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楔子【注意有话说】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楔子【注意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这文章,保证绝对是he哈,he,1v1,不坑,就是我写文的三大底线…… 忍不住还是染指了这个年代的文……这篇是双人生子……雷的妹纸们请千万轻拍砖……tat 楔子【注意有话说】在线阅读 楔子【注意有话说】 - 一 东宁初会(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一 东宁初会(一) 又是隆冬腊月的时节,冷风吹得枯枝喇喇作响,众人皆是缩手弯腰急匆匆的走着,**鸣寺外头倒是一贯的人声鼎沸,卖各色杂货的,胭脂玩意儿,应有尽有。挨着庙门口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摊位,一张旧木桌子,上头摆着一副砚台,几只毛笔,旁边搁着几摞各色纸张,有单独简素大红的,也有撒了金粉上去的。桌子后头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净色长衫,前头虽然人来人往,生意却实在不怎么好。 “程先生,时候不早了,不妨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程亦风抬头笑道:“如今这都到了年关下头,书春这行当却越发难做了,如今这人们可也有意思,都不想着买上一幅春联回去贴一贴么?” “如今世道乱哟,前一阵子那马将军刚上任多少日子,这不又垮了台?听说啊,如今又来了位陆军长,家里头很是了不得的,倒也不知道这一位能在这儿管上多久。” 程亦风对这些一概是不甚上心的,微笑道:“不管是哪一位,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呢?如今天色也不早,我便先回去了,回见了您。” 这摊子小,买卖也小,就连收拾打点起来也没什么琐碎事情,程亦风干的这行当,说起来倒也是极简单的。如今年关将至,他便在这**鸣寺外给人写写春联,卖卖字画。这一行有个极雅致的名字唤作“书春”,只是名头虽喊得好听,买卖却着实难做的很,一天下来也不过挣个六七毛钱。程亦风点点这一天的收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拢拢领口便开始往家里走。 这一条路是极繁华兴盛的,沿着西侧一直走下去,便是一条两旁皆是法国梧桐的青石板大路,时常可以瞧见打扮入时的太太小姐自汽车上窈窈窕窕的慢慢走下。程亦风见着这般情状总是不由怔上片刻,被冷风一打又醒过神来,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着。 原先程亦风家的宅子也置在这一片,程父最喜欢的便是换上那套西装,打个极神的领结,配着皮鞋和手杖,慢悠悠的在这路边散上一会儿的步。家里的汽车分分刻刻都要擦拭的铮光锃亮,宛如那总理府外头停着的迎宾车一般。 现在想想这些,实在也没有什么意思,程亦风笑了笑,加快步子兜兜转转拐了几条巷子,直沿着一趟胡同快走到了底,停在了一处不甚起眼的黑门外头。推门而入之后有个梳着倭髻的老妈子迎了上来,笑着道:“少爷回来了,饭菜都妥当了,赶紧过来用吧。” 程亦风点点头,随手接过她递来的热帕子擦了两把手,随口问道:“爸爸呢?吃过了没有?” 陈妈道:“老爷已经用过饭了,还说让少爷用了饭就去一趟书房呢。” 程亦风笑道:“我知道了,咱们这就过去吃,免得让爸爸久等着我。” 程宅如今的房子实在算不上大,从外院走到书房也不过短短的几步而已,程亦风随意吃了两口就去了书房,敲门进去之后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程父坐在前头的圈椅里缓缓抬起头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回来了?今儿个是不是又出去弄你那破烂摊子了?” “是……” “不长进的东西!天天就知道摆弄那些对联字画,咱们家如今已是这幅模样,你这样日日混迹于市井之间,难不成往后想让老父睡到那大街上去么!” 程亦风对于程父的轩然大怒早已习以为常,低着头站于一旁,一言不发的任由他数落。直到程父说的口干舌乏之后,见这儿子仍是那副诺诺的模样,更是觉得恨铁不成钢,重重的敲打了一下手边的桌案,厉声道:“从明儿个起,那摊子你别再鼓捣了,堂堂程家的少爷,就算是没落了,也不能到大马路上给我丢人现眼去!你给我听好了,还记不记得原先时常来往的那位洛伯伯?” “自然是记得的。” 程父抬眼瞥了他一下,皱起眉头慢悠悠的说着,“倒还算他念着旧情分,过两日这东宁军校要收一批学生进去,我从他那儿求着通融了好一阵子,可算是办妥了下来,过两天就开学,你先准备着。” 程亦风声音仍是淡淡的,“儿子只怕不是那块材料。” “混账!那你是什么材料?书春的材料不成?”程父咬着牙怒声骂道,一边重重的拍打着桌沿,“我们程家怎么出了你这样不成气候的儿子!我告诉你,这光是疏通打点就花去了五十块的现大洋,你若是敢不去,我大鞭子抽死你!只当我从没生过你这儿子!” 相比于程父的怒火滔天,程亦风则显得淡然了许多,知道这事已是无可回还的了,轻轻叹了口气后低声应下,“儿子知道了,爸爸请别生气了,我这就让陈妈帮着打点料理去。” 东宁军校…… 程亦风不自觉的十指紧攥,深深扣住掌心,自己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体……入了那军校,又当如何自处呢? 只是若不去,他回身朝着书房那头望了一眼,苦笑连连,只怕爸爸真能说得出做得到,找出那马鞭将自个儿活活抽死。 这个新年程家也没能过的太安稳,出了大年十五东宁军校那头便开了学,陈妈抹着眼泪送了又送,直到了东宁军校的大门外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头。 东宁军校是这两年名声鹊起的陆军军官学校,因着连出了几名将军而声名大噪,若是寻常人家想要跻身其中倒着实不易。程亦风仍旧是穿着长衫,外头罩了一件灰缎的马褂,脖子里头系着一条白围巾,袖口微微卷起一点,携着手中的皮箱子,混迹在军校新生之中。这大门里头便是极开阔的大道,两旁种着法国梧桐,程亦风觉得有些新奇,这军校里头怎么竟种起这样罗曼蒂克的树木来了。 一旁有军官逐个儿清点着名册,叫着名字的便向左边跨去三步,程亦风正等的有些无趣,却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狂踏而来。 马背上的人是一身的军官打扮,后头跟着四五个卫兵随从,只见他一手勒着马缰,一手执着马鞭。脚上锃亮的军靴狠狠的一夹马肚子,应着手中的鞭子极快的便到了众人面前。这人似乎是骑马骑惯了的,极利落的翻身下马,掸了掸军服上头的灰烟,将马鞭递给了一旁的听差,对着那点名的军官随意开口问道:“这些就是这一届新招进来的?” 这人长得很英俊,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的好看并非是那样细皮嫩的好看,而是眉目如刻的英朗,浑身都是一股凛然的威风之意,唇角挂着一丝笑意,眼神明亮,并不十分严苛的模样。 军官很是恭敬的行了个军礼,“陆军长好!这一届的共计四百零五号人,先头一批昨儿个已经到了,这是剩下的那一小批。” “恩,不错不错,喊一个来听听!”那位陆军长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同众人笑着说道。 军官见状连忙高喊道:“这就是咱们东宁军校的校长,陆长安陆军长,都给我把嗓子亮出来!陆军长好!” “陆军长好!” “好好好,倒是挺有神的。”陆长安笑了一笑,眼神将底下众人扫量了一圈,突然停滞一下,向前招手道,“你,对就是你,那个穿长衫的,出列!” 程亦风不知道这位炙手可热的军长突然间点了自己又是什么意思,只得低着头走了出来,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只听陆长安笑着问道:“方才你那一声,喊出来了没有?” “报告军长,喊出来了。” 陆长安的眸子如同带着钩子一般,锐利的扣在了程亦风的脸上,笑着摇头,“不对,你刚才明明是假喊的,以为人多就能糊弄过去么?这东宁军校,可不是给你们这些少爷来科打诨的地方!”他这最后两句突然收了笑意,厉声一喝惊得旁边那军官亦是吓得打了个哆嗦。 程亦风抿着嘴低下头,沉默不语。 陆长安笑,“这位小少爷仿佛还有点儿脾气啊?你放心,既然收了你进来,就不会随随便便的把你给开除了。只是进了我这学校,就得守我的规矩。你刚才既然不愿意喊,那就现在喊给我听吧。” 程亦风藏在长衫下头的手指紧紧攥拳头,十分冷淡的高喊了一声,“陆军长好!” “我说了就让你喊一遍么?你,过来站这儿。”陆长安随手点了个听差过来,指着程亦风说,“给我听着,让他喊够了一百声儿再放他进去,少一嗓子,我便拿鞭子补在你身上,听明白了没有?” 听差忙不迭的应了,陆长安笑眯眯的走到程亦风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喊,留神别劈了嗓子。” 一 东宁初会(一)在线阅读 一 东宁初会(一) - 二 东宁初会(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 东宁初会(二) 程亦风恨得牙痒痒。 刚才陆长安说的倒是没冤枉了他,那一嗓子确是长了个嘴巴做做样子的。许是程亦风骨子里头的少爷气还真残留了少许,他就是觉得那高喊大叫的事儿实在不雅。 只是方才心里头却也不是存着躲懒打诨的心思,不过是不愿意迎合罢了。 谁想到这人的眼睛这么尖,耳朵这么利,竟将他拽了出来。 眼下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程亦风身上的细绒长衫在这风中站得久了就显得有些单薄,被风刮得贴在他颀长的身上,显出几分文弱来。那听差站在他跟前,听着他一嗓子一嗓子的喊着“陆军长好”,自个儿一边掰着手指头记着数,一边喃喃的念叨着。 “六十五,六十六……” 四下的学生都已经被军官领着进了校门去,只余下程亦风一个人站在这凛冽寒风里,每喊一声,冷风就像长了脚一样拼了命的往他嗓子眼儿里钻,让人忍不住连连打着寒噤。 “哟,还喊着呢?喊了多少个了?” 不用瞧也知道,定是那陆军长又折回来了。 程亦风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兀自重复着那四个字,心里头早将那陆长安骂了千百次。 听差见陆长安过来了,恭恭敬敬的小声笑,“报告军长,已经喊了整七十嗓儿了。” 陆长安笑着拿眼瞧着程亦风,点头说:“行啊,看你这身板子也是够单薄的,甭喊了,进去吧。” 他本是想着,程亦风这样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听了这话必定是如获大释感激连连的了,谁知道程亦风却摇了摇头。 “多谢军长宽容厚爱,只不过军令如山,军长既然下了命令,我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喊完才对。”程亦风不卑不亢,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 陆长安一怔,没想到竟吃了这么个软钉子。 他可真是没清程亦风的品格,然而如此一来倒也不禁觉得这人倒有些硬气,心中油然生了几分好感出来,点头笑着说:“很好,既然你要坚持这样,那我刚才倒是有些惺惺作态了。你也不必对着他喊了,对着我再把这剩下的三十声儿喊足了便是。”说罢便随手打发了那听差,双手抱臂的站在程亦风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程亦风怔了一下,咬了咬牙便高喊道:“陆军长好!” 陆长安听得是十足的享受,看着眼前这人分明已经冻得有些瑟瑟,却仍是要强的不肯失了面子,清朗温润的嗓音里头夹杂了一丝隐隐可现的沙哑,态度虽是装的极恭敬,可是眼睛里头分明透着一股子不服。 他自个儿是穿着军服呢子大衣,踩着高筒马靴,自然不觉得寒意袭人,只是看着面前的程亦风嘴唇越发有些颤颤,陆长安心里头竟莫名生出一股子快意来。 要同我作对,也需看看你自个儿的分量才成。 程亦风这头好容易喊完了这一百下子,咬着牙问陆长安,“陆军长,这下可以了么?” 陆长安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往后千万要记着教训,可莫要再让我逮着错处去,你这一次我可以轻饶,倘若一而再再而三,我可就要好好的罚你了。” 他这个罚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嗓音压的极低,绵绵沉沉间自有一股子暧昧味道,听得程亦风心头一抖,低头应了一声。 陆长安又问:“你叫什么?” 程亦风已经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端着架子,“报告军长,学生姓程,名亦风。” “倒是个好名字,听着很衬你这个人。”陆长安笑了笑,十分亲切和蔼的模样,又叫过刚才的那个听差,吩咐道,“去将他带到罗队长那儿去,安排一下宿舍,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一直让人站在外头呢。” 听差心想,若不是大军长你要在这儿同他说话,人不早早的就放进去了?只是这话却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口的,只忙不迭的应了,就要领着程亦风向里头走去。 程亦风前脚刚走了两步,便听陆长安笑道:“怎么?从长官跟前就这么大喇喇的走了?” 这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总是笑模样的,可是眼睛里头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让那眼睛盯上片刻,纵是你再怎么有理,却也觉得自己仿佛有些亏心一样。程亦风深知人在屋檐下的道理,恭恭敬敬的微弯了些腰,对着陆长安说:“学生先行告退,陆军长慢走。” 陆长安仿佛很是享受这其中的滋味,微微眯眼瞧着程亦风白围巾下头隐隐露出的雪白脖颈,又看了看他单薄瘦削的肩膀与那形状美好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点头说:“好,去吧。” 程亦风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刚入这军校头一天便撞在了这位军长的枪口上,这往后的日子,却也还不知会如何。 这会儿已经进了一栋房子里头,那听差将程亦风交给了一个军官便径自走了去,军官打量了程亦风两眼,挥一挥手招呼他,“跟着我这边过来。” 程亦风拎着皮箱由长廊一路跟着那军官,走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军官停在一处木门外头,指着门牌说,“编号1382,住这间,自个儿进去吧。” 程亦风同他道了声谢,慢慢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里头一共两张床铺,分在东西两侧,桌子脸盆这些东西都是凑着双数配的。屋里头东侧的床上已经坐了一人,见程亦风进来连忙站起身来,笑着上前替他接过行李,很客气的打了招呼,“你好,我叫孟季冉,编号1381。” 眼前这个人穿了一件十分干净简素的白衬衣,下摆用皮带束进了裤子里头,外头又罩了一件卡其色的**心领坎肩。一笑便露出两颗很细白的虎牙,看着十分亲切的模样。 程亦风见他这样客气,也不觉笑着点了点头,“编号1382,程亦风。” 青年一边帮他手脚轻快的理着行李,一边笑着说:“我记得你,刚才被军长留下来的就是你吧?他真让你喊满了一百声儿才放进来的?” 程亦风道:“正是了。” 孟季冉似乎存心想安慰他两句,一边帮他把腾空的皮箱子搁到桌上一边说:“我看啊,这也不能全怪你。我听说那陆军长家里头很是有些背景的。如今这会儿的军长司令,腰里头挂把柯尔特就不差了。你看那勃朗宁新鲜不新鲜?听说那陆军长早早就配齐了,不仅是他用这个,就连身边儿的副官,下头的队长,配的也是清一色的勃朗宁。这样的人啊,还是忍忍的好,纵是受了些委屈,也别跟他去强争。” 程亦风在这枪械上头是不熟的,听了孟季冉说的这些,心里头也无甚感觉,只是觉得这人很是热情,心思又好,便也不禁将语气放的愈加温和了几分,“你对这些倒是很熟,家里头可是当兵的么?” “我哥哥和爸爸都是握枪的出身,前两年我爸爸过世了,我哥就承了他那一小拨人马。我是一贯无大志的,若不是被我哥哥逼着,谁要进这里头来呢?对了,你家里头是做什么的?” 程亦风微微苦笑,“家里头原是生意人,只不过受了些变故。实在是父命难违,这才硬着头皮入了这儿的。” 孟季冉道:“原来是同病相怜了,我便说瞧你不像是军阀世家里头出身的人,只是你身上这股子气质,却也不像是商人。” 程亦风笑道:“不军不商,那倒像个什么?” 他正说着话,外头的风顺着窗缝遛了进来,只吹得额前发丝一阵凌乱,程亦风便抬手轻轻一压,正好露出雪白的胳膊来,孟季冉本欲开口,却不禁瞧得怔了一下。 “你这般的模样气质,倒像足了个诗人墨客一般,肚子里头尽是墨水风华的,这样的手来握枪杆子,未免有些辱没你了。”孟季冉絮絮的说罢,又忍不住多赞了一声,“你生的这样俊气,穿长衫极好看的,倒是有些想不出你换了军装是个什么模样。” “长衫是老式样的东西,比不得如今的衬衫西服招人喜欢,便是我爸爸也时常说我土气呢。” “哪有什么新式老式的,这长衫极衬你的模样,我便觉得很好。” “模样如何,也不过皮毛而已,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我也不过是喜欢它方便简单罢了。”程亦风随意笑了笑,起身在屋里头看了一眼,倒是有个颇为惊喜的收获,“就连盥洗室竟也是独个儿配好的么?我还以为要同众人一处在外头的堂子里头洗呢。” 这洗澡一事,倒也是程亦风的心头大患,如今瞧见这干净明亮的盥洗室,不禁心安了不少。 孟季冉道:“这东宁军校一年的学费不便宜,又是培养陆军军官的地方,自然不比别处。对了,听说明儿个就将军服和名牌那些物件发派下来,到时候倒也可以威风一把。” 程亦风对那军服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可言,将陈妈为他打点的行李一一放置妥当之后,已是五点多了,程亦风便抬头问道:“都已到了这个时间,你可觉得饿了么?这里头应当是有个食堂的,咱们过去吃些东西吧。” 孟季冉笑着摆手,“不不,这头一回吃饭怎么能去食堂将就呢?我哥哥曾同我说过这里头有几家不错的馆子,味道做的不必外头差,很是地道的,咱们不妨去那儿尝尝。” 程亦风想着总归是头一遭见面,往后还有两三年要在一个屋里头的光景,这孟季冉如此热情倒也不是坏事,便笑着点头应了,“如此极好,这便过去吧。” 二 东宁初会(二)在线阅读 二 东宁初会(二) - 三 东宁初会(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 东宁初会(三) 程亦风起先想着,这军校里头的馆子便是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平常的模样罢了。直至到了跟前,才觉得略有些吃了一惊。馆子外头的匾额上头写着“宜瀛楼”三个烫金大字,门扉窗扇一律是红墨朱漆,墙壁上头挂了几幅字画,装饰的很是不俗,单是那墙上的洒金墙皮纸纹样,就知道这店面装潢的价格不菲。 他原先家里也曾富贵过,自然知道这样的馆子吃一顿下来要花多少钱出去,如此一来不免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同孟季冉道:“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吧。” 孟季冉见他的神情,大概就猜到他囊中羞涩,了然的笑道:“不碍的,这顿我来请就是,如今做的地道的徽菜馆子不多,我哥哥特地点了这家的荷叶粉蒸,说是不可不尝呢。你我头一次见面,又甚为投机,可以引为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还是不要同我客气了罢。”说着便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招呼了个伙计过来,“我和我的朋友想要个清净一点的位子,还有雅座儿么?” 伙计笑的有些为难,“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辰呢,人最是多,雅座儿怕是不好找了,我上去给您看看吧。” 孟季冉道:“很好,麻烦你了。” 程亦风微微蹙眉,“若是位子紧俏,咱们去别处吃就是了,来日方长,不必非得今儿个就尝。” 孟季冉连忙拉住他,“你且等一等,伙计不是都上去瞧了么?若是运气好,上头有空位也备不住呢。” 恰在此刻,那伙计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二位运气真是极好,本来是没有位子了,只是楼上的长官包了个大间儿下来,听说了之后愿意隔出一个小间儿给二位呢。两位这就楼上走着,我给您二位拿菜牌儿去。” 孟季冉闻言笑着同程亦风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走走,楼上坐着说话儿去。” 两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楼上倒是清清静静的没有几张桌子,靠着左手边儿是一字排开的三间大包房,伙计引着他二人推开一扇小门走了进去。程亦风留意道这屋里头架了几座紫檀木的屏风,伙计笑着道:“这隔壁便是让出房间的那一桌客人,有这屏风隔着也不会搅着二位的,您二位想吃点儿什么?是尝尝咱们这儿的特色还是?” 孟季冉随手翻了两眼菜牌,抬头对伙计道:“来个荷叶粉蒸,再将你们这儿有名头的菜挑两个上来,麻烦弄得快一点,我和我朋友已经是饥肠辘辘了。”说着便取了五块钱出来递到伙计的手里。 伙计收了钱忙不迭的哈腰退了出去,程亦风在一旁见了不禁皱眉,“你便是家里头称钱,也不该这样大手大脚,五块钱用在这上头,实在有些太不划算。” 孟季冉道:“我也不是总这样子的,只是这个馆子本来就红火,学校里头不知多少人都爱在这儿吃。眼下又正是饭点儿,你不给那伙计些甜头,只怕咱们这饭菜还要排上几个小时呢。”说完又笑的略有些腼腆,“你可别拿我当那不解世事的公子哥儿了,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我也很不喜欢,平时并不爱同那种人来往的。” 程亦风听他说得十分客气,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嫌我多管闲事就好,说起来也是我交浅言深了。 孟季冉一笑就露出那两颗莹白的虎牙,“我刚才还说觉得你这人很好,同我气味相投的,我也愿意同你交成朋友,怎么现在反倒客气起来了?” 这样絮絮的说了会儿话,饭菜果真极快的端上来了,除了那道荷叶粉蒸外,还有一个清蒸石**和问政山笋,又配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上来。几道菜色看着巧玲珑,连那盘子底下都用素雪纱罩了一层,色泽饱满气味诱人,一瞧便觉得胃口大开。 “来来,赶紧吃吧,这东西凉了就腻了。”孟季冉笑着给程亦风夹了好些,边介绍说,“这个胡辣汤也很好,又鲜又香,冬日里头暖身子最好不过了,我替你盛一碗吧。” 程亦风哪里好让他一直忙活,连忙手疾眼快的先端起了碗,径自拿过汤匙给二人各盛了一碗出来。 这汤闻着便已觉鲜美,咸香里头又透出一股微辣来,程亦风在吃辣上头不甚在行,只先小小尝了一口,辣虽是辣的,却让人心里头觉得十分痛快,喝了一口便止不住的想再来上一口。 孟季冉瞧他喝汤喝的鼻尖也有些红了,不禁笑道:“你也尝尝别的,这个汤的味道虽然好,可是只对着这一样吃,也容易吃絮了。” “原先家父也极爱徽菜,我同他去尝过不少的馆子,可是那胡辣汤却都不及这里做的地道。可见这儿的价格虽然不菲,不过确实是有些特色的。” 孟季冉听他如此的赞不绝口,心里头也不禁有几分欢喜,点头道:“是了,你再尝尝这粉蒸,肥而不腻,滑爽可口,也是极好的。” 这厢两人正边吃边闲聊着,却听得近处突然传来一阵大笑,程亦风只觉得这声音仿佛有几分耳熟,皱眉略想了片刻,又听得那头高声说道:“你说的这话可就差了,如今这学生是越发难管教,我若不时常来这学校里头转转,只怕他们就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这声音,竟是陆长安的。 程亦风的脸色霎时变了一下,没想到这屏风的那头坐的居然是陆长安,他一想起那人惺惺作态的嘴脸模样,心里头就一阵阵的犯恶心,面前的美味佳肴也瞬时让人没了胃口。程亦风索撂下筷子,轻轻抿了口茶下去。 方才那头也隐隐有笑声传过来,有男有女很是热闹的样子,只是因为声音杂乱又未加以留神,程亦风倒也未曾察觉。只是如今听得真切了,可不就是陆长安低低沉沉的笑声。 孟季冉见他跟前碟子里头的东西还余了大半下来,不禁问道:“怎么?不合胃口么?” 程亦风道:“不不,是我食量小些,已经觉得饱了。” 孟季冉道:“只是觉得饱了怎么成?还是多吃些的好,若是夜里头饿了,食堂那宵夜估计也是难以下咽的。” 程亦风笑着推拒了他的好意,“孔子亦云‘食勿求饱’、‘节食安胃’,食到七八分饱的时候便已经足矣,若是贪恋食物美味吃的过多,反而于身体无益。” 孟季冉听了连连点头,“真想不到这些事儿还有这样的讲究,我便说你是个文人模样的,懂得的也比我要多上许多。既然如此,我倒也吃的差不多了,咱们这便回去吧。”说着便要唤那伙计过来结账。 只是不知道是今晚客满人多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唤了三四声竟也无人来应,程亦风见状笑道:“不如咱们下楼去柜台前结吧,只怕那伙计也有些忙活不过来了呢。” 孟季冉点头,“如此也好。”说着便起身披了外套,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去。 只是刚出来还没走上几步,旁边那扇大木门却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一个女子娇笑着边向后退边说,“陆军长这可是太坏了,这么久不来找人家,一见面儿就欺负人家。我可不依了,军长若是捉着我,咱们再说那后话吧。”她说话的时候并未瞧见后面有人过去,结果一下子便撞在了程亦风的身上。 那女子“哎呦”一喊,向后瞧去,只见程亦风面色微红的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手更是不知搁于何处才好,十分的尴尬局促。女子眼珠儿一转,咯咯笑道:“这是哪儿来的小少爷,这样的俊气漂亮,陪我进去一起谈谈心事儿可好?” 程亦风正想同女子致歉之时,却听见屋里头又悠悠飘来一人的声音,似笑非笑的说着:“小怜,你可是越发的胆子大了,我还在这儿坐着呢,竟又瞧上别家的少爷了么?哟,瞧瞧,还是个熟脸呢。” 程亦风紧攥着手掌,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怜见男人开了口,也不敢再似方才那般放肆,只笑着向后头退了两步,晃着手中的绢丝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笑盈盈的盯着程亦风瞧。 孟季冉不知这其中的缘故,也不敢随意开口,只瞧见那说话的男人起身向门口走来的时候,连忙低头喊了一句,“陆军长好。” “恩,好。”陆长安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走到程亦风跟前道,“叫什么来着?程亦风是不是?咱们还真是有点儿缘分,既然撞上了,不妨进来同我们一块儿坐坐,你的这位朋友,也一起进来吧。” 程亦风如今是看见这位军长便觉得嗓子一阵沙哑,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哪里肯答应了他的话,只摇头道:“多谢陆军长美意,只是我们已经吃完了,明儿个一早还得集合,就不打扰军长了。” 陆长安挑眉笑道:“明儿个早上集合的钟点略晚些,要到八点呢,如今这才几点钟,急着回去干什么?进来一起喝上两杯,虽然我是长官,却不爱做那严苛肃穆的样子,跟我这儿不必那么规矩。”说着随手叫了个卫兵过来,指着程孟二人说,“去楼下告诉掌柜的一声,他们两人那一桌记到我账上。” 孟季冉见那卫兵领了命令便下了楼去,不由瞧向程亦风,只见他微微抿着嘴唇,眉头稍稍有些皱起,瞥了陆长安一眼。 陆长安笑着做了个手势,声音很是浑厚动听,“请吧。” 三 东宁初会(三)在线阅读 三 东宁初会(三) - 四 喜怒不定(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 喜怒不定(一) 这屋子里头还坐了五六个男人,倒不全是穿着军装,里头有两个身着长衫马褂的。只是那幽幽泛着亮光的料子,一瞧便知道价格不菲。 余下还有几个女子,穿的都是时下新兴的花菱缎子,脂粉味道浓的化不开来,见陆长安领着二人进来了,便止不住的拿眼打量着程亦风,叽叽喳喳的说笑个不停。 陆长安很是客气的让人加了两个位子,对众人笑着介绍,“这是我新收的两个学生,方才那隔间儿便是给他们腾出来的。我想着相请不如偶遇,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缘了,便让他们同咱们一块儿坐坐。”说着又极热情的拉着程亦风坐在了自己身边,倒了一杯酒递给他,笑着说,“白日里头害你在外头受了好半天的冻,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在这学校里面,若是我这做校长的威严不足,实在是难以镇住学生,来来来,饮了这一杯,只当我同你赔个不是好了。” 程亦风哪里敢受他的赔罪,连忙伸手接过了酒杯。这酒是极好的红葡萄酒,色泽晶润,香味芬芳,倒在那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中,光看着倒也像一件艺术品了。程亦风见陆长安笑盈盈的拖着酒杯,知道自己这一杯酒是避无可避,定要喝下去的了。只得轻轻托起杯盏,放到唇边细细抿了一小口。 陆长安虽仰头喝着酒,眸子却一直盯着程亦风瞧。只见程亦风那殷红的唇瓣轻轻挨着玻璃杯的杯壁,雪白的颈子微微扬起,那红润浓郁的葡萄酒便顺着嘴唇缓缓入了他的口中去。待程亦风将酒杯拿开的时候,唇瓣上头还留了几滴酒汁,看的陆长安心里头一阵麻痒,笑着又给他斟满了一杯,“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程亦风知道这桌上坐的,必定都是当下能叫得出名号的人,只是他从前同程父也应付过不少的交际应酬,于此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之处。孟季冉在家里头见惯了老子哥哥玩枪弄,心里头自有一股胆大在,故而两人起身之后,都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听着陆长安一一说着众人的名字。 “这是高老板,这是陈老板,那位是姜局长,这是胡副局长,还有这一位是教育司的洛司长。”陆长安尽数报了一圈众人的名号,同程孟二人笑道,“你们既入了我这学校,往后少不得要同他们打些交道,如今先认识认识,倒也不差。” 这东宁军校之中的学生,几乎都是家里头背景十足过硬的,虽说是个军校,却也像个上流军阀子弟的交际圈一般。在座众人对此心知肚明,彼此都会心一笑。程亦风虽然对这局面觉得甚是别扭,眼下却也别无他法,此时却与一人的眸子对上,只听那人颇有些惊讶的笑道:“这不是亦风么?实在是巧的很了。” 程亦风笑意之中颇有几分局促,点了点头道:“洛伯伯,真是巧了。” 陆长安颇有兴味的打量了二人一眼,笑着问那位洛司长,“怎么?洛司长同我这学生是旧识不成?” “我同亦风的爸爸是老熟人了,这亦风进学校的事儿还是他爸爸过来同我说的,长安啊,你这面子可真是广,刚进了学校头一天,你怎么就认得我这位世侄了?” 陆长安微微笑道:“没什么,白日里头生了些小误会,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更不必客气了,来来来,坐下吃些东西。” 程亦风见他往自个儿碟子里头夹了好几样菜色,其中不乏鲍鱼、鱼翅这样的名贵之物,不禁微微皱眉,“多谢军长美意了,只是我们两人才刚刚吃过了饭,现下实在是吃不动了。” “我这不都说了,白日里头是为了在新生跟前儿立威,并不是存心刁难你的。”陆长安说话时神色十分的真挚恳切,白日里那副霸道张扬不可一世的模样竟全然没了踪迹,“我这人是很喜欢结交朋友的,这样好了,我再敬你一杯酒,咱们就当一笑泯恩仇了罢。” 程亦风眼见他又举起了酒杯,顿时推拒道:“军长太客气了,学生担当不起,只是学生实在不胜酒力,这一杯还是别喝了吧。” 陆长安挑眉,“怎么?难不成和我喝酒还辱没了你么?” 程亦风见他脸上仍挂着笑意,可是眸子里头却分明闪着别样的光彩,这人变脸便如翻书一般,实在是招惹不起。可是他又诚然不想喝这杯酒下去,一时间沉默不语,气氛也僵了下来。 孟季冉在一旁见了,唯恐陆长安发火,笑着凑上前说:“军长,这葡萄酒后劲儿足的很,若是亦风真的不能喝酒,只怕他晚上是要醉的。不如我替他喝了这一杯吧,军长看这样可好?” 陆长安冷笑一声,抬眸瞥了孟季冉一眼,“我这杯酒是同他赔罪用的,你替他喝了又算作什么?看来倒是我有些自作多情了,人家并不将我这军长放在眼里呢。”说着说着陆长安突然发了狠,将那酒杯重重的向地上一掷,这只法兰西进口的玻璃杯顷刻间成了碎片,里头满满登登的葡萄酒撒的四下皆是,溅的程亦风长衫下摆处一片绯红,自腰际一直到脚边,连里头的裤子都给浸湿了。 刚才说话的女子们登时全没了声音,小怜同陆长安相处的时日多了,稍稍得清几分他的脾气,见状连忙喊来一旁的听差,娇声吩咐,“哎哟,瞧瞧,把这位小少爷的衣裳都给弄湿了,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一会儿出去可别再受了凉,快替他好好擦擦。”说罢轻笑着推搡了一把陆长安,柔柔的说,“你看看你,好端端的发那么大的火气做什么,若是让不知道的瞧了去,还当你这人是个暴君呢。” 陆长安得了发泄,脸色倒没有方才那样差了,抬眼瞧了下小怜,“你说这话,可是在说我刚才不讲道理了?” “看看,我哪儿敢呢?只不过心疼你罢了,这白日里持着那些劳什子,到了晚上本该舒坦舒坦的时候,却还要跟人置气。那你说说,你这一日下来,哪儿还有个高兴欢愉的时候呢?”小怜飞了个媚眼儿给他,端起一旁的酒杯笑着说。“好啦,我的大军长,我来敬你一杯,只求你消消火儿吧。人家的面子,你总要给一给的吧?” 陆长安听罢突然笑了两声,伸手在小怜嫩白的脸上掐了一把,“果真是个可人儿疼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就喜欢你这样的子。”饮罢一杯又同众人笑着招呼,“来来,吃菜吃菜,刚才不过是场小小风波,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众人这才轻轻吁了口气,复又笑闹起来,唯有程亦风紧咬着牙关,垂首静默不语,孟季冉在一旁见了,心中亦是忐忑,小声同他道:“亦风,你没事儿吧?” 程亦风牙咬的都有些发酸了,陆长安先是蓄意刁难,而后说的那句话,分明是将他同那青楼女子相较了。 便是有权有势,就可如此肆无忌惮的侮辱人了么? 跪在脚边的听差替程亦风擦拭了片刻衣摆,颇有些为难的抬头道:“先生,您这衣裳颜色浅,葡萄酒溅上去印记不好去掉,恐怕要送到外头去,请专人来清洗了。” 程亦风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便听陆长安道:“给他擦干了么?别一会儿出去再结了冰碴子,明儿个头一天集合,冻病了可就不好。” “还有些微湿,只有等下取个暖炉来放在这位先生身边,要不然只怕一时片刻很难弄干。” 陆长安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子小事儿也弄不利索么?” 那听差唯恐陆长安再发货,慌的几乎连朝代都忘了,一股脑跪在地上,“小的无用,小的无用,求军长饶了小的吧。” 陆长安听罢冷笑一声,“瞧瞧,怎么连你也拿我当个暴君了。我几时说要惩治你了?算了,下去吧。高进,你跟他一起,去把帐结了。” 陆长安身旁的一个卫兵点了下头,带着那吓坏了的听差走出了包间去。陆长安皱眉瞥了眼程亦风的袍子,摇头道:“这样出去是不成的,刚才是我脾气太坏了些,我拿汽车送你回去吧,你要是这一路走回去,明天肯定是要着凉的。” 程亦风低着头,淡淡的说了一句,“不敢劳烦军长,学生皮糙厚,走着回去也不会怎样的。” 陆长安听了这话,脸色又难看起来,洛山在一旁见了,连忙打着圆场,“世侄,长安也是一番好意,他这人就是脾气急些,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你想想,你若是进了这学校头一日就病了,你爸爸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也必定会埋怨我这位老朋友的。” 若是陆长安一味相逼,程亦风大不了便再让他罚上一通也就罢了,只是如今洛山开了口,他的面子程亦风却是不敢不卖。听罢之后,虽没有点头应下,却也不再抗拒了。陆长安这会儿才觉得心情好了几分,让人下去叫司机发动好了车子,带着程亦风就要下楼去。只是余光瞥见跟在一旁的孟季冉,陆长安回头微微笑道:“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位朋友,不必担心了。你也最好快些回去,明儿个集合若是让我抓着哪一个神头短了,我可不会轻易的放纵过去。”说罢就推着程亦风上了汽车,自个儿随后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四 喜怒不定(一)在线阅读 四 喜怒不定(一) - 五 喜怒不定(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 喜怒不定(二) 程亦风上了汽车之后,一看只有他们二人,便欲往那倒座儿上去,却被陆长安忙着拉住了,“你虽是我的学生,今晚却也算是我的客人,哪里有让客人坐倒座儿的道理呢?快快这边来吧。”说着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子。 “我身上还湿着,只怕弄脏了军长的衣裳,咱们还是分着坐的好,我便不过去了。” 陆长安听见程亦风噎了他这样一句不冷不热,不软不硬的话过来,先是怔了一刻,旋即抚掌大笑,边笑边弯腰坐到了程亦风身旁去,“既然如此,倒是亦风你想的周到细致了。不过我陆长安待客的规矩,头一条便是决不可怠慢了客人,如此便让我坐在这头,你请过去吧。” 程亦风听他大喇喇的以名讳相称,心想这人未免也太自来熟了些,更是不喜。只是既然陆长安都坐了过来,他若再做推拒未免就显得矫情了。 于是便点了点头,淡淡的道了声谢,“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汽车比起程亦风原先家里头的那辆稍大一些,顶棚也做得高,两个人坐在里头是极宽敞舒适的。只是对面坐着陆长安这样毫不避讳的盯着自己,程亦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的不得劲儿,抬头瞧了他一眼,却正对上那灼灼目光。 陆长安倒是丝毫不觉尴尬,笑着将手撑在脑后,“亦风家里头是做什么的?” 程亦风淡淡道:“商贾之家,亦已没落,不提也罢。” “哦?可是做生意赔了本么?” 程亦风抬眸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陆军长应当知道,先前的马将军倒台之时,不知多少生意人跟着一并遭了秧。身处乱世,程家也不过如同蝼蚁一般,自然不能幸免于难。” 陆长安听了这话不禁扬眉,“这么说,倒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程亦风微微低头,抿唇不语。 陆长安见他沉默,便又问道:“你父亲把你送进这学校里头,可是想让你往后在军队里头谋个职务么?” 程亦风道:“那就是家父的心思了,我又如何能知道呢。” 说完这话,陆长安也没有再接上,程亦风自然也是不会主动开口的,如此两人便静默的相对坐着。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陆长安又问道:“今天这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了,改明儿再另寻空子同你赔罪吧。” “言重了,本来也是无心之失,不值得谈什么赔罪不赔罪的。” 陆长安见他神色疏冷,无形中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似的,苦笑道:“我这人便是这样,有时候情绪一起来了便控制不住自个儿的火气,家里头的长辈都说我跟头狼似的,莫说咬人了,先嚎上一嗓子便要吓退四周一众人。” 程亦风听了他这话,细细的琢磨了一番,觉得倒真是说得贴切极了,忍不住笑了一笑。 陆长安见他神情不再似方才那般冷淡,连忙又说道:“方才害的你也没能吃下什么东西去,我的公馆就离着学校两条街,不如再去我那儿用些点心吧。” 程亦风抬眸瞥了他一眼,见他笑得一脸真诚。想着陆长安总是自己的态度也不好过于强硬了,便摇了摇头客气道:“今日劳烦军长送我回来,已经是耽误了军长很大的功夫,如今已经这样夜深,就不好再去打扰了。” 陆长安这次倒出奇的好说话,痛痛快快的点了头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勉强,明儿一早八点整集合,晚上回去早些休息,免得误了时辰。” 说话间就到了程亦风住的那幢楼下头,同陆长安点了点头后道了一句谢,程亦风便抬手要去推开车门。恰好陆长安亦伸出手去,两人的指尖正碰在了一起,程亦风眉心蓦地一动,飞快的将手向后退了一下。 “你是客人,理当我为你开车门的,来来,请慢走罢。”陆长安倒是大大方方的笑着推开了车门,全无一丝旁的神色。 如此一来,倒显得自己不够君子了。 程亦风颇为尴尬,低着头同他道了别,这才侧身下了车去。 而陆长安却是一直面带笑意,待瞧着程亦风下了车之后,他才笑着将手指举到眼前,轻轻的揉捻了片刻。 程亦风一进屋里,便瞧见孟季冉顿时起身迎了上来,面上颇有几分焦虑之色,“怎么样?陆军长没难为你吧?” “能难为什么呢?不过是问了些我家里的事情。”程亦风打开衣柜寻出两件干净衣裳,笑着回头问道,“怎么你是步行,我是坐车,反倒你比我还早到了些呢?” 孟季冉道:“这学校里头有许多密林岔路,比如咱们今天过去的时候走的那趟小路,车子是开不过去的。想来他送你回来的时候,是绕了大路走的,这才比我慢了一会儿。” 程亦风了然笑道:“原来如此,你对这学校倒是甚为熟稔。” “原先听我哥哥说的都熟透了,他极爱这儿的徽菜,时常要过来的。原先他有个很好的朋友也在这里头上学,来的就更勤了。”孟季冉笑着取了毛巾递给他,慢慢的说着,“我来这学校之前,我哥哥对我千叮万嘱,几乎将这学校的事儿都说的要翻过来了,换做是哪一个,也该记得极熟了。” 程亦风点了点头,进去浴室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将沾了秽物的衣裳又泡了起来。程亦风盯着看了半天,又捞出来细细瞧了两下,那一块儿极显眼的透着紫红色,心想只怕是真的褪不下去了。 这长衫还是过来之前新裁的,本想着起码要穿上一两个年头的,结果谁知才穿了一个晚上便遭了如此变故。程亦风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长衫捞出来丢在了一旁。好在那裤子是个深色的,如此一弄倒也不显什么。 在浴室折腾了将近半个小时,程亦风才推门出去,瞧着孟季冉正坐在书桌边上打着台灯,握着一管钢笔不知正写着什么。程亦风也不欲上去打扰他,只用手里头的白毛巾擦着头发,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没想到这才进来学校头一天,竟生出这样多的事情来。 那个陆长安,日后还是留心避着点的好,倒也不知为何,那人就算是笑着的模样,程亦风仍是觉得那笑意里头透着一股子的不怀好意。 这男人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便是危险二字。 只是自个儿偏偏接二连三的开罪于他,程亦风想至此,不禁低低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好端端的叹起气来,可是想家了么?”孟季冉停了手中的笔,转身瞧向程亦风,却正瞥见他抬手擦着头发。 湿漉漉的水珠贴着脸颊缓缓的向下滑着,程亦风的睡衣袖子有些宽大,每一抬臂便要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来。偏他又不像寻常男子那样五大三,胳膊生的和脸一般光洁,如一块白生生的翡玉般。 孟季冉只觉得白日里瞧他穿长衫的模样极漂亮俊气,只是没想到这换了家常的睡衣,却更显出一分不同的味道来。 程亦风见他盯着自己,不觉笑道:“并不是,只是觉得这头一日便遇上这样多的事情,觉得有些疲累罢了。如今天色晚了,我先睡下了,同你道一声晚安,你也早睡吧。” 这同样的人,有像程亦风这样温和可亲的,又有像陆长安那样霸道凶恶的,孟季冉想着,心中对程亦风就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笑着点了点头道:“你睡吧,我从家里带了一个闹钟过来,明儿个必定不会起晚了的。” 程亦风听了也觉得放心了些,笑着点头躺了下去,在这陌生的床上度过了第一晚。 许是白日里真的累着了,程亦风这一阖眼,便极快的睡了过去。 五 喜怒不定(二)在线阅读 五 喜怒不定(二) - 六 喜怒不定(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六 喜怒不定(三) 许是换了地方睡不踏实,又或是早起的习惯所致,程亦风次日早早便起身了,军服昨晚上已经有人送了过来。并非是统一尺码裁下来的,而是按着先前各人呈上去的尺寸细细剪裁而成的。军服是通身的军绿色,翻领上头用金绞线滚了边,袖口用的是法兰西式样的折袖,后背也掐了腰身。靴子和军帽亦是统一的配备,黑色长皮靴翻着幽幽的光泽,程亦风留心到军帽上头滚得边儿同昨儿个陆长安带的有所差别,他的那顶是铝丝镶的,而配发下来的这个则是白色的边沿。 孟季冉被闹钟唤醒的时候,瞧见程亦风都起来了,不由微微有些懊恼道:“昨儿个我还说要借着这闹钟喊你起床来着,怎么你倒起的这样早,哎呀,你已经将军服换上了?” 程亦风正挨坐在椅子上穿着靴子,抬头微笑道:“我早起惯了,不碍的,你也快些起来吧。免得一会儿到了点,连吃早点的功夫也没有了。” “是了是了,我这也起来了。”冬日里头的早晨,刚一掀开被褥总是觉得有些寒凉,尽管这屋子里头还算是暖和,孟季冉仍是止不住打了个寒噤,搓着手打着哈欠去洗了把脸,总算神了一些。待他回到屋内之时,正巧程亦风正试戴那顶军帽。 “如今瞧见你穿这样一身衣裳,我才明白这‘玉树临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程亦风听他如此夸赞,不禁微笑道:“你过奖了,若是你换上了,必定比我合适许多。” 东宁军校配的这一套军服同如今士官穿着的相差不多,只不过在细节之处有微微变动而已,孟季冉在家里早瞧他哥哥穿的熟了,挑起衣裳随手就换,动作较之程亦风熟练许多。待他穿戴齐整之后,站在镜子跟前儿一照便笑道:“你瞧瞧,总是比你短了几分俊气。”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假,孟季冉的相貌显得青嫩些,穿上这一套衣服虽说架子挑出来了,却差了那几分英武之气。 倒是不如昨日那陆长安有模有样。 程亦风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便先将他自个儿吓了一跳,这大清早好端端的,怎么竟想起那个人来了。 难不成真是昨儿个被他折腾惨了,这才心有余悸了吧? 只是想起那个人,心情也顿时差了下来,搅的程亦风连早点也只是草草吃了两口,便和孟季冉一并去了楼后集合的地方。 他们二人过来的早,场上还没有什么人,只是陆长安却已经到了,身旁两侧站着卫兵,丁字式的立着。程亦风和孟季冉本是想着时间还早,先寻个地方歇歇也好,只是如今见着了他,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敬礼了。陆长安瞧见程亦风,眸子顿时一亮。 “你们二人到的怎么这样早?” 程亦风自然不会开口,也只有孟季冉道:“报告军长,早上起得早了,就赶紧过来了,生怕耽误了时辰。” 陆长安了然笑道:“是睡不惯吧?这学校的床铺是不太舒坦,偶尔我留宿在这儿,也是一宿睡不踏实的。” 他今日这样亲切和蔼的态度,到让孟季冉有些怔然,愣了一下又应了一声。 陆长安笑着瞧向程亦风,道:“你穿这军装的模样也很好看,同昨日那一身长衫,倒是两种味道。” 程亦风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得微低着头恍若未闻了。 又听陆长安道:“只不过,这一身却显得你太单薄了些,瞧瞧这腰杆子,跟拧一把就能折了似的。” 程亦风听他话音里头含着笑意,只觉得这话听在耳中便不让人舒服,只是碍于两人身份悬殊,也不敢开口驳斥陆长安。 陆长安说了这些,见他只是低头不语,忍不住伸手拍上程亦风的肩膀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怎的一句也不说?” “军长在训话,学生理应洗耳恭听才是,不敢嘴。” 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有意无意的将二人的距离拉远了开来。 你是大军长,我招惹不起,却可以淡着你,躲着你,让你无从下手去捉我的把柄。 程亦风这话听在路长安的耳中,顿时便生出这样一份意味来。 陆长安不禁有些气恼了,谁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的,偏这个人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一般,硬的咯人。 便在此刻,一旁有个军官一路小跑着赶到了陆长安跟前,程亦风认出这便是陆长安昨儿个让听差带他去见的那位罗队长,只听那罗队长报告道:“军长,时间差不多了,是不是整整队伍带过去?” 陆长安道:“剩下几位长官都到了么?” 罗队长陪笑道:“基本是都到了的,只有警察局的姚局长,仿佛家中有些要事,耽搁了功夫,已经打了电话过来,说劳烦等他一等。” 陆长安冷笑,“等一等?你现在马上让人集合,把队伍带过去,八点钟给我整点儿开始。” 罗队长面露为难,道:“军长,这……姚局长毕竟是警察局的老资格了,您消消气,要不咱们就等等?也不差那一时半刻的功夫。” “等个屁!他算个什么?警察局长罢了,上得了什么台面?敢让老子等他?”陆长安说话时面露寒光,同方才那温声微笑的模样派若两人,“你给我记清楚了,这块地方,如今是老子的天下,谁惹了我不痛快,先问问这家伙干不干!”说着便重重的拍了一下腰间的枪托,发出了两下钝钝的声响。 那罗队长显然是给吓坏了,忙不迭的连声称是,退到一旁便高声吆喝众人整队。程亦风见状便要过去,只是却没忘了先前的教训,恭恭敬敬的敬了个礼道:“报告军长,学生告退。”孟季冉亦是如此。 陆长安的眸子冷冷的扫过他二人,在程亦风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笑,点头道:“去吧。” 这样喜怒无常,晴不定的人,实在是太过可怖。 程亦风想着他方才说的那些傲慢话语,微微皱眉,只觉得这人怎么半点收敛沉稳也不明白。 然而转念一想,昨日在饭桌之上,陆长安虽有失态,事后却转变的极快极好。况且昨日那一桌人中,数陆长安年纪最轻,却最受众人的尊敬。想来除了家中的势力背景以外,他这个人也必定是很有手腕,处事明圆滑的。 程亦风思前想后,突然脑中光一现,低低的“啊”了一声。 难不成那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闪现,程亦风便兀自苦笑着否决了去,自己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穷苦学生,陆长安若是想整治自己,一千种一万种法子都能使得出来,何必要废这般周折?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发现台上的几位长官俱已讲了一番场面话去,正遇上陆长安上前训话。 如今这沪城是他的天下,东宁军校亦是他一手掌控,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了。故而大家心知肚明,先前那几位长官不过是来捧捧场面而已,这陆长安所说之话,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陆长安笑着同一旁之人低声说了两句,起身走至台前,背脊直挺,目光深沉,朗声道:“我没有别的话好说,只有三点,我就说这一回,你们也最好都给我记清楚了,知不知道?” 众人齐声道:“知道!” 陆长安负手而立,神色倨傲,缓缓道:“如今既然是我管着这东宁军校,这老一套的规矩,也都要改一改。首先这头一条,我知道你们这些人里头,有不少是世家公子出身,觉得很有几分硬气。但是我告诉你,既然进了我这学校,那就把先前那些纨绔子弟的臭毛病都扔了去!我最看不惯容不下的,便是那‘奸懒馋滑’之人,若是让我抓着一个,这下场后果现在我也不必说,你们只等着瞧便是了。” 下头众人一片静默,谁也不敢言语。 这陆长安当真好大的威风,这才头一天便整出这样一个下马威来。 “其二嘛,平日的训练课程,刚一接触兴许是会觉得有些苦的,只不过若是谁敢求教官通融,私下贿赂,让我抓着了,就请后果自负吧。” 陆长安宛如老鹰一般锐利的眸子炯炯有神,扫视着下头众人,微挑唇角道:“这最后的一条,便是告诉你们,我这东宁军校,没有懦夫!那洋人说咱们是东亚病夫,说咱们不成气候,可是我不相信,我不信这么多的人还撑不起我泱泱大国的一条脊梁来!你们当中若是有人打着混日子,往后当逃兵主意进来的,现在就给我站出来,收拾了东西滚回家去。我陆长安练出来的将士,无论哪一个都应当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顶天立地宁死不屈!听明白了没有?” 程亦风在一片高声呼喊的“明白”当中,忽然觉得台上那男人竟也有些正直高大了起来。 仿佛,倒也没有自己想的那般不堪。 六 喜怒不定(三)在线阅读 六 喜怒不定(三) - 七 针锋相对(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七 针锋相对(一) 陆长安训完了话儿,便由各班的教官将学生各自领了下去分了兵种,东宁军校里头分了几个类别的课程。程亦风被分去了骑兵,孟季冉则去了通信兵。 “这骑兵辛苦,在马背上呆着,若是坐足一天那腰都得折了,怎么把你分去了那儿呢。”孟季冉颇有些苦恼,不甘心的瞧着程亦风,“要是咱们在一个班里头该多好,互相之间还可有个照应。” 程亦风微笑道:“上那些理论课的时候就不在一处么?既然都来了这军校,就不可怕什么辛苦的。” 孟季冉见他看得倒比自己更通达一些,便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吃罢了中饭,过了晌午便入了各班去,讲了一下午的军校历史,这倒也轻松。只是到了次日,正正规规的头一堂课并非是练,亦非捧着课本听书,而是整整齐齐的立在日头下面,站起了军姿。 这会儿的天气还凉,可早起的日头却刺眼的厉害,风在脸上吹过一层,再让这日头一晒,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生疼。一排排身姿挺拔的学生直挺挺的站在一处,教官背着手在期间穿行,嘴巴里头说着这东宁军校的几样传统,又对这新校长陆长安大肆夸赞了一番。 程亦风却只觉得有些微微吃不消,他家中虽然没落了,也时常出去替人书春作画,只是却从未干过什么重活累活。虽不至于说是弱不禁风,手不能挑,却也实在算不上多么健壮有力。 虽那教官一壁说着无需强撑,累了也可稍事歇息,然而程亦风一贯要强,周遭人人都如松似柏的站着,他又岂能露了怯? “这是咱们东宁军校的老规矩,管你是什么来头身份,头一天先在这儿站满了三个小时再说!往后自然不用这么站了,咱们是军官,又不是士兵!只不过你们一个个别给我轻了心思,你们打今儿个起就是东宁军校的脸面,你们当中的哪一个若是敢让学校没了脸,那你们自己的脸也他娘的别给我要了!”教官正吆着嗓子高声训话,突然间脸色一变,出声儿也带上了严肃之意,“啪”的一声立正敬礼,“陆军长好!” 陆长安笑眯眯的挥了挥手,点头道:“好,站的怎么样?有没有中途受不住的?” “报告军长,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三十五分,骑兵班五十八人全体没有喊过报告要求休息的!” “不错,不错啊!看来你这一班的学生,倒是还挺硬气的嘛,我从工兵班那头儿过来,一路上各班可都比不上你们啊。”陆长安赞许的拍了拍教官的肩膀,笑道,“你是跟着我一路过来的,我信得过你,好好带,我要看到的是五十七个跟你一样硬气的军官。” 那教官名为邱森,是跟着陆长安上过战场的,身上的刀疤都数不清落了多少道,当年在死人堆里头是陆长安一个人一个人的找,这才留了他一条命下来。他这条命早就给了陆长安,此时得陆长安一句夸赞,还是有些激动的不能自已,更大声的应了一句,“是!请陆军长放心!” 陆长安笑着回身向后瞧去,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极容易的便瞧见了程亦风。倒也不是陆长安眼睛好使,主要是程亦风实在生的太白,在这清一色的绿当中就更是分外显眼。 陆长安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将程亦风打量个遍,眼神毫不避讳的落在他脸上,径自上前低笑道:“姿势倒是不差,只是这架子是不是软了点儿?目视前方,瞧我做什么。” 程亦风只要一想到这人站在自己跟前,便浑身上下的不得劲儿,又听见他故意取笑的话语,便忍不住瞪了陆长安一眼,谁知只这一眼,他便端起了官架子来教训自己。 陆长安瞧见他吃瘪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好笑,轻咳了两声又走至程亦风身侧,停了半晌之后突然膝盖微一用力,对着程亦风的腿窝猛地一顶。这一下子太过突然,程亦风猝不胜防之下,“啊”的一声低叫了出来,微微向前踉跄了一步。 陆长安故作严肃的正色道:“这军姿讲究的就是两腿挺直,如柱似钢,你这气都没过到腿上,一点力道也没有,怎么能站的好呢?” 程亦风被他这样一说,引得众人皆向他投来目光,顿时觉得羞愧不已,低头咬牙应了一声,又听陆长安那可恶的笑声在耳畔响起,“脸红个什么?我又没有申斥你,新生嘛,犯些错误难免的,只要别再让我抓着就好。” 程亦风微微攥拳,低声应道,“多谢军长教导。” 陆长安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抬脚往别处去了,那邱森见了更是大嗓门的吼了一句,“敬礼!” 程亦风恨极了他三番两次令自己人前出丑,心里只想着最好再也莫要瞧见这人。 分明二人有着云泥之别,怎么这陆长安就偏偏盯上了自个儿? 实在是气人的很。 结果因为这一档子事情,余下的一个半钟头程亦风也因着心中气闷而无从去计较时间长短,反倒过的快了些似的。下午是捧着书册子听一位老先生讲兵法,那老先生瞧着年近古稀,说话都不甚清楚利索,程亦风却觉得他所言十分独到,很有一番别样的见解,听得很是专心,比起上午那一番煎熬,简直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午后的课一直上到了三点半才散了去,程亦风此时已觉身上乏的不行,只掂心着赶紧回屋里头好好睡上一觉,刚回了屋里头洗了把脸,正握着白毛巾擦着,便瞧见孟季冉推门走了进来。 “今儿个怎么样?我可是累的不成了,这腿脚,简直都快不像我自个儿的啦。”孟季冉随手将军帽朝着床上一扔,哀呼一声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那军姿一站便是三个钟点儿,我在家里头受家法也没战果这样久,你累不累?班里头那教官可还和气么?” 程亦风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累虽是累的,却也不至于受不住。班里头的那位教官虽然严厉,可是一言一行都严谨的很,确是个堂堂正正的军官。” 孟季冉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我同你说,我已经扫听过了,东宁军校整个儿被换了个血,原先的那些教官都不知打发去哪儿了。现如今带咱们的这一批人,全是陆长安带过来的,这些人都是跟他上过战场的,一个个油盐不进的厉害,想塞烟都塞不进去,倒是白瞎了我离家之前哥哥硬要我带来的那两盒子进口烟。” 程亦风微微一笑,“军队本来也不该有这样的风气,若是这个教官收一烟,那个教官再收十块钱,那这军校成什么了?” 孟季冉被他这样一说,倒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道:“倒也不是我的主意,全是我哥哥帮着打点的,他总说我这人打小就是个没心眼儿的,总怕我在这儿受了什么气去。其实啊,现在都是民主新社会了,咱们在学校里头本本分分的,只一心钻于课业,谁还能强行刁难?” 他说的是无心之言,却恰好触动了程亦风的心思,顿时想起了那可恨的陆长安,顷刻间心情又沉了下来,摇了摇头道:“这学校里头看似清净太平,实则鱼龙混杂,你兄长的担心,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想必你这位兄长,一定对你十分关心爱护了。” “我这位哥哥啊脾气是顶尖儿的不好,如同那仗一般,一点就着。他在外头有点威风的名号,对手下却是很仗义的,对我这个弟弟也是极好,就是有时候爱着急些。”孟季冉苦笑,“只不过他如今已经很有些能耐,倒是没枉费了我爸爸当初给他起的那名字。” 程亦风略有好奇,“什么名字?” “我哥哥名为玉堂,取得便是金玉满堂的意思,如今他手下头心腹多,手腕又好,还懂得同上司来往,自然是财源滚滚,金玉满堂了,你说我爸爸这名字取得,是否有些前瞻之意?” 程亦风见他毫不避讳的在自个儿跟前说起这些,也不由觉得此人心思确实太纯良了些,可又架不住孟季冉说话时候略微夸大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两声,颔首道:“伯父这心思动的,倒真是有些巧妙呢。” 孟季冉见他笑了,也不禁跟着笑了两声,他从床上躺够了,伸了个懒腰跳起来说:“折腾了一天,可是饿坏我了,你饿不饿?咱们出去填填肚子吧。” 程亦风倒还不觉饥饿,只是一看挂钟也已经过了五点,确实是该去吃饭了,便点头道:“好吧,今天咱们就吃食堂好了,由我来请你罢。大钱我虽出不起,这一点点还是能够应付来的。” 孟季冉倒也不做推辞,很爽快的应了下来,“好,听你的,走吧走吧,我可是饿的前心贴了后背喽。” 七 针锋相对(一)在线阅读 七 针锋相对(一) - 八 针锋相对(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八 针锋相对(二) 这往后的几日,比起那头一日的下马威来倒着实轻松了不少,接连在学堂里头捧了几日的书本,程亦风几乎要以为自个儿是来重新念书的了。他一贯就是个能踏下心来的,如今这样的日子于他而言实在算不上折磨,反倒是十分的惬意。 更为舒心的是,他已经接连数日未撞上那陆长安了,想来也是,他既然接管了这沪城,每日必定有许多事情要忙,如何能绑在这学校里头呢?瞧不见陆长安的时候,程亦风只觉得身心都舒坦了,连腿脚都轻便了许多似的。 “亦风,下午有骑术课,在南楼那头儿集合,可别走偏了啊。” 程亦风正收拾着手头的书本,便听见身旁的同学同他嘱咐着下午的事儿,程亦风人张的俊气,秉又随和,遇上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很难让人不生出亲近之意来。如今听了这番叮嘱,程亦风颔首笑道:“记下了,多谢你了,不会走岔的。” 如今他和孟季冉的课程已经有了稍许偏差,并非门门都在一处,中午吃饭倒也不是每日都能遇上一起。今日程亦风便落了单下来,去食堂随意买了份饭菜吃了几口,便折身回屋将课本放下,本想小憩上一会儿,只是抬头一看挂钟,离集合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程亦风子严谨,是绝不肯和衣而卧的,这样想想便又觉得有些折腾了,索便取了一本自家里头带来的原文小说,细细的翻阅起来。 程亦风看的极为认真,加上这故事又写的着实引人入胜,几乎是全心全意的看进去了,就连身后站了个人也没察觉出来。 “看什么书呢?这样的认真,若是有趣儿,回头也借我瞧瞧。” 这样带着笑音儿的话语,程亦风同他一屋住了数日,便是不用回头也知是谁,笑着侧过身道:“没有什么新鲜的,只不过长日无聊,寻一本书来打发光罢了。你这一餐饭怎么吃了这样久?” “别提了,方才我哥哥来了,同我叮嘱了一箩筐的话,我可是好容易才逃回来的。”孟季冉笑了笑,向前瞥了一眼,讶异道,“你瞧的这是本法兰西语原文书?你还认得法兰西文?” 程亦风取了片书签来卡住,轻轻阖上了那本《漂亮朋友》,微笑道,“不过是略懂些皮毛,当初我爸爸萌生过要送我去法兰西留学的念头,这才学了一些的,不至于到了那边成个睁眼瞎。” 孟季冉问道:“那怎么又没去呢?”这话刚一问出口,他便觉得自个儿实在是愚钝不堪,程亦风既然说过他家道中落,那留学一事自然也就只得搁浅了,偏自己这么不开窍,竟还大喇喇的问了出来。 程亦风见他面露愧色,不以为意的笑道:“倒也没有什么,如今这家里头五块十块都要算计清楚了仔细的过,哪里还有闲钱让我出国呢?不过如今在这学校,我觉得也是很好的。只要怀大志,哪里都能施展才干,不一定非要留洋回来的才算顶尖的。” 孟季冉见他如此豁达,也不禁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般想的。对了,你既然对法文很是明白,那想必英语也是极好的了。” 程亦风并非是个喜夸大之人,便是真有几分能耐也不愿张扬显露,听孟季冉这般问了也只是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哪里算的上极好呢?不过是能说上两句话,拼上几个词罢了,并没有什么别的能耐。” “这已是极好了,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去呢。这样好了,从今儿个起你若是无事了,就教教我英文和法文,好不好?免得来日见了我哥哥,总要被他说是不学无术,科打诨来了。” 程亦风同孟季冉相处了数日,只觉得这人子很好,又没有一丝坏的心眼,心里头是拿他当朋友来看待的。如今得孟季冉这般托求,他自然不会推辞了去,当即便应了下来,“这有何难?我还正愁这长日漫漫无从打发呢,我教你一遍,也只当自个儿又再复习了一遍,这个很好。” 孟季冉见他这样轻轻松松的就应了下来,立时笑道:“好极了好极了,既然如此,咱们今儿个晚上就开始,你说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唉哟,怎么都这个钟点了!”程亦风一瞥挂钟,才发现竟还差两三分钟就到了集合的时辰,登时手忙脚乱的将腰带系上,幸亏方才在屋里头没将靴子脱了,又抓过帽子扣在头顶,同孟季冉匆匆的打了个招呼便一路飞奔而下,然而到了南楼外头之时,他却发现众人皆已到齐了,那教官邱森正一脸沉的望着自己。程亦风心底一沉,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喊了一声,“报告。” “你这是哪一户的大少爷?头一堂骑术课就敢迟到?让全班人等你一个,光荣是不是!” 邱森的嗓门极大,喝的程亦风耳膜都一阵疼痛,这是这还不算完,他足罚着程亦风在队伍外头站着听他训了十分钟,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这才放他归了队。程亦风低着头入了队伍,就听身旁的人同他低声道,“今儿个他跟吃了仗一样,方才我们个个也都挨了训,别往心里头去啊。” 说话的正是中午的时候提醒他别误了钟点的罗睿杰,程亦风低声道了句“多谢”,罗睿杰回以一笑,露出粲然的两排白牙,很亲切的模样。 邱森今儿个仿佛确是心气儿有些糟糕,在前头负手又吆着嗓门呵斥了许久,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这才带着他们往马场去了。东宁军校的马场建的极大,放眼望去可谓是一马平川了。到了马场之中自有听差牵来马匹,邱森在前头将马鞍等物示范了一番,又作了一通上下马的架势动作,拍了拍手掸掸灰土道:“咱们这是骑兵班,见过不会骑马的骑兵么?那成笑话了不是!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儿个谁学不会上下马这动作,谁就给我挨着马场跑上他十圈,老子在这儿看着你跑!听明白没有?” “明白!” “好,喊得嗓门儿不低,可要拿出个模样来给瞧瞧才行,方才我的动作都看仔细了吧?来来,过来一个人上个马给我瞧瞧。”邱森背着手环视了一圈,随手挑了罗睿杰出列,命令他上前示范。 只见罗睿杰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挽起了袖口,十分利落的放下马镫,轻轻巧巧的踩住镫子,右手撑着马鞍,一个侧身便上了马背。整个动作连贯漂亮,没有半分的拖泥带水,只见他在马背上停了片刻,又抬起右腿十分轻松的跳下了马来,便是如邱森这般严厉的,却也挑不出半分的毛病,挑眉看了他片刻,高喝一声,“好!归队!” 罗睿杰归队之后,程亦风颇有些诧异的同他道:“你方才可真是厉害,你这不是头一遭上马吧?” “实话同你说吧,我爸爸原先当过骑兵营营长,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打小就跟马背上长起来的,哪有不会骑马的道理?”罗睿杰笑的颇有几分自得,嘿嘿乐道,“他叫我头一个儿上去,可算是寻对人喽。” 程亦风也不禁笑了笑,只是还不待开口便听见邱森喊了他的名字,程亦风心中一凛,敬礼喊了个“到”,便听邱森说道,“来来,你也过来给大家伙儿示范示范。” 程亦风心中咯噔一下,他可是从小到大连都没过马的,本想着虽进了骑兵营,只慢慢学便是,总不会比旁人落下太多来。谁知道这头一堂课,竟就被邱森抓了个正着,眼下推脱不得,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马镫方才已经被罗睿杰放了下来,并不需要他再多做些什么。程亦风深吸了口气,手指有些不自觉地微微发颤,轻轻抚上黑马的髻甲毛,抬起左脚先踩进了马镫之中。 他停了片刻,刚想将身子撑起,却突然听得这黑马打了个响鼻,马身也跟着随即一颤。程亦风心里头实在有几分紧张,却又不愿在众人面前露怯,微一咬牙,便用手撑住马鞍,右脚蹬地微微挑起,直直的越过马身,稳落于黑马右侧,踩入了脚蹬之中。 程亦风后背出了一层薄汗,额上也有些沁出汗珠来,若是方才一个弄不好,让那黑马将他摔了下去,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了。约莫停了少许时候,程亦风便想翻身下马,然而他刚要抬起腿来,那黑马却不知怎的,猛然抬起脖颈,长嘶了一声。 程亦风本就紧张的不成,如今便更是骇了一跳,不自觉的便伸手抓了一把髻毛。兴许是他使得力道大了,那黑马挣扎的更厉害了些,程亦风心惊之下不由自主的夹了一下马腹,那黑马嘶吼一声,突然间便向前狂奔起来。 这马是骑兵班挑细选的马匹,腿力极好,这一下出去便一发不可收拾,程亦风这是头一次碰马,本不知该如何收拾,手里头连马鞭都没有,只有向前倾着身子,紧紧抱住那黑马的脖颈。也不知这马绕着马场奔去了何处,程亦风耳边除了风声便再无其他,心里头又惊又惧,手上的力道也微微有些发僵了,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人的低吼之声。 “别夹马肚子,握牢了缰绳!” 程亦风惊诧之下猛的回头,发现在自己身后数米之处,陆长安不知何时竟赶了过来。他一见陆长安便觉心头微微发慌,这一下走神手上便泄了力道,黑马猛的一跃,程亦风惊呼一声,连去拉那缰绳的功夫都没有,便从马背上结结实实被摔了下来,而后眼前一黑,便再没了意识。 八 针锋相对(二)在线阅读 八 针锋相对(二) - 九 负伤养病(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九 负伤养病(一) 再睁眼的时候,周围已换了一片天地,雪白的屏风和雪白的墙面,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褥。程亦风一睁眼便瞧见了对过书案上的果盘和几样点心,给这屋子添了几分新鲜的颜色。 微微一动弹,便觉得头顶一阵疼痛,又听得身旁有人说话,“醒了?别乱动,刚才医生说你这从马上摔下来,可能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要且养着才行呢。” 说话的人,自然是陆长安了。 先前他策马在自己后头追来的事情程亦风还记得,只是不明缘由,微侧过脸去,低低的问了一声,“军长怎会在这儿?” 陆长安身上披着那套军服,露出里头的白衬衫来,坐在程亦风的病床旁边,笑了笑说:“我这几日都没过来学校,今儿个军部里头的事情办完了我便想着还是过来瞧一眼的好,结果刚一到马场那边儿就听见一片乱糟糟的,这才知道你的马惊了。这个邱森也真是,他心气儿高,也不能这么急进了,瞧瞧把你给摔的,幸亏是没有骨折,只是腿上伤了,觉得疼么?” 程亦风颇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瞧了陆长安一眼,见他只是笑着,倒不好多说些什么了,只微微颔首说了一声谢谢。 兴许是腿上的伤口已经做了包扎处理,倒也察觉不出什么痛意来。 “不必同我道谢,你既然是我的学生,若是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脱不开干系的。”陆长安微微一哂,笑意中平添了几分暧昧,“更何况像你这样漂亮的人,若真是摔坏了,岂不是要惹得许多人心疼抱憾么?” 程亦风脸色一僵,阖上眸子不欲说话。 陆长安见状也只是笑笑,起身将那果盘端了过来,在里头一边挑拣一边问着,“要不要吃些什么东西?这儿有饼干酪酥,也有新鲜的瓜果。那牛你吃着兴许觉得腻味,要不我剥个橙子给你?” 程亦风忍不住微蹙起眉头,睁眼道:“不敢劳动军长,我并不觉得饿。” 陆长安道:“这些东西不过是个零食,又不是正餐,吃些又怕什么呢?那便喝些水吧,我倒一杯温水给你。” 说罢了也不顾程亦风点头与否,便走到一旁端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温热热的开水来。这儿恐怕是那间英国医院,连杯子上都印着那英国的国徽。陆长安一手端着水杯,一手轻轻搭上程亦风的腰肢,笑道:“我扶你起来,仰着容易呛着。” 程亦风一愣神,便被陆长安稳稳的扶了起来,他的手臂牢牢环在程亦风的腰上。程亦风此刻身上又有些乏力,竟不由自主的往后靠了一下,正好抵在陆长安的膛前头,这姿势若是让旁人瞧去,真是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了。程亦风自个儿显然也意识到了,略觉尴尬的微微挣了一下,声音稍有些沙哑。 “请您放开我,我自己可以喝的。” 陆长安笑道:“嗳,我喂你喝口水又能如何?你听听你这嗓子,都哑成了这幅样子,肯定干的很。跟我争什么呢?快快喝了吧。”说着便抬头将水杯挨到了程亦风的唇边。 程亦风执拗不过,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抿了一口,皱眉道:“好了。” 陆长安这才觉得满意了,又将程亦风慢慢扶着躺了下去,这期间手指在他腰上少不得揉了一把,引得程亦风身体猛地一僵。 陆长安问道:“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么?” 程亦风道:“并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头有些疼,有些没神,躺一躺大概就好了。” 这会儿外头有人叩门,陆长安喊了声进来,就瞧见一个小护士先走了进来,同陆长安点了点头说:“军长,沈大夫让我过来瞧瞧病人醒了没有,她一会儿过来再查查。” 陆长安道:“你让她过来吧,病人已经醒了,直说头疼的厉害呢。” 小护士应声去了,程亦风见状蹙眉道:“我几时说过疼的厉害了?” 陆长安笑道:“你一直蹙着眉头,脸色也不好,可不就是疼的厉害了?我知道你好强不愿意说出来,只不过讳疾忌医可最是要不得。这位大夫是在英国留洋回来的,医术很好,一会儿让她再仔细给你看看。” 程亦风道:“既是如此,这儿也有大夫照看,就不劳动军长了。”言下之意便是逐客了。 陆长安却不肯走,依旧坐在他床边笑盈盈道:“正所谓送佛送到西嘛,既然是我将你带来的这儿,自然也要看着你大好了才能离去,否则我可难以心安。” 程亦风还欲开口,门又被推了开来,只见陆长安向门口点了点头道:“你进来吧,帮他好好看看,这撞了脑子可不是一般的小事儿,别落下什么病症来。” “这个自然,不过他醒的很快,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声音竟是个女人。 程亦风觉得有些好奇,他此前还没有见过女大夫,微微撑起身子来,便瞧见那人已经走到了病床跟前。这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瓜子脸,柳叶眉,一头短发梳成了月牙式,眼神清澈明快,看着极干练聪慧的模样。她见程亦风瞧着她,也不羞怯,笑了笑上前说:“我是这儿的医生,姓沈,名随霜。咱们年纪差不多,你愿意叫我沈大夫也成,叫我随霜也是可以的。” 程亦风对这个笑的可亲的女子顿时生了几分好感,亦是报以一笑道:“你好,我是程亦风,麻烦你了。”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病人,这是应该的事情。”她从身旁小护士举着的托盘里头拿了几样东西出来,又是听诊又是翻眼皮,检查了一会儿之后将听诊器收了起来,又为他测了血压。 “血压有些偏低,其他倒是并不太严重,只不过确实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这两天不要去训练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沈随霜说罢又同陆长安笑道,“难为你那样火急火燎的送过来,幸好摔下来的时候让草给垫了一下,没有骨折实在是万幸。” 陆长安亦是颔首,笑了笑说:“辛苦你了,替他开些药吧,还有这几日要注意些什么,一会儿一并告诉我吧。” 沈随霜道:“好的,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让人准备几样常用的药品。他膝盖上有伤,这个要常常换药的。” 陆长安见她转身出去了,便同程亦风道:“一会儿歇一歇,便别在这儿住着了。这里冷冰冰的,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也不大方便的。” 程亦风见陆长安如此事事亲躬,也不好对他脸色太差,点了点头道:“劳烦军长了。” 陆长安笑着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语气很是真切,“千万不要这样说,其实我这个人是很喜欢交朋友的,你的格颇对我口味,咱们便是做个朋友又何妨?你可别把我当做洪水猛兽一般了,总是躲着我呢。” 程亦风闻言哑然,低声说了句“岂会”,就听见沈随霜又推门走了进来,道:“药和药方用法我都弄妥了,你一会儿要将他送回学校么?宿舍里头条件不方便,又没有人照料,还是回家好一点。” 程亦风想也不想便摇头,“不必了,我回学校就好,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不用那样兴师动众的。” 沈随霜两道秀眉蹙起,颇不赞同,“话不是这样说的,这个脑震荡可大可小,头晕心悸之类的并发症多的很,你可别小瞧了他。” 程亦风却十分坚持,“真的不必送我回家去,若是让我爸爸瞧见受了这样小小的挫伤便回家将养,必定会不快的。” 陆长安在一旁听了几句,突然起身同沈随霜道:“这样好了,你去把药和药方都拿给我的副官,用法什么的一会儿你再细细告诉我一次。既然他不方便回家,回了学校也每个人看护,那便去我的公馆吧。” 沈随霜颔首道:“这样好,你那儿佣人老妈子一大堆,伺候人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又笑笑,瞥了程亦风一眼,“你们二人是早先就认识的吧?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对人这样上心呢。” “我只是学校的学生而已,如何敢打扰劳动军长?请千万别为我费心了,等下麻烦您将我送回学校就好。” 陆长安却轻描淡写的驳了回去,“你没听见大夫的话么?你自个儿选好了,要么我便送你回家去,要么你便去我的公馆将养几日。我那儿旁的没有,客房还是足够的,必定不会让你住的不舒心。反正这学校,你一时半刻必定是回不去了。” 程亦风一怔,颇有些不忿的看向陆长安。家是必定不能回了,若是让爸爸知道自个儿当着全班的面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估计抽死自己的心都有。可是那陆公馆,程亦风光是看看陆长安这张脸,便觉得那儿必定是个虎狼之地,可怖异常。 “还考虑些什么呢?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军长,同你又无冤无仇的,还能加害于你不成?”陆长安嗤笑了一声,从外头喊来一个听差,吩咐道:“你去将出院手续办一办,叫司机在外头等好了,过会儿咱们便回去了。”说罢又特地叮嘱了一句,“告诉司机一会儿定要开的稳当点,别因着时间晚了就起急。一会儿车上有病人,不比往常,去吧。” 九 负伤养病(一)在线阅读 九 负伤养病(一) - 十 负伤养病(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 负伤养病(二) 等沈随霜将药物都交给了陆长安的副官之后,陆长安又亲自问了她那几样药的用法,而后便同程亦风一并下了楼去,司机已经侯在了医院门口。旁边一个身着军装的中年人见他们下来赶忙迎上来道:“已经都交代好了,如今是直接回公馆去么?” 陆长安道:“对,直接将车开回公馆就好。” 程亦风如今仍不愿就此认命,皱眉道:“我的东西都在学校里头,还是直接回学校方便些……” “东西什么的,我那儿自然有人置办,这个你不必担心。”陆长安将车门打开,请他坐上了正座,自个儿又坐到了倒座儿上去,笑道,“方才随霜同我说,你这伤每天都要换药,倘若你自个儿回去了,谁给你换药?可别同我讲说是那个姓孟的,他瞧着便是大家出身的少爷胚子,哪里懂得伺候人呢。” 程亦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如此实在是打扰了军长,我这样不起眼的人物受到军长这般的礼遇,着实觉得不安的紧。” 陆长安笑道:“这有什么不安的?我不是同你说了,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的么?你也不必军长军长的喊我,叫我‘长安’二字便可,我也一般唤你亦风,可好?” 程亦风低头抿了抿嘴唇,微阖双眸道:“学生不敢逾矩。” 陆长安见他如此,倒也没有什么不痛快的神色,笑着兀自岔了话题,“你方才见着随霜的时候,仿佛吓了一跳的模样,可是头一遭见着女大夫么?” 程亦风见他对沈随霜称呼亲昵,又想起方才两人说话的模样也确实颇为熟稔的样子,亦是有些微微好奇,点头道:“是了,如今像她这样在社会上能做出贡献的女子,也是越发的多了。” 陆长安问道:“你以为这样的女子如何?” 程亦风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好的,能够自食其力,救国救民,这样的女子当得起‘巾帼不让须眉’的名头。我原先读许多外国书籍时候,看到外国一贯推崇着‘男女平等’这个说法,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陆长安见他难得同自己说了这样多的话,不觉心情也更明快了几分,笑道:“你难道不觉得女子就应当相夫教子,守在闺中才是正路子么?像她这样在外头抛头露面,说得好听是这年代的新女子,可是若落在那些老思想的眼里头,不就是违背了‘三从四德’之道么?” 程亦风皱眉道:“怎么能够这样说呢?那些都是旧式的老思想了,闭守不前的。你同沈大夫既然是旧识,难不成对她也别有看法么?” “这个自然不会,我同随霜是同学,当初在英国一起留过学的。”陆长安笑的亲切,语气放的也颇诚恳,“当初在英国学校,她的成绩是很好的,那位英国校长十分想要留她下来,她连想也没想便推辞了去。” 程亦风闻言颇为诧异,抬眸瞧向陆长安道:“你也是学医的不成?” 他现在说话时候不再一口一个军长,而是用了“你”这个字眼,陆长安听起来只觉二人似乎亲近了不少似的,笑意愈浓,“不是的,我主修的是政治学,辅修的文学。” 程亦风听了这话,更是觉得十分惊诧,禁不住多瞧了陆长安几眼,“文学?” “怎么?还真以为我就是个莽夫不成?这笔杆子的东西我若要抓起来了,也是能写上几笔的。”陆长安嗤笑一声,双手交叠着靠在脑后,悠悠说着,“随霜初时本来也是学的文学,后来一心想着要为国人做些实事,握着笔杆子便不如握着手术刀来的快了,于是便转了专业过去。” 他说完顿了一顿,又兀自笑着说:“其实这无论是握笔还是握刀子,都难救这乱世。如今谁手下的枪声最响亮,谁就是顶尖儿的。旁人就算心里头再恨你,再想剐了你,只要他的枪强不过你的,那他便只能忍着憋着,敢怒不敢言。” 程亦风闻言一时语塞,心里头觉得实在很不认同陆长安这番话语,只是想了半晌却也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低声喃喃道:“你这样的话,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如今的世道,正是枪杆子下头出政权,霸道几分又有什么关系呢?”陆长安见他面色一沉,连忙改口道:“当然了,我说这话也不过是分析这眼前的局势,其实我自个儿心里头也并非就是这样想的。” 程亦风心想,面由心生,你这一张脸上写满了恣意张扬,说你内里不是个霸道的人,又有谁信呢?却也不愿同他争辩这个,便索合起眸子假寐起来。 陆长安见他又不说话了,本想再寻些旁的话题来引他开口,后来转念一想,这也没有几步路就到了公馆了。 这日子还长着,何愁没有机会呢?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唇角勾着一丝笑,向后仰靠的更舒服了些。 待车子再停下之时,已经到了陆公馆的门外,一个身着蓝色绸缎对襟长袍的听差赶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将车门打开,俯首道:“恭迎军长回府,刚才您交代的事儿已经都办妥了,不知道这位程先生可有什么行李要搬上去的么?” 陆长安道:“没有什么东西,一会儿看看缺些什么,你在打发人去置办。”说着上下扫了两眼那听差,指着他笑道,“你今儿个打扮的倒神,理了头发又刮了脸,可是为了迎接贵宾不成?” 那听差破不好意思的了头,嘿嘿笑道:“军长您吩咐咱们,说有客人到府里,那咱们哪儿敢怠慢呢?” 陆长安同程亦风笑道:“这是公馆里头的管家,姓徐,叫他老徐就成。你平日里若是缺了短了什么,一应的都找他去支。” 他这样一说,倒显得要留自己在此长住似的,程亦风只觉得心里头别扭的不行,淡淡的同老徐点了点头,也不欲多说什么。陆长安又让老徐带他去了客房,自个儿只说还有些公务要办,带着那段副官先行朝着另一边去了。 这陆公馆修的很大,过了前厅大堂便是个极别致的花园,里头甚至还架着秋千。这会儿虽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花园里头却并不显得光秃秃没个生气,一路走下去梅香四溢,松柏挺立,瞧着便觉喜人。程亦风腿上有伤,那管家十分乖觉的将脚步放的极缓,笑着同程亦风道:“您在这儿住着,可千万不要客气了,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吩咐便是。您是我们军长的客人,若是我们没有招待好您,那军长必定会罚我们的。” 程亦风连忙道:“千万不要这样客气了,本来如此叨扰我已是十分的过意不去了,若是您再这样说,那我可就真是难以心安了。” 管家笑道:“您瞧您,客气了不是?来,这边有台阶,慢一些慢一些。” 说着话,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管家在前头推开房门,里头是新派的风格,混了几分西洋味道进去。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一踩上去便觉得柔软极了。窗边的台子上头摆了几盆各色的新鲜花卉,程亦风也不能全喊出名字来,左手边上有张书桌,铺着格纹台布,收拾的干净利索,连钢笔都备齐了。床是极大的一张,红木雕花的样子,四角柱上都镂了花纹。手旁还有个带着穿衣镜的衣柜,侧边立着个屏风。 “程先生您先歇着,睡衣就放在这边儿上的立柜里头,都是新的。”管家很是恭敬的哈腰笑着说,“如今时候也晚了,军长说您二位在医院里头都还没用饭,一会儿弄好了饭菜我再过来喊您。”说罢便走了出去,将门带了起来。 程亦风低低吁了口气,慢慢的走到那大床旁边坐了下来,心里头想着怎么竟就到了这陆长安的公馆来呢? 入幕之宾这个词,用在自己同陆长安的身上,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如今这幅样子,算个什么呢? 程亦风心里头是说不出的别扭,本是轻抚着身下的单子,不知不觉的便已经攥出了褶子来。 兀自愣了一会神,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喊他进来之后又是那管家老徐,“程先生,军长说您腿脚不方便,就别再折腾到饭厅去用饭了,只说把饭摆到您屋里头来。” 程亦风一怔,脱口问道:“在我这儿吃?” “是了,一会儿军长就过来,他说让您先不必等他,自个儿先吃罢。”管家笑着侧身让身后的人抬了个小方桌进来,又摆了几样致的小菜上来,配着最后那两份辽参小米粥。 程亦风看着面前那一桌子饭菜,只觉得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自个儿在房里用饭也就罢了,陆长安又过来做什么? 只是还不待他醒过神来,门便再次被推了开,便见陆长安笑着走了进来。 十 负伤养病(二)在线阅读 十 负伤养病(二) - 十一 负伤养病(三)(虫)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一 负伤养病(三)(虫) 陆长安进了屋,见程亦风只是站在一旁,笑着将门口的听差都打发了下去,问道:“怎么还不吃?我不是说了叫你不必等我的么。” 程亦风心道,这是你的公馆,你的房间,你说要过来用饭,我哪有敢不等的道理。只是这番话却不能说出口来,只淡淡道:“没有什么,我也并不觉得很饿。” “胡说,折腾了一天,便是铁打的也该受不住了。”陆长安笑着招呼他坐下,亲手递了筷子过去,道,“不过,你肯等我的这份心意,我却是很感念的。” 本来很正当的一件事情,落到陆长安的嘴里,不知为何便能够平添了几分暧昧之意,程亦风这一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终是挨不过陆长安一直举着那副筷子,这才伸手接了过来,低头夹了些豆腐丝放进粥中,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陆长安倒并不很饿,他刚才同副官在书房议事的时候已经吃了一小份宵夜,现下不过是为了程亦风才特意跑来再吃一顿。只是如今陆长安着实觉得,这一趟来的实在很对。 程亦风吃饭的时候很仔细,习惯的卷起了一点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指甲修剪的又圆又整洁,透着淡淡的粉色,握着那银勺子一口一口慢慢舀着粥吃。就连那粥里头的海参,他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咽下,丝毫不见紊乱之意,吃的是从容不迫。陆长安先前从未想着,这人吃饭也能成就一副美景,然而眼前情状,却着实让他挪不开目光了。 陆长安的目光一贯是不加掩饰的,程亦风被人盯了许久,便是个傻子也该有所察觉,只是他却权当不知道一般,自顾自的低头喝着粥。 便是察觉了又能如何?是同他对视相望?抑或是问他缘由?程亦风聪明剔透的很,有些事情不必点破了去说,给彼此都留上一步退路,才是最好不过。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份处境,凭什么去和陆长安叫板呢? 本以为就这样清清静静的吃下一顿饭去,谁料陆长安却突然开口道:“我替你请了一周的假,过两天再让随霜来这儿给你看看,如果她说还是不成,那就再多歇歇。” 程亦风的手僵了一下,抬头瞥了眼陆长安,道:“其实我觉得,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必因为这个耽误太久的。” “嗳,话不是这样说的,这脑子里头的伤最是厉害,若是落下后遗症可就不好。”陆长安笑着擦了擦嘴角,又道,“你可是觉得在我这儿住着不安心么?还是觉着,我这个人让你不安心?” 真是明知故问! 程亦风有时实在讨厌极了陆长安这样一副大局在握的口吻,皱着眉头低声道:“军长多心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怕这样歇着,耽搁了功课。” 陆长安笑道:“这也算个事情么?你放心便是,有我把持着,必定不会让你毕不了业的。”说罢见程亦风也吃得差不离了,便喊来听差收拾了这一桌残局,又拿了漱口水来给两人用了。 程亦风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平时这个时辰他若不是翻本,便是早早的上床去了。只是如今见着陆长安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大大方方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程亦风不禁蹙眉,这人还想干些什么? “你困了么?我这方才在书房的时候,茶叶喝的多了些,现下实在有些过分神了。若是你困了,那我便先行回去,若是你还不困,那咱们便说说话儿,我也好央你个事儿。” 程亦风自然是极想说自个儿已然困得不成,求他赶紧离去,只是听到陆长安说有事央他,程亦风又不好意思开口逐客了。毕竟今儿个若不是陆长安,自己恐怕也没法子那么顺当的进去那英国医院。 这年头,买粮看病的哪个不要人脉关系呢?他如今家中是再无可依了,唯有一步步都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 想了一想,程亦风便颔首道:“军长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若是我能力所及的,一定效力。” 陆长安笑的更愉悦了几分,道:“是这样的,这两日总有人说起要去戏园子听戏,这是公务上的事情,推脱不得。只是我却想着,去听戏必定要换上长衫才合适,若要配着长衫,那手中握上一柄扇子,则是最妙了。” 程亦风不解其意,只有点头道:“是这般不错。” 陆长安道:“只是这长衫有了,扇骨也有了,却唯独缺上一片扇面。我见过你入学时候交上来的报告,那一手字写的实在漂亮极了,于是我便想着,如今是否可以烦劳你一番,替我写上一片扇面呢?” 程亦风愣了一愣,道:“这个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军长想写些什么?我那字也算不得多好,难登大雅之堂的,只怕毁了军长的扇子。” 陆长安摆手道:“岂会岂会,你那一手字若还称不上好,那我的字岂不更是羞于见人了?已然是很好了,千万莫要自谦。至于内容嘛,不妨就写上一阕曲子可好?” “什么词?” “我方才倒是想到一个,只是那上半阙太凄凉了些,总觉着很不应景,不妨就单写这下半阙好了。”陆长安笑了笑,开始沉沉的念了起来,“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他的嗓音放的浑厚低沉,念起这般古韵的东西来格外的好听,只是程亦风听罢脸色却有些涨红了,对上陆长安尽是笑意的眸子,忍不住回了一句,“军长是做大事的人,在扇面上写如此旖旎情态之语,难道不怕为人诟病么?” 这话说得算是有些厉害了,陆长安自然明白程亦风是恼了自己方才的轻薄言语,不禁心情大好,朗声笑道:“谁若是敢嚼舌头子,那便让他说去。我倒要看看,是我陆长安的枪子儿硬实,还是他的舌头硬实。” 程亦风一时气怔,脸色也冷了下来,“那句曲子我有些忘了,军长若仍是想写,那就烦劳回头递个条子过来罢。如今夜深了,还请军长也早些歇息吧。” 陆长安问道:“现下几点了?我的手表脱在了书房,并不清楚钟点。” 墙上分明挂着挂钟,陆长安自个儿抬个头便能瞧见,却偏偏要拿这话来问自个儿。程亦风也不愿去瞧他,只瞥了眼挂钟便道,“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陆长安点了点头,道:“着实是晚了,如此你便早些睡吧,明儿个自会有人张罗早饭。”走至门口,忽然又回身往程亦风身上瞧了一眼,也没再说些什么,大步流星的推门而出了。 直至他走出房门,程亦风这才舒出一口起来,只觉手都有些僵了。打开柜门寻出睡衣换上,躺在床上却难有睡意,翻来覆去冒出来的竟都是陆长安方才那似笑非笑的脸。 这是怎么了,不想写美好愉快的事情,怎么竟想起那个可恶之人来了? 程亦风心想,就连这睡觉的时候,这人也要扰了自个儿的清净,这可恶二字真是坐实了。于是便翻了身过去,只默默的想着前些天看的那部小说当中的情节起来。 也不知是怎么睡过去的,待再睁眼时,已经是一片明亮了。早晨的阳光透过白窗帘映进屋子,窗台上那几盆小花便显得愈发明媚可爱起来,程亦风披了件褂子,穿着拖鞋走至窗前,将窗户略打开了一些,吸了一口这早晨清透的气息,这才觉得神了些。 刚洗好了脸,便有人轻轻叩门,程亦风走过去将门打开,便瞧见昨天那管家老徐站在门外,笑着说,“早饭已经做得了,程先生是去饭厅用,还是单摆在房间里头吃?” 程亦风最是个脸皮子薄的人,哪里好意思烦劳人家再将饭摆到房间来,连忙道:“请稍微等一等,我换过一件衣裳就下去吃了,实在麻烦了您,还特地过来同我说这一声。” “不麻烦不麻烦,那您就先换衣裳,门口有听差,自会带您到饭厅去。军长这一会儿晨练就回来,我还得去前边儿预备着。” 程亦风道:“您忙您的便是了,不必顾及我的。” 老徐刚刚要走,忽又折了回来,笑道:“您瞧我这脑子,连这事儿都能浑忘了。军长交代说,您没带什么行李衣物过来,让我给您寻了两件衣裳送来,这是昨儿个夜里头刚取回来的,您先凑合穿着,待过两日我再领裁缝来公馆为您量身裁上几套。” 程亦风惊得连连摆手,“千万不要了,我在此养病已经是太过叨扰,如何能再让你们破费呢?我的衣物都在学校,取过来也就是了,实在不必再做新的。” 老徐笑道:“要的要的,程先生千万不要客气,咱们也是按着军长的吩咐做事。”说着便让人放下了两身衣裳,又满脸堆笑的退了出去。 程亦风原来家中也富贵过,自然分得出什么事好东西。这两件长衫瞧着样式简单,只是做工和面料却都是上乘之选,程亦风择了一件艾绿色的换上,竟出奇的合身,他纳罕了一阵,却突然面色沉了下来。 这衣裳是陆长安喊人去拿的,拿回来的这般合身,只怕他早就不知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过多少回了。 如此这般被人视作物件似的感受,让程亦风忍不住气的嘴唇都有些发抖,只是顾忌着人在屋檐下一说,这才忍耐下来不得发作。 如今只盼着沈随霜过来之后能说自个儿已无大碍,快些离了这公馆,快些离了陆长安的眼皮子才好。 重重的吁了口气,程亦风面色已经缓和了几分,除了眉头仍旧有些微蹙外,并看不出什么异样。待到了饭厅之时,陆长安已经坐在那儿了,捏着一片吐司在吃,看见程亦风便眸子一亮,笑道:“你穿这个颜色很好看,同我先前想的并无差别。”说罢又招呼他来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程亦风抿了抿嘴唇,走至陆长安身旁坐定,也捏了一片吐司来,配着手边的牛慢慢吃着。 “这牛你还喝得惯么?若是不爱喝,便让他们换了粥来。” “不必了,这东西很有些好处在里头,虽然味道怪些,却也不至于不能下咽。” 陆长安闻言一笑,刚要开口,就看见那段副官一路小跑的过来,同他道:“军长,白小姐过来了,是将她请过来这边儿还是?” 陆长安点了点头,拿起一旁的餐纸抹了把嘴,起身道:“让她去前厅等我吧,我这就过去。”说罢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嘱咐程亦风道,“吐司若是不爱吃了那就不必强吃,但是那牛还是都喝了的好,等会儿我再过来,将那扇面儿的条子递给你。” 十一 负伤养病(三)(虫)在线阅读 十一 负伤养病(三)(虫) - 十二 孰重孰轻(一)(虫)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二 孰重孰轻(一)(虫) 陆长安从饭厅出来之后,便朝着前头去了,边走边同段副官问道,“她是自个儿过来的么?” “不是的,还有上一次在总理府中见过的那位方小姐。” 陆长安不以为然的扬了扬眉毛,摆弄着袖口,“哪个方小姐?我怎么一点子也记不起了。” 段副官赔笑道:“您是贵人多忘事,那会儿总理过生日,这位方小姐和白小姐一起奏了钢琴曲,总理还亲口赞了的。” 陆长安皱眉想了想,似乎是有了点印象,点头道:“仿佛是有这么一个事的,得了,我过去瞧瞧吧,也不知这位大小姐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刚一走进前院的小花厅,就瞧见有个女子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同陆长安打了声招呼,而沙发上还坐着一位,托着杯盏在饮茶,似乎有些羞怯怯的,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子。 “你如今的架子越发大啦,倒要人家等起你了,我说要入内去寻你,你这位好副官却还拦着不让呢。” 陆长安听了之后笑着挥了挥手,命众人退到了门外,又道:“哪里会呢,我若是敢怠慢了你,你在舅舅那儿自然要告我一状的。却是不知什么风将你吹了过来?” 白玲珑“咯”的笑了一声,只瞧着他道:“你如今是大忙人,我几时过来,又为何过来,你哪有功夫来心呢?至于在爸爸那儿告你的状,那就更是不会了,你可少拿这样的心思来忖度我。” 陆长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起身也去拿了一杯茶来,道:“你也不用同我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能帮衬到你的,我自然帮你。”说罢又笑了笑,“旁边那位小姐可是你的朋友么?怎么也不引荐一下,让人家独个儿坐在那里,实在失礼。” “我不说,你便不问么?这一位是方静芝,同我很要好的,上回爸爸过寿的时候,她和我一起奏了首进行曲来着,你不记得了么?” 那位方小姐此刻才略抬起些头来,眸子盈盈瞧着陆长安,颔首示意了一下。只是陆长安却只是随意扫过,连她的眼睛鼻子都没看仔细,便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这人平素事情太多,很多地方顾及不到。” 那方静芝颇有几分失落之意,白玲珑在旁道:“今日过来,是有些事央你帮我办一办,只是不知你肯不肯了。” “你且说,我瞧瞧是个什么事儿。” 白玲珑随手抿了下耳侧的头发,又将西服领子上的针取下来别了别,道:“我今年的生辰,赶上二十岁的大日子,爸爸说不能草率了。只是我家里头那一处,你也是知道的,那群姨太太们嘴巴碎又讨厌,我不愿意在总理府办生日。所以就想烦劳你一下,借你的地方办一个生日会罢。这一应的东西我都自个儿去打点,绝不给你添半点麻烦,可好?” 陆长安低头喝了口茶,道:“舅舅又不是没给过你私宅,何必非要用我的地方?城西那一处还不够好么?你的同学又没有多少人,总不会摆不开的。” “倒不光是同学,到时候爸爸也会过来,还有他那些同僚众人的。”白玲珑不敢勉强他,连忙道,“不过你说的也很对,我倒忘了城西的那处宅子,不过我若置办在那儿,你到时可得过来才是。我也就过这一遭二十岁的生辰,你若是敢不来啊,我以后可再不理你。” 其实她自小到大,不知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语,又有哪一次作数了呢?今日过来兜了这样一个圈子,只怕就是为了引出这件事儿来,陆长安明白小丫头的心思,也不点破了,只笑道:“成,若是到时候我没有公务在身,一定过去就是。” “我爸爸可是说了,他到时候一定亲临。总理都能腾出空闲来,你这位大军长是否也可歇一歇了?”白玲珑娇娇俏俏的偏着头笑,眨着眼道,“我可不管,到时候你若不来,我一定在爸爸跟前狠狠告你一状。” 这白玲珑是白总理的养女,算是陆长安有名无实的表妹,虽是养女,可吃穿用度却毫不亚于白总理的嫡子们。白总理就这么一个女儿,疼爱的是无以复加,当真是如珠如宝了。她比陆长安小上五岁,自小便爱黏在陆长安身旁,陆长安对这位表妹倒也是颇为宽待。只是这两年白总理每每流露要撮合他二人的心思,这才走的远了些罢了。 好容易将这位小姐送走之后,陆长安便回了书房,翻看了今早上送来的文件,突然想起一事,喊来段宏嘱咐了几句。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就瞧见段宏举着个黑色丝绒盒子回来了,笑着同陆长安道:“本来这个钟点儿人家洋行是还不肯营业的,只不过一看咱们军的牌子,就立马又肯了。您说选大方巧的模样,我便寻了这个回来,说是前两日刚从瑞士运过来的,您瞧瞧成不成?” 陆长安接过盒子,天鹅绒握在手中触感极佳,挑开盒子上的铜扣,便可见到一块手表嵌在其中。段宏知道陆长安是为了谁去挑的,特意择了细又不显浮夸的模样,表盘一周镶着碎钻,给光一照就熠熠生辉。陆长安看了两眼,只觉很是满意,又抬手写了个条子,正是昨日同程亦风说的那句“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同盒子放在了一处,交给段宏道:“你去送给程先生,只说那手表是替我写扇面儿的谢礼罢,现在便去。” 段宏领了命便退了下去,过一会儿回来同陆长安回话,“程先生收下了,只说让军长破费了。” 陆长安问道:“旁的便没再说些什么?他可取出来带了么?” 段宏道:“没有,拿着就搁在了一旁,连盒子也没打开瞧呢。扇骨和写扇面儿的纸我已让人送去了,程先生说一会儿便写。” 陆长安听见程亦风连瞧也没瞧那手表一眼,不禁有些不悦了,按捺住脾气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另有一件事要嘱咐你,再过一阵子是玲珑的生日,你这些日子也留心些,择个大方又不失体面的礼物。那日总理也会过去,必定是躲不开了。” 段宏应下之后,陆长安又让他去东宁军校里头瞧瞧情形,此后便定下心来看着公文。 陆长安进到屋里的时候,程亦风正握着笔一下下写着那扇面,他将那艾绿色长衫的袖子卷起了一些,许是觉得凉了,又披了件原先穿着的白色针织外衫,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陆长安的扇骨用的是上好的阳雕象牙,扇面是极上乘的洒金宣,程亦风生怕一笔下错糟蹋了东西,想了许久才开始动笔。他做事一贯认真,一行行写下来,竟没发觉陆长安已到了身后。 直至笔锋落就,程亦风刚要将毛笔放到架子上去,便听耳畔有人笑道:“写的果真极好,劳烦你了,这往后旁人的字可入不了我的眼了,有个什么东西少不得再要你来添上几笔。” 程亦风手腕一抖,险些甩了墨下来,回身瞧见陆长安,只道:“军长客气了,不过是一个扇面而已,举手之劳,实在不足挂齿。那谢礼,方才段副官送过来我也不好同他分说,如今既然军长来了,那就还请您拿回去吧。” 陆长安却不接他的话头,兀自走到一旁,拿起那天鹅绒盒子道:“你可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程亦风道:“看这盒子的模样,应当是手表了。” 陆长安点了点头,打开了盒子,那一圈小钻乍一露出,虽是夺人眼目,却也不显过分张扬,“这牌子的表很难买,段宏今儿个过去的时候,盛通洋行也不过只有那么几块而已,这个样子你带着应当是合适的,为何不肯要呢?” 程亦风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行其事,受其禄。我无功无劳,不可平白无故受你这样贵重的一份礼物。” 陆长安微微一哂,道:“你替我书写扇面,难道还不算功劳么?你许是觉得那写个扇面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却感念你这样一份用心。便是因着你这份用心,那扇面自然也就贵重了起来。如此一来,这块patekphilippe也就不值什么了。” 说罢他见程亦风只是皱眉不语,又道:“你若是不肯收下,我必定要于心不安的。更何况我瞧你手上也没块手表,平素未免太不方便了些。”说罢便又放到了程亦风的桌子上,又道,“你家中原籍是哪里人?” 程亦风见他转了话头,虽然不愿收那手表,却也不好明着去逆陆长安的意思,只得道:“家中原是北地之人,只不过到了祖父那一辈才迁徙至此的。” “原来如此,不过我倒觉得,你身上没有北地之人的豪放味道,反而是这江南的儒雅之气更多些。我得出去一下子,你早上起的也早,不妨再补补眠,这病需多休息呢。”陆长安笑着站起身来,走至门口忽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晚上咱们一同出去吃些东西,待我回来了便出门去。” 程亦风顿觉有些错愕,他在这陆长安府上养病已是有些怪异了,如今竟还要同他一并出去吃饭么?两人本是全然不相干的身份立场,如今怎么倒像是相处已久的亲密朋友一般了,实在是让他心里头说不出的别扭。 十二 孰重孰轻(一)(虫)在线阅读 十二 孰重孰轻(一)(虫) - 十三 孰轻孰重(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三 孰轻孰重(二) 等到了四点多的时候,老徐果然过来请了程亦风出门,他便将肩上搭着的外衫穿了起来,又取了条白围巾系上,到了门外时,汽车已经侯在那里了。 自有听差上前替他打开了车门,一进去便见陆长安笑着坐在里头,只是见了程亦风便直皱眉头,“你穿的这样薄,也不嫌冷么?” 程亦风道:“倒也不觉着薄,先前在**鸣寺外头置摊子的时候,也是穿着这一身,坐上一整日的。” 陆长安难得听他主动说起自个儿的事情,如今大大的来了兴趣,连忙道:“喔?你在**鸣寺外头置什么摊子?” “不是什么显赫了不得的买卖,我身无长物,只有那手字还算见得了人,不过是替人书春,誊写经文罢了。” 陆长安笑道:“你那一手字确实是极好看的,笔力爽快,清隽劲,平日临的可是柳公权的字吧?” 程亦风略有些吃惊,抬眸瞧了陆长安一眼,点头道:“是他的字不错。” 陆长安是何等耳聪目明之人,岂会没有察觉?笑道:“你心里头还是拿我当个莽夫,见我竟能分出书法派系来,就觉得十分惊诧了,是不是?” 他说罢不待程亦风开口,便又兀自说道:“我家里头是带兵的出身,父亲伯伯没有一个读书人,只是我母亲却最是个大家闺秀,自小便于我在读书上头十分的上心。我也临过帖,不过是董其昌的字,相比起柳公权来,就少了几分清隽风骨了。更何况我当时不甚经心,写的总不是很好,不及你那一手字来的深。” 程亦风一怔,旋即低下头去轻声道:“军长过谦了。” “不是我过谦,只是实事求是罢了。”陆长安轻笑两声,微微向后仰去一些,“咱们今儿个先去个徽菜馆子,你尝尝是那儿弄的好吃些,还是宜瀛楼的更妙些。我还在梨香园要了个包厢,吃完了咱们便过去。” 程亦风颇为不解,“徽菜?何必要特地去吃这个,至于那听戏,我这人一年进不了三回戏园子的,只怕去了也是费钱而已。” 陆长安笑的颇为暧昧,索坐到了程亦风身侧,“你可是忘了不成?咱们头一遭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便是在徽菜馆子,如今再去吃一次也没什么不好。至于那听戏,我也不于此道,胡乱听上几句而已,不过是解解闷儿罢了。随霜可是说了,这太静了太闹了,都不利于养病呢。” 程亦风只觉这人是怎样都能找着理来说,同他争辩也会不经意便落入他设的圈套中去,索便不再开口。只是陆长安却又问道,“那手表怎么没带着?” “学生人微身卑,实在消受不起那样的物件。” 陆长安扬一扬眉,唇角勾起笑来,“你总爱说这样的话,我既然将它送给你了,那你便不该将它束之高阁,否则不更是浪费了我一番心意?” 说话间车子便已停了下来,这是家不算多大的馆子,只是贵在细,里头的一砖一瓦,一杯一碟皆是名器出身。程亦风原先曾陪着程父在此应酬过几次,心里头对这儿的菜色价位倒也不是全然不知。陆长安点了两个菜后又喊他点菜,程亦风也不看菜牌,随口报了两个,皆是这馆子的招牌菜色。待那点菜的听差退下去后,陆长安不禁笑道:“你先前来过这儿?” 程亦风道:“来过几回,略知晓些菜品而已。” 陆长安颇有些懊恼道:“早知如此,便不该带你来此了,换个新鲜的没吃过的地方,那该多么的好。如今这样,可全都没了意思。” 程亦风只觉二人现在如此,实在是说不出的奇怪。陆长安同自己本无交集,如今又是留他养病,又是请客吃饭,用罢了饭更要同他去戏园子听戏。若换做旁人,得了陆长安如此看重,只怕美的姓名祖宗都要忘了,可程亦风却打心眼儿里觉得有些不安。 也说不出缘由来,只是总觉得这人不是那样简单纯粹的子,程亦风这样想虽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却也总甩不开这个念头去。 只是他却更明白,同陆长安这样的人若是硬碰硬,是决计没有自己好果子吃的。总归如今这些事儿也还不怎么过分,能忍便忍了罢。 识时务、懂颜色,这便是程亦风这两年觉悟出来的道理。 陆长安本是想献好才来了这处馆子,谁知程亦风竟早就来过,如此自个儿也觉得有些无趣。于是便草草的吃罢了饭,又让司机直接将车开去了梨香园外头。今儿个是柳玉卿的新戏,前来捧场的人多不胜数,陆长安一早安排了人在门口候着,见二人到了便直接引上了包厢去。这四下虽人声鼎沸,包厢周围却是清清静静,视野又开阔,是个极好的所在。陆长安挥挥手遣退了段副官和听差,只让他们去外头候着,同程亦风笑道:“今晚上和柳玉卿一处唱戏的人,是个熟脸儿,我想着这夜里头没事做,也是无趣,便带了你过来打发时间罢。” 他这样一说,果真勾起程亦风几分好奇来,“熟脸儿?不知是哪一位?” 陆长安笑道:“我且先不告诉你,你一会儿自个儿瞧瞧,看看能认出来不?若是不能,那待她一会儿下了戏台卸了妆,过来请安的时候,你自然也就见着了。” 程亦风见他不说,眉头不禁微蹙了一下,也不再去问。这会儿戏台上丝竹鼓乐已经奏了起来,唱的是《四郎探母》,柳玉卿扮铁镜公主,扮那杨延辉的万明山亦是当今名角,只是不知那婢为何人。 台上之人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程亦风虽然于京剧上头不甚明白,却对这曲调甚感兴趣,陆长安见他面色宁和,微露笑意,心里头也是觉得高兴的,轻轻用手打起拍子来。 这一出戏看的十分和美,到了彩之处程亦风亦忍不住叫了声好,待这一出唱罢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果然有人前来请安。听差掀开帘子之后,程亦风见了来人不觉略讶异了一下,原来方才在台上的婢,便是当日在宜瀛楼自个儿不留神撞上的那位小怜。 小怜见了程亦风何尝不是也愣了一愣,只是她老于世故了,如何会显露出来,当下便娇笑着同二人请安问了好,又同陆长安道:“军长今儿个可是给足了我底气啦,方才在后台,那柳玉卿还横竖看我不上呢。” 陆长安笑道:“哪儿能够呢?我派人送过去的花篮,可收着了?” 小怜道:“正是见了那花篮,他才露了些好颜色出来呢。军长怎么不说今儿个也带了这位俊少爷来,人家这样毛毛躁躁的便赶过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失了礼数,军长就是存心要看人家出丑呢。” 陆长安抬眸瞟了小怜一眼,嗤笑道:“这可奇了,你先前见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过这样心细致的时候?恩?” 小怜哪里敢真惹他不痛快,忙赔笑道:“哪里的话呢,我还不是心里头明白军长您待我一向多宽纵些,又知道您一贯都是最大度的,这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啊。若说起小怜头一位敬重的人,莫说守着这沪城看了,便是放眼全中国瞧去,那陆军长您也是头一份的。” 陆长安笑着拧了一把她的脸,“倒是越发会说话了,那个柳玉卿是名角儿,有几分气倒也是难免的。回头让人给你们戏班儿的班主再说和说和,多给你排几出戏也就是了。至于那些个使绊儿置气的小儿,你还是少用些为妙。” 小怜神情一变,咬了咬嘴唇又娇笑道:“有军长在,我哪儿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呢?” 程亦风在旁只觉尴尬极了,眼看着这二人肆无忌惮的暧昧调笑,自个儿只恨不能寻个地缝躲走的才好。 这大庭广众的,也不知道避讳一下子么? 待又过了一会子,陆长安才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了。” 小怜好奇问了一句,“这位少爷仿佛是姓程是吧?一会儿可还要回东宁军校去么?” 陆长安道:“他这阵子受了些病,住在我那公馆里头养病。” 小怜听罢,瞧向程亦风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暧昧之意,笑着点头道:“既是这样,那便更亲厚了,能入军长眼中的人可是不多,看来这位程少爷着实是不俗之人啦。” 陆长安闻言亦是含笑,意味深长的瞧了程亦风一眼,道:“自然是不俗的。” 程亦风只觉得心头一紧,被人这样品头论足实在是窝囊憋屈极了,只是眼下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好容易熬到了陆长安肯开恩打发走了那小怜,二人上了汽车,程亦风便挨着车门微微向后一靠,阖眼假寐起来。 陆长安心里头知晓,必定是方才那一番话惹得这人又有些不痛快了,他也不多说话,只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兀自瞟向窗外看起了风景。 这程亦风外表看着像一块玉似的,可内里又似石头般不好揣摩,陆长安虽然喜欢他这个人,却也不愿急进了。只想着一点点将他内力那些坚硬难催的地方都给暖的化去了,到最后只余下一块温润宝玉,能好端端的让自个儿托在手中,揣在怀里。 待回了公馆之后,程亦风淡淡同陆长安打了声招呼,便抬腿回了房去,刚刚洗漱了一番想要睡下了,谁料门口又传来敲门之声,一问之下竟还是陆长安。 程亦风不知他大半夜的跑来又是所为何事,只是这是人家的公馆,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将他拒之门外,只得又开了门。 陆长安也是已经沐浴过了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西洋浴袍,头发还有些微湿,手中提着个药箱,进来之后便同程亦风笑道:“还好你没睡下,你腿上的伤口随霜叮嘱过,定要每日换药才成的。我这沐浴过后才想了起来,就赶紧过来了。来,将裤腿儿挽起来,我替你上药。” 十三 孰轻孰重(二)在线阅读 十三 孰轻孰重(二) - 十四 孰重孰轻(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四 孰重孰轻(三) 程亦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敢劳烦军长,请军长将药箱留下,我自个儿来就成。” 陆长安扬一扬眉,“你又不晓得这药剂的分量,自个儿也缠不好绷带,若是绑不紧,夜里头松开了更是麻烦。”说着便不由分说将程亦风摁到了床上,笑道,“这是命令,你是学生,往后也会是军人,服从命令就是天职,懂了么?” 程亦风见他又要来卷自己的裤子,连忙向旁侧了一下,自个儿卷了起来。他如今已经换了睡衣裤,裤脚宽松的很,一直翻到了膝盖上头,露出纱布和绷带来。程亦风的腿比起脸上还要再白几分,平素穿着长衫瞧不出来,如今陆长安乍一瞧见,心里头不禁轻轻荡了一下。 他说自己曾在英国念文学的事情倒真是没有欺瞒程亦风,虽说中国的穷酸陈儒之士多不胜数,但毛子里头那些醉心诗歌文学的也着实不少。陆长安想起了当年沈随霜曾给他看过的一本诗集,那个他早已不记得名字的诗人不惜笔墨的抒发了自己对女神缪斯的敬仰和爱慕之情,歌颂她们赋予自己睿智、力量和友爱。 浅白色的格纹下头,衬着两条白生生的长腿,看得人心情是如此的美丽愉悦,只可惜那纱布绷带坏了风景。 陆长安如今却有几分能明白那诗人的心思了,想必那诗人若是看到那几位缪斯女神跌倒擦伤了,也会觉得心里头极不是滋味的。他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程亦风腿上的纱布,手脚利落的从一旁取了药出来,又仔细的先消了毒。抹药的时候陆长安虽是已经格外谨慎,然而程亦风却还是咬着牙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药很好,英国人的西药见效很快,又不会落下伤疤,只是用的时候稍微疼些,你忍一忍。”陆长安抬头瞧了他一眼,放缓了语气安抚道,“别看就是这么一道口子,你摔倒的时候不知混了多少沙土石子儿,要是不弄干净了,以后感染可就麻烦了。” 程亦风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低声道:“多谢军长了。” 陆长安替他缠好了绷带,就笑着站了起来,道:“真是有趣儿,你同我说的最多的话,仿佛就是‘多谢军长’。我倒是好奇,哪儿就有那么多的地方值得你道谢了?” 程亦风见他目光灼灼,只得硬着头皮道:“学生庸碌之辈,累的军长连番费心,道谢是应当应分的。” 陆长安眼睛围着他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倒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只呵呵笑了一笑,道:“你这样的子,旁人或许会觉得冷冷淡淡不识抬举了,可是偏偏我喜欢。”说罢便大喇喇的将那件西洋浴袍的束带紧了紧。这西洋浴袍本就宽松,这样一弄难免要露出些膛来,陆长安就站在程亦风的对面,逼得他一双眸子抬也不是低也不是,尴尬的耳子都有些发红。 陆长安目的达成了,也不再多为难程亦风,抬手抚上他的肩膀,轻轻捏了一把道:“早点儿歇着罢,我先回了。” 程亦风低声恩了一嗓子,算是回应了,陆长安毫不在意的微微一哂,转身取了药箱就要出去,却突然被程亦风喊了下来。 “险些忘了,先前您让我写的扇面儿已经弄得了,晾也晾好了。”程亦风递上那柄象牙骨的扇子,道:“写的不好,韵味髓都写不出来。” 陆长安笑着将扇子抖开,瞥了两眼道:“写的已是很好,至于这韵味髓嘛……”他突然贴近程亦风的耳畔,压低了声音道,“待有朝一日你对这句子有了个中体会,韵味自然也就出来了。” 程亦风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陆长安一眼。 陆长安笑着挥一挥手,转身走了出去,带着笑音儿说了一句,“晚安。” 余下来这几日,陆长安倒真是按钟按点的过来替他换药,再未说过什么暧昧之语,并时常说些留学时候的趣事儿与他听。程亦风本来也是为留学准备了许久的,虽说后来没能成行,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头却也着实有些遗憾。陆长安口才好,讲起故事生动有趣,直让人觉得自个儿也出去走了一遭似的。程亦风面上不露什么,语气却已对陆长安温和宽厚了许多。 “……后来仰慕随霜的那位法兰西男士,一直追求了她大半年的光景,整日在公寓外面吟诗唱诵,吓得随霜几乎都不敢出门。” 程亦风忍不住笑道:“法兰西的人仿佛骨子里都有些罗曼蒂克过盛,不懂得收敛。” 陆长安道:“可不是么,倘若你这样的人当初真去了法兰西留学,只怕要被吃的骨头也不剩了。” 程亦风闻言颇为尴尬,只听陆长安又道:“不过若说起不知收敛,意大利的那些人才是尤为。在学校里头,若是看到两个亲密朋友坐在长椅上的,那一定是英国人的做派。倘若是手拉着手谈天说地的,那就是法兰西人了。但是,若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嘴儿拥抱的,就必定是意大利人了。” 程亦风想想那情景便觉得十分诧异,轻轻咳嗽了两声道:“如此这般,未免也太……伤风败俗。” 陆长安长眉一挑,唇角勾起一丝笑来,却不反驳他的话语,只道:“初时我见了,也觉着很是惊诧,只是后来想想,这亲密的情人之间,既然是互相热烈喜爱的,那又何必讲究那些无谓的戒条道义呢?” 程亦风闻言皱眉摇头道:“咱们中国人的老教条便是如此了,洋人有些东西是很好,只是‘礼义廉耻’却不可轻易抛了。那在人前搂抱之事,实在不文极了。”他还欲再说,却突然想起那日陆长安和小怜的举止,不由住了口,抿着嘴唇侧过脸去。 陆长安亦是明白了过来,笑一笑也不说破程亦风的心思,只道:“明儿个随霜会过来,让她替你好好瞧瞧,倘若有什么不舒服不得劲儿的地方,定要统统告诉了她。得了,时辰不早,我也回去歇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笑着道了声晚安。 程亦风低低吁出口气来,将裤脚放了下来,转身回了床上,阖眼入眠。 次日一早,程亦风才刚到了饭厅,瞧见陆长安已经不在了。一旁的老徐见状忙道:“军长今儿个一早便出去了,只说是有事儿要打理。您先用饭,沈大夫一会儿便到。” 程亦风点了点头,慢慢喝着那一碗米粥,随意夹了几筷子小菜吃了。待到十点刚过的时候,便听见老许说沈随霜到了。 “这两天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头疼的症状?” 程亦风同她坐在沙发上,摇头道:“并没有什么,倘若不是那腿上的伤,我都险些不记得自个儿还摔下来过一回了。” 沈随霜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她肌肤丰润,笑起来更显得十分水灵又可亲,“话不能这样说,当时他带你过去的时候,可是把人都吓了一跳呢。不过,我刚才帮你检查了,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了,腿上的伤恢复的也很好。” 程亦风眸子一亮,道:“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回学校重新上课训练了?” 谁知沈随霜却摇了摇头,道:“轻微脑震荡起码要好生休养半个月才作数的,你这才刚刚一周,还是别轻率了好。” 程亦风闻言叹了口气,道:“如此,实在是添了许多麻烦。” “岂会呢?旁的那些都不重要,自个儿的身体才是最最要紧的。说起来,我能有幸照料你这样文质彬彬又英俊帅气的病人,也是非常乐意呢。” 程亦风看着沈随霜笑盈盈的眸子,不禁也笑道:“你们平素在医院里头,招待的多是什么样的病人?” “什么样的都有,有洋人,也有中国人。中国人多半不是显赫公子,就是军阀都统,那些握着枪杆子的,一个个脾气像头牛似的,急的不得了,恨不能今日动了手术,明日便能回去。”沈随霜摇头道,“像你这样一句话要道三声谢的,实在不多呢。” 程亦风道:“这也不新鲜,我本来也算不上什么豪门公子,底气不足,自然不会那般颐指气使了。” 沈随霜道:“这话不对,你这样的人便是放进豪门之中,必定也不是那仗势欺人的。” 他二人一来二去,说的十分投机,直到了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沈随霜才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了陆长安。待她走后,陆长安又问老徐,“沈大夫来了多久?” “上午十点钟来的,看完了诊,又和程先生聊了好一会儿。” 陆长安道:“两人聊得如何?可还谈得来?” 老徐道:“哪里是谈得来,简直就是十分的亲挚了。” 陆长安哼了一声,问道:“都聊了些什么?” 老徐道:“这……军长这就是为难我了,那些话我哪儿记得全呢?只是仿佛说了不少洋人的事儿,还谈起什么散了的书……” 陆长安笑骂道:“什么散了的书,那叫散文。还说什么旁的了?” “旁的,倒也没有什么了。” 陆长安又哼了一声,每回若是他同程亦风谈天,说不过半个小时去,程亦风也不见得能多热烈的回应两句。如今这两人才见了第二回,就能谈得亲挚了? “程先生人现在在哪儿呢?” “应当是在卧室里头。” 陆长安点了点头,吩咐道:“叫段副官到我书房去,晚上不必摆饭了,警察局那头的设了饭局。” 老徐哎了一声,刚要下去,突然又回头问了一句,“那,程先生的饭?” 陆长安笑着瞥了他一眼,沉声道:“老糊涂了不成?我自然带他同去。” 老徐这些日子早就将陆长安对那程先生的心思瞧的心知肚明,如今听了这个更是忙不迭的陪笑道:“可不是老糊涂了,前儿个按着您写的那尺寸量好的衣裳也裁好了,方才刚送过来的,一会儿我便送到程先生那儿去。” 陆长安此时心情才好了几分,挥一挥手道:“得了,你去办吧。” 十四 孰重孰轻(三)在线阅读 十四 孰重孰轻(三) - 十五 波涛暗藏(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五 波涛暗藏(一) 程亦风瞧着眼前听差捧来的崭新衣裳,不禁蹙眉道:“这是什么?” 老徐在旁笑道:“今儿个晚上警察局的人在锦江饭店设了席,军长请程先生一同前去,这衣裳是军长前两日吩咐人裁好的,只说如今气候凉,要程先生外头套上这呢子外套。司机已在外头等了,待您换好了衣裳,便可下楼去了。” 程亦风吁了口气,扭头取下围巾道:“不敢让军长等我,这便过去罢,我并不怕冷,那衣裳也不必穿了。” 老徐见他作势便要出门,急忙赔笑道:“程先生,程先生,您若是不穿这衣裳,回头让军长瞧见,必定要怪罪我办事不周的。您便是不冷,好歹今儿个也换上,了不得到了车里再脱了便是,只求您应这一回,可好?” 程亦风只觉的心里头一阵憋闷,看着那衣裳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脸色变了又变,终是轻叹了口气后,一言不发的接过了大衣,同老徐道:“走吧。” 这件大衣做工考究,用料上乘,内衬都用的是极细滑的桑蚕丝,一丝静电也不会起的。程亦风套上这驼色的大衣,身上着实是暖和了不少,只是心里头却越发的凉了。 这陆长安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平素送来这些衣裳礼物也就罢了,总归走的时候都给他好好的搁在屋里便是,如今却连出外应酬的饭局也要带他同往。两人这般模样,同出同进的,看在外人眼中岂不是成了……成了…… 程亦风想想便觉尴尬极了,坐在陆长安旁边手脚都不自在起来,恨不得远远的躲开他才好。 可偏偏如今这般情势,又怎么也避不开了,程亦风心里头再怎么恼火不甘,却依然十足的清醒,他不住的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男人绝非自己可以招惹的,惹不得又躲不掉,便只有再将心上那把刀子得更深几分,嘴巴咬的更紧些许。 陆长安见他一直不语,便笑着开口道:“你这身材样貌,合该去做电影演员才是的,挑起什么衣裳,总能穿出与别人不同的风姿来。” 程亦风淡淡道:“军长过奖了,容貌之于男子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陆长安道:“不喜欢这衣裳?我是见你身子单薄,怕你旧伤再添新病,这才自作主张了。你若是觉得心里头不痛快,我便同你陪个不是吧。” 他送来了衣裳,如今还要瞧着自己的脸色巴巴的说好话,程亦风面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了,他本不是情乖张之人,只是不知怎么在这陆长安面前却总摆不出好脸来,只得讪讪道:“军长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折煞学生了。” 陆长安笑了笑,两条长腿自然而然的交叠起来,身子微微后仰,显得随闲适,放缓了嗓音问道:“你是不是心里头很疑惑,不明白为何我去赴警察局的请,却要带着你同行?” 程亦风被他说破心事,索也不再隐瞒,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确实颇为不解,倘若军长方便,还请给个明示。” 陆长安道:“你知不知道这东宁军校的学生来日毕了业,出路何在?” 程亦风道:“自然是编入军中,当年东宁军校的创办人陈先生曾说,要以学生为本,成立军队,做出一番革命事业。有了骨干,才能有革命的胜利。” 陆长安颔首道:“你记得倒是很清楚,只不过这学生毕了业,倒也不单单是编入军中,也有一些要留作文职,更有仪仗、留校等等去处。我很欣赏你这个人,喜欢你这份大才,往后想请你留在我身旁替我分忧,可好?” 程亦风眉心蓦地一跳,抬眸向陆长安瞧去,只见他面容亲切,俨然一副和气长官的模样。 倘若直接回绝了过去,未免显得不识抬举了些,只是若要程亦风应下,那更是一万个不成了,只得低声道:“学生不才,实在不敢枉受军长厚爱。更何苦学生所学乃是骑兵,合该亲赴前线才是的。” 陆长安微微一笑,用一种极不在意的口吻悠悠说道:“说起来,你这个专业,往后回了学校便转去通信科吧。” 程亦风只觉得背后都涌出凉意来,指尖都有些发颤,问道:“为何要替我换了专业?” 陆长安道:“你这回落马撞着了头,不仅是我的意思,随霜也私下同我说过,还是给你换个专业的好些。嗳,你不必开口,虽说这次无甚大碍了,却保不齐日后安好,倘若再重蹈覆辙,可就未必有这一次的好命数了。” 程亦风气的嘴唇发颤,咬牙道:“于是你便做主了?你这人……怎么如此的霸道?” 陆长安闻言不但不恼,反而笑出声来,更伸出手来轻拍了拍程亦风的手掌,极亲切的凑上前来道:“我这人一贯是很公道的,你不过才见识了我这一面而已,往后见得多了,自然也能更明白我些。” 程亦风眉头紧蹙的将手一避,头一次大喇喇的瞪向陆长安去,谁知那人却恍若不觉,只道:“哎呀,瞧瞧,竟已经到了。” 司机一路平平稳稳的停到了锦江饭店正门外,这饭店近两年招待洋人的次数渐多,风格做派也洋化起来。车子停稳之后,已有打扮光鲜的西崽恭恭敬敬的上前拉开车门,同陆长安鞠躬道:“军长到了,姚局长已经恭候了您多时。” 陆长安点一点头,随手理了理衣襟,段宏又取了小费来赏给那个西崽,自有人将他们向里一路带去。陆长安名声大,气魄又足,一路入内惹得侧目不少,只是众人畏于他的权势,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只是悉悉索索的议论两声。偶有相熟之人微笑致意,陆长安亦是颔首而对,泰若无事一般,只是程亦风随在他身后,全身上下却是说不出的不自在,只觉得那股子憋闷不适从头灌到脚背,时时都想扭头便走。 倘若不是他尚存着一丝理智清醒,当真要撂下陆长安的面子不顾了。 西崽引着众人一路入了后头一处清净之所,非但摆了数盆盘子大小的各色花卉,里头的数位男女更是衣饰光鲜,时髦考究。中间一位年逾四十,满面红光的男子见了陆长安便客气的迎上前来,十分热络的笑道:“陆军长,来来来,快请上座,世达实在是有失远迎了。” 他对陆长安用以这样的称呼,便是有心拉拢了,陆长安恍若未觉得笑了一笑,互相打了招呼,带着程亦风坐在了正中右首的位子上。程亦风微微抬眸扫眼望去,只见这一桌子约莫有十数人,笑容满面的说着话儿,时不时便有人带着好奇的目光探向他来,程亦风连忙收回视线来,托起手旁的茶盏,慢慢的喝着。 那姚世达同陆长安客套了一阵,便吩咐听差将菜端了上来,这锦江饭店虽然摆设装潢洋派了些,菜品却仍然是地道的杭菜、粤菜。其中有道生菜龙虾,摆上来后陆长安先下了一筷子,沾了沾酱料搁进了程亦风的碗中,温声道:“尝尝这个,口感极好的,酸酸爽爽,寒日里头吃这个再好不过。” 陆长安态度温和,席间又不住帮程亦风添茶布菜,姚世达瞧在眼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忙笑道:“不知这一位先生是?怎么称呼?” 程亦风冷不丁的被他问到,正不知是答与不答,便见陆长安极自然的拿起餐巾擦拭了嘴角,笑道:“这是我一位学生,叫程亦风,极聪明又有天赋的,我想着咱们今晚虽是随意聚上一餐,却也不妨带着他出来一起,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他此言一出,即刻便有人要起身同程亦风敬酒了,却又被陆长安拦下道:“亦风不胜酒力,咱们之间,也不必如此外道。” 姚世达眸子一亮,高兴的道:“是了是了,倒是我穷讲究这些虚文了,近日也有许久不曾上门拜会,只怕你同咱们生疏了许多。” 陆长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面前的酒盅,笑道:“岂会呢,我这一天到晚公务加身,忙完了军部的事儿还要心学校里头那帮少爷们,整日是片刻也不得闲,倒是有心同兄长们聚一聚,也苦于没有时机。” 姚世达举杯敬了陆长安一杯,道:“可不是么,谁不知你是如今最忙的人物,只是再忙也不能误了这游乐的光景,否则岂不成了那些死板老头子一样的人么?说起来,我近日才知,这舞蹈也是个极好的取乐法子,跳完之后既舒爽又愉快,陆军长平素若是得了空子,不妨赏脸同我们一起舞上一舞。”说罢又笑着瞧了眼程亦风,“这位程先生的身段儿品貌,一定也能舞的很好了。” 邻座的一位女士掩唇笑道:“姚局长可真是,单单用眼睛瞧着就能知道人家的身段儿如何了?” 众人心照不宣,俱是一阵轻笑。 程亦风抿唇不语,手掌却已在桌下狠狠的攥成了拳头,挣出了青筋。 虽然明知道这年头的官员必定没有几个清明干净之人,却也不想会被人这样光明正大的调笑,比作玩物一般。他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侮辱,牙咬的几欲发酸了,此时却突然觉得手上被一人紧紧包住,又轻轻捏了两下。 程亦风心里咯噔一下,抬眸瞧了眼陆长安,只见他仍是含笑瞧着那杯盏,恍若无事的模样。 手上用力的挣了两下,却被他握的更紧了几分。 程亦风面色一沉,刚想再甩,陆长安却突然松开了手。 “亦风脸皮子薄,诸如这样的玩笑,往后还是少开些的好。”陆长安薄薄的嘴唇勾起,眸子里却冷得怕人,淡淡的扫了桌上众人一圈,而后目光稳稳落在姚世达的脸上,“姚局长是求发财的人,今日喊我过来,只怕并非是吃顿饭这般简单吧?” 姚世达刚要说话,便听陆长安又道:“不过今儿个晚上是朋友小聚,咱们只谈私情,不论公事,倘若有公事相商,不妨明儿个再说罢。” 话到嘴边又被陆长安不咸不淡的给堵了回去,姚世达虽是心有不甘,却也知道不可情急,忙笑道:“是是是,陆军长说的极是,既然如此咱们便不谈公事,来来,喝酒喝酒。” 陆长安笑了一笑,挡下了姚世达的酒,道:“不喝了,今儿个乏了,诸位慢用,我们就先回了。今日承蒙款待,来日由我做东,再请大家一遭。”说罢便站起身来,带着程亦风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屋去。 十五 波涛暗藏(一)在线阅读 十五 波涛暗藏(一) - 十六 波涛暗藏(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六 波涛暗藏(二) 陆长安上了车子后,见程亦风脸色沉沉的不大好看,却难得的正色道:“你这个样子不成,今晚虽说是他们不恭敬了,但往后你自学校出来了,应酬交际是少不了的,难道谁说了句不顺心的话,你便甩脸子给人瞧么?” 程亦风一时气怔了,禁不住冷笑起来,“学生固然不是什么金贵之人,只是人活一口气罢了,若说是为了交际,那笑脸迎人无可厚非。只是已经被人踩到了脸上,难不成也要笑呵呵的逢迎上去才行么?学生虽然不才,面子骨头却还有几分尊严在。” 陆长安若有所思的盯了他片刻,突然凑上前去低笑道:“我何时说不留给你尊严面子了?只不过是觉得你情太冷,怕你往后吃亏而已。今儿个晚上他们只当你是我的人,看着我的面子自然要对你恭恭敬敬的,你若是往后要独个儿应付旁人,那可要如何是好呢?” 程亦风冷冷道:“不敢劳烦军长费心。” “啧啧,你这个人,是不是瞧着我待你脾气客气,就越发张狂起来了?”陆长安笑着抓了一把程亦风的腕子,沉声说道,“你和那姓孟的小子在一处时,不是都笑脸相迎的么?待随霜更是一团和气,怎么独对着我,就这般不耐烦起来了呢?” 程亦风恼火的瞪了陆长安一眼,却被他更向下压了两分,二人挤在这偌大汽车的一个角落里头,程亦风只得忍着气道:“军长,您今晚喝的有些高了,我待孟季冉乃是同学之情,待沈大夫是感激之意,对于军长,我心里头也是很敬仰尊崇的,岂敢有半分不耐?” 陆长安笑着摇了摇头,右手轻轻搭上了程亦风的腰肢,低声道:“你这话说得不老实,你心里头分明就不服我,觉得我接二连三的仗势欺人,迫你相从,对不对?” 程亦风和他如今不过相距一寸少许,陆长安说话时的酒气都可扑在他面上,热热熏熏的,程亦风心里头登时猛跳起来,皱眉推了一把,却反倒让陆长安靠的更紧了些。若是有旁人瞧着,必定以为这两人是在拥抱相偎了,程亦风瞥见前头的司机,急的低叫道:“你到底想如何?” 陆长安颇玩味的笑了笑,打量着程亦风,如今天色已晚,车里头又没有开灯,暗的厉害。只是这样的沉黑之中,却独显出程亦风那一双黑似点漆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自己,带了一丝愠怒和那转瞬即逝的无可奈何。陆长安只觉得心里头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抓挠了一把,绵绵痒痒的,心里头反倒越发亢奋起来,压低声音喃喃自语了一声,“你说我想如何?” 想如何?究竟想如何? 陆长安只觉得口突然猛烈的跳动起来,方才喝的那些酒水仿佛一霎那间都汇到了头顶,令人眩晕却又觉得十分欢喜。程亦风的身子被他用力的箍在怀里,一下都挣不动,方才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大衣是抱在手里的,并没穿着。如今程亦风身上,除了一件法兰绒长衫之外,再无其他。 像是忍耐了许久后终于喷薄而发的烈焰一般,陆长安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低头就吻住了程亦风薄薄的两片唇瓣。那形状姣好,泛着淡淡绯红色的嘴唇,此刻终于被他含在口中,细细的勾勒舔|吻。 程亦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用力推了陆长安一把,却又被他搂的更紧了些。感到口腔中被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用力的舔|扫着,程亦风心里的屈辱、不甘简直涨到了极点,想也不想的便用牙齿狠狠咬了下去。 “哎呦,啧啧,怎么辣成这个样子?亲个嘴儿罢了,竟也值当咬我一口?恩?”陆长安毫不发怒,笑着喘了两口气,丝毫不顾忌前头那司机会否听去瞧去,又伸手捏了一把程亦风的下巴,更使劲儿的亲了下去。 这一次却不单单是折磨那两片嘴唇了,陆长安的吻从程亦风的嘴角一直蔓延到那白|皙滑嫩的脖颈上,爱不释手的在上头狠狠的流连了一番。 果然是这样的绝妙滋味,打头一次瞧见这人,脖颈高高的扬起,十分不服气的瞪着自己,陆长安便想着,总有一日要尝尝这位公子哥儿是个什么味道。 只是现在还没有探索到那最甘甜美味的部位,陆长安便已经觉得十分惬意了,如同那偷着了荤腥的猫儿一样,眯起眼睛瞧着程亦风。 程亦风脸上涨的通红,半张着嘴巴,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眸子里尽是羞愤和屈辱,瞪着陆长安,仿佛恨不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来。 陆长安却笑的极是坦然,“怎么?现如今心里头可是恨毒了我?” 程亦风气的浑身发抖,手指攥的关节都发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狠狠道:“无耻!” 陆长安笑道:“嗬,这样就算是无耻了?我这儿还有更无耻更荒诞的事儿,只不过还没同你做呢,怎么,你这样紧紧的盯着我瞧,是不是想我再对你做些什么?” 他最后这几个字儿是凑在程亦风耳子旁说的,吓得程亦风一个激灵,急忙将眸子移了开来,只得愤怒的低声道:“我原本以为你这人虽然霸道,却算不得什么穷凶极恶的人,现在看看,倒是我瞧走了眼。这样龌龊恶心的事情,你竟然……竟然……” “竟然什么?竟然同你做了?”陆长安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有趣儿的事情一般,在程亦风的腰上带了一把,又将他搂住,道,“倘若你以为我是同谁都会如此,那可就错了,我心里头对你这个人,很是喜欢,咱们不妨做个亲密的朋友。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那强抢好青年的恶霸贼匪,你要的尊严面子,我自然不会忘了。” 程亦风刚想开口,却又听陆长安慢悠悠的说道,“你爸爸将你送入东宁军校,必定也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了,倘若有朝一日见你被学校退了学遣返回家去,倒是不知你爸爸该如何的伤心生气罢。” 程亦风脸色一白,不想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挟自己,一抬眸便对上陆长安带着笑意的可恶的脸,一副有成竹的模样。程亦风深深的吁了两口气,低声道:“你说这样的话,是为了要挟我么?” 陆长安道:“你瞧瞧,这叫个什么话呢?我想跟你谈朋友是很真诚的,绝没有用权势相压的意思,刚才的话也不过是随口闲聊,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听见前头的司机道:“军长,到公馆了。” 这司机说话自己能听的如此真切,想来方才两人那些话,对方必定也是听的一字不漏了。 程亦风脸色白了又白,可是突然又苦笑起来,自己在这陆公馆住了这些日子,下头人的闲话恐怕早就传翻了天了,哪里还差着一句半句的呢?想想自己,从前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就算不是什么尊贵无匹的人家,却也绝不会像今日这样任人欺凌的。程亦风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沉重而痛苦起来,这古往今来,什么时候都是穷的怕富得,有钱的又怕做官的。他先前在公馆里曾听老徐念叨的时候提起,这陆长安是如今白总理嫡亲的外甥,他母亲是白总理一母同胞的妹子,这份子血亲关系,那可是比起什么都显得牢靠。 便是自己家业仍在,又凭什么去同陆长安一争长短呢? 程亦风想想,便更觉灰心,面上连一丝神采都没了。陆长安察觉到他的异样,心知不能逼得太紧了,便温柔的说道:“今儿个你也乏了,先回去歇着吧,咱们来日方长呢。” 他说话时候那唇角的笑意,和眼睛里头难以捉的暧昧情愫,程亦风吸了两大口气,扭头就朝着房间走了回去。 关上房门,又将锁头掰上,程亦风缓缓的走到床边坐下,阖上了眼睛,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头一遭遇上陆长安的时候,程亦风就知道这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面上笑的越是亲切,肚子里头的坏水就越是肆意横流。 可如今,却被那人以前程要挟。程亦风自己倒是无碍,总归他于仕途上也无甚野心,只是倘若陆长安真的要军校开除了他,再给爸爸知道了,那可就…… 程亦风只觉得口闷得发疼,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怒火,满满登登的堵在喉咙里头,身上连力气仿佛也被抽尽了似的。平素他临睡前总爱看看小说,记个日记的,只是今晚却全没了心思,换过睡衣后草草的洗了把脸,便失魂落魄的上床休息了。 谁知一阖上眸子,面前浮着的就全是陆长安那张可恨的脸,惊得程亦风连眼睛都不敢闭了,捧了本小说歪在床头有一行没一行的看着。等再有了困意睡过去时,已不知是几点,睁眼之际,外头的天色却已大亮了。 程亦风将昨晚忘记放下的书本搁到了一旁,抬眼瞧了瞧墙上的挂钟,竟然已过了九点,程亦风暗自吃惊,他平时一向自律甚严,绝不会睡到这个光景,通常最迟六点多钟也就自然而然的清醒过来了。想一想,必定是昨儿个夜里头睡的晚,才一直贪睡到了这个时候。于是便换过了衣裳,洗漱之后再到饭厅之时,果不其然没有瞧见陆长安。 “军长已经出门儿了,特意吩咐一定要程先生将早饭用了。” 程亦风点了点头,心里头却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经了昨儿个夜里一事,如今若再遇上陆长安,可真不知该摆出个什么颜色来对着他了。早饭弄得是小馄饨配生煎包,香香软软的,汤头又足,程亦风昨晚便没怎么吃好,如今这顿早餐倒是极合胃口,难得的吃了个干干净净。吃罢之后他刚欲离去,便见老徐笑着同他道:“军长吩咐我问程先生一句,不知道程先生会不会打麻将?” 程亦风不知道陆长安又要耍些什么花样,纳闷的说道:“略微懂些罢了,若真说起会打二字,可是绝不敢称的。” 老徐笑道:“军长说了,程先生若是在公馆里头呆的闷了,大可以同人玩玩麻将,抑或是再替他写上两个扇面儿,倘若写的漂亮,军长必有重谢呢。” 程亦风闻言脸色蓦地沉了下来,陆长安这话说得,岂不是拿他当做养在府里的戏子玩意儿一样了?越想越是恼怒憋闷,连气都快有些喘不顺了,老徐的话也不愿去应了,头也不回的快步回了房去。 十六 波涛暗藏(二)在线阅读 十六 波涛暗藏(二) - 十七 波涛暗藏(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七 波涛暗藏(三) 陆长安回了公馆之时,在外头院子客厅都不见程亦风的身影,便喊来老徐问了两句,只听老徐道,“今儿个一早是按着军长的吩咐,我原封不动的把话儿同程先生说了一通的,程先生听完了脸色仿佛不是很好,便回房去了。” 陆长安问道:“他没说些什么?” 老徐道:“没有,中午的饭是送到房里头用的,吃罢了也没说什么。” 陆长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两声,将外套递给老徐,说道:“我去同程先生聊聊天儿,你看紧了下人,别过来打扰,没得破坏了我们聊天的氛围。” 老徐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又急忙让人将新沏好的武夷山大红袍端去了程亦风房里,陆长安挥一挥手,老徐便忙带着听差退了下去。本想留两个在门外头好供陆长安使唤吩咐,后来一想陆长安方才的话,老徐眼珠儿一转,又命那二人也跟着他一并下了二楼,空了整层出来。 程亦风见了他面上既局促又尴尬,不自在极了,陆长安却极自然的坐在了书桌前的藤椅里,随手拿起程亦风夹了书签的小说,翻了几下,又抬眼瞧着程亦风笑道:“原来你喜欢看这个,我还以为你很瞧不惯那外国的风气呢。” 程亦风被他瞧得目光闪烁了一下,侧过脸去低声道:“岂会,文化这个东西,是集百家之粹取其长才好,书中写的既有道理所在,我为何要看不惯呢?” 陆长安道:“哦?那若是如此,你来同我讲一讲这书里头都写了些什么可好?我平素忙的厉害,腾不出什么空闲来读书,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程亦风见他闭口不提昨晚之事,也不好伸手去打陆长安的笑脸,没法子便只好道:“军长请别唬我了,你既辅修过文学,这本小说岂会没有读过呢?” 陆长安正色道:“当真没有瞧过,你看看,这作者是法兰西人,我呢是在英国留的学,没读过也是人之常情啊。” 程亦风听他说的一本正经,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起来,唇角不自觉的轻轻浮出了一抹笑意,稍纵即逝的宛如冬日春光一般,却让陆长安眸子一亮,拉着程亦风痴缠起来,定要他为自己讲解这书中的内容才肯罢休。 结果二人便真的捧着这书,围坐在书桌旁,一个讲一个听,陆长安当真如同一个认真的学生似的,听的好不认真。 待程亦风语歇之时,陆长安更是将一旁温热的茶水递上,笑道:“听你说起这故事,可比自个儿阅读有趣儿多啦,你既然也爱读书,那往后我便都听你讲故事得了,如何?” 程亦风接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敛眸不语,静静喝了口茶。 “你以为杜洛瓦这个人如何?” 程亦风道:“这人有一副漂亮容貌,以此为手段,攀权附势,倒是个很明的投机冒险家。” 陆长安扬一扬眉毛,笑道:“这样看来,你似乎对他很是不齿。” “这样的人物,谈不上什么不齿,只是他向上攀爬的手段未免太卑鄙了些。”程亦风蹙一蹙眉,感慨道,“倘若社会上的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态,正直之气如何还能长存呢?” 陆长安不应和也不反驳,只笑着拿眼瞧他,程亦风一抬头便对上他认真专注的目光,一时间尴尬的又侧过脸去,将茶杯轻轻放在一旁。 陆长安将书撂下,却不拿起自己手边那一杯茶,而是托起程亦风的那一杯来,勾唇浅笑,仰头饮罢了一杯,笑着赞道,“好香的茶。” 程亦风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可放了,推开藤椅便站了起来,又向后头退了两步,低首想了半晌,缓缓开口道:“军长,学生如今身体已无大碍,实在不必再打扰军长了。这两日恰赶上休假,学生想明日返校,也不算耽搁了太多的课去。” 陆长安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那长而有力的手指正轻轻敲打着藤椅的接缝儿,他今日没穿军装,上身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下摆扎进了一条碳黑色的裤子里。分明身上穿的不是军服,可那迫人的劲儿却没短上几分,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程亦风面前,几乎要高出他多半个头来,低头笑道:“你这是在躲我不成?昨儿个我急进了些,是不是把你给吓着了?” 程亦风被他挨得这样近,耳畔浮着陆长安温柔的话语,不由觉得尴尬怪异极了,连忙向后又退了两步,却忘记身后是床,膝盖窝给那床沿一撞,程亦风便吃痛的弯了膝盖,一时失力坐在了床沿边。谁知那陆长安竟也跟着走上前来,笑嘻嘻的挨着他坐了下来。 这会儿天色有些晚了,外头的落日红霞透过玻璃窗映进屋来,照在书桌上那扇小小的琉璃桌屏上头,显得流光溢彩十分好看。程亦风心里头猛跳了两下,故作镇定的瞧着眼前的琉璃屏,淡淡道:“军长说笑了,学生并不记得昨晚有什么不妥之事。昨晚上军长喝的多了些,只怕是记差了吧?” 陆长安道:“你同我装腔作势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我再重演上一遍,好让你记起来罢?” 程亦风心里一惊,猛地回眸瞧了陆长安一眼,只见他笑盈盈的投来目光,面上有些欢喜又有些得意,程亦风只觉耳子都有些发热,蹙眉说道:“军长,这样的玩笑,以后请切莫再开。学生虽然家境贫寒,非富非贵,只是泥人尚有三分土,军长是大人物,犯不着为了我这种小角色折了面子名声。” “啧啧,你这话里头,有三件事儿说的不对。” 程亦风问道:“哪三件事?” 陆长安一一细数道来,“这首先,你说我同你玩笑,我昨晚都同你说了,我这份心意是很真诚的,倘若是我昨晚唐突了,那我同你陪一声不是可好?其次嘛,你又说自个儿是小角色,这话便更错了,如今这天底下能同我冷冷淡淡,动辄还要怒目相视,甩脸子给我瞧,这哪里是小角色的做派?分明是大角色呢。”他笑得越发温柔,语态亲昵,仿佛和程亦风真是一对极亲密要好的朋友一般,“这最后嘛,你说我为你折了名声和面子,便更是大大的不对了。如今是民主社会,又不是旧社会那一套了,你不会还不懂得,恋爱自由这一回事吧?这追求爱情的时候,免不了要遇些挫折的,可是波折越多,得到的爱情也就越甜蜜美好,这个道理我还是很明白的。而我也是一心向往那所谓的平等、自由的,昨儿个夜里我不就说了,你要的尊严面子,我哪一样也不会短了你的。” 程亦风听他言语之间说着说着,竟突然扯到了“恋爱”这样的字眼上去,蓦地一下子脱口道:“你以军校来要挟我,这算什么平等的追求?分明就是以权相逼,以威相迫。” 陆长安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不痛快,我早就说了,不过是闲聊玩笑罢了。我这人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只是这样的小人行径却也还不屑于为之,更何况……” 他的语气一转,变得暧昧起来,“你在我公馆里住了这些日子,我若只是想一晌贪欢,便是真将你如何了,难道会不成么?我知道你这人很有几分骨气,可我若对你全不在意,那事过之后,你要死要活,要留要走,又与我何干?” 陆长安的语气真诚,言辞恳切,只是程亦风却半个字也不信,淡淡道:“得军长青眼,亦风不胜惶恐,微末之躯,不敢承受,还望军长另觅旁人罢。” 陆长安见了他这幅样子,心里头也不禁冒了些火气上来,声音也冷了下去,“怎么你对旁人都是热络亲近的很,唯独对我这样冷冷淡淡的?难不成我陆长安,就这样入不了程少爷的眼么?” 程亦风的下巴被他狠狠的掰了过来,硬逼着与他四目相接。 陆长安又道:“你是不是瞧上了那姓孟的小子?当我不知道他家里头是个什么出身么?不过是老子和哥哥手里头握了几个兵,就自以为是封起山大王来了?他那样的东西,老子一天崩十个也不嫌多的,窝窝囊囊扭扭捏捏的小白脸儿,你就喜欢那样的?恩?” 程亦风不耐的拍掉了他的手掌,蹙起眉头侧脸冷声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尊重么?你虽然是军长,又是总理的外甥,可是这天底下总有一个理字。孟季冉是我的同窗好友,我与他亲不亲近,要不要好,恐怕不需要军长来过问置喙。我不是杜洛瓦那样的人,不屑于以容貌身体攀附权贵!” “你——!”陆长安气的一把摁住程亦风的肩膀,将他整个人都压在了身下,陷入柔软的床垫中去,怒声道,“什么同窗好友,我看是同床好友!头一遭在宜瀛楼用饭的时候,那姓孟的小子便不将我放在眼里头,替你挡酒?我陆长安要敬酒的人,谁敢挡酒?我陆长安瞧中了的人,谁又敢给我起歪心打主意?” 越说便越是愤怒,陆长安钳住程亦风单薄瘦削的下巴,狠狠道:“我告诉你,好的歹的都由你自个儿来选,我并不想玩弄你,想好好的和你谈一对朋友,只是你若长久的这幅模样,似看仇人一般看我,那可就别怪我下手狠了。我从英国回来之后,在战场前线上呆了两年,什么阵仗没有见过?我手里头的花样多得很,你最好别把我逼急了。” 程亦风被他压着,动都动不得一下,脸色苍白的同纸一般,他不愿去瞧陆长安的脸,便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阖上,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着,显露出他内心极度的忐忑不安来。 陆长安说罢,喘了两口气静静的看着这人,从眼睛眉毛一直看到嘴巴喉结,越看便越觉得火气消下去了几分,看到后来心里头便只余下对他的可怜可爱了。忍不住捧起程亦风的脸庞,安抚似的轻轻落下一吻,又如情人一样温柔的厮磨了一阵,放缓了声音道:“是不是吓着你了?我方才同你说笑呢,你瞧我那样子够不够威风?呵,别害怕呀。” 程亦风对他这喜怒不定的子早已领略过了,此刻脸色红了又白,连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陆长安又亲了亲他的脸侧,又抓起他的手掌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程亦风虽然不愿认命,可心中却有一股浓烈的无法忽视的预感,如同一把重锤一般,一下下砸在他的心头,每一锤下去都将那心砸的更灰了几分。 也许,陆长安撒下的网,布下的笼,自己是真的难以避开了。 十七 波涛暗藏(三)在线阅读 十七 波涛暗藏(三) - 十八 入幕之宾(一)(虫)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八 入幕之宾(一)(虫) 陆长安在他身上又亲又捏的占尽了便宜,心满意足的抬起身后,却不肯放手,仍搂着程亦风的腰,慢悠悠的说道:“你若是想回学校,我也不能一味拦着你,只是再求你帮我一桩事儿,待事情了了,我便送你回去,好不好?” 程亦风面上红白相接,被陆长安这样半抱半压着,也难挣扎一下,只得恼火的低声道:“你先放开我。” 陆长安笑了笑,也不肯放手,兀自说道:“明天是我表妹的生辰,她在城西有处私宅,那日特地过来请我届时过去。她虽是总理的养女,可是自小爱的如珠如宝,尊贵是一点儿也不输给总理嫡亲儿子的。我想着,这事儿总不好随意推辞了去,只是那样的场合,恐怕会有她很多的同学好友前去,我又怠惰同那些人打交道,便想拉了你作陪。到时候咱们坐坐便走,绝不在那儿多做应酬,如此可好?” 程亦风挣了两下,冷声道:“我不去。” 陆长安扬了眉毛,问道:“为何不去?又不是要你去什么刀山油锅,不过给我做个伴儿,解个闷儿罢了。” 程亦风沉着脸色淡淡道:“总理千金的生辰是何其隆重的日子,学生微末之躯,不敢前去叨扰。” 陆长安笑的更加亲切,抚上程亦风那冷冰冰的脸,仿佛在着一件极致的玩意儿似的,低声呵着气道:“你若再说什么微末、卑贱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我若是生气了,你应当是明白后果的,恩?” 程亦风嘴唇一抖,乌黑的眼珠子紧紧盯着陆长安,怒意中混着几分惊惶,半晌后才恨声道:“谨记军长教诲,往后再不会了。” 陆长安甚是满意,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后日那个生日宴,实在是因为总理也要过去,我躲不开了这才要去的。那天宾客众多,人来人往的,难不成你还怕我对你做出些什么?你不是一心想回学校么,去完了生日宴,我便送你回学校去。” 他见程亦风低着头半晌不语,笑着拍了拍手掌道:“那便这样说准了,我这儿还有个事儿得嘱咐好你,往后若是警察局的人私下请你,你可别应约,能推就推,只说我不准便是。” 程亦风没个好气儿的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人家警察局请我作什么,军长这份儿心只怕是白了。” 陆长安闻言笑了笑,从床上微微一让,程亦风趁这机会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一旁的藤椅中坐下,陆长安也不加以阻拦,只反手撑在床沿,慢慢说道:“昨儿个夜里警察局的局长请我吃那顿饭,我就料到他一准儿是有事相求,今天一大早就亲自来找了我,你猜猜他同我说了个什么事儿?” 程亦风见他询问自己,只得道:“恕学生愚笨,猜不着。” 陆长安眯起双眸,走至程亦风旁边,又往那空茶杯里头倒了杯茶,托起来啜了一口,道:“他说,德国人准备了二十门150毫米榴弹,要作为礼物敬献给我。” 程亦风知道他的话里头一定有后文,又是牵扯到外洋火器之事,便没有嘴,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陆长安继续说。 陆长安又喝了茶后,果真又开口道:“只不过,德国人开出的条件便是要在沪城里头开厂,要我多加扶持,大力栽培,他们还要海关那儿的自由通关权。” 程亦风吃了一惊,皱眉道:“那怎么成?建厂已是对沪城商会众人大大的不利,若再给了海关那儿的权利,那岂不是要任由德国人在这儿胡作非为了?你答应了没有?” 陆长安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惋惜道:“那德制的150榴弹,度极高,程又远,好的不得了呢。我这一队军,配的手枪虽然极好,可是这大上头却仍显不足啊。” 程亦风说起这些事情,方才两人之间的不快争执便即刻抛诸脑后,正色道:“你若现在允诺了德国人,这美国人、英国人马上就会闻风而来,沪城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要允诺几寸土地出去?况且这一回是建厂子,下一回若是要修铁路呢?再下一回又要做什么呢?这大是眼前一时的好处,你若真应下来了,非但对不住沪城百姓,更是后患无穷!” 他一语说罢,才发觉陆长安正笑盈盈的注视着自己,方才二人纠缠的情状立时浮现眼前,不禁又尴尬起来,偏过头去道:“我见识浅薄,说的不尽然对,只不过奉劝你一句,莫要贪图这眼下一时的利益。你若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大可以全当没有听见便是。” 陆长安闻言却笑的更加开怀,忍不住走上前来拉住了程亦风的双手,道:“不会,我只是心里头纳罕,你怎的竟能同我想的如此的同出一辙?可见咱们二人之间是天定的缘分,我这话还没说出来呢,便全让你说去了,往后你若不留在我身边,那可是太说不过去了。更何况你这一腔的正直爱国,若真是下放到前线去,受了损伤,岂不是太可惜了么?” 程亦风却不很赞同他的这一番话,皱着眉将手抽了出来,“照你这样的说法,人的命岂不是要分出三六九等来了?如今的好青年多如牛毛,哪个不是满心爱国的,我不过平白说了几句话而已,什么实事也没有做,当不得你这样的夸赞。” 陆长安对他这个正直的脾早已谙熟于心,只是如今听了他这样的一番话语,却仍忍不住笑道;“瞧瞧你这人,我称赞你,却也落不得个好,你若是想多做些实事,那往后可更要留在我身旁了。” 程亦风怔然道:“这叫什么道理?” 陆长安不疾不徐的娓娓道来,“你瞧瞧,这今儿个德国人来,明儿个兴许美国人又来了,我这若是一步行差,那可就是全沪城的事情。只是我现如今虽能保全一份清明神智,万一我哪一日犯了糊涂呢?那不是成了全城的灾祸了?所以啊,需得你这位清清楚楚的大谋臣,时刻提点着我,也好让我少犯些错处。” 程亦风同他这几日相处下来,知道陆长安最是个怎么说都有道理的人,当下也不欲再同他争辩,侧过身走到窗台跟前,端起个小水壶径自浇起花来。陆长安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瞧着他,自个儿今日没穿军装,程亦风却将军校那条裤子换上了,上身的白衬衫紧紧的贴在身上。窄肩细腰,双腿笔直而修长,弯腰的时候,额前柔软的鬓发便一阵轻晃,惹得陆长安心中也是一阵轻晃,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按捺住想从身后一把抱住那人的冲动。 今儿个那一阵红脸一阵白脸,已是将程亦风吓得不轻,陆长安也不愿在他心里头落下个暴君的名头来,于是便忍了再忍。 他心想这总是炖到火候足了才好吃,否则夹着生硬,纵是咽下肚去,也不够痛快。 两人在屋里头谁也不言语,静静的待了片刻,陆长安一瞧手表,已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便喊来老徐开了饭,和程亦风二人在饭厅用了。这用饭的时候,陆长安忽然对老徐道:“前儿个不是说我卧室里面那柜门儿要修一修么?可喊人来了么?” 老徐支吾了一下,见陆长安淡淡的撇了个眼色过来,便立刻会意道:“是了是了,到底是军长的记好些,方才刚过来的,我怕一会儿扰了军长的清净,就还没让他们过去修呢。” 陆长安道:“早晚都是要弄的,让他们过去修罢。” 老徐踌躇道:“这个……倘若现在开始弄,到了夜里头,只怕弄不利索。” 陆长安笑道:“不过是腾出卧室一宿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你带人去办吧,记得吩咐弄得仔细些,慢工出细活嘛,不必急急忙忙的,免得回头又要再返一回工。” 待老徐应了退下去之后,陆长安和程亦风便也吃的差不多了,程亦风同他淡淡的道了别,便起身走回了房去。谁知他刚洗漱换过了睡衣,一出来却瞧见陆长安大喇喇的侧躺在床上,身上没穿那件浴袍,而是换了身丝绸质地的睡衣,正捧着程亦风白日里同他讲解的那本小说津津有味的读着,抬头见了程亦风,便笑一笑道:“洗完了?快过来躺下罢,明日早起还要打点收拾,许多的事情要做,别睡的太晚了。” 程亦风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盯着陆长安,脚下却半步也不挪。 陆长安见状,恍然大悟似的解释道:“方才你也听见了,我卧室里头的一个柜门儿要修缮,恰好他们又这个钟点儿过来了,我是无处可去,只得过来和你挤一晚了。” 程亦风忍无可忍,低声怒道:“你这公馆里头,这一层有多少间卧室,你随便挑一间将就一晚便是,何必要与我同榻而眠?” 陆长安放下书本,摊手叹道:“那些空屋子平素没有人住,也无人打理收拾,如今乍然要住进去,还不知要折腾到几点了。我这明日到了生日宴,少不得还要同人周旋,今儿个夜里休息不好,明日说错了话,挨了总理的罚,那可怎么好呢?”说着,便站起身来,走至程亦风跟前,半拉半拽的将他推到了大床的另一边去。 程亦风一怔,便已被陆长安半抱住了,连忙推拒道:“我夜里头睡相差,只怕更扰的军长不得好眠,要么我去厅里头睡沙发好了,军长你……” “你若再挣扎乱动,咱们可就都别睡了。”陆长安带着热气的声音轻轻呵在他耳边,程亦风微微一哆嗦,又被他往怀里一带。两人如今贴的很近,虽是隔着睡衣,却能感到彼此的体温热度。 程亦风知道此时若是挣扎,只会惹得陆长安不快,而后果,他白日里已经有所领教了。 程亦风恨透了自己的无用,只是此刻他除了忍气吞声,却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 这个晴不定的无耻之徒! 程亦风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了陆长安数遍,身上却只得僵硬的任他抱着,陆长安似乎对他这样的乖顺也极为满意,除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之外,真当再未作出什么不规矩的事来。 于是便伸手拉过被子,为二人盖上,脸上更是噙着笑意,紧紧搂着程亦风,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十八 入幕之宾(一)(虫)在线阅读 十八 入幕之宾(一)(虫) - 十九 入幕之宾(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十九 入幕之宾(二) 第二日清早起来,已不见了陆长安的人影,程亦风昨夜睡得很不踏实,陆长安的手臂宛如钢筋铁链一样圈着他腰肢,连翻身都不易。 更何况心里头又总是七上八下的,唯恐这位军长一时起了兴致,再做出些什么不文之事来。 这样到了入睡的时候,估着怎么也到了后半夜,程亦风起来之后洗了把脸,仍是觉得头脑有些困倦,正欲换上衣裳的时候,老徐过来敲门,说是送了衣裳过来。 程亦风开门之后,见他手中捧着一个包装美的纸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老徐道:“是军长吩咐送过来的,一会儿要过去白小姐的府邸,军长说让先生换上这一套衣服,并说那条……那条领巾若是系不好,便先不必系了。” 程亦风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老徐口中的“领巾”多半说的是洋人配西服穿的领带,不禁微微一哂,也没再说些什么,接过了盒子道了声谢,回屋之后拆了盒子,里头果然是一套西式常服,衬衣和坎肩都是配套搭着的,还有条细窄的缎面领带,整整齐齐的放在盒中。 他对西洋文化虽谈不上甚熟此道,却也多有涉猎,这西服先前家中也有几套,自然晓得穿法,程亦风对着镜子打好了领带,突然发起了怔。 镜子里头的青年,清俊儒雅,衣冠整洁,只是他打扮成这样一副好青年的模样,却是为了要陪伴陆长安左右的,落在旁人眼中,还不知要如何对他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堂堂程家的少爷,今日竟也沦为这个地步了,想一想,着实荒诞可笑的紧。 程亦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换了皮鞋,便下了楼去。 陆长安不似以往在车里等着,一进厅里便瞧见他坐在沙发中,翘着二郎腿举着份报纸在看,听见程亦风过来的步子声,便撂了报纸抬眸打量着他,笑道:“哟,你这领带系的,很是周正呢。”说着便站起身来,拿起桌旁的一条领带来,道,“劳你的驾,替我也系一下吧。” 程亦风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军长还是喊个听差来的好,我手笨,替自个儿系还成,替别人只怕系不好。” “你都还没系呢,怎么就知道系不好了?试试看又何妨,他们才是手笨脚,哪儿比的了你呢?”陆长安不由分说的将领带塞进了程亦风手中,笑盈盈的瞧着他。 程亦风微蹙了眉头,扫了眼四下,只见众人都恍若未觉的低着头,段宏在外头张罗着,程亦风唯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拿起领带绕过陆长安的脖子,替他系了起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陆长安微微躬下|身子,鼻息轻轻的拂在程亦风的脸上,偏又避无可避,程亦风不自在极了,飞快的替他打好了领带,又朝后退了两步,道:“好了,请军长照照镜子吧。” 陆长安笑着抬手扶了扶领结,道:“不必照了,你替我打的,还能有错儿么?恩,你穿着一身白西服很好看,正配我今儿个这身黑色的。” 程亦风心道,颜色款式什么的,还不都是你自己做了主送过来的。 又要独断专行的称霸道,还要装出一副民主平等的模样来。 好坏全让他做尽了,真是好没意思。 程亦风心里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偏过头去瞧着外头院子里的景致,陆长安倒也不开口去扰他,二人便如此静默而立,约莫又过了几分钟的光景,段宏才从外头进来,说东西已经备好,车子也停在外头了。 陆长安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极有风度的替程亦风拉开了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模样。程亦风见状也不好多言,坐进车内之后,陆长安便紧挨了过来。 两人坐在汽车里头,多半都是陆长安在说话,讲些平日的趣事儿轶闻,程亦风淡然以对,谈到有兴趣之处便回应一二,陆长安耐很佳,言谈笑意之间都显得极有涵养风度,全然看不出昨晚的恶劣模样。 相比之下,倒是程亦风这一张冷淡的面孔,显得十分生硬。 待车子停到了白宅门口之时,已有众多宾客到了,男男女女,衣容鲜妍。白玲珑一身水红色旗袍,搭着一件美别致的缎面儿披肩,见陆长安的车子到了,笑意盈然的走上前来,十分亲热的扶上陆长安的手臂,光亮耀眼的翡翠镯子衬得那一双小臂越发莹白,脖子上还带着一串拇指大小的珍珠项链,明艳极了。 “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今儿个又要白等上一场呢,瞧瞧,这许多的人可都赶在了你的前头,你若不拿出些稀罕物事来赔罪,我可是要恼的。” 陆长安待这位表妹一贯宽纵,闻言也只是笑道:“还说呢,你也没知会我个准点儿,我哪里知道该多会儿过来呢?”说罢便命段宏捧了个盒子过来,递给白玲珑道,“你今日得的好东西必定不少,我这份儿也不值什么,只给你随意玩玩儿罢了。” 白玲珑笑盈盈的接过了盒子,道:“这话我可不信,让我瞧瞧是个什么。” 盒子外头绑了亚青色的缎带,拆开之后里头又是天鹅绒的内里,端端正正的摆着一个玻璃瓶子,形状颜色十分夺目抢眼,白玲珑惊喜的“呀”了一声,看着瓶子上的法文道:“是香水,你这阵子也没去过法兰西,打哪儿来的这东西。” 陆长安笑道:“不出国,难不成就弄不来东西了?你好生收着,这玻璃脆的很,你又一贯毛手毛脚,别碰翻了弄得满室留香。” 白玲珑道:“怎么会呢?你少拿我当小孩子一样看待。”这时她眼珠子一转,才瞧真切了陆长安身后的程亦风,问道,“这位先生是表哥的朋友么?瞧着倒是很眼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 程亦风还不待开口,陆长安便慢悠悠道:“这位程亦风先生是我学校里的学生,谈的很是投机,只是格孤僻了些。我心想今儿个你必定也要请不少同学好友,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人,多结交些朋友倒也没什么坏处。” 白玲珑瞧着眼前这位斯文英俊的青年,很友好的点了点头,喊了声程先生,此时她又来了其他的朋友,便招呼二人先进去,自己又忙着去应酬别处了。陆长安先前曾来过这别墅,并不陌生,引着程亦风绕过花园进了内厅去,寻了处清净的地方坐下,又吩咐听差端了两杯咖啡过来,递与程亦风道:“喝一些罢,昨儿个夜里头你是不是没睡好,今天瞧你神恹恹的,喝点咖啡还能提提神。” 程亦风颇有些诧异的瞧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接过了咖啡,浅浅的抿了一口。 陆长安道:“你如今心里头一定在想,我怎么能知道你昨儿个夜里没有睡好,对不对?” 程亦风低头不语,兀自瞧着咖啡杯的鎏金杯壁。 陆长安自顾自的道:“我这几日天天同你待在一处,你的气色好不好,一眼瞧了便知,更何况……”他别有意味的勾起唇角,压低了嗓音,“昨儿个我搂着你的时候,你的腰杆子和肩膀僵的不行,一瞧便知道睡的不安稳。” 程亦风面上略有些变色,抬眸蹙眉,瞪了陆长安一眼。 然陆长安仍道:“其实,有我在你身边躺着,便是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可怕的,你理应睡的踏踏实实才是呢。” 程亦风忍无可忍,咬牙道:“这儿人多口杂,你非要议论这事儿不成么?” 陆长安笑嘻嘻的挨着他坐近了几分,“你若不是一直冷着一张脸对我,我又何必言语这些呢?其实你又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人虽然霸道,可是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倘若你没有惹急了我,我还是不会莽撞冲动的。” 程亦风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又狠狠道:“我真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那是自然了,倘若我这样的人物一抓一大把,那还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呢?”陆长安似乎丝毫不懂收敛,又道,“你放心,我不是早就同你说过?我喜欢你这个人,是很真诚的,我对‘恋爱’这个事情的态度,也是尊重平等和自由的。只不过你已是这样清清冷冷的子,倘若我再不加上一把力气,咱们岂不是要耗到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古人的‘朝闻道,夕可死矣’我可是极不赞同,这一辈子统共就几十年,倘若尽数都浪费了,直到死前才明白过真心来,那不是太可惜了么?” 程亦风被他这一番诚恳之言说的竟对不上反驳的言语来,低着头怔了半晌,才缓缓道:“军长一番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你我同为男子,此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亦风庸碌之辈,不堪承受,还望军长高抬贵手,另觅佳人罢。” 陆长安却叹道:“我就知道你又要拿这样的话来搪塞我,罢了,这事儿先放放再说倒也不迟。”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说起来,你先前同我讲过,你们家里头原本是依附着那位马将军的?他败走之后,你家里还做些什么营生?” 程亦风淡淡道:“靠台一倒,先前的基便也没了,如今只不过靠着些收租聊以度日罢了。” 陆长安问道:“那便是没有差事做了?你是这样的满腹经纶,想必你父亲也一定差不了。正巧这报社有个空缺儿,不妨荐了你父亲过去,做个顾问,你看可好?” 程亦风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老父年迈,不堪持,军长的好意我们父子心领了便是,安排职务就大可不必了。” 陆长安哈哈笑道:“你忙着推辞做什么?我也是那日同洛司长闲谈之时,听他说起你父亲也是个怀才干之人,有才之人就不可埋没了去,这报社一直也弄不出个名堂,我想着要你父亲过去帮衬帮衬,于谁不都是好事一桩么?” 他说罢,不待程亦风开口,又忙道:“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你不必当下就给我答复,从长计议便是。”说罢又拿起面前的一块牛蛋糕递给程亦风,道,“今儿个早晨我瞧着你便没吃东西,小心饿伤了胃口,先吃块蛋糕垫一垫罢。” 程亦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蛋糕,放在手边的碟子里头,道:“咖啡喝的有些多,并不觉得饿,过会儿饿了我自然会吃的。” 陆长安笑了笑,还未开口便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姓名,在这沪城之中直喊陆长安名讳之人并不算多,程亦风也不禁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年近五十的男子缓步走来,身上穿的也是西服,面料考究上乘,前还别了一方小小的手帕,露出一个讲究的三角来。 陆长安起身上前,笑着喊道:“舅舅。” 程亦风这才知道,眼前这人便是白总理了,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立在陆长安身后几步,不甚显眼。 白总理笑着拍了拍陆长安的肩膀,道:“许久不曾见你了,今日若不是因着玲珑这生日,还不知几时能同你碰上一面呢。” 陆长安道:“舅舅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哪里能和我们这般闲人一样呢?我平素也只怕打扰了舅舅,这才没过去呢。” 白总理对这个外甥很是疼爱,自然不会多加苛责,笑着说了他几句,又道:“今日外头热闹的很,你不同他们年轻人一起说笑,怎么反倒自个儿躲到了这里来?” 陆长安道:“倒没有什么,只是昨晚上喝多了酒,今日起来还有些头痛,这才躲来这儿歇上一会儿,谁知道还让舅舅给抓了个先行呢。” 白总理哈哈笑道:“人家都说这‘外甥像舅’,看来说的果真很有道理啊,我昨儿个夜里也是喝多了酒,这不正想着寻一处地方歇息歇息。对了,玲珑那丫头,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队西洋的奏乐队,过会儿要邀众宾客一处跳舞的。长安啊,一会儿你不妨去同她舞上一场。” 陆长安对白总理心中所想一清二楚,也不多言语,只道:“我这酒到现在不大清醒,只怕一会儿乱了表妹的舞步,那可不是太糟糕了么?” 白总理又笑着让他不必拘束,草草说了几句过后,便有人前来搭话,陆长安见机便带着程亦风自一旁走了出去,到了处没人的地方,陆长安才苦笑道:“好歹算是躲了过去,一会儿咱们寻个由头便走罢,我让段副官去订个馆子,咱们出去外头吃饭。” 程亦风想一想,斟酌道:“总理要你陪那位白小姐跳舞,你若是佯作不知的走了,会否有些不妥?” 陆长安闻言大喜,笑道:“你这是为我忧心了?放心放心,我只说是军部有事,舅舅纵是疼爱女儿,也不至于不分公私的。” 程亦风略有些窘迫,他方才未曾细想,只是自然而然的替陆长安考虑了一二,便脱口而出了,现在想想,这话说的可真是大大的不妥了,连忙道:“我只不过是胡乱说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倘若一会儿就要回去,那用过饭我也不必再回公馆,直接回去学校即可。”他说罢又抬头瞥了陆长安一眼,道,“军长一诺千金,想必不会食言的吧?” 陆长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便真的喊来了段宏,吩咐他在城中订了个馆子,而后又在这儿待了片刻,见白玲珑一直忙于周旋在众人之间,却正合了陆长安的意思。 陆长安派了个听差同她道了抱歉,带着程亦风悄无声息的穿过人群,坐上轿车扬长而去。 十九 入幕之宾(二)在线阅读 十九 入幕之宾(二) - 二十 入幕之宾(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 入幕之宾(三) 陆长安让司机将开到了一处西餐馆子门外,同程亦风入内拣了一处清净座位,西崽递了菜牌之后,陆长安随口点了自己的那份大菜,程亦风点罢之后,陆长安又说再叫一份甜点,程亦风却摇头推拒了。 “方才在那宅子里头,咖啡喝的有些多,占了胃口,如今并不很饿,不必浪费了。” 陆长安道:“那些点心要了也不过是甜甜嘴巴的,吃不下了放着便是,这儿有一种杏仁薄饼,口感很好的,还有一种果子冻,你想吃哪一个?” 程亦风见那西崽还杵在一旁,不愿同陆长安多加争执,便淡淡道:“哪一种分量少些,便上哪一种罢。” 陆长安笑着将菜牌递回给西崽,又取了十块钱的小费出来,吩咐道:“要后厨利索着点儿,我们一会儿还有旁的要紧事要做,把那个杏仁薄饼随着大菜一起上,不必等到饭后了。” 西崽领了钱,忙不迭的应了两声,快步去下餐单了。 程亦风见陆长安这给小费的大手笔,不由想起了当初在宜瀛楼同孟季冉的那一餐饭,心忖这二人在此上头竟这般相似,一般无二的大手大脚,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 陆长安眼神尖,瞧见了便问道:“怎么了?又有什么不合你程少爷的心意了?” 程亦风听见他略带讥讽的话语,也不作理会,只道:“我哪里当得起这‘少爷’二字,军长真是爱玩笑,待会儿用罢了午饭,我便回学校去罢。” 陆长安皱眉道:“这下午还有大半天的光景,你急个什么劲儿?” “许久未曾回去,定有诸多需要打点收拾的,更何况这功课就不知落了多少下来。”程亦风机警的瞥了陆长安一眼,道,“军长一言九鼎,不会食言而肥的吧?” 陆长安笑道:“你瞧瞧,我不过平白问上一句,你就疑心我了。我是想着待你回去之前,要随霜再过来瞧瞧,我用车送你回去,几条街的事情罢了。” 程亦风忙道:“不敢劳烦军长,军长既也说了,不过几条街的事情,我自个儿回去便是了。至于沈大夫,就更是不必了,这身子如何,我自然比旁人清楚更多。” 陆长安“恩”了一声,舒展开身子向后仰去,靠坐在沙发里头,手臂支在扶手上,支着脸腮瞧着程亦风笑,“你便是现在不肯允了的心思,好歹也不能断了我追求你的路子才是。这送你回去学校,既是我心之所向,又是分内之事,何必推辞呢?随霜那儿,你若不愿瞧,那我应了你便是。” 程亦风知道同这人说理是说不清楚的,冷着脸瞧向窗外,对他所言不予理会。待西崽上了大菜之后,程亦风只拿起刀叉吃了几口,又配着咖啡尝了两口那薄饼,便放下了餐具。 陆长安见了问道:“怎么,这样便吃饱了不成?还是饭菜不合口味?” 程亦风道:“方才我便说了,没有什么太大的胃口。” 陆长安却不知怎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将刀叉重重的往碟子里头一摔,目光带着钩子似的,凉凉划过程亦风的面庞。 “同我吃饭便是没胃口、不痛快,只怕是一心想着回了学校去会那孟季冉吧?那小子对你献了几场殷勤,整了些酸腔软调的情话,你便吃不住了么?恩?” 程亦风饶是子再怎么和软,也由不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嘲弄,闻言忍不住站了起来,愤怒道:“陆长安,你别太过分了!” 陆长安眯起眸子,双臂交叠前,冷笑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我怎么过分了?我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让你连吃一顿饭也能给我掉脸子?我堂堂一个军长,待你还不够宽和温柔么?如今这餐馆里头这么多人,倘若你真要站在这儿与我争吵,就是摆明了要折我的面子,对不对?”他顿了一顿,又道,“折我面子的人,我可不会宽贷了去。” 程亦风气的浑身发颤,以陆长安这人的格,保准是言出必行的,可是倘若要他现在说出软话来,又实在拉不下脸。 分明蛮不讲理的人是他,怎么如今竟能说成是自己的过错一般? 真是让人恨不得狠狠的在那张俊脸上甩两个耳光,挫了他这副趾高气昂的威风去。 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站着又显突兀尴尬,程亦风余光瞟到,已有好事的频频朝他们投来目光了。 正僵持着,陆长安却开了口,“好了好了,闹什么脾气呢?堂堂东宁陆军学校的人,怎么倒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捏。方才是我胡言乱语了,你莫要往心里头去,坐下陪我将这一餐饭吃完,下午我便将你送回学校去。” 程亦风愣了一愣,似乎诧异于他这态度突然的扭转,怔着没有动弹。 陆长安见状伸手拉了他一把,摁着他的肩膀要他坐下,道:“怎么,听不懂话了不成?你不是一心想回学校去么?我顺了你的心思,送你回去见你的‘同窗好友’,你还要在心里头骂我霸道蛮横不成?我这份大菜也快用完了,你不必焦急。” 程亦风抬头瞥了一眼,冷淡道:“不敢当军长这一番话,我既为军校学生,回去上课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陆长安不再同他在这上头争执,低下头去吃完了菜,又将程亦风方才剩下的那点薄饼用了,擦了擦嘴巴,起身道:“走罢。” 从始至终,连一丝笑意也无,眸子里头尽是冷意。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途中陆长安一言不发,程亦风自然也不会去开口搭话,便如此一路静默着回了公馆。程亦风来的时候便未带什么行李物件,腿上的伤势已好,连药也不必带走,只是回屋去换了自己来时的那件长衫,将陆长安这阵子替他备下的衣裳都摆在了屋里,那手表更是连着盒子一并压在了最上头。 转过身,系了围巾,便下了楼去。 陆长安见他换了一身衣裳下来,脸色沉了一沉,却不多说什么,只同老徐道:“去程先生的房里,将那些衣裳,都丢了去。” 程亦风闻言不禁皱眉道:“那些衣裳你大可分发给贫苦人家去,他们整日只怕连件厚实的长衫都没有,何必要扔了?” 陆长安抬头瞧着他,冷冷道:“我花的钱,我买的东西,送与了你,你却不稀罕,那我如今要如何处置,又何须你来过问?” 程亦风给他的话一堵,脸上一红一白,咬牙道:“是我多管闲事了,连日来多谢军长照拂,学生这就告辞了。” 说罢,当真连头也不回的,径自走了出去。 陆长安在后头瞧着,只觉得口的闷火都要挤到了嗓子眼儿来,猛地一把将手旁的东西扫到了地板上,又不解恨似的,抄起个古董花瓶,狠狠的砸了出去。 花瓶的碎片溅的四处都是,险些刺到了进来通报的听差身上,吓得浑身哆嗦,连说话都颤颤的,“军长……程……程先生执意不肯坐车,咱们也不敢硬来,他向前头走了几步,便坐了黄包车去了。” 陆长安正在气头上,闻言瞪起眼睛,怒道:“他爱坐什么便由他去,你进来告诉我做什么!” 听差吓得跪在地上,连声讨饶,“是小的不长眼,惹了军长生气,军长息怒,军长息怒……” 陆长安咬着牙一脚踢飞了脚旁瓷片,吼道:“滚出去滚出去!别在这儿杵着让人心烦!” 听差跌跌撞撞的退了下去,老徐却捧着一堆衣物走了过来,见这厅里的一片狼藉,暗自心惊的想扭头退下,却被陆长安喊住道:“有话就说,有屁就给老子放!畏畏缩缩的是躲闪什么呢?” 老徐避无可避,只得堆笑着上前道:“是……方才从程先生房里头理出来的东西,这些衣裳,正欲拿去丢了的。只是这个东西,却不知该怎么处置。” 陆长安冷冷的瞟过来,瞧见那个盒子,伸手抓过来打开一瞧,那手表果真端端正正的摆在里头,表蒙子崭新如故,顿时更加气恼,将手表往沙发上一扔,吼道:“丢了丢了,统统给老子丢了!” 老徐这些日子瞧下来,对二人之间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计较,如今看来必定是起了什么争执,引了不快。 于是便连忙将手表拿起,同衣裳一并抱着,走要往门口走去。 “等等,站住!” 老徐连忙扭过脸来,瞧着陆长安。 只见他皱着眉头,死死的盯着那衣裳和手表半晌,又冷冷道:“不必丢了,扔回那房里去。” 老徐不明所以,却深知不可去触陆长安的眉头,忙不迭应了,又原样儿捧回了程亦风先前睡的那房里去。 陆长安沉着脸,将腰带上的手枪拔了出来,走到院子里头,对着个现成的靶子“砰砰砰砰”连放了十枪。 弹匣打空了,便喊来卫兵,又取了子弹过来。 直至那块靶子都快让陆长安给打穿了,他才收了手,重重的吁了口气,将手枪别回了腰间。 对程亦风,陆长安是志在必得,只是这人骨头很硬,格又冷冰冰的似块石头。 偏偏他又只对着自己的时候才像块石头,对着旁人,无一不是客客气气,笑脸相迎。 只要一想起这个,陆长安心里头就恨不得将他一把摁在床上,好好的罚上他一通,尝了那番滋味再说。 可是,当初又打定了主意,要磨石见玉的,否则若是太过心急了,弄得个玉石俱焚,那可如何是好? 陆长安也说不上自个儿对程亦风有几分认真的心思,只是他却是头一遭待人这般上心,偏偏那人又毫不领情,可不是要将他气个不行了。 只是他这一番心思,程亦风却着实是半点不知,他从陆公馆出来之后,喊了黄包车,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回了学校。离了十数天,程亦风再一进宿舍的楼里,许多认识的同学都十分热络的过来问好招呼。程亦风客客气气的笑着同他们寒暄了两句,便到了宿舍门外头,推门便走了进去。 今日是休假,孟季冉也未出去玩耍,忽然听得门口传来动静,一抬头,惊喜的跳了起来。 “亦风,你可是回来了,那日听说你从马上摔了下来,可伤着了哪儿么?我同教官打听,却也不知你的去处,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程亦风放下东西,便听孟季冉问了这样一连串的话,忍不住笑了笑道;“你瞧我这模样,可有半分伤患的样子么?不过是医生嘱咐多休息些日子,这才耽搁了这样久呢。” “没事便再好不过了,你这些日子都在哪儿?住在医院里头不成?” 程亦风含含糊糊道:“先前是在医院,后来就回去家里头了。” 孟季冉点头道:“原是这样,正巧今日休假,咱们出去玩玩儿,也替你去去那医院带出来的晦气。”说罢,替他投了毛巾,待程亦风擦了脸和手后,便兴冲冲的拉着他出了门。 二十 入幕之宾(三)在线阅读 二十 入幕之宾(三) - 二十一 惊涛骇浪(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一 惊涛骇浪(一) 孟季冉同程亦风说笑着往外头走去,程亦风见他引着自个儿往校门处去,不禁好奇道:“你这是想去哪儿?明日一早还要晨训,可不能回来的太晚了。” “嗨,我当然知道,那个陆军长那么厉害,时不时早上都要过来转转,谁敢去招惹他呢?”孟季冉笑了笑,同程亦风眨了眨眼睛,“咱们出去走走转转而已,一定在晚上八点钟之前回来。” 说着话便已经出了校门,孟季冉却不忙去拦黄包车,而是沿着小路进了个弄堂,走到一台汽车跟前,掏出钥匙来同程亦风道:“来,上车。” 程亦风略有些吃惊,只是他毕竟也是大家出身,自然不会喜怒皆露于面子上,拉开车门坐上去后,问道:“这车瞧着很新,恐怕还没有开多久吧?” 孟季冉嘿嘿笑道:“你眼光可真准,这个呀算上今儿个,我也是第二次开呢,上一回我哥哥过来瞧我,说是没个车子放在身边十分不便,于是便送来了这辆。学校里头也不许咱们开车子进去,我便将它停在了这儿,弄堂里头有位阿婆,替我每日瞧着,我付她月钱。” 程亦风瞧着他的这辆车子,与先前自己家中的那一台十分相似,只是更新些,脚垫一尘不染,连玻璃都十分的明净透亮。 车子里头似乎是喷了些香水,闻不到刺鼻的皮子味。 程亦风心中不由感叹,这富贵贫寒,倘若不是亲身尝过,当真难懂其中的云泥之别。 孟季冉一边开车一边同他说话,“你从前都喜欢去哪儿游玩?咱们不往太远处去,就近寻个好去处罢。” 程亦风道:“说来惭愧,我平素当真不爱出门玩耍,充其量也不过是去个公园,抑或是登高望远。你如今若是问我,我可是半个地方也想不出来。” 孟季冉笑道:“既然这样,咱们去北海公园好不好?听说那儿的冰面前两天才裂开了,池子里头的鱼多的很呢。倘若走的累了,咱们便租借上两鱼竿,垂钓江边,岂不也很美妙么?” 程亦风本对这事不甚上心,只是他对孟季冉这人却颇有好感,很珍视这个朋友,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便笑着点头道:“极好,只是我原以为你这样活跃的子,是不会喜欢钓鱼这种枯燥之事的。” 孟季冉道:“垂钓能养养子,我哥哥也常说我这子太容易吃亏,我倒真是羡慕你,总一副闲适淡然的模样,仿佛什么事也扰不了你的心思。” 程亦风闻言只是微笑,将目光投去了窗外,看着那一簇簇抽芽拨枝的新绿,心情不自觉的也好了几分。 这些日子在陆长安那儿受的闷气,总算也能暂且忘一忘了。 孟季冉开的很稳,约莫不到一个钟头就开到了北海公园门口,他将车子停好之后,便同程亦风一并走了下来。两人沿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贴着湖岸慢慢走着。 这公园里头的池水极清澈,微风伴着水汽拂来,并不让人觉得十分寒凉,反而觉得非常清透。吸上一口气,仿佛连脾肺都被冲洗了一遍似的,清爽极了。 孟季冉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侧过脸去瞧着身旁的程亦风。 这数日不见,那人仍旧是这般出类拔萃的风姿,简简单单的长衫围巾,落在他的身上,就无端端生出一股子别样的雅致韵味来。 许是吹久了风的缘故,倒显得程亦风一双薄唇越发的红了。 孟季冉看的心头一荡,他哥哥孟玉堂最是个懂得风流滋味的人,身旁的交际明星多不胜数,孟季冉见得多了,对于这“美丽”二字,自然也就有了比较。 只是他见了众多美女,却从未见过像程亦风这般的男子。 孟季冉怔怔的瞧着程亦风,只是这几日程亦风不在学校,他整个人也仿佛如同丢了三分魂魄一般,整日都挂念惦记着程亦风。而乍一见了他,便顿觉一颗心归了位置。 这样甜蜜又带着几分酸涩的滋味,孟季冉朦朦胧胧的有些明白,只是却又不愿去毁坏了这份纯洁的感情。 他此刻的这些感觉,约莫只是停留在“好感”而已,还并未上升为“爱情”这样纯粹圣洁的东西。虽是这样,现在与程亦风这般在公园中散散步、谈谈天,孟季冉便已觉得十分愉悦了。 走了片刻,两人便寻了处干净的草坪,席地坐下,程亦风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我离校的这段日子,可有人过来提过我换了专业之事?” 孟季冉适才回神,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的,连课本都给你一并送过来了。其实这样也好,你先前落马,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来了通讯班,总比那日日待在马背上安全许多。”他说着说着,神色之中露出几分懊恼来,“可惜了,咱们并不在一个班里,不过往后专业相同,我遇上不懂之处,也可向你请教了。” 程亦风一贯是谦逊的,闻言便道:“嗳,我这养病的光景,已耽误了许多节课程过去,哪里还有指教你的能耐呢?待今儿个回去了,得了空我还要好好请你替我补补课,温温书才是正话。” 孟季冉求之不得,忙点头道:“那有什么难的?其实这刚刚开学,老师也还没讲到什么正经东西呢,你这样聪明的人,学起来一定极快。不如往后得了空,我便替你复习功课,你便教我习读外文,可好?” 程亦风笑道:“这有什么不成的?只不过我实话实说,英文我还能勉强过关,法文就是个半调子,我这老师,做的实在有些没有底气。” 孟季冉连忙道:“你不必谦虚,你教我这一场,也只当是在温习一遍了。我也是一样的,这样利人利己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天色便渐渐有些暗了,孟季冉说这会儿的风凉了,便同程亦风起身出了公园,上车之后,又问道:“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请你好好吃一顿,只当为你接风洗尘了。” 程亦风道:“何必这样麻烦呢?真的不必客气了,咱们不妨回去学校,简简单单吃上一点,就很好了。” 孟季冉摇头道:“不成不成,早知道问你也不会问出什么结果来,这样好了,我做主选一家地方,咱们过去吃些家常菜色,也不算铺张了,如何?” 程亦风见他执意如此,心想这富家的少爷公子,只怕早就吃腻味了学校食堂中的那几道菜色,便也就不再推脱,点头应了下来。 孟季冉十分欣喜,同程亦风说着闲话儿,慢悠悠的将车又开进了城里去,停在了一处馆子外头,程亦风抬头一瞧,不禁怔了一下。 这家馆子,竟是上一回陪着陆长安赴那位警察局长宴请的地方。 孟季冉停好了车子,便招呼程亦风入内去,程亦风站在饭店外头犹豫了一下,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只是孟季冉已经走了进去,门口的西崽也已推开了门恭敬候着了,程亦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这一顿饭果真如孟季冉所说,点的并不是什么名贵菜色,多半都是司空见惯的家常菜。只是这馆子花的心思极巧,将菜做得致玲珑,长长的大白瓷盘子,点缀的部分倒比正经菜色更抢眼些。 那一回陪着陆长安来时,程亦风心神不定,食不知味。如今的氛围却轻松愉快的很,一边听孟季冉说着学校中的轶事趣闻,一边细细品着那几道菜色,吃的心神俱快,酣畅淋漓。 “看来这儿的菜色倒是和你胃口,幸好我没有选错。”孟季冉笑着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问道,“可要再用些旁的?上一份水果好不好?” 程亦风这一顿吃了很多,闻言连忙摆手道:“千万不要了,吃了这么些已是不该,晚餐就该吃的少而才是,倘若再吃几口水果下去,只怕到了后半夜,胃口就要闹腾起来的。现下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才好,免得明儿个一早又犯起困来。” 孟季冉今日已是欢欣满意,闻言自然不会异议,便喊西崽过来结了帐,同程亦风二人说说笑笑的往外走,刚一走至门口,程亦风脚下的步子却突然停了一下。 孟季冉正觉奇怪,只是抬眸一瞧,却正瞧见陆长安似笑非笑的站在二人对面,身旁还围了几个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正颇好奇的朝这边儿投来目光。 程亦风认出其中有个白玲珑,剩下的便全然未曾见过了。 陆长安的一双眸子落在他身上,宛如锐利的刀锋一点点从血管上轻轻划过,引得人一阵心悸胆寒。 程亦风从头到脚都不自在极了,分明不过是与同学出来吃上一顿饭,偶然遇上了而已,怎的忽然胆怯起来了呢? 孟季冉站在旁边也不动弹,程亦风微蹙眉头,向前走了两步,刚刚过了陆长安身侧,却突然觉得手臂一紧,再一抬头,已是被陆长安牢牢握住了臂膀。 程亦风心头一窒,淡淡道:“原来是军长,学生方才未曾瞧见,失礼了。” 陆长安的眸子先是瞟过来程亦风,而后又瞥了一眼孟季冉,似笑非笑道:“你和人相谈甚欢,满心愉悦,留意不到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程亦风抿唇不语,低着头甩了一下腕子,却没能甩开。 孟季冉察觉有些不对,笑着上前道:“军长,可真是巧极了,先前我哥哥还说想要请你吃上一顿饭,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怎么军长也爱这儿的菜色么?若是这样,那下次便约在此处可好?万望军长一定要给个面子才是。” 陆长安连瞧也不瞧他一眼,冷笑道:“你是谁?我这个人最恨那些套关系、拉近乎的,既然是你哥哥要请我,那让你哥哥自个儿往我公馆下帖子去,哪儿轮得到你来做主?” 孟季冉吃了他这样一记毫不客气的钉子,心里头不禁有些气恼,只是却碍于四周皆是他的人,忍气吞声道:“亦风,咱们走罢。” 程亦风的手臂仍在陆长安手中,半点也挣脱不得,他越是向外抽,陆长安便捏的越紧。 到了后头,已经是疼的有些发麻了。 陆长安旁若无人的对段宏交代道:“司机在门口了么?” 段宏低头道:“早就在外头候着了。” “恩,成。”陆长安点了点头后,便同白玲珑道,“今天没有招呼好你们,你代我送你这几位朋友先回去罢,我还有私事,就不多留了。” 白玲珑十分好奇的瞧着程亦风,忍不住问道:“表哥,这一位可是今儿个上午陪你去我那生日会的程先生么?” 陆长安闻言笑了笑,十分自然的攥着程亦风的手臂道:“可不是,到底是你的眼神儿细,记好。我这会儿才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同他交代嘱咐,你早些回去,别让舅舅心。” 说罢,便不管不顾的抓起程亦风的手臂,牵着他向外走。 孟季冉一见,便慌忙要上前,却被段宏带着几个卫兵拦了下来,客客气气道:“先生请留步,军长平素嘱咐咱们不可随意同人动手,还请先生也别让咱们为难。” 这已是陆长安第二回当着他的面把亦风带走! 孟季冉心里又是窝火又是憋屈,分明两人欢乐的出来玩耍,度过这美好的半日,本该一起回去的才是,谁知竟半途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 然而,便是再怎么不甘愿,眼前尽是陆长安的人,他只手空拳,又如何打得过这么多卫兵呢? 更别说他们腰间,一个个都还配着枪械。 孟季冉气的连手指头都发抖,可是站在外头僵持了半晌,终是无可奈何的瞧着程亦风被陆长安推进了车里,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了。 二十一 惊涛骇浪(一)在线阅读 二十一 惊涛骇浪(一) - 二十二 惊涛骇浪(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二 惊涛骇浪(二) 程亦风被他连推带拉的硬是弄进了车里,两人刚一坐定,陆长安便吩咐司机开车。 陆长安回头瞧着他,语带讥讽,“我倒还真是没冤枉了你,刚回了学校头一日,便是去找他厮混的。我倒着实闹不懂了,那小子究竟哪一点让你瞧中了,恩?” 程亦风抬起头来,盯着陆长安,攥紧了拳头道:“你自个儿心怀不轨,也别把普天下的人想的都同你一般,况且我愿意同谁亲近些,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没有干系?你再给我说一次试试?”陆长安抬手就捏上程亦风的下巴,两指紧紧钳住,“你喜爱同他亲近是不是,怎么个亲近法?是这样?还是那样?” 说着,便深深吻了下去。 程亦风“呜”了一声,反手推了一把,却不敌陆长安的力气大,仍被紧紧的钳制着。 想到司机就在前面,后视镜里头能将这儿的情景一览无遗,程亦风就不可抑制的慌乱起来,脑子一懵,挥手就朝着陆长安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而利落,程亦风只觉得身上一松,喘着大气朝后靠去。 陆长安着脸颊,愣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还学会动手打人了?” 程亦风知道自己闯了祸,抿着嘴唇敛眸不语,心里头噗通噗通跳的飞快。 依陆长安那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脾气,如今挨了自己一个耳光,怎么能善罢甘休了。 他暗想着方才实在太冲动了,可又觉得陆长安实在太过可恶,如今这一个巴掌打下去,心中虽是惶遽,可却也着实解气不少。 陆长安见他不肯说话,笑着凑近了道:“打了左脸,右脸要不要也来上一巴掌?恩?” 他一把捏住程亦风的手腕,不轻不重的抚了几下,忽然托到唇边,猛地咬了一口下去。 程亦风吃痛的抖了一下,而后腕子上便麻痛起来,不必瞧也知道,必定是泛着红印子的一排齿印。 陆长安咬完了,却尤嫌不足似的,用舌头在方才咬过的地方轻轻舔了一圈,抬起眸子,微笑着瞧向程亦风,道:“不好不好,你将我心里头打出了火气来,你说说这可怎么办?” 程亦风眸子蓦地瞪大,一动不动的看着陆长安。 陆长安的神情却越发温柔起来,伸手揽住了程亦风的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本来不愿意之过急,可谁知道你却如此不识好赖,如今你动手打了人,便是在外头的大马路上,也没有轻轻巧巧放过你的道理。” 程亦风咬了咬牙,低声道:“军长若是为了出气,狠狠的多打我几巴掌便是。” 陆长安却笑道:“瞧你说的,打你?我哪儿下的去手,只当我跟你一般狠心果断呢?” 这会儿司机已将车开回了陆公馆的院子里头,段宏连忙过来为两人拉开了车门,陆长安下车之后连声吩咐也不说,便拉着程亦风往里走去。 程亦风每往前多走一步,便觉得心更沉下去一分,公馆里头的下人都认得程亦风,只是心中皆有一本账,没有哪个敢不识趣的伸头去看。 陆长安的手便如一铁索似的,将他死死捆在手中,上了锁,打了结,越是挣扎便被缚的越紧。 程亦风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心知肚明,挣扎无用,可是再这样下去,摆在眼前的路恐怕也只有那一条而已。 他惊恐的看向四周,可是却瞧见了许多漠然的面孔。 走廊中分明有许多的下人,可他们却仿若未见一般,静静的低下头去,任凭陆长安拉着程亦风的手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上去之后,陆长安一手抓着程亦风,一手推开了一扇木门,约莫只是顷刻间的功夫,门被在程亦风身后应声而关。 “卡啦”一声,程亦风知道,这是上锁的声音。 程亦风站在那儿,只觉脚下的地毯似乎极为厚实,怕有约莫一寸。 他心中不禁苦笑,已是这样的时候,自个儿怎么倒打量起地毯来了。 只是让他诧异的是,陆长安将他带进屋后,并无其他动作,反而客客气气的像个主人家一般,为他倒了一杯水来,指指屋中的那把软椅子,道:“坐罢,在门边儿杵着做什么?” 他见程亦风仍不动作,又笑道:“你便是在那儿杵上一晚上,生了,我想把你弄到哪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程亦风闻言心中猛地颤了一下,抬眸颇有些怨愤的望去,却见陆长安笑着努了努嘴,程亦风捏了捏拳头,走到那把放着红色天鹅绒垫子的软椅子中坐了下来。 陆长安将水放在他手边,兀自脱了外套,一颗颗解着衬衫上头的纽扣,又道:“这么拘谨做什么?又不是不认得我。” 程亦风只觉得怒气一阵阵的往头顶窜着,可是身上却凉的厉害,开口之时不自觉便带了几分畏惧之意,“你……你想做什么?” 陆长安嗤笑道:“可真好笑了,如今你我二人这幅模样,你说我想做什么?” 程亦风闻言不禁抬起头来,却正瞧见陆长安将衬衫扔到一旁,露出赤|裸的上身来,一时间局促难堪极了,脸色发白的站起身来,向门边退了两步。 陆长安一伸手臂,将他拉住,笑道:“跑什么?倘若你面前站的是孟季冉,你也如此落跑不成?” 程亦风又怕又怒,忍不住大声道:“你心思龌龊,别将旁人也想的这样不堪!” 陆长安微笑道:“接着骂,我倒想听听看,你还能骂出什么别的来。呵,这样的神,看来是不必我手下留情了。” 说着便将手放到程亦风的腰间,一下发力,将他猛地带到跟前。 程亦风浑身发颤,低声道:“今天打了你,是我的过错,军长大人大量,只求切莫同我一般见识……” 陆长安的手指在程亦风的腰间流连,笑着摇头道:“你这话错了,方才说的不是很利索么?我就是个小人,不必给我盖什么帽子。” 程亦风只觉眼前一花,便被陆长安重重的抱到了床上,身子也随即压了上来,程亦风只来得及喊了两声,身上的长衫便“刺啦”一声,被陆长安给撕了开来。 手中握着长衫碎成的布条,握住程亦风的双手,结结实实的捆在了床柱上。 程亦风惊恐的挣扎了两下,却发觉身上最敏感的位置已经落入了陆长安手中。 陆长安不疾不徐的用手指从程亦风的腰线缓缓滑下,十分准的探了下去,来回动作几下,又觉不甚满意,便将程亦风的裤子也三两下剥了下来。轻轻抚着程亦风的大腿内侧,低声道:“好宝贝儿,这身子可真漂亮。” 程亦风此刻心中的惶恐已经远远大于了羞愤,十分激烈的喊了一声,“别……我求求你!别这样……别这样!” 陆长安好笑的抬眸瞧了他一眼,瞥见他眸中的恐慌之色,不禁凑上前去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一边用腿轻轻磨蹭了他几下,“别怕啊,你越是紧张,只会越疼得厉害呢。倘若放松下来,才能尝尽这其中的滋味。” 说着便将手指又往底下挪了几寸。 程亦风一张脸煞白如纸,连气几乎都要呼不出来,手掌狠狠的攥紧,而后又无力的舒展开来。 方才被陆长安咬下的印子,在雪白的腕子上如雪上红梅一般,十分刺眼。 陆长安半晌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迟疑的开口道:“你……你这身子……” 程亦风不知现在是因为屈辱还是因为惶遽,十指攥着身下的被褥,眼睛紧紧的阖上,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微弱。 这样丑陋的身体,如今却被人一览无遗。 倘若现在手边有一把手枪,程亦风定会毫不犹豫的上膛,对准自己,干净利落的结果了眼下的境迫。 陆长安盯着眼前的特殊身体,慢慢伸出手去,在那独特的器官上轻轻抚过,低声道:“我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种人。” 程亦风本是紧闭着眸子,却突然因陆长安的动作而猛地睁开,不可置信的看向陆长安。 那正常的器官和本不该有的器官,如今都在陆长安手中被抚弄着,程亦风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开口之时声音已有些沙哑,“你……不行……我求求你……” 只是这点微弱的挣扎,在如今的陆长安跟前本就听不进去,他用手指试探了几下,又觉得另一只手中的物事也有起了变化,便有些耐不住子似的,褪了裤子,试探似的轻轻向前一送。 程亦风疼的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尽了一般。 陆长安舒出一口气来,低声问道:“疼么?” 程亦风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无力的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尽是绝望。 陆长安本想循序渐进,水滴石穿的来,谁知这事情却实在难以控制,几下之后便再难忍耐,大刀阔斧的动作起来。 程亦风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疼的昏了过去,还是如何失去了知觉的。 浑身仿佛都被细小的针扎刺着一样,除了疼,还是疼。 所有的抵抗在陆长安的面前,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破除。 心里似乎只剩下了恨意,却说不出是更恨陆长安多些,还是更恨自己这幅残破不堪的身体多些。 这个夜晚,如此的黑暗,连一丝光亮都无法瞧见,却又这样的漫长。 二十二 惊涛骇浪(二)在线阅读 二十二 惊涛骇浪(二) - 二十三 惊涛骇浪(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三 惊涛骇浪(三) 程亦风朦朦胧胧有些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下半身恍若被撕裂了一般,疼的不能动弹,身上软绵绵的,骨头想被抽走了似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 迷糊间感到有一双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他都发热了一宿,吃了药也不见效果,这样下去怎么成?你去把常来公馆的那位医生喊来。” 这声音…… 陆长安…… 程亦风突然一下清醒了过来,只是眼皮却仍旧发沉,硬是缓了几秒,才缓缓睁开。 入眼便瞧见陆长安坐在床边,却再不见旁人,他瞧见程亦风醒了,忙关切道:“醒了?觉不觉得口渴?我已让人请大夫去了,本想着吃药替你退热,谁知竟不见好转,看来还是得打上一针才成。” 程亦风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开口的声音十分沙哑无力,“别……别喊大夫来……” 陆长安十分温柔的拍了拍他的手掌,说道:“我不让他瞧你的身子,只不过为你打一针,退热快些。否则再这样烧下去,若是转了什么严重的炎症,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程亦风几乎都要从床上挣扎的坐起身来,只是却实在没有力气,说出的话也像极了哀求,“我不瞧大夫,你……你已经如愿以偿,何苦……还要再羞辱我一遭……” 陆长安蹙眉道:“我喊大夫来,是怕你病得厉害了,怎么倒成了羞辱了?”说着,瞧见程亦风苍白如纸的脸色,又不禁觉得有些心疼,轻叹道,“昨儿个晚上是我鲁莽了,虽是替你清洗了,可是恐怕是力道使得大了……” 程亦风一想起昨夜之事,就恨不得一个枪子儿崩了自己,十分痛苦的哑声道:“只当我求你,别再提了。” 他心中恨极了陆长安趁人之危,可却更恨自己连丝毫招架之力都没有。 昨天夜里,陆长安折腾到后头,程亦风几乎连半点感觉都没了,全身只剩下一个痛字。 被陆长安抱着去浴室清洗,他是有些意识的,只是无论再怎么挣扎羞耻,却也无法阻止那双手从自己那肮脏的地方进出。 程亦风活了二十载,从未如此狼狈不堪过。 陆长安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你不瞧大夫不成,这样好了,我不喊那个医生来,只让随霜过来替你瞧瞧,好不好?只让她打一针就好,旁的地方一律不会让她瞧见。我不懂医理,实在是怕耽搁了,你只当为了自个儿的身子,别同我怄气。” 说罢,见程亦风似乎不像方才那般反应激烈了,便摇了铃,吩咐老徐道:“让那医生别来了,你叫段宏开车去一趟英国人的医院,找沈大夫来一趟,只说我这儿有急事儿,只怕药品不足,要她拿好了药箱来。” 老徐眼睛连瞟也没敢往床上瞟一眼,应下之后就急忙转身去了,陆长安回到床边之时,见程亦风已经阖上了眸子,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而疲惫。 陆长安静静的坐在他床边,一言不发的瞧着程亦风,从鬓发额角一直瞧到露在被褥外头的脖颈。 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仿佛是睡过去了。 昨晚他虽然莽撞冒失了,事后瞧着程亦风的模样,也是觉得自己着实做的过分了些,只是陆长安凭心而论,昨晚上那一番折腾,他却是很快活的。 程亦风这样的子,倘若自己不迈出这一步来,只怕再同他痴缠上个一年半载,也得不着什么甜头来尝。 太过绅士矜持,反倒极可能偷**不成蚀把米,便宜了那个孟季冉。 一想到程亦风的身子没落到别人的手里去,陆长安心底暗处的快意便如雨后春笋般不可抑制的蹿升拔高。 这人是自个儿瞧中了的,怎么可能让旁人抢去? 孟季冉算个什么东西?在他陆长安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 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得意的守了程亦风将近一个钟头,竟也不觉时间过的多慢,直到老徐在外头敲门,说沈随霜到了。 陆长安赶忙请她进来,同她低声道:“从早上四点多便开始发热,吃了药也不大管用,你替他瞧瞧,打上一针看看管不管用。” 沈随霜见了程亦风的模样,不由大为吃惊,虽说当初陆长安带程亦风去医院之时,她就已经瞧出些端倪来了,却没想到,陆长安下手竟这样的雷厉风行…… 她见程亦风两颊都呈现不自然的酡红色,连忙取了听诊器和体温计来,皱着眉头诊治了片刻后,才抬头道:“他是发炎引发的发烧,一会儿我替他先打一针,只不过伤处却要涂药消炎才行。” 陆长安明白了她的意思,忙点了头道:“那个你交给我便是,赶紧先替他打针罢,倘若再拖下去,我真是觉得有些怕。” 沈随霜冷下脸道:“你如今倒是晓得怕了?当初下手怎么不知轻重呢,看他烧的这个样子,就知道伤的一定不轻。” 她与陆长安是旧时同窗,当初在英国,皆为华人,彼此关系很好,故而说起话来不加避讳的。而此时陆长安心中也深感愧疚,对她所言只是轻叹道:“我昨儿个是替他上了药的,谁知道……许是药不对症罢,不说这个了,你先替他打针。” 沈随霜也不多耽搁,当下便取了干净的针管出来,替程亦风打了一针进去。 “这一针下去,多久可以退烧?” 沈随霜起身道:“这个事情,是因人而异的,我也不敢给你个准话儿。只不过按着平常的时间来算,两个小时之内应该就能开始见起色了,幸好消炎的药膏是药箱里随时备着的,等我取了给你。” 陆长安接过药膏,心中想起昨晚见到的程亦风那特殊的身体,犹豫了一下,却仍是没开口询问,只点了点头道:“今天辛苦你了,知道你医院里头事务繁忙,我这就不亲自送了。倘若他这儿再有个什么事情,少不得还要请你再跑一趟。” 沈随霜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神情温柔的笑了笑道:“怎么同我也说起这样客气生分的话了?倒是难得遇上个你这般看重的人呢。” 陆长安瞧了一眼床上昏睡的程亦风,难得苦笑道:“只不过,人家可全然不将我放在心上。” “这爱情二字,总是要付出些磨难和代价的,否则得来的太过轻巧,岂不就让人忘却了爱情的珍贵么?”沈随霜笑了笑,拿起药箱道,“我那医院里头还有事情,就先回了,你若有事只管找我便是。” 陆长安便让段宏又将沈随霜送了回去,自个儿拿着手中的药膏,缓缓掀开程亦风身上的被褥,又将昨晚替他换上的睡裤拉了一截下来,分开了双腿。 手指沾上少许药膏,陆长安慢慢的往里头送去,程亦风虽然不清醒,却仿佛有意识似的,瑟缩的躲了一下。 “别动,忍一忍就好了,这儿总要上药才行。倘若昨儿个晚上用的是这个,恐怕你也不会烧成这样子了。”陆长安只觉得这辈子也没这样小心翼翼过,连拔刀子取子弹他都能一声不吭的挨下来,可是现在上这一小点儿药膏,竟觉得有些不敢下手了。 程亦风昨晚被他折腾过的地方,红红肿肿,瞧着可怜不堪,连带着上头那处器官也显得萎靡兮兮的。 这样的情景,确实不能让旁人去瞧的。 好容易替他上完了药,陆长安将被子替程亦风盖好之时,只觉得他脸色仿佛比方才好看了几分。 倒也不知真的是药起了作用,还是心理驱策的结果。 倘若说起昨晚那一番狼吞虎咽,陆长安是绝不后悔的,他只是懊恼昨夜下手重了些。 瞧着程亦风的反应,绝对是头一回承欢,怎么也不该那样没有分寸的。 叹了口气,又了程亦风的脸庞,仍然烫手。陆长安已跟人说了今日休息,自个儿连早饭也没了胃口去吃,就这么坐在程亦风的身旁,隔一会儿就替他测测体温。 也不知是过了几个小时,等程亦风再睁眼时,虽然神色仍旧疲惫,可是脸色却比先前好了许多。陆长安顿觉心头一送,连忙又拿体温计帮他测了一次。 这一回的结果,虽然仍有些低烧,只是却比先前好了许多,陆长安这才舒了口气,喊人端了一碗薄薄的稀粥来,道:“吃点东西,肚子里头太空也没法吃药。” 程亦风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斜靠在床头就要伸手去接汤勺。 陆长安手腕一闪,兀自端起粥碗道:“你别动了,我喂你吃。” 舀了半勺的粥,吹了几下,送到程亦风的口边。 谁料他却厌恶似的将头轻轻一偏,瞧也不愿多瞧一眼。 陆长安这样伺候旁人,可是头一遭的事情,偏偏对方还毫不领情。 倘若换做平时,陆长安必定是要恼的,只是他想着昨晚上占尽了便宜,又将人折腾成了这幅模样,心中大感歉疚,动作语态也愈发的温柔起来。 “瞧瞧,怎么又同我别扭起来了?你便是心里头恨我气我,也要养好了病,养足了力气,才能好好的打我一顿解气才是啊。” 程亦风仍是一言不发。 陆长安举了半晌,忽然笑了笑道:“看来是我的分量不够,得找个在你心里头地位更足的人才能请得动你开口了。让我想想该找谁才好,是孟季冉呢还是你爸爸?” 程亦风宛如被惊吓的小蛇一样,身子顿时一颤,瞪向陆长安恨声道:“你真是卑鄙无耻!” 陆长安不以为然道:“总归也让你骂了那么多句,不差这一句半句的,倘若你肯乖乖听话,将粥喝了,我自然也不会教你难堪。” 程亦风被他的话刺得心口生疼,只是此刻,除了怒目相对以外,他连多骂陆长安几句都显得吃力。 过了半晌,程亦风才哑声狠狠道:“我真是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你这样卑鄙龌龊之人。” 陆长安对他的骂声全不在意,反倒笑着将勺子又凑上前去,程亦风僵持了片刻,终是无可奈何的张口咽了下去。 两人也不言语,就这样你一勺我一口的,待喝了小半碗粥下去,程亦风才皱眉道:“够了,不必再喂了。” 陆长安虽觉得他吃的少了些,却又一想他还在病中,胃口差些也是情理之中,遂也不再勉强。只拿了药物和温水来,给他服了,旁的胡乱动作一律没有,规规矩矩的替他掖好了被角。 程亦风虽觉有些诧异,却也不愿多瞧陆长安一眼,慢慢的转过身去,微微弓着身子,抓着被子闭上了双眸,不一会儿气息便慢慢平稳下来。 陆长安瞧着他的背影,一时竟觉得生出几分好笑来了,便将身子探过去,凑到程亦风而后,低声道:“你以为你这样对我不理不睬的,我便没有办法了么?” 程亦风身子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这样丑陋的身子,你都已经尽数瞧去了,难不成对我还有兴致?” 他说这样的话,已是十分的自伤了。 陆长安伸手从背后抱了抱他,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既然要了你,就决计再不肯放手了。我一天是这样的话,往后也都是这样的话,今日同你说个明明白白,你最好,也别妄想着从我身边逃开。” 程亦风这回沉默了半晌,却再没开口,仿佛是真的睡过去了。 陆长安笑着凑近他脸庞,轻轻亲吻了一下,又觉得心中欢喜的很。 于是便靠在那床边的软椅子里头,兀自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也不去闹程亦风,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坐在一旁看起书来。 只是那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这下子,真是像一只偷着了好大一条鱼的馋猫,吃的是嘴角流油,心满意足。 二十三 惊涛骇浪(三)在线阅读 二十三 惊涛骇浪(三) - 二十四 开诚布公(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四 开诚布公(一) 程亦风虽然退了热,可是却仍有些断断续续的低烧,中饭和晚饭都没吃下什么去,等到了夜深时分,程亦风见陆长安仍没有要走的架势,一想到昨天夜里的事情,浑身的毛孔都炸起来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陆长安见状忙凑上前,用手掌抚了抚程亦风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发冷了?看来这热还是没退利索,我再喊随霜过来,替你瞧瞧。” 程亦风微微把脸一侧,垂下眸子低声道:“不必麻烦了,我……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学校?” 陆长安把眉毛一挑,笑了一声道:“你如今还病着,如何能回学校去?”说着又为程亦风掖了掖被角,无比体贴道:“再说,你如今这副模样,也是因我而起。不将你身体养好了,我又如何能够放心的下呢?” 程亦风脸色有些微红,额头上一直沁着汗珠,他盯着陆长安看了片刻,突然手掌向后撑了一下,摇摇晃晃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长安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倘若要拿什么东西,同我说不就是了。” 程亦风抬头瞧了他一眼,又显得颇为尴尬似的,偏过脸去,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只是房间内却也静的厉害,陆长安不许人扰了他养病,连听差都不许在外头的走廊里头来回转悠,此刻将程亦风的话听了个真真切切。 听罢之后,反而面上的笑意更浓了。 程亦风见状不由又是尴尬又是恼火,连看也懒得再看陆长安一眼,作势就要下地,谁知双腿刚一挪下床来,就突然被陆长安一把抱了起来。 程亦风惊呼一声,“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陆长安道:“小解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只怕由着你自个儿,都走不到浴室的门口去,还不如我抱你过去,你也省些力,我也放些心。” 说罢,便抱着程亦风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浴室。 程亦风强自扶着墙壁站稳,沉声道:“你出去。” 陆长安却扶住他的身子,将头扭向了一旁,道:“你若觉得不好意思,我不瞧便是了。” “你——” “快些罢,虽说这屋子里头暖和,你毕竟还病着,若再烧起来那可就不好了。”陆长安说话时当真一下也不转过头来,程亦风被逼的没有法子,只得颤颤着褪下裤子,面红耳赤的解了手。 却也不知是因着病中的缘故,还是羞耻作祟的缘故,程亦风出来之时瞥见镜子中的自己,脸色当真红的几欲滴血。 陆长安见他好了,又将他抱了起来,便往床边去便道:“你也太瘦了些,合该多吃些东西,明儿个你胃口好些了,我还吩咐他们做上回那一道辽参小米粥来,好不好?” 程亦风合着眸子,恍若未闻似的,薄唇紧紧的抿着,显得有几分紧张。 陆长安将他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自个儿挨着床沿坐下,笑道:“如今我这暴君的名声也算是坐实了,难怪你要怕我,只不过我手段虽然强硬了些,心意却是很真诚的。亦风,昨儿个晚上的事情,我同你赔不是,你若心里头不痛快,狠狠的打我两下也可以。” 程亦风本来一直合着眸子,闻言忽然睁开,冷笑道:“你可曾听过,让狼咬了之后,再打上那狼几下便可相安无事了的?” 陆长安抚掌大笑,眼梢眉角都透着股子莫名的愉悦之意,“你将我比作狼,而非狗,已是对我嘴上留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该再得寸进尺,你是君子,我也不是那十成十的小人啊。” 程亦风本以为他必定要发火,谁知竟这样好脾气的一带而过,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何才好,索便阖上眸子,不再理会陆长安。 谁知刚睡的有些困意了,便听的身旁一阵窸窣动静,程亦风一睁眸子,不禁惊得向后躲了一下。 陆长安不知什么时候,竟褪了衣服,露着壮的上身,躺到了程亦风的身侧。 二人盖着一床被子,陆长安的身体几乎都要贴了上来,程亦风顿时想到了昨晚之事,一时间脸色白了又白,慌声道:“你要做什么?” 陆长安的手臂极自然的颤了上来,温温柔柔的搂住程亦风道:“不做什么,陪你睡觉,这还瞧不出来么?” “你——” 陆长安见他面色不善,忙笑道:“我什么也不做,只这样抱着你,倘若你夜里头又发起了热,我也好知道。否则留你一人在这房里,我也放心不下,但若要我再熬上一夜,只怕明日也没了力气来照顾你。想来想去,唯有这样才最是两全其美,你说是与不是?” 程亦风知道同这人没有道理好讲,他身上又没有力气,倘若争辩也只会吃亏,便不作声的转过身去,只以背脊对着陆长安,复又阖上了眸子。 “……你说,这爱情实在是个有趣儿的东西,光是两人相爱之前的细小情节,便已经很值得回味。两人的距离近了些,再近了些,等水□融之时,才是真正的快活甜蜜。我如今虽占了你的身子,可是你这颗心,我也绝不许你给了旁人去。” 程亦风脑子有些发昏,只觉陆长安低沉浑厚的嗓音断断续续自耳畔传来,听得并不十分真切。 “总有一日,你便能同我说出,你也是爱我的,这样啊,才算是尝到了爱情最甜美可贵的地方呢。” 呼吸渐渐沉了下去,程亦风的意识也渐渐消退了,只是觉得背后紧紧的贴着一个火热温暖的膛,竟不可思议的让人十足安心。 这一夜,睡的十分安稳,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日一睁眼,天色已经大亮了,程亦风身上粘塔塔的出了不少汗,额前的头发都贴了上来,只是身上的力道却比昨日好了许多,头脑也没那么昏沉了。 只是他刚欲起身寻一杯水喝,却突然发觉腰间被人用力的锢着,扭头一看,便瞧见了陆长安的睡颜。 程亦风皱了皱眉头,用手去拉了一下陆长安的腕子,谁知刚一挨上,却被那人反手抓住,一下就把他往怀里带去。 程亦风又惊又怒,沉了脸斥道:“你这个人难道就不能庄重些么?动不动就这样,嘴巴上又谈什么尊重平等,你的所作所为,有哪一件是对我尊重和平等了的?” 陆长安笑道:“一大清早的这样伶牙俐齿,可见身上是好受了,这英国人的药确实管些用处。怎么样,下面还疼不疼?随霜拿给我的药膏还余下些,要不要我再替你擦擦?” “你——”程亦风愤愤的扭过脸去,用力掰着陆长安的手腕,咬牙道,“不劳军长费心,麻烦将那药膏给我,我自己且可以上药。” 他原以为陆长安必定要再没皮没脸的纠缠一番,谁知那人却当真听话的松开了手,从床头取了管药膏递到他手中,又嘱咐道:“涂的仔细些,别只紧着外头,里头也要好好消炎才成呢。” 程亦风只当全听不见似的,面不改色的起身进了浴室,一边扭好了水温,一边颤颤的褪下了裤子。 直到了这时,程亦风才重重的舒出一口气来。 这算什么呢?就算是陆长安明着强迫了他,却也无处可说。 这会子,清清白白的女学生倘若给人糟蹋了,也不会有那个脸面去报案张扬的,更何况自己这样一个……男人。 况且,以陆长安的地位背景,哪里是自己能够扳倒的呢? 实在是不甘心极了,又觉得万分屈辱,可是竟想不出一丝的办法。 手指沾了点药膏,咬着牙往下处抹去,乍一碰上,程亦风的手指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 被折腾过的地方,仍然十分的脆弱敏感,稍微挨上一点,便觉酸酸涨涨的,不适极了。 程亦风咬着牙,皱着眉头应将手指往里送,那儿干涩的厉害,一进去便又是狠狠的疼了一下子。 待将药膏抹遍之后,程亦风身上又出了一层密实的薄汗。 喘了几口大气,撑着盥洗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中的人怔怔的看了半晌,又有些颓然的阖上了眸子。 待洗了个澡之后,程亦风见那睡衣已经给汗浸的不成样子,便寻了一件白浴袍换上,腰间的带子狠狠的系了几下,拿起块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陆长安这会儿竟已经穿戴齐整,坐在桌案旁噙着一杯咖啡,见他出来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来,先用些早饭,你昨儿个一整天可都没怎么吃下东西。我让人寻了个极厚实的软垫来,免得你不舒服。” 将早餐摆到房里来,又让人寻软垫铺着椅子,便是再怎么蠢笨的人也该明白过这其中的意味了。 程亦风心里头说不上是愤恨还是气恼,只是忽然转念一想,自个儿那晚被陆长安拽进公馆的时候,只怕就已经是众所周知了。 这样一下,心里反而觉得松快了些,低下头叹了口气,走到陆长安所指的椅子中坐了下去。 陆长安递了杯咖啡到他跟前,又指了指桌上的土司片道:“一大早的,怕吃的太腻了你胃口受不住,先吃点这个垫一垫。” 程亦风捏起土司,也不言语,一边吃着一边听陆长安道:“一会儿有个客人过来,你跟我一起见一见。” 闻言手上便僵了一下,只是仍旧未说什么。 陆长安又道:“你这身子……怎么还进了军校?也不怕受不住么?” 程亦风抬眸,淡淡道:“我便是身有残缺,也是个男子,男子就应当投身革命,保家卫国,这有何不妥?” 陆长安唇角勾笑,道:“我几时说你不是男子了?你这样的身子,我倒是头一遭遇上,我瞧着,你自个儿仿佛很是不喜的样子?” 程亦风自嘲似的笑了笑,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土司片,“倘若换做是你,能够觉得喜欢么?” 陆长安放下咖啡,走到程亦风身后,轻轻拥了他一下,笑着说道:“我强行占了你的身子,是我霸王行径在先,不过往后,我也必定会好好待你。至于你那一处……我倒不觉得算什么残缺不堪,以‘与众不同’四个字来说,岂不更是合适么?” 程亦风闻言一怔,便觉身后一松,只听陆长安道:“你慢慢吃,吃好了便到厅里来,我先下去,免得让贵客久候。” 二十四 开诚布公(一)在线阅读 二十四 开诚布公(一) - 二十五 开诚布公(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五 开诚布公(二) 程亦风见陆长安走了,也不知他口中的贵客是何人,只是不自觉的含了几分赌气般的心思。 你说不便让贵客久候,我为何又要顺应着你的心思? 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就越发慢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吐司片,喝罢了一小杯咖啡,又去浴室漱了口,这才重新换上了衣裳。 只是,走到屏风后头时,却发现摆在那儿的衣裳并非是自己来时候的那一套了,瞧着又有些眼熟,想必是先前在公馆时陆长安命人为他裁制的。 最终,竟又穿回了自个儿身上来。 程亦风握着那长衫,不觉十分可笑,又觉得嘲讽极了。 又说陆长安自房中下了楼后,段宏已在下头等候,陆长安边走边随口问道:“等了多久了?” 段宏道:“约有半个钟头,军长吩咐不可怠慢了,一应茶点都是上的好的。” 陆长安点了点头,问道:“可有面露不耐了?” 段宏笑道:“哪儿敢呢?今儿个一早请他来的时候,就已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了,军长相邀,这是多么大的福分,又不是吃了豹子胆,还敢不耐烦了?” 陆长安哈哈笑道:“数你脑筋转的快,嘴巴又灵活,合该打发你去外交总署的,给我当副官,倒是屈才了。” 段宏连忙自谦了几句,跟着陆长安入了正厅去,刚一进去,便瞧见沙发上的一人慌忙站了起来,陆长安大步上前,笑道:“程伯父,要您在此久候,实在是长安的过错了,还望程伯父勿怪,勿怪。” 程父见陆长安之前,只心想着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竟被请来陆公馆里头喝茶,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等了半个多钟点也不见陆长安,心中便更是难熬起来。 莫不是亦风在学校犯了什么过错? 程父一贯都最是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里头垮了台,一心指望着程亦风能够再度复起,谁知他又丝毫没那个心气儿,便更是时时处处瞧着这儿子不顺心意。 只是儿子再不好,终归是自己的血脉,倘若真开罪了陆长安,少不得还要他这做父亲的豁出一张老脸去,怎么也不能绝了程家的后啊。 谁知道陆长安一来,竟这样的客气亲切,又见此人目光如炬,俊朗挺拔,程父心中倒不禁有些放心下来。 听陆长安如此一说,便更是十分的过意不去,忙道:“军长怎么好说这样的话?谁不知如今整个沪城就靠着军长一人维系,自然不似我们这等浑浑噩噩的闲人一般,军长这话说的,可是让人不敢承受了。” 陆长安客客气气的亲手递了茶杯给程父,又道:“本该我亲自上门拜会的,只是琐事缠身,实在难以走开,这才请了伯父过来。我手下那群人惯会带兵的,言行恐怕鄙些,没有惊扰到伯父吧?” 程父受宠若惊似的接了过来,笑道:“岂会岂会,军长是这样亲切的人,那几位军爷也是十分的客气。只是冒昧一问,不知军长今日,所为何事?” 陆长安本来一直挂着笑意,闻言却突然叹了口气,颇有些踌躇道:“不瞒伯父,正是为了亦风之事。” 程父的心顿时吊了起来,“亦风怎么了?难不成真是我那混账儿子冲撞了军长?他年纪轻,不知事,倘若做下了什么错事,还请军长大人大量,千万海涵。” 陆长安摆手道:“并非如此,亦风极好,非但功课上用心,待人也很是真诚。我同他虽非同窗,却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正是因为关系处的很好,而他出了事又不愿知会家里惹你心,我这才擅自做主,请伯父过府一叙的。一会儿,亦风也自会前来。” 程父闻言立时舒了口气,面上挂笑,道:“不知是何事?军长日理万机,还要为我那不孝子心受累,这可怎么过意的去。” 陆长安道:“并没有什么,亦风平日也帮了我许多,如今他有了难处,我相帮一二也是应该。说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亦风在学校之中,得了一位很不友好的室友。那人仗着家中有些兵马,便在学校横行霸道,很是嚣张。对亦风更是屡屡不尊,口出妄言,亦风子和软,那人便愈发的不知收敛。前儿个,在外头同亦风起了口角,竟要动手了,幸而是让我撞上了,给拦了下来,如今正在我这公馆中住着。只是我想,我能拦这一日,却不能时时看顾住,这宿舍,只怕还是莫要再回去的好。” 程父闻言大为惊诧,顿时气愤起来,忙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不知那人名叫什么?这仗势欺人的恶人着实很多,想不到在学校之中竟也有这样的狂徒。那……不知军长可否做主,为亦风调换一间宿舍?” 陆长安蹙眉道:“那人名叫孟季冉,家中是握枪杆子出身,很是野。如今宿舍皆已住满了学生,若要调换只怕十分费力。更何况,就算这一日调开了,难保那孟季冉不会再使出别的法子来刁难亦风。于是我想着,最好就是莫要让他再住在学校,每日下了课便离了校区,这样才是万全之策呢。” 程父点头道:“话是这样不错,只是家中离着学校并不很近,倘若每日往返,只怕误了课程。” 陆长安靠坐在沙发之中,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微微笑道:“我这儿离着学校倒是十分的近,空着的客房也有那么几间,倒不妨让亦风住在我这里,每日也很方便。” 程父听了连忙推拒道:“怎么好给军长添这样的麻烦?不可不可,军长对小儿已是多加照拂,倘若再赐恩德,我程家如何能够承受的住?” 他虽不愿见着儿子受气,却也不敢真的顺藤瓜随着陆长安的话去说。 倘若人家只是随口的一句客气,自个儿却当了真,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陆长安笑道:“伯父不必这样客气,其实说起来我倒也并非没有私心,我爱惜亦风的大才,想留他日后在我身边充个差事,做个通讯兵也罢,或是副官也可。如此一来,还可让他平素闲暇之余在公馆里头先行历练,只当替我分忧。说起来,还是我请亦风来帮我的忙呢。” 程父没想到陆长安竟说的这般诚恳客气,想想儿子若真得了这位军长的青眼,那往后的青云直上哪里还会遥不可及?一时间心头有些喜不自胜了,嘴上却仍说着谦虚恭谨的话,“军长这话,可真是让人愧不敢当了,亦风那点子能耐,军长能够瞧上,那是他毕生之福气,请军长千万不要客气了。” “嗳,当是我请伯父不要客气才是。”陆长安微笑着,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听闻伯父如今只是在家赋闲?我听教育司的洛司长提过几回,说伯父是个极有才干之人,品行又端正,如今这般,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程父说起此事,心头不禁也有几分感慨,喟叹道:“只可惜已是这般垂垂暮年,无处可用了。” “伯父正值壮年,怎么倒说起这样自伤之语来了,说起来近日我倒听说军需部正缺一位常务次长,不知道伯父可有心思再为国效一效力?” 程父听了一怔,仿佛是不可置信竟有这等好事从天而降一般,只听陆长安又道:“这事情伯父自可以考虑两日,并不必急着给我答复,倘若愿意,改明儿我往军需部打一声招呼便是。” 程父固然心头欢喜,只是仍自恃着长辈的身份模样,并不太过喜形于色,只是客客气气的同陆长安称了几声谢,并说先行考虑两日再作答复。二人正说着,忽然间陆长安笑着抬起头来,同门口招呼道:“来了?快快过来罢。” 程亦风站在门边,见着程父同陆长安谈笑风生,一时间惊的脸色都白了,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父见他不动,忍不住皱起眉头斥道:“怎么这样不懂礼数规矩?难不成还要我和军长前去迎你么?”他见程亦风脸色不佳,想起陆长安方才所言,思忖着儿子定在军校中受了些委屈,语气便缓和了几分,又道,“快过来罢,你的事情已经发作了,军长方才皆告诉了我,不必再隐瞒了。” 他这话一出,程亦风更是骇的脸色惨白,急急忙忙的瞧向陆长安,只见他但笑不语,十分闲适的模样,甚至还颇为轻快的同自己眨了眨眼睛。 程亦风此刻也拿捏不准陆长安究竟是同爸爸说了些什么,自己的事情发作了……除了那一件外,还能有哪个事情发作? 只是倘若爸爸真是知道了那事,依照他的脾气,如何还能和颜悦色的在这儿同陆长安喝茶谈天呢? 程亦风心中忐忑不定,手掌紧紧的攥起拳头,一言不发的走到了二人跟前。 陆长安亲亲昵昵的拉他在身旁坐下,道:“我方才已同伯父说了,往后你便住在我这公馆里头,每日自学校往来便是。” 程父适才露了些笑意,只道:“你能得蒙军长赏识,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定要珍之慎之。往后倘若在这公馆里头 犯了什么错事,弄出什么纰漏来,仔细我不抽掉你半层皮去!” 程亦风眸子猛地一瞪,又惊又急的问道:“我为何要住在这公馆里头?学校分明是有宿舍的,何必要我长住于此?” 陆长安不失时机道:“嗳,你就莫要再多加遮掩了,纸包不住火,伯父迟早也会知道。你和室友既然不睦,那就在我这儿安心住下,也好帮衬帮衬我,将来真的过来做事,也不至于一下子太过手忙脚乱。” 他说话时,面上虽噙着笑意,只是那眸子里森森的光芒却引得程亦风不寒而栗。 分明就是在说,你若是多说上一个不字,那我便真的要你纸包不住火。 程亦风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愤恨,气恼的几欲伸手在陆长安那张可恨的脸上狠狠的甩上两个耳光。 只是,便又只得忍着。 一想到这样不见天日的日子还不知要过上多久,程亦风便满心皆是惶遽不安。 程父见程亦风只是低首不语,只当他为着自己知道了学校之事心有不安,难得的开口宽慰了儿子几句,又道:“你在军长这儿,我也可放心许多,只是,实在给军长添了麻烦。” 陆长安客气的回了几句,又笑意满满的瞥了程亦风一眼,那目光里头尽是志在必得之意。 那副自信模样,正是程亦风最痛恨的样子。 却也最是他奈何不得的模样。 实在是……意愤难消。 二十五 开诚布公(二)在线阅读 二十五 开诚布公(二) - 二十六 开诚布公(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六 开诚布公(三) 程父又在公馆待了好一会子,后来又怕扰了陆长安清净,招惹他心烦,便寻了个由头先行去了,出门之前,又特意对程亦风好一番嘱咐,耳提面命道:“从今往后,你可要仔细听着军长的吩咐,千万莫要不懂事惹了军长心烦。军长是做大事的人,你能有幸在他身旁学习当差,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倘若让我知道你不安分,胡乱犯浑,仔细我拿马鞭抽去一层皮!” 程亦风心里头愤恨极了,嘴上却不敢忤逆爸爸的意思,恭恭敬敬的应了下来,实际上却已经恼的牙痒痒。 待程父走后,程亦风连瞧也不愿去瞧陆长安一眼,神情冷淡的就要往外走去。 陆长安见了连忙跟在后头。 陆公馆的花园修的极大,当中假山嶙峋,依水设桥,别致美,与平常所见都大不相同。程亦风走出来之后,陆长安便快步上前,遣退了一旁的卫兵们,只笑着说道:“怎么样,见到方才的贵客,可还觉得惊喜么?” 程亦风站定之后,猛一回头,冷声道:“陆长安,你真是卑鄙,竟然说谎去蒙蔽我爸爸!” 陆长安不以为然道:“那你这样说,我便是真的该将你我之间那些事儿都尽数告诉你爸爸喽?如此倒还真是我的不是了,不妨我一会儿便让段宏再去将他请来,咱们面对面的将事情说个干干净净。” “你——” “我什么?啧啧,你可真是好难伺候啊,我的程大少爷。”陆长安佯作一副发愁模样,拉住程亦风的手臂道,“我花心思替你骗过你爸爸,你也好不愿意,我这儿又顺着你所说将真相告诉他去,你这又要发作。你倒是说说,究竟我该如何去做,才能够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愿?” 程亦风气的浑身发颤,一把将陆长安甩开,恨的口都有些发烫,咬牙道:“你少作出一副假惺惺的好人模样,强盗就是强盗,土匪就是土匪,下作行径都做遍了之后,还要拿上文明棍充正派人。你……你真是无耻透了!” 陆长安却大喇喇的将手臂又绕了上来,也不避讳这是在花园子里头,拉着程亦风进了个亭子,四下挂着绯红色的阮烟罗,蒙蒙袅袅,如梦似幻。 程亦风被他拽进亭子,还不待开口,就被陆长安捏住了下巴,指腹在上头反复摩挲,低低笑道:“我就是个强盗,就是个土匪,那又怎么样?如今可不是我抢你回来,而是你父亲堂而皇之的嘱咐你好好跟我长些见识。你不听我的话倒是无妨,只不过,连你爸爸的话也不肯听了?” 程亦风激烈的挣扎了两下,恨声道:“什么我爸爸的嘱咐?分明就是你挑唆的,你……你究竟想什么时候才肯放了我?” 这最后的一句话,尾音不经意的出了个颤,竟显出几分软弱来了。陆长安再低头看着他,一双黑亮亮的眸子,瞧着是那般倔强,可分明就遮掩不住那浓烈的怕意。 程亦风敬畏自己,是陆长安不乐意瞧见的,他惧怕自己,就是陆长安更不愿见的了。 他要的,是程亦风乖乖顺顺的伏在自己的怀里,两个人甜甜蜜蜜的说上一会儿话,间隙可以亲昵的接几个吻。 陆长安最想瞧见的,仍是程亦风的笑脸,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时时刻刻都跟对着仇人一样的肃穆之色。 “你啊,见了我的时候怎么就不能露个笑脸?” 程亦风冷冷道:“学生岂敢。” “你不敢?你这还有什么不敢的?”陆长安轻轻松松的掰过他的脸来,凑到跟前,鼻尖轻轻贴着,一点点的磨蹭了两下,“亦风,偶尔耍耍脾气,这个没有关系,只是你若老是这副样子,小心我可是要生气的。” “我若是生气了,后果嘛,你自然是明白的。” 余下来的这一句话,一半是贴着程亦风的耳子说的,一半则是并着程亦风的嘴唇一起,吞进了口中。 这一下子,便吻得有些把持不住,欲罢不能的狠狠吸了数下,又在唇沿轻轻舔了一圈儿,才算作数。 程亦风气息略有些不稳,狼狈不堪的涨红了脸,瞪了陆长安半晌,忽然阖上眸子重重的吁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平稳了许多。 “你要我住在你这公馆里头,又要我顺着你不能逆你的意思,那我能不能提上几个条件?” 陆长安俊眉一挑,笑道:“愿闻其详。” 程亦风微蹙眉头看了陆长安手臂一眼,低声道:“你先将我放开,否则若是有你的下属过来,瞧见了也太不像个样子。” 陆长安听了,倒真的十分温顺,老老实实的放开了手臂,且还向后站了一小步去。 程亦风舒了口气,缓缓道:“第一,我要有自己的房间,上一次在这儿养病时候住的那间就很好。只是一间卧室,军长应当不会吝啬的吧?” 陆长安微笑道:“这个自然,我早就让老徐去打点收拾了,一会儿派人去你学校将东西取回来,再归置好便是。” 程亦风又道:“这第二便是,我在你这里,名为寄宿,你又是同我爸爸说了要我跟在你身旁历练学习的,那平日无事的时候,就请派些活计给我。浅显苯的也可以,找个人来教我也可以,如此,我也才能住的更加安心几分。” 陆长安笑意愈浓,挥了挥手道:“你愿意替我分忧,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程亦风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又道:“这第三点便是……我并非娈童佞幸之流,也从来不屑于此,军长的喜爱,亦风实在愧不敢当,还请军长……啊!” 这第三条还不待说完,程亦风便被陆长安一把拉入怀里,脸上被亲昵的吻了几下,又温温柔柔的说道:“这个可不成,你是不是想要我对你只当作寻常朋友来对待?亦风,不妨实话同你说了,我就是喜欢了你。我这人的手段虽激烈了些,心意却是很纯洁真诚的。” “你……” “我什么?我对你如何,往后日子久了,你自然就能瞧出来了。”陆长安笑得很是开怀,又在程亦风身上占了几下子便宜,忽然正色道,“不过,你同我提的这两点,我都应下了你,往后你再同我提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逾矩,我都一样答应。但我这儿只有一点,也要你应下,你看看,咱们讲究公平公正的法子,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些优待才是?” 程亦风怔了一下,神色变了变,却也没说出回绝的话来,只低低的恩了一身。 陆长安见状,心中十分满足,笑着道:“我这件事,做起来是十分的简单,只要你往后再去不搭理那个孟季冉,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许再去同他过分亲密。只这一件,能不能成?” 程亦风闻言顿时不悦,冷了声音道:“与何人结交朋友,是我的自由与权力,就算你以后真的做了我的上级,也没有干涉我这方面的力量。你这个要求,太不讲道理,我没有办法答应。更何况,如果我今天答应了你这个,往后你是不是又要点出这一个、那一个的,统统都不许我去见了?” 他语气不悦,陆长安却听得心花怒放,哈哈笑着搂住程亦风,咬着他耳朵问道:“什么往后?怎么好端端竟说到往后了?哦,看来你也觉得咱们二人之间是有这个‘往后’可言,是不是?” 程亦风气的怒道:“我不过是一句随口,哪里就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之事了?真是……真是……” 陆长安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不是?其实我这个兵,也不是什么为非作歹的坏人,你这个秀才呢,又是个口是心非的好人,咱们二人正好凑上一双,岂不是最般配不过?” 说罢,又搂着程亦风不肯放手,喋喋不休的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程亦风听得又是气恼又是羞愤,偏偏陆长安力气大,手臂就像两条钢筋铁索一般,狠狠的将他箍住,动弹不得。 倘若不是到了该用饭的钟点,只怕陆长安还不肯放人。 好容易吃罢了这一餐饭,便听陆长安吩咐段宏去东宁军校将程亦风的衣物取来,又嘱咐他道:“去告诉他班上的教官一声,只说他改了走读,不住在那儿了。倘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特批了的,不用细查。” 段宏领了命去了,程亦风对着陆长安坐着便觉浑身上下的不自在,起身就想往楼上走去,谁知陆长安竟也跟了过来。 “你那屋子刚刚收拾好了,这次不比上回,不是小住,故而又添了许多东西。我与你同去,也好告诉你平日里要用的要拿的,都搁在了哪儿。” 程亦风不禁想问,这样琐碎的事情难道不该是管家去办?怎么竟要军长代劳。 只是就算是问了,陆长安也必定备了一箩筐的由头等着他,密密实实的将他的嘴堵得严死。 倒还不如不去费那个力气,由着他去算了。 程亦风如今已经大约清了几分陆长安的脾,你越是同他拧着来,他就越要让你不痛快,直到了他称心如意才行。 这样的霸道专横,难道真当自己是皇帝了不成? “来,你素日要穿的衣物、长衫,都在这个里头,褥子单子的,老徐每日会命人打理更换,不必你来心。上一回替你裁制的多为冬日衣物,再过些日子天儿就要入春转暖,到时候再做些新的便是。” 程亦风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目光淡然的瞟向桌上,眸子蓦地停了一下。 陆长安见状笑了笑,走上前去抓起桌上那个天鹅绒盒子,晃了晃道:“如今我不强迫你戴上它,免得你又说我霸王行径,更何况你就算是戴了,必定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倒还不如留着。” “留着等你,总有一日你能心甘情愿的让它待在你的腕子上。”陆长安笃定的笑了笑,正午的日头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自信潇洒又挺拔俊朗。 假如抛去了陆长安这个子,单论皮囊而言,陆长安着实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程亦风做人是非常客观的,只是他一想起那天夜里,这个男人是如何在自己身上行凶作恶,心里头便一阵阵的揪心发憷。 倘若那样的事情,再来过一遍…… 程亦风连想都不敢想,急急忙忙的甩了甩脑袋,匆匆抛去了这个念头。 二十六 开诚布公(三)在线阅读 二十六 开诚布公(三) - 二十七 醋意横生(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七 醋意横生(一) 又歇息了两日,程亦风执意要求回去学校复课,陆长安见他身子倒也无碍,便也不多加阻拦,痛痛快快的点了头,转日一早便让段宏备车送程亦风回去学校。 “我不必坐车,这儿离着学校十分近,走路还用不掉半个钟头,不敢让段副官辛苦。” 陆长安摇头道:“天气还没暖和过来,你这样在外头走上半个钟头,没病也要给风吹出病来。”他见程亦风仍要开口,便道,“我应下了你回学校复课,那你也便遂了我的心思罢,公馆里头汽车又不是只有这么一辆,段副官去去便可回来,你不必觉得为难。” 程亦风见执拗不过,便也只好听从了陆长安所言,坐上汽车之后,段宏坐在前头,程亦风坐在后座,一路二人倒也不言不语。这一路上风景很好,如今不似那会儿寒冬腊日,柳条都有些抽丝的迹象,程亦风便索瞧向窗外,时间倒过的更快了些。 待到了东宁军校门外,程亦风刚要下车,只听段宏道:“程先生,等到了下午的时候,车子还在这儿等,您到时候走出门儿便可瞧见。您可千万别自个儿走回公馆,否则让军长知道了,咱们定要挨罚的。” 程亦风听了,只觉浑身透着一股子不舒坦。 自己如今的行迹,仿佛都被陆长安紧紧掌控了一般,好端端的一个青年人,倒成了他陆长安的私人所有品。 说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极了。 可是眼前的段宏,却是实在无辜的,程亦风心中明白,倘若自己因着一时意气,走了回去,陆长安罚起他们是绝不会手软的。 触怒了他,只怕连自己也难逃怒火侵蚀。 脑子里头千回百转的想了一番,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点头道:“段副官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说罢,便起身下了车去。 想想上次回来还不足一日,就被陆长安强行劫去了,到如今程亦风也不知自己的教室在哪一处位置,正站在走廊中觉得犯愁,想寻个人来问问,却突然撞上了从楼梯上下来的一人。那人瞧见程亦风,又是欣喜又是惊诧,跑了几步上前道:“亦风,你回来了?你……你这几日在哪儿?那天晚上,陆长安将你带去何处了?唉,我这几日联系不着你,心里头慌极了,生怕你有个什么闪失不妥。如今幸好你平安归来,否则我这一颗心还不知要吊着多久。” 平安归来?程亦风知道孟季冉这话为好意,只是听在耳中,却顿觉讥讽不堪。 自己如今这样子回了学校,外头瞧着是依旧光鲜,可内里,哪里还谈得上平安二字呢? 程亦风心中烦闷不堪,敛下眸子,淡淡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是给他带去外面,责备了几声。他是军长,申斥我几句也是应当应分的。累你心了,那晚实在是对不住你,连累你也一块儿挨了骂。” 孟季冉追问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你那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为何一直都未曾返校?还有,前几日你屋里头的东西,也让人给搬了去,只说你往后改了走读,可是有这样的事么?” 程亦风不欲同他诉说太多,只怕多说多错,便轻描淡写道:“那晚是我家中出了些事情,改了走读也是为在家可多加照料打点,并没有什么大事的。” 孟季冉却不依不饶,又问道:“是什么事情?不妨同我说说,倘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也好出一分力气。” 程亦风面容平和,口气十分客气,“当真没有什么,只是家中的一点私事罢了。” 孟季冉听了这话,却突然怔了一怔,而后苦笑道:“亦风,我这是好意关心,你……你难道不将我当做朋友么?” 程亦风闻言忙道:“岂会呢,你想的也太多了些,只是当真算不得什么紧要事情,说出来倒显我矫情了。倘若往后真有了发愁犯难的地方,我一定来麻烦你。” 孟季冉这个人,子虽活络的过分了些,只是心地却很好,家境虽然不错,却也不会仗势欺人。程亦风对他,还是很有些好感的,愿意将此人引为朋友。 只是朋友也分可远近亲疏,眼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便是至亲之人程亦风也难于开口,更何况是对着孟季冉呢? “那便好了,你这是在找教室么?我带你过去好了,这会儿还是早自修的时间,迟些过去也无妨的。”孟季冉的面色好了几分,笑着引程亦风沿走廊边走边道,“上一回那顿饭吃的虎头蛇尾,今儿个下了课,咱们再好好聚上一会,你说可好?” 程亦风犹豫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那日在花园,陆长安所说之言。 也不知怎的,心里头突然就打了个冷战。 仿佛那人的目光此刻就牢牢盯着自己一般,程亦风对着孟季冉的笑意,只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遂摇了摇头道,“家里头还尚有事需要持,实在是腾不出空闲来,这样好了,改日再挑个清静时候,我来请你一顿。” 孟季冉忙道:“便是家中有事,也要吃饭的不是?那……不如你先回家将事情处理妥当,然后咱们再去吃?也不会费什么功夫的,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即可。” 程亦风仍道:“实在是抱歉的很,只是如今真是不成,改日再议吧。” 孟季冉心中顿觉失望,却又不好在面上露的太多,只得叹了口气强自笑了两声,道:“那便也只能依你所言了,教室到了,就是眼前这一间。” 他说罢之后,本想拉下程亦风问他中午可否一处用饭,谁知程亦风却兀自点了点头,极快的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进去。 连给他多问句话的工夫也没腾出来。 孟季冉只觉得自个儿这会儿的心,比前几日还要沉上几分了。 比起素日相见的时候,分明也没有多说什么,多做什么。 只是却无端端觉得,程亦风忽然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而这样的微妙变化,孟季冉心中就是有个念头,一定与那陆长安脱不开干系。 那一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孟季冉知道,这事儿除非是程亦风亲口告诉了自己,否则自己便是想破头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不定还会越想越是心乱如麻,更难以踏实。 可程亦风又偏偏不肯说,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倒弄得他不好多加追问了。 叹了两口气,孟季冉又不大死心的贴着窗户瞧了几眼,却只看见程亦风低头的侧脸。只瞧着他清俊白皙的侧脸,孟季冉便觉得心里头砰砰的猛跳了几下子,想起自个儿今日也还有课,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去了。 可惜他的这些心思,程亦风却全不知道。 因着是班过来,前头的课程是一点儿也没有听过,原本说是让孟季冉替他讲讲,如今看来倒也不成了。程亦风便只得问班里的同学借了笔记过来,趁着休息的时候一点点细细的抄下,连午休也顾不上出去吃饭,正写着,却发觉眼前多了份点心。 程亦风抬头一看,只见孟季冉正站在眼前。 “你不去吃饭,就是为了抄写笔记么?” 程亦风闻言笑了笑,点头道:“没有法子,如今落下了课,也只能想着‘勤能补拙’了。先将笔记抄下来,回去自个儿读读,免得在课上,听得个一头雾水。” 孟季冉忙道:“我可以替你讲解,你不必如此费力的。” 程亦风敛眸看向书本,手上又写了起来,“不了,下课之后我也没有什么空闲的时候,中午有这样长的时光,不用便是白白废了,岂不可惜。” 孟季冉闻言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后又道:“那也不能不吃中饭,这样好了,我一会儿将笔记给你拿过来,你带回去誊写,不就可以将夜里头的时间用起来了?” 程亦风闻言眸子一亮,却又犹豫道:“你晚上回去定然也要温书的,这样岂不耽误了你?” 孟季冉笑道:“你与我同住的时候,几时看我晚上捧过书本做学问了?那东西我是绝用不着的,你先吃些东西,我这就去替你拿过来。” 说罢,不由分说的将那块点心塞进了程亦风手中,转身便朝外快步走了出去。 程亦风见状,便也不好再多加推辞,可何况他下午回去陆公馆,着实也是无事可做。孟季冉既肯将笔记相借,于他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 等到了下午散学的光景,程亦风理了书本便向外走去,果不其然瞧见那车子已在门外等候。身旁时不时过去的三两学生,嘀嘀咕咕的指向那车子,不知在说些什么。 程亦风微蹙了眉头,重重的吁了口气,快步向前走了过去。 一进车子,却意外的瞧见,段宏并不在,陆长安却坐在里头,笑盈盈的瞧着自己。 程亦风怔了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的坐了进去。 陆长安仿佛心情很好,笑着同他道:“今日军部的事情少,我便索躲了个懒,过来接你散学。今日在学校,过得如何?” 程亦风有些别扭的向旁挪了挪,皱眉道:“还好。” 陆长安道:“你原先不是这个专业,听起来只怕会有些吃力,莫要着急,以你的聪明,这点小小阻碍又如何能算得了什么?” 程亦风道:“军长夸奖了。” 陆长安见他面无殊色,不惊也不笑,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趣,便打量起程亦风手中的东西来,随手拿起一本问道:“这是什么?读书笔记不成?” 程亦风一瞧,心中大惊,手中这样多的本子他不去拿,怎么偏偏挑了孟季冉递过来的本子。 只是再要开口,却也完了,陆长安已经掀开了扉页,孟季冉三个大字,赫然印在上头。 不必程亦风去瞧,也知陆长安此刻的神情有多么的奇妙了。 只是他等了许久,却都未听到陆长安开口。 这样不声不响的僵持着,比大刀阔斧的说上一通还让人心中忐忑。 程亦风抿唇低首,一言不发的盯着手中的书本。 约莫过了半晌,才听陆长安开口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倘若你要借阅笔记,这一个专业那样多的人,怎么偏就要找他呢?” 程亦风听他的语气温柔低沉,身上却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陆长安笑着凑上前,低声问道:“你这个是不是,存心要惹我不痛快呢?” 话语十分的亲昵,甚至带了几分活泼的意味,只是那眸子里却闪着意味深长的光芒,让人瞧了便觉一阵胆寒。 二十七 醋意横生(一)在线阅读 二十七 醋意横生(一) - 二十八 醋意横生(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八 醋意横生(二) 程亦风被他这口吻扰的心中一惊,不自觉的向后又靠了一下。 抵在汽车冰凉的玻璃上,再无旁的去处可躲了。 陆长安带着笑意凑上前来,低声问道:“怎么了?躲什么?” 程亦风抿唇不语,眸子却微微抬起,盯着陆长安。 里头有倔强、不服,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和畏惧。 这样的神情,陆长安已在程亦风面上见过多次,自然也明白他如今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便大大方方的笑了笑,坐了回去,长腿交叠,双手抱臂前,耸了耸肩道:“瞧您这副样子,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我是个多么严苛厉害的人,话没说上两句,就将你吓成了这样。” 程亦风敛下眸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把笔记本给我,那班里头的人我一概不熟,哪里好随意拿了人家的本子回来。” 他虽只是这样的三言两语,陆长安的心绪却陡然明快起来,在陆长安看来,程亦风这便是在同自己辩解了。 宛如一对亲密的朋友,一方吃了味,另一方和声细语的辩解着,诉说着缘由。 这样一想,那孟季冉还算得上个什么?不过是他与程亦风之间小小的调剂而已。 越想越是愉悦,唇角都勾了起来,这下子眸子里也染了笑意,伸手将本子递与程亦风,嘴上说道:“瞧你说的,我也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你与他若只是同窗之谊,我往后自然也不会多加置喙。” 说着,手臂却伸了过去,将程亦风往怀里一揽,凑上前吻了吻那白莹如玉的面颊,道:“只是你若要在学校里头搞些什么旁的门道,可别以为我瞧不见就不知道,那里头我的人多得是,别让我着你的把柄。” 程亦风面色一,正欲开口,便被陆长安恍若无事一般放了开来,兀自又同他问起学校里头的功课来。 这样冠冕堂皇的口吻,倒让程亦风不好避忌了。 两人回公馆之后,陆长安尚有公务便先去了书房,程亦风舒下一口气来,兀自回了房间,摊开那本笔记,开始细细抄录起来。 幸而是初学此物,并没有太多的生僻之辞,只是却总是夹杂着几处英文。程亦风的英文不差,只是在这样的专业上头并无涉猎,一时间有些发愁起来。 想了片刻,仍无头绪,只好拉了几下铃,喊来了听差,客客气气问道:“劳驾了,请问这公馆里头,哪里有字典么?” 听差多少知道些程亦风的身份来历,他们这些下人又给老徐耳提面命过一番,态度十分恭敬,忙道:“有的有的,都收在军长的书房里头,程先生这是要用么?” 程亦风一听在陆长安的书房,心中自然而然就起了一股不愿与他碰面的意思,便吩咐了那听差下去,自个儿又回了桌前。 只是也不知是这笔记刻意同自个儿作对还是如何,分明已经抄录了大半下来,却在最后一页又冒出了许多专业英文,程亦风瞧着怵头不已,只是又别无他法。 倘若明日回了学校再去问孟季冉,想到今天在车上陆长安所言,程亦风便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头。 孟季冉本是好意,自己如今若是同他走得太近,反倒是给他平添了麻烦。 思来想去,竟只有去寻陆长安这一个法子了。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房门却让人从外头推了开来,一见来人,正是陆长安。 手中还握着一本英文辞典,烫着金边,十分厚实。 陆长安晃晃辞典,笑道:“要用辞典,打发人上我那儿取一趟便是,倘若不是那听差与老徐说了一声,而老徐又在我跟前提了提,难不成你就不用了?” 程亦风见他亲自前来,实在不好再冷着脸色,只好道谢,“劳军长亲自跑来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陆长安笑着将辞典放在了他桌沿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自顾自的在一旁的藤椅中坐了下来,随手拿起程亦风书架上的一本书来看。 程亦风见他如此,忍不住问道:“军长不是说尚有公务待办?” 陆长安抬起眸子,十分坦然,“自然是都办妥了,否则我如何能这么闲适?” 程亦风闻言只得道:“军长果真是效率极佳,还不到一个钟头,竟就全办妥当了。” 陆长安哂道:“哪里哪里,还是有许多发愁之处,不过我先不同你说,免得引你分心。你快誊写吧,免得一会儿误了晚饭。” 程亦风无可奈何,只得任由陆长安在一旁杵着,自己又给钢笔灌了水进去,一字一字的抄写起来。遇上了生僻词汇,便翻开辞典,细细查阅。 陆长安名为,眸子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程亦风的侧脸。只见那人看到极为认真,白玉一样的手指轻轻划过辞典的纸张,圆润的指甲在上头一点一点的指着,额前的碎发不时滑下来少许,黑发玉容,美的让人挪不开眸子。 这个人,如今在自己的房子里住着,身子是自个儿的,迟早有一日,心也是自个儿的。 陆长安想一想,便觉口有一股热气,面上不由自主的浮出来笑意。 是那般略带些狡黠的温柔笑容,眸子又闪着光芒。 宛如蓄势待发的野狼一般,盯紧了跟前的猎物。 程亦风本以为陆长安在这儿待着,必定不会安分,谁知他竟真的规规矩矩看起了书来。程亦风心中虽然纳罕,却也不愿意往那儿多瞧,两人皆是静默不语,不知不觉竟到了用晚饭的光景。 而程亦风手中那一本子笔记,也已经抄妥当了。 陆长安见状,只将孟季冉那本拿了过来,随手递给段宏道:“你跑一趟学校,去把这个拿给教务的人,让他们送去给一个叫孟季冉的学生,通讯班的。” 程亦风皱眉开口道:“何必要折腾段副官呢?明日我回了学校,自个儿拿给他便是,这样的时间了,段副官只怕还没吃晚饭,你这上司做的,未免也刻薄了些。” 陆长安眯起眼睛,不知为何竟从这一番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亲昵气息,笑着打发了段宏下去,只道:“你当我傻么?明日让你自个儿去还,你二人再见上一面,是不是?” 程亦风道:“你这人忖度旁人总是心计颇深,仿佛人人行事都有一番险的目的藏在心中,只不过一本笔记而已,我再同你说上一次,我与孟季冉只是同窗之情,别拿你的龌龊心思来琢磨我们。” 陆长安挑眉道:“哟,这就‘我们’上了?你我这样亲密的人,怎么也不见你用个‘我们’?” 程亦风气道:“我何时同你亲密了?” 陆长安道:“看来你是贵人多忘事,要我提点提点才成了?你可还记着,那会儿在床上……” “够了!陆长安!”程亦风脸色煞白,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浑身都有些发颤,咬牙道,“你别太猖狂过分了。” “这可实在好笑了,你自个儿想不起事来,我好心好意提醒几句,你怎么也要不痛快?”陆长安亦是站起身来,似笑非笑道,“还是说,只因是对着我,你才有这样大的气呢?” 两人一时间对峙而立,互不肯让,只是这会儿却见段宏自门外跑来,同陆长安附耳说了几句话,陆长安这会儿心气正不顺着,挥了挥手皱眉道:“他来干什么?就说我正忙着,没空见客。” 段宏道:“我本是去往学校办您吩咐的事去,谁知车还没开出去,那姚局长便到了,我见他脸色不妥,恐怕是有些事情的。” 陆长安问道:“那东西呢?” 段宏道:“我吩咐手下的卫兵送去了,您看看,那姚局长毕竟是警察局长,一直晾在外头,是不是……” 陆长安重重的吁了口气,换了一副面容,淡淡的吩咐道:“一会儿把这儿拾掇了,夜里记着给程先生屋里送一杯牛去。” 程亦风蹙眉道:“不必了,我喝不惯那东西。” 陆长安眼睛一瞪,道:“什么喝不惯喝的惯的,看看你瘦的这个样子,早该好好补补。明儿个倘若我知道你没喝,看我怎么罚你。” 说罢,便带着段宏往书房去了。 程亦风站在原地,只觉有些哭笑不得,这陆长安的心思,如今真是越发的难以揣。 倒也不知那姚世达过来同陆长安说了些什么,只是自那晚后,陆长安仿佛骤然忙了起来,晚饭都时常不同程亦风在一处用,只单摆在书房里头。 而这样的情景,倒让程亦风着实舒了一口大气。 有一回偶然听当差的卫兵提起,仿佛是要剿匪,程亦风不知陆长安是如何作想,自然也不会巴巴的将自己送到他跟前去,两人虽是在一个公馆里头,见面的次数却是越发的少了。 这日散了学,程亦风正要收拾了课本回去,却迎上来孟季冉,只听他道:“亦风,这阵子哪一天找你,你总是推说家中有事,今儿个可能腾出少许功夫来?咱们小聚片刻,成不成?” 程亦风正要惯的回绝了去,却又听孟季冉道:“你自打换了这专业,都过了月余,待我可是越发的疏远了,是否我哪里开罪了你?你总要明着说出来,我也才好加以改之啊。” 程亦风忙道:“并非如此,实在真是家中有事,脱不开身,你若是这样想了,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孟季冉笑道:“既然不是这样,那咱们就更该好好聚聚,你可曾听过有友人一个多月都不在一处相聚谈天的么?便本不生疏,这样下去也要生疏的。况且,今日还是个不同之日。” 程亦风奇道:“是什么日子?” 孟季冉嘿嘿一笑,道:“明儿个是我的生辰,这正日子必定是要同我哥哥一起的,只是我却很想请你为我庆一庆生,便厚着脸皮想多过上一回。怎么样亦风,若你这样都不肯应下,我可当真是要寒了心啦。” 他虽说的玩笑之言,心中却也是盼着程亦风能点头应下的。 而程亦风一听他这话,心中便犹豫了起来,虽说本不该同孟季冉走的过近,免得那暴君魔头再迁怒到他的身上。只是毕竟是生辰这样的大日子,人家又亲自来请,自己若是再不应下,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想近日来陆长安又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也留意不到他的动静。 这样一想,程亦风心中又不由生出了几分赌气不服的心思来,凭什么你要我不准去同孟季冉亲近,我就一定要听呢? 实在是可笑极了,分明就是陆长安用尽手段将自己捆在了他身边,如今这一切倒成了理直气壮似的。 如此,便再不犹豫,程亦风点了点头,同孟季冉道:“既是这样,咱们这就去罢,只是你如何不早些告诉我,害的我连份礼物也没能准备,实在是太过失礼。” 孟季冉闻言登时眉开眼笑起来,忙道,“你肯赏光,我便已是万分荣幸,哪里还能要你破费?快走快走,位子我都已经订下了。” 也不知是天意成全还是如何,到了门口之时,一贯准时来接程亦风的那辆车子竟不见踪影,如此倒也更方便了些。孟季冉同程亦风上车之后,发动了车子,便朝着饭店开了过去。 一路上孟季冉同程亦风有说有笑,只觉得这一个多月来最快活喜悦的,就是这一日了。 而到了饭店之时,孟季冉因是提前嘱咐交代好的菜式,上的极快,孟季冉替二人斟了酒后,又殷勤的夹了一块小羊排到程亦风的碗碟中,道:“尝尝这个,是这馆子的拿手名菜,最受时下人们喜爱不过的。” 程亦风微笑颔首,正要去尝,只是那羊排的甜咸味道一下子窜进鼻腔,程亦风眉头一皱,喉咙里头的一股子酸意顿时就翻腾了上来。 二十八 醋意横生(二)在线阅读 二十八 醋意横生(二) - 二十九 醋意横生(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二十九 醋意横生(三) 孟季冉见他面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可是病了不成?” 程亦风蹙着眉头,只觉口翻腾的阵阵难受,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什么,可能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给这羊的味道一熏,就有些不舒服。” 孟季冉听了连忙把那盘羊撤到了一旁,又换了一盅虾仁粥来,道:“这个味道清爽些,那羊排油大,也难怪你犯恶心了。” 程亦风歉然一笑,只是刚舀了一口粥,眉头便紧紧的拧了起来,俯□去掩住了嘴巴。 这儿是十分高档的新式饭店,倘若当着大庭广众呕吐出来实在是不雅极了,程亦风一贯矜持,自然不肯在这儿折了面子。 只是忍了几下,胃中的酸水却仿佛止不住了似的,拼了命的往上翻。 程亦风好看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勉勉强强说了声抱歉,起身就向门外去了。 刚一吸到外头清润微凉的空气,程亦风便再也难以忍耐,“哇”的一声,吐个不歇。直要将早起和中午存在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连眼泪都带出来了。 孟季冉匆匆跑出来,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轻轻拍着程亦风背脊道:“这样看着,仿佛真是病了,是不是受了凉?不成不成,我还是陪你去一趟医院查查才可放心。” 程亦风吐得一阵难受,声音都有些没了力气,只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如今正赶上时气交接之际,人身上总会有些不舒坦的地方。我回去喝一点热水,睡一下就没关系了。” 孟季冉哪里肯同意,摇头道:“这样不好,有病就要去诊治,这么拖着不是成了讳疾忌医?来来,我现在就开车送你过去。” 程亦风见时间已是不早,又觉得只不过吐一下子就要跑去医院未免也太过矫情,便客气又断然的回绝了孟季冉。只是这一顿饭也没法子再吃下去了,孟季冉执拗不过,只好说先将他送回家去,程亦风便说了个小巷子的地址,要他开了过去。 “实在是对不住你了,本来是替你庆生,却累得你这样折腾,连饭也没能够吃好,可实在是……唉。” 孟季冉道:“千万不要同我这样客气,再说这话就更显得生分了。”他见程亦风面色仍有些不好,担忧道,“这样不去医院真能成么?我瞧你这气色差的很,便是无病,身子必然也是虚的厉害。” 程亦风微微笑道:“当真没有什么,好了,停在这里就可以,我家那条胡同,车子是开不过去的。” 孟季冉忙道:“好,我送你回去罢。” 程亦风笑道:“不必了,你瞧我现在,还有半分不适的样子么?你也快些回去吧,明日正巧是休沐,也可好好的歇上一日。”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下了车去,客客气气的同孟季冉又道了一声别。 见孟季冉的汽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巷口之后,程亦风这才吁出一口气来,伸手摁了摁口,走到旁边的一条街上,招手拦了一辆黄包车。 “劳驾,去睦南道的陆公馆。” 方才在孟季冉车上坐着,程亦风仍觉得胃中不很舒服,只是在饭店门口那一阵恶吐,早就再没有东西可吐了。如今坐在黄包车里,虽说风吹的凉些,却比方才要舒服了几分。 难不成真是着凉了么? 程亦风思忖着,昨儿个洗了头发,兴许是睡下的时候还有些微湿,是因着这个缘故? 这一年才刚过了多长日子,却大病小灾的劫难重重,程亦风叹了口气,微微向后靠去。 到了陆公馆外时,程亦风取了钞票递过去,走下车后刚一进公馆大门,就见着段宏匆匆忙忙的上前,白着一张脸道:“程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今儿个这是去哪儿了?我们不过晚到了三两刻的功夫,您人就没了。” 程亦风见他此等情状,料定陆长安是发了火,心中微微一沉,道:“今日我学校中的一位友人庆生辰,我去与他吃了饭,本想着知会你们一声,当时在门口偏又没见着人。” 段宏急着一个劲儿擦着额上的汗,忙不迭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军长正打发出去瞧瞧,既然您回来了,那就过去同军长说上一声吧。” 程亦风问道:“军长现在哪里?” 段宏道:“就在卧室,刚刚还发了好一通脾气。” 程亦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颔首道:“实在对不住,连累了您,我这便过去同军长说一说,必定不会让你平白无故的受了罚的。” 段宏连着说了几句客气话,程亦风走上了二楼,站在陆长安的卧室门外,却突然莫名有些胆怯了。 走廊之中又是一个听差都没有,同那一晚的情景,相似的可怕。 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手心都有些冒出汗来。 只是,又想一想,自己作何要这般担忧呢? 孟季冉是自己光明正大的朋友,为朋友庆生,出去吃一顿饭,难道也不能自己做主了么? 这也太没天理了些。 更何况,在程亦风心中,孟季冉便是堂堂正正的朋友,陆长安才是那险卑鄙的强盗。 公理总是在自己这儿的,何苦要去怕那强盗头子? 程亦风这样一想,心中不禁涌出些别样的勇气来,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 屋里传来的声音,锐利如锋,一下子划破了这片沉静。 程亦风定了定心神,口吻放的极淡然,道:“是我。” 里头似乎沉默了下来,程亦风在门边等了片刻,却未听见陆长安开口,正欲再问之时,房门却一下被从里面拉了开来。 陆长安的神情有几分霾,眸子中闪着光,程亦风刚想开口,便被他拽住手臂,拉进了屋里。 房门在身后阖上。 脚下又是那张地毯,极厚实柔软,程亦风在瞥见陆长安身后的大床时,肩膀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陆长安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外头罩着一件薄毛呢的马甲,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中坐下,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似笑非笑的抬起眸子,对程亦风道:“坐下呀,在外头晃了那样久,腿脚不累么?” 程亦风抿了抿嘴唇,手指情不自禁的微微攥起,低声道:“今天是我自己的想法和决定,跟段副官没有关系,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想罚人,罚我就是了。” 陆长安冷笑道:“我哪里好随便罚你?你爸爸那个军需部的常务次长,不是刚刚走马上任没有多久么?你现在好歹也是官家少爷,要打要罚的,自有下人替你受过。” 程亦风忍不住抬头道:“你要说我的事情,便说我的,扯到我爸爸身上做什么?我知道他那个次长是你赏的,你如今提起来,究竟是想要挟我,还是想要我感恩戴德铭记于心呢?” 陆长安眯起眼睛,忽然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椅背,“你今天是同谁出去了?回来见着我,火气竟这样大。我这还什么话都没说,你倒先发起火来了。” 程亦风冷声道:“我同谁出去,是我的自有,是我的权利。现在我有权利告诉你,也有权利不说。你不是要给我平等和尊重么?那就请尊重一下我,不要动不动就把那一套强权搬出来。” 陆长安道:“从四点钟一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这儿看着你不见了,就不会着急么?”他说着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沿,起身走至程亦风面前道,“现在外头乱的不成样子,我这一个来月忙着抓秦四,事事处处都不敢掉以轻心。你在我公馆里住着,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倘若你今日是让秦四抓去了呢?啊?” 陆长安越说越气,到最后竟有些咬牙切齿之意,眼睛里都要烧出火了似的,怒喝道:“结果倒是我一颗心白了,你大少爷竟还嫌我管的宽了!” 程亦风被他这样一吼,才明白为何这阵子出门,除了段宏跟着自己外,车里又多坐了一名卫兵。 那个秦四,想必就是陆长安要剿灭的土匪头目了,警察局的人拿他没有办法,只好求到陆长安这里。 程亦风心思剔透,一点就明,如今听了这一番,不禁暗道自己有些错怪了陆长安,只是面子上却仍然顾忌着,不愿就这样说了软话,一时间同陆长安僵持起来。 “你今日,是不是同孟季冉出去的?” 程亦风心底一惊,不知他缘何能够猜中了,却又怕露出痕迹来,侧着脸不肯说话。 陆长安却伸手钳住了程亦风的下巴,应是掰到自己跟前,冷笑道:“是不是在想,我是如何知道的?我原本只是猜测一句,如今看你这幅模样,果真不离十了。怎么?对着孟季冉的时候,就千依百顺,去这儿去那儿。对着我的时候,就成了个硬邦邦,冷冰冰的木头人?” “你既然这样,那我又何必去理会什么君子道义?我倒要看看,那孟季冉有多好,让你这般念念不忘。” 陆长安笑了一声,忽然将程亦风压到了墙上,眼睛微微有些瞪红了,咬牙恨恨道:“我就是对你太客气放纵了些,早知道这些日子不该淡着你,免得你又心里痒痒,出去寻那些不三不四的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墨色墨染妹子的地雷~~~~~~~~=3= 第一更==继续赶工……今天一定三更奉上! 二十九 醋意横生(三)在线阅读 二十九 醋意横生(三) - 三十 清风骤雨(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 清风骤雨(一) 程亦风被他压制着,又是有些慌,又是觉得气恼,不禁怒道:“人家清清白白的一个文明青年,怎么就成了不三不四的脏东西?你这人说话从来不讲究个道理,便是为着那个秦四的缘故,我让你心里头不痛快了,你只管冲着我说就是,何必又要拉扯上我的朋友?” 陆长安冷笑道:“是了,他那样的人,在你眼里才配称文明人呢,是不是?” 程亦风神情倔强的侧过脸去,抿着嘴巴不肯说话。 此时回嘴,必定是要惹陆长安一通不愉快的,程亦风心中虽然气恼,只是想到刚才他提及的秦四之事,又觉得自己稍稍有些理亏。 也说不上来是畏惧开罪陆长安,还是涩于开口了。 陆长安见他默不作声,心里头的火气反而更大了几分,低吼了一声道:“怎么了?话都吝于说上一句?还说你只愿同那所谓的文明种子打交道?恩?” 程亦风被他逼迫的忍无可忍,抬起眸子大声道:“难不成我说错了?你既说到这个,那我就问问你,当初你的手段,可称得上半点光明磊落么?你又要我服你,却总是做这些没道理的事情,又要我如何信服?” 陆长安气的将程亦风往前一拉,猛地压在了茶几沿上,吼道:“我是怕你在外头让人给算计了,不知死活的自己乱跑,如今还要反过来怪罪我不讲道理?” 茶几是红木做的,十分坚硬,程亦风被他这一下弄的,后腰不偏不倚的撞了上去,当下就吃痛的低叫了一声,蹙起了眉头。 陆长安发觉自己失了手,一时有些后悔,可又想起程亦风方才那副冷淡气人的样子,心里头着实火气难消。两人对峙僵持了片刻之后,陆长安忽然举起拳头,狠狠的砸到了程亦风身后的茶几上。 “嗵”的一声。 程亦风被耳畔极大的动静骇了一跳,眸子一下睁大了,盯着陆长安。 陆长安却忽然从他身边走到了一旁,又恶狠狠的踢了两脚床头的柜子,话都像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一般,头也不回的说道:“还不快出去?留在这儿不怕让我生吞活剥了么!” 程亦风喘了几口大气,慢慢撑着桌沿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回了自己的卧室,程亦风的手指仍有些发颤,坐在床上还觉得心里头砰砰直跳。 倘若陆长安又像上次一般,发起狂来,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待坐了半晌之后,程亦风心绪稍平,便走进浴室去,洗了一把脸。 只是方才惊慌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乍一静了下来,便觉得小腹似乎有些不很舒服。 看来果真是着凉了,上一回程亦风发烧的时候,吃下的药还搁在房里,程亦风唯恐小病成了大病,来日又耽误了上学的正事,便去找了一片,用温水送着服下了。 喝了药,又灌了些热水,烫的胃口好受了许多,程亦风便换了睡衣,也不愿再想陆长安那边的事情,草草的睡下了。 第二日醒了个大早,身上的不适却未见有所改善,头脑都有些发沉,程亦风皱着眉头在床上躺了片刻,又觉得这样也不甚舒服,索便下地换了身衣裳,又倒了一大杯开水喝了。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门口听差来请他下楼用早饭,程亦风边走边问道:“军长已经在饭厅了么?” 听差道:“军长昨儿个夜里睡的晚些,现在还没有起身,您先吃着就是,一会儿军长起来了,厨房再做出热乎的来。” 程亦风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军长昨夜睡得很迟么?” 昨儿虽说陆长安将二楼的听差都遣了下去,只是那会子又捶桌子又踢墙的,动静很大,听差纵是无心,却也听去了一二分。 这两人的关系,在公馆之中,众人也就是心照不宣罢了。 如今程亦风问起,听差忙堆了笑道:“倒也不是唯独昨日睡下的迟,这些日子军长总是在书房中忙到极晚的。只是昨儿个夜里军长似乎心情不很好,送过去的宵夜连盘子一起掀了,程先生还是多多劝着些才好,免得为了公务折损了军长的身子。” 程亦风闻言心中一滞,面上却淡淡道:“军长日理万机,遇上的烦心事自然也多,你跟我说起这些做什么呢?总归我一个客人,从哪个道理上讲,也不该去过问主人家太多的。” 听差见他冷了神情,立时便再不敢多嘴,忙将程亦风引到饭厅后,把早点端上了桌。 这一日备下的是香菇末粥,陪着金黄的水煎包,另有小菜几样,致玲珑的摆了约有五六碟。程亦风昨晚没有吃什么东西,胃里已是空的难受,正觉得饿了。 只是刚喝了两勺粥,挑了个水煎包放进嘴里,馅料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之时,程亦风顿时又觉得一阵恶心。 皱着眉头将包子放下,又搅了两下粥,直到嘴巴里头那股子苦味散去了些,程亦风才复又喝了口粥下去。 “喝,你起得倒是早,去给我盛碗粥来,再多拿几个包子。” 抬头一瞧,便见到陆长安一边扣着扣子,一边从楼上走了下来。 程亦风见他神色如常,仿佛全然无事似的,自己心里倒有些别扭起来。 只是,人家都已经主动招呼了自己,一直撂着脸子,恐又显得倨傲了些,程亦风只得“恩”了一声,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去吃粥。 陆长安到他对面坐下,见他只喝着那粥,不禁道:“怎么不吃些包子?这个水煎包做的很好,前几日我尝了,便觉得味道非常与众不同。并且油不大,早上吃也没有关系的。” 这样的客气关切,昨天晚上的事情,似乎真忘了个一干二净。 程亦风便坦然道:“并没有什么,只是这两日胃口不很舒服,吃不太下东西去。” 陆长安惊讶道:“怎么不早说?从何时开始不舒服的?” 程亦风道:“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病症,兴许是有些受凉了,现在的气候就是这样子。上一次生病开下的药,屋里还有些,我已经服过了,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陆长安皱起了俊挺的眉毛,道:“那怎么成?一会儿我喊个医生来公馆给你瞧瞧,这小病耽误一下子,就成了大病。等到了大病的时候,治起来可就繁琐费劲了。” 程亦风不愿因着这样小小的感冒症状就劳动医生,便坚持道:“真的没有什么事,请军长不要为**心了,再说,等一下子我要出门去,也不能在公馆里等着医生。” 陆长安问道:“你要去哪里?” 程亦风道:“今日是学校的休息日,我想回家去瞧一瞧。” 陆长安喝了一口粥,擦了擦嘴道:“回家去做什么?今天你是休息了,你爸爸可是新官上任,在部里忙个不停。你就算回去了,也未必瞧得到他人。” 程亦风道:“便是如此,也该回去一趟,怎么,难不成我连回家的自由也没有么?” 陆长安微微一笑,漫不经心似的,道:“哪里会呢?你如今主意大的很,我是一点也不敢过问的,否则又要变成了不文明的流氓匪徒,让你在心里瞧不起呢。” 程亦风神情一僵,抬头瞥了陆长安一眼,只见他笑盈盈的瞧着自己,不禁低下头去,略有些生硬道:“军长说这样的话,可就是让我惶恐了。” “哪里会呢?总归你看重那孟季冉,就是与旁人不同。”陆长安又是一哂,悠悠道,“昨儿个身子就不舒服了,却还要撑着去替他庆生。过生日又不请一桌子朋友齐聚,单单只喊了你一个人,我倒想问问,这是个什么缘故?” 程亦风略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话一出口,便觉得莽撞了,不禁有些懊恼。 如此岂不是更助长了陆长安自大的气焰? 想想自己那天将庆生的话同段宏提过一提,段宏是陆长安身旁的得力之人,自然会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他听。 果不其然,陆长安闻言便笑道:“怎么?让我抓包觉得心虚了不成?我知道的事情还多着,你可别给我玩儿什么花枪,免得让我戳破了,面子上又不好看。” 陆长安本是一句玩笑说着,谁知程亦风听罢,面色却沉了下来。 自己行端坐正,怎么到了陆长安的眼中,仿佛就成了那苟且的勾当了? 程亦风这个人,待朋友是极为宽和友善的,如今见陆长安三番两次的在嘴巴上不肯饶过孟季冉,心中自然觉得很不痛快。更何况,他与孟季冉本是朋友之义,可到了陆长安的口中,却成了那样见不得人的关系似的。 越想,便越是恼火,闷气从口涌出,收都收不住了。 自己本来好好的一个青年,和谁结交朋友,来往,交际,都该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现在陆长安却样样都要手,样样都要管上一管,不手就显得不痛快似的。 气的连粥也不想再喝了,将勺子放进了碗中,淡淡说了声,“我吃好了,军长慢用。” 陆长安见他作势要起身,碗里还剩下了大半的粥,包子也没吃下一个去,便拦下他道:“怎么能只吃这一点东西?又说胃口不舒服,还不快多吃些粥暖暖胃口,非要饿伤了才成么?” 程亦风冷声道:“我自己的胃口,是好是坏不劳你来心,我吃的少些,总算不上是玩儿花枪吧?” 陆长安知道他是恼了自己方才的话,不禁笑了两声,又拉着程亦风坐下道:“同你玩笑呢,瞧瞧你这气。昨天夜里那样气我,我今天可同你过意不去了么?来来来,就算是和我置气,也不必和自己身子过不去。你要是不爱吃这些,厨房里有新做的玫瑰饼,我要他们送些过来。” 说罢,便让听差捧了一盘子的玫瑰饼,放在金亮的锡盘中,端了上来。 陆长安亲自捏了一块,递到程亦风跟前道:“尝尝看。” 程亦风见执拗不过,只好伸手接了过来,只是那股香甜甘浓的味道刚一窜到鼻腔,胃口便一阵翻涌,程亦风皱着眉头将玫瑰饼放到一旁,捂着喉咙干呕起来。 陆长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抚着他的背脊问道:“怎么了?都难受成这个样子,还不肯看大夫呢?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由着你,一定要喊医生过来瞧瞧。” 程亦风低声道:“我没有什么,只是那饼的味道太甜了些,真的是吃不下了。” 陆长安扬眉道:“我送你回房间躺着去,无论如何也得叫医生过来,你别闹脾气。” 程亦风也不知为何口一阵烦闷,早起时小腹的难受又涌了出来,偏偏陆长安还硬要寻医生过来瞧瞧。 他这副身体,最怕的就是瞧医生,倘若那医生在诊脉的时候再发现了他原来是……程亦风想想便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我不瞧医生,不敢累军长费心,也请军长千万别擅做主张。”程亦风起身瞧了陆长安一眼,边走边道,“军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可惜消受不起。”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向楼上去了。 本想着要回家去瞧瞧的,便是见不到爸爸,看看陈妈也是好的。 只是身上实在很不舒服,沉沉重重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方才又失言开罪了陆长安一遭,以他的子,恐怕又不知要如何才好了。 程亦风胡乱想着,已经到了卧室外,转开门走了进去,刚要将门关上,却被人一把将门边拉了开来。 陆长安的身子不由分说的挤了进来,森森的笑了两声,反手扣死了门,道:“本来不想同你计较,可是看起来,你竟是自己要找不痛快了?消受不起我的好意,那就来受受情意吧。” 说罢,便将程亦风猛地一边抱起,扔到了床上,一边解着衬衫一边笑道:“这次可由不得你要不要了,乖乖的别乱动,早上既然吃饱了饭,现在就来晨练一番罢。” 程亦风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晕眩,回过神来之时,身上的衣裳已被陆长安扯了个七七八八。 膛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不由自主的发着抖,陆长安的指尖从他的喉咙划到腰际,又慢悠悠的贴着单薄的背脊,向上划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完成!!!哦也!!继续赶第三更!! 留言回头一起回~~乃们不要偷懒哦!>< 三十 清风骤雨(一)在线阅读 三十 清风骤雨(一) - 三十一 清风骤雨(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一 清风骤雨(二) 程亦风颤了一下,哑声道:“陆长安,你除了这个手段,就再没有别的了么?” 陆长安嗤笑道:“只这一个手段就够将你料理的服帖了,还要别的手段做什么?呵,你这一抖,身上红的更厉害了。” 说罢,便用手摁住程亦风的腕子,低下头去用舌尖轻轻舔吻着身下的躯体,在白皙滑腻的皮肤上流连忘返,又忍不住轻轻的咬了几下, “呜……”程亦风恨死了自己此刻的软弱,被陆长安这样任意亵玩,却还做不出一丝反抗的姿态。 反而像是欲拒还迎一般,发出这样令人羞耻的声音。 “觉得舒服了不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莫要慌忙,一会儿咱们好好的会师一场,我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快。” 陆长安笑着探下手去,却没有亵玩前方的器官,而是在后方流连不止,程亦风尚不知他要作何,便觉身下前后都被陆长安握在手中。 一边是难以忍耐的□纵横,一边又是胀痛不已的莫名感触,程亦风觉得自己宛如生生被分成了两半,却都被陆长安牢牢的捏在手中。 程亦风先前并无任何情事经历,宛如白纸一般,陆长安又极尽用心的要他难以抑制,手指像是上了发条似的,上上下下动个不停。 也不知是痛楚还是欢愉,程亦风身子猛地颤了一下,闷哼一声,额上都冒了些汗珠出来。 “这样快就舒坦了?也好,你舒坦了,就该轮到我了。”陆长安微微一笑,将程亦风往身下压去,猛地向前动了一下腰。 “呜……不行……啊!” 程亦风痛呼一声,脸上的潮红都被苍白替了几分,陆长安怜惜似的吻了吻他的面颊,温柔说道:“刚开始是会有些疼,只是我好些日子没碰过你,怕抑制不好,倘若再动你前面……我怕伤着了你。” 说罢,轻轻的晃动了几下腰肢,又道:“这种滋味,你初时兴许会觉得难受些,时候长了,自然就明白这其中蚀骨的滋味。” 一双手,又是揉捏又是抚的,不肯放开程亦风的腰肢。 好疼,实在是好疼。 程亦风初时只是觉得下半身的部位疼的实在厉害,连话音都要发不出来,可是随着陆长安的前后动作,程亦风却又觉得别处有些不对。 下腹一股十分怪异的胀痛感,轻轻忽忽的向口蹿升着。 痛感是在加剧,可身体中却仿佛十分的沉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沉甸甸的往下坠一样。 程亦风情不自禁的低叫了一声,哀求道:“别……我求求你……好疼……” 陆长安此刻哪里还停的下来,只温柔的吻了吻程亦风的唇角,低声道:“我慢一点,现在是会有些疼,忍一忍就会好过很多。” 只是程亦风,却已经疼的神情都不对了。 分不清是□在疼,还是小腹在疼。 陆长安却只当他是初次以后方承欢,难以适应,动作虽放的温柔了些,却仍然持续攻城略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猛地一个挺身,重重的吁出一口气来。 程亦风却已经疼得面容发白,此时全身的注意,几乎都集中到了□那一处去,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倾泻而出。程亦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像一条脱水的鱼似的,连呼吸似乎都十分困难。 陆长安此时才发觉出几分不对来,连忙撤了出来向下瞧去,只见程亦风身下竟冒出了几抹猩红来,顺着流到了床上。 血并不很多,只是透着暗紫色的黑红,让人瞧了便觉得有些心惊。 陆长安心中微觉有些纳罕,自己进去之前,分明也用手指先试探了几下,怎会弄出血来?这会儿又慌忙去瞧程亦风,只见他整个人无力的微微蜷缩着,面上尽是汗珠,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这样的情状,摆明是太不好了。 陆长安心中暗悔,自己不该在气头上一味逞凶,急急忙忙的将程亦风抱去浴室,调了热水为他洗了一番。等抱回到床上之后,陆长安便赶忙摇铃喊来了听差,要他告诉段宏,去英国医院将沈随霜请来。 莫名的流了血,他人又不舒服成这个样子,就算这事情应当避讳着旁人,陆长安如今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倘若人真的出了事情,那才真是大大的不好了。 程亦风紧紧的阖着眸子,无力的喘息着,眼睫一下一下微微的颤动,显得愈发虚弱无力。 便是陆长安方才存了和他置气的心思,现在瞧见这幅情景,心里的闷气也都扫的一干二净了,只余下担忧关切,和些许愧疚之意来。 莫不是方才自己当真太鲁了些? 这下子可好了,兴师问罪不成,自己反倒真成了强盗犯人。 左等右等,好容易等来了沈随霜,陆长安将她迎进卧室,面容凝肃道:“有个事情,本不该同你说的,只是却更不可同旁人讲。你一会儿瞧了,莫要太过讶异,更要守下这个秘密来。你能不能答应我?若是可以,这就去给他瞧瞧。” 沈随霜见他如此,心中已是有几分疑惑之意,点头道:“这个自然,你我相识多年,你该明白我并非是那样碎嘴之人。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又将他弄伤了?” 陆长安面上微露尴尬,轻轻咳嗽了两声,引着沈随霜走至床前,犹豫了片刻,方将被褥掀起一点,对沈随霜道:“你瞧瞧,这……”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方才分明已经洗净的身子,不知何时开始,竟又流了血出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身下的单子竟都给染红了一小片。 程亦风的呼吸都有些微弱,仿佛将将要昏过去了似的。 陆长安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尚未开口之时,沈随霜便先他一步,上前查看程亦风的状况。 “我真是没有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人……” 沈随霜如今的瞠目结舌,同陆长安当初并无两样。 只是她毕竟为医生,心系患者安慰,诧异片刻之后,便即刻去仔仔细细瞧了一瞧。 不瞧尚且好些,瞧了便更是觉得一阵心惊。 沈随霜匆忙从手提箱中取了听诊器出来,又检查了程亦风的脉搏、心跳,越是多查一样,沈随霜的面色就多沉下去一分。 陆长安的心,亦是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沈随霜才收了器具,让陆长安吩咐听差送了烫毛巾过来。待听差走后,她便抬起头来别有意味的瞧了陆长安一眼,问道:“你刚才除了与他同房,可还做了什么激烈之事么?” 陆长安蹙眉道:“什么激烈之事?我还能打他不成?” 沈随霜道:“你仔细想一想,可有没有什么身体碰撞,抑或是他今日撞到了哪儿?” 陆长安思索一阵,缓缓道:“我方才,仿佛是将他往床上摔了一下子,只是这床垫厚重,难不成摔那一下,就能让他难受成这个样子?昨日他撞到了茶几的边上一下子,但是也并不厉害啊。我就是不知,他怎会流了这样多的血,上一会你放下的药膏,我替他洗了身子之后,也是擦了的。” 沈随霜又问:“他今天有没有说过觉得身体不舒服?” 陆长安道:“是说了的,今早险些吐了,又说从昨夜就开始这般了。” 沈随霜忍不住责怪道:“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些喊我过来?一定要把人折腾这幅样子了,才肯喊医生么?” 陆长安面露歉然,他一贯霸道,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来,“是我的过错了,初时本是说要喊医生来瞧的,可是他却如何也不肯。我又因着别的事情,与他吵了几句嘴,给火气一激,就没能把持好尺度。” 沈随霜眸子微微一沉,回身瞥了程亦风一眼,叹了口气道:“他这样的身体,是很罕见的,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曾经听老师提过两次,却一直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病人。我刚才替他检查了,他流血的部位并不是后方,而是……他前面那儿。” 陆长安闻言一愣,脱口道:“我今天连碰也没有碰那儿,好端端的怎么会流了血?” 沈随霜道:“你就没有想过,他既然有那个部位,为什么就不能够像女子一般怀孕呢?” 陆长安听了这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讶异吃惊。 几乎连话都要问不出口了。 沈随霜却道破了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道:“没错,他是怀孕了,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出头。你刚才说的他那些不舒服的症状,都是初期的妊娠反应。” 心脏仿佛被猛地拉扯了一把,陆长安不知怎的,竟觉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不安来。 也不知为何,心中不好的念头越发膨胀,在口砰砰的猛跳着。 又听沈随霜叹了口气,极为惋惜的说道:“很可惜,孩子现在太小,太脆弱了,我不知道是因为跌撞到了的缘故,还是刚才同房的缘故。总之,这个孩子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流了这么多血,很可能是保不住了。” 陆长安怔怔的听罢了沈随霜的话,忽然将眸子挪到了程亦风的脸上。 原本清秀俊雅的脸上,此刻尽是痛苦的神情,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吟,听得人心中难受的厉害极了。 陆长安说不清自己现在心中是何等的感受,只觉仿佛被狠狠的撕了一把似的,疼的厉害。 口仿佛憋了一口气,呼不出也咽不下。 沈随霜见他如此,亦是觉得有几分不忍和遗憾,叹了口气道:“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了,这方面并不算我的专长,况且……” 况且,眼下程亦风的状况,实在不是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成……抖……血槽空了orz 这个包子和楔子的包子不是一个啦=0= 晚上不大好回留言,等到白天回~~~看我乖乖的拼死完成了三更~~来留言奖励我吧~~~~ 三十一 清风骤雨(二)在线阅读 三十一 清风骤雨(二) - 三十二 清风骤雨(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二 清风骤雨(三) 沈随霜又往医院打了一个电话,要助手把药箱和器具送来,陆长安立刻跟段宏吩咐道:“你去一趟英国医院,要司机快快的开,拿了东西赶紧回来。耽误了事情,老子今晚上就办了你!” 段宏虽不知里头出了什么事情,可他跟着陆长安时间长了,这些日子见惯了他为着程亦风着急发货,眼下必定也是为着程亦风了。 先请了沈随霜过来,现下又要去医院取药物工具,难不成是人受了伤么? 段宏不敢耽搁,连忙出了门去,这一折一返,再回来时,陆长安已经急得只差跳脚。 “不是让你利索点么?快快快,把东西拿过来!” 沈随霜在屋里替程亦风用了些紧急的药物,接过药箱后又对陆长安道:“你换个房间等一等吧,我先替他做一些紧急的救治,你在这里看了,没准儿还碍着手脚。” 陆长安沉着脸色,摇了摇头道:“不行,我就在这屋里守着,更何况你总是需要用些热水之类,我在这里,给你帮帮忙,总比你一个人忙乎的强些。” 沈随霜见执拗不过,也只好点了头,如今程亦风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隐隐透着青白之色,前后背都沁出许多汗来,手脚却发冷的厉害。 她从医多年,自然知道病人如何是好,如何是不好。 程亦风的身体特殊,她拿了给寻常女子用的安胎药物,也不知能不能见效,又打了一针安神针下去,只是程亦风的□流出的鲜血虽然转少,却仍然断断续续的落个不停。 陆长安在旁见了,面色越发沉,拳头攥的嘎吱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头的天色都已经蒙蒙有些转亮,沈随霜将听诊器从耳上取下,叹了口气低声说:“没法子了,救不回来了。” 陆长安怔了一怔,问道:“那个孩子,没有了是么?” 沈随霜道:“是的,我很抱歉,长安,你也要换个角度想一想,也许是这个胚胎自己不好,自然选择,优胜劣汰。” 陆长安没有做声,走到程亦风床边坐下,将他的手掌拢在手心,只觉得凉的怕人,仿佛怎么都捂不暖似的。 “自然选择,优胜劣汰?你不用跟我说这样的话,我心里明白的很,孩子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没有的。”陆长安苦笑了一声,又道,“只是我现在却不知道,等他醒了,会变成怎样。” 程亦风可以怀孕的这件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他从没想过,一个男子,竟然也可以…… 虽然这个男子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可在陆长安心中,却从未将他与女子视如一般。 倘若真的有一个孩子,像程亦风,又像自己,这该是何等美妙的事情。 只是这样美妙的事情,才稍稍冒了个头,便被惊雷烈火猛地烧了个一干二净。 心里头仿佛被人狠狠的揪扯着,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只觉难受的厉害。 沈随霜叹了口气,又道:“你一个晚上都没有阖眼,去睡一下吧,我给他打了安神针,短时间是醒不了的。” 陆长安听她这样一说,不知怎的,心中竟真的冒出了几分想要逃避的意思。 不知道等程亦风清醒后该如何跟他去说。 心中的愧疚、懊悔、自责、憋闷,交织夹杂,想到程亦风那对黑亮亮的眸子,更是有些发慌。 于是便起身揉了揉眉心,替程亦风将被子掖好,扭头同沈随霜说:“一切拜托你了,他需要用什么来补身子,你也一应都想一想,等会儿告诉给我就是。千万不要替我节省开销,什么是最好的都给他用,睡是睡不下了,我去书房看看公文,等一会儿他醒过来了,一定要让听差喊我过来。” 沈随霜点了点头,道:“你放心罢,他是我的病人,我一定会尽心尽力。我还是劝你休息一下,眼圈都泛着黑了,这会儿去看公文,能够看得进去么?” 陆长安微微一笑,道:“这会儿要我去睡大觉,难道就能心安理得了不成?” 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门,关门之际,又瞧了一眼床上的程亦风。 到了书房,陆长安先是将老徐喊来,问道:“咱们公馆里头,我记着还存着几参,是不是?” 老徐道:“是有三,手腕子那样的,那会儿你吩咐要等着总理再过寿时送去,军长怎么想起了这个?” 陆长安微蹙了眉头,摆了摆手道:“你去寻出来,我这两日恐怕要用,公馆里头的血燕还有么?” 老徐道:“剩下的不多了,一品居还没送过来新的,白燕倒是还有很多。” 陆长安道:“等不了了,除了一品居,还有哪一家的血燕好,你去问一问,多买些回来。另外去让段宏给军部说一声,这两日我要告假在家,有什么急事都送到公馆里来。” 老徐听了连忙应下,刚要退出去打点,却又被陆长安喊住。 “你待在我身边做管家,有多少年头了?” 陆长安漫不经心似的问起,微微抬起眸子,盯着老徐。 老徐浑身一个激灵,忙道:“回军长的话,不多不少,刚刚好五年。” 陆长安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一贯都是个稳重妥当的,我用你做管家,也是很放心的。” 老徐刚刚松了口气,却听陆长安话锋一转,言辞锐利起来。 “不过你要记住,在我这儿当差,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嘴巴严密,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止是你,手底的那些人,也都是一样的。公馆里的卫兵,我已经让段宏去提点了一番,倒忽略了你手下的那些人。”陆长安声音沉稳,可却无端透着一股杀气,令人闻之便觉胆寒,“程先生在公馆里,我不管下面人是如何想的,他往后就是这公馆的半个主人,你们都给我放恭敬些。倘若拿那不三不四的心思去忖度他,在背后嚼舌头子,让我抓着了,可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面。莫说是五年七年,就是十年二十年的老脸,也是一样不给!你听明白了没有?” 老徐被他这一番话吓得面无人色,连朝代都忘了,膝下一软就跪了下去,颤巍巍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军长请放心,下头那些人,倘若有一个敢胡说八道的,小的甘愿令罚。” 陆长安笑了一声,走到老徐跟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温声道:“你跪下做什么?我也不过是多嘱咐你两句,也不是怪罪你的意思。你当差一贯很上心,一会儿把我吩咐的事办妥了,去账房领十个现洋。” 老徐先是受了他那狠狠的一棍子,现在这蜜枣吃在口中,也觉着实有些难以下咽,不敢再多说什么,腿脚发软的退了下去。 同老徐交代好了,陆长安便回了桌前开始批阅公文,只是心里头却总是烦乱的厉害,静不下心来。 拿着钢笔写了两行,思绪就断了,想的尽是程亦风虚弱苍白的面庞。 陆长安重重叹了口气,索将钢笔扔至一旁,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又将茶杯搁在了一边。 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终是心神不宁的厉害,索便推开书房门,又朝着卧房去了。 谁知刚走到楼梯的回廊处,就遇上个听差匆匆过来,见了陆长安便道:“军长来的正巧,刚才沈大夫才说请您过去呢。” 陆长安心中一颤,忙问道:“沈大夫说什么了?程先生醒了没有?” 听差道:“这事儿小的就不清楚了,只是沈大夫说要小的快快请您过去呢。” 陆长安一听,脚下更是生风一般,大步流星的朝着程亦风的卧房去了。 刚走到门口,便见沈随霜从中出来,同他道:“呀,你来的好快,我刚想让找那听差来问问纸笔放在哪里,好写药方呢。” 陆长安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他醒了么?” 沈随霜点头道:“醒了,可见他神多不安稳,打了针也睡不实在。我……我怕你不知该如何开口,刚才就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陆长安深吸了口气,沉声道:“他有说什么没有?” 沈随霜道:“人都被折腾成那个样子,哪里还说得出什么话来呢?同我道了声谢,就靠在床头发愣。你要不要进去瞧瞧?我出去写方子。” 陆长安道:“我也该同你好好道一声谢才行,开了方子你拿给管家就是,往后……只怕还有不少要你受累的地方,实在让我很过意不去。” 沈随霜见他说得诚挚,不禁微微一笑,倦色难掩丽容,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咱们是老同学,老交情了。更何况,若是可能,我还真是希望你以后都别再麻烦我。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你进去之后脾气压制一点,不要动不动又吵起来。” 陆长安忙道:“一定一定。”说罢便推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了靠在床头的程亦风。 脸色并没有比先前好看多少,反而更加苍白了几分。 整个人看起来都极没有神,眸子低垂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抓着被子。 听见陆长安进来,头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只有肩膀微微颤了颤。 陆长安见了觉得心疼极了,连忙上前攥住他的双手,关切道:“怎么这样靠着?再躺一躺不好么?一会儿再喝一点药,随霜说给你开了些止疼的药片,若是身上难受,就吃一点。” 谁知程亦风却像触了电似的,手上一抖,就想从陆长安手中抽离出来。 陆长安见状连忙松了手,急切道:“亦风,这事情是我做的不是,等你养好了身子,想狠狠的打我骂我,怎么都成。只是现在千万别动气,你若是再动气,我就是十恶不赦了。” 程亦风低着头,抿着嘴唇默不作声,将脸偏向一侧。 陆长安见他不语,又道:“那个孩子……我真的是从没想过竟会有个孩子,亦风……我心里头也很不好过,你别这个样子,若是真难受了,咬我一口泄愤也罢。” 陆长安这样一提,程亦风心中不禁又想起了方才沈随霜说的话。 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的身体,居然会…… 可是他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时间竟觉得心中疼的厉害。 他已没了母亲,与父亲又一贯不甚亲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血脉相连的亲密之人了。 乍一下,竟多了个孩子。 可是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这孩子就没有了。 程亦风从来未想过要以男子之神为人生儿育女,可是血脉之情难以言喻,如今心中也说不上是恨陆长安多些,还是恨自己多些。 越想,便越是难受,心脏像被刀子割的支离破碎。 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的践踏着一般,痛的浑身发冷。 连话也不愿去说,阖上眸子,眼泪就落了下来。 顺着脸庞一滴一滴,落在被单和手背上。 陆长安见他落了泪,连忙伸手将他抱住,搂在怀里,低声说着,“亦风,你别哭……我……” 一贯是那样机敏善辩,如今竟然觉得词穷了。 看见这人默不作声的淌着泪,陆长安心中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才好。 孩子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没有的,自己就是那侩子手一般的人,还有资格说些什么呢? 这会儿不管说什么,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只有用手臂紧紧抱住怀里的那个人,任由他的泪水淌在自己的膛上,一言不发,低低的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着打我!捂脸! 这个头一个包子是脆了点……以后还会有的嘛>< 总之都是军长的错……咳咳咳被陆长安踢飞…… 三十二 清风骤雨(三)在线阅读 三十二 清风骤雨(三) - 三十三 亦如清风(一)(虫)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三 亦如清风(一)(虫) 沈随霜在公馆中又留了两日,只是医院中的病人也不可抛下不管了,现在程亦风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很严重的问题,她每天过来检查一下也就够了。 只是陆长安却不肯放人,执意要她留下,道:“医院那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倘若再像那天晚上那样,忽然间发起热来,你又不在,那该如何是好呢?” 沈随霜解释道:“他那天会发热,是小产之后身体虚弱的正常现象,况且他的身体平时也不算很好,前阵子又是大灾又是小病的。你不要关心则乱,好好养一养,况且他也年轻,不会有问题的。” 说罢,便又交代嘱咐了几句,告了好些声抱歉,这才得以回了医院去。 陆长安这几日劳烦她不少,加上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也不好太过强横了,便吩咐听差把炖好的鱼汤端来,亲自接过,放轻了步子往卧室走去。 屋子里头静静的,程亦风躺在床上,眸子阖着,身子背对着他。陆长安端了鱼汤走到床边,慢慢把椅子拉了过来,坐下默不作声的看着程亦风。 程亦风实则已经醒了,只是着实不想去看陆长安,索便阖着眸子装睡。 彼此静默了许久之后,陆长安仍不言语,程亦风却觉得,便是阖着眸子,也能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紧紧的逼在自己身上。 终于忍不住挣开了眸子,望了陆长安一眼,哑声道:“你看够了没有。” 陆长安笑道:“瞧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见你睡着了,不敢打扰,又怕那鱼汤等一会儿凉了便没了新鲜,故而只好在这儿等你醒来。你既醒了,那我扶你起来,把汤喝了罢。” 说罢,作势便要上前扶他。 程亦风却身子向后微微躲了一躲,皱着眉头坐起身来,道:“不敢劳烦军长,汤给我便好。” 陆长安见他要伸手去拿那瓷碗,连忙递到他跟前道:“这个碗还是有些分量的,倘若你没有握牢,等下子洒了,不是更麻烦么?不妨我替你捧着,你自个儿用勺子舀着喝了,好不好?” 程亦风冷冷淡淡的瞧了他一眼,兀自拿起勺子,舀着鱼汤喝了四五口,便将勺子放了回来,道:“够了。” 陆长安道:“这鱼汤里头,炖了人参的须进去的,随霜说你伤了身子,却不能一下子补的急了,只能拿参须慢慢的补。你再喝一点,只当是为了身子着想。” 他不说倒还好,这番话一说出来,程亦风的脸色却更差了几分,咬紧牙关瞪了陆长安一眼,低声问道:“你究竟还想把我关在这儿,关多久?” 陆长安一怔,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道:“我并没有关着你,你怎么竟会这样想呢?” 程亦风一下坐直了身子,盯着陆长安道:“如今我已经落得如此狼狈,如此不堪,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把我逼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伸手扶住程亦风的肩膀道:“亦风,你不要这样激动,这件事情,你和我都没有料到。我对你的心意,从前是很真诚的,现在还是一样的。那个孩子……我也觉得遗憾愧疚,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你又何必如此自伤?” 程亦风再不说话,躺回床上后又转到一旁,仍旧以背对着陆长安。 陆长安叹了口气,起身为他将被子向上拉了一拉,便端着剩下的那大半碗鱼汤走了出去。 这阵子下来,二人总是这般模样,程亦风的子比从前更冷淡了几分,眉宇间总是藏着几分寒意,只是最近几日,陆长安露面的时间,倒越发的少了。 程亦风开头那几天,日日都被陆长安囚在屋中,连地都不能下去一步,小解如厕陆长安都要抱他进浴室去。纵是羞愤的满脸涨红,据理力争,陆长安却仍旧雷打不动,一笑置之,只是不肯退让半分。 这日程亦风实在躺的烦闷,又刚用了晚膳,便索披了件浅米白的羊毛开衫,靠在那沙发椅上,将窗户开了小小的一块。这会儿的晚风且清且暖,并不寒凉,吹得人神都好了几分。 程亦风难得能够透上一口气,心情也较之前舒坦了几分,捧起一本书,扭开身旁的台灯看了起来。 正看到入味之时,却听见一人气急败坏的走进来,大声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够吹风么?怎么一点都不知心疼自己!” 程亦风抬起眸子,淡淡道:“这屋里的水汽管子实在太热,闷得人心里难受,我开一点窗户,又有什么关系?” 陆长安一边将窗子拉上,一边扭过头来瞪着程亦风,气道:“你说有什么关系?千叮万嘱不能着凉不能吹风,我不过离开这么一下子,你就非要找不痛快是不是?把自己身子弄垮了,你心里就舒服了不成?” 程亦风阖上眸子吁了口气,微蹙着眉头,靠在了椅背上。 陆长安见他久久不语,便也坐在一旁,静默了好一阵子,忽然叹了口气,沉声道:“是我的不是,方才语气冲了些,这几日公务办的不顺遂,你别往心里头去。” 程亦风本不愿开口,只是听他提起公务来,不禁就想到了那秦四。 忍了一忍,还是开口问道:“可抓到那个秦四了么?” 陆长安苦笑道:“哪里有那样容易,那人狡猾的很,四处流窜,自称能够马上双手使枪,入一个村子便要称皇帝称大王的。我前一阵子,假意招抚,说是封他个官做,可临到门前,却功亏一篑了。“ 程亦风听了这秦四的作为,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将与陆长安的私怨暂且搁下,只问道:“竟还有这样的人,也未免太猖狂了些,政府从前没有打压过么?” 陆长安道:“怎么没有呢?只是他一见风声不妙,便往北边的林子里去躲,进去搜寻的军官马兵,多半都被他明枪暗火的杀了。这会儿东北风声不好,他便南下来了,如今他既然到了这儿,犯到了我陆长安手里,我就绝不会让他轻易逃了去。” 程亦风心头一凛,道:“既然利诱不成,就该想想别的法子。” 陆长安起身拿了条毯子过来,搭在程亦风腿上,道:“你说的是,我这些日子也一直怵头的很,秦四并非寻常盗匪,那一次既落了空,那秦四心头必定会生出防范来。” 程亦风道:“这人就算再怎么狠毒乖戾,总会有他的柔软之处在,你可知道,那个秦四待他手下如何?” 陆长安不解他为何如此问起,只得点头道:“倒是不差,只是便是律下再好,也仍是倭寇土匪,定要剿之。” 程亦风道:“他既能待他手下不薄,就证明此人还有几分血义气,不至于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既还有情义,那就不至于没有着手之处。” 陆长安眸子一亮,扬眉道:“你的意思,是从他身旁亲密的人身上下手?” 程亦风道:“倒也不一定要亲密才行,倘若你能说服他敬重之人诱他前来,自然可以马到功成。只不过想必要颇费一番功夫,需得同那人晓以大义才成。” 陆长安微微一哂,将手掌并拢在一处,贴在下巴处,悠悠道:“你放心,我自有我的主张,这个主意想的很妙,我从前竟从未往这上头想过,倘若真能抓到秦四,你可是拿了头功。” 程亦风淡淡道:“应当是身先士卒的军士们得功劳,我不过平白说上几句话而已,算不得什么。” 陆长安低笑了一声,走上前去半蹲在程亦风跟前,温声道:“亦风,你如今还能替我着想,我心里,实在欢喜的很。” 程亦风闻言肩膀微微一颤,抬起眸子正色道:“你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提出见解来,是作为青年人,理应为国家出一份力量。这个秦四是国家社会的蛀虫毒瘤,拔去是理所当然的,就算眼下对付他的人不是你,而是别人,我也是一样对待,绝无差别。” 陆长安俯在他腿旁,台灯略显昏黄的光芒映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显得温暖而柔和,眼睛透过长长的睫毛向上望去,目光稳稳落在程亦风的脸上,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气恼我,只是亦风,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纵是办下了错事,脾气又糟些,待你的一番心意总是纯洁而真诚的。” 程亦风微蹙眉头,将脸往侧边一片,低声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陆长安道:“你不要唬我了,今天大半日都在床上躺着,刚才不是也因为躺累了才下床来的么?你瞧瞧,今天晚上外面的月亮很好,咱们隔着窗子,在月光下读读书,岂不是很美妙么?” 程亦风道:“我方才本是开着窗户瞧月亮的,你既然把窗子关了,那不瞧也罢。” 陆长安叹道:“好罢,你既累了,那便睡下也好,来,我抱你上床。” 程亦风见他又要伸出手臂来抱住自己,连忙站起身道:“不必了,往后也请不要这样,我虽然得罪不起你,只是还请你给我稍稍留几分尊严面子。” 陆长安反问道:“我对你的疼爱怜惜,怎么就成了不给你尊严面子了?” 程亦风见他又胡搅蛮缠起来,一时心下烦闷,也不愿再去开口。 只是想想,自己被陆长安强占了身子不算,竟还怀了他的孩子,而后还流了产。自己在他眼中,哪里还有半分尊严可讲呢? 这样一想,心中自伤之意又涌上心头,程亦风拉了被子,阖眸片刻之后,终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会儿又觉的一双手臂自身后伸来,这几日陆长安总要与他在一张床上同眠,程亦风无计可施,也只得装作不知而已。 却听陆长安在身后低声道:“亦风,亦风……你这子倒真是亦如清风,就是不知要到何时,你这缕清风,才肯安安分分的吹进我的心窝去?” 这一夜窗帘只拉上了里头的一层,月光透过白纱透进来了少许,清辉袅袅,程亦风睁开眼眸,望着那朦胧月色,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复又阖上了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错字orz赶着出门,留言回来了回!>< 我这个笨笨我又把章节号表错了orz 将军身旁总要有军师才完善嘛~~~xddd 风风的格呢,应该说是有点别扭,不过他同时也很明白这个世道,明白自己拼不过军长,更明白自己的老爹还被军长控着呢—— 这俩人还得磨合磨合,不过如果没有军长的霸道,估计风风一辈子也上不了钩的=口=嘎嘎 三十三 亦如清风(一)(虫)在线阅读 三十三 亦如清风(一)(虫) - 三十四 亦如清风(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四 亦如清风(二) 程亦风又在公馆中将养了数日,整日不得外出,呆的烦闷异常,这一日陆长安却早早的回了公馆,一边拍打着衣裳一边道:“如今这天可真是变幻无常的厉害,竟忽然下起了雨来,偏我还是骑马出去的。你今儿个觉得如何了?身上可还难受么?” 说罢,便拿眼去瞧程亦风,只见他穿了一身雪白的长衫,腿上搭了一条俄国毯子,脚上趿着棉绒拖鞋,手边还放着一本半开的书本,那股子优雅的气质难以言喻。 他身后的窗帘没拉上,雨水像是扯了线一般,滴滴答答落在窗台上,屋子里头有些发暗,只扭了台灯亮着。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今日也想问一问你,究竟到何时才肯让我回学校复课?我自开学以来,就不断的耽搁课时,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连毕业都不能够了。” 陆长安见程亦风难得这样和言悦色的同他说了这样多的话,心情顿时大好,只笑着往屏风后头去,边走边道:“你且等一等我,这身上都是水珠子,衣裳贴着难受的很。” 程亦风见他从屏风后头出来时,上身已脱了个光,一时又是一阵尴尬,低声恩了一声,便偏过头去,将目光又移回了书本上。 不一会儿便听见浴室里头的水冲击石板的声音,和外头的水声夹杂交错,扰的人心思也乱了起来。 程亦风又看了两行,也觉看不下去了,便索取过书签夹了,阖上书本,执起一旁的水壶给桌案上的几盆花草浇起水来。 这些活本不该是程亦风去做的,只是他待在屋里,长日无聊,唯有养花练字还可打发时间。沈随霜见了也说如此甚好,有事能够分分心思,总比一贯忧思的好,陆长安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由着他去了。 “这雨下成这样,连院子都不大好出了,这样的天气,合该在家里睡觉才是正题呢。”陆长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从浴室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棉质睡衣,露出来的皮肤被水汽熏得有些发红。 程亦风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水壶放在一旁,问道:“刚才我问你的话,可还记得么?” 陆长安微微一笑,走到旁边的沙发椅中靠坐了下来,道:“你问我的话,我何时敢不记得?你方才自个儿也说了,学校里的课程已经耽搁了很多,况且你现在的身体,若是真去了学校,我也不放心。我想着,学校里那些课程,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不如就先休了学,先将身子养好。况且,你从前也是有过要留洋打算的人,知识应当是不会匮乏的,那些个课程,来日再学倒也无妨。” 程亦风闻言立时回绝道:“这怎么能行?且不说别处,我爸爸那儿又要如何去交代?好端端的休了学,你当别人都没有心眼,不会忖度的么?不成,我绝对不答应,落下了功课,哪怕比旁人更多下些苦功,也是无妨的。” 陆长安道:“你不要意气用事,随霜千叮万嘱,这会儿一定要将身子调养好了。学校的课程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告诉你爸爸,我这儿缺人手用,要你先休学来帮帮我,来日给你个副官的头衔,你爸爸又有什么好说的?” 程亦风气道:“你又要霸权主义了是不是?我进军校是去念书学知识的,来日是为了报效国家,不是为了做你陆长安的……” 玩物两个字在嘴边停了一停,却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脸色都气的涨红了,手指微微的发着颤。 陆长安见状,忙起身上前,拉住程亦风的手臂道:“我怎么又成了霸权主义,你这给我扣得帽子可是一顶比一顶高了。” 程亦风一把将他甩开,冷冷道:“你别以为将我圈在这公馆里头,我就没了法子,你这样叫做限制人身自由,是违背了法律的!” 陆长安闻言哈哈笑道:“瞧瞧你,竟扯到法律上头去了,我又没说不许你出门,只是现在不能出去罢了。我这是心疼你,也是对你负责,你心里要是因为这个怨恨我,那我可实在冤的很了。你想想看,这阵子晚上,我夜夜与你同眠,可对你进行过什么身体上的强迫与骚扰么?我早说过,我对你的感情不是仅限于上的占有和快感,我追求的是灵魂上的结合,那才是真正纯粹的爱情。” 程亦风恨恨的抬头道:“你少做梦!” 陆长安却不恼,反而叹了口气道:“倘若能得了你的心,便是场美梦也是好的。” 他说着这样露骨的情话,引得程亦风一阵心悸,偏过头去冷声道:“这样的话,你不要对着我说,便是说了,也不过是对牛弹琴。” “弹了总比不弹的好些,况且,我不对着你说,又要去对谁说呢?”陆长安微微一笑,轻抚上程亦风的脸颊道,“刚才听老徐说,你中午又吃的很少,这怎么成呢?我让他们把饭菜送来,晚上我盯着你,多吃一点。” 边说边摇了铃,程亦风蹙着眉头坐到一旁,索不去瞧他,陆长安又笑着凑过来道:“你要是想出门,养好了身子,我叫几个兵跟着你,愿意去哪儿便去哪儿。只是这些日子不大太平,等料理干净那个秦四,才是出门的好时机呢。” 程亦风听见秦四的名字,不禁回过头来问道:“你想出诱敌的法子了?” 陆长安道:“不敢居功,分明就是你想出的法子。” 程亦风道:“我那日不过随口提个建议,要真的做起来,还有许多困难和问题。你现在这样说,是已经有成竹能抓住他了?” 陆长安道:“法子是有的,还需再做些铺垫,等到了万事俱备的时候,才可说是有成竹呢,现在实在不敢说这样的话。” 程亦风抬眸看他,问道:“是什么样的法子?你要从他哪一位亲密之人身上下手?” 陆长安道:“这个秦四有一位同族的叔父,虽说有几分刻板,秉却很是纯善的。” 程亦风问道:“你要他叔父出面说服不成?你既说他刻板,又如何知道他定能应下?” “所以我说,还欠着一股东风,这事儿不急,徐徐为之即可。”陆长安微微一笑,起身取了个小银盒子来,从中拿了一只烟卷,回头道:“今儿个神头不好,我抽一支烟,你介不介意?” 这些日子,程亦风从未见过陆长安当着他的面吸烟,如今见了不由蹙眉道:“你要在这里吸烟么?” 陆长安笑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烟卷,边往门边走边说:“开个玩笑罢了,便是你让我抽,我却还不忍心要你白闻这味道,我出去抽便是。” 一支烟并没有多长的功夫,待陆长安再回屋之时,神仿佛当真好了少许,程亦风瞥了他一眼,过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抽烟不是什么好习惯,你年纪不大,为何要染上这样的恶习?” “我这人身上的恶习不少,好处也多得很,如果都一一细数出来,只怕说上个一天一夜也说不尽。”陆长安笑着举起水杯喝了一口,又道,“从前本也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那会儿刚上战场的时候,一开火,心里头就突突突的跳个不止,抽一支就能平静些。后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只不过你瞧我烟瘾并不大的,一天若不是累的厉害,我也不常常吸。” 说罢,顿了一顿,又道:“倘若你要我戒了,那我往后再不吸了便是。” 程亦风淡淡道:“那是你自己的身体,吸烟吸坏了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陆长安反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同我讲抽烟的坏处,又说我这是恶习?” 程亦风道:“我看了觉得不顺眼,便说了,只因你是我认识的人而已,倘若你要往别处去想,那我也没有法子,随你便是。” 陆长安问道:“怎么你一同我说话,就像是对着阶级敌人一般?我见你同他孟季冉在一处的时候,总是常见欢颜的。” 程亦风抬眸,目光落在陆长安的脸上,平平静静的开口道:“你和他,是一样的么?” 这样不冷不热的话,宛如一盆刚刚凉下来的水,哗哗的浇在陆长安的心上。 刚刚才因程亦风的几句话而烫起来的心,霎时间便又沉寂了下去。 陆长安面色一沉,盯着程亦风微低的侧脸,不温不火,云淡风轻,仿佛刚才两人这一番话对他来说,压就不痛不痒一般。 心里头又是气恼不甘,又是无可奈何,拳头攥了又松,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咚咚。” 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陆长安没好气的喝问了一声,只听外头传来老徐的声音,是将晚饭送了过来。 陆长安舒了口气,起身把门打开,让老徐将饭桌布好,又吩咐老徐道:“去拿一瓶酒来,拿威士忌。” 老徐应了一声,匆匆往外去了,陆长安让程亦风坐在餐桌前,等老徐取了酒回来之后,又自取了个玻璃杯,倒了半杯下去,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而后又斟了半杯,连菜也不吃一口,又是一饮而尽。 程亦风见他如此,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不言语,只低下头去喝了口汤。 陆长安要发疯,要大醉,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人如此的霸道可恶,便是醉死过去,也同自己无关。 这样一想,心肠也便冷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圆桌两边,皆是静默不语,只听见陆长安的玻璃杯一下下轻碰桌面的声响,“砰砰砰”的,惹得人心头也一阵轻颤。 “我吃好了,你要是还想喝酒,就慢慢的喝。”程亦风站起身来,从桌边走开,又回头道,“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这个人品虽然有些乖戾不端,只是作为官员,却很尽责。我对你的提醒只是不想社会上再多损失一个尚有血的官员,不为私情,你若是还想多活上两年,为国家多做几分事情,烟酒还是少沾为妙。” 说完这话,程亦风便转身要走到桌前,便听陆长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你如今的做派是在关心我呢?咱们之间,误会是有,总算不上仇恨吧?我如今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你心里头对我的恨意,就那么浓?” 陆长安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一句,几近低吼,抄起手边的玻璃杯,恶狠狠的向门边掷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程亦风背脊跟着微微一颤,猛的回过头去瞧着陆长安。 谁知陆长安却紧皱着眉头,用力捶了一下桌沿,仿佛极为懊恼,又十分沮丧似的,忽然站起身来,猛拉了一阵铃,喊了听差进来,指着地上的狼藉道:“把这儿收拾了,别落下玻璃渣子留在地毯里,扎着了人,老子削死你!” 听差慌忙跪在地上捡了起来,程亦风僵着身子站在一旁,只见陆长安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又叹了口气,走至他跟前低声道:“我脾气不好,刚才酒气上头,一时间就遏制不住了。并不是冲着你的,你也别往心里头去。明天我让随霜来一趟公馆,她若是说你能够出门了,那就出去走走也无妨。你,倘若不喜欢我跟着,那我就不跟着你,只是卫兵一定要带着。我出去醒醒酒,你一会儿要是累了,就先睡下罢。“ 说罢,便取了件外套披上,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样一番话之后的背影,竟让程亦风觉出几分落寞之意来了。 可是一个转瞬,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软弱了些。 那人不过是做出个可怜模样来,如此便是真的可怜了么? 想想他的斑斑劣迹,这些又算得上什么? 程亦风咬一咬牙,皱着眉头回身又坐到了桌前,捧起先前未读完的那本书来。 只是越翻,便觉得心头越是烦乱。 到了后来,竟一目十行似的,看了些什么,自己都记不得了。 程亦风一贯是个用功的人,这样不用心的时候还是极少,心中也明白如此下去不过是白耗了光,索边将书合上,早早的关了灯,睡起觉来。 倒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有心,房间门程亦风一直都未曾扭上门扣,轻轻一转便可推开。 一夜,屋里都是静悄悄的,直到了天色大亮,也没人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引别人出场,别老让军长在风风眼前晃悠xdddd被军长踹飞…… 上一章留言好少tat内牛满面满地打滚呜呜呜 三十四 亦如清风(二)在线阅读 三十四 亦如清风(二) - 三十五 亦如清风(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五 亦如清风(三)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程亦风见陆长安一夜未回到这屋里来,心中倒也觉得很是诧异。 依陆长安那没皮没脸的子,昨晚竟没有回来胡闹一通,实在是奇怪的很了。 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昨晚陆长安同自己说的话。 愤怒的低吼中仿佛夹杂了几分痛楚似的,连酒杯都砸了,却终是忍着没说出重话来。 相比之下,竟显得自己十分刻薄凶恶了。 要不然,喊来老徐问问,陆长安昨晚歇在了哪儿? 程亦风这念头刚一冒出,便被自己吓了一跳,狠狠的在大腿上拍了一把,心中暗自骂了自己一声。 难道就因为他露出几分可怜相,你就心软了不成?那人在你身上用的手段,让你受的屈辱羞耻,都忘了不成? 于是便走下床去,趿着拖鞋走进浴室,扭开温水狠狠洗了几下脸,这才觉得清醒了几分。 出来之后,程亦风又择了一件雪白的衬衫,下摆用皮带束进裤子里。听差到了早上八点钟的时候就来叩门送早点,这次一开门,却是老徐亲自送过来了。 “程先生先吃早饭吧,一会儿沈大夫会过来,军长交代了,要沈大夫给您仔细瞧瞧。”老徐一边将早饭往桌上摆一边说着。 程亦风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却还是没能够忍住,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军长今日,去了军部当值么?” 老徐抬眸瞧了程亦风一眼,神色颇有几分不自在,嘿嘿笑了笑道:“军长昨儿个夜里,歇下的晚,今日公馆中又来了客,故而,就没出去。” 程亦风问道:“哦?是什么客人?” 老徐低头摆着碗筷,边道:“是军长的表妹白小姐,也是刚到了没有多久。” 程亦风微微一怔,随即便点了点头,道:“知道了,麻烦你今天还亲自送过来。” 老徐道:“不麻烦不麻烦,军长让我带话儿给程先生,嘱咐您多吃些,说您昨儿个一天吃的都少,怕您受不住呢。” 程亦风抬眸瞧了老徐一眼,老徐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去,嘿嘿笑着,程亦风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淡淡道:“我知道了。” 待老徐走后,程亦风一边噙着咖啡,一边蹙起了眉头,叹了口气。 刚才,也太沉不住气了些,老徐本就是陆长安的耳报神,自己问他的话,一会儿必定要传到陆长安的耳朵里去。 又想起方才老徐所言,陆长安的那几句嘱咐落在心里头,又是憋闷又是堵心,不痛快极了。 程亦风心地本就是个很善良的人,最见不得做出伤了别人的事,只是这个别人,偏偏又不比旁人。 结果一顿早饭吃的也是草草了事,听差刚把东西收拾了下去,门口就传来叩门声,程亦风将房门拉开,只见一个穿着葛云青色西服的女子站在门外,颔首微笑,短发俏丽的卷成发卷,别在耳后,眉眼十分温和。 程亦风见了她也不觉笑了一笑,连忙开门让她进来道:“沈大夫,快请进来罢。” 沈随霜道:“几天没有见到你,神倒很足的样子,最近没有沾冷水吧?” 程亦风给她这样一问,颇有几分局促尴尬,略微僵硬的应了一声。 沈随霜十分善解人意,见状便莞尔道:“如今啊,没有什么是比自个儿身子还重要的,你还年轻,好好调理一下不会落下什么病症的。我听长安说,仿佛你想要出门去转转,是不是?” 程亦风点头道:“日日夜夜这样坐着,人也要待废了,出去走走,看看外头的山光湖色,总要比日夜都困在这公馆里的强。” 沈随霜道:“你怎么用了个‘困’字呢?长安对你的上心体贴,我认识他这些年了,可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个人,脾气急躁些,心地却是好的,你可别误会了他。” 程亦风道:“沈大夫,你为我做了许多,我知道这其中有他很多原因干系,只不过,是误会还是什么别的,我心里头自然有数。” 沈随霜摇头道:“你是我的病人,我照看你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和长安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人,已经经过了很多事情,又是那样亲密的关系,有什么误会纷争,说出来就是了,总是埋在心里头,那个结扣,又如何能解开呢?” 程亦风微微一哂,侧过脸去垂下眼眸,低声道:“这里头,说不清倒不明的事情太多了。只是,我身体上虽有残缺,心灵却并没有发生扭曲。要我在这样的情形下,还去同他款款而谈,佯装无事发生,我实在是难以从命。” 沈随霜呀了一声,微笑问道:“我听了都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长安是很好的一个人,有责任心,也有能力。我相信他是把你看的非常平等的,不然也不会事事处处顾忌着你的想法了。” 程亦风苦笑,“他如果真的顾忌我的想法,就不该把我囚在这里。” 沈随霜抿嘴笑道:“所以,这不是让我过来了么?来,我先替你检查。” 说着便从箱子里取了东西出来,替程亦风仔仔细细查了一边,又量了体温和血压,而后便道:“出去走走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只不过你现在的抵抗力不好,千万不要感冒受凉,否则要是再转成别的炎症,那就糟糕了。” 程亦风点头道:“我明白的,以前闲暇之余,看过两本外国的养生医书,炎症是个很厉害的东西。不过,如今外头已经暖了,出去走走,总该不成问题吧?” “哪里暖了呢,昨儿个不是才下了好大一场雨,害我今日出门都心有余悸,定要备着一把伞才能心安呢。”沈随霜笑了笑,站起身道,“今天下午,我还有个手术要做,来日再过来同你谈天罢。嗳,不必送了,我自己下去便好。” 程亦风却坚持道:“你为了我这样三番四次的折腾过来,我若是连送都不送,岂不是太过失礼了?正巧我也想上院子里走一走,咱们一起下去便是了。” 沈随霜想想,也笑着点了头,一边同程亦风往外去,一边嘱咐他平时少吃些寒的食物。两人走到院子中庭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笑声,程亦风将头往左边一偏,便瞧见帘子那头,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着融洽极了。 程亦风忽然想起,老徐今日早起说的话,那女子想必就是白总理的掌上明珠了,上一次生日会的女主角。 不知怎的,程亦风忽然就不愿在此停留了,引了沈随霜刚要往门口去,却听身后帘子一阵作响,陆长安已经走上前来。 “怎么,看完了?情况怎么样,恢复的好不好?” 陆长安瞥了一眼程亦风,便兀自问起了沈随霜。 沈随霜道:“没有什么大碍了,需要注意的,我刚才也跟他交代了一下,别受凉就好,也别让他太累,休息好了,身子自然也就好了。” 陆长安恩了一声,又道:“他想出门,现在是合适的日子了么?” 沈随霜道:“这些都无妨,还是那句话,别受凉就好。” 陆长安点了点头,吁了口气道:“又要你辛苦跑了一趟,司机在门外等着,我送你出去吧。” 沈随霜笑着说:“你们两个人可真有意思,一个两个都要送一送才行么?我又不是不认得路,你那里还有客人,我不耽误你了。亦风,你也不必送了,我这就先走了。”说完,笑着摆了摆手,转身便出了门去。 一下子,就剩下程亦风和陆长安面面相觑,不禁又是一阵尴尬。 静默了片刻,程亦风刚想开口,又听见一把脆生生的女声道:“表哥,这位先生是不是上次同你一起去我生日会的那一位?” 程亦风循声瞧去,只见白玲珑已经走到了两人旁边,穿着水红色的高领子衬衫,肩上搭着一条披肩。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弯着,十分亲切,倒真是没有半分自矜娇嗔的模样。 这样的女子,是很难不招人喜欢的,程亦风上一回没能够好好瞧个仔细,如今这样面对面的站定了,才发觉这位白小姐,果真是个很清秀漂亮的美人。 许是因着年纪还小些,她比起沈随霜差了一分温柔味道,却又多了几分活泼明媚,宛如春日艳阳下头的一株桃花。 陆长安微蹙了一下眉头,面上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道:“正是那一位程先生,他在我公馆里常住着,这几日病了,便没有去学校。” 白玲珑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道:“你好程先生,上一回府上事务太多,没能好好招呼您,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程亦风见状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手去握了握,道:“白小姐太客气了,我这个人本来也不擅交际,上一回见白小姐正忙着,只好不辞而别了,还望白小姐不要见怪。” 陆长安瞥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心里头一股火气往上蹿着,勉强压了压又道:“你们学校里头又没有课业要忙了么?这样不在读书上用心,舅舅也不管管你。” 白玲珑收回手,露出一小排整齐的牙齿,微笑着道:“表哥你这样说我,可是很冤枉我的,今日是有正经八百的事情才上门来求你,谁知你却不肯赏脸,磨了你那样久,也不给我个面子。” 陆长安嗤笑道:“我又不像你,整日清闲的很,哪有功夫去给人家做傧相?你这丫头,也是做事情太毛躁,倘若我真的去了,你倒是说说看,谁敢让我招待?” 白玲珑眸子一转,抿唇笑道:“是是是,你这尊大佛,我是请不动了,如今我却也不想请了,自有更合适的摆在眼前呢。” 陆长安眸子微眯,扬眉道:“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玲珑道:“这位程先生,斯文俊秀,如今又没有公务在身,看着是最合适不过了。程先生,我有两位很要好的朋友,再过几天便是他们的婚期,只是如今,男傧相却忽然缺了一个,如今,想请您帮一个小小的忙,可以么?” 程亦风还未开口,陆长安便一口回绝道:“不成,你刚才是没听到么?他前儿个刚大病一场,如今正是要好好养着呢。你不要胡闹了,平素和你熟悉的公子多得很,你随便挑一个便是了。” 白玲珑道:“那怎么能成?人家既然将这事情委派给我了,我就要办的妥妥当当才行。人家程先生都没有开口,表哥你急着回绝做什么?”说罢,便将一双眸子又挪到程亦风面上,挂着期盼的笑意。 程亦风对这些交际事情很不擅长,也不大喜欢,正想回绝的时候,却听陆长安又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应下了也没用,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不晓得在意,总要我替他着心。玲珑,这一位先生,是很有才干的,往后我还要他做我的副官,如今,我自然要替他考虑多些。” 陆长安一说这番话,程亦风心中同他作对的念头忽然又冒了出来。 口口声声的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不过就是为了独断专行罢了。 就算不去,我自己说也就罢了,为什么又要添上一句“他应下了也没用”呢? 为了在白玲珑面前彰显自己的威风么? 如此一想,程亦风便打定了主意,也不去瞧陆长安一眼,只同白玲珑问道:“不知道,这傧相都需负责些什么?” 白玲珑听他这样问,就知道是有些希望的了,忙道:“并没有什么事的,不过是婚礼开始的一些打点,迎着新郎去接新娘子下车。一共有三位男傧相呢,陪着新人敬酒这样的活,倘若程先生身体不好,大可以不用跟着,房子里头自有给傧相休息的地方,很清静的。” 程亦风听罢,点了点头道:“好,我这些日子,在公馆里待得也很烦闷。不知道新人是谁?婚礼又是几时在哪里举办?” 白玲珑拿过一个洋式信套给他,道:“里面有请柬的,到了之前,我会再打电话过来跟你确认一下,傧相的衣服也会送到府上来。真是多谢程先生了,您可是帮了我大忙,如此,我便赶紧回去,让裁缝过府来替你量衣裳吧。” 说罢,又同陆长安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便告辞了去。 待庭中只余下二人的时候,程亦风便听见陆长安咬牙切齿的声音问道:“惹上一个孟季冉还不够,如今还想着要去招惹总理千金了么?我倒是看不出,女人你也有兴趣,啊?” 程亦风猛的转过身去,瞪着陆长安,道:“你又发疯了么?好,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倘若你刚才,没说那样跋扈的话,我本是不愿去的。只不过,意气难平,便觉得去了倒也无妨。我没有你想的那般喜爱见异思迁,请你尊重我,也尊重你的表妹。” 说罢,便气冲冲的回了房去。 只是门都还没阖严,便被陆长安硬是挤了进来,脸上挂着笑意,一把将程亦风抱住,在他耳边道:“你方才说,见异思迁,是什么意思?既然没有迁,那你现在,思的又是谁?” 程亦风一怔,旋即冷声道:“我不过是一时口误罢了,你放开我,不要这样动手动脚的。” 陆长安叹道:“亏我昨晚上一夜没回来,你竟也不问问我的去处,倘若不是怕扰了你好眠,我又何苦有房不能回呢?” 程亦风道:“这公馆里头,那样多的房间,你随意择一间,便是了,何必非要于我挤在一处。” 陆长安微微一笑,松开了程亦风,自顾自的走到床边坐下,双手撑在后面,微微眯起眼睛道:“这屋里头有你,和屋里头没有你,能是一样的屋子么?” 程亦风一愣,又听他道:“昨儿个我是不好,只是咱们能不能约法三章?我尽量克制着脾气,你也别总拿孟季冉来堵我的心。我虽是明白你对他应该没有什么情意,但是心里头,总是不舒服的很。” 他这样心平气和的与自己商量,程亦风反倒觉得有些脸热,匆忙偏过头去,低声道:“我自认为,从来没去想办法让你堵心过。” 陆长安苦笑,“好吧好吧,那便当是我自己作孽罢。那个婚礼,你当真要去?我看了日子,正是秦四要过来的那几日,我不让你去,你定要说我霸王行径,我若是让你去了,又着实放心不下。” 程亦风皱眉道:“你说了这样多,还是想将我的事情一手包办,让我统统听你的安排,是不是?” 陆长安道:“你又冤枉我了,我如今哪里还会那样做呢?刚刚不是才说了,要改改脾气的么?这样好了,你若是要去,认识些同龄的朋友,做些交际,倒也不差,总归你往后做了我的副官,也少不得要同这些人去打交道。那天,我若是能腾出功夫来,就陪你过去,若是不能,就派几个卫兵陪你去。这个样子,总不算过分吧?” 程亦风见他言辞恳切,果真没有什么蛮横之气,又想起这几日他不动声色的关怀来,心里也软下来了几分,静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个抽的无极限的受!!!!! 终于能爬上来更文了,艰辛程度不亚于打游击战啊我去== 傧相就是伴郎伴娘的意思啦~~~~ 军长你终于也肯放风风出去见见人了xddd有进步!给你大红花 三十五 亦如清风(三)在线阅读 三十五 亦如清风(三) - 三十六 节外生枝(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六 节外生枝(一) 又过了两日,白玲珑又往公馆打了电话,同程亦风说定了时间,自有裁缝前来量了尺寸回去,傧相的衣裳在头一天送了过来。 白玲珑的这两位朋友都是新式青年,一个留学法兰西,一个留学日本,办的婚礼是中西合璧的形式。一应的男傧相都穿着西装衬衣,女傧相亦是洋装衣裙,口别着小支的新鲜花朵,系着领带。 陆长安见程亦风换过了一身衣裳,不觉笑道:“倒是合身的很,你穿长衫和西服都很好看,一个典雅一个气派,实在是令人难以抉择的很。” 程亦风蹙眉道:“什么抉择不抉择的?你就不能有一日将嘴巴放的庄重些么?” 陆长安道:“我若是整日一板一眼的,岂不无趣?这事情赶得也是凑了巧,偏偏秦四也是今日要来,我若是早些了结了这边的事情,便赶到曹宅去接你好了。” 程亦风道:“不劳尊驾,宅子里自有招待员帮忙接引,抓秦四是大事情,纵是抓住了也还要审,请不要为我费心了。” 陆长安扬起英挺的眉毛,双手抱臂,向后一靠,两条长腿微微晃着,眯起眼笑道:“这话说的好生疏,我不为你费心,又要去为谁费心?我爱护的人是你,自然要为你花心思,倘若我有一日去为别人花心思费功夫,你能够高兴不成?” 程亦风瞥了他一眼,心知同这人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得淡淡道:“你喜欢去待谁好,同我又有什么关系?时间要到了,我不好让人家久等。”【六月中文6y】 陆长安连忙起身,走到他身旁道:“上一次送你的那块手表,怎么不带着?你如今是去给人家当傧相,打扮的神些才好。” 程亦风道:“在楼上的盒子里,你不必花心思诱哄我,我说了不戴,你又不肯拿回去,只让它待在那里接灰好了。” 陆长安轻叹一声,抬手抚上程亦风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戴上了那个表,就意味着向我屈从了?” 程亦风抿了抿嘴唇,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陆长安笑着摇头道:“你一贯聪明,怎么在这上头竟钻起了牛角尖来?你的心若是自个儿不肯归我,我纵是拿着十条八条的锁链捆着你,也是一样无用,更何况区区一块手表呢?” 程亦风冷声道:“你嘴巴上既然这样说,为何还要我住在公馆中?分明就是口不对心,装什么正人君子。” 陆长安不怒反笑,心情十分的好,道:“你说对了,我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君子,虽说没有用,只是做了总比不做的强。我要是放任你在学校里同那孟季冉住在一处,岂不是给自己添堵又找麻烦么?如今这样能够日日相见,纵是你整日没个好脸色,我也是甘之如饴。” 程亦风被他这样的厚脸皮也惹得有些好笑,只是笑意从眼底仅滑过一瞬,便淡淡道:“好了,我该走了。” 陆长安抓着他腕子问道:“真的不戴表?” 程亦风不耐道:“说了不戴便是不戴,你有完没完?” 陆长安叹道:“好好好,不敢逼你,我不罗嗦了便是。早些回来,今晚上让厨子弄些你爱吃的东西,别留在曹家吃了。” 程亦风挣开了他的手指,面上有些微热,侧身便走了出去,汽车已在外头等着,将程亦风直接拉去了曹宅。到了门口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几个招待员在门边站着。程亦风下了车来,只片刻的功夫,便见到白玲珑迎上前来,打量了他两眼后又同他笑道:“可真是俊极了,表哥平素穿上西服虽然也很好看,却同你是不一样的。看来这一次,我果真是没有寻错人的。这前头的人多,后头有傧相歇息的地方,我带你过去好了。” 程亦风点了点头,他也是颇有些尴尬,本来是为了一时气不过才应下的这事情,可一见到这样多的生人,他心中也着实有些紧张忐忑起来。如今幸而白玲珑活泼善谈,倒是抹去了他不少局促。 “本来呀,合该派车去公馆接你过来的,只是这一大早我就过来给他们帮忙呢,真是能把人给琐碎死了。” 程亦风颔首微笑道:“白小姐不用客气,你再过去公馆,也不过是平白多折腾一趟罢了,很没有必要的。对了,这个典礼结束之后,傧相什么时候能够离场?” 白玲珑道:“这男女四位傧相,本市要跟着新人一起敬酒的,只是表哥也说了,程先生身体不好,玲珑不敢多麻烦你。等到合了影,你若是想要走,便先离场就是,总归挡酒的活儿,再选个人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说着,便走到一间屋子跟前,撩了竹帘子,同程亦风笑道:“程先生在这里等一等吧,一会儿还有别的朋友要过来,我又要做傧相,又要做接待员呢,怠慢了先生,可要多多见谅才是。” 程亦风见白玲珑如此客气,连忙道:“白小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我在这里等一等便是,白小姐若是有事,尽管去忙,不必顾及我。” 白玲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客气的话,红唇之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转身往外去了。 程亦风寻了把椅子坐下,这屋里头还另坐了三两个青年,显然是那一位傧相的朋友了。程亦风不善交际,也没有上前攀谈,一个人静静坐着,随手从桌上拿起个银盒子,打开一瞧里头装了几张香纸,想来是给女傧相用的。 “亦风,你果真在这儿!” 程亦风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回过头去,却瞧见孟季冉站在门口,一脸惊喜。程亦风一怔,连忙站起身来,同孟季冉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孟季冉见他面上并无什么过分欢欣之意,心中不禁沉了几分,只是仍笑道:“今天的新郎也是我的好朋友,家里有些交情的。我哥哥实在抽不出空来,只好让我自己来了。刚才我在厅里,瞧见个人影觉得像你,只是拿捏不准,便跟着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的是你。这儿是傧相休息的地方,你今日是给他们做傧相么?怎么竟没听说过你和曹方禹有交情的?” 程亦风听他问了这样多的话,也不愿将自己同白玲珑的关系道的太明白,只道:“并不相识,只是朋友所托,帮个忙罢了。” 孟季冉问道:“你这些日子,也没有来学校,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程亦风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家里头的事情还没有打点完,近些日子,只怕还不能够回去。” 孟季冉惊讶道:“听你这样说,竟是很严重的事了?可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么?你还是将家里的电话给我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情,也方便一些。” 程亦风犹豫了一下,道:“家里头的电话机出了问题,给了你号码也是无用,你不必为我费心,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繁琐些罢了。” 孟季冉只好作罢,又从口袋取了个小小的纸条,扭开钢笔,端端正正的写了号码上去,塞到程亦风的手中,“近日来课程少些了,到了休息日的时候我多半都要回家去的,这是我家里头的电话,你若是得了空,一定打给我。” 程亦风收了下来,放进口袋,孟季冉还欲再同他说上些话,只是外头却来了人请傧相去前厅,遂再顾不得谈话了,程亦风道了声抱歉,便跟着听差去了前厅。 正厅中,一对新人站在中央,看着倒是十分登对,程亦风同另一个斯文男青年一起站在新郎左侧,正好瞧见白玲珑站在他的对面,只见她粲然一笑,程亦风也微笑颔首。 新人行礼的过程同样冗长而略微繁琐,只是行罢礼后,便有捧着相机的人上千为傧相和新人一起合照。白玲珑凑到程亦风身旁,轻声道:“今日真是多谢了,改天请你出来走走,以作酬谢好不好?” 【六月中文6y】 程亦风道:“白小姐当真不必客气,等一会儿拍完了照,我就先行回去了。” 白玲珑眨了眨眼,道:“你要回去,我自然不拦你,只是方才同你说的事情,你却不肯应么?” 这样的世家小姐恳切相邀,又是如此美人,换做旁人必定抵挡不住。只是程亦风自知身体有残,从来对女子都没有什么念头和渴望,如今听了也只是礼貌的回绝道:“实在是前些日子大病一场,落下了许多功课,近日来时间已是很不够用了。白小姐相邀,本不该拒绝,只是当真脱不开身。” 白玲珑闻言刚要劝他需劳逸结合,前头的拍摄师却已经开始招呼众人瞧镜头了,“喀喀喀”连拍了几张,又要给新人和招待员拍照,程亦风趁着空子便要往门口去,却被孟季冉喊了下来。 他手中拿着一部相机,也不知是从谁那儿借来的,同程亦风道:“亦风,来来,咱们两人拍几张照片。” 程亦风一怔,便被他拉到身旁,亲热的搭上肩膀,将相机递给旁边的一人,道:“替我们合几张影吧,这样就可以……” 程亦风接连被照相的光芒刺了几下,眼睛都有些虚晃了,拍完了之后,孟季冉将相机接过,又同程亦风道:“等回头洗出来了,我再拿给你。” 程亦风道:“好,我也该走了,这儿闹哄哄的,乱的很,等下子若是被人拉过去帮新郎挡酒,那才糟了。” 孟季冉忙道:“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门口之时,陆公馆的车子就在门边停着,程亦风刚想着要如何让孟季冉先行回去,却见另一辆车子开到门外停了下来,从车里下来的人,竟是段宏。 今天陆长安要擒秦四,段宏是他的左右手,必定不会贸贸然离开的,如今怎么会忽然到了曹宅来? 而段宏略显焦急而沉的面色,却让程亦风心中更是一抖。 “程先生,公馆出了事情,我来接您回去。”段宏侧眸瞧了孟季冉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只请程亦风赶紧上车。 孟季冉头一遭见到段宏,只觉奇怪不已,见程亦风要同他出门去,连忙问道:“亦风,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 “我是陆军长的副官,阁下请让一让罢,程先生,请上车去。” 孟季冉道:“亦风,这……” 程亦风回身同他说了一句,“抱歉了,今天还不便多说,等来日有了机会,再与你详说罢。” 说罢,便被段宏催促着送进了车里去。 刚一坐定,程亦风便见段宏坐进了驾驶位上,道:“可能要开的快些,程先生坐稳了。” 程亦风见状忍不住问道:“段副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要你亲自到了这儿来。” 段宏面色凝肃的回过头来,同程亦风沉声道:“今天抓秦四的事情,出了些小纰漏,军长受了伤,幸好没降秦四逃了。只是,外头却不安分了,军长挂心您的安危,就让我来将您接回公馆去。” 程亦风心中一颤,脱口道:“受了伤?严重么?” 段宏道:“不是非常严重,但也不轻,说起来都是咱们太大意了,疏于提防,让贼人钻了空子!” 程亦风还欲再问,段宏却道:“如今说也说不周详,一会儿您回了公馆自己瞧见就明白了。”说罢,便一脚下去,汽车开动了起来。 于是便只好作罢,只是程亦风却忐忑起来,陆长安那样的人,竟也会给人弄伤了? 却不知,是伤到了哪儿,秦四那样的人,用的恐怕是枪。 一路上心里都不得安宁,到了公关之后,段宏便急忙带着程亦风上了楼去,敲开了陆长安的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考试,忙的翻了天了==更新进度会慢一点,不好意思妹子们tat挨个抱抱~~~ 军长这个伤,其实也算是焉知非福呢~~~xdddd 【六月中文6y】 三十六 节外生枝(一)在线阅读 三十六 节外生枝(一) - 三十七 节外生枝(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七 节外生枝(二) 进屋之后,只见陆长安坐在床边上,有一位医生正在替他缠绷带,右臂捆了几圈。陆长安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瞧,见着程亦风便笑道:“回来了?” 口气是这般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询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一样简单,程亦风瞧着那绷带,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了伤?” “没有什么,抓人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也是疏忽大意了。”陆长安伸手要拿衣裳,段宏赶忙上前将衣裳捧到跟前,替他披上。 又听那医生道:“军长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虽然不是子弹弄伤的,毕竟口子深,我建议还是去医院里住着。毕竟那儿设备和药物都齐全,在公馆里,万一出现个紧急情况,我只怕到时候不好应付。” 陆长安站起身来,用左手拉了拉右肩上的衣服,半穿半披着,不以为然道:“你这几日就住在公馆,能有什么事情?当初在战场上挨了枪子儿,哪里有医院给我躺?不也是好端端的么?” 医生连忙道:“军长自然是英雄好汉,枪伤尚且无碍,这点刀伤就更是不足为患了。” 陆长安道:“你既也这样说了,那就不要再提什么医院了,这事儿我也不想张扬,一会儿让段宏去拿三倍的诊金给你,这几日你就在客房住着,我若是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你就是了。” 医生见状也知道陆长安心思已定,这几日只好多陪些小心了,便留下了几种药物,跟着段宏先走了出去。 一下子,屋里头就剩下了程亦风和陆长安两人。 【六月中文6y】 陆长安见他远远站在一旁,不禁招了招手,道:“站得那么远做什么?我如今成了独臂侠,你还怕我要动手动脚不成?过来坐下,同我说说话。” 程亦风走过去,坐在一旁的藤椅中,倒了一杯开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陆长安,问道:“你喝不喝药?” 陆长安眸子一亮,嘴角含着笑意,道:“自然要喝,只是如今只有一只手,抓的起药丸,就握不住水杯了。” 程亦风皱眉道:“你将药先含在嘴里,再用水送下去不就好了?” 陆长安叹道:“这个西药苦的厉害,我刚刚挨了一刀,身上疼着,你还要我嘴里苦着么?” 程亦风举着水杯,一时有些急了,却见陆长安目光温柔的瞧着自己,又想到他受伤也是事实,心绪不禁软了几分,只得拿起药丸,递到陆长安手里,而后将水杯凑到他嘴边。 陆长安眼角含笑的喝了药,抬起眸子望着程亦风,道:“劳驾劳驾,你喂我的药,喝到嘴里,苦意竟全没有了,甜的很呢。” 程亦风面上一红,瞪了陆长安一眼,将水杯放在一旁,又坐下问道:“你抓秦四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陆长安将床上的枕头叠在一起,舒舒服服的向后一靠,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悠悠说道:“本来都已经抓着了,谁知道他的那位叔叔,发觉我是诱秦四入圈套之后,竟忽然发难,和秦四一起动起手来。我当时一心都吊在秦四身上,也没留意他,结果一不小心,便给刀子捅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外伤而已,养一养就好。秦四和他那位族叔,我都已经送到牢里头去了,先给他们吃吃苦头,等过两日再审。” 程亦风闻言一怔,问道:“你请他那位族叔替你哄骗秦四前来,原来并没有对他说实话么?” 陆长安笑道:“怎么能说实话?他就是再怎么正直,那人毕竟是他的血亲,如何会胳膊肘拐向外头来帮我呢?这事儿一直没同你说,就是怕你知道了心里头不高兴,依你的子,必定不会喜欢我这种作为的。” 程亦风却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格,成不了大事。” 陆长安忙道:“我又不是为了要你自苦的,好端端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我让段宏去接你回来,也是怕外头再生出什么变故来。毕竟秦四没带足了人来,倘若他的党羽在外头将你抓了,那可怎么好?折了兵不要紧,赔了夫人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程亦风初时还认认真真的听着,可后来越听这话便越发不着边际了,不禁皱眉道:“你就算是受伤了,嘴巴也不能安分些,是不是?” 陆长安道:“开个玩笑,你总是这般严肃做什么?况且,我瞧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是焦急的样子。亦风,你听着我受伤的时候,心里头是不是慌的很?” 程亦风抿唇瞪着陆长安,冷声道:“祸害遗千年,你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陆长安闻言不禁大笑,道:“你说的是,说的极是,我这个祸害就要千年万年的缠着你,捆着你,你可觉得烦么?” 程亦风忍不住站起身来,皱眉道:“你自己在这儿胡言乱语罢,我先回屋去了。” 陆长安见状忙道:“你可别走,你走了,我若是有个不方便的事情,该找谁呢?” 程亦风道:“这公馆里那么多听差,你随便吩咐一个人去做就是了。” 陆长安道:“他们怎么能与你一样?好了好了,我不玩笑了就是,你到床上来躺着罢,那椅子上头也凉。瞧瞧外头的天色,只怕一会儿又要下雨了呢。” 程亦风深深的吸了口气,蹙眉道:“你要我陪你说话,这没有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你屡屡在言辞上玩那些花枪。如今你受了伤,按情按理我都不该惹你生气,所以,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陆长安笑着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今儿个起得早,又在曹家忙活了那么久,必定累了。你过来躺着,同我说说今日的趣事儿,好不好?” 程亦风见他态度这样和软,也不好再与伤员僵持,只得缓缓走了过去,侧着身子靠坐在了床上。 陆长安道:“把鞋子脱了,腿放上来。”说着便伸手将被子拉过来,搭在两人的腰部。 程亦风这半日下来,确实也是有些乏累的,如今见陆长安这样规矩,也就干脆顺了他的意思,躺了下来。 两人肩膀挨着,呼吸声听得十分清楚,屋子外头越发的黑了,仿佛真的要下雨似的。 陆长安声音低沉,又带着些随意,“今儿个在曹家,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么?” 程亦风道:“我是去做傧相的,能有谁来难为我?有白小姐的照顾,酒也躲开了,自然没有什么事情。” 陆长安笑道:“那个丫头找的你,她若是不负责好了,我自然要责问她的。说起来,这婚礼的场面气派可好看么?她那两位朋友,都是洋派人物,想必是弄得非常与众不同的。” 程亦风躺的很舒服,忍不住阖上了眸子,道:“很是不错,势派很足,那一对新人瞧着岁数也不大的样子,虽是新式青年,成婚倒是很早。” 陆长安动了动肩膀,又将被子替二人向上拉了拉,道:“你兴许不知道,那曹家的老爷子是邮电总局的局长,自然要讲究势派。大户人家,对小一辈儿的婚事最是在意,新娘子家里头虽是商贾之家,却也是自前朝就有的老铺子了,这样的二人,早早的成了婚,也是定一定两家族人的心。” 程亦风道:“从你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竟觉得有些好笑了。” 陆长安哦了一声,侧眸瞧向程亦风,微笑道:“为什么这样说?” 程亦风阖着眼眸,羽扇一般的睫毛轻垂着,侧边瞧去,面庞白皙光洁,脖颈曲线优美,实在是个睡美人一样的画面了。这会子屋里头的光线暗,可是就在这昏暗之中,却自察觉出一股极动人的曼妙味道来。 程亦风不知陆长安正盯着他瞧,只慢慢道:“你的舅舅是国务总理,家里头更是家大业大,要你去赞叹别人势派大,那轮到了你成婚的时候,势派还不知要做到什么地步了。” 陆长安皱眉道:“我几时说过我要成婚了?可不要胡乱给我扣帽子。” 程亦风道:“这事情你也要同我争论么?你堂堂的军长,难道要做一辈子光杆军长不成?” 陆长安正不喜欢这话,却忽然间心中一动,含了笑意往程亦风身旁凑了凑,低声问道:“那你是希望我成婚,还是不希望我成婚?” 程亦风一怔,反问道:“这是你私人的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 陆长安笑道:“你不肯正面回答我,那就是不喜欢我成婚了是不是?你不必应我,我心里头明白就好。” 程亦风尚且一言未发,却被陆长安堵了这一番话过来,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索便吁了口气,不理会陆长安的胡言疯语。 陆长安却愈发上了瘾头似的,笑着问道:“成婚有什么好的?往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一定千般万般待你好。说起来,倘若你爸爸知道有我这个女婿,只怕满意的嘴巴都合不拢。” 程亦风闻言便急道:“你怎么又提到我爸爸?陆长安,你要是敢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爸爸,你……” 陆长安笑问道:“我就如何?” 程亦风你了几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要挟他才好。 自己手中,竟一点可以胁迫陆长安的砝码都没有。 陆长安见状,忍不住凑上前,在程亦风的嘴角亲了亲,温柔道:“你放心,我自然明白分寸,我这样爱惜你,怎么会舍得把你推到困境中去呢?” 这会儿,外头忽忽作响起来,树叶子被吹得左摇右晃,日头已经几乎都隐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进屋之后,只见陆长安坐在床边上,有一位医生正在替他缠绷带,右臂捆了几圈。陆长安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瞧,见着程亦风便笑道:“回来了?” 口气是这般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询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一样简单,程亦风瞧着那绷带,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了伤?” “没有什么,抓人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也是疏忽大意了。”陆长安伸手要拿衣裳,段宏赶忙上前将衣裳捧到跟前,替他披上。 又听那医生道:“军长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虽然不是子弹弄伤的,毕竟口子深,我建议还是去医院里住着。毕竟那儿设备和药物都齐全,在公馆里,万一出现个紧急情况,我只怕到时候不好应付。” 陆长安站起身来,用左手拉了拉右肩上的衣服,半穿半披着,不以为然道:“你这几日就住在公馆,能有什么事情?当初在战场上挨了枪子儿,哪里有医院给我躺?不也是好端端的么?” 医生连忙道:“军长自然是英雄好汉,枪伤尚且无碍,这点刀伤就更是不足为患了。” 陆长安道:“你既也这样说了,那就不要再提什么医院了,这事儿我也不想张扬,一会儿让段宏去拿三倍的诊金给你,这几日你就在客房住着,我若是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你就是了。” 医生见状也知道陆长安心思已定,这几日只好多陪些小心了,便留下了几种药物,跟着段宏先走了出去。 一下子,屋里头就剩下了程亦风和陆长安两人。 陆长安见他远远站在一旁,不禁招了招手,道:“站得那么远做什么?我如今成了独臂侠,你还怕我要动手动脚不成?过来坐下,同我说说话。” 程亦风走过去,坐在一旁的藤椅中,倒了一杯开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陆长安,问道:“你喝不喝药?” 陆长安眸子一亮,嘴角含着笑意,道:“自然要喝,只是如今只有一只手,抓的起药丸,就握不住水杯了。” 程亦风皱眉道:“你将药先含在嘴里,再用水送下去不就好了?” 陆长安叹道:“这个西药苦的厉害,我刚刚挨了一刀,身上疼着,你还要我嘴里苦着么?” 程亦风举着水杯,一时有些急了,却见陆长安目光温柔的瞧着自己,又想到他受伤也是事实,心绪不禁软了几分,只得拿起药丸,递到陆长安手里,而后将水杯凑到他嘴边。 陆长安眼角含笑的喝了药,抬起眸子望着程亦风,道:“劳驾劳驾,你喂我的药,喝到嘴里,苦意竟全没有了,甜的很呢。” 程亦风面上一红,瞪了陆长安一眼,将水杯放在一旁,又坐下问道:“你抓秦四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陆长安将床上的枕头叠在一起,舒舒服服的向后一靠,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悠悠说道:“本来都已经抓着了,谁知道他的那位叔叔,发觉我是诱秦四入圈套之后,竟忽然发难,和秦四一起动起手来。我当时一心都吊在秦四身上,也没留意他,结果一不小心,便给刀子捅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外伤而已,养一养就好。秦四和他那位族叔,我都已经送到牢里头去了,先给他们吃吃苦头,等过两日再审。” 程亦风闻言一怔,问道:“你请他那位族叔替你哄骗秦四前来,原来并没有对他说实话么?” 陆长安笑道:“怎么能说实话?他就是再怎么正直,那人毕竟是他的血亲,如何会胳膊肘拐向外头来帮我呢?这事儿一直没同你说,就是怕你知道了心里头不高兴,依你的子,必定不会喜欢我这种作为的。” 程亦风却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格,成不了大事。” 陆长安忙道:“我又不是为了要你自苦的,好端端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我让段宏去接你回来,也是怕外头再生出什么变故来。毕竟秦四没带足了人来,倘若他的党羽在外头将你抓了,那可怎么好?折了兵不要紧,赔了夫人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程亦风初时还认认真真的听着,可后来越听这话便越发不着边际了,不禁皱眉道:“你就算是受伤了,嘴巴也不能安分些,是不是?” 陆长安道:“开个玩笑,你总是这般严肃做什么?况且,我瞧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是焦急的样子。亦风,你听着我受伤的时候,心里头是不是慌的很?” 程亦风抿唇瞪着陆长安,冷声道:“祸害遗千年,你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陆长安闻言不禁大笑,道:“你说的是,说的极是,我这个祸害就要千年万年的缠着你,捆着你,你可觉得烦么?” 程亦风忍不住站起身来,皱眉道:“你自己在这儿胡言乱语罢,我先回屋去了。” 陆长安见状忙道:“你可别走,你走了,我若是有个不方便的事情,该找谁呢?” 程亦风道:“这公馆里那么多听差,你随便吩咐一个人去做就是了。” 陆长安道:“他们怎么能与你一样?好了好了,我不玩笑了就是,你到床上来躺着罢,那椅子上头也凉。瞧瞧外头的天色,只怕一会儿又要下雨了呢。” 程亦风深深的吸了口气,蹙眉道:“你要我陪你说话,这没有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你屡屡在言辞上玩那些花枪。如今你受了伤,按情按理我都不该惹你生气,所以,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陆长安笑着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今儿个起得早,又在曹家忙活了那么久,必定累了。你过来躺着,同我说说今日的趣事儿,好不好?” 程亦风见他态度这样和软,也不好再与伤员僵持,只得缓缓走了过去,侧着身子靠坐在了床上。 陆长安道:“把鞋子脱了,腿放上来。”说着便伸手将被子拉过来,搭在两人的腰部。 程亦风这半日下来,确实也是有些乏累的,如今见陆长安这样规矩,也就干脆顺了他的意思,躺了下来。 两人肩膀挨着,呼吸声听得十分清楚,屋子外头越发的黑了,仿佛真的要下雨似的。 陆长安声音低沉,又带着些随意,“今儿个在曹家,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么?” 程亦风道:“我是去做傧相的,能有谁来难为我?有白小姐的照顾,酒也躲开了,自然没有什么事情。” 陆长安笑道:“那个丫头找的你,她若是不负责好了,我自然要责问她的。说起来,这婚礼的场面气派可好看么?她那两位朋友,都是洋派人物,想必是弄得非常与众不同的。” 程亦风躺的很舒服,忍不住阖上了眸子,道:“很是不错,势派很足,那一对新人瞧着岁数也不大的样子,虽是新式青年,成婚倒是很早。”【六月中文6y】 陆长安动了动肩膀,又将被子替二人向上拉了拉,道:“你兴许不知道,那曹家的老爷子是邮电总局的局长,自然要讲究势派。大户人家,对小一辈儿的婚事最是在意,新娘子家里头虽是商贾之家,却也是自前朝就有的老铺子了,这样的二人,早早的成了婚,也是定一定两家族人的心。” 程亦风道:“从你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竟觉得有些好笑了。” 陆长安哦了一声,侧眸瞧向程亦风,微笑道:“为什么这样说?” 程亦风阖着眼眸,羽扇一般的睫毛轻垂着,侧边瞧去,面庞白皙光洁,脖颈曲线优美,实在是个睡美人一样的画面了。这会子屋里头的光线暗,可是就在这昏暗之中,却自察觉出一股极动人的曼妙味道来。 程亦风不知陆长安正盯着他瞧,只慢慢道:“你的舅舅是国务总理,家里头更是家大业大,要你去赞叹别人势派大,那轮到了你成婚的时候,势派还不知要做到什么地步了。” 陆长安皱眉道:“我几时说过我要成婚了?可不要胡乱给我扣帽子。” 程亦风道:“这事情你也要同我争论么?你堂堂的军长,难道要做一辈子光杆军长不成?” 陆长安正不喜欢这话,却忽然间心中一动,含了笑意往程亦风身旁凑了凑,低声问道:“那你是希望我成婚,还是不希望我成婚?” 程亦风一怔,反问道:“这是你私人的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 陆长安笑道:“你不肯正面回答我,那就是不喜欢我成婚了是不是?你不必应我,我心里头明白就好。” 程亦风尚且一言未发,却被陆长安堵了这一番话过来,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索便吁了口气,不理会陆长安的胡言疯语。 陆长安却愈发上了瘾头似的,笑着问道:“成婚有什么好的?往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一定千般万般待你好。说起来,倘若你爸爸知道有我这个女婿,只怕满意的嘴巴都合不拢。” 程亦风闻言便急道:“你怎么又提到我爸爸?陆长安,你要是敢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爸爸,你……” 陆长安笑问道:“我就如何?” 程亦风你了几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要挟他才好。 自己手中,竟一点可以胁迫陆长安的砝码都没有。 陆长安见状,忍不住凑上前,在程亦风的嘴角亲了亲,温柔道:“你放心,我自然明白分寸,我这样爱惜你,怎么会舍得把你推到困境中去呢?” 这会儿,外头忽忽作响起来,树叶子被吹得左摇右晃,日头已经几乎都隐没了。 文章标题先做个试验,可能以后都用这个。 **抽风,上一章留言还骤减……qaq真是太苦了呜呜呜……我蹲角落哭去了、 看到有妹子说看不到正文,在有话说里再放一次,希望这样能看到…… 进屋之后,只见陆长安坐在床边上,有一位医生正在替他缠绷带,右臂捆了几圈。陆长安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一瞧,见着程亦风便笑道:“回来了?” 口气是这般的云淡风轻,仿佛在询问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一样简单,程亦风瞧着那绷带,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了伤?” “没有什么,抓人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也是疏忽大意了。”陆长安伸手要拿衣裳,段宏赶忙上前将衣裳捧到跟前,替他披上。 又听那医生道:“军长的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虽然不是子弹弄伤的,毕竟口子深,我建议还是去医院里住着。毕竟那儿设备和药物都齐全,在公馆里,万一出现个紧急情况,我只怕到时候不好应付。” 陆长安站起身来,用左手拉了拉右肩上的衣服,半穿半披着,不以为然道:“你这几日就住在公馆,能有什么事情?当初在战场上挨了枪子儿,哪里有医院给我躺?不也是好端端的么?” 医生连忙道:“军长自然是英雄好汉,枪伤尚且无碍,这点刀伤就更是不足为患了。” 陆长安道:“你既也这样说了,那就不要再提什么医院了,这事儿我也不想张扬,一会儿让段宏去拿三倍的诊金给你,这几日你就在客房住着,我若是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你就是了。” 医生见状也知道陆长安心思已定,这几日只好多陪些小心了,便留下了几种药物,跟着段宏先走了出去。 一下子,屋里头就剩下了程亦风和陆长安两人。 陆长安见他远远站在一旁,不禁招了招手,道:“站得那么远做什么?我如今成了独臂侠,你还怕我要动手动脚不成?过来坐下,同我说说话。” 程亦风走过去,坐在一旁的藤椅中,倒了一杯开水,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陆长安,问道:“你喝不喝药?” 陆长安眸子一亮,嘴角含着笑意,道:“自然要喝,只是如今只有一只手,抓的起药丸,就握不住水杯了。” 程亦风皱眉道:“你将药先含在嘴里,再用水送下去不就好了?” 陆长安叹道:“这个西药苦的厉害,我刚刚挨了一刀,身上疼着,你还要我嘴里苦着么?” 程亦风举着水杯,一时有些急了,却见陆长安目光温柔的瞧着自己,又想到他受伤也是事实,心绪不禁软了几分,只得拿起药丸,递到陆长安手里,而后将水杯凑到他嘴边。 陆长安眼角含笑的喝了药,抬起眸子望着程亦风,道:“劳驾劳驾,你喂我的药,喝到嘴里,苦意竟全没有了,甜的很呢。” 程亦风面上一红,瞪了陆长安一眼,将水杯放在一旁,又坐下问道:“你抓秦四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陆长安将床上的枕头叠在一起,舒舒服服的向后一靠,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悠悠说道:“本来都已经抓着了,谁知道他的那位叔叔,发觉我是诱秦四入圈套之后,竟忽然发难,和秦四一起动起手来。我当时一心都吊在秦四身上,也没留意他,结果一不小心,便给刀子捅了一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就是外伤而已,养一养就好。秦四和他那位族叔,我都已经送到牢里头去了,先给他们吃吃苦头,等过两日再审。” 程亦风闻言一怔,问道:“你请他那位族叔替你哄骗秦四前来,原来并没有对他说实话么?” 陆长安笑道:“怎么能说实话?他就是再怎么正直,那人毕竟是他的血亲,如何会胳膊肘拐向外头来帮我呢?这事儿一直没同你说,就是怕你知道了心里头不高兴,依你的子,必定不会喜欢我这种作为的。” 程亦风却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你说的很对,我这样的格,成不了大事。” 陆长安忙道:“我又不是为了要你自苦的,好端端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我让段宏去接你回来,也是怕外头再生出什么变故来。毕竟秦四没带足了人来,倘若他的党羽在外头将你抓了,那可怎么好?折了兵不要紧,赔了夫人我可就追悔莫及了。” 程亦风初时还认认真真的听着,可后来越听这话便越发不着边际了,不禁皱眉道:“你就算是受伤了,嘴巴也不能安分些,是不是?” 陆长安道:“开个玩笑,你总是这般严肃做什么?况且,我瞧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也很是焦急的样子。亦风,你听着我受伤的时候,心里头是不是慌的很?” 程亦风抿唇瞪着陆长安,冷声道:“祸害遗千年,你哪里会有那么容易就死了。” 陆长安闻言不禁大笑,道:“你说的是,说的极是,我这个祸害就要千年万年的缠着你,捆着你,你可觉得烦么?” 程亦风忍不住站起身来,皱眉道:“你自己在这儿胡言乱语罢,我先回屋去了。” 陆长安见状忙道:“你可别走,你走了,我若是有个不方便的事情,该找谁呢?” 程亦风道:“这公馆里那么多听差,你随便吩咐一个人去做就是了。” 陆长安道:“他们怎么能与你一样?好了好了,我不玩笑了就是,你到床上来躺着罢,那椅子上头也凉。瞧瞧外头的天色,只怕一会儿又要下雨了呢。” 程亦风深深的吸了口气,蹙眉道:“你要我陪你说话,这没有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你屡屡在言辞上玩那些花枪。如今你受了伤,按情按理我都不该惹你生气,所以,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 陆长安笑着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你今儿个起得早,又在曹家忙活了那么久,必定累了。你过来躺着,同我说说今日的趣事儿,好不好?” 程亦风见他态度这样和软,也不好再与伤员僵持,只得缓缓走了过去,侧着身子靠坐在了床上。 陆长安道:“把鞋子脱了,腿放上来。”说着便伸手将被子拉过来,搭在两人的腰部。 程亦风这半日下来,确实也是有些乏累的,如今见陆长安这样规矩,也就干脆顺了他的意思,躺了下来。 两人肩膀挨着,呼吸声听得十分清楚,屋子外头越发的黑了,仿佛真的要下雨似的。 陆长安声音低沉,又带着些随意,“今儿个在曹家,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么?” 程亦风道:“我是去做傧相的,能有谁来难为我?有白小姐的照顾,酒也躲开了,自然没有什么事情。” 陆长安笑道:“那个丫头找的你,她若是不负责好了,我自然要责问她的。说起来,这婚礼的场面气派可好看么?她那两位朋友,都是洋派人物,想必是弄得非常与众不同的。” 程亦风躺的很舒服,忍不住阖上了眸子,道:“很是不错,势派很足,那一对新人瞧着岁数也不大的样子,虽是新式青年,成婚倒是很早。” 陆长安动了动肩膀,又将被子替二人向上拉了拉,道:“你兴许不知道,那曹家的老爷子是邮电总局的局长,自然要讲究势派。大户人家,对小一辈儿的婚事最是在意,新娘子家里头虽是商贾之家,却也是自前朝就有的老铺子了,这样的二人,早早的成了婚,也是定一定两家族人的心。” 程亦风道:“从你嘴里听见这样的话,竟觉得有些好笑了。” 陆长安哦了一声,侧眸瞧向程亦风,微笑道:“为什么这样说?” 程亦风阖着眼眸,羽扇一般的睫毛轻垂着,侧边瞧去,面庞白皙光洁,脖颈曲线优美,实在是个睡美人一样的画面了。这会子屋里头的光线暗,可是就在这昏暗之中,却自察觉出一股极动人的曼妙味道来。 程亦风不知陆长安正盯着他瞧,只慢慢道:“你的舅舅是国务总理,家里头更是家大业大,要你去赞叹别人势派大,那轮到了你成婚的时候,势派还不知要做到什么地步了。” 陆长安皱眉道:“我几时说过我要成婚了?可不要胡乱给我扣帽子。” 程亦风道:“这事情你也要同我争论么?你堂堂的军长,难道要做一辈子光杆军长不成?” 陆长安正不喜欢这话,却忽然间心中一动,含了笑意往程亦风身旁凑了凑,低声问道:“那你是希望我成婚,还是不希望我成婚?” 程亦风一怔,反问道:“这是你私人的事情,同我有什么关系?” 陆长安笑道:“你不肯正面回答我,那就是不喜欢我成婚了是不是?你不必应我,我心里头明白就好。” 程亦风尚且一言未发,却被陆长安堵了这一番话过来,一时间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索便吁了口气,不理会陆长安的胡言疯语。 陆长安却愈发上了瘾头似的,笑着问道:“成婚有什么好的?往后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一定千般万般待你好。说起来,倘若你爸爸知道有我这个女婿,只怕满意的嘴巴都合不拢。” 程亦风闻言便急道:“你怎么又提到我爸爸?陆长安,你要是敢把这些事情告诉我爸爸,你……” 陆长安笑问道:“我就如何?” 程亦风你了几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要挟他才好。 自己手中,竟一点可以胁迫陆长安的砝码都没有。 陆长安见状,忍不住凑上前,在程亦风的嘴角亲了亲,温柔道:“你放心,我自然明白分寸,我这样爱惜你,怎么会舍得把你推到困境中去呢?” 这会儿,外头忽忽作响起来,树叶子被吹得左摇右晃,日头已经几乎都隐没了。 【六月中文6y】 三十七 节外生枝(二)在线阅读 三十七 节外生枝(二) - 三十八 节外生枝(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八 节外生枝(三) 程亦风与他挨得很近,床上就这么大的位置,躲也没得躲,陆长安身上有伤,程亦风又不敢去推挡他,只得低声道:“你往后闪些,别凑得这么近。” 陆长安道:“本来说让你明日回家去,可是你看看,如今怕是出不去了呢。同你商量商量,在公馆里再待些日子,要不,我让你爸爸过来这儿也是可以的。” 程亦风忙道:“不要折腾我爸爸了,让他瞧见我没有去学校,必定要生气的,我都说了,你离我远些……陆长安!” 陆长安笑着将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低声说:“别闹,抱着你躺一会儿,瞧瞧,外头要下雨了呢。你安安分分的,咱们偎在一处睡会儿觉,不好么?” 程亦风透过陆长安的肩膀向外头瞧去,果真是全无日光,风吹着树叶子,影子映在窗户上头,一摇一晃的,显得十分森然。 陆长安见他不语,权当他默认了,小心翼翼的将右手放平,左手揽过程亦风的肩膀,想将他往怀里拉。程亦风却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避退。 “嗳,你怎么又躲?我如今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的,你怕个什么?”陆长安低声笑笑,安抚似的拍了拍程亦风的肩膀,轻轻把他往里一拉,一起靠躺在软枕上,又低下头去轻吻了吻程亦风的额头。 程亦风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低叫道:“你手臂拿开,我怕压着你。” 陆长安不以为然,笑道:“压就压着吧,反正这只手也没伤着,我是皮糙厚,不像你细皮嫩的,压一下也没什么紧要。” 说着,便真的阖上了眸子,唇角挂着笑意,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程亦风无可奈何,又顾忌着陆长安的伤,硬不下心来把他狠狠推开。 这会儿天色暗的越发厉害,屋里头也没有开灯,仿佛真的像黑夜一般。仿佛要劈开这黑暗一般,一个惊雷应声而下,电光一闪,噼里啪塔的下起了雨来,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程亦风被陆长安一只手搂在怀里,身上盖着绵软的被子,外头虽然是风雨骤作,屋里头却暖和的不行。 甚至连对外头黑暗的恐惧,也半分察觉不出。 程亦风轻轻吁了口气,也慢慢阖上了眼眸,伴着外头的风声和陆长安平稳的呼吸,不一会儿的功夫,竟当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的时候,外头的风雨已经停了,屋子里头却仍旧暗着,程亦风微一动弹,这才发觉自己竟大半个身子都窝在陆长安怀里,顿时觉得面上大窘。慢慢从陆长安怀里挣出来,下床之后又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替陆长安往上拉了拉,这才进了浴室去,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 浴室里头的水声叮叮咚咚拍打着石板,程亦风听不见外头的动静,洗好了之后走出来时,发觉屋里头都扭开了灯。陆长安斜靠在床头,衬衣有些微皱,看见程亦风出来便同他笑了笑,道:“把头发擦干,这两日屋子里头的水汽要停了,别因为这个受了凉。” 程亦风穿着白色的棉绒浴袍,微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上,如今难得陆长安这样老实,程亦风心里头也不禁放松了几分,微微一笑,拿起毛巾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边擦边问,“你准备如何处置秦四和他那位叔叔?” 陆长安眯起眼睛瞧着他,水珠子顺着程亦风的脖颈向下落,露出的小部分膛被水汽熏得有些微微发红。说话时候脸庞微微侧着,红唇之间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看的陆长安一阵心痒,悠悠道:“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 程亦风想了想,抬眸道:“他们冒犯了你,依照你的子,决计是不能容忍的了。只不过你曾说过,那个秦四待他手下很宽厚,外头还有他的人在,你如果就这样处决了秦四,只怕他外头的兄弟还要给你惹麻烦生事的。” 陆长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若是一直关押着他,你认为他的兄弟就会安分了么?” 程亦风摇头道:“不会,他们会伺机而动,找尽机会救出秦四。” 陆长安笑了笑,伸手拿起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道:“你看,我杀他关他,结果都是一样的,总不能放了他罢?”他将水杯搁下,沉声道:“你放心,这事情我心里头自然有数,秦四抓的不容易,自然要拿他做一笔大的才行,否则我不是白挨了一刀?” 程亦风大概清楚,他们这种军官,动起狠来都厉害极了,这事情不是他该干涉的,索也就不去过问,只是又想起一事,道:“那他那位族叔呢?你又要如何处置?” 陆长安道:“你还是别问别听的好,听了之后又要觉得我这人心狠,对我刚温柔一下子,立时又要不理不睬起来。” 程亦风轻叹一声,道:“是了,我原就说过,我这人心思是做不了大事的。只是毕竟是你蓄意瞒骗在先,他怒极而反,也多少可以说是有情可原。纵是这样,也非要去了他命才成么?”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道:“如今不是我非要他的命,是他自己不肯安分,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你也不必多说了。话说回来,我有个事儿要求一求你,就是不知你肯不肯应了我。” 程亦风心里头有些闷闷,却听陆长安语态恳切,不好不理,只得问道:“什么事情?” “我手不方便,每日还要换药,看起公文也比先前麻烦。我从前同你提过一提,想请你当我的副官,如今你若是不愿正式接下头衔,那就先顶个通信兵的官衔也可。公文繁多,你每日替我看一些,料理不来的,咱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程亦风闻言一怔,回绝道:“那些公务,我是一窍不通的,若是如今要我替你处理,只怕耽误了要事。更何况,自有段副官帮衬你,哪里用得到我呢?” 陆长安忙道:“段副官虽然能干,平日却还要盯着学校,以及军部各处来往事宜,他就一个人,总不能当个陀螺转不停啊。亦风,你不必过谦,以你的聪明,那些东西还不是一学就会么?再不济,总还有我教你呢,这些东西早晚都要学一学,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会儿,先学起来的好。” 程亦风抿唇不语,陆长安见了又道:“如今我是实在没有法子,只得求你了,难不成你要见死不救么?” 程亦风忍不住道:“什么见死不救,我是怕弄巧成拙,越帮越忙。” 陆长安笑道:“若是怕这个,那可真是大大不必,你肯给我添乱,我还求之不得呢。” 程亦风闻言瞪了他一眼,陆长安立时改口道:“程先生大才,还请帮帮我罢。” 程亦风思忖了片刻,想到爸爸的那个官衔也是拜陆长安所得,自己一味的同陆长安忤逆,若是真惹怒了他,就不仅仅是给自己招惹祸端了。 他一贯心善,最不忍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受了苦,如今陆长安又是一意好言相求,自己若是拖拖拉拉含含糊糊,反倒显得很不痛快了。 更何况,只不过是应下个差事罢了,如今又不能回学校去,平日里待着确实也是无事可做。 这样一想,心里头倒是放开了许多,程亦风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勉力而为,只是若当真不行,可别怪我做到一半又卸了担子。” 说罢,便起身走到屏风后头,将衣服换了。 陆长安深知他的子,一旦应下哪里还会反悔,大喜过望,隔着屏风道:“岂会岂会,你肯答应下来,已是大大给我面子了。瞧瞧,都已经到了这个钟点儿,你在曹家想必吃的不好,我喊听差送饭菜来罢。” 程亦风睡了一下午,此时也觉得身上有些发懒,想着下去走走也好,便道,“你手不方便,别拉铃了,我出去跟人说一声罢。” 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透着亲近和关切,陆长安心里头无比舒服自在,眼角更弯了几分,程亦风见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由有些面热,快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下楼梯,就遇上要上楼的段宏,程亦风道:“段副官要去看军长么?” 段宏道:“正是呢,水师舰队那边儿传了电报过来,要给军长瞧瞧,军长可醒着么?” 程亦风道:“醒着呢,我去喊听差送饭菜来,段副官快去罢。” 段宏恭敬的笑了笑,同程亦风客气了两句便上了楼去,程亦风则是到了厅里,见了老徐道:“军长饿了,让人送饭菜上来把,那医生有没有叮嘱有什么要忌口的?” 老徐忙道:“哟,程先生,您怎么亲自下来了,有什么事儿拉铃儿知会咱们一声不就得了?” 程亦风道:“没有什么,总在屋子里头待着也很气闷,下来走走没有什么不好,你去弄吧,我不在这儿耽搁了。” 想着段宏同陆长安还不知要商议什么事情,自己这时候上去也着实不好,程亦风在厅里头转了转,忽然想起来孟季冉给自己写的电话条子。 他今日必定被段宏吓得不轻,程亦风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应当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伸手一,却发现洗过澡衣裳换了一身,并不在这个口袋里。 这下子可不好,万一一会儿听差进屋去收拾衣物,将那衣裳拿去洗了,里头的条子可不是分辨不出了? 程亦风这样一想,就连忙又上了楼去,推门入内的时候,正好瞧见段宏正低声同陆长安说着什么,而陆长安抬眸瞧向自己的目光,却不似方才的随意温柔,透着一股子锐利,让人心里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亦风与他挨得很近,床上就这么大的位置,躲也没得躲,陆长安身上有伤,程亦风又不敢去推挡他,只得低声道:“你往后闪些,别凑得这么近。” 陆长安道:“本来说让你明日回家去,可是你看看,如今怕是出不去了呢。同你商量商量,在公馆里再待些日子,要不,我让你爸爸过来这儿也是可以的。” 程亦风忙道:“不要折腾我爸爸了,让他瞧见我没有去学校,必定要生气的,我都说了,你离我远些……陆长安!” 陆长安笑着将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低声说:“别闹,抱着你躺一会儿,瞧瞧,外头要下雨了呢。你安安分分的,咱们偎在一处睡会儿觉,不好么?” 程亦风透过陆长安的肩膀向外头瞧去,果真是全无日光,风吹着树叶子,影子映在窗户上头,一摇一晃的,显得十分森然。 陆长安见他不语,权当他默认了,小心翼翼的将右手放平,左手揽过程亦风的肩膀,想将他往怀里拉。程亦风却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避退。 “嗳,你怎么又躲?我如今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的,你怕个什么?”陆长安低声笑笑,安抚似的拍了拍程亦风的肩膀,轻轻把他往里一拉,一起靠躺在软枕上,又低下头去轻吻了吻程亦风的额头。 程亦风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低叫道:“你手臂拿开,我怕压着你。” 陆长安不以为然,笑道:“压就压着吧,反正这只手也没伤着,我是皮糙厚,不像你细皮嫩的,压一下也没什么紧要。” 说着,便真的阖上了眸子,唇角挂着笑意,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程亦风无可奈何,又顾忌着陆长安的伤,硬不下心来把他狠狠推开。 这会儿天色暗的越发厉害,屋里头也没有开灯,仿佛真的像黑夜一般。仿佛要劈开这黑暗一般,一个惊雷应声而下,电光一闪,噼里啪塔的下起了雨来,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程亦风被陆长安一只手搂在怀里,身上盖着绵软的被子,外头虽然是风雨骤作,屋里头却暖和的不行。 甚至连对外头黑暗的恐惧,也半分察觉不出。 程亦风轻轻吁了口气,也慢慢阖上了眼眸,伴着外头的风声和陆长安平稳的呼吸,不一会儿的功夫,竟当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的时候,外头的风雨已经停了,屋子里头却仍旧暗着,程亦风微一动弹,这才发觉自己竟大半个身子都窝在陆长安怀里,顿时觉得面上大窘。慢慢从陆长安怀里挣出来,下床之后又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替陆长安往上拉了拉,这才进了浴室去,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 浴室里头的水声叮叮咚咚拍打着石板,程亦风听不见外头的动静,洗好了之后走出来时,发觉屋里头都扭开了灯。陆长安斜靠在床头,衬衣有些微皱,看见程亦风出来便同他笑了笑,道:“把头发擦干,这两日屋子里头的水汽要停了,别因为这个受了凉。” 程亦风穿着白色的棉绒浴袍,微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上,如今难得陆长安这样老实,程亦风心里头也不禁放松了几分,微微一笑,拿起毛巾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边擦边问,“你准备如何处置秦四和他那位叔叔?” 陆长安眯起眼睛瞧着他,水珠子顺着程亦风的脖颈向下落,露出的小部分膛被水汽熏得有些微微发红。说话时候脸庞微微侧着,红唇之间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看的陆长安一阵心痒,悠悠道:“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 程亦风想了想,抬眸道:“他们冒犯了你,依照你的子,决计是不能容忍的了。只不过你曾说过,那个秦四待他手下很宽厚,外头还有他的人在,你如果就这样处决了秦四,只怕他外头的兄弟还要给你惹麻烦生事的。” 陆长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若是一直关押着他,你认为他的兄弟就会安分了么?” 程亦风摇头道:“不会,他们会伺机而动,找尽机会救出秦四。” 陆长安笑了笑,伸手拿起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道:“你看,我杀他关他,结果都是一样的,总不能放了他罢?”他将水杯搁下,沉声道:“你放心,这事情我心里头自然有数,秦四抓的不容易,自然要拿他做一笔大的才行,否则我不是白挨了一刀?” 程亦风大概清楚,他们这种军官,动起狠来都厉害极了,这事情不是他该干涉的,索也就不去过问,只是又想起一事,道:“那他那位族叔呢?你又要如何处置?” 陆长安道:“你还是别问别听的好,听了之后又要觉得我这人心狠,对我刚温柔一下子,立时又要不理不睬起来。” 程亦风轻叹一声,道:“是了,我原就说过,我这人心思是做不了大事的。只是毕竟是你蓄意瞒骗在先,他怒极而反,也多少可以说是有情可原。纵是这样,也非要去了他命才成么?”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道:“如今不是我非要他的命,是他自己不肯安分,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你也不必多说了。话说回来,我有个事儿要求一求你,就是不知你肯不肯应了我。” 程亦风心里头有些闷闷,却听陆长安语态恳切,不好不理,只得问道:“什么事情?” “我手不方便,每日还要换药,看起公文也比先前麻烦。我从前同你提过一提,想请你当我的副官,如今你若是不愿正式接下头衔,那就先顶个通信兵的官衔也可。公文繁多,你每日替我看一些,料理不来的,咱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程亦风闻言一怔,回绝道:“那些公务,我是一窍不通的,若是如今要我替你处理,只怕耽误了要事。更何况,自有段副官帮衬你,哪里用得到我呢?” 陆长安忙道:“段副官虽然能干,平日却还要盯着学校,以及军部各处来往事宜,他就一个人,总不能当个陀螺转不停啊。亦风,你不必过谦,以你的聪明,那些东西还不是一学就会么?再不济,总还有我教你呢,这些东西早晚都要学一学,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会儿,先学起来的好。” 程亦风抿唇不语,陆长安见了又道:“如今我是实在没有法子,只得求你了,难不成你要见死不救么?” 程亦风忍不住道:“什么见死不救,我是怕弄巧成拙,越帮越忙。” 陆长安笑道:“若是怕这个,那可真是大大不必,你肯给我添乱,我还求之不得呢。” 程亦风闻言瞪了他一眼,陆长安立时改口道:“程先生大才,还请帮帮我罢。” 程亦风思忖了片刻,想到爸爸的那个官衔也是拜陆长安所得,自己一味的同陆长安忤逆,若是真惹怒了他,就不仅仅是给自己招惹祸端了。 他一贯心善,最不忍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受了苦,如今陆长安又是一意好言相求,自己若是拖拖拉拉含含糊糊,反倒显得很不痛快了。 更何况,只不过是应下个差事罢了,如今又不能回学校去,平日里待着确实也是无事可做。 这样一想,心里头倒是放开了许多,程亦风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勉力而为,只是若当真不行,可别怪我做到一半又卸了担子。” 说罢,便起身走到屏风后头,将衣服换了。 陆长安深知他的子,一旦应下哪里还会反悔,大喜过望,隔着屏风道:“岂会岂会,你肯答应下来,已是大大给我面子了。瞧瞧,都已经到了这个钟点儿,你在曹家想必吃的不好,我喊听差送饭菜来罢。” 程亦风睡了一下午,此时也觉得身上有些发懒,想着下去走走也好,便道,“你手不方便,别拉铃了,我出去跟人说一声罢。” 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透着亲近和关切,陆长安心里头无比舒服自在,眼角更弯了几分,程亦风见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由有些面热,快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下楼梯,就遇上要上楼的段宏,程亦风道:“段副官要去看军长么?” 段宏道:“正是呢,水师舰队那边儿传了电报过来,要给军长瞧瞧,军长可醒着么?” 程亦风道:“醒着呢,我去喊听差送饭菜来,段副官快去罢。” 段宏恭敬的笑了笑,同程亦风客气了两句便上了楼去,程亦风则是到了厅里,见了老徐道:“军长饿了,让人送饭菜上来把,那医生有没有叮嘱有什么要忌口的?” 老徐忙道:“哟,程先生,您怎么亲自下来了,有什么事儿拉铃儿知会咱们一声不就得了?” 程亦风道:“没有什么,总在屋子里头待着也很气闷,下来走走没有什么不好,你去弄吧,我不在这儿耽搁了。” 想着段宏同陆长安还不知要商议什么事情,自己这时候上去也着实不好,程亦风在厅里头转了转,忽然想起来孟季冉给自己写的电话条子。 他今日必定被段宏吓得不轻,程亦风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应当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伸手一,却发现洗过澡衣裳换了一身,并不在这个口袋里。 这下子可不好,万一一会儿听差进屋去收拾衣物,将那衣裳拿去洗了,里头的条子可不是分辨不出了? 程亦风这样一想,就连忙又上了楼去,推门入内的时候,正好瞧见段宏正低声同陆长安说着什么,而陆长安抬眸瞧向自己的目光,却不似方才的随意温柔,透着一股子锐利,让人心里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标题没问题哈,以后应该都会用这个标题发新章节,大家别奇怪~~~ 留言回不上,白天回,以下是防抽风的重复内容,不计在字数中~ 程亦风与他挨得很近,床上就这么大的位置,躲也没得躲,陆长安身上有伤,程亦风又不敢去推挡他,只得低声道:“你往后闪些,别凑得这么近。” 陆长安道:“本来说让你明日回家去,可是你看看,如今怕是出不去了呢。同你商量商量,在公馆里再待些日子,要不,我让你爸爸过来这儿也是可以的。” 程亦风忙道:“不要折腾我爸爸了,让他瞧见我没有去学校,必定要生气的,我都说了,你离我远些……陆长安!” 陆长安笑着将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低声说:“别闹,抱着你躺一会儿,瞧瞧,外头要下雨了呢。你安安分分的,咱们偎在一处睡会儿觉,不好么?” 程亦风透过陆长安的肩膀向外头瞧去,果真是全无日光,风吹着树叶子,影子映在窗户上头,一摇一晃的,显得十分森然。 陆长安见他不语,权当他默认了,小心翼翼的将右手放平,左手揽过程亦风的肩膀,想将他往怀里拉。程亦风却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避退。 “嗳,你怎么又躲?我如今这个样子,什么也做不了的,你怕个什么?”陆长安低声笑笑,安抚似的拍了拍程亦风的肩膀,轻轻把他往里一拉,一起靠躺在软枕上,又低下头去轻吻了吻程亦风的额头。 程亦风浑身上下的不自在,低叫道:“你手臂拿开,我怕压着你。” 陆长安不以为然,笑道:“压就压着吧,反正这只手也没伤着,我是皮糙厚,不像你细皮嫩的,压一下也没什么紧要。” 说着,便真的阖上了眸子,唇角挂着笑意,自顾自的睡了起来。 程亦风无可奈何,又顾忌着陆长安的伤,硬不下心来把他狠狠推开。 这会儿天色暗的越发厉害,屋里头也没有开灯,仿佛真的像黑夜一般。仿佛要劈开这黑暗一般,一个惊雷应声而下,电光一闪,噼里啪塔的下起了雨来,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程亦风被陆长安一只手搂在怀里,身上盖着绵软的被子,外头虽然是风雨骤作,屋里头却暖和的不行。 甚至连对外头黑暗的恐惧,也半分察觉不出。 程亦风轻轻吁了口气,也慢慢阖上了眼眸,伴着外头的风声和陆长安平稳的呼吸,不一会儿的功夫,竟当真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的时候,外头的风雨已经停了,屋子里头却仍旧暗着,程亦风微一动弹,这才发觉自己竟大半个身子都窝在陆长安怀里,顿时觉得面上大窘。慢慢从陆长安怀里挣出来,下床之后又轻手轻脚的把被子替陆长安往上拉了拉,这才进了浴室去,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 浴室里头的水声叮叮咚咚拍打着石板,程亦风听不见外头的动静,洗好了之后走出来时,发觉屋里头都扭开了灯。陆长安斜靠在床头,衬衣有些微皱,看见程亦风出来便同他笑了笑,道:“把头发擦干,这两日屋子里头的水汽要停了,别因为这个受了凉。” 程亦风穿着白色的棉绒浴袍,微湿的黑发贴在脸颊上,如今难得陆长安这样老实,程亦风心里头也不禁放松了几分,微微一笑,拿起毛巾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边擦边问,“你准备如何处置秦四和他那位叔叔?” 陆长安眯起眼睛瞧着他,水珠子顺着程亦风的脖颈向下落,露出的小部分膛被水汽熏得有些微微发红。说话时候脸庞微微侧着,红唇之间露出一线雪白的牙齿,看的陆长安一阵心痒,悠悠道:“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 程亦风想了想,抬眸道:“他们冒犯了你,依照你的子,决计是不能容忍的了。只不过你曾说过,那个秦四待他手下很宽厚,外头还有他的人在,你如果就这样处决了秦四,只怕他外头的兄弟还要给你惹麻烦生事的。” 陆长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若是一直关押着他,你认为他的兄弟就会安分了么?” 程亦风摇头道:“不会,他们会伺机而动,找尽机会救出秦四。” 陆长安笑了笑,伸手拿起床边的水杯喝了一口,道:“你看,我杀他关他,结果都是一样的,总不能放了他罢?”他将水杯搁下,沉声道:“你放心,这事情我心里头自然有数,秦四抓的不容易,自然要拿他做一笔大的才行,否则我不是白挨了一刀?” 程亦风大概清楚,他们这种军官,动起狠来都厉害极了,这事情不是他该干涉的,索也就不去过问,只是又想起一事,道:“那他那位族叔呢?你又要如何处置?” 陆长安道:“你还是别问别听的好,听了之后又要觉得我这人心狠,对我刚温柔一下子,立时又要不理不睬起来。” 程亦风轻叹一声,道:“是了,我原就说过,我这人心思是做不了大事的。只是毕竟是你蓄意瞒骗在先,他怒极而反,也多少可以说是有情可原。纵是这样,也非要去了他命才成么?”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道:“如今不是我非要他的命,是他自己不肯安分,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你也不必多说了。话说回来,我有个事儿要求一求你,就是不知你肯不肯应了我。” 程亦风心里头有些闷闷,却听陆长安语态恳切,不好不理,只得问道:“什么事情?” “我手不方便,每日还要换药,看起公文也比先前麻烦。我从前同你提过一提,想请你当我的副官,如今你若是不愿正式接下头衔,那就先顶个通信兵的官衔也可。公文繁多,你每日替我看一些,料理不来的,咱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程亦风闻言一怔,回绝道:“那些公务,我是一窍不通的,若是如今要我替你处理,只怕耽误了要事。更何况,自有段副官帮衬你,哪里用得到我呢?” 陆长安忙道:“段副官虽然能干,平日却还要盯着学校,以及军部各处来往事宜,他就一个人,总不能当个陀螺转不停啊。亦风,你不必过谦,以你的聪明,那些东西还不是一学就会么?再不济,总还有我教你呢,这些东西早晚都要学一学,倒不如趁着现在这会儿,先学起来的好。” 程亦风抿唇不语,陆长安见了又道:“如今我是实在没有法子,只得求你了,难不成你要见死不救么?” 程亦风忍不住道:“什么见死不救,我是怕弄巧成拙,越帮越忙。” 陆长安笑道:“若是怕这个,那可真是大大不必,你肯给我添乱,我还求之不得呢。” 程亦风闻言瞪了他一眼,陆长安立时改口道:“程先生大才,还请帮帮我罢。” 程亦风思忖了片刻,想到爸爸的那个官衔也是拜陆长安所得,自己一味的同陆长安忤逆,若是真惹怒了他,就不仅仅是给自己招惹祸端了。 他一贯心善,最不忍身边的人因自己而受了苦,如今陆长安又是一意好言相求,自己若是拖拖拉拉含含糊糊,反倒显得很不痛快了。 更何况,只不过是应下个差事罢了,如今又不能回学校去,平日里待着确实也是无事可做。 这样一想,心里头倒是放开了许多,程亦风点了点头,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勉力而为,只是若当真不行,可别怪我做到一半又卸了担子。” 说罢,便起身走到屏风后头,将衣服换了。 陆长安深知他的子,一旦应下哪里还会反悔,大喜过望,隔着屏风道:“岂会岂会,你肯答应下来,已是大大给我面子了。瞧瞧,都已经到了这个钟点儿,你在曹家想必吃的不好,我喊听差送饭菜来罢。” 程亦风睡了一下午,此时也觉得身上有些发懒,想着下去走走也好,便道,“你手不方便,别拉铃了,我出去跟人说一声罢。” 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透着亲近和关切,陆长安心里头无比舒服自在,眼角更弯了几分,程亦风见他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由有些面热,快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下楼梯,就遇上要上楼的段宏,程亦风道:“段副官要去看军长么?” 段宏道:“正是呢,水师舰队那边儿传了电报过来,要给军长瞧瞧,军长可醒着么?” 程亦风道:“醒着呢,我去喊听差送饭菜来,段副官快去罢。” 段宏恭敬的笑了笑,同程亦风客气了两句便上了楼去,程亦风则是到了厅里,见了老徐道:“军长饿了,让人送饭菜上来把,那医生有没有叮嘱有什么要忌口的?” 老徐忙道:“哟,程先生,您怎么亲自下来了,有什么事儿拉铃儿知会咱们一声不就得了?” 程亦风道:“没有什么,总在屋子里头待着也很气闷,下来走走没有什么不好,你去弄吧,我不在这儿耽搁了。” 想着段宏同陆长安还不知要商议什么事情,自己这时候上去也着实不好,程亦风在厅里头转了转,忽然想起来孟季冉给自己写的电话条子。 他今日必定被段宏吓得不轻,程亦风犹豫了片刻,还是觉得应当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伸手一,却发现洗过澡衣裳换了一身,并不在这个口袋里。 这下子可不好,万一一会儿听差进屋去收拾衣物,将那衣裳拿去洗了,里头的条子可不是分辨不出了? 程亦风这样一想,就连忙又上了楼去,推门入内的时候,正好瞧见段宏正低声同陆长安说着什么,而陆长安抬眸瞧向自己的目光,却不似方才的随意温柔,透着一股子锐利,让人心里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三十八 节外生枝(三)在线阅读 三十八 节外生枝(三) - 三十九 肺腑之言(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三十九 肺腑之言(一) 段宏见程亦风进来了,连忙看了陆长安一眼,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今天我受伤这事儿,别往外头嚷嚷,叫下头人嘴巴闭严实点。” 段宏忙应了,出门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程亦风一眼,径自退了下去。 他走之后,陆长安便恍若无事一般,指了指沙发,道:“饭菜还没端上来,先坐一会儿罢。” 程亦风惦记着外套里头的电话条子,嗯了一声便走到屏风后头,翻出那张条子塞进口袋里,而后才走出来坐到沙发上,道:“我不知道你应该忌口什么,让老徐去问医生吧,不要吃坏了东西,伤口再发炎感染。” 陆长安微笑道:“你有心了,刚才过去换衣服了?” 程亦风知道他是问自己为何一进屋就往屏风后头去,想了想便道:“刚才那个坎肩穿着有些热,就过去换下来了。” 陆长安笑道:“偏你这样讲究,在我面前脱了不就得了?又不是要露出哪儿,况且就算是要露出哪儿,我也都不是没有见过。” 程亦风见他笑的暧昧,不由脸热,懊恼道:“果真不该管你,任由你自生自灭就对了。” “啧啧,才温柔了少顷,怎么我开两句玩笑就不悦了?”陆长安还欲再说,门口传来叩门声,原是老徐已将饭菜送了过来。 “咱们二人可真当是妙极了,从前是你身子不便,总下不去饭厅用饭,如今却换成了我。”陆长安笑着用左手执起筷子,夹了点松放进程亦风的粥里,又指着桌上的虾子道,“我不能吃这个,不好委屈了你跟我一起,自个儿剥几个吃,刚才特意吩咐给你煮的。” 程亦风见他拿着筷子动作灵活,不由道:“你左手倒是很熟练,仿佛用惯了似的。” 陆长安道:“从前拿左手写字,如今捏起筷子总算没有太难,对了,你昨儿个在曹家,可遇到了什么熟人么?” 程亦风心中一颤,抬眸见陆长安笑盈盈的注视着他,心想方才段宏必定已将自己和孟季冉碰面之事告诉了他。 如此一来,心里头反倒放松了,淡淡道:“你有灵通的耳报神,还需要来问我么?” 陆长安笑道:“瞧瞧,这是怪我疑心你么?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问问你罢了,你若是肯亲口告诉我,我自然高兴的很,你若是不肯说……那会儿段宏一拉你,你就能毫不眷恋的赶回公馆来,这份儿心意,我也是很明白的。” 程亦风道:“是遇上了孟季冉,那曹家的少爷与他是好友,我和白小姐进去的时候给他瞧见了,说了说话谈了谈天,朋友之间如此,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你要我别再理会他的那些说法,恕我没办法从命,你拿权势压我,我就算是屈从了,心里头也不会服气的。” 陆长安摇头道:“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什么,怎么就招来你这样一通揣测呢?跟你说起这事儿,又不是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想嘱咐你个事儿。” 程亦风问道:“什么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德国人想通过我,在沪城开厂的事情?” “记得,你不是推了么?” “我是推了,可有旁人却起了心思,今天水师舰队给我发的电报,一个是说说那边儿的情形,另一件事儿嘛……”陆长安微微一笑,端着碗喝了口粥,悠悠道,“那个师长和我们家颇有些渊源,是我爸爸以前带过的,给我私下说,最近有一位孟团长,和他那边儿的一位旅长联系的很勤快,还常常去见德国人以及美国人。” 程亦风心头一动,脱口道:“姓孟?难道是……” 陆长安点头道:“你果真聪明,就是孟季冉的哥哥,孟玉堂,那个人很有野心。他的团归不到我管,我虽然不了解这人的情,却素有耳闻,是个心计极深的人。你现在住在我这儿,孟玉堂若是有心,一定能够知道,孟季冉往后若是问到你公馆里头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泄露了什么。” 程亦风闻言不悦,蹙眉道:“我便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却也绝不爱生是非、乱嚼舌的,你说这话,未免小觑了我。” 陆长安忙道:“瞧瞧,又多心了不是?我是怕你心耿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我知道你对那个孟季冉印象很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同他又有多少私下的往来呢?况且他跟在他哥哥身边,论起亲近,自然是与他哥哥更近些,难保不会在你身上耍心机的。” 程亦风道:“你这里的事,我本来也一概不知,有什么好往外头说的?罢了,你今日既然这样特意嘱咐,我也给你一颗定心丸,我们之间从不谈论公馆里的事情,从前不会,往后自然也不会。” 陆长安见他面色不愉,又听他如此说了,便笑着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温声道:“看看,这也值当你不痛快么?快吃饭吧,等下子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吃的算不得不痛快,可程亦风心中却觉得很是别扭,原本对孟季冉真是毫无提防的,现如今给陆长安这样一说,纵是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说,对孟季冉确实多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经不起人煽动的,孟季冉若是纯粹的友谊对自己,自己这样猜疑他,实在是伤人心了。 程亦风这般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着等用了晚饭陆长安必定是要歇息的,到时候自己再去楼下打开电话匣子给孟季冉打个电话。如今,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是没去。 陆长安用了饭还要喝药,程亦风像白日里那般,程亦风把药和水都拿到了他跟前,喝完了药程亦风便道:“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陆长安道:“还回去做什么?今天白日里下了雨,晚上说不准还要下的,那样厉害的雷声,你不害怕么?” 程亦风忍不住一笑,道:“连雷声都怕,那可真成了大姑娘了。” 陆长安道:“好吧好吧,那便当是我怕罢,你在这儿睡下得了,不要来回来去的折腾。白日里咱们一起睡的时候,我瞧你睡的不是很安稳么?” 程亦风道:“不了,谢谢好意,我还是回去,免得扰了你清静。” 陆长安见他要往门外去,一着急也顾不上嘴上挽留了,直接跳下床去,三步两步走到程亦风跟前,左臂一揽,恰好把程亦风搂到自己跟前,贴着自己结实的膛,不怀好意道:“你若是再要跑,我可就连右手一起用上了。” 程亦风急道:“放开我,你就不怕伤口裂开么?” 陆长安不以为意,低声道:“裂开就裂开了,反正你也不知道心疼我,何必管我死活呢?” 程亦风咬牙瞪着陆长安,低叫道:“你这人怎么总不讲道理?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这样也不让么?” 陆长安颔首道:“就是不让,你陪我睡着,咱们二人睡的都安稳,何乐而不为呢?”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把程亦风往床上半搂半拉的,推了过去。 程亦风刚一挨到床褥,便被陆长安的手臂亲昵的缠了上来,低声道:“别生气,若是我不用些行动,咱们二人就要长此以往的这样耗下去了,你困不困?” 程亦风很是发恼,却又无可奈何,愤愤的将身子扭向一旁,道:“你总该让我把睡衣换了。” 陆长安欣然道:“你的衣裳我衣柜里都放了几件,睡衣也有富裕的,你去拿一套换了就是。只是,若还想出去睡,我必定还能将你抱回来。” 程亦风换了睡衣之后,又是不忿又是羞恼,只觉得这人怎么能够如此的不讲道理,就算是受了伤,还是那一副无赖心。 陆长安见他站在床边,抿着嘴唇,神情倔强,睡衣的尺寸有些大,露出美的锁骨和白嫩的肌肤,实在是美不胜收。 “快上床来,难不成真要我下地去抱你上来么?”陆长安笑着倚在床边,招了招手。 程亦风咬了咬牙,皱着眉头走到床边,挨着床沿躺下,背对着陆长安,一言不发。 陆长安见状,笑着揽住他,低声问道:“你困不困?” 程亦风没说话,呼吸平稳而缓慢。 陆长安兀自道:“看来是不困,说起来也是,白日里睡了那么久,再困倒也奇怪。咱们来聊聊天可好?只知道你家里头原先是北方来的,却只见过你爸爸,你母亲呢?” 程亦风静默了许久,过后才低声叹了口气,道:“母亲身体不好,已经过世了。” 陆长安怔了怔,又听程亦风幽幽道:“因为我这样的身体,母亲心里头一直难受,总觉得是自己做下的孽。这些年她一直瞒着爸爸,我不知撞上过多少回她自个儿抹泪,到最后,家里垮了的时候,母亲终是撑不住,撒手去了。” 陆长安道:“你母亲必定子十分温柔,待你很好罢?” 程亦风道:“她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言行都是最规矩谨慎的,子一贯和善,待人都亲切的很。她自己心里头难受,又要怕爸爸发现,又要怕我心里头难受,总是自个儿受着。” 陆长安听他声音越发低了,觉得一阵心疼,将自己的膛贴上程亦风的后背,温柔道:“你母亲若是有知,必定不愿看你如此自苦。” 程亦风忆起母亲的温柔话语,一颦一笑,忍不住鼻尖发酸,抬手挡着眸子,低声道:“终究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这怪物一样的身子,也不会累了她……” “你怎么这样说呢?什么怪物,这话以后不许说了。”陆长安凑过去,将程亦风的身子扳过来,用力搂着,“从前有你母亲疼爱你,宽慰你,往后有我陪着你。这一辈子,只要我陆长安在,就必定不再让你伤心难过。” 程亦风身子一僵,感到陆长安宽厚的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抚,竟不可思议的让人心绪平缓了许多。 这些年来,一直憋着藏着的委屈苦楚,此刻像是被开了闸口一般,默不作声的倾泻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段宏见程亦风进来了,连忙看了陆长安一眼,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今天我受伤这事儿,别往外头嚷嚷,叫下头人嘴巴闭严实点。” 段宏忙应了,出门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程亦风一眼,径自退了下去。 他走之后,陆长安便恍若无事一般,指了指沙发,道:“饭菜还没端上来,先坐一会儿罢。” 程亦风惦记着外套里头的电话条子,嗯了一声便走到屏风后头,翻出那张条子塞进口袋里,而后才走出来坐到沙发上,道:“我不知道你应该忌口什么,让老徐去问医生吧,不要吃坏了东西,伤口再发炎感染。” 陆长安微笑道:“你有心了,刚才过去换衣服了?” 程亦风知道他是问自己为何一进屋就往屏风后头去,想了想便道:“刚才那个坎肩穿着有些热,就过去换下来了。” 陆长安笑道:“偏你这样讲究,在我面前脱了不就得了?又不是要露出哪儿,况且就算是要露出哪儿,我也都不是没有见过。” 程亦风见他笑的暧昧,不由脸热,懊恼道:“果真不该管你,任由你自生自灭就对了。” “啧啧,才温柔了少顷,怎么我开两句玩笑就不悦了?”陆长安还欲再说,门口传来叩门声,原是老徐已将饭菜送了过来。 “咱们二人可真当是妙极了,从前是你身子不便,总下不去饭厅用饭,如今却换成了我。”陆长安笑着用左手执起筷子,夹了点松放进程亦风的粥里,又指着桌上的虾子道,“我不能吃这个,不好委屈了你跟我一起,自个儿剥几个吃,刚才特意吩咐给你煮的。” 程亦风见他拿着筷子动作灵活,不由道:“你左手倒是很熟练,仿佛用惯了似的。” 陆长安道:“从前拿左手写字,如今捏起筷子总算没有太难,对了,你昨儿个在曹家,可遇到了什么熟人么?” 程亦风心中一颤,抬眸见陆长安笑盈盈的注视着他,心想方才段宏必定已将自己和孟季冉碰面之事告诉了他。 如此一来,心里头反倒放松了,淡淡道:“你有灵通的耳报神,还需要来问我么?” 陆长安笑道:“瞧瞧,这是怪我疑心你么?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问问你罢了,你若是肯亲口告诉我,我自然高兴的很,你若是不肯说……那会儿段宏一拉你,你就能毫不眷恋的赶回公馆来,这份儿心意,我也是很明白的。” 程亦风道:“是遇上了孟季冉,那曹家的少爷与他是好友,我和白小姐进去的时候给他瞧见了,说了说话谈了谈天,朋友之间如此,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你要我别再理会他的那些说法,恕我没办法从命,你拿权势压我,我就算是屈从了,心里头也不会服气的。” 陆长安摇头道:“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什么,怎么就招来你这样一通揣测呢?跟你说起这事儿,又不是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想嘱咐你个事儿。” 程亦风问道:“什么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德国人想通过我,在沪城开厂的事情?” “记得,你不是推了么?” “我是推了,可有旁人却起了心思,今天水师舰队给我发的电报,一个是说说那边儿的情形,另一件事儿嘛……”陆长安微微一笑,端着碗喝了口粥,悠悠道,“那个师长和我们家颇有些渊源,是我爸爸以前带过的,给我私下说,最近有一位孟团长,和他那边儿的一位旅长联系的很勤快,还常常去见德国人以及美国人。” 程亦风心头一动,脱口道:“姓孟?难道是……” 陆长安点头道:“你果真聪明,就是孟季冉的哥哥,孟玉堂,那个人很有野心。他的团归不到我管,我虽然不了解这人的情,却素有耳闻,是个心计极深的人。你现在住在我这儿,孟玉堂若是有心,一定能够知道,孟季冉往后若是问到你公馆里头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泄露了什么。” 程亦风闻言不悦,蹙眉道:“我便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却也绝不爱生是非、乱嚼舌的,你说这话,未免小觑了我。” 陆长安忙道:“瞧瞧,又多心了不是?我是怕你心耿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我知道你对那个孟季冉印象很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同他又有多少私下的往来呢?况且他跟在他哥哥身边,论起亲近,自然是与他哥哥更近些,难保不会在你身上耍心机的。” 程亦风道:“你这里的事,我本来也一概不知,有什么好往外头说的?罢了,你今日既然这样特意嘱咐,我也给你一颗定心丸,我们之间从不谈论公馆里的事情,从前不会,往后自然也不会。” 陆长安见他面色不愉,又听他如此说了,便笑着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温声道:“看看,这也值当你不痛快么?快吃饭吧,等下子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吃的算不得不痛快,可程亦风心中却觉得很是别扭,原本对孟季冉真是毫无提防的,现如今给陆长安这样一说,纵是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说,对孟季冉确实多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经不起人煽动的,孟季冉若是纯粹的友谊对自己,自己这样猜疑他,实在是伤人心了。 程亦风这般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着等用了晚饭陆长安必定是要歇息的,到时候自己再去楼下打开电话匣子给孟季冉打个电话。如今,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是没去。 陆长安用了饭还要喝药,程亦风像白日里那般,程亦风把药和水都拿到了他跟前,喝完了药程亦风便道:“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陆长安道:“还回去做什么?今天白日里下了雨,晚上说不准还要下的,那样厉害的雷声,你不害怕么?” 程亦风忍不住一笑,道:“连雷声都怕,那可真成了大姑娘了。” 陆长安道:“好吧好吧,那便当是我怕罢,你在这儿睡下得了,不要来回来去的折腾。白日里咱们一起睡的时候,我瞧你睡的不是很安稳么?” 程亦风道:“不了,谢谢好意,我还是回去,免得扰了你清静。” 陆长安见他要往门外去,一着急也顾不上嘴上挽留了,直接跳下床去,三步两步走到程亦风跟前,左臂一揽,恰好把程亦风搂到自己跟前,贴着自己结实的膛,不怀好意道:“你若是再要跑,我可就连右手一起用上了。” 程亦风急道:“放开我,你就不怕伤口裂开么?” 陆长安不以为意,低声道:“裂开就裂开了,反正你也不知道心疼我,何必管我死活呢?” 程亦风咬牙瞪着陆长安,低叫道:“你这人怎么总不讲道理?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这样也不让么?” 陆长安颔首道:“就是不让,你陪我睡着,咱们二人睡的都安稳,何乐而不为呢?”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把程亦风往床上半搂半拉的,推了过去。 程亦风刚一挨到床褥,便被陆长安的手臂亲昵的缠了上来,低声道:“别生气,若是我不用些行动,咱们二人就要长此以往的这样耗下去了,你困不困?” 程亦风很是发恼,却又无可奈何,愤愤的将身子扭向一旁,道:“你总该让我把睡衣换了。” 陆长安欣然道:“你的衣裳我衣柜里都放了几件,睡衣也有富裕的,你去拿一套换了就是。只是,若还想出去睡,我必定还能将你抱回来。” 程亦风换了睡衣之后,又是不忿又是羞恼,只觉得这人怎么能够如此的不讲道理,就算是受了伤,还是那一副无赖心。 陆长安见他站在床边,抿着嘴唇,神情倔强,睡衣的尺寸有些大,露出美的锁骨和白嫩的肌肤,实在是美不胜收。 “快上床来,难不成真要我下地去抱你上来么?”陆长安笑着倚在床边,招了招手。 程亦风咬了咬牙,皱着眉头走到床边,挨着床沿躺下,背对着陆长安,一言不发。 陆长安见状,笑着揽住他,低声问道:“你困不困?” 程亦风没说话,呼吸平稳而缓慢。 陆长安兀自道:“看来是不困,说起来也是,白日里睡了那么久,再困倒也奇怪。咱们来聊聊天可好?只知道你家里头原先是北方来的,却只见过你爸爸,你母亲呢?” 程亦风静默了许久,过后才低声叹了口气,道:“母亲身体不好,已经过世了。” 陆长安怔了怔,又听程亦风幽幽道:“因为我这样的身体,母亲心里头一直难受,总觉得是自己做下的孽。这些年她一直瞒着爸爸,我不知撞上过多少回她自个儿抹泪,到最后,家里垮了的时候,母亲终是撑不住,撒手去了。” 陆长安道:“你母亲必定子十分温柔,待你很好罢?” 程亦风道:“她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言行都是最规矩谨慎的,子一贯和善,待人都亲切的很。她自己心里头难受,又要怕爸爸发现,又要怕我心里头难受,总是自个儿受着。” 陆长安听他声音越发低了,觉得一阵心疼,将自己的膛贴上程亦风的后背,温柔道:“你母亲若是有知,必定不愿看你如此自苦。” 程亦风忆起母亲的温柔话语,一颦一笑,忍不住鼻尖发酸,抬手挡着眸子,低声道:“终究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这怪物一样的身子,也不会累了她……” “你怎么这样说呢?什么怪物,这话以后不许说了。”陆长安凑过去,将程亦风的身子扳过来,用力搂着,“从前有你母亲疼爱你,宽慰你,往后有我陪着你。这一辈子,只要我陆长安在,就必定不再让你伤心难过。” 程亦风身子一僵,感到陆长安宽厚的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抚,竟不可思议的让人心绪平缓了许多。 这些年来,一直憋着藏着的委屈苦楚,此刻像是被开了闸口一般,默不作声的倾泻而出。 再说一下哈,关于标题,以后更新的时候的标题,都是三十六节外生枝(一)不是抽风,主要是为了防d……大家理解哈~~~其实看一下内容提要和更新时间就知道是新章节啦~~~=3= 防止抽风,备份章节,以下不算字数 段宏见程亦风进来了,连忙看了陆长安一眼,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今天我受伤这事儿,别往外头嚷嚷,叫下头人嘴巴闭严实点。” 段宏忙应了,出门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程亦风一眼,径自退了下去。 他走之后,陆长安便恍若无事一般,指了指沙发,道:“饭菜还没端上来,先坐一会儿罢。” 程亦风惦记着外套里头的电话条子,嗯了一声便走到屏风后头,翻出那张条子塞进口袋里,而后才走出来坐到沙发上,道:“我不知道你应该忌口什么,让老徐去问医生吧,不要吃坏了东西,伤口再发炎感染。” 陆长安微笑道:“你有心了,刚才过去换衣服了?” 程亦风知道他是问自己为何一进屋就往屏风后头去,想了想便道:“刚才那个坎肩穿着有些热,就过去换下来了。” 陆长安笑道:“偏你这样讲究,在我面前脱了不就得了?又不是要露出哪儿,况且就算是要露出哪儿,我也都不是没有见过。” 程亦风见他笑的暧昧,不由脸热,懊恼道:“果真不该管你,任由你自生自灭就对了。” “啧啧,才温柔了少顷,怎么我开两句玩笑就不悦了?”陆长安还欲再说,门口传来叩门声,原是老徐已将饭菜送了过来。 “咱们二人可真当是妙极了,从前是你身子不便,总下不去饭厅用饭,如今却换成了我。”陆长安笑着用左手执起筷子,夹了点松放进程亦风的粥里,又指着桌上的虾子道,“我不能吃这个,不好委屈了你跟我一起,自个儿剥几个吃,刚才特意吩咐给你煮的。” 程亦风见他拿着筷子动作灵活,不由道:“你左手倒是很熟练,仿佛用惯了似的。” 陆长安道:“从前拿左手写字,如今捏起筷子总算没有太难,对了,你昨儿个在曹家,可遇到了什么熟人么?” 程亦风心中一颤,抬眸见陆长安笑盈盈的注视着他,心想方才段宏必定已将自己和孟季冉碰面之事告诉了他。 如此一来,心里头反倒放松了,淡淡道:“你有灵通的耳报神,还需要来问我么?” 陆长安笑道:“瞧瞧,这是怪我疑心你么?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问问你罢了,你若是肯亲口告诉我,我自然高兴的很,你若是不肯说……那会儿段宏一拉你,你就能毫不眷恋的赶回公馆来,这份儿心意,我也是很明白的。” 程亦风道:“是遇上了孟季冉,那曹家的少爷与他是好友,我和白小姐进去的时候给他瞧见了,说了说话谈了谈天,朋友之间如此,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么?你要我别再理会他的那些说法,恕我没办法从命,你拿权势压我,我就算是屈从了,心里头也不会服气的。” 陆长安摇头道:“你看看你,我又没说什么,怎么就招来你这样一通揣测呢?跟你说起这事儿,又不是兴师问罪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想嘱咐你个事儿。” 程亦风问道:“什么事情?” “你还记不记得,前一阵子德国人想通过我,在沪城开厂的事情?” “记得,你不是推了么?” “我是推了,可有旁人却起了心思,今天水师舰队给我发的电报,一个是说说那边儿的情形,另一件事儿嘛……”陆长安微微一笑,端着碗喝了口粥,悠悠道,“那个师长和我们家颇有些渊源,是我爸爸以前带过的,给我私下说,最近有一位孟团长,和他那边儿的一位旅长联系的很勤快,还常常去见德国人以及美国人。” 程亦风心头一动,脱口道:“姓孟?难道是……” 陆长安点头道:“你果真聪明,就是孟季冉的哥哥,孟玉堂,那个人很有野心。他的团归不到我管,我虽然不了解这人的情,却素有耳闻,是个心计极深的人。你现在住在我这儿,孟玉堂若是有心,一定能够知道,孟季冉往后若是问到你公馆里头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泄露了什么。” 程亦风闻言不悦,蹙眉道:“我便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却也绝不爱生是非、乱嚼舌的,你说这话,未免小觑了我。” 陆长安忙道:“瞧瞧,又多心了不是?我是怕你心耿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我知道你对那个孟季冉印象很好,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同他又有多少私下的往来呢?况且他跟在他哥哥身边,论起亲近,自然是与他哥哥更近些,难保不会在你身上耍心机的。” 程亦风道:“你这里的事,我本来也一概不知,有什么好往外头说的?罢了,你今日既然这样特意嘱咐,我也给你一颗定心丸,我们之间从不谈论公馆里的事情,从前不会,往后自然也不会。” 陆长安见他面色不愉,又听他如此说了,便笑着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温声道:“看看,这也值当你不痛快么?快吃饭吧,等下子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吃的算不得不痛快,可程亦风心中却觉得很是别扭,原本对孟季冉真是毫无提防的,现如今给陆长安这样一说,纵是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说,对孟季冉确实多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经不起人煽动的,孟季冉若是纯粹的友谊对自己,自己这样猜疑他,实在是伤人心了。 程亦风这般想着,轻轻叹了口气,本想着等用了晚饭陆长安必定是要歇息的,到时候自己再去楼下打开电话匣子给孟季冉打个电话。如今,犹豫了一下,却终究是没去。 陆长安用了饭还要喝药,程亦风像白日里那般,程亦风把药和水都拿到了他跟前,喝完了药程亦风便道:“好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陆长安道:“还回去做什么?今天白日里下了雨,晚上说不准还要下的,那样厉害的雷声,你不害怕么?” 程亦风忍不住一笑,道:“连雷声都怕,那可真成了大姑娘了。” 陆长安道:“好吧好吧,那便当是我怕罢,你在这儿睡下得了,不要来回来去的折腾。白日里咱们一起睡的时候,我瞧你睡的不是很安稳么?” 程亦风道:“不了,谢谢好意,我还是回去,免得扰了你清静。” 陆长安见他要往门外去,一着急也顾不上嘴上挽留了,直接跳下床去,三步两步走到程亦风跟前,左臂一揽,恰好把程亦风搂到自己跟前,贴着自己结实的膛,不怀好意道:“你若是再要跑,我可就连右手一起用上了。” 程亦风急道:“放开我,你就不怕伤口裂开么?” 陆长安不以为意,低声道:“裂开就裂开了,反正你也不知道心疼我,何必管我死活呢?” 程亦风咬牙瞪着陆长安,低叫道:“你这人怎么总不讲道理?我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这样也不让么?” 陆长安颔首道:“就是不让,你陪我睡着,咱们二人睡的都安稳,何乐而不为呢?” 说罢,便不由分说的,把程亦风往床上半搂半拉的,推了过去。 程亦风刚一挨到床褥,便被陆长安的手臂亲昵的缠了上来,低声道:“别生气,若是我不用些行动,咱们二人就要长此以往的这样耗下去了,你困不困?” 程亦风很是发恼,却又无可奈何,愤愤的将身子扭向一旁,道:“你总该让我把睡衣换了。” 陆长安欣然道:“你的衣裳我衣柜里都放了几件,睡衣也有富裕的,你去拿一套换了就是。只是,若还想出去睡,我必定还能将你抱回来。” 程亦风换了睡衣之后,又是不忿又是羞恼,只觉得这人怎么能够如此的不讲道理,就算是受了伤,还是那一副无赖心。 陆长安见他站在床边,抿着嘴唇,神情倔强,睡衣的尺寸有些大,露出美的锁骨和白嫩的肌肤,实在是美不胜收。 “快上床来,难不成真要我下地去抱你上来么?”陆长安笑着倚在床边,招了招手。 程亦风咬了咬牙,皱着眉头走到床边,挨着床沿躺下,背对着陆长安,一言不发。 陆长安见状,笑着揽住他,低声问道:“你困不困?” 程亦风没说话,呼吸平稳而缓慢。 陆长安兀自道:“看来是不困,说起来也是,白日里睡了那么久,再困倒也奇怪。咱们来聊聊天可好?只知道你家里头原先是北方来的,却只见过你爸爸,你母亲呢?” 程亦风静默了许久,过后才低声叹了口气,道:“母亲身体不好,已经过世了。” 陆长安怔了怔,又听程亦风幽幽道:“因为我这样的身体,母亲心里头一直难受,总觉得是自己做下的孽。这些年她一直瞒着爸爸,我不知撞上过多少回她自个儿抹泪,到最后,家里垮了的时候,母亲终是撑不住,撒手去了。” 陆长安道:“你母亲必定子十分温柔,待你很好罢?” 程亦风道:“她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言行都是最规矩谨慎的,子一贯和善,待人都亲切的很。她自己心里头难受,又要怕爸爸发现,又要怕我心里头难受,总是自个儿受着。” 陆长安听他声音越发低了,觉得一阵心疼,将自己的膛贴上程亦风的后背,温柔道:“你母亲若是有知,必定不愿看你如此自苦。” 程亦风忆起母亲的温柔话语,一颦一笑,忍不住鼻尖发酸,抬手挡着眸子,低声道:“终究是我的错,若不是因为我这怪物一样的身子,也不会累了她……” “你怎么这样说呢?什么怪物,这话以后不许说了。”陆长安凑过去,将程亦风的身子扳过来,用力搂着,“从前有你母亲疼爱你,宽慰你,往后有我陪着你。这一辈子,只要我陆长安在,就必定不再让你伤心难过。” 程亦风身子一僵,感到陆长安宽厚的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抚,竟不可思议的让人心绪平缓了许多。 这些年来,一直憋着藏着的委屈苦楚,此刻像是被开了闸口一般,默不作声的倾泻而出。 三十九 肺腑之言(一)在线阅读 三十九 肺腑之言(一) - 四十 肺腑之言(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 肺腑之言(二) 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明,昨儿个夜里下了整宿的雨,却显得天色越发透亮好看了。 程亦风昨儿个被陆长安勾起了伤心事,伏在他前哭了许久,竟也就着那样的姿势睡了。今日早起,幸而程亦风醒时陆长安还睡着,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尴尬了。 这可真是,怎么一下子就失态了呢。 程亦风懊恼不已,却又是木已成舟无计可施,换过衣裳之后,见陆长安仍是没有清醒的迹象,程亦风便轻手轻脚的带了房门出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遇上老徐过来,同他道:“程先生起了就好,早饭已经备好了,不知军长起了没有?” 程亦风道:“军长还睡着,先别吵着他,一会儿醒了再送早饭上去罢。” 老徐点头道:“哎,好的,那您的那份,是现在去饭厅吃么?” 程亦风道:“嗯,我先吃吧,军长也不知几时能醒了。” 老徐便引着他往前去边笑道:“昨儿个夜里头雨下的大,只怕是扰的军长没有睡好,军长日理万机,极少起这样晚的。” 程亦风听他提起昨夜,面上又是一阵尴尬,轻咳了两声又道:“军长受了伤,休息的不好也是常理。” 老徐对他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连忙嘿嘿笑道:“程先生说的是,您先坐着,我这就让厨房把饭菜端过来。” 说着,正要往厨下走,忽然又回过身来,拍着脑袋道:“瞧瞧我这记,还有个事儿要同您说一声,刚才竟险些给忘了。” 程亦风抬眸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儿?” 老徐道:“刚才白小姐给公馆打了电话来,只说上一回受了程先生的帮助,今天特意要过来拜访呢。估着等您吃过了早饭,白小姐也就该到了。” 程亦风愣了愣,问道:“军长受伤的事儿不让张扬,白小姐应当也是不知道的吧?” 老徐道:“是不知道的,您也不必忧心,白小姐电话里头说了,是过来拜访您的,又不是拜访军长。到时候推说军长去了军部,或是出去公干也就是了,白小姐不是那样喜欢刨问底的人,并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程亦风点了点头,笑道:“既是这样,那我记下了,还要你多留意着军长那边儿,免得军长早上醒过来了,却没有人服侍照料。” 老徐忙不迭应下,去厨房传了早饭过来,程亦风昨晚哭了一场,今儿个早起心里头还不是十分舒坦,饭吃的也并不很多,小菜都挑拣着吃了几样,便不想再多吃了。这会儿抬眼瞧了瞧挂钟,已经快到八点半了。 也不知陆长安醒了没有,程亦风自己心中尚且不觉,只是这几日下来,心里头对陆长安的敌意,不由自主的减了几分。 程亦风正想着是否要上楼去看看,便听见一个听差前来道:“程先生,白小姐已经在厅里等着了,说是来拜访您的,您看看现在是否要过去?” 他没想到白玲珑来的这样早,幸好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太随意,尚且可以见客,点了点头便同那听差去了厅里。谁知厅里坐着的却不止白玲珑一人,还有一位女士在她身边。 程亦风并不认识那位女子,也不好贸然唐突,只朝着白玲珑微笑道:“白小姐,你好。” 白玲珑微笑颔首,指着旁边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方静芝,静芝,这一位就是程亦风程先生,昨天沅婉的婚礼,可是多亏了他帮忙。” 方静芝面容白净,不似白玲珑那般活泼,同程亦风对视一眼便觉不好意思,宛如一枝温柔梨花一般,十分可人。 程亦风道:“白小姐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还劳动白小姐和方小姐亲自上门来。” 白玲珑掩唇笑道:“我是为了来道谢的,静芝却不是了。对了,怎么我表哥不在么?如今我就说他架子大,我到了公馆里,竟见他一面都难。” 方静芝面色涨红,不由自主的低头轻咬着唇瓣,程亦风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如今陆长安不愿将受伤之事说出去,只得先瞒着,程亦风道:“军长他近日忙的很,白小姐是知道的,脱不开身前来,倒也不是对两位小姐不敬。” 白玲珑秀眉微扬,道:“怎么,竟忙成这幅样子?我却不信了,若说起忙来,谁没有个事务要做呢?偏他这样日日离不开的……呀,表哥。” 程亦风闻言一怔,回头瞧去,果真见到陆长安站在楼梯口,手臂上还缠着绑带,披着一件开衫,面带微笑的扫了自己一眼,朝这边走来了。 “你大清早急吼吼的过来了,还要怪罪我没来接待,年纪长了心不见稳当,子却越发浮躁了。”陆长安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笑道,“这样子不知稳重自持,当心往后吃亏。” 白玲珑问道:“表哥,你手臂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弄伤了你?” 陆长安不以为意道:“没有什么,前儿个骑马摔了一下,并不严重。你回去别同总理说,免得给他知道了,又要打电话来骂我一通。” 白玲珑道:“你自小就会骑马的,怎么会这样不当心摔了下来呢?” 陆长安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有什么新鲜的。” “军长受了外伤,可要好好看诊才行,我家里有一位相熟的西医,对外伤跌打很在行的。如果军长不嫌弃,我将他引荐过来可好?这伤筋动骨不是小事,军长别大意了。” 方静芝的声音娓娓响起,陆长安抬头瞧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有劳这位小姐费心了,西医我这儿有惯用的,医术也是很好的,引荐旁人,就不必了。”说罢,又瞧向白玲珑道,“这一位小姐是?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白玲珑面上一怔,飞快的瞥了方静芝一眼,只见她微低着头,必定是觉得尴尬而心伤了。只得带了些无可奈何同陆长安道:“你实在是太忙,贵人多忘事的,上一回我不是带静芝一同来过?她的钢琴曲比从前奏的更好了,你要不要听听?” 陆长安想了想,适才恍然道:“是方小姐罢?我整日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记了这个就要忘了那个的,真是抱歉抱歉。” 他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说,你不值得让我摆在心上,今儿个见了明儿个自然就忘了。方静芝听了更是难堪,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军长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拘泥这些微末小事,没什么打紧的。” 白玲珑在旁圆场道:“表哥不知道,如今最出名拔萃的那家盛通洋行,就是静芝家里头的呢。前儿个静芝还同我说起,你打发人去洋行取了块手表,怎么不见你带着?” 陆长安闻言,含笑瞥了程亦风一眼,见他微侧着脸庞,眼睫长而浓密,不禁想起他昨夜埋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心中更是一动,话音都放的温柔了些许,漫不经心道:“那是我拿来送人的,不是自用的。” 白玲珑笑着打趣他,“你真是好气派,送人的物件也要送那样的名贵表呢,前些日子我看上一块,咬咬牙也没舍得去买。” 陆长安道:“你还有什么舍不得买的物件?别说这样的话招我发笑了,舅舅一个月给你的零用还不够么?” 白玲珑道:“够自然是够的,只是你知道,爸爸和母亲虽然疼我,可家里头的那些个姨太太们,个个都是不喜欢我的。我若是真买了,又要没得招她们一通说,好没有意思。这样子,得了也不觉得痛快,况且我也并不是十分喜欢,不过是比寻常的表漂亮些罢了,不买也就不买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白玲珑又道:“说起来,程先生你昨儿个在曹宅,那一身打扮可是实在是很俊,你走之后,我的好几位女朋友都冲我打听你呢。” 陆长安闻言眸子一敛,程亦风顿觉有些尴尬,只道:“白小姐真是爱玩笑。” “哪里是我爱玩笑呢?昨儿个的照片,回头我再给你送过来罢,恐怕要多洗几分,好些人都争着要呢。”白玲珑笑着眨了眨眼,带了几分揶揄的口气,“昨儿个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出去玩,你回绝了我,说是有事要忙。如今我瞧着,仿佛也并不很忙的样子,难不成是敷衍我么?” 程亦风不擅拒绝旁人,正觉头痛,却听陆长安在旁道:“他自然有事要忙,我这儿有一堆公文交给他,样样都要他去处理,你真当他和那外头的公子哥儿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呢?” 白玲珑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我就是无所事事的么?你自己醉心公务,整日忙个不停,何苦要牵扯上人家?” 陆长安似笑非笑,眸子一抬,悠悠闲闲的问道:“那你又何必非要扯上他呢?难不成你的那些个玩伴,竟没有一个有空陪你的了?” 白玲珑撇一撇嘴,道:“扯他们做什么?我现在很不爱同那些人来往了,平日除了静芝,就是几个学校的女朋友而已。” 陆长安又道:“既是这样,那就莫要来招惹亦风了,他除却学校的功课,还得学习着我这儿的事务,忙的很呢。” 白玲珑抬眸与陆长安的眼睛一对,忽然脸红了一下,笑着嗔道:“表哥的架子真大,自己不像从前那样爱陪着我玩儿了,如今我想请你的朋友陪一陪,你竟也不肯呢。” 陆长安道:“你若是寻别人,我自然不加干涉,唯独他不成。” 白玲珑奇道:“哦?这可新鲜了,为何只有他不成呢?” 陆长安墨黑的眸子,含了几分笑意望着程亦风,嘴角勾起,神情惬意,颇有些慵懒道:“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明,昨儿个夜里下了整宿的雨,却显得天色越发透亮好看了。 程亦风昨儿个被陆长安勾起了伤心事,伏在他前哭了许久,竟也就着那样的姿势睡了。今日早起,幸而程亦风醒时陆长安还睡着,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尴尬了。 这可真是,怎么一下子就失态了呢。 程亦风懊恼不已,却又是木已成舟无计可施,换过衣裳之后,见陆长安仍是没有清醒的迹象,程亦风便轻手轻脚的带了房门出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遇上老徐过来,同他道:“程先生起了就好,早饭已经备好了,不知军长起了没有?” 程亦风道:“军长还睡着,先别吵着他,一会儿醒了再送早饭上去罢。” 老徐点头道:“哎,好的,那您的那份,是现在去饭厅吃么?” 程亦风道:“嗯,我先吃吧,军长也不知几时能醒了。” 老徐便引着他往前去边笑道:“昨儿个夜里头雨下的大,只怕是扰的军长没有睡好,军长日理万机,极少起这样晚的。” 程亦风听他提起昨夜,面上又是一阵尴尬,轻咳了两声又道:“军长受了伤,休息的不好也是常理。” 老徐对他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连忙嘿嘿笑道:“程先生说的是,您先坐着,我这就让厨房把饭菜端过来。” 说着,正要往厨下走,忽然又回过身来,拍着脑袋道:“瞧瞧我这记,还有个事儿要同您说一声,刚才竟险些给忘了。” 程亦风抬眸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儿?” 老徐道:“刚才白小姐给公馆打了电话来,只说上一回受了程先生的帮助,今天特意要过来拜访呢。估着等您吃过了早饭,白小姐也就该到了。” 程亦风愣了愣,问道:“军长受伤的事儿不让张扬,白小姐应当也是不知道的吧?” 老徐道:“是不知道的,您也不必忧心,白小姐电话里头说了,是过来拜访您的,又不是拜访军长。到时候推说军长去了军部,或是出去公干也就是了,白小姐不是那样喜欢刨问底的人,并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程亦风点了点头,笑道:“既是这样,那我记下了,还要你多留意着军长那边儿,免得军长早上醒过来了,却没有人服侍照料。” 老徐忙不迭应下,去厨房传了早饭过来,程亦风昨晚哭了一场,今儿个早起心里头还不是十分舒坦,饭吃的也并不很多,小菜都挑拣着吃了几样,便不想再多吃了。这会儿抬眼瞧了瞧挂钟,已经快到八点半了。 也不知陆长安醒了没有,程亦风自己心中尚且不觉,只是这几日下来,心里头对陆长安的敌意,不由自主的减了几分。 程亦风正想着是否要上楼去看看,便听见一个听差前来道:“程先生,白小姐已经在厅里等着了,说是来拜访您的,您看看现在是否要过去?” 他没想到白玲珑来的这样早,幸好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太随意,尚且可以见客,点了点头便同那听差去了厅里。谁知厅里坐着的却不止白玲珑一人,还有一位女士在她身边。 程亦风并不认识那位女子,也不好贸然唐突,只朝着白玲珑微笑道:“白小姐,你好。” 白玲珑微笑颔首,指着旁边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方静芝,静芝,这一位就是程亦风程先生,昨天沅婉的婚礼,可是多亏了他帮忙。” 方静芝面容白净,不似白玲珑那般活泼,同程亦风对视一眼便觉不好意思,宛如一枝温柔梨花一般,十分可人。 程亦风道:“白小姐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还劳动白小姐和方小姐亲自上门来。” 白玲珑掩唇笑道:“我是为了来道谢的,静芝却不是了。对了,怎么我表哥不在么?如今我就说他架子大,我到了公馆里,竟见他一面都难。” 方静芝面色涨红,不由自主的低头轻咬着唇瓣,程亦风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如今陆长安不愿将受伤之事说出去,只得先瞒着,程亦风道:“军长他近日忙的很,白小姐是知道的,脱不开身前来,倒也不是对两位小姐不敬。” 白玲珑秀眉微扬,道:“怎么,竟忙成这幅样子?我却不信了,若说起忙来,谁没有个事务要做呢?偏他这样日日离不开的……呀,表哥。” 程亦风闻言一怔,回头瞧去,果真见到陆长安站在楼梯口,手臂上还缠着绑带,披着一件开衫,面带微笑的扫了自己一眼,朝这边走来了。 “你大清早急吼吼的过来了,还要怪罪我没来接待,年纪长了心不见稳当,子却越发浮躁了。”陆长安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笑道,“这样子不知稳重自持,当心往后吃亏。” 白玲珑问道:“表哥,你手臂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弄伤了你?” 陆长安不以为意道:“没有什么,前儿个骑马摔了一下,并不严重。你回去别同总理说,免得给他知道了,又要打电话来骂我一通。” 白玲珑道:“你自小就会骑马的,怎么会这样不当心摔了下来呢?” 陆长安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有什么新鲜的。” “军长受了外伤,可要好好看诊才行,我家里有一位相熟的西医,对外伤跌打很在行的。如果军长不嫌弃,我将他引荐过来可好?这伤筋动骨不是小事,军长别大意了。” 方静芝的声音娓娓响起,陆长安抬头瞧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有劳这位小姐费心了,西医我这儿有惯用的,医术也是很好的,引荐旁人,就不必了。”说罢,又瞧向白玲珑道,“这一位小姐是?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白玲珑面上一怔,飞快的瞥了方静芝一眼,只见她微低着头,必定是觉得尴尬而心伤了。只得带了些无可奈何同陆长安道:“你实在是太忙,贵人多忘事的,上一回我不是带静芝一同来过?她的钢琴曲比从前奏的更好了,你要不要听听?” 陆长安想了想,适才恍然道:“是方小姐罢?我整日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记了这个就要忘了那个的,真是抱歉抱歉。” 他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说,你不值得让我摆在心上,今儿个见了明儿个自然就忘了。方静芝听了更是难堪,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军长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拘泥这些微末小事,没什么打紧的。” 白玲珑在旁圆场道:“表哥不知道,如今最出名拔萃的那家盛通洋行,就是静芝家里头的呢。前儿个静芝还同我说起,你打发人去洋行取了块手表,怎么不见你带着?” 陆长安闻言,含笑瞥了程亦风一眼,见他微侧着脸庞,眼睫长而浓密,不禁想起他昨夜埋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心中更是一动,话音都放的温柔了些许,漫不经心道:“那是我拿来送人的,不是自用的。” 白玲珑笑着打趣他,“你真是好气派,送人的物件也要送那样的名贵表呢,前些日子我看上一块,咬咬牙也没舍得去买。” 陆长安道:“你还有什么舍不得买的物件?别说这样的话招我发笑了,舅舅一个月给你的零用还不够么?” 白玲珑道:“够自然是够的,只是你知道,爸爸和母亲虽然疼我,可家里头的那些个姨太太们,个个都是不喜欢我的。我若是真买了,又要没得招她们一通说,好没有意思。这样子,得了也不觉得痛快,况且我也并不是十分喜欢,不过是比寻常的表漂亮些罢了,不买也就不买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白玲珑又道:“说起来,程先生你昨儿个在曹宅,那一身打扮可是实在是很俊,你走之后,我的好几位女朋友都冲我打听你呢。” 陆长安闻言眸子一敛,程亦风顿觉有些尴尬,只道:“白小姐真是爱玩笑。” “哪里是我爱玩笑呢?昨儿个的照片,回头我再给你送过来罢,恐怕要多洗几分,好些人都争着要呢。”白玲珑笑着眨了眨眼,带了几分揶揄的口气,“昨儿个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出去玩,你回绝了我,说是有事要忙。如今我瞧着,仿佛也并不很忙的样子,难不成是敷衍我么?” 程亦风不擅拒绝旁人,正觉头痛,却听陆长安在旁道:“他自然有事要忙,我这儿有一堆公文交给他,样样都要他去处理,你真当他和那外头的公子哥儿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呢?” 白玲珑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我就是无所事事的么?你自己醉心公务,整日忙个不停,何苦要牵扯上人家?” 陆长安似笑非笑,眸子一抬,悠悠闲闲的问道:“那你又何必非要扯上他呢?难不成你的那些个玩伴,竟没有一个有空陪你的了?” 白玲珑撇一撇嘴,道:“扯他们做什么?我现在很不爱同那些人来往了,平日除了静芝,就是几个学校的女朋友而已。” 陆长安又道:“既是这样,那就莫要来招惹亦风了,他除却学校的功课,还得学习着我这儿的事务,忙的很呢。” 白玲珑抬眸与陆长安的眼睛一对,忽然脸红了一下,笑着嗔道:“表哥的架子真大,自己不像从前那样爱陪着我玩儿了,如今我想请你的朋友陪一陪,你竟也不肯呢。” 陆长安道:“你若是寻别人,我自然不加干涉,唯独他不成。” 白玲珑奇道:“哦?这可新鲜了,为何只有他不成呢?” 陆长安墨黑的眸子,含了几分笑意望着程亦风,嘴角勾起,神情惬意,颇有些慵懒道:“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所有留言的作者回复都被抽掉了!!!qaq死……不知道啥时候能吐出来…… 方mm喜欢军长也没用啦,人家都记不住你叫啥== 继续防止抽风,以下不算字数 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明,昨儿个夜里下了整宿的雨,却显得天色越发透亮好看了。 程亦风昨儿个被陆长安勾起了伤心事,伏在他前哭了许久,竟也就着那样的姿势睡了。今日早起,幸而程亦风醒时陆长安还睡着,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尴尬了。 这可真是,怎么一下子就失态了呢。 程亦风懊恼不已,却又是木已成舟无计可施,换过衣裳之后,见陆长安仍是没有清醒的迹象,程亦风便轻手轻脚的带了房门出去。 走到楼下的时候,正遇上老徐过来,同他道:“程先生起了就好,早饭已经备好了,不知军长起了没有?” 程亦风道:“军长还睡着,先别吵着他,一会儿醒了再送早饭上去罢。” 老徐点头道:“哎,好的,那您的那份,是现在去饭厅吃么?” 程亦风道:“嗯,我先吃吧,军长也不知几时能醒了。” 老徐便引着他往前去边笑道:“昨儿个夜里头雨下的大,只怕是扰的军长没有睡好,军长日理万机,极少起这样晚的。” 程亦风听他提起昨夜,面上又是一阵尴尬,轻咳了两声又道:“军长受了伤,休息的不好也是常理。” 老徐对他二人的关系心知肚明,连忙嘿嘿笑道:“程先生说的是,您先坐着,我这就让厨房把饭菜端过来。” 说着,正要往厨下走,忽然又回过身来,拍着脑袋道:“瞧瞧我这记,还有个事儿要同您说一声,刚才竟险些给忘了。” 程亦风抬眸嗯了一声,问道:“什么事儿?” 老徐道:“刚才白小姐给公馆打了电话来,只说上一回受了程先生的帮助,今天特意要过来拜访呢。估着等您吃过了早饭,白小姐也就该到了。” 程亦风愣了愣,问道:“军长受伤的事儿不让张扬,白小姐应当也是不知道的吧?” 老徐道:“是不知道的,您也不必忧心,白小姐电话里头说了,是过来拜访您的,又不是拜访军长。到时候推说军长去了军部,或是出去公干也就是了,白小姐不是那样喜欢刨问底的人,并没有什么好为难的。” 程亦风点了点头,笑道:“既是这样,那我记下了,还要你多留意着军长那边儿,免得军长早上醒过来了,却没有人服侍照料。” 老徐忙不迭应下,去厨房传了早饭过来,程亦风昨晚哭了一场,今儿个早起心里头还不是十分舒坦,饭吃的也并不很多,小菜都挑拣着吃了几样,便不想再多吃了。这会儿抬眼瞧了瞧挂钟,已经快到八点半了。 也不知陆长安醒了没有,程亦风自己心中尚且不觉,只是这几日下来,心里头对陆长安的敌意,不由自主的减了几分。 程亦风正想着是否要上楼去看看,便听见一个听差前来道:“程先生,白小姐已经在厅里等着了,说是来拜访您的,您看看现在是否要过去?” 他没想到白玲珑来的这样早,幸好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太随意,尚且可以见客,点了点头便同那听差去了厅里。谁知厅里坐着的却不止白玲珑一人,还有一位女士在她身边。 程亦风并不认识那位女子,也不好贸然唐突,只朝着白玲珑微笑道:“白小姐,你好。” 白玲珑微笑颔首,指着旁边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方静芝,静芝,这一位就是程亦风程先生,昨天沅婉的婚礼,可是多亏了他帮忙。” 方静芝面容白净,不似白玲珑那般活泼,同程亦风对视一眼便觉不好意思,宛如一枝温柔梨花一般,十分可人。 程亦风道:“白小姐太客气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举手之劳罢了,还劳动白小姐和方小姐亲自上门来。” 白玲珑掩唇笑道:“我是为了来道谢的,静芝却不是了。对了,怎么我表哥不在么?如今我就说他架子大,我到了公馆里,竟见他一面都难。” 方静芝面色涨红,不由自主的低头轻咬着唇瓣,程亦风见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如今陆长安不愿将受伤之事说出去,只得先瞒着,程亦风道:“军长他近日忙的很,白小姐是知道的,脱不开身前来,倒也不是对两位小姐不敬。” 白玲珑秀眉微扬,道:“怎么,竟忙成这幅样子?我却不信了,若说起忙来,谁没有个事务要做呢?偏他这样日日离不开的……呀,表哥。” 程亦风闻言一怔,回头瞧去,果真见到陆长安站在楼梯口,手臂上还缠着绑带,披着一件开衫,面带微笑的扫了自己一眼,朝这边走来了。 “你大清早急吼吼的过来了,还要怪罪我没来接待,年纪长了心不见稳当,子却越发浮躁了。”陆长安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笑道,“这样子不知稳重自持,当心往后吃亏。” 白玲珑问道:“表哥,你手臂是怎么了?谁这么大的胆子弄伤了你?” 陆长安不以为意道:“没有什么,前儿个骑马摔了一下,并不严重。你回去别同总理说,免得给他知道了,又要打电话来骂我一通。” 白玲珑道:“你自小就会骑马的,怎么会这样不当心摔了下来呢?” 陆长安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有什么新鲜的。” “军长受了外伤,可要好好看诊才行,我家里有一位相熟的西医,对外伤跌打很在行的。如果军长不嫌弃,我将他引荐过来可好?这伤筋动骨不是小事,军长别大意了。” 方静芝的声音娓娓响起,陆长安抬头瞧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有劳这位小姐费心了,西医我这儿有惯用的,医术也是很好的,引荐旁人,就不必了。”说罢,又瞧向白玲珑道,“这一位小姐是?你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白玲珑面上一怔,飞快的瞥了方静芝一眼,只见她微低着头,必定是觉得尴尬而心伤了。只得带了些无可奈何同陆长安道:“你实在是太忙,贵人多忘事的,上一回我不是带静芝一同来过?她的钢琴曲比从前奏的更好了,你要不要听听?” 陆长安想了想,适才恍然道:“是方小姐罢?我整日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记了这个就要忘了那个的,真是抱歉抱歉。” 他这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说,你不值得让我摆在心上,今儿个见了明儿个自然就忘了。方静芝听了更是难堪,勉强笑了笑,轻声道:“军长是做大事的人,自然不会拘泥这些微末小事,没什么打紧的。” 白玲珑在旁圆场道:“表哥不知道,如今最出名拔萃的那家盛通洋行,就是静芝家里头的呢。前儿个静芝还同我说起,你打发人去洋行取了块手表,怎么不见你带着?” 陆长安闻言,含笑瞥了程亦风一眼,见他微侧着脸庞,眼睫长而浓密,不禁想起他昨夜埋在自己怀里的模样,心中更是一动,话音都放的温柔了些许,漫不经心道:“那是我拿来送人的,不是自用的。” 白玲珑笑着打趣他,“你真是好气派,送人的物件也要送那样的名贵表呢,前些日子我看上一块,咬咬牙也没舍得去买。” 陆长安道:“你还有什么舍不得买的物件?别说这样的话招我发笑了,舅舅一个月给你的零用还不够么?” 白玲珑道:“够自然是够的,只是你知道,爸爸和母亲虽然疼我,可家里头的那些个姨太太们,个个都是不喜欢我的。我若是真买了,又要没得招她们一通说,好没有意思。这样子,得了也不觉得痛快,况且我也并不是十分喜欢,不过是比寻常的表漂亮些罢了,不买也就不买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白玲珑又道:“说起来,程先生你昨儿个在曹宅,那一身打扮可是实在是很俊,你走之后,我的好几位女朋友都冲我打听你呢。” 陆长安闻言眸子一敛,程亦风顿觉有些尴尬,只道:“白小姐真是爱玩笑。” “哪里是我爱玩笑呢?昨儿个的照片,回头我再给你送过来罢,恐怕要多洗几分,好些人都争着要呢。”白玲珑笑着眨了眨眼,带了几分揶揄的口气,“昨儿个我问你有没有时间出去玩,你回绝了我,说是有事要忙。如今我瞧着,仿佛也并不很忙的样子,难不成是敷衍我么?” 程亦风不擅拒绝旁人,正觉头痛,却听陆长安在旁道:“他自然有事要忙,我这儿有一堆公文交给他,样样都要他去处理,你真当他和那外头的公子哥儿一样,整日无所事事呢?” 白玲珑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我就是无所事事的么?你自己醉心公务,整日忙个不停,何苦要牵扯上人家?” 陆长安似笑非笑,眸子一抬,悠悠闲闲的问道:“那你又何必非要扯上他呢?难不成你的那些个玩伴,竟没有一个有空陪你的了?” 白玲珑撇一撇嘴,道:“扯他们做什么?我现在很不爱同那些人来往了,平日除了静芝,就是几个学校的女朋友而已。” 陆长安又道:“既是这样,那就莫要来招惹亦风了,他除却学校的功课,还得学习着我这儿的事务,忙的很呢。” 白玲珑抬眸与陆长安的眼睛一对,忽然脸红了一下,笑着嗔道:“表哥的架子真大,自己不像从前那样爱陪着我玩儿了,如今我想请你的朋友陪一陪,你竟也不肯呢。” 陆长安道:“你若是寻别人,我自然不加干涉,唯独他不成。” 白玲珑奇道:“哦?这可新鲜了,为何只有他不成呢?” 陆长安墨黑的眸子,含了几分笑意望着程亦风,嘴角勾起,神情惬意,颇有些慵懒道:“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四十 肺腑之言(二)在线阅读 四十 肺腑之言(二) - 四十一 肺腑之言(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一 肺腑之言(三) 程亦风一听他的话,面上顿时一僵,唯恐白玲珑觉出什么滋味来,谁知白玲珑倒是浑然不觉,仅是笑道:“你这人霸道惯了,我不同你说,到时候我自己来找程先生,人家正主若是应下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 陆长安道:“你若有这个能耐,就只管试试看好了,怎么你如今这样清闲?还是这女孩子大了,心里头总是浮了,真该同舅舅说说,给你选一户人家嫁人算了。” 白玲珑粉面微红,嗔道:“表哥,你说什么呢?爸爸可是应下我了,以后我的婚事由着我自个儿来选呢。” 陆长安笑笑,不置可否,程亦风在旁瞧着,那方静芝双眸一直锁在陆长安的身上,几次欲言又止,满是情意。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样一个大家小姐,长相又斯文秀气,喜欢上陆长安这种混世魔王,实在是命里的冤孽。 白玲珑与陆长安说笑了几句,又说起些家常话来,直道白总理让陆长安闲暇了便回去坐坐,陆长安闻言笑道:“我倒是有心去瞧舅舅,只是他也忙的不可开交,你们不懂,我却是很知道的。等这边儿空下来,我定寻个好日子去瞧瞧舅舅。” 白玲珑道:“知道你是大忙人,话里话外都脱不开身呢,只是静芝最近很爱研读英国的原文书,你从前在英国不是学过文学么?空下来的时候不妨与她探讨一下,静芝很有些想法的,是个极好的谈天对象呢。” 陆长安眸子含笑的扫了方静芝一眼,道:“方小姐一瞧便是很聪慧的人,只可惜我却是多年不碰那些了,恐怕与方小姐真谈论起来,要话不投机的,倒是白引方小姐觉得无趣。” 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方静芝面子,白玲珑在旁也不觉有些尴尬,笑嗔道:“表哥,你又说这样的话来搪塞人呢。”说罢又回头同方静芝道,“你不必理会他,这个人惯是这样,一沾上公务就对旁的事情不肯花心思了。” 方静芝柔柔道:“军长日理万机,自然没有功夫在这些事情上费心思,不像咱们整日无事可做,清闲的很。” 白玲珑又对程亦风说了几句,请他下次一起出城去游玩,程亦风不好应下却也不好推脱,一旁的陆长安又没有帮腔的意思,程亦风只得含糊对付了下来,好容易这两位小姐起了要走的意思,送出门后竟已到了要用午饭的光景。 程亦风松了口气,回头向陆长安问道:“你手臂的药可换了么?早上我下来的早,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喊那个大夫过去。” 他这口气放的极自然,全是相熟二人之间的关切之意,谁知陆长安却颇有些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道:“你有两位美人相伴,竟还能记起我的手臂么?实在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了。” 程亦风蹙眉道:“那两位女客一个是你的表妹,一个是仰慕你的女子,同我有何相干?” 陆长安道:“玲珑往公馆里打的招呼,说是要来拜会你的,又不是我。倒也难怪了,她是总理千金,模样好岁数也好,你们都是青年人,必定能说到一处去。” 这话,越说竟越是泛酸了,从喉咙里头往外冒着一股子较劲儿的酸意,几乎可以让人闻见。 程亦风闻言,竟不觉生气,反倒有些好笑了。 忍俊不禁一般,程亦风敛眸低笑了一声,复又抬头道:“我对女孩子,一贯没有什么别样的念头,这辈子是这样的残躯,何苦再去耽误人家?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未免太没有意思。” 陆长安笑意浓了几分,嘴上也放了松,道:“你的品格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我瞧着那丫头,却是对你有些好感的。如今开化了,大家都不反对男女的公开交往,她若是为了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那可怎么好?就算你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我也总不愿意你们时常见面的。” 说罢,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程亦风瞧,里头的热切情意毫不掩饰,直看的程亦风心头一颤,竟有些微微的不知所措了。 这个人,从来也不懂得含蓄二字的写法么? 程亦风如今对陆长安的感觉实在有些复杂,若论好感,程亦风是万万不愿承认的,只是若要说愤恨,又不似先前那般浓烈。 自己原本外面的那层厚石,竟不知不觉的被陆长安打磨下去了这样多。 只是,却到底不愿意就此屈服了,也不知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还是这心和身子都不愿这样轻易的就朝陆长安示弱折腰。 陆长安见他不言语,只是耳子却有些微微泛红,不由心中一荡,伸手就想把程亦风往怀里抱。 程亦风惊得一退,蹙眉道:“你又犯什么疯病?” 陆长安道:“哪里是犯了病,就算真是病,那也是相思病。你过来同我亲近亲近,我这病自然也就好了,手上的伤都可不药而愈。” 程亦风面上发热,别过脸去道:“手上的伤竟也治不住你,实在是无药可救。” 陆长安哈哈笑道:“刚刚还同你说了,你就是我的良药,怎么会无药可救呢?你饿不饿,早上我也没吃什么,等用过了饭,下午公馆里还有人要来。” 程亦风问道:“什么人?” 陆长安拉铃喊来听差,吩咐人将午饭摆上来,又同程亦风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家里去瞧瞧?如今你回家我也不放心,就让人知会你爸爸下午过来一趟。” 程亦风呀了一声,喜形于色,眸子都放着光亮,“爸爸下午要过来么?” 陆长安笑着瞥了他一眼,啧啧道:“你爸爸要过来,你便欣喜成这个样子,何时你见了我,也能如此的欢欣呢?” 程亦风道:“那是我的爸爸,哪里能放在一处比较了?” 他虽是这样说着,可是言谈间的眉头却舒展开许多,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陆长安见了心中便喜欢的很,连午后换药都察觉不出痛感来,瞧一眼程亦风的俊容,便觉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自己如今是用权势捆缚着他,总有一日要他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 只是唯独自己有这个权势在手里,才能将他护得更加周全,他像是给程亦风造了个金丝笼,既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也是生怕他给外头的枪林弹雨伤去分毫。 这样的心思,只怕程亦风如今,仍旧是不能体察周全的。 陆长安换药之后,段宏便上楼来道,只说那程伯昇已经到了,程亦风听了即刻便要下楼去,却给陆长安喊住道:“等一等我,把那件外衫给我递过来。” 程亦风诧异道:“你去做什么?” 陆长安嗤笑道:“你这话问的实在好笑了,你爸爸是我请过来的客人,我这个主人哪里有不出面的道理呢?” 程亦风蹙眉道:“我与我爸爸说说话,你也要监视不成?” 陆长安道:“你又将我想的这样不堪了,是不是?哪里就要用到监视这二字了呢。你与你爸爸有事要说,我自然也有要嘱咐他的话,走罢,必定不会让咱们的事情发作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眼含笑意,语带暧昧,伏在程亦风耳子处轻轻吹了口气,气的程亦风脸上又是一热,陆长安却自得大笑,揽着程亦风的肩膀下了楼去。 程亦风挣也挣不开,陆长安偏又低声道:“哎,别乱动,一会儿让你爸爸瞧出端倪来,可怪不得我了。” 程亦风最惧怕的就是这事让自己爸爸知道,闻言果真身上轻轻一颤,不甘心极了,却又当真害怕。 陆长安见状满意一笑,又安抚一般,轻轻抚了抚程亦风的背脊。 程伯昇已经在厅里坐着了,比起上一次来时穿的长衫马褂,这次则是行头俱改。身上穿着深草绿呢的中山装,手旁放着帽子,前还端端正正挂了政府的章牌,鞋子擦得锃亮,一见了陆长安便连忙站起身来,底气十足的笑着问好,“见过军长。”只是他眼神一瞟,就瞧见了陆长安的手臂,慌忙道,“呀,军长这手臂是怎么了?” 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靠坐在沙发上,道:“骑马的时候没有留神,跌了一跤,没什么要紧的。亦风很是挂念你,又怕你整日忙于公务,若是去军需部找你,也不方便,于是便请你过来坐坐。” 程伯昇闻言受宠若惊,大喜过望,没想到程亦风竟如此受陆长安看重,他见程亦风仍在一旁站着,抿唇不语,也不禁态度和蔼了几分,上前同程亦风道:“如今学校里的功课可还吃力么?切记不要给军长添了麻烦。” 程亦风点了点头,低声道:“儿子记下了,爸爸也千万注意身体,公务要紧,自个儿的身子却更是要紧。” “瞎说,哪有什么比公务更要紧的?”程伯昇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却又碍于陆长安在跟前,不好严词教训,只好摇了摇头,叹道,“你如今到底还是年轻,分不出轻重来,往后还有得要学的。” 陆长安笑了笑,道:“你们父子二人,怎么都站着呢?来来,快坐下罢。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个事情要说一说,毕竟你是亦风的爸爸,这事儿,还是得了你的点头才好。” 程亦风一怔,不知道陆长安又要弄出什么花样来,程伯昇确实不敢违逆陆长安的,连忙笑着点头坐了,程亦风刚想走到远些的椅子上去,却被陆长安笑着拉到了自己身旁,手上的力道不容他挪开,也只得挨着他坐了。 “是这样的,学校一批学生的教导时间,有长有短,专业之间也各不相同。我这儿最近忙的不可开交,着急用人,依着我的意思,便是先为亦风办了毕业的手续,让他在我这儿帮衬帮衬。等到日后闲下来,他若还想读书,那也都由着他便是。” 程亦风闻言想也不想,脱口回绝道:“那怎么成?提前毕业成了个什么事情,你从前同我说的,不是休学么?” 陆长安笑道:“是了,原本和亦风合计的意思是休学,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若是你觉得休学好些,那便休学也是无妨。” 程伯昇忙道:“得军长看重,实在是小儿无上之福,只是不知军长要差遣他做些什么?” 陆长安道:“没有什么,不过是做我的副官,负责我的随身事宜。” 这“随身”二字,内涵极广,程亦风一瞬便觉不妥。 只是谁知,程伯昇竟比他还快一步,拍着大腿道:“这有什么好犯难的?只要军长不嫌弃小儿愚笨,那就让他提前毕业便是。当初送他进军校,目的也就是为了能替国效力。如今可以替军长分忧,那目的已是达到了,去不去学校,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陆长安笑道:“到底是你通透,明白事理,即使这样,那我就放心让人去办了。往后亦风便是我这儿的副官,就住在我公馆里,每个月的薪水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跟着我陆长安的人,只会比旁人好,绝没有矮旁人一头的道理。” 程伯昇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罢,又向程亦风道,“还不快多谢军长提拔?” 程亦风瞧见陆长安那副笑脸,便恨不得当场戳穿了他的诡计,可偏偏自己又身在其中,一个字也不得说。 这才是实打实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把所有章节都在有话说里备份了一遍,这样大家看的时候应该就没问题了,吐血不止,码字去 程亦风一听他的话,面上顿时一僵,唯恐白玲珑觉出什么滋味来,谁知白玲珑倒是浑然不觉,仅是笑道:“你这人霸道惯了,我不同你说,到时候我自己来找程先生,人家正主若是应下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 陆长安道:“你若有这个能耐,就只管试试看好了,怎么你如今这样清闲?还是这女孩子大了,心里头总是浮了,真该同舅舅说说,给你选一户人家嫁人算了。” 白玲珑粉面微红,嗔道:“表哥,你说什么呢?爸爸可是应下我了,以后我的婚事由着我自个儿来选呢。” 陆长安笑笑,不置可否,程亦风在旁瞧着,那方静芝双眸一直锁在陆长安的身上,几次欲言又止,满是情意。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样一个大家小姐,长相又斯文秀气,喜欢上陆长安这种混世魔王,实在是命里的冤孽。 白玲珑与陆长安说笑了几句,又说起些家常话来,直道白总理让陆长安闲暇了便回去坐坐,陆长安闻言笑道:“我倒是有心去瞧舅舅,只是他也忙的不可开交,你们不懂,我却是很知道的。等这边儿空下来,我定寻个好日子去瞧瞧舅舅。” 白玲珑道:“知道你是大忙人,话里话外都脱不开身呢,只是静芝最近很爱研读英国的原文书,你从前在英国不是学过文学么?空下来的时候不妨与她探讨一下,静芝很有些想法的,是个极好的谈天对象呢。” 陆长安眸子含笑的扫了方静芝一眼,道:“方小姐一瞧便是很聪慧的人,只可惜我却是多年不碰那些了,恐怕与方小姐真谈论起来,要话不投机的,倒是白引方小姐觉得无趣。” 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方静芝面子,白玲珑在旁也不觉有些尴尬,笑嗔道:“表哥,你又说这样的话来搪塞人呢。”说罢又回头同方静芝道,“你不必理会他,这个人惯是这样,一沾上公务就对旁的事情不肯花心思了。” 方静芝柔柔道:“军长日理万机,自然没有功夫在这些事情上费心思,不像咱们整日无事可做,清闲的很。” 白玲珑又对程亦风说了几句,请他下次一起出城去游玩,程亦风不好应下却也不好推脱,一旁的陆长安又没有帮腔的意思,程亦风只得含糊对付了下来,好容易这两位小姐起了要走的意思,送出门后竟已到了要用午饭的光景。 程亦风松了口气,回头向陆长安问道:“你手臂的药可换了么?早上我下来的早,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喊那个大夫过去。” 他这口气放的极自然,全是相熟二人之间的关切之意,谁知陆长安却颇有些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道:“你有两位美人相伴,竟还能记起我的手臂么?实在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了。” 程亦风蹙眉道:“那两位女客一个是你的表妹,一个是仰慕你的女子,同我有何相干?” 陆长安道:“玲珑往公馆里打的招呼,说是要来拜会你的,又不是我。倒也难怪了,她是总理千金,模样好岁数也好,你们都是青年人,必定能说到一处去。” 这话,越说竟越是泛酸了,从喉咙里头往外冒着一股子较劲儿的酸意,几乎可以让人闻见。 程亦风闻言,竟不觉生气,反倒有些好笑了。 忍俊不禁一般,程亦风敛眸低笑了一声,复又抬头道:“我对女孩子,一贯没有什么别样的念头,这辈子是这样的残躯,何苦再去耽误人家?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未免太没有意思。” 陆长安笑意浓了几分,嘴上也放了松,道:“你的品格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我瞧着那丫头,却是对你有些好感的。如今开化了,大家都不反对男女的公开交往,她若是为了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那可怎么好?就算你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我也总不愿意你们时常见面的。” 说罢,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程亦风瞧,里头的热切情意毫不掩饰,直看的程亦风心头一颤,竟有些微微的不知所措了。 这个人,从来也不懂得含蓄二字的写法么? 程亦风如今对陆长安的感觉实在有些复杂,若论好感,程亦风是万万不愿承认的,只是若要说愤恨,又不似先前那般浓烈。 自己原本外面的那层厚石,竟不知不觉的被陆长安打磨下去了这样多。 只是,却到底不愿意就此屈服了,也不知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还是这心和身子都不愿这样轻易的就朝陆长安示弱折腰。 陆长安见他不言语,只是耳子却有些微微泛红,不由心中一荡,伸手就想把程亦风往怀里抱。 程亦风惊得一退,蹙眉道:“你又犯什么疯病?” 陆长安道:“哪里是犯了病,就算真是病,那也是相思病。你过来同我亲近亲近,我这病自然也就好了,手上的伤都可不药而愈。” 程亦风面上发热,别过脸去道:“手上的伤竟也治不住你,实在是无药可救。” 陆长安哈哈笑道:“刚刚还同你说了,你就是我的良药,怎么会无药可救呢?你饿不饿,早上我也没吃什么,等用过了饭,下午公馆里还有人要来。” 程亦风问道:“什么人?” 陆长安拉铃喊来听差,吩咐人将午饭摆上来,又同程亦风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家里去瞧瞧?如今你回家我也不放心,就让人知会你爸爸下午过来一趟。” 程亦风呀了一声,喜形于色,眸子都放着光亮,“爸爸下午要过来么?” 陆长安笑着瞥了他一眼,啧啧道:“你爸爸要过来,你便欣喜成这个样子,何时你见了我,也能如此的欢欣呢?” 程亦风道:“那是我的爸爸,哪里能放在一处比较了?” 他虽是这样说着,可是言谈间的眉头却舒展开许多,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陆长安见了心中便喜欢的很,连午后换药都察觉不出痛感来,瞧一眼程亦风的俊容,便觉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自己如今是用权势捆缚着他,总有一日要他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 只是唯独自己有这个权势在手里,才能将他护得更加周全,他像是给程亦风造了个金丝笼,既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也是生怕他给外头的枪林弹雨伤去分毫。 这样的心思,只怕程亦风如今,仍旧是不能体察周全的。 陆长安换药之后,段宏便上楼来道,只说那程伯昇已经到了,程亦风听了即刻便要下楼去,却给陆长安喊住道:“等一等我,把那件外衫给我递过来。” 程亦风诧异道:“你去做什么?” 陆长安嗤笑道:“你这话问的实在好笑了,你爸爸是我请过来的客人,我这个主人哪里有不出面的道理呢?” 程亦风蹙眉道:“我与我爸爸说说话,你也要监视不成?” 陆长安道:“你又将我想的这样不堪了,是不是?哪里就要用到监视这二字了呢。你与你爸爸有事要说,我自然也有要嘱咐他的话,走罢,必定不会让咱们的事情发作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眼含笑意,语带暧昧,伏在程亦风耳子处轻轻吹了口气,气的程亦风脸上又是一热,陆长安却自得大笑,揽着程亦风的肩膀下了楼去。 程亦风挣也挣不开,陆长安偏又低声道:“哎,别乱动,一会儿让你爸爸瞧出端倪来,可怪不得我了。” 程亦风最惧怕的就是这事让自己爸爸知道,闻言果真身上轻轻一颤,不甘心极了,却又当真害怕。 陆长安见状满意一笑,又安抚一般,轻轻抚了抚程亦风的背脊。 程伯昇已经在厅里坐着了,比起上一次来时穿的长衫马褂,这次则是行头俱改。身上穿着深草绿呢的中山装,手旁放着帽子,前还端端正正挂了政府的章牌,鞋子擦得锃亮,一见了陆长安便连忙站起身来,底气十足的笑着问好,“见过军长。”只是他眼神一瞟,就瞧见了陆长安的手臂,慌忙道,“呀,军长这手臂是怎么了?” 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靠坐在沙发上,道:“骑马的时候没有留神,跌了一跤,没什么要紧的。亦风很是挂念你,又怕你整日忙于公务,若是去军需部找你,也不方便,于是便请你过来坐坐。” 程伯昇闻言受宠若惊,大喜过望,没想到程亦风竟如此受陆长安看重,他见程亦风仍在一旁站着,抿唇不语,也不禁态度和蔼了几分,上前同程亦风道:“如今学校里的功课可还吃力么?切记不要给军长添了麻烦。” 程亦风点了点头,低声道:“儿子记下了,爸爸也千万注意身体,公务要紧,自个儿的身子却更是要紧。” “瞎说,哪有什么比公务更要紧的?”程伯昇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却又碍于陆长安在跟前,不好严词教训,只好摇了摇头,叹道,“你如今到底还是年轻,分不出轻重来,往后还有得要学的。” 陆长安笑了笑,道:“你们父子二人,怎么都站着呢?来来,快坐下罢。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个事情要说一说,毕竟你是亦风的爸爸,这事儿,还是得了你的点头才好。” 程亦风一怔,不知道陆长安又要弄出什么花样来,程伯昇确实不敢违逆陆长安的,连忙笑着点头坐了,程亦风刚想走到远些的椅子上去,却被陆长安笑着拉到了自己身旁,手上的力道不容他挪开,也只得挨着他坐了。 “是这样的,学校一批学生的教导时间,有长有短,专业之间也各不相同。我这儿最近忙的不可开交,着急用人,依着我的意思,便是先为亦风办了毕业的手续,让他在我这儿帮衬帮衬。等到日后闲下来,他若还想读书,那也都由着他便是。” 程亦风闻言想也不想,脱口回绝道:“那怎么成?提前毕业成了个什么事情,你从前同我说的,不是休学么?” 陆长安笑道:“是了,原本和亦风合计的意思是休学,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若是你觉得休学好些,那便休学也是无妨。” 程伯昇忙道:“得军长看重,实在是小儿无上之福,只是不知军长要差遣他做些什么?” 陆长安道:“没有什么,不过是做我的副官,负责我的随身事宜。” 这“随身”二字,内涵极广,程亦风一瞬便觉不妥。 只是谁知,程伯昇竟比他还快一步,拍着大腿道:“这有什么好犯难的?只要军长不嫌弃小儿愚笨,那就让他提前毕业便是。当初送他进军校,目的也就是为了能替国效力。如今可以替军长分忧,那目的已是达到了,去不去学校,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陆长安笑道:“到底是你通透,明白事理,即使这样,那我就放心让人去办了。往后亦风便是我这儿的副官,就住在我公馆里,每个月的薪水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跟着我陆长安的人,只会比旁人好,绝没有矮旁人一头的道理。” 程伯昇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罢,又向程亦风道,“还不快多谢军长提拔?” 程亦风瞧见陆长安那副笑脸,便恨不得当场戳穿了他的诡计,可偏偏自己又身在其中,一个字也不得说。 这才是实打实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评论少的让我想自挂东南枝了,不过不坑不烂尾是原则,坚持继续写下去qaq咬手帕 周日在北京cd6卖同人本,有过来玩的妹子么xd 以下防止抽风,不算字数: 程亦风一听他的话,面上顿时一僵,唯恐白玲珑觉出什么滋味来,谁知白玲珑倒是浑然不觉,仅是笑道:“你这人霸道惯了,我不同你说,到时候我自己来找程先生,人家正主若是应下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 陆长安道:“你若有这个能耐,就只管试试看好了,怎么你如今这样清闲?还是这女孩子大了,心里头总是浮了,真该同舅舅说说,给你选一户人家嫁人算了。” 白玲珑粉面微红,嗔道:“表哥,你说什么呢?爸爸可是应下我了,以后我的婚事由着我自个儿来选呢。” 陆长安笑笑,不置可否,程亦风在旁瞧着,那方静芝双眸一直锁在陆长安的身上,几次欲言又止,满是情意。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这样一个大家小姐,长相又斯文秀气,喜欢上陆长安这种混世魔王,实在是命里的冤孽。 白玲珑与陆长安说笑了几句,又说起些家常话来,直道白总理让陆长安闲暇了便回去坐坐,陆长安闻言笑道:“我倒是有心去瞧舅舅,只是他也忙的不可开交,你们不懂,我却是很知道的。等这边儿空下来,我定寻个好日子去瞧瞧舅舅。” 白玲珑道:“知道你是大忙人,话里话外都脱不开身呢,只是静芝最近很爱研读英国的原文书,你从前在英国不是学过文学么?空下来的时候不妨与她探讨一下,静芝很有些想法的,是个极好的谈天对象呢。” 陆长安眸子含笑的扫了方静芝一眼,道:“方小姐一瞧便是很聪慧的人,只可惜我却是多年不碰那些了,恐怕与方小姐真谈论起来,要话不投机的,倒是白引方小姐觉得无趣。” 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方静芝面子,白玲珑在旁也不觉有些尴尬,笑嗔道:“表哥,你又说这样的话来搪塞人呢。”说罢又回头同方静芝道,“你不必理会他,这个人惯是这样,一沾上公务就对旁的事情不肯花心思了。” 方静芝柔柔道:“军长日理万机,自然没有功夫在这些事情上费心思,不像咱们整日无事可做,清闲的很。” 白玲珑又对程亦风说了几句,请他下次一起出城去游玩,程亦风不好应下却也不好推脱,一旁的陆长安又没有帮腔的意思,程亦风只得含糊对付了下来,好容易这两位小姐起了要走的意思,送出门后竟已到了要用午饭的光景。 程亦风松了口气,回头向陆长安问道:“你手臂的药可换了么?早上我下来的早,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喊那个大夫过去。” 他这口气放的极自然,全是相熟二人之间的关切之意,谁知陆长安却颇有些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道:“你有两位美人相伴,竟还能记起我的手臂么?实在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了。” 程亦风蹙眉道:“那两位女客一个是你的表妹,一个是仰慕你的女子,同我有何相干?” 陆长安道:“玲珑往公馆里打的招呼,说是要来拜会你的,又不是我。倒也难怪了,她是总理千金,模样好岁数也好,你们都是青年人,必定能说到一处去。” 这话,越说竟越是泛酸了,从喉咙里头往外冒着一股子较劲儿的酸意,几乎可以让人闻见。 程亦风闻言,竟不觉生气,反倒有些好笑了。 忍俊不禁一般,程亦风敛眸低笑了一声,复又抬头道:“我对女孩子,一贯没有什么别样的念头,这辈子是这样的残躯,何苦再去耽误人家?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未免太没有意思。” 陆长安笑意浓了几分,嘴上也放了松,道:“你的品格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我瞧着那丫头,却是对你有些好感的。如今开化了,大家都不反对男女的公开交往,她若是为了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那可怎么好?就算你对她没有什么好感,我也总不愿意你们时常见面的。” 说罢,一双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程亦风瞧,里头的热切情意毫不掩饰,直看的程亦风心头一颤,竟有些微微的不知所措了。 这个人,从来也不懂得含蓄二字的写法么? 程亦风如今对陆长安的感觉实在有些复杂,若论好感,程亦风是万万不愿承认的,只是若要说愤恨,又不似先前那般浓烈。 自己原本外面的那层厚石,竟不知不觉的被陆长安打磨下去了这样多。 只是,却到底不愿意就此屈服了,也不知是为了争那一口气,还是这心和身子都不愿这样轻易的就朝陆长安示弱折腰。 陆长安见他不言语,只是耳子却有些微微泛红,不由心中一荡,伸手就想把程亦风往怀里抱。 程亦风惊得一退,蹙眉道:“你又犯什么疯病?” 陆长安道:“哪里是犯了病,就算真是病,那也是相思病。你过来同我亲近亲近,我这病自然也就好了,手上的伤都可不药而愈。” 程亦风面上发热,别过脸去道:“手上的伤竟也治不住你,实在是无药可救。” 陆长安哈哈笑道:“刚刚还同你说了,你就是我的良药,怎么会无药可救呢?你饿不饿,早上我也没吃什么,等用过了饭,下午公馆里还有人要来。” 程亦风问道:“什么人?” 陆长安拉铃喊来听差,吩咐人将午饭摆上来,又同程亦风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家里去瞧瞧?如今你回家我也不放心,就让人知会你爸爸下午过来一趟。” 程亦风呀了一声,喜形于色,眸子都放着光亮,“爸爸下午要过来么?” 陆长安笑着瞥了他一眼,啧啧道:“你爸爸要过来,你便欣喜成这个样子,何时你见了我,也能如此的欢欣呢?” 程亦风道:“那是我的爸爸,哪里能放在一处比较了?” 他虽是这样说着,可是言谈间的眉头却舒展开许多,眉梢眼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陆长安见了心中便喜欢的很,连午后换药都察觉不出痛感来,瞧一眼程亦风的俊容,便觉的什么都是值得的。 自己如今是用权势捆缚着他,总有一日要他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 只是唯独自己有这个权势在手里,才能将他护得更加周全,他像是给程亦风造了个金丝笼,既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也是生怕他给外头的枪林弹雨伤去分毫。 这样的心思,只怕程亦风如今,仍旧是不能体察周全的。 陆长安换药之后,段宏便上楼来道,只说那程伯昇已经到了,程亦风听了即刻便要下楼去,却给陆长安喊住道:“等一等我,把那件外衫给我递过来。” 程亦风诧异道:“你去做什么?” 陆长安嗤笑道:“你这话问的实在好笑了,你爸爸是我请过来的客人,我这个主人哪里有不出面的道理呢?” 程亦风蹙眉道:“我与我爸爸说说话,你也要监视不成?” 陆长安道:“你又将我想的这样不堪了,是不是?哪里就要用到监视这二字了呢。你与你爸爸有事要说,我自然也有要嘱咐他的话,走罢,必定不会让咱们的事情发作就是了。” 他说这话时,眼含笑意,语带暧昧,伏在程亦风耳子处轻轻吹了口气,气的程亦风脸上又是一热,陆长安却自得大笑,揽着程亦风的肩膀下了楼去。 程亦风挣也挣不开,陆长安偏又低声道:“哎,别乱动,一会儿让你爸爸瞧出端倪来,可怪不得我了。” 程亦风最惧怕的就是这事让自己爸爸知道,闻言果真身上轻轻一颤,不甘心极了,却又当真害怕。 陆长安见状满意一笑,又安抚一般,轻轻抚了抚程亦风的背脊。 程伯昇已经在厅里坐着了,比起上一次来时穿的长衫马褂,这次则是行头俱改。身上穿着深草绿呢的中山装,手旁放着帽子,前还端端正正挂了政府的章牌,鞋子擦得锃亮,一见了陆长安便连忙站起身来,底气十足的笑着问好,“见过军长。”只是他眼神一瞟,就瞧见了陆长安的手臂,慌忙道,“呀,军长这手臂是怎么了?” 陆长安笑着摆了摆手,靠坐在沙发上,道:“骑马的时候没有留神,跌了一跤,没什么要紧的。亦风很是挂念你,又怕你整日忙于公务,若是去军需部找你,也不方便,于是便请你过来坐坐。” 程伯昇闻言受宠若惊,大喜过望,没想到程亦风竟如此受陆长安看重,他见程亦风仍在一旁站着,抿唇不语,也不禁态度和蔼了几分,上前同程亦风道:“如今学校里的功课可还吃力么?切记不要给军长添了麻烦。” 程亦风点了点头,低声道:“儿子记下了,爸爸也千万注意身体,公务要紧,自个儿的身子却更是要紧。” “瞎说,哪有什么比公务更要紧的?”程伯昇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却又碍于陆长安在跟前,不好严词教训,只好摇了摇头,叹道,“你如今到底还是年轻,分不出轻重来,往后还有得要学的。” 陆长安笑了笑,道:“你们父子二人,怎么都站着呢?来来,快坐下罢。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个事情要说一说,毕竟你是亦风的爸爸,这事儿,还是得了你的点头才好。” 程亦风一怔,不知道陆长安又要弄出什么花样来,程伯昇确实不敢违逆陆长安的,连忙笑着点头坐了,程亦风刚想走到远些的椅子上去,却被陆长安笑着拉到了自己身旁,手上的力道不容他挪开,也只得挨着他坐了。 “是这样的,学校一批学生的教导时间,有长有短,专业之间也各不相同。我这儿最近忙的不可开交,着急用人,依着我的意思,便是先为亦风办了毕业的手续,让他在我这儿帮衬帮衬。等到日后闲下来,他若还想读书,那也都由着他便是。” 程亦风闻言想也不想,脱口回绝道:“那怎么成?提前毕业成了个什么事情,你从前同我说的,不是休学么?” 陆长安笑道:“是了,原本和亦风合计的意思是休学,现在想听听你的看法,若是你觉得休学好些,那便休学也是无妨。” 程伯昇忙道:“得军长看重,实在是小儿无上之福,只是不知军长要差遣他做些什么?” 陆长安道:“没有什么,不过是做我的副官,负责我的随身事宜。” 这“随身”二字,内涵极广,程亦风一瞬便觉不妥。 只是谁知,程伯昇竟比他还快一步,拍着大腿道:“这有什么好犯难的?只要军长不嫌弃小儿愚笨,那就让他提前毕业便是。当初送他进军校,目的也就是为了能替国效力。如今可以替军长分忧,那目的已是达到了,去不去学校,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陆长安笑道:“到底是你通透,明白事理,即使这样,那我就放心让人去办了。往后亦风便是我这儿的副官,就住在我公馆里,每个月的薪水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跟着我陆长安的人,只会比旁人好,绝没有矮旁人一头的道理。” 程伯昇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罢,又向程亦风道,“还不快多谢军长提拔?” 程亦风瞧见陆长安那副笑脸,便恨不得当场戳穿了他的诡计,可偏偏自己又身在其中,一个字也不得说。 这才是实打实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四十一 肺腑之言(三)在线阅读 四十一 肺腑之言(三) - 四十三 今朝有酒(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三 今朝有酒(二) 陆长安见他喝了酒,语气更温和了些,边为两人杯子里添酒边道:“觉得这儿如何?我从前无事了便过来,很是清静,饭菜的口味弄得也很不错。” 程亦风点头道:“确实很好,就是离着城里远些,倘若不是有汽车过来,实在很不方便。” 陆长安顺着他的话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是喜欢,以后咱们常常过来就是了。” 程亦风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浅抿了一口热茶。 陆长安道:“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程亦风道:“在夏日里头,还早得很。” 陆长安点头点头笑道:“也不早了,如今这日子过的可是很快,到时候我再好好替你办。我这个人一向对自个儿的这些日子不怎么上心,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过了。说起来,你从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怎么庆生的?” 程亦风闻言微微一愣,眸子略失神了半晌,仿佛思绪也回到了当初那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宅子里。那样的热闹喧嚣,人声鼎沸,似乎没有一件值得忧心的事情。 片刻之后,程亦风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低声道:“时过境迁,都记不得了。” 陆长安见他神情不似方才,暗忖必定是勾起了他伤心之事,连忙道:“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是顾不上这些的,我的子又多半随他,也不很在乎。倒是我母亲,年年都要替我想着,后来她过世了,又恰逢我出国读书,这些年下来,就更是淡了。其实倒也不是憎恶,只是长久一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一场酒,人去楼空的散了,剩下自己反倒更显得寂寥了。” 程亦风没有料到,这样略有些伤感的话语也会从陆长安的口中说出,一时间心里倒更沉郁了些,轻轻抚着瓷勺上的花样,道:“天下无不散宴席,莫说今日是一个人,便是日后你儿孙满堂了,还不是有那抽身退去的一日?” 陆长安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可好了,总算不至于落个形单影只。” 说话间,手指便搭了过来,看似随意的覆上了程亦风的手掌。 程亦风面色一滞,顿了一顿才道:“你要我做你的副官,我没有办法不应下,只是我还有诸多不明白的事情,明天请段副官过来跟我说说罢。这副官日常要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去做,我现在可是全不明白。” 陆长安攥着他的手指,贴在掌心里,像是故意又似无心的轻轻摩挲了几下,微笑道:“不用他教,我亲自教你。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学就能记住了,没什么难得。倘若日后出了岔子,我也不会怪你的,只当是我这个老师的过错罢。” 程亦风闻言不由觉得好笑,摇头道:“你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很喜欢在嘴巴上占些便宜,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已经要自诩老师了么?” 陆长安道:“这可奇怪了,难不成你去向段副官请教,他就算不得你老师么?倘若他可以做,我又为何不可?你这样搞起双重标准,未免有失公道。” 程亦风道:“罢了罢了,你若是教的好,叫你一声老师也没有什么。” 这家日本饭店的装潢十分考究,雅间里的电灯外头罩了一层纸灯笼,又绕了薄纱,不似寻常地方那样亮灿,却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柔和之意。 两人这样面对面坐下,配着淡淡的清酒,安安静静的说着话,陆长安顺着程亦风的手臂向上瞧去,只觉得在这暖光下头,程亦风的脸庞脖颈,就如同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的珍珠一般,这样美好的情形,陆长安此刻心中实在觉得妙不可言。 程亦风见他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一时间觉得十分尴尬,轻咳了两声偏过头去,低声道:“对不住,先前不知道今儿个是你的生日,什么也没有备下,并非是不敬,来日再补上罢。” 陆长安道:“旁的礼物我也不爱,我想要什么,你心里应当是明白的。” 程亦风一顿,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陆长安又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让我遂了心意呢?” “你早已称心如意的得手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程亦风声音低沉,尾音有些微不可闻的发颤,“当初你那般……你还想要如何?” 陆长安见他如此,心里头也顿时觉得不好受起来,索站起身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恳切道:“你只瞧着我这些日子是如何待你的,难道还不明白?” 程亦风抿着嘴唇,侧过脸去没有说话。 陆长安抬手轻轻抚过程亦风的唇瓣,轻声道:“每次你这样抿着,显得倔强又忐忑,我便想好好抱一抱,亲一亲你,让你再不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程亦风闻言吓了一跳,立时回过身去瞧陆长安,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仿佛自个儿心里头的事情,这人全明白,不必说什么,也不必躲闪。 这笑意竟这样暖和,让程亦风一时间,心里头的冷言冷语,都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终是程亦风先觉得有些尴尬了,侧过脸去随手将窗户推开些,低声道:“今晚月色很美,从前我在家中,闲时也喜欢同朋友一起,在院子里赏星望月。我母亲是个很风雅的人,喜欢自己收了花瓣来酿酒,我爸爸对我虽然脾不佳,对母亲却是很体贴的,连生意都可以放下,陪着她煮茶酿酒。” 陆长安闻言颔首而笑,低吟了一句,“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程亦风叹道:“正是如此,我母亲过世之后,爸爸也并未再娶。只可惜,母亲走的时候,家道衰落,没能让她去的享福安稳。” 陆长安道:“这一点,咱们倒是十分相似了。我爸爸是带兵的出身,很不讲究,只是对我母亲却是一等一的好,我耳濡目染,子也随了他多些。” 说罢,又举起酒盅道:“为了这一点,是否也该共饮一杯?” 程亦风就这样糊里糊涂又饮了一杯下去,这日本清酒喝下去的时候劲头不大,程亦风也就没有留心,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陆长安笑道:“从前倒没看出来,你竟也是有些酒量的,既然没给我备下寿礼,那就陪我喝个尽兴罢。” 便又倒了两杯,且先饮为敬。 程亦风今日心尚算不错,这酒喝下去又觉得没有什么不适,加上这些日子,总也没有个功夫能如此静静的想一想心事,索也就接过酒盅喝了起来。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饭菜倒是都摆在了一旁,约莫到了快十点的时候,程亦风的面色已经有些酡红了。 这清酒的劲头并非没有,而是厚积薄发,喝的久了才能显露出来。程亦风从前没有喝过这酒,加上陆长安又未加提点,自然不会懂这其中的奥妙。 如今,只觉得头晕且昏,口有些烧的慌,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怎么了?可是喝的多了?” 程亦风蹙眉道:“不知怎么,身上没力气的很,可见这酒不能喝的多了。” 陆长安道:“兴许是刚才喝的急了,我让段宏去喊司机过来,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一下。” 程亦风阖上双眸,本是想着暂且歇一歇,谁知眼皮子却越发的沉了,刚才开开的窗子已经被陆长安关上,只露着一个狭窄的小缝,晚风顺着溜进来。 谁知,就这样睡了过去。 陆长安见状,忍不住轻轻搂过程亦风的肩膀,用手指在他的脸颊上细细摩挲了两下。 方才虽不是蓄意,却也存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你说没有备下寿礼,其实你若是早肯卸下心防,那就是极好的贺礼了。”陆长安轻叹了口气,笑着贴在程亦风耳边道,“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你写下这一句话,就算当初不是为了我,终究也是为我而写。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该是在谁身边的,终归要到谁身边去。” 程亦风半眯着眸子,低声嗯了两声,歪着头靠在陆长安手臂上,意识已经沉的很了。 陆长安将他往上抱了抱,让外头的女招待喊了段宏来,面不改色的问道:“房间收拾好了么?” 段宏眼睛都不斜一下,含笑道,“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按军长先前的吩咐弄的,军长现在要过去么?” 陆长安道:“瞧瞧,我这儿还有一位醉酒的人,如果这样直接出去再绕到后山的房间,我怕外头的夜风吹了他,有没有能够从屋里过去的走廊?” 段宏笑道:“军长实在是很体贴了,这样子,还请军长在这里稍等一等,我去问一下子。” 陆长安点了头,将程亦风搂在怀里,只觉得他比起往常,说不出的乖巧可爱。眼睫轻轻颤着,白皙的面庞泛着红,嘴唇也无意识微微张开了少许。 陆长安看的一阵口干,这会儿段宏又敲门进来,说可以沿着一条走廊通到后山的宾馆去。 陆长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用手臂架着程亦风,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这会儿饭店里头的客人基本都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陆长安所在的雅间又在靠后的僻静处,这样子半搂半扶着程亦风出门,倒也没有给人瞧见。 骊山饭店和后面的骊山宾馆隶属一家,若是晚上再开车回城,未免太过折腾。 陆长安想的周全,早早定下了房间,这儿虽是日本人开的,房间却很西式。陆长安定的是套间,浴室里有个西式浴缸,热水都是现成的。 程亦风这会儿已经睡了过去,这样一路过来竟也没能清醒,陆长安将他的衣衫解了,抱着进了浴室去。 浴室里头的大理石板上盖了一层脚垫,程亦风上身赤|裸,□还穿着长裤。浴缸里的热气腾腾而起,水雾氤氲,陆长安低喘了口大气,俯下|身去吻住了程亦风的嘴唇,又沿着唇瓣轻轻舔了一圈儿。 程亦风无意识的动了动,陆长安低声笑道:“醉成这样,我瞧着好处倒也不少,安安分分的有什么不好,免得你我二人都不得尽兴。” 说着,便伸手将程亦风的裤子也解开拉了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又将自己的衣裳褪下,和程亦风一起进了浴缸。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小福利推荐给大家~你们明白的=-=我是不是很乖 这里发一下传送门……其实就是渣浪的weibo啦 如果是爪机不好看渣浪的话,可以选择打0分留邮箱,我把福利发过去~如果又留邮箱又想奖励我打分的话,一定记得要留些别的话哦,免得被说刷分啥的囧rz 翻云复誉定制开了,从今天开始到1月20号,买定制都有抽奖活动哦,据说中奖率还蛮高! 继续备份,不算字数 陆长安见他喝了酒,语气更温和了些,边为两人杯子里添酒边道:“觉得这儿如何?我从前无事了便过来,很是清静,饭菜的口味弄得也很不错。” 程亦风点头道:“确实很好,就是离着城里远些,倘若不是有汽车过来,实在很不方便。” 陆长安顺着他的话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是喜欢,以后咱们常常过来就是了。” 程亦风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又浅抿了一口热茶。 陆长安道:“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程亦风道:“在夏日里头,还早得很。” 陆长安点头点头笑道:“也不早了,如今这日子过的可是很快,到时候我再好好替你办。我这个人一向对自个儿的这些日子不怎么上心,只是例行公事一样的过了。说起来,你从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怎么庆生的?” 程亦风闻言微微一愣,眸子略失神了半晌,仿佛思绪也回到了当初那种满了法国梧桐的宅子里。那样的热闹喧嚣,人声鼎沸,似乎没有一件值得忧心的事情。 片刻之后,程亦风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低声道:“时过境迁,都记不得了。” 陆长安见他神情不似方才,暗忖必定是勾起了他伤心之事,连忙道:“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是顾不上这些的,我的子又多半随他,也不很在乎。倒是我母亲,年年都要替我想着,后来她过世了,又恰逢我出国读书,这些年下来,就更是淡了。其实倒也不是憎恶,只是长久一个人,热热闹闹的吃一场酒,人去楼空的散了,剩下自己反倒更显得寂寥了。” 程亦风没有料到,这样略有些伤感的话语也会从陆长安的口中说出,一时间心里倒更沉郁了些,轻轻抚着瓷勺上的花样,道:“天下无不散宴席,莫说今日是一个人,便是日后你儿孙满堂了,还不是有那抽身退去的一日?” 陆长安笑笑,压低了声音道:“如今可好了,总算不至于落个形单影只。” 说话间,手指便搭了过来,看似随意的覆上了程亦风的手掌。 程亦风面色一滞,顿了一顿才道:“你要我做你的副官,我没有办法不应下,只是我还有诸多不明白的事情,明天请段副官过来跟我说说罢。这副官日常要做些什么,又该如何去做,我现在可是全不明白。” 陆长安攥着他的手指,贴在掌心里,像是故意又似无心的轻轻摩挲了几下,微笑道:“不用他教,我亲自教你。你这样聪明的人,一学就能记住了,没什么难得。倘若日后出了岔子,我也不会怪你的,只当是我这个老师的过错罢。” 程亦风闻言不由觉得好笑,摇头道:“你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很喜欢在嘴巴上占些便宜,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已经要自诩老师了么?” 陆长安道:“这可奇怪了,难不成你去向段副官请教,他就算不得你老师么?倘若他可以做,我又为何不可?你这样搞起双重标准,未免有失公道。” 程亦风道:“罢了罢了,你若是教的好,叫你一声老师也没有什么。” 这家日本饭店的装潢十分考究,雅间里的电灯外头罩了一层纸灯笼,又绕了薄纱,不似寻常地方那样亮灿,却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柔和之意。 两人这样面对面坐下,配着淡淡的清酒,安安静静的说着话,陆长安顺着程亦风的手臂向上瞧去,只觉得在这暖光下头,程亦风的脸庞脖颈,就如同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的珍珠一般,这样美好的情形,陆长安此刻心中实在觉得妙不可言。 程亦风见他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一时间觉得十分尴尬,轻咳了两声偏过头去,低声道:“对不住,先前不知道今儿个是你的生日,什么也没有备下,并非是不敬,来日再补上罢。” 陆长安道:“旁的礼物我也不爱,我想要什么,你心里应当是明白的。” 程亦风一顿,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陆长安又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让我遂了心意呢?” “你早已称心如意的得手了,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程亦风声音低沉,尾音有些微不可闻的发颤,“当初你那般……你还想要如何?” 陆长安见他如此,心里头也顿时觉得不好受起来,索站起身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恳切道:“你只瞧着我这些日子是如何待你的,难道还不明白?” 程亦风抿着嘴唇,侧过脸去没有说话。 陆长安抬手轻轻抚过程亦风的唇瓣,轻声道:“每次你这样抿着,显得倔强又忐忑,我便想好好抱一抱,亲一亲你,让你再不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程亦风闻言吓了一跳,立时回过身去瞧陆长安,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仿佛自个儿心里头的事情,这人全明白,不必说什么,也不必躲闪。 这笑意竟这样暖和,让程亦风一时间,心里头的冷言冷语,都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终是程亦风先觉得有些尴尬了,侧过脸去随手将窗户推开些,低声道:“今晚月色很美,从前我在家中,闲时也喜欢同朋友一起,在院子里赏星望月。我母亲是个很风雅的人,喜欢自己收了花瓣来酿酒,我爸爸对我虽然脾不佳,对母亲却是很体贴的,连生意都可以放下,陪着她煮茶酿酒。” 陆长安闻言颔首而笑,低吟了一句,“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程亦风叹道:“正是如此,我母亲过世之后,爸爸也并未再娶。只可惜,母亲走的时候,家道衰落,没能让她去的享福安稳。” 陆长安道:“这一点,咱们倒是十分相似了。我爸爸是带兵的出身,很不讲究,只是对我母亲却是一等一的好,我耳濡目染,子也随了他多些。” 说罢,又举起酒盅道:“为了这一点,是否也该共饮一杯?” 程亦风就这样糊里糊涂又饮了一杯下去,这日本清酒喝下去的时候劲头不大,程亦风也就没有留心,一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陆长安笑道:“从前倒没看出来,你竟也是有些酒量的,既然没给我备下寿礼,那就陪我喝个尽兴罢。” 便又倒了两杯,且先饮为敬。 程亦风今日心尚算不错,这酒喝下去又觉得没有什么不适,加上这些日子,总也没有个功夫能如此静静的想一想心事,索也就接过酒盅喝了起来。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饭菜倒是都摆在了一旁,约莫到了快十点的时候,程亦风的面色已经有些酡红了。 这清酒的劲头并非没有,而是厚积薄发,喝的久了才能显露出来。程亦风从前没有喝过这酒,加上陆长安又未加提点,自然不会懂这其中的奥妙。 如今,只觉得头晕且昏,口有些烧的慌,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 “怎么了?可是喝的多了?” 程亦风蹙眉道:“不知怎么,身上没力气的很,可见这酒不能喝的多了。” 陆长安道:“兴许是刚才喝的急了,我让段宏去喊司机过来,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一下。” 程亦风阖上双眸,本是想着暂且歇一歇,谁知眼皮子却越发的沉了,刚才开开的窗子已经被陆长安关上,只露着一个狭窄的小缝,晚风顺着溜进来。 谁知,就这样睡了过去。 陆长安见状,忍不住轻轻搂过程亦风的肩膀,用手指在他的脸颊上细细摩挲了两下。 方才虽不是蓄意,却也存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你说没有备下寿礼,其实你若是早肯卸下心防,那就是极好的贺礼了。”陆长安轻叹了口气,笑着贴在程亦风耳边道,“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你写下这一句话,就算当初不是为了我,终究也是为我而写。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该是在谁身边的,终归要到谁身边去。” 程亦风半眯着眸子,低声嗯了两声,歪着头靠在陆长安手臂上,意识已经沉的很了。 陆长安将他往上抱了抱,让外头的女招待喊了段宏来,面不改色的问道:“房间收拾好了么?” 段宏眼睛都不斜一下,含笑道,“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按军长先前的吩咐弄的,军长现在要过去么?” 陆长安道:“瞧瞧,我这儿还有一位醉酒的人,如果这样直接出去再绕到后山的房间,我怕外头的夜风吹了他,有没有能够从屋里过去的走廊?” 段宏笑道:“军长实在是很体贴了,这样子,还请军长在这里稍等一等,我去问一下子。” 陆长安点了头,将程亦风搂在怀里,只觉得他比起往常,说不出的乖巧可爱。眼睫轻轻颤着,白皙的面庞泛着红,嘴唇也无意识微微张开了少许。 陆长安看的一阵口干,这会儿段宏又敲门进来,说可以沿着一条走廊通到后山的宾馆去。 陆长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用手臂架着程亦风,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这会儿饭店里头的客人基本都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陆长安所在的雅间又在靠后的僻静处,这样子半搂半扶着程亦风出门,倒也没有给人瞧见。 骊山饭店和后面的骊山宾馆隶属一家,若是晚上再开车回城,未免太过折腾。 陆长安想的周全,早早定下了房间,这儿虽是日本人开的,房间却很西式。陆长安定的是套间,浴室里有个西式浴缸,热水都是现成的。 程亦风这会儿已经睡了过去,这样一路过来竟也没能清醒,陆长安将他的衣衫解了,抱着进了浴室去。 浴室里头的大理石板上盖了一层脚垫,程亦风上身赤|裸,下身还穿着长裤。浴缸里的热气腾腾而起,水雾氤氲,陆长安低喘了口大气,俯下|身去吻住了程亦风的嘴唇,又沿着唇瓣轻轻舔了一圈儿。 程亦风无意识的动了动,陆长安低声笑道:“醉成这样,我瞧着好处倒也不少,安安分分的有什么不好,免得你我二人都不得尽兴。” 说着,便伸手将程亦风的裤子也解开拉了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又将自己的衣裳褪下,和程亦风一起进了浴缸。 四十三 今朝有酒(二)在线阅读 四十三 今朝有酒(二) - 四十四 今朝有酒(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四 今朝有酒(三) 程亦风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皮沉的不行,怎么也懒得动弹。慢悠悠的翻了个身后,才觉得身下似乎有些不很舒服。 这样的感觉,也不是头一遭了,程亦风身子微微动了动,忽然觉得腰上被一只手臂揽紧,耳畔传来笑音,“这么早就起了?也不多睡一会儿,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我瞧你神头倒足。” 程亦风几乎顷刻间便直起了身子,腰上被这样一抻,疼的眉头都蹙紧在一处。陆长安见状连忙从后背拥住他,好笑道:“怎么这样冒失?扭着了哪儿没有?” 程亦风一张脸白了又红,此时此刻才想起了些许昨夜的荒唐行径,自己虽是醉了酒,只是还有几分微薄记忆,想起和陆长安竟在浴室里…… 简直连放浪形骸这样的词语,都不堪形容。 程亦风脸上如同发了烧一般,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劲,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咬牙道:“趁人之危,真乃君子所为,” 陆长安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昨夜咱们是两情相悦,宾主尽欢,你还不是得了爽快?后头那一回,我可是连碰也没碰你一下子,你自个儿就先忍不住了……” “别说了!你——”程亦风愤而抬眸,却迎上陆长安的笑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明明立了心思,再不与这人有什么身体上的纠葛,谁知自己竟这样不中用,喝了几杯日本酒,就稀里糊涂的和人上了床。 更何况,自己昨晚在陆长安身下…… 程亦风此刻,简直恨不得将那地掀开条缝,把自个儿给埋了。 陆长安知道他脸皮子薄,此刻心头必定是又羞又愤,也不再打趣他,只温柔道:“我先去替你放放热水,洗个澡身上也能舒服些。今日没有什么事情,咱们在这儿用了午饭再回去可好?我瞧你对这儿的饭菜,倒也吃的顺口。” 程亦风忙道:“不必了,一会儿就回去罢。” 陆长安扬眉道:“在哪儿也是要吃饭的,现在都已经快十点钟了,留在这儿吃了再走,又有什么不好?” 程亦风却十分坚持,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昨儿个两人在这儿吃完饭时,自己只怕已经醉的十分失仪,依着陆长安的子,还不知是怎样将自己带到房里来的。 只怕已经给那几个招待员看足了笑话,今日再去吃饭,就算人家明面上不说什么,私下必定要议论的。 程亦风一想到那些,就觉得难堪极了,怎么也不肯再去露一次面。 陆长安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加勉强,笑了笑后随手拿了件浴袍过来,松松垮垮的系上,走近浴室替程亦风放热水。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发现程亦风也已经换了一件浴袍,□连裤子都套上了。 陆长安笑道:“何必这样麻烦?一会儿进去了还不是要再脱的?况且,你身上哪一处我没有见过,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程亦风侧过脸去,低声道:“你让一让,我要进去。” 陆长安道:“记着将裤子搭在衣架上,别打湿了,咱们过来可没有带多余的衣物,若是湿了,今儿个可又走不成了。” 这样轻松的玩笑口吻,俨然是两个十分亲密的人,早起之后的一番言语。 程亦风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心里头竟快跳了几下。 头也不抬的绕开陆长安,径自进了浴室去,又将门锁扣上,这才觉得舒下一口气来。 昨夜,终究还是自己疏忽了,只是更让程亦风烦闷的是,自己今早瞧见陆长安,竟不觉得气恼。 程亦风往脸上泼了一下子水,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又重重的吁了口气。 有些不知不觉的变化,便这样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可是让程亦风惶恐的是,自己分不出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 遇上陆长安,实在说不清是福是孽。 最为可怕的是,自己如今对他的恨意,竟已经远远不如从前那般铭心刻骨了。 程亦风靠在温水之中,脖颈向后仰去,双臂舒展着,缓缓阖上了双眸。 两人自骊山宾馆出来后,司机已经早早在外等着,陆长安十分绅士的替程亦风拉开了车门,二人并排坐着。程亦风静默无言,只侧头瞧着窗外,过了片刻,忽然觉得侧面有道目光灼灼,扭过脸去便对上了陆长安的一双眸子。 陆长安靠在座位上,微微侧着身子,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程亦风一时局促,轻咳了两声,又将脸扭了回去。 陆长安自后贴了上来,在程亦风的耳附近低声道:“脸上怎么红了?” 程亦风下意识的抬手去抚,后来又一想不对,扭头见陆长安笑意浓浓,便蹙眉道:“你这个人,便是喜欢以作弄人为乐趣么?” 陆长安道:“不敢不敢,只不过见你不肯说话,寻点乐子博你一笑罢了,谁知我嘴笨,又说了不讨你喜欢的话。” 程亦风岔开话道:“趁着这两日还没有忙起来,你将那些公务先教一教我罢。” 陆长安颔首道:“你这样好学勤奋,是我的福气,回去就教,也没有什么难的,你一听必定就能够记下。”说罢微微一笑,又道,“你可知道么,那孟玉堂要和洋人做买卖的事情,让我找人从中了一杠子,没了下文,如今又开始玩弄起女明星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哥哥这幅德行,那做弟弟必定也正直不了。” 程亦风听他说起这话,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这话说得太不公平,孟玉堂有千万般不是,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同孟季冉有什么干系?” 陆长安闻言却不生气,反而正色道:“他从军校毕业了,他哥哥必定要将他招到身边去,孟玉堂是周德瑞的部下,以前是西北军的,同我们倒也没有多大来往。只不过他既然已经动了勾结外洋的心思,我看那周德瑞的位子,也稳当不了。这个人,往后必定还要同咱们打交道,面上哪个不是笑脸迎人,最后都是要撕破脸的。摆上一桌鸿门宴,明刀暗箭的干上一场,争个你死我活!” 程亦风听了这话,心里头砰砰跳了几下,看着陆长安沉声问道:“既然一贯没有来往,为何笃定了来日要一争高低呢?” 陆长安微微一哂,从容不迫道:“如今这世道,枪杆子说了算,就算是我不想吞了旁人,有的是想吞了我的。眼下,真正能够为了国计民生思虑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人人都只想着自己腰包里头那些个票子大洋,天下若是让这些人占尽了,那你说这国家,哪里还有什么明日可言?” 两人甚少说起这样的话,程亦风闻言也不禁更加肃然了几分,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很对,便如从前有位先生所言,‘事功者一时之荣,志节者万世之业。’一个人做事,倘若连如何爱国的本都忘了,那也不必做事了。” 陆长安眸中闪着赞许之色,唇角勾笑,伸手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道:“正是你这样心怀国家的人才,最是难求。你瞧瞧,幸好我将你留在了身旁,否则要是让什么心术不正的人将你求去了,那不是国家之憾?” 程亦风连忙摆手道:“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可是当不起了,更何况……” 后面的话,程亦风想了一想,还是没说出口。 陆长安却看破了他的心思,笑着凑近他耳边道:“你是不是想说,更何况,我将你留在身边,本也是打了歪心的?” 程亦风抿唇不语,陆长安又道:“我对你,怀的只是一颗真心,哪里有什么歪心呢?” 说这话时的声音并不大,恰恰好两人能够听见,只是却在程亦风心头轻轻落了几下,顺着心窝滑了下去。 本想开口让陆长安说话庄重些,鬼使神差的,竟说不出了。 陆长安见他没有做声,心里头更是喜出望外,只觉得这一天过的实在妙不可言,如今只瞧着程亦风俊美的侧脸,又想起昨晚的旖旎情事,心头便尽是美不胜收之意。 回了公馆之后,陆长安让程亦风先上了楼去,自己则往书房去了,老徐迎上来笑道:“军长回来了,昨儿个白小姐府上还派人来了一趟,送了东西和一个请柬来。” 陆长安漫不经心的将外衣脱了交到老徐手里,随意问道:“哦?什么请柬?” 老徐连忙从桌上取过一个洋式信套来,陆长安拆开一看,里头有张烫了金的绯红纸,扫了一眼不禁失笑,“这丫头,又要弄什么花样,前些日子过生日还不够折腾人,如今竟要开西洋舞会了,那些个夫人太太们弄的花样,她倒喜欢跟着起劲。” 老徐道:“昨日,总理也往公馆打了电话来,听说军长出去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起这个舞会,总理也会亲临,军长您看,到时候是不是还是过去的好?” 陆长安恩了一声,抬头问道:“这是单给我送来了一份么?” 老徐道:“给程先生的那一份,已经送去了程先生的房里,白小姐是分开下的帖子,说是请您二位都要去才好呢。” 陆长安微微一笑,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手指放在唇边,轻轻摩挲了片刻,低声笑叹道:“这丫头……” 老徐又问道:“军长的意思是?白小姐留了话,去与不去的,今儿个就请打电话回过去,还说若是军长不肯赏脸,她只好亲自上门来请了。” 陆长安道:“总理都打了电话来,如何还能躲得开?罢了,幸而这阵子也没什么紧要事情,去就去罢。” 老徐哎了一声,刚要出门又回身问道:“那程先生那儿?” 陆长安笑骂道:“这糊涂东西,我都应下了,程先生能够不去么?” 老徐笑着了后脑,嘿嘿乐道:“可不是老糊涂,老糊涂了,我这就去给白小姐回话儿。” “真的要去那舞会?”程亦风听陆长安说后不禁有些诧异,蹙眉道,“我对跳舞,可是一窍不通,刚才看见那请柬,还以为你是不会应下的。” 陆长安笑道:“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思,若换了平常,我自然懒得去参合这些事情。只不过总理亲自打了电话来,不去就显得不合适了。” 程亦风心头有些奇怪,忍不住道:“总理对白小姐这个女儿,倒真是看重的很,事无巨细,都要替她打点妥当了。” 陆长安点了点头,在程亦风对面坐下了,沉声道:“这里头有个缘故,外头的人也不知晓的。玲珑虽然是我舅舅的养女,只不过她母亲,是我舅舅年轻时候的钟情之人。那会儿我家里还不似现在这般,我舅舅喜欢那人是个官家的小姐,府上还在朝廷有官衔的。两人虽是情投意合,最后也没能终成眷属,那位小姐最后嫁了个总兵。当初动乱之时,我舅舅投身革命,杀了不少的人,那位小姐的丈夫就是死在了他们那一支兵力的刀下。” 程亦风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道:“这样戏文里的故事一般,竟还当真有么?那……后来那位小姐如何了?” 陆长安道:“她抱着玲珑找到了我舅舅,当着他的面自尽了,这事儿一直是我舅舅心里头的一块疙瘩,从未与人提起。我能够知道,还是有一年母亲偶然间说漏了少许,追问之下才知道的。如今玲珑岁数到了,舅舅必定也是心急于她的婚事,这才支持她多多进行些社交,好多结识些朋友。” 程亦风怔了怔,不禁脱口道:“总理的意思,难道不是想着撮合你与……” 他话音未落,陆长安已然明了,笑着摇头道:“从前大家都还小的时候,舅舅是起过这样的心思,只不过这两年,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心思,这样的话提的也就少了。” 程亦风随口道:“什么各自的心思?” 陆长安瞧了他片刻,玩味笑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当真不明白呢?” 程亦风蹙眉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陆长安盯了他半晌,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总归那一日,咱们一起去便是。唔,让我想想,既然是舞会,衣服总要重新定过,打扮的神漂亮才好。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喊裁缝来一趟,替你再重新量一身西服吧。” 程亦风推拒道:“一套衣裳,又要几百块砸下去,何苦浪费?就算是银钱富裕,也不必这样白白糟蹋。” 陆长安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笑着问道:“如今你这是连我的账目也要管起来了么?给你花些钱,哪里叫破费。” 程亦风这才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逾矩,只是话已经说了出去,没了反悔的机会,只得任由陆长安又占了一回便宜。 陆长安说风是雨,下午果真喊来了裁缝,程亦风没有法子,只得顺了他的意思。白玲珑的帖子上写着日子,正是四日之后。 陆长安心里自有主意和考量,莫说是白玲珑瞧上了程亦风,便是白总理瞧上了,那也是一样的。 人是他的,这一刻是他的,这一被子就都得是他的,没有或者,也没有除非。 陆长安微微一笑,随手弹了弹烟灰,转身进了屋里,低下头去瞧着程亦风的睡颜。他坐在一旁,单膝屈起,俯下|身去,轻轻在程亦风脸上吻了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恩哼,这两章是不是太恩爱了点?下巴 继续备份 程亦风睁眼的时候,只觉得眼皮沉的不行,怎么也懒得动弹。慢悠悠的翻了个身后,才觉得身下似乎有些不很舒服。 这样的感觉,也不是头一遭了,程亦风身子微微动了动,忽然觉得腰上被一只手臂揽紧,耳畔传来笑音,“这么早就起了?也不多睡一会儿,昨晚折腾到那么晚,我瞧你神头倒足。” 程亦风几乎顷刻间便直起了身子,腰上被这样一抻,疼的眉头都蹙紧在一处。陆长安见状连忙从后背拥住他,好笑道:“怎么这样冒失?扭着了哪儿没有?” 程亦风一张脸白了又红,此时此刻才想起了些许昨夜的荒唐行径,自己虽是醉了酒,只是还有几分微薄记忆,想起和陆长安竟在浴室里…… 简直连放浪形骸这样的词语,都不堪形容。 程亦风脸上如同发了烧一般,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劲,抿着嘴唇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咬牙道:“趁人之危,真乃君子所为,” 陆长安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昨夜咱们是两情相悦,宾主尽欢,你还不是得了爽快?后头那一回,我可是连碰也没碰你一下子,你自个儿就先忍不住了……” “别说了!你——”程亦风愤而抬眸,却迎上陆长安的笑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明明立了心思,再不与这人有什么身体上的纠葛,谁知自己竟这样不中用,喝了几杯日本酒,就稀里糊涂的和人上了床。 更何况,自己昨晚在陆长安身下…… 程亦风此刻,简直恨不得将那地掀开条缝,把自个儿给埋了。 陆长安知道他脸皮子薄,此刻心头必定是又羞又愤,也不再打趣他,只温柔道:“我先去替你放放热水,洗个澡身上也能舒服些。今日没有什么事情,咱们在这儿用了午饭再回去可好?我瞧你对这儿的饭菜,倒也吃的顺口。” 程亦风忙道:“不必了,一会儿就回去罢。” 陆长安扬眉道:“在哪儿也是要吃饭的,现在都已经快十点钟了,留在这儿吃了再走,又有什么不好?” 程亦风却十分坚持,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昨儿个两人在这儿吃完饭时,自己只怕已经醉的十分失仪,依着陆长安的子,还不知是怎样将自己带到房里来的。 只怕已经给那几个招待员看足了笑话,今日再去吃饭,就算人家明面上不说什么,私下必定要议论的。 程亦风一想到那些,就觉得难堪极了,怎么也不肯再去露一次面。 陆长安见他执意如此,便也不加勉强,笑了笑后随手拿了件浴袍过来,松松垮垮的系上,走近浴室替程亦风放热水。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发现程亦风也已经换了一件浴袍,下身连裤子都套上了。 陆长安笑道:“何必这样麻烦?一会儿进去了还不是要再脱的?况且,你身上哪一处我没有见过,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程亦风侧过脸去,低声道:“你让一让,我要进去。” 陆长安道:“记着将裤子搭在衣架上,别打湿了,咱们过来可没有带多余的衣物,若是湿了,今儿个可又走不成了。” 这样轻松的玩笑口吻,俨然是两个十分亲密的人,早起之后的一番言语。 程亦风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心里头竟快跳了几下。 头也不抬的绕开陆长安,径自进了浴室去,又将门锁扣上,这才觉得舒下一口气来。 昨夜,终究还是自己疏忽了,只是更让程亦风烦闷的是,自己今早瞧见陆长安,竟不觉得气恼。 程亦风往脸上泼了一下子水,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又重重的吁了口气。 有些不知不觉的变化,便这样不知不觉的发生了,可是让程亦风惶恐的是,自己分不出这样究竟是好,还是坏。 遇上陆长安,实在说不清是福是孽。 最为可怕的是,自己如今对他的恨意,竟已经远远不如从前那般铭心刻骨了。 程亦风靠在温水之中,脖颈向后仰去,双臂舒展着,缓缓阖上了双眸。 两人自骊山宾馆出来后,司机已经早早在外等着,陆长安十分绅士的替程亦风拉开了车门,二人并排坐着。程亦风静默无言,只侧头瞧着窗外,过了片刻,忽然觉得侧面有道目光灼灼,扭过脸去便对上了陆长安的一双眸子。 陆长安靠在座位上,微微侧着身子,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程亦风一时局促,轻咳了两声,又将脸扭了回去。 陆长安自后贴了上来,在程亦风的耳附近低声道:“脸上怎么红了?” 程亦风下意识的抬手去抚,后来又一想不对,扭头见陆长安笑意浓浓,便蹙眉道:“你这个人,便是喜欢以作弄人为乐趣么?” 陆长安道:“不敢不敢,只不过见你不肯说话,寻点乐子博你一笑罢了,谁知我嘴笨,又说了不讨你喜欢的话。” 程亦风岔开话道:“趁着这两日还没有忙起来,你将那些公务先教一教我罢。” 陆长安颔首道:“你这样好学勤奋,是我的福气,回去就教,也没有什么难的,你一听必定就能够记下。”说罢微微一笑,又道,“你可知道么,那孟玉堂要和洋人做买卖的事情,让我找人从中了一杠子,没了下文,如今又开始玩弄起女明星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哥哥这幅德行,那做弟弟必定也正直不了。” 程亦风听他说起这话,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声音也沉了下来,“你这话说得太不公平,孟玉堂有千万般不是,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同孟季冉有什么干系?” 陆长安闻言却不生气,反而正色道:“他从军校毕业了,他哥哥必定要将他招到身边去,孟玉堂是周德瑞的部下,以前是西北军的,同我们倒也没有多大来往。只不过他既然已经动了勾结外洋的心思,我看那周德瑞的位子,也稳当不了。这个人,往后必定还要同咱们打交道,面上哪个不是笑脸迎人,最后都是要撕破脸的。摆上一桌鸿门宴,明刀暗箭的干上一场,争个你死我活!” 程亦风听了这话,心里头砰砰跳了几下,看着陆长安沉声问道:“既然一贯没有来往,为何笃定了来日要一争高低呢?” 陆长安微微一哂,从容不迫道:“如今这世道,枪杆子说了算,就算是我不想吞了旁人,有的是想吞了我的。眼下,真正能够为了国计民生思虑的人,实在少之又少,人人都只想着自己腰包里头那些个票子大洋,天下若是让这些人占尽了,那你说这国家,哪里还有什么明日可言?” 两人甚少说起这样的话,程亦风闻言也不禁更加肃然了几分,点头道:“你这话说得很对,便如从前有位先生所言,‘事功者一时之荣,志节者万世之业。’一个人做事,倘若连如何爱国的本都忘了,那也不必做事了。” 陆长安眸中闪着赞许之色,唇角勾笑,伸手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道:“正是你这样心怀国家的人才,最是难求。你瞧瞧,幸好我将你留在了身旁,否则要是让什么心术不正的人将你求去了,那不是国家之憾?” 程亦风连忙摆手道:“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可是当不起了,更何况……” 后面的话,程亦风想了一想,还是没说出口。 陆长安却看破了他的心思,笑着凑近他耳边道:“你是不是想说,更何况,我将你留在身边,本也是打了歪心的?” 程亦风抿唇不语,陆长安又道:“我对你,怀的只是一颗真心,哪里有什么歪心呢?” 说这话时的声音并不大,恰恰好两人能够听见,只是却在程亦风心头轻轻落了几下,顺着心窝滑了下去。 本想开口让陆长安说话庄重些,鬼使神差的,竟说不出了。 陆长安见他没有做声,心里头更是喜出望外,只觉得这一天过的实在妙不可言,如今只瞧着程亦风俊美的侧脸,又想起昨晚的旖旎情事,心头便尽是美不胜收之意。 回了公馆之后,陆长安让程亦风先上了楼去,自己则往书房去了,老徐迎上来笑道:“军长回来了,昨儿个白小姐府上还派人来了一趟,送了东西和一个请柬来。” 陆长安漫不经心的将外衣脱了交到老徐手里,随意问道:“哦?什么请柬?” 老徐连忙从桌上取过一个洋式信套来,陆长安拆开一看,里头有张烫了金的绯红纸,扫了一眼不禁失笑,“这丫头,又要弄什么花样,前些日子过生日还不够折腾人,如今竟要开西洋舞会了,那些个夫人太太们弄的花样,她倒喜欢跟着起劲。” 老徐道:“昨日,总理也往公馆打了电话来,听说军长出去了,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起这个舞会,总理也会亲临,军长您看,到时候是不是还是过去的好?” 陆长安恩了一声,抬头问道:“这是单给我送来了一份么?” 老徐道:“给程先生的那一份,已经送去了程先生的房里,白小姐是分开下的帖子,说是请您二位都要去才好呢。” 陆长安微微一笑,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手指放在唇边,轻轻摩挲了片刻,低声笑叹道:“这丫头……” 老徐又问道:“军长的意思是?白小姐留了话,去与不去的,今儿个就请打电话回过去,还说若是军长不肯赏脸,她只好亲自上门来请了。” 陆长安道:“总理都打了电话来,如何还能躲得开?罢了,幸而这阵子也没什么紧要事情,去就去罢。” 老徐哎了一声,刚要出门又回身问道:“那程先生那儿?” 陆长安笑骂道:“这糊涂东西,我都应下了,程先生能够不去么?” 老徐笑着了后脑,嘿嘿乐道:“可不是老糊涂,老糊涂了,我这就去给白小姐回话儿。” “真的要去那舞会?”程亦风听陆长安说后不禁有些诧异,蹙眉道,“我对跳舞,可是一窍不通,刚才看见那请柬,还以为你是不会应下的。” 陆长安笑道:“你倒是明白我的心思,若换了平常,我自然懒得去参合这些事情。只不过总理亲自打了电话来,不去就显得不合适了。” 程亦风心头有些奇怪,忍不住道:“总理对白小姐这个女儿,倒真是看重的很,事无巨细,都要替她打点妥当了。” 陆长安点了点头,在程亦风对面坐下了,沉声道:“这里头有个缘故,外头的人也不知晓的。玲珑虽然是我舅舅的养女,只不过她母亲,是我舅舅年轻时候的钟情之人。那会儿我家里还不似现在这般,我舅舅喜欢那人是个官家的小姐,府上还在朝廷有官衔的。两人虽是情投意合,最后也没能终成眷属,那位小姐最后嫁了个总兵。当初动乱之时,我舅舅投身革命,杀了不少的人,那位小姐的丈夫就是死在了他们那一支兵力的刀下。” 程亦风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道:“这样戏文里的故事一般,竟还当真有么?那……后来那位小姐如何了?” 陆长安道:“她抱着玲珑找到了我舅舅,当着他的面自尽了,这事儿一直是我舅舅心里头的一块疙瘩,从未与人提起。我能够知道,还是有一年母亲偶然间说漏了少许,追问之下才知道的。如今玲珑岁数到了,舅舅必定也是心急于她的婚事,这才支持她多多进行些社交,好多结识些朋友。” 程亦风怔了怔,不禁脱口道:“总理的意思,难道不是想着撮合你与……” 他话音未落,陆长安已然明了,笑着摇头道:“从前大家都还小的时候,舅舅是起过这样的心思,只不过这两年,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心思,这样的话提的也就少了。” 程亦风随口道:“什么各自的心思?” 陆长安瞧了他片刻,玩味笑道:“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当真不明白呢?” 程亦风蹙眉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陆长安盯了他半晌,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总归那一日,咱们一起去便是。唔,让我想想,既然是舞会,衣服总要重新定过,打扮的神漂亮才好。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喊裁缝来一趟,替你再重新量一身西服吧。” 程亦风推拒道:“一套衣裳,又要几百块砸下去,何苦浪费?就算是银钱富裕,也不必这样白白糟蹋。” 陆长安牵起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笑着问道:“如今你这是连我的账目也要管起来了么?给你花些钱,哪里叫破费。” 程亦风这才察觉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逾矩,只是话已经说了出去,没了反悔的机会,只得任由陆长安又占了一回便宜。 陆长安说风是雨,下午果真喊来了裁缝,程亦风没有法子,只得顺了他的意思。白玲珑的帖子上写着日子,正是四日之后。 陆长安心里自有主意和考量,莫说是白玲珑瞧上了程亦风,便是白总理瞧上了,那也是一样的。 人是他的,这一刻是他的,这一被子就都得是他的,没有或者,也没有除非。 陆长安微微一笑,随手弹了弹烟灰,转身进了屋里,低下头去瞧着程亦风的睡颜。他坐在一旁,单膝屈起,俯下|身去,轻轻在程亦风脸上吻了一吻。 四十四 今朝有酒(三)在线阅读 四十四 今朝有酒(三) - 四十五 几度变换(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五 几度变换(一) 到了舞会这日,陆长安同程亦风俱是换了西服,陆长安执意要程亦风替自己打上领带,一边低头瞧着程亦风的脸庞,一边笑赞道:“你平素就不爱穿西服,若是多些这样的场合,我也可多饱饱眼福了。” 程亦风蹙眉道:“穿什么样的衣裳,又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是女子,要穿红着绿的图新鲜,打好了,你自个儿再对着镜子瞧瞧吧。” 说罢,刚要转身走开,却被陆长安轻轻扣住了腕子。 一回眸,对上陆长安的眼睛,只听他笑道:“今儿个打扮的这样俊,合该将那手表带上,才显得相得益彰,你说是不是?” 程亦风愣了愣,才想起他说的那东西,敛眸道:“不必了,我带不惯手表,那东西你还是……” “又要叫我拿回去不成?你这个人,怎么总这样固执呢?”陆长安摇了摇头,笑道,“算了,不愿意带就搁着罢,只是今儿个过去了,必定又有不知多少的年轻小姐仰慕上你了。咱们可要说好了,到了那儿,旁人若是示意你过去跳舞,你可不许胡乱应下。” 程亦风道:“我本就不会跳舞,何苦上去出那一份洋相?”说着扭头瞧了眼挂钟,又道,“你不是说今天总理也会过去?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你再磨蹭耽搁,就不怕让总理怪罪么?” 陆长安道:“你如今可实在是合我心意,自个儿就知道替**心担忧起来了,可让我该如何谢你呢?” 说着话,握着程亦风腕子的手自然而然的向上托起,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眼睛微微抬起,含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程亦风瞧。 程亦风顿时一阵慌乱,用力将手扯了出来,冷声道:“你若再如此,今儿个你自己去便是,正巧我还有诸多不熟悉的地方,留在公馆里看看档案,比去那乱哄哄的舞会强多了。”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去。 陆长安自然不肯,连忙跟上,又是低声说笑了几句,拉着程亦风出了门去。 白玲珑这一次宴请宾客的地方,还是在上回办生日的那套宅子,程亦风和陆长安到了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辆,司机守在车前或是吸烟或是擦着车子。迎宾的人员上前拉开车门,毕恭毕敬的同两人鞠了躬,陆长安示意段宏上帖子,那迎宾员忙笑道:“军长这不是玩笑了么?旁人的帖子是要瞧一瞧,军长的就大可不必了,您里边请就是。” 陆长安的卫兵从后头的车上下来,整整齐齐的在他和程亦风身后展开两排,面容凝肃,不苟言笑。 门口的宾客一见到这幅阵仗,面上多多少少都变了几分神色。 陆长安摆一摆手,道:“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总理也在里头呢,回头再扰了大家的兴致。你们在外头候着便是,别胡乱生事,让我知道了,回去再慢慢料理。” 说罢,便同程亦风大步走了进去。 进了厅中,并不见白玲珑,只是四下摆了许多座位,茶点小吃,都摆在一旁的台子上。这几日天色和暖了,桌子旁和座位边都摆放了许多的花盆,又有许多好的花样堆在各处,实在是满目热闹,应接不暇。 陆长安的名气大,这儿几乎没有不认得他的,两人进屋之后,时常有人举着酒杯过来应承,问起程亦风时,陆长安便道:“这位是我的副官,姓程,名亦风。往后还少不得要同你们来往,他年纪轻,经的事也少,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还请多多担待。” 他这话一出,对方哪里还敢再对程亦风生出看轻之意的,自然又是更客气的一番话回过来。程亦风站在一旁听着这些官场话,只觉得烦闷无趣的很,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四下来。 这会儿厅中已经陆续有人开始起舞了,旁边的鼓乐队也吹奏起来,陆长安见状,拉到走到一处清净地方坐下,问道:“怎么,觉得腻味了?” 程亦风道:“谈不上腻味,只是这些聚会,大同小异都是这样,我这个人子一贯和旁人不大相合的。” 陆长安笑道:“和别人的子不相合有什么打紧?与我相合就足够了,你要是觉得在这儿烦闷,咱们到庭院里去转转如何?这人来人往的,我也觉得闹腾,吵得人心烦。” 程亦风刚想开口,便见几人朝这边来了,站在前头的便是白玲珑,打扮的十分美丽。宝蓝色的绸缎旗袍熠熠生辉,她本就生的比旁人更好些,这样心打扮之下,就更显夺目了。 “表哥,程先生,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打发人去喊我?倘若不是静芝眼神儿好,瞧见了,还不知今日能不能见着了呢。” 程亦风这才留意到,上一回来到公馆的那位方静芝,也在其列。 陆长安道:“今天你是主人,哪一位都不可怠慢,咱们是自家人,我又何必给你添乱。说起来,总理今儿个不是也要过来?” 白玲珑飞快的瞥了程亦风一眼,只觉得他一身白色西服实在俊雅,衬得人越发如玉了,脸上微微一红,又抬首笑道:“爸爸早上就到了,刚才有他的几位老朋友过来,那都是他请的客人,我不熟的,现在想必,是在屋里说话儿呢。” 陆长安点了点头,又听白玲珑道:“今日是舞会,来都来了,哪有不舞一舞的道理?表哥,静芝的舞技是很厉害的,你是不是该……” 白玲珑话音未落,陆长安便十分有礼的笑了一笑,道:“没想到方小姐人美心善,还舞技超群,实在是难得。” 方静芝眉眼微弯,笑容恬静,却听陆长安又道:“既是这样,定要选一位好舞伴,才配得起方小姐这样的大才了。我是从不擅舞的,玲珑,这儿的宾客你熟识最多,替方小姐选一位好的舞伴吧。”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不痛不痒的将白玲珑说到一半的话给堵了回去,方静芝的笑意增了几分局促,低垂下头去,白玲珑见状忙道:“表哥说笑呢,你是留过洋的人,哪里能够不会跳舞呢?若真是不会,那就更该学学了,往后最能用上的。” 方静芝轻声道:“玲珑,军长既然不愿,又何必勉强呢?想来军长是做惯了大事的人,对跳舞这样的风月之事,看不入眼去也是当然的。” 陆长安不置可否,瞧也没瞧方静芝,只同白玲珑道:“这屋子里头气闷的很,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再去跟舅舅问好。” 说罢,便自然的搭上程亦风的肩膀,带着他往外去。 白玲珑一见,又不好明着上前拦下,只是心中又实在不甘。 本来想着,哄得陆长安陪方静芝去舞一场,留下程亦风自己的时候,纵是他不好陪自己跳舞,两人单独坐着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谁知陆长安却全不领情,好似并没有将方静芝瞧入眼去似的。 这一下子,又弄得方静芝好不尴尬,白玲珑一边同方静芝宽慰了几句,一边抬眸想去瞧瞧程亦风的背影。 可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却给那人群淹的已经瞧不见了。 程亦风被陆长安一路拉去外面,绕过回廊,到了一场水榭旁,听到里头悠悠扬扬的奏乐声,忍不住问道:“你将我拉来这儿做什么?” 陆长安笑道:“你不是觉得里头腻味烦闷么?出来透透气有什么不好。” 程亦风想了想,仍道:“你刚才对那位方小姐,未免怠慢了些,她一个闺阁小姐,你这样驳她的面子,未免伤人。” 陆长安抬眸,只见程亦风的西服肩膀上落了一片绿叶下来,雪白的西服,雪白的面庞,红润的嘴唇又恰好配那碧绿翠郁的叶子。 这样看上一会儿,心里头只剩下一片美妙,哪里还有半分烦闷之感。 遂笑道:“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既然她是闺阁小姐,那就应当懂得守礼。那话虽是从玲珑口中说的,但是为了什么,咱们俩心里都是一样清楚,我不喜欢她,又去招惹她,那岂不是更耽误了人家?” 他这话说的十分在理,程亦风听后也一时无话反驳,只得道:“你说的有理,只是那小姐,只怕还不明白痴心错付这四个字。” 陆长安闻言一笑,伸手拦住程亦风的腰,低声问道:“那你的痴心呢?都付给谁了?” 两人贴的极近,鼻尖几乎都要挨在一处,程亦风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陆长安揽了过来,低笑道:“别躲呀,难得来了舞会,倘若不舞,岂不是白费了这大好晨光?” 说着,另一只手携住程亦风的手指,十指交握的缠住,将他向前一带。 程亦风连忙道:“我不会跳舞,你若是想跳,那便回去厅里,择一位舞伴吧。” “旁人有什么好?就算他们舞的再好,我也瞧不入眼去。”陆长安眉眼一弯,额角鬓发,嘴唇下颌,无一处不温柔,轻声说着,“你不会跳,我教你就是了,他们里头那帮人的舞步,还不是都同洋人学的?” 陆长安带着程亦风跳的是慢三,也就是华尔兹,他的双肩放松,背腰稍微撑紧,一边转了几下,一边指导着程亦风脚下的步伐。 华尔兹若是舞的好看,可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只是程亦风初学,饶是只用做些前进后退的步法,仍是有些僵硬。 陆长安却毫不在意,转过一圈之后,嘴角噙笑,在程亦风耳畔低声道:“向后仰一点。” 程亦风闻言一怔,只觉得腰上给一股力道一带,自然而然的向后仰去,却又给一只手臂稳稳托住。 陆长安的目光自上方投来,沉稳而温柔,额前的鬓发微微有些垂落下来,程亦风看着他英俊的笑容,竟然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两人定定的对视片刻,陆长安只觉得这氛围实在太过美妙,正想着再俯下去些,谁知程亦风的面色忽然变了一变,飞快的从他手中挣开,站到了一旁去。 陆长安顺着程亦风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男子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望着二人。 孟季冉。 程亦风简直要被尴尬和羞愧的感觉冲击的昏过去,自己这个样子,和陆长安躲在后花园里起舞,简直就像是……在偷情一般。 如今还给人不偏不倚的撞破了。 而那人,还恰好就是孟季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uyi552002姑娘的地雷!=33= 大家圣诞快乐!!写了个圣诞欢乐小短篇,可以过去看看乐乐~xdd 小孟同学出场喽xdddd 其实蛮喜欢俩人这种跳跳舞喝喝酒的场面,花前月下美得很,偶尔吃个醋闹个脾气其实也美的很xdd 继续备份,不算字数 到了舞会这日,陆长安同程亦风俱是换了西服,陆长安执意要程亦风替自己打上领带,一边低头瞧着程亦风的脸庞,一边笑赞道:“你平素就不爱穿西服,若是多些这样的场合,我也可多饱饱眼福了。” 程亦风蹙眉道:“穿什么样的衣裳,又有什么区别?我又不是女子,要穿红着绿的图新鲜,打好了,你自个儿再对着镜子瞧瞧吧。” 说罢,刚要转身走开,却被陆长安轻轻扣住了腕子。 一回眸,对上陆长安的眼睛,只听他笑道:“今儿个打扮的这样俊,合该将那手表带上,才显得相得益彰,你说是不是?” 程亦风愣了愣,才想起他说的那东西,敛眸道:“不必了,我带不惯手表,那东西你还是……” “又要叫我拿回去不成?你这个人,怎么总这样固执呢?”陆长安摇了摇头,笑道,“算了,不愿意带就搁着罢,只是今儿个过去了,必定又有不知多少的年轻小姐仰慕上你了。咱们可要说好了,到了那儿,旁人若是示意你过去跳舞,你可不许胡乱应下。” 程亦风道:“我本就不会跳舞,何苦上去出那一份洋相?”说着扭头瞧了眼挂钟,又道,“你不是说今天总理也会过去?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你再磨蹭耽搁,就不怕让总理怪罪么?” 陆长安道:“你如今可实在是合我心意,自个儿就知道替**心担忧起来了,可让我该如何谢你呢?” 说着话,握着程亦风腕子的手自然而然的向上托起,凑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眼睛微微抬起,含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程亦风瞧。 程亦风顿时一阵慌乱,用力将手扯了出来,冷声道:“你若再如此,今儿个你自己去便是,正巧我还有诸多不熟悉的地方,留在公馆里看看档案,比去那乱哄哄的舞会强多了。” 说罢转身便要往外去。 陆长安自然不肯,连忙跟上,又是低声说笑了几句,拉着程亦风出了门去。 白玲珑这一次宴请宾客的地方,还是在上回办生日的那套宅子,程亦风和陆长安到了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许多车辆,司机守在车前或是吸烟或是擦着车子。迎宾的人员上前拉开车门,毕恭毕敬的同两人鞠了躬,陆长安示意段宏上帖子,那迎宾员忙笑道:“军长这不是玩笑了么?旁人的帖子是要瞧一瞧,军长的就大可不必了,您里边请就是。” 陆长安的卫兵从后头的车上下来,整整齐齐的在他和程亦风身后展开两排,面容凝肃,不苟言笑。 门口的宾客一见到这幅阵仗,面上多多少少都变了几分神色。 陆长安摆一摆手,道:“不用这么多人跟着,总理也在里头呢,回头再扰了大家的兴致。你们在外头候着便是,别胡乱生事,让我知道了,回去再慢慢料理。” 说罢,便同程亦风大步走了进去。 进了厅中,并不见白玲珑,只是四下摆了许多座位,茶点小吃,都摆在一旁的台子上。这几日天色和暖了,桌子旁和座位边都摆放了许多的花盆,又有许多好的花样堆在各处,实在是满目热闹,应接不暇。 陆长安的名气大,这儿几乎没有不认得他的,两人进屋之后,时常有人举着酒杯过来应承,问起程亦风时,陆长安便道:“这位是我的副官,姓程,名亦风。往后还少不得要同你们来往,他年纪轻,经的事也少,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还请多多担待。” 他这话一出,对方哪里还敢再对程亦风生出看轻之意的,自然又是更客气的一番话回过来。程亦风站在一旁听着这些官场话,只觉得烦闷无趣的很,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四下来。 这会儿厅中已经陆续有人开始起舞了,旁边的鼓乐队也吹奏起来,陆长安见状,拉到走到一处清净地方坐下,问道:“怎么,觉得腻味了?” 程亦风道:“谈不上腻味,只是这些聚会,大同小异都是这样,我这个人子一贯和旁人不大相合的。” 陆长安笑道:“和别人的子不相合有什么打紧?与我相合就足够了,你要是觉得在这儿烦闷,咱们到庭院里去转转如何?这人来人往的,我也觉得闹腾,吵得人心烦。” 程亦风刚想开口,便见几人朝这边来了,站在前头的便是白玲珑,打扮的十分美丽。宝蓝色的绸缎旗袍熠熠生辉,她本就生的比旁人更好些,这样心打扮之下,就更显夺目了。 “表哥,程先生,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打发人去喊我?倘若不是静芝眼神儿好,瞧见了,还不知今日能不能见着了呢。” 程亦风这才留意到,上一回来到公馆的那位方静芝,也在其列。 陆长安道:“今天你是主人,哪一位都不可怠慢,咱们是自家人,我又何必给你添乱。说起来,总理今儿个不是也要过来?” 白玲珑飞快的瞥了程亦风一眼,只觉得他一身白色西服实在俊雅,衬得人越发如玉了,脸上微微一红,又抬首笑道:“爸爸早上就到了,刚才有他的几位老朋友过来,那都是他请的客人,我不熟的,现在想必,是在屋里说话儿呢。” 陆长安点了点头,又听白玲珑道:“今日是舞会,来都来了,哪有不舞一舞的道理?表哥,静芝的舞技是很厉害的,你是不是该……” 白玲珑话音未落,陆长安便十分有礼的笑了一笑,道:“没想到方小姐人美心善,还舞技超群,实在是难得。” 方静芝眉眼微弯,笑容恬静,却听陆长安又道:“既是这样,定要选一位好舞伴,才配得起方小姐这样的大才了。我是从不擅舞的,玲珑,这儿的宾客你熟识最多,替方小姐选一位好的舞伴吧。”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不痛不痒的将白玲珑说到一半的话给堵了回去,方静芝的笑意增了几分局促,低垂下头去,白玲珑见状忙道:“表哥说笑呢,你是留过洋的人,哪里能够不会跳舞呢?若真是不会,那就更该学学了,往后最能用上的。” 方静芝轻声道:“玲珑,军长既然不愿,又何必勉强呢?想来军长是做惯了大事的人,对跳舞这样的风月之事,看不入眼去也是当然的。” 陆长安不置可否,瞧也没瞧方静芝,只同白玲珑道:“这屋子里头气闷的很,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再去跟舅舅问好。” 说罢,便自然的搭上程亦风的肩膀,带着他往外去。 白玲珑一见,又不好明着上前拦下,只是心中又实在不甘。 本来想着,哄得陆长安陪方静芝去舞一场,留下程亦风自己的时候,纵是他不好陪自己跳舞,两人单独坐着说说话儿也是好的。 谁知陆长安却全不领情,好似并没有将方静芝瞧入眼去似的。 这一下子,又弄得方静芝好不尴尬,白玲珑一边同方静芝宽慰了几句,一边抬眸想去瞧瞧程亦风的背影。 可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却给那人群淹的已经瞧不见了。 程亦风被陆长安一路拉去外面,绕过回廊,到了一场水榭旁,听到里头悠悠扬扬的奏乐声,忍不住问道:“你将我拉来这儿做什么?” 陆长安笑道:“你不是觉得里头腻味烦闷么?出来透透气有什么不好。” 程亦风想了想,仍道:“你刚才对那位方小姐,未免怠慢了些,她一个闺阁小姐,你这样驳她的面子,未免伤人。” 陆长安抬眸,只见程亦风的西服肩膀上落了一片绿叶下来,雪白的西服,雪白的面庞,红润的嘴唇又恰好配那碧绿翠郁的叶子。 这样看上一会儿,心里头只剩下一片美妙,哪里还有半分烦闷之感。 遂笑道:“你倒是懂得怜香惜玉,既然她是闺阁小姐,那就应当懂得守礼。那话虽是从玲珑口中说的,但是为了什么,咱们俩心里都是一样清楚,我不喜欢她,又去招惹她,那岂不是更耽误了人家?” 他这话说的十分在理,程亦风听后也一时无话反驳,只得道:“你说的有理,只是那小姐,只怕还不明白痴心错付这四个字。” 陆长安闻言一笑,伸手拦住程亦风的腰,低声问道:“那你的痴心呢?都付给谁了?” 两人贴的极近,鼻尖几乎都要挨在一处,程亦风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被陆长安揽了过来,低笑道:“别躲呀,难得来了舞会,倘若不舞,岂不是白费了这大好晨光?” 说着,另一只手携住程亦风的手指,十指交握的缠住,将他向前一带。 程亦风连忙道:“我不会跳舞,你若是想跳,那便回去厅里,择一位舞伴吧。” “旁人有什么好?就算他们舞的再好,我也瞧不入眼去。”陆长安眉眼一弯,额角鬓发,嘴唇下颌,无一处不温柔,轻声说着,“你不会跳,我教你就是了,他们里头那帮人的舞步,还不是都同洋人学的?” 陆长安带着程亦风跳的是慢三,也就是华尔兹,他的双肩放松,背腰稍微撑紧,一边转了几下,一边指导着程亦风脚下的步伐。 华尔兹若是舞的好看,可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只是程亦风初学,饶是只用做些前进后退的步法,仍是有些僵硬。 陆长安却毫不在意,转过一圈之后,嘴角噙笑,在程亦风耳畔低声道:“向后仰一点。” 程亦风闻言一怔,只觉得腰上给一股力道一带,自然而然的向后仰去,却又给一只手臂稳稳托住。 陆长安的目光自上方投来,沉稳而温柔,额前的鬓发微微有些垂落下来,程亦风看着他英俊的笑容,竟然一时间,有些失了神。 两人定定的对视片刻,陆长安只觉得这氛围实在太过美妙,正想着再俯下去些,谁知程亦风的面色忽然变了一变,飞快的从他手中挣开,站到了一旁去。 陆长安顺着程亦风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男子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的望着二人。 孟季冉。 程亦风简直要被尴尬和羞愧的感觉冲击的昏过去,自己这个样子,和陆长安躲在后花园里起舞,简直就像是……在偷情一般。 如今还给人不偏不倚的撞破了。 而那人,还恰好就是孟季冉。 四十五 几度变换(一)在线阅读 四十五 几度变换(一) - 四十六 几度变换(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六 几度变换(二) 前厅奏乐的声音还在飘飘荡荡,这一方院落却似乎忽然间静了下来,陆长安见状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自然而然的携住程亦风的手腕,温柔道:“那样急着挣脱,倘若扭着了脚可怎么办?” 程亦风脸上红白相接,想要甩开陆长安,却听他在耳畔道:“别乱动,真想让孟季冉把咱们的关系看个真切么?” 程亦风吓得手上微微颤了一下,陆长安又好脾气的笑道:“那一位看着倒很眼熟,可是你从前的同窗么?” 说着话,眸子带着锐利的寒光瞟向孟季冉,瞧了一眼,又状似无事一般,将目光收了回来。 孟季冉上前几步,道:“亦风,你这是……你这……” 话在嘴边兜兜转转了一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三人静默而立,一时间氛围尴尬极了。 “怎么不作一下介绍呢?”陆长安亲切的同程亦风笑道,“若是你的朋友,别怠慢了人家,回头让人家误以为咱们趾高气扬的,没有礼貌呢。” 他在和程亦风说话时,唇角一直挂着笑意,在旁人眼中瞧来,就是个温文尔雅的英俊青年,只是那眸子中的深意,却只有程亦风才看的真切。 程亦风被他逼的无法,只得道:“这一位是我在军校时的室友同窗,孟季冉。季冉,这位你是认得的,想来就不必我再多言了。” 陆长安恍然大悟似的,笑着上前同孟季冉道:“原来是你,怪不得觉着有些面熟了,今日也是承玲珑邀来的么?” 孟季冉神色有些微微僵硬,瞟了程亦风数眼之后,才同陆长安道:“和白小姐并不很熟悉,只不过朋友请我来一处做个伴儿罢了,刚才……听人说起亦风也在这儿,我便出来随意走走,没想到……真的碰上了。” 陆长安颔首笑道:“是了,前些日子亦风去曹家做傧相,应当是有人认得他的。我们两人是要寻个清净地方说说话,怎么你竟也真知道往这僻静处寻来?” 程亦风闻言顿觉尴尬,刚瞪了陆长安一眼,便听孟季冉道:“亦风一贯喜欢安静的,我当然明白。” 陆长安道:“哦,这么说起来,你们认识不久,你对亦风倒还颇为了解?” 孟季冉微微仰头,落落大方道:“我对亦风自然了解,我们二人那一份情谊,只怕军长未必懂得。” 这话算是很大胆了,陆长安听了不怒反笑,摇了摇头乐道:“果真如此么?那倒是亦风的不是了,既然是这样要好的朋友,早该请来做客说话才是,怎么拖到如今也没有正式引荐一番呢。” 孟季冉被他堵了一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只是兀自走上前去,同程亦风问道:“你最近,怎么都不大往学校里去了?家里头的事情,难道还没有办妥?” 程亦风一时局促,见陆长安只是但笑不语的站在一旁,便点了点头含糊道:“是有些事情的。” 孟季冉道:“我那会儿不是同你说了,若是遇到了犯难的地方,就来同我说一说,怎么不提呢?我想去你家看你,又找不出地址,问了学校里头的人,也没有人知道。” 陆长安在旁忽然开口道:“他如今身份不同,学校里头那些人自然不敢随意将地址给出去,你对亦风的一番心意,我便替他谢过了,只是倒真没有什么要你劳心受累的地方。” 孟季冉听了这话浑身的不舒服,面色更差了几分,不服道:“既然是亦风的事情,我哪里敢承军长这一声谢。“ 陆长安不以为意,下巴微微扬起,笑道:“他是我的人,我替他道谢,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这开头的五个字,显然大大刺激了孟季冉,他闻言便不可置信的抬起眸子,朝程亦风望去,“亦风,你……” 程亦风不待开口,陆长安便道:“他现如今是我的副官,一言一行都是要代表我的,那你说,他怠慢了你,我替他说上一句,难道不该么?” 孟季冉听了这话,更是难以置信,愣了片刻,才瞧着程亦风道:“其实并非是你家中有事,而是你要帮衬着……军长,所以才来学校来的少了,是不是如此?” 程亦风只觉得眼前情状好不尴尬,说不出的局促难堪,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点了点头道:“初时,确实是家中有些事情的,我爸爸一直希望我能谋取一份公务,如今……也算是为了成全爸爸的一番心愿罢。” 孟季冉又上前几步,颇有几分埋怨道:“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告诉我呢?你现在住在哪儿?总该有电话的,把号码抄给我吧,上一次给了你号码,也不见你给我打。” 程亦风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凉飕飕的,不必回头也知道陆长安必定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 此刻的神情,想必是那样带着几分笑意,眸中却森森泛着寒光。 以那人的子,如今不说什么,必定就是要秋后算账了。 这样一想,程亦风忽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 孟季冉仍在说着话,“这阵子我一到周末,便要去我哥哥的私宅住着,为的就是等你电话。你当时一脸犯难,我实在是怕你那儿遇上什么愁事,亦风,难道你觉得我是不可取信之人么?咱们既然是朋友,实在不该如此见外。” 程亦风听他说得恳切,心里又是一阵歉然,却又实在不便多说,只得道:“我现在,在陆公馆里住着,那儿的电话号码我也没有记熟,来日定给你打过去。劳你挂心惦念,只是当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如今也都风平浪静,再不必追究了。” 孟季冉见他不肯多说,也不好再追问,只是想起刚才程亦风同陆长安的那个样子,孟季冉心里头就仿佛被一个冰棱子狠狠刺了一下。 又凉又疼。 程亦风又言其住在陆公馆里,当得是陆长安的副官,刚才又和他一派亲密的模样,这两人……这两人必定是…… 孟季冉狠狠捏了一把拳头,恨恨的心绪都藏在口,几乎要破膛而出。 分明是他先结实的程亦风,两个人同学少年,相谈甚欢,又日日朝夕相对,不知是何等的美妙快乐。 可这一切,都让陆长安给生生撕裂了。 而且是破坏的分崩离析,全然将程亦风圈拢到了他身旁,成了个所有物一样的东西。 孟季冉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情形,却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 倘若程亦风当真是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又岂会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一下子便跳到了一旁呢。 可见他心里,必定也还是有几分挣扎的。 若不是全心全意,那就算不得全然没了想头。 他这样怔怔想了片刻,忽然觉得心里头竟畅快了几分,抬头同程亦风笑道:“既然是这样,我的电话你也是有的,回头再给我打过来便是。对了,正巧今儿个遇上了你,我今日来之前,也是存了这么个念头,特意将东西一起带过来了。” 陆长安在旁听了,眸子一眯,程亦风问道:“什么东西?” 孟季冉道:“你在这里且等我片刻,我去去便来,那东西我放在门口的衣帽箱了,一定等我回来。” 说罢,又不放心似的,瞟了陆长安一眼,见程亦风点了头,这才匆匆向外去了。 他这一走,陆长安忽然轻笑了一声,同程亦风道:“你猜猜他是去取什么了?与我说说可好?” 声音温和亲切,仿佛无事发生一般,眸子中竟也含着笑意,只是却与平素有几分不同。 程亦风知道,这人必定是恼了。 被他的目光这样一瞧,心里头不自觉的有些发慌,程亦风侧过脸去道:“我哪里知道,你将我圈禁在公馆里,哪儿也不准去,我除却上一回婚礼见过他外,平素又没有往来。” “圈禁?”陆长安将这个词念了两遍,玩味笑道,“听你这番口气,对我实在是有很大的不满了。” 程亦风道:“倘若你我身份调转,你站在我的立场来瞧,你又会觉得,心里头是个什么感觉呢?” 陆长安道:“我那也是为了你好,倘若是别的阿猫阿狗,谁愿意上街跑去,我哪里会费心思去管?只因为是你,我才分分刻刻的放不下心,总想着把你留在我能瞧见的地方,别让你遇着什么险难。你放心,往后你出外料理公务的时间也会渐多,那时候我便是想时时盯着你,也是有心无力了。” 程亦风不知说什么去应对,只得侧眸定定瞧着那水榭旁的杏花,给风一吹便往下悠悠扬扬的落着,这样瞧着,倒也觉得十分美丽。 陆长安也不多言,站在他身后,注视着程亦风的侧脸。 两人这样静静站了片刻,便听见孟季冉的脚步声传来,程亦风回身一瞧,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信套,含着笑意上前来。 “上一回,我请人拍的照片,特意让那人多洗了两张,我那儿留了,这是给你的。”孟季冉道,“你拍的实在是上相,帮我洗相片那一位朋友,说他的妹子瞧见了,都忍不住要问一问这位公子是谁呢。” 他当着两人的面,把信套里的照片抽了出来,照片上一对青年,神英俊,十分亲密的比肩而立,孟季冉的手臂搭在程亦风的肩上。 孟季冉说的不差,程亦风实在是极为上相,甚至在照片里,显得他眉眼之间的淡淡忧郁气质更突显了些,唇角却浮着浅笑。 倘若是不认识的人见了,只怕要误以为这是哪一位电影明星的新照了。 孟季冉将照片递过,程亦风拿在手中,道了声谢。 孟季冉道:“不必谢了,只是今天却不能多说了,同我过来那位朋友见找不着我,已是有些急了。我这就先走了,等着你的电话,可一定要打来才是。” 说罢,便握了握程亦风的手,又同陆长安规矩的行了个礼,转身沿着回廊去了。 “真是了不得了,还真是定情信物,连照片都拍了,这是要留着往后聊慰情思么?”陆长安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臂,环于前,目光落在程亦风的脸上,“同我吃个饭,我都要陪着千万个小心谨慎,生怕哪儿又惹了你不痛快。可是你瞧瞧这个,他是给了你多大的好处,待你有多好?” 程亦风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定了定心神刚要开口,却听陆长安叹了口气,抬起手撑着额头,苦笑了一声。 “我对你再好,在你心里头还是赶不上他,我同你说让你别去同他过从甚密,你如今就拿着这照片来给我瞧么?” “我对你一贯有耐心,想着只要我待你好,你总能够明白。可是亦风,你是否真能够明白?我等了这么久,费劲心思,我这一番心意,你究竟能不能明白?” 陆长安从前,纵是生气,也不过发一通火就罢了,却从未像如今这般,话音之中的恼怒竟不很明显,反而是另一种情绪,让程亦风有些心悸。 他的话音很低,却听的人心里跳个不止。 不知为何,他望着眼前的陆长安,听他说着这样的话,心里头竟觉得有些轻轻的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uyi552002姑娘和溯谷姑娘的地雷~~~~~~!!=33= 最近**好像正常了,不备份了~ 照片引发的血雨腥风?嘛啊,放心啦,这篇没什么大虐,温情为主 四十六 几度变换(二)在线阅读 四十六 几度变换(二) - 四十七 几度变换(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七 几度变换(三) 两人静默了片刻,程亦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嘴巴似乎一下子变得笨了,心底有种粘腻的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仿佛是有些许的凉意,顺着心口向上蔓延,又说不出的烦闷难耐,想要打破眼前的境况。 只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长安过了片刻,又叹了口气,“算了,我说这些,你心里头还不一定要怎样作想。我对你,本是应当更豁达些的,只是心里头,却总是在意这些。长此以往,大概你也要觉得烦闷了,我是费了力却不讨好,自己都觉得可笑。” 程亦风抿唇不语,并非是故作沉默,而是着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陆长安,于他未免太过陌生,程亦风一边气恼自己心里跳个不停的忐忑,一边却又着实觉得有些忐忑。 “走罢,回前厅去,总是在这儿杵着,也不是事儿。”陆长安淡淡道,“我今日过来,舅舅是知道的,一会儿必定要寻我,你若是不愿进大厅去,我就给你寻个清静屋子歇歇。” 说罢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又微微侧过身子道:“怎么?” 程亦风一时出怔,给他这一句话问的才回过神来,定了定心神走上前去,淡淡道:“走罢,我也到前头去。” 陆长安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一笑,道:“说的也是,到前厅去,兴许还能够见着你想见的人。” 程亦风没想到陆长安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心里头愈发不是滋味,可又觉得有些不甘愿。 不过一张照片而已,自己与朋友留一个影作为纪念,在陆长安的眼里,竟也成了天理不容的事。 现在又做出这样一副姿态,倒像是故作大方了。 程亦风心里本就不服,如今更生了几分愤懑,心想,好呀,你既然要赌气,那就这样子好了,谁也不要去理会谁。 到了前厅之后,程亦风果然瞧见那白总理正领着白玲珑同几位中年人说话,回身见了陆长安,白总理便笑道:“瞧瞧,要我说你竟比我这总理还忙,成日见不着人,一间屋子里头,逮你也这样不容易。” 陆长安闻言一笑,全然不见方才那不悦的模样,同白总理道:“今儿个是聚会,我想着就没有那样多的讲究了,方才听玲珑说舅舅又在同人谈天,那就更不好去打扰。如今这会儿,舅舅也得了空,我再过来露面,不是相得益彰,皆大欢喜么?” 白总理显然对这个外甥十分疼爱,被他这一番话引得抚掌大笑,“到底是你会说嘴,说的在理,既然是聚会,就不该拘礼。今儿个是舞会,你可同人跳舞了不曾?” 陆长安道:“舅舅同人跳了么?若是舅舅都未入舞池,我又岂能捷足先登。” 白总理摆手道:“我都是这样的老头子了,还舞什么?你去陪玲珑跳一场,这洋人的舞,还是你们年轻人跳的好看些。” 白玲珑一见程亦风就站在陆长安身后,连忙拉着白总理道:“爸爸,我今天不同表哥跳好不好?” 白总理瞧了她一眼,白玲珑笑吟吟道:“表哥舞的太好,又是打国外留学回来的,我与他在一处,只能显得我越发笨了。他身旁的这位程先生,前些日子曾帮了我大忙的,不如我陪程先生舞一场,权当谢礼罢。” 只曹宅那一件事,白玲珑不知谢了几回,程亦风抬眸,便对上她水亮亮的眸子,心里头霍然明白了几分,又听白总理道:“恩?既是这样,那就请这位程先生陪你跳一场罢。” 程亦风自己是这样的身子,对女子从未动过什么旁的心思,更何况是白玲珑这样的身份,就更加的招惹不起了。程亦风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将这事儿推脱掉,忽然听见陆长安不紧不慢道:“这可是不巧了,方才他陪我出门去走走,结果一时间没有留神,崴着了脚腕子,别看走路不碍事,跳起舞来必定是不自在的。” 白总理闻言打量了程亦风两眼,同陆长安问道:“这位是你的朋友?” 陆长安道:“是我的副官。” 白总理道:“我怎么记着,你那位副官仿佛是姓……段的?” 陆长安笑道:“舅舅真是好记,这位程亦风是我的另一位副官,近日事务繁多,只靠着段宏一人,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恰好他先前帮过玲珑一个小忙,玲珑便也给他下了帖子,这便一起来了。” 白总理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那儿的事务是多些,只是能者多劳,如今累些,还不是为了日后的清闲?” 陆长安同白总理笑着说了几句,白玲珑走到程亦风身旁,关切问他,“程先生,你的脚崴的可厉害么?要不,到里头去,喊个听差来替你上药吧,别再耽搁了。” 程亦风礼貌道:“不碍事的,走路什么都不妨碍,白小姐不必挂心。” 白玲珑吁了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了,这崴伤不是小事,怎么……这样不当心呢。” 说完了,似乎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太亲密了,脸上不好意思的飞上一抹红晕,抬眸略带羞怯的瞧了程亦风一眼。 程亦风颔首笑道:“没留神门边的石头子儿,一脚踩上去有些打滑,说起来确实也太不当心了。” 这话本是陆长安为了替他推脱应付的言辞,谁知白玲珑却上了心,同他又细细嘱咐了好些,只让他定要好好休息。 “那现在站着,也是不利的,要不,过去坐下歇歇吧?” 程亦风见陆长安并没有要回头劝阻的意思,方才两人冷战的情形又浮了上来,只觉得站在这儿也是无趣,便点了头道:“如此也好。” 白玲珑笑笑,扭身同白总理和陆长安打了一声招呼,陆长安似笑非笑的瞥了程亦风一眼,点了点头便应了下来,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白总理有些明白女儿的心思,却不说破,总归只是交个朋友,没有什么打紧,便也放她去了,又同陆长安道:”这本就该是你们青年人玩乐的所在,别让我捆缚了你,我听戏去,你们玩乐罢。” 程亦风同白玲珑走到一旁的沙发中坐下,白玲珑拢了拢鬓发,抬头瞧着程亦风,刚要开口,却听陆长安的声音道:“玲珑,今儿个是你攒起来的局,哪有你个主人家坐在这儿的道理?岂不是怠慢了其他的客人。” 白玲珑笑道:“程先生也是我的客人呢,他在我的地方受了伤,我难道不该好好慰问致歉么?“ 陆长安笑着瞥了她一眼,大大方方的走到程亦风身旁坐下,“只是依着亦风的子,你这样冷落旁人,只为向他赔罪,只怕你这份歉意,他还吃不消呢。” 白玲珑闻言急忙去瞧程亦风,只见他神情之中似乎真的不很自在,心里头有些懊恼,却又舍不得就这样去了。 恰好这会儿,又有她的女朋友在一旁唤她,白玲珑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同程亦风道:“那程先生暂且休息一下,今日实在是怠慢了。” 程亦风道:“岂会,白小姐已是再周全不过了。” 白玲珑这才舒心一笑,起身向外去了,陆长安斜倚在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着,随意而闲适,程亦风瞧见时,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那西服下结实有力的身体……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可是耳子却不可抑制的有些发红了。 陆长安眼睛微眯,唇角不经意浮出一抹笑意来,目光从程亦风的眼眸一直流连到发梢。 真是个让人爱的很,气的很,却又恼不起来的人。 方才不过冷落了片刻的功夫,心里头就有些放不下、舍不得了。 陆长安这样和他静静坐着,心底涌出几分温柔之意来,只是眸子一转,却瞥见了他而耳后那一抹绯红。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陆长安滚烫的心忽然又被浇凉了半截。 果真,对着孟季冉的时候就能露出笑脸来,对着白玲珑的时候连耳子都烫了,唯独对着自己,又躲又怕。 就算有那么片刻的闲适放松,也转瞬便没了。 陆长安心里头酸疼的厉害,口一半冰凉一半滚烫,恨不得钳住程亦风的下巴,问问他究竟怎样才肯从心里头跟了自己。 只是,却又不能,否则那人,就更怕自己了。 叱咤风云的大军长,到了心爱之人的面前,竟也会如此的无计可施。 程亦风不知陆长安心里这番心思,两人静默坐着,心跳仿佛都可听见。 忽然一抹女声打破了这般宁静。 “呀,这不是陆军长?” 程亦风抬头瞧去,只见一个穿着淡红色洋装的女子含笑而立,头发都编好束了起来,五官标致,皮肤晶莹剔透,手上握着一个小巧的串珠手包,比白玲珑竟还更出挑些。 程亦风不认得这人,陆长安却显然是认得的,“秦小姐,真是好巧。” 这人是时下当红的一位电影明星,叫秦雅玉,同陆长安在饭局上有过几次接触,并不算生疏,笑吟吟的坐在陆长安身旁道:“军长怎么不去跳舞呢?” 陆长安道:“跳的不好,索也不去献丑了罢。” 秦雅玉笑道:“我也是初学呢,不敢在舞场上献技,生怕贻笑大方。” 陆长安微微一哂,道:“秦小姐是这样聪明的女子,自然一学就会,哪里能够贻笑大方呢?况且美人失足,众人只有惋惜心疼的份儿,必定不会取笑的。” 秦雅玉得了他的夸赞,面上自然欢喜,将两只白嫩的手臂向前一放,搁在膝盖上,手指舒展放松,笑着同陆长安问道:“军长有舞伴没有?” 陆长安瞧破了她的心思,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我是当真舞的不好,要舞伴有何用?” 秦雅玉十分聪明,不会强求惹人生厌,便道:“说起来,这阵子有好些日子没瞧见军长了。” 陆长安道:“是忙了些,将朋友们都怠慢了。” 两人一言一语的交谈起来,竟好似全然忘记了一旁的程亦风似的。 程亦风几欲起身,可又不知自己离了这儿能往哪儿去。 然而坐在这儿,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对了,你近日有拍什么新的大作么?” 秦雅玉掩唇笑道:“军长一看就是忙人,顾不上这些呢,说的倒是巧了,这是前儿个新得的,军长若不嫌弃,就留着做个礼物罢。” 说着,便从手中的手包里,取了一张相片出来。 陆长安笑道:“怎么今儿个人人都流行送片子了?你这张拍的很好,将你的美丽都拍了出来,这也算是大礼了,我定要好好收着才成。” 这后半句,却是有对着程亦风说的意思。 抬眼不着痕迹的瞧去,程亦风微侧着脸,嘴唇抿着,看不清神情。 秦雅玉笑道:“军长不嫌弃,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直到有人来请秦雅玉前去共舞,这才止了话头。 陆长安又笑着盯了程亦风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漫不经心似地道:“今儿个,倒也算是宾主尽欢了,只是咱们二人都不跳舞,再这么留下去也实在很没意思。走罢,回公馆去,余下的时间还可做些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oshilinzhiyi妹子扔的地雷!!=3= 2011最后一日~~~祝大家在新的一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啊~~~~=3= 开了新坑……咳咳咳,重生文,大家多多捧场~~>< 四十七 几度变换(三)在线阅读 四十七 几度变换(三) - 四十八 心愿得偿(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八 心愿得偿(一) 程亦风本以为,回了公馆之后,这混世魔王必定要大肆发一通脾气才能消停的,谁知陆长安这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仅是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嘴角竟还挂着一丝笑意。 仿佛惬意极了,像是刚刚做了件极舒心的事一般。 这算个什么,他心里快活逍遥着,自己却气闷了,程亦风口憋着一股闷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单单瞧着陆长安的侧脸,都觉得十分的不痛快。 自己得了一张相片,便要受他冷言冷语一番,他却大大方方的留着人家的美丽片子,毫不遮掩的大肆赞美,这公平二字,究竟要到哪里去寻? 程亦风这样想了片刻,忽然觉得心里一惊,怎么自己竟拿那位秦小姐和孟季冉比较起来了,这样的想法念头,简直就像自己在为陆长安争风吃醋一般。 这个念头一起,程亦风顿时觉得不适极了,心里头又是别扭又是忐忑,然而等到了公馆之后,走上楼梯的步子却不由放的缓了些许。 老徐的声音在身后道:“军长晚上想用些什么?今儿个送了新鲜的海虾来,个个都顶这么大,晚上让厨子料理了可好?” 陆长安的声音带着些笑意,“嗯,让他们弄吧,一会儿你去给秦雅玉小姐那儿打个电话,请她晚上来用一顿便饭罢。” 程亦风的脚步微微一滞,只听老徐问道:“那……晚上是在大厅里头摆宴,还是在小厅里头?” 陆长安道:“糊涂东西,本来两个人清清静静的,听着音乐再用一些饭菜,多么雅致的事情,你若是在大厅摆宴,那不是成了俗套的请客吃酒?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程亦风听到这儿,心里头已经不知添了几层不快,头也不回的径自上了楼去,却没有回往常的那间卧房。 这些日子陆长安借着养伤的名头,痴缠着程亦风同他宿在一处,程亦风的态度渐软,也就没有多言,只是今日却说什么也不愿再回那屋子去。 倘若晚上陆长安要留那秦雅玉下来过夜,自己再被两人从屋里请出来,那才更是尴尬至极。 程亦风坐在屋里,愣愣的发怔,脑子里却不禁冒出白日里秦雅玉的模样来。 唇红齿白,脸蛋清秀,实在当得起堆酥凝雪这四个字。分明是落落大方的态度,可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仿佛擦了胭脂似得,还带着一点微微的红晕。 这样的美丽的女子,男人见了会去动心,也是自然的。 陆长安从前那些话语,言犹在耳,程亦风靠在躺椅中,心里头是从未有过的怅惘失落。 分明是个霸道强横的掠夺者,如今挪了目标,那就是肯放过自己了,应当欢欣雀跃才是的,怎么反倒烦闷起来了呢。 脑子里胡乱想着事情,竟也不觉时光过得飞快,门口传来听差叩门的声音,是送饭菜来了。 程亦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陆长安倒很懂得体察人心,知道他今晚不会在原来的地方,特意还命人送来这儿。 “军长请程先生多吃些,这些都是今儿个刚送来的,新鲜极了,比往常那些又不相同。” 程亦风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军长今晚,可是在小厅用饭么?” 听差道:“是的,军长同秦小姐在小厅用,又说您今日一天累的很了,不必折腾,这才让咱们把饭菜端上来的。” 程亦风这下子,连苦笑都觉得疲累了,让听差出去之后,看着那一桌子海味,一点子胃口也没有,心跳说不上快慢,却让人烦闷的喘不过气来。 程亦风知道老徐口中的小厅在何处,是公馆后头的一个小小的屋子,没做外墙,全是落地的大玻璃窗,是个十分清幽且美丽的地方,最适合谈天不过。 屋里呆的发闷,程亦风索推开窗子,猛地便瞧见一轮明月挂在当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亮堂极了。程亦风怔了片刻,忽然就起了念头,转身拿了件衣裳披上,信步下了楼去。 这月亮从屋里透过窗子去瞧,和站在外头瞧,竟又觉出一分不同来。 只是今夜这月色虽好,却无繁星相陪,怎么也显得孤寂了些。 程亦风望着月亮,心里头并无疏解,却反而更沉郁了几分,轻叹了口气,兀自向前走着,不知不觉竟绕到了一壁绿树丛生之所。树木苍翠,交叠纷沓,竟如墙壁一般,从前头看来,只会觉得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前头便是一道西洋铜制门,那玻璃窗前都垂了洁白的纱帷,并不是完全通透的,只是屋里人的影子,却可以瞧见几□影。程亦风瞧见那铜门旁的铁柱上,爬山虎藤蔓蜿蜒而上,曲折纠结,看的人心里更是憋闷不堪。 光是这样瞧着,竟觉得可以察觉出屋内两人是何等的笑语连连,温香软玉,暗香浮动。一个是英俊军官,一个是当红美人,真是再登对不过。 程亦风愣愣的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头累极了,转身便又沿着路走了回去。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米色的单绸衣,虽是带了外衫出去,却也没往身上披。 这一路走的,身上给晚风吹的有些微凉,心里头又发冷,倒也觉不出身上的凉意了。 回屋之后,程亦风连灯都疲于去拉,将外衫搁在一旁,便想躺下歇息了。 谁知那床板,竟发出了扎嘎一声声响。 方才出门时候,窗户并未掩上,只是不知从来溜过来一片云彩,暂遮了月色。如今拨云见月,一下子便将屋里照的清楚,陆长安靠在躺椅上,微侧着脸,似乎是在笑,一言不发的望着程亦风。 两个人一站一坐,屋里暗着又瞧不见彼此的神情,程亦风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跳扑通扑通,跳的极快。 仿佛是一被绷紧的线,不敢去碰触,唯恐断了。 只是任凭它绷在那儿,心里又觉得十分难耐。 “刚才,去哪儿了?”陆长安开口问道。 程亦风动了动嘴唇,片刻后才低声道:“没有什么,随意走走,瞧瞧月色罢了。” 陆长安忽然站起身来,片刻的工夫似的,一下就到了程亦风跟前。他身材颀长,体格又壮,一下子将那月色遮去了大半。 这一下子,便更暗了。 “晚上怎么没有吃饭?送上来是什么样儿,竟又原样送下去了,这怎么成,也不觉得饿么?” 程亦风听了他温柔关切的话语,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口一阵发酸,别过头去沉声道:“不必军长担心,下属承受不起。” 这样冷冰冰、**的话语,倘若换做从前,陆长安必定是要不快的,只是今日,他竟又低笑了两声。 这笑声一听便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欢愉,勉强不来,强装不得,多一分过了,少一分薄了。 竟不知是什么事儿,引得他这样高兴。 程亦风听他这笑声,心里头越发不快,皱着眉头向右走了两步,不作理会。 “今儿个,是我惹着你了,我跟你赔个不是罢。” 程亦风听见这话,心底诧异,忍不住回过头望了一眼,却又有些懊恼,急忙转了过去。 陆长安见状又是一笑,走上前去,从后拥住程亦风的腰肢,在他耳畔低声道:“你可知道,你同别人亲近来往的时候,我心里也是一般无二的不舒服。借了那位秦雅玉来惹你发恼,固然是有我的不是,只不过我若不这样去做,亦风,你这辈子可究竟要同我别扭到几时?” 陆长安平稳而灼热的呼吸就在耳,程亦风闻言顿时一阵发窘,手臂上用力挣了一下,却被陆长安更紧的往怀里搂了一把。 手指也从腰间,顺势将程亦风的手掌握住,圈在掌心。 “怎么这样凉,就算是心里头不爽快,也不该虐待自个儿啊。”陆长安又是责备又是好笑,“还是说,你这是罚我呢?明知道我心疼你,就刻意这样么?” 程亦风只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烫,窘迫的低叫道:“你放开我。” 陆长安道:“不能放,一放你若又逃了,那该怎么办?” 他见程亦风不语,又道:“你方才是不是到小厅那儿去了?自个儿兀自伤心,何苦同我怄气。” 程亦风强辩道:“我没过去,你别胡说了,放开我,秦小姐还在外头等着,你这做主人的也太过怠慢,你——” 话音尚未出口,便尽数又被堵了回去。 陆长安扳着他的下颌,让他微微侧过脸去,毫无预兆的凑上前来,嘴唇贴上嘴唇,舌尖跟着探了进来。 程亦风睁大了双眸,月色恰好从陆长安身后映入屋中,陆长安的鼻梁,陆长安的眼睫,陆长安额前的碎发,全都以一个异常美好的弧度映入了程亦风的眸中。 似乎有些起风了,可是这些却仿佛都不重要似的。 此刻的心跳,反而不想刚才那样砰砰跳个不止,缓缓的,以一种舒缓的规律,在自己的膛中起伏不止。 陆长安结束了这一个吻的时候,低下头去,见到程亦风低垂着眼眸,两颊微微有些发红。陆长安只觉得心中一荡,用力将程亦风的肩膀抱住,温柔低语,“往后我再不会如此了,你现在心里头,可还怨恨我么?” 程亦风闻言肩膀微微颤了颤,过了片刻之后才抬眸瞧了陆长安一眼,只这一眼,却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仿佛揉杂了无奈、不舍,只是两人这样的心意互明,才能够看懂这一个眼神,听明白这一声叹息。 这一声轻叹,陆长安听在耳中却如同仙乐一般,只觉得这天上人间,如今才是最美妙不过。 “你这样不说话,我只当你是想明白了,如今应下我,往后可就没有后悔药了。” 程亦风抿唇垂首,神情虽然瞧不真切,却仿佛又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那便现在就反悔罢了。” 陆长安笑道:“可惜了,我这霸道魔王,如何能准你出尔反尔?”说罢,便复又吻了上去,察觉程亦风不似从前挣扎,心中更是欢喜的难以言喻,口隐隐发胀,既是想笑,又是想长长的慨叹一声。 这一缕清风,终究还是要吹进他的心里去的,这个道理他从来都极清楚。 只是如今,终于心里是踏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oshilinzhiyi妹子的地雷~!!!=33= 新年第一章,甜蜜不xd 四十八 心愿得偿(一)在线阅读 四十八 心愿得偿(一) - 四十九 心愿得偿(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四十九 心愿得偿(二) 这一夜的旖旎美好,自不必说,只是次日清晨,太阳升起不久,程亦风便醒了。 想想昨晚两人的情景,程亦风只怕陆长安等下子醒来又要说些放浪形骸的话语,只自披了衣裳便起身了。他先去洗漱一番,而后走到窗边替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瞧着外头日光明亮,树下的花枝也纷纷开始冒了花苞,倘若将窗子推开,只怕还能听见鸟叫。 看在眼中,不知不觉的心里头便更愉悦了几分,程亦风噙着一抹微笑,坐在窗下的沙发里,随手从书架子上抽了本书下来。 一看,竟是自己从前很爱读的那本《漂亮朋友》。 程亦风翻了几页,发现上头还有自己从前读书时候做下的几行标注,不免觉得有些唏嘘感慨。 自己从前也就是个心无旁骛的读书人罢了,倘若不是进了东宁军校,又怎会有之后的这一番天翻地覆呢? 更是想不到,自己竟和陆长安…… 口又觉得十分惬意柔暖似的,分明只是过了一夜,不想竟有这样的转变。 陆长安在床上翻了个身,睁眼便看见程亦风饶有兴味的在读书,不禁笑道:“清早起来就这样用功,你若是放在旧时代,必定能考下个状元来。” 程亦风道:“纵是考了状元又有何用,那会儿也是官官相护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不正是这个道理。” 陆长安半撑着身子,侧眸望着程亦风道:“啧啧,我怎么又从你这话里头听出些旁的味道了?别又是绕了个弯来骂我的吧。” 程亦风抬眸瞧了他一眼,微微抿唇一笑,摇头道:“你若是想这样去揣测,那便这样想好了。” 陆长安见了他的笑容,心里头越发舒坦,何时两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候,早晨起来了还可笑语晏晏的说上一会子话。 分明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玩笑话,可陆长安偏就觉得不同,心里头的愉悦之情不住升腾,简直要笑出声来。 “现在还早呢,你起来做什么?昨晚你睡下的也不早,不如过来再陪我躺躺,说说话可好?” 程亦风合上书本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早不成?要说什么,这样说也就是了,哪有衣裳都穿齐整了反去躺下的道理。” 陆长安正色道:“那有些话,自然只能你过来了我才能够说,否则在外头当着人前,我若说了,你必定又要恼我。譬如昨儿个夜里,我问你怎么个样儿才最舒服,若不是在床上,你肯乖乖说出来么?” 程亦风见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这样的话,脸上一红,偏过头道:“你昨儿个是什么时候将那位秦小姐送回去的?” 陆长安笑道:“吃了饭便让人送她回去了,压儿也没留多久的工夫,昨儿个晚上你也没吃什么,就在床上凑合喝了两口粥,现在是不是饿了?我吩咐人将饭送来罢。” 说着,便摇了铃,喊进来个听差吩咐饭菜,程亦风道:“你怎么怠惰成这样子,下楼去吃就是了,何苦还要折腾到屋里来。” 陆长安道:“我是怕你心里头气愤难消,一会儿又不肯好好吃饭,在屋子里头没人瞧着,我也好使出办法来让你多吃些。” 程亦风自然明白他口中的办法所指何意,纵是昨晚同陆长安挑明了心思,如今他也无法似陆长安一般毫无顾忌的玩笑。 只是现在,若要他去同陆长安严厉的说话,却也着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过了片刻,叹了口气方道:“又开始胡说了。” 陆长安道:“我可没有胡说,昨儿个晚上我同秦雅玉用饭的时候,心里头就惦着你。用了饭后,我可是连送都没送一下子,直接让段宏将人送走的。我用了饭便连忙过来寻你,谁知你竟跑到小厅那儿去了,你说说咱们两人,是不是十分的有趣?” 说罢,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衣架子旁,将口袋里的片子拿出来,笑着递到程亦风跟前道:“喏,相片就在这儿了,要撕要毁,都随你处置罢。” 程亦风一怔,随即摇头道:“不成不成,人家的相片怎么好这样不尊重,那位小姐又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这样太不妥当了。你若是不想要了,退回去还给她就是,丢给我做什么。” 陆长安低下头来对着程亦风微微一笑,抵住他的额头道:“说的是,她非但没有过错,还是大大的功臣呢,若没有她,我可真不知还要再登上多久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只不过她既然惹你不快了,将相片退回去未免也显得矫情,倒不如交给你处置。” 程亦风见他执意如此,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接过了相片,那是一张秦雅玉的戏照,斜倚在沙发榻上,手中执着团扇,旗袍的岔子开的刚刚好,大腿处那一抹白嫩若隐若现。程亦风只瞧了一眼,便觉这片子拍的实在大胆了些,就算秦雅玉是个交际明星,也实在…… 只是转念一想,这片子是秦雅玉私下赠与陆长安的,只怕不是在外头公开传送的那种。一男一女间,送这样暧昧的相片,其意图也就不言而喻了。 程亦风将相片搁到一旁,蹙眉道:“这片子不好,你若不退回去,那就让人处置了罢,总不能这样明明白白的摆在外头。” 陆长安笑道:“好,你可是瞧见了,这样的片子,这样的女人,我也是不放在心里的。我这心里头,旁的一个也容不下,就有你一个罢了。” 程亦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情话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低头静默了片刻,才轻声恩了一声。 陆长安满意一笑,又伸出手道:“咱们礼尚往来,我都已经交了出来,你是不是也不该私藏着了?” 程亦风不解道:“你要什么?” 陆长安道:“你这就是装糊涂了,昨儿个全是因着两张片子起的,我已经拿出来了一张,那另外一张你还要自个儿留着不成?” 程亦风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陆长安口中所指,道:“那是我与朋友的合影,和这个相片实在不同,难不成你也要命人毁了?” “那上头有你,我自然不可能毁了,你且拿出来就是。” 程亦风对这事有些犹豫,他心里头只觉得陆长安在他和孟季冉的关系上手太多,两人如今虽是更进一步,程亦风却也不愿就此失了立场,做个陆长安的附属品。 只是若不给他,恐怕又要生上一场大气了。 程亦风心头犯难,陆长安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极温柔的低声道:“昨儿个晚上我实在开心欢喜的很,别让那无关紧要的人坏了你我的好心情罢,你说是不是?” 程亦风抿了抿唇,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屏风后头,从昨天穿着的外套口袋里将相片拿了出来,同陆长安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长安微微一笑,取过相片,又从案头拿过一把剪子来,还不待程亦风开口拦阻,他便利索的握住剪子,眼瞧着便要将那相片剪成了两半。 程亦风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还当你要扔了那片子,怎么能用剪子去绞,实在太不尊重人了。” 陆长安挑眉道:“怎么?舍不得了?” “并非是舍得抑或舍不得,孟季冉是我的朋友,你再不喜欢他也罢,他终归是我的朋友。人家一没有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二没有对你不尊不敬过,你这样处处针对,反而显得襟狭窄。” 陆长安见他皱眉正色,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不禁笑笑,放下剪子道:“好,既是这样,那我也讨你一句话。倘若往后,那孟季冉与我为敌,心生异志,你还要对他如此袒护偏帮么?” 程亦风叹道:“并非是袒护相帮,只是就事论事。我是你的副官,但也是国家的公民,只要你所作为是有利国家,那我自然支持着你,这有什么好说的?” 陆长安反问道:“那你觉得,我是不是个利于国家的人呢?我和孟季冉,哪个更值得你取信呢?” 程亦风道:“你这话问的很没道理,孟季冉如今又非军政之人,只是个学生罢了,你为何总要忖度他会同你作对?倘若你说他哥哥那些勾结外洋的事是真的,倘若他往后也步了他哥哥的后尘,那我与他之间的友谊,也便就此一刀两断。但是他若一贯正直无缺,也请你不要太过为难,太过干涉罢。”说罢又抬眸瞧着陆长安,语气温和的问道,“我这样的说法,已经是非常的公平,你还要刁难不成?” 陆长安见他黑墨一样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瞧着自己,这温声细语中又透着一丝无可奈何的亲昵,顿时心情大好,将那片子往旁随后一扔,抚掌笑道,“好极好极,凭他拍过什么相片,献宝一样的拿来,你人在我这儿,如今心也是我的,还要那孟季冉的片子做什么?一会儿我就让老徐拿下去,和秦雅玉那个一起收拾了。” 程亦风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那位秦小姐若是知道,只怕要伤心难过的。” “她们的心思同我有什么干系,倘若天下人都念着我,难道我还要挨个去体贴么?” 程亦风见他说的认真,一时间倒也想不出反驳之言了,恰好老徐将饭菜送了过来,两人一起走到桌边坐下,谁也不提方才之事。 吃罢了饭,程亦风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既然做了你的副官,总该做些实事才行,你今日去不去军部?若是过去的话,就带我去瞧瞧罢。” 陆长安道:“怎么,这样着急?若说倒也没什么事情,你想去便去好了,将衣裳换过,常服可进不了军部。” 这是程亦风头一回穿正经的军服,对着镜子瞧了又瞧,陆长安笑着走上前,替他带上军帽,又替他调了调皮带,赞道:“真是俊气,看你穿上这衣服的模样,我心里头倒生出一个盘算来,你猜猜看,能不能猜出是什么?” 程亦风道:“不管是什么主意,总不会是正经话的,还不如不说。” 陆长安心情好极了,从后搂住程亦风的腰肢,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从镜子里望着他说:“你可真是明白我,不过这样的事,还是留到晚上回来,再慢慢来的有趣儿些。光天白日的,倘若外头过只惊雁,都能扰了咱们的兴致。” 陆长安从镜中瞧见程亦风抿了抿嘴唇,却不说话,只是那耳处的红晕早已烧红了整个耳朵。 这两情相悦的美好快乐,实在不是说与旁人听听,便可体味的。 现下这种时候,反倒觉得这样静静搂着,比起翻云覆雨的时候更察觉出一番不同的滋味来。 待二人要出门的时候,楼下的司机已经在外等着了,陆长安却忽然想起一事,拉着程亦风走到立柜旁边,从最上层取下个盒子来。打开之后,里头天鹅绒的衬垫上,那块钻表仍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从前你不肯戴上,往后应当不会再推拒了吧?” 程亦风看着那块手表,想起两人认识至今的这些事情,心头不禁轻轻荡了一下子。 陆长安见他敛眸不语,笑着将手表取出戴在程亦风的左手腕子上,又托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吻,道:“这样子,也算是做完了一个仪式,了却了一桩心事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溯谷妹子和sos2332908妹子的地雷~~~=3= 留言莫名又回不上嘤嘤嘤,等看看白天的时候能不能回吧…… 这一章也是个甜蜜的章节啊,xdddd 包子啥的,会有的会有的,看我真诚的脸=口= 四十九 心愿得偿(二)在线阅读 四十九 心愿得偿(二) - 五十 心愿得偿(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 心愿得偿(三) 两人坐车到了军部之后,陆长安本想亲自带程亦风去他的办公室瞧瞧,却被程亦风断然回绝了。 “本就是不明不白的来路,你若是再将我送过去,那既不合情又不合理,更要惹人闲话了。”程亦风道,“我来这儿是要认真工作的,不想再搞什么特殊化了,有段副官在,我跟着他过去就是了。” 陆长安挑眉道:“什么闲话?我倒想看看哪一个敢说闲话。” 程亦风忙道:“别说胡话了,赶紧进去罢,本就不是准点到的,还要在这些无谓之事上多做耽搁么?”说罢,便兀自先行走了进去。 陆长安自然赶忙跟上。 军部这处院子修的很大,原先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私宅,战乱的时候就丢在了这儿,而后一经修缮,便纳入军用。 程亦风的办公室在二层,与段宏各占一张台子,虽说先前在公馆里,程亦风已经看了些这方面的材料,只是毕竟没有正经接触过。 一下子看见眼前的公文和资料,一摞摞的摆在手边,程亦风还是有些迟疑,不知该从何下手。 段宏在旁瞧见,笑着上前道:“刚刚入手,觉得生疏也是平常事情,其实这个文案上头都有标注,分门别类的整理开来,再看的时候就会方便很多。咱们的工作看起来繁琐些,倘若做的久了,清了门道,自然也就没什么犯难的了。” 程亦风微笑道:“真是谢谢段副官了,我是个最纯粹不过的新手,往后恐怕还少不得要麻烦你。” 段宏对他和陆长安的关系心知肚明,只是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却发觉程亦风是个心十分正直的人,待人谦和有礼,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听了这话,段宏亦是笑道:“程副官太客气了,论起来我勉强可以充个前辈,指点谈不上,只是互相的探讨和交流罢。” 程亦风跟着段宏学了一次,遇着难处又勤问着段宏,总算是没有办出什么岔子来。 “这是什么?也是递上来等待批复的公文么?”程亦风拿着一个绯红色的信套问段宏,“瞧起来仿佛不像。” 段宏笑道:“这个自然不是,许多来往应酬的邀请函,也是一并送到这儿的。你手上拿的那个,想必是不知道哪个官邸的请柬。” 程亦风了然点头,“那这些,也是一并送去给军长过目?” “自然不是,平日里送来那样多的请柬,军长若是每个都亲自拆阅,哪里能忙得过来?这样,我写一份名单给你,上头列着的,就是平素来往的相熟之人,只有那些才拿去给军长瞧。倘若是不熟的,抑或是从来也没有过往来的,那就不必递过去了。” 程亦风按着段宏的名单,将那些信套分成两派,这不予往来的一边,竟有十数张。 而程亦风的眼睛一扫,恰好就瞧见那最上头的一张,上头用钢笔写着娟秀的小字,落款是盛通洋行。 这不正是白玲珑的那位好友,方静芝家中的洋行么? 又是方静芝,又是秦雅玉,还有当初的那个小怜……程亦风怔怔的想着,倒也不知陆长安究竟有多少的红粉知己。 心里头,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程亦风对自己这样的心思,觉得十分不喜,不过是个请柬罢了,又能说明什么呢? 喜欢陆长安的人多,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这样的人,在沪城可谓铁腕,自古美人爱英雄,如今自然也不会例外。 明了心迹之后,怎么反而比从前更爱患得患失起来,新社会的青年就应当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头,成天计较这些儿女情长,岂不真成了毫无风骨出息之人。 程亦风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只是单这一会儿的功夫,手中的请柬竟不知不觉的给揉皱了。 低声叹了口气,程亦风将那一堆无用的信套请柬放到一旁,又拿过旁边的公文来,开始校对。 忙活到了下午的时候,程亦风仍是有些不很趁手,段宏劝解道:“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谁都有这个模样的时候,慢慢来便是了。” 程亦风苦笑道:“从前读书的时候,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笨手笨脚过,遇着什么都觉得一头雾水,我这样的副官,实在是给同僚添了麻烦。” 段宏忙道:“程副官千万不要这样说,如果让军长听见,一定会不高兴的。” 程亦风笑着摇头,“我自己的能力有差,军长何必不悦?段副官这是到了下班的时间么?” 段宏道:“还有半个钟头了,还有这几份文件,要请军长签署,我那儿还有些未做完的欠个收尾,就请程副官跑一趟吧。” 程亦风对着那一桌文案,也是头痛不已,如今想着动弹一下,倒也可活动活动,便点头应了下来,沿着走廊到了陆长安门外。 卫兵一见是他,自然不会阻拦,陆长安从里问道是谁,程亦风回答之后,便听陆长安道:“进来罢。” 推门而入后,程亦风便瞧见陆长安坐在书桌后头,手中握着管钢笔,抬头对程亦风道:“把门合上。” 程亦风合上门后,又听陆长安道:“替我倒一杯水来。” 程亦风本来闻言有些皱眉,可抬头却瞧见陆长安有些略显疲惫的神情,口中的话语转了一圈便又咽了回去,径自走到一旁拿了水杯,替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面前。 陆长安接过之后,先是饮了半杯下去,而后同程亦风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掌道:“今儿个你头一天过来,本应是我去看你的,只是一来怕你脸皮子薄,不好意思,二来今天实在是忙,就没能顾上了。” 说着,又像要致歉似的,将程亦风的手掌托至唇边,吻了一吻,“你可别同我置气。” 这样的一番温言软语,简直像把整个人都浸在温水中一样,从皮肤到心脏都是柔暖的,程亦风对他的亲昵有些不适,将手向外拉了一下,低声道:“这是在军部,不适你的公馆。” “那又怎么样,你过来这儿,还不是想我了么?”陆长安微微扬起下巴,笑的俊朗而迷人,他拉着程亦风就要往怀里带,却被程亦风一下推了开来。 “你自己不做好榜样,我可不能与你同流合污了。”程亦风拿过手上的文件递给陆长安,“这是段副官请你签署的,快些签了罢,我还要拿回去给段副官。” 陆长安看了看那文件,忽然笑道:“连段副官都知道为你我二人造些独处的时机,怎么你心里头还要守着那些没用的律条?” 只是嘴巴里虽然这样说着,手上却没用再不规矩,程亦风见他总算肯安分签字,不免舒了口气。 想起陆长安方才说今日极忙,程亦风便忍不住问道:“你今天可是遇着了什么难办之事么?” 陆长安微蹙眉头,沉声说道:“是有些事情,美国人发了请柬,说是要请客。他们心里头的主意我清楚的很,上一次说要建工厂,让我回绝了,如今怕是还不死心呢。” 说罢,冷笑一声,“什么东西,在我陆长安的眼皮子底下也想捣鬼。” 程亦风皱眉道:“那你答应了么?” 陆长安半阖上眸子,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默了半晌后,才长舒口气道:“总理生怕开罪了美国人,命我务必到场。” 他说这“务必到场”四个字时,一字一字咬的极重,心里的怒意全都由这四个字透了出来。 程亦风闻言先是一怔,而后口也冒出一股不平之感来。 分明是中国人的土地,中国人的国家,竟要他们对外来蛮夷趋炎附势,小心翼翼。 这是个什么世道,这是个什么道理? 两人一时都静默下来,屋内的气氛沉重的让人有些难受,喉咙仿佛都发紧,说不出该说的话来。 只听陆长安一声轻叹,这会儿听得分外真切,“算了,去就去罢,让美国人看看,他们既然敢请,我陆长安就敢到。” 程亦风抿唇瞧了他一眼,只觉得陆长安眸中透着的神彩,尽是正直和挺拔之色。 这会儿的陆长安,仿佛又成了当初在东宁军训开学训话的那个人,那个正义凛然,威风赫赫的陆军长。 与平日里温柔低语抑或蛮横霸道的模样,实在相距甚远。 只是,却让人心中,不自觉的便被触动了一下子。 程亦风轻吁了口气,点头道:“既是这样,那到时候便去罢,你心里头想的,必定不会是奴颜媚骨的作为。只要能守住立场,那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那是自然,罢了,本不想同你说这些,现在却惹得你也一起烦心。”陆长安换上笑脸,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道:“走,今儿个出去吃饭,我刚才让人把馆子已经定好了。” 程亦风因着上一次在日本餐厅醉酒的事心有余悸,这回打定了主意要滴酒不沾的,谁知陆长安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笑道:“今晚不喝酒,咱们清清静静的说上一会儿话,晚上回去,可还有正事要做。” 他将嗓音刻意压低,唇角噙着三分微笑,程亦风霎时间就明白了他语中所指,一下子就局促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去,喝了一大口水。 陆长安见他窘迫羞涩的模样,心情大好,刚想再占些言语上的好处,谁知却忽然眸子一定,冷哼一声道:“她倒是机灵的很,你在哪儿,她就往哪儿来。” 程亦风不解其意,回头瞧去,却恰好看到了两个刚从门外进来的女子,正是白玲珑与方静芝。 这天下竟偏有这样凑巧的事情,白玲珑瞧见二人之后,先是一愣,随即笑而上前道:“表哥,程先生,竟然这样巧,会在这儿遇上你们。” 陆长安道:“可不是,都说无巧不成书,我瞧着那书里头的段子,也不过如此了。” 白玲珑道:“我与静芝今天是出门来写生的,要不然也是难得出来一次的,既遇上了你们,这一顿饭是不是该表哥你来做东呢?” 陆长安微微一哂,随手挥了一下,“想请不如偶遇,一起坐下罢。” 白玲珑大大方方的坐在了程亦风身旁的位子,同程亦风笑道:“还是第一次见你穿军服,你现在是在给表哥做副官么?” 程亦风觉得有些尴尬,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白玲珑见他穿着军服的模样,更是说不出的英俊,一时间心里又砰砰快跳了几下,思忖着该说些什么才好。 陆长安要喊个听差过来再添些菜品,程亦风忙道:“我来喊吧。”结果一扬手,腕子上的钻表便从衣袖里露了出来。 方静芝呀了一声,看着那钻表道:“这块手表,看着倒觉得十分眼熟,不知程先生可否借我瞧瞧?” 程亦风一怔,心想这表正是从盛通洋行买的,如今若是让方静芝知道这表是陆长安赠与自己的,那岂不是…… 只是人家小姐已经开了口,自己若是连这样的要求都拒绝了,未免显得太失礼了。 进退两难之时,却听陆长安道:“不必瞧了,看着眼熟也是自然,这一块表,正是从你们盛通洋行买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wuyi552002妹子的地雷~~~~~=3= 年底了比较忙,大家多理解一下哈,捂脸。还有我啥时候说要开虐了==现在明明基调很温馨! 五十 心愿得偿(三)在线阅读 五十 心愿得偿(三) - 五十一 寸土不让(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一 寸土不让(一) 他这话一出,桌上三人俱是一阵惊愕。 程亦风是没有料到,陆长安竟这样堂而皇之的将话说了出来,如此的昭然若揭,毫不避忌白、方二人。 白玲珑愣了愣,道:“这表,是你买了赠与程先生的?” 陆长安微笑颔首,“是了,只不过前些日子他一直没带过,怎么了?我送他手表,可有什么不对么?” 方静芝轻声道:“军长待属下,倒是当真好的很,这一块手表卖出的时候,我虽不在铺子里,却也听说军长要的很急呢。” 陆长安笑意更浓,轻晃着水杯抿了一口,“待旁人倒也不见得能有这样上心,只是他嘛,总是很值得人家为他费心的。” 这话说的虽不露骨,只是低沉声音当中的暧昧情愫,却让程亦风听得略微心惊。 只是这会儿,白玲珑就在身旁,自己纵是想同陆长安说些什么,也是无法的。 只盼着白玲珑听不出来才好。 “表哥说的倒也很是,程先生品纯善,为人随和,确实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意来。”白玲珑抿唇一笑,又同程亦风道,“就是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同程先生做朋友呢?” 程亦风道:“白小姐客气了,你我已经是朋友了。” 白玲珑道:“瞧瞧,你还说我客气呢,既然是朋友,那往后我再邀你出门,可不许不应了。” 程亦风几乎可以察觉到,陆长安如今一定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眸子却宛如闪着银光的刺刀一样。 然而眼下,只得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点头道:“倘若没有公务缠身,一定尽力奉陪。” “你们军部那么多人呢,反正你是我表哥的副官,让表哥给你几日大假又有什么难的。”白玲珑粲然一笑,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抬头问陆长安道,“我说的是不是,表哥?” 陆长安但笑不语,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程亦风的碟子中。 白玲珑道:“既然今儿个是你做东,就该待客人一视同仁才是,怎么单单只照顾程先生一个人呢?静芝的碟子里头,可还是空的呢。” 这话分明就是要陆长安对方静芝多些亲近,方静芝红了脸蛋,轻声道:“玲珑,我自己来就可以,不必麻烦军长的。” “哪里,能照顾方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士,也是我的荣幸。”说罢,陆长安便也替方静芝布了菜。 只是,刚刚给程亦风夹菜时,陆长安是使的自个儿的筷子,现下替方静芝夹菜,陆长安自然而然的便换了公筷。 程亦风将这细节瞧入眼中,心尖仿佛都被温水暖着一般,不由自主的唇边漫出一点笑意。 方静芝又羞又喜,飞快的瞧了陆长安一样,柔声道:“多谢军长。” 吃了几口菜后,又听方静芝道:“前儿个,给军长递了帖子,不知道军长可曾瞧了?” 陆长安知道段宏料理这些请帖的手法,像盛通洋行这种平素没有往来的商铺,请帖必定是到不了自己眼前的。 如今听方静芝这样问了,陆长安只笑道:“今日忙着旁的事情,还没顾上去瞧请帖,方小姐是因着什么下的帖子?”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谁说的,你帖子都下了,为何不同表哥说明白呢?”白玲珑笑吟吟道,“是静芝十九岁的生日,想请你过去,大家一起聚一聚。既然请帖还没瞧着,那不妨就现在请了你吧。” “哦?是哪一日?” “五月初八。” 陆长安唇角微勾,双手十指微微拢着,手肘抵在桌上,侧目望向方静芝,“初八?” 方静芝给他这样盯着,脸上的红晕更浓,点了点头又道:“冒昧下了帖子,军长可别见怪。” “如何会见怪呢?方小姐下帖子相邀,实在也是陆某的福气。”陆长安微微一笑,忽然转了话锋,“只不过,可实在不巧的很,那几日正巧要同美国人谈公务,只怕不得空了。贺礼我会派人送过去,还望方小姐不要见怪。” 方静芝适才还含笑的脸庞,听了这话笑意即刻褪了一半下去,只是毕竟出身大家,喜怒不至于太形于色,勉强笑了笑点头道:“军长公务繁忙,抽不出空也是情理之中的,说起来还是我太过唐突了。” 白玲珑忍不住道:“表哥,那美国人的事还能够谈上一整日么?你吩咐旁人去作陪不就好了?” “我说你是养在闺阁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你心里头还要不服气,可偏偏还就是这么个理。”陆长安微微一哂,漫不经心道,“这里头的门道多了去了,你不明白也没有什么奇怪,只是这样的话往后可别再说了,小心惹人笑话你。” 白玲珑咯咯笑道:“谁会笑话我?自有爸爸和表哥护着我呢。” 陆长安道:“你如今是这样的子,口没遮拦的倒也不怕什么,只是难道往后嫁了人,也不收敛些么?” 白玲珑道:“爸爸都说了,我自个儿的婚事自个儿做主,既然是我自个儿做主挑的,我不信他能够待我不好。” 说罢,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不着痕迹的瞧了程亦风一眼。 程亦风却全然不绝,捧着水杯噙了一口温水。 白玲珑心想,这样一个男人,虽说仅是比旁人生的好看些,只是这身上透出来的风骨和正直,却是许多人都难以比拟的。 瞧多了那些世家的纨绔子弟,再瞧见程亦风,白玲珑只觉得惊讶于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 你仅是瞧着他的眸子,就觉得他无端端的透着干净。 这干净并非是指身体抑或是面容,而是这人从心里头透出来的那股子感觉。 白玲珑是教会学生,受西式影响很重,若是按着学校所授,那应当将这种东西,称之为“灵魂”了。 她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这种失神在饭桌上是很不优雅礼貌的,又想到不知有没有让程亦风瞧见自己的失态,心中有些微微不安起来。 这一顿饭吃下来,四个人各有心事,吃罢了之后,陆长安又问白玲珑,“司机可在外头等着了?如今也不算早,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免得舅舅心。” 白玲珑点头道:“本也是打算用了饭便回去的……程先生,你现在仍是住在公馆上,是不是?” 程亦风不解其意,点了点头。 “那就成了,今日咱们既然说开了话,交了朋友,往后我再邀你,可别再搪塞我了。”白玲珑笑了笑,又似不好意思似的岔了话遮掩道,“可别同我表哥学他的恶习,成日就知道埋首在公务当中,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得很,竟比总理还繁忙些。” 陆长安扬眉道:“旁人口中尚且称赞一句勤勉呢,我是为了舅舅分忧,你竟将这事说成是恶习。那便当是恶习罢了,往后我改正过来,舅舅若是问起,我只将你今日的原话一五一十的学过去,你看可好?” 白玲珑笑道:“你可改不过来的,这一点我又岂会不知?” 如此,说笑了一阵,也就散了。 程亦风和陆长安进了汽车之后,陆长安一言不发的将程亦风的手掌圈入手心,用指甲轻轻勾勒刮骚着。 程亦风只觉得这动作说不出的暧昧不妥,往外挣了两下又低声道:“你又做什么。” “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你这话岂不是冤枉我么?”陆长安笑着靠近了,在程亦风的耳边低声道,“还是说,你心里头是盼着我做点什么的?” 说完,竟还在程亦风的耳处用舌尖轻轻舔了一圈儿。 程亦风的脸刷的红了一下,瞥了一眼前头的司机后,又同陆长安皱眉道:“这是在外头,你别胡乱发疯。” “那回了公馆,我就可以随意发疯了,是不是?” 程亦风半个身子被他揽在怀里,想想这人方才在人前还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如今就又开始胡闹起来。 实在不似一个军长,反倒像个孩子似的。 程亦风这样一想,竟涌出些笑意来,抿唇微微一笑。 陆长安扬眉道:“笑个什么?出门之前我便同你说了,今晚上是不肯饶过你的了,怎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说罢又道:“回去我便吩咐老徐,往后若是玲珑打来电话找你,一律不准去接。” 程亦风道:“孟季冉的电话你不许我接,白小姐的你也不许,难道只有你才拥有和朋友讲电话的权利么?这样的双重标准,实在难以服人。” “瞧瞧,这样就要给我扣帽子了么?我同哪一位不明不白的朋友讲电话了?”陆长安笑意愈深,手掌在程亦风腰间揉了一把,“还是说,你吃了方才那个丫头的醋?” “什么丫头,那是盛通洋行的小姐,有名有姓的,怎么好用丫头来称呼。”程亦风瞧了他一眼,知道他不肯放手,索也不再挣扎,“你方才在饭桌上,未免也太忘形了些,女子本就敏感多思些,若是让她们二人瞧出些什么……” “瞧出来了又能如何?”陆长安温柔道,“纵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我陆长安是用枪杆子闯出来的,他们若是想拿什么所谓的正气来戳我的脊梁骨,那就让他们试试!” 程亦风怔了怔,摇头叹道:“你的个实在有些太过强硬霸道了。” “若不强硬霸道,又如何能能与你走至如今呢?”陆长安微微一笑,目光稳稳的落在程亦风脸庞上,声音低沉而厚重,“我从前说,只要我活着,我就拿那金丝笼圈着你,除非我死了。如今,难得你心甘情愿的答应留在我这笼子里,我又如何能不得意忘形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公馆外头,陆长安同程亦风回屋之后,程亦风刚要换下军服,忽然被陆长安抬手制止。 “嗳,别忙着脱下来,你又忘了我今儿个出门前的话不成?” 程亦风想起陆长安所言,一时间有些羞窘,偏过头道:“别疯魔了,出去了一整日,我先去冲个澡。” 陆长安哪里肯就此放了手,猛的伸手将程亦风往跟前一带,手指挑开程亦风笔挺军服上的第一颗扣子,低笑道:“你既然这么不听话,那只好由我代劳,一件件帮你脱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又回不上了!qaq换个早晨来试试嘤嘤嘤 说实话,脱军服这种动作……我我我……最喜欢了!捂脸 五十一 寸土不让(一)在线阅读 五十一 寸土不让(一) - 五十二 寸土不让(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二 寸土不让(二) 程亦风一怔的工夫,扣子已经被陆长安连着挑开了两三颗,他连忙退后道:“不劳你动手,我自己褪了衣裳便是。” “嗳,你自个儿若是脱起衣裳来,少不得又要避到那屏风后头去,那我岂不是白白错过了一番美景?”陆长安悠然一笑,“你不知道,将这军服一件件的从你身上褪下来,可是别有一番味道……” 程亦风被他说的耳子发红,别过脸佯怒道:“你若再这个样子,今天晚上咱们还是各自睡去的好,这办了一天的公务,我也乏得很了。” 陆长安哪里肯放人,连忙拉了他道:“哪有这样的道理,让我饿了整整一日,好容易闻着些香味儿,如今竟还要将我再撵到一边儿去么?这样好了,只让我帮你脱了上衣,这裤子……你若是不好意思,大可以到屏风后头去换,好不好?” 程亦风见他说的恳切,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陆长安笑着伸过手来,将军服外衣的扣子一一解开,又要动手去解他衬衣的。 程亦风面红耳赤的抬手道:“我去屏风后头换睡衣。” “还换什么睡衣,你这个模样刚刚好,咱们也试些不一样的。”陆长安微微一笑,手上用的力道却毫不客气,宛如一只矫健的猎豹,一下便将程亦风压倒在了床上。 “今天看见你穿着这一身笔挺在我跟前转来转去,早想着将它扒下来了,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陆长安笑着亲了亲程亦风的耳子,手指掀开衬衣下摆,贴着肌肤一路向上去,轻轻撩拨了几下,下|身紧贴着程亦风的大腿。 程亦风急急喘了几口气,皱眉道:“你先起来……衣裳都皱了……” “皱了就皱了,明儿个本来也要换一套的,怎么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个?”陆长安似笑非笑,含住程亦风的耳垂,用舌尖吻了吻边沿,又轻轻咬了一口。 程亦风低哼了一声,半阖上眸子,陆长安知道这便是默许了一大半,便笑着用手将他腰间的皮带解开,把裤子退到了大腿窝处。 乍一接触到空气的凉意让程亦风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难堪的低喊道:“你……你好歹将被褥拉过来。” “你身上还有我没见过的地方不成?要什么被褥,若是觉着冷,过一会儿自然就不冷了。” 陆长安边说,边将手指向内探去。 程亦风抖了一□子,皱着眉头低声说:“好凉……” “这是我刚弄回来的玩意儿,说起来还算得上是件古物了,我在上头抹了香膏油的,应当不会疼着你。”陆长安笑眯眯的吻了吻程亦风的唇角,低声道,“这东西的好处,咱们今晚上再慢慢来试。” 【hx部分,请见有话说……】 结果,这一晚上的恣意妄为,简直难以言喻,直折腾到了将近后半夜去。 两人早起之时,程亦风的后腰和下半身都有些不好动弹,想起昨夜放浪形骸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羞赧,心里头却又有种不可讲明的美妙味道。 陆长安昨晚替他洗过之后,俯在耳边的低声絮语,一个字一个字,仿佛都能敲进人的心里头去。 这个男人,有嚣张跋扈的说着老子的枪就是王法的时候,也有温柔细语,问着自己疼痛与否的时候。 如今已经是做了决定下来,既是这样,那就再没有什么好顾虑畏惧的了。 程亦风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男人熟睡的面容,长长的吁了口气,轻轻掀开被褥,起身开始漱口净面。 美国人的帖子,可不是陆长安为了搪塞方静芝寻的由头,刚入了五月,陆长安便明显忙了起来。 确认的帖子一封封的递过来,光是吃饭的地方,竟连着换了三处。 “这明面上是显得要给我尊重,实际上呢?”陆长安嗤笑一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亦风皱眉道:“晚上的酒会上,美国人势必要将修铁路的事情拿出来讲一讲,到时候你打算如何应付?” “见招拆招罢,我心里有数。” 程亦风见他眉头紧皱着,忍不住担忧道:“美国人的态度一贯强硬的很,你如果硬碰硬,我只怕效果不会太好。倘若双方动起火来,就算你赢了,美国人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总理那边一定会给你施压。” 陆长安不耐烦摆手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晚上见了他们再谈,有我陆长安在,沪城的地一寸也不能让出去!” 程亦风叹了口气,起身道:“我去看看段副官那儿准备的如何了。” 站起来的时候,却不经意的踉跄了一步,程亦风赶紧撑住桌沿,稳了稳呼吸。 陆长安见状吓了一跳,“怎么了?生病了?” 程亦风摆手道:“没有什么要紧的,可能是刚才起的猛了。” 陆长安却不依不饶,硬是将他又拉到座位上,用手背试了试额头的温度,颇不放心道:“是不是感冒了?你从座位上站起来,怎么就能站不稳了呢?头晕不晕?不行,我还是喊个医生来给你看一看。” 程亦风连忙道:“真的不用,你看我现在就没事了,就是刚才起身太快了点,晚上还有正事,别因为这些不要紧的分了心思。” “什么叫不要紧的?你的身体能够叫不要紧的事儿?”陆长安正色道,“你要是不愿意兴师动众的折腾,那就先不看也好,一会儿把热水多喝上两杯,要是再头晕,一定要跟我讲。” 纵是这样嘱咐了,陆长安却也仍觉得有些不大放心,直到了两人出门之前,他瞧着程亦风脸色仿佛好看了一些,便道:“去吃了饭,晚上便回来,我懒得和那些美国毛子费劲磨叽。晚上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喊医生过来看看。” 程亦风哭笑不得道:“本没有什么毛病,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紧张这个做什么?” “话不是这样说,倘若不在意,小毛病也能引出大问题来。”陆长安亲手为他将军服的最后一颗扣子系上,将腰带扎紧,起身道:“走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去,军靴在台阶上蹬蹬作响,程亦风不知自己是否心理上有些紧张过滤了,倒好像真的有些不大舒服。 只是一会儿要见美国人,自己是陆长安的副官,决不能露出半分弱势来。 这样一想,便打足了神,坐进汽车,一路扬长而去。 美国人最后定下来的酒会地方,是包下了一家西餐厅,陆长安到了之后,对方十分的客气,饭局间丝毫未提修建铁路的事情。直到了饭后,绅士和贵妇们开始翩翩起舞,才有人举杯上前,同陆长安微笑:“陆军长,你好。” 程亦风认出这个人,就是刚才在饭桌上对陆长安频频举杯的查尔斯上校,这人现在又过来,只怕是要说正事了。 一想到这儿,程亦风也不由心神一凛,看向查里斯上校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 查尔斯同陆长安喝了杯酒,便开门见山道:“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句话叫,明人不说暗话?我的意图,相信军长非常的了解,当然,你支持我们建铁路,我们也一定会给你丰厚的回报。这是一笔生意,你和我,都不会亏。” 陆长安摇晃着酒杯,看着眼前的灯火缤纷,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听说你很能打仗,不过建铁路的事情,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查尔斯上校笑了笑,“我同样听说过你的名字,你也是一位英雄,我敬重你,所以想要在优美的环境中和你商谈。如果你想把这件事挪到办公室中去,我也一样没有什么意见。” 陆长安反问道:“有没有别的地区的军队,答允了你们条件的?” 查尔斯上校很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陆军长,如果咱们能够达成合作关系,我将非常乐意与你分享一切信息。” 陆长安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却又听查尔斯道:“今天晚上当做一个交朋友的契机和聚会也很好,你们中国的书法是很厉害的东西,借着这个愉悦的氛围,我能不能向陆军长请一卷墨宝呢?” 陆长安眉毛一扬,刚要回绝,却听程亦风在旁道:“这个当然可以,我们军长的字写的很有古韵,是难得的好字。” 查尔斯听了十分高兴,同程亦风饶有兴味道:“阁下是陆军长的副官?” 程亦风颔首:“正是这样,上校先生既然想要军长的墨宝,那不如先让人准备一下。” 查尔斯欣然去了,陆长安沉了脸转过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替我胡乱应这些做什么?” 程亦风刚才被多灌了几杯酒,推脱不开的喝了下去,现在觉得胃里头有些翻腾起来,只是微蹙了蹙眉头,便同陆长安小声说了一番话。 陆长安眉头稍展,微微笑道:“难得你会想这样的主意。” 程亦风道:“下马威总是要给的,只是不能太不留情面,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你去一显身手了。” 陆长安端着酒杯走到大厅中央,放了酒杯执起毛笔,蘸了墨道:“写的算不得好,献丑了。” 说罢,便微微卷起袖子,凝神写下一个“龙”字,而后在下落款,陆长安手墨。 查尔斯对中国文化涉猎颇多,一眼就看出陆长安是很有书**底的,他笑着上前去捧起这一幅字,刚要开口赞叹,却忽然给一处地方引了目光,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四下有凑近了瞧的人,有好事的便小声道:“写一手好字,竟是个老,手墨和手黑,竟是分不开的。” 陆长安闻言也不动气,只是一笑,撩下毛笔,十分潇洒的放下袖子,“鸿门宴下,若不手黑,如何能行?我这个字,就叫‘寸土不让’!” 四下众人听了,面上皆是一阵惊诧,那位查尔斯上校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长安,却辨不出是否有恼怒之意。 陆长安懒得理会,随口说了一句,“夜深了,今晚喝的也多了些,就此告辞,上校,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便带着程亦风,昂首阔步的从正厅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乡亲们!我胡汉三终于回来了!还带回来了过年的馅饺子!xd 留言现在又不太好回,找个白天的时间回哈 关于这个“寸土不让”,典故来自于我非常敬重的张作霖将军,在此化用了一下。 最近一直病着,天天要挂水输,这两天稍微好一点,能爬起来了,我就过来赶紧更一章。非常非常抱歉这么久没更新qaq 年后估计还要做个手术,我最近这个身体啊……orz 我会尽最大努力维持更新的,希望妹子们多多支持理解!鞠躬感谢qaq 和谐的部分戳这里, 进微博看哈,如果看不到的妹子可以留邮箱,我再发过去~ 五十二 寸土不让(二)在线阅读 五十二 寸土不让(二) - 五十三 寸土不让(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三 寸土不让(三) 两人坐在汽车里,程亦风想起方才那事情,忍不住问道:“你说这个法子,会不会用的太厉害了些?美国人也好面子,咱们今晚上,等于照着他的脸落了一巴掌下去,这事情,他能够善罢甘休么?” 陆长安道:“管他那些做什么?该不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出去了,我今晚上就是要他们知道知道,从我陆长安手里,一寸土地都拿不走!” 程亦风蹙眉道:“我给你出这个主意,出的也太仓促了些,没想到后果如何。总理既然要你过来,必定是不愿意同美国人闹僵,现在这样一弄,恐怕……” “哪有那么多的恐怕,天塌下来我撑着,你怕什么?”陆长安微微一笑,伸手在程亦风的手背上拍了拍,“你这个主意想的很好,我就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知道,这是站在谁的地方,在跟谁说话。” 程亦风还想说话,只是司机猛的一下刹车,程亦风只觉得胃里头有什么东西向上翻了一下似的,顿时便伸手捂住了嘴巴。 陆长安见状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出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脸色不好,果真不舒服了是不是?该死的,刚才在宴会上又让你喝了许多的酒,头疼么?” 程亦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长长吁出一口气来,低声道:“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我本来就是不会喝酒,今天晚上怕是喝的多了点,刚才刹车那一下子,胃里头翻腾了下,没什么事儿,晚上回去喝点热水,早些歇下就是。” 陆长安又仔细瞧瞧,觉得他脸色果真不很好,一时间怒意上来,对着司机骂道:“不会开车么?刹车都踩不稳当,等着挨枪子儿了是不是!” 司机知道陆长安脾气大,对程亦风的身份也多少明白,此刻一听吓得不轻,连忙辩解,“刚才是路中央不知横了个什么东西,夜里头灯暗,这才没有留神的……” 陆长安挑起眉毛还要训斥,程亦风道:“算了,他也不是存心,谁不愿意开的稳当些呢?说话就到了,一会儿回去了你也喝点解酒的,今天晚上都喝得有些多了。” “我没有什么事,这会儿你就别心我了。”陆长安沉着脸道,“回了公馆,一定要让医生过来看看,要不然这一晚上我也安心不下。” 程亦风不愿在车上同他争执,就不再多言,到了公馆之后,司机忐忑不安的看着两人下了车。陆长安一路同他回了房间,又让人送了热水过来,让程亦风躺下之后,便说要去打电话喊了医生过来。 程亦风见状只得拉了他道:“你别发疯了,我这不疼不痒,又不发烧咳嗽,你喊了医生过来又能看出什么呢?本就没有什么病痛,今晚睡上一觉,到了明天早起,自然也就好了。” 陆长安显然对他这一派说辞很不赞同,“我告诉你,大病都是小病酿出来的,小病的初期哪个能显露出来?你今天白天就不舒服,晚上又喝了酒,也是我不当心,本不该让你喝的。你现在躺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医生就能到,不让他给你看看,我当真不放心。” 程亦风听他话语间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心思也就不由放的更软了些,道:“现在都几点了,人家医生不用休息的么?你虽然有权势,也不应该这样运用,我又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症,何苦折腾人家。你要是真放心不下,那就等到明天一早,再请医生过来吧。” 陆长安扬眉道:“你这样说,像是在指责我仗势欺人了?” 程亦风微笑道:“并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想多了,只是觉得你有些关心则乱,其实我好得很,就是有些困了。与其喊医生过来折腾彼此,还不如先休息下来,等到了明天再看看情况,这样可好?倘若明天我还不舒服,一定告诉你,让你去请医生。” 陆长安本来笃定了心思一定要请医生过来看看,只是程亦风这样的好言好语,又听他说得也颇有道理,陆长安也就动摇了几分。 而后又想了想,便叮嘱道:“那就先休息,如果睡着了觉得不舒服,怎么也要喊醒我,我最怕的就是你自个儿忍着,不舒服了也不言语,最后真的耽搁出来病症。” 程亦风拉了他的手笑道:“一定不会的,快睡罢,今天一天,做的事也够多了,也该累了。” 陆长安自个儿换了睡衣,又不放心的了程亦风的额头,而后将他的手握了,拉到自己怀里,这才阖眼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程亦风忽然觉得腿上有些不舒服,用手了,却竟然着了一片鼓起。 这一下子,睡意顿时就没了,程亦风怕惊醒身旁的陆长安,就小心翼翼的坐起来。扭开了床边上的台灯,将睡裤卷起来之后,才发现腿上竟然长了一小片小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用手碰过,已经有些发红了。 程亦风从未见身上起过这样的东西,惊讶之下不免又看了看两只手臂,倒是都没有什么异状。 兴许是得了什么过敏症?程亦风有些拿捏不准,只是一看时间,才两点半,这会儿要是让陆长安知道了,他就算拿着枪也要逼着医生过来的。 程亦风斟酌了片刻,还是觉得等等无妨,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也许就自己退了下去也说不准。 如此想着,便又躺下睡了,谁知道再睁眼的时候,程亦风只觉得身上乏力,嘴巴里头干涩的很,反手一额头,竟然是发烧了。 而回过头去一看,陆长安竟不在身边睡着,程亦风看了眼钟表,已经是早上七点,那陆长安势必也知道自己发烧的事情了。 想来,是去请大夫了吧。程亦风看到床边上放了水杯,就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样一动弹都觉得有些目眩,头脑昏沉的厉害。 好端端的,怎么竟然就发烧了呢,程亦风暗忖自己这些日子活动的太少,身体比起从前还不如了。 “……你快替他看看,公馆的医生竟然回家丁忧去了,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一大早让段宏请你过来。” 门边传来声音,而后是个女声笑着说道:“你我之间不必要这样客气,我先去看看他,不过既然发烧了,想好得快些恐怕是要打针了。” 声音已经传到面前,程亦风撑起身体,同女子微笑点头:“沈医生,又麻烦你了。” 陆长安一个箭步迈过来,脸色不善道:“你坐起来干什么,赶紧躺下,还嫌病的不够厉害?” 沈随霜穿了一件水红绒的旗袍,边儿上绣了纹样,一瞧就知道绝对不是往医院去的模样,想必是陆长安让段宏直接上她家里接了她来的。程亦风想着现在这样早的钟点,不免觉得有些抱歉,“这样一大早的,就要你奔波劳碌,实在是对不住了。” 沈随霜笑着摇头,“没事的,咱们不仅是医生和病患,也是朋友啊,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要计较这许多了吧。来,我先帮你测一□温,早起的时候长安帮你测过了么?” 程亦风尚未开口,陆长安便接过了体温表,没好气道:“我昨晚就说要找医生来看看,他执意不肯,大清早起来,烧的脸上都通红了,我哪儿顾得上量体温,只想着赶紧找了医生来看看罢。” 他嘴上说的虽气,动作却温柔的很,帮程亦风夹好了温度计,又掖好了被角,而后又用额头抵住程亦风的,不放心问道:“还有哪儿不舒服?我先让随霜替你看看,倘若在家里养着不行,咱们一会儿就往医院去。” 程亦风想到沈随霜就在一旁坐着,一时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连忙侧过脸道:“没什么不舒服,发烧感冒,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弄得这么大惊小怪。” 陆长安板起脸道:“还说不要紧,早上我起来一看,你烧成那个样子,险些要直接将你送到医院去了。又怕路上折腾着加重病情,一会儿随霜倘若说不成,那就必须去医院,今天决不能再听你的了。” 将体温表拿出来之后,沈随霜看了眼道:“三十八点五度,烧的有些厉害啊,发烧之前,有过什么别的不适么?” 陆长安道:“昨天我就看他脸色不好,晚上吃了饭回来,在车上还险些吐了,要是昨儿个就请了医生过来,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随霜点点头,又看了看喉咙,听了心跳,“都已经烧起来了,想那些也没有用,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别的不舒服么?” 程亦风想了想,慢慢说道:“昨天半夜醒来的时候,腿上长了些小包,但是并不算多,也就没有在意。” 陆长安一听就站了起来,急道:“你怎么不喊醒我?我千叮万嘱的话你怎么一个字也记不得!” 沈随霜皱眉道:“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在哪个位置,我看看。” 掀开一点被褥之后,腿上还是有些红色小包,沈随霜又看了看他的另一条腿和手臂,也都冒出了一些。 陆长安脸色越发沉,同沈随霜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疹子么?” 沈随霜沉吟了片刻,又缓缓摇了摇头,“看情形,应该是病毒感染的发烧,现在你送他去医院也没有用,这种病现在对症药很少,通常都要靠身体自愈,物理降温。” 陆长安道:“我不管对症药多少,只要有药,你就一定要给他用,如果不好弄来,我去想法子。” 沈随霜道:“中药虽然调理的慢一点,不过七天应该能够好了,我开一点中药给他,你不要紧张过度了。” 陆长安皱眉摆手,“开西药,不能让他这样发烧,中药等好些了再吃就是。” 沈随霜道:“他现在的情况,不能吃西药,就算是中药也要用的非常仔细,我的建议是,最好连中药都不要吃。” “这叫什么话?不吃药怎么行!”陆长安有些颇不耐烦,“我不信那些自愈的事情,药一定要吃!” 程亦风感到有些不对,咳嗽了两声道:“你不要着急,沈医生一定有她的道理,如果真的没有对症药,那开了也是无用。” 陆长安道:“就算这个发烧没有对症药,那他身上那些东西呢?那又要怎么办?” 沈随霜道:“那是有些湿毒,近些日子气候潮,你现在抵抗力差,其实吃两服药下去就好,但是现在你也不好用药……我那儿倒是知道一个偏方,一会儿写下来给你,照着弄弄也可以见效的,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不用太担心。” “他人都这个样子,让我怎么不担心?”陆长安憋了火气,声音也高了起来,“你左一句右一句的不能用药,到底为什么不能用?” 沈随霜诧异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程亦风一眼,见他二人皆是不解的神情,不免惊讶道:“他怀孕了,你们不知道么?在这期间,当然不能够用药。” 程亦风听了只觉得脑子一懵,眸子都定了片刻,片刻之后才不可置信的抬头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还是在反复跑医院,医院简直像我第二个家qaq更新稍慢,妹子们理解下,挨个抚…… 包子揣上了,哦也!xdddd 五十三 寸土不让(三)在线阅读 五十三 寸土不让(三) - 五十四 现世平安(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四 现世平安(一) 既不能用西药,也就只得按着沈随霜的法子来,陆长安接了条子,就让段宏将沈随霜送回家中去,又嘱咐他去医院将那几种中成药仔细开来。程亦风喝了些热水便睡下了,等陆长安忙活完了回屋的时候,却瞧见程亦风披着衣裳靠在床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长安上前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热的,等一会儿拿回来了药,吃了再睡。” 程亦风嗯了一声,低垂着眼眸,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 陆长安刚才听了沈随霜的话之后,心里头也是一股子十分复杂的味道,欢喜、担忧和骄傲忐忑糅杂在一起,全都堆在了口,心脏砰砰直跳,而现在看了程亦风这个模样,他就更有些揣测不出了。 这些日子和程亦风在床上恩爱欢好的时候,陆长安几乎都忘了,他的这具身体是可以……陆长安现在不由暗自忖度,难不成是自个儿心思暗,刻意将这事情忘了,为的就是要程亦风替自己再生个孩子。 如今两人静了下来,面面相觑着,陆长安心中倒有些难安起来。 索自己胡乱猜测,倒不如问个清楚,陆长安伸手握住程亦风的手掌,低声问,“对这个孩子,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程亦风道:“没有什么想法。” 陆长安见他仍旧低着头,便道:“你这是跟我怄气了么?如果你心里头是不喜欢的,那我再找随霜过来,跟她说——” “说什么?”程亦风忽然抬起头来,盯着陆长安的眸子,“你要同她说什么?” 陆长安愣了愣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请她帮忙,看看能不能在不伤害你身体的情况下,做出处理。亦风,你的身体和心意,才是我最看重的,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去做。” 程亦风听完这话,不禁坐直了身子道:“你嘴巴上是这样说,心中所想呢?说到底,从头到尾我竟像个玩意儿似的,任你摆布。这孩子是你让他出现的,如今你又要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他抹去了么?我告诉你,随你喜欢,你若是不想要,就请沈医生过来,让她想想办法。或者像上次那样,一个孩子,想把他弄没,法子多得是。” 陆长安见他生了怒意出来,连忙道:“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意思了?我只是不愿意让你觉得,自己是被我强迫着才不得不留下他。亦风,这是我对你的尊重,没有任何别样的意思糅杂在其中,如果你喜欢,那咱们就留着,好不好?” 程亦风道:“你不必句句来问我,将问题都抛到我身上。” 陆长安苦笑道:“我哪里是将问题往你身上抛呢,只是这样说来,你是愿意将他留下来了?” 程亦风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虽然他身体上有缺陷,他却一直将自己视为正常男人看待的,心中的愿望也是一尽自己的力量,为国家和人民做出些许贡献来。 哪怕是从了陆长安,跟了陆长安,程亦风仍旧是这个念头,希望能凭着自己对国家的一腔热忱,做出些作为来。 然而现在,如果他选择留下这个孩子,那之前自己所希冀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一个男人,却要像个女人一样,怀孕生子,这样还能称为是个男人么? 程亦风叹了口气,见陆长安有些无措的握着自己的手掌,不由心里又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舍来。 “怎么叹气了,是不是还不舒服?”陆长安皱眉又用探了探程亦风的温度,“要不你先躺下睡一会儿,等药到了,我再喊你起来。” “不睡了,半梦半醒的更是昏沉,再说我现在,也没有睡意。”程亦风低声道,“如果留了这孩子下来,他是我的孩子,就不能是你的,若是你的,就不能是我的。” 他虽没有将话说明白,陆长安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来,忙道:“你还要为了这个心么?这些事情且不要烦了,都交给我去处置吧,亦风,你这样说,是不是肯留他下来了?” 程亦风看了他一眼,脸上却有些微微发热了,向后靠躺下去,“我累了,喉咙也难受的很,先不说了。”话是这样说着,手却任由陆长安握着,缩也没有缩一下子。 陆长安欢喜的想凑上来亲他,却被程亦风急忙拦了一下,“疯魔了么?我是有病的人,离着我这样近,再过了病气给你。” “我身体强健,不怕病痛的。”陆长安笑着在他嘴角浅吻了一下,又温柔的给他掖好被角,“你哪怕是不困,闭目养神也是好的,一会儿我让厨房做点东西送来,让他们弄点清淡又有滋味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段宏便带着药回来了,陆长安给程亦风喝了药之后,让他先睡下,又跟段宏出来问道,“随霜有没有告诉你,他腿上的湿毒要怎么去?” 段宏连忙道:“是说了的,这是个偏方儿,拿煮熟了**蛋,放在身上滚,越烫的越好,裂口的就不能使了。哪儿起了就往哪儿滚,这**蛋反反复复的滚上几次啊,湿毒自然也就退下去了。” 陆长安想了想,便道:“再过一个钟头,你让厨房煮两个**蛋来,仔细着煮,别弄得裂口了。他刚喝完药,先不叫醒他了。军部今天去不成了,你打个电话过去,顺道问问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若是有,就送到公馆里来。” 段宏点点头,又犹豫道:“昨晚的事情,如果总理问起来,军长打算……” 陆长安抬手,摇头道:“这事情先不管了,昨晚那个毛子上校,看着是很圆滑明的人,他的目的在于修铁路,不在于扳倒我。倘若总理真的问起来,到时候我自个儿去同他说就是。” “是,还有个事儿……”段宏说,“今天早上,学校里打了电话来,说再过几天,就有一部分专业的学生该毕业了,到时候,还要再招生进来,恐怕又有许多的事情。” 陆长安道:“知道了,回头你把要毕业的学生的名单拿来给我瞧瞧。”他刚要进屋,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通讯科的学生,是不是也应该在这一批次毕业了?” 段宏道:“不错的,正是这一批。” 陆长安摆了摆手,回到屋里坐下,若有所思的想着这其中的事情。 美国人、英国人、德国人,这哪个都是虎视眈眈,没有一个好相于的,白总理说不得懦弱畏缩,却是总想着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陆长安心中无奈,忍不住苦笑,自古以来,这权利之争,哪里有过皆大欢喜的时候?斗到最后,还不就是个你死我活。 白总理年轻的时候好歹也是闯荡过的人物,如今岁数涨了,子却越发的圆滑了。 这圆滑若是放在盛世,便可保他一世太平,只是如今恰逢乱世,鹿死谁手,还尚且难说。 正在此时,程亦风轻轻咳嗽了几下,陆长安抬头望去,见他双颊仍旧有些发红,额头上尽是汗珠,显得憔悴而虚弱。 陆长安走到床边坐下,用毛巾悉心替程亦风擦净,执起程亦风的手掌,眷恋而珍视的,拢在掌心里。 他便是为了眼前这个人,枪林弹雨又怎样,拼也要为他拼出一个天下来。 程亦风模模糊糊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头仍旧有些昏沉,神智却比先前清醒了许多,他见陆长安推门进来,手中还用毛巾裹着个什么东西,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陆长安将他扶起来一点,边卷起他的裤腿边道:“熟**蛋,滚烫滚烫的,拿这个去你身上的湿毒。一会儿可能稍微有点烫,我尽量速战速决,不让你遭太多罪。” 说着,程亦风便看他拿起个**蛋,攥在手里,贴到了自己腿上。 那种一瞬间从腿上传来的灼热感和麻痹感,让程亦风猝不胜防的叫出了声。 陆长安心疼道:“别动,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从锅里刚刚捞出来的熟**蛋,烫的仿佛能把皮都剥下去似的,程亦风紧皱着眉头,咬紧了牙关,只是等将身上都滚过了一遍之后,汗水却连睡衣都沁透了。 陆长安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帮你再拿一套干净的换上。” 程亦风却拉了他一下,蹙眉道:“那**蛋那么烫,你就用手攥着?烫着了没有?” 陆长安笑道:“我这双手,什么东西没握过,区区两个熟**蛋算什么,你躺好了,我给你去找睡衣。” 他嘴上这么说着,只是在帮程亦风换睡衣的时候,程亦风趁他不留神将掌心翻过来一看,两只手都是通红的,一碰还有热度留在上头。 程亦风心头仿佛被拽了一下子似的,连忙就道:“你应该隔着毛巾或者帕子弄得,这样子,也不知道烫伤了没有。” 陆长安笑着抽回手来,“没有烫伤,我若是因为这个烫伤了,岂不成了笑话?我又不是那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你先躺着,我去洗个手,过会儿就来陪你。” 说罢,便进了浴室去,拧开冰凉的水管子,将手冲了冲,又就势洗了把脸。等陆长安出来的时候,见程亦风已经躺下了,他便脱了鞋子,靠在床上,侧撑着身子,含笑看着程亦风。 程亦风给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伸手又碰了碰陆长安的手心,却觉得这一下子又凉的冰骨,不免又皱眉道:“也不是不能兑成温水,这样的一冷一热,你可真是……手放进来,我给你暖暖。” 陆长安连忙抽了手道:“那怎么能成,我又不觉得凉,这样才舒服些呢,况且这冰凉的手,再让你受了凉,我可就是真的该死了。” 说完,忽然一笑,将手掌覆在程亦风的额头上,“你既然舍不得我手冰着,那倒不如物尽其用,替你消消热度吧。” 陆长安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搭在额头上的感觉,让程亦风忽然觉得安心许多,索也就不再与他争辩,乏乏的阖上了眸子,倒也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陆长安见他睡的宁和,又忍不住在他嘴上吻了一吻,舍不得似的瞧了几眼,才走到浴室去,换过了凉毛巾来搭在程亦风的额头上。自己便靠在一旁,捧了卷书,漫不经心的翻阅着,嘴角挂着一丝惬意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十分抱歉这么晚才来更新,主要是我最近好难进**啊!orz留言也没法回啊orz一回就消失啊tat 妹子们的留言我都会仔细看!看看**哪天抽搐能减缓一点,再来试试回复tat 另外那个**蛋的方法,其实是真的有效的,很方便,并且在发烧的时候,用**蛋滚身体,也能排毒的。但是一定是煮熟的滚烫的,不能裂口的哦!=3= 五十四 现世平安(一)在线阅读 五十四 现世平安(一) - 五十五 现世平安(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五 现世平安(二) 程亦风的热度反复了四五天才退下,这会儿气候越发暖和了,坐在屋里头,穿着一件单褂子于那太阳下待得久了,尚且要发出汗来,更何况程亦风盖着被褥,便更是苦不堪言。 “既然已经不发烧了,那就不必要这样整日躺着,无所事事。”程亦风道,“你这几日都没回军部去,为我耽误了公务,实在很不像样。一会儿我洗个澡,换好了衣服,就回去工作罢。” 陆长安道:“你这说的是什么玩笑话,你现在的身体,还想着要去军部办公?” 程亦风对他这个固执的子最是无奈,却又不得不耐着子同他分说,“我现在身体很好,你让我成日在公馆里,无所事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不是连现在女子尚且不如了?” 陆长安摆摆手道:“不行不行,我不放心,你在军部,又没有人照料,出了事怎么办?再说了,等再过几个月,你也不能够再出门了,早歇晚歇都是一个样子,这种时候你还用什么功啊。” 程亦风坚持道:“你一定要这样一言堂的**不可么?几个月后那是几个月后的事情,现在我既然领着这一份薪俸,就不可能在公馆里当甩手大爷。这件事情不要说了,我不会听任你安排的。” 陆长安心里不免有些烦躁起来,皱眉道:“我是为了你好,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和蛮横?这样罢,我的话你不肯听,那就下午让随霜过来,她如果说无妨,那我就绝不阻拦了,你看可好?” 程亦风吁了口气,点点头又道:“好的,既然咱们双方都不肯服气,那让医生来说话是最公道不过。但是今天下午不行,我得回家去见我爸爸,还是请她明天再过来罢。” “见你爸爸?你要是想他了,我让他到公馆来就是,现在给他是配了车子的,你身体刚好一点,别出去喝风了。” 程亦风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说,“不是那一回事,今天是我爸爸的寿辰,于情于理我都一定要回家去的。” 陆长安抢了一步在他前面,进去帮他放水,坐在浴池的边沿上回头说,“你家那个老房子,地方又僻,屋里又小,还不如让你爸爸到这儿来,我陪你一起给他过,怎么样?” 程亦风道:“当然不行,我爸爸的生日,你不要凑热闹了,免得将事情弄得更糟。” 陆长安扬眉看着程亦风,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双臂交叠环抱前,低头看着他笑道:“那是我岳父,怎么跟我没有关系?” 倘若他是调侃玩笑的口气在说,那程亦风也不过板起脸将他推搡出去就罢了,偏偏陆长安说的极富柔情又暖意融融,程亦风听了,不经意间脸便红了。 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在浴池里蓄着,陆长安看着程亦风微微抿着的嘴唇,向内收敛的下巴,再加上这些天的折腾,越发显得脖子下头那两处锁骨清晰明显。 陆长安忍不住喉头动了动,走上前轻轻抱住程亦风,嘴唇贴着他的脸颊,慢慢滑到了脖颈处,温柔而轻缓的吮吸着那一块柔软的皮肤。 程亦风喘息了两声,抬起手臂将陆长安推开少许,低声道:“我要洗澡,你先出去吧。” 陆长安用手顺着程亦风的背脊轻轻下滑,“我帮你洗吧,万一摔了碰了,那怎么办?” 程亦风觉得耳边气息灼热,这浴室里头也愈发暖和起来,他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自己洗。” “我就是再怎么色急,也不会不看时候乱来的,难不成你还怕我把持不住吞了你么?”陆长安笑笑,仿佛倒当真瞧不出刚才那副动情的样子了,伸手去试了试水温,又道,“可以了,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程亦风微微横了他一眼,见陆长安一脸笑意,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只得脱了睡衣,坐进水中。陆长安一边卷了袖子帮他洗头发,一边道:“我刚才的提议难道不好?把你爸爸接到公馆来,他也一定觉得脸上有光。寻常人巴巴的给我递帖子请吃饭,我还不稀罕去,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左右都瞧不上我这个陪客呢?” “多谢你屈尊了,我爸爸承受不起这样大的恩德,况且我也不过是你的副官,这样私人的时刻,在你的公馆里度过,我爸爸就算再怎么糊涂,也总要察觉出几分不对的。” 陆长安不可置否道:“觉出来又能如何?你总不能瞒上他一辈子,你难不成打算,不让你爸爸知道咱们儿子的存在?” 程亦风肩膀一僵,过了半晌又低声道:“这事别再说了,总之下午我自己回家去,这孩子……是男是女都说不准,你倒是儿子儿子喊得勤快。” 陆长安笑道:“是男是女都很好,都是我的心头,掌上花,倘若你送我一对龙凤呈祥,那就最圆满不过。” 说着,俯下|身子向前探了一下,伸手将程亦风圈住,也不管他身上的水花弄湿了衬衫。 “你快放开我,好好的衣裳,给水一浸,又不能穿了。” “不能穿就不穿了,有什么要紧的?”陆长安笑嘻嘻的解开前几颗扣子,一边帮程亦风擦背一边道,“如今你这谱子可是摆的越发大了,我是一丁点儿也不敢得罪,生怕惹恼了你,又落不着好颜色。这个样子罢,司机开车送你回去,跟上两个卫兵……不好,还是跟上四个卫兵。晚上吃完了饭,就早早的回来,你现在身体说是好了,却还怕反复,要是再烧起来,还得受一次活罪。” 程亦风不愿意这样招摇,奈何陆长安又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最后更是说出了,“你若是不带着人,那你自己也不必去了,一点儿也不能够为我想想,我能够体谅你的一片用心,不一下子将咱们的事情发作在你爸爸跟前,你怎么就不能够为了我也听话些呢?” 陆长安心中显然是明白的,自己这样带着几分恳切,几分温柔的话语,程亦风最是抵挡不住,果然这一番话之后,程亦风便叹气应了下来。 如今的程亦风,初见时候的那如石头一般冰冷生硬的棱角已经被他磨的化去了许多,其中璀璨夺目的明玉,每一日都在陆长安的眼前多展露出新的一寸来。 洗完了澡,仿佛那一身的病气才彻底去了个干净,程亦风取了件长衫穿上,陆长安又让人在公馆里取了两份礼盒放进车里去,只道,“你既然不让我亲自上门去,那就让我替你把办礼的工夫省了吧,里头也不是什么很名贵的东西,不会越了规制的。” 程亦风梳好了头发,看陆长安托着腮帮子坐在一旁,含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不由有些局促的偏过些脸,低声道,“我走了。” 陆长安道:“这样便走了?留着我一个人,好歹也要留个什么念想给我罢。” 程亦风不解,与他玩笑道,“你要什么念想?要么,我将手表留下?” 陆长安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道,“你啊,这个不解风情的子,若是什么时候也能改一改,那我就是再欢喜不过。” 而后,恰到好处的,不深不浅落下一吻,唇分之后,程亦风有些微赧的低下头道,“真的走了,别胡闹了。” 这样不带有情|欲,再清纯剔透不过的一个吻,却反而格外能够引人心悸不已,直到上了汽车,程亦风仍旧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微微的发热。 他轻轻吁了口气,又开始盘算起一会儿见了程父该说些什么贺词才好,这一下分了心思,不一会儿心情也便平复了下来。 两辆锃亮的轿车开进一条小巷子中,在巷口停下,程亦风请他们在外等待,为首的一个却万万不敢,啪的一声敬了个军礼,吆着嗓子道:“军长要咱们寸步不离的跟着程副官,以防万一,程副官也请明白咱们的难处,军长的命令,实在不好违背。” 程亦风道:“那你跟着我就行了,让他们别跟了,在这四下找个馆子,先吃些东西垫垫胃口罢。你们这样多的人跟进来,不是让人太奇怪了么?就算是军长出门,进了人家宅院,也没有领着这么多人的道理,我一个副官,衬不上这样的排场。” 那军官道:“程副官虽是这样说了,只是有军长的吩咐在先,实在是没有办法。程副官若是不愿咱们跟着,回头回了公馆,您自个儿跟军长商量商量。现在在外头,我们是断不敢违逆军长的话的,否则万一出了差错,那兄弟们可都没有好果子讨。知道程副官心地好,那就别为难咱们兄弟了。” 程亦风正犯愁一会儿进了屋子该如何同程伯昇解释这四个卫兵的来路,这会儿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身后唤道,“亦风?” 程亦风回过头去,只见一辆轿车的车窗里弹出个脑袋来,先是一愣,还未示意开口,那人便从车里走了下来,快步到程亦风跟前道:“真的是你?我今天与朋友出门去,刚刚将他送回这附近,想起你家也在这儿,就忍不住过来转转。亦风,咱们这样竟都可以遇上,你说说,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略晚……这个屁颠儿屁颠儿出现的家伙是谁,应该不用我说了吧=口=xdd 五十五 现世平安(二)在线阅读 五十五 现世平安(二) - 五十六 现世平安(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六 现世平安(三) 程亦风回过神来,同他笑了笑,又往一旁走了两步,道:“确实很巧,好久没有碰面了。” 孟季冉许久没有见他了,这乍然碰面,心里头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只是他瞧见程亦风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卫兵时,心里却忽然一下子沉了几分。 “你如今,不来学校了,要见你一面,难得似登天一般了。” 程亦风见他笑意中带了些许牵强,也不禁有些尴尬,两人做同窗日子不长,程亦风却对这位朋友还是很欣赏的,连忙道:“不过是各有各的忙碌罢了,你这阵子,仿佛也该要毕业了吧?” 孟季冉笑笑道:“是啊,这两天正是筹备的时候,毕业了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比不得你,早早就在军长身旁任着要职了。” 他这一番话,本来并无酸讽之意,只是想到程亦风同陆长安在那公馆里头朝夕相对着,心里头的怒意就止不住的翻腾起来,话从嘴里出来,味道自然不会太好。 程亦风听了脸色也是变了变,皱眉道:“你我二人虽然相识不久,我却总是将你视为朋友的,如今你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心里头,已是不拿我当做朋友了。” 孟季冉忙道:“不不不,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这个人,一贯嘴巴笨拙,不会说话。刚才那番话,只是赞许你境遇好,绝没有旁的讥讽意思。亦风,你是明白我有多在意咱们这段友谊的,是我不好,给你赔不是了。” 程亦风从来也不是善于给人脸色的格,如今心里头虽仍旧觉得有些憋闷,面上也只是淡淡道:“若是玩笑,那就不必当真了。” 孟季冉问道:“什么时候得闲了,一起出来吃个便饭罢。”说完又自己笑笑,“仿佛每每见了你,我总要说上这么一句,可说到如今,竟也没有吃成呢。” 倘若换做从前,程亦风必定要觉得过意不去,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就算再怎么不喜欢陆长安那霸道子,程亦风如今,却也少不了要为两人之间考虑几分。 孟季冉在陆长安那儿,只怕已是遭了千万次唾骂的了,这后头那几个卫兵,恐都是陆长安的耳报神,自己多说了些,回到家去,那位魔头又要胡闹一通火气了。 更何况,孟季冉刚才那话,纵是无心,程亦风听在心里,却也是十分的不痛快。 两人之间,见了面,虽然瞧着还是亲切的朋友,心里头的隔阂,却仿佛深了好几重似的。 想了想,程亦风便道:“你近来忙,我那儿也时常脱不开身,倘若能凑上一日都清闲了的,到时候再议不迟。” 孟季冉听他话中含了拒绝和疏离的意思,心头顿时就慌了,忙道:“亦风,你若还在意刚才我那胡说八道的话,那……你就狠狠骂我一顿好了。我今天鬼使神差的过来这儿,没想到当真见着你了,一时间欢喜的有些昏了头,说的话也不着调了些。但也就是无心之言。亦风,咱们好歹是同窗一场,怎么你现在……已不愿同我讲话了么?“ 程亦风被这样的言语所动,又见孟季冉一双眼睛纯粹剔透,心思也不免就软和了几分,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咱们果然是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彼此都要误解对方一番。” 孟季冉道:“既是这样,就更该常常出来坐坐才是,这关系就是要常动的,若是老是放在那儿不动,反倒生疏了。” 程亦风嗯了一声,想起爸爸还在屋里等着自己,两人一直这样站在门口说话,莫说瞧在那几个卫兵眼里了,就是让陈妈看见,也势必要觉得奇怪的。 于是又说了几句,程亦风就起了道别的心思,孟季冉又叮嘱了一番,平日无事了切记得与他通个电话。而程亦风刚转身往回走了两步,却又听孟季冉在身后开口问了一声。 “对了,查尔斯上校想要建铁路的事情,陆军长跟他可谈拢了么?” 程亦风心里一震,回过头来,“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孟季冉道:“我哥哥那日提起来的,听说陆军长当时没有答应?我哥哥还赞他好风骨,是军人的表率呢。” 程亦风想起陆长安说起那位孟玉堂时候的神情来,对孟季冉的话也不禁存了几分疑虑,却只笑了笑颔首道:“军长是为国家做事的人,自然要稳重行事,不能草率了。” 送走了孟季冉,程亦风提起陆长安备下的那两盒子东西,敲开了家门。那几个卫兵不肯听命,程亦风没有法子,也只得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他初时本怕程伯昇瞧见这样的排场要责怪自己张扬,谁知程伯昇却道:“不错,你如今是军长身边的副官,那也是举足轻重的要职了,出门不带几个人跟着,未免也给军长丢颜面。” 程亦风将东西递给陈妈,恭恭敬敬的应了,又笑着说:“爸爸近日来气色很好,但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保养。” 程伯昇道:“老骨头了,气色能好到哪里去?只要你能够争气,往后出人头地,再谈和一门好亲事,我这身子不必保养,自然能够越发硬朗。” 程亦风想到自己现在身体的尴尬情况,听到那亲事二字,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起来,含含糊糊的应了过去。 程伯昇最是不喜他这般模样,刚要开口训斥,想想又觉儿子如今身居要职,身份不同,口气也便缓和了些,“你在军长那儿当差,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放的活络些,军长赏识你,才给你脸面,你可不要弄砸了锅。” 程亦风道:“儿子知道,爸爸不用替儿子心。” 程伯昇叹道:“想想咱们程家,那几年前,那是何等的模样?再瞧瞧如今呢?我已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咱们程家往后的兴与衰,成与败,可就都要你一个人去扛着。” 程亦风听得心中有些难受,只得宽慰程父道:“爸爸放心就是了。” 程伯昇又道:“如今你出息了,你母亲倘若还在,可不知要多么欣慰高兴了。” 程亦风听他提到母亲,不免鼻子有些发酸了,心里也难过起来。父子二人相对静坐了一会儿,终是程亦风道:“母亲必定也想着爸爸身体好些,那就别想这些伤怀之事了吧,如今的日子,其实已是不坏了,往后,想来也只能够更好。” 程伯昇看着儿子,想想陆长安如今的如日中天,心头也是颇感宽慰,点头道:“说的是,不提这些了,来,吃菜。” 程亦风从程宅出来时候,天色已经半黑了,他坐进车里,抬起腕子一看手表,不知不觉竟已经快到了八点。 一会儿回了公馆,恐怕又要给那人盘问一通。 想想陆长安的神情,程亦风心里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想念之意来,他不禁慨叹,这人和人之间的情缘,实在是奇妙无比。 当初在东宁军校的外头,陆长安从马背上下来,硬是让自己站在寒风里头喊了一百声的“陆军长好”。回想那时,再瞧瞧现在,实在是觉得这际遇变化,难以言喻。 只是回了公馆之后,程亦风却没见着陆长安在厅里,他颇为奇怪,同老徐问道:“军长出去了?” 老徐道:“军长下午去了军部,在您回来前啊刚进门,这会儿在书房见客呢。” 程亦风诧异道:“什么客人?已是这样的钟点了。” 老徐嘿嘿笑道:“客人是早早就来了的,盛通洋行的方小姐,打从下午就等着,只是军长回来的迟,方小姐又仿佛是很着急的,只得这会儿见了。” 程亦风闻言嗯了一声,站着除了会儿神,点头道:“知道了。” 老徐觑见他的神色,连忙问道:“要不我去书房回军长一声,就说您已经回来了。” “不必了,别打扰了军长见客。”程亦风摆了摆手,转身上了楼去。 出去半日,虽不觉得乏累,只是心里头,却谈不上很痛快。 本是想着,连那魔头吃味也不怕,定要将孟季冉同自己提起美国人那事好好告诉了他的,然后两人再商议一番,看看那孟玉堂是否会有什么旁的打算。谁知自己赶了回来,他却和一位美丽小姐在夜里谈话。 如果是公务上的事情,那么就是无可厚非了,可是方静芝对于陆长安的用心,大家都是清楚明白的。 只是明白归明白,却也不会刻意去避开。 程亦风靠在床头,这样兀自想了一会儿,忽然间觉得,自己这幅模样,竟有些像那刚刚新婚而被丢在房中的闺怨女子了。 这样的念头一起,程亦风未免又觉得有些不忿起来,站起身走到浴室去,草草的洗了把脸,叹了口气,抬眼看看桌上的小金钟,已是九点钟了。 一个女孩子,这样的钟点不回家里去,也未免要招人闲话。 这种道理,陆长安是非常明白的,却不知道今天是为了什么。 程亦风见陆长安久久没有上来,心里也憋闷,索拉开被子躺了进去,闭起眼睛来。 只是睡意却迟迟不来,听着那钟表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困意就越发的浅了。 也不知道眼皮子抬了几下又闭了几下,程亦风朦朦胧胧睡过去的时候,屋子的门仍旧是闭紧的,也没给推开过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情人节快乐~~~~~~~~~~~~ 众所期待的军长吃醋木有出现,风风吃一发吧。 哼哼,军长桑你敢去私会小妹妹?胆子大了!晚上别上床了跪搓衣板吧!【小皮鞭猛甩 陆军长:…… 五十六 现世平安(三)在线阅读 五十六 现世平安(三) - 五十七 山雨欲来(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七 山雨欲来(一) 也不知道是睡到了几点,迷迷糊糊的睁眼醒来,只觉得腰上轻轻搭着个什么东西,挨着自个儿。 睁眼一瞧,倒是陆长安躺在旁边,身上胡乱穿着昨晚的衬衫,连睡衣也没换。 程亦风见状皱了皱眉头,身子动了一下,陆长安抬了一下眸子,又闭了一闭,然后才重新睁开,凑过来笑着讨了个亲吻,“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上我回来,见你都睡得熟了,可见是出去一趟奔走的累了,身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他这样的温柔体贴,程亦风原本心里是不大痛快的,如今却不好发作了,只得点了点头,淡淡道:“没什么事儿,醒了便起吧。” 陆长安拉了他一把,笑道:“再躺一会儿罢,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今天是周末,军部也要休息放假的。” 程亦风道:“我不睡了,躺着也睡不着。”想想,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还困着,就躺下罢,我去告诉老徐,让他先不备你的早饭了。” 陆长安打了个哈欠,撑着枕头道:“你别忙了,要是饿了,就摇铃让他们把早点送到屋里来用。这偷得浮生半日闲,多么难得又美妙的事情,你干嘛还净想着躲呢?” “是你困了,我又不困,做什么还要我陪你一起躺着?” 陆长安同他说了几句,见他脸色并不很好,不似平常的温柔和气,心里就已经大概明白了几分。他鲜少能见着程亦风吃味的模样,以往总是他为了程亦风恼的要命,如今抓住了机会,难免就想逗弄他一番。 于是便煞有其事的说道:“昨儿你几点睡下的?我在书房里头,也没去接你进门,实在是对不起,你不会因为这个,心里头不愉快吧?” 程亦风愣了愣,皱眉道:“胡说什么,你那里看出我不愉快了?一大早的就发疯,看来果真是还没清醒。” 陆长安笑道:“我昨儿个回房这么晚,你就不问问我,在书房都跟什么人,聊了些什么?” 程亦风的手被他攥着,下巴却偏向一旁,垂着眸子道:“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陆长安伸手从后抱着他,亲昵道:“对我就这样放心?还是说笃定了我对你一心一意,不敢在外头沾花惹草的?” 程亦风道:“我可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你不要用你的念头又来揣摩我了。” 陆长安哈哈笑道:“看看你这个别扭的样子,就知道你心里头不痛快,昨儿个虽然是方静芝过来,却不是为了什么私情的。” 说完这句话,却好像卖了个关子似的,又不肯说了。 程亦风被他撩拨的想开口去问,却明明又知道这人是刻意为之,心里头难免生出几分不服气的较劲来,嗯了一声,便不再接话了。 陆长安见他不问,笑吟吟的在他耳边道:“怎么?就不想听听,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程亦风蹙眉道:“你要说就说,拖拖拉拉的竟比女人还磨蹭些,若是不愿说,那就尽管摆你的架子好了,反正我也并不很想知道。” 陆长安忙赔笑,“同你开两句玩笑,怎么就恼了,那位方小姐过来,是想着凭借那几面的交情,求我帮她们家的洋行一个帮。” 程亦风一听,这便当真是牵扯到公事了,便转过身子来问道:“她们家的洋行不是一贯经营的很好?出了什么事情,竟要来求你帮忙。” 陆长安搂着他靠在床头,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总要笼络些官员,以便行事方便。只是你既然攀附了上去,那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就算私下的关系当真不很亲近,在旁人眼里,那也是脱不开干系的,这个道理,我想你必定明白。” 程亦风点了点头,“那就是她们家寻得那位官员,出了事情么?” 陆长安道:“她们家一贯是和军需处的采办科长交情很好,那位科长我见过几次,为人非常圆滑。只不过这一次,却翻了船,让人给告了。说起来也是他赶上了,军需处的处长新换了一位,这新官上任三把火,那科长又一贯有些猫腻,拿来开刀是最好不过。” 程亦风听见军需处,心里不由紧了一下,连忙问道:“这事情,跟我爸爸没有什么干系吧?” 陆长安道:“没有,起码从我这儿听到的消息,并没有将你爸爸牵扯进去。” 程亦风放了心,又问道:“那方小姐来找你,可是想让你帮她家里讨个开脱?” 陆长安点头道:“那个采办科长,从她家洋行里吃了不少的回扣和好处,还在处里头的账目也动了手脚,细细一查,漏洞百出。这种惩治官员贪污受贿的事情,到时候是要报到我这里来的,报过来了就要走规程。方家明白的很,便想着早早从我这儿疏通一下子,好在报上来之前,暗中消了。” 程亦风对这种事情一向不喜,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陆长安道:“官员贪污是自古就有,换做什么时候恐怕也除不了,但是既然拔出来了一个祸害,那就绝没有再留着他的道理,否则这政|府都成什么了?至于方家那边,我也并没应允下来。” 程亦风有些意外,“为什么?就算不论她与你的交情,她和白小姐总是好友,帮衬扶持一把,倒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人,倘若不依附官员,那真是寸步难行的,他们孝敬钱财过去,以博取一些保护和庇佑,虽说行贿是罪责,但确也有些无可奈何在其中的。” 陆长安颇玩味的笑了笑,轻轻捏了捏程亦风的掌心道:“你这是推己及人了?因着你家从前的情形,这就开始对方家同病相怜了么?我告诉你,方家那个盛通洋行里的门道,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最近,我正给别的事儿缠着,哪还有工夫去管这些。” “那……他们这洋行便是要做不下去了?” “倒也不至于,他们的过错比起那采办科长的过错,那就不叫过错了。昨晚我同她讲了个法子,让她直接找路子,去见见那个新上任的军需处处长,如果那个邢处长肯松松口,那方家无非就是捐些军需出来,破破财罢了。这事情其实不重,只不过那方静芝跑过来,先是哭了好一会子,说话声音又小,吞吞吐吐的,弄得我烦闷的不行。” 程亦风听到这儿,心里头早已没有了昨晚那般芥蒂,又想起刚才陆长安的一句话,忙问道:“你说你给别的事儿缠着,是什么事儿?” 陆长安手臂向后一撑,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上次办的美国人那件事情,给总理知道了,昨儿个下午把我喊过去,骂了我一通。”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程亦风却知道,牵扯到外国人的事情,白总理一向在意的不行,陆长安那件事办的可谓是狠狠打了美国人的脸,白总理不气的火冒三丈才怪。 这骂了一通,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好听的词儿。 “美国人那边,还是要出面去应酬?”程亦风担忧道,“你的态度不变,那见得次数越多,也不过是冲突越多,总理怎么不想想,沪城就是如今中国的心脏、眼珠子这样的地方,让美国人进来建了铁路,那以后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迟早要酿出大祸的。” 陆长安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这么浅显一个道理,你以为总理不明白?他总是想着,能两全齐美,求个双赢。只是这事情,只要做出让不来,那就绝不可能圆满了。总归美国人不会当面同他去谈,这样的烂摊子,尽要往我这儿来甩。” 他说完之后,见程亦风蹙眉不语,连忙又笑笑,温柔的低下声音道:“不过,这事儿也难不住我,你也不必想的太多,有我在,沪城暂且还变不了天,出不了什么岔子。” 程亦风已是轻叹了一声,想起那位方静芝的柔婉美丽,孤寂深夜里,坐在陆长安的书房中低声哭泣,不知道该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然而程亦风却发觉,在陆长安说他没有应允下帮助方静芝的时候,自己心里竟然是有些微微松了口气的。 虽然嘴上说着那样的话,但是从心里头去想,倘若陆长安当真答应了下来,那自己恐怕免不了要想,昨晚是否又生出了什么别的事情来。 程亦风对自己这样的念头十分不喜,他只能勉力将它死死压下,只是就算如此,他也没法子忽视一个事实。 爱情这一种东西,真的是能够扰乱人的心智,让人不知不觉就变得狭隘而自私起来。 两人在床上躺了这么一会儿,陆长安也没了什么睡意,索就都起了。等老徐送来早饭之后,程亦风忽然想起昨天见了孟季冉的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陆长安听了之后,倒没有平时那样的不悦吃醋,只是点点头道:“别的我也不嘱咐了,你晓得跟他疏远些就好,他毕业了之后,一定是去给他哥哥做事的。那个孟玉堂野心不小,私底下做了不少的手段,你在这上头心思纯粹,别让人家给利用了。” 程亦风问道:“他哥哥又做了什么?” 陆长安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说出来也不很好听的,上得了台面的坏事,上不了台面的龌龊事,他明里暗里也算是干了不少。” “只是他哥哥毕竟不是沪城的军官,同你的来往,应当也不大,是不是?” 陆长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摆手道:“现在不大,以后可就说不好了。你不必问了,跟你的关系也不大,你记着我的话就成了。现在你少些心,好好的养身体,一会儿随霜就过来,让她给你再好好查查。” 说完,极温柔的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下,开始看今早送来的报纸。 这样的情形,倒真的有些像是新婚的两夫妻了。 程亦风被自己这个念头弄得有些好笑,又觉的口温温热热,嘴角微微勾了勾,低头开始吃自己的那一份早餐。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了哦也~这个故事舞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你方唱罢我登场~ 五十七 山雨欲来(一)在线阅读 五十七 山雨欲来(一) - 五十八 山雨欲来(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八 山雨欲来(二) 结果陆长安果真让段宏将沈随霜又请了过来,瞧了之后,沈随霜笑道:“只要不去过度劳,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若是成日让他在屋里憋闷着,反倒不好了。” 陆长安道:“我这是关心则乱,生怕出事,有你这么说,我也便放心了。” 沈随霜道:“自然是可以放心的,也不用吃什么太补的东西,按着平时的惯例来就好,就是心情一定要愉快些,心里头也别有负担。” 程亦风尚未开口,陆长安只笑道:“那是自然,有我在呢,能让他心里头不痛快么?若是不痛快了,只管对着我打骂一顿,我也不会还手,也不会还嘴。” 沈随霜不禁笑着打趣道:“如今你这变的,我几乎都要认不得了,好生的体贴呢。” 陆长安大大方方的受了她的夸奖,手臂绕过程亦风的身子,向怀里揽了揽,道:“那是自然的,如今我遇上了值得我爱惜的人,若还像从前那般,岂不是辜负了彼此的情意么?” 程亦风想到沈随霜就在跟前,纵然是相熟的人了,他却也很不好意思陆长安这样外露,轻咳了两声顺势站起身来,同沈随霜道:“总是麻烦了沈医生,实在是……我每每总要说上一句不好意思,只是这说的太多,反倒也没了意思。如此,便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罢。” 沈随霜颔首笑道:“咱们已经是朋友,你若是同我客气,我心里头反倒要别扭的。”说罢又同陆长安道:“有个事要求一求你了,我那儿刚换了个新的话匣子,我那个弟弟,最喜欢听那些,只是不知怎么搞得,片子竟不大全了,也不知丢去了哪儿。我记着,你从前也很喜欢买的,可否相借几张,来日再还你。” 陆长安挥手道:“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那一摞子早就不碰了,你弟弟若是喜欢,就都拿了去。” 沈随霜笑着谢了谢,又嘱咐了程亦风几句素日要留神的事情,便跟着老徐去拿片子了。 程亦风见她走了,便同陆长安道:“你看,她既然这样说了,咱们便都听医生的话罢,你也不要再寻什么借口托辞不许我去办公。” 陆长安叹道:“怎么偏偏有你这样子的人,那成日尽想着浑水鱼的官员多了去了,偏你这样勤恳,看来我应该同总理说说,给你颁个表率奖。” 程亦风忍不住笑道:“别说胡话了,我这哪里敢称表率,不过是尽了自己的应尽职责而已。” “哪里哪里,你若这样说,可要让多少人都自惭形秽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陆长安便同他下到楼下饭厅的去用饭,老徐将饭菜端上桌后,又站在一旁道:“军长,刚才接了个帖子。” 陆长安随口问道:“谁递来的?怎么递到公馆来了。” 老徐笑道:“这公事自然往军部送,私事嘛……自然就往宅子里送。” 陆长安瞧了他一眼,道:“别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什么公事私事,赶紧直说。” “是是是,这一张是小怜姑娘送来的,说是今儿个晚上新戏上座,给您留了位置。”老徐边说,边不经意的拿眼看了看程亦风,“她说,请您务必赏脸。” 陆长安听了之后,低头喝了口粥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有事儿再喊你过来。” 老徐应了转身下去,陆长安又开口问道:“晚上去听听戏如何?” 程亦风是见过小怜的,心里头也大概知道陆长安同她是个什么关系,只是他原本想着,陆长安从前爱捧戏子,那是他管不到的事。可是如今,两人都已经……陆长安竟还要他一起去捧这位小怜姑娘的场。 这样一想,程亦风心里头不免就有些很不舒服了,头也不抬道:“你自个儿去罢,我本来对听戏也没有什么兴致的。” 陆长安道:“你若是不去,我自己去做什么?你不是不愿意整日待在公馆么,我带你出去转转,有何不好?” 程亦风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里头更是闷得难受,可要让他明明白白的对着陆长安问上一问,他又觉得实难开口。 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缘故,总觉得因为一张帖子就去质问他,未免有些失了面子,像极了那些小家女子的作为。 程亦风一个男子,心气又高,是说什么也不肯在这上头退让的。 但是不问,就只得自己憋着闷气,对着一桌子的菜也都没了什么胃口。 陆长安见他神情同方才不似,心里头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忍不住大笑了几声,握住他的手道:“我的好宝贝儿,可是醋劲又上来了不成?” 程亦风见他突然如此,一时间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头砰砰跳了几下,甩了他的手道:“你庄重些,这毕竟是在饭厅,让人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把闲话说成什么样子。” “我陆长安的宅子里,谁敢传我的闲话?”陆长安笑了笑,愈加猖狂的将椅子拉到了程亦风身边,伸手搂住他的肩膀道,“我要你同我去听小怜的新戏,你心里头不痛快了是不是?” 程亦风又想骂这人狡诈的厉害,又觉得两人这样的姿势在饭厅中实在不雅,挣扎了两下后低声道:“你放开我,陆长安!” 陆长安低笑了两声,反而将他搂的更紧,在程亦风耳边呵着热气说道:“你若是不高兴,大可以同我说,怎么宁肯自己忍着,也不问我呢?” 程亦风忍不住用手肘向后顶了一下,顺势从陆长安怀里挪开,拉着椅子往旁边推了推,皱眉道:“你喜欢捧什么戏子什么角儿,那都是你的事情,要我过问什么?况且,我是对听戏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并非……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陆长安道:“我去听她的戏,一是觉得好些日子没同你出去玩玩了,恰好赶上这个。二来,小怜这个丫头,同我也并非你想的那般关系,她虽依仗着我,我从前也同她常有来往。但并不是我喜欢她这人,而是她以前帮过我一个小忙,这人又机灵,故而我也乐得随手帮她一下罢了。” 程亦风听到这儿,不禁有些奇怪,“她帮了你的忙?她能够帮你什么?” “这儿从前的那位马将军,输给我的头一天晚上,就是在麻将桌上同人玩的起兴了,连军事地图丢了都不知道。”陆长安有些不屑的一哂,又道,“那会儿在他身边陪着的,正是这个小怜丫头。” 程亦风诧异道:“她帮你偷了地图?” 陆长安道:“我那会儿也不过是随意打发了人,去寻个合适的人办了这事儿,若是没有那地图,那姓马的也是守不住城了。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这丫头办事手脚利索的很,脑子也机灵。这便算是为了做了件事,我从前同她虽然有些不庄重的举动,心里头却不是拿她当做什么人来看待的。如今我可是将事情都告诉了你,怎么样,心里头可还恼我不恼?” 这样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程亦风听了之后也有些无从反驳,倘若因着这个再同陆长安置气,倒未免显得自己心狭窄了。 然而说是心里头全不在意,却也是假的,片刻之后,程亦风吁了口气,缓缓道:“你是红粉满天下,既是这样,那便去罢,敢在将军的眼皮子低偷地图,这女子也是有些胆识的。” 陆长安挑眉道:“我怎么觉得,你心里头还是不大痛快呢?我现在这心里头,可只有你一个,要么今儿个晚上见了她,这一样的话我也可以在她跟前原封原样的说一遍。” 程亦风忙道:“你可别胡闹了,我一句话都没说,你倒是说出这么多无端端的揣测来。晚上我陪你去听戏,现在赶紧将饭吃了罢,再放下去,凉了又伤胃口。” 程亦风先前是同陆长安来听过戏的,那会儿小怜是与柳玉卿同台,今晚上唱的是虹霓关,仍旧是这两人的戏。 陆长安的包厢是早早留好了的,两人上去之后,坐定了听着台上好戏开场。程亦风虽然对戏不甚懂行,只是柳玉卿与小怜的唱腔皆是婉转动人,功底很好,程亦风捧着手中的热茶,倒也听得入味。 小怜下了台之后,按例是一定要来陆长安这儿的,过不一会儿,便瞧见她穿着一身水红旗袍,一张脸也没打什么脂粉,素净中又显出一抹娇俏来。她一进包厢,只见竟又是程亦风跟在陆长安身边,心里头便已经有了计较,笑着同二人行了礼,“陆军长好,程少爷好,今儿个可真是多谢两位来捧场了。” 陆长安道:“别少爷少爷的喊,他如今是我的副官,你叫他程先生也好,程副官也可。” 小怜忙道:“程副官好。” 程亦风同她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便转身饮茶。 只听小怜道:“说起来,刚才那柳玉卿是和我一块儿过来的,却不知道他是去见哪一位朋友了。” 正说着,忽然有人来到包厢外头,恭恭敬敬道:“请问是里面可是陆军长么?” 程亦风和陆长安闻言一愣,陆长安冷哼道:“这戏园子可真是越来越规矩了,什么人都能在外头随意乱嚷嚷。” 小怜见状忙说出去瞧瞧,这会儿包厢里却走进来个人,哈哈笑道:“陆,咱们有过交谈,也一起吃过饭,这样应该算是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遇上了,难道不该来打个招呼么?” 眼前不是别人,却是那位查尔斯上校。 程亦风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身后又跟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穿着长衫,相貌白净斯文,眉眼间很有几分俊美之姿。 小怜低声道,“柳玉卿?” 而另一个,身着军装,目光炯炯,面目英挺,身材魁梧。 程亦风忽然觉得,这人似乎与他印象之中的某人,生的有几分相似。 而这个军人,则含着笑伸出手来,同陆长安道:“在下孟玉堂,久仰陆军长大名已久,今日得见,实在是幸会,幸会。” 作者有话要说:玉堂gg终于出来了!!!哦也!!!【抹把汗! 妹子们咋都觉得我要虐呢==明明就是甜蜜又温馨啊! 以及……这文最近更新慢了点orz我错了,我会努力把速度调整好的!tat 有空可以去看看我的新同人和新的原创机甲文xdd 同人走轻松萌路线,萌着萌着就看完啦~~ 原创机甲,披着正经外皮实际黄【哔—】暴的未来机甲文 五十八 山雨欲来(二)在线阅读 五十八 山雨欲来(二) - 五十九 山雨欲来(三)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五十九 山雨欲来(三) 程亦风当下便愣了一愣,没有想到眼前这人,便是孟季冉的那位兄长。 陆长安笑了笑,倒是没有一味的不理会,起身同他握了握手,道:“幸会了,今天这戏园子果然是热闹的很,不知道上校还同孟团长多有来往。” 孟玉堂笑道:“玉堂对军长也是景仰已久,一直想登门造访,又怕唐突。今儿个恰好同查尔斯上校一同来听戏,玉卿说军长也在此,我便过来问一声好。” 陆长安不置可否的笑笑,刚要伸手去倒茶,只听孟玉堂道:“这在戏园子里头,怎么还没人伺候了?玉卿,怎么好让军长亲自劳动?” 柳玉卿抿唇笑笑,挽起葛云青色的袖口,露出一截子白皙的手腕,托起茶壶来,为陆长安斟满一杯之后,又笑了笑柔声道:“军长喝茶。” 陆长安却好似全没有将他瞧入眼去似的,淡淡点了点头,随手将那茶递给程亦风道:“看你刚才也没怎么喝水,喝口茶润润嗓子。” 他这将茶杯一递过来,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程亦风身上,程亦风颇有些尴尬,也不知是该端起那茶杯还是不作理会,却是孟玉堂又笑了起来。 “这位一定是军长身边的程副官吧?听舍弟季冉提过多次,程副官与他既是同窗,往后还要多多帮忙才是。”孟玉堂伸出手来,同程亦风握了握,态度十分亲切,“早听季冉说程副官是比旁人胜出许多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程亦风不知是因为陆长安先前同自己说的那些,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他一见这孟玉堂,心里便涌出一股子排斥之意。 这人,脸上虽一直笑着,可总是让人瞧了不很舒服。 纵然陆长安与他都是军人,陆长安身上是一派的霸道和凛然,这孟玉堂却无端端的给人一股子笑里藏刀的沉感觉,那一副亲切笑脸的背后,似乎暗藏着许多的谋和算计。 “孟团长客气了,我们亦风还是刚刚打理起那些事情,门路还不很明白,哪儿有那个本事去相帮令弟呢?”陆长安轻巧笑笑,亲切的拍了拍程亦风的手背道,“况且,令弟在东宁军校的成绩很好,便是无人提点,也是个栋梁之才了,遑论他还有你这么一位兄长。” 孟玉堂道:“军长太客气了,我那些小小手段,若是放在军长跟前一比,那压就拿不出手,见不得人了。” 陆长安不置可否笑笑,道:“孟团长能够和查尔斯上校这样交好,哪里会是没有本事能耐的人?不必自谦了。” 那位查尔斯上校的中文显然很好,听了这话后笑笑道:“陆,今天是私下会面,所以我只叫你的姓名,没有称呼你的军衔,你也可以叫我查尔斯。” “上一次,咱们的见面非常短暂,不过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查尔斯笑着说,“我希望你能够重新考虑一下咱们之间的合作关系,这件事情,你们的白总理跟我打过电话,表示不予干预。那么,陆,我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来修建铁路,对你并没有损害。” “没有损害?”陆长安闻言一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悠悠抬眼道,“你怎么敢说没有损害?中国人的土地,如果是中国人要修铁路,我陆长安一万个同意。但是你是哪儿的人?你是美国来的,只冲着你和你所代表的国家,这事情就算再提一万次,我也不会让步。那天晚上我说了,寸土不让,就是这么个道理。” 查尔斯上校却没有恼火,依旧好脾气的笑着说:“陆,你的本事很厉害,头脑很聪明,但是脾气,不好。关于这件事情,我会再次向你发起见面的邀请,今天晚上,不谈论公事。” 陆长安忽然朝着孟玉堂问道:“孟团长的兵,是不在沪城的,怎么今儿个这样好兴致,难不成……是专为了柳老板来的?” 孟玉堂道:“今儿个是玉卿的新戏,我自然要来捧场,陆军长想来与我也是一样的心意,小怜姑娘,当真是有福的很。” 陆长安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只是瞧程亦风神情自若,全然没听进去孟玉堂那一番话似的,心里头又自涌出一股甜蜜感觉来,忍不住也笑了一笑。 旁人不明白,小怜却是一早醒过味儿来的,哪里敢由着孟玉堂这样胡乱编排。倘若程亦风因着此事不悦,陆长安哪里能向着自己,必定是要给程亦风出气的,这样一想便连忙道,“团长玩笑了呢,我哪里有那个面子,不过是军长想着出来散散心,这包厢又是一贯留着的,这样才遇上罢了。” “姑娘这话说得谦虚了,谁不知道军长是赏识姑娘的,那些个头面首饰,还不都是军长的心思。”柳玉卿笑吟吟道,“姑娘往日不爱这样说话,怎么今天倒不好意思起来。” 小怜脸上一红,急忙瞧了程亦风一眼,又抿唇道:“柳老板今儿个兴致真好,往日不是这样爱说话的人,怎么今日倒反常了。” “今儿个人多,热闹,玉卿一贯喜欢热闹,自然高兴。”孟玉堂毫不避讳的拍了拍柳玉卿的手掌,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轻揉着他的手指尖儿,一边同陆长安道,“这戏园子还是太吵闹,改日挑了安静地方,请军长叙话饮酒可好?还望陆军长一定赏脸,给在下这个面子。” “既是改日的事情,那就改日再议,我这阵子公务也繁忙,如今恐怕应允不下什么事来。”陆长安笑笑,又道,“孟团长是忙人,如今也不早了,我便不耽搁了。亦风,咱们走罢。” 说话便要起身,谁知孟玉堂却又上前一步道:“往后碰面,应当还有些机会,军长慢走。” 那查尔斯上校也是一笑,程亦风只觉得今晚上这包厢里头的气氛实在是说不出的诡异莫测,众人脸上分明都是笑着,可总觉得心里头藏了豺狼虎豹似的,各有各的妖魔心思。 陆长安只作一笑,领着程亦风便走了出去,两人进了汽车之后,程亦风才开口道:“我总觉得,今晚那孟玉堂话里有话,说出来的言语都不很简单似的,你留心些他。” 陆长安揽了他靠在自己怀里道,“我早就同你说过,这姓孟的不是什么好人物,他那个弟弟,也是受了他的好教养。要你疏远着些,你那会儿还要同我闹脾气,今日见了,怎么样?可信我说的了吧?” 程亦风皱眉道:“他弟弟始终也没做出过什么事情来,那孟玉堂勾结洋人,那是他的事情,你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不过,他说是为了那个柳老板特意过来,我倒觉得不像,八成还是同美国人有干系。” “他又不是什么痴情种子,那柳玉卿一个戏子,他们捧捧角,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还能当真了。” 程亦风听他这话,似乎深谙其道,不由笑着问道,“这样说起来,你似乎是很明白的了?” 陆长安忙道:“你可不要冤枉了我,那捧戏子的事儿我是从不屑去做的,也没那个心思。只不过是帮衬了小怜一把,也就是去听听她新戏,给她涨涨脸面罢了。旁人的,我就更不会上心了,那孟玉堂是什么人,怎么能跟我相比。” 程亦风笑道:“我是没有捧过戏子的,不知道这里头都有些什么事情,只是看你说的在行,随口问一句罢了,你又何必解释这么一箩筐的话。” 陆长安见他这一笑低下头去,借着外头路灯映进汽车里的光,只显得他侧脸比白日更柔和了几分,暗影又落得恰到好处,笑意勾人,一时间忍不住便吻了上去,边亲边道:“我为什么要解释?我若不解释清楚,你再吃上一缸子醋,到时候受罪心疼的还不是我。” 程亦风见他又在车上这样放浪形骸起来,连忙挣了几下挣脱出来,喘了两口气低声道,“你下回若再这个样子,还不如我去坐到前面的座位去,免得让人家每每瞧了笑话。” “我是很规矩的,顾忌着你的身子,我也不敢不规矩啊。如今只不过是亲一亲你,难道这也不成了?”陆长安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程亦风不好在司机跟前与他纠缠过多,也就半推半就的由着他了。 程亦风本是想着,若是这日子能够长此以往的太平下去,倒也是好的。 谁知道,离那日在戏园子还没有几天,忽然又生出了一桩事端,还十分的棘手犯难。 这日程亦风早上刚起,见陆长安已经早早起了,便想着自己也要抓紧些,免得误了去军部的时辰。他刚穿上了军服,连领带也没系好,段宏忽然过来敲门,同他道,陆长安的吩咐,今儿个暂且先不去军部了。 程亦风心里奇怪,问段宏缘故,段宏却推推阻阻,不肯明说。程亦风见状,心中已觉不好,便同段宏道,“既是这样,那我便去问问军长,总不能无缘无故的不去军部,那公务也都不必做了,怎么能够这样子?” 说罢,便径自朝着书房走去,敲了门后程亦风便走了进去,陆长安抬头见了他,不禁皱皱眉头道,“你怎么来了?段宏没告诉你今儿个不过去了?” “他是说了,只是却没说缘故,是出了什么事儿?”程亦风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陆长安的眼睛道,“倘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该同我说说,我再不济,好歹能同你商量一番。” 陆长安看了他片刻,而后摇头道:“没什么事儿,你回去休息休息,我去打几个电话,一会儿便上去陪你。” “究竟是什么事儿?”程亦风不肯退让,“你这是瞒着我什么?” “我没有瞒着你,我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瞒你,当真没有什么事情。”陆长安起身道,“亦风,你先回屋里去,也不必着急,我一会儿便上去。” “陆长安!我是个男人,我是你的副官!”程亦风忽然低声喊道,“你别拿我当个女子来看待,你今天无缘无故不去军部,到底是要处理什么事情?于公于私,我都该替你分担,你现在一味叫我上楼去,这是看不起我么?” 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口跟着起伏,陆长安见了连忙拉他到一旁坐下,皱眉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就能够处理了。罢了,你既非要知道,那就自己看罢。” 说着,便拿过手边一份文件,递到了程亦风的手里。 程亦风抓过一瞧,当下却愣了下来。 “这是今天一早送过来的,军需处那儿的处长已经和稽查处的人一起,将你爸爸给隔离审查了。”陆长安吁了口气,揉揉眉心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跟这次的事情有多大牵连,也不知道那个科长和他究竟有没有过私下交易来往。我是愿意相信你爸爸的为人的,但是稽查处那儿,连证据都搜齐了。” 他见程亦风神情有些焦虑,却又有些茫然,顿觉心疼,握了他的手道,“现在究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还不太好说,只能一会儿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了。有我在,你放心就是,必定查出一个明白来。”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都看了~~~就是**抽的晚上又没法回orz 前两天开学来着,没法更文,然后昨天晚上回家了今天就更新啦!【是啊我这也算开了个学噗 那个,别紧张,我真的没打算虐来着【怎么感觉你们都不信我的tat 有空可以去看看我的新同人和新的原创机甲文xdd 同人走轻松萌路线,萌着萌着就看完啦~~ 原创机甲,披着正经外皮实际黄【哔—】暴的未来机甲文 五十九 山雨欲来(三)在线阅读 五十九 山雨欲来(三) - 六十 计上心来(一)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六十 计上心来(一) 陆长安办事一贯雷厉风行,当下便给军需处打了电话过去,这位处长虽然刚刚上任不足月余,却也深知陆长安的手腕厉害,对他的态度很是恭敬。他听陆长安表明意思之后,倒也不慌忙,慢慢将这事的始末讲了出来。 说起来,那位科长的手脚不干净,大家皆是心知肚明,这位处长扫出来这一个之后,难免就想好好肃清一下,顺便也能够立威,然而最后却也不知怎么的,就要和稽查处一齐来处置了,还是白总理批了的条文。 “倘若是我一人,那军长既然打了电话来,无论有没有这一回事,我都势必要卖军长一个面子才行,只是……”那位处长嘿嘿一笑,“白总理亲自批了的,稽查处那儿,仿佛又对这事情很看重似的,所以这会儿,实在是为难的很。” 陆长安问道,“你不必同我说这些,这个程伯昇,平素的品行我还是知道的,最是个耿直正派的人。要是说别人在私底下动些手脚,玩些花样,那我是信的,但唯独是他,我却不信。” “证据是稽查处的人搜集的,这喊去被问话的人,也都是处里与程伯昇常有来往的同僚,倘若他真的行为端正,大家总不至于构陷设计吧?”军需处长仍不肯松口,“军长也是日理万机的人,恐怕没能够洞察清楚那人的本。许多同僚都言此人心狡诈,面子上端的正派,实际却……”他干笑了几声,不再说了。 陆长安浓眉紧蹙,暗忖本以为这个军需处长是个正派人,没想到也是这样的圆滑,便问道,“如今稽查处负责这事的,是哪一位?” “说起来巧的很,稽查处的那上一位处长,前几日恰好出了些事情,如今暂替他的,是先前长江巡阅使手下的一位孟团长,为人是很有能力的。军长可以放心,程伯昇要真是清白,那查明白了,一定放他出来就是了。” 陆长安挂了电话之后,皱眉又要拨号,可想了想,还是将听筒放了回去。 转身喊来老徐问,“刚才让你给程副官送的饭,他吃了么?” 老徐道:“刚刚去看了一眼,还没动筷子呢。” 陆长安摆摆手,“行了,我过去跟程副官谈些事情,叫他们在外头安静些,别闹出什么动静声响来。” 说完,便上了楼去,推门进了卧室之后,果然看见程亦风坐在床边的藤椅里,送上来的饭菜一口未动,还是原样摆着。 陆长安叹了口气,上前道:“怎么不吃饭呢?也不怕饿坏了自己。” 程亦风摇头道:“压也没有胃口,我爸爸现在这样的情况,要我如何能够吃得下呢?” 陆长安道:“你就是病倒了,你爸爸就能从中脱困了么?我让老徐送些热菜上来,你就当陪我罢,多少吃一点。” 他正要去摇铃,程亦风去攥住他的手问道:“我爸爸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他那样的人,是绝不会去以权谋私的。从前家中做生意的时候,也是没有办法,才去依附那些官员,但我爸爸的心,是十分正直的。” 陆长安道:“我自然明白,要不然也不可能给他官职,难道你以为就因为他是你爸爸,我才蓄意笼络?他要是个草包,我给他个闲散职务就是了,何必放到军需处这样的地方去。” 说罢,便摇了铃,让老徐将那一桌子的冷菜撤下去,重新做过热的送来。程亦风仍旧眉头紧蹙,心绪不宁,“那你问了没有?他们审查我爸爸的名目是什么,我爸爸又究竟犯了什么过错?” 陆长安蹙眉道:“军需处那儿给出的说法,是说你爸爸有贪污公款的行为,稽查处问了你爸爸的几位同僚,全都指认了你爸爸。稽查处新换了代处长上来,我看是存心要闹出些动静来。” 程亦风面色不好,急问道,“为什么要针对我爸爸?我爸爸的品格,我打一万个保票,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心虽然耿直,脾气却还算圆滑的,应当不会去开罪旁人才是啊。” 陆长安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恐怕不是为了别的,只为着他是你父亲,才这样针对刁难。也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冲着他身后的你,你身后的我。” 程亦风惊得站起身来,“那个稽查处究竟是什么人物?怎么会针对上你的?” 陆长安摆了摆手,“你不必问这些,自有我去处理。” 程亦风哪里肯就这样作罢,坚定道:“不行,这事也算是有我的一成原因在里头,我就一定要知道缘由始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同你作对?” “我不同你说,是不想你劳神受累,本来也不是多大一桩事情,等我解决妥当了,再告诉你,岂不更好?” “你现在不给我一个准话,我心里总是悬着吊着的,你越是不说,我就越难心安。”程亦风坚持道,“总算你告诉我,咱们也能做个商量,比你一味瞒着,要好上许多。” 这会儿老徐恰好送了饭菜进来,陆长安只道:“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程亦风见他递了筷子过来,接过之后只是放在手边,“你不说明白这件事情,那这顿饭,就自个儿吃罢。” 陆长安见他倔强的子又犯了上来,一时间有些头疼,片刻后方道:“那个稽查处的代处长,不知是通过什么路子调过来的,只不过这个人,狼子野心,险狡诈的很。这一番话说的可并不主观,前些日子你见了他,一样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程亦风微微一怔,随即脱口道:“孟玉堂?” 陆长安颔首,“要是我猜的没错,他调到稽查处去,多半有美国人在里头暗暗使力。你爸爸先前怎么没事?偏巧他一到,你爸爸就让人给指认了,多么的凑巧。这里头的蹊跷事情,八成是他弄出来的,美国人一门心思想建铁路,现在看来,费得心思倒更多了些。” “他想要借由这个事情,来敲山震虎,这老虎自然就是我。”陆长安揉揉眉心,长叹道,“因着那人是你爸爸,你又是我的副官,这事情没有几个人是不知晓的,故而做起啦才格外的麻烦些。你爸爸的人品我是很信得过的,只不过如今是有人刻意为之,一时间不大好下手。我让你稍安勿躁,等上一等,也有我的道理。” 程亦风抿唇道:“倘若……你置之不理,他们会对我爸爸怎样?” 陆长安道:“这会儿还不好说,我倒是觉得,不能够怎样。如今他既然还没有主动找上我,那就是想等着我带电话过去。他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我也多半能猜到。” 他说完之后,见程亦风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又道:“总归这个事情,我会去处理,现在心太多,于你的身子也无益。” 说罢,便让程亦风同他一起用饭,然而程亦风心里头装着事情,怎么也没有胃口,草草的吃了几口之后,就放下了碗筷。 陆长安陪他午睡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书房料理公文,程亦风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心里翻来覆去的还是觉得实在难安。 那孟玉堂如果真的想从自己爸爸身上下手,依照陆长安的子,是决计不会妥协的。陆长安纵是说了他能够料理妥当,但若是出个万一呢? 程亦风一想,便觉得心里又突突突的跳了起来,爸爸是那样的年岁,再经不起什么折腾的,万一稽查处的人对他蓄意刁难,万一再动了刑…… 想来想去,最后竟是要坐不住了,他走出门后,问老徐道:“军长这会儿在书房里么?” 老徐道:“刚才接了总理一个电话,出门去了。” 程亦风点了点头,道:“我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兴许也要出门一趟。” 老徐为难道:“军长不在,您要是想出门,是不是等着军长回来了再——” “军长难不成还同你们说过,要遏制我的自由,不许我出门去么?”程亦风不容置疑的开口,眸子扫过来,“不用说了,我先去打个电话。” 老徐阻拦不及,又想着等陆长安若要追究,自己便说是程亦风执意要出门去,他一个下人,又能有什么法子。 程亦风走到电话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有些模糊的号码来,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圈圈的拨了过去,约莫响了几声,那边便有人接了起来,问他要找那一位。 程亦风抿了抿嘴唇,沉声道:“请帮我找孟季冉孟先生。” 那边将听筒放下了一阵子,过一会子,程亦风便听见那端响起了孟季冉的声音,他一听是程亦风,音调都拔高了几分,“亦风?不易不易,难得你给我打一个电话,今儿个可是得了空闲么?” 程亦风犹豫了一下,仍道:“是的,你之前一直说要吃一顿饭,我想着今天没有什么事情,那不妨出来小聚一下。” 孟季冉连忙应了下来,又提议了个馆子,程亦风心思不在这上头,随口便应下了。等挂断了电话之后,他又靠在电话旁怔了半晌,终于还是走了出去,同老徐道:“替我备一部车,我要出门去见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司徒玄绚妹子的地雷!!=3= 明天还要回学校去,盖章,见导师,忙死了啊啊 今天,唔,被人冤枉了,感觉很不舒服,但是我相信,善恶终有报,人在做天在看,今天你害我,迟早你有报应! 留言都看了,最近实在没时间一一回复,挨个抱抱>< 六十 计上心来(一)在线阅读 六十 计上心来(一) - 六十一 计上心来(二)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六十一 计上心来(二) 老徐不能违逆程亦风的意思,然而陆长安和段宏却都不在公馆内,无奈之下,老徐只得多多的安排了护兵跟着。程亦风坐在前头的轿车里,后面另有一辆道奇跟着,他看着车窗外头渐渐泛红的天际,心里头有些发沉。 回去的时候,那一位又不知道要发怎样的一通脾气了。 程亦风叹了口气,然而纵是知道会惹他不快,自己也不能不走着一趟。孟玉堂虽然狼子野心,但孟季冉……程亦风却总还是觉得,自己这一位同学的品,同他哥哥并不是一路的人。 事情牵扯到爸爸,若还要他整日若无其事的淡然处之,那程亦风实难做到。今天约了孟季冉出来,他也是想从侧面探探口风,看看这一次的事情,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 至于陆长安那儿……程亦风叹了一声,也只好回去之后,再同他负荆请罪吧。 孟季冉定的馆子就在城中,却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饭店的听差一见到程亦风的排场,立刻恭敬起来,又听他提了孟季冉的名字,便笑着将他引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里。 今日段宏没有跟着,程亦风也不愿意领着一队卫兵吃饭,便让他们在楼下点些菜吃,一会儿自己下来结算。卫兵们闻言还有些犹豫,程亦风却道:“你们既然跟着我出门,那就应该听我调遣,难不成我这个副官,还指使不动你们么?” 打头的一人向后看了看,堆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咱们跟着您出门,那就务必要保证您的安全。万一您要是在楼上遇了什么事情,咱们来不及上去,那到时候给军长知道了,弟兄们可都是要遭殃的。程副官要是不喜欢我们跟着,要么……就让店家在那包厢里头立个屏风,咱们也不过去打扰,这样可好?” 程亦风想到这些人都是陆长安的耳报神,这一顿饭下来,自己同孟季冉说了什么,回去必定是逃不过陆长安的耳朵了。 只是转念一想,今日自己出门来见孟季冉,本也没有打算瞒着他,又有什么放不开的?如此也便点头应了下来,一边上楼去,一边吩咐店家摆了个屏风上来。孟季冉在屋里等候,见了这幅架势,不禁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程亦风道:“对不住你,只是我的那几个护兵尽责的很,我便让他们做了个隔断,希望你也不要介意。” 孟季冉得他主动邀约,如今又与他面对面的坐着,活生生的人就在眼前,他哪里还顾得上在意那些旁的事情,连忙道:“无妨无妨,你如今是在衙门里做事的人,他们不敢离的远了,也是应当应分的。” 程亦风微微一笑,随手拿起菜牌问道:“点菜了不曾?” 孟季冉道:“只点了两个这儿拿手的菜色,你再瞧瞧,只管择你喜欢吃的口味点。” 程亦风摆手道:“我对着菜馆不熟悉,还是你来点就好。” 孟季冉见状也不推辞,笑吟吟的接过菜牌,又同听差说了几样,打发他下去让厨房快快的做。他一抬眼眸,便瞧见程亦风白皙如玉的面庞,只瞧着便觉心悸,却不知若能抚上一下,又该是何等的滋味。 听差将热茶送上,孟季冉起身亲自给二人添茶,程亦风忙将杯盏举起,这一下子抬手,长衫的袖口又向下滑了几分,只露出那一截腕子,白的发亮似的。 孟季冉心中一荡,对程亦风道:“这些日子不见,倒觉得你仿佛又瘦了些。” 程亦风倒不知自己是瘦或胖,只是自打有了这个孩子以来,胃口便一直不算很好,最多也就吃小半碗饭而已。如今程伯昇又是如此,他就更没有心思去计较,随口道:“许是因为时气的关系,并不想吃很多。” 孟季冉一时情急道:“怎么,难道是生病了么?我瞧你的脸色也不很好,那陆长安就这样照料你的?” 他这话一出,程亦风面上一阵尴尬,蹙眉道:“我也是成人,自己的身体情况哪里还需要上司来负责?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没有道理了。” 孟季冉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只是一想到陆长安日日夜夜都可搂着这人的身子,做不知多少回的龌龊事情,他心里头就一阵发酸,一阵发涩。 “是我失言了,我也是关心则乱,你身体单薄,一定要记着照料好自己才是。”孟季冉有些讪讪道,“我说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程亦风想起自己的来意,总不好给他脸色看,况且他也一贯是对自己十分关怀,便摇头道:“没有那个意思,同你玩笑一句罢了,说起来,你如今是去了你哥哥那里做事么?” 孟季冉颔首道:“正是,我哥哥近日忙得很,除了公务上的事情,似乎也要新娶一位小嫂了,连我都难以见他一面。” “前几日,我倒是见着了你哥哥。”程亦风尽可能若无其事的说道,“他同美国的那位上校先生,仿佛交情不错的样子。” 孟季冉道:“他的那些个私交,我是一向都不清楚的,反正那些事情我也掺合不来,也弄不明白,干脆就不去理了。只是你什么时候见着了他?他回家去,竟也没同我提起来。” 程亦风轻描淡写道:“不过是那晚上在戏园子碰巧遇上了,说了几句话而已,他没有同你讲,想来也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 “遇到了你,对我来说可就是大事,怎么能没有必要呢?”孟季冉态度十分恳切,看着程亦风眼眸道,“咱们来往虽然少了,我心里头对你的情谊,却还是一点未改的。” 程亦风在他这般注视之下,心思便是再怎么迟缓,也觉出几分不对来了。他顿觉尴尬,一时间只好低下头去,掩饰一般的喝了口茶,轻声道:“我也一直将你看做好友。” 这一句话,说的不轻不重,不痛不痒,却一下子落在了孟季冉的心头上。 这是什么意思呢?好友好友,是值得放在心里头,时时想念,刻刻挂记的好友么? 若真是那样的……孟季冉心里头宛如被火焰灼烧了一下似的,顿时沸腾起来,那真是要自己去做什么,都值得甘愿了。 两人各怀心思,吃了几口饭菜之后,程亦风才道出了今天的来意,将程伯昇之事大体说了几句,又道:“如今牵扯到我爸爸进来,我面子上虽不好去说什么,心里却实在焦急的很。徇私枉法这样的事情,我是决不能做,也绝不敢要求你去做的。只是想着,既然是你哥哥主理这事,能否请你去探一探口风,看看我爸爸被关着的名目究竟是什么,可有疏通的法子没有。” 孟季冉沉吟道:“这样的事情……我只是知道近日哥哥在和军需处查事情,却不知竟然牵连了你的父亲进来。亦风你放心便是,你这样的品格,你父亲又岂会是那样的不法之徒呢?等我回家便替你问问,你也先别着慌,我哥哥做事情很有规矩,绝对不会用什么私刑的。” 程亦风吁了口气道:“麻烦你了,这事情我说谢谢也是无用,欠你这一个人情,我记在心里头了。” 孟季冉佯作不快道:“你我这样的关系,怎么说起这么生分的话来放心吧,你的事情我必定上心,有眉目了便打电话给你。” 程亦风又谢了一声,孟季冉见他眉目间隐有愁怀,便连忙转了话头去说些别的。程亦风见事情总算有了些着落,心里放松几分,也多吃了几口。然而待两人从馆子里出来,坐进汽车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八点钟。 程亦风想到这回去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连忙让那司机开的快些,孟季冉这一厢事情作罢,回去公馆,可还有个人要候着自己。 果不其然,程亦风刚一进门,便见着老徐苦着脸上前道:“您可算是回来了,军长早早的进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晚饭也没用。” 程亦风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军长如今在哪儿?” “应当是在书房里头,您看这……” 程亦风抬手道,“行了,我去瞧瞧,你把晚上的饭菜让厨房热热,我给军长端过去罢。” 老徐正巴不得如此,正主回来了,也省的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再遭殃,连忙就端了一碟子吃食来,旁边还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这粥饭都是新热成的,您可要留神些,要是再烫着了您,咱们可担待不起。” 程亦风接过来便上了楼去,走到书房门外时,他缓缓的吁了口气,才慢慢将门推开,果然见到陆长安坐在桌旁,眉头紧锁的不知在翻阅什么。听见他推门进来,陆长安手上动作一停,目光直直的落在程亦风的身上,眼眸里头却没有笑意,开口问道:“回来了?” 他虽然没有当下便发作,但程亦风却知道,生气是免不了的了,便走上前道:“下午没有同你打招呼,只是因为决定的突然,你又为什么不吃晚饭呢?” 陆长安冷哼一声道:“你还能惦念着我有没有吃晚饭的心思?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和那孟季冉聊得乐不思蜀,恨不得连公馆也别回了。” 程亦风心里叹了口气,将饭菜摆开在他跟前,“我知道你心里头不痛快了,但是我去见他,是堂堂正正的,护兵们也都跟着,你要是不信,随便喊一个来问问便知。” “我不用喊过来问,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去的。”陆长安的语气从未如此森冷,俨然是动了真怒,“你爸爸的事情,我已告诉过你,我会处理,为什么你就是不信?在你的眼里头,我还不如那小小的孟季冉有能耐本事?你去托他,将我的颜面搁在何处?” 程亦风被他这样的语气质问的心理有些发涩,然而觉得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又是一贯知道陆长安厌恶孟季冉的,便端起了小米粥送到陆长安跟前,柔声道:“今日这个事情,是我做的欠妥了,然而我是怕你为难。正因为是我的父亲,你若出面太多,自然不好,你若不去理会……我却真是害怕那孟玉堂对他不利。你先吃些东西,胃里头空着一会儿怎么睡觉?等吃完了,我再给你数落,这样可好?” 陆长安今晚回来不见他,又听说他是同孟季冉一起去了,心里头本就烦闷不堪。而如今见了程亦风,心头本是放下了些的,谁知只要一想起自己眼前这人,方才是同何人在一起把盏言欢,又不知他的模样给那姓孟的私窥去了多少回,心中的无名火便烧个不休。 而见了那一碗米粥,他也是毫无兴致,只觉得满心烦闷无处发泄,随手就一挥而去,“不吃不吃,如今倒起了理会我的心思,和那孟季冉亲亲热热的时候,怎么不想我用饭了不曾?” 谁知道不偏不倚,抬过去的手掌,恰恰好就打在了瓷碗上。程亦风只是托着碗底,给陆长安这样大的力道一碰,猝不胜防的便没有端稳。 那一碗滚烫的小米粥,哗啦一下尽数泼了出来,程亦风只觉得手背一热,瞬时低叫了一声。 瓷碗落地,发出几声清脆声响,陆长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三两步走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溯谷妹子的两个手榴弹!=33= 我向大家保证!!!下一次更新绝对不会拖这么久了!要不然就让军长拿鞭子抽我!tat 军长:我才不稀罕抽你…… 林子:tat…… 军长脾气上来了,可是小风也有脾气啊=-=哼哼哼~~~ 六十一 计上心来(二)在线阅读 六十一 计上心来(二) - 六十二 计上心来(三)【看有话说】 [民国生包子]金丝笼 作者:谢画屏 六十二 计上心来(三)【看有话说】 书房的灯光本就打的充足,如今在这样的光线下一照,程亦风给热粥泼到的地方就越发显眼。白玉般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看着便觉得心里一阵发揪。 陆长安二话不说的拉起程亦风的手背道:“是不是烫的疼了?该死该死,我怎么这样不经心!” 程亦风被刚才那一下猛的疼痛激的眼眶都有些发涩,只觉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的让人直皱眉头。 陆长安见他不说话,便更加焦急起来,又道:“走,我先带你去屋里冲一下,上点药。” 谁知程亦风却微微侧过身子,蹙眉道:“不必了,我自己料理就行,你把饭吃了吧。”说完,转身便要走。 陆长安哪里肯让,迈步上前从手搂住他喝道:“这时候跟我闹什么脾气,走,回卧室去!” 程亦风轻轻推开了他,低声道:“算了,我心里头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你跟过来,一会儿无非也就是再加一顿争执而已。” 边说边迈开步子往门外去,陆长安怔了怔,又抬腿跟上道:“你这话叫什么意思?我看你半点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模样。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同那个孟季冉来往,偶然遇上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相约碰面了。”他的语气急促,“你就没想过,我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 程亦风头也不抬,淡淡道:“今日这件事情,我已经同你做出了道歉,你要是不能消气,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是没有法子,还是本就懒得同我多说?”陆长安高声质问,“不过是出去见了一面,回来对我的态度便扭了一大圈么?我倒是觉得好笑了,如今竟又是因为这个孟季冉,你同我生争执。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横在咱们中间!” 陆长安心里一急,说话的声音难免拔高了几分,程亦风身子一僵,回头看着他道:“说的是,一个孟季冉,你都觉得他不足以起到什么影响。可如今,又是谁抓着这事情不肯放手,咄咄逼人呢?你并非是针对他,而是心里头信不过我罢了。” 陆长安一愣,见程亦风说完便转身要走,心里咯噔一下,张口喊道:“你往哪儿去?要走就走,有能耐别给老子回头!” 程亦风却果真没有回过头来,脚下的步子一顿都没有停顿,径自走到卧室门外,打开门进去之后,咔嚓的在里头反锁了起来。 陆长安这才觉得两人是当真吵起来了,他又怒又气,可想起程亦风手背上的伤,心里又觉得心疼起来。 然而在这种情状下,要他如何能说的出一句软化来,他走到卧室门外,狠狠的盯着这扇门。他若是想进去,程亦风一千个法子也拦不住他,不过是一道门,千军万马又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进去了又如何呢? 陆长安想到程亦风刚才神情淡漠的说道,“你并非是针对他,而是心里头信不过我罢了。” 好啊,好啊! 我为你做这许多事情,一颗心恨不得掏出来都塞给你,结果现如今,竟连生气也要受到质疑和责怪了。 陆长安的拳头攥紧,只觉得一颗心被剖成两半,一半冰凉一般火热,不是滋味透了。 你要公平,你要自尊,我统统给你,可是到了如今,你又拿什么来给我看?陆长安真恨不得冲破这道门,对着程亦风大声喝问。 但是他却万万不能这样做,要是闯进去,一时间克制不住怒气,陆长安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再一时莽撞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最终,陆长安在门外站了许久,也没有强行推开这一扇门。他扭头走去,到了走廊尽头的时候,狠狠的在墙上猛捶了一下,抓起一个瓷花瓶就朝着楼下扔去。 老徐被这一声吓得赶忙跑出来瞧,刚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却瞧见陆长安一脸沉的在楼上站着,当下便不敢多言了。 陆长安喝道:“愣着干什么,成日除了吃饭不会做别的了?看个人看不住,拾掇这废物也不会了?” 老徐心中叫苦不迭,也不知这位主子又是哪口气喘的不顺,连忙喊来人清扫地板,整个厅里头氛围紧张,佣人们也不敢多言语,手脚麻利的埋首干活。 程亦风靠在门里,听见外头那些动静,心口闷得难受的厉害,后头又听见陆长安喝问老徐的话语,便觉得心里更加酸涩起来。 手背上的伤,这会儿倒显得不怎么疼了。 他慢慢走到窗旁,拿起水壶给几株花草浇了水,闻到花朵散发出一股有些稀薄的香气。而后又坐了下来,也不急着去冲水,只自己静静坐着。 屋里头是很暖和舒适的温度,程亦风却觉得手脚有些凉意,心里头也是不安宁的感觉,口隐隐发凉。 这会儿又有人敲门,他抬起头来,却听到外头传来老徐的声音,“程副官,您歇下了么?我来给您送伤药。” 程亦风怔怔的走到门旁,打开门接了药,看了看手背,叹了口气。 伤处已经没了刚刚那会儿的灼热痛感,然而让水一冲,再一抹药,难免就将疼痛的感觉又激了出来。程亦风一边上药,心里头便一边回荡着陆长安方才的模样和话音,想了半晌,他才猛的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能再想了。 今晚的事情,自己纵是有不对的地方,也已经做小伏低,何况自己也不是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道了歉,还要如何呢? 两人在一起,谈了亲密的朋友,就要干涉到这个地步么? 稍有不满,就要争吵,用激烈的言辞来发泄一番。程亦风叹了口气,兀自拉起被角想要躺下。 只是想了想,却还是又站了起来,将刚才锁好的门扭开锁头,只是虚掩着。 这才吁了口气,走回床上靠着,然而却也没有睡意,只是这般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眯眼睡了过去,而等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了几下,程亦风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瞧,已是夜里头三点钟,陆长安也不曾进来,门口还是那般模样。 他愣了片刻,又觉得心里头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连睡衣也懒得换过了,就这样和衣躺在被里,勉强又阖上眸子。 只是这样子的一夜,注定是睡不好的了,中间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早上再睁眼的时候,却也已经过了八点钟。程亦风只道不好,起的这样晚,恐怕要误了去军部的时辰。 然而慌忙着要起身,却立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胃里的东西都揪了起来,一阵阵地要向外翻腾。 程亦风忍了一下,却没有忍住,连鞋子也顾不上了,跑进浴室里头,弯下腰便吐了起来。 这阵子他本来吃的就不多,昨晚也只是草草的几口,早上这一通恶吐,像是要将胃口掏了个底朝天似的,连眼泪都逼了出来。 程亦风吐完了之后,抚着口,眉头紧蹙,喘了两口重气才起身到洗手台旁,接了两口凉水漱了口,又洗了把脸,这才勉强觉得神好了些。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自己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程亦风边想着,边不由自主的将手挪到小腹上,静静待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一通折腾之后,也没了吃早饭的兴致,换了一身衣裳,想着一会儿免不得还要见陆长安,更不知该是怎样的冷脸色,程亦风只觉得心越发的往下沉了。 然而谁知,一出门去,厅里头却不见人影,只听老徐道:“军长早早便出门去了。” 程亦风有些吃惊,却又忍不住问道:“出门去了?可说去哪儿了没有?” 老徐道:“是带着段副官出去的,仿佛是去同什么人会面了,具体的……军长没有吩咐,咱们也不好多问。” 程亦风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乏累,便转身上了楼去,拿起一本书挨着窗边坐下看,只是翻了几页,却仿佛一个字也没有看入眼去。 昨天上了药的手背,恐怕还是料理的晚了些,今日见着已经肿的厉害起来,程亦风正想着是否再换一回药,老徐却又来敲门。 “白小姐往公馆来了,只说有很要紧的事情,这个……”老徐有些为难道,“您看,军长这会儿不在,是不是您去瞧瞧?万一真是有要紧事儿,拖延了可不好。” 程亦风对白玲珑的印象一贯是不错,此时听她有事,心里也有些在意,便点头道:“好,咱们现在就过去。” 只是他也有些奇怪,白玲珑是白总理的疼爱的如珠似宝的养女,遇上了难处应该找总理才对,怎么反倒绕了个远来求陆长安呢? 他一进厅里,便瞧见白玲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色焦急,三两步上前道:“我表哥往哪儿去了,你可有法子将他喊回来么?” 程亦风苦笑摇头,“他是军长,去了哪儿,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里头的酸涩意味十足,只是白玲珑心中有事,也顾不上去在意这些,她苦了脸道:“这下子坏了,这下子真的是坏了。” 程亦风见她如此,心里也不免着紧了几分,“白小姐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不要慌了手脚,坐下来慢慢说罢。” 两人在沙发中坐下,程亦风又倒了热茶递去,白玲珑无心饮茶,摇头道:“不是我的事情,是静芝的事。你可还记得她?同我一起来过这儿的,家中经营着盛通洋行的那一位。” 程亦风颔首道:“自然记得。” 白玲珑道:“她是我很好的一位女朋友,品样貌都是没得挑的,她……她心里头似乎喜欢表哥的,这事情我早知道。也曾想过帮她与表哥促成良缘,谁知道这事情还没有一撇,她如今却要被迫嫁给个不喜欢的人。这都是什么年代,竟然还有这样封建的事情,我去求爸爸,爸爸却是不肯去管的,还要我也不要去理会。”她轻轻吁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的品也好,如果是你的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能够置之不理么?” 程亦风虽然一直明白方静芝的心思,可如今听白玲珑这样大喇喇说出来,心里倒是另一种感觉,尤其这会儿还同陆长安闹着别扭。只是他的心思却被另一件事引去,“你说,她要嫁给不喜欢之人?” 白玲珑点头道:“正是,那人……分明就是趁人之危的!我听静芝提起过,她家近日遇了些难处,那人就是趁着这一遭,想将静芝据为己有。这样的事情,她就算嫁了过去,也不会得以善待,我怎么能看着她羊入虎口?” 程亦风心头涌出一股子不妙的感觉来,试探着问道:“你说她要嫁的那人,可是姓孟么?” 白玲珑讶异道:“正是这个姓,如今似乎在稽查处任职的,叫孟玉堂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搞毛啊怎么又把文章弄空了!!在有话说备份一份,不知道这样弄一下能不能行 军长吵架伤感情啊=-=你真要吵架么?恩哼? 书房的灯光本就打的充足,如今在这样的光线下一照,程亦风给热粥泼到的地方就越发显眼。白玉般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看着便觉得心里一阵发揪。 陆长安二话不说的拉起程亦风的手背道:“是不是烫的疼了?该死该死,我怎么这样不经心!” 程亦风被刚才那一下猛的疼痛激的眼眶都有些发涩,只觉得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的让人直皱眉头。 陆长安见他不说话,便更加焦急起来,又道:“走,我先带你去屋里冲一下,上点药。” 谁知程亦风却微微侧过身子,蹙眉道:“不必了,我自己料理就行,你把饭吃了吧。”说完,转身便要走。 陆长安哪里肯让,迈步上前从手搂住他喝道:“这时候跟我闹什么脾气,走,回卧室去!” 程亦风轻轻推开了他,低声道:“算了,我心里头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你跟过来,一会儿无非也就是再加一顿争执而已。” 边说边迈开步子往门外去,陆长安怔了怔,又抬腿跟上道:“你这话叫什么意思?我看你半点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的模样。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同那个孟季冉来往,偶然遇上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相约碰面了。”他的语气急促,“你就没想过,我心里头是个什么想法?” 程亦风头也不抬,淡淡道:“今日这件事情,我已经同你做出了道歉,你要是不能消气,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你是没有法子,还是本就懒得同我多说?”陆长安高声质问,“不过是出去见了一面,回来对我的态度便扭了一大圈么?我倒是觉得好笑了,如今竟又是因为这个孟季冉,你同我生争执。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横在咱们中间!” 陆长安心里一急,说话的声音难免拔高了几分,程亦风身子一僵,回头看着他道:“说的是,一个孟季冉,你都觉得他不足以起到什么影响。可如今,又是谁抓着这事情不肯放手,咄咄逼人呢?你并非是针对他,而是心里头信不过我罢了。” 陆长安一愣,见程亦风说完便转身要走,心里咯噔一下,张口喊道:“你往哪儿去?要走就走,有能耐别给老子回头!” 程亦风却果真没有回过头来,脚下的步子一顿都没有停顿,径自走到卧室门外,打开门进去之后,咔嚓的在里头反锁了起来。 陆长安这才觉得两人是当真吵起来了,他又怒又气,可想起程亦风手背上的伤,心里又觉得心疼起来。 然而在这种情状下,要他如何能说的出一句软化来,他走到卧室门外,狠狠的盯着这扇门。他若是想进去,程亦风一千个法子也拦不住他,不过是一道门,千军万马又能拿他怎么样? 可是,进去了又如何呢? 陆长安想到程亦风刚才神情淡漠的说道,“你并非是针对他,而是心里头信不过我罢了。” 好啊,好啊! 我为你做这许多事情,一颗心恨不得掏出来都塞给你,结果现如今,竟连生气也要受到质疑和责怪了。 陆长安的拳头攥紧,只觉得一颗心被剖成两半,一半冰凉一般火热,不是滋味透了。 你要公平,你要自尊,我统统给你,可是到了如今,你又拿什么来给我看?陆长安真恨不得冲破这道门,对着程亦风大声喝问。 但是他却万万不能这样做,要是闯进去,一时间克制不住怒气,陆长安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再一时莽撞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最终,陆长安在门外站了许久,也没有强行推开这一扇门。他扭头走去,到了走廊尽头的时候,狠狠的在墙上猛捶了一下,抓起一个瓷花瓶就朝着楼下扔去。 老徐被这一声吓得赶忙跑出来瞧,刚要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却瞧见陆长安一脸沉的在楼上站着,当下便不敢多言了。 陆长安喝道:“愣着干什么,成日除了吃饭不会做别的了?看个人看不住,拾掇这废物也不会了?” 老徐心中叫苦不迭,也不知这位主子又是哪口气喘的不顺,连忙喊来人清扫地板,整个厅里头氛围紧张,佣人们也不敢多言语,手脚麻利的埋首干活。 程亦风靠在门里,听见外头那些动静,心口闷得难受的厉害,后头又听见陆长安喝问老徐的话语,便觉得心里更加酸涩起来。 手背上的伤,这会儿倒显得不怎么疼了。 他慢慢走到窗旁,拿起水壶给几株花草浇了水,闻到花朵散发出一股有些稀薄的香气。而后又坐了下来,也不急着去冲水,只自己静静坐着。 屋里头是很暖和舒适的温度,程亦风却觉得手脚有些凉意,心里头也是不安宁的感觉,口隐隐发凉。 这会儿又有人敲门,他抬起头来,却听到外头传来老徐的声音,“程副官,您歇下了么?我来给您送伤药。” 程亦风怔怔的走到门旁,打开门接了药,看了看手背,叹了口气。 伤处已经没了刚刚那会儿的灼热痛感,然而让水一冲,再一抹药,难免就将疼痛的感觉又激了出来。程亦风一边上药,心里头便一边回荡着陆长安方才的模样和话音,想了半晌,他才猛的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不能再想了。 今晚的事情,自己纵是有不对的地方,也已经做小伏低,何况自己也不是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道了歉,还要如何呢? 两人在一起,谈了亲密的朋友,就要干涉到这个地步么? 稍有不满,就要争吵,用激烈的言辞来发泄一番。程亦风叹了口气,兀自拉起被角想要躺下。 只是想了想,却还是又站了起来,将刚才锁好的门扭开锁头,只是虚掩着。 这才吁了口气,走回床上靠着,然而却也没有睡意,只是这般靠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眯眼睡了过去,而等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响了几下,程亦风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瞧,已是夜里头三点钟,陆长安也不曾进来,门口还是那般模样。 他愣了片刻,又觉得心里头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连睡衣也懒得换过了,就这样和衣躺在被里,勉强又阖上眸子。 只是这样子的一夜,注定是睡不好的了,中间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早上再睁眼的时候,却也已经过了八点钟。程亦风只道不好,起的这样晚,恐怕要误了去军部的时辰。 然而慌忙着要起身,却立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得胃里的东西都揪了起来,一阵阵地要向外翻腾。 程亦风忍了一下,却没有忍住,连鞋子也顾不上了,跑进浴室里头,弯下腰便吐了起来。 这阵子他本来吃的就不多,昨晚也只是草草的几口,早上这一通恶吐,像是要将胃口掏了个底朝天似的,连眼泪都逼了出来。 程亦风吐完了之后,抚着口,眉头紧蹙,喘了两口重气才起身到洗手台旁,接了两口凉水漱了口,又洗了把脸,这才勉强觉得神好了些。 他如今的身体状况,自己心里多少也有些明白,程亦风边想着,边不由自主的将手挪到小腹上,静静待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一通折腾之后,也没了吃早饭的兴致,换了一身衣裳,想着一会儿免不得还要见陆长安,更不知该是怎样的冷脸色,程亦风只觉得心越发的往下沉了。 然而谁知,一出门去,厅里头却不见人影,只听老徐道:“军长早早便出门去了。” 程亦风有些吃惊,却又忍不住问道:“出门去了?可说去哪儿了没有?” 老徐道:“是带着段副官出去的,仿佛是去同什么人会面了,具体的……军长没有吩咐,咱们也不好多问。” 程亦风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乏累,便转身上了楼去,拿起一本书挨着窗边坐下看,只是翻了几页,却仿佛一个字也没有看入眼去。 昨天上了药的手背,恐怕还是料理的晚了些,今日见着已经肿的厉害起来,程亦风正想着是否再换一回药,老徐却又来敲门。 “白小姐往公馆来了,只说有很要紧的事情,这个……”老徐有些为难道,“您看,军长这会儿不在,是不是您去瞧瞧?万一真是有要紧事儿,拖延了可不好。” 程亦风对白玲珑的印象一贯是不错,此时听她有事,心里也有些在意,便点头道:“好,咱们现在就过去。” 只是他也有些奇怪,白玲珑是白总理的疼爱的如珠似宝的养女,遇上了难处应该找总理才对,怎么反倒绕了个远来求陆长安呢? 他一进厅里,便瞧见白玲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色焦急,三两步上前道:“我表哥往哪儿去了,你可有法子将他喊回来么?” 程亦风苦笑摇头,“他是军长,去了哪儿,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句话里头的酸涩意味十足,只是白玲珑心中有事,也顾不上去在意这些,她苦了脸道:“这下子坏了,这下子真的是坏了。” 程亦风见她如此,心里也不免着紧了几分,“白小姐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不要慌了手脚,坐下来慢慢说罢。” 两人在沙发中坐下,程亦风又倒了热茶递去,白玲珑无心饮茶,摇头道:“不是我的事情,是静芝的事。你可还记得她?同我一起来过这儿的,家中经营着盛通洋行的那一位。” 程亦风颔首道:“自然记得。” 白玲珑道:“她是我很好的一位女朋友,品样貌都是没得挑的,她……她心里头似乎喜欢表哥的,这事情我早知道。也曾想过帮她与表哥促成良缘,谁知道这事情还没有一撇,她如今却要被迫嫁给个不喜欢的人。这都是什么年代,竟然还有这样封建的事情,我去求爸爸,爸爸却是不肯去管的,还要我也不要去理会。”她轻轻吁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的品也好,如果是你的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你能够置之不理么?” 程亦风虽然一直明白方静芝的心思,可如今听白玲珑这样大喇喇说出来,心里倒是另一种感觉,尤其这会儿还同陆长安闹着别扭。只是他的心思却被另一件事引去,“你说,她要嫁给不喜欢之人?” 白玲珑点头道:“正是,那人……分明就是趁人之危的!我听静芝提起过,她家近日遇了些难处,那人就是趁着这一遭,想将静芝据为己有。这样的事情,她就算嫁了过去,也不会得以善待,我怎么能看着她羊入虎口?” 程亦风心头涌出一股子不妙的感觉来,试探着问道:“你说她要嫁的那人,可是姓孟么?” 白玲珑讶异道:“正是这个姓,如今似乎在稽查处任职的,叫孟玉堂的人。” 六十二 计上心来(三)【看有话说】在线阅读 六十二 计上心来(三)【看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