却被奉为圣物。凭借着此物,李牧林可是好生的在那些以往看不起自己的太学阁学士面前扬眉吐气,哪怕是平日里甚是清高之人,为了能被李牧林邀请到家中参观此物,那也是想尽了办法。 其中最让李丹青记忆深刻的,便是那太学阁的大学士,年过古稀的孟白秋,他多次向朝廷上奏,苛责李牧林拥兵自重,但自从听闻李牧林得了这白首梨花砚后,孟白秋一反常态,七日之内,连上五道奏折夸赞李牧林之功绩。可依然得不到李牧林的邀约,年过古稀,一辈子清廉的老人甚至提着以及的俸禄说能买来的最贵重的酒水上门送礼,那日老头子红着脸站在李府外的场景,哪怕今日想来,也让李丹青暗觉忍俊不禁。 尝了甜头的李牧林,就此发下宏远,一定要让李丹青收集到那四件柳参遗留的贴身之物,但因为李牧常年带兵在外,故而这种人就落在李丹青的身上,为了能让李丹青辨别出剩余的三样瑰宝,李牧林可是专门找了好些研究柳参事迹的文人,给李世子恶补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 这样才有了昨日那样的缘分。 李丹青倒是摸不准这师子驹到底与那位文圣柳参有着这样的渊源,但对方既然会这一首《天悬明镜》曲,那想来与对方的渊源不浅。 而此刻师子驹应下了李丹青的请求,那对于李丹青以及整个大风院而言都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柳参之曲既然有几近道音的说法,自然不会是因为当初那一曲登天门的一件事情,事实上柳参凭着自己的琴曲帮助过许多武者,而凶阴山七武君之事,只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件而已。 这《天悬明镜》曲虽比不得那一首《凶阴昭》,但却同样有静心凝神的功效,传闻囚龙山,也就是薛云的那位师傅,便曾得益此曲,参悟出了一道悬天枪法。 只是不知这位与柳参颇有渊源的老者,能有柳参的几分火候…… …… 当然,能寻到一位柳参传人,便已是世人梦寐以求之事,李丹青自然不会挑三拣四。 他朝着还有些余怒未平的老人恭敬的拱了拱手,随即便退到了弟子中,也服下那可丹药,盘膝坐下。 铮! 而也就在这时,一声宛如空谷幽兰一般的琴音响起。 一声琴音响彻,余音却在脑中回荡不止,良久,那余音方要停滞之时,琴音再次升起,这一次,琴音缓急有序,时扬时抑,让人在那一刻宛如置身明镜一般的湖面,湖水清澈,倒影着穹顶蓝天。 低头看去,竟分不清到底哪处是倒影哪处又是天穹,就好像,并非那湖面倒影了天穹,反倒是天穹之上悬挂了一道明镜。 那样的空灵之感,让李丹青只是一瞬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地,体内的凝火真阳丹的药力开始分解,在那奇异的状态下,他能感受到每一缕药力最细枝末节的涌动,同时也可调集周身的血气之力去捕捉那些药力,将之吸入体内。 凝火真阳丹中所蕴含的药力与李丹青体内的烈阳真火特质极为契合,随着妖力涌入体内,盘踞在李丹青右手掌心的烈阳真火也在这时躁动起来,一道道灼热之意从右臂之上涌动开来,将血气之力中的吸纳来的药力卷入烈阳真火之内。 这样的变化最初倒是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毕竟这凝火真阳丹来之不易,若是就这样被烈阳真火吸纳了,未免有些不划算。 但下一刻,吸纳了药力的烈阳真火忽然身形暴涨数寸,然后一道道裹挟灼热之意的血气之力从中涌出,顺着李丹青的经脉被灌入一道道脉门之中。 第八道脉门与第九道脉门中的窍穴在那股奔涌的血气之力下,被接连打开。 然后更加磅礴的药力继续涌向烈阳真火,再被烈阳真火转化,游经全身经脉,涌入李丹青那最后一道脉门之中。 李丹青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在这样的过程中不断被淬炼,浑身的力量愈发的强大,体内血气之力的流转速度,也快出不少。丹田处的白象身形虽然未有继续暴涨,但身子却又凝实了几分,背上所负之城池看上去也清晰了几分。 这一切的变化都说明这可凝火真阳丹给李丹青的修为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时间在那种状态之下,彷如无物。 它似乎流淌,又似乎静止。 一切好似刹那,又好似永恒。 当李丹青吸收掉最后一缕药力之后,他睁开双眼,明媚的晨光照入他的眼帘,李丹青有些恍惚的站起身子,看了看周围,好似方才还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子们此刻却早已不知所踪。 李丹青抬头看了看天色,清晨升起的太阳似乎才移动数寸,估摸着时间也最多过去了不到一刻光景。 李丹青有些哑然,本以为这凝火真阳丹药效如此强大,怎么也得花去众人几个时辰的时间,却不想就这么一会光景便吸纳完成,但或许也是师子驹那《天悬明镜》曲的功效,在那音律之下李丹青的心神沉寂,做起事来,倒确实是事半功倍,他在心底暗暗估算了一番,这这凝火真阳丹的药力他起码吸收了七八成以上,比起那些大多数只能吸收两三成的武者而言,这丹药带来的好处,足足是他们的两倍有余。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情大好,他在这一刻中的时间中,又将两道脉门的窍穴打通,这最后一道脉门虽然还未将窍穴打开,但想来距离紫阳境大成,也相差不远了。 李丹青这样想着站起了身子,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的演武台,身后的琴音也在这时停滞。 这些家伙,自己炼化完了丹药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留下关心一下本院长! 李丹青在心底腹诽道,回头看向师子驹,正要道谢,却见对方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双目好似喷火一般杀气腾腾,就好像李丹青做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一般,站起身子,抱着古琴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房门方向走去。 “这老头,咋这么记仇呢?”讨了个没趣的李丹青,嘴里嘟囔道。 “院长!你可终于醒了!”而就在这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却是穿着一身白色长衫的刘言真在那时快步走了上来。 李丹青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一会就换了一件衣衫?” “一会?”刘言真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什么一会!这都过去一天一夜了!” “对了!那位老先生呢?他的琴曲好生神奇,听了他的曲子,我们昨日大多数人都吸收了差不多五成的药力,比起平日好出太多,就是院长你有些劳烦人家。我们只花了半日时间,可院长一人却一坐就是一天一夜,那老先生可是为院长弹了一天一夜……” “昨日夜里我看他指节都有些发白了,劝他休息他又不肯,这会是回去休息了吗?” 李丹青听到这话,心头一颤,这才明白那师子驹的怨气到底由何而来…… 李丹青此刻也顾不得去细想自己这比起大多数弟子而言并不出众的天赋为何能吸纳超出她们的七八成药力,在确认老人的身份后,李丹青可明白这老人是个天大的宝贝,累坏了身子那就是大风院的损失,想到这里,他赶忙迈步走向老人的房间,想要询问对方身子的状况。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院门方向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口的护院还未来得及出言相问,那门外之人便不耐烦的言道。 “阳山山主张囚来访!还不速速开门!” 第十六章 夺权 那声音传来,将整个大风院都从沉睡中清醒过来。 刚刚睡醒,还在洗漱的弟子们围拢到了院门前,神情都有些紧张,任任何人都知道张囚来者不善。 李丹青看出了众人的紧张,他伸手拍了拍站在自己身旁的侯玉的脑袋,见对方双拳握紧,笑道:“无碍,有本院长在呢。” 大抵是这话给了众人些许信心,那弥漫在大风院中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开门!人呢!都死了吗?” 门外的催促声再次传来,敲门声也在这时变作了脚踹之音。 这般失礼的举动让院中的众人眉头一皱,神情皆有些不悦。 李丹青却在这时笑道:“这一大早就来,想来是半夜就启了程,这么急急忙忙,看样子张院长找我是有大事。” “那开门?”一旁的宁绣不太确定的问道。 “一路风尘仆仆,想来山主大人一定走得很急,让山主久等可非待客之道。”李丹青又微笑道,那笑盈盈的模样,让众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但无论心底有多少的不确定与不安,得到李丹青安排的宁绣还是在那时示意门口的护院打开院门。 可这时李丹青却上前一步,笑呵呵继续说道:“山主到来,还是让本院长亲自为他开门吧。” 李丹青说着便迈步走了上去,众人见状,心头愈发的古怪。 门外叫嚷声还响彻不休,脚踹之声也愈发的急促,李丹青的脸上却并无任何恼怒之色,他伸出手打开了院门,门外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的弟子,抬起脚正要再次踹向院门,身后张囚面色阴沉,带着一大群弟子站在门口。 那敲门的弟子见了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便言道:“干什么呢,这么久才……” 啪! 这话才刚刚出口,一记耳光便扇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弟子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般遭遇,他捂着自己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盯着李丹青,好一会之后方才回过神来。 “你!” 下一刻巨大的怒火便充斥了那弟子的脑海,如今的张囚可是阳山的山主,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何况他们和听说前日在醉仙楼,这李丹青被狠狠羞辱之事,自然以为今日相见,这李丹青亦会乖乖的任由他们摆布。 只是这一次,他的话同样没有来得及宣之于口,又是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他的另一侧脸颊。 李丹青用力极大,直让那弟子脑袋发懵,险些站不住身子。 张囚身后的众弟子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纷纷迈步上前,作势就要拿下李丹青。 张囚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众人,然后眯着眼睛看向李丹青言道:“这就是李院长的待客之道?” 李丹青闻言一愣看向张囚,面露惊喜之色,似乎这才发现张囚的存在一般,他诚惶诚恐的言道:“喲!这不是咱们山主大人吗?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知一声!” “我一睡醒就听人在外面手打脚踹的,嘴里叫叫嚷嚷,还以为是那家的野狗没有拴好,来我大风院闹事呢!” 说着李丹青指了指那个被他两巴掌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伙,有些诧异的言道:“这家伙不会是山主调教出来的弟子吧?骂骂咧咧的好生没有教养,我想张师兄贵为山主,想来不至于教出这样的混蛋。” “再者言,李丹青也事物繁忙,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帮山主调教弟子了!” 李丹青特意在调教弟子四个字眼上咬了重音,面色冷峻的张囚听闻这四个字眼,嘴角微微抽搐。显然李丹青所指的还是当初,他一剑砸死了冬青院门下的那位秋安珂之事。 这话无疑是刺激到了包括张囚在内的冬青学院众人,众人在那时纷纷面露愤慨之色。 张囚却笑了笑,说道:“李院长将落败的大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方才有了今日这番繁盛光景,论经营学院与管教弟子,张囚却是差之良远。” 李丹青素来喜欢听这些冠冕堂皇之言,放在平日被人这般夸赞,他估摸着早就眉开眼笑,得意忘形。 但此刻张囚这话出口,却让李丹青心头一凛,暗道不好。 可还不待他想清楚张囚到底在算计着些什么的时候,张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今张囚初登打理山主之位,身上的胆子重了许多,心头不免多有惶恐,唯恐辜负了朝廷与诸位阳山同门的信任。” “这些日子也一直暗自思量,究竟要如何做,方才能将我阳山发扬光大。” “夙兴夜寐,昨日忽然想到了办法。李院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大风院经营成如今这幅光景,不正是张某最好的榜样吗!故而星夜兼程,前来叨扰,就是想跟李院长讨教这治理学院,管教弟子的办法。” 张囚说得是诚惶诚恐,神情也甚是真诚。 若是今日是二人第一次见面,说不得李丹青就得真的迷失在对方这番花言巧语之中,将对方引以为知己,与对方畅谈个三天三夜,讲述一番自己开设第三百二十六座大风院分院的构想。 但显然,张囚不会是李丹青的知己,他此刻脸上的笑容越是真诚,李丹青便越是觉得对方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笑面虎。 虽然心头这么想着,表面上李丹青却是眉开眼笑。 “张老弟能有这样的觉悟,那自然是好的。”李丹青顺着他递来的杆子便往上爬,直接改变称呼:“你呢能坐上代理山主的位置,是因为朝廷还不了解本院长的本事,你既然知道,那不如就把这山主的位置让给我得了,你反正也没什么本事,不如就此告老还乡,我大风院还有好些菜地,你就在这儿帮我种种地得了。” 李丹青的厚脸皮张囚早有预料,却没有想到对方可以无耻到这般地步。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李院长有这个雄才大略那是好的,但这毕竟是朝廷的意思,李院长若是真的那么想要这山主的位置,倒不如现在就上奏一封,看一看朝廷会不会应允。” 李丹青却摆了摆手:“代理山主,只是代理,李丹青可没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习惯。这种玩意,大抵只有鼠目寸光甘为人犬的家伙,才会眼巴巴的去求来,张老弟,你说对吗?” “哼!”李丹青这番指桑骂槐的说辞显然戳中了张囚的痛处,张囚冷哼一声,一拂衣袖言道:“苻坚王族已经在来的路上,此番星辉之门名额的争斗关系到阳山与朝廷的颜面,李院长当初要独揽十八个星辉之门的名额,那想来早已是胸有成竹,若是此番比斗,你大风院输了哪怕半个名额出去,我这做山主的,届时一定会追究李院长的失职之罪,还请李院长做好准备。” “那请到了那时,山主再来我这大风院耀武扬威!平日里就不要再来叨扰,尤其是管好你手下这些野狗!今日给你面子,来日本院长可能就会忍不住杀上一两只了!”李丹青自然不让毫分,在那时眯着眼睛言道。 张囚的心头一沉,他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前日的李丹青面对郢离那番唯唯诺诺的模样,他尚且历历在目,怎么今日这李丹青忽然就硬气起来了。 是有了新的依仗,还是说那日李丹青有不得不屈服的理由? 一时间张囚想不通其中就里,但现在也不是去细究其中缘由的时候,他盯着李丹青继续言道:“这恐怕不能让李院长如愿了!李院长有经营学院的天赋,不久之后又要面对苻坚王族的挑战,我思来想去,大家同出一门,自然要共同进退!” “今日前来便是将我门下这十来位弟子送于大风院,一来是帮助李院长解决其他俗事,让李院长可以专心带着其余的弟子准备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挑战,这二来嘛,也是为了让他们可以跟在院长身边学习管理学院的办法,也好为我日后阳山复兴做好准备。” “想来以我这代理山主的身份,这点小忙李院长不会不帮吧?” “这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可是抗命之罪,依照阳山的规矩,李院长这院长之位可能就不保了……” 第十七章 羞辱 阳山天榜之上,有四位弟子师出冬青院。 其余七个席位,夏岳院占据三席,春柳秋景平分四席。 当然秋景学院的苏家姐弟早就死在李丹青的手中,只是这个消息,李丹青从未对外言说。 这些都是后话,只是冬青院能拿下四个天榜席位,由此也可见冬青院中人才济济。 被张囚以帮助李丹青管理俗务为由安排进大风院的十人中,便有二人位列天榜,分别是第七位的柳暗明与第三位的郢曲。而其中的郢曲据说更是郢家旁系所出,身份尊贵。 可就像张囚说的那样,李丹青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提议。 或者说,这不是提议,而是来自阳山现任山主的命令! …… 张囚心满意足的离开,大风院的众人却在这时愁眉苦脸的看着眼前院中站着的十道身影。 以柳暗明与郢曲为首的十人却是趾高气昂,对于众人投来的带着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反倒以一种宛如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处。 李丹青同样盯着这几个家伙,那是怎么看怎么个不顺眼。 穿着一身青衫的郢曲最先打破双方之间那沉闷的气氛,他走上前来,笑着言道:“劳烦李院长交出大风院的账本,从今日起这东西便由我身旁这位张鹏渊师兄保管。” “凭什么?”这话出口顿时激起了大风院众人的不满,脾气火爆的刘言真首当其冲的怒目质问道。 “刘师妹不必如此生气,在下只是替李院长保管,日后院中的账目也都要交给我一一核对,银钱当然也由我来看管,这些都是为了让李院长能够从这些俗务中抽身,以便更好的教导诸位师妹。”那个被郢曲点名的男子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言道。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大风院众人心头的怒火便越是喷张不已。 “这可是山主的命令,李院长不会想阳奉阴违吧?”郢曲见李丹青的脸色铁青,神情愈发得意,他朝前迈出一步,眯着眼睛看着李丹青低声问道。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这时将目光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眉宇之间满是焦虑之色。 毕竟这样的事情,似乎也只有李丹青能够想到办法。 李丹青低着头沉吟了一会,然后闷声言道:“流香,把账本给他吧。” 这话出口,大风院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刘言真更是神情急切的看着李丹青:“院长!” 李丹青却伸出手,阻拦了群情激奋的众人,沉声道:“听话,给他!” 李丹青的态度坚决,众人也只能在这时收声,而金流香虽然有千般不悦但还是得在这时,回到屋中将一直有她保管的账本递了出去。 见李丹青妥协,郢曲一行人脸上的笑意更甚,郢曲看了一眼李丹青,对着那张鹏渊说道:“张师兄心细如发,帮咱们李院长好好检查一番,这账目可有问题。” 张鹏渊第一时间会意过来,便在那时当着众人的面放开了账本:“想不到大风院还挺有钱的,这账目下还有足足三千两银子。” “啧……这每日伙食的开销咱们这么大,足足四十两!?” “这可不成,一定是有人中饱私囊,李院长把你们厨子叫来!在下帮你好好审审他!”张鹏渊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话出口站在人群中的王小小顿时身子一僵,脸色有些难看。倒是站在他身旁的王绝通依然醉眼朦胧,听闻这话只是抬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张鹏渊,随即便又低头踩着脚边的石子,反复摩擦。 李丹青的脸色也在那一瞬间变得阴沉了许多,他盯着张鹏渊,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要审我的人?” 张鹏渊的心头一跳,被李丹青此刻那阴冷的眼神所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张鹏渊觉得李丹青似乎想要杀了他。 这样的感受让张鹏渊一时间语塞,未有回答李丹青的询问。 “李院长这是怎么了?张师兄也是为了帮院长扫除大风院的蛀虫嘛?这一日四十两的伙食开销确实多了些,不如这样,依照着咱们其他学院弟子的标准,一人一日三十文钱,按二十人给你们算,那就是六两银子,如何?”郢曲却没有张鹏渊那样的顾虑,他眯着眼睛笑道。 “那可不成!”可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小小忽然说道:“咱们大风院算上弟子、护院还有家丁足足有七十人,六两银子怎么够!更何况师姐师妹们都要修行,每日消耗极大,不吃得好些,怎么能行?” 李丹青平日里一毛不拔,但对于门中的弟子护院家丁等人那可是真心实意的好,每日的伙食都是让王小小精挑细选最好的食材烹饪而成,一来是不愿苦了大家,二来也确实是修行本就是件耗费体力的事情,不吃得好些自然难以为继。 话说这些钱还都是当初李丹青从秦怀义以及宇文冠的手中敲诈二来,李丹青用来倒是也不心疼。 只是王小小在这个时候出言反驳,显然是触到了郢曲的霉头。 郢曲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教我做事!” 说着,一股气劲便在他的手中凝聚而成,做事就要轰向王小小。 气劲外放,乃是星罗境的强者方才能做到的事情,郢曲能在阳山天榜之上名列第三的位置,自然不可小觑。 这一道气劲看似随意,但以王小小不过紫阳境中期的修为,若是真的被这一击轰中说得得有性命之忧。 低头踩着脚下石子的男人,感受到了这一点,在那时抬起头看向郢曲,脚尖轻轻用力,地上的石子便飞入了他的手中,他握着石子,拇指弯曲,一股隐晦却强大的力量波动凝聚于石子之上,就像是满弦的利箭已经蓄势待发。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忽然从一旁伸出,握住了郢曲那看架势立马就要挥出的手臂。 郢曲一愣,看向对方,却见出手之人赫然便是薛云。 “要耍威风,薛云奉陪!” “演武场就在那边,阁下要是手痒,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那里打上一场,只论生死,不较胜负!”薛云冷着眸子盯着郢曲,沉声低语道,眉宇间杀机滚滚。 薛云那张漂亮得不似男儿的脸蛋极为出名,郢曲虽然今日第一次相见,但只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来之前张囚嘱咐过,大风院的众人,除了薛云与那个叫希温君的少女,其余的弟子都是酒囊饭袋,只是靠着狗屎运得来了烈阳真火,方才能在阳山大比上取得一席之位。 但这薛云与希温君他张囚也看不出就里,故而叮嘱他们最好不要与这二人起太大的冲突。 郢曲却也是个人物,并未被薛云这狠话所激,只是淡淡一笑言道:“薛师弟这股好勇斗狠的劲大可留着对方那些苻坚王族,郢曲也好,张鹏渊师弟也罢,可都是奉了山主之命来帮助大风院的,薛云师弟这样形式,不怕让李院长为难吗?” 郢曲特意在山主之命四个字眼上咬了重音,这话出口,薛云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李丹青在这时赶忙走了上来,笑道:“都是同门师兄,薛云还不松手。” 薛云闻言虽然心中不忿,但还是松开了手,李丹青在这时笑道:“既然郢公子发了话,那就也依照郢公子的意思,从今天起咱们大风院就按照每日六两银子的伙食费安排上!” “这些事情之前都是我定的,小小只是奉命办事,郢公子也就不要为难了。”说罢这话的李丹青又接着言道。 他脸上堆起了浓浓的笑意,躬着身子,一副讨好之相,似乎已经认清了形式,开始妥协。 郢曲眯着眼睛看着此刻这幅模样的李丹青,脸上顿时笑意盎然。 “李院长早有今日这觉悟,我们又何苦跑上一趟呢?你说是吧?”郢曲轻蔑的问道,语气中满是戏谑之意。 说罢这话,郢曲又将目光在大风院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随即又言道:“既然李院长这么配合,我们也自然不会为难。” “那就劳烦李院长将库房钥匙、人员手册、还有各种契书等东西一柄交出来吧,接下来都由我们替院长保管,哦,对了,还有那副白象驮天图的拓本,也一并交出来吧。” “记住咯,这可是山主的命令。” 第十八章 得寸进尺 “我说!要不咱们就搬出去得了!干嘛在这里受那些混蛋的气?”傍晚时分,只是啃了几个馒头的大风院弟子们聚集在了一起,刘言真率先嘟囔道,神情愤慨。 “是啊。大不了 花些钱买个地界,这钱我可以出!”金流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甚是豪气的言道。 诸人倒是也知道她财大气粗,听闻这话纷纷眼前一亮。 郢曲几人明面上说是来帮助李丹青处理俗物的,但实际上却是来夺权的。 他们扯着张囚这个山主的大旗,先是拿了大风院的账本,又取了大风院的库房钥匙,弟子名册,甚至连那张弟子们修行所用的白象驮天图的拓本,也被他们夺了去,而后更是让众人搬出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们腾出了地界。 大风院的弟子可都是些大户人家之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间众人心头堆积的怒火,那是翻涌不息,要不是李丹青压着,估计早就与那些家伙动起手来了。 姜羽也走上前来说道:“我父亲所在崖头镇倒是有不少空地,所处之地有幽静偏远,不会有外人打扰……” “那感情好,我听说崖头镇虽然地处偏远,但镇长姜楼倒是个妙人,将那处经营得有声有色,我早就想去那里看看,要不咱们就选在那处?”刘言真倒是个听风就是雨的急性子,当下便定下了决策,兴致勃勃的看向周围众人。 就连素来稳重的宁绣也在这时说道:“我这便倒是可以让父亲调些人马过来护送我们,免得张囚又从中作梗。” “对对对,咱们要走就得偷偷摸摸的走,免得那些混蛋又问我们要什么烈阳真火!仙人入梦送给咱们院长的,凭什么给他们啊!?”刘言真连连点头,如此言道。 众人这般一言一语,似乎已经开始畅想搬去崖头镇的新生活,一时间心头的火气倒也散去的不少。 “我们可以走,但原则恐怕走不掉吧。”而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环抱着银枪的薛云忽然言道。 众人一愣,看向对方:“什么意思?为什么院长不能走?”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朝廷让他来阳山是放他来此的历练的吧?”薛云回头看向众人,问道。 “不是吗?”侯玉眨了眨眼睛。 “阳山是他唯一容身之处,离开阳山,他举步维艰。” 薛云站起身子:“崖头镇也好,其余任何地方也罢,只要院长敢在那里落脚,保证不出三日便会有山贼之类的意外袭来,让他死于非命。” 众人都非愚笨之辈,听闻薛云此言,顿时想到了之前的某些传言。 “那这么说来我们就只能呆在这大风院了?”刘言真有些泄气。 “若真是如此!我也会一直陪着院长的!那些混蛋总不能一直在大风院待下去!”姜羽红着脸咬牙道。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顿时朝她递来揶揄的目光,姜羽的脸色愈发的潮红,赶忙在那时低下了头。 刘言真见状,赶忙说道:“那我也要!我可不能让你们这些坏女人破坏了院长和薛师兄的感情!” 薛云翻了个白眼,又坐了回去。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便有人 调笑道,那少女唤作岳凝霜,家中家主是应水郡极为出名的武馆——山岳武馆的馆主。 此女性子跳脱,与刘言真极为要好。 刘言真顿时有些恼怒,与岳凝霜争执了起来,众人一言一语,弥漫在人群中的阴郁之气,倒是缓解了不少。 一旁坐在角落中细嚼慢咽吃着馒头的老琴师,看着眼前的众人,忽然莞尔一笑,然后又低头吃了起来。 …… “等等!” “好香啊!” 而就在刘言真与岳凝霜打闹之时,刘言真的鼻头忽然抽动了两下,皱眉说道。 岳凝霜只以为这是刘言真的缓兵之计,正要乘胜追击攻向对方的咯吱窝,可这时她也问道了那股香气。 午晌与晚上都只吃了几个馒头的众人嗅着那香气,顿觉口齿生津。 “难道是小小偷偷给咱们开了小灶?”刘言真眼前一亮如此言道。 “也有可能是在偷着自己吃!”岳凝霜认真的分析道。 “去看看!” 有人这般言道,众人便在那时起身,寻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只是越走,众人的心头便越是觉得古怪。 这方向怎们看着并不像是厨房,而更像是院门的方向。 众人还未走近,便见那处有些许火光,然后便听那处传来了王小小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的心头一惊赶忙靠了过去,却见那处郢曲等人生着篝火,围坐在那处,地上散落着一地的鸡毛,篝火上架着烤架,一只鸡被架在上面,烤得熟透。 郢曲侧头看着走来的众人,从那鸡身上取下一大块鸡腿,笑着晃了晃:“诸位也想吃吗?” “这只黑鸡可狡猾着呢!我们兄弟几人费了好些力气才捉到了,诸位想吃,那可得拿出些诚意来?不如就来和哥几个喝上几口,如何?” 另一位同为天榜之上的弟子柳暗明在那时上下打量着刘言真等人那玲珑的身段与漂亮的脸蛋,眸中泛起些许贪婪之色。 这话出口,那群冬青院的弟子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大风院的众人顿时脸色难看,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王小小却双目通红,他直直的冲向拿着鸡腿的郢曲。 郢曲显然也没有料到王小小会忽然发难,一个不察便被其扑到在了地上。 “你敢吃小黑!”王小小嘴里这样说着,双目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只拳头被高高抡起,狠狠的砸向郢曲的面门。 郢曲也从最初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他星罗境的修为摆在那里,岂能被王小小真的伤到。 他的一只手伸出握住了王小小轰来的拳头,同时他面露狠厉之色:“找死!” 他怒声骂道,另一只手握拳轰出,王小小那点修为,在星罗境的郢曲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王小小的身子便在那时飞出,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火堆上,将篝火砸开,火星四散,他的嘴里也发出一声闷哼,一口鲜血顿时从嘴里喷出。 “什么东西!本公子做什么要你指手画脚!”站起身子的郢曲脸色难看的朝着王小小怒吼道。 这话说罢,他的一只脚迈出,周身灵力奔涌,就要对王小小再次出手。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也在那时快步来到了王小小的身前,将之拦在身后。 薛云手中的银枪一震,枪柄被他砸入地面,一股汹涌的气势涤荡看来,他看向郢曲等人,面色阴寒,其余众弟子也在那时摆开了架势,煞气腾腾的看着郢曲等人。 郢曲看着眼前的众人,面色一寒:“怎么?诸位是想要动手?” “你们信不信,今日你伤了我们哪怕一根毫毛,明日你们家院长就得灰溜溜的滚出阳山!” 郢曲显然抓住了大风院众人的死穴,这话出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薛云等人顿时脸色一沉,周身弥漫的气势也弱了几分。 看见此情此景的郢曲嘴角上扬,他优哉游哉的走上前来,伸手极为轻佻的拍了拍薛云的脸蛋:“小子,想要逞英雄,那就拿出点英雄的胆气来!?” 这般挑衅的做法让薛云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但他也明白自己若是真的动了手,那便是正中了对方的下怀。 想到这处,薛云咬了咬牙,将握紧长枪的手,在那时松开。 “这是怎么回事啊?”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却见李丹青从不远处着急忙慌的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僵持不下的双方,又看了看神色萎靡,被宁绣扶着的王小小,顿时脸色一沉,指着大风院的众人不悦言道:“你们是不是又惹郢公子生气了!” 众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丹青会在这时责怪他们,众人顿时面露委屈之色。 “院长……”刘言真出言正要反驳。 “不就是一只烤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丹青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那时骂道。随即又转头看向郢曲,弯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赔笑道:“郢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不要和我这些弟子一般见识了。” “下去,我一定好好责罚他们!” 说着,李丹青又看向众人,就要喝骂。 可郢曲却在这时出言拦下了李丹青:“责罚就免了吧,毕竟都是同门,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听到这话,李丹青面露窃喜之色,他赶忙看向大风院众人言道:“还不快谢谢郢公子!” 众人的心底当然有千万不愿,但见李丹青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只能在这时闷闷不乐的朝着对方郢曲等人行了一礼。 郢曲等人见状顿时笑意盎然,他又看向眉眼恭顺的李丹青,心头一动,又言道:“本公子从来不是记仇之人,这些小事过去就过去了,就是我的这些师兄师弟,还是觉得心头有些不忿。” “我看不如这样,李院长挑几位师妹今日到我们房中,陪我们聊聊天,解解闷,说不定我的这些师弟们,就忘记这事了。” 这话一出,大风院众人方才压下的火气,又腾腾的冒了上来。 李丹青也是脸色难看,他言道:“这……这不妥吧。” “要是诸位真的觉得闷得慌,大风城有处不错的酒楼,姑娘们也都漂亮乖巧,我李丹青做东,请诸位去那里玩耍一番如何?” “李院长这是什么话?我们是要和诸位师妹们探讨武道,那些酒楼的庸脂俗粉,哪里懂得这些?”郢曲朗声言道,将李丹青的提议一语回绝。 身后的众人也在这时起哄,看向大风院众人的目光也在那时变得灼热起来。 李丹青顿时沉默了下来,而瞥见此景的郢曲,眯着眼睛,轻声道:“李院长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只是过几日张院长再次来此时,我这些师兄师弟们要是口无遮拦,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到时候可就不怪郢曲没有提醒过李院长了!” 李丹青的脸色一沉,他咬了咬牙,在大风院众人惊骇的目光下,竟然点了点头。 “好。既然几位有这个雅兴,李丹青这就给诸位安排!一定让诸位尽兴!”  第十九章 就现在吧 “院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要我们去陪那些混蛋?”一群人再次回到了大厅中,聚集在一起,刘言真有些气恼的将手砸在了桌板上。 她用力大了一些,以至于自己的手背被砸得通红,刘言真吃痛之下,眼眶一红,将手抱在了身前,使劲的吹了吹。 “应该……不会吧。”姜羽低着头上前说道。 “怎么不会,他不是说了一定让那些混蛋尽兴,怎么尽兴?这还不明白吗?我看他跟那些混蛋就是一丘之貉!”一旁的岳凝霜咬着牙这般说道。 她脸上的神色愤慨,咬着牙,握着拳,继续言道:“你们方才可都听见了,他让我们在这儿等他,不就是想要求咱们帮他讨好那些家伙吗?” “别胡说!院长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他这么做只是缓兵之计!”薛云瞪了岳凝霜一眼,有些不悦。 岳凝霜缩了缩脖子,脸上愤慨之色散去几分,低着头言道:“我也知道是缓兵之计,可今日他们杀了小黑,过几日呢?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情?院长就这样一味迁就他们,迟早会出大事的!咱们大风院现在都快成了他们的地盘了!” 听到这话的众人,心头一沉,低下了 头。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院长想想怎么应付掉那些家伙。”宁绣看着众人这般模样,忍不住出声言道。 “要不……让薛师兄去,反正男人跟男人,怎么都不吃亏。”作为刘言真唯一也是最忠实的读者,岳凝霜本着将功补过的心思,提出了自己的构想。 一旁的薛云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不远处坐着擦拭着自己古琴的老人,手上一滑,险些将琴弦拨乱。 “我让尹叔去外面找些青楼女子……再把烛火灭了,让他们分不清谁是谁?”金流香小声说道,可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又皱眉道:“可钱都在他们那里了……” “去他娘的!”刘言真忽然大喝道,将那把祖传的大刀又抗在了肩上,她愤声道:“要不咱们就跟他们拼了得了!” “那……那院长怎么办?打得过打不过,最后院长都得被赶出阳山。”姜羽又小声言道。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道出了此刻大风院僵局的症结所在。 李丹青不能离开阳山。 而想要不离开阳山,就得不能被张囚抓到一点点的纰漏。 而想要不被抓到纰漏,就得顺着郢曲等人的心意…… 众人想到这些,纷纷神情阴郁的低下了头,大抵在今日之前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郢曲这些人,就凭着张囚这代理山主的身份,在众人头上作威作福,众人却对此无可奈何。 他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气氛低迷,整个大厅也在这时沉默了下来。 只有角落中的希温君看了一眼此刻的众人,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的站起身子,穿过大厅来到了李丹青的书房前。 …… 她没有敲门,伸手便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房中点着烛火,李丹青坐在那处,一只手的手肘靠在扶手,手掌撑着自己的脸蛋,认真的看着另一只手握着的书,对于到来的希温君似乎并无察觉。 希温君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打扰李丹青,她独自走到一旁柜子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罐子,取出些茶叶,用水壶为李丹青泡上了一杯茶放在了李丹青的身旁。 随即便安静在李丹青的对侧坐下,李丹青还在看着书,似乎依然未有察觉希温君的到来。 少女也未有催促,只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轻抿一口。 她看着烛火映照下少年安静的脸庞。二人的距离极近,她几乎可以看清对方棵棵分明的眉毛,也能看得真切,眉毛下那双明亮眼珠中倒映的光影。 少女忽然有些恍惚,这幅场景,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 那年青竹十八岁,青家谋反之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她也在武阳城的青楼中做了两年的艺伎。 琴棋书画她所知甚少,至少确实没有天赋可言,能不被糟践只是因为父亲在朝中有些旧友,明面上不敢阻拦皇帝陛下的盛怒,只能暗地打点些许关系,让青竹这唯一的青家后人,可以保留清白之身。 只是人走茶凉,想要一亲芳泽的客人们出价越来越高,而那位旧友在朝中的地位也越发落魄,十八岁的青竹已经大抵可以猜到自己的结局会什么样。 那日她又被拉到台上唱曲,她并不善此道,但来酒楼喝酒的客人却最喜欢她,不仅因为她出众的姿色,更因为她身为曾经青家大小姐的身份。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喜欢高高在上的东西,不是因为那东西有多好,只是因为他们喜欢欣赏那样的东西被拉下马后,被羞辱、被破坏、被毁灭的过程。 青竹心不在焉的唱完一曲,台下喝彩声四起,青竹却并不关心,那些男人眼中闪烁着的灼热的火光,就像是要食人肉的兽,要吞人魄的鬼,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恐惧。 十六岁的李丹青是这里的常客,他喜欢招摇过市,身边围着的公子姑娘数不胜数,青竹偶尔会多看他两眼,想着小时候那般可爱的弟弟,怎么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那天又有人叫嚣着要让青竹陪着她共度春宵。 是个京都有名的贵公子,青楼的老鸨好说歹说,却还是拉不住他。他叫叫嚷嚷的就要手下将青竹带回房中,青竹摸了摸藏在袖口中的匕首,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她准备用她,守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那时醉眼朦胧的李世子忽然站起了身子,他晃晃悠悠的说道:“今晚青竹姑娘得是我的。” 所有人都在那时沉默了下来,闹腾得最欢的那位公子,也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偃旗息鼓,耷拉着脑袋。李丹青却看也不去看众人一眼,晃晃悠悠走入了阁楼上专属于他的房间。 青竹被老鸨拉着交代了好些话,老鸨眉开眼笑,这武阳城但凡哪位姑娘能让李丹青睡上一晚,那可是天大的福分,能够赎身不说,还能攒下不少的钱财。当然,青竹不一样,罪臣之后的她脱不了奴籍,但这也是天大的福分。 青竹并没有觉得惊讶,或者说对她来说,这个人是谁都并不重要。 她握紧了匕首,被推入房中,然后在第一时间举起了匕首,但没有想象中的惊呼,房间中传来的只是李丹青的呼噜声。 青竹就这样坐在床榻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早起的李丹青看了一眼疲惫的青竹,只是说道:“希望今天夜里,青竹姑娘的手里不要再握着匕首了。” 原来他早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就这样过去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李丹青每日都来,青竹也每天夜里被准时送到李丹青的房中,青竹始终握着匕首,李丹青也始终倒头就睡。 就这样二人共处一室,度过了半个月时间,维持着一种说不上算不算默契的默契。 但至少李世子点名要的姑娘,没有哪个客人敢去抢。 那天是元宵。 青竹记得清楚。 李丹青没有来,似乎是跟着父亲去参加宫中的宴会。 但那位早就垂涎青竹许久的公子来了,他就像是一只耐心的豺狼,猫在密林后,等待着夺走他肥肉凶兽打盹,然后将之夺回。 而现在,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掏出了大把的银钱点名要让青竹作陪。 老鸨拦了很久,对方却开始破口大骂。 那是一些很难听的话,超出了青竹以往的认知。 直到深夜,那人还在纠缠不休,但李家家奴的到来平息了这场争吵,家奴告诉老鸨他奉了李丹青的命令,要带青竹去府中一聚。 青竹的身份特殊,老鸨有些犹豫,当然是在吃了两个耳光之前。 青竹一路无话,她大抵猜到李丹青要做什么,或者说无论做什么都不重要,那位公子的话始终环绕在她的耳边,她已经是贱奴,青家的人也已经死绝,她没办法为家中族人平反,也没办法为任何报仇。她的未来是早就注定的,区别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活着对她而言,就是折磨。 她心存死志,浑浑噩噩的被家奴带进了李丹青的房中。 那时,房中点着烛火,李丹青就坐在那处,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拿着一本拿反了的书正襟危坐。 她无心去拆穿李丹青的佯装,她只是看着他说道,她的匕首被家奴收走了,她希望李丹青在今天达成所愿后,能让她也达成所愿。 她想死。 带青家族人最后一点尊严去死。 李世子抬起了头,朝着她笑了笑,然后很是爽快的答应了她。 他从身下那处一柄剑,那是青家的祖传之物,神剑雀从龙,他说,那个公子已经死了,尸体就在院外,此刻有人正在把他的脸划烂,待会还会有人给他穿上你的衣衫,然后事情就会如你所愿,青竹,死了。 青竹用了很久的时间去消化与相信眼前少年所言之物,她问他为什么。 那个恶贯满盈的世子只是一笑,他说,你是我的人,好些年前,在太学阁见过你后,我就觉得你得是我的人,动我的人,就该死。 无一例外。 …… “什么时候来的。”李丹青的询问声,让青竹从那往昔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她看着眼前少年的脸,看着那熟悉的笑容。 她没有去回答李丹青的问题,只是将背上的雀从龙取出,握在手中,问道。 “什么时候动手。” 李丹青一愣,他端起来了桌上尚有余温的茶杯,轻抿一口,又看了看屋外的夜色,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朝歌剑,笑道。 “差不多了。” “就现在吧。” 第二十章 讨论武道 郢曲优哉游哉的躺在房间的软塌上,软塌传来阵阵香气,应当是之前居住在这房间中的某位姑娘身上的气息。 不远处的木桌前,七八位弟子围拢在一起,玩着骰子,一旁的地上一个几个酒壶散落在地,张鹏渊似乎是今晚最大的输家,时不时便能听到对方愤怒的大吼,以及众人的嘲笑。 “什么时辰了?”郢曲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端起一旁的酒杯饮下一口,忽的问道。 正摇着骰子的一位弟子回过头,笑道:“已经亥时了。” “这个点了吗?那位李院长怎么还没把咱们的姑娘送来?”张鹏渊起身问道,将李丹青送来的酒壶中的最后一点酒水饮尽,输了一晚有些烦闷的他,将酒杯扔在了一旁。 这样的做法顿时遭来了众人哄笑,皆言他想要借故临阵脱逃。 张鹏渊有些气急败坏,涨红脸说道:“这点小钱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赌骰子,那样姑娘好玩,你没看大风院的姑娘都水灵得很,哪一个比秋景院的白芷萝差啊?” 听到这话的众人纷纷点头,也转头询问起郢曲,那一个个猴急的模样显然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郢曲看了看众人,伸出手指了指他们,笑骂道:“急什么急,李丹青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们宰割,今天他不让我们顺心,明天他就得滚出阳山。” “你们就安心等着吧!” “跟着我郢曲,保证有你们肉吃!” 郢曲这话算是给众人喂了颗定心丸,众人顿时面露笑意,紧接着便是一阵恭维之言。 “郢公子到底是郢家出来的人!心思就是细腻,办法也多!那李丹青来咱们阳山好些日子,飞扬跋扈得院长们拿他都没有办法,这郢师兄一出手,那还不是得服服帖帖的!” “那是自然!我听人说,这次郢离公子来了阳山,说是见张院长的,实际上是为郢师兄铺路,过不了几年,我们可能就要改口叫上师兄一声,郢山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郢曲捧得倒是便武阳城里的皇帝还要高上几分。 郢曲当然知道眼前这些家伙都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墙头草。 但这倒是并不妨碍他享受此刻众星捧月的感受,在郢家,他只是个不出奇的旁系弟子,而在这阳山,他却可以呼风唤雨。 想到这里的郢曲微微一笑,头靠着背后的枕头,神情悠闲,甚是春风得意。 “郢师弟,那李丹青素来狡诈,他会如此轻易妥协,这其中会不会有诈啊?” 而就在这时,柳暗明走到了郢曲的跟前,皱着眉头问道。 郢曲瞟了他一眼,此番大风院之行,他与柳暗明是唯二的天榜弟子。 虽然因为自己是郢家人的缘故,张囚这些年待他不错,但他仍然能够感觉到,相比于自己,张囚更信任眼前这个老成的家伙。 “柳师兄,那李丹青若是离开了阳山,不出三日就得死在旁人手里,这武阳天下想要他命的人可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李丹青狡猾不假,但再狡猾的兔子,也怕死,他想要活下去,阳山是他唯一的指望……” “你觉得他敢算计什么吗?” “柳师兄小心谨慎是好,但太过小心,就显得妇人态了,这可成不了大事。”郢曲阴恻恻的说道。 他语气中的戏谑之意毫无遮掩的意思,柳暗明自然也听得真切,他的眉头一皱,想要发难,但念及郢曲的背景,还是隐忍了下来,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 张鹏渊几人见状,看了看张鹏渊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郢曲,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当不当劝解一番。 可郢曲却在这时摆了摆手,笑道:“好好玩!柳师兄累了,没这个福气,今天就只有咱们能和师妹们探讨修行知道了。” 郢曲面带揶揄的笑意,听得众人一阵心痒,也在那时跟着笑了起来。 咚! 咚! 而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郢公子,李丹青带弟子来探望诸位了。”李丹青那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 听闻这话的张鹏渊等人顿时眼前一亮,神情激动了起来,郢曲更是面露得色,他站起身子,一边朝着房门方向走去,一边说道:“我怎么说来着?这李丹青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吗?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招,这不乖乖的给我们当起龟公来了?” 张鹏渊等人闻言自然忙不迭的点头,哄笑着商量待会该怎么和大风院的师妹们交流武道。 所言之物愈发露骨,其中的内容更是不堪入耳。 郢曲不以为意,只是自己走上前去打开了房门,便见笑呵呵的李丹青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 郢曲皱了皱眉头:“就这一个?” 张鹏渊等人也围了上来,满心欢喜的他们却见李丹青身后只跟着那位希温君,脸色也顿时垮了下来。 李丹青点头哈腰,连连言道:“郢公子也知道,我的那些弟子都是出身大户,脾气倔得很,劝了半晌,也只有温君乖巧听话,愿意来,其他的我还得再去劝劝!” 郢曲眯起了眼睛,他看了看满脸讨好之色的李丹青,又看了看低着头眉头微皱的希温君,心底却放下了心来。 郢曲喜欢姑娘,这天下的男人都有的爱好,他自然也有。 但他并不急色,至少分得清主次,他明白帮着张囚与郢离办成了这事,日后什么样的姑娘他都可以得到,所谓的想要大风院的弟子陪着,也只是想要测试一番李丹青到底是真的服软了,还是在阳奉阴违。 若是此刻李丹青真的带着一大群弟子来此,他反倒会心生疑窦。 “一个就一个吧,就是不知道希姑娘修为了得,可这床上功夫有没有那以一敌十的风范。”郢曲笑道。 这般露骨的话顿时刺激了身后众人,张鹏渊等人一阵哄笑,看向希温君的目光愈发炙热。 “小女子一定尽力而为,还请诸位师兄怜惜。”这时希温君软糯的声音响起,她的一只手缓缓伸出,白皙的手臂看得众人一阵口干舌燥。 众人之中的张鹏渊最为急色,他赶忙上前伸出手,嘴里笑着说道:“一定一定。” 说着,就要拉住希温君伸出来的手,李丹青见状,也退到了一旁,让出位置,郢曲看着如此恭顺的李丹青,心头冷笑,暗道这位世子大人为了活下去,倒是真的足够忍辱负重,只是……有些结局早已注定。 而就在张鹏渊的手,眼看着就要触碰到希温君皙白的手指。 李丹青在这时趁着退开身子找到的空档,顺着众人身子的缝隙看向屋内,见那几壶酒都已被饮尽,心头稍安,脑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 铮! 一声剑鸣之音忽然响起。 青色的剑光一闪而过,一只手掌掉落在了地上。 鲜血猛然溅开,溅射到了周围众人的脸上,靠得最近的郢曲首当其冲,鲜血落满他的侧脸,灼热的触感传来,让郢曲在那一瞬间都有些发蒙。 张鹏渊愣在了原地,他看着自己齐根断开的手腕,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就是事实。 他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但这时,从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的痛楚,却难以说服他自己。 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身子跪下,嘴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这样的哀嚎也让众人从这场惊变中回过了神来,郢曲也终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他阴沉着脸,抬头看向手持利剑的少女,又看了看一旁神情平静的李丹青。 “李院长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往死路里走了?”他咬着牙,寒声问道。 李丹青却在这时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的看着郢曲,委屈的言道。 “不是郢公子说了要和我门下的弟子讨论武道吗?” “刀剑无眼,这点损伤不是讨论武道应该付出的代价吗?” 暴怒的郢曲哪里有心情去理会李丹青的胡言乱语,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虚空一握,房门中的一柄长剑便在那时飞入了他的手中。 “李丹青!我看你是不打算在大风院待下去了!” “我能不能待下去,确实不好说。”李丹青笑道,一只手也在那时伸出,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扔到一旁。 那本应该是潇洒帅气的动作,可抛出衣物的过程中,李丹青衣衫内里的长剑剑柄,却将衣物扯住,让李世子连连试了几次,这才双手并用着将外衣脱下。 好在李世子倒是心大,对于这样的窘境全当未有发生。 然后他继续沉着脸色,将背后的朝歌剑取出,握在手中,看向众人言道。 “但诸位,恐怕得永远留在大风院了。”  第二十一章 将计就计 今夜的大风院格外安静。 只有偶尔路过的夜风,晃动树枝发出沙沙的轻响。 今夜的大风院也格外的黑。 屋中的烛火照不亮屋外的光景,只是隐约的星光下,李丹青脸上的笑容,在郢曲的眼中看来有些阴森。 他们所住的别院在距离正院很远的地方,他很确定一旦发生打斗,不会有人能察觉到这里的一切。 而当初选择这处别院,还是李丹青有意提及他门下最疼爱的几位弟子,喜欢这处,正是听到了这话,为了恶心李丹青,郢曲方才特意选中这处,作为他们的住所。 此刻想来,似乎李丹青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所有的曲意迎合也好,做出艰难让步也罢,都是为了如今这场大戏而做的铺垫。 这样的想法让郢曲有些不寒而栗。 “你敢伤我?你就没想过被逐出阳山后,自己会面对什么吗?”他寒声问道。 但回答的却是李丹青手中那把重剑。 “找死!”看着袭来的重剑郢曲冷哼一声,并无惧色,他手中的长剑出鞘,剑身轻颤,直面朝歌重剑。 铛! 二者方才触碰,一声闷响荡开。 郢曲的脸色一变,手臂竟然有些发麻。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神情古怪。 这李丹青的修为不过紫阳境大成,而他却是星罗境的武者,二者之间的差距可谓天差地别,他打心眼里没有将李丹青当做对手,只是随意抬剑,心神更是放在希温君的身上,暗以为李丹青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应当是一旁的希温君 可就在刚刚李丹青剑身传来的力道却远远超出他的预料,那根本就不是紫阳境修士应该拥有的力量,郢曲在心头暗暗估量着,隐隐觉得这股力量的强度,甚至超越了一些盘虬境的武者。 “这家伙,难道一直藏拙?”郢曲在心头这样想着,却不敢大意,他的手中猛然发力,将李丹青的身形逼退。 但还不待他喘过气来,希温君的身形却已然来到了他的跟前。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剑锋,直取他的眉心二来。 虽然一开始便知晓这希温君深藏不露,可对方这一剑之中裹挟着的凌冽剑意,还是让郢曲的心头一惊,他不敢托大,赶忙运集起体内的灵力,将长剑高举。 铛! 伴随着长剑相撞之音,仓促间挥剑抵御的郢曲身形暴退数步。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心头惊惧的郢曲看向身后的张鹏渊等人,暴喝道。 这才从一番变故中回过神来的众人, 赶忙掏出了各自的兵器,朝着希温君杀去。 但李丹青却显然不愿意给众人这样的机会,他的一个闪身,横在了众人与希温君之间,同时手中长剑高举,李丹青眯眼笑道:“诸位郢公子要单独和希姑娘讨论武道,诸位若是等不及了,那就先和本世子聊聊吧。” 那杀来的几人闻言一愣,见李丹青神情笃定,不免心中打鼓。 但下一刻还是再次提着刀剑,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明晃晃的刀剑袭来,李世子泰然自若,提剑欲挡。 挡! 三把长剑在这时砍在了李丹青的剑身上,李世子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顿时消散。 “这他娘的力气都这么大吗?”李丹青在心底暗暗骂道。 说到底李丹青的修为也只在紫阳境,而眼前这除开倒地的张鹏渊的七人无一例外都是盘虬境的武者,若是单打独斗,凭着朝歌剑与烈阳真火,李丹青或许有一战之力,但以一敌七,却着实有些托大。 还不待李丹青缓过劲来,两侧分别各有二人杀到,这些冬青院的弟子也明白李丹青对他们动了杀心,他们自然不会以德报怨,各自出手的杀招也极为狠厉。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李世子,坚定的贯彻着自己帅不过三秒的准则。 也顾不得其他,双臂发力,体内的烈阳真火与白象之相皆在那时疯狂运转,一股巨大的力道涌向双臂,他握着的朝歌剑一荡,将落在剑身上的三道刀剑尽数振飞,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那从两侧攻来的四人也没有想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李丹青,此刻逃跑得如此行云流水,纷纷一愣。 而另一边被希温君的攻势逼得节节败退的郢曲,却显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别管他!先杀了这个贱人!” 听闻郢曲怒吼的众人回过神来,正要提剑杀向这处。 转瞬便被八人围攻的希温君不得不暂停对郢曲的攻势,转攻为守。 而跑出数丈开外的李丹青却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他道并未急着出手,反倒站在原地,脱下了自己的衣衫,这般古怪的行径放在平时自然会惹人瞩目,但此刻正在与希温君鏖战的众人,却无心理会。 李丹青却也不急,他慢悠悠的脱掉衣衫,内里的单衣上竟然还穿着一副银环制成的软甲。 流银甲! 旁人见了只会觉得这幅软甲奇特,但来自武阳城的郢曲却一眼认出了此物,这是夏家的祖传之物,也是那位天鉴司的少司命夏弦音的贴身之物。 这东西怎么会穿戴在李丹青的身上? 郢曲的脸色一变,在那一瞬间只觉家中大公子郢离的头上,似乎有绿光闪动。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脱下流银甲的李丹青活动了一下身子,提着朝歌剑再次杀入战场。 这一次,李丹青的速度比起方才又快了几分,他瞅准了目标,看准了一位被希温君逼退的冬青院弟子,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对方的身后,手中长剑猛然高举,以力劈华山之势直直的砸向对方的头顶。 “小心!”郢曲爆喝一声。 那人反应机敏,在第一时间提剑转身,与李丹青轰来的重剑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哞! 可就在二人长剑相交的刹那,李丹青体内的白象猛然发出一声长啸,磅礴的血气之力在那一瞬间汇集在了李丹青的双臂之中,巨大的力量倾泻而出。哪怕那位弟子是一位盘虬境的武者,但仓储间运集起的力量也是有限,在李丹青在浩大的力量之下,手中的长剑猛然崩碎,虎口裂开,身子一颤,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倒在了地上。 郢曲将这番情形看在了眼里,心头却知晓,这位弟子此刻的五脏六腑恐怕已经被李丹青那可怖的力道震碎,就是还未生机断绝,但也决计难以有再战之力。 众弟子见自己的同门倒在李丹青的剑下,顿时暴怒,纷纷提剑想要杀去,可穿着流银甲的李丹青他们尚且难以追上,如今脱了流银甲的李丹青,那更是脚底抹油,一击得胜之后,绝不恋战,又退开数丈! “别管他!杀了这贱人,那家伙就是跳梁小丑!”郢曲阴沉这脸色言道。 众人闻言也不得不收起这心思再次攻向希温君。 希温君的修为确实了得,若是单打独斗起来甚至压过郢曲一头,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众人的围攻下,虽然不会落败,但却难以伤到众人。 反倒是那李丹青享受游弋在一旁的恶狼,总会时不时跳出来攻击众人,众人之中除了郢曲之外,便再无人能够拦住李丹青,而郢曲又被希温君死死牵制住,一番下来,足足半刻钟的光景过去。又有二人倒在了李丹青的剑下,只余下四人虽然还在配合着郢曲与希温君缠斗,可攻势却渐渐变得迟缓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样打着打着,李丹青会不会又从一旁杀出,他们可都明白,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东西,可不愿意为了郢曲搭上自己的命。 一时间对希温君的出手更像是糊弄似的的佯攻,心神却都放在一旁的李丹青的身上,唯恐对方再次杀出。 虽然人员的减少,以及剩下同伴的离心离德,郢曲的压力陡增,他骂了众人几次,但相比于郢曲的愤怒,众人显然更在意自己的性命,依然是出工不出力,佯攻着希温君,却警备着李丹青。 他们当然也隐隐明白,这样打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但因为各怀鬼胎,而让本可收拾的局面,趋于奔溃的事情本就屡见不鲜。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般愚蠢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郢曲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当真恨不得现在就给这几位同门一人来上一刀,但显然他要抓住那已经渐渐渺茫的生机,还得依靠这些家伙。 他压下了心底的火气,趁着希温君一招挥出,下招未出的档口,沉声言道:“待会,那李丹青一定会再来突袭,许茂林你佯装不敌,露出破绽,李丹青杀到我们就一同调转枪头,先将他拿下,然后再合力对付这贱人,不可再如此下去,否则一定会被他们逐一击破,到时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听闻这话的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也纷纷点头。 众人在这时再次杀向希温君,希温君手中长剑一荡,将众人逼退,那许茂林的身子一个趔趄,似乎是身心不稳,露出了破绽,而如他们所料的一般,一直猫在暗处的李丹青瞥见此景,身形顿时如鬼魅一般杀出。 “动手!” 瞥见此景的郢曲面露冷笑,他爆喝一声,周围的众人顿时调转枪头,杀向袭来的李丹青! …… 第二十二章 吃独食? 接连得手的李世子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将计就计,面对气势汹汹的几人,攻势已成的李丹青想要避开已是来自不急。 尤其是那位郢曲,心中显然憋着极大的火气,他手中的剑锋上剑意奔涌,速度快到了极致,转瞬便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那样的速度以及剑身上所裹挟的力量根本就不是李丹青这样一个紫阳境的武者可以抗衡的。 李丹青面对来势汹汹的郢曲,在那时可谓亡魂大冒。 “青竹!救我!”那时他也顾不得什么院长颜面,朝着不远处的希温君便大声喊道。 青竹白了一眼李丹青,随即将手中的长剑竖于胸前,另一只手做剑指状,摁于剑身之上,从剑柄处一路滑过,青色的光芒也在那时随着她手指的异动,在剑身上亮起。 一股纯粹的剑意在那时自青竹的体内奔涌而出,背后一只青色蛟龙的虚影浮现,而那蛟龙的头顶,一只青雀立于其上。 嘤! 青雀猛然振翅,嘴里发出一声长鸣。 那一刻万籁俱寂,只有那一声清澈的鸣叫声响彻天地。 青竹的双眸中在那一刻闪过一道雪白的光芒,她轻声道:“青鸟随龙腾!” 背后的龙雀虚影猛然裹挟于剑身之上,她的身形与剑意交错,化作一道流光,穿行于人群之间,速度快到肉眼几乎难以捕捉。 那些眼看着要将手中刀剑落在李丹青身上的家伙们,纷纷身子一颤,僵在了原地,青竹的身形也在这时停在李丹青的跟前,青色的长剑伸出,挡住了郢曲的剑锋。 郢曲一愣,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认得方才那剑招。 “雀从龙!你是青家的人!”他顾不得去去感叹少女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的可怕修为,他只是盯着青竹,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噗。 而就在这时,一声声闷响从他的身旁升起,他侧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同门们纷纷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然后他们眸中的光彩在那一刻陡然熄灭,身子纷纷栽倒在地,已然没了气息。 “你是青家的余孽!” “李丹青你竟然敢与青家余孽有瓜葛!你的死期不远了!”郢曲高声说道神情中满是疯狂。 躲在青竹身后的李丹青丝毫没有半点羞愧,他探出头看了郢曲一眼:“我的死期远不远不好说,但郢公子的死期,似乎很近了。” 郢曲的身子一颤,他看了看周围那些已经倒地身亡的同门,又想到自己此刻知晓的秘密,他意识到,李丹青断不可能放过他。 这样的念头,让郢曲的脸色发白。 可一旁的李丹青却似乎觉得胜券在握,他正有些不满的看着青竹言道:“小青竹,你不是故意让本世子出丑,分明有本事把他们一网打尽,却非要让我被他们打得险象环生。” 青竹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李丹青的质疑,只是淡淡应道:“少主修为虽然进展神速,但实战经验依然匮乏,这样的生死之战机会难得,自然不能错过。” “少主之前应对还算机敏,但却不该掉以轻心,今日若非青竹,少主恐怕有性命之忧。” 面对青竹一板一眼的教训,李丹青却笑容满面的言道:“难道青竹会离开我吗?不是说一直跟在我身边吗?” 听闻这话的青竹脸色一红,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郢曲看着眼前这有心思打情骂俏的二人,心底那是有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 “狗男女!”他在心底骂道,也趁着青竹分神的刹那,手臂猛然发力,将青竹的长剑荡开,随即转身撒开脚丫子朝着院门方向狂奔而去。 “奸夫淫妇!等我将这事上报朝廷,你们就等死吧!”感受到身后之人未有追来,跑出数丈开外的郢曲心头一喜,暗暗想着,脸上的厉色涌动。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前方有什么东西亮起,郢曲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见那处有一道青色的光点亮起,郢曲一愣,看着那事物,只见那青色的光点在他的瞳孔中不断放大、再放大,最后侵占了他的整个眼眶。 一道三寸长的青色流光在那时从他的眉心涌入,再从他的脑后穿出,拉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血线…… 他的身子一颤,眸中的光彩在那一瞬间开始溃散,他心有不甘的回过头, 想要看清那取走他性命的事物,只见那道三寸青光朝前而去,正在争执青竹伸出手,青光直接涌入她的袖口,隐约间郢曲窥得其一二。 那是一柄三寸长的短剑。 雀从龙、雀从龙。 云龙剑、青雀刃,二者合一,才是青家的祖传神物,雀从龙啊。 这个念头在郢曲的脑海中浮现,他的最后一抹意识在那时散去,身子一歪,直直的朝着地面栽倒了下去。 “你们青家的雀从龙着实神奇,小弦音的渊虎虽然只是仿制之物,但也极为独特,就不是不知道徐家的夜蝠与郢家的蛟蟒比之如何?” 李丹青对于已经死去的郢曲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看着青竹那青雀刃遁入的袖口,啧啧称奇。 “武阳四族也有上二族与下二族之分,龙雀与渊虎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比起蛟蟒与夜蝠差上了一筹,若是有朝一日少主真的对上了这二者,千万不可大意。”青竹肃然言道,目光却看向满地的尸体这般言道。 “知道知道。”李丹青倒是不以为意。 青竹的目光继续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杀了他们确实让人畅快,但这么多冬青院的弟子死在大风院,少主有想好怎么收场吗?” 青竹的问题,却好似正中李丹青的下怀,李丹青一笑,正要说些什么。 可这时,青竹的眉头一皱,脸色一变:“不对!” “怎么了?”李丹青问道。 “这里只有九具尸体!”青竹言道。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神色一变,也看向地上的尸体,细细辨认了一番:“柳暗明!柳暗明不在!” 李丹青很清楚,要杀这些家伙,就得赶尽杀绝,留下任何一个活口,都会给张囚发难的机会。 这时青竹已经跃入了一旁别院的各个房间中,身形来回闪动,数十息之后,她再次来到李丹青的跟前,神色阴沉的言道:“没有!” “刚刚我们打斗的声响极大,估计是见势不妙,已经逃了!” 青竹的推断让李丹青得了脸色更加的难看,他咬了咬牙,沉声道:“不能让他跑了!追!” 李丹青这样说道,虽然他也意识到这个时候很可能柳暗明已经逃出了很远的距离,但若是真的让他逃出生天,对于大风院而言,那就是灭顶之灾。无论如何,李丹青都要试一试能不能将他抓回来。 青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听闻此言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然后便与李丹青二人迈开步子,就要朝着院门外的方向奔去。 咕噜。 可就在这时,别院的墙外,一道事物被抛了进来。 那事物落地,发出咕噜的声响,在地上一阵翻滚,最后在距离李丹青不过数尺之处方才停下。李丹青与青竹皆是一愣,看向那事物,心头却是一震。 那东西竟是一颗人头。 柳暗明的人头! 而这时,别院的院门忽然打开,还有些摸不清状况的李丹青二人循声看去,却见门外正站在一群人。 那群家伙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与青竹,为首的俊美少年,轻振银枪,枪身上的血迹震落,他微笑着言道。 “屠狗这样畅快的事情。” “怎么能少了我们?” “吃独食,可不是一位院长该有的担当。”  第二十三章 他们是怎么死的? 冬青城,醉仙楼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郢离高坐其上,神情悠闲,怀中搂着一位姿色尚可的姑娘,上下其手,那姑娘一阵娇责,身子却又往郢离的怀中挤了挤。 女人倒是不知道郢离到底是谁,但从坐下张囚与白素水这二人恭敬的态度中却可以感受到,身旁男子的不凡。对方本就生得英俊,若是能讨得欢心,那日后说不得她就可以摆脱这青楼女子的身份,做一房妾侍,亦是极好的出路。 想到这儿,女人愈发的殷勤,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的妩媚。 “李丹青那里如何?”郢离享受着女子的服务,忽然看向一旁的张囚问道。 张囚闻言赶忙应道:“事情已经和郢曲公子交代清楚了,还有柳暗明跟着,想来出不了差池,但凡李丹青露出半点纰漏,我们就可趁机将他赶出阳山!” “李丹青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酒囊饭袋,他这个人我太清楚了,在武阳城时仗着李牧林的声威确实作威作福了一些时日,但李牧林一倒,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来了阳山无非是运气了好些,现在这好运气了到了头,他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看着他吧,他若是乖巧就暂且让他舒服几天,等着星辉之门一开,你去到昊阳壁上将那《昊阳归息诀》修成,这阳山的山主之位也就非你莫属了。”郢离平静的言道。 山主之位,这四个字眼对于张囚而言带着莫大的吸引力。 他的眸中亮起一抹神光,赶忙在那时言道:“谢过公子!” 二人一言一语透露出来的讯息让坐在一旁的白素水暗暗心惊…… 《昊阳归息诀》那是困扰了阳山整整三代的事情,从如今的孙禹算起,往上再数上三代,阳山已经有足足三位山主未有领悟到那阳山绝学《昊阳归息诀》了。 哪怕是身为秋景学院的院长,白素水对于此事的内情也所知甚少。却也知道这其中藏着隐情,难道说郢离与张囚已经找到解决此事的办法。 白素水的心中有着困扰,但却没有多问,只是在一旁安静坐着。 “杨通跟赵权呢?”郢离又问道。 “二位师兄皆有要事在身,言说过几日再来拜访郢公子。”白素水闻言终于是等到了机会,在那时言道。 “要事?”郢离闻言冷笑一声,“这二位看来对于的旨意,还是很不服气啊。” 说着他又看向白素水,目光在女人风韵犹存的身段上来回扫动,眼睛忽然眯起:“还是白院长懂得审时度势,白院长放心,郢家从来不会亏待朋友。” 白素水自然感受到了郢离灼热的目光,她微微颔首,神情妩媚:“那素水就谢过郢公子了。” 郢离一笑,将怀中殷勤的女人一把推开,盯着白素水言道:“听闻秋景学院的秋水剑法精妙无比,本公子早就心慕神往,不知今夜白院长可否留下,为本公子讲解一番其中奥妙。”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白素水闻言却是不惊反喜,她神情愈发的妩媚,声音也变得软糯:“公子若是有心,素水今日定然尽心教导。” 这幅模样看得郢离愈发的心潮涌动,他也不顾一旁尚且还有张囚在,直直的便走到了白素水的跟前,将这位美妇拉入了怀中,一只手极不老实的在对方丰腴的身段上来回探索。一旁的张囚眼观鼻鼻观心,对于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位穿着冬青院制式衣衫的弟子连滚带爬的冲入了醉仙楼,打破了这楼中旖旎的气氛。 “院长!不好了!”那弟子大声的说道,目光却忽然瞥见被一位少年抱在怀中的白素水,那弟子一愣,神情有些古怪。 “混账!”被撞破好事的郢离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他大喝一声,眸中杀意奔涌。 张囚自然明白郢离的意思,但这位弟子他常年带在身边,是个懂事机灵的家伙,能让他此刻这般莽撞,恐怕事情不小,张囚沉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扰了郢公子的雅兴,你万世难辞其咎!” “念在你初犯,责你面壁半月,再去执剑堂领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那弟子确实机灵,也知道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赶忙低下头言道:“弟子罪该万死,还请院长与郢公子恕罪!” 张囚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郢离,见对方脸上的异色稍缓,这才放下心来,声音也缓和了不少,问道:“说吧!什么事!” 那弟子闻言,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张囚,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这才稍稍平息了心中翻涌的情绪,然后看向张囚言道:“郢曲师兄死了……” …… 轰隆! 一声闷响,大风院化大价钱修缮的院门被张囚一脚踹开,院门朝着两侧倾倒,落在地上,将入门处王小小小心经营的两块菜地上涨势喜人的萝卜与土豆压成残枝败叶。 天色很暗,时间已经到了子时,大风院的众人,似乎正在安睡。 郢离领着白素水与张囚以及一干弟子走入大风院时,大风院中方才亮起盏盏烛火,仿佛是被方才院门洞开的轰响所惊醒一般。郢离面色冷峻的站在院门口,听着一连串脚步声朝着此处靠来。 “这阳山的治安这么差的吗?大晚上的还有山贼上门,这张囚的山主当得,怎们就跟没有一样!” “回头本院长一定得好好问问他,要是忙不过来,不如分些权给本院长,毕竟能者多劳嘛。” 李丹青的抱怨声传来,只见李世子穿着一身单衣,一边揉着朦胧的睡眼,一边朝着此处走来。 而众多大风院的弟子们也在这时从院中各处走来,相比于一幅方才睡醒模样的李丹青,这些弟子身上的衣衫平整,脸上虽然极力掩饰,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出眉宇间的担忧之色。 “哼。” “李世子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能安睡!” 郢离盯着走来,嘴里却说着胡话的李丹青,冷笑着言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如梦初醒,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站在远处看了看郢离等人,似乎直到这时方才回过神来,看清了来者的模样:“这不是郢公子张院长吗?咦,白院长也在?” 李丹青这样说着,又看了看被郢离张囚踩在脚下的院门,神情一变,极为做作的问道:“我这院门可是花了三万两银子修好的,是哪个杀千刀给弄成这幅德行的?” 一旁担忧着东窗事发的金流香听到这话嘴角抽动,这院门虽然华贵,但满打满算也才三百两银子,怎么到了李丹青的嘴里,就翻了百倍,变成了三万两? 而郢离显然没心思去理会李丹青的胡言乱语,他寒声言道:“李世子还有心情关心这院门?我看你倒不如好好关心一番你自己。” “我自己?”李丹青面露困惑之色,他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身子,然后言道:“郢公子多虑了,本世子号称榻上武君,身子棒得很呢!” “你忘了当初在武阳城时,咱两比试,你才半刻钟就缴械投降,我在隔壁的房间可是奋战一夜。” “输了之后,你还从本世子的胯下钻过去的事情吗?” 李丹青当初在武阳城那可是风光无限,为了接近李丹青,攀上李牧林这棵大树,郢离确实做了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是时过境迁,二人的身份地位也有了云泥之别,这李丹青还敢旧事重提,无疑更加激怒了郢离。 “我就说李世子怎么还能睡得着,原来是还活在梦里!” “李牧林早就死了!你以为这武阳天下还能容得下你胡作非为?” “莫说是你大风院这破破烂烂的院门,就是我现在杀了你李丹青,世人也自会拍手叫好,没有一人敢说出半个不字,你信吗?”郢离阴沉着脸,寒声言道。 “郢公子这是什么话?你我亲如兄弟,你忘了当初你还想着把你父亲的美妾送给我的事情吗?直言想认我做干爹呢?”李丹青一脸委屈的眨着眼睛,很是困惑的言道。 见李丹青丝毫不受自己威胁,并且一再旧事重提,郢离终于憋不住怒火。 “李丹青!郢曲以及冬青院的十位弟子呢?”他觉得不再与这家伙胡扯,直接进入正题。 “嗯?诸位来此是为了这事?”李丹青又眨了眨眼睛,似乎如梦初醒一般。 大风院的众人也在这时神情紧张,昨日半夜众人杀了郢曲十人,那当然是好好的出了一口恶气,可事过之后众人却也免不了暗暗担忧,东窗事发之后该如何收场。这样的事情,足以让张囚将李丹青逐出阳山,甚至当场斩杀。 但李丹青却神情悠闲,让众人将尸体搬到一旁的别院后,便让他们该干嘛就干嘛,丝毫没有担忧的架势。 此刻正主发难,众人心头一惊,也都纷纷看向李丹青。 “他们啊?”李丹青脸上的笑容灿烂,嘴里云淡风轻的言道:“死了。” “好!”郢离也没有想到李丹青对此事承认得如此坦然,他怒极反笑:“李丹青你倒是痛快!” “那你告诉我,人在你大风院是怎么死的!你总不能告诉我是他们自杀的吧?”郢离再言道,身后包括张囚在内的众人周身的气机开始翻涌,似乎已经做好了拿下李丹青的准备,不打算给李丹青半点狡辩的机会。 而面对杀气腾腾的众人,李丹青脸上的神情依然平静。 他言道:“这么荒诞不羁的理由,也只有郢兄这般榆木的脑袋能够想出来。” “那些家伙怎么可能是自杀了……他们啊……” 李丹青说道这处,有意一顿,然后看向郢离,双眸眯起,狭长的眼缝中满是挑衅之意。 他再言道。 “都是你干爹,我杀的呢。” 第二十四章 穷尽毕生辞藻 夜风乍起。 拂过大风院。 从那已经被打开的院门中灌入学院,吹得众人的衣衫飘动,也的吹得他们的心底发寒。 大风院的众人神情错愕,他们一开始便对此忧心忡忡,但终究没有多问,并非他们不担心李丹青,事实上在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李丹青在众人心中已然成了顶梁柱一般的存在,虽然平日里打打闹闹,但遇见了大事,还是得有李丹青来拿主意。 李丹青对这事表现得胸有成竹,众人再不安也以为李丹青早有良法,故而不敢多问。 可此刻李丹青如此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此事,在众人看来,那无疑是在自寻死路,难道说李丹青已经心蒙死志,杀了郢曲等人也只是为了帮他们出上一口恶气,却从未想过自己的退路。 这样的念头让大风院的众人心头颤栗,不凡有人在那时眼眶泛红,双拳握紧,似乎已经做好了与李丹青一道和眼前这些家伙拼命的准备。 而同样因为李丹青的回答而陷入错愕的还有郢离一行人。 他们在之前已经探讨过所有李丹青可能想到的脱罪之法,也为此想好了对策,但却从未想到李丹青会如此坦然的承认之一切,这样的变故,让已经准备出手的张囚等人都是一愣。 郢离同样也是一愣,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神情平静的李丹青,将对方话里话外的挑衅之意也听得明白。他在心底衡量了一番李丹青这番表现的依仗,但思来想去,却还是不得就里。 “既然李世子承认了,那张山主还在犹豫什么!残害同门当治何罪阳山就没有山规吗?”郢离沉声言道。 这话点醒了还在发愣的张囚,张囚赶忙言道:“无论是阳山的山规,还是武阳的律法,对于这等恶徒都自然是杀无赦!” “来人!将李丹青拿下!” 张囚此言说罢,身后一大群弟子便在那时鱼贯而入,直直的冲向李丹青。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提起各自手中的刀剑,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 双方人满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怎么?诸位是要反了天了?”郢离的眉头一挑看着众人问道。 “我听闻在场诸位都是这应水郡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大抵殷实,平日里家中想来也多有娇惯。李丹青或许平日里待你们不错,也给了你们一些小恩小惠,你们记着他的好,这是应当的事情。但……” “诸位可想清楚了,李丹青残害无辜,坏的可不只是阳山的规矩,也触犯了我武阳的律法!” “诸位可莫要年轻气盛,为了些许义气,害了自己,也拖累了背后的家人与宗族!” 郢离到底是名门之后,在玩弄人心之事上面颇有建树,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大风院的众人脸色一变。 他们当然愿意陪着李丹青出生入死,可他们背后的家族若是因此受到了拖累的话,无疑会让众人有所迟疑。 这亦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郢离得见此状,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朝着一旁的张囚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走到这一步,那群大风院的弟子想来不敢妄动。 张囚会意过来,周身的气势猛然奔腾,身为神河境武者的气势荡开,让在场众人的脸色发白。哪怕是大风院中战力最强的希温君与薛云都暗觉气息不畅,他们明白真的打起来,他们不会是张囚的一合之敌。 “爹!怎么办!院长会不会有事!?”一旁的王小小看向身旁醉醺醺的男人,有些焦急的问道。 男人醉眼朦胧的瞟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怕什么?换了院长,俺们工钱照拿,说不定还能涨些工钱呢?” 王小小有些急眼:“爹!院长待俺们不错,你咋能这么想呢?” 王绝通见真的动了火气的王小小,有些头大言道:“俺倒是希望换个院长,可惜啊,这李院长,可是个老狐狸,不必李牧林好对付。” 王绝通这样说罢,打了个酒嗝,似乎对眼前这场才刚刚进入高潮的戏码失去了兴趣,转头走入了自己的小屋,不消片刻,阵阵呼噜声便从屋中传了出来。 王小小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自己老爹意思,这时张囚依然迈步走出, 大风院的众人虽然确实受到了郢离威胁的影响,但面对迈步走来的张囚,众人更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院长。你快走,我们拖住他!我爹厉害着呢,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侯玉窜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拉着李丹青的手焦急言道。 李丹青看了看眼前如临大敌的众人,又看了看眼前这眼眶泛红的侯玉,苦笑一声正要说些什么。 “张师弟好大的排场,这做了山主就是不一样,走起路来都器宇轩昂,着实让赵权佩服啊!” 而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传来,让在场众人一愣,他们纷纷寻声望去,却见那大开的大风院门口,赵权带着一大群弟子也迈步走了进来。 张囚的脚步停下,他眯起了眼睛看向满脸笑意的赵权,顿时明白了李丹青的依仗在何处。 “赵师兄这夜半三更来到大风院,想来不会是为了祝贺在下的吧?”张囚低声问道。 赵权脸上还是带着憨厚得近乎人畜无害的笑容,他一边上前一边说道:“这当了山主就是不一样,你看,张师弟比起之前,可是有自知之明多了。” “你!”张囚的眉头一皱,面露厉色。 “我早就听闻阳山落败与赵院长软弱无能不无干系!今日一见,这才明白,赵院长那点小心思,似乎都用在了奚落同门的身上,也难怪阳山这么多年都不见起色。”而这时一旁的郢离却忽然言道。 听闻这话的赵权脸上的笑容却是没有半点消减,他看向郢离,很是惊喜的言道:“哟!这不是郢公子吗?早就听闻你来了阳山,只可惜赵某事物繁忙,没有张师弟那般清闲,故而没有前来看望。” “郢公子可千万不用见怪,赵某才疏学浅,要管理好一座夏岳院便已经是精疲力尽,没有张师弟这般好命。只要讨好了某些人,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度日……” 要说这赵权倒也正是个妙人,长得看上去五大三粗,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可说出话的却虽然寻不到半个脏字,却又可杀人诛心。 张囚闻言脸色愈发难看,郢离瞪了他一眼,又才言道:“赵院长有这般口才,倒是郢离没有想到的,但就是不知道,凭着这样的口才能不能颠倒黑白,为李院长脱罪!” “脱罪?”赵权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 “我为什么要帮李贤侄脱罪啊?” 赵权的反应倒是让郢离一愣,他摸不清对方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那点本就不多的耐性早就消耗殆尽,他不耐烦的说道:“赵院长!你在阳山经营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恼。” “父亲在我来时,曾经嘱咐过,要善待赵院长,我希望赵院长不要辜负了家父的一番美意。” 赵权听出了对方的威胁之意,他笑道:“郢家主德高望重,是朝廷栋梁,赵某只是边塞武夫,想要高攀都没有张师弟这般机会,哪里又谈得上辜负二字!” 说罢这话他的目光又在众人的身旁一一扫过,忽然落在了白素水的身上。 “白师妹也在啊?那可赶巧,还正愁寻不到师妹呢!” 白素水听闻这话,有些困惑,她皱眉问道:“师兄此言何意?” 赵权有些欲言又止,他沉吟了一会看向院门方向言道:“这事,要不还是杨院长来说吧?”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却见杨通也在这时走入了院门,阳山五大院长就在这夜半三更,于这大风院中不期而遇。 杨通的到来,让郢离的心头一沉,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掉入了某些圈套。 却见杨通慢悠悠的走入院中,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人,与学院中的弟子不同,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甲胄,一看便是官府之人。 “这位是应水郡郡守府的叶将军,此次到来是有大事要通知阳山各院,本想着先带他去张山主那里,却不想得知山主来了大风院,老朽只好带着他一路赶来此地。”杨通这样说着,又看向那叶姓男人,言道:“既然大家都在,那就不劳烦叶将军再多走几次了,就在这里把郡守交代的事情一并说了吧。” 叶姓男人面色肃穆,在那时朝着诸人行了一礼随即言道:“前些日子长公主破获永生殿在画戟城作乱一案的事情想来大家都清楚了吧?” 张囚的心头隐隐不安,但还是在这时言道:“听闻过。” 叶姓男子继续道:“此事追根溯源,还要从秋景学院说起。” “什么?”这话出口,在场众人的脸色一变,白素水更是神情精彩。 “秋景学院中,苏白苏橙姐弟名为秋景学院弟子,实则是永生殿中的奸细,这些年潜伏在阳山之中,试图谋害李世子!” “被李世子识破,并以此为线索,帮助长公主殿下破获了这起大案!” “这怎么可能?”白素水听闻这话顿时惊呼道。 虽说在很早之前他们便听闻了李丹青帮助长公主破获此案的消息,但其中的详细过程,他们却并不知晓。而苏橙苏白姐弟本就是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收他们二人入门,白素水也是为了让秋景学院中,能有一两位弟子在天榜中占据席位,以免招人非议,对他们姐弟却是鲜有关心,此刻听闻这叶姓男人之言,一时间自然难以接受。 “这些消息都是来自长公主之口,白院长若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大可向长公主一问究竟!”叶姓男人听闻白素水的惊呼,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这般说道。 姬师妃的地位何其崇高,哪里是她一个小小院长可以说见就见的。白素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在低首道:“是素水失察,绝无半点怀疑长公主的意思。” 叶姓男子见白素水如此上道,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的心思,他继续言道:“永生殿行事诡异,莫说是白院长了,朝廷于此之前,也从未想过,连桑山的山主公孙秋雨,也能被永生殿策反,甘为其爪牙。” 这个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更是脸色一变,神情古怪。 “这个消息朝廷之前从未对外言说,为的就是不让那些永生殿的暗桩警觉,长公主已经得到一批确切的永生殿暗桩名单,前些日子也差不多收了网,这消息方才公之于众。” “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责罚各位,永生殿阴险狡诈,于此之前我们都无察觉,也无心怪罪各位。” “但永生殿虽然一大批暗桩覆灭,可保不齐还有漏网之鱼,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让阳山诸位彻查名下弟子名单,以防还有漏网之鱼。此事关系到武阳社稷安危,诸位千万不可疏忽。” 叶姓男人一番恩威并施,倒是让在场诸人不敢说出半点反对之言,反倒都沉浸在公孙秋雨,这堂堂武君,圣山之主竟然是永生殿奸细的震撼消息中。 “将军放心,阳山上下一定齐心协力,不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赵权最先反应过来,他恭敬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一旁的张囚见状,心头不免有些不满,这要应承怎么也应该由他这个山主来应承,赵权此举多少有些僭越之嫌。 但还不待张囚做出反制,赵权又一拍脑门,言道:“对了,方才郢公子说脱罪?李贤侄是做了什么错事吗?” 李丹青笑道:“前日张院长害怕我被俗务缠身,一番好心派了些弟子到我院中,然后被我杀了,张院长这才带着郢公子来找在下兴师问罪。” “哦?”赵权听闻这话,却不见半点惊慌之色,反倒故作惊讶,却面带浓浓笑意的问道:“李贤侄这是做什么?张师弟一片好心,你怎能滥杀无辜呢?这不是不把我阳山,把我们张院长放在眼里吗?” 这一老一少,演技夸赞的一唱一和,看得一旁的张囚与郢离脸色难看,心头也是一沉,隐隐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 李丹青却面露苦恼之色,一脸惋惜的言道:“唉!说来惭愧啊!当初我帮张山主管教了一次弟子!效果本来还不错!我以为张山主为所有警示,严格管教门下弟子!” “但或许是当了山主,力有不逮,这门下的弟子中,混入了足足十位永生殿的奸细!” 李丹青越说越是渐入佳境,脸色开始变得红润与激动,语气也开始抑扬顿挫,宛如有一个惊堂木在手,化身那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一般。 “张山主不仅毫不知情,还委以重任,幸好本院长慧眼识珠,不似张院长这般不辨是非,看出了那十人的底细。” “这才在一番运筹帷幄、精密计划之后,配上我不凡的身手,过人的胆识,凭着一腔热血,满身正气,在经历了一场险象环生、一波三折、波澜壮阔的搏杀之后,方才将他们诛杀,否则若是铸成大患,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第二十五章 鳖已入瓮 李丹青的胸中没有多少墨水,所知道的但凡有些许应景的辞藻都在这时被他搬了出来。 李世子倒是很满意自己编造的故事,他的头在那时高高抬起,脖子伸得老长,似乎是在等待他想象中的掌声与欢呼。 但显然,事实让他失望。 大风院的众人看着他,赵权一行人也看着他,郢离等人同样看着他。 只是前者扶额,中者敬佩,后者宛如在看傻子。 大风院的众人当然希望李丹青能说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这样一来有了赵权的到来事情也会变得简单起来,但李丹青却还是保持着自己吊儿郎当的一贯风格,口不择言,词嘛……多少也有些不达意。 赵权接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倒是知道李丹青的计划,只是对于李丹青的厚脸皮,还是低估了些许。 至于郢离众人,那却是在一阵紧张之后开怀大笑。 本以为李丹青又是请动了赵权,又是找来了秦承古的人,会有什么样的大动作,给出什么样无法反驳的理由,却不想只是这样一番无稽的说辞。 “我说李世子活在梦里,当真还真就活在梦里。”郢离脸上的阴郁之色,在那时散去,他面带嘲弄之色,笑呵呵的看着李丹青:“李世子不会真以为单凭你一面之词,就可以把十位冬青院的弟子,说成是永生殿的奸细吧?” “还是说当初有李牧林罩着的日子,让李世子觉得世人都这般好诓骗?” “那时候可真不是因为李世子如何能颠倒黑白,口舌如簧,而只是因为有李牧林在,没人愿意与你计较这些,而不是你的谎言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郢离的讥讽让李丹青的脸色微变,他有些慌乱的言道:“什么叫一面之词?我大风院几十号人都可以作证!” 大风院的众人虽然也觉得李丹青编造的故事有些离谱,但总归不可能在这个档口掉李丹青的链子,在那时纷纷连连点头。 郢离却不屑的笑了笑:“诸位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们觉得这样的话能信吗?” “张囚!给我拿下!” 这话一落,张囚倒是没有犹豫,对于他们而言,郢曲一行人的死只是他们捉拿李丹青的借口而已,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李丹青说得再好,有再多的证词也罢,都无所谓。 更何况,他们更清楚,郢曲一行人根本不可能是永生殿的奸细。 只是张囚的脚步方才迈出,赵权却在这时一个闪身拦在了张囚的跟前:“张师弟!这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怎么?赵院长觉得郢曲一行人是永生殿的人?”根本不待张囚发话,一旁的郢离便寒声问道。 “这不是觉不觉得的问题,至少郢公子不能就断定郢曲一行人就不是永生殿的人吧?如此草率的就要将李院长一行人抓走,于情于理都是不妥!”赵权也沉下了脸色如此言道。 “郢曲是郢家的人!”但这话却像是戳中郢离的痛处一般,郢离的声音在那时陡然增大, 眉宇间亦是戾气涌动。 “他从小生在郢家,长在郢家!他若是永生殿的人!那是不是整个郢家在你赵院长的心中都是永生殿的人呢?” 郢离暴怒之下的质问,让赵权一愣,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大抵是被郢离这幅模样所唬住。 他毕竟是郢家的大公子,而随着青夏两家被满门抄斩,徐家势弱,郢家几乎是将整个武阳四族的权柄握在手中,那是足以与三府府主相抗衡的力量,决计不是他赵权这样一位衰落宗门的院长所可以比拟的。 郢离将赵权此刻脸上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眉宇间笑意盎然,他言道:“既然赵院长不想趟这趟浑水,那就……” “既然郢公子这样肯定郢曲不是永生殿的人,甚至愿意用整个郢家作保,那李丹青也无话可说,诸位也不必烦劳了!薛云,你带些人把郢曲等人的尸身抬出来吧,让郢公子和张山主带去入土为安,我这便随郢公子走上一遭,只希望郢公子放过我的这些弟子,毕竟人是我杀的,与他们武馆。”李丹青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打断郢离的话。 李丹青的妥协多少来得有些突兀,让郢离并无预料。 大风院的众人也面露困惑之色,虽说事情发展到此刻,李丹青确实落了下乘,但只要一口咬定郢曲等人就是永生殿的奸细,事情至少还有斡旋的余地,李丹青这般忽然承认,岂不等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 众人都还想说些什么,但薛云与希温君却在这时已经动身返回内院,众人见状心底虽然担忧,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扭转局面,只能跟着希温君与薛云二人回到院中,将那些在大风院偏僻之处放了足足一天一夜已经有些发臭的尸体一一抬了出来。 郢离与张囚在这时也看见了自己族人与弟子的尸体,心中的怒火不免再次喷涌。 郢离咬着牙冷笑言道:“李世子!证据确凿!这一次,没有谁还能救你!拿下!” 张囚带来的弟子们闻言没有半点犹豫,就要气势汹汹的上前拿人。 “等等!”可就在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今日之事的变故着实太多,已经让郢离有些不耐烦了,他回过头寻声望去,却见发声之人赫然是杨通带来的那位叶姓将军——叶垂峰。 “阁下又有什么话说?”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郢离虽然看不起这应水郡一郡之地的区区郡守,但郢家想要掌握阳山,日后与应水郡的那位秦承古恐怕还得多有交集,他不远在这时就与对方交恶,故而耐下了性子,寒声问道。 叶垂峰并未在第一时间回应郢离的询问,而是皱着眉头看着那十具被大风院弟子抬出来的尸首,他越看神情越是认真,最后索性蹲了下来,伸手拨弄着那几具尸体,这幅模样让众人看得直犯嘀咕。 郢离那本就所余不多的耐心也在叶垂峰这番奇怪的举动下被消耗殆尽。 “叶将军!死者为大!你要是没见过尸体,去幽云边境上看一看,那里青云军与幽云匪盗常有交手!现在我要带着我的族弟与冬青院的弟子入土为安,顺便将这恶人李丹青绳之以法,还望你不要拖延!不要把郢家的好意,当做软弱。否则到时候,秦承古也保不住你!”郢离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言道。 叶垂峰闻言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子,他看向郢离面色平静的言道:“恐怕今天郢公子带不走这些尸体了。” “什么意思?”郢离低声问道。 叶垂峰指了指那十具尸首言道:“这些人是永生殿的人,依照朝廷下发的命令,他们归郡守府。” 叶垂峰的身份终究与在场的众人不同,他代表着的是朝廷,虽然郢离同样也有这样类似的身份,但他毕竟没有官职在身,此刻叶垂峰的话不免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郢离同样有些诧异,他一愣之后,却忽然放声大笑:“好!好得很!” “是我低估李世子了!我就说你李丹青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窜通好了这位叶将军,在这儿与我一唱一和,你以为这样就能唬住我郢离?我说了!郢曲是我郢家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将军若说他是永生殿的奸细,倒不如说我们郢家都是!待我将此事上奏朝廷!你李丹青也好,赵权也罢,乃至这位滥用职权的叶将军,你们都逃不掉,诬陷忠良,害人性命!那可是死罪!”郢离阴冷着脸色这般说道。 而这话却显然刺激到了李丹青身旁的希温君,她强压着怒火,在那时说道:“诬陷忠良?这武阳天下有谁做得能比你郢家好!” “找死!”张囚闻言,双眸一眯,正要出手。 那叶垂峰却在这时言道:“叶某只是一介武夫,没有郢公子想的那么多的花花肠子,此次前来也只是奉了郡守之名。郢公子对于在下做事有任何不满,大可向朝廷禀报,但郢公子想要用郢家给这位郢曲作保的话,我建议,郢公子先看一看这些尸首再说……” 叶垂峰的语气平静,态度不卑不亢,反倒让郢离的心头咯噔一声,暗觉不好。 他与张囚一动沉眸看去,却见那些包括郢曲在内的尸首身上,或是脚掌或是手臂,亦或是脸颊与胸膛,都或多或少生有一些青色的鳞甲。 那样的事物绝非伪造上去的东西,它们与血肉相连,自内而外的生长出来。 永生殿一案牵扯甚大,郢离与张囚都知道一些这些永生殿门徒的特征,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些门徒在死后,身子上会浮现出或青色或黑色的鳞甲。 这样的变故,让郢离与张囚的脸色一变,顿时呆立在了原地。他们的脑袋中一声轰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当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哎呀!”而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忽的一拍大腿,脸上做作露出惊讶之色,他言道:“这怎么可能呢?” “人家郢公子不是说了吗?若是郢曲是永生殿的奸细,那整个郢家都是永生殿的奸细!郢家可是为咱们武阳朝出生入死的有功之臣呢?会不会是叶将军看错了?” 叶垂峰虽然为人刚直,但却并非愚笨之辈,他从李丹青这话里当然问道讥讽之意,不过郢离之前的态度本就不好,他自然也没有为郢离开脱可能,只是沉声道:“叶某看得很仔细,若是有误,叶某愿受其罚。” “这样啊。” 李丹青很是苦恼的说道,眉眼之间却又分明带着笑意:“我这大风院人多口杂,本院长做事又马马虎虎,总是喜欢想到什么说什么,我门下这些弟子仆人,有一个算一个,又都是些长舌妇,今日郢公子的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要传到不该听到的人的耳中,那时候……” 郢离的脸色难看,他万分确信郢曲不会是永生殿的奸细,但此刻证据确凿,自己之前又有一番失言,这些话传扬开来,或许不会对郢家造成太多实质性的损害,但足以动摇郢离在郢相君心中的地位。毕竟,郢离可不见得就是郢家家主的唯一人选…… 想到这里的郢离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不得不在那时转头看向李丹青,低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轻声道:“是……是郢离失言了,还请李世子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李丹青眯起眼睛,他笑道:“自然自然。我和郢兄那是世交,这点忙李丹青责无旁贷。” “但是……” 说着,李丹青面露苦恼之色,看向那座被郢离踩在脚下的院门。 “可我大风院家徒四壁,就只有这一座院门算得上值钱的家当,却被不知道哪个贼人,给弄坏了……” 李丹青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郢离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心头一沉,言道:“李世子放心,这院门多少钱,我郢离一定照价赔偿。”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的看了郢离一眼,说道:“刚刚不是说过吗?三万两而已。” 听到这话的郢离,身子一颤,忽然记起方才进门时,李丹青见了众人第一句便提及这院门价值三万两的事情。当时他只顾着找李丹青算账,根本未有理会此事,此刻想来,似乎从踏进院门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被李丹青算计上了,从头到尾,他都被李丹青牵着鼻子在走……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郢离的胸中一闷,脸色一白,嘴里一口老血喷吐而出…… 第二十六章 委屈你了 “郢公子慢走啊!记得常来!”李丹青喜滋滋的拿着手里的三万两银票,朝着被扶着走出大风院的郢离热情的挥手。 赵权等人也一一告辞,整个大风院便又只余下了大风院的众人。 李丹青还沉浸在讹来三万两银子的喜悦之中,眉开眼笑的清点着手里厚厚一叠银票。 大风院的众人在这时也终于从这一连串峰回路转的变故中回过了神来。 “院长,那些人真的是永生殿的人?”岳凝霜走上前来问道,而这个问题显然也是在场大多数人心头的困惑。 他们本来以为李丹青今日已经穷途末路,却不想事情却是峰回路转,不仅让郢离张囚铩羽而归,更是讹来了足足三万两银子。虽然他们都很高兴李丹青能够转危为安,但对于包括郢曲在内的十人怎么就一转眼间成为了永生殿的奸细这件事情,不免心存疑惑。 李丹青肃然说道:“这事还能有假?那可是人家叶将军亲口证实的。” “本院长可是经过了细致入微的观察,再加上一双火眼金睛,一颗玲珑心思,才看穿了他们的阴谋。” 李丹青言之凿凿,众人虽然心底还是有些困惑,却终究不好再问,毕竟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一旁的希温君却白了李丹青一眼,这事说起来还得感谢当初那苏白苏橙姐弟,当初将二人杀死之后,从他们的身上寻到两枚圣临丹,苏橙曾经以此蛊惑过李丹青,言说吞下此丹便会在体内生出所谓的圣力,成为永生殿的人,李丹青便将这两枚丹药放在了郢曲一行人的酒水之中,让他们喝下,这才有了方才的光景。 其实李丹青也不确定这东西到底奏不奏效,但以李丹青的性子,岂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在杀人之后,确定哪些尸体上出现永生殿门徒一般的鳞甲之后,他方才让人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也才有了方才那一出好戏。 …… 李丹青正喜不自胜,一旁的金流香却忽然走了上来,朝着李丹青伸出了手。 李丹青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自从学院得到各方资助以后,无论是院中的银钱还是库房堆积的物资都充盈了起来,于是乎众人一番商议,便将这管理财务的事务交到了金流香的手中。 为此李丹青抗议了许久,却还是在除他以外的全票通过的表决下就范。 李丹青见状,脸上的笑意收敛,苦着脸将手中还未捂热乎的银票放到了金流香的手中。 长发披肩的俏丽少女,接过银票,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在手中轻轻掂量了一番,便察觉到了不对,眉头一皱,又伸出了手。 李丹青瞪大眼珠子,目光狠厉,咬着牙言道:“流香,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金流香却是铁面无私,眉头一挑,玉手又朝前伸了几分。 李丹青一脸不情愿的将手伸入怀中,又才掏出两张千两银票,放入金流香的手中。 金流香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她接过银票,顿时笑容满面,她朝着李丹青甜甜一笑:“谢谢院长。” 说罢便转过身子,蹦蹦跳跳的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肉疼的李丹青站在原地,于风中痛心疾首。这模样让众人不免又是一阵哄笑,那之前经历的阴霾也在这时一扫而空。 王小小当然也很高兴,他抱着从李丹青那里拿回来的库房钥匙美滋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旁的王绝通躺在床上入睡已酣,呼噜声震耳欲聋,响彻不绝。 要是换做旁人,有这样一个家伙睡在一旁,估摸着就是有天大的睡意,恐怕也无法入睡。 但听着男人的呼噜声,王小小却觉得心安,他上前给睡相难看的王绝通盖上了被褥,然后又将手里的钥匙收到了自己的小木箱中,嘴里默念着:“这几天师姐师妹们都没吃上什么像样的东西,明天一早用肉包子应付一下早餐,然后去集市买些猪肉,听说白家的耕牛好似上了年纪得了官府批准,说不定还能买到些牛肉……” 王小小嘟囔着这些,躺在一旁的床榻上,渐渐也睡了过去。 嬉闹的大风院也在渐渐安静了下来,可就这时,房间中的呼噜声忽然戛然而止。一旁蓄着一脸络腮胡的男人忽然睁开了双眼,他从此床榻上坐起了身子,一直萦绕在眉宇间的醉意在那一刻尽数散去。 他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旁睡得正香的儿子,想着他在睡前还心心念念着明日的菜肴,不免叹了口气。 “傻孩子。”他这般说道,走下了床榻,推开了房门,一个闪身消失在了大风院中。 …… 王绝通的速度很快,他的身形在大风城的街道上穿梭,但却无人能够感知他的存在,身形在街道拖着残影,只是眨眼功夫便来到了大风城外的一处密林。 他站在那里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密林后走出,他的模样被密林的阴影所遮掩看不真切,只是看见男人的背影后,眸中光芒涌动,身子跪了下来:“殿主!你终于回来了!” 那声音听上去,竟然是女人的声音。 王绝通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在武阳朝的暗桩为什么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毁掉!” 那人咬了咬牙,带着恨意言道:“殿主今日也听到了,都是那个叫李丹青的混蛋干的!” “他没有这本事!问题出在画戟城!周珏呢?极恶刀呢?”王绝通又言道。 那人低声道:“周珏似乎并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李丹青和姬师妃伪装成了殿中的圣子蒙骗了他!在画戟城中,公孙秋雨也战死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无法得知,只是从朝廷内部的暗桩中得到消息。极恶刀被毁,周珏也死在了画戟城,卫骧以及派去的恶罗将徐炼也都死于非命。” “那些暗桩的名单,估计就是徐炼死之前透露给姬师妃的。” 说道这事,那人显然心有不甘,双拳在这时死死握紧,永生殿在武阳朝布局数十年,终于渗透到了武阳朝的高层,只要极恶刀出世,他们便可颠覆武阳。 但偏偏这最重要一环出了差池,那周珏临阵倒戈,永生殿许多重要人物的名单也被迫暴露,一一被武阳朝廷诛杀,数十年的布局在一夕之间,付诸一炬。 任任何人,恐怕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都是属下无能,让李丹青寻到了空子,还请殿主责罚!”那人说道这处低下了头,这般言道。 王绝通沉吟了一会,他摇了摇头,言道:“这事不怪你。” “周珏是个老狐狸,想要对付他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我的修行出了岔子,比预想中晚了些许时日醒来。 要说真的有过错,那也是我的过错。” “属下从未这样想过。”那人闻言却甚是惶恐的言道。 王绝通却是对此不置可否,他眸中闪过一道神光:“周珏能死?极恶刀能被毁?” “殿主觉得这其中还有蹊跷?”那人低声问道。 王绝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木已成舟,现在也不是盘算这些的时候,星辉之门就要打开,神殿蒙受的损失能否东山再起,全在此事之上,你要回去好生准备,这一次不容有失。” 听到王绝通的这番话,那人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素水必然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殿主重托!” 王绝通转头看向对方,轻声言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夜凉如水,星月奔走,密林的阴影暂退,那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显露些许真容。 却是一位绝美妇人立于月下,笑颜如花,  第二十七章 姑娘,跟我学琴吧。 “幽云有七大王族。” “分别为苻坚、沮渠、鹿孤、乞伏、赫连、龙拓、大鼎。” “七大王族受封于幽云共主——蒙逊氏。” “蒙逊百年前遭逢大难,日渐势微,七大王族割据征伐不休,直到四十年前,龙拓王族出了一位英主,以蒙逊氏之名,一统七大王族,对武阳出兵。” “这场大战持续了数年,甚是惨烈,最后以那位英主的战死而告终。” “武阳大军一路北境直抵幽云皇城,以斩除奸邪为由,大肆清剿龙拓王族,扶持势微的蒙逊氏重掌大权。” “蒙逊氏恢复王权,重新执掌幽云,同时也对武阳王族俯首称在,每年进贡,三十余年来,不曾断歇。” 姜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幽云七王纪》,眉头却依然紧皱。 她的心情有些烦躁,自从吞服了凝火真阳丹后,她的修为一路突飞猛进,来到了紫阳境大成,如今体内九道脉门周身的窍穴都被尽数打开,距离这盘虬境只差上了临门一脚。 可就是这临门一脚,她却始终迈不出去。 距离那日张囚与郢离杀来又悻悻而去之事已经过去了十日光景,大风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弟子们每日修行、打闹、吵吵嚷嚷,又热热闹闹。 曾几何时众人都期盼着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姜羽亦是如此。 但随着同门的师姐师妹们都接连破开紫阳境达到了盘虬境,久久不见起色的姜羽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她以往对于修行之事倒是说不上如何热衷,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是再好不过。可眼看着同门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破境,姜羽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这些日子她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收效甚微,为此她好生询问了一番破境的同门,但得到的答案大抵一致,无非就是欲速则不达,想要破境,得先平复心境。 只是有时候你越是想着那样,心头就越是焦急,越是焦急,就越想不急。 然后,就越想越急。 姜羽不想被人落下,更何况苻坚王族的挑战已经临近,姜羽更不想拖整个大风院的后腿。 她平日里喜欢看书,索性便拿出了从李丹青书房中借来的书,细细品读,想要以此平复心境,但同样还是没有成效。 姜羽愈发的烦闷,她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走出了房门,想着在外面走走,或许能让心境平复一些。 …… 郢离与张囚带来的风波过去,大风院平静如初。 宁绣与薛云在演武台上相互喂招,一人持银枪,一人持长戟,相互攻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只是这手上的招式凌厉,可二人的目光却又含情脉脉,时而目光交汇还会心一笑,说是练武,但却更像是在杀狗。 不远处的花台旁刘言真与岳凝霜正在争论不休,岳凝霜认为,落魄院长与英俊少年的感情经过了冬红学院的挑衅,已经升华到了顶点,下一步就应该修成正果,大被同眠,正在强烈要求刘言真加上一些尺度更大,更有突破性的戏码。刘言真却认为,学院还是有很多坏女人虎视眈眈,正所谓好事多磨,不凑够九九八十一难,决计不会开始岳凝霜期待的戏码。岳凝霜很是不满,以弃书要挟,刘言真见招拆招,以多年交情为筹码。二人争得面红耳赤,想来短时间内不会有结果。 而院门处的鸡窝旁,王小小父子正愁眉紧锁,思虑着怎么让痛失至爱的小白小红以及小黄接受新来的雄鸡。但二人却对于雄鸡的名字发生了分歧,新来的雄鸡长着一声棕黄色的羽毛。 王小小认为应该取名叫小棕黄,但王绝通认为这与小白小红这样的名字有些不配套,但为了不与小黄冲突,建议王小小从李丹青的书房里偷写墨水来,将他染成黑色,这样一来既能缓解小白小红的丧父之痛,也能名正言顺的将之再称作小黑。 父子二人同样为了这事争执不休,大有要断绝父子关系的架势。 姜羽看着大风院的众人,这些家伙倒是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但也或许正是因为这份不着调,反倒让人觉得舒适。 这时,一道身影从不远处走来,姜羽看清了对方,抬手唤道:“流香……” 但金流香却面露杀机,双拳紧握,对于姜羽的招呼熟视无睹,从她身旁穿过,直直的便来到了李丹青的书房前。 只听砰的一声,那房门被金流香一脚踹开! “院长!我们大风院的银子怎么少了一千两!” “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这些钱都是师姐师妹们定制趁手兵器所用!” “你身为院长怎么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把钱交出来!” “什么!一千两银子就生三百两去了?就一个晚上你花了七百两?又去赌坊了?!” “今日,我金流香一定要大义灭亲!为大风院铲除奸邪,还天下朗朗乾坤!” 随着金流香此言一落,房间中顿时响起阵阵噼里啪啦的刀剑之音,伴随着的还有李丹青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并不诚恳的道歉之语。 姜羽看着鸡飞狗跳的房门,哑然失笑。 毕竟有这不着调的院长在,这大风院注定与众不同。 看着这些既熟悉又有趣的场景,姜羽躁动的心倒是平复了不少,但却觉得还是不够,距离能破开那道屏障似乎还差上些许东西。 她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大风院中的一草一木。 铮。 就在这时,一道琴音忽然传来。 音律一起,急缓有序,时而低沉时而高昂,但却不显突兀。 如高山流水,珠落玉盘。 姜羽听得如痴如醉,躁动的心也在那一刻平复了下来。 她的心头一动是有所感,赶忙在那时盘膝坐下,调集体内的血气之力,试图借着此刻这抹心境,突破盘虬境。 盘虬者,龙也。 所谓盘虬境便是将体内的血气之力注入脉门窍穴之中,将起连城一片,化作龙相。 龙相一成,体内血气之力被其吞吐,天地灵力被其吸纳,都可化为灵力,涌动于周身经脉之中,沉寂于丹田之下,无论是御敌强身,比起血气之力都要强出不少。 而这龙相亦有高低强弱之别,最开始时,那体内脉门窍穴所化之物,只是蛇相,需要武者花费时间与精力,将之化蟒、成蛟、铸龙! 狂暴的血气之力涌遍姜羽的周身,姜羽的身形一顿,一切如同水到渠成一般,体内的脉门被一一点亮,随即光芒四散涌入窍穴,最后连成一片,化作一条白色之相,游弋于她的体内。 一切不过发生在百息不到的光景。 姜羽再次睁开眼,眸中一道神光一闪而逝,她心中惊喜,但耳畔的琴声却让她心头一动,站起身子,寻着琴声走向一处位于角落的别院。 院子的陈设很简单,不过一方石台,三株琵琶树,屋中琴声徐徐,与忽然吹过的春风如出一辙,沁人心脾。 一个老人坐在窗户下,十指拨动琴弦,清风徐来,撩起老人的发丝衣衫,老人却神情专注似乎只沉浸在琴曲之中。那般飘然之姿恍若仙人…… 姜羽很懂事的没有打搅老人的雅兴,她就在石台旁坐下,安静的听着琴曲,心神不由自主的沉浸其中,看着老人的指尖跳跃,自己的指尖也不由得跟着跃动。 从午晌一直到傍晚,天色渐渐暗下,那琴音方才停滞。 姜羽回过神赶忙起身看向窗户方向,却不见老人踪影,疑惑间房门被推开,穿着一身青衫的师子驹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姜羽见状赶忙躬身行礼,道:“晚辈唐突,今日途径先生住处,被先生琴声吸引,便自顾自的走了进来,还妄先生恕罪。” “琴曲本就是给人听的,姑娘愿意听,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岂有怪罪之礼。”对李丹青素来吹胡子瞪眼的老人,见着姜羽却是表现得极为和善,他笑呵呵的言道,目光却上下打量着姜羽。 姜羽的脸皮本来就薄,哪里受得了老人这样的目光,当下便想告罪退下。 可却听老人又言道:“我方才见姑娘,也在默弹琴曲,不知姑娘是否也懂这音律?” 姜羽皱了皱眉头,如实道:“从未研习过此道。” “嗯?那姑娘想来一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了?”师子驹又问道。 “记性还算不错,但远未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姜羽心头不免有些困惑,她对眼前的老人所知甚少,只是记得当初李丹青把他请回大风院时,可是极力讨好,可老人却爱答不理,故而在姜羽的心中一直以为对方是个脾气古怪的怪老头。 这偷听琴曲的事情被撞了个正着,还以为会受到些责骂,却不想老人的态度倒是和蔼,只是问出的问题,多少有些古怪。 而听闻此话的师子驹眉头一皱,他回想着方才少女在石台上手指拨动的韵律,与落弦之法分毫不差,若是姜羽未有撒谎的话…… 这个念头一起,师子驹赶忙言道:“姑娘可否将刚刚老朽所奏之曲,再复演一遍?” “嗯?”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姜羽连连摆手,苦笑道:“先生难为我了!我哪有这般本事……” “只是试试!不碍事的!”老人却这般说道,然后麻溜的窜回了屋中,将那张他视为珍宝的虎魄长琴报了出来,放在了石台上。动作迅速,丝毫不像一个年近古稀的老者。 姜羽的心头打鼓,但见老人一脸热络之色,她亦不好拒绝,便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学着老人的模样,抚摸琴弦。 那一刻,她的心中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碰一般,伸手拨动一根琴弦,一道琴音荡开,下一刻她的手指几乎出于的本能的便开始拨动下一根琴弦。 就仿佛一种被刻在她灵魂深处的记忆一般,她勿需思考,手指便给出答案,只用跟着那股被称作本能也好只觉也罢的东西,拨动琴弦,方才老人所奏之曲目便在这时自虎魄长琴中涌出。 琴音时急时徐,虽然在许多音节处理上有些生涩,失了基调,但却并无大的差池。 一曲终了,姜羽停弦驻音,自己也暗觉不可思议,她回头看向老人,却见师子驹身子轻颤,眼眶泛红,目光直直的盯着她。 “真的有这样的人!” “真的有这样的人!” “琴几近道!琴几近道!” “公子!你说的是真的!我找到了!子驹找到了!” 老人抬头看着穹顶,嘴唇打颤,声音带着哭腔一般的喃喃言道。 姜羽难以理解老人此刻的激动到底是有何而起,但却多少被老人这幅模样所触动,她小声的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前辈……” 但老人却在这时低头看向她,双目放光,让姜羽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老人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伸出手有些唐突的抓住了姜羽的双肩,言道:“跟我学琴!姑娘!跟我学琴!” “啊?” 第二十八章 来自侯玉的快问快答 清晨阳光明媚,大风院的弟子聚集在演武台上。 “姜羽师姐,你也破境了!” “嗯,昨日的事情。” “我就说师姐这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岳凝霜拉着姜羽的手,蹦蹦跳跳的言道。 不难看出此刻的她是真心为姜羽高兴,而随着姜羽的破境,大风院的弟子也几乎都抵达了盘虬境,只有年纪尚小的侯玉以及对于修行之事兴趣不大的王小小尚且还在紫阳境中。 哦,对了,还得加上咱们的李世子。 李丹青脸上的余肿未消,他迈步走到了演武台前,却似乎也觉得脸上的浮肿有失体面,故意侧着身子,看上去颇有几分扭捏之相。 “流香你昨天下手也太重了吧?”只是这样欲盖弥彰的手法如何瞒得住众人雪亮的眼睛,宁绣皱了皱眉头看向一旁的金流香,责怪道。 昨日金流香清点账本时,发现账目上少了千两银子,便寻到李丹青兴师问罪,最后更是追着李丹青绕着这大风院足足跑了三四圈,这才算消了气。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众人当然下意识的一位这李丹青身上的伤是金流香打的。 金流香不免有些委屈,她应道:“他滑得跟个泥鳅似的,我昨天连碰都碰着一下,我估摸着肯定是他又去赌坊输了钱,没钱抵债,被人给揍了!” 众人闻言暗暗点头,这事确实是像李丹青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觉得吧,院长应该是昨天偷偷爬进薛师兄的房中,想要霸王硬上弓,被薛师兄揍的!”岳凝霜却在这时一本正经的提出了自己不同的意见。 “胡说什么!”宁绣有些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昨日薛师兄都和我在一起……” 护夫心切的宁绣这话出口,顿时演武台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侧过脸直勾勾的看着她。宁绣自知失言,脸色一红。 “我……我们只是在讨论武道……” 她赶忙解释道,但却不免有越描越黑的架势,众人的目光愈发揶揄。 “讨论武道能讨论一整晚?不会无聊吗?” “不会想做点别的吗?” “那若是累了不会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吗?啊!宁绣妹妹的屋中好像只有一张床呢?”名为尉迟婉的少女凑到了宁绣的跟前朝着宁绣挤眉弄眼,声音娇媚的问道。 尉迟婉是宁煌戟帐下一位牙将之女,大抵是受父亲影响,生性豪放,穿着也素来大胆,生得身段傲人,一双秋水眸,更是风情万种,哪怕是李丹青这般见过绿肥红瘦之人,第一次见到尉迟婉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尉迟婉这话出口,在场的弟子们顿时哄笑成一片,越描越黑的宁绣赶忙低下了头,看那模样倒是似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一般。 只有那刘言真无心此事,只是掏出自己的笔,在书册咬牙奋笔疾书:坏女人蛇蝎心肠,勾引少年赴巫山,院长心伤故自残,长情终被薄情负…… 就站在刘言真跟前的李丹青看着少女那书册扉页上写着的《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二十三册》暗觉头皮发麻…… 他赶忙咳嗽一声,又瞪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希温君,对方少见的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李丹青这才沉声言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院长有大事要说!你们给我安静点!” 虽然平日众人没大没小,但在关键事情上李丹青还是多少有些威信的,听闻李丹青的高呼,众人倒是收起了嬉笑,纷纷安静了下来,抬眸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又咳嗽一声,这才言道:“到了今日,咱们大风院的弟子大都抵达了盘虬境,盘虬境作为离尘三境的最后一境,对于武者而言,意义重大。 ” “武道,武道。归根结底,是以武入道。若是空有一身武艺,那不过是寻常莽夫,我们大风院的弟子,以本院长为代表,那可都是人中龙凤!怎么能如寻常武夫一般,得过且过呢?” 李丹青自夸自擂的言道,这话出口理所当然的招来了众人的白眼,李丹青倒是脸皮甚厚,对于众人投递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继续夸夸其谈道:“当然,说起武道,这其中就里甚是高深,本院长虽然懂得不少,但跟你们讲来却是为时尚早,但有道是这万丈高楼平地起……” “哈欠。”就在李丹青越说越有劲的当头,演武台上的刘言真却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回去眯一会,等他讲到重点,你再叫我。” 刘言真朝着一旁的岳凝霜言道,岳凝霜也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的姜羽:“待会你也一起叫我吧,我也想眯一会……” 众人意兴阑珊,就要散去。 李丹青黑着脸,看着并不买账的众人顿时火冒三丈:“你们能不能认真点,本院长在讲大事!” “可是院长太墨迹了!眼看着苻坚王族就要到了,咱们可没有时间陪院长胡闹。”侯玉抬头看着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被不过十三岁的侯玉这般说教,李丹青也暗觉脸上挂不住。 他又咳嗽两声,言道:“嗯,我托流香寻到了一位工匠,各位琢磨好自己到底用什么兵器趁手,最好在三日之内给我答案,由宁绣整理出来,交给我,我好派人送去,打造好兵器也算是为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大战做好准备。切记,一定要好好想,最好试一试各种兵器,一定要选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不要害怕得了兵器却没有办法施展,本院长会想办法为你们寻来可以使用功法配合,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知道啦!”众人不耐烦的言道,一幅很是不喜李丹青这婆婆妈妈的样子。众人这般说罢,便要三三两两的拉着,准备开始晨练。 李丹青暗觉自己身为院长的地位甚是令人堪忧,他赶忙又言道:“还有一事!” 正要离去的众人,纷纷侧头看向李丹青,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李丹青恨得牙痒痒的,在这时从怀中掏出了一本铜箔铸成的古籍:“这是《龙象混元》的原本,你们中大多数都到了盘虬境,白象驮天图对你们而言已经不太适用,从今日起午晌之前,你们都观想第二幅苍龙翻江图。” 此物出手在场众人纷纷眼前一亮,之前的不耐烦也在这时烟消云散。 刘言真眼疾手快,走上前来,从李丹青的手中接过此物,定睛一看,言道:“真的是《龙象混元》的原本!院长你连这东西也舍得给我们?” 众人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吃瘪的李丹青长舒了一口恶气,他在这时挺直了自己的身子,言道:“本院长素来大公无私,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跟着本院长,日后有的是好东西等着你们!” 只是这话出口,李丹青还未等来想象中众人崇拜的目光,一旁的岳凝霜便伸手敲了敲刘言真的脑门,说道:“笨啊!你看院长这么久还在紫阳境,这日后大风院的门面还不得我们来撑着,院长现在对我们好点,日后咱们也好多罩着他点,这叫投桃报李!” “我知道我知道。”听闻这话的侯玉举起了手,像极了等着先生提问的乖宝宝,她一本正经的言道:“我爹说过,靠女人此饭的男人,叫吃软饭!院长是想让我们的软饭对吗?” 说罢这话,侯玉还一本正经的看着李丹青,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脸上分明写着,我说得对不对,快夸我。 那模样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却极强。 众多女弟子更是在那时笑作一团,本就生性豪放的尉迟婉更是风情万种的朝着李丹青抛了个眉眼,娇声言道:“院长弟弟放心,姐姐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早日修成武君,让弟弟可以安安心心的吃姐姐的软饭。” 李丹青气得脸色发白,心头暗暗怒吼,我这大风院难道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吗? 当然,虽然心头这样想着,但本着绝不吃亏的原则,李丹青还是狠狠在尉迟婉玲珑的身段上看了一眼,暗觉若是能吃到这样的软饭倒也不错…… 这个念头升起,李丹青赶忙摇了摇头。 “总之你们好好观想,本院长还有事!”说罢这话,李丹青又瞪了一眼人群中的希温君,这才转身迈步离去。 一旁的希温君见状缩了缩脖子,赶忙避开人群,低着头追上了离去的李丹青。 第二十九章 孩子与狼 演武台上,正兴致勃勃观想着苍龙翻江图的众人看不到的院子角落,李丹青双目凶光闪烁的盯着眼前的少女。 青竹少见的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李丹青的眼睛,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不敢去直视大人的目光。 李丹青在这时伸手摸了摸自己右眼上的浮肿,他言道:“小青竹手劲很大嘛?要不再用力些,把本世子送走得了!” 青竹闻言愈发的愧疚,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言道:“这是我从库房中找到的,流香说了,这东西去肿效果极好,少主试试?” 李丹青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此物,将药瓶中的膏药倒在手中,慢慢的涂抹在脸上的浮肿之上,那些药物药性似乎有些烈,涂抹在脸上疼得李丹青一阵龇牙咧嘴。 青竹见状,有些心疼,上前想要帮着李丹青涂抹药膏,却被李丹青一眼给瞪了回来。 “那少主,今日还要继续吗?”她低着头轻声问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变化,在一阵阴晴不定之后,咬牙道:“继续!我就不信了!本世子还破不了这区区紫阳境!” 是的。 李世子同样也被这紫阳境所困扰。 并且尴尬的是,随着昨日姜羽破境,如今的大风院除了年纪尚小的侯玉与对修行之事本就兴致不大的王小小外,整个大风院也就只有李丹青已然被困在这紫阳境。 有道是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李世子显然并不能接受身为院长,却修为最差的处境,故而从几日前便一直在寻找破境的办法,按理来说他吸收八成的凝火真阳丹的力量,就算比寻常人多出一道脉门,所需要的力量也早已足够。可李丹青试遍了各种办法,却依然一无所获,丝毫没有半点破境的迹象。 没有办法的李丹青只有找到青竹询问,青竹探查了一番李丹青体内的状况后,也暗觉奇怪,李丹青体内的血气之力之充盈,超出了寻常紫阳境大成修士的三倍有余,按理来说到了这个程度,莫说多出一道脉门,就是如姬师妃那般的妖孽,此刻也应该破境了。但偏偏李丹青却丝毫没有这般迹象,最后青竹也只能给出让李丹青尝试着用实战的压力来破境的办法。 尤其是高强度的实战对抗,对于破境上的帮助是极大的。 毕竟武者所修行的还是在于一个武字,在实战得来中感悟,却是比闭门造车得来的要强出数倍。 故而李丹青便从昨日开始了与青竹的对练。 这本是寻常事。 但或许是轻敌的缘故,将境界压制在盘虬境初期的青竹本想着利用自己丰富的对敌经验,给李丹青一些压力,同时不让战斗结束得太过突兀,当然也为了照顾李丹青的自尊心。 可让青竹没有想到的是,李丹青虽然修为才在紫阳境,可配合上手中的朝歌剑,出手时所挥舞出的力道,却大大出于了青竹的预料。 第一次交手,便让青竹退避数步,李丹青以为以青竹的修为,这样的退避很有可能只是佯装,故而并不为所动,一连串的攻势便凌厉的施展开来。 李丹青倒也不会什么高深的剑法,挥舞剑身全凭直觉,但却让对此毫无预料的青竹节节败退,最后竟然被李丹青破开了防线,情急之下,青竹施展开修为一拳挥出,这便有了今日李世子这幅鼻青脸肿的模样。 …… 二人来到了大风城的郊外,摆开了架势。 在李丹青再三强调了不准打脸后,二人便又开始了今日的修行。 而这一次,青竹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将修为调整到盘虬中期,虽然在纯粹的力量上依然逊色不知道为何臂力过人的李丹青一筹,但却不再如昨日那般,难以招架,配合上她精妙的剑法,加上在影卫中累积的丰富的实战经验,青竹很快便掌握了战场的主动,处处压制着李丹青。 在不断给李丹青带来压力的同时,也指点每次交手时李丹青的不足。 二人的耐力惊人,就这样从清晨一直对练到午晌,方才停下。 收剑归鞘的青竹走上前来,问道:“少主觉得如何?” 李丹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他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感觉……” 青竹皱起了眉头:“一点破境的征兆都没有吗?” 李丹青点了点头,有些苦恼:“这样下去,等到苻坚王族来了,保不齐我是第一个掉链子的……” 这修行之事本就不是能急于求成的,只是苻坚王族的到来就在眼前,依照着往年的惯例,苻坚王族派来的弟子最次的恐怕也得有盘虬境后期的修为,就算有烈阳真火作为依仗,想要靠着紫阳境后期的修为战胜这样的对手,本就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保不齐李丹青还需要面对星罗境的对手…… 青竹也明白事情的紧要,她沉吟了一会,问道:“那少主如今观想白象驮天图以及利用朝歌剑烈阳真火这些锻体之法,还能不能有所增益?”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李丹青应道。 青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李丹青的状况确实有些奇怪,至少以她阅历而言,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情况。 大多数的武者在紫阳境积累了一定数量的血气之力后,便难以再有进寸,故而需要破境,来给自己更多的成长空间。但李丹青的情况却很古怪,明明已经超出寻常武者所能拥有的血气之力的极限数倍有余,却依然无法破镜,甚至很能继续累积血气之力淬炼肉身。 青竹思虑一会,然后言道:“距离星辉之门打开,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苻坚王族的挑战说不得会来得更早一些,少主不能在一条路走到黑,既然少主还能继续淬炼肉身,那就不要懈怠,无论最后能不能破境,能多累积些血气之力,将肉身的强度再抬高几分,面对盘虬境甚至星罗境的对手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青竹这话倒不是为了让李丹青安心的宽慰之言,李丹青现在所能迸发出来的力道已经极为骇人,若是能再强上几分,确实有越级而战的可能。 但李丹青却苦笑言道:“或许是盘虬境的对手,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前提是他得和我一样,只会这直来直往的打法,要是碰上一个像青竹这样老练的对手,那我大概就可以直接举手投降了……” 李丹青如今的处境确实尴尬,空有一身蛮力,但却没有一点像样的招式,对敌之法全靠着本能以及些许经验挥舞刀剑,临阵对敌,若是遇见老辣之辈,很有可能被摸清底细,死死压制。 “少主现在缺的是一门契合的剑招……”青竹也明白李丹青的意思,她这般喃喃说道,又看了一眼李丹青手中的重剑。 对于这把剑的古怪青竹是知道的,李丹青从来不会有事瞒着她,当然这得除了那些沾花惹草的风流事。 这世上确实有一些以重剑闻名的剑道宗师,但相对于寻常剑道而言,还是颇为偏门,况且这些使用重剑之人,通常也有专门的功法与之匹配,李丹青想要现学,这时间也不允许,更何况一时半会间,青竹也没办法给李丹青弄来这些东西。 “要不让流香帮忙物色?”青竹言道。 李丹青摇了摇头:“早些时日我便给流香说过这事,但市面上的剑法要么是些极为基础的东西,要么就有价无市,这么些日子过去,商行那边也没有消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那处……” 青竹也明白这个道理,怪就怪李丹青这兵器过于偏门。 说是剑吧,实际上挥舞起来,更笨就没有寻常剑器那般灵活多变,大开大合,反而更像是把刀…… 刀! 青竹忽然心头一动,她抬头看向李丹青,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眼下倒是有一门功法可能适合少主……” “但……就看少主舍不舍的孩子,去套这匹狼了……”  第三十章 拿去!臭流氓! “唉,言真,你想好没有到底用什么武器?”夜色已深,与刘言真同住在一个别院中的岳凝霜凑到了刘言真的跟前,有些好奇的问道。 大风院要为弟子们统一打造兵器,时间紧迫,众人得在后天之前想好各自所使用的武器。 刘言真从背后掏出了自己那把造型夸张的黑水刀,言道:“我就不用了,这把刀不错,毕竟我修行的也是黑水刀法,用它趁手。” “你就不嫌它沉吗?”岳凝霜皱起了眉头,凑到了刘言真的跟前:“我家武馆也是用刀的,但我觉得舞刀,不太合适女孩子,我想用剑。” “那就用呗。”刘言真从怀里拿出那本《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二十三册》,将之放到了已经摆满从一到二十二册的书架上,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崭新的书册,心底盘算着下一个故事该从哪里起头,嘴里漫不经心的应道。 岳凝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异样,走到书桌旁提起笔墨便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剑得长,得细。” “剑柄上得有兔子、嗯,最好再有只狐狸,再来只狗?嗯……狗看上去没有气势,要不换成一只狼?可狼不够可爱,要不都要?”岳凝霜想着有些苦恼,刘言真走了上来,看着岳凝霜在宣纸上画着的东西——细长的剑锋,虽然因为技术所限画得歪歪斜斜,倒是并无什么大碍,关键是那柄被岳凝霜精妙构思的剑柄,因为承受了自己不该承受的各种岳凝霜心仪的事物,被不断放大,落在宣纸上,已经比细长的剑身大出了足足三倍有余。 但这显然还不能瞒住岳凝霜的心思,她又用手中的毛笔加大了剑柄的轮廓,嘴里嘟囔道:“左这边画个龙,再在右边画一个彩虹……” 刘言真倒是知道自己不靠谱,却没想到这岳凝霜比她还不靠谱,她看了看依照着比例,岳凝霜估摸着已经握不住的剑柄,翻了个白眼:“要不你把十二生肖凑齐得了,一家人整整齐齐……” 岳凝霜倒也不傻,听出了刘言真话里的嘲弄,她顿时不满的双手叉腰言道:“本女侠日后行走江湖,手上的兵器若是和寻常人一样,别人怎么认得我!真正的高手就是要有与众不同的兵器!” “可你就算画得再花里胡哨,这剑柄一握,别人也看不见啊?”刘言真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言道。 这个问题倒是一语戳中了岳凝霜的要害,她在那时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嘟囔道:“有道理啊。” “那什么兵器能够把这些东西刻在上面,别人一眼就能看见呢?” “刀剑枪戟都得握着,总不能刻在刀身剑身上吧,胡乱雕刻,可是会影响刀剑的韧性的。”刘言真不假思索的应道,“总不能弄个拳套与人肉搏吧?” “嗯?” “拳套!”岳凝霜闻言脸色一喜:“就是拳套!” 说着她便将眼前画好的宣纸揉成团,扔到了一边,然后便在宣纸上又画了起来。 见岳凝霜一脸认真,刘言真顿时有些着急,她赶忙言道:“这事可不能儿戏啊?哪有用拳套的当兵器的?别人都是明晃晃的刀剑,你就赤手空拳的跟人打?” 岳凝霜闻言转头看向刘言真,眨了眨眼睛:“可是它漂亮啊?” “漂亮哪能当饭吃!你看我的黑水刀,有大又黑,也不好看啊,但是好使……”刘言真说着,却又觉这样的形容有些不对,脸色一红,囫囵道:“总之这是不能光看外表,要实用!” 好在岳凝霜倒是并未听出什么异样,只是面露揶揄之色,言道:“我记得你以前也不喜欢你家的黑水刀,现在怎么用得这么欢?” “哦?我懂了!你这刀是又大又黑,院长的剑也是一个德行,你是觉得和院长般配对吗?” 刘言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绯红,正要说些什么。 咚咚咚。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啊?”岳凝霜皱了皱眉头,有些困惑。 “是我,李丹青。”门外却在这时传来李丹青的声音。“言真在吗?能出来一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李丹青的声音再次传来,岳凝霜的脸色一变,月黑风高,邀请姑娘一叙,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那种桥段呢? 她赶忙伸手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刘言真,眯着眼睛揶揄笑道:“院长要找你表明心迹了?” 本来还不觉有甚的刘言真听闻这话,脸色一红,瞪了岳凝霜一眼:“瞎说什么呢!” 虽然她话里如此言道,可还是忙不迭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这才红着脸走到了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 夜色已深,白天热闹非凡的大风院已经安静了下来,李丹青与刘言真并肩走在院中。 阵阵夜风袭来,倒不显凉意,反倒让人觉得舒服。 就这样足足走了半刻钟的时间。 刘言真出奇的乖巧,没有平日里半点的跳脱之相,只是低着头,绯红着脸颊跟在李丹青的身后。 脑海中回荡着岳凝霜的话,胸中小鹿乱撞,脑袋一片昏昏沉沉,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 “院长……你这么晚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啊?”但见李丹青始终不语,刘言真也有些焦急,她停下了脚步,低着头,也低着声音问道。 说罢似乎还是觉得有些羞涩,脑袋埋得更低了一些,双手不安的揉捏着衣角,一只脚也在地上来回挪动。 听闻此问的李丹青神情也有些古怪,他欲言又止的数次,终于咬牙道:“言真啊……” “嗯。”刘言真低头闷闷的应了声音,声音软糯好似要化开一般。 弦月高挂,将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丹青看着女孩,似乎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又咽下一口唾沫。 “我知道这事听上去有些荒唐,也有些突兀……” “但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心头咯噔一声,暗道:来了!来了!真的来了! 怎么办?要不要答应! 要不要做破坏院长与师兄感情的坏女人? 那少年院长相爱相杀计以后还怎么写?师姐师妹们会怎么看我? 我才十七岁要是院长急着成亲怎么办?要多少嫁妆才合适? 亲事是在大风院办还是在黑水城办?在大风院办,爹肯定不会开心,可要是在黑水城办,院长会不会以为自己做了上门女婿? 成亲之后是不是就得生孩子?听说生孩子好痛的,取什么名字也没有想好? 刘言真的脑海中思绪飞扬,已经从婚姻大事想到了生娃养娃。 她的脸颊火辣辣的烫的下人,嘴里低声言道:“院长……院长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会……会好好考虑的。”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似乎轻松了不少,他又深吸一口气,言道:“那我可就说了。” “嗯。”刘言真再次点了点头,心中有些紧张,却更有些期待。 “就是……”李丹青却有些扭捏了起来:“那个……” “嗯……” “怎么说呢……” 看李丹青半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刘言真反倒有些焦急,她鼓励道:“没关系!院长说就是了,我……我一定会答应的!” “真的?” “真的!”刘言真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话倒是给了李丹青勇气,李丹青的心头一沉,咬了咬牙言道:“我想借你那本黑水刀法一观……” “哈?”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的刘言真听到这话,猛然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李丹青。 李丹青暗以为对方气恼,赶忙解释道:“我知道黑水刀法是你刘家的绝学,我之前看你施展,暗暗学了些皮毛,与我的功法倒是极为契合!” “这与苻坚王族的大战将至,我也心里没底,所以想要借你的黑水刀法一观……” “你放心这事之后若是你爹怪罪下来,我会想办法应付!” “院长这半夜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事?”刘言真听了李丹青的解释,脸上的错愕之色却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她盯着李丹青咬着牙问道。 忽然之间,吹来的夜风也不再清爽,反倒带着阵阵凉意。 头顶的弦月也不再漂亮,反倒显得凄凉。 李丹青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气氛,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啊……不然还能有啥?” “混蛋!”刘言真却在那时大声骂道,巨大的音量将整个大风院都吵醒了过来。 李丹青见状,赶忙又言道:“言真!你别激动!你刚刚可是说了什么你都答应的!”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一阵气结,她从怀里一把掏出了一本书,重重的扔到了李丹青的怀里,骂道:“拿去!臭流氓!” 说罢刘言真便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李丹青抱着那本黑水刀法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刘言真离去的方向…… 第三十一章 黑水四式 二日,大风院的演武台上,众人正在等待李丹青将《龙象混元》拿出。 但相比于那让众人受益匪浅的观想之物,众人显然更关心的是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 “真的吗?凝霜?昨天院长真的对言真那样了?”尉迟婉走到了岳凝霜的跟前,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岳凝霜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言道:“那还有假,我跟言真住的是同一屋,这事我还能不清楚。” “昨天夜里都过了亥时,我和言真准备洗漱,院长却忽然找上门来,说有事要和言真单独聊聊,你们想啊,这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一起能有什么事情说?还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点破事!”岳凝霜说得有板有眼,脸上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似乎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是见怪不怪。 这般笃定的架势无疑加大了这事在众人心中的可信度。 “怪不得昨天半夜我听见言真姐姐在喊抓流氓!但一出来言真姐姐就不见了,就看院长一个人站在那里。” “看样子一定院长操之过急了。”侯玉接过话茬,一本正经的分析道。 宁绣脸色一红,瞪了她一眼说道:“小孩子懂什么!” “怎么就不懂了!当初宁绣姐姐跟薛师兄表白,还是我递的纸条,我偷偷看过了,不就是什么心慕君兮,思君久,思君久兮,望白首,望白首兮……” 眼看着口无遮拦的侯玉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宁绣的情诗来上一个全文背诵,宁绣顿时慌了神,赶忙伸出手捂住了侯玉的嘴。 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为时已晚,众人揶揄的目光在那时落下,让宁绣的脸色一红。 而这时,睡眼朦胧的李丹青已经缓缓悠悠的走了过来,众人顿时将落在宁绣身上的目光转向了李丹青。 李丹青显然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他打了个哈欠,奇怪的看着众人:“看着本院长干嘛?没见过这般俊美少年郎吗?” 众人翻了个白眼,岳凝霜直接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挤眉弄眼的说道:“院长,你就别装了,昨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嗯?”李丹青一愣,看向岳凝霜,困惑道:“言真都告诉你们了?” “自然,我和她可是好姐妹,她什么事都不瞒着我!”岳凝霜拍着胸脯说道。 “其实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言真肯定是要答应的,一定昨日院长操之过急了,女孩子嘛,多说说漂亮话就好了,不能硬来的。” 岳凝霜纸上谈兵,却也说得头头是道。 李丹青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可是言真答应了啊?” “什么!!!” 这话出口,整个演武台上的众人顿时炸了锅,高八度的声音从众人嘴中异口同声的响起。 李丹青被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的退去一步,那因为昨日一夜研究黑水刀法而并未睡醒瞌睡,在这一瞬间,睡意尽数消退,他看着眼前的众人:“你们……你们这是干嘛?” “至于这样惊讶吗?” “可是……”岳凝霜有些困惑的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旁的侯玉却拉了拉她的衣角,一只手指向一旁,岳凝霜一愣,转头看去,却见刘言真正低着头走向这处。 众人的目光焦点在这时豁然从李丹青的身上转向刘言真,小姑娘怒气冲冲,闷头赶路,直直的来到演武台前。 众人看出了此刻的刘言真似乎不好招惹,纷纷在那时撇过头,不愿与她对视。 刘言真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一个激灵,莫名有些心虚,他皮笑肉不笑的朝着刘言真挥了挥手:“小言真……早上好啊。” 刘言真却根本不理会李丹青的示好,只是脸色又红了几分,闷声道:“你跟我过来。” 说罢,也不管李丹青作何反应,转身便迈步离去。 李丹青总觉自己似乎犯了大错,也不敢再触怒这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爆发的刘言真,赶忙将手中的龙象混元递给宁绣,嘱咐他们好生观想,然后便转身快步追上刘言真的身影。只留下众人一脸错愕的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 李丹青跟着刘言真来到一处位于大风院西侧的空地上,刘言真终于停下了脚步,但只是站在原地依然一言不发。 李丹青暗觉头皮发麻,赶忙上前想要说些什么:“那个……言真……” “看完了吗?”刘言真却板着脸问道。 “啊?”李丹青一愣,回过了神来,赶忙点头:“差不多了。” “学会了?”刘言真又问道,依然板着脸。 见过了平日里刘言真那不着调的模样,眼前这幅模样的刘言真倒是让李丹青好一阵不适。 “那怎么可能……”李丹青应道,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刘言真脸上的神情,想要从上面看到一些能帮助自己解决眼前困境的蛛丝马迹。 可这时的刘言真却抽出了那把比她还大上三分的黑水刀言道:“我教你。” 李丹青的心头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隐隐嗅到一股以公报私的味道。 “那撒……本院长还没有将理论完善……”他打起了退堂鼓,这般言道。 “我说……我教你!”刘言真的声音在那时却陡然低沉了下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不敢再多少半句,苦着脸拔出了朝歌剑。 刘言真看着摆开架势的李丹青眉头一挑,身子猛然跃起,手中大刀由上至下猛然朝着李丹青劈来。 此之谓黑水刀法第一式——分浪。 刘言真的身子娇小,配上这把大刀,看上去多少有些不搭,但这一刀挥出,却有气吞山河之相,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惊,暗骂道:“这小妮子来真的!” 他不敢大意,赶忙提剑欲挡。 黑水刀法的分浪一式,讲究的便是直来直往,以无边气势,压垮对手的退路,逼着对手与之硬碰硬。 李丹青倒是不惧,他最擅长便是力量上的对撼,青竹便曾断言,单纯的力量强弱来看李丹青已经不输给寻常的盘虬境中期甚至后期武者。 他举起手中的朝歌剑,迎向黑水刀。 砰。 一声闷响,自信满满的李丹青却脸色一变,身形暴退数步。 他站稳身子,却绝手臂发麻,虎口生疼,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刘言真,很难想象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是怎么在一瞬间迸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的。 刘言真看李丹青吃瘪,心头那股憋了一晚上的怒气倒是消减了不少,她沉声道:“分浪一式,讲究一往无前,有我无敌,乍看之下,是粗糙的劈刀,实则暗藏玄机,我爹在创出此刀时,便是观摩了黑水巨浪,与巨浪为敌,直到一刀分浪,方才可称大成。” “而黑水刀法虽然入门简单,可想要修炼到极致,却极为困难,要将之伟力完全发挥,更是需要领悟大河刀意,方才可能。” 李丹青见刘言真认真讲解,也收齐了心底的那抹不安,他点了点头。 刘自在能凭着一手黑水刀法,在应水郡甚至整个北境七郡之地闯出名头,这黑水刀法当然不会是看去那么简单。只是刀意这东西与剑意一般,需要机缘、天赋、以及长时间的修行方才可能掌握,李丹青倒是也有自知之明,至少在短时间内,不报期望。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式——翻江!”可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的时候,刘言真的嘴角却忽的勾起一抹笑意,然后她的身子再次朝着李丹青杀来。 李丹青措不及防,来不及抽剑回防,只能慌忙后退,但大抵是太过匆忙的缘故,身子在退后过程中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狼狈不已。 “翻江一式,看似挑刀,但却讲究一个气势如虹,如旱地拔牛、龙蛇起陆。”刘言真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状,继续像模像样的讲解道。 就连李丹青都摸不清这小妮到底是在公报私仇还是诲人不倦。 “第三式——倒海!” “倒海一式,看似横扫,但却讲究一个舍我其谁,如长虹贯日、蛟龙出世!” 刘言真不断对李丹青发起攻势,弄得李世子是狼狈不堪,但每每想要发怒,可对方又一本正经的讲解起招式奥妙,让李丹青无处发火,只能吃下暗亏。 好在这三招落下,李丹青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可就在这时,刘言真却好似看穿了李丹青的心思,她眯起眼睛盯着李丹青,轻声道:“接下来是第四式——” 李丹青闻言心头一惊,他昨日认真看过刀谱,这黑水刀法只有三式,哪里有第四式的说法。 却见欺身上前的刘言真猛地回来刀刃,李丹青提剑欲挡,刘言真的刀势却在那时一滞,然后一只脚高高抬起,重重的踩在了李丹青的脚上。 李丹青一愣,巨大的痛楚传来,李世子手中的长剑脱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脚连连哀嚎。 看着李丹青这幅模样,刘言真终于算是出了口恶气,她一挑眉头,得意道。 “这第四式就叫……” “兵不厌诈!” 第三十二章 进展神速 李丹青看着趾高气扬的刘言真,咬着牙言道:“小妮子下手可真狠!本院长要是瘸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一辈子…… 李丹青的话让刘言真的脸色一红,她言道:“谁要养你一辈子……” “还说不是!你就是想让本世子残废,然后霸占本世子!”李丹青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刘言真的脸色更加绯红,她侧头看向一侧,躲避李丹青的目光,嘴里言道:“胡说……” “那你为何处处针对本世子!?”李丹青乘胜追击的追问道。 “还……还不是你昨日戏弄我……”刘言真顿时有些慌乱。 “戏弄?”李丹青闻言神情有些困惑。 刘言真的心头一惊,暗觉失言,赶忙转移话题道:“总之,大战在即,我继续教你黑水刀法的第四式吧!” “又来!”李丹青的心头一惊,赶忙退开三步开外,神情紧张的看着刘言真。 刘言真见他避之如虎,顿时有些气结,她跺了跺脚言道:“这次是真的!” 李丹青却不想再上当,警惕的看着对方言道:“少诓本世子!我看过你们家的刀谱,这黑水刀法只有三招!” 刘言真却道:“那是因为第四招写不出来!” “嗯?”李丹青见刘言真言之凿凿,顿时有些将信将疑。 “这第四招叫做沧海横流,用我爹的话说是黑水刀法的奥义所在,不过因为此招的精髓不在于刀法,而在于刀意,所以无法用刀谱记载。”刘言真说道。 “沧海横流?”李丹青叨念着这个名讳,暗觉听上去便极为不凡:“那你施展一番,让我看看。” 刘言真闻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言道:“我……我还没有学会。”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个……说了等于白说。” 刘言真却有些不服气的言道:“但你得记着,前三刀都是为了领悟这第四招而练,否则你练出来的黑水刀法便只流于形式,难以大成。” 见刘言真说得认真,李丹青也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在那时点了点头,摆开了架势,一板一眼的按着刘言真的教导与昨日参悟的心得开始施展起黑水刀法。 一旦进入状态的李丹青,便收敛起了平日嘻嘻哈哈的性子。 他一次次的挥剑,与刘言真一次次的碰撞。 刘言真会适时的指出李丹青剑招上纰漏,李丹青也会在第一时间尝试改进,虽然不可能一步到位,但李丹青的心神沉浸其中,却是不急不躁。 刘言真倒还从未见过这般认真模样的李丹青。 她看着他一次次的挥剑,一次次的被逼退,每一次出招比起上一次,都有所进步。他挥汗如雨,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却根本不曾在意。 刘言真看着看着,莫名有些呆滞,也莫名的觉得认真起来的李丹青,似乎比平日更……更好看了些许。 “分浪。” 李丹青又是一声轻喝,长剑来袭。 看得有些发呆的刘言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提刀抵御。 但毕竟这一次,她拦得匆忙,周身的力道没有来得及完全运集,李丹青又是全力以赴,刀剑相遇。 刘言真发出一声痛呼,身子连连退避,脚踝一扭,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李丹青见状赶忙上前:“没事吧,言真!我是不是力气用大了些……” 刘言真当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看他出了神,方才有了这番遭遇,她脸颊微红的言道:“没……没事……练了这么久,有些累了。” 李丹青闻言,暗暗思忖,自己与刘言真已经从早晨对练到了午晌,这世间确实有些久了,他言道:“也对,咱们先去吃饭吧。” 刘言真点了点头,正要站起身子,可脚踝刚刚发力,一股巨大的痛处便从那处传来,她的身子又一下跌坐回了地上。 李丹青看出了她的异样,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蹲下身子便拉开了刘言真脚踝上的白袜,却见脚踝处一片红肿,似乎伤到了经脉。 “这可不行,我背你回去吧,得上些膏药才能好转。”说着李丹青便自顾自的转过了身子,伸出了手。 刘言真被李丹青这一系列完全不过问她想法的操作弄得头晕目眩,浑浑噩噩的便将身子靠了上去,双手从后环抱着李丹青的颈项,身子贴着身子。 …… 黑水刀法。 是刘自在在黑水城外的黑水之上悟到的。 一招一式都与江水有关,李丹青今日修行了一上午,已经算是殚精竭虑,而昨日一夜更是全身心的投入到研习刀谱之中,但今日一上午修行下来,虽然有所精进,但比起刘言真的刀法依然欠缺不少火候,更不提与早已对此驾轻就熟的刘自在相提并论了。 黑水刀法浅入深出,入门简单,但想要发挥出全部威力却极为困难。李丹青暗暗盘算着距离苻坚王族的挑战还剩下的时间,似乎并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掌握这刀法,那到时候,自己这院长搞不好真的会掉了链子。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皱起。 只是此刻他背上的刘言真却完全是另一番心思。 平生第一次与除了父亲之外的异性如此亲密接触,刘言真只觉得自己的双颊发烫,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她嗅着李丹青身上传来的味道,说不上好闻,但却莫名的让她觉得有些发昏。她想要嗅到更多,她壮着胆子将头靠在了李丹青的肩膀上,那样的接触让刘言真的胸中小鹿乱撞。 坏女人! 我要做坏女人了吗? 这个心思扑通一下,跳到了刘言真的脑海,她抱着李丹青颈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 刘言真与李丹青的八卦终于聊完,一群弟子总算收敛了些许心思,开始观摩那苍龙翻江图,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众人正要收拾好心情,去大厅吃些午饭。 可就在这时,岳凝霜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某些情形,她的双目瞪得浑圆,伸手指向那处,言道:“你们看!” 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那处,却见正是李丹青正背着刘言真朝着此处缓缓走来。 刘言真的脸色绯红,双手却抱着李丹青的颈项,头靠在李丹青的肩膀,那模样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院长和……和言真真的那样了!”当下便有人低声喃喃自语道。 但出于惊骇之中的众人却根本没有心思理会那人,只是错愕的看着已经走到了众人跟前的二人。 只是此刻的刘言真与李丹青各怀心思,却对于众人的目光都并未觉察。 “呐,院长。”刘言真嗅着李丹青身上传来的味道,感受着对方身上温度,心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了些许冲动,她忽然轻声言道,声音软糯得好似要化开一般。 刀法是在黑水所悟,要学会这黑水刀法,果然还不能纸上谈兵。李丹青皱着眉头想着心事,对于刘言真的话只是本能的应了声:“嗯。” 刘言真的脸色愈发潮红,她又咬了咬牙,这才鼓起了勇气,又言道:“我爹说过……黑水刀法,是不传给外人的。” 时间紧迫,想要学会这刀法,最好的办法,还是要亲自去一趟黑水,或许才能有所成效。李丹青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他想到这里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身子。 “那就去一趟黑水城吧。”他这样言道。 刘言真的脸色陡然变得绯红,而演武台上的众人也将这话听得真切,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这般吵闹的场景终于将李丹青的心思拉了回来,他迷茫的看向演武台上的众人,却见侯玉挤出人群,大声言道:“我知道,我知道。” “这是要见父母,提亲了!!!”  第三十三章 先斩后奏 “不是……我只是去一趟黑水城,这么些东西到底是要干嘛?”李丹青看着院门外堆满了足足三驾马车的各种礼品,顿时头皮发麻,他侧头看向一旁的金流香,困惑的问道。 金流香却一本正经的言道:“院长这是什么话,你是咱们大风院的院长!东西带少了去,人家会以为我们大风院轻慢了言真,要不是时间仓促,我还能准备多十倍的礼品。” 李丹青一愣,刘自在与他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莫说什么都不带,就是让刘自在倒给上万两银子,只要刘自在掏得出来,对方想来也不会有半点怨言。可毕竟这层影卫的身份不能摆在明面上,就这样走上门去,问人要家中绝学,确实有些失利,虽说李世子心疼这满满三车礼品花去的银钱,但也确实不好多说些什么。 “放心,这些钱都是我们这些弟子凑的,可没花大风院账上的一分钱。”金流香却是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在那时这般言道。 果然,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眉开眼笑。 “言真呢?”他忽然又问道,目光朝着四周看了看。 “急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人家不能打扮打扮?”一旁的宁绣闻言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 李丹青心头奇怪,准确的说,自从他要去黑水城的决定宣布以来,整个大风院从上至下都透露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平日里这些懒散的家伙们,对于这事表现出了超出寻常的热情,众人忙着帮李丹青涨落此事,李丹青午晌宣布了这事,这才过去两个时辰,马车礼品就全部备好,闹得李丹青这般厚脸皮之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众人午晌之后,见到李丹青都掩面娇笑,听闻姜羽似乎在与师子驹学琴,李丹青本想询问一番对方的具体状况,可姜羽却一番常态,似乎处处避着李丹青。 李丹青此刻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他看向宁绣问道:“不就是回个家吗?她打扮个什么劲?” 谁知这话出口,宁绣却有些气恼,言道:“这事怎么就和她没关系了!院长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说着似乎还觉没有消气,又看向一旁的薛云言道:“日后,你可不能像他这样!” 遭受无妄之灾的薛云闻言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多言,只能苦笑着连连点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李丹青被众人这幅模样闹得有些犯迷糊。 正要出言问个究竟,这时院门忽然被打开,一群弟子风风火火的便冲了出来。 “院长弟弟,去了黑水城可要乖乖的,不能让刘城主挑出毛病来。多学点经验,下次去姐姐家也好一回生二回熟。”风情万种的尉迟婉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神情暧昧的言道。 “刘城主可凶了,院长可不能顶撞人家。”与刘言真最是交好的岳凝霜,一板一眼的训诫道。 “祝院长……一切顺利……”姜羽红着眼眶言道,说完这话,便又转头走入了院门。 众人一言一句的祝福着,那模样像极了在对待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儿子的老母亲。 李丹青大为观火,看向人群中的希温君,想要问个就里:“温君,这到底……” 但话才出口,希温君却冷笑道:“让院长舍得孩子去套狼,没想到院长当真能舍到这般程度!” 说罢这话,希温君侧头看向一侧,也不再理会李丹青。 李世子愈发觉得莫名其妙,正要追问,却见这时,一道身影从院门中走出。 她穿着一直绣花鞋,身着一件白色的碎花长裙,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梳着马尾被披散在双肩,头上带着一枚发簪。 却是刘言真! 她低着头银牙轻轻的咬着嘴唇,双手不安的放在身后,相互摩挲着。也不知是涂了胭脂还是如何,脸蛋红扑扑的。 见惯了平日里她大大咧咧的模样,这般小家碧玉的容貌倒是让李丹青一愣。 但还不待李丹青回过神来,刘言真便羞红了脸钻进了马车中,李丹青回过神来,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嬉笑的众人推进了车中。 …… 金流香请来的车夫驾车的技艺极为高超,载着李丹青与刘言真一路疾驰,但车厢中却并不觉得颠簸。 黑水城距离大风城还是有些距离的,平日里怎么也得花去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但这次金流香招来的马匹是军中淘汰下来的战马,脚程极快,据车夫说,只需要到深夜便可抵达黑水城。 李丹青昨日本就没有睡上多久时间,加上一上午都在与刘言真对练,故而此刻睡衣来袭,本想着好好睡上一觉。 但此刻马车中古怪的气氛,却让李世子有了些如坐针毡的感受——刘言真就坐在他的对侧,小妮子低着头,脸色依旧有些泛红,却不如以往一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反倒安静得可怕, 她正襟危坐在那处,双手摆弄着衣角,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抬起头偷看李丹青一眼。李丹青若是看向她,她的目光便又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突兀的一下子躲开。 李丹青试图缓和一下这古怪的气氛,几次出言聊些趣事,但平日里对这些事情素来感兴趣的刘言真,却也只是低声应上一声:“嗯”之类的回应,然后便没了后话。 纵横花丛数十年,未尝一败的李世子却是被刘言真这幅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 二人就这样在车中足足坐了一个时辰,刘言真似乎也在这时终于注意到了李丹青的局促不安。 她忽然轻声言道:“院长,是在担心阿爹那边吗?” “嗯?”刘言真的声音着实太小了一些,李丹青并未在第一时间听得真切。 刘言真却接着言道:“院长放心,我已经派人去给阿爹打过招呼了。” “啊。”李丹青反应过来,他点了点头,对此倒是并不在意。这事他知道,只要自己厚着脸皮敢开这个口,刘自在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只是这般模样落在刘言真的眼中,却显然有了另一层意思。 自己父亲的暴脾气,整个应水郡那都是排得上名号的,李丹青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心底便肯定越是忧心忡忡。 李丹青能鼓足勇气,提出这事,刘言真已经是欣喜万分,岂愿意再让李丹青担心。 想到这里,刘言真咬了咬牙,又言道:“我爹这个人脾气是冲了点,但对我极好。” “只要我多说些好话,想来他应该也不会过于为难院长。” 李丹青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刘城主的脾气,心里也有了应对之策,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应该没有大碍。” 刘言真闻言心头一甜,暗暗想着院长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不着调,但对这事却如此上心,她心底是越想越觉得甜蜜,看着眼前的少年,也是越看越觉好看。 “嗯。”她又低声应道。 “不过我听说刘夫人的脾气比起刘城主还要火爆三分,据说刘自在都不敢触怒,就是不知道这事,刘夫人那边会不会有麻烦。”李丹青却忽的言道。 刘自在身在影卫,这事极为隐秘,哪怕是其妻女也并不知晓,这索要家传绝学,确实是一件有些失礼的事情,李丹青倒是不免有些担心,这会不会让刘家内部起了争端,这样一来未免有些不妥。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眉头一皱,心头暗暗想着,自己母亲的脾气确实比父亲还要暴躁几分,况且院长的风评也的确不太好,若是母亲反对的话…… 想到这里的刘言真也不免有些苦恼,她抬头看向李丹青,却见对方也皱起眉头,似乎也在为此事忧虑。 她咬了咬牙,脸色红得好似要滴出水来。 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语道:“没……没关系……” “只要院长愿意,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先斩后奏……” “到时候,母亲就算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 第三十四章 天大的误会 “这事我坚决不同意!”黑水城的城门外,年过四十却依然风韵犹存的妇人双手插在袖口中,气呼呼的言道。 “那李丹青是个什么德行?” “在武阳城时欺男霸女也就算了,还风流成性,据说那是夜夜笙歌,没有哪一天晚上不是在青楼的过的!” “这样的家伙,就是李牧林还活着我都看不上,更别说现在!” “更何况听说他和长公主还不清不楚的,言真跟她成亲这叫怎么一回事?做填房不成?” “我家言真要是嫁了过去,那还不得被他给欺负坏了!” “不行!这事怎么说都不行!” 而她的身旁平日里在这黑水城中说一不二的刘自在却是耷拉着老大,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周围在两侧站开的甲士,似乎早已对这样的情形见怪不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看得出,这些家伙倒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生得膀大腰圆的刘自在被自家妇人劈头盖脸的骂了小半个时辰,见对方收了声,这才敢轻声道:“夫人……这反思不能只看表面。” “李丹青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能只听人说,还得自己去看嘛。” “唉!你说巧不巧,上次永生殿作乱时,我就去过,这孩子人不错,没有传闻中那般不靠谱!” “呸!”妇人闻言却朝着啐了一口唾沫:“你们那是臭味相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就想着城西的徐寡妇,把他招进门,你们翁婿俩好切磋技艺不是?” 妇人唤作琅明月,是应水郡大户人家的女儿,年轻时便死心塌地的跟了刘自在,陪着他走南闯北,这才打下了这黑水城城主的名号。 琅明月虽然性子泼辣了一些,但感念当初的不离不弃,这些年,刘自在对其甚是疼爱。 琅明月这话出口,一旁的甲士不免心头一喜,却不敢笑出声来,只是强忍着,那憋笑的模样倒是让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暗觉脸上挂不住。 “夫人又在说什么胡话,那徐寡妇的丈夫是我旧友,他将妻儿托付给我,我让你看望,你又总是推脱,我还不能自己去了?”刘自在一脸委屈的言道。 夫人显然也知道这事,只是话在气头上口不择言,也不愿低头,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男人。 刘自在见状看了看天色,又眼看:“估摸着时辰人快到了,夫人待会可不能给李世子脸色!” “脸色?他还想看我脸色!等他一来我就叫人把他竖着领进门,横着抬出去!”琅明月怒道。 刘自在在外声名赫赫,可在内却是拿这琅明月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赶忙转换思路又言道:“夫人若是心意已决,待会李丹青下了马车,本城主就第一个拿刀砍他!不卸了他一条胳膊,我刘自在就从此不在这应水郡混了!” 琅明月也被刘自在这忽然表现出来的忠心吓了一跳,她狐疑的看了刘自在一眼,问道:“你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刘自在却言道:“你以为为夫看得惯李丹青那花花公子吗?” “我呸!生得人模狗样!细胳膊细腿,哪有为夫这样的半点男子气概!” “要不是当初那永生殿之乱时,李丹青拼死救了咱们女儿,我连正眼都懒得瞧他!” “这种人就是油嘴滑舌,靠着一些小恩小惠接近我家言真!又是什么烈阳真火,又是什么凝火真阳丹,还有劳什子《龙象混元》,你说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家言真跟在我们身边每日嘻嘻哈哈万万闹闹,有个金刚境三四重修为就差不多,去了大风你看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到了盘虬境,一个女孩子家家要那么高的修为干嘛!不如在家学学绣花,背些诗书!那不比什么都强!” “我就是怕言真被那小子迷了心智,言真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比你还倔……” “不不!我的意思是比你相公我还倔!她决定的事情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要是我们拒绝了这事,以言真的性子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本来我是有些犹豫的!但夫人既然也是这么想的,那索性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李丹青赶跑,然后把言真关在家里,让人十二个时辰看管着,我就不信她还能翻了天不成……” 刘自在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是眉飞色舞。但话音未落,头上便传来一阵剧痛,却是琅明月拿手背敲了他的头顶一下。 “那是咱们的女儿!你当是你养的狗呢?还十二时辰的监视着!”琅明月怒声骂道,说罢脸上的神色顿时凄苦起来,嘤嘤的啜泣道:“都怪我当初瞎了眼,我爹都说过不让我嫁给你这蛮子!说日后你一定待我不好!” “我也是被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的嫁给你!这才过门多久?二十年不到你就变了心……” “这一切说到底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琅明月这样说着,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凄苦。 刘自在看得头大,赶忙求饶道:“夫人!你这是什么话嘛!不是你不同意这门亲事的吗?现在又来怨我,那你说怎么办?” 琅明月闻言顿时收敛起了哭哭啼啼的神情言道:“我不同意是因为我之前不知道这些事情嘛!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感觉那李丹青好像也没那么坏,况且你也说了,咱们女儿的性子像我,不对像你那么倔!哪能硬着来!咱们先观察观察了那李丹青到底如何!记住!一定不能硬来!知道了吗?” 见琅明月忽然转变了态度,刘自在心头暗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反倒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架势是,勉强应允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前方的黑暗中有火光亮起,伴随着阵阵马蹄声。刘自在心头一喜,赶忙抬头看去,却见四架马车疾驰而来,转眼便停在了黑水城的城门前。 “爹!娘!”伴随着一声娇呼,刘言真的身影从马车上窜出,扑入了刘自在与琅明月的怀里。 年关过后已经两个月未见到自家女儿的刘自在夫妇顿时乐开了花,琅明月更是拉着刘言真东看看西瞧瞧是生怕哪里有些损伤,刘自在更是瞅着素来喜欢男装打扮的女儿此刻这幅姑娘家装扮,眉开眼笑,嘴里言道:“现在可就是不一样了啊,知道打扮了。” 刘自在的语气揶揄,刘言真哪里听不出来他的话中所指,脸色一红,瞪了刘自在一眼。 同时显然也明白自家母亲性子的刘言真又趁着琅明月嘘寒问暖的档口朝着刘自在使了个眼色,询问她琅明月的意思。 父女连心,刘自在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朝着她点了点头。刘言真顿时眉开眼笑,又转头和母亲聊起了家长,看着女儿这幅模样,刘自在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一句,这女大不中留啊。 这时,李丹青也走下了马车。见城门外浩浩荡荡的站着的近百位甲士,这般阵仗顿时吓了一跳,正好对上了刘自在的目光,对方赶忙朝着李丹青使了个眼色,伸手暗搓搓的指了指身旁的琅明月。 李丹青见状心头暗笑,看样子这刘自在的惧内之名,倒是确实名不虚传。 他也未作多想,在第一时间便走上前去朝着对方拱了拱言道:“李丹青见过刘夫人。” 琅明月虽然表面上一直在和刘言真有说有笑,可心思却一直放在马车上,一心想要看一看自己女儿看中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却见这走出的林丹青身着锦衣器宇不凡,礼数也算周到,这卖相倒是比起当年的刘自在强出不知几何。 琅明月点了点头,身旁的刘言真却害羞的站到了琅明月的身侧,不敢去看李丹青。琅明月将这般情形看在眼中,心头大抵明白,自己这女儿怕是中毒已深,拉不回头了。 “李世子舟车劳顿,我夫君为你备好了宴席,接风洗尘。”琅明月明白事理,在内虽然泼辣,可在外人面前,却给足了自己刘自在面子,事事都是一副以刘自在为主的模样,大抵这也是刘自在喜欢她的原因吧。 李丹青心头暗觉古怪,眼前的妇人笑容盈盈,并没有李丹青想象中的那般难缠,难道说这求取绝学的事情,在妇人眼中就这般不值一提,不仅没有为难,还要接风洗尘? 当然这些只是李丹青心底的疑惑,表面上他还是周到的言道:“谢过刘城主盛情,此次来的匆忙,我备了些薄利,还望夫人与刘城主笑纳。” 说着他回头看向身后,跟着来的车夫倒也机灵,在那时掀开了身后三驾马车上盖着的幔布,满满当当的三车礼品顿时映入琅明月的眼帘。 琅明月见状心头暗想,听闻这李世子自从李牧林死后日子便过得极为落魄,到了大风院更是处处招人打压,今日前来却能备上这么多礼物,想来对于自家言真也是极为上心。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琅明月此刻倒也不觉得李丹青真有传闻中那般不堪,更何况自己女儿的心意已定,她可不想做这个恶人,故而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言真与刘自在闻言,自然知道是琅明月认可李丹青,二人都是面色一喜。 唯有李丹青还不明所以,只是客气的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很多,众人招呼着朝着黑水城中走去。琅明月母女数月未见自然有很多话说,走在前方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一路有说有笑。 李丹青与刘自在跟在身后缓步进城,一路上刘自在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李丹青身上,嘴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李丹青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底愈发的古怪。 “我的女儿啊,以往让我和明月操碎了心,日后有世子照看着,我们夫妻俩可就安心了。”刘自在忽然感叹道。 听着对方这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李丹青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心思去细究,反而问道:“事情,言真都跟你说了?” “嗯。”刘自在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夫人那边也没有意见?”李丹青又问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打开大口喝下一口。 “一开始有,但被我说服了。”刘自在甚是得意的昂首言道。 “那就好。”李丹青点了点头,又仰头喝下一口清水。 只是清水方才入喉,却听刘自在又凑上前来问道:“对了,贤婿啊!你和言真打算把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啊?” 噗! 这话刚刚出口,李丹青嘴里的水就在那时喷射了出来,将一脸热络的刘自在浑身淋了个湿透…… 第三十五章 你没有会错意 刘自在把李丹青拉到了街道的角落,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水渍,盯着李丹青一字一顿的问道:“所以说,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李丹青苦笑着点了点头:“误会!天大的误会!” 在刘自在说出婚期的事情的刹那,李丹青便理顺了所有的事情,他终于知道从今日午晌开始,大风院众人那些古怪的反应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来提亲的?”刘自在问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 “那些礼物也不是聘礼?” 李丹青再次点头。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学黑水刀法?” 李丹青还想点头,但却瞥见了刘自在渐渐冷下来的目光。 咕噜。 李丹青咽下一口唾沫,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头上的动作停顿,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目光愈发阴冷的刘自在,言道:“我说老刘啊……这事真不能怪我……至少……至少不能全怪我……” 李丹青这样说着,目光四处游弋,这刘自在可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之辈,对刘言真的宠溺那更是整个应水郡人尽皆知的事情。 虽说事情是起于误会,但从这刘自在夫妇带着这么多人到城外迎接的架势来看,显然是极为重视此事,估摸着此刻刘自在的心中已经把李丹青当做了玩弄自己女儿感情的负心汉。 哪怕是有这影卫的一层关系在,李丹青也不敢保证护女心切的刘自在会不会干出杀人灭口的勾当来。 李丹青这边一心可自己寻找着退路,可眼前的刘自在却在这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李丹青的心头一惊,却听刘自在哀嚎道:“少主!刘自在自从二十四岁加入影卫,到现在已经足足二十个年头了!这二十年来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可没有干过一件违背李将军的事情!” “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少主可不能把刘某往死路上逼啊!” 正在想着如何给刘自在跪地求饶的李丹青措不及防,心底暗暗想着,不是应该我跪下吗? “有话慢慢说,老刘你这是做什么?”心底虽然困惑,但李丹青还是赶忙伸出了手,将刘自在拉起。 “我可是给我夫人打过包票,说了少主你一万句好话才让她同意这门亲事,我那女儿又是犟脾气,这事要是让她们知道了,这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刘自在却是凄声言道,说着还趁李丹青不注意吐了口唾沫在自己手上麻溜的抹在脸颊,做出一副声泪俱下的模样。 李丹青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道这般地步,他脑袋有些发蒙,只是下意识的应道:“可是这强扭的瓜不甜……” “管他甜不甜,有的吃就不错了。”刘自在却又言道。 “这……”李丹青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你这不是让我骗言真吗?” “那这也总比让她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些来的好吧?你看言真那模样,满心欢喜,要是知道了是自己误会了,那还不得寻死觅活,我那婆娘还不得闹着回娘家,从此我老刘家那就是妻离子散,鸡犬不宁啊!” “你就行行好,就当骗骗她,可别让她知道……”刘自在的心底打着自己的算盘。 旁人把李丹青当做纨绔子弟,但身为影卫的他却明白这李世子是大智若愚,绝非池中物。 赶上风云际会,便会化龙而飞。 自家女儿既然喜欢李丹青,那这门亲事逼也好,缠也罢,怎么也得定下来。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就不信以她女儿的姿色,相处久了,这李丹青还能不动心的。 只是他算盘打得叮咚响,李丹青也正迟疑不定,可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阿爹放心,我不会胡闹的。” 正在僵持着的一老一少一愣,侧头看去,却见穿着碎花裙的刘言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巷口。 她嘴里这样说着,可眼眶突兀的一下,便红了起来。 “言真……”李丹青见状正要说些什么,刘言真却转过身子,快步的跑开了。 李丹青哪还有心思更刘自在胡诌,也不去管他赶忙朝着刘言真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 黑水城的规模在整个应水郡都算得上巨大,李丹青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这天色已晚,李丹青在街道上穿行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找到刘言真的踪迹。 就在他想着先去城主府问问情况时,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巷口,一道身影正蹲坐在地上,正是刘言真! 李丹青见状赶忙走了上去:“言真……” 刘言真抬起头,也发现了李丹青,此刻女孩的眼眶还有些泛红,脸颊上涂着的胭脂被泪水晕开,花了妆容,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丹青见她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也不急着解释事情的经过,而是直直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她。 刘言真被李丹青看得有些不适,她侧过头,嘴里嘟囔道:“我……我今天是不是很蠢……” “像个小丑一样……一个人欢天喜地……” “还从……还从婉儿姐姐那里借了胭脂……以前我从来不涂这些东西的……” 刘言真说着说着,那股委屈劲又涌上了心头,声音忽的有些哽咽,眼眶中也有泪水滑落,她赶忙伸手抹去,脸上的胭脂被她抹开,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花猫。 李丹青赶忙摇头,他看着刘言真,认真的言道:“谁说的!今天的言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那碎花裙长头发,第一眼看上去,我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 刘言真听闻李丹青这夸张的形容,白了李丹青一眼:“就会骗人。” 李丹青却信誓旦旦的言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今天第一眼见着我都看呆了,奔向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可就是因为看得出神,忘了这茬,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那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咯?”刘言真没好气的言道,心情似乎好了几分。 “当然不是,肯定都是我的问题。”李丹青连连言道。 听到这话的刘言真先是一笑,但随即脸上的神情又落寞了起来,她低下了头喃喃言道:“所以院长,是不喜欢我对吗?” “喜欢啊!”李丹青却说道,“言真这么可爱,我怎么会不喜欢!” 刘言真却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李丹青说道:“院长知道的,我说的喜欢不是院长说的喜欢……” 李丹青一时语塞。 刘言真看着哑口无言的李丹青,好一会之后,她忽然站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本来就是我会错了意,院长你不必在哄着我了。我都已经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院长放心我这就会回去跟爹娘说清楚的。” “黑水刀法关系到咱们大风院的存亡,不能耽误,咱们回去吧。” 刘言真说着,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痕,似乎真的释然了一般,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完这话,她便要迈步。 李丹青看着这般懂事的刘言真,莫名有些心疼。 他就在这时伸出了手,拉住了刘言真。 “嗯?”刘言真一愣,困惑的看向李丹青。 “你没有会错意。”却听李丹青这般言道。 刘言真的脑袋一阵恍惚,错愕的看着李丹青,却见李丹青的目光也同样直直的看着她。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这一次,刘言真能从李丹青的眸中读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炙热、滚烫,让她的心小鹿乱撞。 “什……什么意思?”刘言真有些慌乱的问道。 “你没有会错意。”李丹青重复着方才的话,说道:“只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也不用去跟任何人解释什么,他们也没有误会什么,只是我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像你想的那样的喜欢,去喜欢你……” “我不知道要多久,但我保证一定会的。” “你愿意等我吗?” 刘言真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了李丹青好一会。 然后她忽然挣脱了李丹青的手,言道:“才不要!” “嗯?”这一次轮到李丹青发愣了。 却见迈步走出数步的刘言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着李丹青笑了笑:“我才不等你呢!” “你要么快点喜欢我!要么我就跟别人跑了!到时候可别后悔!” 说着她朝着李丹青吐了吐舌头,然后快步朝着前方跑去。 只留下李丹青错愕的站在原地,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喃喃说道。 “女人啊!果然是这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  第三十六章 修行之始 第二日,黑水城外。 身材魁梧,模样凶煞的黑水城城主挂着一脸与自己这般外表极不相符的谄媚笑容:“少主,这儿就是黑水了。”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奔涌的江水,如此说道。 李丹青有些遭不住这刘自在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古怪味道——昨日他与刘言真走回城主府时,正好撞见一脸着急忙慌的在城主府前调兵遣将的刘自在夫妇。 夫妇二人见到归来的李丹青与刘言真二人有说有笑,身为过来人的刘自在夫妇相视一笑,随即将那些聚集在城主府前的甲士们遣散,然后便打着哈哈转身离去。 而到了第二日,虽说刘家上下对于那场误会是只口不提,但今日一见面,刘自在脸上古怪的神情,李丹青便意识到自己这“乘龙快婿”的身份似乎在黑水城愈发的牢固起来。 李丹青想到这里瞪了刘自在一眼,这才看向脚下的黑水。 黑水并不黑。 只是因为黑水两岸的土壤都是少见的黑土,黑水故而因此得名。 黑水这名字虽然来得草率,但黑水的规模却称得上应水郡一绝,甚至在整个北境七郡之地中也排得上名号。 黑水起源于幽云境内,是幽云最重要的母亲河尺龙河的直流之一,河水湍急,河道蜿蜒,激荡澎湃。 “你就是在这儿悟得黑水刀法的?”李丹青看了看眼前的黑水,终于是问出来今日见面后的第一个问题。 刘自在闻言嘿嘿一笑,随即道:“这自然是没有假,那年我才十七岁,修行武道却感觉速度远远比不得那些同龄的天才妖孽。” “然后那天我正好遇见一个老头带着几个家丁被山贼追杀,心情一好就随手救了他们。” “那老头子见我身手了得,便娉请我做了他们保镖,可哪曾想那群老头子看上去穿着体面,到了目的地却付不出钱来。” “那老头子说没有钱,就送我一句箴言抵债。我看他确实拿不出钱来,想着管他箴言有用没用,总好过一无所获,就应了这事。” “他说大道三千,行之于极,皆可为道。” “武道,入道易,却成道难。我的天赋不佳,若无奇缘一辈子都难有成就,故而让我从意在上下功夫。” “当时我本不太信他的话,到确实修行遇到了瓶颈,便索性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来到这黑水边,每日与水浪搏杀,还真就悟出了些东西,后面几经完善,这才有了如今的黑水刀法。” 黑水刀法的由来,李丹青倒是听刘言真说起过,却不想那与江水搏斗的背后,还有一层如此离奇的故事。 李丹青点了点头,随口应道:“十七岁时,城主就能自创出刀法,确实不俗。” “哪里哪里。”刘自在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羞赧之色,但忽然他的话锋一转,看向李丹青,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了缅怀之色,说道:“说起十七岁啊,那可是个美丽的年纪。我就是那年遇见的言真她娘的……” “现在想想,当初就是太顽劣了一些,若是能早些成亲,现在说不得外孙都快有我膝盖高了。”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而说到这处的刘自在一拍脑门,甚是做作的面露恍然之色:“对了!说起来我们言真今年也十七岁了,唉,要是能看见她出嫁,我们夫妻二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刘自在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终于在这时切入了正题。 看着这大汉挤眉弄眼的模样,一副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的架势,李丹青不免翻了个白眼。 昨日他与刘言真也算解开了心结,剩下的事情顺其自然对于二人而言才是最好的发展方向。李丹青却是弄不明白,这刘自在怎么就一门心思的要将自己的女儿推给他。 李丹青也懒得去接这茬,他言道:“我修行黑水刀法,始终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此次前来,一来固然是为了看一看城主悟出刀法的黑水,看看能不能也有所收获,二来更是为了想要从城主的口中知道更多的刀法真义。”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显然是不愿意听刘自在的“疯狂暗示”。 “这事好说,我还是更想跟少主分享一下刘某这些年来得来的人生经验。特别是在这早生早孕方面……” “城主还是快些传授刀法吧,刀法的成效与否关系到大风院的存亡,这大风院要是没了,估摸着言真恐怕会很不开心!”李丹青眯着眼睛打断了对方的话。 而刘言真这个大杀器搬出,还想要滔滔不绝的刘自在顿时偃旗息鼓。 …… 收敛起了心思的刘自在脸上的神情也肃穆了起来,只见的双手负背,一股灵力顿时从他体内涌出,将李丹青的身形包裹,化作一大道白色的球形屏障。 还不待李丹青反应过来,那道白色的球形事物却在这时载起李丹青的身子与刘自在一起缓缓地飞向那奔涌的黑水中央。 刘自在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在那时言道:“时间太短,我也没有时间慢慢调教少主。” “况且黑水刀法讲究的是意境大于招式,言传带来的收效甚微,事急从权,我也只能带着少主来到这水流最湍急的黑水中心,少主观摩这奔腾江水,同时我也将黑水刀法之精髓在少主面前施展开来。” “这是最快也最好的办法!能领悟几分,皆全凭少主造化!” 刘自在这样说着,回过神来的李丹青发现不知不觉他与刘自在已经到了这江水奔涌最为湍急之处,三道相距极近的弯口汇集在这出,涌来的江水在这三个弯道处,急转、横流、又回旋。 它们相互碰撞,又相互交汇,时而掀起滔天巨浪,时而又归于寂灭,波澜诡谲。 在那白色灵力屏障的保护下,李丹青置身其中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免暗觉心神动荡。 “少主!看好了!” 而这时,刘自在的声音忽然传来,却见男人神色肃穆,双手在那时握紧长刀,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自男人的身上溢出。 李丹青的心头一沉看向对方,他知道真正的黑水刀法要在男人的手中施展开来了!  第三十七章 沧海横流 汹涌的浪涛涌来,那江浪竟有三丈余高,遮天蔽日,将李丹青眼前的事物尽数笼盖。 但站在李丹青身旁的刘自在却面色肃然。 他握紧了刀,双手将手中的刀举过头顶,风浪将男人的鬓发扬起,将他的衣衫吹皱。 他看起来那般平庸,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但在刀举起的瞬间,他又那般雄伟,就好似这天地间的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消失,只剩下了一人、一刀。 破。 他轻声言道。 手中的刀在那时挥出。 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没有青筋暴起的凶戾。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刀。 眼前的巨浪的却仿佛受到了天地伟力的碾压,收到了来自规则上的命令。 巨浪被从中截断,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段,然后涌向两侧,转瞬坠落,汇入江面。 这样简单的一刀,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甚至还没有刘言真挥舞出来时那般气势汹汹。但李丹青在那一刻却看得出神…… 他感受到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种并非力量层次上的东西。 一刀断浪,绝非什么新鲜事,至少修炼到一定层次,到达星罗境后期的大多数武者都能做到这一点。 但刘自在不一样,他虽然也同样只是星罗境的武者,但方才那一刀,他依靠的不是力,而更是……意。 那是一种极为玄妙的事物。 剑有剑意,刀有刀意。 那是一种将某种兵器使用到极致之后,与之契合、理解、交融之后,才能拥有的东西。 有的人天生带有慧根,或许在星罗境之初,甚至在盘虬境就能领悟到这种意,而有的人哪怕到了神河境,也难有体会。 李丹青固然没有这种天赋,但身为曾经白狼军统领的儿子,他倒是见识过不少拥有这样意的人。 但思来想去,其中能与刘自在这股璀璨刀意比肩之人,似乎只有他的那位老爹…… 李丹青的心神振动。 而这时,刘自在的刀锋一转,反手握刀。 起。 他又轻声言道,刀身一挑。又是一道挥出,脚下的涌向江水,被一股刀意挑起,一道十丈巨浪拔江而起,撞在远处的岸边,声势巨大,将岸边岩石拍落,坠向江面,一时间轰响不绝。 而这一刀,刘自在周身所蔓延出来的刀意,似乎与方才又有所不同。 分浪的刀意锐利雄奇。 而翻江的刀意却显得浩大伟岸。 一种刀意却有两种意境,这一点上,是李丹青从未见过的。 想到这里,李丹青的心头不免愈发的震惊。 开。 而与此同时,刘自在的刀势再次变化。 同样双手握刀,但刀锋却是一横,随着这一刀挥出,奔涌的见面却猛然从中截断,江水之间赫然出现了一道一丈开外的真空,两边的江水奔涌向那豁口,却像是遇见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一般,任凭它们如何翻涌却都无法触碰彼此。 直到数息的光景过去,那股刀意消散,分开的江水这时方才闭合,一切如初,就好似方才那一切只是一场幻境而已。 但李丹青却分明再次感受到了刘自在刀意中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最后一刀,刀意汹涌,与之前的锐利雄伟不同,这一刀,拥有的意境唯一字耳——霸。 一种刀意,却有三种意境,这是李丹青从未想过的。 刘自在的修为算不得出众,但凭着这道刀意却能在应水郡,甚至整个武阳北境闯出名号,确实有其道理所在。 李丹青感受着刀意的余韵,心中一动。 他感受到自己体内那缕当初周珏赠与的天象剑意似乎被这股刀意勾动有了些许异状。 “少主,我的黑水刀法共有四式,但这第四式比起前三式高深数倍,于少主而言为时尚早,少主还是先从这三式学起,最为妥当。”刘自在在这时收刀归鞘这般言道。 感受着体内天象剑意的异动的李丹青在这时回过神来。 “沧海横流需要感悟到大河刀意才能施展……”李丹青却在这时喃喃自语道。 “嗯?少主怎么知道……”刘自在有些惊讶的问道,但话才出口,刘自在便想到了什么,在那时收声,随即摇头苦笑道:“还真是女大不中留,什么家底都能说与人听。” 但此刻的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听刘自在的调侃,他回想着方才体内天象剑意的异动,忽然抬头看向刘自在言道:“还请刘城主施展一番沧海横流。” 刘自在闻言眉头微皱,说道:“少主。若是境界到了,老刘绝不藏私。只是贪多嚼不烂,少主自己也知道,此招需要配合大河刀意方才能够施展……” 李丹青却是不语,只是直直的看着他。 刘自在自然感受到了李丹青的决意,他微微苦笑,随即言道:“那就依少主的意思。” 说罢这话,刘自在的眸中光芒一沉,周身的气息却豁然收敛,他站在原地,一手握刀,身形岿然。 李丹青见状赶忙沉目看去,不愿意在此招施展之后,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 但他定睛看了许久,刘自在却依然一动不动。 “我说老刘!你要是舍不得你这压箱底的绝活就直说,扭扭捏捏的干啥!”李丹青可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出言便腹诽道。 听闻这话的刘自在看向李丹青,笑道:“其实我已经出招了。” 李丹青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刘自在的身影却忽然动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每一招,此刻的刘自在只是单手握刀,但巨大的刀身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一般。他的身形随着江水闪动,时急时缓,手中长刀一次次挥出。 虽然这一次次的挥刀,都并无前三式那般威能巨大,但却行云流水,手中的刀入如臂指使,就好似刀与刘自在已经融为一体。 刀既是人,人亦是刀。 良久,刘自在收刀归鞘,走向眉头皱起的李丹青,他笑道:“少主看得出就里吗?” 李丹青还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刘自在言道:“贪多嚼不烂,少主有麻烦不假,但什么事都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来,这沧海横流确实不是一眼就能学会的东西。” 刘自在的语气中不免有些自傲,他的修为虽然算不得太高,但这套自创的黑水刀法却绝对不输于世上大多数圣山的压箱绝活。他当然也不会相信,李丹青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悟出其中真谛,此番言语也只是宽慰,让之前一心求成的李丹青有个台阶下。 毕竟李丹青是影卫的主人,也毕竟保不齐日后他们还是一家人。 但听闻这话的李丹青却看向刘自在言道:“刘城主方才留手了?” “嗯?”听到这话的刘自在却脸色一变,然后坦然道:“沧海横流并不是刀法,而是刀意。” “展现刀意即可,何须再施以力?”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让李丹青的心神一震,心头那些许困惑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观这招沧海横流,刘自在施展自如,但威能却不如之前三招,还未自己未有看透玄机,此刻刘自在释疑,李丹青方才悟到自己的感悟并未有错。 “城主的刀法在黑水所悟。” “前三招,一式为利、一式为雄、一式为霸。” “三招之中裹挟之刀意却各不相同,我本困惑,但见了城主的第四招,我才幡然醒悟。” “其实城主的刀意从未变化,大河刀意,意在大河。” “河为水也。” “水为急,则势如破竹,金石可破。” “水为缓,则涓流不息,绵绵不绝。” “水无相,故可万相。” “刀势变化,实则是大河之变化。” “沧海横流,便是以流水为意,刀势千万,雄奇湍急,皆由心起!” 听到这话的刘自在心头咯噔一声,看向李丹青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他惊犹不定的看着李丹青,问道:“少主……你看明白了?” 李丹青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看懂了不代表学会了,刘城主的刀法高深,我起码……” 听到这话的刘自在长舒了一口气,这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要是被李丹青一眼学会,那他刘自在日后怎么在武阳天下立足? 可这样的心思才起,却听李丹青言道:“起码还得再看刘城主施展四五次方可领会。” 第三十八章 无巧不成书 傍晚时分,浑身湿透的李丹青耷拉着脑袋慢悠悠的回到的城主府。 城主府外两位护卫的甲士见着了李丹青连忙行礼,态度恭敬——他们可知道,这李丹青可是如今城主的乘龙快婿,连夫人对他都是笑脸以迎,可比对待城主的态度要好处百倍。 他们这些护卫可都明白,黑水城说是刘自在的天下,可实际琅明月才是真正的“太上皇”。 李丹青既然得了琅明月的认可,那他与刘言真的事情便是铁板钉钉了,这些护卫自然不敢得罪。 李丹青对于二人的行礼视若不见,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些什么,直挺挺的就走入了府中。 “院长!你回来了!”刚刚踏入府中,已经换回寻常装束的刘言真便蹦蹦跳跳的跑了上来,甚是开心的言道。 但下一刻,女孩的眉头却不由得皱起,此刻的李丹青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与衣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着水,模样看上去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加上李丹青这低着头的架势。 刘言真顿时心头一怒,双手插腰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我爹为难你了?” “胡说什么呢?胳膊肘往外拐,也不带这么拐的吧?”这时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却是琅明月笑盈盈的走了出来。 她话里的调侃让刘言真脸色一红,跺了跺脚:“谁……谁胳膊肘往外拐了!” “你爹既然答应了这事,就一定会办到,哪有这样先怀疑自己爹的?”琅明月瞪了刘言真一眼,继续调侃道。 刘言真是关心则乱,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红,有些无言以对。 琅明月又看向李丹青言道:“黑水刀法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世子也不必气馁,多花些时间总归是能学会的。再说了,这刀法本就是刘家的东西。世子与我家言真,情投意合,老刘他想来也不会藏私。” 琅明月的言辞直白,听得刘言真无地自容,她轻声的嘟啷道:“什么情投意合,都给母亲说过了,那是误会。” “是是是!误会误会。”琅明月笑着应道,但显然并不相信刘言真苍白的解释,反倒是让刘言真愈发的脸红。 李丹青也在这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正要解释些什么,可这时府门忽然被人推开,众人侧头看去,却见刘自在正阴沉着脸色从门外走来。 刘言真与琅明月都是一愣,也感觉到了这“翁婿”二人之间不太对劲的气氛。 琅明月问道:“这是怎么了?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回来,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一个皱着个脸,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打架了吧?” “打架?”刘言真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赶忙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问道:“怎么样?我爹又伤到你哪里吗?院长?” 本就心情不郁的刘自在见自己的女儿第一反应竟然是确定李丹青有没有受伤,气血攻心,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昏死过去! “无碍。”李丹青却言道,说着又看向刘自在说道:“倒是刘城主……” “没事!我爹皮糙肉厚,修为高深,你又上不了他。你看你这身都湿透了,我带你去把衣服换了,别着了凉……”刘言真却这般言道,说着就要拉着李丹青朝着屋中走去。 刘自在闻言一个趔趄,险些就栽倒在地。 李丹青赶忙言道:“无碍,只是沾了些江水,我还没有那般羸弱。” 说道这里,李丹青又言道:“对了,言真你今晚收拾一下东西,我准备明日就回学院,你若是想多待几日也可,带学院还有诸多事情,我得先回去了。” 这话出口,刘言真与琅明月都是一愣,而刘言真更是在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不分青红皂白的便质问道:“爹!你是不是欺负院长了!不就是个黑水刀法吗?你怎么这么小气!不教就不教,至于为难人吗?” 本就气血攻心的刘自在听到这话,那叫一个委屈,但还不待他辩驳,一旁的琅明月的也皱起了眉头看向刘自在言道:“老刘啊!这事你就做得不地道了,既然答应了别人,怎么能……” “我……”刘自在一时间可谓是百口莫辩,只能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李丹青,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让李丹青都暗觉好笑。 李丹青赶忙言道:“你们误会了,今日刘城主是用心教导了的。” “那你为什么还走?院长,你可不要为我爹开脱!我别看我爹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可坏心思多着呢!一定是他暗中使绊对不对!没关系,他不教,我教你!”刘言真却打断了李丹青的话,怒气冲冲的说道。 李丹青面露苦笑,赶忙言道:“言真你真的误会了。” “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领悟黑水刀法,如今我学得了真意,虽说按道理来讲,言真你好不容易归家一趟应该让你多住些时日,陪陪城主与夫人,但苻坚王族将至,院中还有诸多事情要解决,所以才匆忙辞行。这可与刘城主没有任何关心,今日刘城主可以说是已经尽心竭力了。” “你别给我爹说好话!”正在气头上的刘言真却一摆手打断了李丹青的话,正要继续发难,可忽然一愣,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李丹青,有些结巴的问道:“院长刚刚说你学会黑水刀法了?” “嗯,学会了。”见刘言真终于听进了自己的话,李丹青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么快?你学会哪一招了?”刘言真有些错愕的问道。 她自然明白黑水刀法的高深,她也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故而才能领悟其中皮毛,李丹青这才多久时间,能够学会刀法她自然有些不信。 李丹青却在那时一笑,应道:“沧海横流。” …… “院长真的学会沧海横流了?”二日午晌,黑水城外三十里地,名为白家镇的小镇中。 坐在面馆前的刘言真狐疑的看着李丹青,如此问道。 李丹青有些无奈的放下碗筷,苦笑道:“言真,这个问题从昨天开始,你已经问了十三遍了……” 刘言真也暗觉有些不好意思,她低下头,轻声道:“那还不是因为怕你没弄明白,学个半罐水就响叮当了,到时候苻坚王族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多没面子……” “不错啊,这就开始知道替本世子着想了?”李丹青眯着眼睛揶揄笑道。 刘言真的脸色一红,白了他一眼:“呸!我是怕你丢了我们大风院的脸。” “丢不了!本院长什么时候掉过链子,再说了,不是还有言真在吗?回去我给你耍上几套,让你看看本院长有没有得到咱老刘家的真传。”李丹青舔着脸笑道。 刘言真闻言脸色愈发的潮红,她的心思当然都系在李丹青的身上,可李丹青这嘴上不着调的性子又着实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她正要反驳几句,可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面摊外传来。 “就这儿将就吃吧,这武阳朝的东西哪有咱们幽云的合胃口。” “再说了,这还又十来天就要开始比斗了,咱们随便吃些,快些赶路,早日到阳山说不定还能休息几日,别让那些狡猾的武阳人以逸待劳了。” 李丹青与刘言真听到这话,赶忙侧头看去,却见一个二十来人的队伍正走入面摊,来者大都都是少男少女,身上的衣着明显与武阳有着区别,绒袍之上都有兽皮作为衣料,缝在衣领袖口等处。 幽云人最喜此道,以兽皮添加布料,以此彰显什么高贵。 这是典型的幽云服饰! 且听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李丹青与刘言真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样古怪的神色—— 不会这么巧吧?  第三十九章 弄巧成拙 那群人走入了面馆,在一旁的几个木桌旁坐下。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子,女人身段玲珑,眉宇间带着英气,虽然脸上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依稀可见当年那俏丽模样。女人的身旁坐着二女一男,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面容俊美,衣衫华贵,衣袖与领口处所缝的兽皮,皆是出自虎豹之身,依照着幽云的规矩,能缝制如此珍贵之物的人,至少是王族嫡系。 剩下坐在其余座次上的少男少女,地位明显比这四人地上一筹,众星捧月一般坐在他们周围的木桌上。 “院长……他们真的是幽云的苻坚王族?”刘言真在这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轻声问道。 李丹青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刘言真不要再看向那处,以防被对方察觉出异样。 刘言真倒也机灵,当下便低着头慢悠悠的吃着面,但耳朵却和李丹青一般竖起,小心的听着隔壁桌传来的对话。 …… “武阳自诩为天国上朝,可我看比起咱们幽云也好不到哪里去!方才那人撞了冉裘族兄,却一句道歉也没有转头就走!要不是慕容尊使拦着,我定要将那人的腿给打断。”坐在主桌上的年纪稍小的少女,嘴里不满的嘟囔道。 这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一头的辫子,麦芽色的皮肤,身材娇小,似乎是这群异族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而那位被称为冉裘族兄的男子,年纪二十五六,模样沉稳,闻言只是言道:“我们此次前来为的是大事,何必与那些市井之徒斤斤计较。冉玲,这儿可不比幽云,不要节外生枝。” 被称作冉玲的女孩闻言,吐了吐舌头,也不作答。 而这时,另一位年纪稍长,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少女则看向那位被称作慕容尊使的女人,问道:“尊使,那位那便准备妥当了吗?” 这话出口,不待那位女人回应,一旁的冉玲却揶揄的看向少女言道:“樱姐姐是在问那件大事准备妥当没有,还是在问你那位素未谋面的丈夫准备妥当没有?” 这话出口,冉樱的脸色微微一红,一旁的冉裘却是眉头一皱。 被称作慕容尊使的女人倒是面色如常,端起一旁的水杯轻抿一口,言道:“那位做事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都妥当了。” “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不给那位拖后腿,那一切就应该没有大问题。” “面来咯!”而这时,面摊老板的吆喝声忽然传来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吃面吧,吃完之后,咱们该启程了,争取今日抵达冬青城。”慕容尊使这般言道。 “冬青城?咱们不是应该去夏岳城吗?”冉玲眨了眨眼睛问道。 “冬青院的张囚前些日子已经被提拔为阳山山主,如今阳山的大小事务都得由张囚调配。”慕容尊使这般言道。而后又道:“好了,安心吃面吧。” 众人似乎对其极为敬畏听到这话,纷纷收声。 那冉玲闻言也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问。 李丹青有些恼火,侧着耳朵听了好半晌,却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隐约觉察到这些苻坚王族似乎来到这应水郡的目的并非只是为了那星辉之门那般简单。 李丹青本想听个就里,却不想被那面摊老板打断,一时间不免恨得牙痒痒的。 刘言真显然也从对方言辞中听出了些端倪,她皱着眉头看向李丹青,李丹青却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坐在那处慢吞吞的吃面。 但随着那慕容尊使的发话,苻坚王族众人都变得极为安静,不再多语,直到他们吃完各自碗中的面,李丹青也没有再偷听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老板,多少钱?”见众人吃完了面条,那冉裘站起了身子,朝着面摊的老板招呼道。 面摊老板热络的上前,言道:“一碗面八文钱,你们一共二十一碗,一共一两银子又六十八文。” “嗯。”冉裘闻言点了点头,伸手摸向怀中,似乎要取出些银钱付账。 可这手方才伸入怀中,他的脸色却忽然一变,那只伸入怀中的手也开始慌乱的在怀中摸索。 他的脸色随着这样的摸索一息难看过一息,周围的众人也纷纷看向他。 那位被称作慕容尊使的女人更是眉头一皱看向冉裘问道:“怎么了?” 冉裘不语,只是又摸索了一阵,然后才皱着眉头说道:“不见了,钱袋不见了。” “嗯?”听到这话的众人顿时神情古怪。 而冉裘也在这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定是刚刚那人撞我的时候偷走了我的钱袋!” 他这样说着转身就要走出面摊,朝着那处追去。 但面摊老板却赶忙拦住了他:“怎么的?客官这么乌泱泱一大群人,想要吃白食?” 冉裘何曾被这样奚落的过,赶忙解释道:“老板你且稍安勿躁,我的钱袋方才被人偷了去,我去寻到他,就来抵债!” “少来这一套!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你一个人带了钱的?”那老板却显然并不相信冉裘在那时问道。 这话出口,在场的苻坚王族子弟纷纷脸色一变。 冉裘更是脸色有恙,低声道:“来应水郡不够七日时间,我们的钱袋接连被盗,我的是最后一个……” 噗! 一旁正假意吃面,专心听音的李丹青听到这话,嘴里的面条顿时喷出了出来,还呛到了自己,一个劲的咳嗽。一旁的刘言真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李丹青,但还是走上前来温柔的为其拍着背。 李丹青这样想着,侧头看向一旁那群苻坚王族,却见这些家伙似乎也有些无地自容,纷纷在那时低下头,显然冉裘所言并非虚言。 这些苻坚王族看上去年纪都并不大,想来从未出过远门,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加上衣衫华贵,定然是窃贼们最喜欢的肥羊。只是二十余号人,唉短短七八日内接连被盗,这未免太倒霉了一些。 “呵呵,公子看上去也不像是落魄人家,这样的谎话,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今日你们要么给钱,要么我就报官!”只是那面摊的老板显然无法相信冉裘这样的说辞,他抓住了冉裘的衣袖,这般言道。 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那面摊老板更是认定了这群人就是吃白食的家伙,吵吵嚷嚷的就要抓着冉裘去见官。 “老板,把几位公子的钱算在我身上吧。”而瞅准机会的李丹青在这时走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了一枚碎银递了上去。 那老板一愣,但见着了银钱,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倒也不再纠缠冉裘等人。 冉裘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感激的看了李丹青一眼,连连道谢:“谢过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名讳,若是方便告知,等我追回钱财,一定偿还公子。” 冉裘一本正经的言道,言之凿凿的架势似乎这话并非他一时兴起的场面话。 “在下李言真,这位是我的同乡刘丹青。”李丹青笑呵呵的朝着冉裘拱手,嘴里如是言道。 刘言真闻言一愣,但转瞬便反应了过来,自己这位院长此刻心头恐怕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她微微一笑,朝着众人点头示意。 冉裘闻言也点了点头,却听李丹青再言道:“方才我听诸位话里的意思似乎也要去阳山,我看诸位的装束不像是我武阳人士,不知前往阳山所谓何事。” 冉裘对眼前这个出手相助的少年颇有好感,但听闻这话却还是不免面露警觉之色。 “拜访故友而已。”冉裘这般应道。 “这样啊。”李丹青却好似没有看出对方的警觉一般,依旧笑着言道:“不知是哪位故友?在阳山位居何职?” 初次见面便询问这样的问题多少显得有些突兀,这也让苻坚王族的众人心头欧愈发的警觉。 那位慕容尊使更是走上前来,言道:“公子出手相助,我们感激不尽,但此刻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公子若是愿意,留下地址,不日我们便会遣人将今日钱财十倍奉上。” 李丹青听出对方的逐客之意,他苦笑一声言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做叨扰了。” “诸位若是有心,到了阳山或许可在大风院寻到在下。” 李丹青说罢这话,朝着众人行了一礼,便要带着刘言真转身离去。 刘言真显然不甘心就这样错失机会,一个劲的朝着李丹青使着眼色,李丹青却好似没看见一般,拉起了刘言真的手就要朝着面摊外走去。本来还心中焦急的刘言真被李丹青握住手的刹那,脸色一红,也没了其他心思,乖乖的便任由李丹青拉着往外走。 而那位慕容尊使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她叫住了李丹青言道:“这位公子!你是阳山大风院的人?” 李丹青闻言一笑,似乎对于此事早有预料,他驻足回头看向那女人,恭敬言道:“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和我的这位同乡此次前往大风院是为了拜入阳山为徒,但能否顺利,还尚且未知。” “方才听诸位言语,好似与阳山某位大人物相识,又见诸位器宇不凡,暗以为你们或许能有些关系,故而出手相助其实也藏了私心,想要看看诸位能否有办法让我与丹青妹妹加入大风院。” “不过既然诸位不便,那此事我也不会再提。” 李丹青的坦然倒是让众人放下了几分戒心,那位年纪尚小的冉玲走上前来,有些奇怪的问道:“我听说阳山五大学院就数大风院最为落魄,弟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人,你们多少有些修为在身,想加入大风院应该不难吧?” 李丹青闻言苦笑道:“诸位是有所不知,大风院落魄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自从他们那位新院长上任以来,大风院是洗心革面,门下弟子人才济济,年轻一辈比起其余四大学院强出不知几何,我们这资质,没有熟人引荐,想要进入大风院是难上加难,此次前去也只是碰碰运气。” 听到李丹青这话,苻坚王族的脸色微变,那慕容尊使更是皱起了眉头,低声自语道:“可我们收到的消息似乎是说大风院大都是些乌合之众……” 李丹青神秘一笑,凑到了他们的跟前言道:“诸位有所不知了吧?听闻星辉之门将开,那阳山好似与某个大势力有赌约尚在,阳山想要保住星辉之门的名额,故而对外一直宣称大风院最为孱弱,实际上就是为了故布疑阵,让那方人马挑选大风院的弟子作为对手,然后出其不意,赢得赌约,但实际上大风院的众人实力反倒最为强劲。” “反倒是那位张山主门下的弟子却更最为孱弱。” “我有一位族兄就在阳山为徒,我也是从他那里知道此事的。” 说罢这话,李丹青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众人心头暗暗得意,他朝着刘言真得意一笑,然后便又朝众人拱了拱手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打算在天黑前赶到大风院,这就不耽搁诸位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会。” 说罢这话,李丹青转身便带着刘言真离去。 …… “院长你这招祸水东引很厉害啊!”在走出到确定苻坚王族众人再也听不到二人声音的地方,一直憋着笑意的刘言真终于忍不住朝着李丹青竖起了大拇指。 李丹青甚是受用,他得意一笑:“这叫驱虎吞狼,就算不能真的改变这些苻坚王族的决定,但多少能起到疑兵之用,能让他们分出些人手去挑战张囚的人,也是好事。” 李丹青说着瞟了一眼连连点头的刘言真,语气一变:“多读些书,你也可以和我本院长一样聪明。” “本院长可不喜欢笨女人!” 刘言真听出了李丹青的言外之意,她白了李丹青一眼:“呸!谁稀罕你喜欢!只有薛师兄才会喜欢你!” …… 只是得意洋洋的李丹青却并不知道,身处在面馆的苻坚王族众人,在消化完这个消息后。 冉玲咬牙切齿的说道:“武阳人可真是阴险狡诈,我们险些就被他们给骗了,我就说五年前大风院还一个活人都没有,怎么如今就闹得沸沸扬扬了!原来是想以此诓骗我们!” 那慕容尊使也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像武阳人能做出的事情!” “幸好得到了这消息,那咱们就不用再纠结到底该选哪些人挑战了。” “既然大风院的弟子是阳山的中兴的栋梁,那咱们就从大风院入手吧。既然要毁掉整个阳山,那这最难啃的骨头,我们身为苻坚王族,责无旁贷!” 众多苻坚王族子弟听到这话,也面露决色,斗志昂扬,纷纷点头应道。 “是!” 第四十章 薄情寡义李丹青,奇思妙想大风院 金流香派来送李丹青等人的马车因为是金家商行派来的缘故,不可能一直呆在黑水城等着李丹青。 毕竟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想到李丹青只花了一日的光景,便学会了黑水刀法。 故而依照约定他们要到十日之后才来迎接,李丹青与刘言真也不想麻烦黑水城派人,反正黑水城距离大风院也不过一两日的脚程,二人索性便徒步踏上归途。 刘言真倒是有心与李丹青独处,故而一路上走走停停,直到第二日午晌二人方才抵达大风院。 来到大风院外,李丹青甚是高调的推开院门,张开双臂,大声吼道:“孩儿们,本院长回来了!” 但热情的高呼却并未得到想象中热情的回应。 在院中忙碌的众人纷纷回头看了一眼李丹青,随即便又转身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来。 “小小,给姐姐说说嘛,你那个未过门的妻子到底长什么样?”尉迟婉与岳凝霜正围着王小小,揶揄的问道。 自从当初在与张囚等人磋商星辉之门名额归属时,王绝通当着众人的面告诉白芷萝王小小还有一门亲事后,大风院的众人时不时的便会拦着王小小八卦一番。 可以王小小的性子哪里招架得住众人这般热情,每每都是言辞闪烁,不知如何回应,甚至他自己都怀疑那是不是自己老爹一时兴起吹的牛,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未有听王绝通提起过这事。 侯玉坐在宁绣的身旁蹲在台阶上闷闷的吃着饭。 姜羽在不远处与金流香坐在亭子中,二人一人捧着书一人捧着账本,看得甚是认真。 但无例外对于多日未见的李丹青都表现得极为冷漠。 李丹青摸不着头脑,只能看向不远处的希温君,希望自己的小青竹能够为自己解答疑惑。 但希温君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李丹青愈发的困惑,这时他身后的刘言真也走入了院门。 “言真回来了!”一群人见到了刘言真,顿时甚是高兴,风风火火的便围了上来。 拉着她问着问那,那一副热情的模样,莫说是李丹青,就是刘言真自己也受宠若惊,就这般稀里糊涂被众人迎着走入了院门。 李丹青看着离开的众人,走到了薛云的跟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擦拭自己银枪的薛云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然后长叹一口气,一副甚是遗憾的表情,然后便摇着头离开了。 “搞什么东西?”李丹青有些不悦,又看向一旁的王小小言道:“小小,弄些吃的来,本院长饿了!” 正在翻修鸡窝的王小小闻言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欲言又止的说道:“师姐们不让我给院长弄吃的……” “为什么?我可是大风院的院长!这还翻了天不成?”李丹青怒声问道。 王小小缩了缩脖子:“总之……就是不行,院长实在饿得慌,厨房里还有几个馒头,院长先吃着……等师姐们消了气,我再给院长弄些饭菜。” “但院长自己也得好生反省一下,这样做确实不妥当。” 李丹青听得云里雾里,却见说完这话的王小小却似乎并不愿意与李丹青多做纠缠,就像是躲瘟神一般快步离去。 李丹青感觉就像是撞了鬼一般,这些家伙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他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跑到一旁拉住了希温君,将她带入了书房,这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这些家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希温君白了李丹青一眼,没好气的言道:“少主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自己不清楚吗?”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说道:“难道是因为去黑水城的事情,那只是个误会……” “就是因为是误会,所以少主的姑娘们才更生气。”希温君也眨了眨眼睛,这般言道。 李丹青瞠目结舌,问道:“你们都知道了?” “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希温君调侃言道。 “大风院的弟子们满心以为,院长与言真情投意合,就要比翼双飞,那是高兴的,伤心的伤心,可到了第二天,送货的车夫回来,却说少主临时反悔,言真被气得寻了短见,找了半宿才找到。” “你看,这样的负心汉,哪个姑娘会喜欢?” 李丹青听闻这番话,顿时黑下了脸:“哪个混蛋在背后这么说我的坏话!那是误会!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 “要不少主去问问流香,看她现在愿不愿意把是谁透露的秘密告诉院长?”希温君笑着言道,她盯着这满腔怒火的李丹青,心头却暗觉好笑。 当然,也有几分出了口恶气的舒畅感——毕竟谁让李丹青到处沾花惹草的,这些代价总归是他活该! “本院长为了这群兔崽子殚精竭虑,这些家伙竟然这样想本院长!着实让人心寒!”李丹青越想越气,忽然看向一旁的希温君,伸出手就想要将之揽入怀中,嘴里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小青竹好,一定知道本院长为人正直……” 但以往素来不太排斥与李丹青有所亲近的青竹却在这时一个闪身躲开了李丹青,言道:“我看言真妹妹回来的时候,眉飞色舞,想来此行少主是假戏真做,抱得美人归了。” “青竹区区一个下人,怎么好横刀夺爱呢?还请少主自重!” 青竹的话半真半假,带着些怨气,也带着些调侃。 李丹青心中有愧,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以对,他打了个哈哈,讪讪一笑,故作轻松的言道:“清者自清,总归言真会帮本院长平怨的。” 说道这处,李丹青却又岔开了话题言道:“对了,在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苻坚王族的人。” “嗯?”听到这话的青竹脸色一变,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收敛起了心思,下意识的关心问道:“他们对院长出手了?” 说着还紧张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丹青,似乎是想要确定李丹青是否受伤,嘴里还不满的言道:“我就说日后少主不管去了何处,都得带上我!上次就已经那般危险,今日又是!少主总是这般大意,这武阳天下想要杀少主的人那么多,少主可不能再……” 青竹有些不满的絮絮叨叨,李丹青将这些话听在耳中,心头却是一热,伸手直接将青竹揽入了怀中。 青竹哪里能想到李丹青这般唐突,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挣脱,但却在这时感受到了李丹青双臂上传来的力道。 她的心头一软,身子也软了下来,倒在了李丹青的怀里。 “少主好生过分……” “尽说些胡话来戏弄我……” 她下意识的以为李丹青方才所言之物,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胡编乱造的。 李丹青却笑道:“这可不是胡话,我和言真是的遇见了苻坚王族的人。” “可那群家伙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来应水郡不过几日的时间就被人偷光了钱袋,我便顺便套了近乎,给那张囚送了份礼……” “什么意思?”听到这还的青竹赶忙从李丹青的怀中挣脱出来,这事关系到大风院的存亡,当然也关系到李丹青的安危,青竹对此自然极为上心。 怀中的人儿离开,真正香气还萦绕在鼻尖,李丹青有些念念不舍,但还是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青竹。 青竹听罢这话,看了一眼甚是得意的李丹青却言道:“少主这话能骗得了他们一时,也骗不了他们一世,等他们到了冬青院,总会知晓真相,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大风院还是免不了被苻坚王族挑战的处境。” 李丹青应道:“这是自然,那些苻坚王族的人想来也没有笨到这个程度,但多少能麻痹他们些许,哪怕能分出一两个人手去挑战冬青院的人,对于大风院而言也是好事。” 见李丹青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事情上,青竹也心安不少:“总归,还是得督促弟子们勤加修行,不可懈怠。” “嗯。对了,兵器打造得如何?”李丹青点了点头,又问道。 提起这事,青竹的神情有些古怪,她瞪了李丹青一眼,颇有些埋怨道:“少主也是,你宠爱那些弟子没什么问题,可也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她们来,她们性子本就跳脱,自己做主选择兵器,那不是闹着玩吗?” “修行之道本来最后都是靠自己,若是只为了让我在应水郡有一隅安身之地那般简单,给些刀剑传些剑法刀法,倒也简单,至少可以应付眼前的麻烦。但若是兵器不称心,日后修炼下去却是一日难过一日,随心而为方才能有更高的成就。拔苗助长的事情,可不是我这一个院长该做的。”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是是是!我知道少主你博爱,但也劳烦少主好好看一看,你博爱的姑娘脑子里到底藏着多少奇思妙想。”青竹说着,从书桌旁那处了堆草图,那是大风院弟子们定下的兵器样式。 李丹青接过一看,双眸顿时瞪得浑圆,然后他赶忙翻开下一张草图,越看双目越是圆睁,到最后拿着草图的手都开始打颤。 而不远处围着刘言真,听着对方解释清楚事情经过的大风院众人倒也明白了自己误会了李丹青。 可就在这时,书房方向却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哀嚎。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四十一章 我们仍未知道那个混蛋的名字 大风城仅有的两座客栈之一的清风客栈中,迎来了两位客人。 这是很少见的事情,通常情况下,除非到了月末月初行脚商人进出货物的时间,客栈很少来客。 客栈的老板热情招呼着,二人点了些酒菜,便入了自己的房间。 客栈老板多少有些奇怪二人的装束,时间已经到了三月中旬,天气转暖,亦就未下雨,但这二人却头戴蓑帽。 这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但这样的疑惑只在老板的心头一闪而逝,他收了钱财,便乐呵呵恭送二人上了楼上的厢房。 “先生似乎很在意他。”走入房间后,其中一人脱下了头上的蓑帽看向对坐那位身着青衣的书生。 青衣男子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 身着白衣的男人笑了笑:“先生沉睡百年,这大风城除了那位世子,先生总归不能还有故交吧?” 青衣男子饮下一杯酒,却是不语。 而在白衣男人看来,这样的反应便算是默认。 他继续问道:“他有那么特别吗?让先生愿意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青衣男子神情平静,终于言道:“我不是来看他的。” “嗯?那先生为何一定执意要绕道大风城?” 青衣男子侧过头,透过不远处的窗户看向远处那座雄伟的山峰。 “每一座圣山都曾惊艳绝伦过一个时代。” “那是天下人生生不息的依仗,是岁月流淌静默的见证者。” “这是世间最珍贵的瑰宝。” “我只是想来看上一眼。” “最后一眼……” …… 李丹青面色阴沉的站在大风院的演武台前,一众弟子耷拉着脑袋站在演武台上。 她们有的摆弄着衣角,有的一只脚在地上轻轻摩挲。神情有些惶恐不安,像是正在顽皮捣蛋的孩子被父母抓了个正着。 “我说什么来着!” “盘虬境!是修行中很重要的一环,在这个境界,你们要开始感悟自己的道蕴!为日后走得更远打下基础!所以!” “我让你们深思熟悉,选好你们日后使用的兵器!” “可你们!!!” “你们!!!” 李世子神情严厉的说着,脸色因为心头的怒火而憋得通红,到后面似乎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小小很有眼力劲的赶忙给李丹青递上一杯清水,李丹青喝下一口,看向王小小。王小小甚是的狗腿朝着李丹青憨憨一笑,但下一刻,李丹青便一脚踢出,骂道:“下去!” 仿佛有些理亏一般,王小小不敢多言,只能悻悻的退到众弟子身旁。 李丹青长舒一口,缓过劲来,这才又言道:“可你们弄得都是些什么玩意!” 李丹青说着,将手中的那一大叠图纸拿了出来,朝着众人怒声问道。 众人在大风院呆了这么久,这倒是还是第一次见李丹青对她们发火,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不适应。 “不是你让我们自己选的吗……”岳凝霜委屈巴巴的言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是火上浇油! 李丹青的声音陡然升高了几倍:“我让你们自己选!是选兵器!你们看看这是些什么东西!” 说着李丹青从那叠草图中找出了岳凝霜署名的那一张。一边挥舞,一脸言道:“这是个撒!一双拳套!你会拳法吗?你准备好那些苻坚王族拿着长刀大剑,你就带着你这一双拳套上去跟人肉搏?” “拳套也就算了!这上面的猫猫狗狗又是怎么回事?” “又是兔子!又是狗!还画了个龙!你怎么不把十二生肖凑齐了弄上去!” 李丹青大声怒斥道,听到这话的岳凝霜眼前一亮言道:“院长也这么觉得!?当初言真也给过我这样的意见!院长和言真倒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这话出口站在她一旁的刘言真脸色一红,踩了岳凝霜一脚,低声道:“胡说什么!” 李丹青也有些做贼心虚,他感受到在那一瞬间几道幽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可不敢去细细品味,赶忙又摆出那副怒气腾腾的架势言道:“少在那里插科打诨!” 李丹青说罢,又翻起书中的图纸,然后从中拿出一张言道:“这铲子是谁的?自己站出来!” 众人闻言看向李丹青手中的图纸,赫然是一个粗大的铁铲,众人的神情古怪。 而王小小也在这时耷拉着脑袋站了出来,嘴里低声言道:“是……是俺的。” 李丹青怒极反笑,连口音都气得被带偏了一些:“那你就给俺讲讲,你设计的这款……” 李丹青说着,又看了看那图纸上歪歪斜斜的字迹,跟着念道:“这款,大锅爆炒铲有什么深意?” “你他娘还真是出息了!还学会取名字了!” 王小小低着头小声应道:“俺……俺每天做大锅饭,原来的铲子半个月就得坏上一次,就想着做一款足够结实的……炒菜用!” 李丹青听到这话,险些被气得昏死过去,他一把将那图纸扔在了王小小的脸上骂道:“炒菜用!我是让你做出来炒菜的吗?” “要不要我再给你配个大锅,到时候你跟苻坚王族的人站上擂台,别人掏出刀,你给他炒个菜,再配个三两酒,他吃饱喝足,揍起你来更有劲啊!” 王小小自知理亏,低下了头,不敢应声。 “好啦!院长弟弟你也别生气了。”而这时那尉迟婉见场面上的情况焦灼,笑呵呵的便走上前来,半个身子靠在了李丹青的怀中,媚声言道:“我们也只是一时兴起,没想那么远嘛……” “大不了我们重新再画上一轮不就好了!” 说着尉迟婉伸手抓住了李丹青的手,摇晃着撒起娇来。 众人闻言也赶忙点头,脑袋上下摆动,像极了啄木鸟。 “改不了了,图纸已经递上去了,我让人加急打造,估计这回,那些东西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这时,金流香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这话出口,李丹青的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这就定了?流香啊!那可是三万两白银!他们给你的图纸你就没看上一眼!就没察觉到这些东西有古怪!”李丹青凄声言道。 金流香的脸色一红,小声嘀咕道:“我觉得……还好吧……都是大家需要的东西……花点钱也无伤大雅……” “再说了,也没有三万两,只有二万八千两,还有两千两银子,被院长偷摸着拿走输给了赌坊……” “咳咳。”李丹青连忙咳嗽两声,装作并未听见金流香后面的话:“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流香你又是怎么回事?这金钱剑是个什么东西?你准备靠这东西和苻坚王族的人决战吗?” 李丹青果断将火气甩在了金流香的身上,同时拿出了那一个个铜板链接铸成的古怪长剑草图,如此质问道。 金流香吐了吐舌头,沉默不语。 李丹青继续拿出图纸,言道:“还有这姜羽的银针铁线!尉迟婉的雨伞!小侯玉的弩 弓!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李丹青越说越气,随即长叹一口气:“算了!幸好本院长早就知道你们不靠谱,将那些苻坚王族的人诓骗了一顿,估摸着总归会有一些人不会受到挑战,但回去之后,你们给我好生检讨,再好好想想自己的兵刃到底要用什么!不要再弄出些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诓骗苻坚王族?”众人倒是抓住了李丹青话语中的关键,神情古怪的问道。 一旁的刘言真很是合李丹青心意的将与李丹青遭遇苻坚王族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听闻这话,顿时脸色一喜,赶忙在那时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一个劲的夸赞李丹青,李丹青倒是很享受被这些漂亮弟子众星拱月的待遇,他脸上的笑容得意,颇有些飘飘然不知所以的味道。 咚咚咚。 而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众人看向那处,却见院门打开后,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人众人倒也认识,是那夏岳院的弟子吕染。 “吕姑娘,这是有什么事吗?”李丹青走上前去看向吕染问道。 吕染喘着粗气,似乎一路跑来此地的,她深吸了几口气,从手里将一份信纸递了过来,嘴里言道:“前日……前日苻坚王族的人便到了!” “他们挑战的名单也定了下来,我奉院长之名,给李院长将名单送来,也好早做准备。” “说曹操,曹操到啊。” 李丹青笑道,说着从吕染的手中接过那名单,在自己的眼前展开,身后的众多弟子也赶忙围了上来,心情紧张的看着那份名单。 只是这一看,众人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 整个苻坚王族一共派了二十位族人前来,而他们也拥有二十个挑战名额,大风院算上李丹青十六位弟子,除开王小小以外的十五人赫然在列! 方才还抱着侥幸的众人顿时神情古怪,一阵阵叹气声响起。 李丹青也眉头紧皱,他暗觉古怪,自己分明已经给苻坚王族的人上了眼药。以对方那能被人偷光钱财的智商,不应该能这么快看出端倪啊,还是说张囚又在从中作梗。 吕染显然看出了大风院众人低沉的情绪,她咬着牙言道。 “这群苻坚王族的人和以往不同,他们一来就扬言要挑战整个阳山最厉害的弟子,本来他们的目标主要在夏岳院和冬青院的。” “可不知道哪个混蛋告诉他们,大风院的弟子才是阳山最厉害的角色!这才把你们全部算在了其中!” “那个混蛋着实可恶,若是让我知道他是谁!定让他抽筋拔骨,不得好死!”  第四十二章 坐庄 一阵风刮过。 卷起地上的尘埃与被李丹青丢在地上的草图。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尴尬,抬头看了看刚到头顶的艳阳,讪讪言道:“嗯!今日的月色不错,本院长要去观星赏月。”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要迈步离去。但一群人却在那时将李丹青团团围住,将他的进退之路完全堵死。 李丹青见状缩了缩脖子,看向眼前的众人,声色内敛的问道:“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院长还真是足智多谋啊!”宁绣冷笑着上前言道,双拳合十握得咔嚓作响。 “就是啊,院长这么聪明,那些苻坚王族的人还不是被院长耍得团团转。”尉迟婉眯着眼睛,面露寒光。 “咱们可得好生谢谢院长,这运筹帷幄,帮我们得来的这来之不易的历练机会!”岳凝霜也在这时上前言道,显然是带着方才被李丹青训斥的怒气。 一群人在这时一拥而上,在李丹青的哀嚎声中,对着李丹青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 夜深人静。 李世子终于如愿可以登台赏月。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屋顶,抬头看着天空,穹顶之上乌云密布,将月色遮掩,并看不见什么风景。 李丹青却看得出神——玩笑归玩笑,大风院的弟子们却还算争气,在得知除了王小小以外的众人都被苻坚王族列为挑战目标后,众人在李丹青的身上发泄完了怒气后,便自觉的开始了修行。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亥时才停下,各自回去修行。 虽然他们嘴里时不时的还是会抱怨李丹青的自作聪明,可修行起来却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努力认真。 李丹青看得出来,大风院的众人都在努力的想要通过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大战。可越是如此,李丹青的心头便越是惴惴不安。 他见过那些苻坚王族,虽然那些家伙看上去大都不谙世事,想来是没怎么经历过俗世的历练,但当日李丹青却有意观察了一番,却见那些苻坚王族的子弟,大都气息凝练,周身灵力聚而不散,那是只有星罗境的武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盘虬境是离尘三境之一,虽然距离星罗境只有一步之遥,但离尘境与星罗境之间却是一个大境界的差距。 这样的差距远不是盘虬之于紫阳,紫阳之于金刚境那般简单。 小境界之间大都是力与力的差距,而大境界之间,更多的确实质的差距,大风院的众人虽然有烈阳真火作为依仗,但在盘虬境的境界,实际上并不能将这烈阳真火的威能发挥到极致,李丹青本想着靠着重金打造的兵器出奇制胜,却不想这群家伙与他一般不着调,弄出些那么奇奇怪怪的玩意。 如今此消彼长,李丹青嘴上不说,担心底却明白,大风院的众人此战凶多吉少。 想到这些,哪怕是李世子这般生性乐观之人,也不免有些泄气与忧心忡忡。 …… “怨天尤人,可不是我们这种人应该做的事情。”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李丹青的耳边传来。 李丹青一个激灵侧头看去,却见一位模样邋遢,浑身带着酒气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李丹青心有余悸的瞪了他一眼,骂道:“混蛋!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来者赫然便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已经被撤去山主之位的前阳山山主孙禹。 但孙禹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李丹青语气中的不悦,自顾自的问道:“算起来你也在阳山呆了半年有余,你觉得阳山如何?” 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言道:“就那样吧。” “破破烂烂,行将就木,但众人却不想着励精图治,只是为了点蝇头小利尔虞我诈。” “也就我这些弟子还算不错……” 孙禹倒是并不在意李丹青的自吹自擂,他看了看大风院中那一个个渐渐熄灭灯火的别院,笑了笑言道:“确实不错。” “但可惜,他们都不算是阳山的弟子。” “嗯?”李丹青神情古怪。 孙禹却言道:“他们只是你李世子的弟子,你在哪,他们就在哪,是阳山还是阴山对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 “听上去你好像很羡慕本世子?”李丹青挑了挑眉头如此问道。 孙禹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落寞:“确实羡慕,阳山看上去还算家大业大,四大学院近万名弟子,可还有多少是心向阳山的?” “无非都是有利可图,故而盘踞于此。一旦大树倾倒,猢狲便会散尽。” 本来还有心说些自夸自擂之言的李丹青也在这时察觉到了孙禹的古怪,他侧头看了对方一眼,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突然这么多感慨?” 孙禹苦笑一声:“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老孙这酒量不跟你吹牛,你李世子这样的来十个都不及我一半。” “我们讨论的可是喝酒的本事,可不是吹牛的本事。”李丹青提醒道。 孙禹也不辩解,飞升一跃来到大风院中,然后朝着李丹青招了招手,李丹青虽然心头困惑,但还是随着对方一同跳了下去。 孙禹在大风院中轻车熟路,一路走到了大风院的园门前的那处小院的正屋中。 这里以往是大风院众人休息之所,但随着永安武馆的覆灭,大风院收回了“失地”,这处便做了李丹青单独的住处。 院子的正屋中摆着一个神龛,上面供奉着一个令牌,上书——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之位。 那是开辟阳山的祖师爷的灵位。 孙禹走上前去,给灵位点了三炷香,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模样少见的庄重。 李丹青看得心底发麻,他侧头盯着男人,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副要交代遗愿的架势?” 孙禹的目光盯着灵位,也不回头,只是自顾自的言道:“传闻四五百年前,我们祖师爷,这位谪仙剑君,本是一位逍遥人。” “游历天下,醒时饮酒,醉时高歌好不快活。” “直到有一天,他来到了应水郡,那时应该是前朝,幽云可没有如今这样服服帖帖,常年与当时的朝廷开战,应水郡在前朝与幽云手中来回占据,百姓民不聊生。” “我们这位祖师爷见了这番境遇,心有所感,便在这应水郡开辟了阳山。”“圣山出世,应水郡的灵气磅礴,能人异士一时间不断涌现,在以阳山为首的牵头之下,终于是彻底将幽云赶出了应水郡,这一郡之地的百姓也因此得以休养生息。” “阳山之所以为阳山便是因为,祖师爷希望阳山的弟子能够像烈阳一般,照亮整个应水郡,为这身处边塞之地的百姓,谋取一处安身之地。” “只可惜时过境迁,四十年前,幽云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而阳山也从那天起开始一日不如一日,想一想,是不是很有趣呢?” 孙禹的话,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拧,似乎猜到了些什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古来同理。” 李丹青这样说着,心底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天下事看上去千奇百怪,但追根溯源,却又出奇的相似。 孙禹对于李丹青的话不置可否,他侧头看向李丹青言道:“我很喜欢你说的一句话。” “你说阳山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有责任。确实如此,身为山主的我更是难辞其咎……”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愈发觉得今日的孙禹很不对劲,他言道:“不就是被撤了山主之位吗?你也不至于这般模样吧,一切都还未成定局。” 孙禹摇了摇头,却不再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反而言道:“今日我来可不是向你诉苦的。” “你的那些弟子定下的兵器我看过了,其实我觉得还不错。” 李丹青一愣,提起那些混蛋弄出来的混蛋玩意,李丹青顿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方才的话题,直言道:“还不错?我他娘的花了足足三万两银子!就弄出这些东西……” “你是院长。”孙禹却在这时打断了李丹青的抱怨,他直直的看着李丹青,脸上的神情少见的严肃起来。 “在其位就要谋其事。一个院长,可不是教些功夫,说两句鼓舞人心的话,就完了的事情。” “你是授道之人。” “但每个人道都不一样,你要去教他们入道,就得先了解他们的道。” “若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急着否定,那可就是误人子弟了。” 孙禹的话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间想得不太透彻。 孙禹却笑着伸出手拍了拍李丹青的肩膀:“我赌过那么多场,却屡战屡败,输得一无所有。” “后来我才明白,我太在意眼前的得失,一场赌局,其实眼前的胜负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要做最后那个赢家。” “我的局已经满盘皆输,而你的才刚刚开始……” “记住我的话,别盯着你现在的筹码,你要做的是,看穿赌桌上的赌客,然后成为庄家。” “因为一场赌局,无论如何峰回路转,最后赢的只能是坐庄的人。” 李丹青有些恍惚,既感觉这话中的深意让他茅塞顿开,又觉得能忽然对他说出这样话的孙禹,似乎真的是在诉说遗言…… 他抬起头正要发问,可眼前已经空无一人,孙禹也不知踪迹。 这一切都让李丹青感觉那般不真实,就好似做了一场大梦,唯有那一旁神龛上燃烧着的香火依然在冒着缕缕青烟…… 第四十三章 大黎神渊 夜风吹过,开着的房门外王小小重新种好的嫩苗随风轻轻摆动。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终于回过了神来。 他有些惴惴不安,今天孙禹太奇怪了。 能让一个这么不着调的家伙忽然这么一本正经,那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可惜,李丹青想不明白。 他回头看了看眼前灵位,谪仙剑君…… 他不知道如何作想,在那时走上前去,也点了三炷香,插入神龛前的香台中。 “你老若是在天有灵,那就好生保佑保佑你的那些徒子徒孙吧。”他这般言道,又顿了顿,说道。 “如果觉得我也算的话,那就顺便保佑我,日后大富大贵,妻妾成群。” …… “北边住着幽云鬼,夜里喜抓应水郎。” “多少性命铁蹄碎,千户万户挂白条。” “孩子你夜里莫哭叫,引来幽鬼好凄寥。” “孩子你夜里且嬉闹,咱有阳山烈阳高。” 男人踉踉跄跄的走在大风城郊,他的脚步一深一浅,身子摇摇晃晃。 手里提着的酒葫芦随着身子的摇晃,时不时洒出酒水,落在地上。 男人却犹若未觉,只是边走便唱着那首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歌谣…… 巍峨的阳山耸立在眼前,就像是静默在岁月中的巨人,俯视着天下众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觉得,那巨人,在看着他…… 一直在看着他。 它正等他,就像朝露在等清晨,就像海岸在等浪花,就像…… 母亲在等孩子回家。 朝朝暮暮,锲而不舍。 而现在,他要回家。 但一个人却拦在了他的身前。 他的模样也很邋遢,也带着些许酒气,但却眉眼冷峻,与眼前醉醺醺的男人截然不同。 “孙禹,你不该回来的。”男人盯着醉醺醺的孙禹这样言道。 孙禹看着他,又似乎是看着他背后的那座圣山。对于对方的出现孙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意外,他打了个酒嗝言道:“离家的孩子想要回家,凡间的圣山想要看一看穹顶的星辰。” “这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该与不该。” 男人皱起了眉头,他盯着眼前的孙禹,似乎在确定对方方才所言之物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酒后的疯言疯语。 “你找到洞悉昊阳壁上那《昊阳归息诀》的办法了?”男人问道。 孙禹苦笑着摇了摇头:“但他们找到了,我想再去试一试,在他们做到之前。”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他神色复杂的盯着孙禹:“所以你没有办法,回来也只是找死是吗?” “总归要试一试,不能将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就这样拱手相让,死在阳山上,我至少还有些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孙禹笑道。 “可我不想你死,你回去吧。阳山就算成了别人的东西,但你还活着,大风院那位李世子人还不错,靠着他与门下的弟子,就算没有办法取得圣山传承,但总归也算是延续了祖宗留下来的道统。”男人规劝道。 孙禹却笑了笑:“那是你要做的事情。” “嗯?”男人一愣。 “你和赵权是整个阳山我最信任的人,这些年他维持着四大学院,而你帮我守着大风院。我们三人从小一块长大,一同立志要中兴阳山,浑浑噩噩四十年过去,我们都长到这般年纪,只可惜我辜负诸位的重托,这些年四处寻找也未有找到破开昊阳壁上隐晦气息的法门。到了今日,朝廷出手想让阳山改朝换代,我方才明白,昊阳壁上的古怪并非天数之变,而是人祸以为。” “郢家布局恐怕早在数十年前便已经展开,师父师祖说是死在强行洞悉昊阳壁秘密的执念下,倒不如说是死在了郢家设下的局中。” “我身为阳山山主,既然无力回天,那便理应以死谢罪,即使我今日不去,日后他们同样会置我于死地。但你不一样,你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他们不曾知晓你的身份,再辛苦你一些,保护好大风院的孩子们,他们或许会是阳山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迹。” “哪怕这点痕迹只是星火,但未来也说不得会有燎原之相。” 孙禹慢悠悠的说着,醉意似乎在这时散去了不少。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孙禹的请求,他低着头思量了一会。 “你觉得这一切是郢家布的局,是因为郢家给了张囚破开昊阳壁的办法。” “这确实没错。” “但这个消息是谁给的呢?白素水?她告诉了赵权,然后赵权告诉了你,对吗?” 男人这样问道,语气中却莫名的带着怒火。 只是心蒙死志的孙禹却并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你知道我的性子,还请不要阻拦。” 男人再次沉默,好一会的时间后,他方才点了点头,然后退开了身子,给孙禹在身前让出了一条道来。 孙禹见状笑了笑,轻声到了声谢谢,他又抬头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山峰,眸中露出向往之色,他没有太多犹豫便在那时迈步朝着山巅走去。 就在二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男人忽然言道:“孙师兄。” 孙禹本能的回过头,看向对方,可就在那一瞬间,他眸中的光彩猛然收敛,身子一颤,面露错愕之色。 他颤抖着有些艰难的低下头,却见自己的腹部,一柄短剑刺入,鲜血奔涌而出,同时一股可怕的力量顺着剑身涌入他的体内,用近乎可怕的速度摧毁着他的五脏六腑。 生机在那一瞬间,快速消弭。 对于一个已蒙死志的人而言,死亡当然不是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杀他的人,赫然是他方才托付身后事的人,是他无比信任的人。 孙禹没有时间去感受即将到来的死亡,他只是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们自幼相识,从七八岁拜入阳山开始便是知己好友,年幼时他们一同修行,一同调皮捣蛋,也一同被师长责罚;他们相互诉说彼此的秘密,他们知晓年少时,彼此曾喜欢过哪位姑娘;他们经历过大难,曾彼此以性命相托,他们经历过悲欢,在深夜豪饮高歌。 那是他最信任的人,那种没有任何理由,愿意以性命相托的人。 而这样的人,却在这时对他举起了屠刀。 孙禹难以置信,他看着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问道:“绝通……为什么……” 男人看着渐渐失去生机的孙禹,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圣基。”他靠到了孙禹的耳畔,轻声吐出了这两个字眼。 “阳山之所以得不到星辰庇护,是有人拿走了它的一半圣山基石,断了它与星辰的联系,即使你们得到《昊阳归息诀》也于事无补。” “我叫王绝通,但我不是王绝通。” “我来自幽云,我为我的族人而活,你放心,他们夺不走你的阳山,因为,我会毁了他。” “对不起,我所能为你做的一切,只是告诉你真相。” 男人的脸色冷峻,平静的说着残忍的真相。他的语气那般波澜不惊,就好像杀死的只是一只家畜,但眼眶中却有泪水滑落。 孙禹的双眸瞪得浑圆,他不可置信的听着这些话,想要说些什么,但张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沙哑声响。 直到数息之后,他体内的生机完全散去,他依然瞪大了眼睛,带着无数困惑。 一个七八岁便与他相识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位幽云来的的奸细……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那般真实,曾经的互诉衷肠,曾经的互为刀剑都那般真切,哪一件都不像是在作假。可偏偏,这一切都是假的。 孙禹却没有办法再问出一句为什么,但这困惑与不甘,他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男人抱着他的尸体,将他轻轻的放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就像是怕吵醒了谁一般。 “出来吧。”他忽然轻声言道。 密林深处一位白衣妇人缓缓走出,她恭敬的朝着男人行了一礼:“素水见过殿主!” “为什么?”男人伸出手为孙禹梳理好头上散落的发丝,目光依然直直的盯着孙禹,不曾回头。 白素水一愣,应道:“孙禹是个变数,对于神殿与幽云而言,这个变数太危险了。他必须得死……” “这是你能做主的事吗!”男人的怒吼声却在这时忽然响起,他近乎咆哮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头也在那时抬起看向白素水,他的脸上戾气涌动,像极了暴怒的雄狮。 那般模样让白素水的身子一颤,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殿主是幽云共主!胸怀雄才伟略,要成就的是霸业、帝业!这具躯壳带来的羁绊只会阻碍殿主,素水也是为了……” 白素水这一次的话同样没有说完,男人的身子豁然来到了她的跟前,一他的一只手伸出,掐住了白素水的脖子,将她的身子高高提起。 巨大的压迫感在那时席卷而来,白素水的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困难。 “我问你!这事是你能做主的吗?”男人重复着方才的话,语气之中杀机奔涌。 白素水在短暂的惊恐之后,终于回过了神来,她反倒平静了下来:“素水是殿主挑选的恶罗将,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殿主成就霸业。” “殿主的大黎神渊之法早就应该进入无缺之境,但就是因为王绝通这道躯壳的牵绊所累,迟迟无法圆满。杀了孙禹,既可以免去我们计划中的变数,也可让殿主彻底斩断因果,素水以为此举无错。 ” “只要能帮到殿主,素水以为可无所不用其极,殿主今日要杀我,素水绝无怨言,能帮殿主除此心魔,素水死而无怨!” 白素水的声音坚决,看向男人的目光带着仰慕也带着狂热。 男人脸上的神情一阵阴晴不定,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终于,在数息之后。 他怒吼一声,松开了手。 白素水的身子跌坐在地,想要看向男人,可男人的身子早已消失不见,只是耳畔传来了他的声音。 “安葬他。” “然后回到郢离的身边,给我弄清楚他们的计划。” “星辉之门打开之日,就是这武阳第二十八座圣山倾塌之时。” 白素水听出了男人的决意,她没有去感叹自己的劫后余生,反倒甚是欣喜,她站起身子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躬身拜倒:“素水领命。” 第四十四章 灯灭 李丹青惴惴不安的站在正院的书房前,看着夜色中的大风院。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或许应该去找一找赵权,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念头涌出,李丹青暗暗想着吕染正好还在大风院,明日方才离去,那便让她去带个话,让赵权来大风院一趟,李丹青剩下的日子还得好生准备与苻坚王族的大战,不可耽搁,只能让赵权跑上一趟,李丹青打定了主意,也冷静了下来些许。 李丹青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到房中,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忽然从不远处走来。 却是青竹。 “怎么了?”李丹青见青竹径直朝自己走来,似乎有些匆忙,他便出言问道。 青竹伸手地上前来一样事物,李丹青定睛看去,却是几个月前王小小送给自己的那本说是他父亲一直带在身上的古籍。 当时李丹青不以为意,直到青竹认出上面的文字似乎是幽云的古文后,李丹青才意识到这东西可能是个宝贝,就让青竹去好生琢磨一番这些幽云古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时兴起,李丹青并未太放在心上,直到青竹此刻将此物地上,李丹青才想起此事。 “你弄明白这东西的出处了?值钱不?”李丹青兴冲冲的问道,目光甚是期待。 青竹倒也习惯了李丹青这性子,她翻了个白眼说道:“少主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这扉页上的四个字的含义吗?” 李丹青见青竹神情肃穆,倒也收敛起了玩笑的心思,他看向古籍封面上的四个鬼画符一般的字迹,凭着记忆指了指第二个与第四个字眼。 “这第二个字好像是黎,你说在幽云神话中是掌管死亡的神祇,第四个字是渊,在幽云神话里,是掌管力量与权力的天神。” 青竹颇有些欣慰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少主还没有不学无术到,什么事都记不得。 李丹青暗觉受到了侮辱,却无从发泄,而这时,却听青竹又言道:“剩下的两个字,第一个是大,在幽云古语中有多至极的意思,而第三个字,是神,这个字眼更像是武阳传过去的音译,但在幽云古语里,又有被赐福、被授予的意思。” “合起来就是大黎神渊?”李丹青皱着眉头困惑道:“什么意思?” “很多的死亡之神被赐予力量?” 李丹青凭着自己并不多的才学试图翻译这四个字眼,得来的结论自然免不了又招来了青竹的一记白眼。 “古语的辞藻的用法与今时不同,大黎神渊翻译成武阳语应该是,无数次与死神会面之人,将获得永生与力量。” “而且,我若是记得无错的话,在幽云境内,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便是幽云的天命之子会得到黎与渊两位神祇的祝福,赐下一道功法,似乎就叫做大黎神渊,而拥有这门功法之人,会成为幽云共主,带领幽云走向神国。” “传闻这功法极为神奇,可已让修行此法之人保存记忆转世重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比永生殿的长生丹靠谱多了。” 李丹青的神情古怪,他看着一本正经的青竹问道:“你不会认为这本书就是那传闻中的功法吧?” 转世重生? 这样的说法太过玄妙,李丹青听来也不由得暗觉好笑。 青竹摇了摇头:“且不说那故事的真实性,单单因为这故事,幽云早些年坊间不知道出了多少本被称作大黎神渊的功法,但归根结底,都是后人臆想出来的东西。” “这本自然也不是,上面的内容我对照着看懂了一些,这上面记载的并非功法,而更像是幽云的神话故事。” 李丹青笑了笑,言道:“那这有撒好大惊小怪的?” 青竹却板着脸言道:“少主可不要不以为意,如果这本书只是寻常的幽云神话,那完全没有必要以幽云古文记载,况且王绝通为何会有这东西?少主且看后几页上,上面的笔墨与前面的明显不同,显然是后面所写,但字迹差别不大,而且用的同样也是幽云古文。” “少主可知道如今武阳城的太学阁中,有多少学士为了研究一本本有关幽云古文的文献,而挠破头皮,王绝通如果真的精通幽云古文,在太学府中得个学士之位绝非难事,又何苦委身在这大风院中做一个护卫……” 说道这处,青竹顿了顿,又看向李丹青声音小了几分:“况且还时常被少主克扣工钱……” 提到这茬,哪怕是李丹青也暗觉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辩解道:“我那是看他花钱如流水,帮他存着!我李丹青哪里看得上他们父子一个月那几两银子的工钱……” 李丹青的辩解声在青竹狐疑的目光下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摆了摆手,岔开话题,沉声道:“所以,青竹觉得这位金牌护院有问题?” 青竹点了点头,说道:“少主或许可以找个时间试探一下。” 李丹青当然也明白青竹的顾虑,他接过那古籍,言道:“我知道了,一件一件的来吧,我还得先搞定那些奇思妙想的小混蛋们。” …… 这一夜,李丹青睡得很不好。 前半夜的遭遇让李丹青有些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索性起身观想白象驮天图。 虽然破境之事遥遥无期,但李丹青却并未放弃修行,观想白象驮天图依然可以增强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同时每日的体魄训练也从未间断。 他将观想得来的血气之力注入第十道脉门之中,可那第十道脉门就像一个无底黑洞一般,怎么也无法填满。 与其余几道脉门不同,这第十道脉门并没有窍穴,李丹青也无法感知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将这第十道脉门完全打开,以此抵达盘虬境。 平日里虽然也会心头暗暗腹诽,但今日或许是有太多烦心事的缘故,在这样观想神物,调动血气之力的过程,李丹青本来已经习以为常,但今日修行一个多时辰后,他却觉得烦闷。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到了后半夜才沉沉睡去,醒来之后已经快到午晌。 李丹青睁开眼,看着屋外已经快到天空中央的艳阳心头一惊,睡意全无,赶忙穿戴好衣衫,着急忙慌的出了门,看着不远处在修行的弟子们,便大声问道:“吕染呢?” “吕姑娘?一大早就走了。怎么了?”正在一旁拿着自己刚刚送到的花里胡哨的拳套开心比划着岳凝霜见李丹青这番模样不免有些困户的问道。 而后神情一变,言道:“难道院长已经不满足于我们这些弟子,想要把魔爪伸向其他学院的弟子了?” 放在平日,这关系到自己清白的事情,李丹青怎么也得跟岳凝霜掰扯掰扯,但今日他显然没有这个心思。 “走多久了?”他又问道。 岳凝霜显然也看出了李丹青的焦急,她皱了皱眉头言道:“有一两个时辰了吧,一大早出过早饭她就走了……” 李丹青暗骂自己误事,虽然时间紧迫,但孙禹的事情显然是重中之重,他也不得不跑上一趟,他言道:“流香,叫人备马,我要去一趟夏岳院。” 金流香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也不敢多问,赶忙与李丹青一同走向院门,想要去安排车马。 可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闷响,院门被人从外推开,却见来者赫然便是赵权与吕染。 “嗯?”李丹青看向赵权,见对方脸色难看,心头咯噔一声。 “去里屋,我有事和你说。”赵权也不多话,只是这般言道。 李丹青点了点头,又看向那群递来好奇目光的弟子,言道:“好生做你们的事情!” 他的语气严肃,让有心探究八卦的众人收敛起了心思。 李丹青这便带着赵权走入了里屋,他关上房门,看向赵权,正要将昨日的事情告诉赵权,但赵权却在这时掏出了一样事物摆在了李丹青的身前。 那是一个金色的烛台,模样小巧,不过孩子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莲花以及一些奇怪的纹路,做工甚是精细。 “这是本命灯。” “许多圣山都有这样的东西,门中的重要人物都会点亮一支本命灯,这样一来,无论他身在何处,门中之人都会通过本命灯来知晓他是否安全。” “这东西甚是金贵,整个阳山如今也只有一盏,是孙禹点亮的。” “昨天夜里,子时时分……” “这灯,灭了。” 第四十五章 风雨摇曳 屋外艳阳高照,大风院的弟子拉着吕染在叽叽喳喳,似乎是想要问明白李丹青与赵权二人一大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聊些什么。 新来的公鸡也已经与鸡舍中的小白小红混得熟络,咯咯的叫个不停。 院门外车马往来声不绝,一切就好似与以往的每一天一般,没有任何变化。 但站在屋中的李丹青却心头一寒,他看着眼前这盏熄灭的烛台,沉默了许久。 “是郢家的人干的吗?”他终于问道,声音被压得很低。 赵权却听出了李丹青这低沉的语气中所隐藏着的某些情绪,他抬头看了李丹青一眼。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丹青,眉宇阴沉,脸色冰冷,双拳握紧,额头上似乎有青筋暴起。 “目前还不得而知,但……”赵权压低了声音这样言道:“但就目前郢离带来的人而言,应该没有人能杀死孙禹。” “并且昨日我收到消息,张囚并未离开冬青院,所以这事也应该不是出自张囚的手笔。” “昨日孙禹来找过我。”李丹青却忽然言道,赵权一愣,而这时李丹青正好抬起头看向他:“那时候,他似乎便已经萌生死志。你知道这一切对吧?”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李丹青一连串的问题问出,让赵权的心头一震,脸色有些难看。 “我被朝廷派到阳山历练,说是历练实则是流放。” “阳山之外有很多人想杀我!其中最急不可耐的就当属郢家了。” “阳山落入郢家手中,赵院长你,或许会成为丧家之犬,四处流浪,又或许可以选择苟延残喘,学着张囚一般,做郢家的一条狗,亦或者你在烈性一些,以死殉山门。” “但至少,赵院长还有得选,但那时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条死路而已。” “无论在你的心中李丹青到底是怎样的人,但至少在阳山命运的问题上我和你是站在一起的,甚至我比你更在乎阳山的兴衰。” “所以在下以为,让我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对于赵院长而言,不算是件冒险的事情。” 李丹青的一番话说出,这几乎便是与赵权摊了牌,赵权闻言苦笑两声,言道:“世子来阳山时,我以为会是个麻烦,甚至会给本就混乱的阳山再添些阻碍,如今走到今日这步,却不想世子成了阳山唯一能指望的人了。” 李丹青并没有急着去回应赵权的感叹而是依旧沉眸盯着他,等着对方的后话。 赵权继续言道:“其实就如世子所料的那般,昨日之前孙禹找过我。” “众所周知的是,阳山这几十年来的衰败是因为阳山无法与其他圣山一般飞升,无法飞升也就无法接受星光的沐浴,这直接导致的便是阳山之上的星辉薄弱,阳山的弟子修为自然也难以与其他圣山比肩。再者,无法接受星辉沐浴,阳山也就无法如其他圣山一般,传递出源源不断的灵力。朝廷自然也会不满,没有外患,困顿交错,才有了如今阳山的窘境。” “从孙师兄算起,往上数三代的历代阳山山主,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想办法让阳山飞升,沐浴星辉。” “只可惜要催动圣山,需要阳山的绝学《昊阳归息诀》,而之前我也与世子说过,不知为何,阳山山巅的昊阳壁却开始排斥阳山历代弟子,很多时候,阳山的弟子根本无法抵达昊阳壁,历代山主也因为强行抵御星辉之力,前往昊阳壁而身陨。” “师兄这些年一直装疯卖傻,一来是为了降低郢家之流的戒心,二来也是为了抽出身来暗中调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阳山之人始终无法接近昊阳壁。” “可这么多年过去,却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前些日子,郢家带来的朝廷的旨意,师兄被罢黜了山主之位,张囚上位,而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张囚似乎从郢家那里得来了能够靠近昊阳壁的办法,如此一来,只要张囚能够修得《昊阳归息诀》,那山主之位便稳稳落入了他的手中,阳山也就成了郢家的囊中之物。” “师兄昨日便是得知这个消息,故而准备以身犯险,再上阳山,拼死也要尝试一次靠近昊阳壁,以求得一份向死而生的机会。” “但按道理来说,师兄应该今日辰时方才抵达阳山山巅,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命灯也不应该在昨日子时熄灭。” 李丹青听到这话,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他抬头看向赵权言道:“不对。” “嗯?”赵权一愣。 “依照着赵院长的推断,孙禹是死在前往阳山的路上。” “可之前你也说了,无论是孙禹还是之前的诸位阳山山主都无法接近昊阳壁,孙禹这些年来也并未寻到办法,既然如此,他前往昊阳壁那就是死路一条,那为何那些人还要多此一举,在前往昊阳壁的路上将他杀了?”李丹青幽幽低语道。 之前的赵权震怒于孙禹被人杀害的变故之中,对于事情的就里还未来得及多想,便急匆匆的赶来寻找李丹青,此刻李丹青这话出口,他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古怪。 按理来说,从孙禹决定前往昊阳壁那一刻起,孙禹的死便是已经注定的是。 那对方赶在孙禹抵达昊阳壁之前将之杀害,无非就是为了阻止孙禹前往昊阳壁。 可对方在怕什么呢? 历代阳山山主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难道孙禹就可以做到?亦或者…… “无论是什么!都得去昊阳壁上看一看,才能知晓!”李丹青从赵权的脸色变化中看出了他有着与自己一般的困惑,他在那时沉声言道。 赵权闻言,正要说些什么。 “不可。”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房门被人猛然推开。 房中的二人皆是一惊,纷纷在那时看向对方,却见来者赫然便是大风院的那位金牌护院——王绝通。 李丹青眯起了眼睛,他盯着这忽然到来的王绝通,心底对此并无多少惊讶,可脸上还是露出了诧异之色:“王护院你……” “王绝通,其实是我与孙瑜的师弟。”赵权见状赶忙解释道。 “阳山的绝学《龙象混元》以及仅余的二十余枚烈阳真火都藏匿在大风城中,当初我们意识到昊阳壁的问题可能与阳山内部有关,故而便让王师弟这些年隐姓埋名,守着大风院。” 说罢,赵权见李丹青脸色的狐疑之色似乎并未消减,又言道:“王师弟与我以及孙禹从小一同在这阳山长大,决计值得信任,世子不必怀疑。”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伸手摸了摸怀中昨日青竹交给他的那本古籍,这才点了点头,言道:“早就看出了王护院并非寻常人,却不想也是孙山主早就安排好的暗桩,倒是出乎预料啊。” 李丹青话语中多少有些不满,赵权也尴尬的讪讪言道:“大风院的存亡毕竟事关阳山传承,多一手安排,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请世子见谅。” 李丹青只是一笑,却并不接话,而是看向王绝通问道:“王护院方才说,不可,是为何意?” 王绝通似乎并未感受到李丹青语气中的古怪,而是沉声道:“张囚身为代理山主,此次星辉之门打开,他同样有资格进入星辉之门,前往昊阳壁。进入其中众人会被星辉之力送入随机的各处,张囚与郢家早有杀了世子之心,世子若是前往,张囚必然痛下杀手,再对外言说世子死于星辉之力下,届时可谓死无对证!” “世子如今与门下弟子皆身负烈阳真火,此乃阳山传承所在,不可以身犯险,我以为还是应当带着门下弟子趁着星辉之门打开,张囚等人无暇参与此事,早日离开阳山。” “世子与长公主殿下颇有侥幸,寻一庇护显然并非难事,留得青山在,也方才可谋划后事!” 赵权听闻这话,皱着眉头思虑了一会,却也点了点头:“王师弟考虑周到,事到如今,我们恐怕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说着他抬头看向李丹青,由衷道:“说起来,世子自从来了阳山,我阳山也从未真心待过世子,赵某说到底也只是作壁上观,只是在世子有些起色时,方才出手相助了些许。” “说到底也只是锦上添花,从未雪中送炭。世子之于阳山不曾有过亏欠,阳山走到今日这步,是我们这些弟子的失职,与世子无关。” “事已至此,世子也无需与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一般守着这祖上留下的一亩三分地。” “只求世子看在孙师兄赠予世子龙象混元以及烈阳真火的薄面上,登上几日,让我从四大学院挑选一些心性天赋都尚且不错之人,世子一并带走,帮着照料一二,免得落下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也算是帮阳山保住些许香火传承……” 第四十六章 决定 赵权的语气很平静。 但这平静之中多少裹挟着无奈与辛酸。 李丹青看着眼前带着恳求意味的说出这番话的男人,好一会之后,李丹青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盯着赵权,又看了看一旁的王绝通,言道:“我爹常说,这世上有源源不绝的麻烦。” “没钱的麻烦,不是就不吃饭,而是想办法去赚钱。” “行兵打仗,打不过的麻烦,不是就割地求饶,而是想办法征兵、练兵,然后一雪前耻。” “嗯,我自己也总结过一条,姑娘不喜欢你的麻烦,当然不能拱手相让,死缠烂打也好,把那些她喜欢的揍趴下也好,总归得让她喜欢,又或者,让那些她喜欢的都不在了,她只能喜欢你。” “赵院长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对于阳山没有亏欠,也谈不上什么归属感,但大风院是本世子的家,张囚也好,郢家也罢,想要赶本世子走,得拿刀剑来,把我打服了,打痛了,那时候再让我做丧家之犬,也不迟。” 李丹青的嘴里满口歪理邪说,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王绝通的眉头皱起,死死的盯着李丹青,赵权却是一愣,神情忽然有些恍惚,他随即哑然失笑,看着李丹青,摇了摇头苦笑道:“世子不愧是李将军的儿子,这份气魄,赵权拍马不及。”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孙师兄那么看重你的原因,要是当年我阳山众人不想着委曲求全,或许阳山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赵权有些感慨的说完这番话,也沉默了一会,然后咬了咬牙,似乎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世子要做那就放手去做吧!至少弄明白昊阳壁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赵权年过四十早已不惜命,拼得这幅残躯,也一定护世子周全!” 王绝通听闻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他言道:“赵师兄!此事关系到阳山存亡,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张囚上了阳山,届时事态的发展,哪里由得了你我掌控,留住这阳山传承,才是最关键的!” “留住传承?” “可什么才是阳山的传承?”赵权转头看向王绝通,“是《龙象混元》,还是烈阳真火?是阳山的圣山之名,还是那烈阳星辉?” “都不是啊!” “是四十年前,我们七八岁刚刚入门时,我们的师兄师姐、师父师叔、甚至年过六十的师祖。愤然挺身,共赴国难,将幽云拒于应水郡外!” “那烈烈如火的气魄!那愿为世人遮风大雨的胸怀!那敢扶大厦之将倾,挽山河之即倒的大义!” “那才是阳山!” “可如今,我阳山内忧外患,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争得头破血流!回顾四十年的苟且偷生,哪还有半点圣山气象!” 赵权这样说着,神色激动:“张囚如何?入了星辉之门,境界同样会被星辉压制在星罗境下,我看李世子也不见得没有半点胜算!” 王绝通沉下了脸色,寒声问道:“赵师兄是想让世子去冒险?” “此事若能躬行,我绝不麻烦世子!但世子既然有心,赵某只会鼎力相助,几次最后功败垂成,我也会护世子周全!”赵权应道。 “张囚虽然在星辉之门中,境界会被压制,但哪怕是盘虬境的实力,配上他神河境的道蕴,十个世子也不见得能是对手。你又无法去到星辉之门,如何相护?”王绝通针锋相对的质问道。 赵权深深的看了王绝通一眼,却言道:“那是我的事情,王师弟不用多问,赵权虽然不是什么豪杰英雄,但此事之上决不相负!” 王绝通听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不是因为赵权的决意,而是因为赵权的后手不愿对他言说。 这是不信任,还是为了以防万一,王绝通不得而知。 但他不愿再多问下去,恐露出马脚。 只是沉默了一会后,说道:“二位执意如此,王某也不再阻拦,但要去到星辉之门,世子还得先过苻坚王族这一关……” “毕竟麻烦事,自然要一步一步的来,王护院不用担心。”李丹青却在这时打断了王绝通的话。 李丹青的话算是把王绝通所有的话路封死,事已至此,他低下了头也不再多言。 之后赵权又交代了一些琐事,便急匆匆的离去,要回夏岳院准备一切。 王绝通在赵权走后,朝着李丹青告了声退后,也要离去。 “王护院留步。”可这时李丹青却出声叫住了对方。 王绝通有些困惑的回过头看向李丹青,却见李丹青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由幽云古文所著的大黎神渊,笑着问道:“这东西可是王护院的。” 王绝通的脸色在这时明显一变,但随即便笑道:“我就说我的宝贝哪去了,还以为这些年不见,被那小兔崽子拿出擦了屁股,原来在院长这里啊。” 他这样说着,就要上前接过此物。 李丹青的手却在这时微微一挑,言道:“我看这上面的文字似乎都是幽云古文,王护院能读懂吗?” 王绝通讪讪一笑,目光闪烁:“以往研究过一些,早年在坊间看见此书,还以为真的是那幽云传闻中绝学,便买了过来,却不想只是记载神话故事的无聊书籍。”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当着王绝通的面,翻动起估计,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王绝通,想要从对方的眸中看出些蛛丝马迹。 “这上面我看还有些注解,不过也是由幽云古文所写的,不知是否是出自王护院之手。”李丹青指了指古籍上明显比其它地方的自己要新出许多的地方,又问道。 “无聊的时候随意写的些东西……”王绝通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再次面色如常的憨笑道。 李丹青对此不置可否,而是在那时合上了古籍递了出去,王绝通见状赶忙伸手要接回,可李丹青伸出手的又是一顿,问道:“对了,还没问过王护院,昨日夜里去哪里了?我昨日就想归还此物,却不见王护院踪影。” 王绝通的心头咯噔一跳,脸上却露出羞赧之色,言道:“去城西饮酒去了……” 听闻此言的李丹青沉眸盯着王绝通,看了好一会之后,他忽然一笑:“这样啊。最近可是多事之秋,很多事情还要仰仗护院,这些日子烦请护院就不要出去了,要是酒瘾犯了,给我说上一声,我帮着备些酒水便是。” 这般说罢,这一次他方才将那书放到了王绝通的手中。 王绝通长舒一口气,朝着李丹青躬身应是,这才退下。 王绝通走后,房门的阴影中青竹的身影缓缓走出,她看了看负手沉眸站在原地的李丹青,上前问道:“少主觉得这位王护院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青竹,笑问道:“你见过太学阁中哪位研究古文的学士,会用古文做注解?” “嗯?”听到这话的青竹一愣。 “这位王护院用幽云古文做所谓的注解,要么是因为那古文就是他最熟悉的文字,要么就是因为他注解的内容不愿意被人看懂。”李丹青却一语道破了玄机。 听到这话的青竹脸色一变:“那少主还将此物还给他?” “赵权说这位王护院值得信任,虽然不见得能全信,但麻烦这么多,总归有个轻重缓急,现在还不是对这位王护院寻根究底的时候。” 说到这处的李丹青伸了个懒腰,脸上又浮现出那标志性的吊儿郎当的笑容。 “一件一件的来吧。” “还是先要弄清楚那些兔崽子们的奇思妙想到底是为什么……” “本世子已经逃了这么久,这一次,可不想这么轻易的就举手投降,但愿我亲爱的弟子们这一次,不要让我失望。” 李丹青这样说着,便推开了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还你漂漂拳 李丹青用了十息的时间收拾好心情,来到了岳凝霜与刘言真的房外,他敲响了房门。 “谁啊?”岳凝霜的声音从房中响起,同时房门打开,梳着马尾穿着青色长衫的岳凝霜探出了脑袋。 “院长啊,言真不在。”岳凝霜这般说罢,就要合上房门。 李丹青满头黑线,但想到此行的目的,还是在自己的脸上堆砌起了笑容,他伸手抵住房门,用自以为温和的神情笑眯眯的看着岳凝霜言道:“我是来找你的。” 岳凝霜一愣,眨了眨眼睛,随即脸色一红,双手环抱胸前,退去数步,紧张的看着李丹青:“院长,你终于要把毒爪伸向整个大风院最可爱的我了吗?” 李丹青好不容易在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散去,他黑着脸暗骂一句:这小妮子脑子到底想的是些什么,本院长有那么不堪吗? 但转瞬还是提醒自己——为师者,有教无类!有教无类! 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李丹青再次抬头,笑道:“我可以进来坐坐吗?有些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说罢,李丹青就要迈开脚步走入房中。 “等等!”可就在这时,岳凝霜却伸出手阻止了李丹青,同时急忙转过身,从那已经更新到《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二十七册》的书架上翻下来一本制作精美的书册。 她甚是熟络的反倒书册的某一页,顺着上面的字迹看去,嘴里念念有词:“负心汉语录解析第三百六十八条,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负心汉会以聊天谈心为由头与女子独处,以此营造出关心女子的假象,同时趁着四下无人,进行进一步的身体接触。如果发生以下情况,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大声制止。” “一,靠近,这是负心汉最常用的计俩,通过靠近彼此的距离,让女子心中小鹿乱撞,配上花言巧语,极易让女子芳心大乱,失了方寸。” “二。拉手,……” 岳凝霜读得认真,李丹青却失了耐心,他黑着脸走了过去,伸手夺过了岳凝霜手中的书册:“这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李丹青这样说着看向封面,却见上面写着一行他熟悉的字迹《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刘言真著》。下面还跟着一行小字,笔者以遭遇武阳立朝以来,最臭名昭著的负心汉李丹青的经历为经验撰写,内容可靠,是良家少女谈情说爱、媒妁嫁娶必备之物。售价十两,典藏版共计二十册,售完即止。 噗! 李丹青看着那上面的字迹,一时间气血上涌,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这玩意是刘言真写的?”他几乎忘记了字迹此行的目的,手里死死的拽着这书册,咬牙切齿的问道。 岳凝霜歪着头,说道:“是啊……院长也想要一本?” “那可能就有点麻烦了,言真说了一共就二十本,大风院的弟子们都买去十来本,本来还剩下几本,但昨日被吕染一并买走,说是要带回去给夏岳院的师姐师妹学习学习。” 我他娘的…… 李丹青心头的怒火喷张,但终究还是咬着牙,隐忍了下来。 待会定要把刘言真好生修理一顿!他在心底这样说道,然后将那把书册递了回去,咳嗽一声又才看向不远处被岳凝霜放在床榻旁的那双拳套。 李丹青走上前去,将其中一个拳套拿起,拳套极重,足足有三四十斤开外,个头也极大,足有成年人脑袋大小。做工精细,内侧用某种皮质材料制成,想来这柔软的材质不会影响手掌的灵活。手背处镶嵌白色金属,看似一个整体,但活动的关节处,都用细小的金属圆柱的链接,一个拳套足足有五十四处这样的圆柱,除开最基本的手指伸缩,握拳时各处关节细微的变化也可以通过这些圆柱模拟展现。 李丹青带着试了试,除了重量惊人,但活动起来,却如臂指使,丝毫不绝笨拙。只是这手背上雕纹着的狼犬兔龙,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碍眼。 李丹青昨日的大发雷霆尚且历历在目,岳凝霜将李丹青把玩着这拳套不免心头一紧。 “院长……这拳套我只是看看,待会我就去修行……”她小声说道,低着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丹青。 李丹青闻言看了一眼这谨慎的岳凝霜,暗觉好笑,他索性在一旁坐下,问道:“给我说说,你为什么喜欢这拳套。” “谈论爱好?”岳凝霜闻言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就要翻看手中的《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 李丹青却抢下一步,将那东西夺走,扔到了一旁,肃然道:“别想着插科打诨,说实话。” 岳凝霜撇了撇嘴,但还是言道:“我家是开武馆,从祖上三四代就开始以武馆为生,但名声不大,生意也不温不火。” “爷爷做馆主时教的是拳法,后来我爹外出学成归来,改教了刀法,生意这才好起来,在应水郡有了名声。但爷爷对此却始终耿耿于怀,时常为此事和我爹争吵,爷爷带我极好,我从小就跟着他练拳……” 岳凝霜将故事说得极为简单,但李丹青却大抵可以想到,这父子二人历练冲突,老人对于祖传手艺的念念不忘,恐怕这多多少少影响到了岳凝霜。 想到这里,李丹青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你能有这心思倒是不错,但你家武馆改为刀法之后,生意如此火爆,在应水郡也名声大噪,想来祖上的拳法确有其弊端……” “这个我知道,但我会想办法改进,现在或许还不行,但日后我多琢磨一些,一定可以,到时候爷爷也不会整日惋惜……”岳凝霜有些急切的辩解道,但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许多,又言道:“当然,我知道星辉之门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院长放心,我会先练好刀法,一定把那些苻坚王族,收拾得服服帖帖!” 岳凝霜一幅可怜巴巴,委屈求全的模样。 让李丹青暗觉好笑,他摇了摇头言道:“本院长虽然出身不凡,但实际上对于修行之道并不比你们强出多少,除了人格魅力有些无懈可击之外……” 李丹青这说着,但岳凝霜却递来了一道狐疑的目光,李丹青感受到这一点,侧头看向岳凝霜。 岳凝霜心头一震,赶忙一本正经的连连点头。 李丹青翻了个白眼,又才言道:“之前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也过于片面了,修行之道持之以恒固然重要。但光靠恒心却是远远不够,我希望我门下的弟子日后都是能在武道之上有所建树之人,故而以心向之道为道,方才能够走得长远。” “你若真的喜欢拳法,那就以此为道,不必再委屈自己。” “嗯?”听到这番话的岳凝霜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丹青,显然无法相信这番话是从李丹青口中说出的。 她在那时低下了头,眼眶突兀一下便有些泛红,身子也隐隐颤抖。 李丹青将她这般模样看在眼中,心头暗道:这小妮子的心思,就是单纯,本世子只是稍稍贴心些许,便感动得痛哭流涕,唉……我这该死的人格魅力啊……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得意着,正要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可话还未出口,岳凝霜却抬起了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李丹青,声音悲切的问道:“院长……你得绝症了吗?” 正想着努力营造自己正人君子形象,打破刘言真留给自己的恶名的李丹青,听到这话,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 “你才得绝症了!”李丹青没好气的骂道。 “我爹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院长没有得绝症,那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难道是曲线救国,想要以此拉近和我的关系,趁着我放松警惕,再对我伸出魔爪?对了对了!我记得言真书里好像就有这样的案例……”岳凝霜这样说着,便又要伸手,去将那本手册拿起。 李丹青黑着脸赶忙将之拦住,怒声道:“咱能不提那本破书吗?” 岳凝霜见李丹青动了真怒,顿时乖乖的缩回了手。 “哦。”她这样应道,又看向余火未消的李丹青,小心问道:“院长真的同意我用这拳套了?” “那还有假?”李丹青没好气的应道。 岳凝霜几经斟酌确定李丹青并非在戏弄她后,也算放下了心来,她眉开眼笑的看着李丹青:“谢谢院长。” 李丹青点了点头,心头却暗暗想着,这岳凝霜的拳套倒还算有迹可循,可那几个家伙的玩意就太过天马行空了……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眉头微皱,岳凝霜看在眼里,暗以为对方是在担忧即将到来的苻坚王族的挑战。 她赶忙拿起了拳套言道:“院长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我这拳套没你想象中那般糟。” 李丹青摆了摆手,倒是无心去理会这岳凝霜的胡言,只是想着怎么应对剩下那几人的天马行空。 岳凝霜却以为李丹青不信,她赶忙将拳套待在手中,双手一握,言道:“院长你看!” 只见那那副拳套豁然变得火红,滚滚灼意席卷而来,李丹青一愣,还未回过神来,岳凝霜却在这时一拳挥出,轰在那墙壁上,墙壁顿时凹陷,周围一片焦黑,李丹青心柔一震,却见岳凝霜收回了拳头,那被拳头击中的墙壁中心,赫然被烫出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印记。 李丹青错愕无比,岳凝霜却得意言道:“这拳套上的金属是月石银,坚韧无比,又极易导热,如今我已经到了盘虬境,体内的灵力虽然无法外放,但却可以在体内运转,利用这拳套我可以将烈阳真火的热度通过灵力运转到双拳之上。” “配上这月石银的材质,可以将拳套上的温度上升到极为可怕的程度,到时候一拳拳的打在苻坚王族的身上,他们的身上就会被烫出一个个可爱兔子小狗的形状,院长你想,一个人的身上要全是兔子小狗,那多漂亮可爱……” “所以,我管这拳套叫……” “还你漂漂拳!”  第四十八章 乞丐的破庙,李某人的家 李丹青脑袋有些嗡嗡的走出了岳凝霜的房间。 脑海中还回想着岳凝霜最后的话—— “月石银……这东西造价不菲啊……”李丹青暗暗咋舌。 “这两幅拳套材质上话的费用好像一共三万两银子吧?”岳凝霜如实应道。 李丹青神情困惑:“可是咱们的预算一共才二万八千两……况且这样的东西制造精细,单单是设计恐怕都要需要花去大量的银钱……” “我让家里给了一万两,剩下的钱都是流香帮忙想的办法,至于设计嘛……都是婉儿姐姐设计的,自然不会花钱。” “我们也都知道院长事情多,单是郢家和张囚那边就已经让院长疲于奔命了,这些事情自然不好再麻烦院长,就自己解决了,只是没有想到院长那么远,院长也不要再生流香姐姐的气了。为了帮我们打造心仪的武器,流香姐姐可是想尽了办法,前前后后从家里拿了二十余万两银子,再算上我们各自从家中想的办法,才凑了齐整……” …… 李丹青有些懊恼,也有些羞愧。 自己的弟子们其实远比李丹青想象中要在乎大风院,他们的想法或许天马行空,但并不是真的不着边际,至少他们也用自己的努力想要保住这大风院…… 李丹青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际。 他想着孙禹说过的话——为师者,要学会聆听弟子心中所想,不可一面而断,否则便是误人子弟。 “你倒是个好师父。” 他这样喃喃言道。随即便迈开了步子,走向不远处金流香的住所。 只是敲了半晌房门,也不见人回应,才想起这个时间众人应该大都在演武台修行,索性便走向那处,远远的便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 琴音清澈,如清泉流淌,如春风迎面。 李丹青只是远远听到琴声便被觉神清气爽,心中烦闷都暂时忘却。 是《云歌阙》。 深受李牧林荼毒,李丹青倒是对当年柳参的琴曲了如指掌,只是耳闻便知晓了琴曲的名讳。 “这老头今日倒是有雅兴。”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云歌阙》所赋之物,是当年柳参登临闻泉圣山,见云海翻涌,心生感叹而著。此曲悠扬,听曲之人如置身云海,心神空灵,比起那首《天悬明镜》曲,功效更为显著,对于操曲者而言,耗费心力极大。 李丹青想着,此曲对于门下弟子来说倒是助益极大,以师子驹的造诣,此曲一出,无论弟子们是观摩苍龙翻江图,还是修行对战功法,都可一日千里。要知道当初柳参创出此曲时,闻泉圣山之上百位弟子得听此曲,当场破境。 师子驹在琴曲上的造诣虽然比不得柳参,但毕竟得了其真传,能闻此曲,对于大风院的弟子们那可是天大的福分。 李丹青走到演武台前时,师子驹正好曲毕,正抚琴驻音。 李丹青当下便厚着脸皮靠了过去,舔着脸笑言道:“老先生今日好雅兴啊,是不是看着我这些漂亮的弟子,心情也愉快多了!” “我就说嘛!哪有人放着十七八岁的姑娘不喜欢,去喜欢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的。” 心情本来尚好的师子驹听到这话,顿时吹胡子瞪眼,他恶狠狠的看了李丹青一眼骂道:“世子少在那里以己度人,老夫可没有你那些花花肠子。” “是是是。”李丹青可是一心讨好眼前的老头子,想着办法让他再抚几曲,为自己的弟子们的修行再添些助力。故而任老人说出任何难听的话,李丹青都是笑容灿烂:“老先生说得对,是我浅薄了,不过老先生的曲那可真是世间一绝!有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李丹青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辞藻,用力的拍着老人的马屁,想着无论如何让老人再来一首。 但师子驹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没好气的言道。 “李世子就不必白费力气了,我答应过我徒儿会为大风院的弟子抚琴,自然会说到做到。” “嗯?”听到这话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下一刻便领会到了老人的意思。 早前便听说过姜羽被师子驹收为门徒,跟着学琴的事情,只是当时各种事务繁忙,李丹青也未有来得及询问,故而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李世子给我那徒弟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对你那般死心塌地,师子驹虽然不是什么武道名宿,但学得我的琴音,日后哪怕是圣山山主见到了也要客气三分,可她却一门心思的想着今日后与劳什子苻坚王族的大战,不愿与我学琴,怕耽搁了修行。” “老朽好说歹说,许下承诺,方才让她勉强答应,这些日子每日抚琴,老朽这身老骨头都快坚持不住了。” 师子驹出言抱怨道,对于李丹青的怨气看来是由来已久。 李丹青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却听老人又言道:“我给你说这些可不是要牵红线!” “只是希望李世子能将心比心,大风院如今的处境我也知道一二,苻坚王族要来,张囚要赶你走,郢家更是想要你的命……” “我那徒儿一门心思的想要待在大风院,我现在和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反倒惹得她不高兴。” “老朽待在大风院这些日子一定尽心尽责,为世子等人抚琴弹曲,但若是大风院真的走到了行将就木那一天,老朽也请世子可以想办法,让这些孩子能去哪就去哪,不要陪着世子,在这大风院等死。” “这点要求,想来不过分吧?” 老人神情肃然的言道,却是没半点玩笑之色。 李丹青一愣,侧头看向演武台上,却见大风院的弟子们此刻正挥汗如雨,或观想苍龙翻江图,或相互对练,皆是心无旁骛,神情专注至极。 李丹青并非愚笨之辈,知道弟子们如此认真都是为了大风院。 他的心头一沉,暗暗想着,自己与这些弟子们相识其实说到底也才半年出头,但不知不觉间众人却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大风院能有今日的气象,固然有李丹青与张囚等人周旋的功劳,可这些弟子们又何尝不是鼎力相助,丹药、人手、武器、银钱哪一样又不是这些弟子们在家中求来的,单凭他自己,如何能走得如此顺风顺水。 想到这里,李丹青心头感叹。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老人,笑了笑:“先生放心吧。” “不会那一天的。” “再穷的乞丐不也得有个破庙栖身。” “李丹青丢了什么,也不会丢了家。”  第四十九章 汝之妻儿,吾养之 李丹青并没有打扰弟子们的修行,他就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看着众人挥汗如雨。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怪癖,只是这种一群人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感受李丹青以往从未有过。 武阳朝高高在上的世子,每日犬马声色,身边不乏人间绝色,也少不了狐朋狗友,可人群再喧嚣,也惊扰不到一颗孤独的心。 但这一刻,李丹青却不再孤独。 他笑盈盈的坐在那里,一看便是一个下午。 直到薛云走到了他的身旁,在他一旁坐下。 李丹青愣了愣,看着靠得极近的薛云,以及那张李世子固执的认为比他差上一筹的完美脸蛋。李丹青下意识往一旁挪了挪,甚是嫌弃的言道:“有事说事,靠这么近,又给言真提供素材!她都写到第二十七集了!” 听到这茬,脸上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薛云顿时黑下了脸,他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又在奋笔疾书的刘言真,言道:“总有一天,我要把她那一书架的破书给烧了!” “那感情好,顺便把凝霜手里那本劳什子《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一同毁了!”李丹青眼前一亮,鼓励似的看着薛云。 薛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那言真还不得跟我拼命?” 李丹青却面色肃然,伸出手拍在了薛云的肩膀,板着脸正色道:“汝无虑也,汝之妻儿,我自养之……” 薛云一愣,随即把拍开了李丹青的手,少见的骂了句脏话:“去你的!” 李世子可素来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主,他下意识的就要反唇相讥,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埋头苦写的刘言真的速度似乎又快了一些,并且少女的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嘴角拐着有些痴傻的笑容,一副思如泉涌的感觉。 预感到那《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今日可能就要连更三册的李丹青悬崖勒马,决定不再助纣为虐。 他板着脸看向薛云问道:“说事说事!别扯那些没用的!” 薛云倒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言行会带来怎样的“恶果”,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侯玉等人言道:“呐,你的弟子们觉得被一个风评不太好的家伙,直愣愣的看了一下午,时不时的还露出猥琐的笑容。担心你是不是要做些禽兽不如的事情,所以托我过来问问,今天晚上准备对谁下手,她们好做好防范措施……” 李丹青一愣,顿时勃然大怒:“本院长到底什么时候在她们心中变得这么不堪了?” 薛云耸了耸肩膀,无奈道:“那你得去问问你家小言真,自从她那本《负心汉薄情郎鉴别手册》问世以来,她们的警觉性就是高了许多,我现在三两句话不对头,阿绣就得翻出书来,对我说三道四……” 李丹青恨得咬牙切齿,他看向薛云郑重道:“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烧书的事……这分明就是在压榨本院长的生存空间!” “好啊!你去!你的妻儿我养!”薛云回答得甚是坚决。 李丹青闻言,想来想自己与夏弦音的约定,果决道:“太多了,你养不起。” 薛云又耸了耸肩膀,言道:“那就是谈不拢咯。那就说说,院长大人你在这里修身养性的一下午,到底悟出什么道理来了?总归不能是想要趁着大敌当前,把我们遣散吧?” 李丹青闻言微微一顿,神情古怪的看着薛云问道:“你知道了?” 薛云笑了笑,言道:“今日一大早你就跟死了媳妇一样到处找吕染,才出了门的吕染掉头又带着赵权回来了,你们几个关在门里不知道说了些撒,赵权走了后,你就愁眉不展。” “要说真的知道撒,那确实是不知道,可不难猜到啊?不是张囚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恐怕就是郢家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吧?” 薛云说得自信满满,配上他那张甚是帅气的脸蛋,倒是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那些运筹帷幄的主角。 放在平日,李世子自然得抓住机会好生奚落一番,但今时今日,李丹青却没有这个性子,他苦笑道:“恐怕你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咱们的麻烦可不止这些。” 薛云见李丹青这番不似作假,他皱了皱眉头:“比这还要严重?” “孙禹死了。”李丹青沉声道。 “孙禹?”这个名字对于大风院的弟子而言多少还有些陌生,听到此言的薛云顿了顿,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位被撤职的阳山前任山主?” 薛云看着脸色阴沉的李丹青,心头暗觉古怪。 加入大风院这半年来,他们可从未听闻过半点关于那孙禹的消息,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但李丹青的模样,却似乎对于此事极为在意。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仙人入梦,那些烈阳真火是他给我的。”李丹青没有去看薛云,但也猜到了对方此刻心头的困惑,他沉声言道。 薛云闻言一愣,可李丹青接下来又将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言说了出来。 薛云费了些时间方才消化完这番内情,他转头看向李丹青,问道:“所以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言道:“几个时辰前,我确实想着让你们离开大风院。你的背后有囚龙山,他们的背后也多多少少有着应水郡的地头蛇,想来只要与我划清界限,日后也不至于被牵连。” “那现在呢?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薛云眯起了眼睛,带着些许笑意问道。 李丹青笑了笑,说道:“本院长忽然意识到,以本院长的人格魅力,你们这些家伙一定会对我死缠烂打,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撵都撵不走,所以就懒得去说了,反倒显得矫情。倒不如尽力一试,说不得就拨开云雾见月明了呢?” 薛云闻言大笑三声,伸出手拍了拍李丹青的肩膀,言道:“我就喜欢你这死不要脸的架势。” 二人在那时相视一笑,但这时身旁却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二人一愣,侧头看向身旁,却见不知何时,刘言真已经做到了他们的身侧,时不时打量二人一眼,然后又低着头在书册奋笔疾书,那落笔的速度比起方才又快了几分,如有神助一般。 薛云立马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收回了自己放在李丹青肩上的手。 “唉!薛师兄!把手放回去啊!”刘言真却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皱着眉头很是不满的看着薛云,然后站起身子,拉着薛云,把他的手生生的又摁回了李丹青的肩上。然后,刘言真一本正经的言道:“俗话说得好,艺术源于生活!你们现在做的事情,是在为一本日后流芳万世的古典巨著提供宝贵的素材!怎么能有懈怠!” “万世之后,世人看了我的文字,一定会知道,在万世之前,有两个男人,冲破道德的束缚,世俗的枷锁,努力追求心中所爱的故事!” “我刘言真也会因此名垂青史!你们可不能成为阻碍历史进程的坏男人!” “再靠近些!对对对!薛师兄不要害羞,看着院长,深情一点,目光要深邃,唉,院长你身子往前倾一点,稳住!对!就是这样!” 在刘言真的指导下,李丹青与薛云稀里糊涂的以一个极为亲密的动作对视着。刘言真看见这番情形,顿时双目放光,然后再次低头在书册上奋笔疾书。 “我说,你到底要生多少,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穷有穷的养法……我保证不让他们饿着肚子。”薛云咬着牙,愤声低语道。 “我看宁绣胃口不大,要不还是你去办?我保证让她锦衣玉食,日后一定找一个比你好看的续弦!”李丹青一本正经的提议道。 “滚!” 第五十章 悔婚 武阳城,天鉴司中。 天鉴司的长廊是世间少有的建筑,绵长阴暗,完全封闭,只有两侧的烛火照明。 据说取意为长夜虽暗,有灯即明。 夏弦音穿过绵长又阴暗的走廊,来到了大司命的府门前。 她伸出手,想要叩响房门,却忽然有些犹豫,伸出手的停滞在了距离房门不过半寸处。 “进来吧。”可这时,门中却忽然传来殷无疆沙哑的声音。 夏弦音愣了愣,不敢多想,低首应是,便于那时推开了房门。 大司命的行宫很明亮,与那阴暗的长廊截然不同,以至于推开门的瞬间,夏弦音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强光,下意识眨了眨眼睛,好一会之后,才适应下来。 明媚的阳光从大殿的顶部洒下,照耀在穿着白色长衫的老人身上,那一瞬间,老人的身形仿若仙人。 天鉴司的大殿的屋顶上镶嵌得有一块巨大的水晶石,那是早年先帝从东海瀛洲之地得来的东西,此物极为珍贵,曾有人提议将之雕刻成龙相,放于神御宫前,彰显帝王威仪。但先帝却说,天作神物,自应鉴天观星只用,便将之赏赐给了天鉴司。据说夜里坐于殿中,透过晶石,哪怕是乌云密布的天气里,透过晶石也可见星辰。 此刻殷无疆坐在晶石下方,身前摆着一副棋盘。 白子黑子交错,老人一人对弈,神情认真,并未侧头看步入门中的夏弦音半眼。 夏弦音跟了老人很多年,大抵摸清了他的习惯。 殷无疆喜欢下棋,但却不喜欢与旁人下棋,他只喜欢自己与自己对弈,这是很奇怪的习惯,但夏弦音却不敢多问,也不敢打扰。 她就这样在一旁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老人终于在皱了皱眉头后,将最后一子悬在半空中,思虑了一会,又收了回来,然后回头看向夏弦音,问道:“我听说你准备退了那门婚事?” 夏弦音低着头,闷声应道:“嗯。” “我听说了永生殿的事情,在长公主的奏折里,似乎那位李世子也有不少功劳,你悔这门亲事,是不是与他也有关系?”殷无疆再问道,语气平静,让夏弦音难以从对方的言语中去揣测他心中的喜恶。 她不敢多说什么,面对殷无疆询问只是低着头。 得不到回应的殷无疆却也并不恼怒,他笑了笑,言道:“武阳城三府九司,那么多暗桩碟子都看走了眼,这位李世子的演技不错啊。” 夏弦音的心头一凛,忽然意识到这或许会给李丹青招来麻烦,她赶忙言道:“师尊!弟子只是不愿意与郢离成亲,这事与李丹青并无关系。”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自己下棋吗?”殷无疆对于夏弦音之言,不置可否,而是反问道。 夏弦音一愣,如实的摇了摇头。 殷无疆言道:“你在天鉴司干了这么多年,你觉得天鉴司的职责是什么?” “铲奸除恶!”夏弦音果决的回应道。 殷无疆笑了笑:“铲奸除恶?那这武阳城的人大抵都该死。” “天鉴司是陛下手中的镜子,帮陛下甄别真假而已。” “真假?”夏弦音有些困惑。 “武阳朝有三府九司,有二十八座圣山,有近百郡之地,若是一个个的去看他们的善恶,谁做得到?对于陛下而言,他想要确定只是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效忠的而已。至于他们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有用,便可以用,若是到了无用的时候,那该杀的自然也就得杀了。” 夏弦音的心头一动:“就好比李牧林是吗……” 殷无疆抬头看了夏弦音一眼:“孩子,李牧林可不一样,他是天策上将,是陛下的手足兄弟,他死在辽人的手中,这些东西都是事实,不能质疑的事实,你懂吗?” 殷无疆在不容置疑是个字眼上咬音极重,夏弦音的身子一颤,也自知失言,赶忙低下了头。 好在殷无疆只是敲打,并无深究之意,他继续道:“但人心之真假,可比善恶难辨,老头子能坐在这天鉴司大司命的位置这么多年,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你想要弄明白别人的心思,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他们,站在他们的角度去看、去想。” 说着老人又提起了棋子,再次落子。 “他们的棋会怎么走,又为什么这么走,你只能成为他们,才能想得明白,看得通透。” 夏弦音听到这话,似有所悟,但一时间又有些抓不住要领,只能低头言道:“弟子受教了。” 老人却看穿了夏弦音的疑惑,他摇了摇头,感叹道:“你可真算不上是一个好徒弟。” “弟子愚钝。”夏弦音赶忙应道,面对这个老人,她总是说不出为什么,本能的感到畏惧,每次的独处都让她战战兢兢…… 老人看着惶恐的夏弦音,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就收回了目光。 “郢家这些年深得陛下宠幸,你与郢离成亲,无论怎么看,是你高攀了郢家。” “你要去想,郢家为什么要定下这么亲事,他们想要得到什么。” “想明白了这些,你才能知道毁了这门亲事后,郢家会失去什么,又会怎么报复。” “若是这些都不明白,那你可就不是在退亲,而是在找死。” 虽然面对老人时,夏弦音有些胆怯,但她并不蠢,老人的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夏弦音自然明白对方是在点拨她。 她在那时赶忙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言道:“弟子明白了!谢过师尊教导。” 老人却摆了摆手:“这门亲事是我出面定的,你现在毁了亲,郢家发难,我也无法护住你,你得自己去面对。” “弟子既然做了决定,自然做好了准备,师尊请放心。”夏弦音点了点头,这般应道。 “那就再好不过。”老人这般说道,然后便没了后话。 房门中陷入了沉默,夏弦音有些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正想着寻个机会告退。 可就在这时,正在对弈的老人忽然一顿,又侧头看向夏弦音说道。 “对了。” “还有个事。” “那位李世子近来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那种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他的命的麻烦。” …… “这就是冬青城吗?” “看上去是要比咱们大风城繁华一丢丢啊……” 八日之后,大风院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倾巢而动,来到了冬青城。 时值午晌,冬青城中人潮涌动,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确实比起冷冷清清的大风城强出不少。 只是虽然事实如此,但刘言真的感叹还是遭来了李丹青的一记白眼。 “大敌当前,不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走在队伍前方的李丹青板着脸如是言道。 刘言真见李丹青神情肃穆,吐了吐舌头,少见的没有和李丹青顶嘴。明日他们便得与苻坚王族对战,而如今的张囚身为阳山的代理院长,这般重要的比斗自然得在冬青院举行,故而众人提前一日赶到了此地。 李丹青也没有藏私,这些日子寻了个机会,将孙禹的事情告诉了众人。连同着还有这背后他们所需要面对的麻烦,首先得打过那些苻坚王族,打过了之后,张囚才没有由头挑事。 而之后前往星辉之门,更是极有可能遭到张囚以及那方杀害孙禹的神秘势力的狙击,并且还要办法赶在张囚之前,得到昊阳壁的秘密,整个过程出不得一点纰漏。 但凡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轻则大风院被遣散,重则在场的众人都会丢掉性命。 众人也都明白了事情的紧要,故而这些日子的修行愈发的卖力,此刻走在冬青城的大街上,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气势十足。 刘言真在众人的这股众志成城的气势下,也暗觉理亏,灰溜溜的走入人群中。可就在这时,走在队首的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脚步,众人一愣,暗以为李丹青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怎么了?院长?”希温君皱着眉头问道。 却见李丹青伸出手指向不远处,众人转眸看去,却见一座装饰繁华的酒楼前站着许多穿着青衫薄衣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正伸出雪白的藕臂,招揽客人。 “这冬青院的醉仙楼,那可是一绝,只可惜当初有要事在身没来得及细细与这里的姑娘们交流修行心得,现在想来甚是遗憾,反正比赛明日才开始,不如流香均我百两碎银,让本院长进去好生……”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言道。 李丹青这样说着,却忽然察觉到有数道阴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李世子瞬间警觉,改口道:“好生刺探一番情报!那些苻坚蛮子想来是抵御不住这些姑娘的诱惑的,本世子决定以身饲虎,为诸位弄清楚那些家伙的底细!” “哎哟。” 这话刚刚出口,李世子的头上便被希温君狠狠敲打了一下。 李丹青顿时偃旗息鼓…… 他耷拉着脑袋,被众人扔在队伍的后方,像极了受了气的小媳妇。 …… “张囚!你可别太过分了!” “你现在可还只是个代理山主!就这么急着给自己的主子献媚吗?” 一行人方才走到冬青院的院门口,便听见了杨通的怒骂声。 第五十一章 我与杨老唱一曲 “阳山自从祖师爷陨落之后,已经近百年未有飞升,山巅之上的星辉之力本就稀少,门中弟子五年才能入星辉之门一次,而且还只能将名额限制在五十人!” “你倒好!大手一挥,竟然又给出了五十个名额!送给那些郢家的人!这事你有没有和我们几位院长商量过?” 远远的便听到杨通的怒骂声,李丹青的心头一跳,示意大风院的众人赶忙上前,一群人便走入了冬青院中。 刚刚迈入院门,便见杨通站在冬青院大门内的空地上大声质问着张囚,身旁赵权与白素水分立左右。 只是张囚的神情平静,沉声道:“杨院长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体统?你还敢跟我说体统?就你这赶着趟给人当狗使唤的架势,哪里还有半点体统可言?”杨通的暴脾气李丹青是见识过的。以往杨通发难,李丹青都觉得他像跳梁小丑,但今日却觉得这暴脾气的杨通骂起张囚来,倒是有几分可爱。 “杨通!”张囚顿时双目瞪得浑圆,他直直的看着杨通,声音也陡然拔高:“我见你经营春柳学院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愿意与你计较!现在我是阳山的山主!我的决定轮不到你来质疑!” 眼看着杨通与张囚怒目相视,火药味十足。 最擅长和稀泥的赵权自然很是事宜的把握好了时机,笑呵呵的走了上来言道:“二位,二位!都消消火!这这么多弟子看着呢?这传言出去,不是让旁人看了我们阳山的笑话,什么事,咱们都得商量着来……不是?” 赵权笑呵呵的说着,目光却一转看向了张囚,显然意有所指。 “张师弟贵为山主,要做些决定自然没有问题。但总归的给我们一个说法不是?” 赵权又言道,目光却落在张囚的身上,语气虽然轻松,但却俨然已经摆出了一副逼宫的架势。 张囚的脸色一寒,但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说法?赵院长好大的口气!”随着那声音响起,却见郢离带着一群少男少女朝着此处走了过来。那群少男少女,大都身着锦衣,那衣衫的做工一眼看去便是不凡,想来这群人应当便是双方争吵中提到的那些郢家子弟。 郢离这样说着迈步便走到了赵权的跟前,身后跟着的众人亦是神情倨傲,显然是不太将眼前的阳山众人放在眼里。 这倒是也并不奇怪,郢家在整个武阳朝都是风头正盛,一时无两,什么人都巴不得巴结上郢家,这般世家出来的子弟又怎么会瞧得上这没落阳山的众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是把阳山山主的位置封给了赵院长呢。”郢离眯着眼笑道。 赵权的脸色一白,赶忙拱手道:“郢公子误会了,赵某人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僭越的朝廷的命令。” “没有吗?”郢离负手而立,反问道。 “我看你们几位这副架势就是要把张院长架空了啊?怎么?当初的孙禹可以把半个阳山都输出去,到了张院长这里,赠予几个星辉之门的名额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我提醒诸位!让张囚代理阳山山主的位置,是陛下钦点的,诸位若是有些不满,又或者觉得陛下用人不明,大可前往武阳城将你们的冤屈递上去!那才是正道!在这里兴风作浪,我郢离可不答应!” 郢离毕竟是郢家的嫡长子,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杨通与赵权都心头一寒,不敢多语,生怕顶撞半句就会被扣上一个谋逆叛国的重罪。 “郢公子何必跟两位师兄置气,大家都是为了阳山好,他们不理解好好说便是,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而这时,在一旁看了好一会戏的白素水忽然笑盈盈上前说道,她的身姿摇曳,直直的便走到了郢离的跟前,一双眸子含着秋水直勾勾的看着郢离,那模样当真是千娇百媚。 郢离见着如此美人,脸上的郁气顿时消失大半。他也不在意众人的目光,伸出手便攀上了白素水的腰身,将之抱了过来,正要说些孟浪之言。 “哟!这么热闹啊!大家都在啊!”可就在这时,李丹青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郢公子自然不会忘记李世子的声音,在听到李丹青声音响起的刹那脸色一黑,神情便阴冷了下来。 他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盯着李丹青沉声道:“李世子这么喜欢热闹,那就多看一会,明日一过,恐世子就再无这心思?” “哟!这不是咱们武阳城的李世子吗?怎么到了应水郡后,就跟这些土里土气的当地人搅和在了一起,要不是公子出声,我等还真看不出来是李世子呢!”而这时,郢离身后的郢家子弟也纷纷出言附和道。 “这大抵就是物以类聚吧?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就和什么样的人搅合在一起。” 郢家子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神情得意的数落着李丹青连同着李丹青身后的大风院弟子们,也被他们一并算计在内。 大风院的众人何曾被人这般奚落过,一个个顿时怒火中烧。 脾气火爆的刘言真提着那把黑水刀便走上前来,大声叫嚷道:“说什么呢!?” “这应水郡的人果然野蛮,动不动就要动刀动枪的,看样子当年幽云入侵时,在这应水郡中留下了不少蛮种,这些家伙才会和蛮子一样,不堪教化。”一位脸色阴桀郢家子弟在那时言道。 这话出口就显然不是简单的针对大风院的弟子了,在场四大学院弟子中的大多数都在这时脸色一变,看向那郢家子弟的目光阴沉了不少。但即使心头再多不满,众人却也明白自己与郢家之间的差距,却是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那郢家子弟自然都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们却并不在乎。 阳山如今已然是郢家的囊中之物,按照接下来的谋划,这些阳山弟子大都会被遣散,而郢家会名正言顺的入主阳山,眼前这些家伙不过蝼蚁。 一个人自然不会在意蝼蚁的愤怒。 刘言真双目瞪得浑圆,做势就要提刀上前。 但李丹青却在这时伸手拦住了她,然后他眯着眼睛看向张囚问道:“所以,张山主准备把我阳山宝贵的星辉之门的名额,赠给这些把我们当做蛮夷的家伙对吗?” 这话出口,张囚的脸色一变,李丹青的这个问题很妙。 妙在轻描淡写间挑起了阳山几院弟子被郢家子激起的怒火,众人的目光在这时纷纷落在了张囚的身上。带着愤怒,也带着期待。 至少在大多数弟子的心中,他们还是希望身为山主的张囚能够为他们主持公道。 张囚感受到了这些,他眉目一沉,恶狠狠的瞪了李丹青一眼,却是半晌不敢说出半句话来,只是在数息后看向郢离,希望这位郢公子能够稍稍管束一下,自己的同族。 但郢离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前方。 对于郢家来说,张囚只是一个棋子,一个用来将阳山收入郢家的棋子。 而作为一个棋子最重要的就是听话,日后郢家让他做的事情需要比今日面对的还要复杂,也还要难以取舍。 今日这样的情形,在郢离看来正好是试探,试探这位张山主能不能听话,若是能,他当然可以再好好享受享受这圣山山主的“殊荣”,可若是不能,星辉之门过后,郢家就需要换一枚棋子。 郢离的反应是张囚始料未及的,他微微一愣,但下一刻便想明白了郢离的心思。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囚,脸色陡然发白。 这对张囚来说也绝非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他明白,走上了郢家的战车,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他沉下了脸色,低语道:“我做得决定还轮不到你李丹青来指手画脚……” 这话出口,便等于默认了自己一切听命郢家的地位。周围哪怕是冬青学院本院的弟子,都神情错愕的看着张囚,显然无法想象阳山的山主竟然懦弱到了这般程度。 众人的目光,让张囚的心头生出一股巨大的屈辱感,而出于本能的,他将这份屈辱归咎在了李丹青的身上,他看向李丹青的目光一时间杀意奔涌。 但李世子却依然神情自若,他摇了摇头感叹道:“本院长终究还是低估了张山主……” “这不要脸的本事啊……” 这话直白到了极点,话一出口,张囚的脸色涨得通红,几乎就要出手。 却听李丹青又言道:“对了,杨院长……上次那些潜入冬青院的永生殿奸细,交到秦郡守的手中,可有查出些就里?” 杨通一愣,看着神情一本正经的李丹青,以他以往在李丹青手下连连吃瘪的经验来看,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他接过话茬言道:“这倒是没有消息……” “那这些郢公子的族人,有没有盘查过呢?”李丹青又问道。 听到这话的杨通眼前一亮,顿时想到了些什么,但郢家众人却是勃然大怒:“李丹青你什么意思?” “我们怎么会与永生殿有关系?” “你敢诬陷我们,当真是不要命了?” 李丹青却笑眯眯的言道:“阳山可是圣山,星辉之门是阳山的根基所在,张山主要给出星辉之门的名额我们管不着,但身为阳山的院长,我们得先确保诸位之中到底有没有混入永生殿的奸细……” “以确保星辉之门打开之后,不会有意外发生,此事关系到阳山安危,也关系到我武阳社稷,可不能掉以轻心。” “我看杨院长还是通知一番秦郡守,让他派人好生审查一番!” 杨通自然会意了过来,秦承古对于阳山觊觎已久,郢家带着朝廷的旨意忽然将张囚推到了这山主的位置,让秦承古一时间有力无处使,但此刻李丹青的点拨正要让秦承古有了由头,要是能在郢家弟子中在寻到几位与永生殿有关的人员,那说不得就可推翻郢家在阳山一家独大的情况。 “李院长说得对啊!这事可不能马虎!”杨通一拍脑门,甚是急切的大声言道。 “李丹青!你未免太不把我郢家看在眼里了!我郢家的人,也是你可以随便怀疑的?”一旁的郢离终于听不下去,咬着牙低语道。 却不知这话却是正中李丹青的下怀,听到此言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看着暴怒的郢离有些惊讶的问道:“什么意思?郢公子难道又要给人作保?” 这话一出,郢离顿时脸色难看,当初郢曲之事他尚且历历在目,李丹青这一问,顿时让郢离有些迟疑。 更何况郢家确实出了个郢曲,朝廷对于永生殿的态度又是绝不姑息,虽然目前还未有因为郢曲牵连到整个郢家,可若是他郢离强行阻拦此事,保不齐便会被有心人告上一个做贼心虚的罪名…… 而李丹青却很满意郢离的表现,他又看向杨通拱手言道:“那就麻烦杨院长走上一趟了,这事事关重大,可不能马虎。” 杨通眉开眼笑的应道:“自然自然。” 李丹青又说道:“一定要仔细盘查,怎么也得审上个三四天吧?” 杨通又是一愣,却马上反应了过来,后天便是星辉之门打开的时间,审问个三四天,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都足以让这些趾高气扬的郢家人错过星辉之门。 想到这里,他立马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以往极不对付的一老一少,唱起双簧来,却是出奇的默契。 看得郢离与张囚在那时一阵咬牙切齿,但这一老一少却是相视一笑,脸上分明写着不打不相识……  五十二章 他在第十层! 李丹青与杨通的双簧,算是彻底把这事给定死了。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郢家子弟们顿时脸色难看,他们不远万里来到了这阳山,为的就是能够享受到阳山之巅的烈阳星辉,这一切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却不想随着李丹青这轻飘飘的几句话,这番计划便化作了泡影…… 郢家的弟子们,顿时神情错愕,甚至到了这时依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就是事实。方才出言讥讽应水郡众人的那位郢家子弟更是询问似的看向郢离,希望自家的大公子能够说些什么打消他们的疑虑。 但他看见的却只是郢离铁青的脸色,以及好似要喷出火来的双眸。 那一瞬间,他便明白了,似乎这一切真的已经尘埃落定了。 “李世子,我希望明日之后,你还能有这般心思!”郢离咬着牙这般言道,随后衣袖一拂,瞪了一旁的张囚一眼后便转身负气而去,那些郢家的子弟见郢离离去,也不敢再多言,纷纷在那时悻悻的跟在郢离的身后快步离开,那急促的脚步,从身后看来,倒是颇有几分狼狈的味道。 而瞥见这幅情形的四院弟子见状,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在那时哄笑成一片。 本应站在阳山众人一边的张囚却在这样的笑声下处境尴尬,他冷哼一声,也不再久留转身离去。 见此情形,冬青院的弟子尚且还好,其余的弟子的笑声却在这时愈发的大了起来,就像是有意为之一般,唯恐那张囚没有听到。 大抵也是因为李丹青的这一手釜底抽薪,让郢家众人的算计落了空,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李丹青帮着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一时间这在场大多数学院子弟都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投来的善意的目光。 这倒是以往风评素来恶劣的李世子,从未有过的“殊荣”。 这或许就是本世子,生来的人格魅力吧,只需要稍稍展现,便可引来无数崇拜者。 享受着这番目光的李丹青,在心底恬不知耻的这般想着。 他正暗暗得意间,一群身影却忽然从人群中走出,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足足有二十余人的架势。 为首的四人三女一男,除开一位年纪四十往上的妇人外,剩余的二女一男年纪都是二十岁上下。 “果然是你!” 其中那位看上去年纪约莫二十四五的男子沉眸盯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李丹青也被这声音吸引侧头看向对方,却见那群来者赫然便是他们明日的对手——苻坚王族。 方才还在享受众人注视的李丹青缩了缩脖子,他毕竟之前诓骗过苻坚王族的众人,虽说最好弄巧成拙,但李世子的脸皮再厚,也没有到可以如张囚那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地步。 更何况,那名为冉裘的男子这幅来势汹汹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要跟李丹青理论的模样,李丹青可不想自己方才在众人心中建立起来的正面形象再次崩塌,下意识的便要转头跑路。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苻坚王族的众人在这时已经将李丹青团团围住。 “我就说你们武阳人哪有那么好心!什么古道热肠、什么路见不平,都是骗人的!当初你就是有意接近我们对不对!”那个年纪最小的冉玲姑娘脾气显然与刘言真颇有几分相似,她拦在李丹青的跟前插着腰怒声质问道。 周围的四院弟子温言一个个顿时面色古怪,他们当然人的这群忽然到来之人就是即将对阳山弟子们发起挑战的苻坚王族,只是他们不曾想到李丹青却还能与这些苻坚王族有所交集。 而冉玲的这番质问,在配上李丹青之前的某些恶名。在场的众人,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了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心头暗道这李丹青到底是有些本事,这都已经开始曲线救国了? 李丹青此刻却没有时间却顾忌众人心头所想,只是见躲不过去这些苻坚王族,便眼珠子一转,言道:“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我看你早有预谋!你们武阳人就是狡诈!”冉玲大声言道,脸上的神情多少有些激动。 而这般状态无疑更加刺激了一旁不明所以的众人的猜想。 幸好这时,一旁的冉裘走上前来,拦住了情绪激动的冉玲,然后沉着眉头看向李丹青,肃然道:“你的阴谋确实得逞了!” “虽然手段下作了一些,但站在你的立场,我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阴谋诡计终究上不得台面……” 李世子讪讪的笑了笑,心头发虚的他,少见不知道如何诡辩这场弄巧成拙的戏码。 而那些四院弟子见状心头自然愈发的好奇,一个个围拢过来,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冉裘继续说道。 “我苻坚人从来不喜这些阴谋诡计!” “你一定知道我们此次前来就是要挑战你们阳山的佼佼者,夺了他们的机缘!故而你机关算尽,从我们进入应水郡内就开始跟踪,在偷光我们的钱包后,便趁机接近,将自己门下明明是五院之中最弱的弟子,说成是阳山的中坚力量,引导我们挑战你门下的弟子!”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牺牲自己,保全你们阳山其余四院弟子!” “你成功了!” “如此耗费心力,你的阴谋确实让我们被麻痹,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我钦佩你舍小我为山门的精神,但在绝对的力量下,任何阴谋诡计是没有用的!在星辉之门中,我苻坚王族子弟同样可以证明我们是最强的!” “而在那之前,明天,你和你门下的弟子,会为你的阴谋付出代价!” “即使我认可你们为宗门牺牲的精神,但我们立场不同,明日的比斗,我苻坚王族绝不会有半点留手的可能!也请诸位做好准备!” 冉裘义正言辞的说完这番话,便领着自己的族人,气势汹汹的迈步离去。 只留下立在原地的李丹青愣愣的站在那处,李世子的神情错愕,嘴里喃喃自语道:“原来他们是这么理解这件事情的……” “这群苻坚人……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丹青在心底这样暗暗想到,而待到他回过了神来,却发现周围众人朝他投来的目光却便的炙热与崇拜起来。 原来…… 一直被他们唾弃的李世子,才是那个真正为了阳山着想的人! 先是为了帮众人出口恶气不息与郢家交恶,现在更是为了保护其他四院弟子,而牺牲自己…… 这等胸怀,何其伟岸…… 这样想着众多弟子看向李丹青的目光变得更加的火热…… “李院长才是我阳山真正的顶梁柱啊!” “是啊!以往我们都错怪李院长了!” “我们以往恶言相向,李院长却是以德报怨,不愧是李牧林的儿子!想来之前的恶名都是诸如郢家之流的以讹传讹!” 众人神情激动的说着,大有一副要把李丹青奉为圣人的架势,哪怕是脸皮厚如李世子,此刻在众人的奉承下都暗觉不好意思。 而了解事情始末的大风院众人对于李丹青这忽然收获的崇拜,可谓是瞠目结舌。 尤其是亲身经历过整个事情始末的刘言真更是神情呆滞的喃喃自语道:“原来院长已经算到了第十层……” “我们还是太年轻了……” 第五十三章 釜底抽薪 “李院长你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明日第一战由杨观师兄出战!然后是夏岳院的吕游方师兄!再然后是……” “总归先让五位师兄师姐去打头阵,帮你们探探那些苻坚王族的虚实,然后再由咱们大风院的弟子上场!”在张囚有意给众人安排的破烂住所中,名为赵二白的少年站在李丹青的面前,一脸崇拜的看着李丹青,如此言道。 今日在那些苻坚王族的推波助澜之下,李丹青这义薄云天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 被张囚无耻行径所激怒的阳山弟子们都联合了起来,自发的来到了李丹青的住所,开始商讨对付苻坚王族的事宜。 李丹青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一只手抬起,一旁一位生得娇小可人的女弟子便赶忙地上了一杯茶水,李丹青微笑着朝着对方点了点头。李世子那本就不错的卖相,配上如今这名声,顿时让那姑娘两颊绯红。 “如此,那就辛苦诸位了。”李丹青颔首言道,眉宇平静,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派做作的翩翩公子的形象。 大风院的弟子熟知李丹青的秉性,自然对此是嗤之以鼻,但偏偏那群其他学院的弟子们却暗以为李丹青之前的种种恶名都是被人诬陷的结果,一个个神情崇拜,恨不得当场拜入大风院。 “哪里的话啊!李院长为了咱们阳山殚精竭虑,更是不惜牺牲自己学院的利益,帮助我等。亏我们之前,还真以为李院长是卑鄙之徒,今日想想,李院长的胸怀比起那张囚却是不知要大到何处去了!李院长放心,明日之战,无论结果如何,但凡张囚敢有为难,我等一定拼死相护!”作为如今李丹青最忠实的拥护者,那赵二白拍了拍胸脯如此言道。 周围的学院弟子见状,也纷纷应是。 李丹青见状,也似乎甚是感动,感慨道:“有诸位这等仗义之辈,我阳山何愁不兴!” “与院长共勉!”在场的四院弟子闻言,更是一个个面色潮红激动言道。 …… 只是这边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不远处岳凝霜却蹲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看着那屋中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李丹青,她打了个哈欠,侧头看向一旁的刘言真问道:“这些人怎么看上去也都不太聪明的样子,这都能被院长给骗了?” 刘言真也打了哈欠,睡意涌上了心头,她意兴阑珊的言道:“谁知道呢?这或许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日可不能掉链子。” 刘言真很好的汲取了上次阳山大比的教训,如此说道。 周围的众多大风院弟子也纷纷点头,带着浓浓睡意纷纷散去。 而李丹青的房间轰,四院弟子还拥堵在那处,一个个双眼放光的听着李世子眉飞色舞的说着他复兴阳山的伟大计划。 虽然内容大都显得有些浮夸,甚至有些空中楼阁,不着实处的嫌疑,但众人却听得津津有味——对于饱受诟病与欺凌的大多数阳山弟子而言,实际上的计划并不显得如何有用。他们更需要的是…… 希望。 房门外的黑暗中,大风院的金牌护院走到了房门前,他的身影躲在房中烛火照不到的黑暗中,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灯火明亮的房间。 他看着眉飞色舞的李丹青,也看着那群被李丹青“蛊惑”的阳山弟子,看着他们脸上浓浓的憧憬,眸中渐渐明亮的光彩。 王绝通的眉头皱起,看向李丹青的眸中,一道杀机一闪而过。 …… 第二日,以往常常睡到午晌的李丹青出人预料的一大早便起了床,一个劲的催促着众人快些洗漱,好前往冬青院的演武台。 “起床啦!这都什么时辰了!” 那时时间还没到辰时,众人还在酣睡,李丹青的声音传来,惊醒了众人的美梦,也自然不可避免的惹来了弟子们的不满。 “我们大风院作为五院之首,今日之战一定会备受各院弟子的关注!咱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用最好的精神状态来迎接各院弟子的观礼!” 睡眼朦胧得从床上爬起身子的尉迟婉指了指那站在院子中央,神采飞扬的李丹青,看了一旁的金流香一眼,有些困惑的问道:“他这是在抽什么风?” 金流香晃晃悠悠的坐起身子,将从身上滑落的薄毯裹在自己的肩上,她也顺着窗户的缝隙看向院中。 “估计是迷失在了那些四院弟子的奉承声中,真把自己当成了义薄云天的大英雄。” “没事过会就好。” 因为管理大风院账目的缘故,金流香显然很清楚李丹青的秉性,当下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尉迟婉倒是极为信任金流香的判断,点了点头后,便拖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穿好衣衫,来到了院门中。 那里情绪激动的李世子还在大声的传达着待会到了冬青院的演武台时,大风院弟子的注意事项。 李世子认为依照昨日众院弟子的热情程度,今日他们抵达那处后,一定会受到四院弟子的夹道欢迎,根据以往他在武阳城围观自己父亲每次凯旋而归时,百姓夹道欢迎之时都会递来各种瓜果、糕点甚至银钱来表达他们的崇敬之情…… “待会记住了!他们欢迎时递来的东西,咱们主要以收纳银钱为主,什么瓜果糕点就暂时不要了!嗯……收好之后,都记得交到本院长处!由本院长统一保管……”李丹青一本正经的说着,但弟子们却纷纷低着头大口吃着冬青院为他们准备的粗糙食物——一碗米粥,两个馒头,并无任何人去理会李丹青这发家致富的美好憧憬。 …… 而当李世子兴冲冲的带着吃过早饭的众人来到冬青院的演武台时,却并未看见想象中众院弟子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热烈场面。 “李院长你可算来了!”而那位据说是赵权远房亲戚的赵二白第一眼便发现了到来的大风院众人,他赶忙走了上来,皱着眉头略显焦急的说道。 李丹青还在为没有收到想象中的银钱而暗自懊恼,心头破口大骂这些弟子怎么如此抠门,倒是也未有注意到赵二白脸上的慌乱之色。 古道热肠的赵二白,早已把李丹青当做了阳山复兴的领军人物,自然也不会想到李世子的心中此刻盘算的却是那几两银子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继续言道:“院长与诸位师妹师兄快些过来,出大事了!” 赵二白这样说着便拉着满心不甘的李丹青穿过了人群来到了演武台前,却见那处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反倒是张囚正站在那处,他同样瞥见了挤入人群的李丹青,张囚微微一笑,看向李丹青言道:“李院长也来了?那正好,本山主就再好生说上一遍今日大比的规则。” “苻坚王族远来是客!依照这规矩,他们可以自由挑选各自的对手展开比斗,这份名单在他们来到冬青院后,我们便确定了下来,为了保证公平起见,名单一直封存着,现在已经被张贴在左侧的木栏上,诸位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而既然比斗的对象是由苻坚的客人定下的,那比斗的方式依照着以往的规矩,自然得由咱们阳山说了算。” “而以往咱们阳山大都选择简单的一对一的方式!这样的做法我且以为不可取!” “我们阳山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谁逞个人英雄,而是靠的是五大学院,万数弟子共同进退而得来的!” “故而我昨日做出决定将此番大比改为轮战制!” “每五人为一队!与苻坚的客人们比斗!即是双方决定首战人员,一方战败,失败者下场,胜者可继续接受挑战,直到五名对方成员落败,亦或者自己不敌方才结束,哪一方的五位队员先全部落败,便宣布失败。” “双方共计八队,两两对战,每获胜一场便可计下一分,最后哪一方的得分最高,哪一方就可全员去往星辉之门,反之则全部失去机会!” 随着张囚此言落下,在场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一阵阵惊呼声从人群中响起,张囚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时要将所有人的命运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阳山一方,犹豫天榜之上的十位弟子是不能被苻坚王族的挑战的,剩下被选中的弟子修为大都比起苻坚王族要弱上一筹,如此赛制之下,恐怕整个阳山,二十位被选中的弟子都得全军覆没。 一时间众人看向张囚目光顿时复杂了起来。 他与李丹青以及大风院不对付众人自然知晓,双方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事。 但为了让大风院全军覆没,却想出这么一个连累其他弟子的事情,在大多数人看来,此举多少有些过了…… “这是好事啊!”可相比于四院弟子的震惊,大风院的众人却显得信心满满,甚至隐隐有些兴奋。 “只要把薛师兄和温君师姐分到不同的队伍中,那岂不是稳拿两分,剩下的两队就算全部落败,咱们也是打平啊!” 岳凝霜便在那时如此言道,众人对于薛云与希温君的实力那是又足够信心的,有他们在的队伍,几乎可以说是已经位于不败之地了! 众人闻言也是眼前一亮,但李丹青却在这时直直的看着站在演舞台上的张囚,寒声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话一落,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就听张囚言道:“为了公平起见,五人分队将完全随机,以抓阄的方式确定!” “而为了不耽搁大家时间,昨天夜里本山主便做完了这些功课,比斗的队伍分配也已经一并张贴在了那处,诸位可以一观……” 第五十四章 无耻至极 “这……”大风院的弟子们闻言挤到了张囚所指的那个张贴出人员分队情况的木栏前,在看清木栏上的贴出的人员分队情况后,刘言真的眉头一皱,神情顿时有些难看。 “这不是胡扯吗?哪有这么巧的事!” 当下刘言真便大声的叫嚷道。 只见那木栏的告示上分明写着代表阳山出战的第一队人员,赫然便是杨观、吕游方、薛云、希温君以及宁绣。 要知道二十位出战人员之中,除开大风院的十五位弟子,剩下五人中,只有杨观与吕游方是来自夏岳院,而剩下的三人都是出自冬青院。杨观与吕游方的实力不容小觑,都拥有与天榜弟子一战之力,但却极为巧合的被与如今大风院明面上最强的三人安排在了同一队伍中,这样一来,虽然此队获取胜利的几率大大提升,可剩余的三队的实力却明显有所不足。 更何况那剩下的三队中,每一队都极为恰巧的被安插进了一位冬青院的弟子,以张囚从昨日开始,为了讨好郢离而不择手段的架势来看,这三位被平均安插到剩下三队中的冬青院弟子,李丹青并不觉得他们会做出任何可能帮到大风院的事情来。极 有可能的是,剩余三队的大风院弟子,在本就实力不济的情况下,还会面对以少打多的窘迫境遇。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阴谋,哪怕是素来性子跳脱神经大条的刘言真在看清那人员分配后都意识到了不妥,更何况旁人? “怎么?李院长对这次的人员分配有什么疑虑吗?”张囚自然也在这时看见了李丹青难看的脸色,他眯起了眼睛笑呵呵的问道,语气中满是挑衅之意。 周围的大风院弟子们纷纷面露愤慨之色,就连诸如赵二白之类的其他学院的弟子,也暗暗为李丹青等人鸣不平。 张囚此举着实有失妥当,身为山主,却为了为难李丹青等人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甚至不惜牺牲阳山的利益。相比之下,李丹青却愿意让大风院的众人来抗下苻坚王族的挑战,二者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李丹青闻言也抬头看了张囚一眼,他笑道:“自然没有,一切都依山主的意思。” 张囚见李丹青识趣的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点了点头,随即言道:“那就开始吧。别耽搁太久,让人以为我们阳山怯而不战!” 说罢这话张囚转身便走出了演武台,一路来到不远处的观礼台上,那里几大学院的院长以及郢离都坐在那处,当然还有那位苻坚王族的慕容尊使也一并在列。 她对于这忽然更改的赛制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按照之前与阳山的约定,只要赛制对于双方是公平的,那苻坚王族就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这办法从场下那些弟子的神情看来,似乎对于苻坚王族还更有利一些…… 那位大人常说,武阳虽强,但却疲于内斗。幽云七族只要能同心协力,武阳不足惧哉! 之前她尚且觉得此言有些空洞,但这几日来到阳山之后,见识过这小小阳山内部都已经是尔虞我诈之相,对于那位大人所言,慕容听风的理解又深了几分。 她想到这里深深的看了张囚与郢离一眼,也不多言便在那时也坐了下来,沉目看向演武台的方向。 …… “李院长,名单!这就是苻坚王族那边的名单!”赵二白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李丹青的跟前,将那份苻坚王族的名单递了过来。 李丹青接过此物认真的看了看,此刻那演武台上,薛云已经手持长枪来到了台前,而一位苻坚王族的子弟也一跃而上。薛云手中的银枪翻转,那苻坚子弟手持大刀,刀锋呼啸,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倒是好不热闹。 李丹青对于台上的状况并不关心,他很清楚薛云的实力,已经抵达星罗境的薛云配上烈阳真火的加持,同境之中鲜有敌手,更何况他的对手还只是一位盘虬境的武者。 此刻看上去双方打得难分上下,实际上却是李丹青特意要求的结果。 他需要时间去好生揣摩一番接下来的比斗当如何进行才能确保胜利…… 他细细看向那份名单,却发现冉裘冉玲冉樱三人的分队分别落在了剩下三队之中,李丹青的眉头顿时皱起。 当初遇见苻坚王族时,苻坚王族的众人便隐隐以这三人为首,可想而知这三人的修为理应是这群苻坚子弟中的佼佼者。 而这三人被分到了恰好避开薛云希温君的三队中,对于大风院而言可算不得一个好消息,更何况他们也并未被放在同一队伍里,这样一来,李丹青想要用田忌赛马的计策取得胜利的计策,也被彻底封死。 如今看来,这番分队的办法,那位张院长是有好生算计的过,并不是李丹青轻易就可以寻到破绽的。 而最后一队人马阳山一方是李丹青加上侯玉、姜羽以及金流香四人,配上那个冬青院的弟子,侯玉的年纪尚小,金流香与姜羽在大风院众弟子中又是实力明显稍弱一筹的,再加上李丹青这个到现在还在紫阳境的院长,想要对付冉裘在内的苻坚子弟显然是凶多吉少。 青竹一队人马应当是稳稳拿一下一分,而李丹青一行人则几乎是注定要丢掉这一分,那真正的胜负手便落在了第二队与第三队身上。 其中三队有岳凝霜刘言真以及尉迟婉三人在内,他们的实力在除开薛云与青竹之后,在大风院众弟子中亦属于佼佼者的行列,只要她们能取得胜利,至少这场比斗,双方能战成平手…… 只是这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后三队中都混入了一位出工不出力的冬青院弟子,在实力稍逊一筹的情况,以少敌多绝非易事。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伸手指了指二队与三队上面那些苻坚王族的名字看向赵二白问道:“这些家伙的修为底细你清楚吗?” 赵二白有些苦恼的摇了摇头,言道:“这些家伙都非我应水郡人士,确实无从查起。” 李丹青当然也明白这其中就里,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发问而已,这样的答案亦在他的意料之中。 “那就只有走一步看一歩了。”李丹青点了点头,如此说道,随即抬头看向擂台上还在与那苻坚子弟打得有来有往的薛云,朗声道:“好了!别玩了!快些收场,咱们上正菜了!” 听到这话的薛云点了点头,手中长枪猛然发力,那本来还与薛云僵持不下的苻坚子弟见状提刀欲挡,但薛云这一枪中裹挟的力道却甚是骇人,直接将那苻坚子弟手中的大刀击飞,那人错不及防之下,身子连退数歩,竟然跌落到了擂台外。 如此干净利落的胜利顿时惹来了场下弟子们的阵阵欢呼,那位落败的苻坚子弟却是耷拉着脑袋退到一旁冉裘等人的身旁。 “族兄,是我轻敌了。”他甚是苦恼的言道。 冉裘却在那时眯着眼睛看着站在高处的薛云,沉声道:“他们阳山自己人出了问题,把一群真正有一战之力的弟子汇集到了这队人马,你们落败并不冤枉。” “放心吧,这一战他们或许可以砍下一分,但接下来的三场,我们苻坚必胜!” 接下来苻坚王族接连派出四位弟子应战,但却鲜有是薛云的一合之敌之人,甚至根本那就不需要其余的四人出手,薛云一人便取得胜利。 这样酣畅淋漓的胜利自然大大鼓舞了阳山弟子们,一时间他们喜笑颜开,但李丹青却明白,真正的苦战才刚刚开始。 二队之间的比试刚刚开始,那位模样恬静的冉樱便飞身一跃来到了擂台前,朝着众人拱手道:“苻坚子弟冉樱,请阳山诸位师兄师妹赐教!” 二队之中除开那位冬青院的弟子,剩下的四位分别是曲玉、曲栀姐妹以及洛安安、宁玖四人,这四人在大风院中修为算不得出众,但也并未掉入尾部,李丹青并不觉得她们一定没有胜算。 但那冉樱方才跃上擂台,李丹青正想着派谁出站时,那位与众人同队的冬青院弟子却在这时一跃而上,朝着那冉樱拱手道:“冬青院张寻,请赐教!” 这张寻在地榜弟子之中修为还算尚可,据说已经摸到了星罗境的门槛。加上之前的薛云一路连胜,让阳山的弟子对于此战倒是充满了信心。 但当双方摆开架势之后,那冉樱手中的长剑一挥,张寻欺身上前只是一个照面,张寻便发出一声哀嚎身子暴退数歩,直直的跌落在了擂台外。 演技之拙劣,哪怕是身为当事人的冉樱都眉头紧皱的看着对方,她的一剑根本未有使出全力,只是试探,但这张寻却直接哀嚎倒地,分明就是故意认输! 此举一出,阳山众弟子哗然。但张寻却在这时站起身子,朝着那冉樱拱了拱手笑道:“姑娘身手了得,张寻败得口服心服!” 说罢又看向大风院的四位弟子言道:“诸位师妹,可要小心咯。不要歩了师兄的后尘!” 他的脸上在那时寻不到半点懊恼之色,反倒写满了戏谑与得意!  第五十五章 洛安安 “张师弟这出戏演得过了吧?”坐在观礼台上的赵权皱着眉头看着那被一击倒地的张寻,轻声言道。 张囚眼观鼻鼻观心,应道:“张某人忙于各种要事,确实对门下弟子的修行疏于管教,今日让诸位见笑了!” “哼!疏于管教?我看你张囚就是把他们管得太好了!你门下的这些弟子,跟你一样赶着趟的给人当狗呢!”一旁的杨通可就没有赵权那般的好脾气冷笑着便一语道破了玄机。 张囚的脸色难看,正要发难。一旁的郢离却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听说上一届星辉之门打开时,阳山对抗苻坚子弟时取得了十七败三胜的战绩。怎么那个时候没有听到二位院长在这里大放厥词呢?今日不过输了一场诸位便看不下去了?这究竟是心忧阳山还是有意刁难呢?” 郢离此言一出,杨通与赵权顿时脸色一变,不敢再多言。 郢家的名头摆在那里,断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若是真的被郢离抓住了把柄,保不齐等不到张囚开始清除异己,他们就得先一步被赶出阳山,甚至沦为阶下囚。 一旁的慕容听风看着这各怀心思的众人,心头暗暗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 张寻的有意落败虽然让在场的阳山弟子大都出离愤怒,但对于这一切早有预料的李丹青却并不觉有他,他看向身在二队的剩余四位大风院弟子,微微思虑之后,言道:“安安,你先上吧。” 名为洛安安的少女闻言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迟疑,飞身便要跃上擂台,可这时李丹青却靠上前来在她的耳畔轻语了几句。洛安安的身子一顿,听了那就几句耳语之后,神情略显错愕。但见李丹青态度笃定,索性也不做多想,重重的点了点头后,这才来到了擂台之上。 一袭白衣的洛安安身材高挑,长发披肩,模样出众。 她落在擂台上看向对面的冉樱拱手道:“大风院洛安安请赐教。” 经历了之前那荒诞的一战后,冉樱对于眼前这个对手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她拱了拱手算是回礼,嘴里又言道:“但愿你,别像刚才那个家伙那般弱不禁风!” “定不会让姑娘失望的。” 洛安安素来寡言少语,她如此应道,双手伸出,便将背后的刀剑出鞘。 大风院从来不乏异类。 但洛安安在李丹青的印象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 她不似岳凝霜那般跳脱,也没有刘言真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从加入大风院那天起,这个姑娘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坐着自己的分内的事情,修行也好,对敌也罢,虽然算不得出彩,但从未出过纰漏。 她与出生军伍世家的尉迟婉一般,父辈都是宁煌戟帐下的牙将。其父洛阳在这应水郡中也算小有名气,一手洛河剑法出神入化,当年也曾创下过在对抗幽云外族时以一敌百的佳话。 负责传授大风院弟子剑法的青竹也曾与李丹青说过,整个大风院弟子中,日后能在剑道上有所的建树的唯洛安安与姜羽二人矣。 要知道青竹的修为如今虽然不高,但出身青家加上在影卫中受到的磨练,青竹的眼光可谓甚是毒辣,能被她如此看重的二人,在剑道上的天赋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但偏偏,姜羽也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打造了一副银针铁线,而素来乖巧的洛安安也不走寻常路,竟然让金流香为她打造出了一柄长刀,开始了刀剑合流之道。 大风院这次打造的兵器都是上成之物,那柄洛安安所握之刀,刀身修长,线形流畅,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虽然没有岳凝霜那般花里胡哨的纹路,但简单到极致的刀身却透露着一股奇异的美感。并且刀身的长度大小与那把洛安安祖传的宝剑——洛河剑相得益彰,想来设计此刀,也绝非一时兴起,至少以李丹青对洛安安的了解,她打造此刀选择这刀剑合流之道一定会有她的道理,只是之前时间紧迫,李丹青也没有来得及去细究其中就里,只能放在今日见真章了。 洛安安记得李丹青的交代,随着此言出口,她便没有半点迟疑,便在那时猛然欺身上前,手中的洛河剑挥出,直取冉樱的面门。 这剑招来势汹汹,但身为当事人的冉樱却嘴角上扬,她看得出这剑招刚猛,但却变数不足。若是遇上对敌经验薄弱者亦或者修为差上一筹者,这样的剑招倒是足以做到一招制敌。 但可惜的是,冉樱并不属于那二者。 她手的长剑伸出,面对洛安安挥来的剑身不闪不避,冉樱挥出长剑,作势似乎是要与洛安安硬拼。 这并不是一个古怪的决定。 冉樱的修为明显已经到了星罗境,而洛安安只是盘虬境中期的武者,与之对撼是每一个这个境界的武者都会做出正常选择。 但就在冉樱的剑身要与洛安安的剑锋就要相撞的刹那,冉樱却忽然脚尖点地,身子如飞燕一般,退出数寸,竟是避开了洛安安袭来的剑锋,而她手中的剑锋也在这时一荡,化劈为刺,趁着洛安安旧力已衰新力未生的档口,刺向洛安安的颈项。 这一招佯装进攻,又转瞬后退,避开攻势的同时再次发难,一套过程可谓行云流水,这般临场反应绝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可想这些看上去有些不谙世事的苻坚子弟,所经受的对战训练绝对堪称严苛,也难怪他们有信心对付阳山最杰出的弟子。 洛安安显然也没有料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发起反击,她的眉头一皱,但脸上却不见太多惊慌之色,眼看着冉樱的剑锋就要触及到她的颈项,她左手倒握那把长刀的刀柄,横于自己身前,刀身稳稳的拦住了冉樱袭来的剑锋。 铛! 一声脆响,刀剑相遇。 巨大的力道相撞,二人的身形都在这时朝着两侧退去数歩。 冉樱脸上的笑容在那时消失,她深深的看了洛安安一眼,站定身子言道:“你比刚刚那家伙强出不少。” 面对冉樱的夸奖,洛安安只是沉声道:“别拿我和废物比。” 然后她左手反手持刀,右手此剑,再次发动攻势。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再次杀到冉樱跟前,手中长剑猛然劈下。 冉樱眉头一皱,提剑抵挡。 铛! 一声闷响荡开,剑身上传来的巨大的力道让已经抵达星罗境的冉樱都不免眉头一皱。她隐隐觉察到,洛安安这一剑之下荡开的威能比起寻常星罗境的强者都不遑多让。 而一击未有伤敌的洛安安并不气馁,她握着洛河剑的手猛然一转,反握住剑身,以整个身子猛然发力,凭借着一瞬间从她周身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道,将冉樱手中的长剑生生压低了下去。 冉樱见状的心头一凛,方才她便觉察到了这洛安安的不凡,可当洛安安再次发力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依然轻视了这位对手。 同时洛安安的身子借着这股力道猛然一转,左手上的长刀也被她高高抛起,在空中翻腾,待到长刀落下,洛安安的左手伸出握住刀柄。 那时少女的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手握长刀的刹那,体内的烈阳真火也被其催动,雪白的刀身上猛然泛起一股诡异的火焰纹路。 “破!” 洛安安爆喝一声,刀锋便在这时裹挟着可怕的力道与滚滚热浪,直直的轰向冉樱。 第五十六章 炽血莲花 洛安安的忽然发难大大出乎了众人的预料,这一道压剑,破解了冉樱的守势,再以一刀发动攻势,刀剑的配合虽然算不得完美,但整个过程也可称得上是行云流水。 刀身上在那时爆开的力道甚是巨大,哪怕是站在场下的众人能感受到刀身上荡开的滚滚热浪以及阵阵尖锐的破空之音。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洛安安的底细,她的修为不过盘虬境中期。 在这样的修为下,体内虽然开始凝聚出了灵力,但还远不能外放,可那股刀身上荡开的灼热之意,却滚烫至极,哪怕相隔数丈外的众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难不成这之前名不见经传的洛安安实际是一位已经到了星罗境的天才妖孽? 这样的念头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了众人的心头,同时这些围观的弟子们也纷纷心头生出的希望,期盼着洛安安可以凭借着这忽然爆发出的威势,将这冉樱一击击溃。 而冉樱显然也未有预料到才盘虬境中期的洛安安会在一瞬间爆发出这般可怕的战力,她也面露惊骇之色。 长刀在那时裹挟着浩大的威势直直的轰在冉樱的面门之上。 轰! 一声闷响爆开。 众人皆瞩目望去,却并未见到想象中冉樱暴退数丈倒地不起的场景。 冉樱还站在原处,面容冷峻的看着洛安安,而她的身后,一位身着红色铠甲,面容俊美的女性甲士的虚影赫然浮现。那女武者身高一丈,手中握有一把与冉樱手中生得一模一样的长剑,她在那时将长剑举起,为冉樱挡下了洛安安奋力挥出的一剑。 那女武者的虚影面容冷峻,沉眸看着洛安安,低语道:“休伤吾主。” 而周围的众人却早已忘却了这场大战的胜负之数,目光都直直的看着那道一丈高的女武者虚影…… 那是…… 剑灵! 器者有灵! 武具随着武者修行,终日被武者的意所感念,演化出器灵,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还算不得凤毛麟角。 但想要器灵具象化,甚至如此刻这女武者一般现身御敌,那这样的兵器可就是世间少有的神兵了,至少放眼整个武阳天下,除开二十八座底蕴雄厚的圣山之外,能拥有这样神力之物,不会超过千数。 这个数字看上去似乎并不少,但要知道的是,这是天下数千年来沉淀而来的底蕴,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很多神兵虽然在现任武者的手上生出了灵智,可想要等到化形现身,那恐怕得之后数代人悉心携带,时刻用灵力温养方才可能做到。 并且想要得到器灵认可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天赋、心性甚至运气,三者都缺一不可。 而眼前这位苻坚王族少女,竟然拥有一把这样的神兵,同时也能得到剑灵的认可,那她的身份在这时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把剑是苻坚王族的圣剑——炽血莲花!” 当下,台下的阳山弟子中便有人道破了玄机:“这姑娘是苻坚王族的王女!” 炽血莲花是苻坚王族的圣物,能得此物认可自然自然也就是只能是苻坚王族的嫡系血脉。 众人惊骇,要知道苻坚王族同样也有自己的圣山,圣山之上同样有属于他们星辉之力,相比于多年未有飞升的阳山,苻坚王族的圣山之上,星辉之力必然更加磅礴,对于苻坚王族的嫡系而言,阳山之上的烈阳星辉如同鸡肋,又怎么会不远万里前来阳山,做着舍近求远的事情? 哪怕是一开始抱着看好戏心思坐在那观礼台上的郢离,也在这时站起了身子,神情惊骇的盯着那位名为冉樱的姑娘。 “你很不错,区区盘虬境就能让我动用血莲。”而站在演武台上的冉樱显然并不关心众人的揣测与惊骇,她看着洛安安,很是平静的对洛安安做出了评价。 “若非有血莲在,说不得我真的会在大意之下吃下苦头。” “但可惜的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此言说罢,她身后的血莲剑灵剑身之上猛然爆开一道血色剑意。 还沉浸在惊骇之中的洛安安脸色一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所掀飞,身子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在了演武台外。 李丹青等人见状赶忙上前,扶起到底的洛安安,对方的气息萎靡,但好在一番检查之后,却并未伤到内府,稍加调养便可恢复。显然,在出手时这位苻坚王族的王女有意留手,并未动什么杀心。 洛安安却是颇为愧疚的看向李丹青等人言道:“院长……对不起……” 李丹青有些心疼的看着这姑娘,笑道:“这不怪你,莫说是你,就是本院长这等英才,也不见得能是这家伙的对手,放心吧,后面还有我们呢。” 洛安安听到这话才算稍稍安心,被众人扶下回房休息。 而洛安安走后,李丹青方才有心思看向演武台上那位冉樱,他朝着对方拱了拱手由衷道:“些过姑娘方才留手。” 冉樱看了李丹青一眼,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李院长有恩于我,若非迫不得已,冉樱也不愿与李院长为敌,只可惜你我身份不同,冉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说完这话,他随即便再次看向台下众人:“接下来何人应战?”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暗道这姑娘倒是念恩,自己居心叵测的付了顿饭钱,到了她的嘴里怎么就成了一副有救命之恩的语气? 但此刻的李丹青也来不及细想,毕竟擂台战还在继续…… 冉樱本就拥有星罗境的战力,李丹青之前派出的洛安安已经是曲玉四人之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他本想着凭着出其不意与一开始的示弱,或许能重创冉樱,为之后的三位弟子打开一条胜路。 但冉樱拥有能召唤出炽血莲花剑灵的实力摆上台面后,李丹青便明白,剩下的曲玉曲栀姐妹好,宁玖也罢,就是三人抛开脸面,不讲武德一会,一起动手也没有半点胜算。 但三人却表示无论如何都要经历而为,李丹青自然没有办法拒绝女孩们这样的决意,当下便点了点头,示意三人轮番上阵。 三人倒也争气,虽然都确实没有胜算可言,但凭着这些日子以来修行的成果,倒也都没有如之前冬青院的那位张寻一般,一触即溃。 与冉樱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宁玖更是再次逼得冉樱召唤出了炽血莲花的剑灵,方才不敌。 大风院众人的努力,虽然让这场比斗的收场不那么难看,怎么也算得上是虽败犹荣,但李丹青却明白,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且不论苻坚部族为何会派出王女来参加这场比斗,但错失了这场比斗的胜利之后,摆在阳山面前的胜路便只剩下了第三场比试,但苻坚王族这边派出首战之人却不是李丹青最为忌惮的那位冉玲,而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 “苻坚蛮屯请阳山诸位赐教!”那男子的身形高越过八尺,浑身的肌肉隆起,站在那处,宛如一尊山岳,但是视觉上带来的冲击便已经极为骇人。 而率先请战的那位冬青学院的弟子,一如之前的张寻一般,一触即溃,根本就没有帮众人试探到半点对方的底细。 三队的众人,除开岳凝霜、刘言真以及尉迟婉外,还有一位唤作周镜水大风院弟子,四人之中当属她实力最差,但因为摸不清此人底细李丹青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到底当派谁出战。 而就在这时周镜水却上前言道:“院长,让我打头阵吧!”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有些错愕。 平心而论,李丹青对于眼前这姑娘的印象并不算太深,只是依稀记得她在大多数时候,都甚是怯懦害羞,平日里也不似刘言真岳凝霜之流那般大大咧咧,她的主动请缨倒是李丹青未有想到的。 “我的修为……比诸位师姐差上一筹,但……我也想帮学院出力,院长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击败此人,为师姐们开路!” 周镜水认真的言道,目光直直的看着李丹青,神情笃定。 李丹青思虑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有这份心性便已足够,但你切记,尽力而为即可,不可鲁莽,更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嗯。”周镜水闻言朝着李丹青甜甜一笑,随即身子一跃,便跳到了演武台上,她朝着那位身材魁梧的苻坚子弟拱了拱手,朗声道:“大风院周镜水,请赐教!” 第五十七章 来自苻坚王女的建议 “苻坚有王女坐镇,想来这次李院长是凶多吉少了,我看二位院长也不要再看下去了免得气坏了自己。”观礼台上,张囚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言道,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杨通与赵权的身上。 二人的脸色也确实难看,他们同样也感受到了苻坚部族此次派出的人手的强大。加上这张囚手下的几位弟子出工不出力,大风院的局势确实几位艰难。 此刻跃上擂台的周镜水正在与那位苻坚部族的蛮屯大战,虽说周镜水奋力施为,但二人之间的修为明显有着差距,周镜水处处落于下风,落败似乎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张山主早就提醒过李丹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些东西实力不够,揽入怀中迟早也是给旁人做嫁衣,只可惜李丹青听不进去,这阳山此战丢失足足二十位星辉之门的名额。李丹青难辞其咎,之后该怎么处置,我想张山主心中应该清楚,你们二位也应该明白,到时候若是再如今日这胡言乱语,可就别怪我郢离不讲情面了。”而这时,一旁坐着的郢离也寒声言道。 这话出口,杨通与赵权二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赵权咬着牙言道:“郢公子地位崇高,我等敬重,但阳山的事是不是还轮不到郢公子越俎代庖呢?” 郢离侧头看向赵权,笑道:“越俎代庖?赵院长言重了!阳山是武阳的圣山,不是你赵权的,李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理应督促门下弟子勤奋修行,但他却懈怠堕懒,致使阳山在此战失利!我郢离难道就不能建议张山主追究李丹青妄为人师之责吗?” “是吗?我怎么觉得比起冬青院的弟子,大风院的弟子们才能被称作对手呢?”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嫩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众人闻言一愣,而被激怒的郢离更是面露凶戾之相,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面,眉宇间可谓是煞气涌动。 但下一刻,郢离一愣,脸上的戾气顿时散去。 那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刚刚惊艳众人的苻坚王女——冉樱。 少女面色平静的走到了慕容听风的跟前,慕容听风赶忙对其行礼,想要站起身子,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对方,但少女却伸出手止住了对方的动作。 “之前郢离不知冉姑娘身份,多有怠慢,还请姑娘恕罪!来人,还不给姑娘搬一张软塌来!”郢离却在这时站起身子,满目笑意的言道。 他的神情热络,脸上的笑容和煦,与之前那般阴桀模样判若两人。 这倒不是郢离见色起意,事实上到了他这般地位之人,这世上的绝色他见过不少,把玩到的手也不再少数。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冉樱身为苻坚王女的身份,以及那把苻坚王族的圣器——炽血莲花。 武阳四族于此之前并无封地也无圣山。 但自从青、夏二族被灭,徐家也日渐衰败后,郢家独大,而陛下对于郢相君也甚是器重,时不时的便透露出要给予郢家圣山与封地的意思。 这让张囚坐上阳山山主的圣旨发出,郢家掌握阳山便已经成了武阳朝的共识。加上朝廷对坐镇应水郡三代的秦家早生间隙,应水郡这坐拥重兵之地,郢家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应水郡与苻坚王族比邻,若是能搭上苻坚王女这根线,日后郢家若是真有所想法,很多事情也会方便很多,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在知晓冉樱的身份后,郢离方才会表现得如此殷勤。 “冉樱只是冉樱,王女只是我诸多身份中的一个,远不是全部。” “之前冉樱该有如何的待遇,便有如何的待遇,若是因为王女的身份,而让郢公子高看一眼,我想郢公子大可不必,冉樱也不需要。”冉樱面对郢离的示好却只是淡淡的言道,语气平静,甚至目光都至始至终未有在郢离的身上驻足半刻。 她站在慕容听风的身侧,目光却落在远处的大风院众人身上,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忽然她的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朝着那处走去,整个过程中依然没有去看郢离半眼,就好像郢离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 郢离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他咬了咬牙,看着离去的冉樱面色阴沉。 …… 周镜水的武器的奇葩程度,大抵可以排进李丹青心中的三甲之位。 那是一个盾牌。 一个直径超过五尺的巨大盾牌,盾牌的表面镶嵌得有八块巨大的黑色金属,将盾牌分为八分,每块金属的边缘都伸出一道奋力的尖刺,看上去倒是卖相十足。 只是李丹青想不明白,周镜水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怎么就弄出一个这般凶神恶煞的玩意…… 但此刻,李丹青却只想给周镜水这奇思妙想鼓掌! 手持巨盾的周镜水虽然难以在那蛮屯的手上讨到好处,但依仗着这巨盾,蛮屯一时间也无法将周镜水击败。 蛮屯又是一刀挥出,刀锋势大力沉,带着阵阵破空之音。 与离尘境分为三境一般,星罗境同样也分为三境——灵观、星河、宿命三境。 蛮屯虽然只是第一境灵观境初期的武者,但与身在盘虬境的周镜水相比,相差的却是一个大境界。 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挥出的一刀一种不仅裹挟着巨大的力道,还附着着强大的灵力。 但面对这一刀,周镜水的眉头一沉,并无慌乱之意,只见她握紧了手中的盾牌,将盾牌外的利齿重重的砸入擂台的地面之中,稳固住盾牌,一手抓着盾牌,一手将其抵住。 轰! 一声闷响,蛮屯的大刀重重的轰击在了周镜水的猎牙盾上。 猎牙盾剧烈的颤抖,周镜水的脸色也随即发白。 哪怕是凭着盾牌挡下了这一刀,但从盾牌传来的力道依然震得周镜水双臂发麻。 久攻不下的蛮屯显然也有些窝火,明明眼前这个看上去身材娇小的少女修为远不及他,可就凭着一个不知道是由何材质铸成的盾牌,硬生生的与他鏖战了足足半个时辰,他的进攻不是被少女灵活的身法躲掉,就是被对方的大盾抵挡。 他不想再继续下去这无意义的缠斗,在那时爆喝一声,大刀再次挥出,刀锋上的威势又强出几分。 轰! 又是一声闷响,大刀再次落在了猎牙盾上。 猎牙盾下方扎入地面的尖刺在地面上滑动,将石板铸成的擂台拉开一道豁口,巨盾后移,周镜水的脸色也愈发的苍白。 但她依然咬着牙,用身子抵着盾牌,强撑着自己不被对方击倒。 只是这样的坚持在众人看来却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李丹青等人的眉头紧皱,王小小也握紧了拳头,他恨不得现在就掏出他的大铁铲,上前跟那苻坚的蛮子拼个你死我活。 “爹!俺也想上去帮忙!”他看向一旁眯着眼睛似乎还未睡醒的王绝通这样言道。 王绝通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笑意,正要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似乎发现了某些东西,又将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只见那位苻坚的王女走到了王小小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同样看向擂台:“坚持固然可贵,但无谓的坚持只会害了自己性命……再打下去,那姑娘可就不是落败那么简单了。” 王小小一愣,有些错愕看着身旁这位靓丽的少女,他当然认得她,对于方才击败了四位同门的冉樱,王小小本能的带着些许敌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一点,冉樱瞟了一眼王小小又言道:“事实如此,大风院确实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 “一座宗门、一个部族亦或者一个王朝,衰败的开始一定是起于内部。” “大风院倒是有中兴之相,可你看看那观礼台坐着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希望阳山好起来的呢?” “因为嫉妒也好,蝇头小利也罢,他们甚至会为了压制大风院,而选择把好处让给外人,这样的阳山已经距离灭亡不远了……” “你似乎很在意你的院长与同门,不如你给你的院长说说,我苻坚部族愿意为他以及他的门徒敞开大门。” 王小小听得云里雾里,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位苻坚王女,问道:“什么意思?俺们为什么要离开阳山……” “我方才听那位郢公子说过,似乎只要输掉了这场比斗,你们的院长就会被赶出阳山……”冉樱看着王小小,眸中似乎有秋水流转。 只可惜神经大条的王小小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是言道:“俺们才不会离开!俺们院长在!俺们不会输的!” 冉樱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向擂台上,在蛮屯一次次挥刀之下,已经渐渐露出疲态的周镜水:“事实就在眼前,区别只是你愿不愿意去看而已……” 说道这里的冉樱忽然一顿,又看向王小小,甚是认真的言道。 “我只是觉得你很在乎他们。” “所以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 “免得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你会舍不得。” 第五十八章 周镜水的决意 冬青院的擂台前,围满阳山各院来的弟子。 除去少部分别有用心之人,在场大多数还是希望以大风院为首的众人能够拿下这场与苻坚王族大战的胜利。 但现实却很残酷,洛安安一行人被召唤出炽血莲花剑灵的冉樱以一敌四的打败,此刻上场的周镜水也在蛮屯的攻势下渐渐力有不逮。 女孩的勉力支撑在众人看来也似乎也只是徒劳,哪怕她已经坚持了半个时辰,但随着蛮屯的刀锋一次又一次的落在她的盾牌上,她的身子连同着盾牌在那样的劈砍下,一次次的后退。 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她,落败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阳山的弟子们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都不免握紧双拳,他们很想做些什么,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着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用的单薄的身躯,抵御着宛如山岳一般的敌人,一次次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什么时候,偌大的阳山已经到了需要这样一个姑娘去维系尊严的地步。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的浮现在那些阳山弟子的脑海…… “离开?”王小小有些错愕的看向一旁的冉樱,他皱起了眉头:“俺为什么要离开?” 冉樱想要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王小小身旁的男人,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生生吞咽了回去。 她似乎有些气恼,闷闷说道:“你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这次我带来的都是我们苻坚王族的俊才!马上你们就会被赶出阳山!” 王小小有些生气的看了冉樱一眼,说道:“俺相信俺们大风院的弟子!俺们不会输!” 说罢,王小小便看向擂台,双拳紧握,似乎在给周镜水打气一般。 冉樱见此情形,对于王小小这毫无根据的自信有些无奈,正要再说些什么。 但这时,擂台上的蛮吞再次挥出了手中的大刀,此刻的蛮屯似乎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他的双目赤红,嘴里一声爆喝,周身力道在那时尽数倾泻而出,誓要破开眼前这个怎么打也打不穿的“铁乌龟”。 蛮屯的刀锋裹挟着巨大的力道飞速朝着猎牙盾靠近,在一次次巨力冲击下的周镜水有些神情恍惚,她握着盾牌的手,虎口已经裂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她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刀锋,脑海中闪过无数在大风院的日日夜夜…… 她和很多大风院的弟子一样,都出生在大户人家。她的父亲秦承古郡守府下的知事,说不上是王公贵胄,但在应水郡内也算有些权柄。 但和很多大风院弟子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在家中享受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福,因为她是妾室所出,母亲只是家中一位家奴,只是父亲一日兴致一起,便有了她。虽说凭着身孕被纳为了妾室,但在母亲在家中的地位却并不见得如何好。每日奴仆该干的事,她一样不少干,甚至还因为出生的关系遭到了家中正房的处处刁难,父亲对此也是不闻不问。 好在她有些修行的天赋,被好友宁玖拉着来了阳山,又因为好友的堂姐宁绣的关系来到了大风院。 起初,对于那位臭名昭著的世子,周镜水并不感冒。 她心心念念的是,能在阳山练出些武艺,然后带着母亲逃离那个牢笼。 本以为宁绣与宁玖的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散去,但不想在大风院的经历,却让周镜水体验到了以往在家中不曾有的感受。 院长虽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却是那种可以为了她们拼上性命的人。 王小小虽然憨憨的,但心地善良,做的饭菜比起家中只能吃到的残羹冷炙好处不知几倍。 金流香虽然抠门,但对院中的弟子却甚是大方,丹药、武具每一样她都愿意花大价钱给大家弄来最好的。 周镜水想…… 她喜欢这里。 所以她主动请缨。 所以她站在了这里! 她要打赢这一场! 这个念头一起,周镜水脸上恍惚之色猛然散去,她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看着拼尽全力挥出刀刃的蛮屯。 此刻这个壮如蛮牛的对手,浑身的肌肉隆起,双目尽赤,他已经毫无保留的催动起体内的力量,想要在这一刀下结束这场漫长的比斗。 而浑身的力量倾巢而出,也就意味着此刻的蛮屯空门大开! 周镜水一直等的便是这一刻! 她的身子猛然从地上站起,背脊弓起,像极了在密林中蛰伏的猛兽,终于寻到了猎物的破绽。 就在刀锋眼看着就要砸在她的盾牌上的刹那,她的脚尖猛然点地,身子一跃而起,额前的发丝贴着刀刃,被斩断数缕。 她的身子轻如鸿雁,直直的跃过刀锋,来到了蛮屯的头顶。 意识到不妙的蛮屯赶忙抽刀回防,而就在这时,周镜水却伸手摁住了自己的盾牌大喝道:“牙开!” 猎牙盾上镶嵌的八块带着利刺的锥形牙盾其中七个在那时竟然从盾牌上脱体而出,背后拉着铁索与盾身连接,呼啸着冲向蛮屯。 蛮屯的心头一惊,手中的长刀一挥,想要荡开袭来的牙盾。 但那七枚牙盾却好似有着灵性一般,其中三枚缠绕上了蛮屯的刀柄以及手臂,另外的四枚则趁着蛮屯心神失守的刹那,将铁索缠绕到了他的周身,同时几枚牙盾之间的缺口咬合在一起,将蛮屯的手臂以及身躯锁死。 这般变故让蛮屯心惊不已,挣扎着双臂发力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而这时落地的周镜水,将猎牙盾最后一道利刺重重插入擂台之中,双臂发力,想要将蛮屯拖拽着扔下擂台。 一开始对此毫无预料的蛮屯,在周镜水忽然爆发的力道下,身子一个趔趄,便被拉扯到了擂台的边缘。但他的修为终究高过了周镜水太多,意识到周镜水的心思后,猛然站定身子,生生的稳住了颓势。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猎牙盾所用的材质极为特殊,根本不是现在的他靠着力量就可以震碎的,他的心思机敏,当下便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抓住了铁链奋力拉扯,试图将周镜水拖拽过来。 周镜水这一招本就是奇招,胜在出其不意,但被蛮屯化解之后,显然便没了胜算。 但周镜水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她咬着牙死死的握紧自己的猎牙盾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形,但她与蛮屯之间巨大的修为差距,让她这样的做法只是徒劳,无论她如何努力,但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对方拖拽着朝着对方靠近。 “你们武阳人不过如此!只是些会耍阴谋诡计的苍蝇!” 蛮屯狞笑着言道,眉宇间煞气涌动,显然是已经想好待会该如何料理眼前这个让他险些落败的家伙。 “院长让镜水师妹认输吧!再这样下去,那家伙要下死手了!”刘言真提着自己的黑水刀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神情焦急的言道:“让我上去!把这些混蛋打得满地找牙!” 李丹青同样皱着眉头,他看着场上咬着牙还在坚持的周镜水,他当然不希望周镜水因此受到伤害,可女孩此刻那笃定的目光却让李丹青明白即使自己出言相劝,她也决计不会认输! 在守护大风院这件事情上,她有着与自己一般的决意! “小姑娘!待会我可不会怜香惜玉!”蛮屯的手还在发力,周镜水的身子距离他越来越近,他狞笑着寒声言道。 这番话并非完全是为了宣泄自己心头的愤怒,他很明白眼前这个女孩虽然现在修为不及他,但她表现出来的心性,却决计不可小觑,若是能以恐吓之法让她畏惧认输,那必然给她留下阴影,日后她的修行之路上说不得就会因此而生出心魔。毁掉一个对于幽云而言潜在的对手,这时他作为苻坚族人应该做的事情。 “我会先捏碎你的琵琶骨,在掰断你的手脚,将它们一块接着一块的捏碎,然后……”蛮屯继续肆无忌惮的说着,手上也同时不断发力,周镜水的身子渐渐来到了距离他已经不过一丈之处。 “不能输……” “不能输……” 周镜水对于蛮屯的恐吓充耳不闻,她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输! 大风院本就因为张囚的算计处处受制,冬青院的弟子根本没有抵抗便直接认输,若是自己再败了,剩下的三位师姐师妹就要面对五位苻坚王族的对手。 至少…… 至少…… 至少不能让这家伙再成为言真她们的阻碍! 这个念头一起,周镜水忽然想到了身子,她看向那不断发力拉扯着铁链的蛮屯,心中一动,咬了咬牙。 “收!” 她忽然大喝一声,猎牙盾中的机关被触动,那些连着牙盾的铁链猛然朝着盾牌内收缩,感受到一股巨大力道拉扯的蛮屯赶忙站定身子,同时手臂死死拽进手中的力铁链向后发力,以防自己被这忽然涌出的力道拽向周镜水。 而周镜水却在这时双脚猛然蹬地,却不是往后退的方向,而是朝着正前方。 她借着蛮屯拉拽的力道,身子紧紧的贴着盾牌,眸中闪动着决然的光彩,直直的冲向蛮屯! 意识到不妙的蛮屯想要收力,却已经是来之不及。 只见那时周镜水抱着盾牌,宛如一支离弦之箭朝他撞来。 砰! 只听一声闷响,周镜水重重的撞在了蛮屯的身上,巨大的力道让蛮屯也不免发出一声闷哼,同时身子一歪,与周镜水一道,重重栽落在擂台之外…… 第五十九章 我家院长才不是小白脸 冬青院的广场上一片死一般的静默。 这是一件于此之前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一个盘虬境的武者,竟然真的将一位星罗境的武者生生拉下了马! 阳山的弟子们在短暂的错愕与静默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那股从这冉樱以一敌四之后便一直笼罩在阳山弟子心头的阴郁在这一瞬间尽数散去! 观礼台上与李丹青素来不对付的杨通,甚至在周镜水将蛮屯撞下擂台的瞬间一拍椅子的扶手,啪的一下站起了身子,面色潮红神情激动,嘴里大呼道:“好!” 那忽然而来的大动静把一旁的赵权都吓了一跳,他有些奇怪的看了杨通一眼,困惑的眼神似乎再问:你老什么时候开始跟李丹青穿一条裤子了? 杨通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咳嗽一声,收起了脸上的喜色,顾左右而言他的端起案前的茶杯,嘟囔道:“嗯,这茶好!不错!” 这般欲盖弥彰的做法让站在他身后素来不苟言笑的鹤非白都不免嘴角上扬…… …… “没事吧?”李丹青看着被宁绣搀扶着做到一旁的周镜水,关切的问道。 周镜水摇了摇头,只是低语道:“没事,我本来想着还能帮言真他们探一探下一个对手的底细……” 周镜水有些自责的言道,但话未说完,李丹青便将之打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是啊,周师妹!你比我们在场好多阳山弟子都要厉害!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一旁的赵二白也赶忙言道,周围那些阳山的弟子也都纷纷应和,神情由衷,显然是真心佩服着这个有些羞涩的少女。 周镜水显然没有经历过这般场面的经验,她的脸色有些泛红,一时间不知道何以为对。 “放心吧!接下来交给我们!本姑娘一定帮你一个一个的砍翻他们!”刘言真将那柄宽大的黑水刀抗在了肩上,大拇指像模像样的在鼻前一抹,甚是豪气干云的说道。 说罢便跃跃欲试的看向一旁的李丹青,一副主动请缨的架势。 但李丹青却沉默了一会,虽然此战,周镜水以下克上,算是大出了气势,但李丹青知道真正麻烦还远未开始,他侧头看了看擂台对侧站在冉裘身旁的那位梳着双马尾的少女,女孩正在与旁人有说有笑,但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她侧过头看向李丹青,朝着李丹青眨了眨眼睛,还甚是俏皮吐了吐舌头。 模样可人不假,但李丹青却不会被对方这幅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所诓骗。 “还是让婉儿先上吧。”李丹青思虑了一会,如此言道。 三队之中,刘言真的实力最为强悍,自然不能这么快便出手,至少要探明那位冉玲的底细之后,想到应对之策。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看向尉迟婉,尉迟婉朝着李丹青甜甜一笑,腻声道:“院长弟弟既然相信姐姐,姐姐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你想知道那个姑娘的底细,姐姐就一定帮你逼出来。到时候可别忘了给姐姐奖励哟。” 尉迟婉的调笑让李丹青这样的老油条都有些招架不住,他苦笑一声,正色道:“辛苦婉儿了!” 尉迟婉摇了摇头,脚尖点地便在那时跃上了擂台,背后一柄通体由黑铁铸成的铁伞被她取出,她看向苻坚王族众人的方向,笑盈盈的言道:“大风院尉迟婉,诸位谁上来,与我一战啊?” “我来!” 这时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位与蛮屯面容有着三四分相似的壮硕男子从苻坚王族的人群中一跃而起。 “蛮洪!”他朝着尉迟婉拱了拱手,如此言道。 说罢,他甚至不给尉迟婉半点反应的机会,手中大刀一提便裹挟着巨大的威势,朝着尉迟婉直直的杀了过来。 尉迟婉显然有些出乎预料,她的眉头一皱,脚尖点地,手中的铁伞撑开,数道宛如刀刃一般的伞叶竖起,身子借着一股力道退轻盈的后退,避开了对方袭来的刀刃。 “小哥有些猴急啊?”尉迟婉笑眯眯的看着那蛮洪戏谑笑道。 蛮洪看着尉迟婉玲珑的身段,眸中的光彩炙热:“姑娘这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猴急!不如打完这场,你跟我回苻坚吧!这些武阳男人可配不上姑娘这般的美人!” 尉迟婉闻言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她娇笑道:“可惜,人家不喜欢小哥这般五大三粗的莽汉,人家喜欢的是我家院长弟弟那样表面斯文,肚子里满是坏水的家伙。” 这话出口,周围的阳山弟子纷纷侧目看向李丹青,古怪神情中夹带着些许艳羡之色。 李丹青干咳两声,却还是挺直了胸膛,一副本院长就是如此受欢迎的架势。 “那种小白脸,老子一个可以打十个。”蛮洪冷笑着不屑道。 “是吗?”尉迟婉眯起了眼睛,这般说罢,手中的铁伞一抛,那铁伞上的刀锋般尖利的伞叶便闷热感旋转起来,飞速杀向蛮洪。 蛮洪见状心头一惊便退去数步,避开袭来的铁伞,但还不待站定擅自,那铁伞伞叶之间竟然藏匿着一枚枚不易察觉的尖针一般的暗器,随着伞叶的旋转,一枚枚尖针如暴雨梨花一般朝着四周倾泻而出。 蛮洪措不及防,衣衫上的数处被那尖针割开,在皮肤上拉出一道道血痕。 吃痛之下,他赶忙将手中长刀在身前抡得浑圆,将袭来的尖针尽数击飞,嘴里骂道:“贱人!” “你们武阳人,果然都是些只知道使阴谋诡计下流之辈……” 蛮洪的怒骂让尉迟婉的眉宇间涌出一抹不悦之色,她的脚尖点地身子猛然跃到了那在天际旋转的铁伞之前。她握住伞柄轻轻一拉,一柄细长的剑刃顿时被她抽出,她借着蛮洪疲于应付爆射而出的利器的档口,手提长剑,身子如鸿雁一般跳跃,从背后猛然杀向蛮洪。 蛮洪意识到了不妙,但这时那铁伞之中所藏匿的尖针似乎已经倾泻完毕,蛮洪赶忙在这时刀锋一震,身子一转,一个横扫迎向袭来的尉迟婉。 尉迟婉显然也没有料到蛮洪的反应如此之快,加上对方已经到了盘虬境大成的修为,她不敢硬撼,面露惊慌之色,赶忙收起了剑势,同时脚尖点地,试图退开。 心头憋足了火气的蛮洪岂能让她如愿,爆喝一声,刀锋紧随其后朝着尉迟婉的退路逼去。 他的气势十足,将尉迟婉逼得节节败退,看着眼前女人发白的脸色,蛮洪的心头泛起一股愉悦的快感。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只是浮云! 他这样想着,手中的大刀挥舞得愈发的卖力。 而就在眼看着就要将尉迟婉逼到擂台的边缘的档口,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音。 蛮洪的心头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柄铁伞锋利的伞叶旋转着直直朝他杀来。 这般情形,让蛮洪的心头可谓亡魂大冒。 既为这凶器裹挟着滚滚杀机,更因为眼前这一幕着实太过匪夷所思——这世上武者确实能拥有御物的本事,但前提是你的拥有至少星罗境二境的实力,而眼前的尉迟婉不过堪堪盘虬境,距离星罗境尚且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总不能她这柄古怪的铁伞会是如冉樱王女一般的圣器吧? 这样的念头涌现在蛮洪的心头,但他来不及多想,铁伞上锋利的伞叶足以将他刮得皮开肉绽,他不得不收起对于尉迟婉的攻势,刀身一回,劈向袭来的铁伞。 这一刀力道巨大,铁伞一震,暴退数丈,身后的尉迟婉却瞥见机会再次对他出剑,蛮洪刚要反击,那退去的铁伞却好似真的拥有灵性一般,旋转着再次朝他杀来。 一时间蛮洪腹背受敌,那铁伞旋转翻腾与尉迟婉互为犄角,蛮洪只能左突右挡。 而久守之下,必然会露出破绽,就在僵持了足足一刻钟的光景之后。 蛮洪在一道将袭来的铁伞劈飞之后,一柄细长的剑锋却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袭来,架在了他的颈项。 感受到颈项上传来的那抹寒意,蛮洪的身子顿时僵住。 尉迟婉手持剑柄看着蛮洪,那柄旋转的铁伞,轻飘飘的落在她的头顶凭空而立。 她身姿绰约,伸出接住伞柄,一反常态的一本正经的言道。 “下次,可不能再说人家的院长弟弟是小白脸了。” “记住了吗?” 第六十章 虎牙少女 蛮洪僵立在原地,他看着那柄架在自己颈项上的细长剑刃,满心的不甘。 武阳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阴险狡诈。 眼前这个女人的修为分明不如他,却凭着那古怪的铁伞与他好一阵周旋,将他弄得心烦意乱,然后趁其不备,方才被对方寻到了可趁之机。 想到这里,蛮洪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双瞪得浑圆,恶狠狠的看着尉迟婉。 尉迟婉却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收回了手中的长剑,正要说些什么。 但那蛮洪却在这时忽然发难,手中大刀猛然高举,直直的朝着尉迟婉挥去。尉迟婉当然没料到理应认输的蛮洪竟然会在这时突然发难,她的脸色一变,赶忙退去数歩。 台下的李丹青等人看见此景,也顿时暴怒。 “混账!” 李丹青爆喝一声,正要提剑上前,可他身旁的希温君却快他一步,身子宛如青燕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出手,横在了蛮洪的刀锋与尉迟婉之间。 铛! 一声脆响,希温君手中的剑稳稳挡住了蛮洪挥出的刀刃。 势大力沉的一刀落在希温君的剑锋上,就像是砍在山岳之上一般,难以撼动那剑锋分毫。 “恬不知耻。”希温君冷眸看着他,嘴里抵御道。 随即轻振剑身,那看上去轻飘飘的一举,却裹挟着巨大的力道。 蛮洪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刀身上传来,随即他便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在那时暴退数歩,脸色也瞬息惨白。 希温君可素来不是得理且饶人的主。 她深谙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面对暴退的蛮洪,她的脚尖点地,身形快如疾风,再次冲杀上去。蛮洪的脸色一寒,却希温君方才所激发出的力道伤到了内府,一时间难以在阻止起力量抵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泛着青芒的剑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落在了他与希温君之间,只见对方的一只手伸出,双指轻轻一夹,便不偏不倚的将那袭来的剑锋夹在了指尖。 这来者赫然便是那理应在观礼台上的张囚。 他眯着眼睛冷笑着看着希温君,问道:“怎么?你家院长教给你们比斗的办法就是以多欺少?” “这苻坚的蛮子分明已经输了!还要出手暴起伤人难道我们不该拦着他吗?”台下的刘言真大声的质问道,神情颇为激动。 张囚冷笑一声:“输了?” “他可曾掉下擂台?可曾俯首认输?” 这二问一出,刘言真一愣,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回应。 张囚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他言道:“既然都没有,那凭什么说这位苻坚来的客人已经输了?” 张囚这话出口,在场的阳山弟子大都脸色难看,身为阳山山主,张囚却没有半点要帮助阳山的意思,反倒处处与众人为难。方才尉迟婉的剑都已经架到了那蛮洪的脖子上,若是如果这都不算输掉比斗的话,就未免太过强词夺理了一些。 失望与愤怒之色,在这些阳山弟子们的脸上涌现——本应该为自己做主的山主,却处处与自己人为难,这种感受确实让人沮丧。 “那依照张山主的意思,方才我家尉迟婉就应该一剑削了他的脑袋是吗?”而这时李丹青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他一个跃身跳到了擂台上,径直走到了张囚与希温君的之间。 他伸出手轻轻的拨开了希温君的剑,然后笑盈盈的看向张囚,又言道:“我们是阳山的弟子,自然得听山主的话。”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我大风院的弟子坏了规矩,这局我们认输无妨……可张山主也得想清楚了,依照着张山主的规矩,再这么打下去,刀剑无眼,闹出了人命,朝廷与幽云怪罪下来,山主能不能承担得起!” 张囚的脸色一沉,盯着李丹青,问道:“你在威胁我?” 李丹青却神色平静的应道:“我在讲道理。” “好啦好啦。”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个清嫩的声音忽然传来,却是那位被李丹青深深忌惮着的苻坚少女——冉玲。 她朝着蛮洪指了指,嘟着嘴言道:“你给我下来,别在上面丢人现眼了。” 生得人高马大的蛮洪,却似乎极为畏惧冉玲,听她此言脸色一白,顿时耷拉着脑袋退了下来,不敢多言半句。 这番举动自然甚是古怪,却也让为其出头的张囚有些尴尬。 他冷哼一声,拂袖褪去。 冉玲却在这时朝着台上的众人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啦,咱们继续,打快些,还赶着吃午饭呢!” 李丹青沉眸看了一眼笑脸盈盈的冉玲,没有多言便与希温君一同退下。 风波过去,第三位苻坚的挑战者也来到了擂台上。 这是一位星罗境一境灵观境的武者,修为比起之前的蛮洪强出不少。 但尉迟婉那柄可以被她任意驱使的铁伞着实太过诡异,二则配合在一起,铁伞即可进攻亦可防御,看似一对一的比斗实则却更像是在以一敌二,那位苻坚王族的子弟,在与尉迟婉僵持了约莫一刻钟的光景之后,还是被尉迟婉寻到了机会一击即溃。 接连战胜两位对手的尉迟婉,让阳山的众弟子一扫之前张囚搅局的阴霾,脸上也泛起了喜色。 其中不乏有人也开始议论起尉迟婉那柄铁伞。 想要凭空御物,起码需要抵达星罗境二境星河境的境界方才可能做到,亦或者此物是如那冉樱手中的炽血莲花一般的神器,生有灵性,方才可能自主余地。 但怎么看尉迟婉与那柄铁伞都不在这二者之列。 众人虽然惊喜于尉迟婉的连连得胜,但心底却也不免有些困惑。 可莫说是他们,就是李丹青自己也闹不明白,尉迟婉手中的铁伞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他便听岳凝霜提起过,大风院这些奇形怪状的物具都是由弟子们提出构想,然后由尉迟婉亲自操刀设计的,一开始李丹青对此并不放在心思,还觉得他们只是在胡闹,可接二连三见识过这些武具的独到之处后,李丹青也收起了轻视的心思。 想不到自己这小小的大风院,还真是藏龙卧虎! 李丹青在心头这样感叹的时候,苻坚王族的第四位挑战者也被尉迟婉击败。 阳山的弟子们顿时群情激昂,甚是兴奋,接下来只需要击败冉玲,阳山便又拿下了一分,即使李丹青所在的最后一队落败,他们也可以和苻坚王族的人打个平手。 抱着这样的念头,众人都神情热切的看着场上那位身姿妖娆的少女,满目期待。 而这时苻坚王族的最后一位对手也跃上了擂台,赫然便是那位名为冉玲的女孩。 “姐姐!你这伞好厉害,能不能给我也做一把?”来到擂台上的冉玲丝毫没有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反倒笑嘻嘻的看着尉迟婉身边那正在盘旋着铁伞这般言道。 尉迟婉也愣了愣,对于冉玲这样的开场白显然没有半点预料。 她笑了笑:“妹妹现在认输下去,姐姐倒是可以考虑帮你做一把。” 听到这话的冉玲皱了皱眉头,然后果决摇了摇头,再次笑容满面的言道:“那可不行,姐姐一个人打败我们苻坚部族的三位族人,我得给他们报仇不是?” “不过也没关系,姐姐现在不答应……” 说到这里的冉玲忽然一顿,然后看向尉迟婉,脸上的笑容灿烂,露出尖尖的虎牙与酒窝, “我可揍到姐姐答应为止。” 第六十一章 去他娘的武德 一个上一刻看上去还如邻家妹妹一般可爱的姑娘,转眼却说出这般话,这不免让众人都是一愣。 但下一刻,冉玲的身子便猛然飞出,直直的冲杀过来,尉迟婉虽然嘴上与冉玲说这话,但心底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见此状,眉头一挑,头顶的铁伞旋转着猛然来到她的身前,试图以此抵达杀来的冉玲。 与之前的每一位苻坚族人不同,眼前这个女孩,手无寸铁,只是挥拳杀来,尉迟婉虽然摸不起对方的底细,但除非对方已经到了星河境,不然想来是不敢以肉身硬撼这铁伞上锋利的伞叶的。 尉迟婉心头稍定,可就在这时,那冲来的冉玲身子忽然一转,竟然改变了方向,直直的冲向擂台的另一侧。 这般举动在众人看来多少有些莫名其妙,毕竟那一处,空空如也…… 但尉迟婉却是在这时脸色一变,神情惊恐。 只见冉玲的速度极快,转眼便来到了那擂台的边缘,然后她伸出手朝着虚空一握,好似抓住了什么东西一般,她的嘴角上样,露出虎牙。 她的手在这时轻轻一提,那在尉迟婉身前旋转的铁伞,顿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半空中胡乱翻腾,甚至就连尉迟婉都不得不处处躲让。 台下瞥见此景的众人神情惊骇,自然也是不明所以。 可这时,却听那冉玲言道。 “姐姐这铁伞确实稀奇,但骗骗那几个没有脑子的家伙还可以,可骗不到我哟。”她这样说着,双眸之中闪过一道妖异的幽绿之色。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少女那双瞳孔的深处,还有一双瞳孔在微微晃动。 是鹰瞳! 这家伙是苻坚王族的上古血脉! 李丹青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头一凛,意识到了不对——上古血脉的强大自然勿需多表,而除了带来更多的脉门,让修行之道比起寻常人快出数倍之外,有些拥有上古血脉的天之骄子,更是会觉醒出一些可怕又的诡异的能力。 譬如眼前这位冉玲所拥有的鹰瞳,便是苻坚王族上古血脉觉醒者可能觉醒出来的能力。传闻拥有鹰瞳者会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洞悉力,她可以在短时间内便看出了一位武者招式中的破绽,洞悉常人难以发现的辛密。 这样的血脉觉醒者,在曾经武阳与幽云大战中,让武阳的大军吃了不少亏,而他们的数量稀少,每一代甚至几代苻坚王族的族人中方才可能出现一两位…… 而每一位这样的天之骄子,对于苻坚部族甚至整个幽云而言都是巨大的财富,可她也来了阳山…… 李丹青的心头隐隐赶到有些不妙,既为此刻擂台上的战况,更为苻坚部族此行的目的。 “姐姐与蛮洪交手之初,便用铁伞射出了许多利针……”但此刻台上的冉玲却并不知晓也不关心李丹青的担忧,她笑着看着脸色难看至极的尉迟婉言道:“蛮洪那个笨蛋还以为姐姐是在暗算他,殊不知姐姐在那时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说着,冉玲握着的手又用力的扯了扯,在光线的折射下,众人隐约看见她的手中似乎握着一根绷直的透明细线。 而再顺着这根线看去,众人这才发现,这擂台之上已经密布数十根这样隐秘的丝线,他们一头被铁针牵引,扎入擂台的石板上,另一头则连接这铁伞。 “那些尖针之上连着一根根这样的透明细线,这些线极为坚韧,应当是用你们武阳出了名的雪丝蚕的丝铸成,靠着无数根这样的线,姐姐方才能控制这铁伞。可这样的设计固然精妙,但只要……断开其中一根……”冉玲一语道破了玄机,她眉目眯起,握着那根丝线的手忽然屈指一弹。 铛! 一声脆响在这时荡开,那坚韧的丝线应声断开。 而随着那根丝线的断开,密布在擂台上的丝线也随即就像是失去了立柱的楼台一样,全部耷拉了下来,连着那把铁伞,也在这时栽落在地。 尉迟婉的脸色一变,还不待她从这般变故中反应过来,冉玲的身子却猛然在这时杀出,直直的朝她袭来。 而这一次,这位苻坚部族的上古血脉,就没有任何再变招的打算。 她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冲到了尉迟婉的跟前,尉迟婉根本来不及反应,冉玲的拳头便重重轰在了尉迟婉的腹部。 尉迟婉发出一声痛呼,身子被那股巨大的力道重重抛起,身子倒飞出去,直直的朝着擂台外落去。 就在众人暗以为尉迟婉就要就此落败,可在她半个身子落出擂台的刹那一只手却忽然伸出,将她的身子拉住。 却是擂台上的冉玲。 那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她抓着尉迟婉的手猛地发力,将对方的身子又生生拖拽了回来。 尉迟婉腹部传来阵阵剧痛,对于女孩的这番行径更是心头困惑。 却听冉玲在那时用人畜无害的声音继续道:“姐姐忘了,我说过要揍到姐姐答应为止呢。” 她这话出口,尉迟婉的心头一寒,少女又是一拳挥出,再次重重轰在了尉迟婉的腹部。 噗! 这一次,尉迟婉的脸色顿时煞白,嘴里更是喷出一口鲜血,腹部传来宛如撕心裂肺的剧痛,让她几近昏厥。 “这是在做什么!” “这些苻坚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台下的众人也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们一个个愤声言道。 “去他娘的!薛云!给小爷上去把这臭娘们的裤子扒了!” 李丹青怒目圆睁,在那时暴喝道。 大风院的众人闻言,没有半点犹豫一群人便在那时直接冲上了擂台。 苻坚的众人见状也纷纷跃上擂台,眼看着一场一对一的比斗就要演变成双方的群殴时。 “够了!”而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娇喝,却是那位苻坚王女冉樱。 她对于那群苻坚族人显然有着极大的威慑力,随着她这一声大喝,苻坚的族人顿时僵在了原地,青竹与薛云却根本不理会冉樱的阻拦,直接杀到了冉铃的跟前,将之逼退,从她的手中救下了尉迟婉。 按理来说到了这一步,冉樱也已经叫住了苻坚族人,大风院等人也应该见好就收。 可李丹青却朝着薛云吼道:“扒裤子!” “今天一个给小爷我把这臭娘们的裤子扒下来!小爷我要让她光溜溜的滚回她的苻坚!” 薛云一愣,他虽然知道李丹青素来护短,但这般暴怒的架势,还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但他却没有多想,听闻这话的刹那,点了点头,手中银枪一震,直直的朝着退去的冉铃杀去。 冉铃被打断了好事本就心头窝火,见对方却是得理不饶人,顿时火冒三丈,一旁的冉裘见状也皱起眉头,提剑上前。 李丹青看见此景顿时眼前一亮,朝着一旁的青竹递去一道眼色。 二人心有灵犀,李丹青坚持要“扒下冉铃裤子”的时候,青竹便猜到了李丹青的歪心思,她点了点头,手中长剑之上青芒亮起,做势杀向冉铃,但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随时准备变招杀向冉裘。 而大风院的众人见薛云与青竹如此,自然也没有犹豫,纷纷祭出自己的杀招,攻向那些苻坚族人。 …… 李丹青见状,从这场大战开始后,一直阴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很明白,冉铃的实力展现出来的刹那,刘言真与岳凝霜便没了取胜的可能,如今唯一的希望就落在了以他为首的最后一队人马的身上。 可姜羽、金流香、侯玉配上他这个不着调的院长,实力实际上却是一群人中最差劲的。 想要打赢这场硬仗,那就得寻些下三滥的办法。 趁着这混战的档口,把那些还未出战的几位苻坚族人收拾一番,尤其是为首的冉裘,打伤腿脚也好,重伤不起也罢,怎么阴狠怎来。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讲武德…… 李世子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尉迟婉,心道。 “去他娘的武德。” 第六十二章 和局 哪怕是阳山的弟子也没有想到李丹青会果决到这般地步。 而方才被冉樱喝阻的苻坚众人,见大风院的弟子们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当下一个个又再次提起了兵刃,与大风院的众人战作一团,场面一时间甚是火爆。 李丹青躲在人群后,见薛云与冉铃缠斗在一起,又观青竹将那冉裘打得是节节败退,他心头一喜,嘴里大声的吆喝着:“打!给老子死死的打!” “打死了有张山主顶着!” 他嘴里这样叫嚷着,目光却锁定了一旁那四位与冉裘分在同一队的苻坚族人,寻到机会提剑便上,一剑便砸向其中一人的手臂,那人疼得哀嚎一声连连退开,看他左臂耷拉着的样子,估摸着是被李丹青这一剑砸碎了骨头。 “胡闹!” 双方纠缠在一起,方才回到观礼台的张囚见状双目喷火,大喝一声又带着一众弟子杀了回来。 一股浩大的灵力从张囚的体内涌出,将纠缠在一起的双方,生生推开,然后他阴沉着脸色走到一脸意犹未尽,提着朝歌剑还要出手的李丹青面前,寒声问道:“李丹青!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张囚到来,李丹青也知事不可为,他瞟了一眼苻坚众人,却见冉裘的衣衫被割裂,背上一道一尺长的剑痕甚是狰狞,而那四位与他同队的苻坚族人,也有两位身负重伤,脸色发白。李丹青暗搓搓的朝着一旁的青竹竖起了大拇指,表面上却一脸愤慨的看着张囚,怒声言道:“干什么?你张山主看不住了那焉儿坏的小妮子在下死手吗?” “你这山主当惯了人家的狗,胳膊肘拐到了旁人的姥姥家去,不敢主持公道!我李丹青身为大风院院长,岂能如你一般!” “今天小爷我把话撂在这里,不把那臭娘们的衣服裤子扒了游街示众!这事!他就没完!” 李丹青打定了主意要耍这个无赖,这般说罢,竟然又要招呼着大风院的众人出手。而一旁那些早已心头憋着火气的阳山弟子们听到李丹青这话,也是一个个跃跃欲试。 张囚见众人群情激奋,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之事确实太过张扬了一些,若是再闹下去,等不到他去到昊阳壁上,这阳山弟子说不得就得哗变,他沉下了脸色言道:“冉铃姑娘确实有些玩心,但她毕竟年幼,你何必与他斤斤计较?来者是客,闹下去丢的是阳山的脸面!” “客?你请的客还是我请的客啊?”李丹青反问道,目光狰狞的看向冉铃又言道:“要算了也可以!” “嗯?”张囚闻言眼前一亮。 “既然是比斗,刀剑无眼,在比斗中,她就是把我大风院的弟子给杀了,我李丹青也认!但方才尉迟婉分明已经落在了擂台外,还要拉回来打上一拳,这一拳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丹青寒声说道。 “那你要如何?”冉铃大声的问道,她的性子刁蛮,因为生来便觉醒了三道脉门,同时也拥有鹰瞳异象,在苻坚族内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被李丹青左一口臭娘们,又一个扒裤子的污言秽语气得不轻,又如何能隐忍得下去,当下便大声的质问道。 “这多简单,我武阳的规矩,欠债还钱!你打了她一拳,自然也得受我一拳。”李丹青冷笑着说道。 “好啊!你来试试!”冉铃轻蔑言道,李丹青这不过紫阳境的修为,她可是丝毫不放在眼里。 李丹青却又言道:“你们是幽云来的蛮子,不懂规矩,本世子也从来没有打女人的习惯,这样吧,让我门下弟子希温君来还上这一拳,免得旁人说我欺负你。” “来就来!”冉铃这般言道。 但话才出口,一旁的冉裘赶忙上前道:“不可!” 他在方才的乱斗中与希温君有过交手,这女孩的身手不凡,连他也摸不出对方的底细,冉铃不知天高地厚,但冉裘可知道,这一拳下去,保不齐会要了冉铃的命。冉铃对于苻坚王族而言极为重要,他可不能看着她去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的冉裘,又朝着李丹青拱了拱手:“李世子,方才你煽风点火的目的我想也已经达到了,就不要再为难玲儿了,我冉裘不计较方才的一切,咱们让这比斗继续如何?” 冉裘这样说着,目光有意的看了一旁两位已经身受重伤的族人一眼。 之前他救人心切,并未多想,此刻冷静下来,无论是背上的伤势,还是两位族人的状况,都让他反应过来,李丹青闹出这样一出大戏,实际上别有目的的。 他显然已经意识到冉铃不是他门下的几位弟子能够战胜的,故而借此发难,实际上却是为了为最后一场比斗做准备。 李丹青眯着眼睛打量着冉裘,对方的背上却是被划出了一道剑伤,鲜血淋漓,但看他的模样,虽然脸色有些发白,但似乎还有一战之力。 李丹青不愿意冒险,他言道:“比斗自然要继续,但得她出来受了这一拳之后,再继续!” “你!”冉裘闻言,顿时有些恼火。 “李院长未免太得寸进尺了吧?”他寒声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阁下莫不是还想着让我李丹青对你们以德报怨?”李丹青反问道。 “李丹青!”一旁的张囚也皱起了眉头,隐隐察觉到了李丹青的算计。 “没你的事!滚一边去!”李丹青却看也不看张囚一眼,这般言道。 “你!”张囚顿觉脸上无光,正要喝骂。 “我看既然如此,那不如就算做和局吧。”而就在这时,冉樱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的身份高贵,哪怕是桀骜不驯的冉铃见着了她也不免暗暗吐了吐舌头,不再如之前那般龇牙咧嘴。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眉头一挑看向冉樱,神情玩味。 冉樱脸色坦然自若,走到了李丹青的跟前说道:“冉铃做事确实过分了些,但若还要动手,未免伤了和气,姑且就算冉铃坏了规矩,认她输掉这局” “但这下一局……”冉樱说着看了一眼一旁面色愈发发白的冉裘,言道:“冉裘族兄也受了伤,按照规矩我们可以要求将比斗留到晚些时候进行,只是那时时间太晚,明日大家又都要前往星辉之门,太过劳累恐怕还会错过机缘,也是不美。” “倒不如李院长也退上一步,做个和局,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这话出口,且不论李丹青作何反应,一旁的冉铃顿时不乐意了。 她的修为与天赋摆在那里,想要击溃剩下的岳凝霜与刘言真绝非难事,就这样认输,她自然心有不甘,只是那些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冉樱一眼给瞪了回去。 李丹青也沉下了脸色,他听出了冉樱话里的威胁之意。 此刻冉裘受了伤,打下去他们不见得有胜算,若是等到他养上半日,胜算便又低了几分,和局似乎是目前看来李丹青最好的选择。 他沉吟了一会,抬头看向冉樱问道:“我们比斗为的是二十个星辉之门的名额,如今算了和局,那这二十个名额冉姑娘觉得当如何分配呢?” “既是和局,自然要对等……”冉樱说道。 但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丹青打断:“我们要十七个。” “嗯?”听闻这话的冉樱皱起了眉头。 一旁方才安生的冉铃闻言也顿时炸毛:“凭什么!姐姐,让我跟他们打!本姑娘今日一定好好教训教训……” “你闭嘴!”冉樱却转头喝道。 她很明白如果冉铃不动那些歪脑筋,想着羞辱大风院的人的话,李丹青根本就没有借口发难。 按照正常的进程,大风院的众人在那张囚从中作梗的刁难下,根本不能有取胜的机会。 而就是因为冉铃过激的举动让李丹青寻到了发难的机会,不仅搅浑了水,更是让阳山的弟子们群情激奋,要是再闹下去,说不得冉铃就真的得吃上那希温君的一拳…… 而若是冉铃受了重伤,那明日之事,恐怕会有大的变数,此事关系到那位大人的谋划,断不可有半点纰漏。 想到这里,冉樱再次看向李丹青,咬了咬牙,低声道。 “那就依李院长的意思来!” 第六十三章 那个名字 本应该是在擂台上拼得你死我活的大战,却因为李丹青的搅局,变成了一场闹剧。 大风院的弟子拿下了所有名额,而至于均出的三个名额,自然是由那三位出工不出力的冬青院弟子让出。 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今日的麻烦,守住所有名额之后,张囚也没有找大风院麻烦的借口。 大风院的众人聚集在张囚刻意安排给他们的破败小院中,众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哪怕是手上嘴中的尉迟婉与周镜水都恢复了不少,李丹青看着说说笑笑的众人,却少见的并不参与,只是坐在一旁带着笑意安静的看着。 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倒也并未察觉到李丹青的异状,否则估摸着又少不了一阵诸如院长是不是要对谁伸出魔爪的推测。 希温君是唯一一个看出了李丹青异状的人,她一边与众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李丹青的身上,直到李丹青起身离开,她这才赶忙也暗暗离开了聊得热火朝天的众人。 “怎么了?”青竹追上了李丹青,与之并肩行走在别院中,小声问道。 李丹青对于青竹的到来并感到意外,二人的默契早已到了这般程度,李丹青也并不觉得自己那点心思能瞒过对方。 他侧头看了青竹一眼,说道:“只是有些担心。” “是因为那孙禹的死吗?”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对于青竹从来没有任何隐瞒,相比于大风院的众人青竹知道得更多,自然也更能理解李丹青的担忧。 李丹青皱着眉头言道:“按照赵权给的消息,杀死孙禹的并不是张囚一行人。” “而整个应水郡能有这般能量的,除了张囚与郢家,就只剩下那位郡守秦承古了。” “但秦承古一心想要入主阳山,张囚做上了代理山主的位置,对于秦承古而言绝对算不上是好事,孙禹活着,多少还能威胁到张囚的地位,所以他也不会是杀死孙禹的人。” 青竹听到这里,看向李丹青:“少主怀疑有第三方势力介入?” “嗯。”李丹青点了点头:“我爹常说,看不见的那把刀才是最致命的。” “那躲在的暗处到底想做什么,又是谁,这很关键,而且我有预感,明天或许就是那把看不见的刀,图穷匕见的时候……” “少主有没有怀疑的对象?”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想了想反而朝着青竹问道:“你觉不觉得那群苻坚人很奇怪?” 提到这茬,青竹也眉头微皱:“我特意问过一些人,往年来阳山挑战的苻坚族人大都是一些修为资质尚可,但比起最顶尖的苻坚年轻一辈又差上些许的,他们得不到苻坚族内圣山的传承,故而选择来阳山碰碰运气。” “但今日那个苻坚王女,以及拥有苻坚最可怕血脉的冉铃,甚至那位冉裘,我观都决计算得上顶级的天才妖孽,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舍近求远,来星辉之力本就薄弱的阳山寻求机缘。” “以他们的资质在苻坚族内,理应得到最好的培养……” “是啊。”李丹青也点了点头:“今日冉樱提出和局我就心生疑窦,故意狮子大开口要下十七个名额……” “如果说他们此行当真是为了星辉之门中的星辉之力,断不可能答应我这样的要求,可她……” 青竹的心思机敏,听到这里也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她看向李丹青问道:“少主是觉得她们此行另有所图?而且可能与孙禹的死有关?” “可是……据我所知自从到了冬青院后,这些苻坚族人都是深入简出,且这群人中,当属那位慕容听风的修为最高,但也决计不到武君的地步,她真的有本事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死孙山主吗?” 青竹的疑问也是李丹青的困惑,他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对此同样没有头绪,可越是如此,他的心头便越是担忧。 “我以前更在白先生身边的时候,听他讲授推演之法,他常说有时候想不通的事情,换个思路或许就能有所头绪。”青竹看着苦恼的李丹青,也有些心疼,她出言宽慰道。 “白先生……” “要是白先生在就好了。”李丹青苦笑道:“换个思路,哪有那么容易,小青竹你倒是告诉我,我们应该换个什么思路?” 青竹当然听出了李丹青话中的调侃,但她并不在意,而是一本正经的言道:“我们现在要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孙山主,自然不可能,苻坚王族的目的以及与此事的关联,想出千万条可能也都只是猜测。” “那不如想象,孙山主是为什么死的。” 青竹这般言道。 “自然是被人杀的。”李丹青有些不解的看着一本正经的青竹,嘴里这般应道。 “那他为什么被杀?”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对于青竹的办法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只是觉得对方如此费尽心思的想要帮他解决这麻烦,李丹青不愿辜负了她那片苦心,索性就耐着性子应道:“我听赵权说,孙禹是因为知晓张囚掌握了昊阳壁的秘密,想要最后一次去阳山上尝试解开昊阳壁上的秘密。” “所以杀他的人,很大可能是为了阻止孙山主去到阳山之上对吗?”青竹又问道。 李丹青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那如果阳山上真的有什么不能让孙山主知道或者看到的秘密,少主既然站在孙山主的一边,那是不是杀死孙山主的人,也会想办法阻拦少主去阳山之上呢?”青竹再问道。 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那这人可就太多了……” 见李丹青心不在焉,青竹有些气恼,她伸手狠狠的捏了李丹青的腰身一把,没好气的说道:“这本就抽丝剥茧的事情,抛去那些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有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少主你认真些!” 李丹青看得出青竹是真的有些动怒,他赶忙正色道:“首先,张囚郢离没有作案的时间,不可能是他们。” “苻坚王族的人虽然也要与大风院争夺去阳山的名额,但从今日的表现看,他们似乎更在意的是把自己当中的某些人送上阳山……” “除开他们就没有人……” 李丹青这样说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顿,呆立在了原地,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刹那,一阵阴晴不定。 青竹见状,赶忙问道:“少主?” “你是想到了什么吗?除了他们还有谁做出过阻拦少主亦或者大风院此次阳山山巅之行的?” 李丹青闻言,回过神来,他看向青竹正要将那个名字宣之于口。 “李院长在这里啊!”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传来一道憨厚的声音。 二人一愣回头看去,却见夜色中,一个醉眼朦胧的男人站在那处,他身子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下,只有脑袋在阴暗的月光下半遮半掩。 “关于小小俺有些事想要和院长说说……”男人这般说道,声音忽然低沉了几分:“是单独说说……” 李丹青看着那位大风院的金牌护院,对方那熟悉的模样,此刻却让李丹青觉得有些渗人。那个到了嘴边的名字忽然也如鲠在喉。 他正要拒绝,却见男人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这事很重要……” “李院长应该不会想让青竹姑娘知道吧……” 青竹…… 是的,他在用青竹称呼李丹青身旁的少女…… 第六十四章 大梦黄粱 昏暗的房间中,王绝通慢悠悠的点亮了烛台,烛光将房门照亮。 他端着烛台走到了一旁的案台前,将烛台放下然后与李丹青对坐于此。 李丹青警惕的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蓄着络腮胡,面容憨厚,身上带着些酒气,即使隔着案台,李丹青也闻得真切。 “这冬青院的人抠抠搜搜,房间中备着的茶叶都早已发霉,我就给院长倒些清水吧。”男人朝着李丹青憨厚的笑了笑,伸手便提起案台前的茶壶,准备给李丹青倒水。 李丹青却在这时伸手阻拦了对方:“不必了。” 然后,他的面色一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王护院刚刚唤希温君为青竹……是何意?” 王绝通闻言一愣,他侧头看了看房门外的黑影,随即看向李丹青笑道:“这些都是孙师兄告诉我的。” “李院长不会以为,我们当初真的会完全放心将大风院交给你吧?至少我们得多少弄清楚你的身边到底是些什么人不是?” “嗯?”李丹青的眉头一皱。 青竹的身份极为隐蔽,莫说是寻常人,就是影卫的内部,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毕竟这事要是真的被朝廷追究下来,那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重罪,孙禹真的有本事知道这些隐秘吗?而若是知道又为何从未提及…… 只是李丹青虽然狐疑,但王绝通把事情推到了死人身上,李丹青也自然难以去寻根究底。 “呵呵,老孙这人就是这样,在阳山这些年过得确实不舒坦,处处都小心翼翼,故而谨小慎微了些,李院长也不要放在心上。”王绝通见李丹青神情有恙,又笑呵呵的说道,脸上的笑容憨厚,与王小小如出一辙。 李丹青看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却还是不自觉的回响起刚刚与青竹的对话…… 他一时间拿捏不准自己的推测到底是否准确。 依照青竹的说法,王绝通确实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但赵权却也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王绝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李丹青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身影,青竹虽然没有来得及听到李丹青的推测,但却也看出了李丹青在见到王绝通时,脸上的异样。虽然被李丹青要求着在屋外等候,但她却并未放松警惕,反倒神情戒备的站在屋外。 可李丹青也明白,若是眼前这男人真的想要对他动手,青竹决计不会是对手,他索性暂时压下心头的疑惑,看向王绝通问道:“王护院刚刚说想与我谈谈小小的事情,所谓何事?” “呵呵。”男人又笑了笑,在怀里一阵翻找,然后掏出了一个脏兮兮的酒囊,说道:“这是俺早年在一故人手里得来的美酒,唤作黄粱春,滋味美得很,这些年我逢了年关才抿上一小口,今日难得,就与李院长喝了剩下这点。” 男人说着晃荡了一下酒囊,酒囊轻响,听得出里面的酒水并不多。 王绝通说罢,也不管李丹青是否同意,伸出手,便拿起了一旁的水杯,将里面的清水倒尽,然后小心翼翼的打开酒囊,在两个并排放着的水杯中,一杯倒上一点,如此反复,十来次之后,方才算将酒囊中的酒水分得均匀。 但哪怕倒尽酒囊中的酒水,两个水杯中的酒水也只是勉强垫满了杯底而已。 末了,王绝通还有些不甘心,又将酒囊高举,放在唇边一阵用力的吸吮,直到确保将酒囊中最后一滴酒水饮尽时,方才意犹未尽的将酒囊收起。 “这黄粱春可是个好东西,当年我求了那老家伙好些日子,他方才舍得均我半壶,李院长尝尝?”王绝通这时方才看向李丹青,依然笑呵呵的言道,说着又将酒杯推到了李丹青的面前。 李丹青在整个过程中都并未发声吐出半个字眼,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方。他低头看了看眼前只有小半杯的酒水,将之端起,又抬头看向王绝通,却见王绝通神情热络的看着李丹青,似乎有些着急的想让李丹青品尝此物。 “看样子今日我不饮此酒,王护院是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了,对吗?”李丹青问道。 王绝通只是憨憨一笑,却是不语。 李丹青见状,也不犹豫,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黄粱春入口,顿时一股香气在唇齿间荡开,浸满了李丹青的整个口腔。 咕噜。 李丹青将酒水吞咽下喉咙,一股暖意在腹中涌动,让李丹青顿时脸色微微泛红。 虽然不恰时宜,李丹青却还是在那时忍不住叹道:“好酒!” 听闻此言的王绝通也是眉开眼笑,他言道:“李院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酒能入院长法眼,那想来也称得上是人间绝品了!” 他这样说罢,也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随即面露迷醉之色,将酒水含在口中细细品味了一会,然后方才咽下,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脸色也微微泛红。 好一会之后,王绝通方才放下酒杯,看向李丹青:“院长明日还是要去星辉之门吗?” 李丹青的心头一凛,知道已经到了正戏的部分。 “自然。”他面色如常的应道。 王绝通对于这样的回应不置可否,他又言道:“少主今日应该也见过了那些苻坚族人的手段,少主觉得如何?” 李丹青挑了挑眉头,说道:“王护院指的是什么手段?” “一位王女、一位有着苻坚王族最重要异能的血脉觉醒者,再加上那位冉裘,院长就没想过他们为什么回来阳山趟这趟浑水吗?”王绝通意有所指的问道。 李丹青却装聋作哑,故作困惑的反问道:“王护院此言何意?他们来阳山不就是为了星辉之门的中的星辉之力吗?” 王绝通笑了笑:“黄粱春是好酒,人说饮下一杯此物,睡上一觉,梦里便可如梦入黄粱,美人香肩也罢,富可敌国也好,梦里皆有。只是醒来之后,却一切烟消云散。” “所以有的是人千金以求,想的就是在梦里去体验那些想做却又不敢亦或者不能做的事情。” “但我以为都是虚妄。” “人嘛,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去真的实现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是没了命,生前再多轰轰烈烈爱恨情仇,不都只能归于虚妄吗?这世上哪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你说对吗?院长。” 李丹青沉眸看着说出这样一番似是而非的言语的王绝通,问道:“王护院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想尝试着再劝院长一次,带着你的徒儿们离开阳山。” “武阳很大,一定能有院长与诸位的容身之地。” “那如果我一定要去呢?”李丹青却反问道,目光直直的落在王绝通的身上:“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吗?” “那院长可能会害死自己,也害死大风院的十来号人。”王绝通平静应道。 “是吗?” “就像孙禹死的那样吗?”李丹青再问道。 王绝通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转瞬又恢复了原状。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站起了身子:“院长既然心意已决,王某也不便多说什么。今日前来,其实是来辞行的。” “我在老家给小小订了桩亲事,如今他也到了年纪,我准备带他回家中与那姑娘完婚,明日就走,他本就无心修行,星辉之门的事情也就不打算去了。” 李丹青皱起眉头,反问道:“这事小小同意吗?” “做父亲的不会害自己的孩子。更何况,院长比谁都清楚,能离开这里,对他而言其实是好事。”王绝通说道。 李丹青沉默了下来,没有多言。王绝通见状,朝着李丹青行了一礼,转身便要走出房门。可就在一只脚跨出房门的刹那,他的身子一震,忽然有回头看向李丹青,问道:“对了,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还望院长解惑。” “院长与阳山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相互利用。” “为了这样一座破败的山门,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李丹青闻言,笑了笑。 他端起那已经被饮尽的酒杯,朝着王绝通晃了晃。 “王护院说,得饮此酒,可入梦黄粱。” “可梦里不知身是客,我们活这一辈子,不过几十载春秋,百年之后已说不得一觉醒来,这火烧红尘中的纷纷扰扰保不齐也只是一场大梦而已。” “既如此,那何不让这梦做得快意一些。” “不顾生死,只舒胸意。” 王绝通闻言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有道理。” 他这般说罢,转身便晃着头,慢悠悠的离去,不再回首…… 第六十五章 赵权的决意 “咱们此行的目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待会入了星辉之门,我们会被随即传送到阳山山腰的各处,再往上走一段距离,便可吸收星辉之力。” “而越往上走,星辉之力就会更浓郁,同时星辉之力带来的压迫感也会更强。” “你们要做的就是在第一时间寻到彼此,最好是四五人一起,然后尽可能的往山巅靠拢,再最合适的位置,吸纳星辉之力!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天大的机缘,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知道了吗?” 站在阳山山脚,李丹青一本正经的看着身前的大风院弟子们,一板一眼的说道。 众人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计划中的漏洞。 刘言真有些好奇的上前问道:“那院长你呢?” “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李丹青的脸色微变,但嘴里却言道:“本院长天赋卓绝,自然是要去昊阳壁上吸纳星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那还能与我同路?” 听闻这话的众人顿时面露鄙夷之色,只将之当做李丹青在吹牛而已,并无任何人将之放在心上。 “那院长,我们就只有五年后再见了。”一旁的岳凝霜也凑上了前来,看着李丹青说道。 “嗯?”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有些困惑。 却见岳凝霜一本正经的言道:“星辉之门五年才开一次,等院长爬到了山顶估摸着我们早就回家了,那不就只有等到五年后星辉之门再开时,我们再来接院长了?” 这话出口,在场的大风院弟子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被众人这番戏弄的李丹青暗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讪讪一笑也懒得理会众人,转头看向一旁的赵权,厚着脸皮言道。 “赵院长是知道的,我这人平时比较低调,我的这些弟子们没有见识过我的本事,所以有些误会,不奇怪,不奇怪。” “本来昨日我还想着给这些家伙露一两手,可苻坚部族的人却怯了战,现在想想还是有些遗憾的。” 李丹青恬不知耻的自吹自擂,让赵权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讪讪的笑了笑,随即却脸色一正低声在李丹青的耳边言道:“你不让他们跟你一起去昊阳壁?张囚到了那里可不会再跟你讲什么是非对错,估摸着直接就得上手,你把他们带上,也好有个照应。” 李丹青侧头看了一眼身后说说笑笑的大风院弟子们,确定他们并听不到此刻二人的谈话后,方才言道:“他们磨磨唧唧的,等集齐他们去了昊阳壁,估摸着张囚的《昊阳归息诀》就快大成了,不如我一人前去。” “反正在昊阳壁上,张囚的修为也会被压制在盘虬境,小爷可不见得怕他!” 李丹青说得甚是轻松,但赵权却知道这家伙就是护短,不愿意让大风院的弟子牵扯到这事当中。 阳山的星辉之门中,星辉之力已经极为薄弱,对于境界的压制早已没有当年那般强大的功效,并且所谓的境界压制,也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将一个武者的修为压制在盘虬境。 而只是因为烈阳星辉之力,对于舞者体内的灵力极为排斥,会本能攻击施展灵力之人。也就是说,张囚只是无法动用灵力,凭借神河境修为感悟的道蕴以及多年来的对战经验,以及强悍的肉身,都足以碾压李丹青,甚至就是大风院的众人齐聚,也不见得就能是张囚的对手。 赵权想到这里,心头不免有些担忧,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李丹青再言道:“王绝通有句话说得很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囚就是真的动了杀心,我一个人也有脱身的办法,带着他们打又打不过,逃的时候说不得还是累赘,倒不如一个人前去,做什么都方便,你就放心吧,本世子可没有为你们阳山赴死的觉悟。” 赵权听到这话,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担忧,但李丹青的话说到了这般程度,他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索性点了点头言道:“既如此,那就按理说的办,你放心,赵某人拼得这条命不要,也会护你周全。” “阳山无恩于世子,但绝不相负!” 赵权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李丹青却在心底腹诽道:小爷去了山顶,山高皇帝远,你能护个屁啊! 说场面话也要有点依据吧?我的赵叔叔! 李丹青这样想着,但调侃之言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 这时苻坚王族的冉樱三人也在慕容听风的带领下来到了阳山的山脚,站在不远处的张囚等人见状,也走了过来。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就打开星辉之门吧。”张囚的目光在李丹青的身上一扫而过,沉声言道:“有些人急不可耐的想要找死,张囚自然不好耽误他。” 张囚话中所指,哪怕是苻坚王族的几人都知晓所指何人。 这威胁之意,自然也就溢于言表。 但苻坚王族的三人以及慕容听风都安静站在原地,哪怕是昨日与李丹青起过冲突的冉铃都表现得极为乖巧,似乎并不愿意参与这阳山的内斗。 大风院的众人闻言都有些不满这张囚的威吓,但李丹青却伸出手阻拦了试图与张囚争辩的众人,他只是看向张囚笑呵呵的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张山主还是不要言之过早……” “哼!”张囚冷笑一声,并不在意李丹青所言。在他看来,只要去到了星辉之门中,那时的李丹青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有的是办法拔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李世子还是这嘴上不服输的性子,我与世子好歹相识一场,我劝世子要不然还是现在就离开阳山吧,跑得快些,说不得还能留得一条性命。”张囚身旁的郢离也在这时走上前来言道,他的目光死死的落在李丹青的身上,寒声说道。 因为李丹青的缘故,郢家的五十位族人都被秦承古借故留在了冬青院中,错过了这次去往星辉之门的机会。郢离本就不喜李丹青,此刻对于李丹青那更可谓是恨之入骨,此刻话语中带着的滚滚杀机,更是近乎毫不遮掩。 李丹青本无心理会这郢离与张囚二人,相比于这摆在明面上的麻烦,他反倒更在意站在一旁的苻坚王族等人,但让李丹青没有想到的是,身旁的那个老好人赵权却在这时走到了张囚与郢离跟前,笑呵呵的说道:“张山主就不要开玩笑了。” “张山主身为咱们阳山的山主,虽然之前与我们李院长有些误会,但都是一家人,哪有置气的道理。” “星辉之门中的烈阳星辉甚是狂暴,而这次前往星辉之门的弟子都是我们阳山日后的中流砥柱,我相信作为山主的张师弟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证包括李院长在内的众多弟子的安全的,对吗?” 赵权这番客客气气的话语让张囚都不免一愣,张囚暗以为是赵权认识到了如今他大势已成,故而出言服软。 这让一直憋着一口恶气的张囚心头舒畅不少,可还不待他细细品味这所谓的“胜利果实”。 赵权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作为回报,待会山主去了星辉之门后,赵权也会与诸位门徒一同保护好郢公子的安全……” “嗯?” 这话出口就连李丹青的脸色都是一变,这阳山在应水郡内,治安虽然算不得太好,但想来也决计不会有哪个歹人会失心疯到阳山来为非作歹,更何况,这为非作歹的对象还是郢家的嫡长子,郢离。 赵权此言分明就是在以郢离为质,以保证李丹青的安全。 随着他此言一落,数位他的亲信弟子也围拢了过来,虽然并未动手,但看那架势却已然是将郢离的进退之路封死。 众人哪里能想到赵权竟然敢做到如此地步,要知道得罪了郢离,以郢家的家大业大,足以在秋后算账时,让赵权吃不了兜着走,就李丹青都只把赵权之前所言当做是场面话,到了这时方才明白赵权的决心何其之大,几乎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 今日前来张囚也并未带上太多人马,他一离开,以赵权神河境的修为,想要挟持郢离绝非难事,念及此处的张囚也脸色难看。 他看向郢离,郢离却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的说道:“张山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你且放心去,我相信赵院长确实有保护好我的能力。” 而就在这时,众人身前不远处的巍峨山门忽然爆发出一声闷响,金色的光芒猛然在山门中涌动,一道扭曲的金色漩涡便在这时浮现在山门之间…… 是星辉之门打开了! 第六十六章 李世子的第十道脉门 阳山是一座很奇怪的圣山。 因为阳山所链接的烈阳星,是一颗很奇怪的星辰。 星辰向圣山洒下的星辉,从本质而言其实是一种更加强大也更加精纯的灵力。 圣山在飞升时,与星辰链接,磅礴的星辉会顺着二者链接的桥梁不断涌来,但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的星辉都会在漫长的路途中被冲碎,化作灵力散落世间,只有少部分精纯的星辉之力会落于圣山之上。 说到底,这天下所充盈的所有灵力,都是各个圣山在千万年来一次次飞升所带来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圣山对于一座王朝而言如此重要,而一座数十年未有飞升的圣山,为什么会如此落败的症结所在。 而阳山奇特则在于…… 烈阳星辉中所包裹的力量极为霸道,至阳至刚,以至于未有修行特定的功法,想要吸收它都得费些手脚。 也正是因为烈阳星辉之中所包裹的狂暴力量,也早就阳山独特的景观。 高越千丈的阳山,像是被人拦腰截断了一般,半山之下郁郁葱葱,终年温暖如春,而半山之上却是一片荒芜。 李丹青站在山腰,看着那光秃秃的山顶,不免有些感叹——这玩意就像是光着膀子穿着裤衩的老妪,下半身还能入眼,上半身就皱皱巴巴的不堪入目了。 穿过星辉之门对于李世子而言倒是算得上是一场新奇的体验,双目一睁一闭,便时空置换来到了这处,回头却空无一物。 李世子感叹一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后,还是收敛起了心思,迈步便开始朝着山巅走去。 李丹青对于阻止张囚其实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且不说二者之间的实力差距,就算他靠着狗屎运与下三滥的手段真的拦住了张囚,可那昊阳壁上的《昊阳归息诀》,李世子可不认为凭着他的悟性就能完全参悟。 他只是想要去看一看,看一看那昊阳壁上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会让人不惜杀了孙禹来阻拦他前往此处。 孙禹待他还算不错。 弄明白是谁动的手,日后秋后算账也有个目标不是。 对于李丹青而言,这事很重要。 浑浑噩噩了半辈子的李世子的一生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真心待他好,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很重要。 所以,害了他们的人,得付出代价,区别只是时间早晚。 虽然这处才刚刚算是踏入星辉之门,但周围空气却带着一股灼热感,就仿佛置身在盛夏,李丹青将领口拉开了些许,然后继续赶路。 他知道路还很长,星辉之门会打开半个月的时间然后关闭,虽然阳山算不得雄伟,但这从半山腰走到山顶的路却很难走。 此刻他尚且还在星辉之门的外围,走到昊阳顶前还得经过一条绵长的烈阳神梯,到了那里,才算是触碰到星辉之门的核心区域。并且越往上走,星辉会愈发浓郁,届时可能就真的是举步维艰了。 李丹青顺着尚且还不算陡峭岩壁走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是满头大汗。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重重的行囊,那里面装着的是他接下来半个月的口粮与水。他一边赶路,也一边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白象与烈阳真火, 毕竟来都来了,以李丹青雁过拔毛的性子自然不愿意错过这场奇遇。 烈阳星辉之力可以算作是这天下,至少是武阳天下,所有圣山的星辉之力中最为狂暴的了。 这一点,李丹青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但或许是因为一边赶路一边施展此法的缘故,当第一缕他感知到的星辉之力,被他吸纳入体内的刹那,李丹青还是不免心头一颤,险些被那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星辉之力带来的痛楚所震晕过去。 为此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前进的步伐,在原地盘膝屏住心神,耗去了足足半刻钟的时间将那股体内的星辉之力化解吸收。 做完这些重新上路的李丹青,心情很不好。 倒不是那烈阳星辉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虽然方才李丹青只吸收了一缕烈阳星辉之力,他便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明显充盈了几分——这至阳至刚的烈阳之力,是这世上最顶尖的淬体圣品,比起任何丹药作用都要好上百倍。 但也是因为,它太过狂暴的缘故,想要吸收它就得全神贯注。 李丹青急着前往昊阳壁,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驻足吸纳此物…… 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困扰,让素来习惯了我全都要的李世子,甚是烦躁。 他心有不甘的一边迈步,一边尝试着尽可能少的吸纳那星辉之力,但几次下来都以失败告终,而一心二用的后果,反倒是让李丹青在无论是吸纳星辉,还是赶路上都进展缓慢。 李世子恼羞成怒的第八次停下了脚步,开始运转体内的血气之力消化再次被吸收入体的星辉之力。但被这样反复耽搁了好些时间的李丹青多少有些烦躁,他索性不再话时间去慢慢转化体内的星辉之力,在这时催动起了烈阳真火——此物与烈阳星辉可谓同根同源,倒是可以直接吸纳烈阳星辉。 李丹青想着反正没有时间将这些星辉之力完全用于淬炼肉身,终归不能白来一趟,那就索性,用烈阳真火将这些星辉之力吞纳。至少待到他抵达星罗境后,烈阳真火所能给他带来的帮助也是不菲,虽然就目前看来,距离那个境界,李丹青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 就这样足足三天过去了,李丹青走走停停,期间倒是撞见了洛安安与岳凝霜以及周镜水三人,但李丹青却选择避开了她们。 李丹青让她们来阳山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能够吸纳星辉之力,而不是卷入那场纷争。故而他为此还花去了一些时间绕路,以免被她们发现。 而越往上走,路途就愈发的艰险。 这样的艰险倒是与山路崎岖陡峭无关,而是山上的星辉之力随着攀爬的高度而开始提升,空气灼热,宛如置身火炉,狂暴的星辉之力也会不断冲撞过来。 李丹青这时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担心会空手而归的想法着实可笑…… 走到了这般高度后,每攀爬一定的高度,他都不得不停下来吸纳星辉之力,以适应周围越来越狂暴的烈阳星辉。 通常一天下来,李丹青大半的时间反倒都用来了吸收这股星辉之力,而非赶路。 第三日的清晨李丹青顺着一道陡峭的岩壁艰难的爬上一个平台,本想着在那平台上修整一番,在吞纳一些星辉之力适应此刻愈发严峻的环境,但站到那平台上的李丹青下一刻,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了…… 眼前是一道巨大的白玉铸成的阶梯,从身前不过数丈远处升起,一直延伸到云层深处,就好似通往天穹神国一般。 “这就是传闻中的烈阳神梯吗?”李丹青看着眼前这雄伟的景观,嘴里喃喃言道。 来老烈阳神梯才意味着李丹青抵达了星辉之门的核心区域,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 也不知道张囚走到哪一步了,那三位苻坚王族的家伙又在做什么……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着,却也没有急着就现在拾阶而上。 他坐在原地从包裹中取出了些干粮与水,填饱了独自,随即盘膝闭目,开始吞纳周围的星辉之力。 毕竟烈阳神梯之上的星辉之力会更加狂暴,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李丹青还是懂的。 这三日时间来,李丹青已经吸收了数量极为庞大的星辉之力。 犹豫有烈阳真火在以及吞服过凝炎真阳丹的缘故,他的身体对于这烈阳星辉的契合度极高,吸纳的速度也极快,转化而来的血气之力更是堪称磅礴,此刻他体内的血气之力充盈无比,被他一次次注入自己的第十道脉门中…… 而大抵是因为这三日注入的血气之力太过浩瀚的缘故,之前宛如黑洞一般的第十道脉门终于有了被填满的迹象。 李丹青的心情大好,想着登上这烈阳神梯之前,最好能破开这紫阳境,抵达盘虬境。 抱着这样的念头,李丹青吸纳烈阳星辉的速率又快了几分。 随着星辉之力被转化成磅礴的血气之力,然后被源源不断的注入脉门之中,李丹青感觉到了脉门传来阵阵充盈之感。 砰。 一声轻响于那时在李丹青的体内荡开,一股磅礴的力量从脉门中涌出,反哺李丹青的四肢百骸。 成了! 这样的念头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升起,他感受到那股浑身充盈的强大力量,心头一心,赶忙内视体内。 但入目的场景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震,按理来说,此刻李丹青体内的十道脉门应当已经连成一片,化作蛇相,以此进入盘虬境,但偏偏,他体内的脉门依然各种振动,喷吐血气之力,并未被一股气机连成一片。 “怎么会呢?”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心中不解,他已经填满了第十道脉门,按理来说就应该是紫阳境大成,进入盘虬境了…… 想不明白的李丹青心头有些烦躁,他以及被困在这紫阳境许久十日,这世上也确实会有很多修士被困在某一境界,数年甚至一辈子都无法破境。但那都是诸如星罗境甚至神河境的事情,可从未听闻过哪个人能被紫阳境困住的…… 难不成本世子这一辈子就只能在紫阳境了? 这个念头不免涌现于李丹青的脑海,他的心头愈发的烦闷。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被应该被血气之力填满的第十道脉门,依然在源源不断的吸收自己体内的血气之力。 “这……”李丹青暗觉古怪,赶忙将心神灌注于那第十道脉门中,瞩目看向内里。 却见一片漆黑的脉门里,一道道血色的光点闪烁,就像是无云的夜空中的漫天星海…… “这些光点是窍穴……” 李丹青微微感应便忽然有了结论,只是一个脉门链接着的是十个窍穴,这是天下公认的事情,哪怕是那些拥有十多道脉门的上古血脉们也不例外,可若是这些脉门中闪烁的光点真的是窍穴的话,那李丹青这脉门里,恐怕得有成百上千到窍穴……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惊骇—— 也就是说方才自己填满的并不是脉门,而只是打开了脉门中的窍穴,想要破境,自己还需要填满这脉门中成百上千的窍穴……  第六十七章 登梯 “哦?这不是李院长吗?想不到你倒是走得挺快的。” 而就在李丹青想着这些心头震惊之时,一个声音却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李丹青侧头看去,他一个激灵赶忙站起了身子,这来者不是旁人,赫然便是那冬青院的院长张囚! “别怕,我现在没心情动手,等我做完了正事,那时候才是你的死期。”张囚将李丹青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头大抵是很满意李丹青的这幅模样。 而说话间,那崖口处又有数道身影从那处爬上,赫然便是冬青院的一干弟子。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按着眼前这人多势众的架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撒,张山主,咱们阳山的烈阳神梯只有这一个吗?” “不然你以为呢?”张囚眯着眼睛反问道。 李丹青顿觉头大,他一直以为这烈阳神梯是呈圆形围拢整个阳山之巅,现在看来似乎自己是想当然了一些。 张囚大抵是看出了李丹青的心思,他眯着眼睛笑道:“当年阳山的山主创立阳山时,为了修筑这一道烈阳神梯,已经耗费了无数心力,李院长觉得还可能有第二条吗?” 李丹青闻言讪讪一笑,身子却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与眼前的一群人拉开了距离。 他本想着阳山如此之大,在没有抵达接近山巅之前的地界众人相遇的可能性并不会太大。却不想这烈阳神梯只有一处,如此一来,那岂不是之前刻意躲过的人都不可避免的会在这处相遇? “李院长别怕,赵院长嘱咐过在下要保护好你的安全,在下自然不会食言。”张囚言道,说罢看向身旁的众多弟子,言道:“你们就留在这里,帮我好生保护好李世子!李世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定拿你们是问!” “是!”众多弟子温言纷纷点头,然后便朝着李丹青围拢了过来,封死了李丹青的所有进退之路。 李丹青的脸色难看,张囚却在这时冷笑一声:“赵权以为保住你就能让我束手就擒?他太天真了!” “李世子就在这里等着吧,带我去到昊阳壁带着阳山飞身之后,有的是时间来好好与世子玩耍!” 张囚说罢这话,一拂衣袖,便于那时快步朝着烈阳神梯迈步而上。 他的速度很快,转瞬便走出百步之多,虽然那时的脚步有所放缓,但却似乎并未受到太多的阻碍,依然一刻不停的朝上迈步。 李丹青见状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张囚的目的肯定在昊阳壁上,此刻竟然派出这么多冬青院的弟子拖延李丹青,显然是对于此事极为在意,以至于在面对李丹青这个他素来不太瞧得上眼的对手时,也会如此谨慎。 李丹青收回了目光看向那群将他团团围住的冬青院弟子,讪讪一笑,言道:“诸位,这星辉之门五年才开一次,你们好不容易来了,就不去上面走走?” 数位弟子眼观鼻鼻观心,对于李丹青的话是充耳未闻。 李丹青有些无奈,他也知道动起手来,自己可不见得能是这些家伙的对手,可就这样被他们拖延,看着张囚越走越远,李丹青还是多少有些焦急的。 他尝试着小心挪动着自己的步伐,试图趁着众人不备逃离此处。但他与几人明显的修为差距,让他那点小心思,着实难以逃脱众人的法眼。 几次尝试无果之后的李丹青索性在原地坐了下来,也不去理会围着他的家伙们,继续吞纳着周围的星辉之力。冬青院的弟子见李丹青这幅架势,也莫捕捉头脑。 不知道他到底是放弃了抵抗,还是只是为了麻痹他们。 但此事之前张囚便已经交代过,他们也不敢大意,只能一个个耐着性子,也都在李丹青的身旁盘膝坐下,却不敢去吞纳星辉之力,只能警惕的监视着李丹青。 …… 这一晃便是半日时间过去,来到正午的烈阳神梯前,天气愈发的燥热,众多冬青院的弟子都一个个汗流浃背。但盘膝坐在原地的李丹青,却似乎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面色平静,宛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期间,那三位苻坚王族之人也来到了这处,他们奇怪的打量了一番众人,但却没有多管此事,只是匆匆一瞥,便纷纷迈步走上了烈阳神梯。 而他们走后没多久,薛云与宁绣也来到了此处,他们一眼便看见了被冬青院的弟子团团围住的李丹青,二人的心头一惊,当下便摆开了架势与冬青院的众人对峙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宁绣暴喝道。 冬青院的众人也纷纷起身,提着刀剑便拦在了李丹青的跟前。薛云也掏出了自己的银枪,虽不多言,眉目间却已然是杀气纵横。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刀剑相向。 “薛云、宁绣啊!你们也来了!”而这时那一直盘膝坐着的李丹青却睁开了眼,看着二人热情的招呼道。 薛云与宁绣本以为李丹青是被这群冬青院的弟子挟持,可见此刻李丹青却是满脸笑意,一时间他们也莫不着头脑,神情古怪的看着李丹青。 却见李丹青朝着二人招了招手,说道:“这是干啥啊,这些冬青院的师兄们可都是保护我的,你们可不要误会。” 要说母猪上了树,亦或者刘言真撕了她的书,这些话,薛云和宁绣还能信上个一两分,可说冬青院的人保护他们,这话可就是真的天方夜谭了。 可虽然心底是满心疑惑,但见李丹青这幅模样,二人也暂时收起了疑虑,纷纷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 “怎么回事?”薛云暗以为李丹青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李丹青身旁坐下后,便低声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冬青院的师兄们保护着我,让我安心吸纳星辉之力即可!别不知足啊!”李丹青却板着脸这般说道。 薛云一愣,还不待他再发文,却听李丹青又言道:“你们先上去吧,有这些师兄在,我没事的。” 薛云与宁绣互望一眼,都是神情古怪,他们本以为李丹青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见李丹青神情平静,还一个劲的催促他们。 二人犹豫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又嘱咐李丹青一定小心后,这才离去。 就这样一直到了夜里,大风院的弟子们也都来到了此处并且在李丹青的催促下离开了此地,前往烈阳神梯。 冬青院的弟子们见李丹青依然稳如泰山的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着急的架势,他们都暗以为李丹青算是识趣的放弃了此事。 想到这里的众人都有些意动,他们已经拖延了李丹青足足一日的时间,李丹青的修为本就不济,想来如何都不可能再有追上张囚的机会。倒不如他们趁机也登上烈阳神梯,去尽可能多的吸纳这星辉之力,毕竟机会难得,错过了也是不美。 再者说,就是李丹青真的后来居上,他们走在前面,也可以拦得住李丹青,想来到了张囚那里也不至于无法交代。 这样想着的冬青院众人,也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渴望,纷纷起身,快步离去。 而闭眸沉目的李丹青对于众人的离去却是知晓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在此动身,而是依然坐在原地,吞纳星辉之力……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二日的清晨,静坐了足足一日的李世子方才缓缓的睁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子,原地甚是轻松的活动了一番身子,这才来到那烈阳神梯前,看着已经不见任何人影的绵长神梯,嘴角上扬,然后伸出脚…… 作为最后一个踏上神梯之人,迈步走了上去。 第六十八章 下面的风景更美丽哦 迈步走上烈阳神梯的刹那。 狂暴的星辉之力便如潮水一般朝着李丹青涌来。 来之前他倒是大抵了解过关于这烈阳神梯的一些讯息,传闻在阳山的鼎盛时期,星辉之门其实是从这烈阳神梯开始的。 而外围的区域,阳山的弟子只要能够对抗狂暴的烈阳星辉,大可自行吸收。而这从烈阳神梯开始的地方,才是星辉之力最为狂暴,也最为危险之地,弟子稍有不慎都可能会被星辉之力所伤,轻则道基不稳,重则身死道消。 只是随着后来阳山没落,星辉之力渐渐变得稀薄,为了尽可能多的保留着烈阳星辉的火种,故而将星辉之门的范围扩大,这神梯的外围也在如之前那般聚集着狂暴的星辉之力。 这里的力量比起之前已经稀薄了不少,但踏在其上的李丹青还是在第一时间被这股力量所震,他出去半只的脚又收了回来。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暗觉奇怪,他在这里已经带来一天,见过所有来到这星辉之门中的弟子走上神梯,虽然看得出其中有一些确实走得艰难,但没有一个如他这般仿佛触电一样的体验? 总不能是这么多弟子算在一起,就他李丹青的天赋最低,虚不受补吧? 李世子显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推测,摇了摇头,收敛心思,随即再次迈步。 这一次做好了准备的李丹青倒是没有再如刚才一般窘迫,但烈阳星辉狂暴涌来所带来的痛楚,还是让李丹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下一刻李丹青的脚步便快了起来。 是的。 那步伐很快,是那种如履平地似的的快…… 这可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昨日的众人除开诸如张囚薛云等修为天赋卓绝之人,大多数的弟子一旦迈上了这烈阳神梯,双足便会变得如灌了铅一般,举步维艰,而诸如侯玉这般年纪尚小,亦或者尉迟婉这般有伤在身之人,更是行到百步后,就不得不停下了休息。 可李丹青此刻这健步如飞的架势,却似乎是丝毫没有受到周围空气中狂暴的烈阳星辉的影响…… …… 张慕的心情很不好。 他咬着牙迈步走在烈阳神梯上,额头上满是汗迹,嘴里也喘着粗气。 每一步的踏出都好似用尽了他的浑身气力一般,脚步颤颤巍巍,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作为张囚的侄儿,张慕平日里在冬青院中虽然算不得作威作福,但巴结他的弟子却是数不胜数,比如与他同行的这几位冬青院的弟子,其中有半数修为并无法达到前往星辉之门的程度。但靠着张慕的面子,他还是从张囚那里求来了几个名额,给了这几位同门。 这本是收拢人心的好机会,得到了好处的众人对于张慕自然也是更加的感恩戴德。 但就在昨日,他们料理完李丹青后,准备一同前往烈阳神梯获取属于自己的机缘。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畅想着张囚坐稳阳山山主的位置,他们跟着鸡犬升天后的惬意生活。但不想,随着越往上走,星辉之力传来的压迫感也越发的强大,众人自然也没了说笑的性子,他们开始气喘吁吁,举步维艰。 而张慕平日里仗着张囚的关系,本就没有什么进取之心,对于枯燥烦闷的修行之事也多有懈怠,修为在众人之中自然是最差的。 他开始力有不逮,这一开始,那群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家伙们,还愿意扶着他一同前行,但随着越爬越高,那些家伙自己走起来都已经感到吃力,如何还能带着他。 寻了由头,让张慕自己休息,然后便扔下他继续朝上攀爬。 起先在未抵达烈阳神梯之前,这山上弥漫的星辉之力还算稀薄,吸纳入体虽然大有裨益,但还没有到立竿见影的地步,可随着不断的上行,星辉之力渐渐变得浓郁,众人也觉察到了此物的神奇。他们明白每多往上走上几步,所吞纳到的星辉之力都比下面的要强出几分,带着张慕只会拖累自己,错过这场机缘。 对于这方世界的每一个武者而言,唯有修为才是最大的硬通货,他们自然不愿意为了张慕而错过这场机缘。 故而这才有了此刻张慕一人在这烈阳神梯上艰难行走的场景。 此刻的张慕已经渐渐到了极限,他每朝上走上十来步,就得停下休息半晌,他也意识到了以自己目前的修为,可能已经没有再往上爬的机会。 虽然心有不甘,虽然也想追上那群口蜜腹剑的混蛋,但在现实面前,张慕不得不低下头。 他彻底停了下来,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安心吞纳烈阳星辉。 感受到了周围那强大的烈阳星辉之力,张慕小心翼翼的吞纳一点星末进入体内,生怕一个不察吸入体内的星辉之力过于多了些,自己难以驾驭,得不到好处也就罢了,保不齐还会伤到內府。 但哪怕只是星末一点的星辉之力,对于张慕来说,想要将之完全吸收也得耗费极大的气力。 为此他足足花去了半个时辰的光景,方才那星辉之力完全转化成血气之力,然后灌注入自己的脉门与四肢百骸。 那一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充盈感涌遍张慕的全身,就好像在寒冬腊月喝下一口烈酒一般,浑身舒爽。 他不自觉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心情也好了不少。 “说不定自己在这里呆上十日,就能将体内的蛇相化作莽相,身子蛟龙之相,让自己从盘虬境初期一路冲上盘虬境大成……” “虽然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但至少自己比起那个只敢待在烈阳神梯下的李丹青要幸运很多……” 他人的不幸,往往只能唤来旁人一闪即逝的同情与日后长长久久与之对比来的幸福感。 这一点上,古来同理。 想到李丹青,张慕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吞纳星辉之力。 但这样的念头一起,他忽然瞥见神梯的下方,出现了一道人影…… 隔得太远,张慕并无法在第一时间看清对方模样。 他皱起了眉头,心头一颤:难不成是李丹青追了上来? 可那家伙的修为分明才堪堪紫阳境,怎么可能能追上他呢? 张慕想到这里,他赶忙站起身子,将背后的长刀取出,死死的盯着走来的李丹青。 他已经在此处修整了好一会世间,李丹青这时赶到,一定精疲力尽,以逸待劳之下,他倒是可以杀李丹青一个措不及防。只要他拦下了李丹青,日后这事告知于张囚,张囚想来会对他更加器重,届时今日那些弃自己而去的混蛋们,一定会后悔他们的决定。 张慕这样想着,身子绷紧面露冷笑,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人影,却见对方的速度极快,不消一刻光景,便来到了距离张慕不过百步台阶之处。 张慕在这时也看清对方的模样,赫然便是李丹青无错! 他的心头一颤,面露惊骇之色! 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李丹青的后来居上,更因为走到了这处,他张慕已经是举步维艰,但李丹青却是面色如常,步履轻快,那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攀登烈阳神梯。 反倒更像是一位旅客,在信马由缰,与自己那举步维艰的架势简直判若两人。 张慕见状一愣,而李丹青也在这时看见了对方,他朝着张慕灿烂一笑,招了招手言道:“张师兄,这么巧啊,你也在这里。” 手里提着刀的张慕赶忙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李丹青能在这处行走得如此轻松,张慕就是再蠢也明白对方的战力定然远在自己之上,此刻他孤家寡人,起了冲突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明白这一点的张慕朝着李丹青讪讪一笑道:“是啊……好巧……” “张师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是爬不动了吗?”这时李丹青已经来到了张慕的跟前,一脸春风和煦的笑容。 张慕的脸色有些泛白,他不敢露怯只是言道:“没有!只是这处风景不错,停下看看!” 说着张慕还装模作样朝着四周看了看,只是这四面八方除了眼前这座洁白雄伟的身体外,便尽是荒芜。 李丹青暗暗佩服这家伙说瞎话的本事,心头暗道实乃我辈楷模。 “这样啊。”李丹青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了张慕的身侧,学着他的模样也四处看了看,“张师兄倒是风雅之人,李丹青一路走来就从未想过看看四周风景,此刻经张师兄提点,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良多……” 李丹青说得一本正经,张慕也分不清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只能陪笑道:“过奖了,过奖了。” “张师兄喜欢这风景?”李丹青却话锋一转又问道。 张慕心头一凛暗觉不好,但话已说到了这般程度,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自……自然……” “我刚刚来时,看见那下面还有一处风景也甚是不错,张师兄想来不想错过吧?”李丹青又言道。 听到这话的张慕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就是想请张师兄去看看而已……”李丹青这样说罢,一只手放在了张慕的背部猛地一推,张慕的身子一个趔趄,便在那时直直的顺着身体滚落下去。 张慕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爬到这处,李丹青只是伸手一推,他便滚落了近百步阶梯。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不踢,半日的努力也瞬间化为虚无。他狼狈的站起身子,就要发怒,却听李丹青的声音再次响起:“还不够呢!张师兄还得往下走,越下面的风景越漂亮……” “咦?师兄怎么不走了?” “是没有力气了吗?让是想让在下再来帮帮你?” 李丹青这样的说着,作势就要拾阶而下,方才那天旋地转的感受还未消减,张慕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他赶忙摆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 说着便铁青着脸色就要迈步朝着台阶下走去,可李丹青却在这时,在原地坐了下来,掏出干粮一边吃着一边言道:“这可不行,走着多费力啊,师兄还是用的滚的吧。” 张慕闻言脸色愈发的难看,却不得不趴下身子,开始一下下的朝着台阶下滚去。 每一下都让张慕的心头充斥满了屈辱与不甘,常人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对于这烈阳神梯而言,却是实打实的下山容易,上山却难如登天,每往下走上一步,就意味着他待会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才能登上,但此刻的他,却显然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能一边翻滚一边听着李丹青那戏谑的声音。 “对……就是这样,师兄这个滚,比上一个要圆润很多,保持这个姿势……” “唉,这个就不对了,滚得不够连贯,不够行云流水,下一个得注意……” “嗯……这个不错,继续保持……” 张慕听着耳畔的声音,脑袋在一阵翻滚中有些发晕,甚至有些麻木,就这样滚出下了起码上千道阶梯后,张慕才意识到李丹青的声音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赶忙站起身子,这才发现李丹青早已不见了声音,只是眼前这滚下的长长的阶梯,却让张慕心生绝望…… 他得耗去去嘛又是一日的时间才能攀爬到原地,想到这里的张慕一时间可谓是欲哭无泪…… 第六十九章 神兵天降 李丹青心情不错,他哼着小曲走在烈阳神梯上。 足足又是半日光景过去,他碰见了好些个之前围堵他的冬青院的门徒。 在他们或惊讶或错愕的目光下,李丹青一一送出了自己对他们“美好的祝福”。 看着他们一个个顺着神梯滚落的身影,李丹青暗想着他们一定会在心底对自己感恩戴德,毕竟自己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快速下山,连李丹青自己都不免为自己这番助人为乐的精神暗暗感动。 在看着第六位冬青院的弟子顺着台阶滚出上百歩的距离后,李丹青心满意足的再次上路。 他细细算了算,走了足足半日之后的自己,已经走过了近万步阶梯,而到了这时,他也终于感受到了些许压力,但这只是稍稍让李丹青前进的步伐慢上了些许,相比于大多数走到这里便开始变得举步维艰的冬青院弟子而言,李丹青的状态依然堪称神勇。 但这却与李世子的天赋修为并没有半点关系。 起先被张囚手下的众人拦在了神梯外的李丹青,心底是有些焦虑的。 毕竟登临神梯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自己修为本就不如张囚,又被冬青院的弟子拖延,说不得等到他登上昊阳壁时,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李丹青想过这些,也在那时试探着逃跑,但奈何这群冬青院的弟子都并没有给李丹青太多的机会。 李丹青索性就在那处坐下吸纳星辉之力,可大抵是因为心境平静下来的缘故,李丹青渐渐感觉到了异样…… 他的修为在所有前往星辉之门的人中,是最低的,才堪堪紫阳境,这一点毋庸置疑。张囚因为赵权挟持了郢离的缘故,一时间也不打算对李丹青出手,按理来说他要做的只是独自前往昊阳壁,领悟那《昊阳归息诀》即可。 修为不济的李丹青在这件事情上对他的威胁理应是最低的。 他完全没有必要让近十位冬青院的弟子来拦住李丹青,这样的举动多少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李丹青觉得古怪,但在接下来待在原地的时间中,李丹青却渐渐看出了端倪。 他最先抵达烈阳神梯,接着便是张囚一行人,然后是苻坚王族的弟子,紧接着是几位诸如鹤非白之流的阳山天榜弟子,再然后才是薛云宁绣,以及一干大风院弟子…… 若是细细考究他们到来的时间,实际上便已经契合了他们的修为强弱…… 也就是说,虽然星辉之门的外围烈阳星辉薄弱,但对于进入其中之人的考验却已经开始,修为的强弱直接决定了众人来到烈阳神梯的时间快慢。 但李丹青似乎是个异类,他的修为最弱,却是最先抵达烈阳神梯的。 之前李丹青遭遇张囚时,多少有些慌乱,并未注意对方脸上的神情,此刻回想起来,对方似乎对于李丹青第一个抵达烈阳神梯之事,颇为诧异。 故而张囚也意识到了李丹青或许会成为他登临昊阳壁上的威胁,方才会派出弟子拖延。 这世上的事,自然都有其根源所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李丹青,看上去是在放弃抵抗,吞纳星辉之力,实际上却是在细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个实力最差的家伙,却能在星辉之门中一骑绝尘…… 李丹青首先排除了烈阳真火、龙象混元以及吞服过凝火真阳丹的缘故,那么他身上所剩下的与众不同之物就只有这朝歌剑与第十道脉门。 朝歌剑这些日子来倒是与之前并无二样,依然缓缓的给李丹青灌注着血气之力,数量不多,但胜在源远流长,对于烈阳星辉似乎也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李丹青只能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那古怪的第十道脉门之上。 为此李丹青足足在那烈阳神梯前静坐了一天一夜,方才东西到其中的古怪,那第十道脉门之中拥有数量庞大的窍穴,他所需要的血气之力自然也极为磅礴,而它在来到这星辉之门中便一直在静静的吞没星辉之力。 只是因为它说需要的力量着实太过庞大,一股星辉之力吞入其中,对于它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李丹青也难以察觉,只是在静下心来后,悉心感受了数百次后方才洞悉。 而明白了这一点的李丹青心头大喜——对于登上神梯之人的众人而言,最大的困扰就是周围狂霸的星辉之力带来的阻碍,但既然自己的第十道脉门可以自主将吞噬来的星辉转化为血气之力,而烈阳真火又可以直接吸纳星辉,二者只要配合得当,李丹青完全可以只耗去少量心神,便可做到吸纳星辉。 为此李丹青又耗费了一些时间,掌握了烈阳真火与脉门自主吞噬星辉与转化星辉之力的速率,以确保做到不会让烈阳真火灌入星辉之力的速度太快,而压垮第十道脉门;同时也确保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利用这第十道脉门的特别之处。 做好了这些的李丹青方才再次上路,这也才有了让众多冬青院弟子惊叹的可怕速度…… ……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周镜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三位冬青院的弟子,身子朝前挪了挪,本能的将侯玉与尉迟婉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侯玉的年纪尚小,尉迟婉在与苻坚王族的比斗时,被那位冉玲所伤,二人在攀爬烈阳神梯的速度上显然跟不上大部队,周镜水虽然也受了些伤,但没有什么大碍,索性便留了下来与二人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相互帮扶,到也不觉得枯燥,只是多少有些担心被冬青院弟子留在烈阳神梯外的李丹青。 就这这样过了一天一夜,周镜水见侯玉与尉迟婉已经有些吃力,便提议三人就在此地吸纳烈阳星辉,待到适应了此处烈阳星辉的强度,再尝试着往上攀爬。 众人倒是并未提出异议,可就在此地修行了一个多时辰后,三位冬青院的弟子便追了上来。 三人显然不怀好意,神情轻佻的将三人围住,目光更是锁定在了身材婀娜的尉迟婉的身上。 “我看三位姑娘走得辛苦,我们三兄弟都是正人君子,如何见得这般场面,想要帮帮姑娘们,咱们一路同行可好?”为首之人是个年纪二十七八的男子,模样还算俊俏,可眼中泛着的淫光却让人作呕。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作为三人中唯一还有些战斗力的周镜水将自己的猎牙盾举起,护着年幼的侯玉以及虚弱的尉迟婉,朝后退了几步。 “大家都是同门,何必客气呢?”那为首之人这般言道伸出手就要去抓周镜水的手。 周镜水心头一惊,猎牙盾猛地一挥将男人逼退。 而这番作为也激起了冬青院三人的凶性,为首之人面露戾气,骂道:“贱人!别给脸不要脸!” “你们的李院长现在说不得还在神梯外做缩头乌龟,等到我们院长习得《昊阳归息诀》,你们大风院就得从此从阳山除名。现在你们从了我们,说不得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 三人说完这话,又起身上前,周镜水几人左突右挡,但奈何实力不济,屡屡挫败,转瞬就已经被对方逼到了角落。 眼看着那三人满脸淫笑的再次朝着他们伸出手,侯玉却忽然眼前一亮,看向众人身后大声道:“院长!” 那为首之人闻言,伸出手的本能的一顿,随即反应过来,笑道:“院长?” “你们的院长现在是自身难保,况且凭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走到这里,我当场就把我这双脚给剁了……” 这话出口,周围的两位同门也放声大笑起来,神情甚是得意。 “那咱们可得说话算数啊。”可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从众人的身后传来。 那三人的心头一惊,还不待他们回头看去,为首之人的嘴里便忽然响起一声惨烈的哀嚎!只见他的身子一矮,然后抱着鲜血淋漓的双足,身子便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身旁的二人在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却见李丹青正笑容灿烂的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心头一惊,身子赶忙退去。 “院长!”而侯玉三人见到了李丹青却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纷纷高呼一声,面露喜色的围拢了过来。 李丹青朝着他们递去一道目光,点了点头,然后这才看向剩余的二位冬青院弟子,笑道:“二位是自己滚下去呢?还是我来动手呢?” 那二位冬青院的弟子互望一眼,李丹青能够追上他们,并且那些落在他们身后的同门都并未拦住李丹青,在很大程度上便能说明一些问题,意识到这一点的二人脸色难看。 他们又看了看脚下已经滚出百步的那位同门师兄,对方双足显然已经被打断,一路滚下的路上血迹密布…… 二人迟疑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鼓起与李丹青动手的勇气,正要趴下身子,但这时李丹青却似乎失去了耐心,背上的朝歌剑在这时被他取出,朝着二人的双足处猛力一挥。 砰! 两声闷响在这时荡开,二人的腿骨裂开,身子顿时无法站稳,在那时也随着他们的同门一般哀嚎着跌倒下去。 李丹青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尤其是这几个家伙竟然对他的人露出了歹意,李丹青岂能容他们,打断他的腿骨,让他们没有再往上爬的力气,这才是保护自己弟子最好的办法。 在这个问题上,李丹青素来如他所言的那般,无所不用其极。 料理完这三人之后,李丹青这才回头看向周镜水三人,侯玉第一时间走上前来,蹦蹦跳跳的看着李丹青问道:“院长!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我们还以为你被拖着,没办法上来了呢!?” 李丹青笑了笑,脑袋一扬说道:“故事里的主人公不都这样吗?漂亮姑娘遇见了麻烦,主角自然就会神兵天降,没错,你们院长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 李丹青得意洋洋的吹着牛,这番恬不知耻的话语,自然免不了招来周镜水与尉迟婉的白眼。 但侯玉却面露了然之色,她兴奋的言道:“我知道我知道!” “言真姐姐的《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第七册》里就有这样的故事!只要天才少年遇见了危险,落魄院长就会神兵天降!原来言真姐姐写的都是真的!” “院长一定是看着宁绣姐姐跟薛师兄独行,吃醋了!爱情果然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力量,能让院长健步如飞!院长快去吧!薛师兄他们就在前面,去从宁绣姐姐的手中夺回真爱吧!”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李丹青顿时黑下了脸…… 咱能不提这茬吗? 他在心底腹诽道。 第七十章 来自张山主的求救 时间距离进入星辉之门已经过去了七日。 脚下的烈阳神梯已经从之前的白玉色变作了金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味道,哪怕是最炎热的夏日,跟此刻的燥热比起来,都相差良多,行走此间,宛如置身火炉,每走出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走到这个位置的张囚也渐渐感觉到有些举步维艰。 他抬头看了看只有千步台阶距离的昊阳顶,这不远的距离放在平日,他转瞬便可抵达,可如今体内的灵力被压制,周围的星辉之力狂暴非凡,几乎宛如烈焰风暴一般,从昊阳顶上不断涌来。 每走出一步,对于张囚而言都开始变得极为困难,这看似并不遥远的距离,实际上却需要耗费数不尽的心力与时间。 但对这一切张囚早有准备。 他还有八天的时间,抵达那里,依靠着郢家给的办法,他可以领悟《昊阳归息诀》。 而山巅凝聚着的最精纯的烈阳星辉也可以被他吸收,武君之境就在眼前。那时,他便可以带着阳山飞升,成为名副其实的圣山山主! 想到这些,张囚的眸中闪过一丝热切之色。 那是他多年的夙愿! 那是他近在眼前的梦想! 没人能够阻止他走到这一步! 师尊!我会证明的!证明我比孙禹更优秀!我才是那个能带着阳山走向未来的人! 他在心底这样说道,一只脚再次伸出,继续朝着山顶攀爬!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囚的心头一惊,回眸看去。 这处已经接近了昊阳顶,刮起的烈阳风暴卷起黄沙,遮盖了张囚的视线,他只能依稀的看见有人影在他下方出现,但到底是谁一时间他却看不真切。 怎么可能? 张囚的暗道,他细细盘算了一番此番前来星辉之门的众人,却似乎并无一人有着走到这里的本事。 他伸出的脚收了回来,沉眸盯着那处。 难道是李丹青? 那个家伙能第一个走到烈阳神梯前,这事本就有些出乎的张囚的预料,故而他才会心神警惕,让门中弟子拖延住他。就算之后大风院的众人到来,将他门下的弟子击退,这前前后后也得花去半日时间吧?他早比李丹青走上半日,李丹青怎么可能追得上来,他的修为分明才紫阳境! 张囚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从武阳城被流放来的世子,但同时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给他带来很多他意想不到的麻烦! 张囚的眉头越皱越深,而这时那一轮烈焰风暴散去,眼前的视野短暂的变得开阔了些许。张囚也接着这个机会看清了那来者的模样…… 是三个人! 里面没有张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丹青! 但对方的出现依然让张囚出乎预料——是那三位苻坚王族的子弟。 张囚眯起了眼睛:怎么会是他们? 苻坚的王女、上古血脉的继承者、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男人。苻坚王族此次派来的阵容堪称豪华,其中也透着诸多古怪。 但张囚的心思都放在了李丹青的身上,没有顾忌这些家伙。一来是心力不够,为了这次昊阳顶之行,他需要准备的事情极多,二来,在他看来,这三位苻坚部族的人中龙凤,就算修为高深,但没有阳山的功法辅助,想要在这烈阳星辉密布的星辉之门中前行,需要耗费的精力会是他们数倍,张囚以为除非他们拥有武君级别的修为,否则断不可能抵达这处,自然也就懒得去管他们有什么目的。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小瞧了这些家伙…… 张囚盯着那三人,却见他们攀登烈阳神梯的办法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三人之中以那位冉铃为首,每当烈阳风暴袭来时,他们都会在原地驻足,待到风暴过去,冉铃便会在一阵观察之后,在某一处迈开脚步登上台阶,身后的二人也会随即跟上。 张囚看了一会,便摸清了其中的古怪。 这冉铃拥有着苻坚王族最强的血脉异能——鹰瞳,而走到这一步,对于登山者而言,最麻烦的显然并非这空间中充斥着的烈阳星辉,而是一刻不停,从山顶倾泻而下的烈阳风暴。冉铃拥有的鹰瞳可已让她在看清烈阳风暴暂歇时的余波中较为薄弱的一环,从而带着三人一路走到这里。 想明白了其中就里的张囚倒也不再惊讶,而这时在下方的三人显然也看见了一直注视着他们的张囚。 冉铃笑着朝着张囚挥了挥手,露出了标志性的虎牙。 “张山主你好厉害,一个人就走到这里来了!”冉铃大声的言道,脸上满是崇拜之色。 见识过这女孩狠辣的张囚自然不会被她这番话所迷惑,他皱起了眉头,低语道:“我倒是小瞧了三位,看样子你们的目标也是这昊阳顶?” “哇?!山主这也知道,还真是神机妙算啊!”冉铃再次大声言道,一派天真无邪的架势,对于此行的目的亦是毫不避讳。 张囚见识过这少女的心狠手辣,自然不会被她这几句话所迷惑,他正色问道:“昊阳顶上有我阳山的神功《昊阳归息诀》,难不成诸位也想要参悟一番?” “哼!我们对你阳山的破功法才没有兴趣!”冉铃闻言不屑道。 “那在下就想不明白你们此行要做些什么了,还望姑娘为在下解惑。”张囚问道。 冉铃在那时朝着张囚做了个鬼脸:“这是秘密!” 张囚皱起了眉头,他仔细的思虑了一番,着实想不明白三人的目的,但三人的速度却不慢,双方对话的这会光景,在冉铃的带领下,三人又朝上走出一步。张囚顿时有所警觉,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就会被这三人追上…… 张囚明白无论对方有什么目的,对于他而言抢先一步抵达昊阳顶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想到这里的张囚沉下了心神,不再多想,便于这时抬头看向身前,也不去理会那三人,也开始继续朝着昊阳顶攀登。 …… 进入星辉之门的第十日。 李丹青咬着牙朝着台阶迈出了一步,这一步重若千钧,踏出一步后,李丹青的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又在原地修整了好一会后,方才鼓起力气将另一只脚伸出,迈了上去。 李丹青已经在这烈阳神梯上走了七日的光景,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现在的举步维艰,李丹青也算是经历大起大落,走到今日,他后来居上,已经超过了许多人,他细细在心头算了算,如今还在他前面的就只剩下了张囚以及那三位苻坚部族的家伙。 之前他依靠着自己体内的第十道脉门与烈阳真火的配合,一路所向无前。 但随着靠近了最核心的区域——距离那昊阳顶不过千步台阶处时,李丹青的依仗便变得不那么奏效了。 走到这里,登梯者不仅需要面对空间中弥漫的烈阳星辉,更需要抵御时不时从昊阳顶上倾泻而下的烈阳风暴,那才是登山之行上最大的考验。而面对这狂暴的烈阳风暴,李丹青所依仗的烈阳真火与第十道脉门所能带来的帮助并不多,因此李丹青也渐渐的变得举步维艰。 从约莫三日前,李丹青便遇见了这样的难题。 他不得不走走停停,选择花去打量的时间在原地吞噬烈阳星辉强化自己的体魄,然后适应着越来越狂暴烈阳风暴。 这样的过程虽然枯燥,但李世子倒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第十道脉门中的窍穴已经在这个过程中被打开了足足两百余道…… 要知道正常的武者,一共只有九道脉门,每道脉门十道窍穴,也就是说,此刻李丹青体内打开窍穴的数量已经超出了寻常武者的三倍有余,而这相比于第十道脉门剩余的依然数之不尽的窍穴,似乎还只是杯水车薪…… 第二百六十五、第二百六十六…… 李丹青睁开了眼,心底计算着新打开的两个窍穴的编号,暗暗想着凭着再次提升的肉身强度,应当又可以朝前走出几步。 他想着这些,便再次朝着上面迈步,靠着一股狠劲,李丹青又接连登上了七八道阶梯,他感觉自己到了极限,不得不再次停下,吞纳星辉之力。 …… 来到星辉之门的第十二日 。 盘膝坐在烈阳神梯上的李丹青再次睁开了双眼。 第三百八十一枚、第三百八十二枚…… 心底这样默念着的李丹青再次睁开眼,随着越往上走,空间中烈阳星辉的浓度越大,李丹青吞噬它的速率也变快,修行速度自然也有所提升。但与之相对的是,每登上一步台阶,李丹青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却是呈几何倍的上升。 两日前,打开两门窍穴的体魄提升足以支撑李丹青迈上十道台阶,而走到现在,两枚窍穴的打开,却只能让李丹青迈步走上四五步台阶的样子,就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而昊阳顶也越来越近,他细细算了算,此刻的他与昊阳顶的距离不会超过五百步。 到了这个距离,烈阳风暴几乎一刻不停,可见度极低,李丹青也不确定那张囚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他又迈步朝上走上了五道台阶,感觉自己抵达极限的李丹青也只有在原地停下准备再次吞纳星辉之力,可就在这时,这接近昊阳顶烈阳神梯上,烈阳风暴少见的忽然停滞,李丹青的心头一喜,正想着趁着这个档口多朝上走出几步。 可风暴停下的刹那,眼前的颈项却让李丹青的心头一惊…… 眼前数道人影正在这烈阳神梯上战作一团,李丹青定睛看去,却见赫然是三位苻坚王族的弟子正在围攻张囚…… 大抵是因为被压制了境界的缘故,神河境修为的张囚反倒是被苻坚王族三人打得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李丹青多少觉得有些古怪,但更古怪的是,李丹青发现了他们,他们同样也发现了李丹青。 那与李丹青素来不对付的张囚,竟然在看见李丹青时,面露喜色,他朝着李丹青喊道。 “李丹青!救我!”  第七十一章 我带你上山 “哈?”李丹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满脸写满期望与焦急的张囚。 这是闹的哪一出? 苦肉计?还是慌不择路? 李丹青被眼前的阵势吓得不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但李丹青在发呆,那冉樱三人却显然不想被李丹青这个忽然到来的变数所影响,他们对张囚发动的攻势愈发的猛烈。 冉樱手持着炽血莲花与手提一把雪白长剑的冉裘互为犄角,不断从两侧对张囚发起攻势,不得不说的是,虽然修为都被压制在了盘虬境,但张囚凭着自己神河境的道蕴,在二人的围攻下并未露出败相,但那位站在一旁的冉玲却才是张囚所面对的最大的威胁。 她并不急着出手,而是游弋在战场外,她的瞳孔深处闪烁着诡异的幽绿色,目光死死的盯着在冉樱二人围攻下的张囚。 在寻到合适的时机时,便会悍然出手,相比冉樱二人久攻不下的进攻,冉玲的攻势却显得更为毒辣,每一次出手角度刁钻,攻向的都是张囚的死角。 而每每为了应付冉玲的攻势,张囚都不得不抽剑回防,这也就给到了冉樱冉裘二人机会,二人在这时出手,大都可以在张囚的身上留下一道或重或轻的伤势。 可怜张山主这堂堂神河境的强者,却被三个后生逼得险象环生,狼狈不堪。 对方又是一轮攻势发起,张囚的身上顿时又新增了数道伤口。 “你我都是同门!李丹青!你要见死不救吗?”张囚退去数歩,甚至不得不走下几步台阶,躲开三人的攻势后,朝着李丹青大声怒斥道。 李丹青闻言有些委屈的眨了眨眼睛,可怜巴巴的言道:“也不是说不帮忙,但至少得让我知道诸位为什么打起来吧?就算是劝架,诸位也得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撒吧?” “是张院长对你们中的哪位见色起意?还是你们喜欢张院长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 “其实像本世子这样俊俏少年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是说两位姑娘啊,要是冉裘兄弟好这一口话,那还是找张山主比较好。” 李丹青的胡言乱语让冉裘三人眉头微皱,却没有心思去理会李丹青,只是依然一刻不停的对着张囚发动着攻势。 “李丹青!你觉得我要是死在他们手上你能有好果子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张囚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他朝着李丹青怒骂道。 李丹青却怎么会被他那几句大道理所蛊惑? 李世子看着节节败退的张囚冷笑道:“听张山主的意思,怎么好像你赢了,本世子就能有好果子吃似的呢?” 张囚闻言一愣,一时气结,却也无法反驳李丹青的话。 而这时那刚刚发动完一轮攻势的冉樱却忽然看向李丹青言道:“李世子!你对我冉樱有恩,你大可放心,此事之后,冉樱与苻坚部族决计不会为难于你!还请你不要参与此事!” “嗯?”李丹青的眉头一挑,从之前的第一次见面开始,冉樱便多次提起李丹青有恩于他,但李丹青思来想去,却也想不明白他到底对他们有什么恩情?终归不能是之前他给出的几碗面钱吧? 李世子可从来没有趁人之危为人不齿之类的道德约束,他索性在原地坐了下来,看着这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的双方,问道:“那冉樱姑娘倒是说说,我对姑娘到底有什么大恩大德,能让姑娘放过在下?” 冉樱闻言眉头一皱,却一时语塞,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难不成是看上了本世子这绝世容貌?李丹青见她欲言又止,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基于“事实”的“合理”猜想。 “李丹青!就算我死了,他们不为难于你,从此以后你在武阳也决计没有半点容身之所!今日你若助我,只要你日后不再阳山给我使绊子,我保证绝不为难你!”张囚见李丹青被冉樱拉拢,心头也有些焦虑,朝着李丹青于那时大声言道。 李丹青的眉头又是一条,饶有兴致的看向张囚,问道:“张山主是被苻坚部族的人杀的!我李丹青区区一个紫阳境的武者,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这件事怎么说都赖不到我的头上吧?” 李丹青质问让张囚的脸色一滞,也沉默了下来。 李丹青见状倒也不急,索性便在原地盘膝坐下,一幅要安心吞纳烈阳星辉的架势。 “诸位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本院长那也爱莫能助,那你们就继续打吧,注意控制一下自己的音量,别打扰本院长修行。” 说罢这话的李丹青闭目沉眸,竟然真的就开始修行了起来。 对战的双方在那时都脸色古怪,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丹青的行径竟然大胆到了这般地步。 张囚与冉樱的眉宇间都有些异色。 张囚需要李丹青加入战场帮助他缓解窘境,而冉樱同样害怕李丹青的加入,让占据流转。 二人皱起了眉头,下一刻都明白事关生死的二人也没了保留秘密的心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言道。 “王小小!” “阳山的圣基!” 紧闭双眸的李丹青在那一瞬间睁开了双眼,他看向二人,神情古怪。 “我答应过小小不会害院长以及大风院的任何一个人!”冉樱沉声说道。 “圣基!我身上带着一半的阳山圣基,他们想要夺走阳山圣基,毁掉阳山!”张囚也大声言道。 李丹青的脑袋在听闻这两个消息的瞬间,仿佛要炸开一般的轰响一声。 王小小怎么会和苻坚的王女扯上干系? 阳山的圣基又怎么会在张囚的身上? 这二者都是李丹青从未想过的事情,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一时间根本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轰!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道比起之前每一次都要狂暴数倍的烈阳风暴忽然从昊阳顶上倾泻而来。 正沉浸在各自心思中的众人对此毫无警觉,直到那股烈阳风暴冲到了她的身前,众人方才回过了神来,匆忙间,纷纷出手抵御。 但这般仓促的做法,再加上比起之前强出数倍的烈阳风暴,此消彼长之下,众人身形顿时被那股烈阳风暴冲散,纷纷朝着烈阳神梯的台阶下跌落。 李世子也未有幸免,在一阵七荤八素翻滚之后,李丹青狼狈的站起身子,他的额头上被磕出了数道淤青,衣衫也被撕裂了几分。 起身后的李丹青脑袋还有些发昏,他稳住自己的身形,抵御着这烈阳风暴的余波。 这样僵持了近百息的光景之后,这一轮狂暴的烈阳风暴终于耗尽了能量,被它卷起的黄沙也散去,李丹青也看清了此刻的情形。烈阳风暴的袭来让众人都被退下了百步阶梯,近在咫尺的昊阳顶又变得有些遥不可及。 之前位于最尾端的李丹青反倒因为反应迅速的缘故,站在了最前方,身后三四歩台阶处便是张囚,只是此刻的张囚模样狼狈,右手的手腕处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的向下淌血,似乎是在方才被烈阳风暴卷起的砂石所伤,再然后,苻坚部族的三人落后起二三十歩台阶的距离。 李丹青看清了此刻的情形,苻坚王族的众人与张囚也看清了此刻的情形。 三人显然早就对张囚起了杀心,见此状赶忙朝着张囚所在之处杀来。或许是刚刚那轮狂暴的烈阳风暴耗尽了昊阳顶上烈阳星辉力量的缘故,此刻风暴暂歇,三人攀登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说话间便将距离拉近到了二十歩台阶的地步。 张囚也自知自己无力与三人为敌,忍着剧痛朝前走出数歩。 但身负重伤的张囚登顶的速度显然无法与苻坚王族的三人相比,他方才走出三步,苻坚王族的三人便已经登上了五步阶梯,双方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缩短。 张囚的脸色惨白,模样狼狈,就在他自己都认为自己难逃一劫的时候,一只手却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 张囚一愣,抬头看去,却见李丹青正笑容灿烂的看着他。 “走吧,山主。” “我带你上山!” 第七十二章 以己为囚 那是很古怪的场景。 李丹青扶着张囚, 咬着牙,像是乌龟一般艰难的前行在烈阳神梯上。 冉樱三人同样面露杀机,在距离他们身后不过十余道台阶的地方拼命的想要追上。 这看上去并不算远的距离,双方都走得很用力,可偏偏谁也无法拉开或者缩短双方之间的距离。 张囚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扶着他的身子,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李丹青。 他当然希望李丹青能够帮他,但在冉樱给出了承诺后,他却没有真的认为李丹青还可能帮他。 “为什么?”犹豫了一会的张囚,还是问出了那个略显矫情的问题。 李丹青咬着牙又带着张囚朝上迈出一步,然后沉声道:“别用这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可不想让言真又找到新的素材,弄出一本《院长山主相爱相杀记》” “嗯?”李丹青的话显然不是未有拜读过刘言真大作的张囚可以理解的。 张囚皱了皱眉头,神情越发困惑。 李丹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来的三人。 冉樱感受到了李丹青的目光大声言道:“李院长!我不想为难你!你没有必要卷入这场纷争,救了他然后阳山也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男人做事要你女人教!?”李丹青没好气的回了句,说着又咬着牙迈上一步阶梯。 这时他方才看向困惑的张囚言道:“孙禹死了。” 听闻此言的张囚脸色一变,声音忽然有些打颤:“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我们来冬青院前两日的事情。” “他听说了你们寻到了破开昊阳顶秘密的办法,不愿将阳山拱手送给郢家的孙禹准备最后一搏,独自前往昊阳顶。但死在了前往阳山的路上……”李丹青将张囚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并不认为张囚此刻震惊是佯装出来的东西。 “所以,别多想,我不是为了帮你,更不是为了劳什子阳山传承。” “只是那家伙待我不错,到死他还想着守着他的阳山,我只是不想辜负他而已。” 张囚用了一会时间方才消化完这些消息,然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张囚低声自语道。 “他们?”李丹青又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李丹青……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张囚却问道。 李丹青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张囚递去了一道“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张囚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他苦笑一声,又言道:“你也好,赵权也好,甚至杨通那个冥顽不灵的老家伙都觉得我是叛徒,对吗?”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再这么下去,阳山就不再是阳山了!?” “一座几十年未有飞升的圣山,对于朝廷而言只是累赘!” “你以为我不知道孙禹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赵权在想什么吗?” “他们想着忍辱负重,查明真相,然后带着阳山飞升,重整雄风,想要让阳山的火,在北地燎天!”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从四十年前,幽云俯首之后,阳山就是弃子!郢相君的父亲,郢平候亲上阳山,取走阳山的半块圣山基石!朝廷从那时就已经算好了要瓦解阳山,要将阳山的权柄收回朝廷!” “呵呵……他们想要脸面,想要堂堂正正,那多容易,振臂吼上几声,再舍掉自己的性命,然后就名垂青史……可阳山呢?还不是拱手让人……” “张囚和他们不一样。” “我躬得下身子,做得了别人的狗。只可惜师尊不明白……能趴在地上的狗,有时候才能做到站直了的人,做不到的事情……” 张囚语气平静的说道,李丹青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头:“别跟我坦白你的心路历程,我没兴趣听,我说了,我只是为了那个家伙而已。” 张囚又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这些我一个人憋了几十年的话,会跟你这个混蛋说。”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李丹青咬着牙回应道,又费尽力气朝着下一个台阶迈出一步。 “大可不必。”张囚摇了摇头,回眸看了一眼身后,冉樱等人在冉铃鹰瞳的帮助下,又接连走上两道阶梯,依照着这个速度,追上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张囚的手腕还在不断淌血,他的脸色也因为失血有些发白。 “我从来不觉得我比谁高尚,我和孙禹比起来,我们只是用了不同的办法去做的同样的事情。” “并且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我做得比他好。” 张囚又言道,说道这处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忽然将那支淌血的手伸入了自己的怀中,颤颤巍巍的从中掏出了一样事物。 那是一枚有常人拳头大小的红色晶石,表面透明光滑,内里却又一道金色的事物在不断跳动,像是一颗心脏,又像是一团火焰。 李丹青虽然从未见过这东西,但还是一眼认出了这玩意——他是阳山的圣山基石! “至少我拿回了阳山的圣基……”张囚喃喃自语道,目光直直的看着那枚光芒璀璨的圣山基石,神情迷醉。 身后的苻坚王族三人看见了此物,眸中也露出了火热之色,他们的速度更快了几分,显然就如张囚所言,他们的目的就是此物——毁掉圣山基石,便等于毁掉了一座圣山! 这其中还藏着许多古怪——譬如孙禹赵权查了这么久的事情,为什么会被苻坚王族知道。而圣山基石虽然被取出,但依然坚固无比,想要摧毁绝不是这三人的修为可以做到的。并且毁掉一座圣山,那便是对于与武阳朝结了死仇,这三人都是苻坚王族的未来中兴之力,折在这里,苻坚王族当真舍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可以全身而退,苻坚部族乃至整个幽云王朝,难道就不怕武阳朝的报复吗? 这些疑惑都在这时一一闪过李丹青的脑海,但显然此刻的他并没有时间去细究其中就里。 他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言道:“大哥,你把这东西藏好行不?你没看见他们见着了这玩意,就像是狗见着了屎一样吗?别刺激他们行不?” “阳山的圣山基石就在昊阳壁内,当年郢平候请了高人相助,才取出此物,你只要将他放入这昊阳壁中,它就可与阳山重新连成一体,这些家伙的修为决计无法将之取出,只要拖上几日时间,山下之人一定会察觉到异状,届时危机自然可以解除。”张囚却并不理会李丹青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言道。 那说话的语气,与多日前,孙禹离开时的如出一辙…… 李丹青的眉头在这时皱得更深了些许:“本世子可不是什么好人,这东西拿到手,足够我跟那三个家伙换取半身荣华富贵,姓张的,你可不要把这事托付给我!我他娘的对你们阳山的传承没兴趣!” 脸色愈发的苍白的张囚闻言,却只是感叹道:“以往张某只当李世子是个外人,多有刁难,张某细想平生,从未亏欠于谁,唯有今日却是欠了世子良多,可惜无以为报……” “愿有来生,结草衔环……” “我去你大爷的!能不要自说自话吗?”李丹青愤声骂道。 张囚却在那时将那枚圣山基石塞到了李丹青的手中,然后周身的灵力奔涌,伸出手猛地拍在了李丹青的背上,李丹青的身子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力量高高托起,直直飞上百步阶梯,来到了距离昊阳顶不过十丈距离处。 而在这般烈阳风暴肆掠之处动用灵力,张囚在第一时间便遭到了烈阳星辉的反噬,无数烈阳星辉涌向张囚,张囚的衣衫在那时爆开,露出的皮肤被灼烧出数处焦黑之处,嘴里也在这时喷出一口鲜血。 “张囚!你大爷的!”李丹青愤声骂道,回头看去,却见皮肤上燃起阵阵火焰的张囚,却站在原地,朝着他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李丹青在那时一愣,他忽然响起,这似乎是自己来到阳山后,第一次见这个家伙露出笑容…… 那笑容轻松、灿烂,又由衷。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看见了锦绣河山…… 李丹青的心头在那一瞬间五味杂陈,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 “他娘的!”胸中没有什么墨水的李世子只能骂了句脏话,又深深的看了张囚一眼,然后握紧了手中灼热的圣山基石,转身决绝的迈步朝着近在咫尺的昊阳顶走去。 张囚见了此景,心头最后的重担放了下来。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拜入山门前的豪言壮志,想起与他们还未分道扬镳前的开怀畅饮。 想起了他质问师尊为何不将山主之位传给他时,师尊的箴言:你执念太重,恐画地为牢,以己为囚…… 想起师尊死前拉着他们的手,用最后一口气,还在叫喊着:兴我阳山!兴我阳山! 也想起了那首他从儿时便听过的歌谣…… “北边住着幽云鬼,夜里喜抓应水郎。” “多少性命铁蹄碎,千户万户挂白条。” “孩子你夜里莫哭叫,引来幽鬼好凄寥。” “孩子你夜里且嬉闹,咱有阳山烈阳高。” 他浑身燃着火焰,嘴里哼着歌谣,缓缓的转过头看着已经杀到身前的苻坚三人。 “师尊……” “阿囚这一生,从未负过阳山……” 他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这番话,然后看向那三人,笑道。 “阳山张囚。” “请赐教。” 第七十三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我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为什么要做一个活在阴暗巷子里的老鼠!” “你手上有六十万白狼军!你怕他做什么!” “裂土为王也好,驱兵西境也好!这天下难道就容不下我们父子吗?” 少年将名贵的瓷器一脚踢翻在地,他怒目看着书桌前坐着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手里捧着一本,少年知道男人绝对看不懂的书。 男人没有抬头,只是幽幽应道:“白狼军在西境所向披靡,是因为辽人要夺他们的地,抢他们的女人。可若是有一天,朝着自己人举起屠刀,六十万白狼军就不再是白狼……” “白狼永远不朝武阳人露出獠牙。”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西境!咱们父子要死就死在一起!”少年赌气道。 男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少年:“你娘信佛。” “她觉得我这一生杀戮太重,所以她吃斋念佛,想要为我赎清一些杀业。” “她常说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其缘由,都有他该走的路。” “老子的路走完了,自然可以死,小兔崽子,你还没有上路,你敢死了,来了阴朝地府,老子打断你的腿。” “少跟我神神叨叨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少年怒声言道。 男人走上前来,抓住了少年耳朵,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那就活着,活着就能找到路!” …… 一瞬间来到这般高度的李丹青不得不直面更加狂暴的烈阳风暴,迎面而来的烈阳之力,灼烧得李丹青浑身发疼,他的脑袋一阵恍惚,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待到一轮狂暴的烈阳风暴暂歇,李丹青终于得了喘息之机。 他衣衫被烈阳灼烧得千疮百孔,他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神智有些模糊。 李丹青深吸了几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苻坚部族的三人逼得节节败退,气若游丝的张囚,咬了咬牙,将那枚圣山基石塞入了怀中,沉声道。 “老家伙,小爷我才不会给你打断我腿的机会。” 说罢这话,他的心神一定,开始吞纳烈阳星辉。 他得抓住这个机会,他的修为不足以支撑他继续向前,他得趁着张囚为他拖住那苻坚三人的档口,尽可能提升自己的修为,打开更多的窍穴,方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当然,虽然李世子不愿意承认,但他心底多少还是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负张囚的托付…… 站在距离昊阳顶如此近的地方,需要面对的烈阳风暴极为猛烈,想要从这般境况下抽离出烈阳星辉同样也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稍有不慎,吸纳过多的烈阳星辉,很容易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的反噬。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李丹青还得分出心神,抵御随时可能涌来的烈阳风暴。 但与危险相对的是,此处的烈阳星辉极为纯粹,其转化而来的血气之力也更加浓厚,对于修行带来的助益比起之前亦要强出数倍。 …… 第四百二十六枚…… 第四百二十七枚…… 李丹青的体内的窍穴一道接着一道的被打开,他对于烈阳风暴的抵御能力也变得强出了不少,他尝试着朝前迈出了步子。虽然每迈出一步,他都得花去大量的时间去打开两三道脉门,但这样的进展,依然让冉樱三人感受到了危机。 他们对着张囚发动的攻势愈发的凌冽,但被烈阳星辉反噬的张囚虽然浑身是伤,虽然气若游丝,但每一次倒下后,却又能站起身子,一次又一次,就好像永远无法被击倒一般。 苻坚三人的攻势愈发的凶猛,可凶猛之余又带着肉眼可见的急躁。 他们想要杀了张囚,想要追上李丹青,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 第六百四十五枚…… 第六百四十六枚…… 李丹青体内的窍穴还在不断被打开,他的脚步愈发的坚定,距离昊阳顶的距离也不断被缩短。 此刻的李丹青距离那昊阳顶只有二十余步的距离,而苻坚部族的三人却被张囚死死的拦在距离此处尚有三百余步之处,三人的心头愈发的焦躁。 再次踉踉跄跄站起身子的张囚,此刻已经没了人样,他浑身鲜血淋漓,皮肤上满是焦黑之色。 他用自己的灵力护住了心脉,凭着一口气一次又一次的站起身子,直到他体内的灵力耗尽…… “兴我阳山……” “燃我大炎……” 他宛如梦呓一般的呢喃着这两句话,身子再次横在了苻坚三人的身前。 摇摇晃晃,像是风中的残烛。 毅然决然,又像是坚不可摧的山岳。 …… 阳山山脚,赵权摆了一副案台,神情悠闲的坐在那处自饮自斟,一旁的郢离神色阴郁。他已经被赵权以保护为名,囚禁在这处足足十三日的光景…… 这对于郢离来说可谓是奇耻大辱。 他看着坐在那处,聊着往昔旧事的赵权,寒声言道:“赵院长就多喝上几杯吧,再过上两日,你们就得滚出阳山,至于要不要把命留下,那就得看本公子的心情了!” 酒意正酣的赵权侧头眯眼看了一眼身后的郢离,笑问道:“郢公子,你怕死吗?”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让郢离的脸色一寒,沉声道:“你若是杀了我,我爹……” “看样子,是怕。”赵权却打断了他色厉胆薄的言辞,轻蔑一笑,便不再有与之对话的性子,再次转过头饮下一杯酒。 “不要惹一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赵某有一万个理由杀你,你若是怕死,最好闭嘴。” 赵权这话出口,神色阴郁的郢离一愣,但还是在那时收了声。 感受到这一点的赵权,并无多少得意之色,只是苦笑一声,喃喃言道:“想不到我堂堂阳山,最后竟然毁在郢公子这般窝囊之人的手中。” 说罢这话的赵权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举杯欲饮。 “赵师兄这般聪慧之人,既然知道有些事事不可为,为什么还要跟着那位李世子胡闹呢?”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传来。 赵权一愣,他抬头看去,却见四道身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跟前。 为首的是王绝通与白素水,二人的身后跟着王小小与白芷萝,但两位后辈都低着头,动作僵硬,脸上的神情麻木。 “我听说王师弟带着贤侄准备离开阳山,这去而复返是为何事啊?”赵权另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握住了一旁的长剑,脸上却依然是醉眼朦胧之相,说着又笑呵呵的看向白素水问道:“白师妹也来了?不会是想要救那位郢公子脱离苦海吧?” 这个问题出口,还不待白素水回应,倒是一旁的郢离闻言眼前一亮,看向白素水的目光顿时热络了起来。 但白素水只是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以往她尽心尽力讨好的郢离递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王绝通同样没有回应赵权的问题,他只是坐到了赵权的对侧,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水,将之举起看向赵权,似笑非笑的问道:“赵师兄,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同桌饮酒了?” 听闻这话的赵权又是一愣,脸色的神情在那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即笑道:“恐有十五六年了吧?” 王绝通闻言脸上也露出感叹之色,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当年你我、加上孙师兄、张师弟,我们四人把酒言欢,那日子倒是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听到王绝通提起这事,赵权心头的警惕也消减了几分。 “人终会渐行渐远,以往我们觉得是例外,到后来才发现,没有人可以例外。”赵权叹息一声,如此言道。 “是啊。” “孙师兄死了……”王绝通这样应道,“张师弟此刻也应该快死了……” 王绝通的这番话出口,赵权的身子一颤,眸子瞪得浑圆,直直的看着王绝通,一只手下意识握紧了身旁的剑,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面露惊恐之色,直直的看着王绝通,只见王绝通的双眸泛红,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别问为什么……” “真相远比你想象中要残忍。”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绝通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似乎猜到了赵权想要说些什么,王绝通拦住了他,他伸出手轻轻的在赵权的眉心一指,赵权脸上的神情便在那一刻凝固,眸中惊恐、疑惑、以及不解都随即散去,瞳孔涣散,握着剑柄的手,也无力的垂下。 一股冷冽的气息随即荡开,席卷全场,那些守在阳山山门外的弟子,几乎没有半点反应的机会,身形皆是一顿,随即肉身便在一声声惊恐的哀嚎声中干瘪下去,一道道血色的气息被抽离出来,涌入王绝通的体内。 一旁以为等来救星的郢离见到这番情形,顿时脸色惨白,转身想要逃跑,王绝通身旁的白素水伸出手,正要将之击杀,王绝通却伸出手拦住了她。 “留下他吧。” “毕竟郢家可是我们灭掉阳山的头功。留着他,日后说不得还有用处。” 白素水闻言,恭敬的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王绝通在这时伸手擦去自己脸颊上的泪痕,迈步看向那星辉之门言道:“走吧。” “去看一眼我们的老朋友……” “看他最后一眼。” 第七十四章 龙拓阎牙 烈阳风暴再次涌起。 从昊阳顶上倾泻而下,卷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张囚的胸口被一柄长剑洞穿,他错愕的低下头,看着鲜血不断涌出的胸口,他知道……自己的路走到了尽头。 烈阳风暴卷起的砂石,宛如一只出笼的凶兽,越来越近,苻坚王族的三人赶忙推开,而身形僵硬,体内生机飞速散去的张囚已经没有力气再躲避这烈阳风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浑身最后的气力,转头看向身后。 那里…… 那个少年弓着背,咬着牙,嘴里嘶吼着,用尽浑身气力,将一只脚迈上了烈阳神梯的最后一道阶梯。 张囚将这番情形看在眼中,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意。 然后,下一刻。 烈阳风暴袭来,将眼前的一切场景都淹没在了黄沙与烈阳中。 张囚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已经无可避免的宿命。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横在了他与那漫天风暴之间。 感觉到异样的张囚睁开眼,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身子一颤:“王师兄……” 他这样说道,烈阳风暴暂歇,王绝通朝着他微微一笑:“阳山的人,怎么能死在阳山的星辉之下?” 张囚一愣,心头一松。 但下一刻,眼前的男人朝着他咧嘴一笑:“我来送你吧。” 张囚的瞳孔陡然放大,下一刻,一只手便伸入了他的胸膛,伴随着噗呲一声闷响,那只手,捏碎了他的心脏。 张囚满脸错愕的看着王绝通,哪怕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抱着无穷的困惑。 又有泪水从王绝通的双眸中涌出,他浑然不觉,只是伸出了手,将那滩宛如烂泥一般的血肉扔在了地上。 这时,那冉樱三人也走了上来,其中的冉铃神情兴奋的看着王绝通,双眼放光:“你就是龙拓氏的龙拓阎牙?” “不得无礼!”一旁的冉樱见冉铃凑了上去,脸色一变赶忙言道。 说着又看向王绝通拱手道:“冉樱见过王上!我们三人学艺不精,圣山基石被李丹青带走,还请王上责罚!” 王绝通伸手拭去两颊的泪痕,这才看向冉樱,言道:“四十年了,苻坚王族终于又出了位得到炽血莲花认可的英才,你爷爷泉下有知,想来也可瞑目了。” 冉樱面露惶恐之色,似乎得到眼前之人这般寥寥数句的夸赞对于她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 “谢过王上谬赞,当务之急是……”冉樱说着抬头看向距离此处还有百余步的昊阳顶,那里李丹青已经将另一只脚也迈上了昊阳顶。 “无碍。”王绝通似乎看出了冉樱的担忧,他笑着摆了摆手,亦抬头看向那处。 登上昊阳顶的李丹青,回头看向身下,目光正好与王绝通相遇。 入目的场景,让李丹青的心头一颤。 他不仅看见了王绝通,也看见倒在地上生机断绝的张囚。 还有面容冷峻的白素水,低着头神情麻木的王小小与白芷萝。 李丹青忽然意识到—— 阳山这趟浑水,比他想象中还要鱼龙混杂。 王绝通朝着李丹青咧嘴一笑,还是以往那憨厚模样,但不同的是,又一轮烈阳风暴袭来,但这一次,那汹涌的风暴,在触及到王绝通周身时,就像是遇见了某种难以抵御的敕令一般,从中分开,给王绝通让出了一跳到来。 他迈步朝着李丹青走来,速度不快不慢,却带着一股宛如排山倒海的威压。 只是看上一眼,李丹青的心头便不绝亡魂大冒。 这他娘的真的要吾命休矣了吗?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想到。 但他却没有多做停顿,在明白眼前这个家伙是十个百个李丹青加在一起,都无法对抗的事实下。 李丹青此刻的心头便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将怀中的圣山基石放回昊阳壁! 这当然不可能改变什么,更救不了他的性命。 但既然要死,也既然他们一心要毁了这东西。 那总归不能两边好处都让他们站了吧? 困兽尚且死斗,他李丹青又岂能乖乖束手就擒? …… 心志一定的李丹青便没了其他心思,他不再去看走来的王绝通,转头打量起眼前的情形。 昊阳顶并不大,十丈见方。周遭是一如既往的寸草不生,一片荒芜,而正中央却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刻满了古怪的纹路,像是文字,可上面的每一个字眼,李丹青都无法认得。 但他大抵猜到了,这刻在上面的文字应该就是传闻的中《昊阳归息诀》。传闻习得此法方才可能与阳山沟通,带着阳山飞升。只是日后许多年数代阳山山主都难以抵达昊阳壁,更不提感悟此法门。 李丹青记得这传闻,他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几步,却并未感受到传闻中排斥之力,反倒隐隐觉得那昊阳壁上的纹路中金色光芒流转,就像是在……在呼唤他一般。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暗觉或许可能是自己怀里带着半边圣山基石的缘故。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走,便一路跑到了那昊阳壁的跟前。 他从怀里取出那枚圣山基石,昊阳壁中顿时金光大作,他手中晶石内里那团金色的火焰,也在这时躁动不安,就像是在回应昊阳壁上的呼唤一般。 说来神奇,李丹青在那一刻感觉手中的晶石好似拥有生命一般,他能感觉晶石中那团金色的火焰,在那一刻传递出来的兴奋、急迫以及某种……眷念! 它想要去到昊阳壁中。 就像是离家数载的孩子想要归家,就像是分别许久的恋人想要见到梦中人。 李丹青没有犹豫,在那时便将手中的晶石摁向昊阳壁。 璀璨的金光顿时在二者之间爆开,却又转瞬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也无关什么大道至简,大象无声。 只是因为在晶石就要触碰到昊阳壁的瞬间,一只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握住了那圣山基石。 李丹青的脸色一变,顺着那支手看向它的主人。 那是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蓄着络腮胡,穿着麻布衣,衣衫上沾着酒渍,身上散发阵阵酒气。 他朝着李丹青咧嘴一笑,一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 “院长还是没有听我的话,趟了这趟浑水。”男人这样言道,语气中不无遗憾。 他的手微微用力,李丹青手中的圣山基石便在这时被他夺去握在手中。 李丹青下意识握住了背后朝歌剑的剑柄,但只是一下便松了开来。他退去一步,目光警惕的看着的他,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男人轻轻的掂量了一番手中的圣山基石,面露笑意。 “孙禹死前问我为什么,赵权死前也问我为什么,就在刚刚,张囚也想问。” “我以为世子是个不一样的妙人,但看来也不能免俗。” 男人云淡风轻间说出的字句,却裹挟着让李丹青心神震动的消息。 “你说什么?”李丹青的双拳握紧,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 “不止是他们,山门外的那些弟子都死了,嗯……此刻你大风院的弟子们倒是还活着,但也只是暂时而已。只要……”男人说着看向手中晶石,晶石中金色的火焰不断跳动,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一般,在不断的冲撞着晶石,想要逃出生天。 “只要我轻轻捏碎它,阳山的圣基一破,整座圣山都会坍塌,至少这烈阳神梯上的人,会无一幸免。” “是院长你,害了他们。” 男人这样说着,脸上带着笑意,但两颊又再次有泪水流下。 这是很古怪的场景,但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细究男人的异状,他目光在男人的身后扫过,苻坚王族、白素水、神志明显浑噩的王小小与白芷萝。这样的组合让李丹青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你投靠了幽云?” 男人闻言伸手再次拭去自己两颊的泪水,他一拍脑门,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言道:“惭愧,认识这么久还没有介绍过自己。” “在下王绝通,当然,这只是化名。” “本命……龙拓阎牙!” “嗯?”听到这个名字的李丹青先是一愣,随即神情骇然。 四十年前,幽云的龙拓王族出了位英主,横扫幽云诸部,大军一路南下,将连同应水郡在内的北境七郡收入囊中,虽后被武阳大军击退,但旷日持久的大战至今让武阳依然忌惮着幽云这弹丸之地…… 而那位龙拓王族的英主的名讳,李丹青若是未有记错,应当就是……龙拓阎牙! 但四十年前,那位龙拓阎牙的年纪已经五十有余,若是活到今日,应当已是百岁老人,可眼前这家伙怎么看也只有四十出头…… 男人将李丹青的惊骇看在眼里,他微微一笑,又言道:“这个名字李世子或许不太认得,但另一个身份,世子应该很熟悉……” “在下亦是永生殿……殿主。”  第七十五章 石碎 昊阳壁前,新一轮烈阳风暴汇聚,在昊阳顶的四周涌动,下一刻便如洪水一般,卷起黄沙,涌向下方。 而昊阳顶上,却依然平静如常,并不受半点风暴影响。 可李丹青的心头,却潮水翻涌,他皱起了眉头,龙拓阎牙的话,他听得模棱两可。 他记得真切,赵权曾经说过,他与王绝通是一起拜入阳山的,那时他们的年纪才七八岁,父母都死于那场与幽云的大战之中…… 可若是王绝通真的是龙拓阎牙的话…… “所以永生殿不仅能让人长生,还能让人返老还童?”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李丹青也平复下了翻涌的思绪,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李世子甚是镇定。 “永生殿的神奇远不止这些,我曾经不止一次给世子跑出过橄榄枝,只可惜世子瞧不上眼不是?”龙拓阎牙看向李丹青,笑道。 李丹青闻言面露古怪之色:“那……那我现在答应不知道来不来……” 本着先逃过被老头子打断腿的厄运为第一原则的李丹青,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李世子觉得我会信吗?”龙拓阎牙笑问道。 听闻这话的李丹青顿时耷拉下了脑袋,他面露苦笑,耸了耸肩膀。 “依照着惯例,作为反派,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我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李丹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本着能多活一刻算一刻的原则,尽可能的拖延着时间。 “世子觉得我是恶人?”龙拓阎牙却挑了挑眉头,反问道。 “我为自己的族人做事,何错之有?” 李丹青很识相的选择沉默,龙拓阎牙见状又道:“世子也不用拖延时间了,没人会来救你,也没人救得了你。” “但世子想听故事,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男人说着转头看向一旁高耸的昊阳壁,双眸之中泪水再次滑落。 “别哭了,很快你最后一点意识也会消弭,那时你就不会再有痛苦。”龙拓阎牙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痕,古怪的自语道。 “一个人演得再好,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想要骗过所有人的第一步,是骗过自己。” 但还不待李丹青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王绝通,或者说龙拓阎牙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李丹青的思绪。 “四十年前那场大败,耗尽了我幽云的气运。” “那时我就在想,到底幽云输在哪里?” “论人心,我幽云七族皆是悍不畏死的勇士!论人才,我麾下有十八位武君,百万雄兵!论才学,我组建的幽云阁不输太学阁!但武阳数面作战,只靠着六位武君,四十万大军便将我幽云打得溃不成军!” “我能接受失败,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失败。” “所以我就成了王绝通,来到了阳山,我想要看一看武阳人是怎么治理武阳的。但让我失望的是,我看到只是飞鸟尽良弓藏。” “最让幽云忌惮的阳山也逃不出这样的命运……” “我本意是想来知晓武阳的不凡之处,但看到的却是令人作呕之事。武阳认为幽云臣服,又扶持了蒙逊氏,可以施展那以夷制夷的法门,掣肘整个幽云,幽云便不足为惧。” “所以阳山这抵御幽云最强的一只矛便没了存在的必要。” “阳山的圣基虽说是被郢家盗走的,但实际上这背后却有你们武阳皇室的影子。” “我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你们取出了阳山的圣基,想要将阳山收入朝廷的掌控,那我便夺了你们的圣基,让阳山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届时你们应水郡便门户大开,我幽云铁骑卷土重来之日,便会如履平地,一马平川!” “所以你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是你们的武阳背叛你们的阳山,不是我龙拓阎牙,反而,我会为你报仇,我会带着我的幽云大军席卷武阳,让他们明白藏尽良弓之后的武阳是如何的羸弱不堪,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龙拓阎牙这样说道,但李丹青却并不认为这番话是对他讲的。 他更像是在自语,又或者说是在与他身体里的另一个名为王绝通的灵魂对话…… “这个故事,世子满意吗?”龙拓阎牙平复好了自己的思绪,看向李丹青这样问道。 “有些俗套,而且没有重点,你到底是怎么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变成七八岁的孩童也没有说得明白,这样水平恐怕火不了。” “我建议你可以找言真学习一下,她在这方面的水平比你强出不少。”李丹青耸了耸肩膀,这般言道。 龙拓阎牙听闻这话,笑了笑:“世子当真有趣,只可惜我们要说再见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手中的圣山基石,手掌微微发力,晶石之上顿时漫开一道道裂纹,并且不断在它的表面扩散。 晶石中的那团金色的火苗顿时奋力的跳动,焦躁不安,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李丹青的心也在那时悬了起来,他明白一旦圣山基石被破坏,剩下半块圣基也会因为无法承担维持圣山的力量而崩碎。 那时整个阳山都会发生坍塌,就算眼前的家伙不对他出手,他也觉半点生机。 但双方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却也让李丹青难以阻拦对方,他看着龙拓阎牙手中的晶石上,越来越多的裂纹,心头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朝着龙拓阎牙大声喊道:“你还活着对吗?王绝通!” “孙禹死了!赵权也死了!阳山危在旦夕!你若是还活着!帮我!想办法帮我!” 龙拓阎牙闻言一愣,随即看向李丹青,言道:“想法不错,大黎神渊虽然让我转世重生,但一开始的虚弱却不得让我陷入沉睡,我无法掌握这具身躯的主动权,只能通过潜移默化的影响,控制他做出些我需要的事情。” “他只是一个傀儡,但有时候人心不自知,傀儡当久了,就以为自己是真的人,只可惜,妄想只能是妄想。” 龙拓阎牙这般说道,便没了与李丹青多言的兴致, 他再次看向手中的圣山基石,瞳孔倒影着晶石中跳动的火焰,脸上露出迷醉之色。 “这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东西,传闻每一颗圣山基石都是星灵所化,他们是真正的神祇,这世上最无与伦比的奇迹。” “你待小小不错,作为回报,你可以见证这样的奇迹湮灭时的美景,然后死去。”龙拓阎牙这样说着,几乎是已经将李丹青的命运定死在了生死簿上。 他的手猛然发力,就要将那已经裂纹遍布的晶石捏碎。 而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光芒却忽然从身后的烈阳神梯上滚滚的烈阳风暴中亮起,划开漫天黄沙,直直的杀向这处。 她的速度很快,来的也很是突兀,众人没有一点点预料,带他们反应过来,那道青色的光芒已然杀到了龙拓阎牙的跟前,剑锋在那时一挑。 铛 泛着青芒的剑身击打在晶石上,那枚被龙拓阎牙握在手中的晶石便在这时飞出,朝着李丹青抛去。 李丹青的心头一喜,赶忙上前伸出双手就要接住那晶石。 可就在晶石落在他手中的刹那,这落如李丹青手中的力道,似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晶石上的裂纹在那一瞬间迅速的蔓延开来,密布晶石全身。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脆响。 在璀璨的金光下…… 阳山的圣山基石。 碎了。  第七十六章 阳星寂灭,幽云祸起 砰。 一声脆响,那晶石猛然爆开,无数细小的红色光点在那时四散,金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昊阳顶,所有人都在那时仿佛置身于星海之中一般,那美妙景象是在场众人都从未见过的事物。 天地万物都在那一瞬间哑然失色。 唯有眼前的壮丽星河,璀璨夺目。 但美丽往往一闪即逝,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那些爆开的光点就像是燃尽的烛火一般,归于寂灭。昊阳顶上的场景再次映入眼帘,所有人也都在这时回过了神来。 “少主!”而最先反应过来却不是那修为高深的龙拓阎牙,反倒是方才从一旁杀出的青竹。 接住了圣山基石的李丹青,在圣山基石爆开的强大力量下,身子被掀飞在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生死。 青竹快步来到了李丹青的面前,将他倒地的身子扶起,嘴里焦急的唤道:“少主!少主!?” 但昏死过去的李丹青却是双眸紧闭,并没有半点回应青竹的可能。 轰隆! 而随着圣山基石的毁去,仅剩的半颗隐匿在昊阳壁中的圣山基石,显然无法承受维系整座圣山的力量,昊阳壁开始颤抖,而这样的颤抖很快便从这昊阳壁本身蔓延到了整个山体。 不断有石块从山体上脱落,黄沙漫步,飞石如蝗。 山腰下的飞鸟惊起,走兽乱窜。而山巅上的众人却是身形摇晃,已然有些站不住身子。 “原来还藏着一个后手,可惜我没有世子知道的那些所谓的反派的坏习惯,圣基入手的那一刻,它就已经被我捏碎了。”龙拓阎牙也在这时从那绚丽的情景中回过了神来,他冷笑着言道。 但此刻的青竹却无心理会对方的嘲弄,她只是不断的呼唤着李丹青的姓名,想要将对方唤醒。 “该结束了。”龙拓阎牙看着眼前的情形,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这样说道,一只手朝着李丹青伸出,一股灵力汇聚在他的掌心。 那超越神河境的威压荡开,在那股力量下,李丹青也好,青竹也罢,都注定毫无生机可言。 可就在眼看着那股灵力就要从龙拓阎牙的手中脱体而出时,龙拓阎牙的身形却忽然一滞,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白素水注意到了龙拓阎牙的古怪,她皱了皱眉头,此刻山体的颤抖愈发的明显,昊阳壁上金光大作,俨然是里面的圣山基石要彻底破碎的前兆,这股力量极为浩大,她并不认为他们能在这股力量下幸存。更何况一座圣山湮灭,必定惊动武阳高层,很快便会有武君到来,那时他们能否脱困便是未知之数了! 想到这里的白素水看向一旁的龙拓阎牙,言道:“殿主,动手吧!拖久了恐有变数!” 龙拓阎牙闻言却神情古怪,他看向白素水言道:“那家伙在拦着我。” “嗯?”听闻此言的白素水眉头一皱,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王绝通?殿主不是早就压制到他了吗?” “困兽犹斗,他想用最后的力量保住眼前这家伙。”龙拓阎牙寒声低语道。 “那就让我来动手!此子狡诈多端,留下日后必成后患!”白素水低语道,说着一只手也在这时伸出,就要对着李丹青与青竹出手,可还未待她汇集出灵力,他身旁的龙拓阎牙却身形一闪拦在了她的跟前。 “放……放了……他!”一段艰难的声音从龙拓阎牙的嘴里吐出。 白素水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说话之人并非她的殿主龙拓阎牙,而是那位本应已经魂飞魄散的王绝通! “混蛋!你以为他就能改变什么吗?阳山已经没了!”龙拓阎牙怒声道。 这声音方落,又一道声音从他嘴里响起:“那我们就一起死在在这里!” 龙拓阎牙闻言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昊阳壁,那昊阳壁中溢出的金光愈发的璀璨,阵阵灼热的烈阳之力不断涌出,圣山的基石要爆开了。 正如龙拓阎牙所言,圣山基石中包含着星辰之力的精粹,那是世间最美丽的奇迹,而理所当然的,奇迹死亡时所绽放出来的余晖,也会是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它会吞噬一切,包括龙拓阎牙。 “你觉得他会是你们阳山遗留的星火!?” “但他根本活不过今日!” 龙拓阎牙怒声咒骂道,他的面色潮红,少见的失态。 并非因为无法杀死李丹青,事实正如他所言,一旦昊阳壁中圣山晶石爆开,阳山坍塌,就是他也难以幸免,李丹青又如何可能活下来? 他的愤怒只是因为,他被一个他眼中的傀儡挟持…… “离开,或者死!”笃定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龙拓阎牙的脸色一阵阴晴变化,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屈从。 “好!我答应你!”他这样言道。 那是来自灵魂的契约,他若是违背,等待着他的下场将会极为悲惨。 而随着他此言一落,他感觉某种东西在他的体内散去,那是王绝通的最后的意志。 他心头不甘的看了一眼被青竹死死抱在怀里的李丹青,然后转头看向白素水等人,言道:“走!” 此言一出,一道黑色气息从他周身荡开,将众人包裹其中,下一刻,众人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这昊阳顶上。 …… 青竹并不关心旁人的去留,她还是抱着李丹青的身子,看着那张像是陷入熟睡的脸。 “少主……” “少主……” 她喃喃自语道。 身旁的昊阳壁金色的光芒从中溢出,在那一瞬间抵达了极致,金光漫开,将青竹与李丹青吞,也将整个昊阳顶淹没。 天色骤暗,从白昼到极夜,只是一刹那的光景。 星光在穹顶亮起,一颗火红色的星辰光芒闪烁,像是在俯瞰人间,又像是在于被它照耀了亿万年的世界道别。 砰。 但随着一声轻响,那最后的半颗圣山基石碎了…… …… 武阳城,天鉴司。 一身白袍的老人正坐在那白晶石下与己对弈。 这盘棋他已经下了足足七日,白子尾大不掉,以成大龙之相,黑子步步围杀,欲行屠龙之事。 老人手握白子,见黑子杀阵已起,手中白子悬于棋盘之上,迟迟未落。 忽然,头顶从晶石上射下的光芒猛然暗去,老人眉头一皱抬头看向穹顶。 却见白昼之下,夜色密布,而北方一颗星辰猛然亮起,周身金光璀璨,但下一刻那金光忽然朝着赤色渐变,只是眨眼光景,便已近血色。 昼起夜色,孤星如血…… 老人一愣,嘴里呢喃着这样一句箴言。 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的白子豁然坠落于棋盘之上,数子溅起,大龙之相顿时破开,白子反成杀阵,围堵黑子。 但老人此刻却无心关心棋局,他少见的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子,动作颇大,将那棋盘打翻,精妙的棋局也瞬息被破坏。 他站起身子看向房门,于那时大吼道。 “快!” “取我天鉴印,召三府九司司命府主入宫面圣!” 门外侍从之人闻言一愣,他可记得真切上一次武阳朝让三府九司府主司命共议之事,还是十余年前藩王作乱之时,他不敢忤逆殷无疆的意思,却也不得不问道:“三府九司的各位大人,各司其职,都有公务在身,属下当以何缘由请他们到场?” 起身的老人微微一顿,长叹一口气,然后用一种低沉到了极致的声音幽幽言道。 “阳星寂灭,幽云祸起。” “北境罹难,武阳危矣。”  第七十七章 星辰永生 “先生早就料到?”阳山山脚,夏岳城的一处客栈中,白衣男子看向身旁的青衣书生这样问道。 天色骤暗,穹顶之上一颗星辰如血,闪烁不定。 远处耸立数百年的高山颤抖不止,大地也开始振动,一些房屋倒塌。 城中百姓惶恐不安,纷纷聚集到街道上,四处奔逃。 青衣书生却神情平静,他抬头看着那颗即将寂灭的星辰,瞳孔的深处映照着血光,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想不到,有生之年,徐炼还能看到这样的场景。”身着白衣的徐炼喃喃自语道。 “越是美丽的事物,毁灭前的余晖,就越是壮丽。”青衣书生终于说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从今日一早,对方便沉默寡言的可怕,徐炼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早就知道这一切。 虽然明白对方的身份,但此情此景,却还是让徐炼的心头忍不住心神动荡。 圣山。 那可是圣山啊! 坍塌的圣山,寂灭的星辰,每一件事情在前一刻听上去依然会让任何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这一切就眼睁睁的发生在徐炼的眼前,哪怕是以他的心性此刻也不免生出一股好似置身梦境的不真切感。 他摇了摇头,甩开了自己脑中不切实际的荒诞念头,然后抬头看向穹顶——这样的场景可不多见,他有心多看上几眼。 可这时,他身旁的书生却转过了头,轻声言道:“走吧。” “嗯?”徐炼皱起了眉头,有些错愕。 “先生带着我在这里盘桓了数日,不就是为了此情此景吗?不多看上两眼?”徐炼眨了眨眼睛,颇有些不舍。 “这样的场景,日后还会有很多。” “我来不是看星辰寂灭的……” “我来看的是……” “故事开始前的序章。” “序章?”徐炼有些困惑,他追上了书生,还不待他发问已经看穿他心思的书生却言道。 “圣山会坍塌,但星辰不会寂灭。” “腐朽的外壳褪去,换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书生这样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徐炼仿佛看见书生的瞳孔深处有一道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那不是寻常的色彩,明亮深邃,仿佛经历过无穷久远的岁月,方才照耀到此间,那更像是……星光。 徐炼一愣,他忽然想了起来,眼前的书生曾经也是一座圣山的主人,也曾经见证过一座圣山的坍塌与一颗星辰的寂灭…… …… 醒醒! 孩子! 醒醒! 恍惚间,一个声音忽然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那声音很是独特,声线之中裹挟着稚嫩的童真、岁月的沧桑、少年的懵懂、男人的杀伐、女子的妩媚与温婉。那是一个声音,却又好像无数人在同时发声,可声音又以某种奇特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古怪、诡异! 李丹青的眉头皱了皱,缓慢而艰难的睁开眼。 在一片黑暗的天地中,一道耀眼的光芒照入他的眼帘,他觉得有些刺眼,伸手下意识的遮住了自己的双眸,过了好一会的光景,他方才勉强适应了眼前的强光,将抬着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向那处,入目的却是一道跳动着的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是谁?”李丹青一愣,脑袋中的恍惚感散去了不少。之前发生的种种也在这时涌现在脑海之中,他一个激灵,赶忙又问道:“青竹呢?” 他记得真切,是青竹的忽然杀到,方才让他从龙拓阎牙的手中夺回了圣山基石。只是那时圣山基石却忽然爆开,之后他便没了意识。 李丹青并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更无法确定这时他所在的空间到底位于何处?他只是本能的担忧自己昏迷之后,那龙拓阎牙会不会对青竹动手。 眼前的火焰跳动了几下,然后一道道景象便在这时于火焰中闪过。 李丹青看见了昊阳顶上,金光璀璨中,青竹呆若木鸡的怀抱着自己。 也看见了烈阳神梯上,山体塌陷,一道巨大的裂缝贯穿整个神梯,薛云将宁绣抱入怀中,一颗巨大的飞石从天而降,眼看着就要砸在二人的头顶。 刘言真摔倒在地,岳凝霜与洛安安伸手去扶,但四周的山体却猛然下坠,三人顿时立足一处“孤岛”之上。 周镜水高举着猎牙盾,将侯玉与尉迟婉护在身下,自己的手臂上却鲜血淋漓。 还有鹤非白与吕染,以及很多大风院与其余学院的弟子,都在这场忽然到来的浩劫下,命悬一线。 “他们还活着……” “但只是暂时的。” 那裹挟着各种音色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耳畔响起, 李丹青一愣,他无法确定方才那些一一闪过的画面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觉,他皱起眉头看向眼前这个他并不能特别理解的事物,又问道:“什么意思?” “这里是你的意识海,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而方才你所见的一切都是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的一切。”那声音如此回答道。 李丹青听得似懂非懂,但却也从中得到他想要知道的关键的讯息,如果眼前这古怪的东西没有撒谎的话——青竹也好,大风院甚至整个来到星辉之门中的阳山子弟也罢,此刻都处在千钧一发的危难关头。 “你又是谁?”李丹青又问道。 “星灵。”那团火焰的回答来的极为直截了当,“烈阳星辰的星灵。” “星灵?”李丹青又是一愣,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辞藻,依照着龙拓阎牙的说法,圣山的基石中便藏着星灵,可星灵到底是什么,李丹青却并没有一个正确的概念能够将之理解。 那团火焰似乎能够感受到李丹青的困惑,它的声音再次响起。 “剑随主人行走世间,日积月累,会生出灵智,谓之剑灵。” “刀戟枪棒亦皆是如此,世间之器皆可化灵。” “星辰可圣化凡间山岳,又拥有无穷星辉灵力,岁月流转,俯瞰苍生,生出灵智自然不是奇怪的事情。” “嗯?”那声音的这番解释虽然说不上让李丹青醍醐灌顶,但李丹青多少明白了所谓的星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这凡间的刀剑生出灵智之后,威能便已然极为可怖,譬如那位苻坚王女手中的炽血莲花,仅凭此物,便可将大风院的众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颗星辰生出的星灵,当是强大到何种地步? 李丹青难以想象,只是觉得这玩意,按道理来讲岂不是应该如神祇一般,不可匹敌? “收起你无关的妄想吧。” “再高大参天大树,也需要树根才能生长于大地,再强的剑法,也需要双手来挥动剑刃。” “我是星灵不假,但失去了星辰的星灵,只是无根浮萍,没有帮你荣华富贵妻妾成群的本事。”星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也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他忽然感受到对方那古怪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鄙夷的味道。 李丹青一愣,错愕的看着眼前跳动的火光:“你们星灵在天上的时候,也喜欢偷听人说话?” “偷听?不是你诚心诚意的向我祷告的吗?”星灵反问道。 李丹青又是一愣,他忽然记了起来,自己在孙禹离开的那天夜里,似乎是对着大风院一直供奉着的那位阳山的开山鼻祖,谪仙剑君孙求安的灵位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孙求安与眼前这自称星灵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 李丹青的心头古怪,而眼前发生的事情也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无论他李世子再绝顶聪明,显然也不可能想得通其中就里。 “你到底是星灵,还是孙求安?人死了难道真的还有灵魂之说?”李丹青困惑的问道。 但这话出口,眼前的火光忽然剧烈的跳动,从中传出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起来:“意识海中的时间流淌确实会变得缓慢,但缓慢不代表不会流动。” “你确定在你生命仅剩的最后十息不到的时间,你要用来和我闲聊,而不是……” “自救?” 第七十八章 《拍马屁》 “你可以救我?”李丹青回过了神来,他盯着眼前这团火焰,如此问道,眸中不可避免的闪烁起了期待之色。 如果能活,李世子自然不愿意去死。 事实上李世子是那种为了活下去,愿意付出很多代价的人。 “自救。”星灵的回答来得短促又平静。 李世子舔着脸笑了笑,言道:“前辈这就开玩笑了,我要是能自救,哪里还需要前辈提点早就自己逃了,还是要前辈出手,才能带我逃出生天。” 李丹青一脸谄媚之色的说着奉承的话,极尽所能的讨好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的跳动火焰。 “本来确实应该我来出手的。”那星灵似乎很吃李丹青的这一套说辞,他慢悠悠的说道:“阳山虽然已经坍塌,烈阳星虽然也归于寂灭,但作为烈阳星的星灵,我与阳山还保留着微弱的联系,确实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缓阳山崩塌的速度,为你甚至那些阳山弟子开启星辉之门,让你与他们逃离此处。”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眼前一亮,赶忙言道:“那就快些施展你的法门,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回去之后,我一定把前辈的牌匾放在我家的大院里,日日夜夜叩拜!” “大可不必。”火焰中的声音平静应道。 “那怎么行!?”李丹青却甚是做作的说道:“前辈对我李丹青有救命之恩,说是在下的再生父母也不过分。如果前辈愿意,李丹青愿意认前辈为义父……” 说到这里的李丹青有些迟疑,他想着这火焰中传来的夹带着各色声线的声音,忽然有些不确定对方的性别,故而在一段犹豫之后,又试探性的问道:“或者……义母?” “繁衍生息是人类无法永生,而另辟蹊径所找到的办法,对于永生的星灵而言,后代只是累赘,我并不认为这是报恩的好方式。”火焰中的回应显得有些冷漠,“并且,现在的我也无法帮你打开星辉之门……” “嗯?”李丹青闻言一愣,心中顿时涌出一种大起大落的落差感:“那你之前说的都是吹牛?你们星灵也喜欢干这事?” “再强的力量也需要有躯体来催动,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再高大参天大树,也需要树根才能生长于大地,再强的剑法,也需要双手来挥动剑刃。失去了星辰的星灵,就是无根的浮萍,我的力量本就所余不多,我本想着夺舍你的身体,以此存活下去……” 李丹青听到这处心头一跳:“撒?你要夺舍我?话说我可是阳山的弟子,你身为阳山的开山鼻祖,这么做,不厚道吧?” 李丹青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警觉了起来,但那眼前跳动的火焰却似乎并不在乎李丹青的感受,只是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言道:“我不是孙求安,我只是当初回应了他呼唤的星灵。星灵的本质依然是生物的一种,求生是我们的本能,但你不必担忧,因为我已经尝试过了,但我没有做到。” “你的身体很特殊,准确的说是你的第十道脉门很特殊,它阻止了我。” “你不是孙求安?那你为什么能听见我对他牌匾说过的话?”李丹青有些犯迷糊了。 但这个问题换来的却是星灵的沉默,李丹青似乎也觉察到对方不愿意在这问题上与他多做纠缠,性命攸关的大事之下,李丹青也没有追根溯源的耐心,他继续问道:“你说我的第十道脉门很特殊?是什么意思?” “它自成一体,隔绝一切外部力量的侵入,想要进入其中要么将之破坏,要么就只能被他同化。” “而它与你的心脉已经连成一体,破坏他便等于杀了你的肉身,这么做了,即使我夺舍了你的躯体,也是死路一条,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而被它同化,显然也与我想要活下去的目的相悖……” 李丹青听到这话,心头一凛也多少回想起了自己这第十道脉门的古怪。 在进入星辉之门后,这道脉门便自主运行,吞纳星辉之力,甚至可以将星辉之力转化为血气之力,那速率之快,哪怕李丹青全神贯注的动用体内的白象神相也差之良多。 但李丹青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他还是知晓自己此刻的处境的。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无法夺舍你的身体,便只能选择暂时寄宿在你的体内,我自然不愿意跟着你去死,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运用你的身子去驱动我所余的星辰之力,形成星辉之门,方才有可能逃离此处。” “但如今你的躯体并不足以承受我的力量,你需要变强……” 李丹青闻言脸色一喜,目光甚是热切的看向对方问道:“你是准备把你毕生的功力传授给我吗?” 李丹青就觉得依照自己这幅皮相,怎么看怎么都是那书中主角的样子,依照着主角的经历,怎么也得遇见几个高人传授法门,之前错过了周珏,今日遇见了星灵,算起来倒是不亏。 “收起你不劳而获的妄想吧。” 星灵的声音却适时的响起,打断了李丹青的遐想:“此刻圣山基石爆开,裹挟在昊阳顶上数百年的星辉之力涌出,你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去吞噬这些星辉之力,让你的肉身变得足够强,足够它承受我的力量,去打开让你逃生的星辉之门。” “可你不是说我只剩下十息的时间了吗?”李丹青皱着眉头问道,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十息的时间内,让自己的肉身能够得到质变。 “我仅余的力量可以帮你肉身的时间与这意识海同步,算起来你应该有十个时辰的时间去尽可能的吸收这些星辉之力。” “你体内的第十道脉门,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构筑绝地神躯的必备法门,拥有总计一千枚窍穴,现在你打开了其中的六百八十枚,当你打开八百枚的时候,你便可以构筑绝地神躯,那时你的肉身便足以支撑你打开一道星辉之门,救下你自己的性命。” “而若是你想救下所有大风院的弟子,你总计需要打开八大星辉之门,那么在构筑绝地神躯时,你至少需要打开脉门中八百六十七道窍穴。而若是你想救下所有人,那你需要打开的窍穴数量至少得九百六十枚。” “当然,如果你足够贪心,你可以尝试在打开一千道窍穴之后,再构筑你的绝地神躯,那时你不仅可以救下所有人,并且……” “你会拥有接近永恒的可能。”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绝地神躯?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名讳了,在之前第十道脉门开启时,以及吸纳那柄魔刀时,他都曾看见过那样的幻象,一个男人站在焚烧的宫殿前,用低沉的声音告诉他:铸我绝地身,承我通天意…… 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李丹青一直未有头绪,此刻星灵之言却让李丹青多少洞悉了对方似乎知晓一些。 “绝地神躯到底是什么?接近永恒又是什么意思?”李丹青当下便问道。 “你的时间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充裕,你现在浪费的每一息时间,都会让你接下来活下去的希望少上一分,你不觉得任何疑惑都得有命在,才有解开的必要吗?”星灵却这般言道。 李丹青一愣,倒也回过了神来。 他讪讪一笑:“有道理,前辈说得有道理!” “前辈就是前辈,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这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让在下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犹如春风拂面,美人脱衣……” 李丹青越说越离谱,那眼前跳动的火焰也开始不规则的扭动,似乎已经受不了李丹青的聒噪。 “那就开始吧。”他这般言道。 话音一落,李丹青忽觉心头一跳,眼前黑暗的天地瞬息小厮,他看见了璀璨的金光,与少女美丽却绝望的脸蛋。 只是这一切的画面就像是静止了一般,而下一刻滚烫的星辉之力猛然涌入他的体内,剧烈的痛楚在一瞬间传遍李丹青的全身,他的脸色瞬息煞白。 “十个时辰的时间对于你来说还是太短,所以我动用我身为烈阳星灵对于星辉的亲和力,帮助你吸纳这些烈阳星辉。” “你得想办法转化他们,否则等不到十个时辰,你现在随时都有可能被烈阳星辉烧成灰烬。” “除非,你闭上嘴,全神贯注的转化他们,或许才能有一线生机。” 星灵的声音再次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李丹青一愣,这才会意过来。 他暗觉这是星灵在蓄意报复,但此刻也由不得他去据理力争,只能在心底默默骂了句脏话,然后便全神贯注的催动起体内的力量,将那些随时可能将他烧成灰烬的星辉之力转化、然后灌注入自己的第十道脉门中。 而这时星灵的声音冷不丁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 “对了,还有。” “如果一定要拍马屁,请选对角度。” “我是星灵,不吃东西。” 第七十九章 一千枚窍穴 那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每一刻李丹青都能感受到浑身宛如火烧一般的剧痛。 他咬着牙不断吞纳着随着阳山基石爆开,而溢出的狂暴烈阳之力。 他那第十道脉门中的窍穴一道接着一道的被打开。 七百二十一、七百二十二…… 但与剧烈的痛楚相对应的是,李丹青的修为也开始飞速增长。一个时辰过去,李丹青打开了足足四十道窍穴。依照着那星灵的说法,只要李丹青打开剩下的窍穴,他不仅可以救下所有人,甚至还能得到一份天大的机缘。 虽说到目前为止,李丹青尚且不明白,那所谓的机缘到底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份机缘足以让星灵畏首,那这这所谓的绝地神躯,足以让他,与那些上古血脉匹敌。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心头不免有些火热。 他渴望力量,拥有这东西,他才能改变自己处处被人掣肘的窘境,也才能保护那些他想要保护的人,更能为那些不该死却已经死了的人讨回公道。 ……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李丹青的额头上汗迹密布。 他咬着牙将体内的烈阳星辉转化为血气之力,然后灌注入自己的第十道脉门之中。 血气之力宛如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脉门,在脉门中涤荡,将一枚枚窍穴打开。 之前漆黑的脉门深处,此刻随着一道道窍穴被打开,血色的光点在脉门中闪耀,就像是一颗颗挂在夜空中的星辰,汇聚在一起,脉门之中,宛如星河高悬。 李丹青在心头默数着打开脉门的数量——第七百九十八枚、第七百九十九枚…… 第八百枚! 当第八百枚窍穴打开的刹那,脉门中八百颗窍穴陡然亮起璀璨的光芒,血色连成一片,一股强大的血气之力从脉门中涌出,反哺李丹青的身躯,那一瞬间,血气之力游走李丹青的四肢百骸,李丹青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在飞快被淬炼、强化。 那中充斥于自己每一寸血肉的可怕力量,让李丹青觉得自己仿佛可以扳倒山岳一般。 他的脑海随即一阵轰鸣。 眼前的景象在那一瞬间变得恍惚,他仿佛又来到了那座燃烧的宫殿前,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目光低沉,身形却伟岸如山岳。 他看着前方,又好似是看着李丹青。 他说。 “你做到了。” 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这一次,男人似乎真的在与李丹青对话。 “我……”李丹青皱起了眉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想要问他是谁?朝歌剑又是什么?绝地神躯又是何物? 但这些问题还未来得及在李丹青的脑海中打好腹稿,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 “你还可以做到更好,去打开更多的窍穴,完备你的绝地神躯。” “但记住……” “不要相信星灵。” 李丹青一愣,但下一刻一道宛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脑海中响彻。 “醒来!”那声音来自星灵。 李丹青的身躯再次一震,眼前的幻象瞬息散去。 他再次回到了现实,瞬间的失神,让体内的烈阳星辉有了失衡的迹象,剧烈的痛楚让李丹青不得不赶忙再次运转起体内的力量,转化烈阳星辉。 “到底怎么回事?”同时他压低了声音这样问道。 星灵的声音响起,但不知是不是李丹青的错觉,李丹青在那时察觉到星灵的声音比起之前,似乎有些虚弱…… “绝地神躯是与天道相悖之物,修炼此法极易生出心魔,你得守住心神,否则便会被心魔所惑,万劫不复。” 那是自己的心魔? 李丹青听到这话,心头不由得有所迟疑,那幻象中的人,早在第十道神门生出时,李丹青便曾见过,那时自己便有了心魔吗? 李丹青心生警惕,而星灵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帮你镇压了一次心魔,力量已经快要耗尽,接下来要靠你自己,如果你想救他们的话,就得打开更多的窍穴……” “记住,千枚窍穴便意味着,你有资格接近永恒!” 星灵说完这话,便没了声息。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既然那东西是所谓的心魔,那为什么星灵也会要求自己打开更多的窍穴,二者都似乎在仇视对方,但对李丹青又提出同样的要求。 到底谁在撒谎,又或者都在撒谎? 李丹青想到这里,心情有些烦躁。但此刻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心头一沉,索性不再去想这些,就算这两个家伙都想要利用他,但他得先活下去,才有资格去一探究竟。 这样想着的李丹青,再次将心神投注在修行之中。 而他渐渐发现,随着第八百枚窍穴的打开,接下来的每一道窍穴所需要的血气之力都比起之前要大出许多。 又是足足一个时辰过去,李丹青才堪堪打开第八百三十五道窍穴…… 而距离打开八道星辉之门,救下所有大风院的弟子所需要的八百六十七道窍穴,李丹青还相差良远。 他咬着牙继续修行,可五个时辰的高强度吞噬转化,已经让李丹青精疲力尽。 为了不让自己懈怠,他只能是不是的咬下舌尖,用剧烈的痛楚,让自己保持脑袋的清明。 第六个时辰过去,伴随着李丹青的一声高呼,第八百六十七枚窍穴终于打通。 到了这时,李丹青终于可以保证自己门下弟子的安全,但剩余的四个时辰李丹青却并不打算浪费。 在打开了第八百道窍穴之后,每一道窍穴的打开虽然都变得比以往更加艰难,但同时,李丹青也感觉到之后的每一道窍穴对于自己的提升都是巨大的,一枚窍穴带来的变化甚至足以比拟之前七八枚窍穴的提升。 无论星灵还是那所谓的心魔,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李丹青明白,只有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他才能有能力应付这些麻烦! 第七个时辰过去,第九百道窍穴打开。 李丹青的心头愈发的火热,他体内的力量奔涌流淌,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他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虽然才堪堪紫阳境,但对付寻常星罗境一境灵观境的武者都不在话下。 并且,依照着现在的速度,还剩下的三个时辰的时间,似乎他有机会将体内的千道窍穴全部打开。 那时,他或许就能知道,所谓的永恒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八个时辰,第九百三十五枚窍穴被打开。 第九个时辰,第九百六十九枚窍穴被打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道道窍穴在李丹青咬着牙的坚持中,一个接着一个的被打开。 第九百七十三、第九百七十四…… 李丹青周身开始溢出血色的光晕,体内的第十道脉门不断颤动。 第九百八十五、第九百八十六…… 九百余道窍穴在脉门中连成一片,浩大的血气之力一刻不停的喷涌而出,涌遍李丹青的周身,每一次血气之力的喷涌,都让李丹青的肉身强悍一份,他的神躯开始呈现出诡异的血色。 第九百九十七、第九百九十八…… 那股诡异又强大的气息不断的攀升,而时间也一刻不停的流逝。 第九百九十九…… 当这枚窍穴被打开的瞬间,那股强大的气息仿佛攀升到了顶点,浩大的血气之力在李丹青的体内来回涤荡,九百多枚窍穴不断的震动,第十道脉门也发出阵阵轰鸣,仿佛在等待着新生! 但也在这第九百九十九道窍穴打开的瞬间,星灵为李丹青同步来的十个时辰,也彻底耗尽。 眼前静止的画面开始流淌,青竹看着李丹青,眼角有泪痕落下,但周围狂暴的烈阳星辉也在这时席卷而来,山脉振动,烈阳神梯上的滚石、大抵的龟裂,都在这时朝着大风院以及神梯上众人席卷而来。 “我还可以帮你抵御百息时间的烈阳星辉,快!打开最后一道窍穴!”星灵的声音传来,带着急切的味道。 “去打开最后一道窍穴!你将拥有触碰永恒的机会!”而那幻象中低沉的男子声音也在这时传来。 触碰永恒? 可永恒到底是什么? 这样的疑惑在李丹青的脑海中漫开。 “永恒是无穷的力量!” “是无尽的生命!” “是不惧时间的不朽!是可以扭转乾坤的伟大!” “成为永恒,就是成为真正的神!” 星灵与所谓心魔的声音同时在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那语气中带着浓重蛊惑之位,李丹青仿佛间已经感受到了那所谓永恒带来的美妙滋味,那的确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人都痴迷其中的感受。 “你是这世上最接近永恒的凡人,抓住它!只要百息时间!只要打开最后一道脉门!你就可以做到!” “我会帮你!来!去打开它!去触摸凡人难以企及的神人之境!” 李丹青听着耳畔之言,似乎有所明悟。 “永恒?” “那是否意味着,我只要打开了那道窍穴,从此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改变我的心意?” “是!”心魔与心灵同时应道。 “是否也意味着,我可拥有我所有想要的东西?”李丹青再问道,语气却出奇的平静。 “是!”二人再次同时应道。 得到这样回答的李丹青嘴角却微微上扬,他紧闭的双眸在那时睁开,终止了继续吞噬星辉之力的过程。 他看着眼前抱着他的女孩,伸出手,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下,轻轻的去向对方的脸颊。 “为什么!?”那时李丹青的脑海中响起了星灵与心魔的怒吼。 那吼声中不仅包裹着愤怒,还有畏惧、不解、困惑以及比起这些更加浓郁的不甘。 李丹青的手在那时落在了女孩的脸颊上,他为她拭去了眼角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痕。 然后他转头看向裂开的神梯,那里大风院的弟子们早已危在旦夕,他们撑不过百息,不……甚至十息时间对于他们而言,都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 李丹青的脑海中闪过在大风院的日日夜夜,刘言真的书、侯玉稀奇古怪的问题、宁绣的一板一眼、岳凝霜的机灵古怪…… 他脸上的笑意愈发的灿烂,他呢喃自语道:“因为……” “比起得到的,我更在意我会失去的。” 说罢这话,李丹青的心头一动,体内的窍穴脉门猛然血气流转,他要用体内的九百九十九道窍穴构筑他的绝地神躯……  第八十章 劫后余生 烈阳星辉奔涌而来。 青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早就该死了。在六年前那个夜里,她就应该与自己的父亲与母亲一同死在朝廷的屠刀下…… 是他救了她,把她从魔窟中带了出来,那时她就告诉自己,这一生她只为他而活。 李丹青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抱着他,与他一同离开这世间,对于青竹而言,这是不错的归属。 但就在那烈阳星辉要将她吞没的刹那,怀里本来已经气若游丝的李丹青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她有些错愕,也有些疑惑,她还想再和他说上些什么,但可惜,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机会。 “别哭,我说过,跟了我,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李丹青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青竹有些错愕,她看着李丹青,他似乎还是那个模样,却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其中的差别,一道星辉之门忽然在她的脚下升起,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她的身子便被拉扯入了星辉之门消失不见。 李丹青在这时站起身子,看向已经四分五裂的烈阳神梯,目光一沉,周身的金光萦绕,那是烈阳星灵在沉睡前注入他体内的星辰之力,他得赶在这股力量散去前,救下所有人。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没有半点犹豫,身形衣衫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下冲去。 …… “要死啦!要死啦!” 刘言真与岳凝霜以及洛安安站在一处只有二尺见方的石柱上,周围的地面早已塌陷,石柱不住的摇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坍塌,站在那处的三人双脚打颤,脸色发白。 刘言真在心底这样想着,双手死死抓着洛安安的手臂,带着哭腔道:“我……我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岳凝霜也这样言道,哭丧着脸。 “《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我还没有写完!”刘言真大声言道,似乎想要以此发泄一些内心的恐惧。 “《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我还没有看完!”岳凝霜大声附和道。 “嗯?你不是说你已经看完了吗?”听到这话的刘言真侧头看向岳凝霜,神情不满。 似乎是觉得死期将至,岳凝霜也如实言道:“其实……其实我只看到第十七册,后面的太腻歪,我就……” “岳凝霜!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给你我《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最新鲜的资料,你竟然不看?”刘言真兴师问罪道。 岳凝霜哭丧着脸:“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看完,你写什么我看什么……” “你这么骗我!咱们没下辈子了!”刘言真愤声说道。 一旁的洛安安倒是也想发表一些“临死感言”,但这岳凝霜却和刘言真吵了起来,让洛安安一时间无法发挥,也不知道自己生命最后的一点点时间到底是应该用来感悟人生,还是劝架。 但很快,她就不必再为此困扰了。 阳山山体崩塌的速度开始加剧,她们所在的石柱开始剧烈的摇晃,挤在这处本就捉襟见肘的三人更加难以稳住身形,刘言真一个脚下不稳,身子顿时跌落下去,洛安安与岳凝霜见状赶忙伸手去拉,但摇晃的石柱本就让她们身形不稳,这一伸手,顿时让二人也被拖拽着坠落下去。 “早知道说点啥了!”洛安安这样吼道。 “早知道就看完《院长少年相爱相杀记》了!”岳凝霜也大声吼道。 “早知道就对院长霸王硬上弓了!”刘言真也不甘示弱。 说完这话的三人身形就在这时朝着脚下的深渊跌落下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从山顶飞来,他的一只手伸出,朝着三人一指,三人的身下一道星辉之门升起,将三人的身形吞没。 “这些家伙,还真是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这么没谱!”那身影在原地停留了一息,喘了口气,嘴里这样感叹道,身形一闪便继续奔向下一处。 接下来的李世子倒是好生体验了一把做仙人的感受,先是一拳轰碎了袭向宁绣与薛云的巨石,接着又一挥手,平息了涌向侯玉与周镜水的烈阳风暴,然后一手抱着吕染,一手提着鹤非白,将他们送进星辉之门中。 至于为什么一个是抱,一个是提…… 嗯,懂的都懂。 最后的最后,李世子还用体内最后残余的那点星辰之力将那几个冬青院的弟子一同打包,极为粗暴的扔入了星辉之门——就算是没有完成张囚的遗愿后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李丹青这样想着,在确定自己已经救下所有人后,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消减,他的身形衣衫,转头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座正在塌陷的圣山,然后便跃入了星辉之门,消失不见。 轰! 而也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轰响,从山体内部响起,矗立了数百年的圣山,在那一瞬间于滚滚尘埃中,彻底坍塌。 穹顶之上,那颗如血的星辰也爆发出一股刺眼的光辉,然后于下一刻,彻底归于寂灭。 …… 阳山山脚,艳阳再次浮现在穹顶,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 一个个扭曲的空间忽然出现在那片大地的上方,一道道身影在这时纷纷从中坠落。 众人显然都没有闹清楚其中的状况,一个个神情困惑,明媚的阳光与眼前这郁郁葱葱的景象让众人都暗觉仿若隔世。 他们纷纷站起身子,看着周围的同伴,惊喜之余亦有疑惑。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只记得方才 他们都面临即将丧命的险境,然后一道裹挟着火光的身影忽然出现,他们便只觉眼前一晃,他们就来到了此处。 这样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去怀疑他们方才经历的一切是一场荒诞的梦境,但身后那座正在坍塌山体却在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阳山塌了…… 武阳在今天失去了一座圣上,而他们失去了他们的宗门…… 这般巨大的变故让在场众人的脑袋都是一阵浑浑噩噩,他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一时间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变故对于他们又意味着些什么。 忽然,眼前的空间又是一阵扭曲,一道浑身浴火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随着那身影的迈步而出,他周身的火焰也在这时缓缓熄灭,众人也看清了他的模样,赫然便是李丹青! “院长!”大风院的众人见到了李丹青顿时脸色一喜纷纷走了上来,也回过了味来,原来方才救下他们的人,正是自己的院长。 他们倒是没有时间去细想李丹青是如何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的,只是欣喜于这场劫难下,大风院的众人都安然无恙。 而周身火焰收敛的李丹青却是脸色一白,虽说这股力量来自于星灵,但以他的修为承担这股强大的力量,对于他身体的负担却是极大。他强撑着自己未有倒下,却也没有心思去理会大风院众人关心的询问,他只是侧头看向四周,脸上的神情随着目光的转动而变得阴冷…… 众人也察觉到了李丹青的异样,纷纷侧头看去,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此地的四周竟然躺满了尸骸…… 而这些尸骸大都已经化作了皮包骨一般的干尸,但身上的衣衫却极为鲜亮,看制式,似乎都是阳山弟子所穿之物。而不远处还有一人躺在地上,胸前的鲜血早已干涸结痂,失了生气。 人群中的吕染一眼便认出了对方,那是赵权! “院长!”吕染痛呼一声,赶忙朝着对方跑了过去,抱着对方已经冰冷的尸体,大声的嚎哭起来。而周围被李丹青救下的其余学院的弟子,也在这时认出了那些尸骸中,不乏自己的同门。 圣山崩塌,同门惨死,这样的场景顿时压垮了这些弟子的心理防线,他们身子一软,纷纷瘫倒在地,有的神色惨然,有的大声啼哭…… 虽说大风院的众人全都幸免,但眼前的场景却着实太过凄惨了一些,众人也纷纷沉默了下来,神情悲切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偌大的阳山,堂堂武阳圣山,竟然就在一夕之间落到了这般地步。 任谁瞥见这番情形,都不免唏嘘…… 李丹青却在这时收回了目光,他伸手拍了拍众人的肩膀,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抹艰难的笑意。 “振作起来吧……” 李丹青这样言道,目光却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有着什么。 那时,李丹青的双拳握紧,咬着牙低声道。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有些仇要报,有些人得死……” 第八十一章 灵力衰竭 圣山崩塌之后,等待着圣山弟子的命运会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被回答的问题。 毕竟自古以来,这似乎还是头一遭…… 当然这得除去百年前那座离山,毕竟离山从头到尾只有周珏一人而已。 每个阳山弟子可能此时心里都会有这样的疑惑,迷茫、不安甚至恐惧。这一点对于秋景、夏岳以及冬青三院的弟子更是如此,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圣山,还有他们的院长。群龙无首之下,这三院的状况一定会更加的混乱。 但李丹青却没有心思去安抚他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马不停蹄的带着大风院的弟子踏上了回到大风城的路上。 一路上惊魂未定的众人开始询问李丹青到底发生了什么,李丹青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众人。 而王绝通与白素水竟然是幽云派来的奸细的消息,无疑让众人本就低沉的情绪,又阴郁了几分。 至于王小小与白芷萝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王绝通与白素水自小都在阳山长大,又如何能成为幽云的奸细,这些种种众人心头固然也有疑惑,但李丹青的心底虽有些猜测,但这些猜测终究太过缥缈,李丹青也没有办法告诉他们。 …… 圣山的坍塌,对于武阳朝而言是举国震惊的大事。 是损失,也是耻辱。 对于一心成为千古一帝的姬齐而言,更是足以让他在后世被史官们口诛笔伐的污点。 朝廷会震怒,群情会激愤。 但这些对于李丹青而言,都是小事。 至少现在不算大事。 他看着眼前破败的大风城,遍地哀嚎的百姓,眉头紧皱,脸色阴沉。 以大风城为首的五座城池,围绕着阳山修建,阳山鼎盛时,他们并不见得沾上了多少光,但阳山崩塌时,于他们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从阳山上滚落下来的碎石,阳山崩塌时带起的地震,让大风城的半数房屋倒塌,数以万计的百姓被掩埋在废墟之中生死不知,就连大半城墙都已然塌陷,整个大风院此刻宛如一座炼狱,残垣断壁,血流漂杵。 孩童的啼哭,百姓的哀嚎,不绝于耳。 大风院的众人看着曾经熟悉的城池,变做这幅模样,更是一个个呆若木鸡。 李丹青沉默了一小会,只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眼:“救人。” 说罢便走入了人群开始帮着众人掀开巨石与残垣断壁,寻找着废墟中可能存在的生机。 大风院的众人见状,也赶忙走上前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 他们甚至来不及愤怒,也来不及悲伤,就得再次投入到新的麻烦中,抽丝剥茧,却不见尽头。 …… 不管怎么说,李丹青这个大风院的院长,多少还挂着大风城城主的虚职,他的到来多少让惊慌失措的百姓们找到了主心骨。 李丹青组织起他们,青壮帮着寻找废墟中的活人,大风院的弟子负责解决那些寻常人难以搬动的大石。女人们或照顾伤员,或看顾失去了父母的孩童,老人则被安顿到了一边,或清点物资,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一切井然有序,但风平浪静之下,却藏着暗流涌动。 夜幕很快降临,李丹青让人找来火把,继续搜救废墟下可能活着的百姓。 他平静的指挥着众人,也时不时的亲自上场,搬动大石,他的思绪冷静得可怕,就好似并未受到这一系列变故的影响。 可他越是如此,了解他大风院弟子们便越是担心。 今日在动用了星辰之力救下众人后,李丹青的身子便明显有些虚弱,此刻又到了深夜,李丹青的脸色明显泛白。 大风院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要上去劝李丹青休息一会,却又没有人敢开这个口,思来想去,众人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青竹的身上。 青竹无奈爬上走入废墟,来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李丹青指挥着几人,将一处废墟清理干净,把其中还能用得食物搬运出来,然后才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累,你让他们去休息会吧。” 青竹苦笑一声,也并不阻止李丹青,只是言道:“这处我帮少主看着,少主先去解决更重要的事情吧。” “嗯?”李丹青回头看向青竹,有些疑惑。 对于如今的大风城而言,难道还能有比救人更重要的事情吗? “可能的幸存者自然要救,但已经躲过一劫的人,总不能没被这圣山压死,反倒冻死在这大风城吧?”青竹苦笑言道。 “冻?”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此刻时值三月,夜里虽然气温会低上些许,但他已经让人将可以找到的被褥分发给了孩童于老人,应当不至于寒冷才对…… 青竹看出了李丹青的困惑,问道:“少主感觉不到吗?” 李丹青又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一直在帮着拖动各种巨石残骸的缘故,体内的血气之力被他一直催动着,加上烈焰真火的加持,自然不会觉得寒冷,此刻他有意收敛了这些法门,这才察觉到,这夜里的温度几乎比得上寒冬腊月,初一接触,李丹青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他惊骇之于,愈发的奇怪。 “这阳春三月,怎么会这么冷?”他这般问道。 听闻此问的青竹脸色一暗,抬头看向远处那座已经只剩下半座的山岳,轻声道:“天下灵力皆由圣山而出。” “武阳二十八座圣山,各自释放着自己的星辉,星辉在释放的途中转化成了灵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才有了万物生长……” “阳山之前虽然没落,但圣山之名却并非虚名,就算数十年未有飞升,但山巅汇集的星辉也足以覆盖整个应水郡。” “如今阳山覆灭,整个应水郡的灵力都开始散去,在距离应水郡最近的桑山的灵力涌来,并且覆盖整个应水郡前,应水郡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甚至即使桑山的灵力涌来,但毕竟路途遥远,桑山的那位山主新亡,短时间内桑山的星辉也得不到补充,估摸着很长一段时间,应水郡都得艰难度日……” 听到这番话的李丹青也算是回过了味来。 圣山对于朝廷来说之所以这么重要,便是因为,一座圣山的存在不仅关系到,一方天地的武者兴衰,武德充沛与否,更关系到万物生长、百姓生计…… 阳山倾塌,对于阳山弟子而言,是失去了宗门庇佑,成为了丧家之犬,而对于应水郡以百万而计的百姓而言,则是事关生死。 而幽云不惜触怒武阳朝廷也要毁掉阳山,这背后恐怕还有更深沉的目的。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叹了口气,目光悲悯的看向周围那一双双依然带着惶恐不安的眼睛,低声道:“恐怕他们要熬过的不仅是这三月寒冬……” 青竹的心思玲珑自然知道李丹青话里所指,她言道:“幽云虽然得逞,但毕竟在四十年前元气大伤,武阳兵强马壮,朝廷想来不会置之不理。” 青竹的话当然有她的道理,只是那位龙拓阎牙能够隐忍数十年待在阳山寻觅机会,李丹青并不认为这只是一时冲动。 “但愿吧。”他这样言道,然后朝着青竹点了点头,示意她在这处指挥众人,自己则叫上的金流香与宁绣,走向那些孩童老人们被安置的地点。 天气确实很冷,李丹青走过破败的街道时,隐约看见檐脚甚至结出了霜。阵阵寒风袭来,收敛了法门的李丹青凭着自己这如今已经到了盘虬境的修为,竟然也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他皱着眉头走到了大风院,被金家修缮过的大风院甚是坚固,虽然在阳山崩塌的波及下,也有大半院落土崩瓦解,但所幸还生得一些房屋完好。最关键的是,李丹青存放着大量米面的库房都未有受到波及,其中的存货倒是足以让这些妇孺孩童支撑一两日的光景。 加上大风院中还有一些宽阔的场地,李丹青便让人搭了简单的棚户,让老人孩子在这里睡下。 一来是方便管理,而来也是害怕大风院的那些房子虽然暂时没有坍塌,但保不齐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总不能让孩子老人去冒这个险吧。 只是这夜里寒风乍起,仓促间搭起的棚户挡挡夜风还行,但在这宛如寒冬腊月的寒风下,那棚户的布料被掀起,几个人都拉不住,寒风顺着缺口灌入木棚中,地上躺着的老人孩子靠着一些单薄的棉被裹在身上,被冻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金流香也皱起了眉头,走到了李丹青的身旁,沉声道:“院长,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李丹青点了点头,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叫人砍些柴火来,对付着先把今晚熬过去,在从废墟里找些木板,把木棚四周封一封,朝廷的人明日应该就能到,我们这么些人,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金流香点了点,言道:“嗯,我也让尹叔去家里求援,看看能不能带些物资来,现在不仅仅是御寒的衣物,食物、药物都很短缺……”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看了金流香一眼,隐隐有些担忧,但终究他还是没有将这样的担忧宣之于口…… 只是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二人几句,便要走出大风院,来到院门口时,他看着那座已经坍塌的小院。王小小经营的菜地早已被掩埋,再也看不到半点以往的痕迹。 李丹青不免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他唏嘘的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准备离去。 却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心头念头一动,转身走向那处坍塌的废墟,寻着记忆来到了某一处,然后将上面的石料断木一一翻开,最后从其中找到了一块布满灰尘的木牌…… 那是一道令牌上面写着——阳山谪仙剑君孙求安!  第八十二章 大家都是聪明人 李丹青盯着手中的牌匾,神情有些复杂。 星灵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是阳山祖师爷的灵魂所在?还是更加神秘与难以揣测的事物?他的目的是什么?想要利用李丹青去做些什么? 这些对于李丹青而言都还是个谜。 但星灵也好,那个被他称作心魔的男人也罢,甚至自己背后的朝歌剑以及那把被封印的名为极恶的魔刀,都像是一个个埋在李丹青身体中的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回爆炸,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李丹青都不知道。 但幸好这些东西目前都该沉睡的沉睡,该被封印的封印,至少现在的李丹青还不用为它们担心,当然,李丹青也没有心思去担心。 人说艺多不压身。 而李世子现在,是麻烦多得把身子挤得满满当当,想压也压不住……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自嘲的笑了笑,他看着牌匾言道:“你老人家要是真在天有灵,也别保佑我妻妾成群了,看看你的徒子徒孙吧,他们……有大麻烦了。” 说罢这话,李丹青将那灵牌收入怀中,正要离去,可却听这时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丹青的眉头一皱,顺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来到那处,脚下传来的稀疏声响愈发的明显,李丹青蹲下了身子,小心的将废墟上的石瓦揭开,然后一个小脑袋从中探了出来,赫然便是那只被王小小养着的公鸭——小黄。 嘎嘎! 似乎是认出了李丹青,它朝着李丹青叫唤了几声。 李丹青见着对方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你倒是命大。”李丹青笑着,将它抱入了怀中。 “只可惜有些人的命,还不如你好。” …… 次日清晨,受了一夜寒风煎熬的大风城终于迎来了艳阳。 昼夜的温差极大,艳阳一出,气温反倒变得和煦不少,虽然与往年的春日比起来,依然显得寒冷,但却远不止于如夜里那般,只能靠着篝火艰难度日。 一夜未眠的李丹青指挥着众人给城中百姓分发着米粥,将众人秩序井然,李丹青倒是放下心来,又走到安置伤员的所在,薛云正好带着一群城中的青壮从林间砍了些木材来,他们运气似乎还算不错,还抓住了两只被地震惊吓逃出林间的野猪。 “辛苦了。”李丹青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薛云摆了摆手,也不多言,只是走到了李丹青的身侧,看着眼前被安置的三百来号躺在床上的伤员,皱着眉头言道:“城里的药物已经不多了,尤其是止血的药材,更是稀少。今日的药,还是鲁老爷家捐来的存货,但似乎也只剩下这么点了……” 薛云口中的鲁老爷唤作鲁厚国,是大风城中出名的大户,家底殷实,早年也是阳山门徒,只是天赋不佳,早年便离了山门,做了些生意,攒了些家底。儿子据说在青云军中是个百夫长,手下管着不少人。这也让鲁厚国父凭子贵,在这大风城也算是德高望重。 加上鲁厚国为人忠厚,乐善好施,城中百姓对其多有敬重,李丹青与他有过几次接触,印象中倒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平日里就喜欢收集些诗词,再就是听听小曲,喝些小酒…… 他家的宅院前些日子才翻修过,屋中立柱都是铁石铸成,造价不菲,也算是如今大风城中唯一能放心居住的房屋。初蒙大难,鲁厚国便将屋子腾了出来,让给了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伤员,同时也将家中一些本来囤积,用于行商的药材、食物也都交了出来,由李丹青为首的大风院统一调度…… 要说没有鲁厚国的这番帮助,大风城的情况倒是可能还会再糟糕几分。 只是鲁厚国的家底虽然还算殷实,但也只是相对而言,只能解一时之急。 “按理来说,流香派去的人,应该也已经到了,今日大抵能把物资带回来,我给尹千重交代过,让他多买些药材回来……”薛云见李丹青的眉头紧皱也知道对方近来烦心事颇多,他倒也不愿让对方为难,又赶忙出言宽慰道。 听到这话的李丹青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薛云问道:“你觉得金家会帮我们这个忙?” 薛云一愣,有些奇怪,金家对于大风院的资助历来都是不留余地的,且不说之前的丹药与翻修大风院的事,就是最近帮着大风院的弟子打造兵器之事耗费的银两恐怕都是以万计数,想来不应该不卖这个薄面吧…… “金家能把他们的圭玉商行做到这么大,想来展柜的一定是个出色的商人……” “而出色的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在看好时,不留余力,在事不可为时,即使止损。”李丹青这般言道。 薛云顿了顿,但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就里。 金家之前那么不留余地的帮助,说到底,一来是看着金流香的面子上,二来恐怕也是看好大风院的潜力。试想日后,若是李丹青真的坐上了阳山山主的位置,对于金家以及他们商行而言当是何等大的帮助。 可如今阳山覆灭了,没有了圣山的阳山,加上几位院长的或失踪或战死,如今的阳山就是一个二流宗门都不见得能够比得上,对于金家而言,大风院确实已经失去了价值…… 想到这里的薛云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向李丹青说道:“也就是说你觉得金家不会再给我们帮助……”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言道:“若是金家当家的足够聪明的话,不仅不会再给我们帮助,恐怕还得想尽办法,与我们大风院划清界限……” “嗯?”听到这话的薛云眉头一皱有些不解。 李丹青却言道:“阳山虽然塌陷了,但却并不代表着这件事情就此结束了。” “得有人为这件事负责……” “可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大风院吧?”薛云沉声言道。 李丹青却问道:“阳山因何而灭?” “圣山基石被毁,自然覆灭!”薛云皱起眉头说道。 “那谁毁的圣山基石?”李丹青又问道。 “自然是王绝通……”薛云似乎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回答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了几分。 “那王绝通于此之前,又是哪个学院的人?”李丹青在问道。 薛云的心头一凛,也明白了李丹青的担忧:“可这事得从四十年前说起了,又不是咱们大风院招他入的山门,咱们来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李丹青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很多事情,不一定要找到真正罪魁祸首……” “只要有人能为这事负责,而所有决定这件事的人都能接受这个人选的时候,那这个人就得是罪魁祸首。” “平日里大风院与张囚怎么斗,都只是阳山的事,对于金家而言,只是输赢的问题,而现在这事……” “事关的却是生死。” 薛云的脸色在这时一白,也算是听到了李丹青话里的弦外之音。 他还想说这些什么,可就在这时,走到城门处的二人忽然听到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薛云到了嘴边的话,被打断,他看向那处,却见来者赫然是昨日离去的尹千重以及数位有些面生之人。 尹千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不远处的金流香的身边,金流香见他空手而归,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尹千重言道:“小姐,家主急召,让小姐与我暂时先回家一趟。” 而一旁与他同来的几人也纷纷下马走向正在忙碌的大风院众弟子。 “岳小姐,馆主病重,让我带小姐回家看望。” “候玉小姐,侯爷让我来……” 行至这处的李丹青,将眼前的情形看得真切,他侧头笑着看向身旁的神情错愕的薛云,言道:“看样子。” “大家可都是些聪明人啊……” 第八十三章 接踵而至 大风城中忙碌的百姓都在这时被这番异动所惊,纷纷侧头朝着此处看来。 金流香也皱起了眉头看着尹千重问道:“大风城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本就是正是用人之际,父亲有何要事要忽然招我回去?还有我让你带的食物药材呢?” 听闻这话的尹千重脸色有些难看,他低着头不敢去直视金流香的眼睛,立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一旁的李丹青,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一旁的侯玉、岳凝霜等人大都也遇到了这样的困扰。 “我爹的身体那么硬朗,怎么会忽然就得了重病?”岳凝霜皱着眉头问道。 侯玉也看向自己家的家奴:“父亲为什么忽然叫我回去?他不知道阳山出了这么大的事吗?” 众多家奴面对众人的询问都显得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做答。 唯独周镜水家派来的家丁态度甚是恶劣,面对周镜水的询问,那家丁只是言道:“这是老爷的决定,小姐要知道为什么,还是回家亲自去问老爷最好……” 周镜水的眉头皱起,他的父亲是郡守秦承古府中的一位知事,母亲本是家中女婢,被父亲酒后凌辱,这才有了她,平日里她与母亲在家中本就多出受到正室刁难,父亲对她们母女也是不闻不问,她对家中一切本就鲜有留恋,此刻更不愿意在这个关头离开大风院,她正要拒绝,却听那家丁又言道:“小姐为难小的没有关系,但就怕老爷知道小姐不肯归家,会将此事怪罪到夫人身上,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小的可就不好说了……” 很难想象一位家丁竟然敢跟主家如此说话,由此也可见周镜水父女在家中的地位何如…… 周镜水的脸色一变,怒目看向那家丁:“你!” “好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李丹青忽然走上前来。 他看向犹豫的众人笑道:“阳山崩塌,对于整个应水郡而言都是大事,朝廷会问责,与幽云也可能再起战端,你们都来自应水郡的大族,家中有所准备,需要商议一些流程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大风城的事还有我在,你们就安心回去吧。” 李丹青这样说着,走到了周镜水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周镜水的脑袋,在她耳畔轻声言道:“回去想办法把你母亲一并接回大风城。” 李丹青很明白,周镜水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同,在场其余人背后的家族想要接回自己的族人,自然有不想被牵连的意思在,这一点无可厚非,李丹青与他们非亲非故,之前愿意给予帮助,对于李丹青而言,他已经算是欠了众人背后宗族的人情,此刻大难将至,总不能要求他们拉上整个宗族与李丹青陪葬吧? 这些大族召回金流香等人,撇清关系的同时,自然也会保护好她们,但周镜水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说不得大难临头,她的父亲甚至会做出将女儿推向深渊,以此明哲保身的事情。 故而相比于离开的其他人,李丹青更担心周镜水的安危。 他觉得相比于那个冷漠的周家,大风院对于周镜水母女而言,才是更安全的地方。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周镜水听到李丹青此言先是一愣,下一刻便回过了神来,她朝着李丹青点了点头。一旁的家丁并未听清二人之间的轻语,只是见周镜水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暗以为对方服软。 他顿时得意道:“小姐决定了没有?要是定下了咱们就快些动身吧,耽搁久了说不得老爷那边及以为小姐不愿归家,又拿夫人出气。” 那家丁的语气傲慢,神情轻蔑,看得出是丝毫不将周镜水放在眼里。听到这话的周镜水眉头一皱,却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她不愿与眼前的小人一般见识,只想着快些回到家中,将母亲接走,逃离那个魔窟。 只是周镜水能够隐忍,不代表李丹青能够见自己的人受下这委屈。 啪! 只听一声脆响,那家丁的脸上便出现了一道醒目的五指红印。 那家丁只觉眼前一花,脑袋里一阵嗡嗡的轰鸣,随即便是晕头转向,险些直接栽倒在地。 而这已经是李丹青有意收敛自己力道的结果,以李丹青现在的修为,哪怕只是一成力道便足以让眼前这家伙直接死在这一掌之下。 “管好自己的嘴,下一次再这么说话,我要你的命。”李丹青凑到了那家丁的跟前,眯着眼睛低语道。 一股杀机从他体内涌出,将对方的身形包裹,那家丁一个激灵顿时老实起来,不敢在多言半句。 做完这些的李丹青又看向众人笑道:“去吧,大风院在这里呢又跑不掉。” 李丹青的安慰让众人的心头有些惶惶不安,但家中派来的家丁家奴却又神情急切,众人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决定先回去看看情况。 随着一大批大风院的弟子离去,此刻尚且还留在大风城中的弟子也就只余下了刘言真、姜羽、尉迟婉、洛安安以及宁绣、宁玖和薛云去了。 撇开刘言真与薛云不谈,剩下的众人中除了姜羽那位身为崖头镇镇长的父亲外,剩余的宁绣几人背后的家族几乎都是应水郡青云系下的人。 如此看来,似乎在这场大变到来之时,以宁煌戟为首的青云军,似乎选择站在了李丹青一方。 这样的决定倒是让李丹青有些“受宠若惊”。 他拍了拍手,将目送同门离开的众人的心神拉了回来,笑道:“别去看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众人闻言回过了神来,但心头还是有些不郁,刘言真更是走到了李丹青的面前,拉着李丹青的衣角问道:“院长……她们还会回来吗?” 李丹青侧头看了看众人离去的方向,眸中也有些许不舍。 习惯了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日子,忽然有半数离开,李丹青不免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他便收敛起了情绪,看向刘言真笑道:“这世上哪有人会不回家呢?” “但前提是,咱们得先守住这个家,不然她们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别哭丧着脸了,你这样子,本院长可不喜欢,来,给爷笑个。” 本来还有些担忧的刘言真听到这话脸色一红,白了李丹青一眼:“才不稀得你看上呢!” 说罢这话,在这男女之事上素来脸皮薄的刘言真便逃一般的离去。 李丹青笑着摇了摇头,阴郁的心情倒也好了不少,他正要转身也去到营救被困百姓废墟的帮忙时,那城门口的方向却再次传来一震急促的马蹄声。 李丹青一愣转头看向那处,心头暗道莫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些,那些青云军系的人只是来得晚了,而不是不来? 只见这时一大群身着黑色甲胄的士卒从城门外涌入,他们周身煞气滚滚,人数恐有数百之众,在那时涌入城门,就像是一道黑色潮水。 他们的目标明确,一眼便看准了站在人群中的李丹青,战马疾驰着将李丹青团团围住。 李丹青皱起了眉头,这群黑甲甲士,看上去并不像是青云军的人,也非秦承古麾下的紫刀卫,但周身所穿甲胄以及佩戴的刀剑都做工精良,队形也甚是齐整,一看便是百战之师…… 李丹青正疑惑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时,那群甲士之中的为首之人,却豁然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大刀,大喝道:“拿下李丹青!” 此言一落数百名黑甲甲士顿时抽出各自的刀剑,双脚一夹战马,便于这时直直的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  第八十四章 同党 大风城中的众人都被这番异响所惊动,一群人围了上来,神情不免有些惊骇。 但那一大群甲士却已经在这时朝着李丹青杀了过来,李丹青眉头一挑,背后的朝歌剑被他握在手中,体内以及化作蛇相的十道脉门喷吐血气之力,他眯起了眼睛看向杀来的甲士。 自从在阳山之巅修成了绝地神躯,也破开了紫阳境后,李丹青倒是从未有时间好好试试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层次,这群不速之客忽然杀到,既然他们不问青红皂白,李丹青自然也没有与他们讲道理的心思,正好拿他们来试试自己到底如今有几斤几两。 想到这里的李丹青却是没有半点犹豫,反倒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态。 而就在双方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的刹那,青色的剑芒、雪白的银枪、火色的长戟、黑色大刀都在那时从甲士们的包围圈外亮起,四把明晃晃的刀剑裹挟着巨大的威能将数百位甲士围成的包围圈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星辉之门之行虽然遭逢巨大的变故,但烈阳神梯上磅礴的星辉之力却也让大风院的众人得到十足的提升,他们都无一例外的破开了盘虬境的桎梏,递到了星罗境的第一境灵观境。 修为的提升带来的实力飞升自然不容小觑,而更可怕的是,随着抵达灵观境,众人体内凝聚的灵力也来到了可以外放御敌的程度。 而被李丹青赠与众人的烈阳真火,在这时也有了用武之地。 众人激发的附着在刀叉剑戟上的灵力都带着滚滚的灼热之意,甲士身上所穿的铁甲在那股灼热之意下,纷纷被滚烫的温度熔开,让铁甲的防御力大打折扣,众人一路杀来,宛如割草一般,只是十余息的功夫,便将数十人挑翻在地,然后杀到了李丹青的跟前。 他们高举手中的武器,神色肃然的站在李丹青的四周,将李丹青保护在自己的身后,周身的灵力奔涌,眸中的杀机滚烫。 “想伤我们院长!得先问过我们手中的刀剑!”宁绣寒声低语道。 本来想着好好展示一番自己修行成果的李丹青也被这反应迅速的四人吓了一跳,他将四人这幅架势,顿时觉察到自己今日怕是没有了出手的机会,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那撒……”李丹青这样说道,试图为自己争取到些许机会。 “院长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伤到你!”姜羽、尉迟婉、洛安安以及宁玖四人也在这时来到了李丹青的身侧,面色肃然的言道。 李丹青到了嘴边的话,顿时被众人这幅众志成城的架势给打了回去。 而那群方才气势汹汹杀来的甲士,也被眼前这群大风院弟子在一瞬间展现出来的强大战力所惊,攻势收敛。 “怎么?诸位这是想要谋反不成?”那为首的甲士看向大风院的众人,皱着眉头寒声言道,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初一交手便损失了十来位好手,要是真打起来,男人倒是不觉得对方有能力对抗他们这五百多位好手,可损失太大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景象。更何况这群大风院弟子中还有不少青云军系的人…… “谋反?敢问大人是何官职,奉了谁的命令,又要以何理由抓捕本院长?”见这架一时半会打不起来,李世子自然就得发挥自己的强项,在那时走上前来,看着男人问道。 一连串的问题让那男人一愣,一时间不知道从何答起。 “李丹青!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需要我来提醒吗?”而就在这时,那群甲士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来。 众甲士闻言纷纷推开,只见那位郢家的嫡长子郢离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的走上前来,目光冷冽的盯着李丹青。 “嗯?”见着对方的李丹青先是一愣,但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我就说我与这位将军素不相识,怎么能忽然就把谋逆之罪扣在了我的头上,原来是郢公子在从中作梗啊!” “既然来都来了,为何还要躲在人群身后呢?我寻思郢公子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见不得人吧?” 李丹青笑呵呵的说道,但吐出的话语却全是讥讽之言。 郢离闻言脸色一寒,沉声道:“李丹青!少在那里冷嘲热讽,你死期将至还不想着束手就擒,难道真的想要你的这些弟子跟你陪葬?” “呸!怎么哪里都有你!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院长了?我告诉你,名花有主了,院长是咱们薛师兄的!你这长得跟鞋拔子似的丑八怪,就别痴心妄想,像狗见到屎一样,缠着我家院长了!”一旁的刘言真大声骂道。 李丹青当然还是很欣慰自己的弟子们愿意为自己挺身而出,只是言真啊…… 咱们能不能换个比喻,不要伤人也伤己啊…… 李丹青在心底暗暗腹诽道,倒是那郢离却是被刘言真此言气得不轻,他的脸色铁青寒声道:“贱胚子!马将军给我打烂她的嘴!” 马旭有些为难。 他只是距离冬青城三十里地外的安北镇上的守军,手下管着几百号人,日子过得不咸不淡,论从属,他得归秦承古管辖,只是比起秦承古的亲信紫刀卫,他手下在几百号人,并不受待见,但早年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马旭的心中还是有些报复的,故而与其他那些应水郡各地守军浑浑噩噩度日的性子不同,马旭对于手下的士卒管理甚是严苛,每日的训练都不成携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寻到机会,一飞冲天。 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阳山塌陷之时,马旭便意识到大事不好,当下便带着人马准备前往阳山探查情况,而正好撞见了逃命的郢离。 郢离亮出了自己郢家嫡长子的身份,然后一股脑的将阳山覆灭之事的罪责按到了李丹青的身上,马旭也算是立功心切,听到这番话当下与郢离一拍即合,在打探了一番情况之后,便带着人马来到了大风城。 马旭是个聪明人,很明白是审时度势。 他知道,郢离来到阳山便意味着朝廷你默许了郢家接管阳山之事。 而如今阳山覆灭,郢家自然需要为此事负责。但这样的罪责若是真的追究起来,郢家足以被灭门,所以郢家一定需要一位替罪羔羊,郢离选择了李丹青,至于由头,马旭也从郢离推卸罪责的说辞听了个大概,他暗暗想了想,确实是说得过去的说辞。 这其中确实也有些风险,但只要郢家能够应付过去,他今日帮着郢家拿下李丹青便是大功一件,足以他改变如今这窘迫的境遇。 想到这里,听闻郢离此言的马旭的眉头微皱,他低声道:“郢公子,此女是黑水城刘自在的女儿,咱们今日来是得先抓住祸首,不宜节外生枝。” “杀鸡儆猴!他刘自在不过是区区一个城主,有什么好怕的?我看马将军是太过谨慎了一些,这李丹青的大风院包庇幽云奸细,致使我武阳的圣山覆灭!” “谁敢包庇这奸细,就是幽云的同党!” 郢离大声喝骂道,看上去这话是对马旭说的,实际上却是想以此震慑李丹青门下的那些弟子。 而这话出口,大风院的众人倒是对此早有预料并不如何惊讶,反倒是周围那些大风城的百姓纷纷脸色一变。 “将军,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这时一位老人快步上前,有些焦急的看着郢离与马旭言道:“李院长为人良善,往日年关还都让弟子施粥,接济我们这些城中孤老。” “昨日阳山倾塌,也是李院长第一时间赶到,带着大家伙救援被困的百姓,我那老婆子就是院长派人救出来的,从昨天开始,到今日,李院长一刻都没有歇息,这样的人怎会是幽云的奸细呢?” 老人这样说道,周围的百姓闻言也纷纷应和。 虽说李丹青的名声不佳,刚来大风城时也和城中百姓起过冲突,但有道是患难见真情,年关时大风院的慷慨以及这两日来李丹青的全力救人,都让这大多数的百姓打心眼里感激李丹青,听闻李丹青忽然被扣上了这样一个高帽子,自然忍不住为他发声喊冤。 只是老人的发声以及百姓们的应和,并未减少郢离的“怀疑”,反倒让郢离愈发的不悦。 噗!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上前的老人眸中的光芒猛然熄灭,一道血光从他的胸口绽开,他的身子在那时应声倒地。 周围的百姓神情错愕,就连马旭也被郢离这忽然的出手吓得不轻。 但郢离却根本看也不看老人渐渐没了生机的尸体一样,只是轻振手中的长剑,将血迹荡尽,似乎是觉得老人的血弄脏了他的宝剑一般。 然后他冷眸看向周围的众人,场面上寂静无声。 郢离很满意众人这样的表现,他冷笑着寒声说道:“此贼帮着李丹青开脱,是幽云奸细的同党!” “你们还有谁想要做李丹青的同党,跟他一起上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