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活的东京怪谈》
001我是魔君
西岛枝栗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才会按照那本书上所写的,半夜到附近的公共电话亭打电话给那个传说中的魔君。
等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插上电话卡将话筒放在身前。
四周静悄悄的,就连路过的行人也少的可怜,全然不像不夜城东京反倒有了她大阪郊区老家的风味。
她突然有点想家了。
想着家里还有只叫小菊的猫,她上京求生活后将猫托付给奶奶,打算站稳脚跟再接它上来。这大概也是西岛半夜会在电话亭的原因。
书上说,夜深人静到无人且位于十字路口的电话亭——最好是凌晨零点整,心里念着“魔君魔君请您回应”,有一定的几率召唤传说中的魔君。他会接听你的电话,并且满足你的一个愿望。
前提是你需要跟他聊天,聊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的时间内,魔君会一步步靠近你,声音也会越来越接近,最后如同耳语。魔君会将你的愿望描绘出来,仿佛就在眼前,美女、房车还有人心幻想的种种。
这个时候魔君会说:“转过身来,接受我的馈赠吧。”
如果你转过了身,那所有的东西都会化为乌有,包括你的生命。魔君会取走贪婪之人的性命,对真正有所需求的人敞开怀抱。
因此,魔君口碑好坏参半。
当然,西岛枝栗并不是为了魔君传闻明面上实现愿望的诱惑而现身说法。
她是一个编剧,富士电视台一年一度的新人编剧大赛正在筹备当中,今年的主题是都市怪谈,优胜者的剧本可以直接投入今年夏日纳凉特辑的拍摄。
这对西岛枝栗来说是为数不多没有门槛的机会,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最后的限定。如果还没闯出个名堂就不再从事编剧行业,随便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只是梦想熄灭而已。
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对西岛来说是件重塑她人生的大事,所以在出租屋里无意找到那本都市怪谈书籍后西岛瞬间就决定亲身体验魔君的传说。
她是体验派的写手,笔下流淌出来的故事都带着她的人生经验。
魔君的怪谈在普通人当中流传不广,西岛完全是因为那本书的缘故才得知,在了解的一刹那西岛就知道这是个好故事。
但在真正打电话的这一刻西岛犹豫了。
她抬手看看手腕上的女士手表,十一点五十八分,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再抬头透过电话亭的玻璃向外看,只有黄色的路灯静静立着。
尽管电话亭有门,但冬日的冷风顺着缝隙一点点窜进亭内。穿了羽绒服的西岛依旧感受到寒意,不自觉缩起肩膀脸埋进红色的围脖里,打了个寒战,注意力集中往外一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夜空洋洋洒洒地开始飘雪。
东京的初雪。
十一点五十九分,秒针就着齿轮一点点转动,西岛的心跳也跟上钟表的节奏。
嗒、嗒、嗒。
西岛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后悔了,害怕了,正想把电话放回去的时候——
电话响起电流通过的嘶嘶声。
西岛一下子变得僵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喂喂喂。”电话开始响声,“有人吗有人吗?喂喂?”
低沉的男声,刚开始哑哑的,像是久未说话的人刚开始说话那样生涩,同时带着怪异。像是牙牙学语的婴儿一般,对方说话存在着慢慢熟悉语言的过程。
西岛感受到了这一过程,但她什么都不敢说,身体血液的流淌都变得缓慢。
沉默。
对方又说话了:“有人的话你吱个声,没人我就挂了。”
感觉对方真的有挂电话的意图,西岛脑子又抽了一下,开口:“有人的。”
对方却又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岛在电话这边度日如年,不敢挂电话,也不敢说话,生怕电话那边的魔君突然出现给她咔嚓一刀人没了。然后第二天社会新闻就会出现“女子电话亭深夜惨死”的大字报。
西岛这边脑补了很多,在她为记者设想报道内容的时候电话总算响起。
“等等·····难道,我现在是在霓虹?我现在说的这个话,是日语?”
西岛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听起来不像是要来杀她的样子,西岛稍微放下心来为他解释:“是的,魔君大人。”
“魔君大人?”
“您······不是吗?传闻中的那位。”
“什么?我是什么?”
“魔君大人啊,可以实现人梦想的,都市·····”
因为跟对方正常的谈话差点让西岛说出都市传说这个词,幸好她忍住了,捂住自己的嘴:“抱歉,抱歉,非常抱歉。我无意冒犯您。”
“········我是魔君?”对方语气古怪地问,“我是不是需要满足你什么愿望?”
刚放松下来的西岛再次变身石块。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对方的话语就像是在她耳边出现一样,西岛的余光瞥见电话亭外飘过什么东西,身后出现一股莫名的压力。
魔君,魔君就在她身后。
对方继续说:“你是电话亭里的那个人吧?我就在外面,你过来咱俩聊聊吧,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西岛浑身都在发抖,包括声音:“有·····有什么事情就这样聊吧。”
“这样怎么聊?万一电话断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这个机制是怎么回事,挺神奇的。”
西岛快哭了:“魔君,我真的不是故意招惹您的,请您不要杀我。我家里有一个独身的奶奶,我还有一只需要人照顾的猫。我发誓绝对不说出您的存在,求您,求您不要伤害我。”
西岛涕泗横流。
“我杀你干嘛?”对方莫名其妙,“你是说魔君的工作?这个跟我没啥关系,我都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对方说着,可能觉得太过麻烦,伸手搭上电话亭的门把,一下子将其打开。门锁对他而言如同虚设。
这下西岛真切感受到身后有东西存在,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如临冰窖。
她感觉自己肩膀上搭了一只手,拍了拍,西岛脑海里那跟弦崩到极致。
浅贺亮生只见眼前之人软软地瘫倒下去,“唉”了一声将其接住,心里寻思他有这么吓人吗。看看倒映在玻璃门上的脸,挺帅一小伙啊。
想到这他突然一愣。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怎么变成浅贺亮生了?怎么回事,我不是天朝人吗。”浅贺亮生面部表情突然扭曲起来,他放开西岛,疯狂用手砸脑袋。
海量的记忆奔涌而来。
002心理素质不行
浅贺亮生原来是天朝某艺术学院刚毕业的导演系学生。
学院不算出名,但也不算差,学生分为交大钱上学的富二代和另外一些没那么多钱但有一定真材实料的中产家庭的小孩。
浅贺亮生属于后者。
他出生在中产家庭,父亲是一名律师,母亲是西餐厅的老板。这样的家庭让他有一定的底气在那个圈子里生活,但也清楚自己这样的家庭并不算什么,只能说可以在导演这条路上走下去。
虽然家庭情况不错,但他并没有成为一个被宠坏的小孩,事实上他受过的苦比同龄人更多。家里只为他担负学费和生活费,如果有其他要求,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大一的时候为了一套拍摄设备,他搬了足足两个假期的砖,拿到钱后买了机器,利用这些机器搭了个班子在短短一学期内赚取超两倍于设备的钱。
说起来很简单,但真的做起来,其中的艰难困苦远超大众想象。
然而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来到了霓虹,成为了浅贺亮生。
脑海中庞大的信息将他原本的记忆冲得七零八碎,他努力想要抓住属于自己的记忆,但在碰撞当中画面两两相撞变成碎片只余下难以形成寓意的残骸。
“啊!”
浅贺亮生双手深深嵌在头皮里面,躬身,压抑的吼叫顺着喉咙从灵魂深处喊出。他遗失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只剩下“浅贺亮生”几个字,还有他本身存在的意义。
浅贺亮生就是东京都市怪谈里的魔君。
怪谈本来只是人们对于某些非自然现象的人性化解释,就像失足说是水下有小鬼作怪,害怕黑暗是因为不见光的地方存在怪物。最为恐怖的是未知,当种种情况有了具体的解释倒比自己吓自己更容易接受。
但当一个东西说久了,人人都相信了,那个东西就会从虚无的概念当中诞生。浅贺亮生就是这么一种东西。说是人不确切,说是鬼但也有心跳体温,更像是妖怪。
浅贺亮生可能是在西岛打算打电话的一瞬诞生,随便抓了个人的灵魂进来,再赋予传说中“聊天当中跟当事人距离缩短”的能力,浅贺亮生活生生地落在西岛身后。
疼痛是一条开口向下的u型曲线,到达顶峰之后渐渐消退。浅贺亮生脸色惨白满头冷汗,但很快他恢复平常,之前的记忆融合像是从未存在过。
但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他是一个活的都市怪谈——魔君。如果半夜有人诚心祈求他的手机就会响起,然后渐渐靠近那个人,聊天。
魔君的爱好就是听人类的煎熬和贪婪,像是大人逗小孩那般站在一个更高层次的维度看待为现实所困的人类。
这是魔君的爱好,并不是浅贺亮生的。记忆融合让他得知很多身为怪谈、身为魔君的常识,但在实操方面他完全是个小白。
从疼痛中缓过劲来的浅贺亮生扶着电话亭的玻璃墙直起身,左右望望,一股莫大的茫然出现在他心里。
传说中有怎么说召唤魔君,但并没有说魔君出现了接下来会去哪。
所以,他现在该去哪?突然冒出来的常识没说接受了召唤的魔君结束应该去哪,他在脑子里搜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具体的住址。
这下浅贺亮生是真的有点懵。
从天朝到霓虹他没懵,猛然变成魔君他没有懵,经历过时空穿梭突然出现在西岛面前他也没有懵。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要说浅贺亮生性格当中什么最优秀,这种变态的适应力和现实应对法就是他能够成功的基石。
但接下来的生存是必须头疼的事情。
浅贺亮生甚至觉得自己有点饿,想吃乌冬面。他好笑于自己身为怪谈还有饿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天朝也有饕餮这种贪吃怪就释然了。吃乌冬面总比吃人要好。
就在浅贺亮生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晕倒在地的西岛总算悠悠转醒。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愣愣的,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她经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然而浅贺亮生蹲身凑到西岛面前让她美梦破碎。
“你好。”浅贺亮生自认挺有礼貌的。
听到浅贺亮生的声音西岛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魔君!魔君!
西岛也不敢看浅贺亮生了,转身,一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一手抓地蹬腿连连后退,动作一气呵成。嘴上还不停颤抖地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您了·······”
“·······”
电话亭就这么小,西岛再怎么退也没办法跟浅贺亮生保持安全距离。她像只面对老虎的小鸡仔,只能期望对方对她没兴趣。
浅贺亮生扶额低头轻叹一口气:“就是因为你们这样害怕怪谈才会那么喜欢逗你们啊。我都这么和蔼可亲了,如果要杀你早就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西岛装作听不见,听见了也不信。谁知道魔君会有什么恶趣味,在她的思维里像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相信对方嘴里说的。越是和蔼越有问题。
真的,如果浅贺亮生是原版魔君肯定就提刀砍了面前这个没办法沟通的女人。可惜他不是,并且他需要西岛的帮助。
浅贺亮生盯着西岛看了好几眼,心中打定主意,起身离开电话亭。
西岛时刻注意浅贺亮生的动静,感受到对方的离开,第一时间没有动,撑到鼓足勇气了才抬头看过去。电话亭里已经没有另外的身影。
西岛向后瘫坐,腿软得不行,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身体和心理都到了极限。
“活,活下来了。”西岛大喘气。
她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身体稍微恢复之后扶着门站起身,出了电话亭。
回家期间西岛一刻也不敢停,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自己在附近租住的1dk,上五楼,从包里掏出钥匙颤颤巍巍地插进钥匙孔里。
眼见着要回了家,西岛今晚上的大起大落总算是有了能够放松的机会,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她的脸。然而就在她刚刚把门打开之时一只手出现在门侧,身后有东西凑了上来。
“我可能需要借住你家一段时间了。”浅贺亮生不好意思地说。
西岛侧头一看,浅贺亮生帅气但在她看来恐怖异常的脸出现。
眼见西岛就要尖叫,浅贺亮生抢在这之前捂住她的嘴。西岛瞪大眼睛看着他,眼角还有泪痕,眼睛一翻再次昏了过去。
这下浅贺亮生有了准备一手搂住西岛的腰让她不至于瘫倒,一手开门,嘴上吐槽:“就这心理素质还一个人半夜召唤魔君,是真的不怕死啊。”
003目标确定
浅贺亮生搀着西岛进了门。
她租的是在东京常见的1dk,一个独立厨房加上一个通居室,单人间。房子还有干湿分离的厕所,厕所里间有个不大的浴缸。
入口的通道狭窄,只够一人通过,浅贺亮生不得不将西岛背在背上。
进门玄关七零八落随意散着西岛常穿的鞋子——板鞋、靴子、小皮鞋和运动鞋。左手边是白色的鞋柜,继续向里走凹进去一块被分为厨房。厨台靠外的是两个天然气灶台,里面是水槽,整个厨台被西岛收拾的很干净,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用厨房。
至少在浅贺亮生看来厨台干净得像是酒店的标准间。
虽然西岛可能不做饭,但是继续往里走,冰箱、微波炉、烤箱依次竖直放置,满满的生活气息。
厨房对面有个白色的门,是厕所位置所在。浅贺亮生打开才发现自己找错门了,重新抬手将正对玄关的那扇门打开,背着西岛走进居室。
居室有六帖大,靠里的墙角放一张单人床。纯色的床单铺在床上,同色的被子随意蜷在一角,床上更多的空间被衣服所占据。
床的对角是木色的桌椅,桌子旁边放个一米六填满书籍的书架,再旁边是衣柜。床边还有梳妆台,化妆品倒是打理得整整齐齐。
最外面还有个小小的阳台,由落地窗隔开,朝南,此刻被深灰色的窗帘格挡浅贺亮生只能大概猜测布局。
房间放下上述物件后被整个填满,只留下一块过人的地方,浅贺亮生决定今晚就在地板上凑合一晚。或者在桌子上趴着。
他将西岛放在床上,站在中间活动筋骨,这才有空想自己的事情。
突然来到霓虹说不慌那肯定是假的,浅贺亮生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一片杂乱,像在一丛三叶草中找四叶草般无从下手。
浅贺亮生坐到桌子前。
因为西岛编剧的习惯桌子上有着一个素描本,铅笔在一旁,浅贺亮生看西岛一眼发现她还在昏迷当中只能自言自语一句:“用一下你的本子和铅笔。”
就当西岛答应了。
浅贺亮生将素描本翻开,翻动的时候难免看到原主人的作品。身为编剧,西岛在素描本上用连接图的方式梳理剧本。角色名字,然后是连线,再加上关系。
有些地方她还画了人物的q版图,挺可爱的,也很用心。
浅贺亮生翻到第一页。
“枝栗酱,接下来的富士电视台剧本大赛加油!”对话框连接着一只端坐的肥猫。
浅贺亮生想起她求饶的时候说的有关猫的事情,不自觉笑了笑:“还真是····纯真的小姑娘呢。”
浅贺亮生的心情莫名其妙好了一些,他翻到空白的一页,拿起笔开始梳理自己的现状,还有记忆中那些被称作常识的有关怪谈的东西。
既然魔君存在,那么其他的怪谈也有存在的可能,光是浅贺亮生有印象的就有裂口女、人面犬、厕所的花子、收音机里的声音等等。因为本身是怪谈的缘故浅贺亮生对这些传闻不太在意,无非就是吓人的把戏,在成为浅贺亮生的那一刻被称作恐惧的情绪就从他的情感当中剥离。
而且他清楚怪谈能够存在的本质——必须有人相信怪谈的存在。
怪谈是没办法影响那些完全不信这件事情的人的。但目前为止,没人能做到一点都不信,至少浅贺亮生的记忆当中没有。他能够出现也是因为西岛枝栗相信了怪谈的存在。
所以从本质上讲,只要人类不信,怪谈就不存在,完全的唯心主义。跟妖怪什么的倒不是一个品种。
梳理到这儿,浅贺亮生将拿着笔的手摊开放在眼前仔细观察,掌纹、血管、肌肤、控制力,那些人类有的东西他都有。但是在他身上存在的另外一种力量让他清楚他跟普通人的不同,那种一旦失去控制就会造成巨大后果的力量。
浅贺亮生想要去探寻,然而思绪刚触碰到那莫名的力量他立马缩回来闭上眼睛,有泪从他眼角滑落。
“全是负面情绪啊。”他喃喃。
隔了一会儿浅贺亮生才睁开眼睛,在纸上写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这股力量”的铁规,将思绪收拢专注于自己。
身为魔君,浅贺亮生并没有什么必须得做的目标,之前的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存在只能不断展现自己的神奇之处再散播出去。但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少的人相信魔君怪谈,他也只能淡出。然后在某一时刻又被唤醒。
这样看来西岛也是反向撞大运了,成为唤醒魔君的那个人。
“需要信仰来维持自身的存在吗?”浅贺亮生将问题的重点提炼出来,“虽然我现在还没消失的感觉,但怎么说,总归得重视起来,毕竟如今我能参考的只有这些常识。并且我没有试错的机会。”
“现在能够确定的是西岛枝栗完全相信我的存在。”西岛枝栗的名字就写在素描本的第一页,所以浅贺亮生知道,“按照之前的方案依靠人们的口口相传未免也太慢了,也难怪怪谈会逐渐消失。”
梳理到这,浅贺亮生想到什么,他眼神一亮:“等等,还有什么是比影视更快的传播方式吗?这种呈指数上升的传播方式。如果把魔君的传闻拍成微电影,就算只是一个短视频·······“
“只要能火,能够让大众看到。一百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相信就够了。”
“我需要设备。”
摄像、收音、道具、演员、剧本、配音、宣发、投资人。
浅贺亮生笔走龙蛇,一个个单词蹦了出来,他的脑袋飞速转动,整个流程越发清晰。他很快意识到他脑袋当中有关怪谈的知识是他最大的财富。
没人会比他更懂怪谈、更明白如何勾起人心的恐惧。再加上他身为导演的专业素养。
浅贺亮生手中的笔停下,看着被写满的一页纸,一笑:“很好。事情到了我擅长的地方了,目标确定,接下来只需要想办法将这些东西一个个落实。”
说完,他感受到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床上躺着的西岛。
浅贺亮生心有所感,看着她,故意沉声说:“西岛桑你醒了。”
西岛浑身一颤。
他突然就明白身为魔君的乐趣所在。
004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被连吓三次西岛枝栗心间满是悲愤,更觉得浅贺亮生是个折磨人的魔君。要么给人痛快,他偏偏不,一点点享受着西岛的恐惧。
西岛猛然升起一股子勇气,她抬头看向浅贺亮生,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魔君大人,您想要做什么就随您便吧。”
说完,西岛起身将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水果刀握在手心,手中有武器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虽然面对浅贺亮生一把水果刀不起任何作用。
浅贺亮生静静地看着她,视线随之移动,最后落在那把小刀上。
情况很复杂,在她做出拿刀的举动后现场气氛一变,浅贺亮生身上的随和消散,隐约的笑意也全然不见。西岛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事实上现在该怎么做她完全不知道。
想要保证自己的安全,然而在浅贺亮生面前哪有安全可言。她如今安定下来略微思索,也许眼前之人并不是魔君,或许只是一个跟踪她的变态·····
情况越发复杂起来,只要愿意猜测,当下情况有无数个解释。西岛现在才发现拿刀的举动很容易打破两人间摇摇欲坠的平衡,刺激到那个距她不到两米的男人。
亲身体验过后西岛才知道近距离面对一个杀人犯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她想放下刀,但浅贺亮生视线锁定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时候一往无前的勇气很是难得。
浅贺亮生明白西岛现在的想法和顾虑,也清楚她进退两难的境况,用铅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寂静环境下这轻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
西岛感觉自己的心脏变成了浅贺亮生手中的那只铅笔。
浅贺亮生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
西岛呼吸一滞。
“你有更好的选择。”浅贺亮生说,“一般情况下既然已经处于弱势状况就不要再刺激对方。俯首做低,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结局。生命、身体、心理、贞洁、财产,重要度依次降低。而你拿刀的举动无疑是在向我宣战。”
浅贺亮生顿了顿:“看来魔君是真的受不了威胁。”
在西岛拿起刀对他的一瞬,浅贺亮生脑子里有一股杀了她的冲动,很强烈,但他最终忍住了。此刻浅贺亮生更加确定自己身为怪谈心理结构上跟普通人类的不同,杀人对他而言就像随手扔了个垃圾。
在浅贺亮生说话的同时西岛的身体不受控制开始战栗,包括拿着刀的手。
水果刀落在床铺上。
西岛嘴唇咬出了血。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但浅贺亮生身上那股子强力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不见,他拿起西岛的素描本当着她的面翻看,很讨厌别人碰她东西的西岛一句也不敢置喙。
浅贺亮生翻到第一页,看她:“你是编剧?”
西岛不清楚浅贺亮生是怎么知道的,但想着他是魔君,又觉得他知道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西岛点点头。
“编剧啊。”浅贺亮生点点头,“你加入公司了吗?职位高吗?圈内有没有认识的人?”
浅贺亮生的询问让西岛全然迷惑,就连心里的恐惧也暂且放在一边。说到她的职业她下意识战战兢兢地回:“我····我目前是自由职业。”
“自由职业?具体一点。”
“······帮公司设计宣传单。”
“嗯。”浅贺亮生点点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写、写点软文。”
“嗯。”
“···还在网上连载小说。”
“还有?”
西岛是真的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工作了,泪眼汪汪,但却没有办法。
“行吧,也差不多了。”浅贺亮生不再追问,突然话题一转,“你很怕我吗?”
“······”
这让西岛怎么回答。
说完,浅贺亮生从凳子上起身走向西岛,西岛被吓得瞳孔放大连连后退最后抵住墙壁。只见浅贺亮生走到西岛面前,抬起了大手冲她脸面挥去·······
西岛紧闭双眼。
然后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拍了两下。
她一懵,通过手指间的缝隙看浅贺亮生。
浅贺亮生说:“你的运气是两方面的极致。虽然遇见了怪谈,但明显我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好怪谈,所以你暂时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这样吧,我向你保证,在我居住你家的这段时间我不会伤害你这个房主。”
浅贺亮生话语中的信息量极大,西岛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
首先,对方承认了自己怪谈的身份。其次,为什么他要在自己家住啊?既然选择不伤害她,那就麻溜走啊。
虽然心中怒气满满,但西岛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她等浅贺亮生的下句。
“按照魔君的传闻,我会帮助你实现一个愿望。所以你有什么愿望?”
情况朝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魔君没有杀她,还说要帮助她实现愿望,以及在她家住下····这跟西岛想象当中的怪谈全然不同。
她沉默了好久,浅贺亮生也不着急,他等得起。而且身为怪谈他一点也不觉得累。
最终西岛总算是开口了,弱弱说:“魔君大人····您、您说要帮我实现愿望?”
“这不就是我存在的原因吗?而且既然你召唤我,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浅贺亮生回。
西岛想了想觉得对方说得似乎有道理,而且书上说魔君不是完全的怪谈,跟裂口女这样吓人的存在有差别。从某种层面上讲魔君跟座敷童子一样是个吉祥物。
西岛的心思又活络过来。
说起这个她可就不怕了。
“您真的可以帮我实现愿望?”
“只要是你给我打电话时心中所想的那个。”
西岛认真地看着浅贺亮生,她攥紧拳头:“我会以您为原型写个剧本。”
“嗯?”浅贺亮生装作吃惊的样子。
“如果可能的话,能让我成为接下来富士电视台剧本大赛的优胜者吗?”
浅贺亮生算得没有错,西岛的愿望果然跟那个比赛有关。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以魔君都市怪谈为原型写剧本,不过这也让他更好操作。
浅贺亮生心下暗喜,但表面不动声色,风轻云淡地说:“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做。”
装足了魔君的面子。
005怪谈也要讲武德
浅贺亮生到霓虹已经过了一周,这一周足够他了解很多事情。
首先,怪谈的唯心主义被完全肯定。这一周间他当然不可能单单呆在西岛的小屋子里,拿到屋子的备用钥匙后浅贺亮生就一整天一整天的在外面闲逛。
他发现很有意思的东西。
因为长得帅,再加上若有若无的神秘气质,浅贺亮生很容易引起大众的注意。或者说只要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很难移开。
但很少有人上前跟他搭讪,他走在涉谷街头,就连随手递给他小卡片的人都不存在。
他像是隐形人般存在于大众之中。
发现这个情况的第二天,浅贺亮生再次前往涉谷,这次换他主动询问旁人。
在询问中他发现两个极端。有的人在他刚有搭讪的意图时就注意到他,另外一部分到他走到跟前都没注意有这么个人,还得等他出声或者挥手才猛然惊醒说句“抱歉,没有注意到您”。
浅贺亮生回没关系,然后将自己的问题抛出:“请问您相信都市怪谈吗?”
“怪谈?”那个人神情莫名,“啊,这种东西就我个人而言是很难相信的,没有现实当作基础的东西都是虚幻主义。虚幻主义最容易让人陷入困境,依我所看········”
对方开始发表一些对社会和人生的看法。
浅贺亮生礼貌地听完对方的观点后开始寻找下一位路人。
“请问您相信都市怪谈吗?”
“相信的。裂口女对吧?光是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通过这样的方式浅贺亮生发现越是相信怪谈的人越早发现他的存在,由此可以确定他脑海中接受的常识经得起验证。
但他又开始头疼另外的事情。
怎么赚钱。
成为魔君并不能让钱从天而降,他身上一分都没有,还得吃饭,能生存下去全靠西岛。他也曾想过用不正当方式获取钱财,但他身体深处的力量一直阻止他用不合理的方式伤害他人——没打电话召唤就不能接触旁人,就算是身为怪谈也得讲武德。
靠,都是怪谈了为什么还要讲究这些东西,气抖冷。
看着远处夹着公文包等车的中年男人,浅贺亮生不死心地想要上前临时客串不良马仔,但双脚仿佛被灌了铅一样迈不动,身体内存在某种枷锁让他不动分毫。
“行。”浅贺亮生无奈地举起双手,“我放弃,你赢了。我绝对不坑蒙拐骗偷抢砸,行了吧?”
果然,身体一下子又能用了,浅贺亮生皮笑肉不笑。这怪谈活得比人类还更道德主义,真是世界魔幻主义。
在浅贺亮生妥协中远处中年男人等到出租,招手,坐上出租消失在浅贺亮生的视线中。
浅贺亮生一直目送他离开,胸中蕴藏一股子郁气。
“难道我还得去打工吗?”他不由得想起这个可能,一脸郁闷,“不说毁天灭地吧,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浅贺亮生捏捏鼻根,突然,太阳穴突突地冒了几下,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刚才中年男人所在的地方。
夜色已晚,但涉谷依旧人潮涌动。男男女女迈开腿逛着,不断的谈话声交织着升腾而上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絮语声响在浅贺亮生耳旁,犹如咒文。
他的大脑像是有蚂蚁爬过,不舒服的轻微针刺感从他灵魂深处一点点往上冒。
他皱起眉头看着中年男人离开的地方。
肉眼可见,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旷,甚至有一对情侣谈笑着从那个位置穿过。
情侣中的女生经过之后打了个喷嚏。
男生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
女生回头望望刚才经过的地方,眼神有些茫然,看向自己的男友:“刚才····那边没有人吗?我感觉像是碰到人了,像是有个小孩。”
两人对视,一种诡异的气氛开始蔓延,明明是在人流当中却完全没有热闹之气。
谁也没说话。
最后男生开口:“玲子你这一次的鬼故事时机抓的可真好,但我都说了我是完全不会被你吓到的。你的小算盘是不可能得逞的。”
一边说着男生一边将女友搂进怀里,装作要勒脖子的模样实则是拉近身体距离,两人甜甜蜜蜜。
女生心里的不舒服之感也随着两人的互动消失:“不是啦,我没有在开玩笑,刚才我真的有感觉到什么东西。”
“好好好,有东西。你说,是什么?”
“不是·····”
“你看,你又说不出是什么,还不承认是为了吓我?”
“我真的没有!”玲子有点小生气,咬牙给了男友一倒拐,男友明白自己惹人生气了连忙道歉,“好了好了,抱歉,是我没有感受到。接下来要去吃点夜宵吗?”
两个人的话题很快跑偏,说说笑笑的离开,只有关注着两人的浅贺亮生才知道刚才女生说的没有错。
的确有个小孩在那,只是没人能看到。
在玲子说出感受到小孩的一瞬,那小孩才呈现一个雾一般的身影,仅仅只出现了一个轮廓,甚至可以说是视线受到欺骗的光影效果。
但浅贺亮生不这么认为。
那就是一个非自然的东西,他不清楚是怪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但他能够感应到,小孩还在那里,缩成了一团——字面意思上的一团。
夜色中看不清楚的雾气凝聚在半空中,雾气逐渐向外飘散,看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整个消失不见。
浅贺亮生站在原地思索了两秒,紧接着将外套脱下走上前去将那团雾气罩住,最后裹成一个排球大小的椭圆。
他感受到了手中的实在感,掂量掂量,可能只有五斤,还得去除衣服的重量。
“只剩下这么一点了。”浅贺亮生对手中的椭圆说,“虽然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但我们应该是一边的。你看起来情况很是不妙。”
“我先带你回家,至少得有个人相信你的存在才行。如果你认同的话就动一动。”
浅贺亮生感受到手中椭圆轻微的扩张,他说:“那就跟我走吧。”
006消失的雾太郎
浅贺亮生拿着雾团回到位于板桥区的西岛租住的小屋。
别的不说,成为魔君后缩地成寸是浅贺亮生觉得最好用的技能。事实上在他接收的常识里,魔君的最终形态应该是空间穿梭,都不用走人间道。
但现在不行,浅贺亮生只能苦兮兮地拿着雾团走回去。不过缩地成寸不限地形,这让他可以飘在半空直线抵达。
有深信怪谈且半夜不睡觉的人恰好看到浅贺亮生从窗外经过,瞪大眼睛:“那是什么?”
他连忙从床上起身探身出窗,但浅贺亮生已然远去。
“眼花了吗?还是说飞过去一只鸟?但看那个体型怎么也不可能是鸟啊。”那人疑惑,但却找不到能够解释的答案,只能挠挠后脑勺又回到床上继续网上冲浪。
半个小时后浅贺亮生抵达目的地,时间转到晚上十一点。
手中的雾团在他赶路的过程中又减轻几分,他加快脚步上楼,进了房间听见厕所的水声。西岛在洗澡。
因为浅贺亮生的居住西岛将小小的起居室进行了改造。
中间拉起个帷幕将她的床和梳妆台围起来,剩下过人的通道被当做浅贺亮生的床。白天西岛将铺在地上的被子收起来,晚上再给他铺上。
浅贺亮生基本上也不呆在房间里,白天不见踪影,晚上很晚才回来。浅贺亮生回来的时候西岛已经睡下,两人也就早上碰一面。
这让西岛长舒一口气。
然而在她裹着浴巾一面擦头发一面哼着歌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房间中央会站着浅贺亮生。
她头一次不是因为惊吓而浑身僵硬。
两个人面对面。
浅贺亮生视线不自觉从头到脚打量西岛一番。
从开始到现在因为关注于自己浅贺亮生还真没在意西岛长啥样,现在仔细一看,发现她长得似乎不赖。小脸,桃花眼,脸上僵硬住的微笑旁有两颗梨涡,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女性的秀美。
他视线最终停留在西岛的胸口。
秀美是真的秀美,好看也是真的好看,不过这胸也是真的平,可惜可惜。
西岛感受到浅贺亮生的打量,粉红从后颈往脸颊冒,然而她害羞的模样在浅贺亮生看来又有另外一番味道。
果然女生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浅贺亮生感叹。比起拍男主视角浅贺亮生更爱体现女性的美,他以男性视角拍摄出来的女性带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这也是当初他能拍摄赚钱的原因之一。
西岛双手捂住胸口,低头连忙窜进自己的小窝,手忙脚乱地在床上找睡衣套上。
室内十分安静,细碎的换衣声更显暧昧,西岛不得不出声:“浅、浅贺桑,您怎么回来了?”
在西岛消失在视线的同时浅贺亮生已经从这个小插曲当中回过神来,他盯着面前漂浮在半空的衣服,脸上因为西岛而轻松的表情沉下。
他将衣服拿开,被他包裹住的雾团几近消失,浅贺亮生伸手碰了碰。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生命力从他指尖传来,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那强烈的请求。
“求求您,救救我,魔君大人。”
魔君大人。
这个称呼从雾团那感受到出乎意料地浅贺亮生一点也不惊讶,仿佛他早就知道对方会这样说,对这样的请求感到习以为常。
下一秒他的脑子里冒出猜测。
救助怪谈并不是他第一次干,不然很难解释他当下的平静。
看来当初的记忆融合让他丢失了一部分常识,难怪浅贺亮生总觉得怪怪的。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怪谈,如果还有其它存在,按照传说的数目,他不应该毫无所感。
一周的时间,浅贺亮生所到之处没有任何感应。今天的雾团也只是误打误撞看见了,如果浅贺亮生没有关注那个中年人,他也很难感受到这样细微的异常。
如果让他一个人像这样地毯式地将霓虹底朝天地感应过去明显不现实,另外,浅贺亮生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没事为什么要去救助别的怪谈啊?他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今天碰见的这个雾团只能说它运气好,浅贺亮生需要另外一个怪谈的存在来确认某些事情。
看样子雾团了解的事情不少。
浅贺亮生将自己的念头通过指尖传递过去:你是什么。
他第一时间没有得到答案,顿了顿对方才传递过来: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浅贺亮生眉头一挑,那他要怎么跟西岛说明现在这个情况?
这个时候西岛换好了衣服将帘子拉开,脸还红红的,低眉顺目不敢看浅贺亮生。
“浅贺桑,抱歉,我没想到您会这个时候回来·····”西岛解释。
然而浅贺亮生的关注点已经不在刚才的尴尬场面上,他侧头看西岛:“你看得见我面前的雾团吗?”
“雾团?什么?”
“你看我这边。”
“啊····”
西岛这才抬眼看过去。
“······不是让你看我,是看我面前,有没有注意到东西?”浅贺亮生用手圈了雾团所在的地方。
西岛是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在浅贺亮生的注视之下她没办法只能努力看,但却没发现雾团。
“有、有什么吗?”西岛看不到。
浅贺亮生看她一眼,思索两秒,也不多说,拉住西岛的手腕让她的手直接触碰面前奄奄一息的雾团。
看不到,但是能够感觉。西岛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被浅贺亮生拉着手腕往前凑,很快感受到那难以言述的寒意。
不是冷,是从心底冒出来的心寒,一瞬之间恐惧向她袭来。比起遇见浅贺亮生之时更强烈的恐惧,让人想要拔腿逃离回到人群当中。但却双股战战。
在恐惧升起来的同时,另外一股暖意从浅贺亮生握住的地方传向西岛的四肢百骸,让她感觉自己的双脚重新触碰大地。
比起接触到面前之物的恐惧,后面浅贺亮生带给她的安全感让西岛有些发愣。
从此刻开始西岛才真的不害怕浅贺亮生,看一眼他的侧脸,心里突然笃定浅贺亮生会尽全力做到之前他说的那些话。
浅贺亮生不知道西岛的心路历程,他只是凭借西岛的表现猜测她感受到了雾团,放开她的手腕直接说:“你刚才摸到的是一个怪谈,可能快死了。”
“怪谈?”西岛一哆嗦,抱紧自己。
“嗯。”浅贺亮生点点头,“是个小孩,我在涉谷遇见的,在一个中年男人旁边,现在变成一团雾气了。”
听完浅贺亮生的描述,西岛突然想起了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有关小孩的都市怪谈,还有雾气这一关键词。
她下意识说:“消失的雾太郎!”
007雾
玲子是一个完全的怪谈信任者,事实上她还是网上某个怪谈论坛的管理者之一。结束跟男友的约会她回到自家,泡着澡越想越不对劲,之前在涉谷感受到的那种不舒服之感似乎还残留在她皮肤表面。
她背靠浴缸只留下一个脑袋,在舒适的环境里她的思绪无限蔓延,再次回到两个小时前。
她抬起手,透过指尖缝隙看灯光。
我的确是感受到什么了的。玲子心想,那种接触感不可能是错觉。难道是大介的恶作剧?但是,看他的表现似乎是我在捉弄他。
我没有乱说话,这一点可以肯定。
玲子将手放下,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怪谈上面,自己也许碰到了什么非人的东西。如果非得为这样的不舒适找个答案,那么,鬼怪无疑是最好的解答。
想到这儿,玲子突然打了个寒战,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不少。
而且厕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层雾气。
虽说泡澡很容易升腾雾气,但到这种程度很难。玲子胸口发闷。
雾气让玲子的视线盖上一层不清不楚的滤镜,镜子和门把手都看不真切仿若身在梦中。浴缸的水凉,但是雾气却带着湿热,像是吸了水的棉花让人透不过气。
“怎么回事?”玲子咳嗽两声,从浴缸中站起身,拿起放在一边的浴巾裹在身上。她用手在脸前挥了挥,想要将几乎要滴出水来的雾气挥散,然而在她的举动下那些原本在浴室里流淌的雾渐渐聚集在她身边。
到这个时刻,玲子感觉到什么,皮肤表面之前那种不舒适之感再次将她紧紧包裹,更为强烈。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冰冷刺骨的刀逐渐靠近,心里不自觉开始恐惧,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夜深人静,玲子头一次感觉到害怕。
“什么啊?????”玲子有些怕,眼见着情况越发怪异,尽管雾气凝结但她凭借对自家浴室的熟悉找到了门把所在之处。她想拉门,但是——
锁芯动了,然而门一动不动。
浴室的门是向里开的结构,玲子拉住门把,以往轻轻一拉就能开的门此刻死死锁住。但是玲子非常确定锁芯动了。
她再次尝试,可情况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在她尝试的同时,浴室里的雾气也像是得到什么命令一般逐渐凝实,在玲子身后聚集成一条一米粗半透明的蛇,涌动着寒意。
玲子没有察觉自己身后悄无声息的变化,她出了一头冷汗在尝试开门:“怎么回事?这门怎么打不开,不可能啊。”
她用手拍门,用脚踢门,嘴上念叨但却怎么也不回头——她知道身后可能有着恐怖的事情,选择了逃避,就像把头蒙进被子一般。
玲子的声音都在颤抖:“这门,为什么,这门怎么打不开啊。”
“为什么,为什么,快点给我打开啊。”
“明明没有坏啊。”
到最后玲子满是哭腔。
虽说她相信怪谈并且是论坛的管理员,但这并不能说明她胆子大,恰恰相反,世界上叶公好龙的人不在少数,玲子就是其中之一。
当怪异之事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本能让她逃离。身后的异动越来越大,玲子很难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寒意充斥整个浴室。
她只感觉某个东西正渐渐靠近自己,越来越近,在寒冷的环境下身后的湿热让她呼吸困难大口喘气。
玲子一动不动,寂静的空间只有她的喘息。
没事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玲子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候浴室里的灯陡然炸裂,随着爆炸声灯管的玻璃四下崩裂,浴室瞬间陷入黑暗。玲子护住自己的脑袋,下意识转身。
她看到了身后的东西,在灯光暗下去的一瞬。
半透明的雾气张开了巨口向玲子扑去——
“啊!”
就在西岛说出“消失的雾太郎”的同时,浅贺亮生面前那团几乎要消失的雾气突然凝实,房间内的温度急速降低,还吹起了无缘之风。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西岛下意识靠近浅贺亮生藏在他身后,心里一边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又害怕,拉住浅贺亮生的衣摆探出个头来。
浅贺亮生的头发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左右摇摆,但他的眼神极其平静且坚定,看着眼前逐渐凝视的一团雾气。
雾气像是泥团一般在风的手里揉搓成不同的形状,先是一个球,紧接着变成了长方形,再经历千奇百怪无法描述的形状后最终形成一个类人形的东西——只到浅贺亮生腰部的雾版火柴人。
一横一竖加两撇,套上圆形的脑袋,没有比火柴人更合适的比喻了。虽然是雾气但却凝而不散,可又实在当不成实体。
浅贺亮生和他身后的西岛都看着突然出现的雾人。
雾人先是耷拉着脑袋,隔了两三秒它苏醒过来,火柴棍样的手舒展开脑袋也抬起来。它身体朝向浅贺亮生忽地跪倒在地,冲浅贺亮生做了个十分标准的土下座。它那简单的身体中表现出普通人类都未有的恭敬。
浅贺亮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雾人,没说话,雾人也保持着土下座的造型。
一种难以描述的怪异的神圣感在两者之间传递。
“噗嗤。”藏在浅贺亮生身后的西岛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要笑的,但是现在的情况跟之前营造的气氛相差过大形成了漫才般的笑点让她忍不住。
还以为是什么恐怖惊悚的怪谈,结果是个雾版火柴人,还正做着标准的土下座。想象一下这个画面是真的很好笑啊·····
但西岛不敢出声了,只希望浅贺亮生能够忽略她。
浅贺亮生总算是开口:“起来吧。”
雾人应声而起,恭顺地站在浅贺亮生身前。
“你不能说话?”
雾人摇摇头,但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应该是想浅贺亮生跟它接触,按照还是一团雾气时的方式交流。
但浅贺亮生没有伸手,他侧头问西岛:“你刚才说的消失的雾太郎是怎么回事。”
008交流
浅贺亮生突然询问让西岛一愣,紧接着开始解释:“啊,我是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具体的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
“你直说就行了。”浅贺亮生打断西岛的习惯性推脱,从某种层面来看这是霓虹人的共通特性。
他拿过两把椅子示意西岛坐下,自己也坐着,坐下后高度跟雾太郎一致。三人,准确来说是一人两怪谈,围成一个圈,莫名起了深夜话谈的气氛。这让西岛想起五年前高中毕业时的修学旅行。
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升学东京,跟她的大部分好友产生差别。更多人选择留在本地。
除了前田玲子。玲子成绩没西岛好,高中毕业来东京上了短大,如今已经工作两三年。
玲子是西岛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两个人虽然性格不尽相同,但脑回路在一个频道上。一个活泼一个安静,在外人看来十分不搭调的两人却意外地能够玩到一块儿。很少有人知道西岛本性上跟能组织校园试胆大会风风火火的玲子有着类似。
刚上京时两人还玩的很好,但因为学校不一样再加上玲子短大的学习时间比西岛短,随着年岁过去两人不得不各自为营。后面玲子交了男友两人就更难凑到一起。但在对方心里都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她们是只要联系立马就能回归好友的状态。
在这个时候西岛想起了玲子,修学旅行的时候她们几个玩的好的凑在一块大晚上说恐怖故事,怪谈当然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玲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当着怪谈的面说怪谈吧·····西岛脑袋里胡思乱想着,短暂地组织语言过后开始讲述:
“书上说在东京冬天雾气浓重的日子,雾气浓郁的地方会出现一个小孩的身影。无论你怎么绕开,最后都会回到小孩面前,因为前往目的地的道路就在小孩的身后。”
“等你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小孩会问你个问题‘你知道雾太郎在哪吗?’如果回答不知道,小孩会说‘那你就跟我一起找他吧’,就会消失在雾色当中成为失踪人口。如果说知道,小孩会问雾太郎在哪,他会给出三个选择,需要选出正确的答案。”
“但是这三个选择都是错误的,因为正确答案是这个小孩就是雾太郎。无论选择哪个都会变成失踪人口。如果敏锐地察觉到正确答案就在眼前,并且说出,当然也不可能逃离。雾太郎会说‘你真是聪明的人,那就陪雾太郎我一起玩儿吧’。”
“所以无论是怎么样的,最后的结局都是变成失踪人口。”西岛总算是将整个故事梗概说完,“这就是消失的雾太郎的故事。”
说完,她咽了咽口水等待浅贺亮生的评价。但对方只是点了点头,倒是从变成火柴人的雾太郎那得到了认可。
虽然雾太郎只有火柴棍,但抬起了手,像是竖起了大拇指。
西岛被戳中笑点差点又笑出声来,连忙正襟危坐告诉自己要严肃,而且面前这个可是会“让人消失”的雾太郎诶,怪谈诶,会死人的诶!
这样想着,西岛平复了心情。
听完整个故事梗概的浅贺亮生心里有着自己的盘算。他叫西岛说明故事当然不是同情雾太郎或者单纯的好奇。怪谈的存在跟它流传的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普通人很难察觉到这一点,浅贺亮生不是人,很快从故事当中找到关键之处。
雾太郎存在的条件是冬天,雾气,以及跟人类的交互。怪谈可不能无缘无故的出现,浅贺亮生本人都是因为西岛的缘故发生。
如今能够满足雾太郎出现的条件只有冬天。
那为什么他会出现呢?
而且之前他发出了求救信号。要怎么救?浅贺亮生有什么能力可以救?凭什么他能救?救了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无数个念头在浅贺亮生脑海里流转,只是一瞬他就思考了如此之多,并且准备给出假设的答案。
浅贺亮生一向有这样抽丝剥茧的能力,寻找动机是他身为导演自然而然考虑的事情。每件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原因,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他的动机,不存在凭空出现的东西。
就算是怪谈也得满足这样的规则,这是浅贺亮生在过去一周中以自己为实验体而验证的东西,只是样本过少让他没办法推广开来。
虽然没办法验证,但却只能暂时依靠这样的逻辑来判断。大胆假设小心验证,浅贺亮生看向雾太郎。
感受到魔君的视线雾太郎把自己夸奖西岛的火柴棍手收了回去,站的端正,像是接受老师检查的小学生。
“雾太郎。”
雾太郎点点头。
“我想好要跟你聊什么了。”
雾太郎将手伸出去,这一次,浅贺亮生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在浅贺亮生接触雾太郎的一瞬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在两人之间建立起来,过去几秒,那种联系越发清晰。这也让浅贺亮生感受到雾太郎的整个思想。
很奇妙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的感觉,彻底的接触很快消失,到最后浅贺亮生只能感觉到自己跟雾太郎之间牵起了一条透明的线。
雾太郎将手收了回去,依靠那跟线跟浅贺亮生产生交流。他说:魔君大人。
片刻的停顿后浅贺亮生将自己的问题问出: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不会出现。虽说是在冬天,但却没有雾气,而且在人群攒动之处。身为怪谈也需要讲究基本法。
面对浅贺亮生的询问雾太郎一个个给出答案。
是的魔君大人。我并不像您一样可以随意出现。我需要环境的帮助,尤其是现在越来越少人相信怪谈的存在。
但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
我想离开,但是没办法,我被禁锢了。
有人想让我杀他,我能够感觉到,并且随着时间过去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定时器样的东西。
杀人,然后逃走。
您知道的,如果不按照规矩来,人类的那些阴阳师或者其他的什么人会来消灭我们。
然后我遇见了您。
事实上,还有另外一半的我依旧在那男人身上。
可能马上就要下手。
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死。
009明灯效应
浅贺亮生听完雾太郎的自白,从中大致推断出几点。
第一,的确如他所想怪谈也有必须遵守的基本法则。其中有自然规律,也有人为制定的规矩。浅贺亮生最在意的一点就是雾太郎嘴里说的阴阳师。
如果怪谈不按照规矩杀人,会被阴阳师处理,就像罪犯和警察,或许关系比这两者更加严苛。
也就是说,存在着有别于普通社会的另一个社会——有关怪谈、有关阴阳师,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浅贺亮生统称为异能者的世界。
明显普通人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存在,看西岛的表现就清楚。
第二,身为魔君的浅贺亮生在怪谈中间有一定的名气,甚至有决定其他怪谈性命的能力。
这个猜想让浅贺亮生对自己的存在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并非突然出现,他跟雾太郎一样之前就存在。但是雾太郎的记忆一脉相承,它知道自己是怪谈,知道不按照基本法杀人就会死。
但浅贺亮生不知道。
他脑海中那些被称为常识的东西更像是本能,而雾太郎现在所说的是另外一个社会。
浅贺亮生像是个才从古代走到现代的野人,三观重塑,这样那样无数的东西在他身边围绕成一个圈。他脑子有点爆炸。过去一周建立起来的对这个世界大概认识推倒重来。
而且因为怪谈执法者的存在让浅贺亮生心里不由升起危机感。
毕竟浅贺亮生是个怪谈世界的偷渡者。他不像雾太郎一样是个纯怪谈,切开来看的话在灵魂中有一部分人类的经验。
也不知道灵魂融合这玩意能不能被检测出来。
一面是怪谈名声的传播,一面是执法者的虎视眈眈。成为怪谈后浅贺亮生难得感到疲惫,此刻便是,他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
旁边的西岛悄悄观察面前两位怪谈,完全不知道他俩在交流什么。观察了会他们后视线落在被窗帘掩盖的床上。
床上有她的笔记本电脑。关于魔君的怪谈剧本她写了个开头,如今再加上雾太郎,她脑袋里全是各种各样怪异的画面。
浅贺亮生没说话,在场的雾太郎和西岛都不出声,静静等待。
五分钟后。
十分钟后。
······
西岛和雾太郎面面相觑。当然,雾太郎的脸只是一团雾气,西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从他散发的氛围当中大概猜测到对方想让她开口说什么。
喂!你害怕魔君我就不害怕了吗?
西岛瞪大眼睛。
那你就不害怕我了吗?
面对西岛,雾太郎头一低,房间内的气温随之降低。西岛的鸡皮疙瘩不自觉冒起来。
西岛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也是吃人不吐骨的怪谈啊······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夹在中间的西岛瑟瑟发抖。
西岛脸上的表情僵硬,没有办法,看看浅贺亮生再看看雾太郎,伸伸脖子小声说:“浅贺桑·····”
“浅贺桑?”
“浅贺桑——”
浅贺亮生听到耳边温柔的声音,睁开睡意惺忪的眼,看到眼前有人下意识抬手掐住她的脖子,身体比意识更快反应。
他还没用力就见西岛脸刷地变得惨白。西岛双手抓住浅贺亮生的手腕,呼吸急促。
浅贺亮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卸力放开她,西岛猛力呼吸咳嗽不断,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西岛感觉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也对浅贺亮生更加恐惧了。
虽然看起来人模人样,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干掉。
西岛对浅贺亮生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安全感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完全消退。
浅贺亮生对西岛感到抱歉,但这是本能反应他也没啥办法,只能提醒:“抱歉我睡着了。下一次叫我的话离我远一点。”
说完,他看到西岛眼中的戒备,突然就有些悲伤,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手垂在一旁。他收回视线落在雾太郎身上,两个怪谈继续用西岛无法察觉的方式交流。
你想让我找回你的另外一半?浅贺亮生说。
雾太郎直接再来一个土下座,回答不言而喻。
浅贺亮生看着他:我能得到什么。
浅贺亮生刚说完话雾太郎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发光的小圆球,漂浮在他的火柴棍手上,呈给浅贺亮生。
这是我的本源力量,我的故事,我的身世。雾太郎说,我愿意成为您的臣子,魔君大人。今后您有任何吩咐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浅贺亮生盯着那个发光的小圆球,又看看雾太郎,雾太郎一直保持同一个动作。
这是你的投名状?
是的魔君大人。只要您拿着它,我就成为了您的仆从。
浅贺亮生将小圆球拿在手里把玩,却迟迟不肯吃掉——浅贺亮生的记忆里有这东西的印象,只要直接吃掉,他跟雾太郎的联系就会彻底生成。
然而,别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给你这么紧要的东西呢?
浅贺亮生扬扬眉毛:如果我收下它,是不是意味着你今后闯的祸我也要承担?
········
是的,魔君大人。
原来如此。浅贺亮生点点头,也就是说他有庇护伞的能力。原来自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怪谈吗。
似乎是知道浅贺亮生心中所想,雾太郎继续说:能够接收别人本源力量的怪谈现在越来越少。跟与自己同等级的怪谈互换本源又有什么意义呢?
魔君大人您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我们中的大部分都认为您已经·····大多数怪谈都需要很多特定的条件才能出现,比如我的冬日雾天。像您这种只需要很简单条件就能出现的怪谈很少。而且您并不是单纯的让人产生恐惧。能够实现别人的愿望是个很了不起的能力。
雾太郎尽力解释着,想要表现自己的价值。
就我所知,不少怪谈都在霓虹各地潜藏着,如果它们知道魔君大人您出现,可以肯定会有不少怪谈来投奔您。
雾太郎话没有说完。
身为魔君,得到了这个名号,无论浅贺亮生愿不愿意,他都会成为怪谈的一盏明灯。
不然为什么东京人这么多,偏偏浅贺亮生就能遇见雾太郎附身的那个人?
浅贺亮生的明灯效应已经开始彰显。
010报案
有人死了。
接到报案后渡边立即带着才从警察学院毕业考上警视厅,加入机动搜查队的新人中村转换目的地前往现场。中村开车,渡边坐在副驾驶望着窗外,耳边都是中村兴奋的分析声。
“渡边桑,案发地点在板桥区板桥本町。从接警员那收到的资料显示死者为独自居住的中年男性,死法奇特,但是具体情况不清楚。半夜两点,如果是他杀,凶手会从哪里离开呢?板桥区这边监控布控不多,只有车流量多的地方才有,如果是熟悉这篇区域的人很容易找到监控盲区逃离。”中村说,“不过更多的还是得到达现场才能确定。万一是自杀呢,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仅仅是凭借简单的报警资料中村就猜想了很多,设定了不同的假设,显得十分积极。哦,不是显得,而是真的非常积极。
坐在旁边的渡边动了动,抬手看看手表,凌晨两点过五分,打个哈切。
刚从警察学院毕业的小孩是这样的,遇见命案比见到肉包子的狗还激动。也正常,中村来机动搜查队快一个月了,基本上处理的都是交通碰撞口角、邻居投诉、桃色三角恋、送海默症的老人回家还有寻找猫猫狗狗。
东京当然有大案,但这跟机动搜查队没太大关系。他们最多拿着警察手册到现场记录案情,在搜查科还没到的时候暂且保护现场安抚群众。也有权利做基本的勘察,然而总显得有些多管闲事。
机动搜查队和搜查课是两个概念被所有人接受,只有表现出色的警察才会上调到搜查课,中村的目标便是如此。倒是渡边对这没太大欲望,当初他是从搜查一课暴力犯罪四系调到机动搜查队。警衔没变,依旧是巡查部长。现在是他们所在的第三搜查队第六队的队长。
但从搜查科到机动搜查队,警衔没变地位可低了太多。何况渡边之前完全有机会晋升警部补,按照他如今正年富力强的年纪,当个警部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让他绝了继续提升的心,后面到了机动搜查队,老老实实当个小队长,干点对老百姓切实有用的事情也不赖。
此刻他看着兴奋异常的中村倒也没泼冷水,新人嘛,总归是要激动一点,正常。从这一点看渡边倒是个不错的领导,至少没有打击人积极性的坏毛病。
中村说完,最后问了一句:“渡边桑您怎么看?”
“怎么看?”渡边收回视线看他,“到现场看。”
说完,渡边将警示灯放到车顶,伴随着呜嗡声两人前往目的地。一路也不知道吵醒多少浅眠的人。
抵达位于板桥区板桥本町某远离主干道的一户建区。中村将车停在写有佐藤名片的房屋前,左右寻找报警人在何处。很快,隔壁房子出现一个身披风衣脚穿棉拖的男人身影。
渡边带着中村走过去,拿出警官证:“您好,我们是第三搜查队的警员。我是渡边,这位是中村。”
“刑事你们总算是来了。”男人说,“人就在房间里面,场面实在是·······”
“是您报的警吧?井上桑?”渡边开口问,简单的一句就将主动权拿了过来。
“是的,我是井上。”
“井上桑,您跟佐藤桑是邻居。您报警说佐藤桑遇害了?”
“是的。”井上说,“因为最近失眠所以很晚了我还在家里看电视,刚才听到了很大的吼叫声,十分凄惨,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然后我就看到佐藤桑遭受不测。”
他继续说:“具体情况我说不清楚,渡边刑事、中村刑事你们来我家,从二楼能够看到一些对面的情况。”
“嗯。”渡边点点头,回头看中村,“中村,你调查一下佐藤住宅。先看有没有人,我去隔壁看看。注意安全。”
“知道了渡边桑。”中村回。
井上开了门,渡边进入他家将房间的布局看在眼里。两家一户建紧邻。
井上对渡边说着,神情犹然恐惧:“我在一楼看电视,听到声音立马上二楼,通过卧室的窗户能看到对面的情况。我看到佐藤桑、佐藤桑的头,从他的身体········掉了下来。然后,脖子喷出血,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立马报警,害怕凶手就在附近所以没有下去迎接刑事你们,非常抱歉。”
“这些都是小事,井上桑您的人身安全也是我们需要保护的。”渡边回答。
谈话间两人上了二楼,井上就站在卧室房间门口不敢进去:“刑事,我、我就不看了。”
“嗯。”渡边理解,推门而入,很快就注意到井上嘴里说的那个能看到隔壁房间情况的窗户。他心里有所准备进门一眼看向隔壁。
然而,一切正常。
在经历过井上的铺垫后渡边已经完全相信自己碰到了棘手的案子——井上的反应不可能作假,身为老警察渡边确定。
但是一切正常。
对面窗门紧闭,毫无血溅的痕迹,任何异样的地方都没有。甚至在冬夜带着岁月静好,暖黄的灯充盈房间。
二楼开着灯,仅仅只有二楼开着灯,可没人,但床上的被子一片凌乱。一切物品都彰显着应该有人但却见不到本尊。
渡边双手抱臂,眉头紧锁。
见房间内毫无动静,好奇心爆棚的井上实在是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半眯着眼睛:“渡边刑事,情况怎么样?”
渡边回过神来,问:“井上桑,您确定吗?隔壁的惨案。”
“当然!”井上受不了渡边怀疑的语气,一下子睁大眼睛看向隔壁,“我可是亲眼······”
他话还没说完,见到隔壁岁月静好的模样神情一呆,紧接着双手撑着窗沿身体前倾:“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了。尸体,还有铺天盖地的血,怎么都不见了?”
渡边观察着井上的表现,心里对他的话信了三分,但现实摆在眼前。
渡边想了想说:“请您稍等,我们还要继续了解情况。”
011公寓管理员
井上还在二楼对情况的变化难以置信,渡边下楼出门来到佐藤宅前询问正在独宅前调查的中村:“情况怎么样?”
中村回应:“按了门铃,但没人回应。这边的一户建都是出租房,我联系了公寓管理员,他等会就来。”
“行,我们就暂时等会儿吧。”渡边点点头。
“渡边桑,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我看了,井上桑说的情况没有发生。”渡边回答,“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
如同渡边之前的表现,听到“正常”这个词后中村眼睛瞪大满是怀疑。前面的所有谈论以及报警人的表现都彰显此次案件的非同寻常,但是渡边说一切正常。
“通过二楼卧室窗户可以看到隔壁的情况,没有任何凶杀的痕迹,但不确定其他地方情况如何。按照井上桑的说法,如果是如此残忍的作案手段,很难不留下痕迹。”渡边用平常的语气说着,“我先去跟接警员说明情况。”
这个时候井上跑出来对渡边说:“渡边刑事,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我看到了的,佐藤的尸体。我肯定是看到了的!”
“井上桑你冷静一点,具体情况我们会好好调查。我们用事实说话好吗?“
“我真的看到了!绝对!”
“嗯,我们会调查的。来,中村,你跟井上桑了解情况。”
将激动的井上打发给中村后渡边回到车上向队里汇报情况,将“暂时没有异样情况,正在确定是否有受害者”的状况反馈回去,挂断对讲机,他坐在车里打量正在激烈对话的中村和井上。
井上的肢体语言具有一定的进攻性,不断向前侵占中村的社交空间,这种动作从侧面表达井上对现在自己说的话非常自信,希望中村信任他。
但仅凭井上的一家之言渡边很难忽视当下的事实——佐藤住宅里什么都没发生,尽管看到那安静的卧室渡边的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他那对于异常的本能嗅觉让他察觉到事情并没有眼中所见简单。
一定发生过什么,但不在眼前。也有可能是井上撒谎,一件事情在确定之前会有无数个可能,但只有一个答案。渡边把这个理论称之为量子事实。
“所以眼前这件事情的最终答案是什么?”渡边停了一口气,“会是井上在撒谎吗?还是说他有臆想病?或许·····犯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处理好这一切。”
渡边心里有自己的倾向,但没有事实做支撑让他无法下决断。而且报警到他们到场的时间几乎不可能处理好一个案发现场。
几乎不可能。
渡边又深吸一口气,他在做深呼吸平复心情,等精力回归后他下车再去安抚井上。
他刚下车就看到道路尽头走来一个人。
因为属于住宅区,再加上夜色已深,附近的路灯不太明亮。渡边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在间隔的路灯中忽明忽灭。他在靠近。
凌晨两点,很难有路人会经过这边的住宅区,渡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那个人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位年轻男性。二十来岁的样子,留着稍长的头发,身着黑色风衣一步步朝众人走来,声响很小。渡边一直看着他。
那人走过正在谈话的井上和中村身边,但这两人依旧在讨论着有关案发现场的事情没注意到他。那人走到住宅面前,眼看着就要走到门口。渡边实在是没想到对方会无视他们三个人,愣了愣这才上前叫住他。
“那个,请问你是?”
那人这才将视线落在渡边身上,视线扫过四周,看到了中村和井上,反问一句:“你门是?”
渡边掏出警官证介绍自己:“我是警察渡边。”
“啊,原来是警察。”那人说,稍微低头显示尊重,“你好。”
中村这个时候才发现现场出现了第四个人,趁着这个机会摆脱井上走到那人面前:“你是公寓管理员桑吧?我们需要你的协助,佐藤住宅里发生····”
“怎么称呼?”在中村要将情况说出之时渡边打断他将话语权拿过。
“浅贺。”
“浅贺桑。”
“你是公寓管理员?”
在这个当口,浅贺亮生一秒都没有犹豫点了点头。来者正是跟雾太郎聊完的浅贺亮生。
因为雾太郎跟自己另外一半的联系,浅贺亮生很容易得到那位中年男人的住址。浅贺亮生能够感到情况紧急,没有任何犹豫当机决定前往现场。
然而到达现场发现了渡边三人。
他没多想,只以为是闲的没事干的三位,但当渡边迎上来介绍自己后情况发生变化。
霓虹警察,世俗力量的约束,浅贺亮生心中一动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难道佐藤已经死了?浅贺亮生一下子猜中靶心。不过也正常,不然警察来干嘛,只是他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旁边的井上上下打量浅贺,有些疑惑,嘴上小声念叨:“这人我怎么没见到过啊,新来的公寓管理员吗?”
渡边没听到井上的嘀咕,他说:“既然如此,帮忙把房门打开吧。”
渡边没有透露任何有关案情的信息。
这样刻意的掩盖更让浅贺亮生确定自己的猜测。他脑筋一转将自己代入公寓管理员的角色,一边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边向前走,嘴上还说着:“大半夜的叫人起来真是违反人性的事情啊,我都在被窝里睡熟了,结果一个电话过来。其实我是没问题的啦,只是我的女朋友,嗨,等会回去可是得好好哄哄。”
说完,浅贺亮生将西岛家的钥匙掏出插进佐藤住宅房门的钥匙孔里,完美契合,转动,房门打开。
他自然的动作坐实公寓管理员的身份,中村完全相信,井上的疑惑也完全消失——除了公寓管理员还有谁会有别人房子的钥匙呢?
只有渡边留了个心眼。
如果是公寓管理员,来开用户的房子怎么可能只拿一把钥匙。但因为房门打开,渡边也就没过多追究,想了一下就放到一边。现在更重要的是是否发生了凶杀案。
012消失
渡边和中村进了房从兜里掏出白手套开始干活,各种查看,并且叮嘱井上和浅贺亮生站在门口不要乱动。
浅贺亮生也就真的跟井上站在一块在门口等着。
井上还在思考刚才他眼中所见。为什么,明明他看到佐藤身首异处,然而通过二楼窗户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啊。
旁边浅贺亮生看他,井上感受到视线两人对上目光,浅贺顺势开口:“请问,这边是发生了什么吗?”
井上在回答之前先问:“你是新来的?”
“啊是的。我才入职,对这边的住户不是很熟悉,请问您是?”
“我是井上。”
“井上桑,非常抱歉没有第一时间跟您打招呼。”浅贺亮生脸上带着歉意讨好的微笑,微微鞠躬。
得到浅贺亮生诚意十足的道歉井上心里舒坦多了,再加上比浅贺亮生了解的信息更多井上心里升腾起优越感,咳嗽两声开始装腔作势对浅贺亮生解释当下的情况。
“你看,来了警察,还半夜叫你起来开门,肯定是有大事发生。”说到后面井上不自觉降低音量,“这家的住户,佐藤桑,可能被杀害了。极其残忍的手段。”
“啊!怎么回事?杀人?现在这个社会怎么可能?”浅贺亮生张大嘴巴一脸震惊,极其配合。
听者的表现极大激发井上的表达欲,接下来他将自己所能了解的消息全都告诉给浅贺亮生。不过其中有一定的夸张,但这对浅贺亮生来说已经足够。
井上看到有人死亡,斩首的死法,鲜血四溅。然而在警察来的时候案发现场回归平静,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就连尸体都没看见。
消失的雾太郎。浅贺亮生立马想起了雾太郎怪谈的前缀。
消失,会是怎样消失呢?浅贺亮生心念急转。
“渡边桑,什么都没有。”二楼,调查完一楼的中村向渡边报告,“没有看到房主,也没有案发现场。”
“嗯。”渡边点点头,“二楼同样。”
没有案发现场也没有房主,但二楼卧室的光亮着,床褥一片杂乱,像是有人睡过觉后又起床。门口有一双头朝内的皮鞋,卧室有棉拖,一切都在彰显主人家在房内。
但两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有他人踪影。另外,如果家里有人,这么大的动静除了五觉全无的植物人外,房主不可能不出现。
种种情况全部排除后只留下一个事实——住宅主人消失了,就在自己家,突然不见。再结合井上的表现渡边大致拼凑出一个解释。
凶手用某种方式掩盖了案发现场,将受害者的尸体、现场的血迹,还有作案工具等等进行了掩藏。或许就在这个房间内,只是运用了障眼法。
也有可能受害者还没死,只是被藏了起来,而井上看到的画面只是幻影,或者说人视线的错觉。渡边经历过无数视觉的骗术,很多就在眼前的线索因为种种干扰而让人看不见。
现在的情况让渡边背后有点发冷,让他不自觉想起十年前他绝了拼搏之心的案子。那个时候也会如此,凶手未知,案发现场不确定,只有被残忍分尸的尸体。还有留下的破碎的家庭。
当初渡边信心满满,甚至一度接近了事实真相,他差一点就找到了线索。只要给他线索,他绝对能够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谋。
但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案子后面被公安部接手,说是跟国外恐怖主义有关。虽然不甘心但是没办法,不过渡边一直关注着案件的后续发展。被公安部接手后案件机密一步步提高,最后到了以渡边的级别无法接触的程度。
最后他只知道到死者一家消失了。
明明一个小时之前还在跟他吃饭的一家,消失不见了,跟如今的现场一样。明明所有细节都在显示在场有人,但却看不到人在哪里。
“渡边桑,渡边桑?”中村叫道。
渡边回过神来:“嗯。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虽然人不见了,但没有案发现场,也没有血迹,只能暂且判断为失踪。”
“不过后续还得调查。”渡边说,“跟住户联系,还有他的社会关系以及家庭情况。按照程序来吧,先跟队里汇报。”
“明白了。”
虽然不是凶杀案,但在一众扶老奶奶过马路间来个失踪案也让中村开心,拿出记事本开始手写要点。
渡边还不死心地想要发现点什么,再次回到卧室,站在中央左右看看。摆放在窗前的棉拖,还有窗帘拉开的窗户,他再上前将被卧掀开,一个下凹的坑清晰可见。
渡边肯定:“有人的。”
种种矛盾的表现让渡边眉头紧锁,在他既有的经验里很难对当下的情况作出解释,正在他沉浸思考当中旁边突然发出声音。
“渡边刑事。”
渡边身体猛地紧绷,侧头一看发现公寓管理员浅贺亮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渡边脸色阴沉,以他的敏锐度,不会别人靠近如此之近还没反应过来。渡边稍微沉默了一下才说:“你最好不要在房间里乱走。”
“因为是案发现场吗?有人死了。”
渡边看着他。
“井上桑告诉我的。”浅贺亮生解释,“明明看到了有人死了,但却什么都没有,超越常识的灵异事件。”
解释完浅贺亮生又说:“渡边刑事,你相信怪谈吗?”
“怪谈?”渡边很快明白浅贺亮生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非人的东西干的?”
“你信吗?”
“我们干警察的肯定不可能相信这种东西。每一个案件背后肯定是因为人在作怪。”渡边说,“如果将所有悬案都推脱到鬼怪头上,那我们有什么用?现代化又有什么用?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浅贺亮生笑笑:“你这种说法也是没错,从本质上看,鬼怪什么的都是人在背后支配。但是,你是相信怪谈的。”
浅贺亮生最后一句十分肯定。
“嗯?”渡边抬抬眉头。
“如果你不相信,就不可能第一个看到我。”
“嗯?”
“也是因为这样你才能跟我一起来到这儿。”
“来到·····这儿?”
渡边从跟浅贺亮生的谈话中醒来,猛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改变。
大量雾气在房间内升起。
013两个倒霉蛋(求推荐求收藏)
猛然升腾起来的雾气几乎是一瞬间充盈房间,渡边还没反应过来视野就被完全掩盖,甚至在身边的栗原司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影。
他立刻上手抓住栗原司的手腕,厉声呵斥:“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公寓管理员!”
环境的骤然变化对于栗原司来说也是第一次,跟渡边不同,房内的雾气对他完全构不成干扰,就像是没戴眼镜的高度近视和鹰眼般差别巨大。房间内情况的变化被栗原司尽收眼底。
从墙壁倒塌显现周围黑暗且空旷的空间开始,以房间为中心,地质层按照时间年代一层层往上堆叠且急速向外扩散。花岗岩快速形成,凸出的山体绵延出一整片山脉。紧接着山体间凹陷处的花岗岩上堆积用以形成河流的变质岩和石灰岩,再往上则是砾岩,接近地表之时页岩出现。最后砂砾石以及堆积物形成河床。
近处形成湖泊,远处汹涌滚滚长河。
山脉及河流就在转瞬之间形成,栗原司心间充满震撼。他以上帝视角观察这以亿年时间为单位的地球发展,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他感觉自己像是穿越时空经历了所有时期。
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宽广和宏大在他心间激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这片山脉成为一体密不可分。突然,脚下的异动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近处。
先是脚边出现柔软的土地,再变硬,有种子奋力翻涌长成草地,强大的生命力以栗原司脚下的土地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也是绿色的蔓延。
满山遍野的植物在泥土里生根发芽,灌木丛、草地、耸立的高树。山越来越大,东西也越来越多。很快,栗原司脚下刚开始可以称为至高点的区域变成半山腰,一霎又变成山脚。
他的上帝视角也随之改变。
抬眼一望,白色的雪峰盖住山顶,云雾缭绕犹如仙境。
一切变化如此迅速且激烈。没等栗原司好好观察欣赏,所有事物尘埃落定。最后,一阵微风吹面将栗原司眼前最后一点凌驾于山体上的俯瞰视角吹尽,他的灵魂重回大地踩在刚生长出来还带着腥味的泥土上。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这样的场面一定会吓傻,就算不被吓傻,也会被这巨大的超越生命极限的场面冲击得怀疑人生。这是灵魂无法承受之重,太过绚烂的场面直接冲破认知阈值。如此看来渡边眼前厚重的雾气也是对他的保护。
然而对栗原司来说他心神间只有满满的原来如此之感,如鱼得水。无论是时空变化也好,作物生长也好,还是听到代表生命力的鸟叫,栗原司对这所有一切都有故地重游的欢喜。
这就是他的家,怪谈的家,所有非同寻常之物的家。栗原司笃定,不用任何辅助判断。
渡边询问出声却没得到回应,就连手中紧握的栗原司的手腕也变得如此不真实。他能够感到周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眼前的雾气遮挡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心里没底。
人类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怀有莫大的恐惧。
身为警察的素养让渡边下意识告诉自己得保持镇定,可异常的身体状况使他明白现今状况比跟连环杀手对峙更让他紧张害怕。心脏快要跳出来,肾上腺素飙升脊背发凉,渡边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刺在扎他的太阳穴,危险如芒在背。
“你在搞什么鬼?”渡边语气当中已经没有那股子身为警察的泰然自若,声音稍微发抖,但横向对比起来已经强过大部分人。
栗原司沉浸在跟大山融为一体的余韵当中,听到渡边的询问,他睁开微眯的眼看到渡边凝重的脸色,想了想回答:“不是搞鬼,我本身就是鬼,哦不,按照大众的说法应该是怪谈。”
“什么!?”渡边愕然,“你在跟我开玩笑?”
栗原司轻笑一声,视线望向远处:“听到了吗,鸟叫声,还有你脚下的土地和新草。”
经过栗原司这么一提醒渡边才感到异样之处。脚下完全不是地板的硬度,像是踩在草地上,鼻端萦绕厚土的腥臭。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在佐藤住宅的二楼,而此刻像是·······像是在山里。渡边想起去富士山逮捕隐匿罪犯的时候,周遭环境也是如此。
眼前的云雾让渡边什么都看不清,也让他甚为烦躁,大声质问:“你究竟是谁?特殊组织的一员吗?竟然在房间里布置了这样一个致幻环境,佐藤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大费周折地搞出这么一出戏!?”
渡边把栗原司看成特殊组织的一员,将如今遭遇的事情归结为致幻剂的效果——尽管他内心深处的无神论价值观已经疯狂动摇。在他认知里没有任何致幻剂能够达到眼前这种真实程度,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尝试过的缘故。
栗原司深吸一口气,心情很不错,连带着对渡边也更有耐心起来。他轻松地回了一句:“佐藤跟你一样是个运气不好的倒霉蛋。”
“哈?”
“不过也可能有人为因素。听雾太郎说是有人将它禁锢在佐藤身上。”栗原司又问,“你眼前现在还有雾气?”
栗原司无所谓的口吻让渡边所有质问都像是打在棉花上,沉默一瞬,妥协似的回:“有。”
“哦。”栗原司点点头,心想看来这片世界只对同类展开。也就是说渡边现在完全是迷路的状态。
“你能看到面前五米处的土路吗?”栗原司再次测试。
“·····不能。”
“身侧两米处的灌木丛?”
“看不清。”
“那,一米处的小红花?”
“······抱歉。”
“脚下的绿草。”
“嗯····能够看到。”
“我明白了。”
视力测试到此告一段落,对渡边在这个空间的能见度栗原司心里有个底。渡边几乎是个瞎子。
所以只有他能自由地在这片空间内穿梭,因为怪谈的身份,还有魔君的能力。栗原司继续观察四周,这才看到遍布草地的陷阱以及艳丽的食人花。
对“瞎子”渡边来说这完全就是一个十死无生死地。
“渡边刑事,现在是只要你走错一步就会丧命的境地。”栗原司郑重地说,“如果你想活命就跟紧我。”
“我们现在去找跟你一样倒霉的佐藤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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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神社(求推荐求收藏)
因为带着“瞎子”渡边,栗原司走得较慢,确定渡边能够跟上自己的步伐。
其实他完全可以将渡边扔在这儿不管。反正不是现实生活,死了也就死了,无非多个失踪人口。但对栗原司来说,活的渡边肯定要比死的渡边有价值。
总归是要回归现实生活的。而活着的渡边,一位有权利的警察,能够帮他办很多事。
大山中有条踩出来的土路。
栗原司让渡边搭着自己的肩膀沿着土路往前走。路上有深浅不一的脚印、爪印、蹄印,看来各种各样的生物都在这条小道上行走着。
譬如栗原司和渡边前方不到两千米处就有位牵着矮脚马身穿宽松和服的青年。
青年留着寸头,右边腰间带一卷用来抽打矮脚马的鞭子,左边别一把武士刀。他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穿着白袜脚踩木屐,妥妥的明治风。长相也是偏英武的类型,眉毛浓密,国字脸。
他的矮脚马上绑着一个身着睡衣的中年男人,男人双眼紧闭,行路上下颠簸也丝毫没有醒来的趋势。
正是栗原司之前看到的佐藤。
青年牵着矮脚马不紧不慢地在土路上行走,十分钟后,拐过转角的土道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座由土屋和石块形成的小村庄。
小村庄修在山沟里,难得的平原地区,前后都窄的橄榄球形状。在村子中间有条一米宽的小河,中间修筑用以通过的石桥。
青年和矮脚马走进村,一路走一路有人打招呼。
“吉次郎你回来啦。”
“嗯。”吉次郎闷声回应。
“哟,你马背上的那个是什么?”
“人。”
“人?”问候他的那个“人”满脸震惊,“不会吧?有人?”
大声的话语响彻村庄,不断有声音响起:“什么?哪里,哪里有人?”
从第一个认出中年男人种类的村民开始,寂静的村落突然涌现了不少生物。此刻仔细查看才发现这些村民的不同寻常。
有的蛇身人脸,有的脸上只有一只独眼而无其他器官,还有的手部为锋利的镰刀。总而言之都是些不是人的东西,也难怪他们对眼前矮脚马上的真人产生莫大的好奇。
“竟然真的是人!”有村民感叹,“多久了,我是有多久没有看到人了?让我想想,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那是多少年前了。”
“一百年前啦老家伙!”旁边的独眼村民回应,“从开始打仗到现在,外边人类世界已经没我们的生存空间啦。”
“不能这么算。”又有村民说,“来这儿是一回事,彻底出不去又是另一回事。真要算,还是得最后的入口都消失不见开始。没一百年那么久。”
“嗨,我们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们是忘记当时追杀围剿的惨状了吗?”不知是谁突然提了一句,热闹的辩论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陷入无边的寂静。一没声响村庄就如同一片死地。
唯剩矮脚马踏在石板上的马蹄声。
就像突然出现一样,村民们也突然全部消失,隐入阴暗或者墙壁。到后面只剩下吉次郎牵着矮脚马在村庄里行走,他牵着马过了石桥,继续走向村尾。
那里有一间小小的神社,门口木质的鸟居漆着红漆,再然后一段角度平缓的十二阶石阶。上了台阶就是供人行走的参道,旁边设有净手池。
吉次郎将矮脚马拴在鸟居的柱子上,矮脚马也顺势停下在旁边吃草。他把佐藤轻松扛在肩膀上迈进神社,走到半路在净手池前洗了个手。道路两侧有充当神使的雕刻石马像,成对。但此刻只有一边存在,另一半只留下了石头底座。
吉次郎栓在神社前的矮脚马跟剩下的石马像如出一辙。
继续往里走,吉次郎绕过木条格的善款箱和拜殿,走进供奉神灵的本殿。
一般来说本殿是不入人的,除了负责清扫的神职人员。来访者除非已经提前跟供奉神属做好沟通,再加上主神官的陪同,沐浴净身拔污去秽,做完一整套仪式身心平和才能踏入本殿。
但这些对吉次郎丝毫不成约束,他甚至还佩刀入殿,肩上扛着佐藤。
进入本殿之后首先看到的是本应供奉神灵的神棚一片空,那些七七八八的摆设也全都不见,就连春日灯笼都破旧得像是烂木头堆凑起来的敷衍品。
只有本殿清洁的地板看得过去。
吉次郎将五花大绑的佐藤放在神棚面前,掸掸身上的灰,解开腰侧的佩刀和马鞭,将外套脱去显出里面洁白的里衣。这时候猛然有了几分虔诚的意味。
做完这些吉次郎跪在神棚面前。他先是放下膝盖上身挺直,身体往后坐在脚跟上,最后谦卑地将双手重叠贴紧额头拜了下去。
一,二,三。
拜了三次,吉次郎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神灵供奉,瞳孔一片沉寂。
这个时候佐藤才悠悠醒来。
面对突然改变的周遭环境他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不是在家里睡觉吗。现在这个犹如道场的地方又是怎么回事?
做梦吗?佐藤刚想揉揉有点发昏的脑袋就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下意识用力挣了挣,绳子纹丝不动。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自己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声。他面前跪着一个男人。
佐藤疯狂向吉次郎使眼色想让他帮自己解绑。但吉次郎毫不在意醒来的佐藤的任何动作。他将马鞭绕过后背绑在身上避免里衣宽大的衣袖碍事,紧接着拿过武士刀走向佐藤。
佐藤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还以为吉次郎是来帮他解绑很是激动,哪曾想吉次郎直接一刀划开他的脖子,不深,但也开始流血。吉次郎拿个碗放在下面接着佐藤流出的鲜血。
就像人杀鸡抹脖子放血的举动。
“呜呜呜!!!!!”
愣了愣佐藤才开始疯狂挣扎,但与之对应的则是脖子上血流得越来越快。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脚不能大幅度摆动,只有头部可以前后摇摆。
但他却不敢,整个人因为强烈的惧怕而变得僵硬。
吉次郎完全忽视佐藤的动作,重新跪下说:“魔君大人在上,小子吉次郎,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庇护。如果您对祭品满意,请重亮春灯。信徒吉次郎参上。”
念完,吉次郎抬头正想继续解决佐藤的时候,只见室内雾气大盛,很快又散去。
神棚前出现两个人。
栗原司和渡边。
吉次郎一向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不同的表情,带着使徒的狂热。
搞不清楚情况的栗原司左右看看,看到了跪坐的吉次郎还有五花大绑眼神惊惧像只小鸡崽的佐藤。
佐藤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魔君大人。”吉次郎颤抖说。
“你好啊。”栗原司打了个招呼。
015坦白
栗原司带着渡边原本走在土路上,一晃眼就到了村里的神庙,来到吉次郎面前。
来到神社渡边眼前长久不散的雾气全然消退,他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反应过来这是在神社当中,一眼看到面前被捆绑着的佐藤。
先不管突然出现的是谁,佐藤蠕动身体疯狂求救,眼里满是极致的请求。
但渡边一动不动。
现在的情况太过诡异,他看看身前的栗原司,不知不觉将这个他原本认为是犯罪凶手的年轻人当成主心骨。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一段“瞎子”时间之后。
渡边心里已经相信栗原司的自述——他是怪谈。既然如此,在怪谈的世界身为人类渡边认为自己最好不要莽撞地参与任何事情。
至少在情况没到他必须出手之前,保持沉默,这才是最好的应对。
栗原司敏锐地感受到身后渡边的视线,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绑当成祭品摆在神棚后的佐藤,并且认出眼前这个涕泗横流吓破了胆的男人就是之前雾太郎附身的那位。
不过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跪在神棚后的男人,明治风的吉次郎。吉次郎眼中复杂的情绪栗原司看得分明,并且知道这种情绪完全落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呢?
这一次,在面对新鲜事物时他的脑袋没再冒出成片的知识和常识。大概是这种能力到了尾声,接下来得靠栗原司自己来探索这一片广袤的大地。
栗原司的手略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身体不自觉产生的应激反应,心底甚至有着兴奋激动。
“魔君大人在上。”吉次郎的声音将栗原司拉回来,“感谢您回应我的请求。”
栗原司看向吉次郎,又看看佐藤,下意识问:“这个人怎么回事?”
吉次郎回答:“这个人是我买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出下一句。
“为了向您献祭。”
栗原司眉头紧皱,旁边的渡边瞳孔紧缩。买卖,献祭,每一个词都拨动栗原司的心脏。这当中蕴含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
倒是当事人佐藤什么都不清楚,无知也有无知的好处。
“为了向我献祭?”栗原司问。
“是的。”吉次郎点头,“那个商人说以人类为献祭品会提高面见神灵的概率。”
“我是神灵?”
“是的。”
尽管心里隐隐约约有所猜想,但当事实确定下来栗原司还是觉得荒谬。一个在现实世界被当成怪谈的魔君,成为了妖怪世界的神明。恶与善的极致对比让栗原司脑海中有一根弦猛地晃动起来。
栗原司沉默了好一会,最终缓缓开口:“我的记忆丢失了,想不起来很多事情。有关我是神灵这件事。”
栗原司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吉次郎。他现在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如果仅仅靠自己来解答很难。
面对栗原司的坦白吉次郎脸上一点也没有惊讶的神色,他跟栗原司对视,最终起身:“关于您魔君的身份还有您现在出现代表了什么,我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您。”
吉次郎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正常,这让栗原司不自觉问出:“对于我来说记忆遗失是正常的吗?”
“这个不重要。”吉次郎摇摇头,看了一眼渡边,“您有没有魔君的记忆并不重要,只要能够证明您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就行了。我的愿望也只有您能满足。我只需要确定这一点就行了,无论您是什么。”
“但现在您可能需要先处理另外一件事情。”
“嗯?”
“您从那个世界似乎并不是只带来了这位先生。”吉次郎解下身上的马鞭,拿起一旁的武士刀说,“您的巫女现在正处于危险当中。”
时间回调到栗原司跟雾太郎谈完出门的时刻。
栗原司刚出门雾太郎就消失不见,西岛总算能松一口气,摊在床上。
“这算个什么事啊!”她忍不住吼了一声,在紧绷的时刻说些壮胆的话让她情绪放松一些,蜷缩在床上抱紧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开始回想最近遭遇的事情悲从中来眼泪不要钱似的流出。
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在她准备睡觉前电话响起,她没想到许久未联系的玲子会打电话过来。
她接起,强打精神说:“玲子,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情吗?”
“枝栗,枝栗!是你吧?是你没错吧?”电话那头的玲子语气非常不对劲,带着哭腔,十分慌乱。
因为玲子的异常西岛也忘了自己的状况转而担心起对方来:“是我,是我,我是西岛枝栗。玲子怎么了吗?”
“枝栗!”叫了声她的名字玲子突然大哭,“我,我遇见灵异事件了。我真的好害怕,我差点就死掉了。”
玲子突然开启的话题让西岛愣住,隔了一瞬才说:“你别急。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玲子将自己今天遭遇的事情对西岛全部说出,包括在涉谷街头的异常以及半夜浴室的雾气。
“枝栗,我来你家住一段时间吧。我实在是不敢在我家住了。”玲子一边抽噎一边说,“大介那家伙在这方面根本靠不住,而且他还在跟家里住,我只能来找你了。”
按照之前的情况西岛完全不害怕都市怪谈这方面的东西,因此玲子想跟她一起住。
然而,现在的西岛可是直面怪谈,哪敢让玲子过来:“你别过来!”
“啊?”西岛大声的话语让玲子抽噎的动作都停下。
“我这边····我这边也有事情。”西岛含糊地说,“这样,我跟大介说,让他过去陪你住一段时间。总而言之玲子你别过来。”
“为、为什么?”
西岛苦笑,却没办法说出实情,害怕吓到本就惊慌的玲子。
“等过了这段时间吧。”西岛说,“这世上···这世上哪有什么怪谈,不过是人自己吓自己的东西罢了。时间很晚了,你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可是,可是我真的遇见了。”
“没事的。”西岛笃定,“我先挂了。”
经过这样的插曲西岛心中的害怕也随之消散不少,她刚躺下,突然察觉到房间里有雾气蔓延,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雾气很快浓郁到能见度不足一米的地步。
“怎、怎么回事?”西岛打了个寒战,裹紧身上的被子。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一小片雾气。
西岛眼前出现一张脸。
脸上什么五官都没有,只有一只硕大的独眼。独眼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一字一顿说:“有、人、诶。”
016巫女
可能是因为最近遭遇的灵异事件实在太多,面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独眼西岛第一时间没有尖叫。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眼神发愣。
因为西岛的直视,独眼也只能回应。
盯——
独眼眼皮都不眨一下。
但西岛依旧没被吓到,愣愣的像个木偶。独眼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它还没遇见过这种状况。
过了一百年难道外面的人类都不害怕我们了????这这、这未免也太可怕了吧。独眼想到这样的情况不自觉眨了眼睛,下一秒反应过来很是懊恼地说:“我输了。”
独眼没有嘴巴,也不清楚他是用什么发声,但西岛就是能够听到。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一般带着模糊感。
西岛误打误撞找到破解独眼的生存法,后者只能不甘心地又退回到雾色当中。很快下一位怪谈出现在西岛面前——一位身穿和服脖子拉得老长的女人。
女人脸上涂满旧时代所用的胭脂白粉,脸色惨白看不出年龄。她的脖子像是橡皮一般被拉得很长,也不知用何支撑就那样悬在空中,视觉的错位让她看起来十分恐怖。再加上周围泛白的雾气更令人瘆得慌。
女人阴恻恻的声音响在西岛耳边:“美丽的小姑娘,你的头发好漂亮,给我吧!”
说完,女人的头连着细长的脖子猛然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向西岛飞去。这个时候西岛只做了一个动作,她将身上的被子猛地盖在头上并且就在女人飞来的短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头包裹起来只剩下一张脸,一根头发丝都没漏出来。
很难相信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做完。
因为西岛迅速的动作诡异女人生生停住,两个人差点鼻尖对鼻尖,西岛甚至能够看到女人脸上的卡粉。
女人恶狠狠地剜了西岛一眼,嘴上诅咒着:“该死的人类,该死的人类!早晚要把你们全部都抓起来做成玩偶。这样你们的头发都是我的了!”
但女人只能嘴上叫嚣,因为西岛的正确应对她没办法更进一步,跟之前的独眼一样消失在雾中。
很快,下一个怪谈登场·····
因此当吉次郎和栗原司到达现场时就看到这样一幕诡异又搞笑的画面。
在连接村子两岸的石桥上有一张现代化的床,裹着棉被的西岛坐在床上像个稻草垛子。她面前排着足足到达村里的长队,一位位形状各异千奇百怪的怪谈老老实实地排着队。
最前面,也就是直面西岛的那位正在想尽办法吓她或者是杀掉她,但西岛总能以一种近乎于身体本能的方式避开面前怪谈所设下的陷阱找到生路。这让栗原司不由想起希腊神话当中的斯芬克斯,就是坐在山上以谜题害人的那位狮身人面的怪物。
西岛现在的造型也有点像是斯芬克斯,坐守在石桥上,没有怪谈能够冲破她的防线到达栗原司这边。明明她才是脆弱的人,但在场形式却对怪谈更不妙。
最开始吓西岛的独眼一目道人和诡异女人辘轳首已经排到了队伍的倒数三四位,它们依旧不服气地想要重新吓西岛一次。
还不信了,一个人类怎么可能不怕它们怪谈啊!
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如何但栗原司本能的感觉到面前场面的滑稽,忍不住笑了笑。旁边的吉次郎这才回过神来,木头一般平静的脸上有着些许古怪和疑惑。
“这位巫女·····”吉次郎试图从他文学素养单薄的脑袋中找到一个适合形容现在场景的词语,但想了想只能说,“很···很奇怪。”
栗原司倒没看出奇怪之处在何处,他首先是对面前情况的好笑,紧接着观察到整个村庄的布局和那排成长队的队伍。
这是一个怪谈村落。
怪谈世界有怪谈村落也不奇怪,但这背后隐藏的东西让栗原司想了更多。有怪谈村落,那会不会有怪谈小镇、怪谈城市、怪谈国家。毕竟连神社这种东西都有,这边跟现实世界存在更多映照也正常。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也有自己的制度。
平行空间?二元论?还是另外的什么。栗原司脑袋里又多了另外的东西,等他从想的这些东西里醒来时只见在西岛面前的怪谈又轮了两个。
长时间的聚精会神,或者说处于天人合一状态让西岛的精力快速消耗,她额头上冒出冷汗嘴唇苍白。她的模样也让后面的怪谈开始躁动。
西岛可经不起车轮战。
栗原司侧头看一眼吉次郎发现他没动,武士刀依旧垂在手边。
“你说过她是我的巫女,又肯定我是神明。”栗原司说,“也就是说西岛她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巫女,能够给我跳神乐舞的那种吗?”
“是的。”吉次郎回,“除此之外别无它解。”
“原来如此。”栗原司看着西岛,微抬下颌。
也许就是这层原因让西岛能够召唤他,但其间更深层次的原因栗原司还没搞清楚。既然是怪谈世界的巫女,那为什么西岛又会将他在现实生活中召唤出来,还有关于灵魂抓捕强塞这件事。
栗原司觉得自己了解了什么,但又完全不清楚,虽然眼前没雾但他犹如渡边和西岛般身处云雾当中。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西岛就快到极限了,栗原司能够感受到。好歹是自己的巫女,如果西岛死了谁来跳神乐舞啊。
当神的乐趣就这么被剥夺了啊喂!
这样想着,栗原司开口:“能够借下你的武士刀吗?”
吉次郎看栗原司一眼,没说话,抬手将武士刀递过去。
“谢谢。”
手持武士刀栗原司感觉自己身体里某种东西被唤醒,他挑挑眉毛,大步迈上石桥,这个时候那些怪谈才发现村里多了一个栗原司。
“那是谁?那是谁?”
七嘴八舌的交谈响起。
“不是人。”
“不是人难道是新来的怪谈?”
“可是无论是出口还是入口都被关上了啊。”
“那是····那是吉次郎的武士刀!”
栗原司将武士刀抽出,反射出的光线照在那群怪谈身上。在场气氛突然一滞。栗原司从西岛身侧走过,一刀挥在她面前的怪谈身上。
一瞬的沉寂。
“啊!!!!!!”怪谈深入灵魂的凄厉的尖叫响起。
排成长队的怪谈都乱了套。
“完蛋了完蛋了,又一个能够伤害我们的东西出现了。”
“快跑快跑。”
“快跑快跑!”
那些在西岛面前十分嚣张的怪谈们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让栗原司都有些咋舌。别的不说,逃命这本事是一个比一个强。
他笑笑将武士刀收起来,回头看到还处于呆滞状态的西岛,蹲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喂,醒了。”
西岛像是没看见一样。
栗原司这才想起之前渡边的“瞎子”状态,凑得更近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别发愣了,再愣,怪谈就把你····”
栗原司话还没说完,西岛猛地扑上来抱住他。
嚎啕大哭。
017表现优良
经历一个个恐怖怪谈后面前出现栗原司的脸,西岛心里爆发出莫大的委屈和后怕,也不管对栗原司的害怕直接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比起那些看起来就要吃人的怪谈,栗原司实在是温顺和蔼太多。
说到底西岛也只是普通人,刚才能够神乎其神地找到破绽活下来是因为那本她看过的书。
书上不仅有关于魔君怪谈的事,后面还介绍各种妖怪以及遇到时的破解方法。雾太郎就是她在书上看到的怪谈。一目道人和辘轳首的解决法也是从书上得知。
“呜呜呜!!!”
抱着栗原司西岛不停抽泣,脸埋在他肩膀上。栗原司感到自己颈间一片湿润,说起来,这还是栗原司第一次见到西岛崩溃大哭。虽然之前西岛也害怕但没怕到这种程度——也有潜意识里认为栗原司不会伤害她的原因。
怀中温香软玉,栗原司心里不由升起一丝怜爱,抬手拍拍她的背:“行了,这不人还没死。那些怪谈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之前不是还生龙活虎能跟我对着干吗?这就不行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对着干了。”西岛一边小声抽泣一边反驳他,“那是,那是因为你没那么恐怖啊。独眼人和辘轳首那么可怕,还有其他的。”
栗原司扬起嘴角挑挑眉毛,低声回:“你怎么知道我不像他们一样?”
话音刚落,西岛浑身变得僵硬,慢慢收回自己的双手垂下眼睛不敢看他,身体远离:“抱歉,我不是想要冒犯您的,栗原桑·····”
西岛脸上还残留泪痕,瑟缩着不敢继续亲近栗原司。毕竟这位也是个能力强劲的怪谈。她只感觉自己刚出狼群又入虎口,脸上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好,想要离开前后却满是雾气。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场景发生变化。
这不是她家啊!
怎么回事?
栗原司饶有趣味地看着西岛的表情变化,挺有意思,像逗小孩。
旁边的吉次郎将栗原司和西岛的表现看在眼里,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了追忆的表情,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但他种种情绪都掩盖在沉默寡言的国字脸下。
“这、这不是我家。”西岛看着栗原司,刚哭过的眼睛泛着水润的光泽,她看看四周镇定下来询问栗原司,“这里是哪?”
西岛现在的表现让栗原司稍微侧目。
按照她刚才脆弱的表现,栗原司以为西岛会很难恢复平常,但她很快恢复思考能力并且考虑当下情况。这让栗原司想起刚才她一人坐守石桥的画面。
事实上西岛的表现比普通人来说要好很多,甚至可以说是优秀——虽然看起来哭哭啼啼一脸怂包样,但出乎意料地能够好好沟通。
这样想着,栗原司对西岛说:“这里是怪谈的世界。”
“怪谈·····世界?”西岛微张嘴,表情呆滞。
“嗯。”栗原司点点头,“你眼前现在是一片雾气对吧?”
“嗯。”
“那你跟渡边刑事一样,到神社内应该就好了。”
“神社。神社又是什么?”
“大概跟你有关系。”
“啊?跟我有关系?”
“或许我们不应该在这儿聊天。”
栗原司看到旁边一直沉默等待的吉次郎中断跟西岛的谈话,起身伸出手:“走吧。”
西岛看看栗原司,再看看他伸出来的手,四周的雾气还在不断蔓延。她顿了顿,最终将自己的手放过去,栗原司用力将西岛拉了起来。
“你在雾气当中视线受阻,跟在我身后。”栗原司将西岛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带她走。
栗原司带西岛回到吉次郎身边,将武士刀还给他:“很好用。”
吉次郎将刀收回别在身边回答:“这刀在有能力的人手中才能发挥作用。”说出这句吉次郎又不再多言,走在栗原司身侧像个保镖。
身处雾气中的西岛看不清楚,只知道旁边有个人形的阴影,听到吉次郎说话的声音。是人的外形让西岛稍微松了口气,至少不是那些特别吓人的怪谈。
就这会儿功夫西岛已经接受了除了自己全部都是怪谈的设定。看起来这个怪谈跟栗原司的关系不错,出于礼貌她还打个招呼:“您,您好。”
吉次郎打量西岛一眼:“你好,奇怪的巫女桑。”
“诶?”对吉次郎后面的称呼西岛感到奇怪。
是在叫她吗?
但吉次郎也没解释,栗原司同样没有搭话,西岛只能将种种疑虑好奇放在心底。
神社距离石桥不远,但因为西岛看不清的缘故一行三人花费来时一倍的时间才到神社的鸟居前。吉次郎绑在门口吃草的那匹矮脚马已然不见,随之改变的是石道上只有一个的石像马变为一对。
重新出现的那匹石像马嘴角还挂着一条青草。
刚跨进鸟居西岛眼前那浓厚的雾气就像遇见洗洁精的污水般急速退散,全被挡在神社之外,她也能看见明治武士风的吉次郎了。
对这一切变化西岛感到非常神奇。她知道鸟居是神社神明居住区跟外界的分界线,但没亲身体验过前总归对这不太感冒。没曾想在怪谈世界亲身经历。
鸟居还是有用的。
“怪谈世界也有神明存在啊。”西岛感叹。
进了神社后西岛就放下手主动跟栗原司保持距离,两人现在隔了一米,中间加个吉次郎。
两人继续往里走,来到本殿,西岛看到被五花大绑受到惊吓躺在地板上昏迷的佐藤,旁边站着渡边。两个人都在猜测对方是不是某位怪谈。
栗原司直接了当地说:“你们都是人。地上躺着的那个是佐藤,就是雾太郎说要杀的那喂,西岛你知道。而这位是调查佐藤案件的刑事渡边桑。”
“是警察先生吗?”听到这个词西岛眼睛都在放光。
“我是。你好,西岛桑。”渡边也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还能遇见同类,冲西岛打招呼。
“渡边刑事,能够在这种地方遇见您真是太好了!”西岛简直像是看到救世主般眼神都在放光。
渡边经常看到这样的眼神,他只能尴尬地笑笑。
这·······他是现实世界的警察,怪谈这边他也管不了啊。
在西岛跟渡边聊天的同时栗原司对吉次郎说:“现在我们可以聊天了吗?”
018切腹自尽
吉次郎最开始并不是怪谈。
按照各种传说,从人变成的幽灵或者怪物犹如过江之鲤,尤其是在幕府末期明治初年。制度朝令夕改,两个政府权力机构的角力最终受苦的只能是老百姓。
其实吉次郎算不上老百姓,他是京都附近某位城主旗下家臣,以一身武力卖力气,年俸禄一百石,家丁数人。
不过这些都是过往历史不再提,重要的还是吉次郎变成怪谈的事件。
那个时候吉次郎一心扑在武士道上,为了增进武力,对于任何方法都愿意尝试。有人对他说“黄昏尽头,月亮之西,浓雾升腾时现神山。山上有神人,所著武士道为世间神书,又有神兵曰陌,活人见之心骇,可杀鬼神”。
一听这传说吉次郎立马被吸引住,筹备人手开始寻找这神山。后来也真让他找到了。
这神山就是如今栗原司见到的山。
找到了神山,神兵也很快出现,就是栗原司用过说好用的那把。但吉次郎一直没找到那本神书,独自一人继续向里探索。
传闻还有下句“惜神山雄姿,可活人不能进,唯借天色掩盖管中窥豹”。
神山活人不能进,就算进了也不能久呆。吉次郎完全被书籍的存在吸引而忽略传闻的后两句,回过神来之时他已经无法离开。
吉次郎就这样变成了神山的原住民。栗原司看到的这些怪谈都是后面进来的,吉次郎刚来的时候山里没有其他人。这群怪谈像是被投放进山里,突然扎堆出现。
经过一番厮杀留下了现在这几位,也不知是谁先停手,众怪谈默契地开始建造自己居住的房子形成现在的小镇。
因为有神刀那些怪谈都不敢找他麻烦,吉次郎变成旁观者冷眼看这一切。
村落建造起来那些怪谈又在想办法离开,但跟吉次郎一样,没有一位能够找到出口。吉次郎没插手也是想要这群怪谈找到出口,这样他也能跟着离开。
但失败了。
“变成监狱了。”听完吉次郎的描述栗原司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词。
听到栗原司的话吉次郎沉默下去,从讲故事的状态中脱离,视线望向远处的村落又才开口:“监狱吗····原来如此。”
吉次郎一直没想通的东西经过栗原司的提点很快明了,这是座只有怪谈能够存在的神山,也是座关押他们的监狱。
吉次郎的误闯让他成为了监狱的一部分。或者,那把神刀的存在就是执行者。栗原司想到了更多的东西,但他没说,而是将话题拉回神社:“所以,这个神社是怪谈们建造的?还是你?”
“不。”吉次郎摇摇头,“我来的时候这座神社就存在了,包括样子也是如今的模样。鸟居的红漆也是如此。刚来的时候没有住处,我干脆就住下,负责神社的清扫。”
“一直存在?”
“一直存在。”吉次郎肯定,继续说,眼光落在身边的武士刀上,“神刀是神社里的供奉。我原来的刀因为开荒损坏严重,后来我就拿神刀当佩刀。”
“我也不是能够轻松的使用它,它的力量是双面的,用多了我发现自己的思想会被控制,后面便加以节制。怪谈来的时候也是我被侵蚀最严重的时候,似乎杀了不少怪谈,记不清了。”
栗原司的视线也落在武士刀上。他觉得自己用的挺顺手的。
既然提起神社,吉次郎顺势谈到栗原司关心的东西:“神社供奉的是魔君,有满足愿望的能力。”
“之前说过我在找神书,因此,我将能够找到的书籍都找了出来。关于神社的信息就在书里。”吉次郎说,不用栗原司提醒他已经迈开步子,“我口才不好说不清楚,你自己看吧。”
“嗯。”
吉次郎带栗原司到旁边偏殿,一开门书籍的霉味混着尘灰扑面而来,紧接着栗原司看到了正对门口的书架。
书架并没有装满,只有五分之一的部分放上了书,这已经是吉次郎所能收集起来的所有。
两人进入,吉次郎顺着书架指了一排:“最多的当然是描述神社的书,这些都是。”
栗原司扫过去记住书名,拿下一本随意翻看两页,想起什么似的问:“西岛他们如果不回那边世界会像你一样吗?”
“嗯。”吉次郎毫不犹豫地点头。
两个世界看起来泾渭分明。
那自己和西岛渡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还有佐藤·······
栗原司眉头锁起:“神山活人不可进,但佐藤怎么进来的?他跟我可没关系。你说的买卖又是怎么回事?”
“有个怪谈说如果用活人献祭的话,神社供奉的神灵就会出现。”吉次郎看着栗原司,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拥有满足愿望的神灵。”
所有的事件在栗原司脑袋里串起来。
包括自己的突然出现,西岛的召唤,雾太郎的求救还有现在吉次郎所说的一切以及神社和神山。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罩在自己上空。
栗原司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明晃晃地悬在头顶。
他之前想的太过简单了。
栗原司良久没有开口,出乎意料地这一次吉次郎打破寂静说:“有些时候想得太多会让自己裹足不前。事实上很多东西都没必要研究透彻。还活着,还能在人世间活动就够了不是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光是这样都是奢望。”
吉次郎头一次笑了,严肃的国字脸变得十分别扭:“这也是我的愿望,魔君大人。我希望能够回到人类世界。”
“嗯?”
“如果真的有怪谈可以逃出这个监狱,除了您别无他人。”吉次郎用了刚才栗原司提的那个词,“我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没关系,死去也没关系。”
“如果你能将我的骨灰撒在富士山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魔君大人。”说完,吉次郎微微一笑,抽出那把武士刀一把插入自己腹部,向右横划。
切腹。
栗原司是真的没有料想到吉次郎会直接自杀,上前一步想要救下他,但就在这短短的功夫里吉次郎开始破碎成灰。
最后只剩下一地轻尘。
栗原司看着吉次郎的“尸体”表情呆滞。
“这,这也行????”
019回不去了
一言不合就切腹。栗原司头一次体会到霓虹人的决绝。
吉次郎是纯粹的武士,他可能很早就想着了结生命回归人类世界。或许他还想着回报主公,但外面的世界已经变了好几变。还有很多种可能。在见到从外面而来的栗原司让他下定决心死去,尤其是在听到监狱比喻之后。
有些人就是这样,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只需要一个契机。
栗原司就是那个契机。
吉次郎倒是一死了之,留下来的摊子让栗原司非常头疼。光是给了一堆谜团又不解答,这种人最讨人厌。
活着的人得继续生活。
“你说,你死了也跟我好好说清楚这些事情啊。我该怎么回去,你说的商人又是哪位,光是这个怪谈小村都有不少隐秘。”栗原司看着一地灰叹了口气,“还有其它东西。至少你名字得告诉我吧。”
想了想也的确,吉次郎的名字还没告诉栗原司。
栗原司一腔郁闷,但也没啥办法,死者为大。他先去吉次郎住所拿张布将吉次郎本人剩下的一堆灰包裹起来,揣在兜里,这才回到本殿看剩下的三人。
他刚进门渡边和西岛的视线就落过来,两人的谈话也就此中断,看着他还有他身旁的武士刀——吉次郎死了,为避免浪费刀栗原司回收了。
栗原司走到佐藤面前摸摸他的脉搏,人还活着,这才开口对渡边和西岛说:“你们明白现在所处情况吗?”
“不太清楚。”渡边率先回应,西岛也顺势应和说,“栗原桑,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两位比栗原司了解的更少,在回答他们的问题之前栗原司有对西岛的好奇,看着她说:“你是怎么从那群怪谈手中活下来的?”
西岛原本已经缓和的情绪被栗原司的询问再次提起,嘴角僵硬,却又不得不回应:“我···我是从书上知道的。”
“书?”
“嗯。”西岛说,“包括栗原桑你也是。我从一位旧书摊贩那买了一本有关怪谈的书,因为灵感枯竭所以才会按照书上所说去召唤你·····”
如果再给西岛一次机会她肯定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在心里无数次后悔后西岛继续说:“书上不仅有召唤怪谈的方法,还有怪谈的应对法。刚好有这些怪谈的应对法。”
“但你成功的找到每个怪谈的破绽。”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对此西岛也感到惊奇,现在回想起来不可思议。怎么能够做到一次不错呢?按照概率论来看算是奇迹了。
“书在哪呢?”
“书在我家,书架上。”
“嗯。”栗原司表示了解。
“所以,栗原桑,我们是可以回去了吗?”西岛从栗原司的口风中错误理解了什么,“诶,那位武士先生呢?”
栗原司没回答前一个问题,直接跳到后一个:“死了。”
“死···死了?”倒是知道些内情的渡边反应最大。
“都成灰了。”栗原司说,“这儿我也是第一次来,那家伙是原住民,渡边刑事你应该清楚。但谁能想到他切腹自杀了。事实上他是从人变成怪谈的,从幕府末期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一直在这山上。”
栗原司话中信息极多,两位听众沉默地听着,都是聪明人明白栗原司话中之意。渡边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能用怎样的办法回到现实世界,包括死了的这位。如果他有办法也不会一直呆在这儿了。”
预感成真。
“栗原桑,我们,回不去了?”
“嗯。”
“怎么可能······”旁边听着的西岛情不自禁将心里话说出来。
“如果你们有方法也可以试试,反正我现在是没办法。”栗原司说,“没事,呆的久了就会变成怪谈,你看这家伙都活了几百年了。”
“不,不会的。”西岛喃喃,她跑出本殿,但是来到店外却看到一片浓厚的雾气。雾气中有着面目狰狞的怪谈。
比起前面的所有遭遇此刻的西岛最为绝望,但并没有彻底失去希望:“怎么可能呢。”
她并没因此而不管不顾地跑出神社,只是不知不觉走到嘴边挂了青草的石像马身边,整个人也像是变成了石像般一动不动望着一片雾气的神社外。
在她靠近的同时那匹石像马的眼珠子转动一下,充满灵性地瞥了西岛一眼。
紧接着石像马身上灰色的石块开始变化,颜色变浅,慢慢有了皮肤的纹理,绒毛也一根根显现随风飘扬。
西岛还呆然着。
石像马却几乎要变成一匹活生生的矮脚马。
一阵风吹来,矮脚马的鬃毛飘动,它也彻底活了过来,鼻子里喷出几道热气四蹄踏了几下跳下石台走到西岛身边。
西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面对突然出现的矮脚马轻叫:“啊。”
矮脚马也不怕西岛,听见她的叫声毫不恐慌,甚至亲近地走上前去用脑袋往她身边拱,看样子是希望西岛摸摸它。
“诶?”西岛对这匹突然出现的马感到惊奇。
她养了猫,也喜欢狗,对这种动物有着莫名的好感。她只思考了两秒钟便将自己的手放上矮脚马的脑袋,摸了摸:“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矮脚马鼻子哼了哼,头点了下旁边的石台。
西岛看过去:“你是说你是从石像变过来的?”
“哼~”矮脚马打了个喷嚏。
“啊····”西岛瞪大眼睛,“你你你,你不会也是怪谈吧?”
就在西岛以为矮脚马下一秒也要说话的时候它只是顺从地呆在西岛身侧,样子萌到爆。
西岛心都要化了:“就算是怪谈也是个好怪谈,而不像那个栗原司。”
多亏矮脚马的福,西岛的情绪镇定下来,而被西岛背后说坏话的栗原司正在跟渡边谈话。
“栗原桑,真的没有办法回去吗?我们来时的路呢?”渡边说。
“来时的路····”栗原司想起当时近乎盘古开天辟地的变化,“我们本来就不是走路来的。”
渡边也想起来了,脸色沉下但却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实在是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该怎么回去呢,还是说真的回不去了?栗原会不会是在说谎呢?
正在渡边多方面思考之时栗原司想到了什么说:“雾气。”
渡边猛地抬头看他明白了什么:“雾气!”
020关键点
雾气是场景发生变化的重要媒介,雾太郎的出现以及栗原司和渡边的到来都有雾气存在,西岛也是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躺在地上的佐藤悠悠转醒。这一次醒来没有事物刺激让他成功看清整个场面,也看到了栗原司和渡边。
佐藤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他摸摸自己的脖子那里十分光滑没有任何伤口,这让他感觉前面的经历像是在梦中发生。然而身体残留的痛楚和心里恐惧告诉他事情不是梦那么简单。
他的视线在栗原司和渡边身上来回扫视,没看到吉次郎他的思考能力逐步回归。
“这是哪?你们是?”佐藤问。
栗原司跟渡边对视一眼明白对方所想,跟佐藤解释情况会花不少功夫,他是普通人直接被放到怪谈的环境下还经历了绑架放血跟渡边和西岛的情况不一样。
因此栗原司只问:“你遭遇过雾气吗?”
“雾气?”佐藤眯起眼睛想了想,“今天晚上东京郊区不是雾很大吗。你们没有看到吗?”
果然。栗原司心里有了想法,再加上佐藤的经历大概可以将雾气看成离开世界的重要线索。
在吉次郎所说的传闻当中也有雾气的存在,他刚来的时候身处迷雾中,后面变成怪谈眼前的遮挡物才消失不见。
但身为怪谈的栗原司眼前没有这一层遮挡。情况有点像寂静岭,现实世界表世界里世界一一对应,怪物变成了怪谈。但又明显跟寂静岭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这个世界并不纯粹由人的内心世界映射而成,它有自己的历史,怪谈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将这一点记下再结合西岛从书上了解怪谈应对法的情况,栗原司的直觉告诉他答案可能在吉次郎最后带他去的偏房里。
书架上会有一本解决当前情况的书。
“我有线索了。”栗原司说,“渡边刑事你在这边稍微等待,或者去看看神社附近雾气的情况。”
“嗯。”渡边将主导权给了栗原司。
旁边的佐藤依旧一脸懵:“话说,有人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栗原司大步出了本殿向前走,偏房在石道另一侧,往外走的时候栗原司看到西岛跟那匹矮脚马。矮脚马比西岛更快看到栗原司,眼神放光嘶鸣过后踏着四蹄飞奔过来一转眼就出现在栗原司面前。
“噗噗噗。”矮脚马开心地冒着热气泡,比在西岛身边更兴奋。
栗原司惊讶于突然出现的马匹,顺势抬眼看到西岛。她立在石道中央看栗原司,背后是一片青山绿水,村落乖巧地卧在她身后。
场景美的像是从画中走出,中央的西岛也非常契合这个画面。她长发披肩,身上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
顿一秒。
巫女服?
栗原司这才注意到在他眼里西岛现代化的穿着发生变化。巫女服非常配她,莫名将她身上那股子柔弱却又满身坚韧的气质表现出来。
“栗原桑。”西岛打招呼。
声音响起让栗原司眼神聚焦,与此同时西岛的服饰也回归正常。栗原司莫名回避了西岛的视线下意识上手摸了摸矮脚马,这才冷静下来沉声对西岛说:“西岛你过来。”
“嗯?”西岛不清楚是什么事但还是走了过来。
栗原司仔细看西岛几眼,看得西岛心里发毛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但栗原司什么都没说。西岛只能自己没话找话打破僵局:“这马是石像变的,就在刚才。所以它也是怪谈吗?”
“神社里的石像如果你要说它是怪谈未免也太委屈了,虽然从本质上讲两者没有太大区别。”栗原司回应,“它是神社的守护神,其他神社也有。”
“啊,想起来了,就是那些狗狗吗?”
“那是狮子,叫狛犬。”
“·····抱歉。”西岛双手合十拜了拜。
“没事,反正这个神社的守护神是马。”栗原司边说边走,谈话间已经到了偏房门前,那匹矮脚马也跟着两人到了门口尾巴甩甩很是神气。
说完栗原司停下:“到了。”
“嗯?”
栗原司推门,西岛看到书架上的书。
“这里的书。”栗原司一说西岛就明白,书架上放的书全是描述这个世界的书。
栗原司走到书架前回身对西岛说:“你站的那个地方就是那家伙自杀的位置,可能还有点我没收拾干净的骨灰。”
西岛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撤开。
“骗你的。你现在站的那里才是。”
“!”
栗原司在西岛爆发之前提起正事:“你看神社外一片雾气,渡边刑事也是如此。但我看不到,我跟你们看到的世界不一样。”
西岛不知道栗原司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她认真听着,栗原司拿出一本书递给她。
“答案在这些书上,雾气。”栗原司解释,“我和渡边刑事来的时候有雾气,佐藤同样,我想你应该也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离开这个世界的关键点就在这里,雾气连接着两个世界。”栗原司说,“我们现在有着莫大的优势。怪谈只能看到怪谈的世界,人类只能看到掩盖后的世界,而我们刚好两方面都能看到。”
“你不觉得如果存在一条回到现实世界的路,那也应该连接这两方面吗?”
栗原司话音落下西岛感到醍醐灌顶:“所以我们只需要找到那个连接点!”
“没错。”栗原司肯定,“这需要我们一起。现在先把有关雾气的书籍找出来。”
“嗯。”
在看书这方面西岛有自己的天赋技能,她总能快速找到重点。
任务分配下来后两人开始翻看书籍。有关于神社物品介绍、神社打扫、神社维修等方面的书籍最多,另外的还有神山的风土人情以及晦涩难懂的宗教文化书籍。
在找书过程中最令栗原司惊讶的是有不少书是以中文写作,像是古代的文言文。不过仔细一想也正常。
“栗原桑,这书上的是汉字。我们看不懂啊·····”西岛担心道。
“我能。”栗原司头也没抬,“先找书,我能带你们出去。”
西岛放下心来,瞄他一眼心里不断吐槽:所以你之前说回不去是为了吓我吗?恶趣味的魔君!
021有人想要离开
两人在偏房里找书一人一边往中间走,期间西岛见到了雾这个字就把书籍拿给栗原司看,但大多都是作为背景词存在。
“栗原桑,你看看这本呢!”西岛找到一本书名上就带有雾的书,十分激动地凑到栗原司身边将书递给他。
“《雾走术》。”栗原司念出书名,翻开第一页,“阴阳相通,人鬼相结。”
读出这第一句栗原司就知道找到正本了。旁边的西岛不懂靠过来凑个人数,等待栗原司的讲解。
书是用汉语文言文写的,按照栗原司的语文水平大部分能看懂,但因为不是专业人士在某些生僻词汇上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不过那些生僻词也不至于影响理解,大部分让栗原司翻译出来。
书籍很薄,书上没有任何关于神山的背景介绍直接开门见山写到如何进来的方法。
进来很简单,只需要在雾气升腾的月圆之夜顺着雾色透出来的路径直往前走就行。而这样的路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到,吉次郎算是其中之一。
往前走一路上需要心诚,必须相信有这个地方的存在,若不信那无论怎样也不可能找到正确入口。
看来像是骗人的东西,毕竟心诚则灵这玩意常常被当成托词。但按照结果论来看确实存在。
进来容易,但出去可就难上许多,一本薄书的三分之二都在讲怎么出去。
首先必须在来者进入的十二个时辰内离开,否则就会像吉次郎一样被神山所同化。同化后很难活下来,吉次郎的武士身份以及他强烈的信念让他挺过最难的一关。可惜吉次郎没找到这本书离开。
其实回去的路跟来的时候一样,雾气中会自动显现一条路。但跟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这路可不康庄大道,路上会出现无数陷阱。
坑洼、野兽、悬崖、幻境,跋山涉水后发现自己可能还在原地踏步。现在可能还要加上被投放进来的怪谈。
雾气既是东风也是夺命绳,还有时间的限定,来时容易出去可就难上加难。这也告诫大家好奇心不要那么重,其他地方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书的后半部写了怎么通过这些陷阱,写了一些,算是聊胜于无吧。
比起其他栗原司最好奇的是这书是谁写的。按照古时的情况,没有搜索引擎只能靠亲身经历或者口口相传。
“栗原桑,怎么样?”眼见栗原司将书翻到最后西岛才总算是沉不住气问。
栗原司将书整个合上,看向西岛一言不发。
“怎、怎么了?”
“回去的方法我找到了,但可能有点困难。”栗原司说。
“呼。”西岛长舒一口气,“能够回去那真的是太好了。”
“这个方法对你们的要求很高。”
“有回去的方法已经是万幸了。”西岛非常务实地说。
她的乐观也影响了栗原司。栗原司对自己倒不担心,主要是西岛、渡边和佐藤。栗原司可以帮助他们避开道路上的陷阱,就像之前带渡边往前走一样。
但他没办法防御灵魂上的攻击。
回去的路最后一关便是人的内心。爱恨痴嗔七宗罪,神山会找到你最薄弱的一点攻击形成幻境。它不需要杀死来者,只需要拖住来者的步伐让他没办法在十二个时辰内离开就行。前面的陷阱从本质上讲都能咬牙坚持,但最后一关非常考验人的根性。
栗原司不确定他们能否通过,但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栗原司拿着《雾走术》离开,离开前仔细看偏房一眼似乎是想将现在的画面印刻在脑海里。
两人刚走出房门就看到渡边正带着佐藤往本殿走,栗原司和西岛上前跟他们会合。站定栗原司将《雾走术》上描写的如何离开的方法讲出。
旁边的佐藤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像是骗人,事实上他还没搞清楚如今的情况。包括渡边的警察身份以及如今这是另一个世界的设定。
他不过是睡了一觉,现在不会是在做梦吧?
佐藤偷偷摸摸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即刻停手,立马想起之前自己像只牲畜样被甩在神棚前的画面,脸色非常不好。
也就是说那个画面也是真实的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离谱。
“太离谱了啊!”佐藤忍不住叫出声,另外三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神社外浓雾腾腾。
佐藤身体一僵,哂笑道:“抱歉,抱歉。”
“佐藤桑,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没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想办法解决。”难得的栗原司心情好安慰了两句,“等出去,你认为现在是庄周梦蝶或者其他的什么也没问题。但现在我们必须同心协力想办法离开。”
说完,旁边的矮脚马十分配合地哼哼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吉次郎的死去对矮脚马没有任何影响,它很快将栗原司当成自己的主人甚至更为亲近,西岛次之。
矮脚马的存在让佐藤满脸不可思议。这怎么还有马啊。
“佐藤桑,等出去你就明白这一切了。”渡边搭话让话题结束,面对栗原司重新说,“栗原桑,我们现在开始吗?不是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吗。从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多半,尽快开始吧。”
渡边的话让西岛和佐藤都紧张起来,时间紧迫让每个人脸色变得沉重。
栗原司抬眼看神社外,在三人看不清楚的地方小村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像之前栗原司看到的那样小村从顶部开始坍塌,那些藏在建筑间的怪谈也一一出现。
他们非人的脸上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身边的气氛也开始变化,恐慌、愤怒、茫然、恐惧,种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它们自己没有随着小村一起消失,而是一位位占据在中央街道的两边成为看守员。每一位就是一关,像是少林寺十八罗汉。
“怎么回事?”一目道人不知道从哪发出的声音响起。
“不知道啊,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旁边另一位怪谈慌张地回应。
辘轳首悬在空中的脑袋一直望着神社的方向,很快她身边的怪谈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后所有怪谈都看着神社。
有一种朝圣的意味。
最后辘轳首说:“有人想要离开。”
“有人想要离开!”
022往前走
收回视线,栗原司目光在三人间流转,最终开口:“已经开始了。”
在栗原司话音落下的同时雾气也冲破鸟居的结界向神社内蔓延,很快将三人包围。这是佐藤头一次遇见如此情况慌张叫道:“诶诶诶,发生了什么?这雾气怎么这么浓重。啊,我怎么看不见你们了????你们在哪啊!”
就在佐藤旁边的渡边出声:“你往旁边看,我们都在。这种程度的雾气能够看到轮廓是正常的。”
“啊,我看到你们了。”
“嗯。”
渡边稳住佐藤的情绪,旁边的西岛接话:“你们看到了吗·····面前的荧光,一条路显现出来了。”
在栗原司所看不到的世界里,西岛眼前浓厚的雾气中冒出了星星点点的荧光,犹如黑夜中的萤火虫那样在雾色中闪烁。荧光汇聚在一团凝而不散,飘在空中等待西岛走上前去。荧光之下就是一条两人宽的土路。
“有荧光吗?”
出乎意料的是渡边问出这句话,他没有看到这样的荧光,眼前除了铺天盖日的雾气外别无他物。佐藤亦是如此。
看来只有西岛能看到。
这时候栗原司才考虑到如果没人能够看到回去的路该怎么办······看来西岛并不是随意挑选出来的一位。栗原司心里模模糊糊想到了某些东西,但没有形成实体。
“等等。”栗原司说。
栗原司将从吉次郎房间里找出的绳索拿出将三人绑城一列,自己则走到西岛身边沉声对三人说:“西岛带路,佐藤中间,渡边殿后。除了脚下的东西其他的你们别管,就算出现了什么妖魔鬼怪也全都给我当看不见。”
“你们脚下一定不能停,无论遇见什么,一定不能停。”栗原司看着远处一位位准备就绪的怪谈,身体发冷,稍微活动手指握紧那把吉次郎留下的遗物心里有了底气,“我会带你们出去,一定。”
说完,栗原司走到西岛身侧,递给她一把小刀。在雾色的掩映下渡边和佐藤看不到栗原司的小动作。
触碰到金属质感的刀身西岛愕然,侧头特别想要看栗原司的表情却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剪影,感受栗原司走到自己身侧。
栗原司在她身边轻声说:“如果遇到特殊情况,或者后面的人拖累了你,拿刀把绳子割断然后照我刚才说的做。明白了吗?”
西岛低头将小刀拿到自己面前看清,心中涌动比之前栗原司猛然出现拯救她时更强烈的感动,似乎是透过雾气看到了栗原司,问他:“你自己也没把握吗?”
“三个人没有把握。”回答完西岛的问题栗原司声音重新大起来,“西岛,走吧。”
将栗原司给自己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握紧在手心,西岛深吸一口气开始跟着闪烁的荧光往前走。
刚开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偶尔栗原司会出声让他们靠左边或者靠右边行走。有一次佐藤不小心踉跄一步往旁边多踏一寸,那原本实打实的土地突然就往下凹陷成为地坑。地坑里还有闪烁着寒光的尖刺,但凡掉下去就会直接成为排刺窟窿。
佐藤吓得差点尿失禁,幸好后面的渡边眼疾手快拉他一把将他半个身子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活过来的佐藤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眼神呆滞,这也把走在排头的西岛吓了一跳,栗原司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以防她也掉入。
栗原司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冷声道:“一定要按照我说的走,不要有任何怀疑和松懈。你们看不到的我能看到,那些正常的路面下不知道藏了多少致命的东西。不想死眼睛就给我放亮一点。”
“明,明白了。”咽了咽口水佐藤回答。
“明白了那就站起来继续走,没有多少时间了。”栗原司毫不留情。
这下佐藤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心里那小小的侥幸全然消失。他可没有第二条命来试探如今的情况究竟是不是梦境。
佐藤咬牙撑地站了起来,虽然脚还有点发软但却脚步不停地跟着西岛。
西岛跟渡边完全信任栗原司,按照他的话语来走,经历了地刺事件的佐藤也不再怀疑。因为心思拧成一股绳一行人的速度提升,很快到了怪谈构成的人墙。
“接下来会有怪谈出现,不要害怕脚步也不要慌,往前走,剩下的交给我。”说完这句栗原司将武士刀抽出,泛冷的刀身暴露在空气中,他盯紧第一个出现的体毛浓厚看不清长相的怪谈。
深吸一口气西岛继续往前走,她能够感受到周围情况的不同——旁边还有别的东西,不仅仅是栗原司。但因为雾气的掩盖她看不清楚。
西岛一步步往前走,很快她的皮肤开始冒起鸡皮疙瘩,虽说看不清但周围的环境让她起了生理反应。就在她踏出下一步的时候面前突然闪过一个什么东西,她身体一僵。
旁边栗原司快速挥起武士刀挡在西岛面前,体毛怪的一爪子最终拍在刀身上。体毛怪吃痛将手拿开,眼睛放出红光怨恨地看向栗原司,嘶吼着扑了上来。
栗原司神色一凌,不退反进迎上去。
虽然看不见具体情况但是三人能够听见雾气中发出的声音,声声入耳。沉闷的脚步声彰显阻挡者的庞大,破空声说明战斗的激烈。
佐藤再次咽了咽口水,心里怕的要死走不动路。幸好这时候西岛也停下让他有机会歇息当个缩头乌龟。而后面的渡边表情凝重,除了对栗原司的担心外还有一种满满的无力。
在这个世界渡边一身武艺毫无用武之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无力之感了。
打斗声很快变得密集起来,复而分散。看不到情况的三人只能靠声音来体会当前的上下风。目前来听执刀的栗原司占据上风。
最后只剩下零散的触碰,栗原司也腾出心思来对他们说:“走!”
西岛这才如梦初醒看着面前一片雾气,耳边是栗原司的打斗声。她咬咬牙,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想着栗原司所说的话握紧小刀迈开步子。
小队继续前进。
023视角转换
怪谈比栗原司想象的要难缠一些,但也到此为止。栗原司找到对方弱点调整脚步一刀砍在体毛怪的胳膊上,后者吃痛,脸上充满震惊和惶恐。
它没想到自己会受伤。
怪谈受伤并不会流血,一种像是雾气却跟雾气存在区别的碎片状东西从体毛怪的伤口中飞溅出来,散发着血肉焦糊的气味。
身处雾中的三人都闻到了这种味道,虽然看不见情况,但心下明白在这一次的交锋中栗原司获胜放下心来。栗原司动作没有停顿正想乘胜打击,然而体毛怪一改之前非得杀人不可的气势缩在一边,看起来是不打算阻挡了。
栗原司挑挑眉毛。
周围一下子静下。
渡边问:“栗原桑,你还在吗?”
“继续走吧。”
得到栗原司的回应排头的西岛这才迈开步子大胆地向前走。
速度再次加快。
后面的那些怪谈似乎是知道了栗原司的厉害,虽说立在两旁但根本不上来阻拦任由三人离开。后面栗原司饶有兴趣地观察各式各样的怪谈,不过他放在刀把上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三人走过一目道人,一目道人的独眼死死地盯住西岛,后面又放在栗原司身上。但它任何出格的举动都没做出,又凶又怂。
眼见着只剩下位于最后的辘轳首。栗原司打量辘轳首悬在半空中的头颅,停下脚步。
旁边的西岛三人不知道情况继续向前走着,前方也到了最后一关。
辘轳首看着栗原司率先开口:“你也是怪谈。”
栗原司没回答,辘轳首也不需要栗原司的回答,她继续说:“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来新人了,也很久没出现人。吉次郎呢?”
辘轳首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跟栗原司闲聊着像个普通人。
“你是吉次郎的朋友?”
“不是。”辘轳首摇摇头回答,想了想又点头,“不过非得在这儿找出一位跟吉次郎关系亲近的人,那应该是我。”
辘轳首的话让栗原司了解了更多信息,但他还摸不透这位究竟在想什么,干脆说:“如果你不打算阻挡的话,能麻烦让开吗?”
西岛三人已经走远。
令栗原司意外的是辘轳首直接让开一个身位,静静地看着栗原司。
栗原司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辘轳首一直保持沉默。栗原司停留三秒确定辘轳首没有多余之词打算说出后迈步跟上西岛,就在这个时候辘轳首开口了。
“吉次郎死了,虽然他早就说过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在一起那么久的同伴。但也能理解他的这个决定,如果不是真的到了没办法忍受的程度又怎么会选择死亡。他是以人类的身份转换到怪谈的,毕竟跟我们不一样。”
虽然辘轳首还在说话但栗原司已经决定不去搭理她。他给了对方说话的机会,可辘轳首没有开口。
眼见栗原司脚步不停,辘轳首面对栗原司的背影跪下只说一句:“如果您还能回来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栗原司的脚步一点都没停留。虽然脚步没停但他脑子忍不住开始思考,关于这个怪谈监狱的事情。
他越发确定这是一座怪谈监狱,在这儿的怪谈不知道存在了多久。长久的困顿生活让他们想要离开,不惜代价。对任何生物而言自由都是最珍贵的东西,这让吉次郎宁愿死掉,化成灰也要让栗原司带出去埋葬。
但这中间最重要的是雾太郎的存在。
如果不是雾太郎,栗原司根本不会接触这一次事件,以及西岛的巫女身份又是什么。还有他扮演的角色。一件件事情向栗原司袭来,让他的脑袋又像是之前吸收常识时那样有千万根刺在神经上来回穿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眼前变了模样。
当然不是回归现实生活,他依旧在神山里,只是用上帝视角在一旁呆着,不能行动也无法言语。
他看到了那座神社,以及神社里正在清洁石像的吉次郎。一刹那他就进入吉次郎的身体,视角变成第一视角——他成为了吉次郎。但他不能控制吉次郎的动作,只是换个视角体验吉次郎的人生,他跟着吉次郎从石像打扫到拜殿再到本殿偏房。吉次郎一丝不苟地清扫着。
清扫完毕后他开始在院子里练武,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等身体冒热气后拿过神刀开始舞刀。
因为第一视角的缘故栗原司等到吉次郎收式转头才发现旁边有个行脚商人。行脚商人跟吉次郎一样的明治风,斗笠绑鞋,身上挎着褡裢。长相是没有特色的普通人相貌,放到人海里一秒就找不到的那种。
行脚商人对吉次郎说:“多谢您近日的款待,因为日程原因我该启程上路了。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吉次郎收刀看向行脚商人:“您在卖出去的机会是吗?”
听完吉次郎的话行脚商人脸上出现了意外的神色。
“抱歉偷看了您跟别人的通信。”吉次郎说,“因为纸张散落在走廊上,我想着拿给您,不曾想瞥见上面的文字。但既然已经看到我就没办法忽视了。您所说在售卖出去的机会是真的吗?”
行脚商人脸上有些懊悔,但当着吉次郎的脸却没办法发作,闭上眼睛掐了掐手指神色古怪,又看向吉次郎。
行脚商人长叹一口气,点头承认:“是的。我的确在做这样的生意,但······算了,既然您看到那张纸就说明您有购买的资格。您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出去。”吉次郎的回答很简单。
行脚商人对吉次郎的这个回答丝毫没有意外:“您也知道这种事情如果公开会引发多大的轰动,我也只能偷偷摸摸办。但您是这一方小村的执行人,如果您出去就完全乱了套。所以我只能用另外的方法。您可以出去,但没办法以活着的形态。您明白吧?如果您想出去只能彻底死去,尸体可以拜托那位带出去。”
吉次郎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应下:“嗯。”
行脚商人又长叹一口气,他再次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把那张纸看好,没办法只能跟吉次郎完成交易。
“您需要什么报酬?”吉次郎问。
“我要一本书。”行脚商人回答,“在您的书架上。”
“只需要一本书吗?”
“嗯。足够了。”
行脚商人在吉次郎的带领下来到偏房面前,但他却不让吉次郎跟随他一同进去:“您不能跟我一同进去,也不能查看究竟少了那一本书,如果不遵守这个约定我们的交易没办法完成。”
“嗯。”
吉次郎遵守承诺没有进入,一分钟后行脚商人再次出现,他的褡裢里装了一本书。
这个时候行脚商人突然看向吉次郎对他说:“我知道您最后会出现在这里,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跟您谈话,但因为日程原因我必须离开了。”
行脚商人鞠了一躬:“吉次郎的尸体就拜托您了,至于之后的事情,如果您能够解决接下来的怪谈事件来到这个世界我会向您说清楚,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您的朋友们也正处在危险中。期待下次跟您的正式见面,魔君大人。”
024离开
行脚商人在对自己说话。
一种难以描述的不适从栗原司的脊椎骨往上冒,他透过吉次郎的身体目光锐利地看行脚商人。行脚商人直起身最后再说一句:“好了,现在您该离开了。”
话音刚落栗原司只觉得吸引力从后方传来,仿佛有只手拎着他的衣领粗暴地想要把他从吉次郎的身体里拎出去。
但栗原司可不打算就这么离开。
他紧咬牙关跟那股引力做斗争,耗费全身力气冲击吉次郎的身体,额头上冷汗涔涔青筋毕露。
“嗬!”栗原司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怒吼冲向行脚商人,抬手一把将他身上的褡裢抢过攥在手里,接着冲行脚商人一笑,“或许该你来找我。”
在行脚商人愕然的神色中栗原司松劲顺应那股力量离开吉次郎的身体,身后行脚商人的话语越来越远。
“诶?诶!不是,魔君大人您怎么能这样!别走啊!把我东西还给我啊!!!”
栗原司回过神来眼前场景回到当下最后一关,他目光很快清明,看到旁边的西岛、渡边、佐藤皆直愣愣地立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皮不断颤抖整个人状态不对。
栗原司想起《雾走术》中最后一关跟人心相关,大概就是现在的状态。每个人都遭受梦魇且无法清醒。突然他感到兜里发热,这才发现揣在衣服里的吉次郎的灰烬正在散发最后的余热。
他心有明悟,明白他刚才遭遇的情景是属于吉次郎的幻境——如果吉次郎以活着的状态离开会经历的画面。
除了吉次郎发热的“尸体”栗原司还察觉到另外一样东西。
他手上拿着一个褡裢。
行脚商人的褡裢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虽然表面破旧不堪但十分结实,布料厚重。褡裢的开口用绳子绑着,栗原司将其打开略略瞥看发现其中装有一本指节厚的旧书、信封信笺、墨盒纸笔,还有沉底的铜钱以及其他栗原司一眼看不出作用的东西。
神奇的是虽然里面装了不少东西但仅凭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上手也十分轻薄只有褡裢本身的重量,但里面的那些东西又确实存在。不过转念一想这是怪谈世界商人的褡裢也就不奇怪了。
“看来是一件宝物。”栗原司最终下了判断,“不过是什么都不重要,看那个行脚商人这么重视的模样,他应该会来找我。”
栗原司满意地一笑将褡裢收起来挎在肩上,抬头发现三人依旧在梦魇当中,正想出手援助只见渡边第一个睁开眼睛。
渡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汗透湿,嘴唇颤抖,右手搭在腰间——那里有机动队配发的枪械,只是渡边一直没有使用。虽然看起来脆弱异常但渡边眼神坚毅,看向栗原司。
围绕在渡边身旁的雾气已然消失。
“你醒了。”栗原司说。
“嗯。”渡边点点头,把缠在腰上的绳索解开回头望身后。怪谈小村已经随着雾气消失不见,最后一位辘轳首也不知身在何处。渡边只能看到方圆十米的地方。他低头看脚下踩着的草地,远处都变成白色,周围立着四堵无限延伸到天空中的墙。
“栗原桑,之前你看到的也是这样吗?”从梦魇中清醒的渡边还带着虚弱,但已经没有生命垂危之感,没等栗原司回答他顿了顿又说,“神社不见了。”
不用栗原司答复渡边已经明白。
栗原司知道现在需要留时间给渡边消化这一切,他转而走到西岛身边正想弄醒她时西岛睁开眼睛,两人对视。
西岛十分虚弱小脸毫无血色,但在跟栗原司对视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亮得像水晶,晃得栗原司心神震荡。
“栗、栗原桑,我,我活过来了。”西岛小声地说着,脸上带笑,向栗原司证明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帮助。
愣了一秒栗原司才回复:“恭喜。”
西岛和渡边都醒来,最后剩下一个佐藤。佐藤没有这两位意志坚定,汗如雨下,腿已经发软眼看就要倒下。栗原司走上前扶住佐藤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喊:“起床了!”
只见佐藤浑身一抖睁开眼睛瘫倒在地,呆然地望着周围,嘴上还念念有词:“妖怪、妖怪···我不想死,别杀我,我的脖子。”
这下三人都醒来。
在佐藤醒来的同时空间发生变化,脚下的草地变硬成为地板,佐藤住宅二楼的装扮渐渐显现。这一次的转换渡边看在眼里,而在转换的同时西岛消失不见。她正回到自己的小屋。
虽然渡边能够看到改变,但情况发展太快在他看来就是一瞬从草地变回佐藤住宅,只有栗原司能够看清楚整个变化过程。
回到二楼渡边发现佐藤正躺在他那张床上神情呆滞。
渡边身旁,栗原司开口:“人既然回来那我也该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得交给你们专业人士。”
“等等。”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渡边还有种身在梦中之感,他叫住栗原司,“栗原桑·····”
渡边不知道用怎样的措辞,栗原司接话:“我相信以渡边刑事你的能力查到西岛不是难事,如果你想了解情况那就跟西岛联系吧。当然,如果你不想参也没关系。那,下次再见。”
栗原司耸耸肩膀将褡裢挎稳离开房间,他在楼下遇见正在查探的中村。中村一眼看到栗原司身上多出的褡裢询问:“你身上的是什么?”
“佐藤桑找到了,就在二楼卧室。”
听到栗原司这句话中村也不去管他身上多出来的东西,神色一惊快步跑到二楼,一旁的井上亦是如此。
抵达二楼中村推门进入,见到躺在床上的佐藤十分震惊,随后的井上也一副见到鬼的模样。
“渡边桑,我检查了整个屋子都没有佐藤桑的踪影。他怎么会出现在床上?”中村询问。
井上碎碎念:“我明明看到了他被分尸了啊,脑袋都掉了····人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几点了。”渡边侧头看中村询问。
“啊?”
“我问你现在几点了。”
“啊。”这次中村才看手表,“凌晨三点十二。”
“三点十二。”渡边倒吸一口凉气。
谈话中佐藤从恐惧的状态中醒来,看看在场的几位最终视线落在渡边身上:“渡·····渡边刑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001雾走屋
二月份的东京再次下了雪,距离初雪已经过去近两个月。
雪不大,完全不到打伞的程度,其实也不需要打伞。东京位于霓虹中部不常见雪,一年中偶尔见见算是一种情趣,尤其是在情人节前后,大街小巷的冬日装扮将整个过节气氛烘托出来。
如今正是年初,各种总结、调查纷至沓来。此刻位于板桥区佐藤住宅的一楼客厅正在播放有关灵异事件的排名节目。
“排名第二,来自名古屋的失踪案件。”样貌娇美的主持人介绍着,“去年一月,名古屋发生了儿童失踪案件。最开始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警方也将其当做最简单的失踪案件处理,排查周围地区询问可疑人员后很快找到线索确定嫌疑人。”
“但事情在确定嫌疑人之后才开始向诡异的方向发展·····”
前情提要结束进入正题,电视上的背景音乐也随之从明快变为低沉,画面进入霓虹综艺日常使用的那种跟节目符合的大字报,配上黑白的背景提要。
这是西岛最近发展出来的爱好,喜欢找些有关灵异怪谈的综艺来看。可惜不是七月份中元节左右,那个时候各大电台都会制作夏日纳凉特辑,也是富士电视台编剧大赛的决赛阶段。
说起来也好笑,明明她自己从召唤出栗原司后经历的事情比节目上讲的东西都更离奇,但她就是喜欢看那些说不清真假的节目效果。
西岛窝在沙发上胸前抱着电脑,都市魔君的剧本正在护眼屏幕上闪烁,尽管已经得到工作但她还没有放弃编剧大赛的事情。事实上她觉得栗原司只是为了骗钱而开了这个雾走屋——十分具有江户时代风格的名字。
非得给雾走屋分个类那大概是侦探所,或者是隐藏在东京各地的会员制小报的总部。会员制小报全靠交钱得会册的会员维生,像是外星人研究会所、非正常事件研究社、酒酿年限的口味差别品研所等等,会费不菲。它们钓到一个大客户就能生存下去,完全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商家。
目前雾走屋的会员只有一位,佐藤和彦,就是那位被当成祭祀品放在神棚前的佐藤桑。
回到现实后佐藤不知自己经历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在中村和井上的解释下明白自己可能消失了一段时间又回到家中。他摸摸自己的脖子发现上面存在已经愈合但无法消弭的瘢痕,再加上渡边对他所有问题的沉默。
佐藤脸色发白,心中对所经历的事情信了三分。
因为佐藤出现机动队的中村和渡边离开,离开前还委婉地教育了井上让他下一次弄清楚情况再报警。井上很委屈,但事实胜于雄辩他什么都没反驳。
过了几天将案件整理成册后渡边又以私人身份找上佐藤,这个时候他才跟佐藤讨论关于怪谈世界的事情。佐藤这才确定不止自己有那一晚的记忆。
另一边渡边利用职务之便查到了西岛的住址,层层筛选最终确定那晚跟栗原司一起的女孩是西岛枝栗,找上门去。栗原司和渡边碰面。
后面的事情西岛不太清楚,她得到的只有结果——
佐藤和彦回老家了,住宅没退免费给栗原司住,还成为雾走屋的唯一会员。
佐藤是私营企业的老板,经营丝绸和餐饮企业,老家在鹿儿岛。他去年夏天上京来考察市场拓展业务,租住在板桥区这边,结果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跟栗原司和渡边三方会谈后佐藤决定不再进军东京,转而到大阪。因为栗原司说他在东京会亏得血本无归,倒是在大阪能赚上不少。佐藤选择相信栗原司。
“真的非常感谢您,栗原桑。”在饭店里西装革履的佐藤完全看不出之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完全是位上**英人士,“如果没有您我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栗原司抬起手中的酒杯表示回应。
佐藤抿一口面前的清酒,看看渡边又看看栗原司,开口:“您不如住在我租的房子里吧。空间还行,也方便您活动。您开的雾走屋一年会费五百万,在此基础上我再加一百万,六百万您看行吗?”
六百万日元比霓虹平均年收入都要高上一些,还提供住处。这些足以证明佐藤下了大手笔,另一方面也看得出佐藤家底丰厚。
栗原司回:“多谢您了,佐藤桑。”
“没什么的。”佐藤松了口气。
接下来没什么好聊的,面对栗原司让佐藤比面对某些难缠的商业对手还难受。佐藤干脆以要务在身为借口脱身,连夜买了回鹿儿岛的机票避难养生去了。
还剩下渡边。
渡边有很多事情想要询问栗原司,但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个人就在饭店里无言对视。最终还是栗原司打破沉默:“渡边刑事,我的身份方面就拜托你了。”
“这方面我还在努力。”渡边回。
栗原司身为怪谈需要一个现实身份迫在眉睫。渡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栗原司的请求,但当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运用自己的能量将前后打点的差不多。
霓虹每年的失踪人口不在少数,渡边找了个跟栗原司长相类似的人将他的身份移植过来,还想办法改了跟栗原司同样的名字。现在等驾驶证、护照、健康保险被保险者证等等证件或补办或新办登录进入警方系统,之后栗原司就会成为一位霓虹公民。
栗原司看着渡边,似乎是看透他心中所想道:“渡边桑你在顾虑着什么呢?”
“栗原桑。”渡边下定决心说,“如果怪谈世界真的存在,就像我们一样可以进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在此之前也可能会有人进入怪谈世界。如果在现实世界杀了人然后再把尸体抛弃在另一个世界,不就成为悬案了吗?”
栗原司不知道渡边之前的事情,他只是静静听着,突然询问:“渡边桑你有兴趣可以当雾走屋的顾问吗?”
“我?顾问?”
“雾走屋接受的委托跟怪谈有关没错,但无论怎么说也需要人当作媒介。所以,渡边桑你要当这个顾问吗?”
“也就是说,之后还会发生类似的事件?”
“肯定。”
渡边有些犹豫。
“我也不急着得到答复。”栗原司突然一笑,“今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今天就先这样吧,下次再见。”
视线回到现在,西岛所看的那档节目已经将第一名介绍完节目结束进入广告时间。西岛随手调到另一档音番,画面上人群众多身穿精致长裙的偶像团体正站在主持人旁边接受访谈介绍她们新发的单曲。
西岛将电视放着当作背景音乐,正想继续写剧本之时响起铃声。她望向房门,想了想这才穿上拖鞋通过猫眼看向来人。
门口站着一位身材纤细的女性。她身穿黑色的羽绒服,里搭的卫衣帽子套在头上,手上拿着一把伞。她也看着猫眼,这让西岛能够看到她的脸。
皮肤白皙透亮,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可惜的是此刻不含情绪。她脸侧有一颗极漂亮且适合她的痣增加辨识度,留着黑色的及肩中长发。总而言之是位青春靓丽的小姑娘,西岛怎么看她都比自己小至少三岁,应该才上大学。
西岛越看她越觉得眼熟。
突然她脑袋中闪过一丝灵光,回身看向电视屏幕,此刻镜头正在拉近那个偶像团体的其中一位。
黑色的中长发、大眼睛、脸侧有痣,正弯着唇角眼带笑意看着镜头,非常漂亮。
跟眼前这位几乎就是一个人,不对,就是一个人。
西岛吃惊得微张嘴唇。
002变化
姑娘再次按了门铃,这一次从楼上下来的栗原司也听到,他走过来在西岛吃惊的眼神中将房门打开。并跟姑娘展开友好的对话。
“安达桑你来了。”
“栗原社长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安达夏实用偶像特有的饱含疏离的打招呼方式跟栗原司对话。你不能说她不礼貌,甚至能体会她的问候中含有不少诚意,但那种疏离感又确实存在,矛盾统一。
西岛感受安达那近乎完美的分寸感暗自吃惊,然而更令她惊讶的是栗原司跟安达夏实熟稔的关系。
打过招呼后栗原司让开身带安达进入房间,带她到客厅,这期间西岛还是没反应过来的状态。偶像安达夏实跟栗原司,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搭。
客厅的电视上还放着安达所在偶像团体的歌曲,西岛这才恍然惊醒快步越过两人到客厅将电视关上,放在沙发上的电脑也抱在胸前。
客厅中间放着三面沙发。面对电视墙的那边最长,两旁是单人座位,沙发围着的中间则是一方茶几。进入客厅安达坐在最长的那方沙发上,栗原司坐在她的右手侧形成谈话的氛围。
坐定栗原司说:“安达桑你喝点什么?”
“冰水就行。”
“一杯冰水一杯咖啡,冰箱里还有苹果。西岛拜托你了。”栗原司看向西岛。
在栗原司的言语下西岛自然而然地去到厨房准备饮品水果,旁边的安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西岛走后开口:“雾走屋的员工就您和她两位吗?”
“西岛枝栗。”栗原司看一眼在厨房忙活的西岛背影介绍道,“她是我的助手。”
“助手。也就是说她见过甚至有能力处理各种各样怪异的事情?”安达问。
栗原司笑笑:“那得看是什么程度的问题。安达桑,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事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
安达突然沉默下来,她看向栗原司随后低头思索,半长的黑发垂在脸侧露出小半张优美的侧脸。不得不说安达身为偶像资本雄厚,光是这张脸,就算没有人格魅力都能吸引不少粉丝。何况安达本身表现在屏幕上极具反差的脱线性格让人心生好感。
时下最流行的反差萌,也是安达的偶像人设,再加上不自觉表现出的不服输更惹人怜爱。
但此刻的安达身上完全没有镜头前的光芒万丈,反而瑟缩的像个怕生的小孩,她出道四年来凝聚出的外壳因为最近遭遇的事情完全崩溃。
她低头什么话也没说,栗原司在旁静静等候。
从怪谈世界离开回来的日子里栗原司可没有混吃等死,今天出现的安达夏实就是他运作的成果。他听行脚商人说后续还有怪谈事件出现,心想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所以开了雾走屋这个侦探公司主打调查灵异事件。他将信息挂在网上陆陆续续有人问津,但大多都是猎奇心理。
除了安达夏实。
栗原司从来都不知道安达夏实是偶像,包括现在也是如此,他只是凭借网上安达的描述猜出她所经历的事情而已。对方信了来到雾走屋,栗原司也确实有解决怪异的能力,但前提是安达相信他。
基本法还是需要尊重一下。
虽然在网上跟栗原司将情况聊得差不多,但真面对面安达还是免不得心有踌躇。
时间也差不多了。
安达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身体开始发抖。又来了,每当到这个时间点怪异的事情就会发生,这也是安达前往雾走屋的原因。
就算是低头也没办法掩盖安达的变化。
在栗原司眼前,原本青春貌美靓丽非凡的偶像安达夏实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光滑的皮肤渐渐起了皱纹,先是从手背,再到脖颈,最后是脸颊。像是丧尸电影中的感染顺序。
不到三分钟安达夏实变成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青丝变白发,就连一向闪着光的瞳眸也染上浑浊。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很难让人相信同一个人前后能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尽管隐约也能从安达现在的模样看出年轻时的相貌。
但无论怎么说,少女跟老奶奶的差别肉眼可见的。
栗原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安达低头看到了自己的手背,浑身都在颤抖,抬头用已经衰老的脸看向栗原司,声音沙哑:“栗原社长,你看得到我吧?我现在的情况,你都看得到对吧?”
栗原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她,表情不变,这让安达既松了一口气又略显失望。
她如今的变化是唯心的,目前为止只有自己能够看见。以至于就算是上节目或者是打歌别人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还是那个团体ace。但她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用苍老的身体跟着队员们一同唱歌跳舞做着少女的表情。
但那副模样在她自己看来不忍直视,也让她变得恐惧镜头,到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维持偶像的活动。公司和成员们不明白她经历了什么,只当她压力太大需要休息,经纪人跟公司沟通后给她争取了三天假期。
“夏实,这三天你好好整理心情。我知道你身为团体ace的压力,但换c是公司的决定。为了团体的发展偶尔需要牺牲个人发展。夏实你能够理解的吧?”经纪人劝慰道,“后面你的杂志、访谈和电视剧都已经提上日程。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是公司最重视的那几个人之一。”
安达话都放在嘴边,但她没办法说出——之前她也说过自己外貌的变化,但没人当回事,之后她便变得缄默不语。
难得的三天假期让安达思考了很多,偶然间发现了网上的雾走屋,出于自救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联系了栗原司。
今天是三天的最后一天,她来到雾走屋。
安达双手捂脸颤抖着说:“我也去看过心理医生,但她说这只是我的错觉,我需要好好释放压力,我也照做了。但情况没有发生改变啊,我的脸,我的身体,是那么真实地变化成另外一幅模样,难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吗?”
这个时候盛好冰水和咖啡的西岛端着果盘走过来将东西放在茶几上,抬眼看向安达跟她对视。
“啊!”西岛不由惊叫出声,瞳孔地震,“您·····您是······安达桑呢?”
西岛的表现表明她看到令人震惊的东西。
安达丝毫没有感觉被冒犯,反而表现出莫大的喜悦:“您,您这是看到我的变化了吗?”
003到达极限
“您是····安达桑?”西岛的询问极其不确定。
“是的,是我。”安达回答,几乎快要哭出来,“西岛桑,你眼中的我现在是一位老婆婆对吧?”
西岛没想到安达会如此直接地将眼前的情况说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却又不能装作自己没看见,只能轻微地点了点头。她之前的确看到货真价实的美女安达,无论是电视上还是现实生活中。可如今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安达······
情况实在太过怪异。安达用少女姿势捂脸哭泣,但外貌却又苍老无比。一种强烈的分割感让西岛感到不真实,甚至比她之前见到的雾太郎更加难以令人接受。
毕竟安达是活生生的人啊,跟一团雾气的雾太郎没法类比。
说起雾太郎,西岛从怪谈世界回来之后便没再见过它,想一想还挺好奇的,但栗原司没提西岛也只能将这种好奇藏在心底。
面对哭泣的安达西岛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个性,也不太会安慰人,能够有玲子这个朋友都是因为玲子一个月内不懈努力的死缠烂打。
如今让她安慰一个陌生人实在太过困难,但旁边的栗原司丝毫没有要搭话的念头,甚至变了变坐姿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自顾自点头认可西岛的手艺。
栗原司在想要不要买手磨咖啡机回来让西岛试试。
“安达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没办法西岛只能坐到安达身边硬着头皮询问。
西岛的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安达的哭泣声猛然增大,她潜藏在心里近两个月的种种情绪因为西岛的询问爆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结束综艺录制我回到家,洗完澡后站在镜子面前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衰老,变成一个老人。可我才二十二岁啊。我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但是之后的每天每天都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工作现场,只要到时间我的样子都会改变。”
“更令人绝望的是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够看见我的变化。到后面不光是外表,就连我的肢体动作也变成了老人的习惯,精力也是。”安达哽咽着,“我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没有任何问题。后面去看了心理医生说我是压力太大让我好好休息。可是每天出现在我眼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忽视?我是一个偶像,我要怎么用这具躯体毫无心理负担地跟粉丝沟通。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骗子。”
“我有想过要毕业,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但是我们的团体正处在发展期····可我能怎么办,万一有一天不仅只有我能看见自己的衰老该怎么办?万一······万一在节目录制的时候大家都发现我变成一个老人了怎么办。”说到这安达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抽噎着停顿下来,“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有些时候在陌生人面前更能展露自己的情绪。此刻的安达将自己心中所想完全吐露,从她身上散发的悲伤就算是感觉最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那是对人生的完全的绝望。安达已经自己承受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仅是衰老的这件事,还有旁人的不理解。
她已经到一个极限。
西岛想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组织不成语言,只能重复:“没事的,没事的。栗原桑····我们栗原社长他很厉害,栗原社长?”
西岛将求助的视线望过来,听到西岛的话安达也抬头看向栗原司。
栗原司将咖啡放下,一边想着将咖啡豆磨成粉末的样子一边对安达说:“要来杯咖啡吗,西岛的手艺挺不错的,虽然只是速溶咖啡。我准备购入一台手磨咖啡机,下次来你可以试试。”
“嗯?”安达不懂栗原司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有什么深意,她停住哭泣回答,“抱歉,我不太喝咖啡。”
“那真是太遗憾了。”栗原司十分可惜地说道,突然话锋一转,“我能查看你的手吗?”
“啊?嗯。”安达愣愣的答应下来,栗原司整个过程都不按套路出牌让她的思维有些跟不上。
得到许可的栗原司探身用右手将安达的手拿过摊在自己掌心,紧接着左手食指在她手背上抹了一下指尖搓动,之后将自己摸过安达的手指放在眼前观察。
如果是正常状况下栗原司这时候的举动无疑是登徒子的表现,但因为自己已经衰老的缘故让安达一时之间不确定栗原司究竟是在揩油还是真的在想办法解决她身上发生的问题。
如今她衰老的模样只有自己能够看见,如果栗原司看不见那不就是借此机会亲近美人。如果栗原司看得见·····安达想想怎么觉得这人更变态了。
“安达桑你请放心,我眼中的世界跟你们不太一样。”栗原司仿佛听见安达心里的吐槽,头也没抬地回应道,“我当然不是登徒子,更不可能是变态。而且在美女这方面我着实见过不少。虽然这样自夸有卖弄的嫌疑但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放松一点。”
“二十二岁始终是二十二岁,不可能突然衰老。任何事情都讲究一个基本法则,就算是怪谈也是如此。”栗原司说着将握住安达的手松开,虚握住她的手腕将其举在安达眼前。
只见被栗原司抹过的地方褶皱衰老的皮肤像是被熨平一般恢复年轻人的光彩,但旁边没被他动过的地方依旧沟壑纵横。
安达难以置信,她将手拿到自己眼前不停揉搓,但除了栗原司动过的地方其它区域毫无变化。栗原司静静等待安达尝试,手放回兜里触摸到从行脚商人的褡裢中拿出的药水瓶,心想果然如此,那也就是说当下安达遇见的怪谈就是行脚商人给他准备的考验了。
栗原司当然能够看见安达的变化,从皱纹出现开始安达的所有动作放慢五倍。栗原司眼里存在一个普通人、甚至是普通怪谈所无法察觉的世界。
在栗原司的视野里当安达身体开始发抖时一种细小的粉尘出现。他看见安达的皮肤如何一点点迈向衰老,裸露在外的手部皮肤皮脂分泌减少、表皮细胞失活、肌体开始松弛形成皱纹。
然后到达脖颈。
脖颈皮肤发生变化的同时被栗原司所忽略的粉尘反重力地开始往上飘,颗粒状的粉尘犹如羽毛在空气中轻飘飘地升腾,摇着摇着最终落在安达的脖颈上。紧接着脖颈的皮肤重复衰老的过程。将脖颈攻下粉尘又继续往上飘落在安达脸上,最后形成现在的模样。
这一切跟行脚商人褡裢的书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004勾股定理与神明
不光是安达,旁边的西岛也能看见她手上的变化,实打实的变化。
也就是说眼前的不是幻觉?西岛微微张嘴表情讶异,她刚刚接受的设定被全局推翻。
最激动的当然是当事人安达,不过她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情绪掩藏下去——刚才的爆发只是一瞬,身为偶像隐藏才是平常习惯。
她沉默地紧盯自己手上恢复光滑的那一小块,再看看旁边依旧沟壑纵横的皮肤,隔了三十秒光滑的部分重新被皱纹覆盖。
在栗原司眼中被药水擦拭的地方再次被粉末包围,皮肤之上新生的褶皱跟周围连成一片重成一体。
由此可见粉末跟安达的衰老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会是什么样的联系?栗原司垂下视线思考,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首先栗原司能够大致确定一点:强力的怪谈不会存在于现实世界。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雾太郎准确来说只是一种介质,可以连接怪谈世界和现实世界。但它出现的条件非常苛刻,冬日加雾天。因为近两个月来东京的大晴天栗原司都没见过雾太郎,只能将对他的问询暂且放在一边。
等了两个月才看到的这位不知姓名的怪谈看起来也不怎么强力。若是体毛怪辘轳首那种级别的直接上手,哪还需要见效如此慢的攻心之术。也就是说它下手的基本法的苛刻程度跟雾太郎差不太多。
反观怪谈世界的那几位,若不是西岛运气好找到破解之道她都不知道死了好几回。能在怪谈世界活下来的可都不是善茬,手上不知染了多少性命才会被关进神山监狱。
想到这儿栗原司难免想到自己。
不能有强力的妖怪存在,那他自己算什么?成年人暴打小朋友?这怎么玩儿。
栗原司扬了扬嘴角。
不过他挺喜欢这种游戏规则。小朋友就是需要接受社会的暴打。
栗原司在等安达消化眼前的一切,也在思考究竟是什么方式让安达跟怪谈产生了联系。把这点搞清楚事情就好办很多。
旁边,沉默良久的安达抬起头来看向栗原司,她胸中积郁的情绪全都从眼睛中跑了出来。尽管面容苍老但却散发着一股生命的活力。
似乎是被这股子生命力震慑住,粉末扑扑簌簌掉下来不少,但很快又重新覆盖。
“请您帮助我。”安达低头双手攥紧,接着抬头用重病之人看向救世主的眼神看着栗原司,“请您帮帮我,栗原社长。”
安达说出“帮助”这个词的下一秒栗原司眼前突然多出一条若有若无的细线。细线透明,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反射出白光让栗原司察觉它的存在。
细线的源头是安达,从她心脏发出笔直地向栗原司延伸。
栗原司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他将注意力从细线上挪开转而看向安达,脸色如常,但是说出的话让人不自觉心里发颤:“世上没有神明。”
栗原司脑海里浮现吉次郎在神社里匍匐在他身前的模样,怪谈成为了神社的主人,那么在现实世界中是否也是这样呢?
怪谈即是神。
想到这一点栗原司心脏猛地收缩,身体里的血液不断向上冒使他有股狞笑着将细线扯断的冲动。脑海中种种负面情绪不断翻涌试图掌控他的大脑,就连一直被他所忌惮着的力量也在蠢蠢欲动。
口腔中散发的血腥味让他神台清明,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竟将自己下嘴唇的软肉咬破。他动了动喉头,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顺着唾液往滑。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栗、栗原桑。”他耳边传来西岛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您····您需要来杯咖啡吗?”
栗原司看她,再瞥一眼坐在一旁表情明显不对劲的安达大概明白自己刚才的异常应该是体现在外表了。他接过西岛的咖啡,什么话也没说喝了一大口用咖啡将嘴里的腥味洗掉。就在他回过神来的短暂时间内伤口已然愈合。
“谢谢。”放下杯子的栗原司对西岛说,“刚才略有失态,抱歉,安达桑。”
“没,没什么。”安达对刚才栗原司浑身上下散发的危险气息心有余悸,也对栗原司温和的印象产生改变,就连位次都换到沙发的最外边跟他保持距离。
别的不说,在外表方面眉清目秀的栗原司挺招女性喜欢,可能这也是为什么西岛没有坚决跟他划清关系的原因之一。换成一目道人来西岛大概率会选择宁死不屈。
人都是视觉动物,何况栗原司身上还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质。他的眼神中带着高一层次的审视意味,很难看到大众所常有的种种情绪,犹如一汪湖泊,平静深远。
在栗原司视线的安抚下安达心情渐渐平复,遗忘刚才暴虐的他,这才敢开口:“栗原社长您之前说的‘世上没有神明’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遭遇的是不正常事件,这件事情可以确定是吧?”在回答安达之前栗原司首先提出一个问题,紧接着又说,“质量守恒是世上公认的道理,这类东西我喜欢称之为基本法,更符合现实的解释是公理。像三角形内角和是一百八十度,勾股定理,力与加速度成正比等等。这种道理是没办法印证的,当然也没办法推翻,在当下已知范围内实行的真理。”
栗原司向安达解释自己对基本法的理解,接着拿起已经喝完的杯子向上抛,很快杯子又落在他手心:“像是杯子始终会向下坠落一样,世上没有神明。”
“?”安达一头雾水,栗原司解释过后她更搞不清楚了。说句老实话她在理科方面完全不行,读书时是在两百个人的年级中排名倒数几位的其中之一。
“所以世上没有神明跟勾股定理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安达只记住勾股定理这一个词,犹犹豫豫地开口。
突然她又想起什么一脸肯定地看向栗原司:“是不是神明也要学数学?”
“······”
栗原司只觉得抛杯子的自己比安达更像是个傻子。
005怪谈即神
栗原司将手中的杯子重新放在茶几上,顺了顺气。读懂氛围的安达知道自己回答错误不敢再说话,旁边的西岛低头沉思。
“算了,我就你这件事说吧。”栗原司说,“你现在经历的不寻常之事是因为怪谈从中作梗。”
“怪···怪谈?”
“嗯,怪谈。”栗原司点头肯定,“我们雾走屋是研究非正常现象的协会,主要研究方向就是各种怪谈。像是经典的河童、青行灯、雪女以及现代的贞子、裂口女、人面犬,都在我们的研究范围之内。”
安达听见栗原司一本正经地说着鬼神的事情颇感魔幻,这些她都听说过,但只当是大人吓小孩的东西。她最多就过年过节跟家人去神社讨个彩头——啊,栗原桑说世上没有神明,那她去拜的这些都是什么?
“那···那我遇见的这个是什么?”因为栗原司的笃定,安达不自觉接受了他的设定。
“不清楚,大概是什么新的品种吧。”栗原司回答,“对了,你这个现象维持多久了?”
安达拿出手机点开日历回忆,眼神从一个个日期滑过:“从·····一月十二日,大概吧。我记得那天东京下了初雪,因为这个原因成员们在室外表演有不少感冒。就是那天。”
栗原司稍微计算:“一月十二日到今天,二月十二,一个月的时间。那看来这个怪谈并不是很厉害。”
“啊?不厉害吗?”
“厉害的话一个月的时间够死两三次了,你运气还不错。”
“·······”
安达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的担惊受怕怎么看起来这么可笑呢····
不过栗原司用这样毫不在意的语气讨论怪谈让安达的心不自觉安定下来,这是独属于有能力的人才能使用的语气。让人不自觉相信追随,觉得天塌下来也无所谓反正找他就对了。
尽管只有短暂的接触,但栗原司在安达心里正渐渐向这种人靠近。
将前情提要说完,栗原司进入主题:“安达桑,我们雾走屋虽然也提供面向大众的咨询服务,但解决遭遇的不正常案件是会员才能享有的项目,就算是会员也需要支付一定的代价才能得到我们的帮助。”
等栗原司话说完安达立即开口:“需要多少钱?”
一边说着安达还在翻找身旁的包包拿出一张信用卡:“可以刷卡吗?我身上可能没有那么多现金。”
因为颜值和温和的个性安达受到不少广告商的青睐,再加上从团队成立到现在一直不断的杂志邀约,身为团队里第一个跟杂志签约的专属模特在金钱方面安达的确不缺。何况她出身中产家庭本身也没太大物质欲望,花钱比赚钱少,四年下来积攒的积蓄比大众想象的还要多一些。
只要栗原司能解决她当下的问题,安达可以接受拿出她的所有积蓄——就当生一场大病了。只要活过来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反正她还能再赚。
看着一脸单纯只想花钱的安达,栗原司非常确定这人是个花瓶,脑袋里不装东西。这不明摆着让人去宰她吗?但另外一方面也不得不说,被一位美丽少女如此全盘信任栗原司心情很不错。
“并不需要一次性支付,而且我们要的也不多。”栗原司说,“我说的代价并不是在钱财方面,这个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你跟我们雾走屋的联系。”
“嗯?”安达不太懂,看看栗原司又看看旁边的西岛,“你们····你们是教会吗?需要我入教?”
“不。”栗原司被安达的脑回路搞得有些头疼,“再次重申一遍我们雾走屋是研究协会,研究协会明白吗?我们不是教派,只是研究怪谈的组织。”
“那你说跟雾走屋的联系·····”安达小声说。
栗原司决定以后跟安达说话不绕圈子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之前说过世上没有神明以及质量守恒。也就是说能够解决怪谈的只有另一个怪谈,而这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像是买卖。你想杀虫就需要去买杀虫剂。只是我们买杀虫剂的东西不是钱,而是你自己的某种东西。”
“或许是一根手指,或许是视力,也有可能是开心,亦或者遇见狗屎必定踩上的坏运气。怪谈不像人塑造的那些神明一样要莫须有的‘诚心’。”
“怪谈要的东西具体,给的东西也确定,当然也不乏有大发善心的存在什么都不要就想帮帮你,怪谈就跟人一样什么类型的都有。”
“所以如果你想我帮助你的话,那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最后栗原司总结道,直视安达,“你愿意吗?”
这下安达听明白了,脸上的表情僵住,这倒是她没想到的事情。
她犹豫了,仿佛回到当初团体甄选的现场。这是她人生当中唯一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她自己选择的未来。
场面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过了五分钟安达才开口:“我能考虑一下吗?”
在安达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栗原司眼中的线开始渐渐变淡,很快就会消失。
“你还有三分钟时间。”栗原司平静地说。
安达没想到时间如此紧迫,她想去问问其他人,旁敲侧击地问问爸妈,或者另外的什么人。
但她只有三分钟的时间了。她心里明白这可能是自己人生的第二大转折点,有关她的未来,还有更多更多没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
安达不断深呼吸,手脚冰凉,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前流淌。
栗原司耐心很足,他不喜欢强迫,其实他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抓住安达的白线。但他给了安达知情权。
这是栗原司的基本法。
虽然他嘴上说着世上没有神明,但在经历了吉次郎的匍匐后栗原司的脑袋里不断浮现当时的场景,感受到被人当做神明的滋味。
怪谈即神。
栗原司的内心爆发巨大的野心,他完全接受自己怪谈的身份。身份发生改变的同时他的目标也开始朝更高的层次迈进。
他要做一个前所未有的怪谈,他要当怪谈的神。
这才是身为魔君应该做的不是吗?
想清楚这一点栗原司平静如湖泊的眼神中染上一抹奇妙的色彩,静止的湖面上吹起了一阵风,湖水开始流动起来。
006纺锤体
三分钟的时间转瞬而逝,栗原司没看表而肯定道:“还有十秒钟。”
十秒钟。
安达心一紧,她脑海中顾虑的种种条件统统消散只剩下最终回答:“我愿意。”
安达回答的下一秒,细线即将消失的前一刻,栗原司抬手在面前虚握一拳。那细线像是跳入水中的鱼儿般在栗原司的手掌里消失不见,但在他脑海里,一个小小的纺锥形物体出现在昏暗的空间里。
等等。
一个昏暗的空间???
察觉到不对劲的栗原司将注意力集中,倏忽进入这个只存在于他脑海中的空间。
空间整体昏暗,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存在着的光线让空间不至于陷入纯粹的黑。感觉像是博物馆里被透明玻璃隔开的陈列柜,藏在各种角落的灯光将陈列柜照亮,但却毫不引人注意。至少栗原司没找到光源所在。
很快他的视线被中间的纺锤形物体给吸引住。
物体在昏暗的环境下散发着淡淡的白色柔光,上上下下在空中浮动像是呼吸。栗原司意念一动稍微靠近,发现物体上存在一丝浅淡的红色,莫名妖冶。
他走上前去距离物体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那纺锥形突然从尖锐的头部开始抽丝剥茧般散开。一缕缕从纺锤体上剥落的细线飘散在空间的各个角落,猛然寂静地卷起一阵由细线组成的风暴,最后回归平静。
纺锤体不见了,唯留下昏暗的空间本身,紧接着栗原司手掌里散出一条细线,颤颤巍巍地从他手掌飘向刚才纺锤体所在的位置,蜷成圆圈。
在昏暗的空间里原本透明的细线被光一照染上流光,栗原司这才发现细线上有着一抹红色,就在线圈中部。栗原司非常确定这条细线就是安达的那一条,但纺锤体的消失和细线的蜷缩代表了什么他完全不清楚。
他紧锁眉头思索。
“难道需要用这细线重新构成一个纺锤体?”栗原司自言自语,“那这个纺锤体又有什么用?为什么要重新形成它?还是说有这个东西我就天下无敌?或者······”
栗原司想到另一个可能,会不会这跟他成为怪谈有关。
栗原司问出问题但没人回答,突然,一股巨大的排斥力向他袭来。这种力量跟之前他感受到的吉次郎身体里的拉力类似,只不过一个是用手拎一个是用脚踢。栗原司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敲了一棒槌接着醒过来看到面前的安达和西岛。
安达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话。
栗原司将注意力从恍惚中凝聚起来,最终想起自己刚才准备说的话:“既然你愿意承受代价,那我们肯定会尽力帮助。不过在事情的最初得说好一些事情才行。成为雾走屋的会员每个月需要支付三万元的会费——西岛,将这些事情记录下来,录音就行,便于后续资料整理。”
听栗原司的口吻当下是个非常正式的场合,西岛干些秘书的事情理所应当。事实上到今天西岛才真有雾走屋创建的实感,平常最多的不过顺手帮栗原司点外卖。
两人都不是做饭的好手,之前西岛为了省钱加方面就每天吃便利店的熟食,偶尔自己做点简单的东西吃。但从搬到板桥区这边的一户建后栗原司每天都点外卖吃。
又一次西岛帮栗原司点了他常吃的那家寿司。
事实上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吃寿司不喜欢吃生鱼片,也不能带有强烈的海鲜味,这家寿司店是附近为数不多能够做家畜材料的店面,听说是天朝人开的,偶尔还会提供鸡爪、鸭脖之类的小吃。
想想她都不寒而栗,怎么有人会吃造型如此恐怖且没有营养价值的东西。但栗原司乐此不疲,因为花钱太多甚至成为了这家寿司店的vip,老板在每次有新产品上线之时都会特意打电话通知他,用饱含外国人口音的日语说:“栗原桑,我们这边又上线鸭架啦,我老婆从老家带的拌料过来,味道绝了。”
“来十份吧。”栗原司回。
“好嘞。”
很快空间里就会出现辛辣但跟霓虹调料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再搭配摆在盘子里食物怪异的外形,西岛表情复杂。
“你要来点吗?”见她紧盯栗原司问。
“不用了,谢谢。”西岛摇头。
“哦。”栗原司开始自己享用,“对了,因为我积分够了每个月有五次的免费海鲜寿司配送,店里面会做好一起送过来。你要吗?你不要我就让店家不用给了。”
“·······”西岛沉默两秒,内心经过挣扎煎熬后点头,“非常感谢您栗原桑。”
西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情,但那个躺在沙发上啃鸡架的栗原司跟当下一脸正气的栗原司看起来的确是两个人。而且她从来不认为雾走屋能干实事,大概是栗原司无聊一时兴起之作。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安达夏实准备接受种种要求成为雾走屋的第二位会员,另外,栗原司是什么时候想到的这些条约?
西岛虽然内心活动不少但在表面上十分配合栗原司,将手机调到录音界面,一言不发的模样非常契合一个工具人秘书的模样——至少在安达看来是这样,特别是她还抱着个电脑,更有专业风范。
安达颇为欣慰,心想自己加入的这个雾走屋应该不是那种骗人的机构。至少有线下实体,她听说这种挺多是在网上行骗。一个月会费三万,也就她一件衣服的价格,不贵,就算被骗也没啥损失。
在场三位各有心思。
见到西岛动作的栗原司满意地点点头,从头开始说:“成为雾走屋的会员每个月需要支付三万元的会费,与此同时会得到我们为会员特制的怪谈期刊,一份由我们亲力亲为探寻查找编制的、有关怪谈的、真实可靠的小册子。不过请安达桑你注意,我们的期刊是不外借的,如果发现存在这样的情况,我们只能忍痛割爱将你的会员身份收回。”
“解决怪谈问题需要另外收费,按照棘手程度分为一百万档,两百万档,五百万档以及一千万档。”栗原司继续说,“你所支付的钱也将投入雾走屋的发展并且提高你的会员级别,高级别的会员会有其他权利。”
“那高级会员有什么权利呢?”安达问。
“抱歉,需要解锁相应的级别才能告诉你。”栗原司带着些许歉意地说,“按照目前安达桑你的经历我们评估此次事件为一百万档,订金二十万,这是我的银行卡号。”
栗原司拿过放在茶几上的纸笔写了一串数字,因为他不用拿出卡号来对照着写让安达略略吃惊。
栗原司将写好卡号的纸撕下递给安达,起身:“我们会尽快将事情调查清楚,期间或许有需要安达桑协助的地方,希望您能协助我们。至于调查中的花费到时候我们会做成账单交给您,这一部分的花销我们是五五分摊。”
“时间不早了,安达桑我就不送您了。”栗原司侧头对西岛说,“西岛,帮忙送送安达桑。”
“好的。”
西岛糊里糊涂地站在街边陪安达等出租,两人没有交谈。
在谈话的最后安达已经恢复光鲜亮丽的偶像外貌,从包里拿出土里土气的黑框无镜片眼镜戴上掩盖自身容貌。尽管如此她还是美的让人忍不住看她。
安达侧头看过来,西岛立马移开视线,甚至有些脸红。
安达微笑着搭话:“说起来我还没跟西岛桑你互相问候过呢,我是安达夏实。”
“我是西岛枝栗。”西岛回答,忍不住夸赞,“近距离看安达桑您真是太漂亮了。”
安达低头脸上的笑意消失:“谢谢。但刚才我衰老的样子西岛桑您也看到了吧,我跟大众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会。”安达摇头,“那只是怪谈在作怪啊,无论怎么看安达桑你都是一位美人。”
“可人无论怎么样都会老的不是吗?就算是幻觉,但那也确实是我老了的模样。这一个月我都在想除了这张脸我还有什么呢,如果没有这张脸我还能做什么,想了想发现似乎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东西了。所以我最近在向化妆师询问化妆的技巧,或许以后我能去当个化妆师。”
顿了顿安达又说:“但还是不甘心,似乎自己已经习惯外貌带来的好处了。所以才会想到来雾走屋吧。我还在埋怨别人为什么不能抛开我的外貌只看我本人,还真是矫情。”
西岛没想到安达小小年纪会想这些东西,看到路灯下安达稍显落寞的脸说:“不只是安达桑你,人都这样的啊。为什么你要因为人性而否定自己呢?”
西岛的话让安达看向她,西岛这一次毫不避讳,这让安达看到西岛一双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眼睛。安达莫名想到自己小时候参观神社时遇见的一位巫女,年迈的巫女也用跟西岛一样发亮的眼神劝慰她。
“无论怎么样,这件事情都是怪谈在作祟,安达桑你不用因为这个原因而让自己烦恼。”西岛说,“就算是要衰老那也不是现在。二十代的衰老跟六十代的衰老怎么能一样呢?而且安达桑你放心,别看栗原社长他不着调的样子,事实上他出乎意料地可靠。”
“嗯?栗原社长不着调吗?”安达疑惑,在她心里栗原司可是能够上可靠排行榜的人物。
西岛忘了安达没看到栗原司啃鸡爪的样子,摇摇头话锋一转:“没。我想说栗原社长他很厉害。”
“看出来啦。”安达笑笑,“你们肯定能够帮我解决当下的事情。”
出租车行驶过来,两人同时停止话头,上车之前安达说:“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嗯,下次再见。”西岛挥挥手。
007吐槽役西岛
西岛目送出租车远去,眼前还有黑暗中安达那落寞的表情,原来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偶像也会有这样的顾虑。不过转念一想,偶像也是人,在电视上已经尽力消灭自己身为人的特性在生活中表现出来实属正常。
“所以大家都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啊。”西岛感叹一句,“被万众宠爱的偶像是如此,编剧也是如此,就算是刚出生的小孩也在烦恼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奶吧。”
身为文字工作者西岛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人生小事而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冬日的冷风一吹让她鼻子红红的。夜幕降落,东京被霓虹灯染出橘红的光晕,西岛站在一户建门口能够看到远处商店的灯光。
突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大概是对安达所处情景的感同身受吧,西岛眼睛也红红的。
她吸了吸鼻子拿出钥匙将门打开,从玄关走进去情绪低落,但一进客厅就闻到那不似调味料的辛辣。
她定睛一看,栗原司坐在刚才安达坐的地方,面前是已经被摆开的鸡爪,戴着塑料手套的手上还拿着一只被啃了一半的爪子。
栗原司抬头看她一眼,用眼神向她示意。在造型恐怖的鸡爪旁边有一盒包装精致的寿司,用常见的印有虚假食物外表的塑料带封装,西岛总觉得寿司也带着股子辛辣味。
另一方面她也收回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
世上至少有一个人没有烦恼,不,至少有一个怪谈。
那就是栗原司。
不然哪有刚答应人家要好好调查,而在顾客离开的下一秒就开始啃、鸡、爪!
至少得是个稍微上的去台面的爱好吧····但西岛想想如果栗原司不是喜欢啃鸡爪而是其他的东西·····
算了还是啃鸡爪吧。
栗原司完全不知道西岛的心思已经转了三路十八弯,他非常喜欢这家的卤鸡爪,再加点辣椒油,绝了。完全是天朝的味道。栗原司吃了好多家还是觉得这家最棒,成为每天的固定选择。老板也会帮栗原司定制口味——当然是因为钱给的够多。
西岛走过去,在离栗原司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
“老板这个月第一次配送的海鲜寿司,给你的,不用谢,慢用。”栗原司一边啃鸡爪一边将西岛想要说的话给回答。
西岛有点胸闷,但她还是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跟栗原司的沟通完全不能用霓虹社会当下流行的潜规则,他总是直来直往地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完全不考虑回转,或者是得罪人。
这大概就是怪谈的底气吧。
西岛将老板配送的寿司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各种海鲜寿司。
鳕鱼、鲑鱼、金枪鱼、三文鱼,各种片好的鱼肉在手握饭团上横陈,旁边还放有醋和芥末。
西岛先什么也不加地整个吃了一口,出乎意料地味道还不错。因为栗原司的缘故西岛对这家店有一种莫名的偏见,仿佛他们家的每样东西都散发鸡爪的辛辣味。但亲自尝过之后发现比东京平均水平要好吃不少。
西岛又蘸醋吃了一个。
旁边栗原司将手中的鸡爪啃完拿起下一个,在间隙中对西岛说:“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嗯。”栗原司点头,“所以对安达遇见的怪谈你有什么看法。”
“?”
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啊喂!
但西岛也只敢在心里偷偷摸摸吐槽,真让她对栗原司的行为作出批判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小命要紧。
她一边想着自己身为一个普通人对这种怪异事件能有什么看法,一边回答:“如果是我的想法,怪谈这东西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找到一位偶像让她衰老。在那本书上,以及从古至今的传说中,都是当事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跟怪谈产生联系······”
“我觉得,安达桑大概是不小心遇见了某种东西吧。”西岛最终将自己的判断小心翼翼地说出。
栗原司又吃完一个鸡爪,最后一个鸡爪,在茶几上摆着被啃完的鸡爪残骸。
这在安达看来莫名有些瘆人。普通人就算是吃鸡爪也不会吃的这么干净,但不知栗原司是怎么做到的,鸡爪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上面一丝肉都没了。
就像在荒野里风干了好几年。
栗原司将塑料口袋脱下上手去摆弄他吃剩的骨头,嘴上夸奖道:“很不错。”
摆弄完栗原司抬头看向西岛:“你是怎么确定安达是不小心的呢?”
“嗯?”
“是她主动招惹这些怪谈的也说不定。”栗原司说,“老实说,怪谈想要害人也得满足一定的条件,我想在书上你已经看到的。如果什么规则都不遵守,那怪谈不是无法无天了。何必还躲藏着不敢让人类发现。”
听栗原司这么一说西岛想起在怪谈世界时自己误打误撞从那些怪谈手下活下来的经历。
好像是这样。
如果怪谈不讲规则,那她根本不可能对抗这些怪谈。只要抓住他们害人的命门,摒弃恐惧心理,怪谈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经过栗原司的提醒西岛想到更深一步,表情变得沉重起来,忍不住开始往坏的方面思考:“如果是安达桑主动招惹的话,那她在跟我们谈话的过程中没有说老实话。这又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被异常折磨的神经衰弱,面对我们何必说谎呢。”
栗原司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西岛经过自己的引导往错误的方向策马狂奔,感受到言语的有趣性。好像只要你装作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就能让所有人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在西岛进一步走偏之前栗原司开口:“刚才我说的都是我个人的错误猜想。”
西岛眼神有点发呆:“错、错误的?”
“嗯。”栗原司点点头,看了眼眼前摆弄的鸡骨头。西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被啃干净的鸡骨头歪歪扭扭地组成了一个图案,一把小刀。
栗原司解释:“这是一种占卜术。出现小刀突然代表她是被害者,骨头泛白代表害她的那个人就要下手了。也就说是在她身边有人充当这她跟怪谈之间的联系,并且马上就要得出结果。”
说完,栗原司看西岛一眼,发现她用一种气愤但却不敢发作的委屈样看他,心情大好。
他最近是越来越喜欢看西岛的吃瘪样,眼睛大脸小,委委屈屈的像只水獭。
西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这只能怪自己三言两语就被别人带偏没有自己的判断。情绪平复之后她选择重启话题:“原来栗原桑你吃鸡爪是为了占卜啊。”
“不。”栗原司摇摇头,“事实上用水会更快一点,只是我觉得你好像对我啃鸡爪的行为不是很赞同。用鸡骨头占卜不帅吗?”
“·······”
你想让我赞同你啃鸡爪的行为那就别解释啊!
008占卜术
占卜术是行脚商人褡裢里那本书上所叙述的东西。
整本书写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像是水迹占卜——跟当事人接触过后手沾水在桌面上随意泼洒,在将干未干之时会显出跟所问之事的线索——只不过水迹被栗原司用鸡爪代替。
水迹占卜用于跟怪谈有关的预测上。书上所有占卜都跟怪谈有关。怪谈的方位,怪谈的能力,怪谈是否会杀害当事人,还有一些其它的细致的问题,不同的问题占卜会展示对应的答案。大多占卜都以水迹为载体,另外更准确直接的占卜则需要当事人付出一定的代价。
毕竟是向怪谈求问,又不是慈善组织,总归要收点东西的。
不过后面的占卜术栗原司不打算轻易,大多是一次性的,占卜后当事人也基本上没了。没必要。
褡裢里除了这本没有名字的占卜术书外还有行脚商人收到的书信,只有三封。信上字没有几行,从中提炼出的信息就是一位名叫青山的人想让行脚商人快到矮山去。
矮山是个地名,应该是怪谈世界的某个地方。栗原司猜测行脚商人说的要紧事就是这件。因为青山手写信的字里行间展现出一种紧迫,从字迹上能够看出来。
不过这个对栗原司不重要,他将信封放在一边继续在褡裢里探索,除了未写的信笺、刻了个栗原司不认识图案的印章、一只水性笔外还有一盒用来放名片的铁盒。
铁盒放在一个文件夹里面,文件夹内还有各式各样的纸质证明和证件。证明证件和名片是配套的。
驾照、记者证、潜水证、警官证、营养师证,还有与之对应的名片。证件上全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自然是栗原司所看到的那位行脚商人,但名字各不相同。
像是我孙子四船、金城次太郎、中明太这种出身明显的名字有,而渡边健、佐藤一郎、井上良庆之类大众化的名字也不少。总而言之从这些东西当中能够看出行脚商人准备充分。
“啧啧。”栗原司啧啧称奇,“这家伙果然能够来到现实世界。装备齐全身份合理,下次见到他得问问怎么搞到这些证件了。”
栗原司的身份证明渡边已经帮他搞定,挂在一家福利院名下,成为福利院从小养到大的小孩。
这家孤儿院在十年前已经倒闭,资料不全,就算有人对栗原司的身份产生怀疑也很难找到当时的负责人核对他的身份。
毕竟负责人十年前已经年近七十,这个年龄的老人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渡边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这个背景,帮栗原司把户口上上去也花了不少资金和人脉。
对此栗原司非常感谢,将证件收起来并对渡边说:“如果渡边桑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雾走屋非常乐意为你效劳。第一次光顾可以给你特别打八折。”
渡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真的不希望能够有麻烦到你的事情。”
“会有的。”栗原司笑笑,“事情总是这样,当你接触过后,就会发现周边全是这样的事情,没办法遏止。”
渡边看着他,总觉得栗原司话中有话。
但栗原司什么都没说,冲渡边摆摆手:“祝你好运。”
“一位怪谈的祝福?”
渡边将心里话说出,但话刚出口就察觉到失礼的地方,甚至莫名有种紧张压力。但栗原司没有在意渡边对自己使用怪谈这个称呼,表情未变:“或许某个时刻你会用上它的——说不定。”
渡边还想说点什么,但栗原司已经停下了话头,渡边只能带着对他话语的无限思考离开了板桥区。
离开后渡边心里不自觉蒙上一层阴霾,总觉得最近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他出现这种预感的时候东京都会发生某种骇人听闻的大案。
渡边摇摇脑袋喃喃自语:“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啊·····还有警察的样子吗?得振作起来。”
可很多事情当你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乐呵呵地生活下去,渡边一只脚已经跨进怪谈的世界。
另一只脚就要进来了。栗原司从渡边身上看到了这一点。
视线回到现在,栗原司将进行过占卜的鸡爪扫进垃圾桶,起身到厨房洗洗手拿毛巾擦干,收起说笑的状态看向西岛说:“好了,现在我们该进入正题。”
“······”感情您刚才都是开玩笑的?西岛心里默默吐槽。
栗原司重新坐下,问西岛:“那本书上有关这种怪谈的描述吗?”
“这种怪谈?”
“不能自己动手,只能通过某种介质下手,还需要接受他人的拜托,并且没办法杀人。按照这种规则作怪的怪谈。”栗原司将发生在安达身上的事情提炼出来形成简要总结,“那本书上有吗?”
西岛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思考,心里对栗原司的吐槽暂时消失。
她从来没有如此尽力地使用过自己的记忆力,因为那本有关怪谈的书消失。在回到现实世界后西岛将房间从上到下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后面还搬了家,但就是找不到那本神奇的书。
书不见了,就像它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但留下一个栗原司在西岛身边。
西岛的生活此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过她对此倒也乐在其中。从怪谈世界回来的当晚西岛通宵写剧本,到后面实在是撑不住了,昏天暗地的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关于怪谈世界的东西就只留下一丝模模糊糊的印象和感受,西岛再也想不起自己具体经历了什么,像是做了一场惊心动魄但无法记起的梦。
电脑上描写具体的文字也都变成了星号,只剩下西岛写下的心里活动。
沙发上,西岛在脑海里认真搜寻了一圈,过了一分钟抬头看向栗原司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有这样的怪谈吧。名字我忘记了,大概情节是如果有人向它祈愿,并且将想要诅咒的人的一小撮头发埋葬在樱花树下,被诅咒的人就会像樱花一样绚烂但凄惨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嗯。”栗原司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009事后追加
听完西岛的描述栗原司心里有了大致的想法,结合种种迹象,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想要得到更多的线索只有一个办法。
去到安达身边。
栗原司有安达最近一周的行程表。
经纪人说是给了她三天假期,其实只是将各项工作延后三天。该拍摄的杂志、mv、访谈一个都没少。
明天安达会去新宿附近的摄影棚拍摄杂志封面,后天情人节则需要跟团队一起去京都参加握手会。握手会结束后还有当地的电台活动。行程是一个接着一个。
接近安达比普通人要难办一点,毕竟是偶像,如果猫猫狗狗都能在她身边晃荡光是粉丝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事务所给淹了。
说到这儿,栗原司想起西岛。他看向西岛上下打量,灵光一闪:“你去安达身边比我要容易一点。”
“嗯?”西岛不知道栗原司是什么意思,“什么?”
“的确不错。”栗原司确定自己的想法,当下给安达打了电话,“安达桑,抱歉现在才告诉你,你现在正处于危险当中。”
安达已经回到家,她正做份简单的沙拉当晚餐,接到栗原司的电话停下手中的动作:“危险?”
“嗯。”栗原司说,“我很确定怪谈在最近两天会向你下手,你身边需要有人照看。”
安达皱起眉头,心想为什么栗原司没在刚才见面的时候说这件事情:“栗原社长,您不是说我这件事情并不算棘手吗?”
“对我来说的确是如此。但在你走后我进行了一次占卜,占卜结果显示接下来你处于危险的状况中。”栗原司回答,“当然,如果你不想让我们过去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危险也不至于丢掉性命——占卜结果是这么显示的。”
“·······我明白了。是您来吗?”栗原司都这么说了,安达没法拒绝。
栗原司否定:“不是我,是西岛。西岛去你身边,就这两天。”
“西岛桑吗·····”如果是西岛的话安达就没有抵触心理了,同为女性,而且西岛看起来非常可爱,人也不错,“是需要在我这边住吗?”
“不止。”栗原司回应,“这两天在工作当中你也带上她,时时刻刻。”
“工作中·····这不是很好办。”
“你可以说她是你的助理,或者是亲戚,随便编个什么理由。你们明星在身边多带个人很轻松的。”栗原司用天朝国情帮安达出招。
安达沉默了一瞬:“栗原社长,我只是一个偶像,工作人员方面都是由事务所分配。您说的这种做法是业内有名气的人才能享受的特权。”
旁边的西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自己要被安排到安达身边跟着她,似乎还有危险情况。
“等等。”西岛好不容易找到空档插话,“我现在是需要做什么吗?”
栗原司挥挥手让西岛稍等,继续跟安达说:“你之前说你们最近在拍摄团队纪录片?”
“是的。”
“在工作现场一直拍摄吗?”
“嗯···只要是有镜头要求的话就会来拍摄。”安达回答,“这有什么关系?”
“你跟事务所的工作人员说她是纪录片团队的人,跟拍摄纪录片的团队说她是工作人员。”栗原司脱口而出,“这样就行了。”
栗原司的方案提醒了安达,如果有自己这个内应的话,的确有操作空间。
但身为乖宝宝的安达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有些犹疑:“可是····”
“安达桑,这有关你的安全。”栗原司严肃地说,“非常重要。”
似乎从见到栗原司后安达就一直被迫做出跟往常不一样的选择,她又想起几个小时前她才被迫付出了不知道什么代价。
现在,又让她去欺骗事务所和拍摄团队。更可怕的是栗原司那一向平静的口吻,这让安达也不自觉认为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像是接了个电话那样自然。
“好吧。”安达一边挣扎着一边答应下来。
“放心,安达桑,我们会帮助您的。”栗原司用了礼貌词,“现在这些都是为了好的结果而必要的努力,善意的谎言。”
安达碎碎念:“在这种方面努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但它的确是好事,对安达桑你来说是为将来的发展打下良好基础——如果你并不想只当位偶像的话。”栗原司笑道。
栗原司像一只循循善诱的大灰狼,不过安达算不上小白兔。在演艺圈也有几年,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安达察觉自己已经一步步掉入栗原司的逻辑陷阱但别无它法:“除此之外还有事情吗?”
“具体的事情等西岛去了会跟你说明。”栗原司说,“现在角色反转。我们成为下陷阱的猎人,如今需要等待猎物上钩。”
栗原司的自信也影响到安达,正当她想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光突然熄灭,一瞬后又亮起。
安达握着手机的动作僵住。
她面前的厨台上出现一副假牙,静静地躺在光洁的瓷砖上,空气几乎凝滞不动。
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正如栗原司所说,怪谈准备下手了。
栗原司感受到电话那头的异常,不寻常的气息蔓延出来,他问:“已经开始了吗?”
安达猛然惊醒,颤抖着说:“嗯、嗯。西岛桑,西岛桑她什么时候过来?”
“明天我会带她来找你,这只是个开胃菜,做好心理准备。”栗原司不自觉地兴奋了起来,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让自己的语气沉下去,“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栗原司挂断电话,感受到旁边西岛情绪强烈的视线,回看她。
见栗原司的注意力到自己身上西岛开口:“我为什么要去跟着安达桑?而且,因为怪谈的存在,在安达桑身边会有一定的危险吧?”
栗原司看着她,默默地,等她继续说话。
西岛被栗原司的视线弄得很不自在,避开他的眼神继续说:“你、你不能轻易决定别人的事情·······”西岛毫无底气。
栗原司等她说完,确定她没有下句后才淡淡回应:“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团队了。”
“嗯····嗯?”
“我到这儿开了雾走屋,你也跟着搬了过来。”
“嗯。”西岛没有反驳,这是事实。
“所以你决定当雾走屋的员工不是吗?”
“·····等等,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西岛说,“我只是,我只是害怕如果不跟着过来会发生其他的事情。”
“的确。”
“的确?”
“你接触了怪谈的事情,已经被怪谈盯上了。”栗原司说。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举个简单的例子,像是陷入流沙。当你没有踩上流沙之前跟这东西毫无关系,但只要你踩上,那只会越陷越深。没办法抽身,也没有人可以救你。越挣扎反倒陷得更深。”栗原司解释,“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你已经踏进怪谈这片流沙。而且你还有那本书为媒介。”
西岛有些呆然:“什么啊。”
难道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跟怪谈撇清关系了吗?不会吧,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情况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栗原司似乎听到西岛心中所想,点点头:“没错。如果你离开我的话更容易被那些怪谈所缠上。”
“不会的,不会的。”西岛否认。
栗原司审视西岛,看出她全身心地抗拒他所说出的事实,稍加思索选择换一个方式。
“你不相信我也不勉强。”栗原司说,“这一次跟随安达算是我对你的请求。完成任务后你就能离开。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举动,我以魔君的名义起誓。并且我会让你的剧本成为接下来富士电视台编剧大赛的优胜作品。”
栗原司的话让西岛看到最后的希望,她其实并不完全相信栗原司的话,怀疑他只是为了掌控她而捏造出这样的规则。
“你说你会放过我?”西岛再次确认。
栗原司苦笑不得:“嗯,我说的。”
他又想起了什么说:“另外,你剧本不是需要一个漂亮的能被吓到的女主角吗,经过这次事件我想安达会很合适。如果你跟她搞好关系说不定能够邀请她出演你的剧本。”
栗原司后面这句话让西岛一下子警觉起来,像是炸了毛的猫咪:“你、你偷看我的剧本!!!”
“是你自己许愿让我帮你获得优胜。我个人是不太喜欢看有关自己的文学作品,但因为你的愿望,你每写好一部分文字都会直接呈现在我脑海里。”栗原司对此也有些头疼,“不过说实在的,剧情非得以一对在高潮中死去的男女为开头吗?”
“别说了!”安达脸一下子红成蒸虾,“我会去安达桑身边的。”
“换成车祸怎么样?我直接操纵一场车祸,像是电影《死神来了》那样,意外车祸。”栗原司还在说。
安达捂住耳朵起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跟栗原司讨论自己的剧本。
栗原司脸上浮现笑意目送西岛离开,满足恶趣味后回归正题。
他并没有骗西岛,不过也没全说真话。跟怪谈接触越多的确会让她跟非正常世界联系越深,但在一定限度内只要远离怪谈事件就会渐渐回归正常。
就拿安达当比方,经过这次事件她一两个月内可能依旧会敏锐地察觉到普通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但随着时间流逝一切将会渐渐回归日常,怪谈只是她人生当中的过客。
但西岛的情况跟安达完全不一样,那本书几乎算是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她没办法将自己跟怪谈的联系抹去。她相信书上每一位的存在。
在栗原司身边是最安全的,因为他足够强大。那些小怪谈迫于威压根本不敢在栗原司身边作怪。
其实只要栗原司给西岛一个自己的信物,那些小怪谈就明白怎么回事不敢造次了。
但栗原司有自己的私心。一个怪谈太无聊了些,身边有个能逗趣聊天的人挺不错,使唤起来也方便不用事事亲为。
这不把西岛打发去监视安达了吗。
想到这儿,栗原司摸摸下巴,心想:得给她点东西让她防身,万一人没了可就不好玩了。
010开始计划
二月十三日,早上八点,新宿某家咖啡厅,栗原司和西岛早早在此等候。
西岛穿着卫衣和牛仔裤,一副常见的staff模样,旁边的栗原司则一身正装,看起来像是在品川区工作的精英人士。
在两人桌面上除了咖啡之外还有栗原司为西岛准备的“工作用品”——一台常用的相机、一个架在保持台上只有半块豆腐大小的微型录像机,还有一个工作证。
相机是栗原司在过去一个月买的,原本是想监视自己睡觉的状况,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至于工作证,就是今早起来随便找家文具店买的,里面的证件是借用的行脚商人的准备,用褡裢里的水性笔将名字修改。
神奇之处就在这里,只要用那只水性笔写字,证件上的文字就像被打印上去的一样跟原来的背景合为一体。成为另一个人的名字。
最后将西岛的证件照贴在行脚商人的头像上,照片也渐渐紧贴和证件融为一体。最后毫无破绽,像是原本上面就是有着西岛头像的中村百合一样。
看来证件所用的纸张也不是凡品。
不过西岛并不知道其中原理,她只是看到证件成品,更觉栗原司深不可测。
东西都拿出来后栗原司嘱咐西岛说:“中村百合,记住你卧底的名字。这两天你跟着安达,一旦发生异常立刻给我打电话,用相机将情况录下来。”
“嗯。”西岛认真听着,神色紧张地点点头。
“你让安达每次衰老都用一条新毛巾擦自己的脸,再把毛巾放在冰箱里冷冻起来。在衰老期间跳绳一百次,一口气完成。”栗原司说完这些古怪的要求后顿了顿,“就这样。”
“明白了。”虽然有点奇怪这些举动,但西岛并没有多问,她现在只想完成此次任务好跟栗原司划清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栗原司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安达发来的短信,说她马上就要到摄影棚。
摄影棚就在咖啡厅对面。
“好了,走吧。”栗原司起身。
西岛拿上那些设备,在她离开之前栗原司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不到五厘米高的广口迷你玻璃瓶。瓶口用木塞封住,瓶身没有任何解释的字条。
玻璃瓶里装满透明液体,十毫升左右。
栗原司将瓶子递给西岛:“如果遇见对付不了的情况,就把这东西洒在怪谈身上。”
西岛看看栗原司,接过瓶子心里有些感激,但栗原司下一句话让她的感激荡然无存。
“应该有用。”
“·······谢谢。”
西岛离开咖啡厅,栗原司坐在窗边透过大落地窗观察对街的情况。
一分钟后一辆白色的suv抵达,先是下来了一个女性工作人员,紧接着安达出现。
看到安达,西岛迎上去,那位女性工作人员立马警惕地上前询问。
西岛说了什么,拿出自己的工作证,旁边的安达也在搭话。三人只在门口站了很短的时间,看到西岛的工作证后工作人员初步确定不是粉丝,让西岛先跟着进去,具体的情况进摄影棚再谈。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说话。
栗原司只能看到这一步,进入建筑物的事情他没法掌控。希望西岛机灵点能在安达身边多待一段时间。
确定西岛进入摄影棚后栗原司收回视线,付了账,准备去另外他要调查的地方——位于品川区的zb大楼,即安达所在偶像团体练习的地方,也是事务所的本部。这就是他为什么打扮成商业精英的原因。
一整栋zb大楼全都是事务所的使用场所,从一楼到六楼,分别是练习室、休息室、会议室、工作区、礼堂和拍摄基地。
总而言之,为了保证偶像团体的私密性,整栋楼的人员都是娱乐圈相关工作人士。在偶像团体背后的集团不差钱,前期投资也是为了将团体人设立起来,有别于当下另一款亲民的霓虹团体。
虽说都是同一个制作人,但无论是背后投资者还是团队立场,全都视对方为竞争对手。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在前往大楼之前栗原司先去到东京塔的瞭望台俯瞰整个东京,特别是品川区那边的植被覆盖情况,以及藏在街道间的大大小小的神社。
他面前展开了东京地图,对照东京地图,栗原司能够更快找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在他看地图和东京景色的同时旁边也有人在看他,窃窃私语。
“那人在干嘛啊?”
“好像在对照东京地图看。”
“真是奇怪的人。”
“不过也很酷不是吗?”
但栗原司对这些议论全都充耳不闻,他这样的态度倒令旁边的人对他更为好奇了。
包括正在拿手机上的图片对照东京景色看的这位三十岁上下的男性。
男性穿着稍微上了年纪的人喜欢穿的朴素的针织衫,臂弯挂着脱下的灰色风衣。他长着一张略显消瘦的长脸却不显得刻薄,身高不高但身形挺拔。他的太阳穴相较普通人更为突出,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当下都市社畜很难见到的活力。
他上下打量栗原司,越看眉头越不自觉皱起,似乎是遇见了什么不理解的事情。
栗原司看的很快,或者说他目标明确。
先是找到安达的家,然后确定zb大楼所在,最后以安达的家为中心,跟zb大楼的连线为半径,画了一个圆。
他找出了圆内的所有神社。
最先排除那些人声鼎沸一看就是兴旺的神社,重点落在几乎没有名字,甚至在地图上都难找到的神社上。
这样的神社只能通过那竖起来的鸟居确定这里的确存在某种供奉。
怪谈即神。
栗原司相信这一点不只是自己能够想到,那么,其他的怪谈也会想到利用这一点来提升自己的等级,尤其是在如此严苛的规矩之下,装作一位神明是再好不过的方法。
安达又是以被诅咒陷害的方式衰老,还有那散落的粉末,再加上西岛的提醒。
栗原司一下子就想到了有关神社参拜的东西。似乎是个依靠这种包装方式存活下来的怪谈。
栗原司很快确定下来周围的无名神社。一共有三家,分别在圆的左上、右下和中间距离安达居住地只有两条街的地方。
直觉告诉他,就是最近的那个无名神社有问题。
栗原司收回视线,刚转身,没想到有人会叫住他。
“请您稍等!”温和的男声传来,栗原司看过去,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栗原司脚步停下。
男性眼中满是抱歉,但却异常坚定:“非常抱歉如此冒昧地叫住您,但我有非叫住您不可的理由。”
“或许,您现在正处于不好的状态中吗?”男性说,害怕栗原司不太理解他又解释,“更确切地说,您最近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事情?”
011大岛信
在大岛信三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未遇见如此奇怪的面相。
明明看起来已经被怪谈折磨至深处,脑门发青萦绕着一股子死气,但眼中却冒出生生不息的强大的生命力。两种极端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
而且大岛信非常确定眼前这个人不是怪谈。
如果是怪谈,不可能出现在东京塔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附身也不可能,因为就在刚刚,这位年轻人接受了大众的审视,包括大岛信本人的注目。
一点破绽或不适都没出现。
因此,大岛信判断眼前这位年轻人是被怪谈折磨的普通人。不,或许不应该说他是普通人。在这种极端情况下还能生龙活虎地到东京塔看风景,应该是位妙人。
种种情况加和起来让大岛信上前询问情况。
然而,跟意想当中不一样的是,这位年轻人并没有出现被大岛信说中情况的惊讶或者其他什么遇见高人的情绪。
他平静地看着大岛信,这让大岛信注意到他漆黑如墨的瞳孔。如此幽深的眼睛很难在人身上看到,这让大岛信不自觉想起养在神社里救助的那只狐狸,两者间有某种共通之处。
沉默的氛围令大岛信嗫嚅着又说了一句:“或许您周围正有人遭遇了不正常。虽然您不太在意,但这样的情况会蔓延到您身上。请您接下来务必小心谨慎。”
栗原司看着大岛信,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跟他说这些话。有些好笑,却又绷紧神经——雾太郎说过会有人来“杀”它。
人类当中有跟怪谈对立的存在,或许跟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性有关。这是栗原司第一次接触人类当中能够主动看出怪谈并且想办法解决的人。
他等大岛信说完,开口:“我身边最近的确出现了很难用常识解释的事情,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我们之前似乎并不认识。”
得到栗原司的回应大岛信松了口气,他的判断并没有出错。
大岛信走到栗原司进出,用只有两人听见的低声回答:“我是埼玉县日枝神社的主持神官大岛信,上京来本部研修神法。”
大岛信自报家门让栗原司不要把他当成什么奇怪的人,接着又挑明意思道:“我偶然见您的状态似乎不好,所以上前询问。如果有什么事情您可以去日枝神社找主持神官,做一场法事,求个御守,情况应该能够得到改善。”
“你们可以解决这种不正常?也就是说,不正常的情况出现很频繁?”栗原司问。
大岛信被栗原司这些他没遇见过的问题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没人问他神社能干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告诉他这样的应对法是正确的。
大岛信是有问必答的性格,尽管栗原司的问题有些棘手,但他还是真诚地将自己知道的信息说出:“我也不确定是否能够彻底解决,但情况会得到改善是眼睛可以看到的事实。至于不正常事件的发生数目,应该不算频繁。因为我是神官的缘故见到的稍微多一些,但对你们来说,就完全是小概率事件了。很多人一生都不能碰见一次。”
“所以我是独特的那个了?”
“嗯······”栗原司的脑回路让大岛信顿了顿才回答他,“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好事就是了······”
“嗯。”栗原司点点头,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打算离开,但大岛信没想到这位年轻人会这样,又叫住他,“诶,那个,日枝神社你会去吧?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真的很危险,如果不去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像很多电视上会描述的那样,成为刑事案件。或者是失踪。”
“请您一定要来日枝神社,这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大岛信几乎是以拜托的姿态在请求栗原司。他实在是不能放过自己有能力帮助的人走向深渊,但却又不能强迫,这让他只能再三拜托栗原司去日枝神社。
栗原司注视着大岛信做的这一切,能够体会到他恳切而真诚的心,没想到当今社会还有这样纯真的人,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帮助他人。
栗原司说:“日枝神社?等有空的时候我会去的。”
“这真是太感谢您了。”大岛信忍不住又说,“但还是请您尽快·····”
“大岛桑。”栗原司摇摇头,“我能够体会您的心情,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我个人的事情,您明白吧?”
大岛信看着栗原司,停止话头,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一句:“我会在日枝神社等您。”
栗原司没回答,迈步离开东京塔。
大岛信凝视栗原司离去的背影。原本他是明天就要回到琦玉主持位于琦玉的日枝神社,但因为栗原司的缘故,他决定在东京这边多待几天。
待到栗原司来为止。
然而对栗原司来说大岛信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将其归类为“必要但不紧急”的事件后注意力回到当下。
他到达安达家对面两条街的无名神社。
说是神社不太确切,因为它已经没有可以专门用来供奉的建筑物,完全露天,只是在公园里划分了一小块区域,将其当做古代建筑保留了下来。
公园人烟稀少,只有沙坑游乐设施附近有小孩游玩,旁边有照看他们的家长,其余地方不见人影。
露天神社在沙坑的后面,穿过小道和一小片树林朝里走就能看到长满青苔和藤蔓的老旧鸟居,一看就没人做清扫。
栗原司抬脚越过鸟居的界限,跨上石阶,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
周围顿然变得寂静,风声鸟声人声全然不见。栗原司一眼看到石道尽头被供奉的雕塑。
雕塑也像鸟居一样老旧,雕刻的是一个简略的树的形象,在它前面放着明显是放上去没几天的水果和便当。
栗原司走上前近距离观察,发现雕刻的树竟然像是真树一般长了一片绿色的叶子,从石刻缝中冒出来。好像雕塑里有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栗原司挑了挑眉毛,抬手敲敲雕塑,听见“空空”声。
正当他想抬手将雕塑拍开的之时,只见雕塑一下子柔软下去像流水般从石台的缝隙处消失不见。这时候才看见在放雕塑的石台上躺着一撮用绳子绑好的头发。
012公园
头发呈棕色,发质顺亮,栗原司立刻想起安达的头发,二者颜色类似。他没有立刻将其拿起查看,站在原地左右观望,最后重点落在雕塑变成流水消失的缝隙上。
他将手放上去,掌心感受到一股还未消退的寒意,紧接着那股子寒意像是露出来的狐狸尾巴一样被收了回去。
“跑得倒挺快。”栗原司轻笑。
他手掌一翻准备拿起头发,就在手靠近的一刻头发碎成粉末。栗原司觉得这粉末甚是熟悉。
安达身上覆盖的粉末?
栗原司用指尖捻起一点,感受粉末的触感,接着往自己手背上撒。粉末一接触栗原司的手背就像活过来的小虫子般在栗原司的皮肤上蠕动。
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让栗原司能够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一颗粉末都长出了如针脚般的尖刺,蚊子嘴样试图把尖刺扎进栗原司的皮肤。
它们也成功了。不过就在扎入栗原司皮肤的下一刻中毒般萎缩成比原来更小的部分,失去活性。一阵风吹来将粉末从栗原司皮肤上吹走。
神社内恢复正常,一切恢复活力,公园内种种声音也重新出现。
栗原司听到了脚步声,抬眼看过去,石道尽头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
身影是位女性,戴着帽子口罩,在看到栗原司的那一刻立马转身跑开。栗原司快步跟上去,但对方已经消失在公园内。因为不清楚那人是谁的关系栗原司也没办法动用自己的能力将其定位,只能任由她从手中逃开。
栗原司微眯双眼在公园里逡巡,依旧是来时那副模样,沙坑那边有小孩和家长,走道上没有可疑人物。
“很熟练,看来不是第一次。”栗原司分析道,“也知道自己在做不好的事情。全副武装还下意识逃开了·····在安达的周围。”
栗原司脑子里灵光一闪,眉头扬起,脸上摆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他走到沙坑旁某位家庭主妇身边,开口询问:“不好意思,能不能打扰您一下?”
主妇三十岁上下,听到有人开口下意识往旁边移了两步,不过在看到栗原司的脸时眼中的警惕消失一些——年轻帅哥无论在哪个年龄阶段的女性那里都是吃香的存在。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主妇问。
“我是lcb电视台的记者,最近在收集东京各地的公园使用情况。”一边说着栗原司将证件拿出来给面前的主妇查看,证件上有名字:渡边一郎。
“请问应该怎么称呼您?”栗原司问。
主妇犹豫了一下,在栗原司安抚的眼神下放松警惕回答道:“叫我铃木就行了。”
“铃木桑,您介意录音吗?”栗原司立刻用上称呼。
铃木轻点下颚算是同意栗原司的行为。
栗原司开始问话:“这座公园平常有什么用呢?”
“平常啊,平常就我们这些家长带着孩子来玩耍,因为有个沙坑还算不错。”铃木回答。
“就这些吗?”
“嗯····还有些老人会来散步,偶尔也有年轻人找到空闲的一角做些社团活动,天气好的时候还有来野炊的。”
但很明显铃木后面添加的这些事情都没在公园里发生,栗原司询问:“不过现在公园里除了你们似乎很少有来游玩的人。”
铃木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栗原司这个问题。
“都是因为公园里面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神社啦。”旁边有个大大咧咧的声音传来。
栗原司看过去,一个披散头发看起来比铃木年轻两三岁的主妇正在搭话,她背后还怯生生地站着个小女孩。小女孩藏在妈妈后面用半只眼睛偷看栗原司。
在栗原司靠近的时候这位主妇已经注意到这边。
“美知子,不要用这种语气谈论那个东西。”铃木有些慌张地对美知子说,“万一·····”
“万一什么?我们来不就是不相信那些传言吗,又何必跟那些不敢来的人一样畏缩。”美知子很是无所谓,“他们这些记者可不是想听这些无聊的家长里短。得有意思的东西才能有镜头和分量,才能上电视。是吧——”
“我姓渡边。”
“是吧,渡边记者?”美知子将后一句补充完毕,笑盈盈地看着栗原司,显得有些兴奋。
“嗯。”栗原司点点头,不着痕迹地观察美知子和铃木,又说,“其实我是在调查有关公园的怪谈或者是传闻,就是那些不太正常的东西。我已经走访了东京很多类似的地方,听说这边公园有些异常,前来调查。如果调查合格后续会有番组前来拍摄。”
美知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看到栗原司从公园神社方向走过来。
不过旁边的铃木满脸忧愁,美知子的话引起了她内心的某种思绪,让她暂时忽略栗原司看向身旁的同伴:“我们明天不要再来了吧,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那亮吾呢,亮吾可是让你明天继续带他来玩儿。”美知子一下子抓住铃木的命门。
铃木看向面前的沙坑,三个小孩正在一起盖城堡,远处还有一个独自拿着铲子挖沙的男孩。那就是她的儿子铃木亮吾,已经七岁了。比在场的小孩都要大。
亮吾是个被诊断出有自闭症的小孩,美知子的女儿也是如此只是,两人以此为契机才熟悉起来。
亮吾很难主动提出要求,说话都很少,但他昨天说想来公园玩。因此铃木才会带自家孩子到这儿来。
在场玩耍的家长除了铃木和美知子是附近的住户外,其他都是偶然转到这边的散客。如今听到栗原司跟她们的谈话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竖起耳朵。
“可是·····”铃木依旧心有担忧,“稍微想一想这边的情况的确有些不对劲,已经有三个人发高烧了,嘴里还念叨着看到了没有头发和脸的老妪·····实在是太奇怪了不是吗?”
“你别担心。”美知子依旧心大,“三人成虎,传言只会越来越奇怪,你看我们也没发生什么意外啊?”
栗原司见着话题似乎在朝两人闲聊的方向发展,出声提醒道:“铃木桑,美知子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公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013传言
铃木全名铃木成美,结婚后冠夫姓。因为孩子是自闭症患者的缘故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也受到了影响。
虽说丈夫工资照常上交,但人经常不在家里。总在全国各地跑业务,尤其是在成美委婉拒绝丈夫再想要个孩子的要求后。
事实上哪有那么多的外派。不过成美不想去深究,她全身心投入对亮吾的照顾。
公园是从一个月之前开始发生变化的,成美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一天东京下了初雪。
对于初雪,亮吾展现出平常难得一见的关注度,在客厅站在凳子上扒着窗边低头望公园——她们家住在公园旁边六层楼的五层,能够将公园的情况一览无余。
“亮吾,亮吾。”成美耐心地叫了好几次,确定亮吾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后这才慢慢地对他说,“亮吾你对外面的那些,有兴趣吗?”
亮吾看看她。
成美又说:“看,下雪。每一片雪花都是不一样的哦。我们可以去下面逛一逛,看看下雪后的世界。妈妈给你拿雨衣?”
亮吾收回视线,看着公园,一言不发,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认同。他只是用自己不带焦点的眼神看着楼下,像是平常发呆时所做的那样。
成美看着儿子的表现,一种莫大的酸楚袭上心头。如果是普通的小孩,这个时候应该会兴奋地跟父母讨论下雪的场景,但自家亮吾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也没人能够知道他七岁的小脑袋瓜里装着什么。
成美鼻头酸涩眼眶发红,但她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哭的冲动,擦擦眼泪摸了摸亮吾的头:“没事,亮吾你在这看着吧,想看多久都没关系。”
就在她以为亮吾不会给他回应的时候,扒着窗户的亮吾突然开了口:“那里。”
“嗯?”成美一愣,紧接着狂喜,“什么?亮吾你说什么?”
“那里。”亮吾用手指了指公园底下。
成美顺着他的手指往下面看,但什么都没看见。
“有什么吗?”成美问。
亮吾没回答,视线随着手指一起移动,成美见着他眼神渐渐往上抬,最终仰头望着头顶。
他们头顶上还有一层楼的住户。
亮吾的动作彰显他想看到楼上的情况,身体越发往外,但因为有玻璃和护栏拦着让他没办法继续向上看。可他仍然在做着尝试。
“亮吾,你看到什么了吗?”成美又问。
亮吾动作未变,但嘴上回答了成美:“毛毛怪。”
“毛毛怪?”
“毛毛怪,上去,恐怖。”亮吾说。
“嗯?亮吾你是说有个什么东西上去了吗?”成美试图弄懂亮吾的意思,“你看到了小鸟吗?”
亮吾摇头,重复一个词:“毛毛怪,毛毛怪。”
成美不明白,再问:“毛毛怪是什么呀,亮吾能告诉妈妈吗?”
然而亮吾不说了,他收回视线,也对公园没了兴趣,继续摆弄手上的玩具任由成美再问什么他也不说话了。
成美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在当天半夜成美听见楼上发出一声十分凄厉的尖叫声,这把睡眠浅的成美惊醒。
她心有猜忌,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本着不去打扰别人的原则成美并不打算插手,而且丈夫不在家里。
她起床去客厅接杯水,刚开门就看见身穿睡衣的亮吾扒在白天他扒着的窗户边抬头向上望。场面一度十分诡异。成美被吓了一跳。
“亮吾,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成美走过去打算抱亮吾离开。但亮吾十分反抗。
“很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成美好言相劝。
在这期间亮吾先是抬头看楼上,又低头看公园内。突然生气地对成美喊道,手脚不停挥舞:“毛毛怪走了!毛毛怪走了!有人要倒霉!”
“倒霉”这个词是高级词汇,成美没有教过亮吾,然而亮吾用了这个他不应该掌握的词。
如果是普通时候成美肯定非常开心。然而现在,深更半夜,楼上发出了不明尖叫声,自己自闭症的孩子用了“倒霉”这个不怎么吉利的高级词汇。
成美打了个寒战,一股惧怕从她心底不断向上冒。
她上前抱住亮吾,让他冷静下来,也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了,好了。已经很晚了。”成美说,“无论发生了什么,现在首先需要的是睡觉。只有睡好觉明天亮吾才能继续玩游戏,无论是那个什么毛毛怪还是小恐龙。”
这一次亮吾像是明白了成美的意思,他渐渐平复下来,任由成美抱着自己。最终成美拉着他进卧室,让他睡在自己旁边。
亮吾很快睡着,睡着了的他一点也不像是个自闭症小孩,长得很聪明。成美亲了亲亮吾的额头,眼泪滑落,嘴里喃喃:“我的亮吾。”
第二天,一切都很平静,亮吾没有继续盯着公园而开始日常的积木和游戏时间。成美用一下午来教他日语日常词汇。
亮吾幼儿园毕业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小学,成美干脆自己来教他。
教完亮吾,吃过晚饭,晚上成美去参加整栋楼居民一个月一度的会议时间。会议是用来让楼层管理员说明这个月的各项费用使用情况以及住户间联络感情。先说完电梯的维修费用,然后是垃圾的倾倒问题,最后,在大家要走的时刻六楼住户开口。
“昨天晚上抱歉打扰到大家了。”那人说,“我老婆做了噩梦。”
“啊,原来是生病了。”有人回应,“我们能够理解的。”
得到解释成美也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在当天晚上,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恐怖的尖叫声。她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去到客厅,令人放心的是亮吾没有出现,她稍微安心一些。
第二天、第三天·····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周,每天到点都能听见尖叫,而且每一次成美都能被吵醒。这让她睡眠很是不好。
传言就这样出现了。
“六楼的那家住户,他老婆似乎中了邪了,被什么东西缠上。”有人说,“每天到点就会做噩梦,说是有个没头发没脸的老妪要剥下她的头皮自己用。现在已经生病发烧了,送医院,找不到原因。而且不止我们这栋了,隔壁还有两个人是同样的情况。”
“有人找了僧人来看,说她们是因为参拜了不是神明的神明的缘故,被怪谈缠上了。”给成美说传言的那人左右看看压低音量,“说的就是我们公园的那个无名神社呢。供奉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修公园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它推了吗?明面上是说为了保护文物,实际上是没办法推翻。一旦对神社施工就会有工人莫名其妙生病,还差点死掉,后来就干脆把这神社保存了下来。”
“但是之前也没事啊。”关于神社的传闻成美是知道的,可她们住进来并没有出现异常事件,已经有几年了,“跟那个神社应该没关系吧。”
“这我不太清楚,不过还是小心为妙。在她们好起来之前我们是不打算再去公园散步了,铃木桑你也注意一点。”分享完八卦那人离开。
到今天为止就快过去一个月,那三人依旧没有好起来,并且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已经出现幻觉说自己就快死了。
因此,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有关公园神社的怪谈。公寓管理员甚至在组织捐款说找神社的神官来做场法事。成美对这些是半信不信的态度,随大众出了钱,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不再去公园。
但昨天亮吾突然提出要去公园玩儿,并且是今明两天,成美这才叫上一直对怪谈不感冒的美知子一起到这儿来。
面对栗原司成美隐去了有关亮吾的一段,她只说了神社、自己被吵醒和有人生病的事情,总结道:“因为那几位一直没好的缘故,传言没有停止,并且有不少人觉得在公园里呆着不舒服,所以这儿人流越来越少。”
014要联系方式
成美停下话头,旁边的美知子是隔壁社区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这一次通过成美的描述才将整个情况了解完全。
“原来成美你听到了楼上的尖叫声。”美知子恍然大悟对方为什么会是刚才那种态度,并对自己之前的失礼道歉,“抱歉,我没有了解具体情况。”
成美笑着摆摆手:“没事。渡边桑,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栗原司看着成美,总觉得她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但也不能强迫别人说出真心话。
“非常感谢您的情报,这对我们来说很有用。也就是说,大多数人认为现在发生的一切是跟公园里的这座神社有关。”栗原司说,“有关神社铃木桑你还知道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别人说这间神社是从江户年间就有的。当初似乎是某位武士供奉的家神,后面发生战乱便荒废了下来。”成美回答,“具体供奉的是谁不清楚。”
栗原司听到了重点:不知道供奉的是谁。
“所以石台上没有东西?”他问。
“嗯,说是神社其实只有鸟居彰显身份。其他的像是施善箱和盥手台都没有,更别说供奉主神了。”成美说。
栗原司已经确定那个雕塑就是鸠占鹊巢的某位怪谈,神社原本的供奉已经消失不见。公园地理位置和人口质量不错,也不知道这位怪谈怎么找到的这个风水宝地。
公园这边的怪异也是从一个月前下初雪的那天开始,跟安达所说对得上号,还有那类似的粉末。
种种迹象说明栗原司找到了正主。
然而找到怪谈只是解决问题其中一步,还要找到安达跟怪谈联系起来的契机,也就是诅咒安达的那个人是谁。
这才是重要的地方,也是栗原司头疼的点。
在神社看到的那道身影是诅咒安达的人还是怪谈本身呢?栗原司考虑着这个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从安达身边着手调查是绝对没有错的。
栗原司思绪收回,看向成美:“非常感谢您提供的情报,等回去之后我们会讨论是否以此作为素材,到时候可能还需要您出演,不知道能否留下您的联系方式?”
栗原司顺势提出获取成美联系方式的要求。在他看来,这位铃木夫人了解的东西不少,往往这种人更容易遇见怪谈。得到铃木夫人的联系方式也算是栗原司跟她建立了联系,如果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栗原司能够感受到。
但成美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性格,而且因为亮吾的缘故她越发低调,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亮吾平顺地生活下去。
她抱歉地摇摇头:“这些信息只要是这边的住户大概都知道,我想渡边桑你们能够找到更合适的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成美的婉拒让栗原司扬扬眉头,旁边的美知子接话:“渡边记者,成美她不想提供联系方式就算了吧。”
顿了顿美知子又说:“我倒是可以·····只是看渡边记者你们需要吗。”
跟成美恰恰相反,性格外向的美知子喜欢上节目。在做全职主妇之前她是个小有名气的舞台剧演员,只是结婚过后就干得少了。后面自己女儿奈绪查出自闭症,跟丈夫离婚后她现在在当youtuber,教些辣妹的化妆技巧。
只要是能增加曝光度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栗原司看向美知子,后者毫不避讳他的视线,像是胸有成竹的面试者对上刁难的面试官。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栗原司换了个话题。
“五十岚美知子。”美知子说。
“渡边一郎。”栗原司回应。
美知子忍不住笑了笑:“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没想到渡边桑你看起来如此时尚却有个昭和年代的名字。”
栗原司耸耸肩表示对美知子的笑无所谓,将提前准备好的纸张拿出来递给她:“那就麻烦您了。”
美知子接过纸张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
成美在一旁看着美知子跟栗原司的交锋,眼中不自觉出现一股子羡慕。她羡慕美知子的大方热情的性格。
所以美知子的女儿五十岚奈绪跟亮吾一样是个自闭症儿童,但看起来跟亮吾差别不少。
至少奈绪能够抱着美知子的腿看栗原司,亮吾则还在沙坑里挖沙。
或许自己也该做出改变了,变得更强势乐观一些。亮吾就只有自己了。成美脑袋里再次出现这样的念头,但却没办法像美知子一样成为孩子的保护伞,满是泄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耳旁突然响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
“想要变成美知子吗·····”
声音很小,很细,甚至听不出男女,但的确在她耳边响起。
成美神神情疑惑,左右望望,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心里的话跑到了脑海里。
与此同时美知子写好栗原司递过来的纸张,还给他:“如果需要请尽情给我打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
栗原司笑笑,刚想说话只觉得皮肤上滑过一丝十分不舒服的东西,像是普通人听到刮黑板样的生理不适从他心底冒出来。
他朝神社望一眼,那种不适立刻消失。
“渡边桑,渡边桑?”
栗原司回过神来,发现美知子拿着纸张的手伸到自己面前,顺手将东西接过揣进兜里。
“如果有需要的话当然会联系您。”栗原司说,“不过现在我有点事情得先行一步。”
“慢走。”美知子回应。
藏在美知子身后的小女孩奈绪也跟着妈妈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慢、慢走。”
奈绪的开口令美知子一愣。
不过栗原司不知道这对美知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和善地对奈绪道谢后离开现场。
美知子瞪大眼睛,满脸震惊看向旁边的成美:“听到了吧?你听到了吧?奈绪她,奈绪她对陌生人说慢走了。这是第一次。”
“我听到了,这是真的。”成美能够理解美知子的感受,对她确定道。
美知子蹲下大口在奈绪嫩滑的小脸蛋上亲吻:“太棒了,太棒了,奈绪你真的是太棒了!!!”
奈绪受不了自家妈妈的举动,挣脱开来,跑到沙坑跟亮吾一起玩儿沙子。
美知子还在兴奋当中:“这真的是太棒了不是吗?”
跑到亮吾身边的奈绪停下,看着他,对他小声说:“我,我做到了。”
亮吾抬头看她,眼神依旧没有焦距,点点头。
“你、你为什么、不去。”奈绪艰难地说着长句,指了指旁边,“它、它跟我们、说了。”
亮吾说:“毛毛怪。他来,毛毛怪,不见了。我不喜欢。”
“可、可·····”奈绪涨红着小脸想要反驳什么,但碍于词汇有限,只能发泄似的掰着自己的手指头。
如果栗原司在这,并且静下来心来认真观察,就会发现一件事情——
当亮吾和奈绪靠近的时候,两人身上会发射出跟安达见他时一样的透明细线,两人身上的细线汇成一股变得跟安达的一样大小,正朝走向神社的栗原司蔓延。
015毛球
栗原司重新回到神社的位置,跟他刚才离开之时别无两样。
但他清楚有什么地方发生了变化,在视线以外。栗原司心有所悟,闭上眼睛,精神力犹如潮汐般一圈圈在神社内以他为中心向外激荡。
这非常耗费精力,仅仅只维持了三秒栗原司就睁开眼睛,嘴唇有些泛白。但他笑了起来。
他走到石台面前,敲了敲台子,什么话也没说。
一切如常。
栗原司这才说话:“是要我拿东西淹了你吗?”
说完,栗原司从口袋里掏出跟给西岛同样大小的玻璃瓶,透明的液体在瓶内随着栗原司的动作左右晃荡。
还是没有异常发生。
栗原司扬扬眉毛不再给对方机会,上前一步将玻璃瓶的瓶塞打开。但他没有顺着刚才雕塑消失的缝隙将液体倒进去,而是向旁边移了一步。
石台旁边的空地上有块不起眼的灰石头,直径半米左右,不小。
栗原司将液体倒在石头上。
液体刚刚一接触那块石头,石头就像碰到了强酸样混着浓烟被腐蚀。
栗原司继续倾斜玻璃瓶。
就在这个当口,石头外面一层被腐蚀的外皮脱落,这时候才发现原来石头外壳只是它的伪装。
它是个圆球,全身上下长满长毛。令人意外的是球的底部长着两条飞禽类的光滑的长腿,它撑起两条腿即刻飞奔。
栗原司早有准备,外套脱下拿在手里长手一捞将毛球挡下,在毛球因为惯性继续前突时迈步上前左手拉住西装的袖口反手兜住,双手用力把毛球拉过来抱在胸口。
毛球当然没有束手就擒,在栗原司动作的同时它身上的长毛变得坚硬,犹如刺猬毛般竖起。
区区衣服怎么可能兜住它。
毛球这样想着,正准备撕破衣服继续逃走,却怎么也没想到它没放在眼里的衣服还真兜住了它。
它引以为傲的坚硬外壳怎么可能连一件小小的衣服都刺不穿?这个世界怎么了???
毛球变得疯狂起来,在栗原司手里上蹿下跳,像个撒泼的小孩样颇具威慑力。
毛球的力量超出栗原司的意料,它的力气比栗原司想象中大很多,另外毛刺也很是棘手。栗原司下意识调动脑海里那根静静流淌的细线,细线顺着栗原司的精神力附在西装上,西装这才没被毛刺给刺破。
一面是精神力的消耗,一面是体力的对抗,栗原司渐渐感觉自己有些体力不支。他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将毛球扑倒在地,用身体将毛球压住,手上不停用力收紧。
他极力将毛球收缩,毛球拼命反抗。栗原司怀中的球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但总体而言从刚开始的篮球大小变成排球大小。
掌握住毛球扩张规则的栗原司越来越得心应手,应付住毛球的攻击,趁它虚弱继续挤压它的生存空间。
突然,栗原司耳边响起一声不分男女的声音。
“我认输,请不要再挤压我了。”
栗原司感受到毛球力量的逐渐减弱,明白是毛球在说话,回应它:“这就不行了?”
“······”毛球顿了顿,“对不起。”
栗原司原本不打算今天揪出毛球所在之处,事实上是因为他没找到毛球本身在哪。但刚才他感受到毛球在用自己力量跟铃木对话,当着他的面。
如此嚣张的举动让栗原司发现毛球的本体,当即决定逮捕它。
虽然毛球认输但栗原司手上一点都没松劲儿,用西装将它包裹住打算带回家仔细研究,就在这个时候毛球突然慌张起来。
“您、您要干什么?”
栗原司什么话都没说,把西装的两只袖口交叉打结准备把毛球提走。
“神官大人,我没杀人。按照我的罪行您应该把我封印在原地六十年。”毛球为自己辩解道,“您不能带我离开啊!这是违法规则的!”
听到毛球的话栗原司动作一顿,看着自己面前的球,开口:“神官大人?”
这下换成毛球疑惑。
能够有净水的,除了那些该死的神官外还有其他人类吗?难道是普通的卫道士?不该啊,都现在这个年代了,没有编制的卫道士早没灵气了,怎么可能逮捕它。
它就不该贪这一下,明明知道自己被神社的人给盯上了还要继续作怪。就应该老老实实逃走,就算明天起了成效得到一位忠实信徒也该直接消失。而且也不应该在神官还没走的时候就现身。
但那个女人身上的负面情绪实在是太纯净了,让毛球忍不住出声诱惑。而且它也小看这次来的这个神官了。
毛球悔不当初。
栗原司紧紧盯着毛球,察觉事情的不对劲——毛球似乎把他当成另外的人了。
毛球不像雾太郎,没有一眼看出栗原司的身份。原本栗原司认为自己在怪谈间应该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但此刻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你不知道我是谁?”栗原司问。
毛球战战兢兢地答复:“神社的神官大人。”
栗原司沉默了。
“不、不是吗?”毛球反问。
说起来,其实栗原司也算是怪谈这边的人。一时之间他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最终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魔君。”
下一秒,毛球什么动作都没了。隐约的讨好、忍辱负重和想找机会逃走的小机灵劲儿全然不见。
就在栗原司以为毛球死掉的时候它身上爆发出一股莫大的委屈。
“魔君大人!魔君大人!真的是您吗?真的是您吗!?”
此刻的毛球爆发出比刚才在栗原司手里挣脱时还要大的力量,栗原司一不留神西装破了个角,也有可能是确定毛球不会逃走的缘故。
在西装破角的同时,毛球猛然蹦了出来,它站在距离栗原司半米的地方抬头看他——栗原司也不确定是否能用看这个字,因为毛球没有眼睛,整个就是个椰子壳,只是毛球的圆发生了弧度的变化。
栗原司也看着毛球。
毛球突然迈着它没毛的腿跑到栗原司脚边紧贴,用比窦娥还冤屈的语气喊道:“您总算出现了,魔君大人。”
016狗腿子
栗原司没想到这怪谈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弱。他满脸嫌弃把毛球推开,但毛球还不断蹭上来,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不撒手。
“行了行了,你给我老实一点。”栗原司下手打了毛球一下。
毛球这才离开栗原司的脚边,老老实实呆着,跪坐在栗原司面前。
栗原司看着它问:“你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呜呜呜,魔君大人你总算是出现了。”毛球再次重复。
栗原司牙疼,怎么遇见的怪谈一个两个都是这个模样。
“你叫什么?”栗原司问。
“毛球。”
还真叫毛球。栗原司没想到自己随便想的代号就是它的名字。
“行吧,毛球。”栗原司开门见山,“安达夏实是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听到“安达夏实”这个名字毛球就明白过来——是不是自己跟魔君大人的目标选到一样了。
“啊,她是魔君大人你的猎物吗?”
“······先别管我,你说你的情况。”栗原司说。
毛球也不敢再问了,它一股脑将自己的现状说出。
正如栗原司所料,毛球并不是个强力的怪谈,也是因为它的弱小才能躲过之前的大清扫没被抓进监狱。
毛球说了怪谈监狱的事情。
二战期间,因为人间炼狱连带着怪谈们也活不下去。各种科技急速攀升让怪谈没有生存下去的土壤,还有人类的嗜血以及国运当头,种种情况的加和出现一个怪谈监狱。
毛球不清楚怪谈监狱更多的事情,只知道当时有不少僧人和阴阳师四处寻找怪谈,用了种种方法将怪谈活捉。毛球为了自保把自己伪装成石头呆在这个神社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静静等待时机。
它看着人间流转,当初的小孩变成七老八十的老人最后死去,神社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最后变为公园的一角。
毛球始终静静看着,当好石头的角色。
直到一个月前,有个女孩子前来这个神社参拜。她身上的怨气十分浓厚,几乎是溢出言表的嫉妒和憎恶。
她说:“神明啊神明,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让安达夏实消失吧。让她从我的世界消失,让她的脸蛋变成世界上最丑陋的那个人的脸蛋,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如果能够实现,我愿意拿我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她跪在草地上,额头贴地极为虔诚,嘴上却说着最可怕的话语。
看着跪在它面前的少女毛球的思维渐渐苏醒,人类,无论经过多长的时间都是一副模样。苏醒过来的毛球惊喜地发觉自己的能力也随之回归,而且它没在自己周围感受到那讨厌的人类能力者。
毛球心思活络过来。
它当然不能满足少女的愿望,它最多能让人产生幻觉,做个噩梦昏睡几天。正当它想着该怎么忽悠这个少女相信自己的存在时它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以互换两者人生的方法。
只要将对方的头发放在旁边的石台上,头发的拥有者就会渐渐衰老,最终对方的相貌就会变成自己的容貌。
它隐约记得神社原本的供奉就是跟外貌有关的东西,但因为时间久远它不记得具体的情况了。
不过它没任何犹豫就将这个方法告诉少女,装神弄鬼地忽悠了一番,少女相信神社里真的有神明存在并且按照毛球所说拿到安达的头发放到神台上。
后面的发展完全出乎毛球的意料,放在神台上的头发变成了粉末,少女自觉将粉末拿走。
然后她每一周都会来报告安达的情况。
“神明大人,您的方法真的有效。”少女非常激动,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安达她会变成老人的模样。我亲眼看见的。可是除了我以外旁边的人似乎都看不见。神明大人,什么时候安达她才会真正变成一个丑老太婆啊?”
毛球傻眼,它怎么知道真的会成功啊,只能故弄玄虚地说:“时机未到,稍安勿躁。”
少女也只得按捺自己的激动,恭恭敬敬地回应毛球:“是我太着急了神明大人。”
就在昨天,毛球突然感应到在十四号安达就会变成衰老的模样,时间刚好一个月,事情就会成功。
但是在毛球遇见少女的半个月后竟然有东京大神社的人到这里来,吓得毛球差点拔腿就跑,但对方似乎没看出旁边石头的本体是个怪谈,只是在神社内左右转悠,什么都没说又离开了。
这才让毛球稍微放下心来。
生性谨慎的毛球打算挪个地方继续苟命,但少女的负面情绪一直供养着它让它不断恢复元气。毛球舍不得这个能量来源,想着再贪一手,留到了现在,碰见了栗原司。
这是毛球最大的幸运,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够碰见传说中的魔君。
毛球这边的满足愿望那纯粹是故弄玄虚,它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都是通过介质。魔君那可是只要召唤就能满足愿望,完全凭心意做事,是好多怪谈羡慕不来的自由和能力。
看看人家可以四处乱走,毛球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事实上像魔君这样的怪谈已经是介于神明和怪谈之间的存在,有人将其供奉起来。因此魔君有资格跟人类谈条件。
魔君的存在像是黑道老大,人类需要有怪谈制定怪谈世界的规则。怪谈是由人类的各种念头和负面情绪以及种种不幸凝聚而成的生物,只要人类存在,那身为人类对立面的怪谈就会存在。
人和怪谈的关系就是人和影子的关系。
投到魔君旗下就是拜了码头,有了后台,闯了事还有办法说道说道。野生怪谈被人一巴掌拍死还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毛球之前就是投在某位魔君旗下当个狗腿子。
但因为大清算魔君也都不见了,能力越强的怪谈越早消失。
原本的家养宠物变成了流浪犬,毛球真的辛苦惨了。
如今见到一位魔君,先不管是不是原来的那位,毛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搭上线重新成为魔君的狗腿子。
毛球很清楚自己的定位,立刻将“增强实力苟活于世”这个目标换成“成为魔君旗下最优秀的狗腿子”。
017两种联系
某些栗原司想问雾太郎的问题从毛球这儿得到答案。
怪谈监狱是近百年建设起来的,之前没有,魔君相当于怪谈世界的官方组织,人类有抓捕怪谈的方法。
强力的怪谈都被抓进怪谈世界,这跟栗原司的猜想不谋而合。但依旧有漏网之鱼,譬如毛球和雾太郎。
栗原司心思转了几转,他看向毛球问:“毛球,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我来?”
有关这个问题毛球也十分纳闷,它解释道:“因为魔君大人您手上拿着净水。”
“净水?”
“嗯,就是您倒在我外壳上的东西。”毛球说,“那是神社的神官才会有的净水。让纯洁的巫女采集清晨的露水,经过层层烈火蒸馏,再让心念虔诚的神官做过法事才有的净水。”
“净水对我们来说特别有伤害性。”毛球回忆自己唯一一次接触净水的记忆,说话都带些颤音,“实在是太痛苦了,感觉像是腐蚀掉了一层皮,得用好久才能恢复过来。”
听完毛球的话栗原司看看自己手中只剩一点的净水:“这东西很珍贵吗?”
“当然了!”毛球说,“您要知道,这可是对付大怪谈才会拿出来的东西。您拿出来的时候我都惊呆了,直接拔腿就跑,一点不带犹豫。”
“······”
栗原司决定以后不再乱动行脚商人褡裢里的东西了,随随便便拿个出来都大有来头。一共只有两瓶,另一瓶在西岛那,他只希望西岛不要随随便便将其用掉。
“所以这东西对我也有用?”栗原司突然想起什么。
毛球晃晃球体:“是的。尽管您已经是半个神明,但终归带着怪谈的血脉,净水对您也会起作用。只是受到的伤害会稍微减少一些。”
栗原司想起自己拿手蘸了净水这回事。
为什么他没有受到伤害?
毛球继续说:“因为您拿着净水所以我错把您当成是神社的神官,在您表明身份后我才察觉到您身上魔君特有的能量波动。”
“我的能量波动?”
毛球有些奇怪栗原司怎么看起来除了知道自己是魔君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摄于魔君的威严不敢多问,老老实实回答道:“对,您的能量波动。不同级别的怪谈有自己的能量波动形式。”
栗原司明白过来,原来他感受到的棕色气泡就是毛球的能量波动。他以此找到毛球的位置。
“不过奇怪的是除了魔君大人您刚才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以外,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泄露。”毛球又说。
它现在看栗原司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感受到他身上属于魔君那特有的磅礴的波浪形能量,就是个普通人。
“你现在感受不到我的能量波动。”栗原司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
“嗯,一点都感受不到。”毛球理所应当地回应,正想问点什么,但它的脑袋瓜子闪过一丝灵光。
魔君大人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所以——
这是魔君大人故意为之!
毛球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解答,对栗原司有着更深的敬仰和崇拜。
果然是魔君大人呢。大隐隐于市,能够想到将自己身为怪谈的特征隐藏起来,再加上随身携带的净水以及跟人类完全一致的外貌和行为。
怎么可能会有人看破魔君大人的伪装指出他魔君的身份?这真是个精妙绝伦的计划!
顺着这个思路毛球也能理解为什么栗原司能在此刻出现在这儿。如此极致的伪装,骗过监狱的看守应该也不在话下。
因为栗原司的一句话毛球脑补了很多,这也是毛球的特长,并且它对自己的猜想十分有自信。
身为狗腿子,如果不能猜测主人家的思想,那就是失败的狗腿子。
可能是跟人类密切接触的缘故,几百年下来毛球学到一些人类的习性,也比普通怪谈心思活络些。
不然也干不出装神明这回事。
而且毛球还有一个优势,它没有五官,就一个球。它几乎不会因为外表暴露内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总而言之,目前毛球已经将栗原司当作一个超级大佬。能够越狱,随身带净水,还能掩盖自己的能量波动。
这这这,这不巴结上还等什么呢?
下定决心,毛球直接将自己的本源力量拿出来。
毛球身上溢出丝丝黑烟,像个被闷烧的椰子壳,那些黑烟在毛球头顶凝聚成一个聚而不散的球,悬在半空。
之前在雾太郎那栗原司已经经历过一次,雾太郎给他的是发光的小圆球,跟毛球的不太一样。
“魔君大人,请您允许我成为您最忠诚的奴仆。”毛球跪下,它的黑烟球渐渐升腾到栗原司面前,“这是我的本源力量,我的故事,我的身世。今后您有任何吩咐我都会拼尽全力去完成。”
毛球说着跟雾太郎相同的誓词,栗原司低头看毛球,就连看不出表情这一点两怪谈也一模一样。
栗原司抬手拿过黑烟球。
有了雾太郎的前车之鉴,栗原司轻车熟路地将球拿过来吃掉。很快,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在栗原司跟毛球之间建立起来。
同样是细线,跟安达的细线是存在于栗原司的脑袋里,而跟雾太郎和毛球的联系直接在现实产生。
栗原司能够感受到毛球就在那,空间意义上的在那,他能确定毛球的位置。靠近的话联系就会增强,远离则是减弱,像是基站。
雾太郎消失的无隐无踪让栗原司没法感应到他在哪,正如接入网络的端点失去联系,但栗原司依旧能够察觉脑海中的某个地方存在雾太郎的印记。
因为毛球的存在,栗原司更加清楚跟雾太郎的联系是由何种方式存在。
两种不同的联系方式共存于栗原司身体里。一方面是跟怪谈的联系另一方面是跟人类的联系,身体和灵魂。
想到这儿,栗原司猛然间明悟了什么。
说起来,他有一个怪谈的身体和一个······人类的灵魂不是吗?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没有太强的魔君特征以及能够好好地呆在现实世界?
想通这一点,有股热气醍醐灌顶从栗原司头顶顺到脚底,胸口氤氲某种能量。
一切都说得通了。
018成功混入
混到安达身边比西岛想象中要简单很多。
只是在门口的时候经纪人查看了她的工作证,确定证件没问题,再加上安达一脸熟稔的从旁作证之后,西岛就变成了“纪录片工作者”。由此可以跟在安达身边拍摄。
“中村桑,这两天就拜托你了。”进入摄影棚经纪人按照日常习惯对西岛说。
然而西岛还没有建立“中村”是自己的概念,进入摄影棚左右张望。虽说她以编剧自称,但真正接触现场的时刻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十分新奇。
还是旁边的安达咳嗽一声,拉拉她的衣服西岛这才反应过来,回了一声:“是我。”
经纪人稍显怀疑,正想多问两句旁边的安达开口解救:“我先去化妆了,经纪人桑您不用去跟摄影师桑打招呼吗?”
经纪人这才想起什么说:“没错。你去化妆吧。中村桑,您也可以开始工作了。”
“嗯。”西岛这次机灵地回答,顺便把栗原司给她的装备打开,装模作样地对准安达开始拍摄。
眼见情况走上正轨经纪人也不多说什么,去到另外一边跟在场的工作人员寒暄。
经纪人走后安达松了口气,小声对西岛说:“西岛桑,我们必须打起精神来了。栗原社长他有什么安排吗?”
西岛对自己的不专业感到些许羞愧,收起观察拍摄现场的心思,用同样小声的音量将栗原司之前的安排说出。
安达也对栗原司的要求感到疑惑,但没说什么,她点点头应下。
“安达桑你安心工作就行,出现异常也不用担心,我们能够解决。”西岛学着栗原司颇有底气的模样说出这番话——她指的我们其实只包括栗原司。
难道让她去解决怪谈吗?这明显不现实啊。
“嗯。”安达稍微安心了些,停下话头,“接下来我可能没办法照顾你,西岛桑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用担心我。”西岛动动手上的摄像头,想着放在包里的栗原司给她的玻璃瓶,“安达桑你去工作吧。”
听西岛这么说安达彻底安心,不再去注意西岛投入工作当中。西岛开始以工作人员的模样在摄影棚里走动,拿着摄像机的她被大众默认为专业人士。只要不去拍摄中心就没人质问她的身份。
西岛看着工作当中的安达,脑子里忍不住开始冒出栗原司之前的话——邀请安达出演自己的剧本。
如果栗原司真的能让她的剧本成为此次富士电视台编剧大赛的优胜作品,没准真能让她提出演员名单。
这样看来安达是个值得考虑的候选者。有过经历的人更容易演出她想要的感觉。
“工作中的安达桑跟昨天在我们面前的她真的是太不一样了。”西岛忍不住感叹,“也难怪人家能获得成功,光是这份心理素质都不知是多少人望尘莫及。”
拍摄中的安达收起小女生的情绪,十分专业,在镜头面前的表现力亮眼的让人忍不住盯着她看,身上散发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难怪她深受时尚杂志的喜爱。
不知不觉五个小时过去,换了四套衣服的安达完成今天的拍摄任务,时间来到下午一点半。
安达妆都还没卸,跟摄影棚工作人员道别之后离开摄影棚,西岛跟着她一起离开,和经纪人一起上了保姆车。
上了车安达一向明朗的表情沉下去,闭上眼睛躺在座位上休息了好一阵,副驾驶的经纪人递过来一个面包,旁边的西岛帮她接过。
这一点动静就将安达惊醒。
她面容依然精致,但眼中溢出一股子疲惫。西岛不自觉想起“老态龙钟”这个词。
经纪人透过后视镜见她当前的状态,开口:“看来你还没适应现在的工作强度,人都是这样,一旦休息下来再想忙起来就得适应一段时间了。”
旁边的西岛听了撇撇嘴角。
像这样绷起精神连续拍摄五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还得换装。是个人都得累的好吧。
安达勉强笑笑,接过西岛递来的面包:“谢谢。可能吧,也许是没睡好。”
她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面包,嚼的有些费劲。
明明只休息了三天而已,为什么感觉自己有点·······有点提不起劲来。像是生病了的状态。
安达立刻联想到自己目前所经历的怪谈事件,看了旁边的西岛一眼,心想不用那么担心。如果有异常情况西岛桑会告诉她的。
经纪人又说:“接下来还有一下午的握手会,你先在车上休息一会儿,等下去现场可不能这样蔫巴巴的。粉丝可不是来看没有活力的偶像的。”
“嗯。”安达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说完话的经纪人余光瞥见西岛,这才想起车上还有这号人存在,心里一紧:“中村桑,你····你现在没在拍摄吧?”
西岛拿起摄像机给他看,没开机,经纪人放下心来:“您知道的,偶像就是这么种工作。虽然现在可以稍微让粉丝看到一点身为偶像的幕后生活,但是像这种,这种程度的真实,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最好。距离产生美嘛。”
西岛想说自己不知道,也不清楚,但看看身旁一言不发的安达便只是点了点头。
偶像啊····跟电视上的光鲜亮丽比起来现在的一地鸡毛显得那么不真实。西岛还记得自己刚见到安达时那种激动,然而真正到她身边来看才发现这样的生活真的是安达想要的吗?
或许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
这样想着,西岛觉得变成老妇人的安达似乎更真实些。在她想法出现的下一秒,眼前的安达似乎真的变成了老妇人,躺在座椅上的姿势十分像个老太太。
这把西岛吓到,她快速眨动眼睛,立刻打开摄像机用摄像机观察安达。
庆幸的是摄像机里的安达依旧青春靓丽。西岛再看现实中的安达,完全正常。
刚才可能是自己眼花了吧。这样想着,西岛心渐渐定下。
察觉到摄像头的安达望过去,看到摄像头她下意识调整坐姿理好头发,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想起面前之人是西岛,一个假的工作人员。
发觉这一点戳中她的笑点。她莫名笑起来,身体的疲惫感消失不少。
经纪人也看了过来。
西岛有点紧张,张张嘴开始采访:“安达桑,如果有机会成为普通人你最想干什么?”
“最想干什么啊。”安达想了想,“谈场恋爱吧,最普通那种就行,想穿情侣装,想要去逛街,然后给他买衣服·······”
“诶!”经纪人听着安达的回答脑门冒汗,在脖子面前挥挥手,“卡卡卡。请不要拍了。安达你在说什么?”
“回答问题啊。”安达一脸无辜。
经纪人不说话瞪她一眼,转而看向西岛:“中村桑,刚才这一段麻烦你删掉。”
安达忍笑跟西岛对视一眼,西岛明白她的意思,也笑起来。
“嗯,我们有分寸。”西岛正经道。
经纪人欣慰地点点头。
安达憋不住大笑起来。
019毛球的故事
得到毛球的本源力量后栗原司知晓了毛球的故事。
它原本是利根川旁边的一块石头,平安无事地这样呆了不知有多少年。它一直静静地躺在利根川河滩边,就算是发大水也没将它冲走。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孩子找到了它。
完全是无心之举。当时小孩是打算捡起毛球旁边一块造型更规整圆滑,且带有颜色的石头,莫名跟它对上眼。
“诶?好轻。”小孩拾起它,意外地感受到跟石头外表完全不一样的重量,满眼惊奇,“这是什么啊?”
小孩又在手心颠了颠,这块石头的重量的确不一般。
“大家!”他高喊,立刻将这件事情分享给同行的伙伴们,“我找到了一块好奇怪的石头。”
“什么?”
小孩的这声叫喊引起大家注意,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小孩都走了过来:“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小孩回:“轻的让人根本不敢相信是石头。但我刚才摔了一下,的确发出了石头才有的声响,好奇怪。”
“是吗?”有人好奇,“给我看看。”
小孩将石头递过去,那个接过的人看了看,表情失望地对他说:“什么嘛,只是个普通的石头而已啊。”
“不是,它真的很轻!”小孩有些着急,立即反驳。
“你不会是想偷懒吧?说自己找到了好石头就想交差?”拿着石头的孩子开玩笑说,“怎么看这都不会是将军大人想要的美石。”
“不是·····”小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只是想要跟大家分享见到的奇怪的事情。
远点穿着绸布的男人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走过来,看着围成一圈的小孩怒斥:“怎么回事!!!都在这儿偷懒吗!!”
说完,男人抄起腰间的鞭子狠狠打在小孩身上,旁边的所有人都抖了抖,包括在小孩对面跟他说话的那人。众人作鸟兽散开,谁也不敢待在原地,继续垂头在河畔找石头。
男人满意地看着低头的一群小孩,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能感受权力的滋味而忘却自己只是将军大人不值一提的仆从。
但对这些穷人家的小孩来说,他就是天神,是他们能够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大人物。
男人又抽了小孩一下,尽情感受权力的滋味以及旁边众小孩的畏惧,心情舒畅地收起鞭子,这才询问:“你们在说些什么。”
小孩受了男人两下下了重手的鞭子,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他感觉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他什么都不敢说,抿嘴低头顺目地站在男人面前战战兢兢地回应:“我,我找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大人。”
“奇怪的石头?”
小孩将那块石头双手捧着递上去。
男人看着小孩掌心的石头,没发觉有什么特别之处,石头的外部包裹着一层石灰质。
小孩继续说:“大人,这个石头很轻。”
男人看小孩一眼,确定他没那个胆子敢欺骗自己后抬手拿过那块石头。
在石头上手的一瞬间男人察觉到不对劲,石头比他想象中重很多,他一不留神甚至没拿住直接掉在地上。
石头触碰到石滩地跳了几下躺在地上,跟其他石头别无两样。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那石头,小孩也有点惊,没想到这么轻的石头大人没有接住。
男人咽了咽口水,不信邪地走上去又试图拿起。这一次他有心理准备之后提起一股气想要将其拿起,没想到石头变得更重。
明明只有半个掌心大,但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拿一个重石像。
男人蹲下身,试图用双手将其拿起,涨红双脸使了吃奶的劲但石头纹丝不动。
小孩在旁边看着,心里有着疑惑,但却不敢说。
男人换了好几个姿势,可依旧没用,额头上冒出汗。他侧头一看,对上小孩的视线,小孩连忙低头。
男人一时也不去管自己的威严受损,他招招手让小孩过来,小孩愣了愣,接着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你把这个石头给我拿起来。”男人盯着他吩咐道。
小孩蹲身,伸手将石头拿在手里,很是轻松。起身再次将其捧在男人面前。
男人看看石头又看看小孩,再次伸手接过,但这一次石头的重量直接让他立马抽手。
石头再次跌落在地。
男人和小孩均盯着面前的石头,谁也没说话,但他们都知道石头的特别之处。
男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他一瞬间就明白这块石头的神奇之处,世上任何一块美丽的石头都没这块石头珍贵。
他的眼神立刻变得火热起来。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敢关心这边的事情,这让男人想到如何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自己一个人将石头呈给将军大人。
男人眼珠一转,又叫了个就近的小孩过来,让他拿起这块石头。
“重量怎么样?”男人问。
“就···石头的重量,大人。”那个小孩回答。
“嗯。”男人点点头,又叫了两个小孩拿石头,他们说出的话跟普通石头没什么两样,但有个小孩说石头有点重。
石头是根据人的不同来转换重量的。男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目前为止,最开始的小孩是拿着石头显得最轻松的。
他叫停了今天的捡石头活动,让最开始那个小孩拿着石头跟他去面见将军大人。
到了将军大人面前,他说明石头的奇异之处,让小孩把石头呈上去。
将军的爱好是收集奇石美石,因此特别组织起附近穷人家的小孩去河畔捡石头,也算是件好事,还给工钱。只是底下人怎么做将军也没办法掌控。
“奇怪的石头?”
“嗯。”男人点头,“将军大人,这个石头在不同的人手里会有不同的重量。”
为了演示,男人让小孩把石头递给自己,结果石头重的一下子把男人带了个踉跄。男人没接住石头摔在地上。
将军挑了挑眉毛,起身,走到石头面前蹲下观察它,伸手打算将其捡起,心下以为这只是男人为了讨好自己的拙劣的演技。
但他在打算拿石头的一霎,感受到石头的重量。
他竟然没办法一手将其拿起来。
有点意思。
将军继续拿,上了两只手,依旧没有用。他抬头看向旁边的小孩,对他说:“你来拿。”
小孩依言恭敬地走过去将石头轻巧地拿在手心。
将军再度挑眉。
“将军大人,情况就是这样。”男人带着谄媚的笑。
将军挥了挥手,正如男人之前做的那样让身边的人来拿这块石头,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将石头拿起,但都青筋毕露,没有一个人能像小孩这样轻松拿起。
将军以此为奇,大加奖赏那个男人,并且把小孩养在府中。每当有客人前来就让小孩拿出石头给客人展示。
没有一个人能像小孩这般轻松地将石头拿起来。
刚开始小孩也不懂,不知道为什么将军会收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拿石头的举动有什么用。他只当是分享自己的感受——他喜欢跟大家分享,并且不善言辞。
但是到后面,将军一次次地叫他,并且每一次都会给他一定数量的奖赏,小孩也就懂了什么。
他能够拿起奇石是一项特别的能力——能够赚钱的能力,能够让将军看重他的能力。
在此期间国家越来越乱,但将军的势力却发展的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客人也越来越多。
另外一方面,将军认为是这个石头带给自己的好运。自从有了这块石头他顺风顺水。便待小孩更好了,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他都会满足小孩。
直到有一次,小孩主动开口向将军讨要了一件裘毛大衣,因为小孩看到有一家贵公子穿得很好看。
将军给了他。
拿到裘毛大衣的那天,也是小孩开始拿不动石头的那天。
刚开始石头只是加重了一点,小孩没放在心上,继续向将军讨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随着时间流逝,石头越来越重,他再也没办法装作轻松地样子拿起石头。
“把石头拿出来吧。”将军说,“给客人们看看我的石头。”
此时,小孩已经没办法将石头拿起了,他两股战战,却也没有办法。回到房间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移动石头一寸。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拿不动啊。明明这是我的石头,我的石头!”已经长成少年的小孩最后怒吼,却只是无能为力。长时间的不出现让将军派人催叫,最后发现少年一头撞在石头上,死了。
明明只是块不比掌心大的石头而已。
在此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石头开始长毛,一根一根从石头表面冒出。这个时候是个人都看出不对劲之处,但因为国家动乱再加上将军忙于战事的缘故没人想起这块石头。
直到幕府被推倒,开启明治维新年代。将军在某次战事中死去,被维新派抄了家,但石头还在那,并且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块石头就是现在的毛球。
毛球能够检验人内心的贪欲,贪欲越深的人拿着他就越发沉重。原来的小孩是个不带私心的人,但随着成长,那份赤子之心已经被污染,所以没办法再拿起它。
故事中那个男人想要讨好将军,将军想要成为最大的将军,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野心,所以没人能够拿动毛球。这种野心越是强烈毛球越是沉重。
它身上的毛是人类欲望的具象化,底部长腿是因为人类没办法拿动它,这也是毛球引以为傲的地方。而且它不仅能检测人类的私心,还能检测怪谈的情绪,因此上一任魔君大人很喜欢它。
它毛球可是有着特殊功能呢!
栗原司感受完毛球的故事,视线落在现实的它身上,一言不发。
“魔君大人,这就是我的能力。”毛球讨好地说,“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为您效劳。”
栗原司依旧不说话。
“魔君大人?”
栗原司想了想,上前一步就着毛球的毛将它提起来,毫不费劲。
毛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在半空中扑腾着两条短腿:“魔君大人,魔君大人您要干什么。”
“人类没有欲望才有问题吧。”栗原司理所当然地说,语气中满满都是“还真是个没用的怪谈”的感觉。
毛球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能让安达恢复正常吗?”栗原司将它提到自己面前发出灵魂一问。
020盯梢
栗原司的这个问题着实触碰到毛球的知识盲区。它也不扑腾了,垂着小腿,整个球蔫巴巴的。
“魔君大人。”毛球说,“抱歉,对此我没有任何办法。”
“嗯?”
“因为这并不是我在其中起作用。”毛球解释,“我是在大清洗之后来到这个神社的,原本是供奉的另外一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大清洗之后已经没有强力的怪谈。”
栗原司看着它:“任何办法都没有?”
“我只是在旁边顺势说了两句。”毛球说,“刚才告诉了您的,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中就出现了这样的方法,告诉那个小姑娘有关头发的事情。我需要人的欲望,其他的跟我没啥关系。”
栗原司听完毛球的话,环顾一周,最后视线落在那个台子上。
他将毛球放下走上前去,再一次将手背放在缝隙上面,已经感觉不到那丝丝寒意。他再看旁边毛球所在的地方,眉头紧锁。
被放下的毛球走到栗原司旁边,踮起脚试图看到什么,可惜身高不够。
栗原司又想起那个身影。他立在原地一言不发,手放在台子上有规律地敲打。
“被骗了。”栗原司眯了眯眼睛,回身看向走道尽头。
“被骗了?”毛球在旁边搭腔。
栗原司没说话,他将视线收回看向毛球:“你能离开这儿吗?”
怪谈从某种方面来讲是固定在某个区域,很难离开,因为区域跟怪谈的出现条件对等。像是河边、湖边、水边、雪山边之类的。雾太郎的雾气也算是一种区域限制。
所以怪谈一般被神社人员封印在原地,十年二十年的,等到时间又来维修一波。能被带回神社的都是限制稍少的怪谈。但一旦被带回神社就相当于被圈养,只要是怪谈都不想变成这样,宁愿被封印在原地。
因此,毛怪才会第一时间给栗原司说不能带他走。
“当然。”毛球讪讪回答,“刚才不能走那不是怕神官把我带去当宠物了嘛。魔君大人您又不一样。”
栗原司看它一眼似笑非笑:“所以你能随意走动,从这方面来看,挺不错。”
栗原司夸了它一句,已经想到毛球可以运用的地方。
毛球之前被栗原司打击的情绪完全消失,语气高昂:“愿意为魔君大人效劳!”
栗原司挑挑眉毛看着毛球,心下已定:“走吧,计划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计划?”
“对。”栗原司点头,“你能起作用的时刻马上就到了。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变成一个玩偶。”
“什么?”
栗原司没解释,提起毛球脚步迈开离开神社。
到达公园的时候毛球就明白过来栗原司的意思——现在毛球的模样不就是个毛绒玩偶嘛。只是样子不太可爱。
出现在人类面前毛球自觉将两条腿收了回去。它身上的毛不是那种可爱玩偶的短绒,偏长,再加上颜色是褐色,像个椰子壳。
虽然丑但莫名带着股炫酷风,还有点萌,丑萌丑萌的。
重新回到公园里的栗原司被刚才跟他谈过话的成美和美知子注视,也注意到他手上的毛球。
栗原司跟她们点头示意。
沙坑里的两个小孩都看着栗原司还有他手上的毛球,视线幽幽。栗原司感觉到他们的注视望过去,两个小孩又低头做自己的事情。
栗原司感受到什么,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小孩,两个小孩谁也没抬头
栗原司的视线被成美和美知子注意到,美知子对他看自家小孩的那种眼神感到奇怪,旁边的成美心理有些许不适。
美知子站到栗原司和自家小孩之间:“渡边桑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栗原司将注意力收回:“嗯····没什么。过几天我们会给你回复的。”
“非常感谢。”美知子说。
栗原司带着毛球离开,脱离她们的视线之后才停下,远远望着她们。
“魔王大人怎么了吗?”毛球看没人说话。
“难道······”栗原司说着,又摇摇头,“就算这两个小孩跟怪谈有关也不应该看我。还是说毛球的缘故?”
“啊?什么?”毛球不太懂。
“算了。”栗原司放弃继续思考,“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栗原司带着毛球离开,乘坐公共交通到达品川区。虽然自己跑路会稍微快一点,但毕竟是白天,在人类世界栗原司不能太嚣张。
以路人的视角来看栗原司肯定是个奇怪的人。
他身上穿着的西装破破烂烂——被毛怪的尖刺刺破——露出里面的衬衫也显得有些脏乱。臂弯抱着一个看起来丑丑的毛绒玩偶。
但就是这幅流浪汉的外表却让人不会感到恶心或者是厌恶,毕竟有一张远超普通人的脸,尤其是眼神深幽。栗原司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双冷静的眼睛。
再加上他身材挺拔,都有人以为他是某位艺人拿出手机查看。
到了品川区栗原司先去服装店重新买了一套行头,心里想着按照这种消耗方式,得准备好几套。
这个时候他有点后悔收钱太少,而且还是安达这种小富婆。
重新换了一套像样的衣服后栗原司来到zb大楼楼下,走进,门口的保安看他面生上前询问:“请问您是?”
“我是来拍摄记录片的。”这个理由非常有用,栗原司再次利用。
“有工作证吗?”保安知道这件事情,询问。
栗原司将工作证递过去。
保安看了看确定栗原司的身份后帮他把电子门打开,栗原司说了声谢谢又问:“请问练习室在哪?”
“四楼。”保安回,而且还热情地告诉他其他地方都是干什么的。
一楼大厅,二楼是会议室加小礼堂,三楼办公,四楼是各种练习室,五楼是行政和财务的办公室。六楼还在开发当中,目前只有一个社长的办公室,其他的房间空着。
“非常感谢。”栗原司道谢后抱着毛球进门,在电梯前等待。
很快电梯来到,下午三点的电梯没人坐,就栗原司一人。他在电梯里给毛球吩咐:“我接下来会把你放在练习室,自己机灵点,听到什么记住。你看有没有去神社的那个人,见到了就给我提示,明白吗?”
毛球机灵地晃动身子。
“嗯。”栗原司满意地点点头。
栗原司到达四楼,听到有音乐的声音,顺着音乐找到练习室。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发现里面正在上课。
看来有工作的就只有人气旺的那几个人,大多成员都在练习。栗原司轻手轻脚地将门开了缝,将毛球放在旁边自己离开。
有毛球就不用他亲自在这盯梢了,舒服。
021疲倦
一整天西岛都跟在安达身边,刚开始还能注意力集中,但到后面实在不行就溜到一边摸鱼了。
后续的握手会环节西岛光是看着都累。
从下午两点半一直持续到晚上五点半,整整三个小时安达都维持微笑的表情,尽量和善地应对每一位粉丝。
因为是人气人员的缘故,安达面前的队伍很长,直接将握手时间占满。整个握手过程中她只休息了不到十分钟,还是加上中途上厕所的时间。
等工作人员说时间到成员陆续离场的时候现场还有粉丝念念不舍地喊着她的名字,手上拿着应援横幅。
看着安达西岛不自觉对偶像这个职业起了尊敬之心,从上午一直到下午就没有歇息的时间,实在是太过辛苦,比想象中劳累太多。
结束握手会后成员们没有后续的工作,按照常理来说可以回家,但因为明天有情人节特别演唱会的缘故很多成员自觉坐上事务所的车打算回zb大楼继续练习明天演出的曲目。
出道四年,尽管名气已经打了出去,但成员们并没有因此骄傲自满,毕竟没有做到霓虹第一。
但这一次,被称为团内标杆的安达夏实没有跟随成员们一起回练习室。
大家都知道安达行程多,但她没落下自己的团内本分,该做的一点不比在团成员少,甚至会花费更多的时间练习——在拍摄现场或者是其他什么工作的地方。
因此也没人说她闲话,至少在明面上没有。
安达结束行程后单独找到团队队长,满脸歉意地对她说:“抱歉,今天我状态实在是不好,没办法去练习了。”
队长也能理解安达的情况,看她眼神中都是疲倦安慰似地拍拍安达的背:“没关系的,安达你好好休息,明天的演出加油!”
“嗯,加油。”安达有气无力地跟队长一起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跟队长说明情况后安达向经纪人报备,戴上口罩帽子换上便服自己偷偷摸摸从侧门溜走。
当然,旁边还得加个西岛。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西岛早一步离开会场在门口等待,见到安达冲她招招手,两个人并肩走到街边。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西岛说,回想起一整天的行程不自觉对安达带上几分佩服,“这样高强度的工作情况实在是我没有想到的。”
安达笑笑:“高强度吗?”
“这还不算吗?”西岛猛地看向安达。
安达回答:“实际上晚上我还得去练习室练习的,不过今天嘛就算了,有点累。”
“晚上还有练习?”西岛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震惊,“这合理吗?”
安达看着西岛的表情突然就开心起来了一些,点点头,但眼皮子不自觉耷拉下来。可能是太累了吧。
她有点摇摇晃晃不自觉往旁边倒,西岛看出这一点先手挽住她给她一点力量,安达轻声说:“谢谢。”
“没事,照你这种工作状态下去不累瘫才怪。”西岛小小地打抱不平了一句,“根本没把人当人看嘛。”
安达靠着西岛借力,眯着眼睛看路,见到有出租车招手。两人乘坐出租回到她家。
安达家住六楼,顶层,有电梯上下楼比较方便。但她一般走楼梯避开大众,也算是锻炼身体。
六楼能够看到距离她家只有两条街的那座公园,在层层树木和房屋的掩映下看不太清楚,但能够看到已经老旧的鸟居。
夜幕降临,鸟居在月色的照耀下镀上一层深蓝。
西岛站在安达家的阳台上看东京的夜色有些出神,脑袋里已经上演了一个小剧场,想着在这样的夜色下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工作结束相约着去居酒屋吃晚饭。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个人可能会发生点什么不一样的故事。
或许也能是警匪片,像是警察蹲守,苦苦守候猎物上钩。
这样的夜色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故事都不足为奇。
“西岛桑,晚餐的话我家里只有代餐面包和鸡胸肉,实在是不好意思。”房间里安达说,“如果你想吃什么就自己点吧。外**较方便。”
西岛回过神来,转身走进房间,一边走一边说:“我没问题的,只要能填饱肚子········”
说到后面西岛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她看到站在厨台后面的安达身形佝偻头发花白——安达再次老化。
“西岛桑,你要吃什么?”可能是因为老化,安达耳朵也跟着不好使,没听见西岛的脚步声和回答。
“我什么都行的。”西岛说。
安达隐隐约约听到什么转头看西岛:“您说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可以!”西岛加大音量。
安达沉默了一瞬,将手拿到眼前然后再说:“我明白了。”
“对了安达桑,你现在应该按照栗原社长说的去准备了吧?”
“嗯。”安达点点头,“晚饭就只能麻烦您自行解决了。”
“没问题。”西岛回。
安达去洗手间按照栗原司的吩咐做了那些事情,再之后回到房间内吃晚餐。这期间安达一直是年老的模样。
西岛尽量让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件事情。
十点还不到安达出现了困意,早早回到卧室先行睡下——依旧是老年的形态。
西岛想对她说睡一觉就好了,第二天醒来就是原来的自己,但这样的话以她的立场无法说出口,只能默默地看着她走进卧室。
“唉。”西岛轻叹一口气,却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吓得她立马捂住听筒走到阳台上拉过窗门,张望着确定安达不会听见后才接听。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是栗原司打来的电话。
西岛稍微安心:“栗原桑。按照你的方法我成功混到安达桑身边了。”
“嗯。”栗原司表示肯定,也是让西岛继续说。
“就今天来看我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没有吗。”
“大·····大概?”
“安达本人呢。她有没有表现出反常的地方。”
“她吗?除了行程太多的疲倦外没看出不一样的地方。”西岛认真思考。
“疲倦?”栗原司找到了关键词。
“对,她今天的工作量太大了。”接着西岛简要地说明了安达今天的工作情况。
栗原司在电话对面认真听着。
022直觉
因为栗原司的强调西岛将注意力放在安达的状态上,不自觉对比她之前和现在的状态。
西岛是看过安达之前变老的模样的,尽管人老,但精神方面并没有现在如此暮气沉沉。
此刻的栗原司正在zb大楼附近的小摊酒屋前,坐在吧台上吹冷风,吞一口温酒静静等待西岛的回答。
小摊酒屋位处小巷,就在街边,开了个朝街的窗摆上几把高脚凳,凸出来的窗沿当作餐桌。
酒屋里有两个忙碌的身影,一对夫妻,年龄四十上下。屋内有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和拉面锅,旁边还有小的烧烤摊以及寿司砧板。正对窗口的那面墙立着一个铁柜,餐具和酒瓶泾渭分明地摆在两边。
因为能够看到种种东西的缘故小摊酒屋有种难以名状的安全和熟悉感,让顾客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胃交给老板,也彰显厨师的底气。
这样的布局让小摊酒屋人气不低,再加上夫妻俩老实厚道,量和口味都在水准之上,附近的食客不少会来吃东西。
但由于如今是冬天的缘故,无论怎么说有房子呆的居酒屋都要比这种露天的更好,再加上社员们需要消磨时间,小摊酒屋就变成了门可罗雀酒屋。
现在门前就栗原司一位顾客。
他一手拿手机放在耳边,另一手放在台面上轻轻敲打——敲打已经成为他思考的一个习惯。
他听西岛恍然大悟般说。
“如果是疲倦的话,今天安达桑她的确有点不一般的地方。”西岛努力回想,“格外地容易累,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工作量太多的缘故。但仔细回想起来又不是那么简单,我感觉她不是单纯的累,就是·······容易疲倦?抱歉,我不太能组织话语解释,也没办法说出什么证据。”
“直觉。”栗原司搭话,“你的直觉告诉你事情发生了变化不是吗?”
“对,直觉。”如果非得说点什么解释一下,西岛只能将其归类于直觉,因为除此之外没有证据。她只是凭借自己看到的安达来判断。
栗原司将手停下:“对于我们来说,直觉很多时候是比理智判断更重要的存在。”
他顿了顿突然问:“感官和理智,你更相信哪一边?”
“诶?”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把它当成随手接到的最喜欢哪首歌的调查问卷。不带脑袋地随便选一个的那种。”栗原司说。
感官和理智,西岛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思考的问题。
“我不太清楚。”西岛老实回答,“不过这个问题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东西有关系吗?”
“很有关系。”栗原司肯定道,对她道出一定的怪谈本质,“其实怪谈这种东西是唯心地存在。笛卡尔知道吧?‘我思故我在’。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是我在怀疑,那在怀疑的这个‘我’肯定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怪谈也一样。”
栗原司不禁感叹一声:“笛卡尔哲学的第一定律,像是数学公式一样优美。”
西岛脑子有点昏,笛卡尔她知道,之前学数学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但在哲学方面西岛毫无涉猎。
不过这已经是栗原司第二次提到有关数学的东西了,在生活中。稍微一想就感到奇怪——怪谈谈论数学。太奇怪了。
就在这一刻,在西岛感到奇怪的这一刻,栗原司莫名心悸了一下。顺着电话,西岛站在阳台前的画面栩栩如生。
栗原司感觉自己此刻就站在她身后,隔着玻璃看她低头的模样。西岛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不懂?”栗原司问。
“啊,没。”西岛连忙摆手,但缩着肩膀底气不足,“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那你为什么这么底气不足?”
“·······好吧,我不是很了解。”西岛一脸无奈,闭上眼睛深呼吸,看到这一点的栗原司突然笑了一下。
西岛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
栗原司没说自己能看到西岛这一点,向她解释疲倦的具体含义:“安达疲倦是因为她已经在衰老的路上。”
“什么?”
栗原司简明扼要地说:“经过我的调查,明天就是事情终结的时候。”
“事情终结·····什么意思?”
“安达她会保持衰老的模样。”栗原司回,“准确来说应该是成为了衰老的自己,回不去了。”
“回、回不去了?”西岛目瞪口呆,“意思是安达桑她会就这么活下去?”
“是的。”
“怎么会·····”
西岛回头看向屋内,试图穿过种种格挡看到正在房间里睡觉的安达,看她沟壑纵横的脸。
一位少女变成老妇人。
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西岛下意识摇摇头。
“栗原桑,您也没有办法吗?那些让安达桑准备的东西能派上用场吗?”西岛问。
“那只是一种安慰行动。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一点,尽管没有作用。”栗原司说,“先挂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
这一次栗原司打来电话为了确定安达如今的状态,如他所料,事情开始向最后的高潮发展。
只是简单的确定电话,但栗原司不知怎的就跟西岛多聊了两句。
不过也有好处,栗原司确定了他能通过电话这个介质到电话的另一边。
当然,除了第一次外栗原司没办法像传说中那样一步步靠近当事人,之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打电话就能看到西岛的影像。
所以我的能力是在一步步恢复吗?栗原司心想。
“老板,一份关东煮。”栗原司身后传来女生声音。这也是栗原司选择挂断电话的原因。
女生是小摊酒屋的常客,从夫人看着她脸上扬起的笑容就表明了这一点。
女生走上前来开始跟女店主聊天,说着明天情人节的事情,揶揄老板一对夫妻。栗原司勾着脑袋在旁边喝酒。
另外一边,被挂断电话的西岛心有焦虑,想着安达该怎么办。
她没有感觉到距离自己两条街外情况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神社内,视线穿过障碍物落在鸟居上,原本深蓝的鸟居变成纯黑,只剩下鸟居的飞檐还有一丝杂色。
但很快,那最后一丝杂色被黑暗所侵蚀,整个鸟居在夜色中变成一块吸光的黑色剪影。
有什么东西在朝安达的房子延伸。
023安云家的两位
漆黑犹如剪影的鸟居下,神社内,并不如外表所见一般平静如常。
三个身着便服的男人手拿电筒在栗原司已经查看过地方仔细探究,寂静中唯有脚步声在神社内回响。
三人呈犄角式向外查询,以中心为起点,很快将整个神社探查完毕,重新回到中心,同时熄灭两盏电筒,只剩下鬓角斑白的年长者手中的电筒还有亮光。
光线只能堪堪照清楚三人周围的一圈,更远的地方再次陷入黑暗。
公园内电灯并未全面铺开,仅有沙坑游玩区和道路旁立有几个白炽路灯,剩余的地方只能靠那不知从何由来的光线照亮。
神社内更是如此,被树林围绕,光线几乎被繁茂的树叶所遮挡——尽管是在冬天,公园内的树木依旧生长旺盛。
一片黑暗中照耀三人的光线显得是那样弱小。
查询完毕谁也没说话,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半分钟,鬓角斑白的年长者才稍微侧头对自己右手边的青年说:“倍吉,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倍吉全名安云倍吉,说是青年也不大准确,他处于青年和壮年之间,脸上已经没有青涩之感骨骼分明。方下巴,时常收紧牙关,目光锐利太阳穴凸出,身材魁梧,比起神官来更像一位运动员。或者是健身教练。
还有一点,安云倍吉跟那位鬓角斑白的年长者有几分相似。
“雕像,不见了。”倍吉开口,声音如同他本人一般很是稳重,“我查看的那边雕像不见了,台上有头发的粉末,跟我们在居民那儿发现的一模一样。”
“平台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因为不确定是否有危险我并没有贸然靠近。另外,平台旁边有碎石块,不知道是否跟雕塑的消失有关。”倍吉一边说发现一边将自己的推断说出,没有半句废话,说完又回到收紧牙关的模样。
“嗯。”年长者点点头,看向左手边的那位,“大岛桑,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轮到自己报告大岛信不像白天面对栗原司那样温和,脸上带着跟倍吉类似的稳重:“安云神主,草地上出现了之前没曾见过的脚印,两种。一种是人类的脚印,另一种有点像鸟的脚印,但很深,跟人类的脚印重叠在一起。”
“哦?”安云眉毛动了动,“也就是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来过,在过去三天内。”
“我觉得是这样。”大岛附和。
安云稍加思索,“有人在神社内出现”这个事实让安云有些不安,平静的情况似乎开始发生变化了。几十年没有出现过的怪谈再次出现甚至影响了现实生活中的居民,安云几乎快要遗忘了的有关怪谈的事情卷土重来。
安云寿一,日枝神社的副住持,今年六十二岁。旁边的安云倍吉是他的儿子,今年刚满三十。
在日枝神社里安云的权利并没有匹配他身为副住持的身份,由此才会在接到居民的拜托之后亲自上门。
安云即是前文铃木成美口中公寓管理员找来做法事的神官,好不容易找到的东京五大神社之一日枝神社的副住持。花费了管理员好大一番功夫。
先不去说其他的,光是日枝神社这个名头都值不少钱,管理员顺理成章地向居民收取更多费用。
但实际上安云收的金额比大众想象中少很多。一方面是秉持服务大众的理念,另一方面是因为在驱鬼法事方面安达本人并没有名享东京。
比起驱鬼,日枝神社更为人称道的是求姻缘和赐福转运方面。作为正儿八经的驱鬼分支传承,自从二十世纪来,安达家族在日枝神社内的地位越发降低。
怪谈都没了,要驱鬼分支干嘛?
而且安云家族身为霓虹最古老的几个豪门家族,他们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进入日枝神社以驱鬼的特技生存,吃的是手艺饭。不屑做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依旧坚持以驱鬼为生而拒绝转行。
这种气节在安云寿一的父亲身上尤为严重,所以在世界变化之时跟不上时代,由此安云家族在日枝神社内的地位越发降低。
身为东京的大神社,日枝神社内每个方面的负责人都有副住持的名号。由于此项传统安云寿一才拿到了副住持的编制。
因为之前的怪谈大清洗,近来百年间都没有安云家族动手的机会,但安云寿一从小是以阴阳师、驱魔神官的标准培养。
仅仅两代人的时间情况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安云寿一父亲的时代还有零星的业务,到安云寿一这一代几乎没有,直到安云倍吉。
安云倍吉还未真正见过怪谈,只见到过被影响过的后果。比如高烧不退或者染上风邪。但他始终坚信这一类物种的存在,并将消灭怪谈作为己任。当然,这跟他做健身教练的兼职并不冲突。人毕竟要先生存再生活,比起爷爷来倍吉更为圆通。
如今的人们大多不相信还有怪谈的存在,崇尚科学,这也让他们在遭遇不正常事件之时会更倾向于寻求科学的帮助,甚至是心理医生,再次再次才是神社的力量。
不过公寓管理员信神社。
总而言之,安云寿一和倍吉出现在这儿是为了解决附近居民的梦魇情况。在此之前他们来踩过点,大致了解了情况,也如栗原司一般对放在平台上的雕塑产生了怀疑。
但因为没有做好准备便没轻举妄动,等到今天做足准备再来查看之时没想到雕塑会消失不见。
至于大岛信则是唯一愿意跟安云寿一晚上前来神社的壮丁。
神社内安云父子是明显的异类,整天神神叨叨说些怪谈的事情,还要吐息纳气做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渐渐被主流所疏远。
从埼玉县上来的大岛信可不知道这些。
他是上来研修神法的,说白了就是取经,问问东京的日枝神社怎么才能赚钱。地方的神社可没有那么多的副住持,同样的也没有分部,大岛解签、说姻缘、转运外加驱鬼全都会,不过都是半吊子水平。
其他的大岛都见过了,就驱鬼这方面的没见过,再加上白天遇到奇怪面相的栗原司让他决定跟着安云寿一到现场。
也看看东京的怪谈事件会不会跟琦玉的怪谈事件有所区别。
安云寿一收回思绪,将两者所说结合起来:“难道是这个出现的人将雕塑拿走了?”
024我美吗
“关东煮好了,佳乃酱你还需要其他的吗?”
小摊酒屋前,老板娘面带微笑将煮好的食物放在突起的窗台上,用一种熟稔的语气跟栗原司旁边的漂亮小姑娘回话。
栗原司竖起耳朵听身旁的声音但身体没动,喝酒。
“没关系,这些就够了。”佳乃回,抬手将台面上的那份关东煮拿上,“提前祝你们情人节快乐。”
“谢谢。”老板娘笑笑。
佳乃也回了个笑容。
“诶,佳乃酱今天你看起来有点不一样。”老板娘这个时候才发现了什么,惊讶道。
“嗯?什么?”佳乃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老板娘继续说:“可能是妆容的原因吧。感觉佳乃酱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佳乃先是有点懵,接着语气激动地问:“哪里?”
“啊。”老板娘被佳乃的语气吓了一跳,顿了顿回答,“眼睛啊,鼻子啊之类的。我也说不清楚啦,只是感觉佳乃酱你跟平常看起来有点差别。不过你们偶像应该经常需要改变妆容。”
佳乃是个偶像,在最近势头很旺的那个偶像团体里,安达夏实同属的那个偶像团体。
听完老板娘的话佳乃低下头,耸动肩膀似乎是在笑,一手捂脸。
老板娘以为是自己哪一句话冒犯了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佳乃酱今天特别漂亮。”
佳乃停下动作,抬头:“很漂亮吗?”
“嗯。”老板娘点点头,由衷地夸赞,“皮肤很好啊,眼睛也闪闪发亮。”
佳乃扬了扬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呈现在脸上的却是一种怪异的表情。明明是张漂亮的脸,但却像是假面一样不知道哪一点让人觉得瘆得慌,她嘴角在上扬,但苹果肌却毫无动作。眉毛上扬眼角却在往下掉。
老板娘甚至觉得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这样的表情怎么可能出现在人的身上。
佳乃向前凑,老板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比以前的我更漂亮对吧?”佳乃问。
“啊,是,是的。”老板娘看着眼前表情和语气都颇为奇怪的佳乃感到有些害怕,拍了拍身旁的老公让他注意这边的情况。
老板暂停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佳乃,眼神一亮,佳乃比之前更漂亮了。
“真美啊。”老板感叹。
佳乃将视线落在老板身上,脸上露出跟刚才同样诡异僵硬的笑容:“对吧,果然跟以前的我比起来现在更漂亮。”
老板点点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变得寂静起来。
就算是夜晚也不可能完全安静的东京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在这街巷一角,情况有点像是之前栗原司去那家神社时发生的状况。
寂静成为某种东西出现的背景音。
除了寂静之外剪影般的黑从四周朝小摊酒屋一步步靠近,包围整个小摊酒屋。
“你们更喜欢现在这个漂亮的我对吧?”佳乃又问。
比起老板,老板娘更快发现周围的不对劲。她一个激灵移开看向佳乃的视线,看到她身后犹如怪物般的漆黑。
“啊!”老板娘尖叫一声向后退好几步撞到摆放餐具和酒的铁架,一下子叮叮咚咚摔下来好些东西。在寂静的环境中尤为刺耳。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老板娘也下意识护住酒水让其没有倒下。
“那是什么、什么东西?”老板娘结结巴巴地说。
但老板娘的话并没有引起老板的注意,他依旧呆呆地看着佳乃,嘴上喃喃:“真美啊。”
身后的黑暗继续前进,像是潮水上涨般不紧不慢。
佳乃根本不去管身后的情况,转头看向老板娘,嘟起嘴问她:“我现在不美吗?”
“不是,佳乃酱,你身后······有、有什么东西。”老板娘声音都发抖,“孩子他爸你没看到吗?有什么东西在街道上,有什么东西啊!”
未知的恐惧让老板娘叫出声,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打破当下的诡异气氛。
“闭嘴!!!”佳乃大喊,尖锐的女声异常刺耳,而且在那尖锐的女声中还有一丝混合的低鸣。
佳乃恶狠狠地盯着老板娘:“你也嫉妒我的美吗?这是我的,我的!”
佳乃收回视线抬手摸自己的脸,满是陶醉:“终于成为我的了,我的脸。”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放到眼前,终于是确定自己的脸正在发生变化。
眼睛更大了,鼻子更挺了,嘴也变得大小合适而不是她原来偏厚的嘴唇。甚至是皮肤也变得更为白皙诱人。
她痴迷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抚摸那改变的每一个地方。
“神明是真的存在着的。”佳乃喃喃,眼中满是狂热。
在佳乃拿出镜子的同时黑暗前进的速度猛然增加,被它吞噬的地面、电灯、建筑物全部变成分不清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的一团黑,跟原本的黑暗融为一体。
谁也不知道被黑暗吞噬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人的本能告诉正在凝视黑暗的每个人不要去好奇这一点。
直接跑。
但是跑到哪里去呢?前后左右全是黑暗。
老板娘看着佳乃如今的情况一句话都不敢说,而且在这当中佳乃的脸发生变化。
佳乃的五官都很漂亮,但充满一种虚假感,像是从杂志上拼凑出的一张脸。那个人的眼睛,这个人鼻子,另外一个人的嘴巴。
看着她的脸让人心理不适,极其怪异。除了第一眼的惊艳之外越看越瘆人。
但旁边的老板依旧痴迷地注视着佳乃,似乎没有看出她身上有什么异样的地方,用看女神的眼神看佳乃。
“实在是太美了。”老板想要靠近佳乃但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配。
“孩子他爸,孩子他爸。”老板娘摇着自家老公想让他清醒,“你看看外面·····”
“啪。”佳乃探身一巴掌拍在老板娘的脸上,“我叫你闭嘴。”
佳乃眼睛充血泛红,龇牙咧嘴,脸上每个器官都在表达她对老板娘的厌恶。
老板娘不敢再有动作,瑟缩着往旁边藏,但外面的黑暗即将吞噬小摊酒屋。
就在这个时候,佳乃侧头看栗原司,狞笑着问:“我不美吗?”
更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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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陌刀
佳乃话音落下的同时四周的漆黑猛然升腾,火焰般变化莫测,无缘之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对正处中心的小摊酒屋猛烈捶打。
酒屋门前的遮挡棚被狂风撕裂,塑料四散。强风让老板娘努力保护的酒瓶全部摔落,玻璃碎片落了满地。黑暗涌动着,有什么东西正在其中酝酿,耳边隐隐响起野兽的嘶吼。
当下的情况完全超出老板娘的认知,她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蹲在地上依靠墙壁瑟瑟发抖。但旁边的老板依旧呆呆地看着佳乃,脸上的皮肤被狂风吹得变形也全不在意,眼睛充血地看着佳乃嘴里喃喃:“好美。”
但在栗原司眼中佳乃跟美完全沾不上边。
原本佳乃长得也挺不错,眼睛大皮肤好,算是普通人当中的美女。只不过在偶像当中排不上号,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质,跟安达没法比。但现在佳乃的脸变得让人完全没办法看出她原本的长相。
大到过分的眼睛,高挺得完全不和谐的鼻子,嘴巴又小,皮肤惨白,完全就是怪物或者是外星人的长相。只是把普世意义上好看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单领出来都好看,但拼凑在一起就变成瘆人的怪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也可以说是最完美的整容。
佳乃所追寻的整容,变成绝世美人。
如果老板娘站起来就会发现奇怪的一幕,那汹涌的狂风在靠近栗原司半径一米内像是遇到了真空,栗原司的毛发衣物全都纹丝不动。他手上还拿着酒杯斟酌。
在栗原司这儿遭到冷遇让佳乃恼羞成怒,她压住眉毛厉声质问:“我美吗!”
栗原司将手中的酒杯放下,这才抬头看她。
栗原司的眼神让佳乃逐渐被负面情绪所占据的大脑清醒一瞬,从他平静如水的瞳孔中看到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倒影,心下一惊。
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她周围环视一圈,一股惊惧袭上心头。
这是什么?发生了什么?老板和老板娘呢?老板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眼前这个男人又是谁?
为什么·····他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佳乃不自觉颤抖身体,往后踉跄一步。
突然她身体顿了顿,佳乃猛然发觉没办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些都不重要。”她耳边响起略显苍老的声音,还带着丝丝阴冷,“你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美貌,大众的偏爱,你要的、你祈求的我全部都给你了。现在,该你给我回报了。”
“神明大人。”听到这个声音佳乃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残留的最后一点疑虑和害怕全然消失重新回归信众的狂热,“您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只要我能够成为团里最优秀的那个,什么都行。”
“你已经是了。”阴冷的声音重新响起,“我也是了。”
还没等佳乃想清楚心中的负面情绪重新占据她的大脑,让她稍微清明的眼神重新浑浊起来。她仰天长笑一声,没打算接续追问栗原司问题的答案,上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试图掐住栗原司的脖子。
然而令她震惊的是栗原司一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已经被怪谈掌控了的身体在栗原司手中变得如此柔弱,佳乃如何都提不起来力气。
“你是谁!”佳乃尖啸,四周的黑暗猛然变得狂暴起来。不仅是做做样子,黑暗中射出一道黑影射穿站在房内的老板的脑袋,一瞬之间脑浆溅射一地。
眼见老公受害蹲着的老板娘紧绷的那根弦破裂尖叫一声,那道黑影在白空中停滞一秒紧接着向下,用同样的方法将老板娘的脑袋击穿。
前一秒还活生生的两个人变成了软绵绵的尸体,这还是栗原司第一次亲眼见到怪谈杀人的场景。
栗原司并没有出手阻止眼前藏在佳乃身体里怪谈的动作,或者说他并没有这个能力去关照他人。
眼前这个怪谈的实力比栗原司想象的要强上不少——或者说是很多。在怪谈对两个普通人动手的同时栗原司绷紧了神经,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像是雄狮对雄狮的变化。
必然会发生一场斗争,栗原司心里渐渐升腾起这样的预感。
“这句话该我问你。”栗原司反问,身体的力量逐渐回归,他能够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力量在身体内奔涌,“你是谁?像你这种级别的怪谈不应该在这儿出现。”
栗原司说话的同时放在佐藤住宅里那把栗原司从怪谈监狱拿出来的刀刀身颤抖,白色的光渐渐升腾。
栗原司说完话,佳乃半举的手蓦然垂下,还有她的头。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像是个机器人。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睛向上翻只剩下眼白,拼凑出来的五官也更加割裂,脸上出现了深深的瘢痕——缝合过后留下的伤疤。
以此也可证明,佳乃如今的脸并非是安达一个人的,或者说在安达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受到这个怪谈的影响。
栗原司想起在公园时听到的传闻。
不仅是安达·······
佳乃脸上的瘢痕开始蠕动,皮肤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移动的同时瘢痕也在逐渐变浅。
只有眼白的佳乃站直身体望向栗原司,散发的狂乱收敛起来变成了一种阴冷:“阴阳师还是神官?没想到你们还能找到这里来。”
“阴阳师,神官?”栗原司重复一遍,他没想到对方没有看出自己魔君的身份。
“呵。”佳乃,不,怪谈冷笑一声说,“我们已经找到破解的方法了。你们的努力也只是维持了百多年虚假的和平。怪谈怎么可能不存在呢?只要有人在,身为人类阴暗面的怪谈也会永世长存。白与黑,光明和黑暗,永远相辅相成。”
“我喜欢你们的一句话,消灭不了我的,只会使我更强大。这只是一个开端,哈哈哈!”
怪谈猛地冲向栗原司,栗原司周围当作防护罩的空间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星状裂缝以怪谈伸进来的手为中心向外快速扩散。
栗原司丝毫不去在意怪谈的举动,他闭上眼睛体会自己的变化,放在房间里的那把刀的颤抖也越发剧烈。
突然,栗原司睁开了眼睛。
那把刀从卧室突然出现在栗原司手上。
怪谈看到那把刀惊叫出声:“陌刀!”
026黑影
对于怪谈叫出自己手上这把刀的事情栗原司一瞬间就找到关键之处,挑了挑眉毛看向他,刀尖垂在身侧:“你是从怪谈监狱逃出来的?”
怪谈瞳孔剧烈收缩往后退了两步:“难怪····竟然派来了执行者,还真是抬举我。”
栗原司有点听不懂怪谈嘴上说的是什么,但明显它知道不少。
栗原司抬刀将其对准怪谈:“我也不是来杀你或者是抓你回去的,有一个叫安达夏实的人,她被你的规则所约束从少女变成了老妇人。让她恢复正常,这个要求很简单不是吗?”
“呵。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吗。”怪谈轻笑一声,“要想救人那就看你够不够格吧。”
无缘之风再次狂暴,四周的黑色涌动成各式各样的动物。熊、老虎、狼群,黑暗构成位处自然界上位动物们的身影无声咆哮着向栗原司袭来。
首先袭来的是一头身躯庞大的老虎,肥硕的虎掌踏在半空中惊起一圈激荡,明明是个不成实体仅有黑暗构成的影子但却吼出猛虎的怒啸。
“嗷!”
暗虎陡然用力跃到更高的空中向栗原司扑来,速度极快,肉眼只能看见一道黑影射向栗原司。
栗原司神色一凝不敢大意,抬手将陌刀横亘于头顶。暗虎的利爪落在刀身发出极其刺耳的“叮”声。
暗虎的力量经由刀身传递到栗原司手上,比他想象得还要大一些,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后退一步。不过在接触的下一瞬他腿上肌肉暴起抵住暗虎的压迫,轻呵一声扭动腰身将遭受的这股力量还了回去。
暗虎不由得翻滚一周退到栗原司不远处伏起身子做出攻击状,喉咙里发出野兽特有的低吼。
栗原司甩了甩手,陌刀发出一声若有似乎的刀啸回应暗虎的敌对。
怪谈在旁边看着栗原司的举动,眼见暗虎失利脸上的表情又低了一分。
经过这一次试探栗原司心里有底,陌刀在手解决眼前这个怪谈不是问题。他将视线落在怪谈身上:“我真的不是来找茬的。只要你把束缚着安达夏实的规则所收回,我们甚至还可以当朋友。而且我也不是你嘴里说的那个什么执行者,从根本上看我们是同类。”
怪谈看着栗原司,明显不相信他的说辞,从后槽牙挤出一句话:“全都给我上。”
话音落下,隐藏在黑暗中的各种动物全都显出身影将栗原司围在中间。
栗原司看看怪谈又看看周围的情况,无奈地说:“真的,我不太喜欢打架。”
“但如果你非得来我也奉陪。”
战斗一触即发。
在怪谈跟栗原司对峙的同时,另外一边,神社内的三个人还在讨论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有个人出现的猜测在三人仔细探查了周围的情况后逐渐确定下来。不仅是人,还有另外一个飞禽类的动物。周围的草地变得凌乱,留下的痕迹彰显不久前曾发生了鸡飞狗跳的一幕。
“安云神主你有什么想法吗?”探寻完毕的大岛不由得问出这句话,隐隐还藏着一丝兴奋。
老实说,像这种级别的怪谈事件是大岛人生中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大事,有点小激动。如果能把深陷梦魇的人们解救出来对他来说实属功德一件——还能当作宣传资料不是。
安云寿一没说话,神色严肃,旁边的倍吉也是同样的表情。
倍吉手上拿着毛球因为栗原司的神水而褪下的石块说:“父亲,这个碎石块似乎有点问题。”
安云寿一接过倍吉手上的碎石块看了看,示意倍吉带领自己到发现碎石块的地方,大岛信跟在他们身后。
三人走到毛球之前所处的坑洼处,安云寿一蹲下就着月光查看剩下的痕迹。
对怪谈来说不亚于毒药的净水对普通的动植物来说却是最好的营养物。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周围的花草茂盛到几乎到人小腿,这令毛球制造出来的坑洼更为明显。
碎石块就分布在坑洼的周围。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茂盛的草丛里甚至开出来两三朵白色的小花,问题是现在可是冬天,二月份。
“这怎么有花啊?”大岛信将疑惑问出。
在大岛信疑惑的同时安云寿一抬手将花摘下,摘下之后白色的花立刻枯萎变成黑乎乎的一团。旁边跟它一起的几朵也立刻衰败。
“这····”大岛信瞪大眼睛。
安云寿一呼吸停止了一瞬,他的本能告诉他事情已经朝着想象中的方向发展。
那些寻常的怪谈怎么可能做到这一步····冬天开花,还有影响人的神志甚至是身体。普通情况最多就是让人觉得心里发毛感到不安。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普通幽魂精神力能够解释的东西。
更为强力的怪谈出现了。怪谈·····重新回归了?父亲和那些大人们不是已经将怪谈封印到另外一个世界了吗?
“父亲小心!”
安云寿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听到倍吉的叫喊,倍吉眼疾手快地将安云寿一抱住往地上一滚。紧接着他放开安云寿一重新回身往前一扑将突然出现的黑色狼狗摁在地上。
倍吉眼神发狠,摁住黑色狼狗的同时抬手一拳狠砸下去,但他的手落下去任何实感都没触碰到,打在泥土上的反作用力让他拳头骨节处破皮流血,黑色的狼狗变成一阵烟雾从他胯下消散。
旁边的大岛信在发生异变的同时就吓得滚到了一边,黑色狼狗没有针对他让他将刚才的情况全都看在眼里。
“没了。”倍吉疑惑,“跑到哪里去了?”
“那个东西是什么。”大岛信稍微结巴地问,“只有影子却没有实体,是我们这次要对付的怪谈吗?”
“不清楚。”倍吉回。
在两人说话的同时周围的环境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夜色中,月亮被一团薄雾所遮挡,神社里的种种黑影开始行动。剪影般的鸟居闪过丝丝银光,有什么东西在神社内走动,漂浮于草丛之上。
倍吉和大岛信察觉到环境的变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走到安云寿一身边靠着他。
突然,闭着眼睛许久没有说话的安云寿一震声道:“去品川区的zb大楼!”
027显得像个笨比
视线回到战斗现场。
在神社出现异常的同时,那个附身在佳乃身上的怪谈也在不遗余力使用自己的能力解决栗原司。
但手拿陌刀的栗原司丝毫不退,面对再次扑来的暗虎手腕一动将其从中劈砍开来,黑影随风飘散。不过不仅仅是这只暗虎,紧随其后的还有更多的由黑暗构成的猛兽。
栗原司以手中的陌刀为盾,挥舞在四周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黑影或打或踹,攻击全被他防住,再找到空档一击毙命。
又一头暗熊奔来,栗原司身子一侧躲开它的熊掌,陌刀上撩从它身下将其劈散。攻势到达一个间隙,在下一波野兽出现的间隙里栗原司闭上眼睛感受怪谈的所在之处。
当战斗开始之时“佳乃”就不见踪影,只有猎猎寒风和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但栗原司非常清楚它就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因为这里是它的空间。
从远处来看,整个空间一片黑暗,四周全是黑色的剪影唯有栗原司所在的地方能够看清楚。不知从何开始空间的立体感也混在一片黑暗当中,那些建筑的线条,地上的尸体,全部下沉前往不知道什么地方。
栗原司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吸引力,有某种东西在引诱他下坠。他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飘摇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然而栗原司心里丝毫没有身陷困境的慌乱,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依靠身体的惯性去对抗来自四面八方的敌人。
他在用自己的力量寻找“佳乃”的藏身之处。
就在脚下!
突然,他感受到了异样之处,猛地睁开眼睛刀尖朝下直直地刺了进去。
原本应该是地面的地方在栗原司刺过后下凹,耳边响起尖啸,紧接着喷涌出浓郁的黑雾。黑雾当中存在丝丝缕缕头发,黑色的、白色的、干枯的、滋润的,各式各样的头发在黑雾中飘摇犹如细蛇。
栗原司一刀刺在怪谈的要害之处,但他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在刺出的同时他后背不设防被一头黑色巨兽狠狠撞在了腰背,他不由得闷哼一声,但疼痛刺激得他手上继续加重怒吼:“找到了!”
话音刚落,裂口处升腾出来的黑雾聚集成一个人形剪影。它仰面对天,口中吐出无数的头发激射到栗原司跟前,想要用头发将栗原司包裹成茧。
面对射来的头发栗原司心中猛然升腾难以言喻的凝重,他很明白眼前的攻击跟之前的那些猫猫狗狗不一样,需要更加慎重才行。
栗原司收紧腰腹身子下沉,右手侧握刀柄,左手覆盖在露出的另一边刀柄上。刀背抵在他的手臂外侧,刀刃对外。
隔着一层衣服栗原司也能感受到刀身的冰凉,还有从那传来的丝丝兴奋之感。顿了顿栗原司才发生不是刀的兴奋,而是来源于自己内心深处那跃跃欲试杀戮的冲动。
虽然从一开始嘴上说并不想要杀谁,然而对于能够战斗的激动栗原司比谁都更强烈,那是刻在本能的东西,像是看到猎物的猎手。
头发抵达栗原司面前,他脑袋里的种种想法戛然而止。已经收缩到极致的肌肉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让他不退反进,顺着头发前来的路线一路平推过去,反向露出的刀刃成为最好的武器,生生从密不透风的头发当中辟出了一条向上的路。
栗原司正在接近从凹陷中突然出现的黑影,这就是怪谈的本体。按照栗原司的猜想它应该是跟头发有关的一个怪谈,把头发当成介质,以此为手段获取成长的养料。
陌刀最开始能够很轻松地将冲击而来的头发流给破开,但当往上继续时栗原司感到手上出现了莫大的阻力。他不仅是停在原地,在黑影出现的一刻栗原司的身体内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力量让他能够违反物理定律腾空向前,反拿陌刀开路。
栗原司一贯平静的眼神染上了疯狂的情绪,笑着说:“继续来啊。”
栗原司正在跟怪谈角力,再次用力向上奔袭,眼见着一步步接近怪谈本体。在这过程中头发飞舞不断地造成一个牢笼想要把栗原司囚住。
“还不够。”栗原司挑了挑眉毛说,“这种程度的话可是没办法把我困住的。”
栗原司感觉距离差不多了,再次提气手腕转动将陌刀从头劈砍下去,狂笑道:“找到你咯。”
但是眼前出现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黑影并没有出现在他眼前,他感受到一瞬的失重向下坠落,在触碰到地面之前栗原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动腰背稳稳地落在地上。
远处,那个从凹陷处升腾而起的黑影依旧用一贯的姿势仰头,嘴里吐出无数的头发丝冲向栗原司。
他扬了扬眉头,看看周围再看看远处的黑影,从地上起身将陌刀再次侧拿在手中说:“原来已经被困住了啊。”
“喂,你这样子,显得我很像个笨比啊。”栗原司有些生气,手中的陌刀也跟着颤动——似乎陌刀也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不知何时开始小摊酒屋变得一片寂静,周围没有一个人路过,但在门口坐着一个人。如果是粉丝很快能够看出来,这人就是偶像团体中的佳乃,但此时此刻她趴在小摊酒屋门前的平台上像是睡着了。
而里面的两位老板也全都或靠或躺不省人事,他们的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或许是因为环境的缘故,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当行人车辆走到这附近后总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另一条路离开,导致现在空荡寂静的情况。
然而寂静的街道上猛然响起汽车引擎的声音,一辆汽车从黑暗当中破空而出。
“停!”
一个急刹让车身腾起,但幸好稳稳地落下了。
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正是之前在神社内的那几位。
倍吉是司机,按照安云寿一的指导用比平常少一半的时间抵达目的地,副作用是坐在副驾驶的安云寿一刚下车就不得不扶着车身吐了一大口。后面的大岛表现也差不多,不过他看安云也跟自己一样的状况心里好受不少。
只有身为司机的倍吉还能稳稳站住。
倍吉扶住自己的父亲顺他的脊背,旁边的大岛没人帮助干脆坐到地上,缓过劲来后咽了咽唾沫问:“安、安云神主,我在车上看到了,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追我们。”
“我也看到了。”倍吉补了一句。
安云寿一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从晕车的不适中回过神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稍微有力后起身走到小摊酒屋前看到了趴着的佳乃和两位店主。神情更加严肃。
“就是这没错了。”他说。
028意志力的作用
安云寿一走到小摊酒屋前仔细查看情况。之前发生的异变就像没出现过一样,除了不省人事的三人之外根本看不出发生过骇人听闻的一幕。
佳乃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侧着脸,脸上带有笑容似乎做了个美梦。
然而在夜深人静一片寂寥的情况下佳乃的笑容显得是那么瘆人。至少大岛这么觉得,在看到佳乃那一刻吓了一大跳。明明是个美女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喂、喂。这位女士你还好吗?”大岛叫了叫,但佳乃毫不回应。
周围依旧寂静,跟在神社的情况差不多。
在大岛即将上手的时候安云寿一叫住他:“别动!”
大岛立刻停手。
安云寿一将视线从里间落在佳乃身上,皱起眉头,感应到佳乃身上散发出不详的气味。
“别乱动。”安云寿一说,“这女孩·······有古怪。”
“啊,我知道了安云神主。”
大岛立刻像是在古董店的新人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旁边的倍吉严肃地说:“父亲,怪物就要追来了。”
“嗯。”安云点点头。
安云能感应到不远处蠢蠢欲动的黑暗,从神社追来的东西就快来临。他感应到怪谈所在位置,就在这,并且有另外一股力量在与之斗争,感觉这样告诉他。
到达现场虽然场面诡异但他没看到破局所在,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
安云寿一从倍吉手中将手电筒拿过,白色的光扫过安静的小摊酒屋,桌子上的酒杯反射回来光,酒杯中有沉在杯底的酒。
旁边是佳乃已经凉了的关东煮。
“还有一个人。”安云立刻意识到这一点,“那个人应该跟我们一样。”
“跟我们一样?”
“神官,或者是阴阳师。”安云回答倍吉,“并不是只有我们还在做这方面的工作,对方似乎比我们更早到这里来。”
安云还想说什么,但就在此刻,旁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人立刻戒备起来,并且很快发现声音的来源。
安云将手中的电筒射过去,只见一个长毛球类出现在三人视线里,正是毛球。
毛球在练习室当监视器没人发现不一样的地方,只当它是工作人员随便放在那的道具。毛球记得佳乃的长相,确定她结束练习后会去小摊酒屋买夜宵立马将消息传递给栗原司。后者就在小摊酒屋守株待兔。
但它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出现在现场,空间穿梭的能力,一晃眼就来到小摊酒屋面前。
不愧是魔君大人啊,应该是他在召唤我。
“魔君········”环境昏暗让毛球下意识将面前的人当成是栗原司,刚说了一句,手电筒就照了过来让它浑身一僵。
当即整个球都不好了,毛球在脑子转动之前腿先跑起来,在安云寿一和大岛反应之前一溜烟转身跑开。
但现场有倍吉。
倍吉虽然块头大,但隐藏在黑暗当中毛球竟然没发现他的存在,毛球刚刚迈动步子就被倍吉拦下,大手一捞将其抓住。
毛球反应也不慢,立马将身上的毛刺竖起变成仙人掌球的样子。倍吉害怕被尖刺所刺伤,下意识收手,只听见安云说:“倍吉,临言!”
倍吉回过神来,想起平常所练习的东西,经过父亲的提醒明白眼前就是怪谈,不由得紧张起来。
就在倍吉发愣的时间里毛球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
“倍吉!”
倍吉彻底醒神,跟父亲对视一眼后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让他清醒,下意识脚步迈开追上毛球。
倍吉一边追毛球一边嘴手配合说出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临!”
爆喝出声,只见倍吉额头青筋暴起,倍吉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燥起来,散发着石头的色泽。
倍吉脚上加速,一举超过毛球伸手将其抱住。
这一次毛球依旧将自己的毛刺竖起,但出乎意料倍吉一点也不觉得扎手,就像是抱住一个石头样将毛球抱住。
“啊!”
被抓住的毛球开始挣扎,倍吉用力将其钳制,抱着它回到安云面前:“父亲。”
毛球没有眼睛鼻子嘴巴,看不出那边是正面。
旁边的大岛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怪谈,瞪大眼睛,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声。还想拿出手机来拍张照片,但安云制止了他。
眼见情况不对劲毛不动了,开始装死,身上的毛也软下去,看起来就像个玩偶。
但刚才它说话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安云看着毛球,说:“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躺在那里的三个人,还有公园附近的居民。”
毛球不说话。
安云笑笑:“行吧。既然你不想说,那就跟我们回神社,到神社我们慢慢谈。”
抓住具体的怪谈让安云的心稍微定下,将其带回神社,既可以彰显他们的能力还能给众人一个警醒。
最近世道变得不太安分,怪谈似乎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至此,安云认为毛球就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紧绷的那跟弦稍微放松。安云之前跟怪谈打过交道,像这样装神弄鬼的手段见过不少,其实真正能够伤害人体的怪谈极少。或者说已经被前辈们给关押到另一个世界所以不存在。
安云一定程度上知道怪谈的唯心主义本质,就像刚才倍吉所念的真言,只要人内心强大信念坚定就能将怪谈的种种攻击破解。
毛球的毛刺只是看起来是毛刺,真的上手就会发现它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是块石头。但如果你被自己的眼睛欺骗而深信不疑就会越发惧怕这些怪谈。
很简单的破解方式,但让人真的不去相信眼睛看到的又怎么可能呢?倍吉所念的九字真言就是加深对自己的坚信。
对神官来说,坚信自己的信仰就是平常的修炼。在怪谈的世界里,精神和意志的作用比想象的还要大。
如果说人类有什么是比神明都还厉害的地方那就是意志,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一点。
就是这么一点点意志,或者说是灵魂,让人类成为了地球上的主导。平常也会听说在绝境中普通人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这就是意志力的作用。
很多时候,并不是你办不到,而是你不认为自己能够办到。
029怪谈空间
一听到要去神社毛球打了个寒颤,但由于皮毛深厚的原因抱住它的倍吉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依旧使用九字真言的力量保持一定的精神水平防备毛球。
安云家家训,无论怪谈外表如何,都得全力以赴。真正到了实践这句话不断在倍吉脑海里重复。
但毛球不是能力型怪谈,它更多是凭借本身的特性装神弄鬼蛊惑人心。从某种意义上它算是最能体现怪谈唯心化的怪谈种类。反倒是毛球更害怕眼前三个人一言不合就撕票,脑筋疯狂转动在自己存活的几百年间的经验中寻找对付当下情况的方案。
但安云却不会给它更多的思考时间,因为四周氛围越发诡异。
安云明显感觉到毛球出现后空气都变得不对劲起来,某种激起人内心警觉的东西正在悄无声息行进。虽然看不到,但安云的皮肤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各项感官都在告诉他情况正朝严重的方向发展。
旁边的大岛没有安云感觉敏锐,只是觉得温度降低了些,穿着羽绒服也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双手紧缩在胸前取暖。大岛稍微走近些观察毛球,开口说话时呼出一团雾气:“安云神主,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吧?”
虽然不是很专业,但大岛也算是神社人员,能够感觉到毛球散发的怪谈气息。
安云没回答,皱起眉头看着毛球。
倍吉依旧集中精神对抗毛球这个假想敌。
安云心里升起不安,没办法给出跟刚才一样斩钉截铁的回答。
毛球敏锐地感受到安云的犹疑,在他沉默中开口:“你也感觉到了吧?现在情况的不同。”
“诶?”大岛惊奇一声,没想到毛球真能说话,而且没看到它的发声器官。
到此刻为止大岛都将这一次的怪谈事件看得跟平常没太大差别,最多时间点独特些。
然而安云不这么想。在毛球说话同时他锐利的眼不停逡巡,最终将视线落在趴在桌子上的佳乃身上。
毛球又说:“不是我干的,说实在的,我也只是一个受害者。干出这种事的东西可比我强多了。”
安云盯着佳乃。
而就在距离一行人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黑暗一阵蠕动,看不见的波浪以蠕动为中心向外扩散。最终一头跟之前出现在栗原司眼前的纯黑野兽一模一样的野狼出现。
野狼由黑暗构成,身体轮廓很不明显,躯体甚至还向上飘出烟雾。在躯体完成形成后野狼头部两点猩红出现。
第一头黑暗野狼的形成是接下来事情变化的讯号,在它身边又多了几点猩红。
安云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头孤狼,而是狼群。
狼群没有轻举妄动,它们出现后放下四肢在远处静静匍匐,像是监视者。虽然没有看到黑暗狼群,但安云心中警铃大作,一丝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额头渗出,在皱纹的沟壑里滑落。
倍吉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但他做出跟大岛一样的判断。他只当是毛球的压迫,没想到在场除了毛球之外还有另外的怪谈。
安云看着佳乃,渐渐地,看到她脸上的不和谐之处。在他发现佳乃五官不协调的下一秒,佳乃美丽的脸庞就变成了整容失败的典范,单拿出来每个五官都很漂亮,糅合起来却让人莫名恐怖。
安云第一次彻底理解了毕加索的画。那些荒诞看起来毫无章法的笔触和结构竟然在现实中复刻了。
不,或许已经不能叫现实了。
“怪谈空间。”安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微微颤抖,不可思议地低声自言自语,“竟然还有这种级别的怪谈吗·····真的出现了。”
安云的低语只有只言片语传到另外两个人耳里,大岛问:“怪、怪谈空间?那是什么?”
在做出判断的下一刻安云心里充满了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将最开始灵魂给予的警告放在心上。
这样毫无准备地闯入这种界别的怪谈的世界,就像是手无寸铁的人类面对洪水猛兽。
至少应该带上净水的。
虽然神社里也没有多少了,安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出来。
此刻安云想起安云家的家训,用天朝说的话那就是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倍吉通过古籍学习过怪谈空间的知识,但一时之间没有将其跟当下的情况对应起来。
“放开吧。它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安云对倍吉说,“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东西······可能是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
倍吉看看自家父亲又看看毛球,一言不发地将毛球放在地上不去关注,倒是旁边的大岛惊呆了,不懂为什么突然放走毛球这个怪谈。
被放开的毛球立马撒腿跑开。
“那个,怪谈逃走了。”大岛忍不住提醒道。
然而安云和倍吉都没理他。
倍吉顺着安云的视线看向佳乃,瞳孔猛地收缩,对上安云的眼神。安云点点头。
“怪谈空间,只有能力足够强大的怪谈才能形成的空间。”安云说,“一般来说怪谈都是依靠环境或者人的执念出现,普通情况一两个人会受到怪谈的影响。同一时间影响多人的情况已经不是这种依托现实存在的怪谈能够造成的了。”
“级别越高的怪谈越需要从人身上汲取种种负面情绪和能量,所以它们进化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怪谈空间。”安云继续解释,“在怪谈空间里,怪谈是绝对的主人。拥有很多难以解释的能力。而面对这种超乎常理的情况,很少有人能够保持心智的稳定。怪谈空间里的人构建的常识会被怪谈一步步打破,再配上环境的变化和种种惊吓·····这就是为什么遭遇怪谈的人大多以心脏骤停死去。人有些时候真的非常脆弱。”
倍吉在安云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想起古籍上的描述,安云后面的话是说给大岛听。
大岛有些发懵:“意思是,我们现在在那个什么怪谈空间里吗?”
安云轻叹一口气,点点头:“非常抱歉大岛桑,我实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
真实的空间里,天色已经大亮,时间来到早上七点。
东京渐渐苏醒,繁华的灯光褪去,街道上重新出现行人。忙碌而又平凡的一天开始。
时间抵达二月十四日,情人节,也是安达夏实所在的偶像团体需要更加努力的日子。
昨天晚上安达早早睡去,如今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白色的天花板。
她动了动眼皮,感到身体有些沉重,掀开被子起身穿拖鞋。
她看到了自己依旧褶皱密布的手,动作停下。接着她慢慢、慢慢地将颤抖的手覆盖在脸上。
安达感受到了皮肤的衰老。
“不,不会的。”苍老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呻吟出,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跑到洗手间。
睡在客房的西岛听到动静立马起身,看到安达踉跄走进洗手间的背影,连忙跟上去。
“安达桑······”西岛进了洗手间,刚想说什么,一眼看见镜子里那张脸。
那张苍老的、泪流满面的,安达的脸。
030同行
过了一晚上的时间,安达没有回到自己的样子。或者说,她很有可能已经回不到原来的模样。后面这种可能性在安达和西岛之间无声流淌,但谁也没挑明。
“安···安达桑。”
旁人的声音已经无法抵达安达脑海,她眼中只有镜子里的自己。
“安达桑,你先别着急,这样的情况····栗原桑他已经在处理了。”西岛想说点什么安慰她,至少不要让空气变得凝滞。
安达打断她:“你看到的我也是老人的模样对吧?”
“····嗯。”
“过去一晚了。”安达怔怔地,“好像更严重了。”
“肯定会有解决的方法的。”说出这句话的西岛有些没底气,但想起栗原司,说到后面声调渐渐升高。她想起在另一个空间时栗原司的举动,升起了对栗原司莫大的信任,“我相信栗原桑他能够解决现在这个状况。”
“栗原桑·······栗原桑他现在在哪?”对安达来说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栗原司了。
“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西岛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拨打栗原司的电话号码,然而电话那头始终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的机械女声提示音。
“怎么回事?”因为电话不通西岛有些担心。
另外一边安达的电话响起,她接听,是经纪人打来催她到公司准备妆发。下午有综艺的拍摄以及小型粉丝演唱会。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安达刚开口,电话那头的经纪人说,“嗯?抱歉,您是谁?”
变老后的安达的声音经纪人完全听不出来。
安达沉默了好一阵,最终说:“我是·····夏实的母亲。她身体很不舒服,今天没办法去现场了。”
“嗯?这么突然吗?在哪家医院?”
安达跟经纪人杜撰着自己的情况,但说不出医院在哪,经纪人心里非常怀疑,但的确是安达的电话没错。他打算去安达家看看这人究竟在哪里。
挂断电话安达去找西岛,西岛抬头看她,脸色郑重:“联系不上栗原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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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一层的空间,栗原司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寻找怪谈真身提刀挥砍的动作。最开始他用了全力,但在被欺骗了两次后栗原司学会留力,但也开始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而对方利用栗原司犹疑这一点,渐渐增强围殴的攻势,使用车轮战消耗栗原司的力量和精力。
栗原司当然知道对手的意图,但他也确定一点——只有一个怪谈。
车轮战是双方的,无非是比拼谁先到极限。
抱着这样的想法栗原司心中的犹疑消失,以刚刚比怪谈强一点的力量将对方营造起来的攻势化解,但到了后面怪谈的力量依旧没有任何消退。
这里是怪谈空间,在力量没有终结之前怪谈能够一直保持一定的水平。也就是说在它的怪谈空间里,怪谈力量只有0和1的区别,没有中间态。
而且在外层还有很多人在为怪谈提供恐惧的力量。没有盟友的栗原司只能孤军奋战,唯一能给他助力的只有手上的陌刀。
又一头熊奔袭而来,栗原司提起精神,侧身避开它的熊掌后陌刀上撩将其劈开。但就在他用力的同时潜藏在熊身中的头发激射而出直取栗原司洞开的胸口。如今他力量全在手上很难变阵。
然而出乎意料的栗原司竟然以腰身为支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发力方式弯腰避开怪谈的必中一击。嘴上发出爆喝刀尖对准头发将其钉在地上。
这个时候才看到头发已经不能被叫做头发,变成了用头发集合而成的某种生物。用粘稠的黑色液体黏合,一股一股的头发构成它的躯干。不知名生物在栗原司刀尖蠕动两秒后才彻底失去活力,干瘪成寻常的头发。
对于普通人来说很恶心的东西对栗原司来说却是原来如此的感觉,站在他的角度甚至有些可怜身为怪谈的大家:“为了能够吓到人真是太用心了。”
怪谈的长相大多难以恭维。不过也对,如果是个小萝莉在那张牙舞爪还有人会产生恐惧的情绪吗······
栗原司说完话后周围安静下来,怪谈密不透风的攻击暂且停下,给了栗原司喘息的时间。
但其实某些时候没有异常才更让人难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会发动攻击所以只能时刻精神紧绷。
然而栗原司似乎没考虑到这一点,他毫不避讳地坐下,将陌刀拿在手里闭目养神。
这让阴暗处的怪谈愣了愣,准备好的袭击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这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在看到对方手上拿着陌刀的时候它已经有决一死战的心理准备了,然而真的打起来它才发现——对方这完全不知道陌刀该怎么用嘛。
陌刀本身的锋利的确是它的作用之一,但更重要,陌刀可是“怪谈审判者”。它本身的锋利程度是不足以支撑它被所有怪谈所忌惮的地。
它更重要的作用是能够对怪谈造成本源上的伤害。陌刀能够切断怪谈本源上的力量,斩断怪谈故事的长度,让其变成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东西。
越强的人使用陌刀,斩断文字的能力越强。
但眼前这人似乎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凭借陌刀本身来战斗。但怪谈也不确定这是否是栗原司的策略。如果它出现挨上一刀,这不人就没了。
但继续拖下去它也难以支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老底都快败光了。
本来该栗原司犹豫不决的情况主人公反倒成为了怪谈,一时之间达成某种微妙的平衡。
栗原司是真的在恢复体力,没想那么多。他想如果体力不够到时候打不过也一样,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恢复体力。
心是真的大。
不知过了多久,栗原司耳边突然响起不分男女的声音。
“放弃吧,投入我的怀抱,我能让你成为更完整的人。怪谈是人类的影子,面对自己的影子又何必抵抗呢?拥抱我,也是拥抱你自己。”怪谈说,“我能给你力量,强大的力量,远比你现在拥有的更为强烈。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地位、权利?只要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甚至是将你生命中那些妨碍你的人全都消灭。”
栗原司静静地等它说完话,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挑挑眉毛,十分欠揍。
面对栗原司油盐不进的表现怪谈很是生气,空间里掀起狂风。
栗原司重新站起身,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暗处的怪谈正准备集结黑影再次攻击的时候,背后传来阴冷的声音。
“兄弟,你好像弄错了一点。”栗原司咧嘴一笑,“我们是同行。”
031受影响的怪谈空间
栗原司之前的确没有找到怪谈的藏身之所,但在它说话之后,空气里突然出现轻微的能量波动。栗原司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身体跟着反应过来,顺着能量波动找到怪谈的老巢。
事实上怪谈就在栗原司身边,甚至一度距离他只有不到三米。但因为怪谈空间的特殊之处,身处其中的人没办法凭借眼睛找出怪谈的真身。
什么外表不重要,怪谈能够随意转换。每次栗原司的确找到它藏身的地方,但在陌刀下落的前一秒怪谈立刻后撤改变形态进入另一个物品中。
别的不说,藏身跑路这方面这怪谈是专业的。不然也不会它从怪谈监狱跑了出来而别的兄弟们还在山上遭罪。它是怪谈中的专业人才。
栗原司这下才见到怪谈的本体。
它一米五左右,由各种各样的东西构成。没有五官和四肢只是一个耸立的柱形,身上覆盖着之前看到的那种生物。在生物蠕动的间隙白色的石块露出,石块是它的骨架,黑色生物则是他的皮肤——如果以人的结构来看的话。
除了石块和黑色生物外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奇形怪状的东西。通过轮廓和露出的一角栗原司猜出了钥匙、酒瓶、玉石以及武士刀,但更多的都是不知名的东西。
怪谈没有眼睛,但栗原司知道它在看自己,也知道怪谈正试图使用自己的力量再次逃开。
身处空间中心,那些栗原司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的东西此刻完整地出现在他眼前。
很不可思议,怪谈的一举一动,它的能量流淌以及重组的方式栗原司都能看见,并且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用同样的方式运作。
他的身体想起了什么。
他的能量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中散发,很快构筑出一道城墙将栗原司囊括其中。紧接着城墙以栗原司为中心向外扩散,触碰到怪谈世界的边界后将其蚕食并用自己填补。
如果将这一过程可视化就能看见原本是由怪谈的黑色能量构筑的边界染上了栗原司的透明。在栗原司力量波及的地方,黑色的墙面出现了一个个透明的窟窿,最终变成透明和黑砖共同构成的墙壁。
最开始怪谈还没发现这一点,依旧想要避开跟栗原司的正面斗争,采用敌明我暗的策略消耗栗原司。但当它打算移动的时候猛然惊觉自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顺畅地在空间里任意穿梭,位置的转换发生了停滞。
就像原本单侧都有四车道的大马路变成只有来去两边的乡间小路,路上时不时还来个坑道。这让怪谈非常难受。
它刚动用能力转变成液体顺着只有自己才能使用的道路离开时,在地面上的栗原司也不慌不忙地跟着它一起走。明明看不出栗原司在用力,但他却能跟上怪谈快速的转移动作,在怪谈重新聚集起来的时候站定,手拿陌刀精准地刺向怪谈的落脚点。
怪谈心惊,再次逃窜,只当栗原司运气好猜中了它的行进路线。
然而栗原司又来到它的落脚点边。
这一次怪谈也感到不对劲,再结合自己留出的后路发生改变的事实,反应过来感受到怪谈空间在短短的时间内发生了的变化。
它的空间·····有了另一份力量的干扰。并且跟它的力量非常相似,运作的原理也十分接近。只不过另一份力量更纯净,不像它带有很多人类赋予它的杂念以及负面情绪。
那份纯净力量在它的空间里跟它的力量融合在了一起,导致它能够移动的道路变窄。
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影响它的空间的能力!怪谈心惊,甚至是不相信,它再次挪腾。
这一次它注意到了——栗原司的确在使用跟它一样的道路,另外一半被堵塞的道路。
怪谈停下,直直地面对栗原司:“竟然让你这种级别的阴阳师来对付我吗,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但是没关系,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当齿轮开始转动没有谁能够停下它。无论是你还是我,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嗯?”栗原司完全不明白怪谈突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刚想说:你看我也能弄出这个怪谈空间,那很明显我也是怪谈。咱俩同行没必要这么你死我活的,没准还能守望相助一波。
但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融合体怪谈的身体突然整个爆开,那些覆盖在它身上的最小生物四下飞溅。
栗原司虽然反应很快躲过了大部分,但还是有一两个落在他身上。而落在他身上的几个在栗原司没反应过来的时间内渗透进他的皮肤。
“什么东西?”栗原司刚想说把它逼出来。
但他的视线发生变化,周围的景色也开始转变,以及他的脸。
不知为何,对安达的厌恶和嫉妒充斥他的脑海。安达从加入偶像团队到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栗原司的脑海中不停重放,每一句话都经过重构变成对他的贬低和鄙视。
到后面甚至是对他之前人生的攻击。
“真是有够烂的剧本啊。”
“这样的镜头,就算是没学过拍摄的人也能拍出来吧?”安达的阴阳怪气将栗原司当初上学时最讨厌的老师的口吻完美重现,“真是一无是处,你看看别人,再看看你。一点都没有男性的阳刚,总是拍这种阴柔的东西怎么能够成功啊?得拍有力量的剧本懂吗?有力量!而不是这些胭脂粉气的东西。拿回去重做!”
这位老师在演艺界颇有分量,偏纪实文学些,且对栗原司非常关注,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嫉妒栗原司小小年纪就找到自己的方向,以及他那几乎溢满的灵气。因此有意无意地打压栗原司,贬低他所热爱的美学。
言语的力量总是强大的,这位老师的举动让栗原司怀疑了自己好一阵,花费很大努力才走出来。
安达重复着老师对他的打压,这让栗原司脑子里满是暴虐的想法,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的东西卷土重来不断冲击他的心理防线。想要一刀砍过去的想法疯狂上涨。
直接杀掉就好了,就没人敢质疑我的作品。栗原司眼睛泛红,杀人的想法不断上涌。
陌刀拔出,一个个在他生命中留下反面印象的人排着队出现。
032救人
习惯黑暗后,之前没注意的东西也就全都能看到了。
处于亮光中心的安云一行人谁也没说话,感受周围黑暗中散发的不详气息。
倍吉放开毛球后毛球就冲入黑暗当中,但大岛已经没那个心思去关注他难得亲眼看见的怪谈,转而非常在意安云嘴里说的。
怪谈空间。
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们现在正在这个只存在于书本上的空间中吗?
经过大概的解释大岛也从自己的知识储备库中找到相对应的名词解释,然而,在他接过神社的时候上一任神主渡边桑告诉他这些都是传说中的东西了,今后不会再存在于世人生活中。
渡边桑幸福平静的表情还历历在目,然而现在这个又算是什么?完全超乎他的常识认知。
大岛算叶公好龙的一份子,虽然嘴上说对这个世界拥有怪谈做好了充足准备,但在真正面对的一刻还是充满不可置信以及恐惧。
怎么可能呢?
另外一边,虽然跟大岛的经历类似,但倍吉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甚至还有些兴奋。那是潜藏在血脉里的东西。
“安云神主,我这边了解的信息是怪谈这东西应该从现代社会剔除了才对。”大岛说,“尽管有漏网之鱼,但也不应该是这样····”
说到这儿,大岛左右看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安云什么都没说,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大岛身上,如今的场面不用多说,身处其中的人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将自己的判断发生转变后安云的神情和姿态就发生了转变。好歹是经历了末法怪谈时代的人,尽管年代久远但安云还有着身为神官的气势。
安云肩背挺直一点都看不出老态,只有鬓角的白发彰显他的年纪。安云右手放在心脏上感受其收缩,侧头对倍吉说:“倍吉,接下来应该是你第一次实战,不要惊慌,按照一贯的训练认真对待。”
“明白,父亲。”倍吉依旧惜字如金。
说完这一句,安云默念:“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兵。”
话音落下安云感受到身体澎湃着另一股能量,从腹部生成,循环至全身。旁边的倍吉念出同样的语句。
安云看向依旧趴在桌子上的佳乃,抬头跟倍吉对上眼神。倍吉想要上手但安云拦住了他。
“父亲?”
“我来。”安云说。
安云深吸一口气,在气势抵达顶峰的时候手搭在佳乃肩膀上:“该醒了。”
安云的话底气十足,听在旁人耳中犹如钟鸣醍醐灌顶。但这对怪谈来说却是雷鸣。
下一刻,附身在佳乃身上的怪谈醒来,睁开眼睛瞪向安云。安云一时不备惊得退后两步,在这短短时间内怪谈就起身后退三步距离安云两米。
“该死的神官。”怪谈说,怪异的脸上有着怪异的表情,嘴角下拉但眉毛却上挑,仿佛每块肌肉都能分开行动,“竟然还找了帮手,该死,该死!”
安云不明白怪谈嘴上说的,但看着它狂暴的模样猜测应该是有人也在对付它,想起了在神社时看到的踪迹。
另一方的人?阴阳师?
没给安云继续思考的时间,怪谈气势陡然上升:“既然如此,那你们全都给我死!”
在怪谈的命令下,旁边一直虎视眈眈的狼群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存在,黑暗中亮起一抹抹猩红的光。明明没有实体,但低沉的喘息依旧响在每个人耳里。
狼群从黑暗中走出。在浅薄的黑暗里它们更深的剪影勾勒出肌肉隆起的身体。
“全都给我死。”怪谈低声诅咒着,带着佳乃的身体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安云想跟上已经来不及了,狼群围了上来,烈风扑面而至。
倍吉挡在安云面前,双手伸出钳制住暗狼的脖颈,扭动腰身肩膀带着手臂将暗狼扔了出去。暗狼接触旁边的黑暗散作烟雾。正面这头暗狼冲击的同时旁边潜伏的它的同伴也发起进攻,攻击倍吉不设防的空档。旁边安云没有放松,在暗狼冲向倍吉的时候挥拳打上暗狼的面部,一瞬间那头暗狼化作黑烟消失。
倍吉反应过来,瞳孔猛地收缩,吓得只能立在原地,幸好旁边的安云出手相助。
“我可还没老到提不动刀。”安云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意气风发的笑容。
“父亲。”倍吉也笑了笑,仿佛回到自己小的时候。
“诶,救救我啊!”大岛喊道。
暗狼扑过来的时候大岛学着倍吉的动作想要将其扔出去,但大岛可没倍吉那么大的力气。在二者接触的同时大岛被暗狼的冲击力扑倒在地,只能在地上支撑自己不被暗狼咬住。
听到大岛的呼救倍吉快步跑过去将暗狼抱起往旁边扔,暗狼落地之时变成烟雾。
“哬、哬。”大岛咽了咽口水喘着粗气,“谢谢。”
倍吉不多说:“用九字真言。”
“啊,好的。”大岛顿了顿,掐个手决念,“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临。”
“兵呢?”
大岛快哭了:“我没学过啊。”
“·······”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三头暗狼被解决后很快组织起下一波攻势。这一次明显有了变化,不仅是一人一头,每个人要对付两个以上的暗狼。
“背靠背围成三角!”安云说。
倍吉很快反应过来,旁边的大岛愣了一瞬也执行命令。安云让大岛面对攻势最薄弱的地方,自己和倍吉则充当主力。
最开始安云和倍吉完全能将暗狼解决,事实上它们并没有多强。然而在多番车轮战下两人的体力渐渐消失,安云很快意识到这一点,继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而且在黑暗的环境中,面对无穷无尽的怪谈,三人的心理也在逐渐抵达极限。没有终点的对抗是如此让人绝望。
再次解决对方的攻势后安云喘气,侧头问:“倍吉你还有多少体力。”
“三分之二,或者更少。”倍吉回答,“九字真言快消退了。”
九字真言可不是念一念就能一直拥有的,需要力量维持,而且有时间限制。安云感觉自己的维持时间也快到了。
然而怪谈依旧源源不断。
安云说:“我们必须找到源头才能解决现在的情况。这些怪谈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无穷无尽。”
“是的。”大岛回答,“问题是该从哪找这个源头。”
沉默了一瞬,安云望向暗狼出现的黑暗。不用他说倍吉和大岛就明白过来。
源头在黑暗里。
“坐以待毙只是等死。”安云说,“我们需要进去。”
“走。”
倍吉是行动派,得到安云的指示后转动方向变为矛头一步步走向黑暗。而在这过程当中暗狼的冲击更为汹涌。
倍吉再次提起气势,将挡在面前的暗狼一拳轰开后却没想到其中还有生物。
“小心!”
安云的提醒来得太晚,生物一下子扑向倍吉面门,消失在皮肉当中。倍吉却毫无感觉。
“倍吉。”
“嗯?”倍吉想询问什么,然而他的视线猛地一暗,眼前的情况发生变化,身后的安云及大岛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眼猩红的暗狼。
倍吉心下一惊,抬手挥过去,没想到暗狼还会躲避。但他没多想,脚步一动跟上去,势必解决眼前两头暗狼。
事实上这并不是暗狼,而是安云和大岛。但在倍吉中招后他眼中的东西就开始改变。
“倍吉!”安云试图叫醒倍吉,可倍吉不为所动,手上拳风更甚。
安云立在原地叫着倍吉的名字,还是旁边的大岛拉他一把,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倍吉的攻击。
“安云神主,倍吉他好像被怪谈给控制了。”大岛说,“他在攻击我们!”
“倍吉·····”安云看着双眼泛红左右张望的倍吉脸色发白,“我会有办法的。”
“安云神主?”
安云咬咬牙掐诀:“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者!”
倍吉只觉得自己脑袋被打了一下,眼前一白,但很快恢复黑暗,再次看到猩红的眼冲上去。
“安云神主好像不管用啊,倍吉他、他又过来了!”大岛喊。
安云额头上渗出冷汗,希望找到解决的方法,然而工具不在手边的他除了九字真言外没比大岛强多少。
除了倍吉,两人身后暗狼同时出现,这让大岛想跑都没办法。
现在成为了前狼后虎的情况。
“安、安云神主。我们能有救吗?”大岛问。
安云回:“我会把倍吉吸引住,这个时候你就从旁边跑开,去找怪谈的源头。”
大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解决方案,下意识拒绝:“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谁也走不了。”安云非常确定,“快去!”
安云抢先倍吉一步迎上去,旁边的大岛没办法只能按照安云的方案逃开,然而跑了两步回头看只见安云攻上去的双手已经被倍吉拨开。倍吉的双手掐上安云的脖子,用力想将安云提起。
安云的脸涨红。
大岛心下大骇,连忙继续跑,但不知什么时候脚前出现一根细绳将他绊倒在地狠狠摔了一跤。
大岛手脚并用想爬起,他刚抬头只见一头暗狼直扑他面门。
大岛这才知道原来真到危急时刻人真没办法躲,像是中了僵直,在旁人看来往旁一滚就能躲开的攻击却只能一动不动。
大岛在心里狂吼谁能来救救他。
似乎是供奉的神灵听到了他的祷告。在暗狼距离他鼻尖只有不到五十公分的时候闪过一线剑芒,紧接着暗狼消失不见。
大岛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口喘气,抬眼一看,看见了人形剪影。
拿刀身影又去到安云身边,用刀柄打在倍吉脖颈处,只见倍吉身子一软倒下,安云一手撑地咳嗽着喘息。
这个时候大岛才看清来者的脸,一脸惊愕:“那个面相独特的人。”
来者正是栗原司。
033阴阳师桑
栗原司被生物入侵后沉浸在自己的负面情绪中很长一段时间,眼中只剩下来有仇有怨的目标,杀人的冲动不断在心里平息又重复。
温热的血溅射在脸上,触觉如此真实,让栗原司不断沉沦。
但某一刻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tmd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啊。
安达是到这边才认识的人,包括那些嘲讽他的人的脸也全都是来到这边才见到的。比如渡边和中村两个警察,还有那个怪谈监狱的商人,以及很多想不起名字的路人。
醒悟这一点,眼前怪谈所营造出来的场景轰然崩坍,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结界。
虽然身处幻境,但在幻境里消耗的能量是实打实存在的。栗原司感受自己体力的下降,没办法感知对手的位置。
他看见边界处留有的一扇门,应该是之前怪谈离开时所穿越的通道,想了想走过去。跨过门,细微的失重感让他停滞一瞬,再一看发现腾空的暗狼,陌刀顺手一送将其斩落半空。
栗原司回头又看到旁边的倍吉和安云,他从倍吉身上感知到构造幻境的生物的气息,再看看安云,很快有了自己的判断,上前一个重击将倍吉击倒在地。
说起来很长,事实上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快到大岛都没反应过来情况就得到了控制。栗原司出现之后在场虎视眈眈的暗狼全都消失不见,场面重归寂静,只留下安云的大口呼吸声。
缓过劲来的安云先是手脚并用地爬到倍吉面前确定他的生死,感受到他的鼻息后放下心来,这才抬头看向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栗原司的脸实在是太年轻,洋溢着青春气息,但一双平静的双眼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长相而被他的气质所安抚。仿佛只要他存在,无论是什么情况都能得到解决。
就连安云也不自觉升起这样的念头。直觉告诉他,眼前的情况面前这个年轻人能够解决。
安云打量完栗原司后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陌刀上,刀身泛着银色的光泽,周围的黑暗竟然不能侵染它一分,像是大海中的灯塔般明亮。安云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再次透过指缝看过去时陌刀刺眼的光线却又消失不见。
旁边的大岛率先从冲击中醒过神,快速爬起身走到栗原司身边:“您怎么会在这儿?”
栗原司回头看他,没认出来,对大岛稍显熟悉的语气感到奇怪:“嗯?”
“我之前在东京塔的时候跟您交谈过。”大岛说,“我是埼玉县日枝神社的主持神官大岛信。”
栗原司的记忆顺着大岛给出的线索找到关于他的印象,这才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在东京塔上神情温和、双眼炯炯有神的大岛信跟眼前灰头土脸的这位差别实在太大,栗原司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实属正常。
不过这样让他更奇怪了。大岛信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您怎么会在这儿?”大岛信倒是先一步将自己的疑惑说出。
栗原司沉默没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叫喊,栗原司眉头一动挪动脚步一下闯入黑暗当中,根本不给大岛信反应的时间。
“诶!”大岛信的话只能留在嘴边。
正当大岛信犹豫是否应该追进去的时候栗原司又回来了,手上还多提拎了个东西,圆形的身体覆盖长毛。
之前从安云他们这儿逃走的毛球正安分地呆在栗原司怀里,并且有着依靠的动作,嘴上哀嚎:“大人您总算来救我了,呜呜呜。”
毛球一直在旁边呆着,僵直在原地装成石头。那些可怕的暗狼就从它身边经过,毛球瑟瑟发抖,却也不敢有所举动。
它能怎么办呢,它只是一块石头啊。
一直等到栗原司出现毛球才敢有所举动,打算飞奔而去。但半路遇到暗狼,幸好栗原司先一步发现前来解救。
安云将毛球对栗原司亲昵的举动尽收眼底,看了看栗原司手上拿的可以伤害怪谈的武器。安云几乎能够确定栗原司的身份。
没等栗原司提醒,看到身边一群人毛球自觉不说话了,使劲往栗原司怀里藏,用只有栗原司才能听到的特殊方式说:“他们是神社的人,来这儿好像也是为了解决怪谈的事情。”
毛球简要地描述它跟安云之间的谈话。
“大人,我真不想去神社啊。”毛球最后强调自己的立场,希望栗原司能够保护他。
栗原司当然不会让毛球离开自己,但他没有明确表态,反而问:“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当时我的确是在楼道里监视过往行人的情况,突然就有一股力量将我拖拽起来,像是被人抓住了后脖颈。一晃神的功夫,回过神来我就在这儿了。”毛球说,“我还以为是大人您召唤我呢,也只有您有这样的力量穿越空间了。这是您的本生能力。”
栗原司静静思考毛球的话,回想自己当初有没有呼唤毛球。这么一想栗原司感应到毛球的位置所在,存在于自己身体某处的印记微微颤动像是在邀功。
似乎还真是他把毛球叫过来的,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但是雾太郎呢。
在毛球印记的旁边,属于雾太郎的印记一片寂静,跟隔壁形成鲜明对比。雾太郎一直没有出现,这让栗原司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在雾太郎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不是已经将佐藤救出来了吗。
但现在不是栗原司能静下来思考的情况。
缓过劲来的安云看向栗原司,礼貌地问:“您是大岛桑的朋友吗?”
栗原司的思考被打断,回望安云,旁边的大岛解释:“这位是我昨天在东京塔遇见的一位妙人。就是我之前跟安云神主您说的那个面相奇特的人。”
听完大岛的话安云这才仔细看栗原司的面相,死里有生,生中带死,的确奇怪。然而联想到他的身份,这样的奇怪也就不奇怪了。
大岛信还在奇怪为什么偶然遇见的栗原司会出现在这,而且表现出来的姿态十分强势,仿佛他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
大岛信的疑惑安云给出了回答:“原来你们也察觉到了这边的不对劲,阴阳师桑。”
“阴阳师?”大岛讶异。
而听到这个名词的栗原司挑挑眉毛。
034魔君大人叛变了
阴阳师。
简而言之就是霓虹的司天监,精通占卜、测绘、施法以及观相、明智等。阴阳师聚集在一起探讨的奥义为阴阳道。有官职在身的阴阳师被称为方技官,官方组织为阴阳寮。
阴阳师从古大致分为两派。以贺茂家族和安倍—土御门家族为核心的阴阳寮方技官集团,和以芦屋道满为代表,搀和着咒禁道、修验道等民间信仰的方术结社。
二者皆被称为阴阳师,只不过一个有官命在身而另一个是游仙散客,本质上没有差别但在地位上分有高低。
有喜欢方技官的,也有喜欢方术道人的,但从社会层面上看方技官的社会地位更高。虽然手无实权,但勘测生死的能力令达官显贵们十分尊敬,奉为上客。
且不乏应了方技官的预测丢掉性命的将军大名。每有这样的事情应验,阴阳师们的地位更上一层。阴阳师一言论生死的传言就是这么形成的。
说起阴阳师当然不可忽略浓墨重彩的那位——安倍晴明。
无论是他手下的十二式神神将还是和他相关最广为流传的九尾狐玉藻前的故事,在霓虹都家喻户晓。除此之外,安倍晴明的出生、长相、经历,每一项都掺杂群众喜闻乐见的元素。貌若潘安,天生灵力,能力强劲身世离奇。衣袂飘动,一个又一个怪谈在他指尖烟消云散。无数少女拜倒在他的白狩衣下。
啧啧,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明白为什么在平安时代后只有安倍晴明能在大众间留下姓名。
安倍晴明本身固然传奇,但没办法脱离平安时代来谈论他的传奇。平安时代民不聊生鬼魅横行,再加上当权者的不作为以及醉生梦死地沉迷药石,及时寻乐成为每个人的座右铭。安倍晴明的诞生和所受追捧在时代的映衬下有一种另类的美。
不知道为什么安云突然就想起了古时候的安倍晴明。如果真有其人,他想跟面前这个年轻人或许有某种程度的类似吧。
嗯·····可能安倍的式神比毛球更上得了台面吧——毛球被安云当成是栗原司的式神。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没错。
对于安云心中所想栗原司不知道。他对阴阳师这一派的弯弯道道全然不知,包括神官那一类的事情。总体来说人类派系这边的事情栗原司都不太明了,他知道的只是怪谈方面的常识。关于怪谈的能力本源以及行凶规则——虽然他本人不明白他掌握的信息有多重要。
“您是阴阳师?”看着栗原司大岛有些不可置信,但转念一想,如果栗原司是阴阳师的话现在发生的种种也就能够解释了,包括栗原司在东京塔时稍显奇怪的应对。
人是同行,当然对大岛当初的冒然搭讪感到好笑。而且从当下的情况来看栗原司的能力似乎不低。
栗原司的沉默在此刻看来是默认,默认他阴阳师的身份。
“抱歉,之前是我唐突了,没有认出您的身份冒昧上前显露自己浅薄的知识。”大岛说,“非常抱歉。”
旁边的安云等大岛说完,开口:“大岛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该讨论如何从这个怪谈空间离开。”
顿了顿,安云看向沉默不语的栗原司:“阴阳师桑您有什么想法吗?”
栗原司依旧低头一言不发。
他现在正在问毛球:“他们说的阴阳师是什么意思?”
毛球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脸懵逼,借着自己没有五官的优势对大岛和安云看了又看,确定他们不是开玩笑之后犹犹豫豫地说:“大人,他们,好像把你当成阴阳师了。”
“嗯?”
毛球解释:“阴阳师跟神官一样,能够消灭怪谈,甚至是以消灭怪谈为己任。但二者所属的组织不同,神社需要供奉一些东西来当作信仰和力量源泉。阴阳师更相信自己,从人的本身力量为出发点,画符念咒什么的。其实在我看来吧这两个没啥区别,反正都是对付我们的。”
“他们好像互相不对付,但好像又是一起的,偶尔也能看见神社出身的阴阳师。人类那边的分门别类实在是太复杂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搞清楚。”说完毛球好奇地问,“不过,他们为什么会把大人你当成是阴阳师啊?大人明明是怪谈啊。”
这也是栗原司奇怪的一点。
刚才他面对怪谈的时候对方没有察觉他同类的身份,现在见了神社神官对方又将其当成阴阳师。
碟中谍?
他都快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派的了。
突然,栗原司想起毛球之前的表现,在他没主动表明身份之前毛球也将他看成是人类一派的神官,因为从商人褡裢中拿出的净水。
那个褡裢里还有印章和文书。
商人能够在怪谈监狱里随意行走,是不是说明他属于创造怪谈监狱的一派?他是人类?还有这把对怪谈伤害巨大的陌刀。
之前发生的一切在栗原司脑海里织成一张网,网上有很多节点是空缺的存在,但他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关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的真相。
栗原司灵机一动,想通了什么:“毛球。”
“大人您有什么事?”
“阴阳师是不是能够召唤式神?”
“是的。”毛球回应,义愤填膺道,“什么式神啊,那是人类说得好听,还不是奴役怪谈使用怪谈的能力帮他们做事。两面三刀的家伙。我毛球最看不起那些臣服人类的怪谈了!”
说完毛球偷偷摸摸地看栗原司的反应。据他所知,魔君是讨厌式神的,认为成为阴阳师式神的怪谈都是意志不坚定。如果意志坚定怎么可能臣服于人类?当然这不是毛球的意见。
只要能活下去,怎么活不是活呢?而且成为式神还不用担惊受怕的····这话毛球可不敢当着栗原司的话说。
正在毛球胡思乱想的时候栗原司说:“你觉不觉得你像我的式神。”
“嗯?”
“如果是不知道我怪谈身份的人,完全会把你当成是阴阳师的式神吧。”
毛球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
“另外,我的怪谈身份并不容易被看出。”
“这点的确。”毛球肯定道。
说到这,栗原司的想法明晰。
他扬起嘴角对毛球说:“既然人家都给了我们合法身份,我们当然得笑纳了。”
“诶?”毛球想到什么,语气词里满是惊愕。
从跟毛球谈话中醒来的栗原司抬头看向安云,脸色沉重地说:“怪谈,卷土重来了。”
就凭这句话,安云当即将栗原司当成自己人,恨不得立刻回到神社跟栗原司促膝长谈。
旁边经历了整个过程的毛球已然石化,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会有这样的操作。
夭寿了!魔君大人叛变了啊!
035暂告一段落
栗原司的承认让安云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位就是消失在大众视野很久的阴阳师。
“我是安云寿一。”安云说,“东京日枝神社的神官,负责怪谈方面的事务。”
“栗原司。”栗原司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姓名。
安云动了动眉头,正想再说点什么但突然出现的声响让他回过神来,只见酒屋里的两具尸体踉踉跄跄地站起。
栗原司出现以后周遭环境发生了改变。黑暗渐渐褪去,显露出最开始的小摊酒屋。但吧台不见佳乃踪影。
天色渐渐转亮,人声也随之入耳。
栗原司这才看清站起来的并非是两具“尸体”,而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老板和老板娘互相搀扶着,揉揉胳膊肩膀,一转身腰也疼得不行。
“哎哟,这是发生了什么!”老板娘看到摔了一地的东西,声音都变了,“怎么回事?”
老板不断摸着脑袋睁开眼:“什么怎么回事?诶,天怎么亮了?我记得还是半夜来着。”
“房子里就我们两人,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合理吗?”老板娘用平淡地语气对老板说,蹲下身开始收拾,“这酒,还有食材和锅,全都摔坏了。”
“真不关我事。”虽然老板娘没有责怪,但这样不咸不淡的口吻让老板心里发毛,“先不说这个。我怎么浑身酸痛啊,心脏也有点疼。我记得昨天我在做着客人的外带食物,一醒来怎么就早上了。奇怪。”
老板娘还心伤于一地狼藉,正在计算损失。
摊在地上的倍吉也悠悠转醒,茫然地看向周遭。
安云和大岛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
而栗原司则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势不对,怪谈已经逃走了。
栗原司低头发现自己手上的陌刀消失不见,毛球还在,在他怀里伪装成玩偶。他抬头看见老板和老板娘还活着,松了口气,人还在就好。说明怪谈还没到可以随意杀人的程度。
品川区这边白天人流量不少,但基于霓虹人不多探究的性格虽然心有好奇但无人驻足,只是用隐秘探究的视线看着小摊酒屋。
栗原司打算找个角落给西岛打电话,然而没想到安云走到他身边说:“栗原桑,如果有时间的话,能麻烦你来日枝神社吗?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可能需要好好谈谈。”
栗原司看向他,安云目光坦然,完全没怀疑栗原司的身份。栗原司稍加思索后点了点头:“找个时间吧。”
说完,安云将自己的名片递给栗原司,简洁的名片上写了他的职位、电话号码以及神社的位置。现在连神官都有名片了。
将名片递给栗原司后安云叫上大岛搀扶倍吉。倍吉关注着栗原司,两人对上视线后栗原司点头示意,倍吉收回视线。
因为体力透支倍吉显得十分憔悴,安云和大岛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弄上车的后座,这次回去由大岛开车。
坐上车大岛的双手还有点发抖,在车上缓了缓这才启动。安云坐在副驾驶,满脸沉思,各种思虑在脑海里旋转。
大岛也不说话,车内很是沉默。
最终后座的倍吉缓过劲来,开口:“咳咳,父亲。”
安云通过后视镜看向倍吉:“倍吉,身体怎么样?”
倍吉动了动身子:“父亲,那个人,你觉得他是阴阳师吗?”
安云没说话。
倍吉难得地又说了一句:“阴阳师·····他们不是已经被放逐了吗。跟着怪谈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自愿成为监护人。”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确定他是阴阳师。”安云说。
倍吉不明白,安云看着窗外解释:“他手上拿的那把刀就是最好的印证。只有阴阳师才能用的审判的刀,对怪谈威力巨大。”
说完,安云又担忧地自喃:“怪谈卷土重来,阴阳师重新出现,世道要变了啊。”
另外一边,抱着毛球的栗原司找到楼宇间的角落停下,掏出手机看到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西岛打来的。
他重拨回去,三声后被接听。
“栗原桑!”
“西岛。”栗原司说,“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卧室内,安达用厚重的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只留下一点空隙供以呼吸。面对安达颓废的举动西岛毫无办法,已经这样持续了半天,安达将自己投入无边的绝望当中。
“安达桑她······变成老人了。”
“你的意思是安达现在一直维持衰老的样子?”
“嗯。”
“现在也是这样?”
“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
事情根本没有解决。
栗原司眉头紧锁:“你把电话给····算了。你们现在在哪?”
“在安达家里。”
“好,我马上过来。”栗原司直截了当挂断了电话,迈开步子离开现场。
而在栗原司离开之后,旁边的路人这才互相说。
“诶,刚才在这的那个年轻人气质也太好了吧。”
“是的。之前怎么没看到呢?”
“是一直在这的吗?刚才我怎么没看见,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我也没看见从哪儿走过来的。应该是明星吧,明星总是这样神出鬼没的。对了,那边那个小摊酒屋发生了什么吗?”
“不太清楚·······”
小摊酒屋的狼藉被旁人看在眼里,但每个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昨晚也不是大风天。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会不会是不思议事件?怪谈之类的。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太踏实,但却醒不来,只能感到梦见很恐怖的事情。那种感觉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怎么可能,怪谈什么的都是假的啊,不会真有人相信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小摊酒屋遭遇怪谈的事情在附近居民中流传。
但当下没人在意这个小小的传言,二月十四日情人节,有太多东西比传言更有意义。
对于偶像团体来说更是如此。
身为团队的总负责人,佐藤忙得焦头烂额。一边需要确定场地一边还得安排手下完成各类任务。
安达的经纪人好不容易逮到空隙到佐藤身边说:“安达夏实今天请假。”
“嗯?”佐藤顿了顿,“怎么回事?安达可是我们的ace,你知道有多少粉丝是冲着她来的吗。这样的人怎么能缺席,到时候粉丝闹起来你能负责吗?”
“佐藤负责人,是安达母亲亲自打电话来请假说安达身体有恙,实在是没办法参加今天的活动。”手下经纪人说,“我们也没办法····”
佐藤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跟队长沟通,成员之间应该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怎么样今天安达一定要出现。”
“可是·····”
“不要让我为难。”
“·····明白了,佐藤负责人。”
036怪谈可怕还是人可怕
挂断电话后西岛走到卧室再次确定安达的状态,她看着将自己紧紧包裹的安达,一种莫名的气愤从她心头升起,想要直面造成这局面的怪谈的念头不断生成。
但很快,无力感充斥她全身。
无论怎么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自身都难保,哪有这个闲心去关注其他人。在遇见栗原司之前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编剧。
说起这个,西岛又想起栗原司说的等解决当下的情况找安达出演她剧本的女主角。
她的剧本·····
明明只过了一个月,但她之前的日常生活像是上辈子的情景。
正当西岛陷入回忆时门铃响起,她醒来,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确定来人是栗原司后这才开门:“栗原桑。”
“嗯。”栗原司点点头,“安达呢?”
“卧室里。”
栗原司顺手将手里的毛球递给西岛,走到卧室看到床上的一团,立在门口平淡地说:“安达。”
安静到瘆人的气氛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
安达抬起头,透缝隙看到栗原司,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拨开,颤抖地说:“栗原桑······”
“我,我是不是回了不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安达苍老的声线透着绝望,“您不是说能够解决这件事情吗?”
栗原司没在意安达的绝望,视线一瞥发现抱着毛球的西岛走过来继续说:“你知道佳乃吗。”
安达没回话,有点茫然,完全不适应栗原司的态度。
不是应该说两句安慰她吗?现在她完全是一场人间惨剧啊!
“你知道佳乃吗。”栗原司重复一遍。
“嗯?什么?”因为栗原司莫名其妙的冷静,安达暂时忘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案,注意力放在栗原司的话语上。
“毛球。”
栗原司话音刚落,在西岛怀里沉默的毛球开口:“江口佳乃,你的队长,就是她拿着你的头发到我面前。”
“谁,谁在说话!?”
西岛被吓了一大跳,声音就在她身边但她却没看到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紧紧抱住手中的毛球神情紧张地左顾右盼。
“松手,松手。太紧了。”
“谁?谁?”
“我就在你手里。”
西岛这才反应过来,瞳孔扩张看向手中毛茸茸的玩偶,刷地将其甩开看向栗原司,不可思议道:“不会吧········难道是·······”
栗原司没在意西岛的反应说:“毛球,继续。”
毛球在地上打了个滚,站稳对安达说:“我是住在你家旁边废弃神社的怪谈,偶然间见到前来参拜的江口佳乃······”
毛球简要解释江口佳乃的所作所为,把知道的包装后告诉安达。包括江口佳乃溢于言表的嫉妒以及每周都会拿安达的头发放到灵台,一天后再拿走头发生成的粉末这件事情。
将粉末混在水中,当事人喝下后就会有衰老的症状。且最开始只有安达本人和江口佳乃才能看到外表的不同,一个月后,衰老就会变成真实,每个人都会看到衰老的安达夏实。
再也回不去。
而安达夏实的青春活力将转移到江口佳乃身上。
“事情就是这样。”毛球咂咂嘴,等待栗原司下一步指示。
旁边的西岛心里确定:果然这个毛绒玩具也是怪谈。
安达低头一言不发。
良久,她开口:“怎么可能是队长,不可能的。”
对于自己身上遭遇的这件事安达有猜想过会是别人作为,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十分信赖且带着几分尊敬的江口佳乃。
江口佳乃是团体队长,平常表现出来的责任心、上进心以及种种,都让人难以想象她会是造成安达当前状况的罪魁祸首。
“没什么不可能的。”毛球用长辈常用的说教口吻,看栗原司一眼后左右踱步,“把你知道的关于江口佳乃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吧,我们会从中找到破解当下情况的方法。在此之前我跟大人已经展开了细致的调查,情况在掌控之中,只是还差一点你这方面的情报。”
毛球狗腿子的劲儿上来了:“安达小姐,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在毛球说话的过程中安达不断回忆跟江口佳乃的相处细节,现在一回想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队长对自己无端的关心,近一个月来,两个人比起之前更为交好。安达甚至有些感谢江口对自己的宽容——因为无缘无故的衰老安达有时候会稍显异常。
但……这样的宽容是建立在队长是罪魁祸首的基础上吗?当初关心的话语以及微笑安达此刻想来不寒而栗。
安达觉得有些恶心,反胃,生理上出现厌恶感。
栗原司等她消化当下的情绪,无聊地看向西岛。在栗原司看过来的下一秒西岛眼神退避身体呈现抗拒的姿势,栗原司将其看在眼里,笑了笑说:“你觉得是怪谈可怕,还是人可怕?”
西岛动作一顿。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起,西岛刚好可以躲开栗原司的提问说:“我去开门。”
西岛走到门口,看看猫眼发现是之前见过的那位安达的经纪人,开门。
“中村桑。”经纪人认出了西岛。
听到这名字的一瞬西岛还有点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自己,回答:“经纪人桑,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是找安达的。”经纪人说,往里望了望,“她在房里吗?”
“在······没·····她不在。”西岛临时改口,“她有事,一大走就走了。”
“安达她不在?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
“中村桑。”经纪人说,“你跟安达她关系很好是吧?”
“啊,也不是。只是工作的原因亲近一点。”西岛解释。
“按照你说的安达不在家,你们关系也不是很熟。那为什么安达不在家但你还能出现在这儿?”经纪人找到关键之处。
西岛被问傻了,疯狂动脑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安达桑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究竟发生了什么,中村桑。”经纪人坚持问。
“我也不太清楚。”
“如果安达她出了什么事情,中村桑,如果您不跟我们坦白,到时候就不是现在这样平和的谈话了。”经纪人持续施压。
西岛心有些慌,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经纪人趁着这个空档推开门走进嘴上叫着:“安达,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今天情人节你一定得出现,粉丝们全都在等着你。”
但出乎经纪人意料的是安达根本不在房子里,转而他见到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妇人。
“安达她因为身体原因去医院了,我想我跟您沟通过,前田桑。”安达说。
037对怪谈感兴趣的少女
房子里没有“安达”的身影。
经纪人前田看见的只是“中村”、年老的安达以及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他的视线在房间内三人之间逡巡,不太理解如今的状况。
安达明明是独自生活,现在在她房子里的这些人都是谁?安达去哪儿了?
安达说:“前田桑,之前我跟你电话沟通过。我·····我是夏实的母亲。她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参加今天的活动,非常抱歉。”
“啊,原来是伯母。”经纪人恍然大悟,“安达她身体出现什么状况了吗?不知道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上忙的?”
安达强忍对前田坦白的冲动,避开他的眼神回答:“她有些私人的问题。抱歉前田桑,今天夏实是没办法出席了。”
经纪人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不断想要从安达口中问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安达”像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消失。
这样的行为已经触碰到公司的底线。
“您知道如果安达她今天不出席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经纪人说,“按照合约,安达需要履行应尽的义务。比如今天的活动出席。”
经纪人语气很重。安达也知道,她也不愿缺席,但现在的情况······
正当安达想硬着头皮拒绝的时候,旁边的栗原司开口:“你们这个活动是什么?”
经纪人和安达都看向他,栗原司的目光落在安达身上。
安达下意识解释:“情人节的专题演唱会以及后续的握手会。”
旁边经纪人有些奇怪为什么安达的妈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跟年轻人说话的语气不太像长辈,有点年轻小姑娘的感觉,稍显违和。
“也就是说是你们整个团体的活动对吧?”
“嗯。”
“江口佳乃也会出现?”
“应该。前田桑队···江口桑她会出现吧?”安达询问经纪人。
经纪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顺着当下的气氛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栗原司心有计较,“前田桑,麻烦你带我们去现场了。”
“蛤?”
“现在带我们去的话,我保证,下午还你安达夏实。”
栗原司的话在前田听起来奇奇怪怪,换做以往,他绝对会把栗原司当成是脑子有问题的人置之不理。
但是在当下,结合安达消失不见且前田没办法找到她的紧急情况,前田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栗原司所说的话。
“请问您是?”
“我是制作组的人,安达桑她去参加我们的单独采访了,可能你们那边还没收到消息。”
“嗯?”前田皱起眉头不太相信,但他的确没有跟制作组方面确定消息,“可伯母不是说安达她身体不舒服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栗原司义正言辞。
旁边的西岛看傻眼,从来没见过说谎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栗原司是专业人士。
安达很快跟着栗原司的话帮他圆谎,旁边的西岛也上道地叫栗原司组长。
到最后,栗原司还真带着安达和西岛坐上前田的车前往会场,安达抱着毛球。
另外一边,安云寿一、倍吉、大岛信也回到日枝神社。
回到神社安云寿一第一时间找主持谈话,关于遇到的怪谈的事情,还有重新出现的阴阳师。霓虹正在发生变化。
倍吉和大岛信则在盥手池处用清水醒神。
这个时候大岛信才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发抖,拿水瓢都颤颤巍巍的,还是旁边的倍吉帮他浇水。
神社里的清水触碰双手,大岛信内心的恐惧渐渐平复,他看看倍吉,发现倍吉从始至终都是那张扑克脸忍不住说:“倍吉君,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倍吉抬眼看他一眼:“害怕有用吗?”
“啊?”
“父亲从小就告诉我,世界上有跟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另一个物种,怪谈。它们是依仗我们的情绪而生成。”倍吉说,“如果我们不害怕,这些怪谈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可是人怎么可能不害怕啊?”
倍吉没说话看大岛信一眼。
“好吧,我承认你的确是不害怕。但对于普通人来说,怎么可能面对未知的时候保持冷静。就连我····”大岛信不禁汗颜,“你不能要求普罗大众跟你一样吧。”
倍吉想了想说:“我没这样想。”
“啊?”
“对付怪谈不是我们的责任吗,何必牵扯到大家。”倍吉说,“我能保证我不害怕已经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了,没那个精力去看别人。”
“······”
大岛信没想到看起来刻薄苛责的倍吉会是这样的心态。
“还算不错嘛,日枝神社的两位。”旁边突然响起清脆的女声,惊的大岛信往旁边一侧,只见一位妩媚的女性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来者身材纤瘦高挑,皮肤白皙,穿着毛衣和长裙步履盈盈。视线上移,出乎意料的在纤细的身材下胸前颇具规模,就算是在毛衣之下也可见一般。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脸。
瓜子脸,眼尾上扬,眼角有一颗点睛的美人痣。鼻梁高挺,薄唇小口,脸部线条流畅,眼尾眉梢全是少女的风情。
很难见到这样的人,清纯和妩媚如此恰到好处地在同一个人身上保持平衡。而且让人难以捉摸她的年龄。
既像不谙世事的十几岁少女,却又像二十多岁的小女人,某些时刻甚至有三十岁美妇的气质。
一时之间大岛信看呆了。
倍吉也被来者的魅力所蛊惑,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将水瓢放下拉着大岛信走到一边——他认为这位也是来净手的。
“啊,抱歉挡住您了。”大岛信不好意思地说。
她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里,挑起眉毛眼睛一弯,接过水瓢左右净手。倍吉和大岛信不知道什么原因立在原地看她将手洗净。
她放下水瓢说:“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询问二位呢?”
“什么?”大岛信问。
她唇角带笑:“你们说的早上遇见的怪谈,能跟我说说吗?我个人对这方面的东西比较感兴趣。”
大岛信还以为是什么呢,一听是这个笑笑:“你们年轻人还相信这些啊。”
“二位也是年轻人啊。”她可爱地回。
038江口佳乃的夙愿
安达所在的偶像团体如今成立第四年,正是关键的上升期间,工作紧密而重要。身为团队的人气人员,安达夏实不可或缺。
今天的情人节特别舞台,早上的彩排竟然不见安达的身影,成员们都感到十分奇怪。
安达不是迟到的人。
有人问安达在哪,没人知道,而在谈论的过程中有人发现队长江口佳乃也没出现。
“队长怎么也不见了?”有人说。
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还在说着:“夏实不来就算了,佳乃她身为队长都对这次事件不上心吗?”
“别说了。”旁边的人出口制止,“队长她也有自己的事情····队、队长?”
江口佳乃出现在待机室,她的出现让现场空气凝滞。
不知道是妆容还是其他的原因,眼前的江口佳乃有些····有些不像她。很难说明的感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眼前之人是江口佳乃,但她的长相却又像是另外一个人,可细看五官又是原本的她。
因此,成员叫出声的队长都带上几分犹疑。
佳乃点点头:“抱歉,今天我来的有点晚了。彩排开始了?”
“快了。”
“那还不算迟。”
“佳乃····夏实她····”
“她有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了。”佳乃冲着问出这句话的成员一笑,“没关系,我们带着夏实的那一份努力向上。”
佳乃诡异的笑容让原本融洽的气氛变得奇怪,但没人反驳,错过了打断的时间点只能任由这样的气氛蔓延。
佳乃不再说话,拿着制服去换衣间。
另外的人不自觉松了口气,互相换了眼色。
这是她们的队长江口佳乃吗?
“你们没觉得,队长她长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吗。”有人说,“感觉···像是别人。”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佳乃似乎有几分夏实的影子。”
“我也看到了。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但她的确是佳乃啊。”
换好衣服的佳乃出来,没人说话了,佳乃也不管待机室里的成员们走到门外找到工作人员问:“场馆的供电室在哪?”
“在里面,楼梯的拐角处。”
“谢谢。”
佳乃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找到供电室,脸上再次扬起诡异的笑容,身体里的怪谈对她说:“在舞台上绽放自己最绚烂的姿态不是你毕生夙愿吗?有什么比在舞台上美丽地死去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呢?”
“我是最美的。”佳乃有些魔怔。
“你是最美的。”怪谈说,“那个挡在你前面的人已经变成了老人,而你将成为霓虹偶像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就算是在百年以后也会有人赞颂你的故事。将生命奉献于舞台如樱花般灿烂的偶像江口佳乃。只要按照我说的做。”
“我会被人们口口相传吗?神明大人。”
“我们。”怪谈回答,“佳乃,我们一体同生。”
“一体同生。”佳乃喃喃着重复,心中最后的犹豫消失,脸上的笑容更盛。
在佳乃身体深处的怪谈同样也在笑,很快它的事迹将会以江口佳乃为载体在整个霓虹疯传。它的力量将会不受限制的增长,这是人没办法控制的东西。
未知的恐惧将在每个人心里滋生,最后成为生养怪谈的沃土。
这是它被赋予的意义。
————————
前田开车停在场馆门口,透过后视镜看安达和西岛,身边坐着栗原司,这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怎么他带三个不相关的人到现场了,完全不符合相关规定。
“栗原桑,安达她什么时候回来?”前田问。
“下午。”栗原司看看时间,“一个小时之后吧。”
“先打个电话确定下吧。”
“前田桑,电话会打扰工作。”栗原司说。
前田坚持:“如果没有确定安达一个小时后会到,我没办法带你们进入会场。另外,有关你们的身份,除了工作证之外我需要更确切的证明。否则我将报警处理。”
二人僵持。
前田已经在怀疑栗原司和西岛的身份。
坐在后座的西岛因为二人的对峙心悬起来,旁边的安达也握紧双手,都在等待栗原司的回应。
栗原司神色如常,一口应下:“行。”
前田一怔。
“等到了会场,我会打给安达。”
“到了会场?”
“到了会场。”
前田皱起眉头,思索着栗原司的条件,最终说:“好,到了会场打电话确定安达的位置。”
下了车,前田走在最前头,西岛凑到栗原司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栗原司给了个眼神让她安心,走到安达身边装作搀扶她的模样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安达说:“能借用你的手机吗。”
虽然不明白栗原司要做什么,但安达还是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去,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我的手机之前接听过前田桑的来电,以我妈妈的身份。”
“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栗原司说,“电话可是我的老本行。”
“啊?”安达不太明白。
栗原司挑挑眉毛没解释,跟在前田身后进了会场,不用前田提醒他直接拿自己的手机拨打了安达的电话号码。下一秒,屏幕上的号码扭曲成另外的数字。
“嗯。把电话拿给安达桑。她们这边的人找不到她了。嗯。好。”
交涉完毕栗原司将电话递给前田:“我去上个厕所。”
“嗯。”
栗原司离开现场,前田叉腰接听电话,一片忙音。等待几秒钟后响起女声:“你好。”
前田确定是安达的声音松了口气。
“安达,你现在在哪。今天的情人节特辑你不知道很重要吗?”
“非常抱歉前田桑。我现在在制作组这边进行个人专访,抱歉没有告诉您。”
“你啊。”前田没好气,“那你母亲说的又是什么?”
“我的确去医院检查了啊,早些时候。检查完才去采访的。”
前田捏了捏鼻根:“算了。你什么时候能来现场?”
“采访还有一个小时吧。肯定会在开始之前到,不过彩排就没办法了。”
“安达,如果今天你不出现你明白后果会是怎样吧?”
电话那头顿了顿,原本小女生随意的语气一变,冷漠且郑重地说:“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前田桑。”
039我是什么
跟安达的电话连线让前田稍微放下心来,也对栗原司和西岛的身份暂且放下疑虑。
电话挂断隔了一会儿栗原司才重新出现,前田将电话还给他,栗原司还特意问:“联系好了吗?”
“行了。”前田回答,“不过····算了。栗原桑我还有事情,就让他来带你们在会场转转。”
这时候才看到前田叫了个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过来,工作人员一脸懵,但在前田的吩咐下老老实实地朝三人问好,说明接下来他会负责带领的工作。
栗原司没表示反对。
将三人安排好后前田离开,剩下没有人说话,不了解情况的工作人员看了看眼色说:“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西岛和安达将谈话的权利交给栗原司,等待他的安排。
栗原司的注意力一半在当下场景,另外一半顺着地线蔓延出去。他正在感应怪谈的位置所在。但由于人数众多人员杂乱的原因,他的感应受到极大干扰。他只能大概知道怪谈在这,但具体的位置没法确定。
混在人群当中怪谈的气息被掩盖了,偶尔露出的浅淡气息也很快消散。
他的直觉是正确的。
寄生在江口佳乃身上的怪谈会选择在这个盛大的宴会做点什么,他一定会来。
但具体做些什么栗原司不知道。
“栗原桑?”西岛叫了叫。
栗原司回过神来,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后说:“中村,你跟工作人员对接一下,我带伯母去休息室。”
“啊?”什么对接,西岛完全不懂。
栗原司给了她一个眼神。
“对接·····我知道了组长。”
将工作人员打发给西岛,栗原司带着安达离开。
“安达,你们成员一般会在哪?”栗原司问。
“要么是在舞台上彩排,没有事情的大概会在待机室休息。”安达回答,“栗原桑,我们到这儿来要干什么?”
栗原司看着衰老的安达,说:“我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前田。”
安达直视眼前神情真挚的栗原司,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但好在衰老后脸皮变厚的缘故没有表现出来。
“我们现在需要找到江口佳乃。”栗原司说,“造成你现在这个情况的怪谈还在江口佳乃身上。”
说完,栗原司将怀中的毛球递给她:“相当于护身符的东西。”
“诶!”毛球忍不住叫了一声,“大人我可不是神社那一派的!”
安达没在意毛球的话,接过它抱在怀里:“比想象中轻诶。”
栗原司笑笑:“你们两个还真是没野心的家伙。”
“嗯?”
“没什么。带路吧,去找江口佳乃。”
这个会场不是安达第一次来,她熟悉每个部分的作用,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成员们常呆的待机室。
栗原司在门口等待,安达抱着毛球走进去——毛球就相当于栗原司的另一双眼睛。
但江口佳乃没在待机室内。
成员们看向突然出现的安达。安达刚想像以前一样询问自己熟悉的成员,话到喉咙被人打断:“伯母您是?”
安达表情有些苦涩,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是安达夏实的母亲。”
“原来是伯母。您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找夏实。”跟栗原司呆久了安达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夏实吗?我们也没看见,还在奇怪她怎么没来呢。”
“原来如此。”这下安达才问出自己真正想问的话,“我想问问你们队长关于夏实的事情。她在哪儿呢?”
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有人回答了:“队长啊。我刚才看见她出去了,但是不知道在哪。”
“出去了?”
“嗯。”
“非常感谢你们。”
安达退出待机室,刚想说栗原司开口:“我们分头去找江口佳乃。你带着毛球。不要担心,我能通过毛球知道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如果出现意外我会过去。”
“知道了。”
会场布局很简单,前面有可容纳八千人的坐席和被幕布挡住的舞台,后面是各种房间。房间被用作器材存放、控制室、灯光和监控还有一些必要的待机商谈室。
两人到走廊中间分头,有个楼梯到舞台下的暗室,场馆的供电室位于楼梯旁的小房间。
到了楼梯口栗原司察觉到异样,他站在江口佳乃曾站立的地方面对供电室,手掌贴在把手上。
“栗原桑?”安达叫他。
栗原司似乎是透过门把手感受到半个小时之前江口佳乃和怪谈的心理活动,那种强烈的激动通过门把手传递到他身上,让他也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这是专属于怪谈的兴奋,他甚至在不自觉赞叹对方的巧妙。
对方的·····巧妙?
等等,他怎么知道对方的计划?
突然的寒冷遍布栗原司全身,存在于他身体里的力量顺着血液一点点上爬,爬进他脑子里。
低语响起。
不要去管人类,你现在需要做的是帮助它完成这华丽的高潮。这将成为怪谈的盛宴。也是我们的盛宴。
我得救安达夏实。
两者并不冲突。我们将成为最完美的卧底。
我们····你是谁?
我是怪谈,你是魔君,从最开始就是这样。
什····什么?
“栗原桑?”
栗原司猛然惊醒脸色泛白,眼中的狠厉吓到安达让她不自觉后退几步,倒是她怀里的毛球兴奋起来。
魔君大人!太帅了!
栗原司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您没事吧?”
隔了好一会栗原司睁开眼睛:“我去下面。这边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直接迈步向下走。
安达担忧地看着栗原司的背影,有些心慌,但却不知缘由。
舞台下面的暗室是杂物室,一般没人会到这儿来,如果不是大型会议根本用不到,已经蒙上一层灰。
栗原司继续前进,经过被锁上的三间房抵达最里面的那间。
最里面的这间房门半掩,没有光,从半掩的缝隙中露出的黑暗散发着不详,但对栗原司来说却像是温暖的怀抱。
他心里忽略了很久的问题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究竟是人,还是怪谈,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在他说自己跟对方是同类的时候,对方没有察觉他的身份。
黑暗在邀请他。
栗原司的瞳孔逐渐扩大,占据他整个眼睛。
我是什么?
040事情暴露
距离演唱会开始剩下半个小时。
“安达夏实”还没出现。
场馆某间蒙着一层灰未使用的杂物间内,前田一手叉腰一手扶额背对西岛,空气凝滞。
除了安达夏实没出现外,栗原司也消失了。前田只能找到西岛。
这个时候前田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样错误的决定。
“前田桑·······”西岛有些结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栗原社长他绝对不是这种撂担子不干的人。他·······”
“社长?你叫他社长?”前田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你们到底是谁。在我还有耐性的时候讲清楚。”
前田走到西岛面前,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们不是制作组的人。制作组根本没有派人到安达身边贴身拍摄。为什么安达之前会帮你们掩饰!你们把安达弄到哪里去了!老实交代!不然我们只能在警察厅见了。”
到了紧急时刻前田总算恢复了正常智商上线——也是因为栗原司不见的原因。
之前漏洞百出的说辞怎么可能简单地让前田相信,但栗原司动了些手脚。前田完全能够感受到栗原司的存在,虽然没表现出现,但他对怪谈这种东西有一定的信任度。
便是对栗原司有一定的信任度。
因此,前田很容易相信栗原司所说的话,甚至不会过于深究,这也是前田觉得别扭和奇怪的地方。
他不是那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个性啊。
如今栗原司由于某种原因消失,前田的理智也就回归,越想越不对劲,直接找到制作组的联系方式询问关于对安达采访的事情。
根本没有这件事情。
对于单独的成员采访制作组不会在没报备之前进行,而且一定会通知经纪公司方,并且在经纪人的陪同下进行。
也没有姓中村的女性工作人员,更没有栗原司。
全都是假的。
那为什么当初安达会帮他们掩饰?
这中间的疑点实在是太多,经不起细想,前田开始害怕起来。无论怎么说,这两人都是他许可带过来的,中村甚至是他许可跟在安达身边。
如果安达出了什么事情,他难脱其咎。
原本前田想立刻报警,但由于自己的过失,让他选择了暂缓找西岛谈话。安达和栗原司的消失让他只能找到西岛。
西岛回答:“前田桑,我叫西岛枝栗,是一名编辑。”
前田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就连中村这个名都是假的。
西岛低着头说:“我们没有对安达桑做什么。我们是为了保护安达桑。”
“保护?”前田被气笑了。
“您知道前段时间安达桑为什么精神不好吗?因为她被怪谈缠上了!”
这下前田是真的被逗笑了,特别是在西岛一本正经的表情之下,他刚想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之时西岛说:“过去的一个月内安达桑她会在某个时间点衰老变成老人的模样。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并且看出,啊,还有始作俑者江口佳乃。”
“江口佳乃嫉妒安达桑的高人气,所以找到怪谈,试图用非自然的力量让安达桑衰老。她也做到了。安达桑不是没有出现,而是她出现了您认不出来,除了我们没有人会相信她就是安达夏实。”
前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西岛,说:“你别想用精神病当作借口。”
西岛语速加快:“真的。安达桑找到我们雾走屋想要解决这件事情,我是被委托在安达桑身边保护她,所以她才会帮我说话。不然我怎么可能安然在安达桑身边呆着呢?我们是要找出幕后真凶!就是江口佳乃!”
前田冷眼旁观,心想她是不会老老实实地坦白了,掏出手机准备报警。西岛下意识扑上去阻止,前田横手一推把西岛推了个踉跄摔倒在地。
“前田桑,我们真的是来帮忙的。”
前田瞥了她一眼,手机已经解锁,正要打电话的时候门被大力推开。门口,安达一手扶腰一手拿着毛球:“前田经纪人,我就是安达夏实。”
前田看看安达看看西岛:“你们都疯了。”
接着安达快速地说出了只有“安达夏实”才知道的前田的事情,前田的动作停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那次你赌马听了我的赢了两百万后基本上每次你打算下注都会问我什么号码比较好。”安达说。
前田咽了咽口水手机放下:“你·····你是谁?你真的是夏实的母亲?”
“我就是安达夏实,前田桑。”安达无可奈何地说,“西岛她说的都是真的,我被怪谈诅咒了。”
“怎么可能······”前田喃喃。
前田还有些犹疑,但因为安达所说之事的确对得上号信了一半,可他的常识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前田还不信,安达将毛球举起:“它就是怪谈。”
视线都集中在毛球身上。毛球原本不想卷入人类间的纠葛,但安达已经将它推出来,再加上情况紧急,它狠下心开口:“是,我是怪谈。她的确是安达夏实,是我一手促成的这件事情。”
“录音玩偶?”前田说。
“诶!”前田的质疑让毛球劲儿上来,挣脱安达的束缚落到地上伸出两条腿走到前田面前,“你这家伙,事实都摆在面前还不相信,明明怕的不行。像你这种人是最容易疯掉的了。”
“真····真的。”前田不停后退,比西岛的表现更为不堪,“真的是怪谈,世界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东西·······”
“都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我在做梦?”前田说着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确定眼前是现实。
“玩偶会说话会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是偶像安达?”前田不可思议道。
“嗯。”安达和西岛同时点头。
“怎么可能······”前田再次拿起手机打算报警,毛球跑过去飞身扑向前田,前田没在意,任由毛球扑来。
前田刚把110三个数字按出来,只觉得一头牛撞上自己的胸口,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发白,直愣愣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安达和西岛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西岛走上前去动了动他,没反应,手放在鼻子下面,有鼻息,没死。
“晕倒了。”西岛说。
安达松了一口气,看向毛球,没搞清楚它做了什么让前田变成这样。
毛球说:“事情解决了。但·····大人好像的确是不见了,我没感应到他的气息。”
西岛有些难受,半是抱怨半是无奈道:“怎么这人老是搞消失啊。他是偶像剧女主角吗!”
041事件的高潮
早川博是一位女子偶像团体的博爱粉,从地下偶像到当红团体,他都有所涉猎。
还是个箱推。
情人节不少团体都有特别活动,特别是地下偶像福利更多。但经过考虑早川博选择参与了这场演唱会——因为安达夏实和一众冒出头来特色各异的小偶像们。
如果需要在当下偶像中选择一个人成为早川博的最爱,他会选择安达夏实。明明有一张可以去当模特或演员的脸,却来当了偶像,他觉得再也不可能有这样“误入歧途”的偶像了。
再加上安达夏实越了解越觉得可爱的性格,一种介于作秀与真实之间的单纯,粉丝和观众最爱的单纯以及诚挚。这种难以言喻的个人魅力使她在众多漂亮姑娘当中脱颖而出。
当然,没有坚韧和隐忍这些大多成名偶像身上都看得到的特质安达夏实也没办法安稳地走到现在。
早川博排在队伍当中走进场馆,来到舞台中间的前三排黄金位置坐下,左右看看都是些眼熟的人,大家心照不宣地用眼神打过招呼后拿出自己的装备。
所推成员的推巾、应援棒还有一些特别的应援物。
早川博背了个包,虽然最爱安达,但他还准备了其他成员的应援物,摆在脚边准备见机行事。
从早川博的角度还能稍微看到台侧,留有缝隙的垂布后人影绰绰忙碌非常,因为这样的氛围早川博也开始兴奋起来,手上拿着应援棒身体左右晃动嗨起来。
他很期待今天的演唱会。
然而在后台他认为是忙碌准备的地方,工作人员乱成了一团:“前田桑呢?前田桑怎么不见了?”
“我不知道。你知道前田桑在哪吗?”
“我也不知道。”
“我之前看到他好像去找他带来的那个女的了。”
“真的吗?在哪?”
“就在······”
“好了!”另一个负责人站出来控制场面,脑袋有些大,眼见着就要到演唱会开始时间,“成员们都准备好了吗?”
“嗯。”这个工作人员熟悉,站出来说,“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安达桑······”
“安达还没来?”
“没····”
负责人什么都没说,但他散发出来的气压是个人都明白他心情不好。
“还有三分钟开始。”对讲机传来控台的提醒。
工作人员脸色为难。
负责人说:“之前代替安达彩排的under成员顶上她的位置。”
“明白了!”
旁边突然冒出声音:“我可以代替她的位置。”
众人视线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口佳乃出现在这儿。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恍惚间竟然跟安达夏实有几分相信,负责人都差点将其认成安达,但旁边的人说:“江口桑?”
江口佳乃笑得单纯,更像安达:“美雪代我的位置更多,我记得清楚夏实的动线,避免失误。”
负责人看着她,思考了一会儿,挑起眉毛应下:“好,就由你代替吧。”
有了负责人的允许接下来就好办很多,让江口佳乃顶上安达的位置,美雪顶替江口佳乃。
团体人员众多,完成舞台不成问题,只是难以对粉丝交代。
开场前有暖场主持,成员们在后台按照台本说话,交代安达夏实因为身体原因缺席的事情。
在话语说出的当下场内一片哗然。
“怎么回事啊,我们都是为了夏实酱才来的啊!”
“早说没有夏实我就不来了。”
“退钱退钱!”
“是不是以为我们没有脾气啊?”
“退钱!”
“·······”
安达夏实的粉丝开始喧闹,甚至有人站起身挥舞手上的推巾,眼见事情越演越烈,灯光暗下,团体的开场曲响起。
伴随着躁动人心的鼓点,已经花了钱的粉丝们没有办法只能坐下。他们对没有提前通知的运营怨念颇深但对于团体和成员们怀有温情,准备演出结束再找运营讨要说法。
舞台灯光亮起,排好队形的成员们登场,每个人都妆容精致服饰漂亮,体现小姑娘的青春活力。
场内响起粉丝们激动的吼叫,应援棒挥舞,伴随着歌曲前奏场内气氛升温。之前安达不见的消息暂时被大众放在一边。
坐在前排的早川博一开始有些生气,但在成员们出现后注意力就被分散——毕竟是个箱推。
然而,在成员们排好队形出现时早川博下意识将视线落在安达夏实的位置上,想知道会是谁代替。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安达夏实位置上的那个人,几乎是她本人。
至少以早川博的视角看,那张脸,跟安达夏实差别不大。只是脸上的表情展现的气质不像真正的她。
倒像是队长江口佳乃。
那种难以掩饰的表情管理和努力,早川博不太喜欢的感觉。江口佳乃的努力太流于表面,并且没看到她的提升,早川博就不感兴趣了。
但此时此刻安达的脸和江口的别扭存在于一个人身上,这让早川博表情古怪。
他问身旁的人:“代替夏实的那个人是谁?”
“那不就是夏实酱吗?我就知道运营不敢不让夏实酱出现,毕竟是超人气成员啊!”旁边的人理所当然地说。
早川博奇怪:“那是夏实吗?我感觉有点奇怪啊····”
旁边的人懒得理他的喃喃,继续投身演唱会的气氛当中。早川博再次望过去,台上的江口佳乃跟夏实的形象渐渐融合在一起,他也不再怀疑台上那个人是夏实。
前面的歌曲结束,下一首是安达的中心位。
江口佳乃以安达夏实的身份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眼角的亮片闪光。
前奏刚刚响起,突然,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一片应援棒的亮光。
音乐也停下,场馆整体停电。
此时此刻处在场馆内的人:前场的粉丝骚动、台上的成员慌乱、后台的工作人员匆匆忙忙每个人都被上司吼叫着快去找到停电的问题所在。
只剩下一个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暗中,一束光照到江口佳乃身上。
场控的耳麦里全是责怪:“现场的情况怎么回事!?”
场控额头冒汗:“我也不知道。我这边仪器没工作,我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亮光,明明没有电啊。”
场控的脚下,场馆整个安静下来。
被光照耀的江口佳乃嘴角一弯,脸上扬起笑容。这一笑印进每个人的心里。
“夏实。”
“美雪。”
“纪奈。”
“…………”
一个个名字从粉丝口中不自觉说出。
台上的她……已经不仅仅江口佳乃。她是安达夏实,她是美雪,她是纪奈,她是每个人所喜欢的那个模样。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在不同人的眼中成为自己的最爱。
站在聚光灯中的她,成为仙子,成为神明,成为难以解释的存在。
猛烈的冲击荡漾在场馆中,在大众心里掀起巨浪。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美。
她开口,发出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我将成为你们人生中最绚烂的樱花,请好好欣赏。”
她闭上眼睛提起裙角向观众躬身,起身,绷紧脚尖腰背挺直,一手提裙一手向前延伸举在半空。
灯光照耀的脸上。
两块突然亮起的led大显示屏上。
她的脸。
两行血泪从脸颊滑落,滑到上扬的嘴角。
染血的微笑和空洞的眼眶以及优美的舞姿构成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安静变为死寂。
紧接着疯狂的尖叫在黑暗中此起彼伏。
“啊!!!!!!!妖魔啊!!!!”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活死人!!!!”
舞台上,她还在跳舞。
血从耳朵里冒出,滑过优美的脖颈,投在大屏幕上。
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042我们没有利益冲突
进入房间后栗原司的五感消失落入无尽黑暗。
再也没有上下左右这些概念,模糊到只能感受自己,世界的边界也随着概念的消失而无法理解。
像是初期的混沌,万物不分。
而这是怪谈空间的原本形象,不再依附于现实中的场景,呈现出本身的面貌。
在这个怪谈空间内栗原司对本身感知被无限放大,身体毛孔扩张,感受到空间主人的种种情绪。
世俗意义上的漆黑在栗原司平静的眼中变成了黑白,构成了空间的面貌。随着眼前看清,失重和无力也消失。
栗原司眼前出现一坨跟周围明显不同的灰,比他高半个脑袋,身体呈流状不停起伏。
栗原司能够感受到它在看自己,他抬头与之对视。
长时间的沉默。
怪谈开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执行者。”
栗原司挑挑眉毛,思考它话中透露出的意思。明明在之前的交手中他已经将自己的目的准确地说出,但对方还问出这样的话说明它不认为这是栗原司真正的意图。
它在怕什么?对方有没有确定他身为怪谈同类的身份?它的意图又是什么?
栗原司脑袋中思考着种种问题,嘴上回答:“只要你放过安达夏实,其他的我不管。”
又是安静。
栗原司看到怪谈身上灰色的流动都变慢,似乎是在思考。栗原司几乎立刻明白它身上的灰色流动从某种意义上表明它的情绪——虽然没有脸部表情供人参考,但总有方法感受点什么。
最终怪谈开口:“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我怎么妨碍你了呢?”栗原司反问。
怪谈没想到栗原司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它担心的东西,身上的流动都随之一滞,猜想这个执行者究竟想要干什么。
虽然栗原司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也存在一部分怪谈的特性,但它并不相信栗原司是同类。
从当上执行者的那一刻起,虽然二者都有着身为怪谈的本质,但对方已经不依靠“故事”这东西存活。
更像是式神,属于人类那一派。
在纯粹的怪谈空间中,面对执行者,它没有附身在佳乃身上的歇斯底里和癫狂,表现出智慧生物应该有的理智和冷静。
能够活到现在的怪谈没有哪一个是靠着单纯。身为人类的反面,受到限制的怪谈需要更狡猾才行。附身在佳乃身上的癫狂是为了让旁人看到。而单单面对栗原司,它没必要伪装。
栗原司看出这一点说:“为了维持生活所以得在人类面前保持神秘,让他们心生恐惧。人类的恐惧以及其他负面情绪是怪谈得以生存的必需品。这也是你显得无法沟通的原因。事实上怪谈也想和谈不是吗?”
说到这儿,栗原司想起了毛球,抛开怪谈的身份它也只是个想要活命的家伙。
“是的。”怪谈说,“但跟人类和平共处后就没办法得到他们的负面情绪。他们只会利用我们,利用我们的弱点强迫我们去恐吓别人,根本没把我们当成平等的存在。但他们没办法消灭我们,所以造出个监狱想把我们永生永世囚禁起来。”
怪谈身上的灰起伏剧烈,空间也开始波动:“甚至让你们,身为怪谈的你们拿着陌刀成为执行者。你们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栗原司的沉默在怪谈看来就是默认,它知道自己赌对了——不是所有执行者都毫无怨言。
细细想来,自己遇见的这个可能就是潜藏在人类派系当中的卧底,或者是准备反水的执行者。
而在栗原司这边,怪谈透露出来的信息更多。
执行者,这是栗原司第二次从它嘴里听到的称呼。而且它叫出了陌刀的名字。
陌刀,执行者。
栗原司想起之前看到的吉次郎。
这么说起来,吉次郎虽然是怪谈,但他跟其他怪谈又有明显的不同。独自生活在神社当中——供奉着栗原司的神社。
吉次郎被村内大多怪谈所忌惮着。
因为陌刀。
所以·····吉次郎就是村内的执行者,也就是监狱的狱警。
执行者,狱警,监狱,人类那一派,利用,走狗,生存,自由,怪谈的本质,流传度,硬币的正反两面,逃出。
进行这样的联想后栗原司在一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一条故事线正逐渐呈现在栗原司眼前。
简单来说,怪谈就是人类负面情绪所构成的东西,在情绪积累足够多之后就会生成怪谈。而怪谈不能单独存在,它们需要依靠故事流传下去。越恐怖越离奇流传度越广的故事,所生成的怪谈也能长久存在。
人类也会利用怪谈,利用它们需要情绪需要故事这一点,做些有利于自身的事情。
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
在某一刻,人类选择修建一个监狱将怪谈囚禁起来,怪谈没法显灵,那些不思议故事也渐渐消失。
被囚禁起来的怪谈渴望自由,渴望重回现实,渴望有着人类的这个世界。
但人类让它们中的一部分成为执行者,给它们陌刀——可以对付怪谈的陌刀——成为阻挡怪谈逃离的一道保证。再把入口藏起来。
众多怪谈被困在那个监狱近百年,靠着一口气吊着命,还要担心什么时候会彻底消失。
每位都有情绪。
甚至是栗原司。他在理顺这件事后不自觉暴虐起来,对人类的仇恨几乎凝成实质。
凭什么?
凭什么怪谈就低人一等?
我要创建一个怪谈更高贵的世界。
这是栗原司体内那位所残存的思想,他非常确定这一点。对方想要创建一个新世界的执念几乎将他淹没。他的灵魂被挤到一个逼仄的角落。
“去tm的!”栗原司用中文吼出,“这是我的身体!”
怒吼后,那股执念猛地消退,栗原司感觉身体有些虚脱,捂着心脏不停喘息。
怪谈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栗原司想通了对方的意图,也明悟了什么,抬头:“你想要利用这次事件扩大怪谈的影响力,你想将怪谈存在的事实重新放在大众面前。”
被说中的怪谈没回答。
栗原司点点头:“原来如此。”
“从这方面来看,我们的利益并不冲突。”栗原司说,“你想要人类的恐惧,我想要安达夏实回到之前的样子。我只管安达夏实,其他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只要你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栗原司笑笑:“甚至我还可以帮你。”
需要强调一点。
栗原司他——也是个怪谈。
043地狱和天堂
舞台上江口佳乃的异样被在场的每个人看在眼里。
事情发生后,台上的队友全都惊恐尖叫着不断远离她,找着出口下台。江口佳乃也没去管她们,自顾自在台上翩翩起舞,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队长,队长她——”跑下台的成员身体颤抖,抓住工作人员不放手。
工作人员也怕啊,成员穿着跟江口佳乃相似的制服恍惚间就像江口佳乃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一把推开成员说:“你,你们先到旁边房间去。我们会处理的。”
成员们都被安排在一起,半约束半安置地被锁在待机室。刚松口气的工作人员走到后台只听到负责人的大吼:“怎么回事!她疯了?谁快去把她给我弄下来。还有会场的电力问题。是谁跟我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前田呢!人都跑哪去了!”
没人敢说话,但在负责人的高压下两个工作人员硬着头皮到台前试图控制江口佳乃。
然而,两人刚围上去手搭上江口佳乃的肩膀,后者双臂一展将二人拦胸摔倒。
众目睽睽下,两个青年被江口佳乃一人制服,她面部表情更为狰狞。
台下观众的情绪持续发酵。
害怕的、兴奋的、搞不清楚状况的。尖叫的、失语的、匍匐在椅子底下的。大胆的、胆小的、想要深刻记住此时这刻的。
————————————
毛球将前田砸晕过后西岛去找栗原司,安达去找江口佳乃。明明谈话是在演唱会之前,但当两人再次出现后,演唱会开始的前奏已经响起。
安达想起什么,拖着衰老的身体跑到台侧的待机区,到达地点的时候她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不停顺气。
她看到了队伍当中的江口佳乃。
江口佳乃的脸····安达非常敏感,从江口的脸上看到很多自己的痕迹。
安达眼中最后的怀疑消失,喃喃道:“为什么,队长,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安达被工作人员发现,走上前劝说:“阿姨,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那是安达的母亲。”成员中有人认出。
江口佳乃越过工作人员看向安达,衰老的安达。安达脸上密布的皱纹以及刚才工作人员叫的一声阿姨让江口佳乃脸上笑容洋溢,活力四射,跟安达形成鲜明对比。
“夏实有事没来真是太可惜了。不过没关系阿姨,请您好好欣赏我们的表演,我们会带着夏实的一份一起努力。”
说完,工作人员催促成员上台,安达怔怔望着江口佳乃离去的背影,腿上无力瘫坐在地。工作人员连忙扶住她。
真的是江口佳乃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
安达想不清楚。此时此刻,比起自己衰老的这一点,始作俑者确定是江口佳乃更让她无法接受。
安达坐在地上,低头双手掩面肩膀不停耸动低声啜泣,眼泪从指间的缝隙流出。
近段时间来她紧绷的一根弦此刻崩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西岛带着毛球去找栗原司。
毛球跟栗原司有心灵感应,但很微弱,几乎消失。毛球极力用着微弱的感应找到了供电室,并且下行找到储物间。
储物间人烟稀少灯光昏暗,再加上到处摆放的杂物和隔着挡板隐隐约约传来的嘈杂·······
西岛有些怕了,站在下行的楼梯口踟躇。
“大人在下面。”毛球说,“但是好像又不在。”
毛球看了看西岛:“不下去吗?”
西岛身体一僵,说:“我一个普通人,下不下去,也一样吧。”
毛球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我看大人很看重你,就算是普通人,能够得到大人的重视可不容易。这样的机会你不把握吗?”
“啊?”
毛球再次关注西岛的表情和动作,发现她是真的害怕和抵触,奇怪大人怎么会让这样个普通女性呆在自己身边。
一般来说,能在魔君大人身边的人或者怪谈都很厉害。但西岛横竖看起来都不像。
“你·····没什么。”毛球临时改口,“我去看看。”
毛球从西岛怀里跳出,腿一伸,一溜烟跑到下面去视察了一圈,每个房间都透过缝隙看了看。没看到有栗原司又回到西岛身边。
“大人不在。”
“栗原桑不在吗?”
“嗯。但如果不在这,也没地方可去了啊。难道会在观众席?也不该啊。”毛球分析。
它话音刚落,隐隐约约的嘈杂突然增大,天花板开始颤动。
不用毛球说西岛都知道会场发生了事情。
西岛抱住毛球往上跑,走到场侧,正巧赶上之前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七窍流血的江口佳乃在舞台上忘我的跳舞,那么诡异,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美。
西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江口佳乃身上挪开,转而看到台下众人的反应,那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仿佛罗生门当中描述的地狱场景。
几乎就是地狱。
反观毛球,面对现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负面情绪,它有些愣,紧接着是狂喜。
它这是来到了天堂吗!
它感觉自己奄奄一息的生命力蹭蹭蹭往上冒。要是有这波,谁还去忍气吞声骗人啊。
直接退休!
但毛球很快从兴奋中醒来,这不是属于它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全都在往一个人身上汇聚——台上的江口佳乃。
江口佳乃犹如风暴口,将所有情绪吸走。这时候毛球才知道自己的“邻居”有多牛。
但紧接着,它开始害怕——这种动静,肯定会惊动那些神官僧人。这不找死呢么。
毛球想立刻拔腿逃离,但栗原司还在,这让毛球在逃走和留在原地等栗原司之间反复横跳。
有人拿出手机想要录制。
第一个人掏出手机后,每一部手机都发出刺耳的尖叫,紧接着,手机不受控制地开始播放一段诡异的音乐。
最开始每段音乐的起点都不同,像是在桌面上悬停的硬币般共振渐渐结束,最后变成同时播放,分毫不差。
几千部手机,分毫不差地放着同一段诡异的音乐。
就算是最胆大的人也开始害怕起来,一把将手机摔在地上,但音乐仍在播放。他继续上前猛踩,等到手机四分五裂音乐才停止。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人的勇气。
“怎么回事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工作人员不来管管吗?”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离出口最近的人想要离开,但他们更惊恐地发现门没办法打开。几个年轻健壮的人想要撞开门,门却纹丝不动。
到此刻负责人开始害怕,他的手机也在播放音乐。
他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音乐的事情,咽了咽口水拨打报警电话。
但,身处东京繁华区,手机竟然显示没有信号。
“到底是怎么回事。”负责人最后一次发出难以置信的疑问。
不过也不用他报警,此时此刻,在会场外面停了好几辆警车将其包围。附近巡逻机动队的车都被临时召集起来放上警灯当作警车。
这其中就有渡边。
渡边在场馆的正门左侧,他能看到周围人群的聚集。但本该热闹的会场一片寂静,一点声音都没泄露。整个场所透着诡异。
渡边向前看,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警部正在跟日枝神社的社长交谈着什么,神情沉重。他收回视线,感受到熟悉的东西,又想起一个月前那近乎梦般的事情,想起栗原司的话。
怪谈这个词语不受控制地浮出水面。
044收入麾下
安云旁边是特殊犯罪搜查一系的警部吉田,现场的最高警官,他听着安云说话:“不能硬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已经跟群众产生联系。我会找到入口进去。高桥警部,听到了我的口哨你们才能开始撞门,但在此之前千万不要有所异动。”
吉田点点头:“不过安云桑,如果十五分钟内情况没有得到解决的话,我们就必须行动了。”
“好。”安云深吸一口气,带着吉田绕过人群来到场馆后留的小门,手上掐诀,完成九字真言的精神提升后手掌贴上铁门。
成年人都无法撞开的铁门自动缓缓打开。
吉田看到这一幕有些难以置信,原本当安云是个装神弄鬼的家伙——就算是日枝神社的也不会改变他对神社人员的看法——但此刻有些不一样了。
吉田得到的报警消息是通过内部专线,是更高级别的长官直接下的命令让他带人来这儿围住正在开演唱会的会场,到会场后等日枝神社的人来。
集合警员,启动车辆,高效的联动让他们在半个小时内完成布置。
五分钟后安云也来了。
在长官的命令中安云有着最大优先级,必须保证他的需求,吉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一个不相干的人,但由于命令他将自己的不满掩藏。
吉田比安云更早到达现场,并且很快察觉不对劲的地方——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这可是在办演唱会的地方,但一丝音乐都没传出。
吉田派人敲门,无人回应,演变到后面的撞门,门依旧纹丝不动。
正当他准备暴力拆除的时候安云到了,阻止吉田的行为并说正在发生不思议事件。
怎么可能。
身为警察的吉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世界上还有没办法用现实解释的东西,再诡异、再不可思议的案件最终都会被证实是人为,只是用了些不为人知的方法而已。
但此刻,自动打开的铁门让吉田有些动摇。
也许安云说的是真的。不然为什么长官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到现场?
“队长,门开了就让那位自己进去吗?”眼见安云进入场馆,吉田的副手问。
吉田摆了摆手:“原地待命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准备攻入。”
“明白!”
只有安云一个人通过铁门进入会场。但这次跟在小摊酒屋的情况不一样,安云带了祖传的除妖灵扫,还有存下来的小半瓶净水。另外还有对即将出现的情况充分的心理准备。
安云一进入就看见几个年轻人朝他撞来,他连忙闪身堪堪避过,回身一望发现他进入的地方已然一片漆黑,心头一沉。
除了撞来的人外,漆黑的场馆,几乎成为背景音乐的诡异音乐以及台上忘我舞蹈的纤细的身影。
安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克制住自己恐惧的本能,拨开正在朝门口涌的人群逆行靠近台边,握紧用柳树枝制成的灵扫。
台上的江口佳乃察觉安云的靠近,跳跃的身姿一顿,空洞带血的双目直勾勾地射向他。
安云保守本心,大喝:“快快离去!”
怪谈空间中,栗原司闭上眼睛盘坐在原地。虽然闭上了眼睛,但通过跟怪谈共享的感觉栗原司非常清楚在场馆内发生了什么。
大众的恐慌,以及逆着人群手拿灵扫的安云。
“日枝神社的人。”栗原司说。
台上的怪谈这才看向安云。
安云的爆喝让怪谈受到冲击,空间一阵激荡,但很快稳定下来。
“他跟着你来的?”怪谈问栗原司。
栗原司摇头。
怪谈正想冲上前去跟安云正面刚,但栗原司的话让它动作一顿:“今天就到这吧,我们的目的也都达成了。该避一避了。”
“避,怎么避?”
对怪谈来说,在开始这次行动之后它就没想到自己会活着离开。这么大的动静人类方面肯定会不惜一切将它铲除,怪谈打算在死前拉几个垫背的,社会地位越高越好。这样影响力才会越大。
然而栗原司有另外的想法。
栗原司起身,走到灰质的怪谈面前:“我可以帮你,但有条件。”
“嗯?”怪谈还是一头雾水。
紧接着栗原司将自己的想法大致告诉它,说完,怪谈身上的灰色停了好几秒。
“真的可以?”怪谈有些犹豫。
“总比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要好。”栗原司笑笑。
没有时间给怪谈考虑了,一边是安云的逼近一边是栗原司的解决方案,最终它下定决心,一个发光的球从它体里漂浮而出送到栗原司面前。
“我叫灰纯。”灰纯,也就是这个怪谈说。
“栗原司。”栗原司自报家门。
栗原司将灰纯的的本源球拿过,很快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多出一条区别于毛球和雾太郎的连接,并且这股连接的力量明显比另外两条更强。由此也可看出灰纯的等级。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情况,栗原司很难轻松将灰纯纳入麾下。
得到灰纯的本源力量后栗原司也知道它的故事,暂且按下不表。栗原司觉得自己有空了可以将身边怪谈的故事都拍出来,比靠硬生生地吓人效率高多了。
怪谈空间中出现了现实的门,栗原司推开,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当中。
他快步走到后台。看到一片混乱的后台,却没发现安达的西岛。但现在也不是去找她们的时候。
栗原司在脑海中复现会场的布局,很快找到正确的道路,走到入口看到抱膝失神落魄坐在地上的安达,问灰纯安达能恢复正常吗。
“当然。但诅咒这东西,一旦发生了,必须有人承担后果。”灰纯回答。
它原本打算将安达和江口两个人都当成献祭,不过栗原司要保护安达,那就只能江口付出代价。
栗原司没多说,经过安达,掀开幕布走到舞台之上。
在他出现的同时,诡异的背景音乐也随之暂停,而这样的情况让众人的注意力放在台上。
他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台上多出了两个人。
一个拿着只有在祭祀活动才能看到的灵扫的老头——安云寿一,还有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距离远的人看不清,但早川博完全地看清楚了年轻人的脸,帅气地像是艺人,但有一股艺人不会有的深沉内敛,眼神深远气质独特。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出现之后在场的诡异气氛都消散不少。
安云认出了年轻人,意外道:“栗原桑。”
“安云神官。”栗原司回应,神色沉重,“情况比我想象的还有严重。”
“你怎么会·····”
“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栗原司看向江口佳乃,“我们需要让‘那位’从她身上离开。”
045结印战斗
栗原司的话让安云更加确定他阴阳师的身份,也对栗原司会出现在这儿不感到意外。
台下的众人皆看向三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隐隐约约有着期待。
度过最开始的恐慌,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成为台下一部分观众的猜想。反正都逃不了,也只能想想其他事情保持心态。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运营搞的新花招吗?”有回过味来的人开始谈论。
“不清楚。”旁边的人回答,“不过刚才真把我吓到了。那种氛围和开始跳诡异舞蹈的江口佳乃,太令人毛骨悚然了。”
“明明人这么多我还是觉得很可怕。”有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你看看,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现在还没消。”
随着谈论,诡异的氛围消散不少。
但突然冒出来的话又让周围紧张:“喂,你们不会以为这是运营的整蛊计划吧?”
“难道不是吗?”
“用脑子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或许灯光和人都能安排,但是音乐呢?我们每个人手机自动播放的音乐可不是他们能够控制的。如果真的能够控制,那这项技术应该被当成珍宝成为政府的秘密技术,怎么可能用在我们身上。”
没人说话了,现场又回归沉默。
那个泼冷水的人继续说:“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这样的故事,江户时代的故事。那个时候一个村子的人都见到了奇怪的人,就像现在的佳乃酱一样,面容恐怖举止怪异。这是被不吉的东西附身,如果不解决,很快就会发疯致死。”
“死、死吗?”没人想过这个词。
“我也不清楚,我奶奶是那么告诉我的。而且你们看出现在台上的那老头明显是神社人员,手上拿的是灵扫。看来神社方面反应很快。不过也对,毕竟是在东京嘛。”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旁边的人不自觉问。
“接下来······”
“砰!”
正当那人打算发表自己的意见时,巨大的爆裂声炸响,照射在台上的灯光消失,整个会场陷入黑暗。
“灯炸了!”
位处后方的聚光灯炸裂,四散的碎片打在后排观众身上引发骚动,没了光源让人心慌,才消散的诡异气氛又像海潮般涌来。
灯光炸裂,旁边的显示屏也没了台上的身影,靠后的观众完全陷入无头苍蝇的情况。有人想走,但黑暗让一切动作变得艰难且慌乱。
不用怪谈有所异动,人类本身就可对同类造成伤害。历史上的很多事件都证明了这一点。
突然陷入黑暗让安云紧张了一瞬,他下意识看向栗原司,发现栗原司在黑暗中安稳的身影后自己也不自觉变得有底气起来。
“她被附身了。”安云做下判断,“是江户时代就存在的怪谈,以头发为媒介可以诅咒别人。而被附身的那个人大概率是施咒者。”
回到日枝神社后安云就跟神社宫司说明了情况,关于怪谈很有可能从监狱中逃出来的事情。
安云虽然地位不高,但他在除妖方面的专业能力是被认可的,神社现任宫司比安云还大,跟他父亲属于同时代。只是安云的父亲更早离世。
“你确定吗。”听完安云的话宫司只问了这句话。
“非常确定。”安云回答。
宫司注视安云,沉思良久开口:“我明白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就在两人谈话的同时,放在神龛上供奉的国立常神的代表神座突然晃动起来,面前神坛的烟灰扬起久久不散。
两人都感知到东京市内的变化,走出房屋望向场馆所在的方向。
不用安云确定宫司都能发现情况的不对劲。
“如此强烈的妖气。”宫司说。
“它开始行动了。”安云感受到更多,“是聚集的场所。宫司,我们需要警方的帮助。”
宫司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他回到房屋用专线拨打了东京警察厅的电话。
这也是吉田出警的最初源头。
黑暗几乎没有阻碍栗原司的视野,他眼中的世界只是亮度减小,每个东西都看的分明。现在的情况跟之前在怪谈监狱中的情况一样。
安云只能依靠其他感官弥补视觉的缺失,而栗原司则如鱼得水。
在他眼中被怪谈附身的江口佳乃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将自己的扭曲,最终匍匐在地上像只蜘蛛。
她抬起头,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在会场上空盘旋,不少人捂住了耳朵,但那凄厉的声音透过耳朵钻进脑海。
尖叫过后,她以极快的速度扑向安云。
光是听那破空声安云就知道此次攻击不简单,按照判断将灵扫挥出去,刚好挡在江口冲来的方向。
面对撒上净水的灵扫江口下意识避开,调转方向栗原司。
“小心!”安云提醒。
栗原司看着江口纹丝不动,身上爆发出莫大的气势。他手掌相对轻拍一下后食指下拉交叉对抵,再抬起手腕互拉向后打平,变换成一手水平一手竖直,最终形成食指向上的结印轻喝:“急急如律令,退!”
能量顺着结印扩散出去,安云感觉得到。栗原司的能力超出他的料想,有两把刷子。
安云的灵扫只是让江口后退,而栗原司的结印直接让她发出哀嚎,然后被激怒。
“全都给我死!”
难以辨认却又清晰可闻的话语以江口为中心散发,她也不管安云眼前的灵扫了,一个冲刺砸向安云。
安云将手中灵扫抵在胸前当作防备,江口的动作一顿,紧接着上嘴咬住灵扫一甩将安云甩到旁边。
巨大的力量让安云在舞台上滑行一段时间才停下,一把老骨头散了一半。
江口又将目标放在栗原司身上,故技重施试图撞向栗原司。然而后者手上结印不断,在她冲来时脚上一动腾空而起以恰到好处的角度避开,反身一掌拍下:“去。”
“嗷!”江口又中一招。
她双眼泛红,诡异角度弯曲的双手快速恢复正常拉住栗原司的脚往地上一砸。为了保护自己栗原司只能快速以脚为点蜷缩成一团,用背砸向舞台。
“砰。”
力量之大甚至激荡起一圈波浪。
栗原司闷哼一声。
“栗原桑!”安云叫。
旁边传来另外一道声音:“大人!”
毛球也来到了舞台之上。
046口哨声响起
被砸向地面的栗原司躺在地上没有动静,黑暗中台下一片嘈杂没人管台面上的事情。江口也不再将目标对准栗原司,转而奔向台下。
如果让江口做出更恐怖过分的行为,现场就会完全失控,安云非常清楚这一点。他没时间思考自我得失,他必须顶上去,这是身为神官的职责。
安云将带在身上的半瓶净水拿出,尽数喝下,只见他的气势猛烈增长,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像个中年人。
他将灵扫拿在身侧,四散的枝条收缩,挂在枝条上的纸张也硬如钢铁。灵扫收缩起来的模样跟栗原司拿过的陌刀很相似。
安云闭上眼睛挡在江口面前:“如果你想要伤害无辜的人,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在下安云家,安云寿一。”
安云的气势把毛球都压的不能动弹,它在台上当场回归石头的模样瑟瑟发抖不敢动。但下一秒,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它包裹起来,栗原司用特殊方法与它单独说话:“过来。”
“大人你没事!”毛球大喜。
“嗯。”栗原司肯定道,“你过来守着我。”
“啊?啊,好的。”
毛球按照栗原司的吩咐跑到他身边一副戒备的模样守着,一半注意力放在安云身上,想着幸好神官不是对付自己。
“西岛呢?”
“她啊,在后台跟安达呆在一块。大人,西岛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栗原司忽略毛球后面的询问说:“等会儿你配合我去对付江口佳乃。”
“诶!”毛球惊叫,“大人,我是真的不行啊,我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
“又不是叫你去跟它殊死搏斗。”栗原司好笑,“只是需要做个样子。”
“做个样子?为什么。那边可是有神官诶,我看着他喝了半瓶净水,上去的话倒霉的指不定就变成我们了。大人,我们·····我也是怪谈啊。”毛球怂里怂气地说。
栗原司说:“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嗯?”
“阴阳师。”
说出这一句,栗原司顿了顿,给毛球思考的时间,也算是给它的考验。
面对这明显话里有话的情况毛球疯狂动用自己的小脑袋瓜思索,配合之前的经历,脑袋里灵光一闪,不可思议道:“大人,不会吧······难道,您要装作阴阳师。”
栗原司默认了。
“那···那我就是,阴阳师的式神。”毛球结结巴巴地说,有些失神,这是它从未有过的大胆想法。
这跟羊入虎口没啥两样啊。
但如果成功了,它毛球就不用怕了,甚至比在魔君旗下这个名头更好。魔君毕竟是怪谈阵营的人,限制甚多,只是相对普通怪谈来说更好些,不用整天惶恐于生存。
有些时候毛球也会羡慕式神,但让它抛却自由去当个供人驱使的工具属实不愿。狗腿子是狗腿子,工具人是工具人,差别很大的。
“可是魔君大人,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
“这是早晚的事情。”栗原司有所想法,“但不是现在。”
至少现在我不能以魔君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眼里。栗原司心想。
栗原司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掌握信息之前,他不想将自己暴露在大众视野。既然对方将他当成阴阳师,他也顺水推舟,而且·····阴阳师的身份可以让他合理收编怪谈,还能跟人类打交道拥有合法身份。
栗原司明确自己身体当中有两个不同的力量体系。
一方面是有关人类的,像是安达的祈愿。一方面是有关怪谈的,毛球、雾太郎以及灰纯。
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和怪谈的身体的缘故。
那净水对他没用是不是意味着净水是对怪谈的灵魂产生作用?栗原司想到这一点。
怪谈的身体对他影响很大,在观念看法上都发生改变——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种具体的变化。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我只是通知你。”最后,栗原司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毛球身体一僵,立刻回答:“明白了大人。”
栗原司和毛球说话的同时,另外一边,安云和江口的战斗也到水深火热之中。
喝下净水的安云战斗力直线上升,灰纯感到了生命威胁,只比之前手拿陌刀的栗原司差。不过除了栗原司,也没谁会把陌刀从怪谈监狱里带出来。
尽管闭上眼睛,但安云将江口的一举一动看在心里,甚至比动态视力反应得更快。每次总能先江口一步落位防住,如刀般锋利的纸片将江口身上割出一条条伤口,渗出血珠。
灰纯和安云都在等对方出现差错。
之前,是安云有所顾虑不想拼命,但现在角色调转,留有退路的那个人变成灰纯。
“这个身体快撑不住了。我也快到极限。”灰纯对栗原司说。
该他上场了。
栗原司给毛球传达个念头,拖着身子站起身,故作艰难道:“安云桑!”
“急急如律令,起!”栗原司结印喝道。
话音刚落,毛球到安云身旁,身上的毛全部张开形成坚硬的刺。安云察觉到毛球的举动,紧接着,毛球一个猪突猛进使用攻击前田的招式砸向江口。
如果没有安云,江口很容易躲开毛球这波毫不掩饰的攻击。
但在栗原司的提醒下安云有所准备,在毛球动身之时他也挪动脚步,堵在江口避让的方位。
两面夹攻再加上江口已经作出躲避的动作没办法中途变招,她只能选择一边撞上。
江口选择了毛球的方向。
她哀嚎一声,硬吃毛球的砸,只见腰腹被狠狠砸中向下凹了一瞬从侧旁滑出。
安云于心不忍,但被怪谈附身的江口是必须对付的存在。
毛球的攻击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口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多的伤害,灰纯只能从她身上冒起散在空中凝成类似黑影的东西顺着舞台逃走。
就是现在!
安云等到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咬紧牙关再次提速,挂在灵扫上的白纸散出形成五芒星的法阵对准灰纯。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阵!”
白纸贴上灰纯,原本无形的灰纯被白纸显出形状,轮廓更为明显。
“啊!!!!!”
人无法发出的惨叫响彻云霄,被白纸贴上的灰纯不断上冲试图突破结界,但安云死守底线,甚至咬破舌尖吐出一口污血。
狂叫戛然而止。
灰纯消失,现场只留下恢复平常的白纸,安云也从中年人的模样回到年老——脸上皱纹更多,比起之前更老了。
安云立在原地,栗原司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安云桑。”
安云拿出兜里的口哨交给栗原司。
“我啊,总算是没有辜负安云家的名分。”安云寿一欣慰地说出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对栗原司开口,昏倒在地。
栗原司看看口哨又看看安云,思考两秒后吹响了口哨。
与此同时,外面,等待十二分钟已经不耐烦的前田看到四周紧闭的门移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
口哨声响起。
047事件尾声
“关于近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演唱会集体灵异事件’,本台特约来自根津神社的神官清水桑为我们解答有关这件事种种不思议的疑点。”电视台上,晚间的十点档没有播放按顺序排好的电视剧,转而变成一档综艺访谈节目。
mc将话说完后,镜头转到旁边身着和服的中年男性身上,字幕显出“根津神社清水桑”的字样。
“大家晚上好。”清水打了个招呼。
“前段时间的情人节大家有没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想起我当年啊,可是特意为了喜欢的女孩子而学做了巧克力。现在想起来也有点不可思议。”mc说,“但今天我们要谈的可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这些在其他节目中已经说得够多,而我们将在播的电视剧暂停可不是为了这个。”
说完引言,mc这才低着声音抑扬顿挫地将这期节目的中心说出:“被几千人所看到的诡异偶像,不约而同响起的手机音乐,大门紧闭的场馆,围在外围十分钟的警察。还有突然出现的手拿灵扫的神秘人。我们节目将从多个角度还原此次事件。在台上同时演出的偶像,后台的工作人员,还有人数众多的前场观众。甚至拿到了独家影像。”
正当大家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后mc说:“朋友们,请锁定频道,我们稍后·······啊,骗你们的。现在先来看一段vcr。”
电视上播放演唱会筹备期间的画面,忙忙碌碌的偶像和工作人员,重点落在江口佳乃身上,这个时候已经能够明显看到她跟旁人的距离感。
后来江口佳乃离开,画面也一转到走廊,能够看到她站在供电室前好久,嘴上动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节目组也有办法,按照偶尔看到的唇语将江口佳乃说的话分析个七七八八。
光是这一段vcr就比市面上大多不带证据的分析靠谱许多,观众自发一传十十传百的在朋友圈里转发,节目的收视率越来越高。
雾走屋的电视上也在播放这档节目。
然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并非西岛,也不是栗原司,而是身穿休闲服的当事人安达夏实。
距离事情过去已经一周。
在安云将灰纯封印过后一切恢复正常,诡异的感觉完全消失,漆黑一片的场馆也有了外界的光线——至少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门被打开,吉田领着警察进来控制现场。
大多数人没有受伤,只有三个倒霉蛋因为最后的暴动被踩了几脚断了肋骨,被医院接手。
当然,最令人关注的当然是台上的江口佳乃。
江口佳乃昏倒在舞台上,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更让人担心的是最后毛球的那一击,这让江口佳乃的腹腔下陷。
事实上江口佳乃的精神受到的冲击更大,比身体上的伤更严重,只是没有可以量化的标准。
急救车到场后第一时间将江口佳乃接走,还有旁边昏倒的安云。吉田亲自看着安云被送走,捡起落在地上的口哨,转身投入善后中。
现场可是有大几千人。
疏散、确认伤情,对一些吓傻了的人员的心理安抚,最后还有数量庞大的口供录制。吉田一阵头大。但也没办法,事情只能一件件地做,后面还叫了不少编外人员帮助才弄完。
到吉田这儿的是口供录制的汇总,事件变成了一个荒唐的解释。
当事人江口佳乃突然就像妖怪附身一样变得极其诡异且恐怖,七窍流血。而后所有人的手机都开始播放同一段音乐,十分同步,接着后面的聚光灯破裂,现场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的黑。就算是在场馆里也不能那么黑啊。”被询问的人说,“但就是发生了。我和我身边的人都认为这是怪谈在作怪。”
“但在陷入黑暗之前我们看到一个神官拿着神扫走上台,应该是去对付附身在佳乃酱身上的怪谈了。可惜没能看到现场。”
“·······好了,谢谢您的配合。”警察将本子合上。
谁信啊。
但后面警察们对口供的时候发现每个人得到的口供都差不多,没说嫌疑人的存在,一切归咎于附身在江口佳乃身上的怪谈。
后面拿到了场馆内的监控录像,但只有开始前的画面,演唱会开始后画面就变成了一片雪花,没办法看到观众们看到的场景。
众人面面相觑。
“怪谈?”有个警察说,“你们信吗?”
“信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按照这样交上去。”
在同事们聊天的时候渡边将自己所录的口供整理起来,将相似的地方圈起来,最后将怪谈单独写到一边。
怪谈·····渡边眉头紧锁,想起了栗原司,还有那记忆犹新的梦魇。
灰纯被封印后栗原司帮安云吹响口哨,确定声音传出去后他就带上毛球混入观众当中,被一个警察询问过后放走——人数一多很容易发生这样的情况。
栗原司正大光明地离开,渡边给他的身份证没有问题,这让栗原司对渡边的好感增加一分。
灰纯消失后安达也恢复正常,变回原来小姑娘的模样。安达的突然出现把后台的一众人员吓到。前田也醒来,想起之前的事情难以相信,但一出门就看到了安达,脑袋转不过来。
“怎么可能·····不会,不会吧?”前田有些难以接受当下的情况。
因为江口佳乃的事情所有成员都被放了三天假,公司也需要有段时间集中处理这件事情。处理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毁天灭地的大事。
但网上的舆论并没有太过指责运营。因为人数众多,这件诡异的事情在网络上疯狂传播,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大多数人都在谈论诡异本身,可能是人为的猜测被几千当事人的真切感受所推翻。
有关怪谈的谈论在这个冬日席卷大多数霓虹人的朋友圈。
而成为怪谈事件背景板的偶像团体也被大众熟知,以这种方式出圈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公司只能努力利用这股流量发展团体。
至于江口佳乃,她的确成为人人都知的符号,依旧活着的她已经被当成半个死人来谈论。事实也的确如此。
唯一没上场表演的人气成员安达夏实也被拿出来谈论,被大众说是运气女神,无意间逃过灾祸。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江口佳乃这件事情跟安达夏实可能有很大关系。
为了保护安达夏实,考虑到她的心理状况以及如今团体的情况,公司忍痛给她放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好好休养。
这也是安达夏实能够悠闲地坐在这看电视的原因。
046口哨声响起
被砸向地面的栗原司躺在地上没有动静,黑暗中台下一片嘈杂没人管台面上的事情。江口也不再将目标对准栗原司,转而奔向台下。
如果让江口做出更恐怖过分的行为,现场就会完全失控,安云非常清楚这一点。他没时间思考自我得失,他必须顶上去,这是身为神官的职责。
安云将带在身上的半瓶净水拿出,尽数喝下,只见他的气势猛烈增长,脸上的皱纹消失大半像个中年人。
他将灵扫拿在身侧,四散的枝条收缩,挂在枝条上的纸张也硬如钢铁。灵扫收缩起来的模样跟栗原司拿过的陌刀很相似。
安云闭上眼睛挡在江口面前:“如果你想要伤害无辜的人,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在下安云家,安云寿一。”
安云的气势把毛球都压的不能动弹,它在台上当场回归石头的模样瑟瑟发抖不敢动。但下一秒,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它包裹起来,栗原司用特殊方法与它单独说话:“过来。”
“大人你没事!”毛球大喜。
“嗯。”栗原司肯定道,“你过来守着我。”
“啊?啊,好的。”
毛球按照栗原司的吩咐跑到他身边一副戒备的模样守着,一半注意力放在安云身上,想着幸好神官不是对付自己。
“西岛呢?”
“她啊,在后台跟安达呆在一块。大人,西岛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栗原司忽略毛球后面的询问说:“等会儿你配合我去对付江口佳乃。”
“诶!”毛球惊叫,“大人,我是真的不行啊,我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的。”
“又不是叫你去跟它殊死搏斗。”栗原司好笑,“只是需要做个样子。”
“做个样子?为什么。那边可是有神官诶,我看着他喝了半瓶净水,上去的话倒霉的指不定就变成我们了。大人,我们·····我也是怪谈啊。”毛球怂里怂气地说。
栗原司说:“别人可不这么认为。”
“嗯?”
“阴阳师。”
说出这一句,栗原司顿了顿,给毛球思考的时间,也算是给它的考验。
面对这明显话里有话的情况毛球疯狂动用自己的小脑袋瓜思索,配合之前的经历,脑袋里灵光一闪,不可思议道:“大人,不会吧······难道,您要装作阴阳师。”
栗原司默认了。
“那···那我就是,阴阳师的式神。”毛球结结巴巴地说,有些失神,这是它从未有过的大胆想法。
这跟羊入虎口没啥两样啊。
但如果成功了,它毛球就不用怕了,甚至比在魔君旗下这个名头更好。魔君毕竟是怪谈阵营的人,限制甚多,只是相对普通怪谈来说更好些,不用整天惶恐于生存。
有些时候毛球也会羡慕式神,但让它抛却自由去当个供人驱使的工具属实不愿。狗腿子是狗腿子,工具人是工具人,差别很大的。
“可是魔君大人,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
“这是早晚的事情。”栗原司有所想法,“但不是现在。”
至少现在我不能以魔君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眼里。栗原司心想。
栗原司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掌握信息之前,他不想将自己暴露在大众视野。既然对方将他当成阴阳师,他也顺水推舟,而且·····阴阳师的身份可以让他合理收编怪谈,还能跟人类打交道拥有合法身份。
栗原司明确自己身体当中有两个不同的力量体系。
一方面是有关人类的,像是安达的祈愿。一方面是有关怪谈的,毛球、雾太郎以及灰纯。
可能是因为他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和怪谈的身体的缘故。
那净水对他没用是不是意味着净水是对怪谈的灵魂产生作用?栗原司想到这一点。
怪谈的身体对他影响很大,在观念看法上都发生改变——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种具体的变化。但他总觉得不对劲。
“我只是通知你。”最后,栗原司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毛球身体一僵,立刻回答:“明白了大人。”
栗原司和毛球说话的同时,另外一边,安云和江口的战斗也到水深火热之中。
喝下净水的安云战斗力直线上升,灰纯感到了生命威胁,只比之前手拿陌刀的栗原司差。不过除了栗原司,也没谁会把陌刀从怪谈监狱里带出来。
尽管闭上眼睛,但安云将江口的一举一动看在心里,甚至比动态视力反应得更快。每次总能先江口一步落位防住,如刀般锋利的纸片将江口身上割出一条条伤口,渗出血珠。
灰纯和安云都在等对方出现差错。
之前,是安云有所顾虑不想拼命,但现在角色调转,留有退路的那个人变成灰纯。
“这个身体快撑不住了。我也快到极限。”灰纯对栗原司说。
该他上场了。
栗原司给毛球传达个念头,拖着身子站起身,故作艰难道:“安云桑!”
“急急如律令,起!”栗原司结印喝道。
话音刚落,毛球到安云身旁,身上的毛全部张开形成坚硬的刺。安云察觉到毛球的举动,紧接着,毛球一个猪突猛进使用攻击前田的招式砸向江口。
如果没有安云,江口很容易躲开毛球这波毫不掩饰的攻击。
但在栗原司的提醒下安云有所准备,在毛球动身之时他也挪动脚步,堵在江口避让的方位。
两面夹攻再加上江口已经作出躲避的动作没办法中途变招,她只能选择一边撞上。
江口选择了毛球的方向。
她哀嚎一声,硬吃毛球的砸,只见腰腹被狠狠砸中向下凹了一瞬从侧旁滑出。
安云于心不忍,但被怪谈附身的江口是必须对付的存在。
毛球的攻击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口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多的伤害,灰纯只能从她身上冒起散在空中凝成类似黑影的东西顺着舞台逃走。
就是现在!
安云等到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他咬紧牙关再次提速,挂在灵扫上的白纸散出形成五芒星的法阵对准灰纯。
“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阵!”
白纸贴上灰纯,原本无形的灰纯被白纸显出形状,轮廓更为明显。
“啊!!!!!”
人无法发出的惨叫响彻云霄,被白纸贴上的灰纯不断上冲试图突破结界,但安云死守底线,甚至咬破舌尖吐出一口污血。
狂叫戛然而止。
灰纯消失,现场只留下恢复平常的白纸,安云也从中年人的模样回到年老——脸上皱纹更多,比起之前更老了。
安云立在原地,栗原司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安云桑。”
安云拿出兜里的口哨交给栗原司。
“我啊,总算是没有辜负安云家的名分。”安云寿一欣慰地说出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对栗原司开口,昏倒在地。
栗原司看看口哨又看看安云,思考两秒后吹响了口哨。
与此同时,外面,等待十二分钟已经不耐烦的前田看到四周紧闭的门移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
口哨声响起。
048安云的邀约(感谢炎炎哥)
栗原司从楼上下来看见正在看电视的安达,丝毫不意外,她最近几天都住在雾走屋,跟西岛住在一起,公司也没管她。
安达一直窝在房子里没出去过。一日三餐有西岛准备,楼下栗原司也不常出现,这导致安达越发不想走。
栗原司拿了送鸡脚的外卖,安达自觉往旁边坐坐,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自觉占据一个位置。
厨房的抽油烟机停下,西岛端着炒好的菜上来,三菜一汤有模有样。为了照顾栗原司的作息,三人的晚餐时间都延后到十点。白天栗原司爱睡觉,作息像猫头鹰。
“可以吃饭了。”摆好碗筷西岛说。
栗原司先下手啃鸡脚,甩给毛球一只,鸡脚没入毛球的身体发出咔嚓咔嚓咀嚼骨头的声音。栗原司啃了一半,毛球那边的声音已经没了,他又甩过去一个。
毛球就像栗原司养的宠物,一点怪谈的威严都没有。安达和夏实都不害怕了,把它当成栗原司养的狗狗。
安达等西岛坐下,两人横拿筷子道了句“我开动了”这才开始吃饭。
“西岛桑做的饭真好吃啊。”安达夸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能够每天吃到西岛桑做的饭真是我的荣幸。”
西岛被安达的赞誉弄得有些脸红:“哪有。只是安达桑你之前一个人住没怎么吃家常菜而已。我也是看着网络上的菜谱随便做的。”
“只是看着菜谱做的吗?真是没想到!完全不像新手。”
“没你说的那么好啦·····”
正当两个人要开展日常对话的时栗原司将手上的鸡爪放下,拿纸擦了擦嘴和手,看着安达说:“安达小姐,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现场气氛一僵,安达脸上轻松的表情也落下。
隔了一会儿还是西岛低声说:“安达桑她还有些害怕吧。毕竟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情,呆在我们身边会感到安心些。”
栗原司可不管这些,顺势说:“事情已经解决。你也看到我们费了好一番力气。还需要再加点尾款。中间的人工和物品消耗,你知道的,东京什么都好,就是东西贵。”
安达低下头,闷闷应了声:“嗯。我会把钱打到你们账户上的。”
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大家晚安。”
安达起身,正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栗原司又开口:“钱倒是无所谓,我们这边有件事情想请安达桑你帮忙。”
西岛停下,回身表情疑惑地看着栗原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栗原司冲西岛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话。
西岛瞪大眼睛不知道当下这个场合她能说什么。栗原司提醒:“你的剧本。”
“啊!”西岛这才反应过来,最近的事情太杂太刺激让西岛都有点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她是个编剧,最开始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跟栗原司扯上关系。
“是这样的安达桑。除了雾走屋的员工之外我还是个编剧,最近正在写一个剧本,准备参加富士电视台的编剧大赛。”有关自己的事情西岛说得十分郑重,“如果,如果我在比赛中得到了优胜,希望安达桑您能出演我的剧本。”
“我这边当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公司方面·······”安达有所顾虑地回答,但她咬了咬牙,“只要安达桑你的剧本递到我们公司,我一定会出演。”
西岛十分兴奋,忍不住鞠躬道:“非常感谢您。”
“但一定得获得优胜啊。”安达提出前提条件,“不然没办法通过我们公司的筛选。”
“这一点你放心。”栗原司说,瞥一眼西岛,“如果亲身经历这么多事情还没办法写出一个好剧本,那她也就不用在编剧这方面努力了。”
“诶!”西岛想要反驳什么,但看到栗原司那张平静的脸又憋了回去,“总而言之非常感谢您,安达桑。”
见到西岛高兴安达也笑起来:“这没什么。”
女孩子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算起来,西岛和安达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真挚的情感流露栗原司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不自觉笑了笑,感觉像是看两个小孩在那过家家。
栗原司表情突然僵住。
他意识到以自己的年龄和个性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心境啊。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不对劲的地方。
栗原司起身去往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十分简单。一张双人床,靠门边有书柜和桌椅,都是原来佐藤用来当做装饰的。现在也是如此。立了大功的陌刀静静躺在桌面上,此时此刻看来跟普通的刀没什么区别。
商人的褡裢在陌刀旁边。
褡裢中的东西都被栗原司摸索个便,有些找到了用处有些不甚明了。给西岛分的净水如今回到栗原司手里,经过这次事件他充分了解净水的作用,有点后悔之前自己的草率。
这也让他好奇商人的身份。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在栗原司离开怪谈监狱的时候对方说过会给他一个考验,难道就是这次关于灰纯的事件?还是说别的事情?
说起灰纯,安云的最后一击着实伤到了它的本源。最后一刻灰纯拼尽全力逃出一丝本体,如今附在栗原司身上汲取故事传播的力量慢慢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灰纯半死不活的,灰纯旁边雾太郎的力量连接也没动静,如今他收下的三个怪谈只剩下毛球还活蹦乱跳。
这么看起来他这个魔君当得有些失败啊,手下小弟都是老弱病残。
在栗原司东想西想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将其接起。
“莫西莫西,是栗原桑吗?”
“嗯,我是。”
“栗原桑,我是日枝神社的安云倍吉,之前在神社因为怪谈跟您有过一面之缘。”倍吉说,“我父亲他醒了,希望能跟您见一面。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安云神主?”
“嗯。”
栗原司脑袋里浮现安云最后欣慰的表情,对他有几分欣赏,应下:“什么时候。”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明天下午两点在日枝神社旁边的小屋,可以吗?”
“我知道了。”
“真的十分感谢。”倍吉最后说。
挂断电话,栗原司的心情也平复,正想下去继续吃鸡爪的时候,窗边飘来一阵风。他停下脚步看着窗户,手已经摸上陌刀的刀把。
突然,空旷的窗户出现一道婀娜的身影,只见一个眼角有着美人痣的少女靠在窗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栗原司,开口,声音也如此美妙:
“阴阳师大人可让奴家一阵好找呀。”
047事件尾声
“关于近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演唱会集体灵异事件’,本台特约来自根津神社的神官清水桑为我们解答有关这件事种种不思议的疑点。”电视台上,晚间的十点档没有播放按顺序排好的电视剧,转而变成一档综艺访谈节目。
mc将话说完后,镜头转到旁边身着和服的中年男性身上,字幕显出“根津神社清水桑”的字样。
“大家晚上好。”清水打了个招呼。
“前段时间的情人节大家有没有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呢?想起我当年啊,可是特意为了喜欢的女孩子而学做了巧克力。现在想起来也有点不可思议。”mc说,“但今天我们要谈的可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这些在其他节目中已经说得够多,而我们将在播的电视剧暂停可不是为了这个。”
说完引言,mc这才低着声音抑扬顿挫地将这期节目的中心说出:“被几千人所看到的诡异偶像,不约而同响起的手机音乐,大门紧闭的场馆,围在外围十分钟的警察。还有突然出现的手拿灵扫的神秘人。我们节目将从多个角度还原此次事件。在台上同时演出的偶像,后台的工作人员,还有人数众多的前场观众。甚至拿到了独家影像。”
正当大家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后mc说:“朋友们,请锁定频道,我们稍后·······啊,骗你们的。现在先来看一段vcr。”
电视上播放演唱会筹备期间的画面,忙忙碌碌的偶像和工作人员,重点落在江口佳乃身上,这个时候已经能够明显看到她跟旁人的距离感。
后来江口佳乃离开,画面也一转到走廊,能够看到她站在供电室前好久,嘴上动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过节目组也有办法,按照偶尔看到的唇语将江口佳乃说的话分析个七七八八。
光是这一段vcr就比市面上大多不带证据的分析靠谱许多,观众自发一传十十传百的在朋友圈里转发,节目的收视率越来越高。
雾走屋的电视上也在播放这档节目。
然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并非西岛,也不是栗原司,而是身穿休闲服的当事人安达夏实。
距离事情过去已经一周。
在安云将灰纯封印过后一切恢复正常,诡异的感觉完全消失,漆黑一片的场馆也有了外界的光线——至少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门被打开,吉田领着警察进来控制现场。
大多数人没有受伤,只有三个倒霉蛋因为最后的暴动被踩了几脚断了肋骨,被医院接手。
当然,最令人关注的当然是台上的江口佳乃。
江口佳乃昏倒在舞台上,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更让人担心的是最后毛球的那一击,这让江口佳乃的腹腔下陷。
事实上江口佳乃的精神受到的冲击更大,比身体上的伤更严重,只是没有可以量化的标准。
急救车到场后第一时间将江口佳乃接走,还有旁边昏倒的安云。吉田亲自看着安云被送走,捡起落在地上的口哨,转身投入善后中。
现场可是有大几千人。
疏散、确认伤情,对一些吓傻了的人员的心理安抚,最后还有数量庞大的口供录制。吉田一阵头大。但也没办法,事情只能一件件地做,后面还叫了不少编外人员帮助才弄完。
到吉田这儿的是口供录制的汇总,事件变成了一个荒唐的解释。
当事人江口佳乃突然就像妖怪附身一样变得极其诡异且恐怖,七窍流血。而后所有人的手机都开始播放同一段音乐,十分同步,接着后面的聚光灯破裂,现场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我从来没有在白天见过的黑。就算是在场馆里也不能那么黑啊。”被询问的人说,“但就是发生了。我和我身边的人都认为这是怪谈在作怪。”
“但在陷入黑暗之前我们看到一个神官拿着神扫走上台,应该是去对付附身在佳乃酱身上的怪谈了。可惜没能看到现场。”
“·······好了,谢谢您的配合。”警察将本子合上。
谁信啊。
但后面警察们对口供的时候发现每个人得到的口供都差不多,没说嫌疑人的存在,一切归咎于附身在江口佳乃身上的怪谈。
后面拿到了场馆内的监控录像,但只有开始前的画面,演唱会开始后画面就变成了一片雪花,没办法看到观众们看到的场景。
众人面面相觑。
“怪谈?”有个警察说,“你们信吗?”
“信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按照这样交上去。”
在同事们聊天的时候渡边将自己所录的口供整理起来,将相似的地方圈起来,最后将怪谈单独写到一边。
怪谈·····渡边眉头紧锁,想起了栗原司,还有那记忆犹新的梦魇。
灰纯被封印后栗原司帮安云吹响口哨,确定声音传出去后他就带上毛球混入观众当中,被一个警察询问过后放走——人数一多很容易发生这样的情况。
栗原司正大光明地离开,渡边给他的身份证没有问题,这让栗原司对渡边的好感增加一分。
灰纯消失后安达也恢复正常,变回原来小姑娘的模样。安达的突然出现把后台的一众人员吓到。前田也醒来,想起之前的事情难以相信,但一出门就看到了安达,脑袋转不过来。
“怎么可能·····不会,不会吧?”前田有些难以接受当下的情况。
因为江口佳乃的事情所有成员都被放了三天假,公司也需要有段时间集中处理这件事情。处理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毁天灭地的大事。
但网上的舆论并没有太过指责运营。因为人数众多,这件诡异的事情在网络上疯狂传播,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大多数人都在谈论诡异本身,可能是人为的猜测被几千当事人的真切感受所推翻。
有关怪谈的谈论在这个冬日席卷大多数霓虹人的朋友圈。
而成为怪谈事件背景板的偶像团体也被大众熟知,以这种方式出圈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公司只能努力利用这股流量发展团体。
至于江口佳乃,她的确成为人人都知的符号,依旧活着的她已经被当成半个死人来谈论。事实也的确如此。
唯一没上场表演的人气成员安达夏实也被拿出来谈论,被大众说是运气女神,无意间逃过灾祸。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江口佳乃这件事情跟安达夏实可能有很大关系。
为了保护安达夏实,考虑到她的心理状况以及如今团体的情况,公司忍痛给她放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好好休养。
这也是安达夏实能够悠闲地坐在这看电视的原因。
049狐狸少女茜
说完话后现场一片沉默。
栗原司静静地看着她,少女靠着窗户凹造型,脸上刻意保持似笑非笑耐人寻味的表情。
栗原司还是没说话。
她眨了眨眼睛。
面对足够让男人荷尔蒙飙升的表情栗原司心如止水,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等她下一步动作。
她实在是受不了,闭眼咬着嘴唇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的妩媚消失大半:“果然你们这些阴阳师都是些奇怪的家伙,也不知道前辈为什么非得跟你们产生纠葛。要我来说,还是长头发的和尚好用些。”
栗原司等她说话,开口:“怪谈?”
话音刚落,姑娘眉头一皱嗔怪道:“是神明!你妈妈没有教你见到稻荷大人的使者要礼貌对待吗。”
“原来是狐狸精。”栗原司明白过来,也懂得她身上的魅惑之感从何而来,平静如水的瞳孔中有了其他色彩,挺好奇的。
毕竟狐狸精这东西在天朝挺有名。
最出名的妲己,还有那些志怪小说中的狐狸精,红袖添香,甚至还专门有了一个狐狸的聚集地叫青丘狐。
从到霓虹至今栗原司见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怪谈,如今猛地见到人模人样的狐狸精颇为好奇。
与此同时,他脑袋里关于霓虹狐狸的知识接踵而来。
霓虹的狐狸不以精为称呼,叫作狐仙,被当成掌管农业的稻荷神的使者,成为摆在稻荷神社参道上的雕塑。
在此不得不说狐狸当中非常有名的一位——玉藻前。
这位狡狐三窟,在不同地方都留下自己的传说。在天朝是迷惑商纣王的妲己,商朝灭亡后跑到印度去化身为摩竭佗国斑足太子的王妃华阳天,之后又回到中国,暂时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唐朝时,日本派遣使者吉备真备到中国来,妖狐便溜进了吉备真备的船里到霓虹来了。之后又过了几百年,自称“玉藻前“获得鸟羽天皇的宠爱与信任,变成搅动霓虹的一方妖狐。
当然,为非作歹到青史留名的仅此一位。
另外就是化身为寺庙住持的白狐白藏主。以及传闻中安倍晴明的母亲白狐葛叶。
安倍晴明是由古至今阴阳师中最璀璨的一位。栗原司觉得这位狐狸少女出现在这儿跟他装作的阴阳师身份有很大关系。
少女很是不爽栗原司对她毫无尊敬的态度,但想着如今异族备受打压地位下降的现实情况,又生生将这股子气给咽了下去。不过她已经将栗原司记恨下,想着找机会得给他使使绊子,早晚有一天得让这小子明白她茜大人的厉害。
心下已定,茜面上的怒气全然消失,又回到温柔可人的模样:“栗原桑,明天您有没有空来稻荷神社尝一尝早春的绿茶。”
“有什么事情吗。”栗原司问。
栗原司的直来直往让习惯模棱两可运用暧昧话术的茜很是别扭,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快冒上来,这人根本不按社交潜规则说话。
“我们神社有一批新到的早春绿茶,司宫大人想邀请您来尝一尝。”茜又说。
“我不喜欢喝茶。”栗原司边说边走过去,示意她让让,“抱歉,我有点怕冷。”
茜被栗原司挤开。他将窗户关上顺手拉上窗帘,根本没把茜放在眼里。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后栗原司还准备去楼下继续吃鸡爪。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邀请你吗!”茜拔高音量说。
尽管有些气急败坏但茜的声音依旧好听,不愧是狐狸精。
但这对栗原司没用,他说:“第一,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不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也对此毫无兴趣。第二,你这样是私闯民宅。就算是怪谈也得讲究基本法。第三,既然调查了我那就说明是你们想要让我去,选择权在我手里。第四,我讨厌装神弄鬼。第五······”
“停!”茜制止他,“有四点已经很过分了。”
栗原司上下打量她说出第五点:“第五,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打算因为美色而让步任何利益,所以你可以收起你的手段了。或许可以去对付那些长头发的和尚。”
“········”
栗原司的话说得直白又伤怪谈自尊,这算是从小在长辈呵护中长大的茜听到最重的话。
她眼睛有点泛红。
茜什么话也不说了,只听见“啪”地一声栗原司的窗户四分五裂撒了一地。茜恶狠狠地剜了栗原司一眼,咻地从窗户口窜走不动一片碎片。
栗原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敲门声响起,是西岛听到窗户破裂声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窗户被鸟撞破了。”栗原司随口给了个解释。
然而····究竟是什么鸟才能把窗户撞成一地碎片的样子啊???西岛心里泛起嘀咕,结合栗原司的身份她很快想到怪谈方面去。
西岛决定还是不刨根问底了。
“我去拿东西收拾一下。”西岛说。
栗原司看着西岛的背影。
“是一只狐狸弄的。”栗原司说,“传说中的那种狐狸。”
西岛脚步一顿。
栗原司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问出这句话:“我听毛球说当时你没有下来。我的确在那。”
“抱歉。”西岛说。
虽然看不到西岛的抱歉,但栗原司能够感受到她的内疚和惭愧,还有另外一些情绪——令栗原司开心的情绪。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栗原司说:“灰纯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事件结束之后你可以离开。至于剧本方面你可以放心,只要投出,我会有感应。而且你的剧本写得很不错,就算没有我也会得到一个好成绩。”
“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就在这几天吧,跟安达一起。我看你们两个挺合得来。”说完,不等西岛回答,栗原司先行一步走出房间回到楼下。
安达看到栗原司后说:“等放假结束我就走。栗原桑,这几天的生活费我会加在尾款里面打给你。”
“嗯。”栗原司点点头,将鸡爪拿起来,“吃吗?”
看着恐怖的鸡爪造型安达连忙摇头加拒绝:“不、不用了。”
栗原司想起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将鸡爪收回来自己吃掉。
048安云的邀约(感谢炎炎哥)
栗原司从楼上下来看见正在看电视的安达,丝毫不意外,她最近几天都住在雾走屋,跟西岛住在一起,公司也没管她。
安达一直窝在房子里没出去过。一日三餐有西岛准备,楼下栗原司也不常出现,这导致安达越发不想走。
栗原司拿了送鸡脚的外卖,安达自觉往旁边坐坐,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自觉占据一个位置。
厨房的抽油烟机停下,西岛端着炒好的菜上来,三菜一汤有模有样。为了照顾栗原司的作息,三人的晚餐时间都延后到十点。白天栗原司爱睡觉,作息像猫头鹰。
“可以吃饭了。”摆好碗筷西岛说。
栗原司先下手啃鸡脚,甩给毛球一只,鸡脚没入毛球的身体发出咔嚓咔嚓咀嚼骨头的声音。栗原司啃了一半,毛球那边的声音已经没了,他又甩过去一个。
毛球就像栗原司养的宠物,一点怪谈的威严都没有。安达和夏实都不害怕了,把它当成栗原司养的狗狗。
安达等西岛坐下,两人横拿筷子道了句“我开动了”这才开始吃饭。
“西岛桑做的饭真好吃啊。”安达夸赞,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能够每天吃到西岛桑做的饭真是我的荣幸。”
西岛被安达的赞誉弄得有些脸红:“哪有。只是安达桑你之前一个人住没怎么吃家常菜而已。我也是看着网络上的菜谱随便做的。”
“只是看着菜谱做的吗?真是没想到!完全不像新手。”
“没你说的那么好啦·····”
正当两个人要开展日常对话的时栗原司将手上的鸡爪放下,拿纸擦了擦嘴和手,看着安达说:“安达小姐,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现场气氛一僵,安达脸上轻松的表情也落下。
隔了一会儿还是西岛低声说:“安达桑她还有些害怕吧。毕竟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情,呆在我们身边会感到安心些。”
栗原司可不管这些,顺势说:“事情已经解决。你也看到我们费了好一番力气。还需要再加点尾款。中间的人工和物品消耗,你知道的,东京什么都好,就是东西贵。”
安达低下头,闷闷应了声:“嗯。我会把钱打到你们账户上的。”
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大家晚安。”
安达起身,正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栗原司又开口:“钱倒是无所谓,我们这边有件事情想请安达桑你帮忙。”
西岛停下,回身表情疑惑地看着栗原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栗原司冲西岛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说话。
西岛瞪大眼睛不知道当下这个场合她能说什么。栗原司提醒:“你的剧本。”
“啊!”西岛这才反应过来,最近的事情太杂太刺激让西岛都有点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她是个编剧,最开始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跟栗原司扯上关系。
“是这样的安达桑。除了雾走屋的员工之外我还是个编剧,最近正在写一个剧本,准备参加富士电视台的编剧大赛。”有关自己的事情西岛说得十分郑重,“如果,如果我在比赛中得到了优胜,希望安达桑您能出演我的剧本。”
“我这边当然是没问题的。只不过公司方面·······”安达有所顾虑地回答,但她咬了咬牙,“只要安达桑你的剧本递到我们公司,我一定会出演。”
西岛十分兴奋,忍不住鞠躬道:“非常感谢您。”
“但一定得获得优胜啊。”安达提出前提条件,“不然没办法通过我们公司的筛选。”
“这一点你放心。”栗原司说,瞥一眼西岛,“如果亲身经历这么多事情还没办法写出一个好剧本,那她也就不用在编剧这方面努力了。”
“诶!”西岛想要反驳什么,但看到栗原司那张平静的脸又憋了回去,“总而言之非常感谢您,安达桑。”
见到西岛高兴安达也笑起来:“这没什么。”
女孩子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算起来,西岛和安达也算是共患难的战友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真挚的情感流露栗原司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不自觉笑了笑,感觉像是看两个小孩在那过家家。
栗原司表情突然僵住。
他意识到以自己的年龄和个性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心境啊。
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不对劲的地方。
栗原司起身去往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布置十分简单。一张双人床,靠门边有书柜和桌椅,都是原来佐藤用来当做装饰的。现在也是如此。立了大功的陌刀静静躺在桌面上,此时此刻看来跟普通的刀没什么区别。
商人的褡裢在陌刀旁边。
褡裢中的东西都被栗原司摸索个便,有些找到了用处有些不甚明了。给西岛分的净水如今回到栗原司手里,经过这次事件他充分了解净水的作用,有点后悔之前自己的草率。
这也让他好奇商人的身份。这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在栗原司离开怪谈监狱的时候对方说过会给他一个考验,难道就是这次关于灰纯的事件?还是说别的事情?
说起灰纯,安云的最后一击着实伤到了它的本源。最后一刻灰纯拼尽全力逃出一丝本体,如今附在栗原司身上汲取故事传播的力量慢慢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恢复。
灰纯半死不活的,灰纯旁边雾太郎的力量连接也没动静,如今他收下的三个怪谈只剩下毛球还活蹦乱跳。
这么看起来他这个魔君当得有些失败啊,手下小弟都是老弱病残。
在栗原司东想西想转移注意力的时候手机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将其接起。
“莫西莫西,是栗原桑吗?”
“嗯,我是。”
“栗原桑,我是日枝神社的安云倍吉,之前在神社因为怪谈跟您有过一面之缘。”倍吉说,“我父亲他醒了,希望能跟您见一面。不知道您有时间吗?”
“安云神主?”
“嗯。”
栗原司脑袋里浮现安云最后欣慰的表情,对他有几分欣赏,应下:“什么时候。”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明天下午两点在日枝神社旁边的小屋,可以吗?”
“我知道了。”
“真的十分感谢。”倍吉最后说。
挂断电话,栗原司的心情也平复,正想下去继续吃鸡爪的时候,窗边飘来一阵风。他停下脚步看着窗户,手已经摸上陌刀的刀把。
突然,空旷的窗户出现一道婀娜的身影,只见一个眼角有着美人痣的少女靠在窗边笑意盈盈地看着栗原司,开口,声音也如此美妙:
“阴阳师大人可让奴家一阵好找呀。”
050栗原司的猜想
栗原司回到自己的房间。
被茜弄破的窗户一阵一阵地向里吹着冷风,刚好对着坐在桌前沉思的栗原司,吹动他的头发营造出一种独孤的气质。
毛球一进门就破坏这种意境:“大人,那个食物叫什么啊?真没想到人类还有这种美味!”
“叫鸡爪。”栗原司回答,手中的笔也停下。
这时候才发现他面前的纸上写了一些东西,虽然很好奇,但毛球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纸上的文字。
见毛球又好奇又克制的憨憨模样栗原司笑骂它一句:“瞧你这出息。”
“嘿嘿。”毛球不好意思笑一声,“这不没得到大人您的同意嘛。”
“给。”栗原司将纸张递过去,毛球的球面凑上前,发现自己看不懂——栗原司写的全是汉字,还是中文的简体字,霓虹怪谈毛球有些看不明白。
只认出了纸上日枝、稻荷、根津的字样。还有阴阳师,安倍晴明,狐狸等等。至于其他没在日文中出现的字它就不明白了。
“大人,这些都是神社的名字啊。”毛球指着前面的三个词说说。
“嗯。”栗原司肯定道,“就灰纯这件事情而言,在明面上有所反应的神社有这三家。我想暗地里还有更多神社在关注。”
“这是肯定的呀大人。”毛球理所当然地说,“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些神社没有关注才不正常吧。这只能说明他们家中无人,有关怪谈方面的传承都断了,才会对此无动于衷。”
“·······”栗原司感觉自己才是最憨傻的那个。
眼力见十足的毛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没、没想到神社这么快就注意到我们了。”
栗原司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吧,关于神社和怪谈的事情。”
毛球看看栗原司的表情,确定他没有生气后这才继续说:“就我所知已经快一百年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吧。厉害的怪谈都被带走,留下来的大多是像我这种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喽啰,翻不起水花。如今灰纯直接一次性对准几千人,还在大白天,动静也大,神社方面有所反应是正常的。不过灰纯真是帅啊。经过这次事件我都能感受到空气对我的压迫力变小了。果然,还是得有真实事件发生人类才会想起世上还有怪谈。”
“阴阳师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栗原司问。
“阴阳师啊,对我们来说跟和尚、神官和某些民间异能人士差不多吧,不过他们当时倒没怎么对我们赶尽杀绝。”毛球说,“奇怪的是在怪谈监狱建成之后我就很少见到阴阳师了。”
“怪谈都没了还要阴阳师干嘛。”栗原司想到关键之处,一语道破真谛。阴阳师的式神是由怪谈转换而成,这一波釜底抽薪,直接把阴阳师的立身之本给断掉,没了怪谈自然也就没了阴阳师。想当初安倍睛明能够大放异彩也是因为平安时代百鬼夜行。
栗原司继续推理:“阴阳师应该不想造成这个怪谈监狱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促使他们不得不跟寺庙和神社联手。当时的社会环境?还是别的什么协议。而现在怪谈的重新出现会不会也跟他们有关系呢。”
经过栗原司这么一提醒毛球也想到了:“说的也是哦。”
当下栗原司最想搞清楚的是自己跟阴阳师之间有什么关系。他是怪谈没错,但他有一个人类的灵魂。他从原本的地方到这边来会不会跟这群几乎消失的阴阳师有关?遇到神社的人后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看成是阴阳师,他怪谈的身份完美隐藏,而他也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个身份。
在人类社会中阴阳师只是怪异了些,但怪谈可就是真正的异类了。而栗原司选择默许自己被错认为阴阳师,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过早暴露在跟怪谈对立的这些势力眼中,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人类身份的认同。
但毛球和灰纯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跟别人的不同。
他被西岛看成魔君,在怪谈监狱又被当成神明,被毛球第一眼认作神官,最后又被安上阴阳师的身份。静下心来思考这些身份让他有些混乱,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所有线索缠成一团变成被猫咪弄散的毛线球。
而栗原司完全找不到线头,之前所说的要成为怪谈的神也只不过是在当时身份下的想法。而如今在身份多次重合下他已经快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帮安达的确让他脑海中多了一份力量,然而收服毛球和灰纯同样带来了类似的力量。
栗原司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敲打,眉头紧锁。
“大人?”毛球小心翼翼地叫了声。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栗原司一手拍在桌子上,毛球抖了抖,有同样举动的还有栗原司放在桌面上的陌刀和褡裢。
褡裢?商人!栗原司的脑子立马联想到那个人,还有商人最后欲哭无泪的脸。
栗原司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在一地毛线当中找到了类似于线头的东西。他将褡裢拿到眼前,掏出放在其中的书信以及印章。那本占卜书暂且不说,这几封信和印章,还有之前所说的名片盒。种种迹象说明商人能够回到现实生活,而他的信封和印章更像是管理人员所用的东西。
栗原司有个猜想:商人是位阴阳师,甚至地位不低。阴阳师是怪谈监狱的狱卒,吉次郎之流只是留在怪谈监狱中阴阳师的打手。阴阳师通过某些东西收买它们来维持偏远村庄的治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商人能在怪谈监狱和现实世界间自由行走——怪谈可没这么大的能耐。也能解释广袤的怪谈监狱如何治理。以怪谈治怪谈,灰纯也是如此说明,而这正是阴阳师的拿手好戏。
从修建怪谈监狱后,阴阳师就被当成狱卒跟怪谈一同留在了怪谈监狱当中。所以为什么阴阳师在现实生活中会消失。
而如果他本身是个怪谈,被阴阳师开后门放出来,并且做了些障眼法之类的手脚······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049狐狸少女茜
说完话后现场一片沉默。
栗原司静静地看着她,少女靠着窗户凹造型,脸上刻意保持似笑非笑耐人寻味的表情。
栗原司还是没说话。
她眨了眨眼睛。
面对足够让男人荷尔蒙飙升的表情栗原司心如止水,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等她下一步动作。
她实在是受不了,闭眼咬着嘴唇长舒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的妩媚消失大半:“果然你们这些阴阳师都是些奇怪的家伙,也不知道前辈为什么非得跟你们产生纠葛。要我来说,还是长头发的和尚好用些。”
栗原司等她说话,开口:“怪谈?”
话音刚落,姑娘眉头一皱嗔怪道:“是神明!你妈妈没有教你见到稻荷大人的使者要礼貌对待吗。”
“原来是狐狸精。”栗原司明白过来,也懂得她身上的魅惑之感从何而来,平静如水的瞳孔中有了其他色彩,挺好奇的。
毕竟狐狸精这东西在天朝挺有名。
最出名的妲己,还有那些志怪小说中的狐狸精,红袖添香,甚至还专门有了一个狐狸的聚集地叫青丘狐。
从到霓虹至今栗原司见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怪谈,如今猛地见到人模人样的狐狸精颇为好奇。
与此同时,他脑袋里关于霓虹狐狸的知识接踵而来。
霓虹的狐狸不以精为称呼,叫作狐仙,被当成掌管农业的稻荷神的使者,成为摆在稻荷神社参道上的雕塑。
在此不得不说狐狸当中非常有名的一位——玉藻前。
这位狡狐三窟,在不同地方都留下自己的传说。在天朝是迷惑商纣王的妲己,商朝灭亡后跑到印度去化身为摩竭佗国斑足太子的王妃华阳天,之后又回到中国,暂时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唐朝时,日本派遣使者吉备真备到中国来,妖狐便溜进了吉备真备的船里到霓虹来了。之后又过了几百年,自称“玉藻前“获得鸟羽天皇的宠爱与信任,变成搅动霓虹的一方妖狐。
当然,为非作歹到青史留名的仅此一位。
另外就是化身为寺庙住持的白狐白藏主。以及传闻中安倍晴明的母亲白狐葛叶。
安倍晴明是由古至今阴阳师中最璀璨的一位。栗原司觉得这位狐狸少女出现在这儿跟他装作的阴阳师身份有很大关系。
少女很是不爽栗原司对她毫无尊敬的态度,但想着如今异族备受打压地位下降的现实情况,又生生将这股子气给咽了下去。不过她已经将栗原司记恨下,想着找机会得给他使使绊子,早晚有一天得让这小子明白她茜大人的厉害。
心下已定,茜面上的怒气全然消失,又回到温柔可人的模样:“栗原桑,明天您有没有空来稻荷神社尝一尝早春的绿茶。”
“有什么事情吗。”栗原司问。
栗原司的直来直往让习惯模棱两可运用暧昧话术的茜很是别扭,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快冒上来,这人根本不按社交潜规则说话。
“我们神社有一批新到的早春绿茶,司宫大人想邀请您来尝一尝。”茜又说。
“我不喜欢喝茶。”栗原司边说边走过去,示意她让让,“抱歉,我有点怕冷。”
茜被栗原司挤开。他将窗户关上顺手拉上窗帘,根本没把茜放在眼里。做完这一系列举动后栗原司还准备去楼下继续吃鸡爪。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邀请你吗!”茜拔高音量说。
尽管有些气急败坏但茜的声音依旧好听,不愧是狐狸精。
但这对栗原司没用,他说:“第一,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们,不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也对此毫无兴趣。第二,你这样是私闯民宅。就算是怪谈也得讲究基本法。第三,既然调查了我那就说明是你们想要让我去,选择权在我手里。第四,我讨厌装神弄鬼。第五······”
“停!”茜制止他,“有四点已经很过分了。”
栗原司上下打量她说出第五点:“第五,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打算因为美色而让步任何利益,所以你可以收起你的手段了。或许可以去对付那些长头发的和尚。”
“········”
栗原司的话说得直白又伤怪谈自尊,这算是从小在长辈呵护中长大的茜听到最重的话。
她眼睛有点泛红。
茜什么话也不说了,只听见“啪”地一声栗原司的窗户四分五裂撒了一地。茜恶狠狠地剜了栗原司一眼,咻地从窗户口窜走不动一片碎片。
栗原司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敲门声响起,是西岛听到窗户破裂声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窗户被鸟撞破了。”栗原司随口给了个解释。
然而····究竟是什么鸟才能把窗户撞成一地碎片的样子啊???西岛心里泛起嘀咕,结合栗原司的身份她很快想到怪谈方面去。
西岛决定还是不刨根问底了。
“我去拿东西收拾一下。”西岛说。
栗原司看着西岛的背影。
“是一只狐狸弄的。”栗原司说,“传说中的那种狐狸。”
西岛脚步一顿。
栗原司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问出这句话:“我听毛球说当时你没有下来。我的确在那。”
“抱歉。”西岛说。
虽然看不到西岛的抱歉,但栗原司能够感受到她的内疚和惭愧,还有另外一些情绪——令栗原司开心的情绪。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栗原司说:“灰纯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之前答应过你的,事件结束之后你可以离开。至于剧本方面你可以放心,只要投出,我会有感应。而且你的剧本写得很不错,就算没有我也会得到一个好成绩。”
“如果你想离开的话,就在这几天吧,跟安达一起。我看你们两个挺合得来。”说完,不等西岛回答,栗原司先行一步走出房间回到楼下。
安达看到栗原司后说:“等放假结束我就走。栗原桑,这几天的生活费我会加在尾款里面打给你。”
“嗯。”栗原司点点头,将鸡爪拿起来,“吃吗?”
看着恐怖的鸡爪造型安达连忙摇头加拒绝:“不、不用了。”
栗原司想起什么自嘲地笑了一声将鸡爪收回来自己吃掉。
051西岛的剧本
想通这一点,栗原司大笑一声:“我明白了。”
“啊?”毛球不知所措。
栗原司看向毛球:“现在商人都还不出现,那可就别怪我趁着这段时间做做文章了。阴阳师跟怪谈的关系我肯定要调查个清楚明白。”
“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栗原司没解释,将倍吉的邀请说出:“明天你跟我去日枝神社。”
“诶?”
栗原司心里有了打算。
第二天,栗原司睡到中午醒来,拿过电话联系家装公司的人来将窗户重新安上,洗漱完毕走到楼下随手从冰箱里拿点速食煮上。
碰到出来接水的西岛。
“中午好。”栗原司打过招呼。
“中、中午好。”看到早起的栗原司西岛有些吃惊。
一边等水开栗原司一边说:“下午会有人来安装窗户。”
“嗯。”西岛点头。
话题到此结束,按照平常的交谈西岛接完水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尽量避免跟栗原司的单独接触。从搬来雾走屋到现在二人的关系比之前还生疏。之前房间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换了雾走屋,两层的结构让栗原司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关注西岛。
当然,也有西岛刻意躲避的原因。
但此刻西岛没有像之前一样缩回自己的房间,她在原地犹豫踌躇,栗原司感受到她的异样之处抬头看她。
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西岛下定决心开口:“那个,栗原桑,我的剧本写好了。”
“哦?已经写好了吗?”栗原司没太在意西岛剧本的进度,动了动念头,发现脑子里出现了西岛剧本的全部剧情——西岛已经将大结局写出。
“嗯。”说完后西岛又低头不敢看栗原司的脸,“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帮忙稍微看看吗?”
栗原司看了看放在客厅里的钟表,距离两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对她说:“把剧本给我看看吧。”
“好的!”
西岛回房间将打印成册的剧本拿出,递给栗原司,栗原司坐在沙发上将其翻开。
“我煮的面——”
“我来帮您。”
见西岛接手自己的工作栗原司也就不再去管,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剧本上。虽然他在脑海里能够大致知道西岛的剧情,但细枝末节和语言上的感觉没办法通过脑海自动形成。
掀开封面从头开始看:
东京的第一场雪在二月份的今天落了下来,而在雪落的这天,渡边纪乃的人生抵达二十四年的最低点。
就在今天,男友跟她提了分手,以为可以得到的推荐机会也成为了别人的。甚至连身体都在跟她作对,从下午开始不舒服像是感冒。
(闪回白天遭遇的种种事情,快速略过。)
晚上,结束一天的工作,纪乃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
(以夜空路灯下的飘雪入景,镜头下移,拍摄纪乃在人群中孤独的背影。)
雪渐渐大起来,路上行人匆匆。
(拍摄纪乃低头走路。)
这儿距离纪乃家还有一段距离,她没带伞,突然看到旁边已经废弃的电话亭。
(电话亭的空境,纪乃的特写。)
纪乃(自言自语):等雪小一点再走吧。
纪乃小跑进入电话亭,拍掉身上的雪,将围巾取下抖抖落雪,突然愣住。
围巾是男友送她的新年礼物。
纪乃低头头发挡了大半张脸(低声):今天为什么偏偏带了这条围巾出来啊·····明明说过要带我去京都,还说要带我去盂兰盆节。现在算什么?现在都是些什么啊。
静了一瞬。
纪乃将脸埋在围巾里一动不动,隔了一会儿肩膀开始耸动,小声的啜泣传出。
与此同时,外界的嘈杂渐渐静下,画面闪回纪乃跟男友的甜蜜生活。
男友跟纪乃在房间里谈话。
男友(兴趣盎然):八月份京都有盂兰盆节,还有烟火大会,那时候的京都是最漂亮的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神社看看,听说如果心诚的话还能碰见神灵哦。不过呢,这个时候不光有神灵出现,那些怪谈和不思议也全都跑出来了。
纪乃(稍显害怕):真的吗?
男友(肯定):真的啊,都有人亲身经历过。
纪乃:怪谈啊,感觉好吓人。
男友:怪谈也不全是坏的。你知道吗,有个叫魔君的怪谈,只要给他打电话他就能帮你实现愿望。晚上找个电话亭,投入硬币,心里想着魔君魔君请您现身。魔君就有可能出现。不过呢,打电话的时候你可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害怕,也不能转过头。如果转过头的话,实现愿望的魔君就会变成吃人的魔君!
纪乃(看着男友):你不会想要去尝试吧?
男友(兴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去试试。不过也不一定会成功,这种东西还是要看个人体质。
纪乃:我感觉有点不好,这样随意驱使人家真的没关系吗?
男友(无所谓):都是传说,是不是真的也不确定。纪乃你不要害怕,就算他真的出现,我也会保护你的。
听到男友的保证纪乃笑笑,食指放在嘴唇上噤声:我们是不会碰见的。
纪乃的回忆结束,她突然想起跟男友的这段对话,视线落在电话亭内的电话上。
如果召唤了魔君,男友会来保护她吧?
纪乃陷入了这样的执念,她看了电话筒好一会儿。外界的嘈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静下,原本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的绰绰人影也全都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像是只留下了纪乃,和她面前的电话。
一切都静悄悄的。
(响起诡异的配音。)
纪乃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她从包里翻找出五十円的硬币,投入投币口。按照男友所说的心里不断念着:魔君魔君请您现身。
魔君魔君请您现身。
魔君魔君请您现身。
如此重复了好几遍,刚开始纪乃攥紧听筒心里还有些害怕和恐惧,但到后面无人回应后她悬着的心落下,自嘲地笑笑:这种事情怎么可·····
突然,听筒里传来低沉,犹如野兽般的声音,拼凑成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魔君,真的出现了。
··········
后面的情节大概跟西岛遇见栗原司的情况差不多,写得十分有画面感,光是看着文字那种恐惧和诡异都扑面而来。如果能够按照剧本上的水准和情节拍摄出现无疑可以拨动观众的心。
像这种悬疑恐怖片,最重要的是把观众带入进那样的气氛,而西岛的剧本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开——这是栗原司的功劳——看得人汗毛倒立。
当然,栗原司是站在导演的角度来看西岛的剧本,有不少可取之处。有些的镜头处理比直接显现怪谈的身影更令人惊恐。
看完剧本栗原司对上西岛殷切期盼的脸。
她将煮好的面放到栗原司面前,等他开口。
栗原司把剧本放在一旁,吃了口面这才说:“剧本还不错。”
“呼·····”西岛长舒一口气。
“不过还有些可以改进的地方。”栗原司说。
“嗯,有哪些地方呢?”西岛主动问。
栗原司看看时钟,距离跟倍吉约好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等我晚上回来具体谈。”
050栗原司的猜想
栗原司回到自己的房间。
被茜弄破的窗户一阵一阵地向里吹着冷风,刚好对着坐在桌前沉思的栗原司,吹动他的头发营造出一种独孤的气质。
毛球一进门就破坏这种意境:“大人,那个食物叫什么啊?真没想到人类还有这种美味!”
“叫鸡爪。”栗原司回答,手中的笔也停下。
这时候才发现他面前的纸上写了一些东西,虽然很好奇,但毛球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纸上的文字。
见毛球又好奇又克制的憨憨模样栗原司笑骂它一句:“瞧你这出息。”
“嘿嘿。”毛球不好意思笑一声,“这不没得到大人您的同意嘛。”
“给。”栗原司将纸张递过去,毛球的球面凑上前,发现自己看不懂——栗原司写的全是汉字,还是中文的简体字,霓虹怪谈毛球有些看不明白。
只认出了纸上日枝、稻荷、根津的字样。还有阴阳师,安倍晴明,狐狸等等。至于其他没在日文中出现的字它就不明白了。
“大人,这些都是神社的名字啊。”毛球指着前面的三个词说说。
“嗯。”栗原司肯定道,“就灰纯这件事情而言,在明面上有所反应的神社有这三家。我想暗地里还有更多神社在关注。”
“这是肯定的呀大人。”毛球理所当然地说,“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些神社没有关注才不正常吧。这只能说明他们家中无人,有关怪谈方面的传承都断了,才会对此无动于衷。”
“·······”栗原司感觉自己才是最憨傻的那个。
眼力见十足的毛球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没、没想到神社这么快就注意到我们了。”
栗原司深吸一口气:“你继续说吧,关于神社和怪谈的事情。”
毛球看看栗原司的表情,确定他没有生气后这才继续说:“就我所知已经快一百年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吧。厉害的怪谈都被带走,留下来的大多是像我这种没什么攻击力的小喽啰,翻不起水花。如今灰纯直接一次性对准几千人,还在大白天,动静也大,神社方面有所反应是正常的。不过灰纯真是帅啊。经过这次事件我都能感受到空气对我的压迫力变小了。果然,还是得有真实事件发生人类才会想起世上还有怪谈。”
“阴阳师在这中间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栗原司问。
“阴阳师啊,对我们来说跟和尚、神官和某些民间异能人士差不多吧,不过他们当时倒没怎么对我们赶尽杀绝。”毛球说,“奇怪的是在怪谈监狱建成之后我就很少见到阴阳师了。”
“怪谈都没了还要阴阳师干嘛。”栗原司想到关键之处,一语道破真谛。阴阳师的式神是由怪谈转换而成,这一波釜底抽薪,直接把阴阳师的立身之本给断掉,没了怪谈自然也就没了阴阳师。想当初安倍睛明能够大放异彩也是因为平安时代百鬼夜行。
栗原司继续推理:“阴阳师应该不想造成这个怪谈监狱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促使他们不得不跟寺庙和神社联手。当时的社会环境?还是别的什么协议。而现在怪谈的重新出现会不会也跟他们有关系呢。”
经过栗原司这么一提醒毛球也想到了:“说的也是哦。”
当下栗原司最想搞清楚的是自己跟阴阳师之间有什么关系。他是怪谈没错,但他有一个人类的灵魂。他从原本的地方到这边来会不会跟这群几乎消失的阴阳师有关?遇到神社的人后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看成是阴阳师,他怪谈的身份完美隐藏,而他也顺水推舟接受了这个身份。
在人类社会中阴阳师只是怪异了些,但怪谈可就是真正的异类了。而栗原司选择默许自己被错认为阴阳师,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过早暴露在跟怪谈对立的这些势力眼中,另一方面也是对自己人类身份的认同。
但毛球和灰纯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跟别人的不同。
他被西岛看成魔君,在怪谈监狱又被当成神明,被毛球第一眼认作神官,最后又被安上阴阳师的身份。静下心来思考这些身份让他有些混乱,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所有线索缠成一团变成被猫咪弄散的毛线球。
而栗原司完全找不到线头,之前所说的要成为怪谈的神也只不过是在当时身份下的想法。而如今在身份多次重合下他已经快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帮安达的确让他脑海中多了一份力量,然而收服毛球和灰纯同样带来了类似的力量。
栗原司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敲打,眉头紧锁。
“大人?”毛球小心翼翼地叫了声。
想不明白,实在是想不明白。
栗原司一手拍在桌子上,毛球抖了抖,有同样举动的还有栗原司放在桌面上的陌刀和褡裢。
褡裢?商人!栗原司的脑子立马联想到那个人,还有商人最后欲哭无泪的脸。
栗原司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在一地毛线当中找到了类似于线头的东西。他将褡裢拿到眼前,掏出放在其中的书信以及印章。那本占卜书暂且不说,这几封信和印章,还有之前所说的名片盒。种种迹象说明商人能够回到现实生活,而他的信封和印章更像是管理人员所用的东西。
栗原司有个猜想:商人是位阴阳师,甚至地位不低。阴阳师是怪谈监狱的狱卒,吉次郎之流只是留在怪谈监狱中阴阳师的打手。阴阳师通过某些东西收买它们来维持偏远村庄的治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商人能在怪谈监狱和现实世界间自由行走——怪谈可没这么大的能耐。也能解释广袤的怪谈监狱如何治理。以怪谈治怪谈,灰纯也是如此说明,而这正是阴阳师的拿手好戏。
从修建怪谈监狱后,阴阳师就被当成狱卒跟怪谈一同留在了怪谈监狱当中。所以为什么阴阳师在现实生活中会消失。
而如果他本身是个怪谈,被阴阳师开后门放出来,并且做了些障眼法之类的手脚······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052我这人读不懂空气
日枝神社旁边的日式小庭院没有对外开放,这是神社司宫——神社的负责人——的住所。一般用来接待贵客。
此时此刻,倍吉身穿西装等在门口,面色平静地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尽头。
距离两点还有一分钟,倍吉等的人出现。
栗原司抱着毛球悠闲地漫步小巷,身后一百米处日枝神社信众络绎不绝,然而仅仅是转过一个拐角情况就完全相反。
一车宽的街道用石头垒着街沿,一户建临街而建,全是没有挂上名牌的待售房屋。街道清洁,环境清幽,很难想象在东京闹市还有这么一条幽静的街。
而且还在日枝神社的旁边。
转过拐角,栗原司打眼就看见倍吉,还有倍吉身后庭院中茂盛生长的绿植。如今临近三月,路边的野花都开始发出花苞,叶片翠绿。
祥和的气息密布整个小巷,使人变得平静。
走在其中,栗原司饶有兴趣地看着种种,他耳旁是毛球的讲解:“日枝神社祭祀的是山王信仰的大山咋神。大山咋神被认为是皇城镇守神之一,是国津神的代表。但天津神被认为是天皇的来源,因此国津神需要臣服于天津神。作为代表便是大山咋神的制式比天照大神的制式稍低。大山咋神的总本社位于京都琵琶湖岸的日吉大社,劝请大山咋神的分社为日枝神社,也是东京五大神社之一。”
“安云被认为是国津神的后裔。我猜之前遇见的那两个神职人员就是安云家的人。”
“我原来所在地的主人供奉的也是大山咋神,偶尔会请东京都本社的神主来讲经设祭,听多了倒也记得了。”毛球说,“人类把神与神之间的关系分的太清楚,照我说,也像我们怪谈一样取名多好。在河里面的就叫河童,在利根川旁边就叫川男,一团火就叫阴火,哪来那么多讲究。”
“人就是这样,喜欢把什么都分个三六九等。怪谈干脆得多。你打得过你就强,打不过那就比我弱,一下子就分出来了。”毛球不解道,“哪来那么多的附加条件,还要看你是谁的亲戚吗?最多看你老大是谁。”
栗原司笑笑:“这就是为什么怪谈只能称为人类的影子。”
“啊?”
栗原司摇摇头不再说话,谈话间已经到倍吉身前。
倍吉冲栗原司礼貌地鞠了一躬,侧身用手指向庭院内:“栗原桑,请进。”
栗原司丝毫没有不自在,顺着倍吉的指引走进庭院。庭院中有一方池塘,池塘旁是小型盥洗槽,跟神社参道旁的类似。池塘周围灌木丛立,半圆竹筒支在岩石上方流出一条水柱落入池塘,传出滴滴水声。
穿过门口,沿着屋檐向里走,眼前豁然开朗。朝庭院方的玄关全被拉开,栗原司看到一个背对庭院跪坐的身穿深蓝色和服的老人。
老人旁边还有个同样穿着浅灰色和服的老人,他面对庭院,一眼就看见栗原司和倍吉。
“父亲,宫司大人。”倍吉恭敬地躬身说。
在倍吉的举动下栗原司才明白,身穿浅灰色和服的老人竟然是倍吉的父亲安云寿一。
很难相信仅仅过了一周,原本还像个中年人的安云寿一能够衰老到这种程度。眼前安云寿一的衰老跟之前安达的衰老完全不一样,后者只是某种障眼法,然而安云寿一却是生命力的流逝。
安云眼神混沌体态佝偻,行将就木。尽管生命垂危,但他却毫无慌张之意,身上有着跟小巷相似的平和宁静。
“栗原桑,好久不见。”安云笑着对栗原司寒暄,“让你看到我这样子十分抱歉。”
“安云神主,好久不见。”栗原司脸色沉重,“您真的付出了很大代价。”
安云笑笑,打算起身,旁边倍吉急忙走上前去搀扶。
光是起身就让安云喘起了气,但他仍然固执地想要完成整个礼仪过程。他走到身穿深蓝色和服的老人身后,弯腰抱手:“宫司大人,客人到了。”
话音落下,腰背挺直坐着的老人转过身来,看向栗原司。
他头发花白,长长的白色眉毛快要触碰眼角。眼角皱纹密布,脸上色素沉积,但毫无暮气沉沉之感,从他干净整洁的打扮中能够感受到他的自律以及活力。
栗原司站着,宫司跪坐着,但完全没有谁高谁低的感觉,二者像是平等的存在。
栗原司没有动,宫司也没有说话,在中间夹着的毛球感受到一股威压,不自觉地往栗原司旁边蹭,不敢直视宫司。
倍吉看着这一幕心下愕然,没想到栗原司能够在宫司面前保持自我。
栗原司依旧站在,虽然宫司已经施加了莫大的压力于他。但栗原司毫不在意,等对方开口。
十秒钟后。
“请坐。”宫司说。
栗原司这才屈膝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坐垫上,面对宫司。
第一次交锋让宫司明白眼前的年轻人有着自己的底气,准备好的谈话发生变化。
“麻烦再给一个坐垫。”坐下后栗原司说,“它也需要。”
藏在栗原司身后的毛球身体一僵,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会把它点出来。
倍吉看向宫司,宫司视线落在栗原司身上,栗原司毫不退却。
宫司点头:“再拿一个坐垫吧。”
“是。”
倍吉重新拿了个坐垫给毛球,毛球也不装了,两条腿冒出来跪坐在坐垫上,一个球都彰显出恭敬。
安云坐在宫司旁边,倍吉立在门口卷帘旁与挂在悬梁上的晴天娃娃为伴,等候吩咐。
一阵肃静。
最终,宫司开口:“在下日枝神社宫司,贺茂进博。”
栗原司回:“栗原司。”
贺茂没想到栗原司会如此简洁明了,甚至连自己阴阳师的身份都没点明,皱起眉头,心里对这个不讲礼貌的年轻人有些许不满。
然而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面色平静地说:“栗原桑,你是阴阳师对吧?”
“嗯。”栗原司说,“贺茂桑,你有什么问题请直接一点。我这个人吧不太擅长读空气。”
说完,栗原司转而看向安云:“安云桑,我很敬佩您在对付怪谈时的决心和勇敢。您是一位真正的神职人员。”
栗原司对贺茂都未使用的最高级尊称用在安云身上,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安云受宠若惊但也有些担心栗原司如此锋芒毕露会令宫司心生厌恶,连忙搭话:“栗原桑你过誉了。今天我们邀请你来是想探讨关于此次怪谈的事情。”
说到这,安云神色严肃:“东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怪谈了。”
051西岛的剧本
想通这一点,栗原司大笑一声:“我明白了。”
“啊?”毛球不知所措。
栗原司看向毛球:“现在商人都还不出现,那可就别怪我趁着这段时间做做文章了。阴阳师跟怪谈的关系我肯定要调查个清楚明白。”
“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栗原司没解释,将倍吉的邀请说出:“明天你跟我去日枝神社。”
“诶?”
栗原司心里有了打算。
第二天,栗原司睡到中午醒来,拿过电话联系家装公司的人来将窗户重新安上,洗漱完毕走到楼下随手从冰箱里拿点速食煮上。
碰到出来接水的西岛。
“中午好。”栗原司打过招呼。
“中、中午好。”看到早起的栗原司西岛有些吃惊。
一边等水开栗原司一边说:“下午会有人来安装窗户。”
“嗯。”西岛点头。
话题到此结束,按照平常的交谈西岛接完水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尽量避免跟栗原司的单独接触。从搬来雾走屋到现在二人的关系比之前还生疏。之前房间小,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换了雾走屋,两层的结构让栗原司很难再像之前那样关注西岛。
当然,也有西岛刻意躲避的原因。
但此刻西岛没有像之前一样缩回自己的房间,她在原地犹豫踌躇,栗原司感受到她的异样之处抬头看她。
两人对上视线的时候西岛下定决心开口:“那个,栗原桑,我的剧本写好了。”
“哦?已经写好了吗?”栗原司没太在意西岛剧本的进度,动了动念头,发现脑子里出现了西岛剧本的全部剧情——西岛已经将大结局写出。
“嗯。”说完后西岛又低头不敢看栗原司的脸,“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帮忙稍微看看吗?”
栗原司看了看放在客厅里的钟表,距离两点还有一个半小时,对她说:“把剧本给我看看吧。”
“好的!”
西岛回房间将打印成册的剧本拿出,递给栗原司,栗原司坐在沙发上将其翻开。
“我煮的面——”
“我来帮您。”
见西岛接手自己的工作栗原司也就不再去管,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剧本上。虽然他在脑海里能够大致知道西岛的剧情,但细枝末节和语言上的感觉没办法通过脑海自动形成。
掀开封面从头开始看:
东京的第一场雪在二月份的今天落了下来,而在雪落的这天,渡边纪乃的人生抵达二十四年的最低点。
就在今天,男友跟她提了分手,以为可以得到的推荐机会也成为了别人的。甚至连身体都在跟她作对,从下午开始不舒服像是感冒。
(闪回白天遭遇的种种事情,快速略过。)
晚上,结束一天的工作,纪乃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
(以夜空路灯下的飘雪入景,镜头下移,拍摄纪乃在人群中孤独的背影。)
雪渐渐大起来,路上行人匆匆。
(拍摄纪乃低头走路。)
这儿距离纪乃家还有一段距离,她没带伞,突然看到旁边已经废弃的电话亭。
(电话亭的空境,纪乃的特写。)
纪乃(自言自语):等雪小一点再走吧。
纪乃小跑进入电话亭,拍掉身上的雪,将围巾取下抖抖落雪,突然愣住。
围巾是男友送她的新年礼物。
纪乃低头头发挡了大半张脸(低声):今天为什么偏偏带了这条围巾出来啊·····明明说过要带我去京都,还说要带我去盂兰盆节。现在算什么?现在都是些什么啊。
静了一瞬。
纪乃将脸埋在围巾里一动不动,隔了一会儿肩膀开始耸动,小声的啜泣传出。
与此同时,外界的嘈杂渐渐静下,画面闪回纪乃跟男友的甜蜜生活。
男友跟纪乃在房间里谈话。
男友(兴趣盎然):八月份京都有盂兰盆节,还有烟火大会,那时候的京都是最漂亮的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神社看看,听说如果心诚的话还能碰见神灵哦。不过呢,这个时候不光有神灵出现,那些怪谈和不思议也全都跑出来了。
纪乃(稍显害怕):真的吗?
男友(肯定):真的啊,都有人亲身经历过。
纪乃:怪谈啊,感觉好吓人。
男友:怪谈也不全是坏的。你知道吗,有个叫魔君的怪谈,只要给他打电话他就能帮你实现愿望。晚上找个电话亭,投入硬币,心里想着魔君魔君请您现身。魔君就有可能出现。不过呢,打电话的时候你可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害怕,也不能转过头。如果转过头的话,实现愿望的魔君就会变成吃人的魔君!
纪乃(看着男友):你不会想要去尝试吧?
男友(兴奋):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去试试。不过也不一定会成功,这种东西还是要看个人体质。
纪乃:我感觉有点不好,这样随意驱使人家真的没关系吗?
男友(无所谓):都是传说,是不是真的也不确定。纪乃你不要害怕,就算他真的出现,我也会保护你的。
听到男友的保证纪乃笑笑,食指放在嘴唇上噤声:我们是不会碰见的。
纪乃的回忆结束,她突然想起跟男友的这段对话,视线落在电话亭内的电话上。
如果召唤了魔君,男友会来保护她吧?
纪乃陷入了这样的执念,她看了电话筒好一会儿。外界的嘈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静下,原本可以透过玻璃看到的绰绰人影也全都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像是只留下了纪乃,和她面前的电话。
一切都静悄悄的。
(响起诡异的配音。)
纪乃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她从包里翻找出五十円的硬币,投入投币口。按照男友所说的心里不断念着:魔君魔君请您现身。
魔君魔君请您现身。
魔君魔君请您现身。
如此重复了好几遍,刚开始纪乃攥紧听筒心里还有些害怕和恐惧,但到后面无人回应后她悬着的心落下,自嘲地笑笑:这种事情怎么可·····
突然,听筒里传来低沉,犹如野兽般的声音,拼凑成一句话:你想做什么。
魔君,真的出现了。
··········
后面的情节大概跟西岛遇见栗原司的情况差不多,写得十分有画面感,光是看着文字那种恐惧和诡异都扑面而来。如果能够按照剧本上的水准和情节拍摄出现无疑可以拨动观众的心。
像这种悬疑恐怖片,最重要的是把观众带入进那样的气氛,而西岛的剧本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开——这是栗原司的功劳——看得人汗毛倒立。
当然,栗原司是站在导演的角度来看西岛的剧本,有不少可取之处。有些的镜头处理比直接显现怪谈的身影更令人惊恐。
看完剧本栗原司对上西岛殷切期盼的脸。
她将煮好的面放到栗原司面前,等他开口。
栗原司把剧本放在一旁,吃了口面这才说:“剧本还不错。”
“呼·····”西岛长舒一口气。
“不过还有些可以改进的地方。”栗原司说。
“嗯,有哪些地方呢?”西岛主动问。
栗原司看看时钟,距离跟倍吉约好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等我晚上回来具体谈。”
052我这人读不懂空气
日枝神社旁边的日式小庭院没有对外开放,这是神社司宫——神社的负责人——的住所。一般用来接待贵客。
此时此刻,倍吉身穿西装等在门口,面色平静地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尽头。
距离两点还有一分钟,倍吉等的人出现。
栗原司抱着毛球悠闲地漫步小巷,身后一百米处日枝神社信众络绎不绝,然而仅仅是转过一个拐角情况就完全相反。
一车宽的街道用石头垒着街沿,一户建临街而建,全是没有挂上名牌的待售房屋。街道清洁,环境清幽,很难想象在东京闹市还有这么一条幽静的街。
而且还在日枝神社的旁边。
转过拐角,栗原司打眼就看见倍吉,还有倍吉身后庭院中茂盛生长的绿植。如今临近三月,路边的野花都开始发出花苞,叶片翠绿。
祥和的气息密布整个小巷,使人变得平静。
走在其中,栗原司饶有兴趣地看着种种,他耳旁是毛球的讲解:“日枝神社祭祀的是山王信仰的大山咋神。大山咋神被认为是皇城镇守神之一,是国津神的代表。但天津神被认为是天皇的来源,因此国津神需要臣服于天津神。作为代表便是大山咋神的制式比天照大神的制式稍低。大山咋神的总本社位于京都琵琶湖岸的日吉大社,劝请大山咋神的分社为日枝神社,也是东京五大神社之一。”
“安云被认为是国津神的后裔。我猜之前遇见的那两个神职人员就是安云家的人。”
“我原来所在地的主人供奉的也是大山咋神,偶尔会请东京都本社的神主来讲经设祭,听多了倒也记得了。”毛球说,“人类把神与神之间的关系分的太清楚,照我说,也像我们怪谈一样取名多好。在河里面的就叫河童,在利根川旁边就叫川男,一团火就叫阴火,哪来那么多讲究。”
“人就是这样,喜欢把什么都分个三六九等。怪谈干脆得多。你打得过你就强,打不过那就比我弱,一下子就分出来了。”毛球不解道,“哪来那么多的附加条件,还要看你是谁的亲戚吗?最多看你老大是谁。”
栗原司笑笑:“这就是为什么怪谈只能称为人类的影子。”
“啊?”
栗原司摇摇头不再说话,谈话间已经到倍吉身前。
倍吉冲栗原司礼貌地鞠了一躬,侧身用手指向庭院内:“栗原桑,请进。”
栗原司丝毫没有不自在,顺着倍吉的指引走进庭院。庭院中有一方池塘,池塘旁是小型盥洗槽,跟神社参道旁的类似。池塘周围灌木丛立,半圆竹筒支在岩石上方流出一条水柱落入池塘,传出滴滴水声。
穿过门口,沿着屋檐向里走,眼前豁然开朗。朝庭院方的玄关全被拉开,栗原司看到一个背对庭院跪坐的身穿深蓝色和服的老人。
老人旁边还有个同样穿着浅灰色和服的老人,他面对庭院,一眼就看见栗原司和倍吉。
“父亲,宫司大人。”倍吉恭敬地躬身说。
在倍吉的举动下栗原司才明白,身穿浅灰色和服的老人竟然是倍吉的父亲安云寿一。
很难相信仅仅过了一周,原本还像个中年人的安云寿一能够衰老到这种程度。眼前安云寿一的衰老跟之前安达的衰老完全不一样,后者只是某种障眼法,然而安云寿一却是生命力的流逝。
安云眼神混沌体态佝偻,行将就木。尽管生命垂危,但他却毫无慌张之意,身上有着跟小巷相似的平和宁静。
“栗原桑,好久不见。”安云笑着对栗原司寒暄,“让你看到我这样子十分抱歉。”
“安云神主,好久不见。”栗原司脸色沉重,“您真的付出了很大代价。”
安云笑笑,打算起身,旁边倍吉急忙走上前去搀扶。
光是起身就让安云喘起了气,但他仍然固执地想要完成整个礼仪过程。他走到身穿深蓝色和服的老人身后,弯腰抱手:“宫司大人,客人到了。”
话音落下,腰背挺直坐着的老人转过身来,看向栗原司。
他头发花白,长长的白色眉毛快要触碰眼角。眼角皱纹密布,脸上色素沉积,但毫无暮气沉沉之感,从他干净整洁的打扮中能够感受到他的自律以及活力。
栗原司站着,宫司跪坐着,但完全没有谁高谁低的感觉,二者像是平等的存在。
栗原司没有动,宫司也没有说话,在中间夹着的毛球感受到一股威压,不自觉地往栗原司旁边蹭,不敢直视宫司。
倍吉看着这一幕心下愕然,没想到栗原司能够在宫司面前保持自我。
栗原司依旧站在,虽然宫司已经施加了莫大的压力于他。但栗原司毫不在意,等对方开口。
十秒钟后。
“请坐。”宫司说。
栗原司这才屈膝坐在早已准备好的坐垫上,面对宫司。
第一次交锋让宫司明白眼前的年轻人有着自己的底气,准备好的谈话发生变化。
“麻烦再给一个坐垫。”坐下后栗原司说,“它也需要。”
藏在栗原司身后的毛球身体一僵,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会把它点出来。
倍吉看向宫司,宫司视线落在栗原司身上,栗原司毫不退却。
宫司点头:“再拿一个坐垫吧。”
“是。”
倍吉重新拿了个坐垫给毛球,毛球也不装了,两条腿冒出来跪坐在坐垫上,一个球都彰显出恭敬。
安云坐在宫司旁边,倍吉立在门口卷帘旁与挂在悬梁上的晴天娃娃为伴,等候吩咐。
一阵肃静。
最终,宫司开口:“在下日枝神社宫司,贺茂进博。”
栗原司回:“栗原司。”
贺茂没想到栗原司会如此简洁明了,甚至连自己阴阳师的身份都没点明,皱起眉头,心里对这个不讲礼貌的年轻人有些许不满。
然而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面色平静地说:“栗原桑,你是阴阳师对吧?”
“嗯。”栗原司说,“贺茂桑,你有什么问题请直接一点。我这个人吧不太擅长读空气。”
说完,栗原司转而看向安云:“安云桑,我很敬佩您在对付怪谈时的决心和勇敢。您是一位真正的神职人员。”
栗原司对贺茂都未使用的最高级尊称用在安云身上,其中深意不言而喻,安云受宠若惊但也有些担心栗原司如此锋芒毕露会令宫司心生厌恶,连忙搭话:“栗原桑你过誉了。今天我们邀请你来是想探讨关于此次怪谈的事情。”
说到这,安云神色严肃:“东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怪谈了。”
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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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灰纯的故事
东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种级别的怪谈了,自百年前所有神职人员联合起来将大部分怪谈送进另一个空间后,留在现实生活中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
像一周前的千人大暴动,那是在明治时代都十分罕见的情况,却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出现。
足以引起大部分相关人士的重视。
怪谈这方面安云比贺茂知道的更多,也是他在跟栗原司谈话。
“我们所对付的怪谈名叫灰纯。”安云说,“它是江户末期,由居住在江户本所德川家的一千石旗本所供奉的怪谈。当时制度混乱,正值幕府末明治初的动荡时期。这位名叫右卫门的旗本跟随家主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手下无数人命。可能正因如此,身缠冤魂的右卫门梦中出现一个幽魂。”
“他梦中的幽魂看不出形状,但一旦出现,就会出现无数的头发。头发像是有生命一般,紧紧跟在右卫门身后,试图缠上他,一旦缠上就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不过右卫门可是身经百战的人。”
“他抽出武士刀挥砍上去,但很快发生了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但问题正出现在此,每次到这个时候,他就会醒来,只剩下恐怖的感觉和感到不适的身体。”
说到这儿,长时间的谈话让安云神情疲惫,顿了顿,长舒一口气,像是哀叹。
倍吉关切地看着自家父亲,但没有父亲的吩咐,他并不会主动接过话头——这是安云的坚持,他希望能够由自己讲完这个故事。
也是关于安云的故事。
在接纳灰纯时栗原司就知道了它的故事,对其中那位安云所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清楚。此刻栗原司看着老态龙钟的安云寿一,感受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对怪谈的责任心和坚韧,心里受到触动,感叹他们世世代代坚守本心。
怪谈和人类只是站在不同立场的两方,双方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需求,很难说谁对谁错。
能否找到一个平衡点呢?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类似于这样的东西。怪谈也算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是需要找到合适的方式。栗原司心想。
歇息完毕,安云抱歉地说:“人老了,力不从心。倍吉,接下来的故事你来讲吧。”
“父亲——”
“过来。”安云对倍吉严肃地说,“早晚这些都是你需要做的。”
倍吉看着衰老的父亲,咬了咬牙关,应下:“我明白了。”
倍吉走近了些,跪坐在一侧说出后面的故事: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尽一个月,每天右卫门都会做同样一个梦,因为睡眠不足他的精神面貌受到影响,反应在具体事件上则是有一次差点让刺客接近德川家主刺杀成功。家主询问右卫门发生了什么,右卫门这才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大家。家主将事情告诉日枝神社,神社宫司紧急召回当时在大分县玖珠郡处理河童事情的我的曾曾祖父。”
“曾曾祖父是近百年来我们安云家最厉害的人,他成功处理过大大小小五十件怪谈作乱案件。而这一次的事情成为他人生中最后一件,也是最浓墨重彩的一件。”倍吉稍显自豪地说,“回到江户本所,曾曾祖父从右卫门那得到事情的具体情况。”
“了解事情经过后曾曾祖父心里有了底,对右卫门说‘这是阁下手下冤魂前来报复索命。’”
“右卫门回答‘在下并不惧怕鬼神。’”
“曾曾祖父说‘正是因为阁下这样的状态,寻常冤魂根本无法近身。所以它们才会联合起来,成为一个更大的东西影响阁下。’”
“右卫门无话可说,虽然他不信鬼神,但身上发生的事情却又让他不得不信。曾曾祖父又说‘它们以头发作为媒介,大概跟阁下喜欢割下敌人的一撮头发当成胜利象征的习惯有关。现在既然没办法以人类的气势镇压,那就得借助神灵的力量。为它们建设一个神社,供奉冤魂,建成后阁下的梦境将会恢复正常。’”
“右卫门按照曾曾祖父的吩咐,让手下在庭院中为冤魂们建造了一个神社,将敌人的头发供奉在神龛中。神社建成的当天,右卫门梦中的幽魂便消失。右卫门非常感谢曾曾祖父的指点,送来了贺礼,然而曾曾祖父却觉得非常奇怪。按理来说,就算被神社镇压,冤魂们也不该这样轻松的离开。这在曾曾祖父的心中留下阴霾。”
“平静地过了一周。一周后,令人惊恐的事情发生了。右卫门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模样,他提不动刀,没办法疾跑,成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右卫门来到日枝神社寻求曾曾祖父的帮助,眼见右卫门的模样,曾曾祖父长叹‘果然如此。’此刻,曾曾祖父明白不付出代价这些冤魂是不会离开的。”
“就像这次一样。曾曾祖父备好东西前往右卫门的家对付怪谈。夜幕降临,右卫门的宅庭一片寂静,突然一声低语划破宁静:‘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只见神社前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七窍流血模样恐怖,曾曾祖父当即知道这人被冤魂附身了。经过一番苦斗,曾曾祖父将冤魂从那人身体中赶出封印至神龛中。后来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右卫门曾杀害的刺客的女人,她听说右卫门将会建造神社供奉冤魂后,扮成仆从混进右卫门的家,从修建神社开始日日用自己的头发供奉,希望能够惩罚右卫门。”
“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因为发生了这件事情,右卫门不复当年,被收回旗本的身份,家丁仆从也全都散尽。后来明治天皇上任,这片地区被划为开发区。因为发生了右卫门的事情,再加上没必要触霉头,建造好的神社便被搁置了下来。后来零零散散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都在可控范围内,通过口口相传就没人接近了。时间一久,也就没人记得神社的故事。”
“因为看到过它灰色的身影,曾曾祖父将这个怪谈称为灰纯记于家族史书。封印灰纯后曾曾祖父元气大伤,退居二线,留在神社成为一个维护日常的神职人员。”
“这就是灰纯的故事,也是它跟我们安云家的纠葛。”倍吉用尘埃落定的语气说。
054印章和态度转变
灰纯的故事结束,倍吉将话语权交出,一旁的安云寿一开口:“灰纯被先辈封印至神社中,虽然偶尔也会发生怪事但没出人命也就无伤大雅。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怪谈迁移事件中将其落下,造成今天这个情况。”
“怪谈迁移事件。”栗原司重复一遍,“是指另一个空间里的怪谈监狱吗。”
对于栗原司直接将所说名词背后代表的具体事件说出安云并不感到惊讶,甚至因此确认栗原司身份。栗原司话音刚落,一直没有发声的贺茂说:“栗原桑,这正是我们找你来的原因。”
栗原司不知道贺茂说的是什么。他故作深沉地沉默着,让人不清楚他究竟是默认还是在考虑事情。
因为栗原司之前底气十足的表现,再加上从他口中说出的怪谈监狱,贺茂不疑有他,心里事先预设的对栗原司的考验也放在一旁,直接说:“我们这边出现了不可预料的怪谈,所以你们出现了是吗?”
我们,你们。两个隐隐对立的立场。栗原司很快从贺茂的言语中抓到重点,结合之前对商人的猜想,他更确定阴阳师在现实生活中不受待见。
或者说,阴阳师被当成是狱卒和怪谈一同关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栗原司心念急转,思考着如何回答贺茂的问题,说:“我们偶尔也会出来不是吗?只不过这次刚好碰上灰纯,顺手解决掉。”
“不过,现在似乎没到你们能够出现的时间吧。”贺茂又说,“难道怪谈监狱里出了什么意外?”
贺茂将自己想要询问的问题说出。
不设防的贺茂言语间透露出的信息很多,栗原司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心情,沉声回应:“跟往常一样。”
贺茂稍显怀疑,但他没多追问,顿了顿说:“我知道了。灰纯的事情是我们没有处理干净,在此我代表日枝神社向你们赔罪。非常抱歉。”
“没关系。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栗原司客套地回。
“栗原桑,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联系我们日枝神社。在能够提供帮助的范围之内,我们会尽力帮助你的工作。”贺茂说,“但在此之前,我们这边需要确定你的通行印章。麻烦了。”
贺茂礼貌的话语下带着几分强硬。
栗原司带了商人的褡裢,褡裢当中的书信文件也全都在。贺茂说完后,栗原司没有立刻将商人的印章拿出,反问道:“贺茂桑,印章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像这样随意地给别人看,你觉得合适吗?”
贺茂有所预料,以阴阳师的个性,别人说什么就老老实实地做什么才是异样的存在。随着栗原司的表现贺茂更加确定他阴阳师的身份,而且地位不低。
不然怎么可能会在非出行时段出现在现实中。
以表诚意,贺茂已经准备好给栗原司的“礼物”。他叫了倍吉一声,紧接着,倍吉应声离开,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盖着薄纱的木盘。
倍吉将木盘放在栗原司面前,将盖在上面的薄纱掀开,一个紫色的盒子放在木盘上。打开盒子,只见一套雪白的狩衣躺在紫色的盒子上,显得尤为纯净。
狩衣针脚稠密针线细腻,朝上的背部绣有贴合衣料的暗纹,在光线的照耀下深浅不一,显露出隐藏的华贵。除了狩衣,与之配套的束腰差袴还有内衬单衣放在旁边。
贺茂说:“这是依照贺茂志义阴阳师所写之书复原的狩衣,运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信奉山咋大神七十年的绣衣先生临终前最后一件作品,凝聚了他最纯粹的信仰。再经过十年的供奉熏陶,其上蕴含的力量足以抵挡大部分怪谈。”
“栗原桑,这是日枝神社送给你们的礼物。”
贺茂诚意十足。不过,比送给栗原司,更像是对栗原司背后所不存在的那位怪谈监狱中的高层示好。
栗原司看了看狩衣,听到毛球压抑不住兴奋说的“好东西”后,明白对方没糊弄自己。他也就点点头说:“非常感谢你,贺茂桑。”
说完,栗原司从兜里拿出商人的印章递给贺茂,贺茂接过,仔细查看上面的刻印和刀痕。
贺茂神色严肃,一分钟后,将印章双手交回给栗原司:“原来是您们。是我之前冒昧了。”
贺茂突然转变的敬称让栗原司有些意外,他拿回印章心想那个商人地位有这么高吗?
“如果是您们的话,现在出来也能理解了。“贺茂似乎自己找到了栗原司出现的合理理由,再次重复,“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务必拜托我们。我们会尽全力帮助。”
栗原司十分不适应贺茂的尊敬,特别是对方年龄如此之大,这让栗原司没办法继续保持目中无人的自大人设。人对他如此礼貌,他也礼貌地回应:“非常感谢您,贺茂宫司。”
贺茂摆摆手:“这次事件能够有您出手相助才是我最该感谢的。也是因为有您,才让安云活到现在。”
贺茂郑重的话让栗原司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大的作用,然而一旁的安云和倍吉是同一副尊重的面孔,反倒让一直占据主动的栗原司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个印章有这么厉害吗?还是说商人的地位在怪谈监狱中高到离谱?
到此,贺茂想要确定的事情得到答案,也不再耽搁栗原司的时间主动说:“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忙,我们就不再耽搁您的时间了。请将狩衣带走,有需要请务必联系我们。”
贺茂起身,安云和倍吉也起身,随后栗原司和毛球站起来。日枝神社的三位以贺茂为首对栗原司鞠躬,贺茂最后说:“现实生活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栗原司满头雾水,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顺着当下的氛围应下他们的话语,拿着盒子在倍吉的陪同下离开小屋。
确定远离日枝神社后毛球这才崇拜地说:“魔君大人你真的好厉害啊!”
栗原司没在意毛球的话,还在奇怪,蹙起眉毛心想:这个商人究竟是什么啊。地位这么高。
那能够抢走商人东西的他又是个什么怪物?
055思想火种
见过安云和贺茂,这让栗原司的猜想被印证了几分。
他得到的信息不少。
首先,商人的阴阳师身份被完全确认。另外,阴阳师的确跟怪谈一同消失在现实生活中,由此,二十一世纪阴阳师几不可见。
商人在阴阳师当中的级别不低,尤其是见过贺茂的表现之后,商人可能是阴阳师跟现实世界联系的一位代表人物。
商人说过,解决接下来的怪谈事件栗原司就会再次回到那个世界。如今灰纯的事件告一段落,但他没有能够回去的感觉,雾太郎始终不见踪影。
想到这儿,栗原司摸摸下巴,意识到关键之处。
商人所说的怪谈事件究竟是哪一件?
商人是一切的关键所在,是栗原司所能了解的线索中最明显的一环。栗原司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跟他面对面。
但栗原司连怎么进入怪谈监狱都不知道。
而且,听贺茂说阴阳师从怪谈监狱出来是有时段限制的。他把商人的褡裢带走,也不知道他的行动有没有受限。
栗原司闭上眼睛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复下去。
现在急也没有用,先按照原定的计划——经营雾走屋帮忙解决不思议事件,赚钱,将魔君的故事拍成影片上映,在这期间增强自己的力量,再找机会重回怪谈监狱找商人算账。
确定好目标,栗原司重回平静,睁开眼睛眼神深幽。
毛球能感到栗原司的情绪变化,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也跟它没关系。它只要老老实实呆在魔君大人身边当个顺手的狗腿子就行,像这样随意走在大街上是它梦想了多久的事情。
它看着二十一世纪新奇的一切。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车水马龙,还有地铁电车和从天空中划过的飞机。那些从前只能在怪谈事件中发生的事情成为每个人的日常,毛球敏锐地发现当时很多怪谈在如今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传播的基础。
当科学普及后,人们的观念发生改变,便不再惧怕未知。
毛球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从最开始见到魔君认为怪谈会卷土重来的乐观中醒来,几乎是本能地感受到它想象中的那个画面不可能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发生。
它说:“魔君大人。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您。”
“在现在这个时代,就算大家都从怪谈监狱里逃出来,又要怎样增长自己的力量呢。我们是依靠人类的恐惧和口口相传存在的,没了未知作为缓冲,我们似乎没了存在的必要。”
“其实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某些之前还能看到的伙伴,十年二十年之后就没人记得它,身为同类的我们也只是偶尔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具体名字却说不上来。”毛球难得的显得有些哀伤,“我听人类说过某种动物的灭绝········那我们呢。当然,像魔君大人您这样的大怪谈很难消失。但那些只在地区的人们口口相传的怪谈又怎么确保自己的存在呢,像我这样的家伙呢。”
“抱歉魔君大人!”说完毛球才发觉自己有些越界,身为狗腿子怎么能够像朋友一样麻烦魔君大人劳神费力地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呢。
然而,栗原司静静地看着毛球。在他眼中,一团长毛的毛球有了可以称为眉眼的东西。在它面部,两撮毛凑在一起成为眉毛,眉毛下面是小小的像是宝石的黑色颗粒。
栗原司不清楚毛球从什么时刻开始了这样的变化,但他很开心毛球能有这样的变化。虽然毛球一直认为自己是栗原司的下属,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比起下属,栗原司更容易把毛球当成是自己养的一个小孩。无论是它的思想还是长相都是个还处于发展期的小孩,怪谈小孩。
怪谈也会死。
栗原司心里浮出一丝哀伤。他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毛球抬头看他。
“我有时候也会在想这个问题。你叫我魔君大人,那身为魔君大人的我应该做些什么才算是称职。”
“魔君大人就是魔君大人啊。”毛球理所当然地回答,“魔君大人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有您存在,怪谈们就能过得轻松些。”
“我的存在就像是吉祥物?”
“也不是这么说啦······偶尔别人欺负我们的时候魔君大人您也需要稍微表示表示。”
“那我需要占山为王攻打城市之类的吗?”
“嗯······如果魔君大人您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原来如此。”栗原司点点头,“你们现在还在领主制度下。”
“啊?什么啊?”毛球不明白。
栗原司又问:“那你们喜欢这样依附别人生存的生活吗。”
栗原司的问话让毛球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它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从古至今大家都是这么活下来的啊。没办法独立去吓人,那就依附到大怪谈手底下,成为一个喽啰就能得到大怪谈的庇护活下来。而大怪谈也会因为手下众多而变得强大。
这是怪谈社会的规则。
但谁想累死累活地去吓人,还得遵循一些难以忍受的规则啊。可没人告诉它们应该怎么办,除了这样,还能怎样活下去。身为怪谈的本能就是去获取人类的负面情绪啊。
但栗原司的问话让毛球有些发懵,它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东西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它没办法想清楚。
想不清楚它也不想了,看着栗原司的表情猜测他想得到自己真实的回答,小心翼翼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我也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
栗原司微笑,从微笑变成大笑,说:“对,我就是要做这个。”
“嗯?”
“毛球,你不是问我现在这个世界怪谈该怎么活下去吗。我来告诉你。”栗原司目光煜煜,“我要让每个怪谈不用依靠别的怪谈而活着。它们会有自己的故事,它们的故事将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没怪谈会死,没怪谈会消失,只是换了种形式存活于大众心里。”
毛球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此刻,栗原司似乎找到了自己能够为之奋斗一身的事业:“现在是个最好的时代,真的,现在是个对怪谈来说最好的时代。”
“啊?”毛球依旧不太明白,但它看着栗原司的表现,自己也不由从悲观中抽离,心想:这位魔君大人跟它以往侍奉过的魔君大人很不一样。
而且它心里不自觉有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冒出来——如果是跟着这位,有可能,它梦想中的怪谈世界有一天会到来。
两怪谈的谈话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诞生了怎样的思想火种。
除了坐在前排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栗原司对着一个毛绒玩偶说些胡话,在心中嘀咕:
今天怕不是拉到个神经病了吧?
056再次邀请(感谢炎炎哥)
回到雾走屋时间到晚上八点,天色已暗。栗原司开门进入,出人意料的房子里没人。
他在一楼走了一圈,不见西岛和安达的身影,走上二楼,看到之前被狐狸打破的窗户已经安好新的玻璃。
他走到窗前将关闭的玻璃窗打开透风,将身上的褡裢放在书桌上,正坐下打算写点什么的时候一阵风又吹起。
栗原司挑挑眉毛,将手中的笔放下,回身一看果然如他所料窗口站着一个人。
这一次前来的茜一点没装腔作势,她老老实实地站在窗前,一收身上魅惑人心的气质,不再故作妩媚,看起来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栗原司舒心了。小孩子就得有小孩子的样子,又不是千年的老狐狸,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年龄的事。
茜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想要说点什么但却欲言又止,忍辱负重的情绪从一双眼睛里不断往外冒。
不用她说栗原司就明白了——肯定是她的长辈又让她来邀请自己。
茜委委屈屈的,心里充满了悲愤。她不明白为什么非得邀请这人去稻荷神社。她已经得罪了人,如今再次出现真是丢脸又落了气势。让稻荷神社的信众知道她堂堂神明使者如此憋屈,信众们也会跟着丢脸吧。
栗原司可不知道茜脑袋里会想这么多,他转动椅子,双手抱在胸前靠着椅背等待茜说话。
茜看着栗原司随意的举动心里咬牙切齿但脸上还得装作十分尊重的样子,这种矛盾的状态从她一举一动中透露出现,在栗原司看来有些蠢得可爱,忍不住笑了笑。
茜更气了。
她总算是下定决心,在自己被气死之前快速解决当下的事情。茜开口:“对不起,昨天的事情给你····给您添麻烦了。我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莽撞给您带来了困扰,一整天我都在反思这件事情。造成的损失我会负责赔偿,请您原谅我的失误。”
栗原司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茜动了动腮帮,实在是忍不住了,也管不了宫司大人给自己写好的稿子说:“你究竟想要怎样!”
栗原司这才说:“嗯,你家大人的态度倒是不错,稿子写得很真诚。”
被戳穿的茜脸色一僵。
栗原司又说:“不过你家大人没提醒你,如果是要道歉,那就老老实实地按门铃,得到主人家的同意后从正门走入,而不是再次从被你造成破坏的窗户口闯入。”
她懊恼地低头啐了一句:“谁能想到啊。”
说完,茜总算是稍微带点诚意对栗原司道歉:“关于这一点是我考虑不周,抱歉。那我明天再来。”
说完,茜又打算从窗户口跳走,手都放在了窗沿上,栗原司叫住她:“就这么放弃了?”
茜保持往下跳的姿势回头看他:“那你这不是不接受我的道歉吗。让我从正门进,那我就明天再来敲你的门,宫司大人说我们要讲礼貌。”
听着茜理所当然的话栗原司扶额。他原本以为这位狐狸是个善用美色的狡猾家伙,原来只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妖怪。刚开始营造出的狐狸精的魅惑感完全消失,在栗原司脑袋里茜的形象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栗原司起身:“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那我走了·······嗯?你原谅我了?”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栗原司无奈笑笑:“嗯。所以你有什么事情?”
“啊。”茜从窗口退回来面对栗原司,将一张名片掏出递给他,“这是我们神社的名片。我家宫司大人想邀请你喝初春的早茶。”
喝早茶当然不是目的,借此机会跟身为阴阳师的栗原司谈谈才是背后的原因。
出现了一个从怪谈监狱出来的阴阳师的消息已经在圈子中流通。消息灵通,或者是有所想法的人都想邀请栗原司谈谈,再加上一周前的怪谈事件,敏感的人察觉到其中的联系,有了各自的猜想。
稻荷神社的宫司也属于其中一位。
栗原司将名片收好,看向茜:“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茜清清嗓子说,“我是稻荷大人的座前侍者,信众的聆听者,茜大人!”
“茜大人?”
“是茜!”
“是茜?”
“我的名字叫茜,一个字,茜。”茜没好气道。
“茜。”栗原司总算叫对了她的名字,“我是栗原司。阴阳师栗原司。”
“嗯。栗原司。”茜点点头,“明天下午你来稻荷神社旁边的茶室吧。”
说完,茜又回到窗口打算跳窗离开——让她走正门似乎有点不太现实。然而,就在她刚走到窗口,栗原司抢先一步搭上窗口从二楼跳下去。他身体舒展,待茜向下望时栗原司已经落定。
茜疑惑地看着在街上的栗原司,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从窗口像只猫样轻松灵活地跳下来走到栗原司面前。
“你怎么也下来了。”茜说。
栗原司看向茜:“走吧。”
“嗯?走?去哪?”
“不是邀请我喝茶吗。”
“现在?”茜动动眉头。
“不行?”栗原司反问。
茜啧啧称奇地上下打量栗原司,对于他不按套路出牌的话语眼神一亮。如果是别人可能会觉得栗原司有点不识好歹,但对茜来说,这人的举动很合她的胃口。
“不错不错。”茜嘴上赞叹,心里原谅栗原司之前对她的轻视,反倒看成是栗原司个性的表现。
在霓虹,像栗原司这样个性的人很少。虽说毒舌吧,但却也不刻薄,更像是遵循本心将自己的感受原原本本地告诉给对方。
这是怪谈来说最喜欢的人的个性——怪谈可不太会虚以为蛇。连像毛球这样跟人类呆的久的怪谈也不清楚人举动后的成因。
茜又说:“现在要走也可以,不过你得跟上我,跟不上就算了。”
栗原司做了个请便的动作。
茜扬扬眉毛,嘴角一挑三两下爬上房顶,像只矫捷的狐狸样在楼宇间跳跃穿梭,速度很快。
她可不信一个阴阳师能够跟上身为怪谈的她。
然而,她余光一瞥,发现栗原司也跟着在楼宇腾跃辗转,瞪大眼睛。只不过比起茜的动物姿势,栗原司闲庭信步的犹如仙人。
057狐狸娶亲
夜幕下,两人在空中的腾挪比想象中更少人关注。大部分人低头关注眼前之物,对于头顶的东西不甚在意,这是茜长时间观察得出的结果。
雾走屋所在的板桥区位处东京边缘,到港区那边的丰川稻荷神社需要经过丰岛区、新宿区——这还是茜找到的最短路线。
接近一个小时后,二人抵达丰川稻荷神社。
神社不大,门口有狐狸石雕当作守门,鸟居将神社内部和街道隔开。神社的参观时间是早上六点到下午四点,如今已经过了参观时间,一片宁静。
当然,两人也不是来神社参拜的。
茜双手合十对着参道鞠躬,难得表现出尊敬的神情,她心里默默念叨些什么,拜完起身带栗原司到旁边的茶室。
跟早上拜访的庭院小屋类似,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神社旁边都有这么一个地方用以住宿和接待客人。
栗原司看到茂盛的灌木丛和精心修剪过的植被。虽说跟日枝神社的庭院类似,但稻荷神社的茶室显得更柔和些,庭院中的花卉和植被修剪的痕迹更多。
“请等一等。”茜让栗原司等在门口,自己推开围栏走进。
栗原司透过缝隙看到茶室内亮起灯光,茜在找茶室主人。栗原司眼见宁静的庭院变得吵闹,细碎的声音响起,透过灯光隐约能看到两道人影。
等了大概十分钟。
再次出现的人并非茜,而是一位上了年岁的妇人。妇人头发盘成簪,圆脸盘,身材娇小,脸上带着微笑双眼弯弯。她身着普通样式的和服,看的出来是临时穿上的,带着几分烟火气。
妇人五六十的年纪,看起来跟灰纯事件前的安云差不多大。她对栗原司微微颔首,一举一动间流露出经过岁月沉淀的温柔。
栗原司也礼貌地回礼,主动说:“抱歉这么晚来打搅您。”
妇人摇摇头:“是我们应该道歉才对。茜她的失礼行为一定给您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吧,给您造成的经济损失我们一定会负责。”
“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嘛。”
面对栗原司年轻的面庞说出如此老成的话,妇人笑笑:“按照我们的时间来算的话,茜她可是比我年纪还要大的大人了哦。”
“大人可不是依照年龄来算。”栗原司回答。
妇人笑着点点头:“前六十年都在当狐狸的茜比起我们来说,心智的确还是个小孩子。”
说完,妇人介绍自己:“我是丰川稻荷神社的宫司,大神胜子。不知先生您的姓名?”
“阴阳师栗原司。”栗原司回答。
“栗原桑。”妇人重复一遍,回头看看茶室,确定什么后说,“今天准备匆忙,没能备好茶品。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否到茶室小叙一番?”
栗原司说:“是我来得匆忙没能提前预约。应该是您不介意才对。”
妇人给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让开身子,领着栗原司前往茶室。
茶室门口用帘子半遮住,进门需要躬身,寓意为人人平等。踏进茶室,栗原司先是闻到令人心情舒畅的熏香,十叠大的房间中央摆放着草垫和木质茶几。茶几上有着插花和点心盘。
进门左手边的墙面上挂着立轴,上面写着“宁心静气”。
胜子带领栗原司入座,等栗原司落定后轻拍手掌,这时候,身穿和服的茜端着放着茶具的木盘躬身走进。
栗原司惊讶地看着换了身衣服的茜。
茜身上的和服十分服帖,挽着头发,全身上下包裹严实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她表情平和,低眉顺目,完全没了之前的大大咧咧,像个完美的大家闺秀。
茜走到桌旁腰背挺直地坐下,将木盘放下,举止优雅地将一件件茶具摆上茶几。摆放完毕后,茜侧身,将放茶粉的枣的圆形盖子轻轻拿起,露出里面翠绿色的茶粉。
她学习的是抹茶道。
茜将盖子放在一侧,一手拿住茶勺另一只手轻扶手腕,用茶勺舀出三勺茶粉放入茶碗中。接着放下茶勺拿起水勺从烧水的壶中舀水倒入茶碗中,用竹筅轻柔地搅拌茶粉和热水。
静静等待片刻,茜停下,将做好的茶放至栗原司面前,自己退回原位优雅地坐着。
整个制茶上茶过程中茜的动作带有一丝难以严明的美感,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人体会到女性的秀美以及柔和,令人心情平静感到和谐。
在此之前栗原司很难想象茜还有这样一面。他面色古怪地盯着茜,眼中满满的怀疑。
胜子说:“栗原桑,请用。”
栗原司这才回过神来现在是什么场合,收回视线,拿起茶碗嘴贴碗沿抿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入口细腻,味道微涩不苦,还带着一股鲜味。
“很不错啊。茶很好喝,制茶过程让人心情舒畅。”栗原司夸赞道。
“能够得到您的认可真是太好了。”胜子微笑颔首,“也不枉茜她刻苦学习茶道。”
听到胜子这句话的茜轻轻撇嘴。
反观栗原司,他终究是忍不住说:“大神宫司能将她这种性子的狐狸调教至此,也是功德无量。”
茜抬头瞪栗原司一眼,但因为胜子在场让她不敢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栗原司好好说话。
栗原司觉得自己的话所说没错。
胜子笑笑,默许了茜的小动作,说:“如果她真能有现在如此沉稳就好了,也不用麻烦栗原桑您。”
“嗯?”栗原司疑惑一声,似乎大神胜子的目的跟贺茂进博的目的不太一样。
胜子说:“栗原桑,您也看到了,我们丰川稻荷神社并非大神社,没办法跟与您关系密切的日枝神社相比,这次邀请您来并非是为了怪谈的事情。”
胜子似乎是明白栗原司的疑惑所在,解释了一番,最后将自己的目的说话:“如果可以的话,能让茜当您的式神吗?”
“诶?”
“什么啊!”
栗原司疑惑,旁边的茜反应更大,也不装腔作势了,急切地问:“宫司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赶茜走吗?为什么?”
胜子宠溺且无奈地看向茜,轻叹一口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忍心让你到青丘去。”
“青丘?”栗原司问,“霓虹也有青丘?”
青丘是狐狸一族的大本营。
茜可不管:“我不会回青丘的。我从小在东京长大,凭什么让我回去。”
胜子说:“茜,狐狸娶亲这事,定了便是定了。如若没有意外,你需要回到青丘,成为那位的妻子。”
茜噌地起身:“这是你们的事情。我是稻荷大人的使者,才不是普通狐狸。”
说完,就算是穿着和服茜的动作也丝毫没受到影响冲出茶室。
栗原司在旁看着,待茜消失不见后收回视线看向胜子,问:“您说的狐狸娶亲是什么?”
胜子没办法,只能任由茜跑出去,对栗原司微微低头表示道歉:“十分抱歉,茜她这个样子是我教导无方。”
“至于狐狸娶亲,是我即将为您解释的事情。”
058青丘狐
以前,当下太阳雨的时候,人们会说这是“狐狸娶亲”。当地的老人说:“下太阳雨的日子,是出云或伯耆的狐狸嫁女儿的日子。”
因此,每当遇到这种天气,人们便暂缓出游的计划,为狐狸的娶亲队伍让出道路。
狐狸娶亲往往发生在黄昏天色将暗未暗之时,几百多盏灯笼从远处飘来,走近看才发现灯笼是由后脚站立半人高的狐狸拿着。狐狸们穿着人类的服饰,咧着嘴角一片喜庆。
轿夫、侍从、随从,侍女、保卫、亲友,声势浩大的队伍一应俱全。灯笼中燃烧的不是鱼油或者蜡烛,而是没有缘由的狐火,闪着红光。
“这是传播的最广的狐狸娶亲的故事。”胜子说,“但为什么会有狐狸娶亲呢?”
胜子起身,将立轴掀开,显露出隐藏在立轴后的墙壁。她抬手抚墙,只见平坦的墙壁发出声音一阵松动,墙面左移出现一个空腔。
墙壁空腔内放着一叠书信,胜子将信拿出,放在栗原司面前。
栗原司瞥见封面,用刚学日语的小学生的字体写着“东京丰川稻荷神社宫司様亲启”。说是信封,但没有邮戳和寄信地址,仅仅是个字样。
胜子将信推至栗原司面前:“这是青丘寄来的信。”
栗原司将书信拿在手里阅读。
每封信都十分简单,最多不超过半张纸的长度。
“本族已定下族人,将于近日送至神社。——1950年。”
“近日族内情况复杂,不可继续往来,望足下海涵。——1952年。”
“又,望教族人插花茶道,陶冶情操,再回青丘,顺直氛围。——1953年。”
“宫司様,由于近日时局动荡,恐无法频繁交流。茜为神使,五十年为期,既是狐族与人族之交流沟通,也是我皇族进修之道。五十年后,将来人迎接,带其回家,愿宫司様善待其狐,授其学业,在此感激不尽。——1954年。”
后面的信封时间跨度更大,好几年才会有一封信件,并且说的无非就是希望神社宫司能善待茜,以及那些同族的动物。不知为何,中间有尽五十年断了联系,直至今日。
“待下次太阳雨之时,我等将迎茜神使回归。”
时间是一个月前,字迹极其流畅。
胜子等栗原司看完,开口:“狐狸娶亲并非是迎娶,而是一种高规格的迎宾阵仗。只是以人类的视角来看很像是迎亲队伍。”
“茜是七十年前从青丘送过来的小狐狸,当时我还没有出生,是我的母亲在照料她。”胜子说,“原本定下的五十年为期,中间会有定期的交流省亲,类似于人类和狐族的交流——我们稻荷神社以狐为使者,跟青丘联系紧密,对待怪谈属于中立派系。五十年后,学习了人类技能以及人类见闻的茜将回到青丘,成为某位狐族大人的妻子,为其培养优秀的世子。”
说到这儿,栗原司稍微打断:“安倍晴明桑的母亲似乎是白狐,这跟贵社有关系吗?”
胜子回答:“葛叶大人是京都伏见稻荷神社的使者,时期到后没回青丘,而是跟人类结合,生下安倍晴明様。”
“原来如此。”栗原司点点头。
胜子继续说:“但几百年来,大多数使者在时期到达后都会回到青丘,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定,也是青丘愿意派遣族人至我们神社的原因。”
“上世纪的怪谈迁移事件让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胜子顿了顿,“无论怎么说,狐族始终是异族。虽然我们稻荷一派并不认为他们也该受到株连,但大势所趋,最终青丘被迫迁移。”
“那个时候茜还未化为人形,我母亲起了恻隐之心,将茜封印成普通狐狸,避开搜查。弥留之际,母亲将茜托付于我。”胜子回忆,“因为封印,茜经过六十年才化为人形,那个时候霓虹基本稳定,怪谈也全都迁移,茜成为现实生活中难得一见的狐仙。因为她的存在,倒使得我们丰川稻荷神社有了几分名气。”
“但前段时间我收到了这封信。”胜子轻叹一口气,“茜她根本不是以古籍要求所培养的使者,而且她对青丘没有丝毫归属之心,她自称是稻荷大人的使者,从不提起青丘。也怪我,未曾跟她提起这方面的事情。”
栗原司听完胜子的话,反问:“您是害怕她回到青丘会遭遇不测?”
胜子看着栗原司,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能读出自己话语深处的意思。
“时隔五十年再次取得联系,第一件事是带茜走,没问她的生活情况和其他状况。”栗原司说,将最开始的信封和最后的信封摆在桌子上形成对照,“字迹一点都不一样。”
“过去了五十年,还有怪谈迁移这档子事。重新出现的自称青丘狐的这位究竟是谁,没人能印证。”栗原司摇了摇最新的那封信,“茜是为数不多还在现实生活中的神使——我想这一点很重要。茜她,很可能被当成什么筹码,您觉得呢?”
胜子深深地看着栗原司,深吸一口气,说:“栗原桑,你比我想象中更善于推理,并且有能力找到事情的关键所在。”
栗原司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想到这一步,但他顺其自然地就走到这个地方。
茜是某种筹码。
“现在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栗原司说,将信放下,“不过,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胜子说:“如果茜成为了阴阳师的式神,青丘那边就不能将其带走——这是规定。能让神使认同的阴阳师,是值得结交的人物。这是当初我们与青丘定下的规矩。”
栗原司点点头表示在听。
“拜托您了,栗原桑。”胜子双手放在膝盖上额头接触手背,“让茜成为你的式神吧。”
栗原司抬手扶起胜子,让她没办法继续维持恭敬的姿势:“大神桑,您这可是把烫手山芋放到了我手上。”
“可我不是你,也不是稻荷神社的人。我有什么理由为了一只狐狸去得罪青丘呢?”
059这才是怪谈的世界
胜子似乎是没想到栗原司会这么问。毕竟,能让一只成为神使的狐狸作为自己的式神,是多少阴阳师羡慕不来的运气。
但比起运气,栗原司更在意这背后的风险,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好处——他可不是正儿八经的阴阳师,这点很重要。
既然对方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像安云跟他有所关系,栗原司起身说:“非常高兴能跟您见面,狐狸娶亲的故事很有意思。时间不早了,我先行告辞。”
胜子叫住他:“等等。”
栗原司停住。
“您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帮助茜。”胜子说,将主动权完全叫到栗原司的手里。
栗原司重新坐定,看向胜子,淡淡说:“宫司桑,说到现在,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为什么,你会找我来帮忙解决这件事情。如果身为神社宫司的你都没办法,为什么认为我能帮忙呢?”
听完栗原司的话,胜子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栗原桑,茜她是世上为数不多的神使,而您也是难得一见的阴阳师。”
“一周前的千人演唱会事件,是您从中帮忙对吧?在现场有别的怪谈的力量,以及不属于安云家的九字真言的力量。”胜子说,“因为怪谈迁移事件,阴阳师们为了镇压怪谈,也不得不随之离开。导致如今阴阳师一脉几近消失。”
“青丘的事情,身为盟友的我们没办法违背古约,这是我们稻荷神社的立身之本。我自己没关系,但是我并非一人。”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栗原司轻笑。
对于栗原司的轻蔑,胜子并未反驳什么,视线望向远方:“我常常在想,人类与怪谈究竟有什么区别。”
胜子收回视线说:“对不起,是我太过草率了。栗原桑,我这边有另一个方案。”
栗原司动动眉毛示意胜子继续。
胜子继续说:“您能保护茜她回到青丘吗?直到婚礼完成。大概是五月份,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说到底狐狸娶亲跟成亲还是有关系。”栗原司说。
胜子再次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是她没办法改变的东西。
对方改变了条件,栗原司重新拿过一封信放在眼前查看,视线落在时间和一些重点字眼上。
如果只是保护茜一段时间,栗原司觉得可以接受。当然,更重要的是能得到怎样的回报,栗原司有所思考。
他将手上的信放下:“我可以接受,但有条件。”
胜子很高兴栗原司的松口,快速回答:“您说。”
“我要你们神社的怪谈手册,还有跟青丘的所有联络记载以及怪谈迁移事件的资料。”栗原司说,“另外,在保护过程中我有评估危险的权利。”
胜子点点头:“我接受。但现在我只能给你与青丘的联络记载和一部分怪谈手册。至于其他的,在整个行程结束后我会给你。”
栗原司想了想,没什么遗漏的地方后答应:“好。”
而在他答应的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属于人类力量的那部分空间发生异动,胜子面前出现一条透明的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他的身体。栗原司感应到在安达的线的旁边,另一条线突然出现,并与原本旋转的线糅合在一起。原本的一股变成两股,在他脑海里引起一阵风暴,停下后静静在空间中央旋转。
栗原司愣住:这也算愿望吗?
胜子没看到她的线,但能感到不同,与栗原司之间隐隐约约的联系。她有些心慌,对于刚才跟栗原司达成的协议有了莫大的尊敬。她有感觉——如果自己违背两人的约定将会有非常可怕的事情发生。
胜子看向栗原司:“栗原桑,这是……”
“一点小把戏。”栗原司说,“这是我们阴阳师确保约定拥有公信力的方式。如果有一方违背,会付出代价。”
“原来如此。”胜子说,“如此看来,您也不用担心我会毁约。但合同也是需要签订的。不光是这些我们所在意的东西,这两个月来的行程和各种准备,也需要核定金额签订合同。您觉得呢?”
“嗯。”
关于合同的事情,胜子拜托熟悉的律师拟定——关于神社的合同跟普通商业合同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位是专业人士,跟胜子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
确定合作意向后,两人又谈论了很多细节方面的问题,直到凌晨栗原司才起身告辞。
“等下太阳雨的那天,请栗原桑你前往神社。我会对青丘来者说明情况,关于你陪同茜的事情。”胜子最后说,“麻烦您了。”
“好,合同拟定完成后我会过来拿东西,签订合同。”栗原司回。
胜子起身送栗原司至门口,对他再次表示感谢,栗原司离开稻荷神社。
刚转过拐角,胜子的视线消失,栗原司的眼前出现茜。
茜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一套便于行走的运动装。她站在栗原司面前略微抬头看他,在昏黄的路灯下茜的脸色晦暗不明,大半张脸处于阴影当中。
栗原司静静地看着她。
茜说:“我不会去青丘。”
“嗯?”
“所以,你不需要保护我。宫司大人的话你当做没听见就行了。”
栗原司轻笑一声:“还真是个小孩子。”
茜用上斜目看他,发出类似于野兽警告的低吼,展现出身为狐狸的兽性。
“你觉得你很厉害?”话音落下,栗原司脸上轻松的表情一变。
他身上散发出身为魔君的威严,那种压迫力让茜的兽耳都冒了出来,眼睛也转变为兽瞳。茜脸上冒出狐狸毛,龇牙咧嘴,如临大敌。
栗原司周围的光线像是遇到了黑洞被吸食,他整个人陷入黑暗当中,只呈现出一层深色的阴影。从某种方面来看——这更像是灰纯的能力。
事实上,在栗原司左肩膀后,一道蠕动的身影升腾而起,这是正在恢复能力的灰纯。
灰纯犹如吐着信子的蛇,阴冷的感觉覆盖茜,茜感觉自己成为了猎物。
茜的表情变了,从小在神社长大的她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她害怕了,咽了咽口水,但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硬撑,颤颤巍巍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突然,栗原司身上化为蛇的灰纯急射向茜,茜身体翻滚柔软地跃起避开灰纯的攻击。但没想到灰纯直接变式,用蛇的缠绕术收紧身子将茜缠住。
茜心感不妙,着急地缩动骨头试图从越发狭窄的空间内逃出,但灰纯先一步缠住她的脚。茜避之不及,稍微顿了一下,灰纯顺着杆子向上爬将茜整个包裹。
灰纯运用全身的力量收紧。
茜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顾不了那么多,变为狐狸原型用爪子和嘴疯狂抓咬着。
如此看来,茜是一只白狐。
物理攻击对灰纯的作用不大,它继续收紧,茜避无可避,张开嘴巴吐出幽幽狐火。
狐火没有温度,但烧上灰纯后迸发出巨大的火星,疼痛激怒了灰纯,更多的浓雾扑向茜·····
“够了。”一直闭上眼睛的栗原司开口,他喝止灰纯的攻击,只见黑暗重新回到栗原司身上。
一切回归平静。
但地上,茜满脸狼狈大口喘气,稍显惊恐地看向栗原司——她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如果栗原司不开口,她很可能会死掉。
栗原司走到茜面前,蹲下看她:“这才是怪谈的世界。”
说完,栗原司起身离开,茜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着千般情绪翻涌。
060探讨剧本
栗原司独自一人走在回雾走屋的路上。
说是独自一人不太准确,他的身后,蛇般的灰纯如影随形。凌晨,他隐入黑暗当中,走的道路也全是不太有灯光照耀的暗处。
经过一周,舆论在人群中发酵让灰纯快速恢复。虽然距离巅峰状态还有一定距离,但对付区区一只小狐狸没有问题。
灰纯在栗原司耳旁说着:“刚才你不制止我,把那只狐狸吃掉,我至少能再恢复两成。”
栗原司没说话,视线看向前方,脚上不停。
灰纯继续:“难道是你跟那个神官的约定?按照我们的实力,就算吃掉一个神使她也不敢拿我们怎样。到时候说是狐狸想要攻击我们——事实也的确如此——手下重了些,一不小心把她杀死了,对方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这是送上门的免费午餐。”灰纯不带感情的话语煽动栗原司的心,“她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成一回事,难道真要我们当的保姆。栗原,你是魔君,明明没有太多的规则约束,却优柔寡断地像个没实力的家伙。你到底在坚持什么?而且,当时你似乎害怕她死掉。你又在害怕什么?”
栗原司停下脚步,略微侧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灰纯。
不知为何,在栗原司的眼神下灰纯接下来的话消散在空气里。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的事情。”栗原司冷冷说,“我是你的主人。”
说完,栗原司心念一动,只见黑影般的灰纯猛然消散,随风飘走一段距离后才重新凝聚成实体附在栗原司身后。
“你····”灰纯语气中有些惊惧,“怎么可能。”
灰纯以为跟栗原司签订契约后,最多受到一定的限制,但目前看来,不单单是限制,栗原司甚至拥有它的生杀夺于大权。
这是什么魔君?还是说栗原司在怪谈监狱中获得了它所不知的另外的力量?
灰纯有些后悔当初小看栗原司的能力了。而且目前它深受重创,更不是栗原司的对手。
灰纯停在栗原司身后好一会儿,最终融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栗原司冷漠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他低语道:“没必要杀她。”
栗原司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他心中的杀意与日俱增。他现在很容易变得烦躁,对于别人稍显冒犯的动作都会有莫大的反应,简单地解决方式逐渐占据他的脑海。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不是他所希望的情况。
栗原司手不自觉微微颤抖,身体里灰纯的存在给了他极大的影响。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收服怪谈并非是轻松的事情,那些怪谈所持有的负面情绪也不断冲击他的大脑,让他的思维方式发生改变。
栗原司握紧自己的手,一步步向前走着。
回到雾走屋已经凌晨一点。他的房间还亮着灯,除此之外一楼也有白色的灯光。
他走到门口,输入密码推门走进,换上鞋子走到客厅才发现西岛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西岛感觉到有人,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到栗原司,很快清醒过来:“栗原桑您回来了。”
“嗯。”栗原司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九点多吧。跟安达出去吃了顿饭,对了,她已经回去了,明天开始重新工作。”西岛回答。
栗原司继续看着她:“你在等我?”
西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栗原司的视线,点点头:“是您说的,今天晚上讨论剧情啊·····”
栗原司想起了这么回事,愣了几秒钟,突然笑了笑:“行,讨论剧情。你等等,我去拿纸和笔。”
“我已经准备好了。”西岛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剧本,旁边是她的笔记本和签字笔。西岛将笔记本和签字笔拿在手里,让开位置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副我已经准备好的样子。
栗原司注视着她做完这番举动,脸上一直有着浅淡的笑容,待她离开后坐下。
西岛将笔记本翻开,手握签字笔,满脸真挚:“栗原桑,您之前说的有改进的地方具体是指哪里呢?”
栗原司拿过剧本,重新翻看,记起自己之前想到的地方,想好措辞后开口:“整个想法是很不错的,身处低谷又碰到魔君,很容易让大众产生共情。但是呢,剧本里前男友的戏份太多了。用他引出魔君的设定就行了,后面那些有关魔君的弱点和设定,不用再从他的口中说出,有些累赘。”
“嗯。”西岛将这一点记下。
“另外,魔君的出现是有规律的,你需要多次重复强调这一点。比如深夜、雨天、人生的低谷和召唤魔君的强烈的愿望。只有这样才能召唤出魔君。”栗原司说,“再安排主人公查找解决方案的过程,探访之前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查找相关报道,再加个正在寻找怪谈故事的小说家的角色。这样也有帮手和驱动力,故事结构才显得完整。”
“原来如此。”西岛连连点头,“如果强化出现的条件的话,就能让观众产生预期,每次到这样的天气就会想到魔君会出现,却又不清楚他什么时候现身。提心吊胆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
“嗯。”栗原司肯定她的说法,“我看你的剧本中魔君总共会出现三次。第一次和第二次用同样的方式,加强观众预期,但在第三次的时候,你一定要跳出原来的预设。用观众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听完,西岛差点跳起来:“真是个绝妙的点子!我得赶快记下来,栗原桑您能再重复一遍吗?”
栗原司现在心情很不错,又重复了一遍,还帮西岛敲定了很多细节。
可能是因为看了怪谈书籍的原因,西岛的脑袋里有很多吓人的情节,将其套在魔君这个身份上,展现出不少令人意外的情节。
讨论一直持续到四点,还是西岛打了个哈切,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
“啊,已经这个时间了。”西岛说,“非常抱歉。”
说完,西岛打算收拾东西离开,然而栗原司叫住她:“你有考虑过将这个剧本写成一个系列吗。”
“嗯?”西岛不解。
栗原司说:“魔君并不是怪谈,而是一位被诅咒的阴阳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下去。他的需要收服一定数量的怪谈才能摆脱诅咒,纪乃能帮助他达成这件事。在收服怪谈的过程中,纪乃了解到怪谈们的故事,将其记录下来。有点像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模式。”
“你觉得呢?”栗原司最后问。
061西岛的离开和茜的到来
看着西岛慌张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栗原司明白自己提出了一个与她未曾想过的想法。
栗原司紧了紧后槽牙,刚想说话西岛开口。
“栗原桑·····如果是系列剧的话,也就是说不光能以您为原型,我还能写另外的发生在您身上的事情吗?”西岛说,“像是雾太郎,还有毛球,以及灰纯。”
栗原司看着她,点点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我希望你能把它们写下来。文字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以我的实力,让我写……没关系吗?而且,对于你们,我心里的恐惧没办法彻底抛开。”西岛低头看着茶几说。
她原本隐约带着笑意的小脸布满阴霾,也是因此,她决定离开栗原司:“今天跟夏实出门的时候我找到家中介看好房屋,等打点好,我会搬走。”
“心有畏惧才能写好不是吗?”栗原司没在意她说的离开,就着前面的话题反问一句,“观众能从剧本中看到创作者的心情,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而这样的心情会让大众也爱上你笔下的人物。嗯,或许用爱上不太合适,恐惧也行。像伊藤润二先生的作品,因为影响力深远,富江这个角色甚至成为了一个符号。西岛,我希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人。”
“哪、哪样的人?”
“能够用自己的纸笔,创造出另一个世界。”栗原司说,“你具有这样的能力,不然你也不会遇见我。怪谈这东西原本就存在吗?”
“嗯?”西岛不太明白。
栗原司说:“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写下我们的故事。你离开完全没问题,但我希望你还是雾走屋的员工。帮我记下我的每宗案卷,就像记录人员所做的那样。”
“记录人员·····”西岛重复一遍。
“你现在还记得你召唤出我的那本书上的内容吗?”栗原司突然问。
西岛刚想说自己记得,然而她话到嘴边卡住——她发现自己的脑袋里一片空白。除了跟魔君相关的事情,其他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当初她明明能在脑海里完全重复整本书,然而现在,她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西岛说,不知为何竟泪流满面,她抬手左右擦去眼中的泪水,但泪水不断涌出,“栗原桑,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到此刻,栗原司才真正确定她脱离了怪谈世界。
西岛身上没有出现透明的线。
因为这一点,栗原司有所感悟,西岛有一天会远离漩涡中心。之前他会心有不甘,但此刻,他甚至有些庆幸西岛能够重新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他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并且正一步步走向难以掌控的方向。
看着西岛,栗原司总能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两人住在1kd稍显艰难的生活是栗原司为数不多能够感到温情的时刻。事到如今,栗原司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当初所向往的生活已然离他越来越远。
他把自己身为人类的感情一部分寄托在西岛身上。所以会在意西岛,会在事情结束后第一时间询问毛球她的情况。得知西岛害怕得没有下去找他,比起愤怒,反倒松了口气。
西岛还是个普通人啊,真好。
所以给她选择让她离开。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今后的日常是与怪谈为伴。
“对你来说,这是件好事。”栗原司说,“所以我们才需要把事情记录下来。记忆总有一天会消失,但广为流传的文字很难灭绝。如果你还撑得下去,我们现在就能开始谈话,我简单告诉你你接触的这几位的故事。”
西岛仍旧泪眼婆娑,但她回到房间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意思不言而喻。
栗原司等她做好准备动作,用他特有地使人平静的声音说:“我们就从你最开始看到的雾太郎开始吧。”
栗原司从雾太郎,到毛球,最后是灰纯。西岛亲身经历过的三个怪谈的故事栗原司说得详细,听者也很认真,敲打键盘的声音基本没停过。
一直到天边泛白,再到太阳升起,两人一夜未眠聊到第二天中午。
栗原司最后收尾,西岛打了第不知道多少个哈切,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文字。但代价就是她几乎能当场睡着。
“大概就这些。”
“嗯。”西岛几乎是在梦呓,她靠着沙发,“抱歉,我有些困。”
说完,西岛不动了,靠着沙发蜷缩身子。
栗原司再叫了她一声,西岛没反应。栗原司帮她把笔记本盖上,拿了床毯子盖在她身上,自己上二楼休息。
安达走后的第三天,西岛也离开。
雾走屋中西岛的东西不多,仅仅用一个行李箱就将其装完。
栗原司将西岛送到门口:“什么时候我也该买辆车了。”
西岛听出栗原司想要送自己的意图,心一暖,感谢他的好意:“我自己也没问题的,栗原桑。”
旁边毛球看看栗原司又看看西岛,偷偷嘟囔道:“还真放人走啊·····”
“如果您有新的事件,随时可以找我。”西岛说,“我会把这些事件整理成一个系列。魔君的剧本我已经递交至负责人的邮箱。四月中旬第一轮甄选结束,五月份的时候优胜剧本将拍摄小短剧。五月末上映,经过观众投票选择后决胜出前三名。前三名的小短剧将会扩充成一个小时以上的长篇,在富士电视台夏日纳凉特辑的黄金时段上映。”
“嗯。”栗原司点点头,“到时候电话联系。”
“电话联系。”西岛说出这句话,转身提着行李箱坐上停在门口的出租车,栗原司目送他离开。
“大人,真的不需要让她继续为我们服务吗?如果身边有人类的话,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暴露。”毛球问。
“这方面有其他人负责。”
毛球动了动它可以称之为眉毛的两撮毛,不太理解。
不过,第二天它明白了。
安达和西岛两位美少女相继离开,然而就在西岛离开的第二天,又一位陌生的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提着行李箱出现在雾走屋门口——毛球选择性忽略了美少女身前的老妇人大神胜子。
出现在雾走屋门口的两人正是大神胜子和茜。
062手册
大神胜子此次前来是将律师拟定的合同交于栗原司签订,至于茜—
“茜之前做出失礼行为,真的非常抱歉,栗原桑。”大神胜子略微低头代茜道歉,“这次前来,除了合约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麻烦您。”
胜子说:“茜她现在可能不太适合继续呆在神社。因为前段时间的千人灵异事件,东京的神社迎来新一波的信众来访。茜她个性奇特,面对大众某些举动有失偏颇,如果栗原桑您不介意的话,在青丘使者来访前能让她暂居于雾走屋吗?”
栗原司将手上的合同放下,抬头先是看向大神胜子,看到她脸上真挚的拜托,这让栗原司想起了很多母亲的角色。从某种意义上说,大神胜子的确是茜的再生父母。
看完大神胜子,栗原司再看茜。
在栗原司将脸转过去的时候茜立马移开视线,侧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不敢跟栗原司对视。
现在的场景就像是闯了祸的小孩在母亲的带领下给班主任道歉。
想到这一点,栗原司无表情的脸变得轻松了些。他拿过旁边的笔将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的姓名栏,一式两份,完成后将其中一份递给对方,回答:“行。”
如此爽快的回答让胜子一愣,旁边的茜瞪大眼睛。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把我放在身边折磨?茜心想,不应该啊。这么容易就答应,不像是他的风格。
胜子很快反应过来:“真的非常感谢您,栗原桑。”
“没事。”栗原司回答,“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说完,栗原司将大神胜子给他细心装订过的手册打开,翻到目录,对胜子说:“大神桑,能不能麻烦你在稻荷神社的手册上加个怪谈。”
“嗯?”
栗原司叫起在旁边躺着装靠背的毛球,毛球这才双脚伸出走到栗原司旁边有点懵。
毛球原本以为只是突然出现的美少女,可能又是实现愿望的一位,但聊着聊着它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这两人是神社的人。
跟神社的人平等谈话已经不算什么,现在直接签合同做交易了吗?这也太强了吧。
“毛球是我的式神,我看在手册上没有记录,就想着或许可以把它也记录上去,当作扩充。”
“毛球?”胜子看向毛球疑惑。
“神官大人,是我!”毛球回应。
这下茜总算是找到可以看的东西。
这也是怪谈吗?好奇怪的长相。怪谈似乎都长得奇奇怪怪。
茜没怎么看过怪谈,最多是留存在世上的灵。因为怨念,或者是其他的不知名的原因,人类的灵魂会存在于世上一段时间。身为神社使者茜看到最多的是这种东西,跟在前来参拜的人们的身旁,看起来浑浑噩噩的,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看到毛球,胜子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不过我们可不光是记录上名字,还需要有怪谈的来源以及应对方案。可以告诉我吗?”
“嗯。”栗原司点点头,接着让毛球将自己的故事告诉胜子。
毛球还没搞清楚情况,但有了栗原司的首肯它下意识对胜子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说完,胜子问它有什么弱点。
毛球仔细思考,摇摇头:“没什么。其实只要对方心无杂念我就完全没有办法。”
“这也算。”胜子笑着说,“弱点的话,讨厌什么,怎样会遇不到,这些都算。杀死怪谈普通人可做不到,只要保护自己就行了。”
“原来如此。”毛球点点头。
“不过,毛球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呢?”胜子问。
“因为这个外形啦。当初我的词汇量也不多,就叫自己毛球了。”
“好。”胜子也将这一点记下,又问,“如果拥有你,会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我也不清楚。不过当初那小孩心里没那么多杂念的时候生活挺平顺的,之后能够拿起我并拥有我的人也大多如此。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能安康地生活下去。想当初幕府之乱的时候,可是我帮忙藏了好几个平民呢。”毛球有些小骄傲。
胜子夸它:“真的很不错呢,毛球桑。”
胜子的聊天和问话让人十分舒服,毛球愿意跟她说话,是有问必答的类型。胜子问的细,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都说了出来。
“好了,到这里行了。”胜子结束问话,对栗原司说,“等回去之后我就将毛球桑记录在册。茜她后天来可以吗?”
“嗯。”
谈完,胜子和茜离开,毛球这才兴奋地对栗原司说:“原来神官也不是那么可怕嘛,都是小事。”
“要不你自己去稻荷神社看看?”
“啊,这就不用了。”毛球立马蔫了,“未经过主人家允许去神社过分了啊。”
栗原司笑笑,将胜子给的手册翻开细看。
回到神社后胜子并未食言,她立刻拿出纸笔用手写的方式将毛球的故事凭借刚才得到的信息写在白色的纸张上。
稻荷神社的手册每任宫司拥有一本,按照顺序放在神社关闭的储存室中。不仅是记录怪谈,也记录宫司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的事件。在宫司手册上记录完毕后,怪谈才能进专门的怪谈手册。
记录完毕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上了年纪的胜子将眼镜取下揉揉眉心。
她身后出现茜,茜看着胜子劳累的背影,变成白狐的形态跳上胜子的大腿盘卧在胜子腿上。
胜子感受到茜,慈爱地摸着她的皮毛,安静又祥和。
“宫司大人。”茜的声音闷闷的,“那个人我感觉很不好。他·····让我害怕。不是像最开始面对宫司大人你们那样的害怕,也不像面对和尚。他让我很害怕,就,很害怕他什么时候会杀掉我的那种。真的!有生命危险的那种!”
说到这,茜抬头看着胜子,很是委屈。
胜子轻柔地摸摸她的头,看着她说:“嗯,我知道。毕竟是从监狱里出来的东西。”
“宫司大人,他真的很危险,这样我还得过去吗?”
“茜,如果你觉得危险的话,是不是说,来接你的那些人也会觉得危险呢?”
“可是,他给我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让你呆在他身边的原因。我很难依靠自己的力量保护你。”胜子说,“无论他是什么。茜,只要你能好好的,都没关系。”
063好想吃鸡爪啊
茜是在第三天一个人来的,提了个不大的行李箱。
栗原司并没有特意为了迎接她而做什么,她来,将之前西岛所住的房间分配给她,没多再说回到二楼继续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样的栗原司着实让茜弄不明白,现在的他,跟前两次的他看起来不太一样。但具体哪不一样,茜也说不上来,面对他时本能的恐惧又确确实实存在。
“实在是奇怪。”茜小声嘀咕。
旁边的毛球倒是十分好奇:“你是神社养的妖怪吗?”
茜生气道:“我不是妖怪,我是神社的神使!”
“哦,就是说是那些神灵的狗腿子是吧。”
毛球一副我理解你的口吻让茜稍显火大,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跟他们计较,没搭话,拿着行李去收拾房间里。
回到楼上的栗原司将电脑打开,进入之前特别报道过千人怪谈的电视台的官网,登录自己的账号,右上角出现红色消息。
他点开查看,基本上是对他在节目下留言的回应。
节目播出后,栗原司留言说有家名叫雾走屋的小店在解决此次事件中发挥一定作用,说如果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联系他。但大多人都持怀疑态度。
他鼠标向下滑动,掠过大多无意义的回复,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找到有意义的消息——
社长桑,我了解此次事件的一些内情,这是我的邮件地址,希望能够跟您有所交流。早川博。
留言的人将地址写下,名字似乎也是真名,栗原司给他发送邮件。
您好。我是雾走屋的栗原司。
您好。栗原桑。
对方回复很快,紧接着将情况发送过来。
我是千人演唱会灵异事件的当事人,坐在演唱会前台,当时有看到过除神官桑外还有一个人。应该是您吧。
早川博坐在电脑后面,紧张地等待对方的回应,不停扭动手指缓解压力。
是我。
看到这简单的一句话,早川博松了口气,总算是找到了。他继续写。
栗原桑,当时你们能出现实在是太好了,如果不是你们,很难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个,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您。不知道您有没有那位神官大人的联系方式呢?我遭遇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很需要他的帮助。
对方没有回应。
这让早川博很是心焦,在他忍不住再次发送的时候,一封邮件抵达邮箱。
您是觉得我们雾走屋没有能力解决这种事情吗?
栗原司将情况赤裸裸地摆出来,早川博脸色有些尴尬,幸好只是通过网络联系。通过文字解释。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栗原司你们雾走屋当然也非常厉害,只不过我遭遇的事情不是非人的怪谈。我爷爷不见了,或许叫神隐更为合适,我想神社的神官大人可以给我一些启示。
巧了。我们雾走屋最擅长的就是找人。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对方都这么说了,早川博也不好推辞,他只得顺水推舟的说:那真的是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们在板桥区板桥本町一户建区,名牌是雾走屋,街上中间位置。
嗯,知道了。
一波操作后栗原司成功让早川博这周周六前来雾走屋,满意地点点头,正好这个时候他点的鸡爪到了。
栗原司下楼取外卖,拿到后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啃鸡爪,电视上播放的音乐节目正好轮到安达所在的团体登场。
茜原本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暗暗发誓不跟雾走屋的人有所联系。她躺在床上回忆自己变成人后十几年的人生,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暗自神伤,越想越委屈差点就要哭出来。
突然,她闻到一股香味,动动鼻子嗅了嗅,发现是自己没有闻到过的食物的味道,出于食欲口水渐渐分泌。
好巧不巧肚子还叫了一下。
茜起身凑到门口,闻到味道是从客厅里传过来的,经过一番心里挣扎她推开门缝看向客厅,只见栗原司拿着塑料手套不知道在吃些什么,香味是从他面前传来。
旁边的毛球也时不时得到一块。
茜犹豫了好久,终究是抵不住食物的诱惑打开房门装作上厕所的样子从沙发背后经过,小眼神落在栗原司面前的鸡爪上。
是鸡爪!
茜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鸡爪也能当成人类的食物吗?宫司大人都不让我吃这种东西。但他怎么在吃啊。
茜心念急转,眼神几乎离不开鸡爪,满满的都是渴望。
好想吃啊,好想吃啊,好想吃鸡爪啊。
感受到茜的关注,栗原司头也没回地说一句:“要吃吗?”
茜头猛点头,似乎是将跟栗原司的纠葛放在脑后。
“那还有手套,自己过来吃。”
得到栗原司的许可,茜这才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坐下后觉得太近了又往旁边挪了挪——套上手套拿了个鸡爪迫不及待地将其放进嘴里。
“唔!!!”茜眼睛都在放光,“这未免也太好吃了吧。”
因为茜的反应,栗原司也提起兴致:“哟,你也喜欢这东西?”
“我是狐狸诶。虽然也喜欢吃肉,但偶尔啃啃骨头可以磨牙。鸡爪、鸭爪、还有鸭脖!绝赞!”茜说,“不过宫司大人不让我吃,说是有辱斯文。”
“一只狐狸还要什么斯文。”
这一次看在食物的份上茜没有对栗原司上纲上线,甚至是附和:“对嘛,我是狐狸爱吃这些有什么错呢。”
因为有三张嘴,栗原司点的鸡爪很快解决,茜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栗原司看着好笑:“下次我多点一些就是了。”
“还有下次!”茜听到了关键之处,“真是太棒了。”
“真是个小孩。”栗原司摇摇头,将吃剩的骨头收拾收拾扔进垃圾桶,处理完后看向茜。
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就严肃了起来。
栗原司坐到茜的侧面,说:“虽然你只是暂居,但已经来到了我们雾走屋,就不能当客人。你有什么能力,能解决什么事情,我了解一下,好给你安排工作。”
茜一脸懵逼。
怎么还给安排工作的?
064早川社长的消失(求首订)
身为主管农业和商业的稻荷神的侍者,茜的能力自然是关于这两方面。如果是心诚心善的人,她能借用神灵的力量让那个人走上一段时间的好运,当然,仅限于无关紧要能让生活平顺的好运。
如果是渔夫,能让渔夫一个月内出海都能捕到大鱼。如果是农民,会有一个季度的丰收。
不过现在已经很难见到这两种人了,更多是商人和白领,求的无非是晋升发财。对此茜无能为力。像这种事情最重要的还是当事人的努力,神灵的影响有限。
这是身为神使的能力,身为狐狸,就像之前表现的那样,她能吐出狐火。
狐火呈阴色,有点像磷火,但比磷火更有幽幽之感且有燃烧的能力。狐火本身没有温度,但像火焰一样能燃烧,点上可燃物就有了温度可以煮熟食物。茜没有将其用在其他活物身上过,不知道狐火会有怎样的效果。
茜还有些好奇当时狐火燃上栗原司身上的黑影他是什么感觉,她偷偷瞄栗原司一眼,不敢问。
“嗯。”听完栗原司点点头,“你能找人吗?”
“找人?”茜疑惑。
“对。比如说前来参拜的人希望找到失踪的人,你有办法吗?”
“这样啊····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有些时候我能感应到,有些时候不行,也不知道是什么规律。”
“行。这周六来的那个人,你来应对。”
“诶?”
栗原司直接把茜拿来用。
很快,时间来到周六。
一大早,早川博开车按照邮件上的地址来到板桥区。诚如栗原司所说,雾走屋很好找,在一户建区的中间阶段。
别人家家里都绿植茂盛,时不时还能看到棵松树。但雾走屋没这些,光秃秃的,院子里一片空地。
早川博将车停好,来到雾走屋门前,左顾右盼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按响门铃。
一刻后,有人来到门口迎接,是位十分漂亮的少女,这让早川博眼睛一亮。
现实生活中也有这个级别的美少女吗?比他推的那些小偶像还要闪闪发亮。
早川博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早川商事株式会社市场部的部长,早川博。这是我的名片。”
偶像厨是早川博的个人身份,他的社会身份是早川商事市场部的部长。早川商事是早川家的家族企业,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以卖鱼起家,后来形成全国连锁事业。如今除了本家的渔业外,还投资了it行业,打算将两者结合起来。
“你好。”茜拿过名片看了一眼,不做多的反应,让早川博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下去。而在他设法跟茜搭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客厅。
早川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背影,心想那应该是跟他邮件通信的栗原司,表情一正整理衣衫走上前说:“您好,我是早川博,之前跟您通信过的那个人。”
早川博走到正面,看到栗原司一愣。当初黑暗中看不清另一个人的脸,他以为会是个中年人,至少不像眼前这位如此年轻。但眼前的人超乎他想象的年轻。
“早川桑,您好,我是栗原司。”栗原司的话确定他的身份,“请坐。”
在两人谈话的同时,茜如厨房泡了茶端过来,放在栗原司和早川面前。
放好茶,茜坐到另一侧,神色严肃带上一丝庄严。
早川看着茜,莫名想起了他去参拜稻荷神社时看到的放在表参道的狐狸石雕。甚至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见狐狸石雕时,那种神奇和崇拜交织的心情。
他记起了爷爷告诉自己的,早川家因为救了一只狐狸而开始家道兴旺的奇妙故事。
以往,早川只当爷爷跟自己讲的故事是哄小孩的,把他的郑重其事也当成是演技。然而,在自己亲身经历过怪谈事件后,早川忍不住想起爷爷说的——他要去狐狸家住上一段时间,时候到了就会回来。
最开始早川以为这是爷爷在现实生活中跟自己说的话,但他住在东京,爷爷在京都,两座城市相距甚远。当时爷爷没来东京,在老家种种田养养花,好不自在。但爷爷的确是来东京跟他说话了,爷孙俩还去女仆咖啡厅喝了会儿咖啡。
他打电话回去问照顾爷爷的亲戚,对方说爷爷带着两个人去丹后半岛的伊根舟屋海钓去了。
所以,无论怎么样爷爷都不可能一边去伊根一边又来东京。
早川只当是自己做梦了。
然而,在这件事情发生的两天后,陪爷爷海钓的两位专业人士惊恐地回到京都对早川家的人说:“早川社长他,他不见了,他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什么?”
那两个人说,他们原本打算乘船在海上呆一晚,感受天海一色的景象。然而在乘船处,早川社长突然不见了。
两个人上一秒还看见了他,下一秒,人就不见了。
当即两个人找到负责海滩安全的人员,说明情况,开始寻找,但却一无所获。海滩上不见早川社长,二人还去附近所有安有摄像头的地方查看,都没有早川社长的身影。
很是奇怪,周围的出口都安装有监控,不可能不被监控拍到而离开。并且海上救助员也没看到有人溺水或者跳海。
早川社长就这么不见了。
说到这儿,早川博顿了顿:“当时我就想到了自己的梦,爷爷说他跟着狐狸离开了。”
“但谁会相信这种说辞呢?您说是吧栗原桑。”早川博说,“后来我们家族花费了很大精力和财力寻找爷爷,甚至去暗网悬赏,但没有消息。爷爷像是人间蒸发般,就此成为不解之谜。”
“我之前也只当是一场梦,但经历了千人灵异事件,我不由得想起爷爷的事情。或许他真的随同狐狸离开了。”
“爷爷离开后,我们家族企业无可避免地开始下滑。对外我们只说爷爷他去国外处理事务,但企业内的几位董事和高层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早川博说,“如果爷爷再不回来,我怕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场的地步。”
“所以我才想,能不能请你们帮忙找到我的爷爷,早川大智。”
065毛球的提升
在早川博说出自己的拜托后,不出所料,一条透明细线从他身上向栗原司延伸。细线静静漂浮在栗原司面前,像条驯顺的小蛇,等待栗原司的接纳。
坐在旁边的茜面色古怪地思考早川博说的事情。
她才跟栗原司说过稻荷狐的事情,此次前来的这位就说了狐狸使得渔夫家族兴旺的故事。
京都有伏见稻荷大社,是所有稻荷神社的主社,在稻荷神社中名气最大。有些时候大神胜子也会去京都进修。
如果有能使早川家族兴旺的狐狸,茜想,极大可能是伏见稻荷大社的狐狸,除此之外她很难想象别的狐狸有这种能力。
但神使怎么可能带人类去其他地方呢?
去狐狸家·····难道是青丘?茜脑袋里几乎是立刻出现这个地名。
茜所想甚多,脸色阴晴不定,心情全都表现在了脸上,眉毛快飞起。不过没人关注她。
栗原司没多看眼前的细线一眼,将之前跟安达介绍过的会员注册金以及解决事件的金额。
“如果能够解决事情,数额方面完全不是问题。”早川博说。
目前为止两位顾客都是不差钱的主,这让栗原司甚是满意。
“我们接受你的委托。”说完,栗原司抬手将早川博面前的细线接收。
细线投入他脑海中的空间,一阵风暴过后,跟原来的两条缠绕到一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应该是三根线的空间,依旧是两根。只不过有一条更为粗壮,像是新来的那根跟原来的糅合在一起。
线也能糅合?
栗原司想起了之前大神胜子的拜托。
如果两条线能糅合,大概率说明这是同一件事情。早川大智的消失或许跟青丘狐有关,而不是稻荷狐。所以两条线才能糅合。
他从思绪中醒来询问早川:“你爷爷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一个月前吧,东京下初雪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爷爷披蓑戴笠地出现在东京,我还在奇怪他怎么穿成那样。”早川说,“但也没多想,我爷爷他还保留着老一辈打渔人的某些习惯。比起打伞,更爱蓑衣斗笠些。”
“一个月前的初雪····”
栗原司皱起眉头,这个时间点他从安达那也听到过,灰纯的出现就是这天。而他自己也是这天被西岛召唤而出。
以及现在的青丘狐。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水底下浮现出来。
“有什么问题吗,栗原社长?”早川问。
“没什么。”栗原司回过神来摇摇头,“我们会着手开始调查。不过需要一些您爷爷的贴身物当作锚点寻找他的踪影。”
“啊,您的意思是我爷爷的斗笠蓑衣?”
“如果能有这两样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知道了。不过我需要回京都找一找,您可能得稍微等待一段时间。”
“没关系。”
跟早川的谈话高效又迅速,没有过多的情绪宣泄,就事论事将自己需要的提出来后他就离开。
在离开之前,早川博还是忍不住对茜说:“请您原谅我的冒昧。但在我看来,您刚才很像我小时候在京都伏见稻荷大社见到的狐狸石雕。当然,不是说您的长相,而是您给我的感觉。”
茜惊讶地看向早川博,没人第一次见她会说这种话,但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早川家族的人的确跟狐狸有缘。
“我是东京稻荷神社的巫女。”茜如此解释。
“原来如此。”早川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因为茜的身份,他连带着对栗原司也多了几分信任,“我会尽快带着斗笠蓑衣回来的。”
“嗯。”
谈话到此结束,早川博没再问安云的联系方式。在跟栗原司的谈话过程中,早川博对这个年轻人渐渐升起信任,或许他真能解决这个事情。
早川博走后,雾走屋没了外人,栗原司对茜说:“带走早川大智的很有可能是青丘狐。”
茜不觉得意外——她也有这样的猜想,低声说:“我们稻荷使者不会随便带走人类。”
“还没到下太阳雨的那天。”栗原司说,起身,“等早川桑拿了东西过来我会去京都看看。如果你想点鸡爪的话直接打茶几上那个电话就行,我在店家那存了钱,应该够你吃。”
茜看着栗原司上楼的背影,突然想起宫司大人的话:无论他是什么。
栗原司没有直接表现出对她的保护,但茜能感受到他的好意,在话语间展现出来。
栗原司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怕。
上了楼的栗原司无所谓茜怎么想他,他答应了胜子保护她,那在安全范围内他一定会信守承诺。他一时之间分不清楚这究竟是他栗原司的原则,还是身为魔君的约束。
但无所谓了,只要遵循本心便可。
“大、、、大人!”
栗原司刚躺到床上就听见毛球吵闹的声音,紧接着一滩液体流了进来,栗原司挑挑眉毛。
“大、大人!”毛球结结巴巴地说,“您看到了吧?我现在不是固体了。不对,我现在又可以是固体又可以是流体。好奇怪。而且我现在好像能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刚才那个人来的时候他原本是对大人您不太信任的,后面才真的信服。我听到了他每句话另外的意思。”
“刚开始他说‘真的很高兴认识你’的时候其实在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年轻,靠不靠谱啊’。”毛球举了个例子,“我,我好像能够了解别人的真实想法。”
栗原司听着,等它说完,这才开口:“那我的呢。”
毛球看着栗原司,两颗灰溜溜的眼睛转动,摇摇头:“不知道。”
栗原司看到毛球的脸除了眉毛之外,眼睛也彻底长了出来,眼睛下来的鼻子嘴巴也有了模型。
应该是又提升了一步。
“你原本的能力是只有当事人抓着才能感受他的情绪对吧?”
“嗯。”
“现在不用接触直接能感受,这说明你的能力提升了。”
“可是为什么呢····我又不像灰纯做了什么大事。”毛球奇怪道。
栗原司笑笑,提醒它:“稻荷神社的手册。”
“嗯······诶?”毛球想到了什么。
066太阳雨
上了稻荷神社的手册,虽然神社不算大,但一旦记载上,依旧给了毛球莫大的力量,以至于它发生改变。
这也印证了栗原司的猜想——吓人只是为了传播而显露出来的表象。
毛球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得要领,只知道是因为它上了稻荷神社的手册而产生这种变化。它还没习惯自己的能力,时常拿个凳子靠窗站着看路上的行人。
谈话后的第三天,早川博拿着早川大智的蓑衣斗笠回到东京,来到雾走屋。
茶几上,蓑衣斗笠显得有些年头,毛边和脱落的残缺处都彰显这一点。
早川博说:“这东西一直放在家里,他们说爷爷没穿走过。”
这一点显得更为怪异。
栗原司点点头,将其拿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手掌放上去的时候心念一动感应到什么,从肩膀处的棕皮丝处捻出一根毛发。
呈黄色,尾部有点点黑色。
像是狐狸毛。
栗原司将茜泡的茶水倒一部分在桌上,将毛投入进去,只见毛发在水流的促动下神奇地在桌面上渐渐移动,最终停下,水渍的痕迹变成一座山。
早川博看向栗原司。
栗原司说:“稻荷山。”
早川博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栗原桑,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京都。”栗原司说。
“那真的是太好了。”听到栗原司的话,早川博凝重的脸色轻松了些,“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我需要准备些东西。”
“好的。”
谈话结束,早川博离开。
其实栗原司并没有将占卜出来的东西全部说出,水渍的旁边还多出了一点,这表明稻荷山并不是终点。
还有其它的东西在其中蕴藏。
第二天,栗原司带上了陌刀和毛球,让茜帮忙照顾雾走屋,坐上新干线前往京都。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三月份。
寒冬彻底过去,温度渐渐上升,万物复苏,树木抽出嫩芽,樱花随之开放。
作为霓虹的国花,樱花每个地区都有——虽然它也是造成花粉过敏症的原因之一。
从二月份开始,冲绳成为起点,一路北上,沿途路经九州、四国、中国、近畿、中部、关东、东北等地区,最终在北海道收尾。五月初,函馆、札幌的樱花开放结束后整个樱花季才算彻底结束。
如今三月末,半个霓虹被染上粉红色,位于东京偏南的京都也正樱花盛开。
栗原司和早川博乘坐以大阪为终点,横穿岛屿的新干线。途中经过木曾山。虽然只是在山脚下远远地望一眼,但依旧能看到令人心情愉悦的粉色。
从东京开始,只有绿色的视线逐渐出现粉色,像是一头扎进了粉海。
栗原司靠窗坐着,自从列车驶入能看见樱花的时刻开始,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如墨般漆黑的瞳孔中难得的出现毫不掩饰的赞叹——对美丽事物的纯粹的欣赏和赞叹。
早川博坐在栗原司旁边,见到栗原司的模样,说:“栗原桑你之前没有见过其他地方的樱花吗?”
栗原司这才收回视线,眼中还残留着惊叹:“真的很美。”
“虽然说已经看了二十多年,但是每一年樱花季依旧会让人感到大自然的美丽。”早川博说,“等到东京也开花,整条线路都会这样,从樱花开始到樱花结束。那个时候是最佳观赏期。”
这还是栗原司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片的樱花,他视线继续落在窗外,趁着木曾山脉还没消失再多多欣赏。
被放在背包里的毛球露出个头,也如栗原司一样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粉色,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人类的科技发展的真快啊,以往到木曾起码要走上一个星期,路上的驿站和小旅馆也不见了,剩下的都是混凝土的建筑。真方便。”
栗原司想起在稻荷手册中看到的那些记录的怪谈,有几个以木曾为老家,想象在樱花开放的时刻,那时候人迹罕至的木曾山会有多少怪谈的存在。
那个时候,人们上山是为了赶路和生存,没那个闲情雅致登山赏花。也因此催生了不少怪谈。
比如樵夫的故事,还有发切,以及找背郎和大头小僧。都是因为对山的敬畏和未知而催生的种种怪谈。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不存在了。只剩下被开发出来的景区和烟火气的旅馆。
历史的洪流不不管不顾地在向前推动,将一切都往前推,或许不用创造出怪谈监狱,光是现在这个生存空间很多怪谈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活下来的肯定是更契合时代的东西,跟动物一样。
跟动物一样?
突然,栗原司注意到远处的山间有一道不同于樱花树的身影。
新干线距离山不算近,这样的距离普通人是不可能看清楚山上的东西。
但栗原司看到了。
山上有个穿着男士和服的狐狸。
它站在一棵樱花树下,在列车靠近的时候一切都在变慢——樱花的飘动、枝丫的晃动、面前早川博的眨眼也变成了慢动作。
栗原司确定这一点后回头继续看向山上的狐狸。
狐狸用后腿站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他笑眯眯的,嘴旁的胡须微微颤动,暴露在外的毛发黄中带黑。
它冲栗原司人性化地鞠了一躬,动作完成后,列车从慢动作的束缚中恢复,重新回归原本的速度。
窗外狐狸已经不见,樱花也换了另外一批。
栗原司收回视线,看向早川博,早川博奇怪地回看栗原司,用眼神询问他有什么事情吗。
栗原司什么都没说,他脑海里回放狐狸的动作。
栗原司走后,茜有些心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栗原司旁边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在神社的时候也会有的心慌。
雾走屋没有栗原司,茜不想继续呆在这儿,她重新回归狐狸的姿态在屋顶间翻转腾挪。
在鸟居面前拜拜,回到茶屋,躬身钻进的时候她见到茶室里除了宫司大人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对,是另外一只狐。
它保持着狐狸的形象,笑眯眯的,身上穿着男士和服。
它见到茜后,起身对她鞠躬:“茜小姐,是时候回去了。”
坐在新干线上的栗原司心有所动,他看向窗外,列车左边有一轮春日的太阳。太阳下,细细的雨线出现,很快,列车头顶横跨一道彩虹。
在列车上偶遇彩虹,大多人窃窃私语掏出手机拍照,旁边的早川博也兴致勃勃地说:“竟然能遇见彩虹。”
只有栗原司眼神幽深地看向落下的一道道雨线。
太阳雨。
067入口
新干线在京都站停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早川博下车,他转头一看,发现栗原司如履平地般在人群中安闲自在,心里的怀疑更少几分。
下车的人还念念不忘地议论着列车上所看见的彩虹,那难得一见的美景在网络上迅速传播,但没人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除了栗原司。
抵达京都,太阳雨早已结束,万里晴空,再也不可能出现白日彩虹的景象。
京都旧称平安京,是霓虹历史最悠久的古都。
京都随处可见延承唐朝的痕迹。呈棋盘状划分的行政区域,以宽达八十四米的朱雀大路作为中轴线,自北而南一直延伸至京城南面的罗城门,极其均等地划分全京为东、西两半,东半称“左京”,西半称“右京”。不过后因洪涝严重,右京渐渐萧条,左京则日益繁华形成今日之势。
平安京作为霓虹政治文化中心长达一千年以上,不少文人墨客在此崭露头角,文化底蕴深厚。而有历史的地方,鬼魅邪祟的传说也非常之多。
传说当初平安京被百鬼侵扰,朝廷拜托以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为首的阴阳师才得以使百姓安居乐业。自此以后,出现不少被称为“晴明”和“道满”的护身符。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神社逐渐修筑。
因为之前经历过寺庙夺权的惨痛教训,当权者不允许皇城一公里内修建寺庙,因此京都的寺庙大多处于外围。但神社不受限制,大大小小的神社在皇城内修筑而起。
其中,伏见稻荷大社名气最大,稻荷信仰是全霓虹分布最广的信仰。
霓虹大大小小十二万座神社,其中有近四万座是稻荷信仰。伏见稻荷大社身为公认的稻荷信仰的起源,家喻户晓,稻荷山上朱红色的千本鸟居更是声名远扬。
栗原司和早川博站在千本鸟居的入口处,从下往上看,层层叠叠的朱红色鸟居构成一道奇妙的风景。鸟居下的石阶道路让人肃然生畏,两旁是刻出笑眯眯眼神的石刻狐狸,每隔几道石阶就能看见下一个。
石刻狐狸远看相似,但近看各不相同,细微之处有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区别。
稻荷山上也有几棵樱花树,虽然不成片,但在一片翠绿中点缀出粉红让人眼界开阔,带上几分禅意。
这一切营造出神秘幽深的氛围,虽然游人如织,但古老、神秘的气息依旧扑面而来,尤其是在早川博经历了之前的不思议之后。
此刻他看着那些笑眯眯的时刻狐狸不自觉起了鸡皮疙瘩,感觉它们正在盯着他。
早川博更靠近栗原司些,问他:“栗原桑,我爷爷是在稻荷山里吗?”
栗原司没回答,从抵达鸟居后他就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力量蔓延出去。
他选择使用的是解决愿望后得到的信仰的力量,两条透明的线从他身上缓缓地凝聚抽条延伸,顺着千本鸟居所造出的路攀升而上。
线看似轻缓实则走得很快,不到半刻来到山顶。
稻荷山海拔八百多米,但已经足够,站在山顶能将大部分京都房屋收入眼底。但这不是栗原司的目的,他的线来到千本鸟居的最后,那个右耳朵残缺的狐狸石刻前,停下。
栗原司隐隐约约听到了谈话声。
“狐兄,我可不敢再有所逗留,家中小辈挂念,咱们下次再聚,我必定供奉最好的鱼。”
另一个人说:“早川桑,我们邀请您来不仅仅是因为多年未见叙旧,如今我们青丘重开,神女回归,您是青丘的客人,我们邀请您来参加我们的神女大祭。”
谈话到此结束,栗原司从立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线也飞速回归没入他的身体。
栗原司睁开眼睛,看了看早川博,点了点头。
早川博急切地问:“那他在哪呢?”
栗原司望向山顶:“得找到去桃花源的入口。”
“桃花源?您是指陶渊明桑的《桃花源记》吗。”难得的早川博有学过这篇文章,“我爷爷不会是在这种地方吧?”
“大概。”栗原司回答,一手提着陌刀一手拿着毛球向前走,“早川大智桑被狐狸们带到另一个地方,它们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需要他的帮忙。”
早川博跟在他身后,因为快速上山而有些气喘:“嗬····嗬····什么仪式需要我爷爷帮忙啊。他一个老人家,狐狸们为什么要带走他。”
栗原司看早川博一眼,很快,早川博从栗原司的眼神中领悟:“难道,正是因为老······”
“狐狸们缺失了很多年。”栗原司说,“需要像你爷爷这样的老人家,来延承旧习。”
栗原司的信息越给越多,但对不知原委的早川博来说只是加深他的迷惑——他可不知道怪谈监狱的事情,也不知道青丘狐中间的消失。
不过也不需要他知道。
两人抵达山顶,早川博手撑住膝盖缓缓劲,栗原司走到缺了右耳朵的石刻狐狸前,狐狸笑成一条细线的眼神和栗原司对视。
早川博缓过劲来,思考了刚才栗原司说的话,又问:“在稻荷山找到入口的话,需要人手吗?或者某些工具的帮助,我可以让人准备。”
在早川博说话的同时毛球说:“大人,它·····它好像在说让我们晚上来。不要带早川博,就算带了他也没用——狐狸是这么说的。”
栗原司点点头,早川博以为是对他的示意,连忙再次询问:“需要我准备什么呢?”
栗原司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早川博身上,想了想说:“第一茬春稻,晨间的初露,生第一胎小羊的羊乳,然后带着这些东西在神社开门的时候第一个进门参拜。”
栗原司提的要求细致又准确,这让早川博放下心来——虽然不是一下子就能准备好的东西,但至少有了盼头,他应下,立刻叫人去做。
当然,栗原司所说的这些全都是没有用的东西,跟之前安慰安达的举措一个道理。
在早川博忙着去准备这些物件的当晚,在伏见稻荷大社关门之后,栗原司带着毛球上山。
068神乐游行
没了人,稻荷山显得十分寂静。灯笼状的路灯闪着红黄相间的光,带着纯净和祭拜神灵的神秘。
晚上,神社只关闭了参拜殿,其他地区二十四小时开放。但毕竟是参拜神灵的地方,到了晚上不可避免地带上未知瘆人的色彩。一般也不会有人晚上到稻荷山来,出了什么事不好处理。
大多数人在黄昏天色将暗未暗时下山。朱红色的鸟居在夕阳的照耀下镀上一层金光,披着夕阳,在稻荷山即将转变为另一个世界时游人下山,将其还给山上原本的生灵。
但有一个人,他左边跟着一个像狗但又不能确定是狗的奇怪东西,右手拿着用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件。
在众人下山的时候,他迎着余晖,上山。
正是栗原司。
旁边像狗又不是狗的东西是毛球。
如今毛球拥有可以改变形态的功能,栗原司让它变成狗的样子跟在自己身边。不过因为还没彻底掌握这项能力,毛球看起来四不像。
下山的游人中有人注意到了他,视线一直跟随他移动,但只有当栗原司走远时那人才反应过来跟旁边的人说:“你们看到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了吗?”
“嗯?什么?”伙伴不解。
“就是刚才那个旁边跟着个宠物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右手拿着像是拐杖的东西。眼睛很黑,总而言之就是很特别很有气质的一个人。”
据他的描述,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同伴们不可能不看到,只当他是眼花了。
突然一阵风吹过,驻足讨论的众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回身望来时路,天色彻底暗下,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耳边响起莫名其妙的惨叫,身后的黑暗散发着不详。
“走吧,有什么事情下山再说。”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凝滞的气氛被打破,众人这才醒过神来自己该下山了。
稻荷山上不断发生着同样的情况。
还在山上逗留的众人或多或少受到类似的惊吓,不约而同地决定下山,最终山上彻底寂静。
栗原司带着毛球逆着人群抵达千本鸟居的起点。
前方是对普通人来说蕴藏着不详的黑暗,光是看着都会让人心生恐惧的不详。
没人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通过鸟居,白天彰显神明的神迹到了晚上就变成另一种东西。
有什么正在细碎地挪动,神社的清、静、雅被这些挪动分割成完全不同的词语,诡异、瘆人、不可名状。
“大人。”毛球叫了声,“到了晚上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栗原司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毛球说:“所以神明只属于白天。”
“神明只属于白天。”毛球重复一遍,越念越觉得有味道。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千本鸟居的道路尽头出现一朵幽蓝色的灯笼。
灯笼照亮了黑暗,渐渐靠近,栗原司看清楚叼着灯笼的是一只石狐。
石狐右耳朵缺了一角,正是白天栗原司所看到的那只。虽然以石头为身体但它动作灵活,身姿优雅地走到栗原司面前勾首低肩,像是人类的鞠躬。
栗原司挑了挑眉头。
石狐没说话,它转身向回走,感觉像是在引路。
毛球不敢动,贴着栗原司等待他的动作。
石狐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见栗原司没跟上来,停下,蹲坐在原地等他。栗原司看着它,石狐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脸庞。
这下,栗原司才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石狐向前走的时候,每经过一个鸟居,红色的鸟居就会闪过一道蓝光。聚集了几道蓝光后,距离最近的那个叼着稻穗的稻荷狐雕像嘴里的稻穗掉落在地,动了动耳朵,稻荷狐从石座上一跃而下,嘴里吐出一团狐火形成灯笼。
一只只叼着狐火灯笼的稻荷狐跟在最开始那只缺了耳朵的石狐后面,形成规模,犹如夏日难得一见的在一大片草地上聚集的萤火虫。
可现在是三月末,在稻荷山中。
在一个个稻荷狐出现的同时,乐器的声音响起。
鼓声、横笛、竖笛、笙箫。
“哒、哒哒、哒——”
“这是神乐。”毛球听出来了,“是祭祀游行的时候才会演奏的音乐。”
栗原司眼中,活过来的稻荷狐们像人一样用后脚站立,有两三个演奏者或拨或吹手中的乐器,其他的稻荷狐则手提灯笼随音乐拍手跳动,每只狐狸的律动都合上节拍。
从天空看,夜色中的狐狸游行顺着千本鸟居形成一道幽蓝色的窄带缠绕于稻荷山上,忽明忽暗地向上蜿蜒。
栗原司和毛球被裹挟在游行队伍中,前后都是提着狐火灯笼的石狐,饶是毛球这种本身是怪谈的东西都忍不住心底发毛。
“这是什么啊·····”毛球咋舌道,“身为稻荷神社的使者,结果有一套自己的祭祀行为吗。怎么可能在神明的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形成了如此规模。”
栗原司远远地望着最开头那只带领队伍的缺耳石狐,又看看周围活过来的一切,想起在怪谈监狱时自己神社里的那匹石马。
对比有了活生生躯体的石马,这些狐狸只能算是稍显灵动,并不令栗原司吃惊,也让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怪谈监狱跟现实世界的联系正在逐渐紧密。
从一个月前开始。
东京的第一场初雪,他出现,灰纯作怪,早川大智失踪,青丘再次来信。
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最终具象化成为眼前石狐神游的场景。栗原司不由得想起百鬼夜行,如果两个世界的联系彻底放开,场景会更加震撼。
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是面对现在的场景他的身体根本生不起波澜,甚至还没面对灰纯时激动。
不知何时灰纯从栗原司身体里飘出,它匍匐在栗原司的肩膀上,吐着蛇信,身上散发出阴冷。
跟小狗一样的毛球比起来,灰纯的威慑力可就大多了。原本距离栗原司只有一米的前后石狐不知不觉地隔得更远了些,留给栗原司更大的自由活动空间。
游行至山峰顶点,缺耳石狐停下,所有音乐都瞬间消失。
069缺耳狐北良
石狐停下,回身看向栗原司,他举起右手的铜锣一挥,身后的狐狸全都停止自己的动作,让开一条路,连接石狐和栗原司。
这个时候石狐开口,吐露人声:“栗原桑,祭典正在进行当中,请您随我前行。”
栗原司先是看看它,接着四下看已经聚集起来的石狐,像是对他的崇敬,但像是将他包围起来。
“以势逼人这东西你们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栗原司说。
石狐笑着摇摇头:“无论在哪个圈子都有这样的行为,栗原桑,这并不是人类的专属。我有时候也会在想,为什么人会成为万物之灵。后来活得久了也就明白了。我们几百年的年岁才抵得上你们一甲子,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但没关系。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活得久,时间花的长一点,总是会有机会的。”石狐胸有成竹地说着,“这也是邀请您来参加我们祭典的原因。”
栗原司再次扫视诡谲壮阔的场面,在石狐面前,耸立的岩石分开,两旁的草丛也随之分隔。
一条通向另外地方的道路出现,栗原司隐隐约约能听见另一片欢歌笑语。
而那些活过来的稻荷狐石刻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但眼前依旧等待栗原司迈步的缺耳石狐证明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梦。
“请进。”石狐略微低头说。
毛球小声问:“这是青丘?”
栗原司微不可查地摇摇头,他走到石狐身边,落后它半个身位。石狐领着栗原司向前。
在即将到达目的的时候栗原司说:“一个在霓虹颇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一个阴阳师,一个东京稻荷神社的社长。真是精挑细选的与会人员啊。”
石狐的脚步在栗原司说话的同时顿了一顿,它心下惊愕,难道这个阴阳师知道些什么?但石狐并没有转身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保持一贯的表情:“每每如此。”
“世外桃源因为被人记录下来,所以至今还有人挂念。而世上还有更多随着时间消失的东西。”栗原司说,“你们觉得你们会是哪一边?还是说,这正是你邀请我们的原因?”
这下石狐彻底停下回身看他,笑眯眯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可以称之为“严肃”的表情。
栗原司则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两个人好像转变了角色。此刻看来,栗原司更像一只老狐狸。
石狐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它什么也没说,重新带路。
在这个栗原司称之为狐狸源的场地里,依旧是夜晚,圆形的月亮高挂于天空,银色的月光散落满地。
地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地。
明明是在稻荷山中,却存在一片可以跑马的谷间草地,无论怎么看都不可思议。
但事情就这么在眼前发生了。
草地肥沃,风吹引发波浪,位于五十米处的舞台正上演着神乐舞——只不过出演者都是狐狸。
演奏者是狐狸,表演者是狐狸,观众依旧是狐狸。
它们大部分穿着明治时期常见的粗布短衣,另外一小撮穿着贵族才能穿的狩衣,大多是素色,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分外清幽。
而在狐狸当中有两个人。
一个是栗原司认识的大神胜子,另一个年长者,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的老人应该就是早川博所说的早川大智了。
栗原司踏上草地后,带领他的缺耳石狐化成一道云烟消失,剩下的路由栗原司带着毛球前进。
舞台周围用的篝火被狐火代替,在莹莹火光之下,台上三列四行上着白衣下穿红裙的狐狸巫女步调一致地跳着神乐舞。上半身挺直,头戴冠,双手拿着灵扫步履轻盈。
在栗原司走过去的同时,它们也随着音乐变换队形。
事实上比起狐狸,它们更像是有着一张狐狸脸的人。如此种种动作在人类祭祀当中都有,一时之间不明白是人类先有这样的活动还是它们先。
有狐狸注意到栗原司,它的右耳也缺了一角,像是之前缺耳石狐的原型。
缺耳狐对身旁的仆人说了什么,它来到栗原司身边,领着他到最前面的位置观看舞台。
很快,大神胜子看到了栗原司,她的眼神隐晦地在向栗原司求助。
栗原司倒没回应大神胜子,他对眼前的缺耳狐更有兴趣。
缺耳狐说:“栗原桑,您来,我们的仪式就能正式开始了。”
栗原司没有回应它提出的问题,反而问:“千本鸟居尽头的那只稻荷石雕是您的石雕吗?”
缺耳狐爽快地应下:“是的。”
“原来如此。”栗原司说,“看来您也是神使。”
缺耳狐有些惊讶,但很快,眼中流露出追忆:“差不多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您不提的话,我也快忘了。”
“话说回来,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栗原司半开玩笑地说,“这显得我有些失礼啊。”
“这是我考虑不周。”缺耳狐恍然大悟道,“我是北良。东南西北的北,良心的良。”
“北良桑。”栗原司说,“很高兴见到你。”
缺耳狐北良也笑着回应他:“很高兴见到你。”
经过一番问答,一人一狐的关系急速拉近。因为栗原司的到来,之前泾渭分明的气氛有了改变,至少有聊天的氛围了。
或许在现实生活中的神社祭祀上像栗原司这样有说有笑会被视为不敬,但对狐狸来说,更喜欢如此轻松的氛围。
之前是考虑到大神胜子和早川博而刻意压抑自己,栗原司的出现让北良得以回归本性。
旁边的早川大智奇怪地看着栗原司,不太清楚这年轻人为何会出现,他原以为狐狸们邀请的都是老人。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在聊天的同时,台上的神乐舞也在不紧不慢地向下进行。
三列四行十二位狐狸巫女摆出最后的阵式,下台,紧接着,四只狐狸抬着一个身穿华丽和服,抬起双手用长袖掩面的人出来。
“邦!”
不知是什么乐器发出一声号令。
“邦邦!”
台上的人缓缓将长袖放下,低着头,头上复杂华丽的冠垂下一朵配饰在眉心,低眉顺目,眼角的黑痣摄人心魄。
“哇~~~”台下狐狸一片赞叹,“果然不愧是神使呢,幻化出的人形也太美了。”
台上服装华丽的人,正是茜。
070提线木偶
台上的茜脸上涂有一层白粉,是上个世纪的霓虹贵族风格,包括首饰和服装无不彰显这一点。她双眼漠然地看着台下众狐,完全没有栗原司第一次见她的灵动。
或许躯壳还在,但她的灵魂好像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无法浮现。
栗原司明白之前大神胜子递给自己的求助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茜随着乐师的奏乐精准而平缓地挪动身体,一个节拍一个动作,没有情感,像是单纯的完成任务,每一步的机械感非常严重犹如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
栗原司心下一凛,凝神细看茜,在偶然的幽光照耀下能看到白色闪光。
当看到第一抹闪光后,栗原司瞳孔猛地收缩——在茜的身边,密密麻麻地全是这样的闪光。
看不见的透明细线从她头顶、四肢、手腕、胸膛、腰身,各个地方向上延伸。随着线的闪动,台上的茜也同时做出反应,那线的繁多复杂足以称之为艺术品,赋予茜某种残酷的神性。
栗原司四下观察,发现旁边的狐狸都在赞叹茜的美丽庄严,没狐能看到控制着茜移动的细线,甚至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残忍说:“真是美丽啊,被神选中的神使就该如此。”
它们完全不在意茜动作的诡异和不自然,自顾自欣赏着自己眼中看见的。
旁边的北良说:“客人们,这场祭典是为了祈求创世神的庇护。由暂居于稻荷神社的神使茜出演。之前巫女的舞蹈是恭迎创世神,现在茜的舞蹈才是让神欣赏的舞蹈。”
旁边的早川大智已经沉浸于茜的舞蹈当中,不自觉感叹:“原来这位少女也是狐狸啊。真美。不过也是,如此优雅的举手投足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
听完早川大智的夸赞,北良笑笑,又看向大神胜子。
“的确,很漂亮呢。”胜子眼神有些恍惚地说。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看着台上舞姿翩翩的茜,却又说不清问题在哪,甚至生出茜就此回归青丘也没有问题的想法。
茜继续跳着,眼皮缓慢地向下阖,又抬起,一抹白光闪过。
“诶?”
毛球看到了什么,原本放松趴着的身体立起,瞪大眼睛看向台上的茜,刚才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在茜眼皮上的是什么玩意?
线?
怎么回事?
毛球结结巴巴地对栗原司说:“大、大人,你看到了么?”
“嗯。”
“那是什么?”
“线。控制茜的线。”
“控制——控制茜的线?怎么可能····”毛球看向茜,它原本以为茜回到狐族能过上更幸福的生活。身为异类,比起人类毛球更信任同为怪谈的同类。但这一点放在茜身上似乎没有用。
她竟然像提线木偶一般身上充满了线,毛球甚至开始想象是如何把这些线放在茜身上的,一般都不是温和的手段。
虽然栗原司有所心理准备,但面对受到如此对待的茜不自觉皱起眉头,心里升起一股气愤。
他明白过来,对方用早川大智的事情将他调到京都,装神弄鬼地拖延时间,最终的目标是茜,独自呆在雾走屋的茜。
最终形成现在这个场景。
栗原司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如果是面对面展露比茜价值更高的实力,他可能完全不会有现在这样生气的情绪。但用这样的方式,栗原司心里跟西岛谈话后隐藏住的一面又被激发出来。
他如墨的眼中染上几丝猩红,眼球显出几条红血丝。
在栗原司体内的灰纯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身体的变化,某种令人惧怕的力量蕴藏在栗原司的每个细胞当中。
这令灰纯赫然:果然,这家伙当初对付我根本没用全力,这样的躯体怎么可能那样弱。
但这家伙的心性却又完全不像是能拥有如此强悍躯体。
好奇怪。身体和心性如此不匹配,灰纯从来没有看到过。像栗原司这样可以称之为魔君的怪谈,属于赢家通吃。心性超乎想象的坚韧、偏执、刚愎自用,有着一套以自己为中心逻辑自洽的思考方式。在这种家伙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完全不会在意别的东西。
可栗原司身上展现出的人性让灰纯难以理解。
对人类的怜悯,对其他怪谈的同情,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责任心。
魔君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东西?看起来都不像是魔君。当然,这也是栗原司能够装作阴阳师的重要原因。
灰纯很好奇这一次栗原司会做什么。
北良还没感受到栗原司的不同,它问道:“栗原桑你觉得呢?我们这一次的祭祀。”
栗原司沉默着,没有回答。
“栗原桑?”北良又问了一次。
栗原司这才看向他,冷声道:“当我在新干线上的时候,山上的那只狐狸,也是你吗?”
“嗯?”北良回,“那位啊。”
后无下文。
“用早川大智把我调离东京,趁着这个时间把茜带走,用提线木偶的方式控制她。现在又邀请了我们这几位前来观看祭典。”栗原司将事情挑明,“说实在的,我其实并不在意你们要对她做什么。真的。但我答应过一件事情——在某种程度范围内保护她的安全。”
栗原司右手拿起陌刀起身,脸色阴沉:“你们不该以这种方式带她走,也不该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这种方式对她。”
话音落下,一阵无缘之风吹起,放在舞台旁边的狐火熄灭,空间里只有高挂在天空的圆月。
台上的舞蹈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定格住,看不见的线显露无疑。
在线的控制下,茜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台下,她的手腕被线抬起,双腿无力地跪下,脖子稍斜,躯干硬直。
因为舞蹈的暂停,一只只狐狸也不再看向舞台,转而看向站起来的栗原司。
无数双反射亮光的眼睛注视着栗原司。
视线中央的栗原司毫无畏惧,在他身后,一片黑雾升腾而起蔓延出去。
这是灰纯。
栗原司和灰纯糅合的怪谈空间正在逐渐笼罩这片区域。
071偏执
栗原司的情绪波动完全影响了灰纯——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灰纯已经成为栗原司的一部分。虽然它依旧保有自己的意识,但栗原司的命令它无法违背。
栗原司没办法动用的那部分力量,通过跟灰纯之间的连接,传递给灰纯,让它扩散出去的怪谈空间更黑更凝滞,黑暗几乎成为了液体一样的东西,存在于其中的生物下意识抱成一团。
狐狸们凑成一堆,站在北良身后,现在的情况跟之前栗原司上山时缺耳石狐带领稻荷狐群的情景非常类似。
灰纯的黑暗在蔓延至北良面前后被一面无形的墙隔开,形成锐角左右散开。北良身后的狐群也免受其难。
而在栗原司身后,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双猩红的眼,他的身后也有一大群生物。黑暗避开了毛球,在栗原司力量的促进下,毛球再次变化,由一只四不像的狗变成了可以辨认出形态的狼狗。
它身体健硕,背部抵达栗原司的大腿,双耳直立眼神凶狠,身上的毛发油光锃亮一看就是条恶狗。
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在情况发生异变的同时,栗原司略施小计让早川大智和大神胜子昏了过去,如今现场只有栗原司和北良两人对峙。
这个时候,存在于这个空间的线显露无疑。
而在北良身后的狐群,每个人的身上都能看见同样的线,只是或多或少的区别。
这样的线像是芥川龙之介《罗生门》中所描述的佛祖从天堂降下的蛛丝,为了拯救在地狱火海中水深火热的某人。
然而,北良的线并不是神明的恩赐,而是恶魔的操纵。
那些狐狸,这一场祭典,还有之前的石狐迎接,所有的一切都是北良一手操纵,以稻荷山为舞台,上演一出精美绝伦的木偶戏。
活人只有三人,观众也只有三人。
北良脸上还有着狐狸所特有的笑容,它看着栗原司,看他身后的黑暗、身旁的毛球还有匍匐在他肩膀上的小蛇灰纯,最后落在包裹在粗布里的陌刀上。
北良说:“很难想象在现实生活中还有你这样的阴阳师。”
栗原司不作回答。
北良自顾自继续说:“当初我和我的族人就是被你这样的人给押解至那座牢狱。”
“苦啊。”北良开始追忆,“我说过的吧?一百多年前我是稻荷狐,就在这,伏见稻荷大社,兢兢业业地担当神使的角色。解签、看天、报告灾祸,只要是稍微可怜的人我都会尽量满足他们的愿望。所以我在的那个时候,伏见稻荷大社被称为关西最为灵验的神社,游人络绎不绝。”
“五十年后,我回到青丘,给族人们讲述了我的所见所闻。跟它们讲人,讲神社,讲好吃的好玩的,讲故事。我把我在人世间所经历的美好都带回了青丘。”
说到这儿,北良脸上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后来我们再次派族人去,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监狱,囚禁,看守,杀害。我们做错了什么吗?没有。我们在各大稻荷神社老老实实地当着神使。一不作奸犯科,二无伤害他人。”北良音量逐渐增大,“为什么我们还必须跟其他怪谈一样被驱赶进那个牢狱!?一旦有所不从,你知道面对的会是什么吗?”
“杀害。扒皮。我们的皮毛会流通到市面上,因为价钱更高,到后面已经不是为了镇压而扒皮,是为了扒皮而镇压!”北良气势陡增,它身后的狐狸们开始回应似的鸣叫,“死了多少狐狸啊。你知道吗?死了有多少啊!”
北良的话语中带着哭腔。
但它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盯着栗原司:“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还有那些我帮助过的,我喜爱过的,全部。阴阳师、神官、僧人、平民。”
“你们这些家伙,全部都应该去死!”
“全部,都给我到监狱里去!”
白光暴起,北良左手一挥,它身后的狐狸冲刺而来。
栗原司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等北良说完,看着那些被白线控制的狐狸,眼中浮现几分怜悯:“所以你把你的族人制成了这种——提线木偶?”
北良一顿,那些狐狸也停下。
“全是死的。”北良闷声回应。
“那茜呢。”栗原司看着它说。
北良一怔,看了台上毫无生气的茜一眼,心神动摇。
栗原司短短的两句话让北良心中自以为的正义产生了裂缝——它现在的行为跟那些伤害它族人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死了。”北良回,“那家伙在我们都在遭受苦难的时候,竟然跟着人类,还在担任稻荷狐。她是个叛徒。”
“她可什么都不知道。”栗原司说,“在你们遭遇这些的时候,她是一只没有觉醒意识的小狐狸。青丘依旧在跟东京稻荷神社通信,希望能够好好照顾她。这就是你所说的叛徒?”
北良忍不住顺着栗原司所说的思考,但它这么一想,就会发现自己似乎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狂飙。
茜是无辜的。它为死去的狐狸们复仇,却在伤害了一只无辜的狐狸。
北良打断自己的思索:“别想蛊惑我!”
“这是必要的牺牲。”北良说,“当祭祀完成之后,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她是为了我们大家。”
“哦。”栗原司说,“那你刚才不应该如此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事实上,你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不是吗?”
“这不一样!”北良尖啸,刺耳的声音响破云霄,“够了!”
北良不再跟栗原司对话,手上的线跳动,停下的狐狸再次冲向栗原司,台上茜继续舞蹈。
栗原司摇摇头:“这样可不行啊。”
迎接狐群的当然不会是栗原司,他将喽啰们都交给灰纯和毛球,自己则找上北良。
“王对王嘛,这样才有意思。”栗原司一笑,舔了舔牙齿,包裹陌刀的粗布被掀开,他将陌刀抽出。
看见陌刀,北良瞳孔一缩:“原来是执行者。你们竟然也出来了。”
但北良并不惧怕,反倒仰天长笑:“也好,也好。我也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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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八面汉剑,斩尽魑魅魍魉。主角因为祖传的腰牌而被卷入妖怪世界当中,搅动风云。)
072战斗
栗原司提着陌刀,一步步走向北良。
在他行进的过程中,肩膀上的灰纯彻底离开,膨胀成一只大蛇指挥身后的黑暗军团迎上对方的傀儡狐狸。
毛球的力量受到提升,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汹涌澎湃的能量,长嚎一声冲在最前头成为黑暗军团的领头。
毛球和栗原司之间有某种联系,栗原司将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它:“最后面那个,青灰色的狐狸。”
经过栗原司的提醒,毛球看到被簇拥着、保护着的身穿青灰色和服的狐狸。它的爪子上闪烁着白光。
如同灰纯是黑暗军团的指挥者,那只青灰色的狐狸便是对方的指挥者。灰纯是指挥,多出来的毛球是单个精兵,适合斩首计划。
毛球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好好地找到那只狐狸,死死盯住,回应栗原司:“明白了大人!”
栗原司扬了扬眉毛。
军团之间的斗争一触即发。
黑暗中,一头头用阴影构成的野兽奔出。最先是狼群。狼群以头狼为首,身后有五头成员,它们呈尖锥型扑向傀儡狐狸。
头狼一口咬住当首傀儡狐狸的脖子,黑色的獠牙显出,下颌用力,只见傀儡狐狸像破碎的玩偶般被甩在空中。身后的成员一拥而上,那只傀儡狐狸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碎片飘散在空中。
但这对其他傀儡狐狸来说没关系。
它们对队友的死亡无动于衷,在狼群对付那只狐狸的时候,它们张大嘴,幽蓝色的狐火从他们嘴中吐出。
有一股风托着狐火,晃晃悠悠却又坚定异常地飘向狼群。在狐火接触黑暗的时候,黑暗竟然燃了起来,一副绚丽的画面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空间中展现。
比全霓虹任何一场烟火大会都更璀璨夺目。
但比起烟火的声势浩大,此时的燃烧无声无息,像是在太空中发生的一幕,带着宇宙的茫然和深远。
早川大智偶然间醒来。
他看到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瞳孔睁大,在亮光发展至极致时,幽蓝色几乎印在他的眼角膜上。
没有温度的光将他的眼睛灼伤,一阵极致的白光过后,早川大智用了近七十年的眼睛宣告报废,重回胚胎时期的黑暗。
但他没有任何怨言。
能够看到刚才的场景,失明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代价,早川大智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荣幸——这几乎是濒临死亡时才能见到的不属于人世间的美景。早川大智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实在是,太美了。”早川大智喃喃,无神的眼睛依旧下意识地寻找着刚才的场景。
早川大智的情况没人在意。
黑暗和狐火碰撞的同时,另外一边,栗原司和北良也面对面对峙。
在绚烂的背景下,北良的狐狸脸看不出情绪,傀儡的死亡一点都没让它的心情产生波澜。
栗原司亦是如此。
上了人数的战争,如果是人类,士气将成为最难把控一个要素。但在栗原司和北良的斗争中,这成为最无意义的要素。
没有人会退却。
只要指挥官还在,战斗就会持续到最后一刻,双方都清楚这一点。伤亡损伤没有意义。
在宇宙般的背景下,战斗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栗原司和北良谁也没动,他们对视着,在有所举动前,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北良看着栗原司右手的陌刀,栗原司看着北良右手的白线。
他们都知道该忌惮什么。
身后战斗火热,狼群损失惨重,傀儡狐狸也死掉多半。狼群变成虎群,傀儡狐狸也变了一群。没人后退。
就在又一只傀儡狐狸死掉,另外一头暗虎被燃烧消散的时候,北良动了。
它动了动右手的食指,站在舞台上的茜突然飘至北良身边,成为一具最完美的傀儡。
茜身上的和服飘扬,静静地站在北良身边,脸色平静瞳孔无神。
“她是一只白狐。很难得的白狐。按照传说,安倍晴明的母亲葛叶就是一只白狐。”北良充满慈爱地说出这句话,“就算是在我们青丘,白狐也显得如此尊贵,也是因此,在那样的情况下也要把她送出来。”
“成为的傀儡也是如此完美。”
说完这句话,北良手上一动,茜身姿优美的在半空中扭转身姿,宽大的和服在风的托举之下犹如鸟儿展翅般轻盈地漂浮。
然而在美好的画面之下,危险浮现。
从和服底下,一道白光闪过,白线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栗原司。栗原司看到这一点,陌刀横挡在身前,白线撞上陌刀刀身,擦出一阵火花后陌刀发出鸣叫。
“噌!”
刀身的颤动通过刀柄传递回给栗原司,栗原司虎口一震,感受到对方的力量。
北良还没结束,在它的操纵下茜向栗原司冲来。
栗原司也有所准备,或者说他就是在等着这一刻——茜前来,他就能物尽其用。
如今是北良攻击的回合。
在他的操纵之下,茜的实力更为强劲,跟之前被栗原司恐吓的小狐狸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身为白狐,茜的身体十分柔软,明明是狐狸但滑溜得像是一条蛇。每每在栗原司抬手挥刀的时候总能找到合适的角度恰恰好好地将和服袖口中的白线放出,或是缠绕或是割裂,将栗原司的攻击逼退,这让栗原司不得不收回陌刀防守。
从远处看,两人的战斗缠绵得像是在跳某种古典舞蹈,而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也是北良的策略。
栗原司有刀,如果是中距离的战斗,赤手空拳的茜不占优势。北良利用茜身体柔软的特性,还有狐狸对于近距离战斗的擅长,给栗原司留下不少细碎的伤口。
伤口中渗出血滴。
随着时间过去,北良有些疑惑——眼前的执行者并没有表现出他该有的实力。
实在是奇怪。
但北良没有多想,它只认为是不在怪谈监狱的缘故。
试探出栗原司的实力后,北良心中有数,身后傀儡狐狸的损失也超过他的预计。事实上比起栗原司本身,他带来的这两个怪谈更难处理些。
北良心下一动,右手手掌收起,茜身上所有的线都被调动起来,身体一顿就算迎着陌刀也要冲上去,狐火在周身燃烧。
就是这一刻。
栗原司陌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以茜的胸口为目标转成她的头顶。
咔嚓一声。
操纵茜的主线被陌刀切断,周身的其他线也皆到达极限而断裂。
茜身体一软扑倒在栗原司面前,栗原司将她抱住,左手搂住支撑她右手的陌刀指向北良。
栗原司用带有血丝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看向北良。
“现在,该是我们了吧。”
073山谷
月色当空,微风轻拂。
山谷中,如水般的绿草随风摇荡,银灰色洒满整个空间,比起陆地,看起来更像是在大海当中。但远处阴影重重的大山和森林,又在提醒着这里并非海底。
此地为山间清谷,不知是由断层运动还是风力腐蚀形成,造成此间奇观,恍若世外桃源。
按照之前所见,栗原司和北良的会晤和战斗在这儿,包括之前灼伤早川大智的灿烂狐火,也是在这儿发生。
但此刻,一丝痕迹都不曾看见。
清幽寂静的山谷,除风声外,不闻他物。这一点很是奇怪,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无人之地应该是动物们的狂欢。飞禽走兽、地行爬虫,不见人烟的地方就是它们的主场。
可除了草的飘摇外,山谷中没有其他流动的迹象。
除了立在山谷中央的一道身影。
他站在原本应该是祭典舞台的地方——但那儿现在空无一物。他站在草地间,整个人跟天地融为一体,仰头抬脸闭着眼睛,手负在背后,脊背挺直。
他有一张看不出年龄,看不出性别,毫无特点的脸。是一张无论你怎么注视想要记住,却总会在下次见面前忘记的脸。
一张普通大众的脸。
但这样的长相却不会让人觉得诡异,与之相反,而是一种熟悉和安心。他就像你身边的某个人,经常看见的某个人,也许是同事、便利店老板、邻居、或者小区大爷。
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你知道他为人友善,有口皆碑。
他就是这么个人,普通的一个人,此时此刻站在草地上,抬头闭眼负手沐浴这犹如海底的月光,身上散发出某种神性。
突然,他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那双眼也普通平常的像千万人的眼睛。
“竟然是天狗。”他说,毫无特色的声音响起,稍显意外,“天狗怎么会在那边。还有陌刀。”
他思索一瞬,手中白光一闪,远处,一只狐狸在草地间穿梭快速接近,最后沉默地匍匐在他脚边。
这只狐狸身上有着和茜如出一辙的白线。
他动了动白线,只见狐狸后腿站立,身上皮毛一转变成了人类的和服。
此时可以看见,狐狸的右边耳朵,缺了一角。
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饶有兴趣地说:“有点意思。”
————————
那个奇怪的普通人所在的山谷,既是栗原司和北良所存在的山谷,又不是二人所存在的山谷。
如果现在有人在卫星地图上仔细观察,能够看到稻荷山的奇怪之处——在它的上空,谷底范围的上空,一团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其围绕。
但以稻荷山的海拔和它的地理位置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云雾。
非常奇怪。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用这种方式掩盖稻荷山中出现的异常。
团雾还在不停聚集。
视线回到栗原司和北良这边。
找机会用陌刀将茜身上的白线斩断,栗原司将不省人事的茜放到一边,直面北良。
因为害怕伤到茜,之前栗原司并未使用全力,而是想办法找角度将茜身上的白线割裂至只剩一丝的情况,以至于被北良的白线割伤。
北良注意力都放在栗原司身上,没有在意白线的情况,栗原司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北良上钩——身为木偶师,就算再过不注意手中木偶,也不会将命门位于茜头顶的主线随意露出——在主线露出的一刻,栗原司手起刀落。
“原来如此。”北良想明白了,“是我太过大意。”
“大意不大意的,这可不是你说的算。”栗原司只觉得身体中的血液奔涌沸腾,那些往常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嚣张和意气风发自然而然地从他的言辞和举动中冒出来。
他挑了挑眉毛:“究竟是技不如人还是你所说的大意,得打过了才知道!”
栗原司腿上肌肉绷紧,在拉伸到最佳状态的时刻,用力往前一蹬,反作用让他犹如猎豹般冲了出去。
北良表情未变,在栗原司靠近的时候毫不避退,就算是陌刀指上鼻尖它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下一刻,当陌刀继续前进将要刺进它身体时,眼前的北良突然消失不见,刀刺进木头的手感传回给栗原司——北良用木头替换了自己。
北良出现在栗原司背后,右手一抬,白光闪过直取栗原司后脑。
栗原司察觉到危险,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向前扑,身体后仰以仍停滞在空中的木头借力做了个后空翻让白线擦着他的身体打在草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落定,栗原司拿起陌刀再次冲向北良。
这一次北良仍故技重施,用替身吸引栗原司的注意,然后自己转移到另一个难以注意的地方偷放冷箭。
栗原司也按照它的料想直直地攻向面前的北良。
远处角落,藏在草丛间的北良冷笑一声,心想执行者也不过如此。
此时北良以狐身匍匐在地上,藏在洞里,变成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狐狸。难以想象之前人模人样的北良会变成这样。
事实上这就是北良的攻击方式。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它从一开始展现出来的光明正大就是为了现在战斗的这一刻——它当然不会以身犯险与栗原司肉搏。
在和栗原司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它就将身上的和服脱掉,以木头取而代之,自己则在夜色的掩盖下于草丛间隐没。
之前的石狐是它的替身,如今正在跟栗原司战斗的那只狐狸,和一个个木头,都是它的替身。所有不过是它制作的木偶罢了。
但经过今天一战,它存了百年的老底快被败光。虽然木偶能够修复,但被灰纯、毛球和栗原司损坏至如此模样,所花费的精力都快赶上重新制作一具了。
如今没人看见,北良露出心痛得无以复加的表情。
但它不能退。
这是神明大人降下的命令。
此时此刻,在稻荷山这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山谷里,用以稻荷神使为蓝本制作的木偶跳神乐舞。
这样就可以塑造怪谈监狱和现实世界的接口。神明大人就能重现人间。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官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神明大人的惩罚。
北良眼里染上疯狂。
还有这些该死的执行者。
输红了眼的赌徒决定将自己手上的筹码梭哈。
074天狗
栗原司常在想,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尤其是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之后。
自己是什么样的性格。
开朗的?善良的?有魅力的?邪恶的?自私的?善妒的?刚愎自用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此刻,跟北良战斗当中,他有些分心走神,想着一直困扰着自己的东西。
他一直感觉自己被束缚在一个牢笼之中,此时此刻尤为强烈。他像是被关在玻璃房子里看外界,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太清楚的光晕。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动。
或者说,动的是自己的手吗?现在在战斗的这个人是谁?
想到这一点,他猛然惊觉自己正凌驾于虚空之上,以第三视角来看那称为“我”的人在战斗。
他拿着陌刀,对北良四面八方的木偶攻击做着防备,趁着空档将其一击毙命,不过都不是真身。
栗原司怔怔地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响起声音:“还真是弱呢。”
“谁?”栗原司说。
他在虚空中左右张望,却看不到一个实体。这个时候他才有空观察自己正处于的位置。
他在战斗场地的上方,脚下踩着透明玻璃般的地板。尽管距离战斗场地甚远,但栗原司将整个场面尽收眼底,而且是慢放——北良的每个动作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动作的意图也全部掌握,甚至能够预知它的下一步动作。
可惜的是,在战斗中的“那个人”没办法拥有这一项能力,只能对着北良的动作见招拆招,勉强凭借战斗本能设下陷阱引诱对方上钩,再一击毙命。没办法看出所有的木偶全是北良分身的假象。
而栗原司看出来了。
在战斗场地的另一边,一个完全不会注意到的被阴影覆盖的角落,他看到了一只残缺的狐狸耳朵。像镜头对焦般那个角落在栗原司眼前急速放大,直至将视野调整到最佳情况后,画面停止改变,一种锁定目标的感觉从栗原司心里油然而生。
那就是北良的本体。
栗原司下意识想要告诉下面那个正在跟北良战斗的自己,告诉他眼前全都是障眼法,只要把真正的北良杀掉,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他没办法传达自己的意图。
当他出现在这个透明玻璃房子里后,陆地上的事情似乎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这激烈的一幕,像是观影位置极佳的观众,荧幕上的一切跟他有所联系却又毫不相关。他没办法穿到屏幕里面去提醒男主角:快看啊,这一切都是反派的阴谋!那个大坏蛋正在一边潇洒自在呢!
栗原司好像不能办到这一点。
他猛地一脚重重踏在玻璃地板上,试图运用自己的力量将其打破,然而平常在他身体里汹涌澎湃的力量,那股蕴藏着不详的力量全然消失。
他一时有些失神,在习惯了身体的不同后,尽管没办法运用,但就像存在银行里的钱,总归知道那是自己的底气——这就是栗原司的想法。
可现在,栗原司重新变成了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年轻男性。
有些不适,也有些恐慌,种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以至于让他忽略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变化。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飘忽,渐渐透明,跟周围的一切正逐渐融为一体。
“还真是弱呢。”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轻不重,却饱含力量。
“谁!”栗原司从自我怀疑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爆发出一声怒吼,冲着虚空大喊。
死一般的寂静。
脚下是依旧紧张的战斗,东边是灰纯和毛球的黑影军团,西边是栗原司的躯壳和北良的木偶。
在这一切的上空,那轮硕大的圆月之下,栗原司被困在一个玻璃容器当中,一切归于死寂。
栗原司仿佛重历当初从佐藤住宅伴随烟雾去到怪谈监狱的时刻,虽然周围毫无变化,然而却有着从白垩纪到新时代的沧海桑田之感,栗原司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只不过在他眼中没有东西发生变化。
除了那轮月亮。
月亮的形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非是圆形,也不是下弦月或者上弦月的弧形,而是一团无法说出形状的黄色云团。随时随刻都在蠕动变化着。
栗原司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入滚筒洗衣机般上下左右不停翻涌,被水洗干净后,又开始脱水,被扭曲拧干。
他浑身上下汗如雨下,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感觉,说不出的不适,却又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基于灵魂的折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知道多久,情况归于平静。
栗原司跪倒在玻璃地板上,喘着粗气,脸上的肌肉横七竖八地扭曲着,不成人形。他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脸恢复平常,看向脚下。
除了北良,他看不见其他人了。
而且他眼中的北良——头顶也有跟茜同样的细线。
头顶的线最粗,其余的都差不太多。
眼皮、嘴角、胸膛、手肘、手腕、腰部、胯、膝盖、脚踝、脚掌、脚指头。还有披在身上的衣服也都细心地用线绑了起来。
北良成为了一具最为精美的木偶。
栗原司瞳孔猛地收缩。
所以······他很快意识到重要的一点。
当他反应过来后,他顺着线一路向上看,最终注意到跟现实完全不同的那轮月亮——准确地说是像月亮的东西。
再次下看的时候,北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仰脸抬头的男人。男人有着一张最为普通的脸,然而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与他的脸完全不相符的独特的气质,他闭着眼睛,沐浴着月光。
突然,男人睁开了眼睛,直直射向栗原司所在的地方。
“砰!”
围绕着栗原司的玻璃盒遽然炸裂,散成了烟火。
就在栗原司以为自己会被摔死的时候,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那股消失的力量再次回归。在下降的过程当中,他的背后,肩胛骨的部分不断蠕动,看起来像是有只巨大的虫子在他的体内乱窜。
狂风吹动栗原司的脸颊,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沸腾,像是被生生放入岩浆当中。
“啊!!!”栗原司再也承受不住,狂啸而出,音浪引起一阵飓风,将野草吹灭一片。
在距离地面还有五十米的时候,肩胛骨的蠕动停住,栗原司身体内的沸腾也随之停止。
紧接着,一双硕大的黑色翅膀突破限制从栗原司的背后展出,一动,栗原司停止下降的趋势反倒向上拉了十几米,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那个男人。
此刻,在月光的照耀下,栗原司几乎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这才是他身为魔君的本体。
散乱的长发,延展到脸上的红色条纹,漆黑如墨的瞳孔,头上出现面具一般的头盔,面具生角,鼻子的部分很长。
栗原司背后黑色的翅展足足十五米,或许更多,他挡住月光投下一大团黑影。
此时此刻停滞在天空中面无表情的栗原司,的确衬得上一句魔君。
底下那个奇特的男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栗原司的转变彻底完成后,平静地说:“天狗。”
075真魔君
黑色的翅膀在夜空中煽动,明明是硕大的物品,却带着一种轻盈透明,毫不费力,稳稳当当地停在空中。
栗原司,不,或许应该叫做魔君,漆黑的瞳孔看向站在草甸间面容普通的男人,说:“稻荷先生。”
稻荷先生并不意外魔君能够认出自己。他跟很多怪谈都见过面,在当初怪谈监狱刚建成的时候。
“好久不见。”稻荷先生笑着说。
“是很久了。”魔君说,话语中不喜不悲。他翅膀一动,快速且稳当地落在稻荷先生三步远的地方,背后的翅膀安分地呆在他身后。这个时候才发现。魔君的身量极高,面前的稻荷先生比他矮了几乎一个脑袋。
魔君脸上的红色经络像是有血液在其中流动般闪着不一样的光泽,凑近一看,他头上的面具更为恐怖吓人。
这样形象的魔君,身上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还有从地狱而来的恐惧。
发生在栗原司身上的事作为唯一的观众,稻荷先生看得十分清楚。之前所奇怪的事情在魔君出现之后稻荷先生就明白了七八分,瞳孔收缩了一瞬。
这位天狗的身体里有一个人类的灵魂,所以才会看起来如此之弱,就连北良都能跟他过上几招。而且还会使用陌刀,陌刀可是人类拿来对付怪谈的东西。
魔君不屑,也不用这种外物来彰显他的能力。光是操纵时空的能力就能玩出花来。何况还有本身汹涌澎湃的能量。
稻荷先生打量着魔君,隔了几秒,开口道:“刚才的你可跟现在很不一样。”
魔君轻笑一声,带上几分不屑:“稻荷先生,你是真的不知道?”
稻荷先生也笑了笑,摇头:“该明白的都明白,不该明白的如何也无法明白。”
魔君懒得跟稻荷先生那些弯弯绕绕,不耐烦地说:“你们从人变过来的东西总是这样令人讨厌,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架。”
说着,魔君身后的翅膀开始煽动起来,一阵狂风凭空而起,他头顶的乌云开始聚集,银色的闪电在黑色的云层当中闪动。银色的闪电不断增大,像是一条银白色的蛇,不断对稻荷先生释放威能。
稻荷先生身上的衣服被鼓动,脸上皮肤也产生波动,他眯着眼睛开口:“大天狗阁下何必如此激动。”
在说话的过程中,周围狂动的风像是被安抚一般渐渐沉寂下去,头顶的闪电也柔和下去。
魔君冷哼一声,右手一动,安静的场景重新恢复狂暴。
一场角力无言地发生着,但谁也没有率先动手。
最终,稻荷先生说:“你用了一个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方式绕开了禁制,大天狗阁下。你身体里有一个人类的灵魂。”
魔君不为所动,表情丝毫未变。
“真是个绝妙的想法。”稻荷先生走近了一步,啧啧称奇地看着魔君,“比木偶精妙千倍万倍。”
“有话快说。”
稻荷先生稍微加快了语速:“监狱的禁制针对的是妖怪、怪谈和灵怪,而对人类放开了限制。我们的躯体比想象中更容易离开这个世界,这是我花费了很多精力尝试出来的事实。北良,和他手底下的那些狐狸,都是我找到薄弱之处送出去的。”
“到了外面,我依旧可以通过细线控制他们,虽然控制力变弱,但已经出乎我的意料。”稻荷先生说,带上几分科研人员所特有的那种精确的语气,“通过实验,我发现比起最近兴起的那些传言,越是有实体的,越是跟人类关系重大的,越容易出去。最容易出去的是雕刻物,之后就是动物,最后则是无实体的各种因为信仰、怨恨、恐惧、嫉妒、崇敬、喜爱等等而存在的类型。”
“最有威力的就是因为情绪而诞生的纯净之物。”
“你身体里有一个人类的灵魂。”稻荷先生重复一遍,带上了几分狂热,“很难想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人类灵魂的孱弱不可能承受身为纯净之物的我们的能量。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愧是稻荷先生。”魔君夸赞一声,突然说,“你想出去吗?”
稻荷先生一愣。
魔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可以帮你。选择怎样的人类,怎样把他们的灵魂囚禁住,怎样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我可以把方法告诉你。我说,你愿意吗?”
看着稻荷先生一向淡然的脸上出现意料之外的表情,魔君哈哈大笑,他脸上的经络猛地暴起一霎闪现至稻荷大人身前,凑到他眼前说:“这不就是你最爱的说辞吗?我可以帮你。然后把它们全都制成了木偶。运气好的走到外面就变成了你的功劳。
“他们全部成为了你的工具。”魔君冷冷道,“上一次你带走了我一半的人,说能把他们送出去。”
隔了一瞬。
“全部都死了。”魔君说,“一个都没剩。真是好一个稻荷大人啊。哈哈。好一个稻荷大人!”
说完魔君手一伸抓住稻荷的领口,表情狰狞地一拳锤上他的面部。
到这一刻稻荷才认出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不可能!那只大天狗已经被围攻致死!无论是人类还是怪谈,都没有留后手才对,没有人会想要他留下来。没有人······
稻荷急速后退。
面对这只天狗,稻荷没把握能够打赢他,而且他最近几年重点都放在把木偶送出去,身边的战斗力不多。
稻荷顺着草甸向后,但魔君怎么可能放他走。身影闪动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背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下去,谁知眼前的人变成了一段木头空空地落在地上。
魔君知道对方的伎俩,不退反进,拍碎木头后冲向地面,与此同时那片乌云落下一道闪电。
“轰!”
在闪电击中稻荷的时候,低沉震耳的雷声响起,一米宽的银色光束从空中降下犹如天罚。地面上,一张半圆的网撑出堪堪将闪电挡住。
突然,魔君手里出现了陌刀。他拿着刀柄高举至头顶,脸上红色的脉络与银色的闪电交相辉映,背后黑色的羽翼全部张开犹如天神。
魔君没入闪电,闪电未伤他分毫,刀尖触碰上保护罩时后者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玻璃碎片的闪烁再次出现。
不过这一次不是栗原司的坠落——眼前出现稻荷惊惧的脸。
魔君狞笑一声,身影一闪,转而落到之前拍碎木头的下方一刀刺了进去。
“噗!”刀没入肉体的声音微微响起,刀尖的木头碎片猛然增长变成稻荷的形象。
陌刀精准地落在稻荷的心脏上,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怎么、怎么可能······”稻荷喃喃,看着魔君的眼神渐渐涣散。
魔君面无表情地将陌刀抽出,再次插了一刀,稻荷身体一动。
“在我面前,永远不要一个招数用两遍。”魔君说。
与此同时,他背后的羽翼、脸上的经络、头上的面具都在渐渐消失。
最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白色的月光下只留有一具逐渐失温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眼执着地望着天。
076整理情况
栗原司醒来的时候,身上粉碎性骨折般的疼痛让他几乎没办法起身,眼前一黑,刚撑起身又坐倒在地。
他闭眼咬牙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劲来,一口气一口气往上顺,此刻的疼痛比起他刚来时的记忆冲击不遑多让。而且增加了很大一部分身体上的不适。
在疼痛中,他感到有一股能量正在缓慢的修复他的身体,尤其是背后肩胛骨的地方,源源不断的能量一遍又一遍地冲涮这具残破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栗原司才有能力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记忆从西岛开始,中间经过了渡边警事到怪谈监狱,然后是安达、毛球、破旧神社、安云寿一、倍吉、大岛信。还有日枝神社和稻荷神社的宫司——贺茂进博以及大神胜子。
收服了以人类嫉妒为生的怪谈灰纯,装作是阴阳师打算用人类的身份行走世间,接到大神胜子的拜托保护茜。
对了,茜。
栗原司记起狐狸娶亲的事情,当下太阳雨的时候就是狐狸离开的日子。
他因为早川博的拜托而来到位于京都的伏见稻荷大社,在太阳下山的时候被一只缺耳狐引领去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地界。草甸上一众石狐正在举行某个祭典。
祭典主舞的巫女是茜——被透明的线所控制的茜。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栗原司只觉得自己怒气上涌,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找上北良打架。他让灰纯和毛球去对付北良手底下的木偶,自己则提刀找上北良。
战斗的过程中他帮茜解除了身上的透明线,打算跟北良动真格的时候突然灵魂出窍,被囚禁在苍穹上某个透明空间里。
他在空间里看到北良头顶的线,发现它也是一个木偶,然后,玻璃破碎了。
他只感到巨大的疼痛,过了一瞬,似乎是永恒,他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
随着记忆的回归,他能感到自己身体正在某种能量的修复下变得正常起来。
他睁开眼睛,只是细微的亮光都让他感到刺眼抬手挡了挡。适应一会儿后才将手拿开。
东边,一轮金灿灿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暖洋洋的阳光一点一点照射整个山顶,舒服得让人忍不住发出呻吟。
正当栗原司坐在地上舒展身体的时候,倏地一道黑影跑过来扑到栗原司身上差点把他扑到,打眼一看才发现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立耳黑狗。
黑狗长得有点像德牧,不过比起德牧身形更大,而且创造性的在眉毛的地方点了两点白色。从这点上看像是霓虹本地的柴犬。
“魔君大人!”黑狗两只前腿搭在栗原司的肩膀上,狂吠着,说着只有栗原司才能听懂的犬语,“您没死!您还在!真的是太好了!”
好家伙,这竟然是毛球。栗原司稍显意外。在他的记忆里毛球还是球的形态,如今猛然变成一条大狗,区别极大。
栗原司把毛球的脑袋别在一边说:“安分点。”
一边控制毛球栗原司一边起身,环顾周围一圈发现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那一片山谷中望不到边的草甸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稻荷山上随处可见的风景。
栗原司听见了鸟叫,还有行人的谈笑声,看起来就快抵达山顶。除此之外栗原司看到一只瘫倒在五米外的白狐,身体用人类的和服所盖住。他知道那就是茜。
他走过去将茜抱在怀里,发现它白色的皮毛上有着点点血迹,四肢和背部毛发不见只有裸露的皮肤,眉头一皱。
就在这个时候行人抵达山顶看到栗原司。
栗原司现在的造型十分奇特。身边有一只威风凛凛的大黑狗,怀里抱着只白狐,日出的光为他晕了一道金边,看起来就像传说中的神之子。
行人们——也就是伏见稻荷大社的工作人员——整个呆住,没人说一句话,呆呆地望着栗原司。
栗原司看向他们,平静幽深的眼睛不带有一丝感情。
不知道是谁先跪拜在地,旁边的人也都随之做着一样的动作,有人喃喃:“神明使者。”
栗原司没去管他们,抱着茜,身边跟着毛球下了山。
而做出跪拜举动的工作人员也没来得及叫住栗原司,他们还沉浸在刚才那副神性的画面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栗原司已然远去。
新干线不让带宠物,栗原司没办法乘坐,步行回东京看起来也不太现实。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接到了早川博的电话,对方十分激动:“栗原、栗原桑,我爷爷真的回来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栗原司挑挑眉毛,回答:“回去了就好。”
他记得早川大智和大神胜子也出现在那个界面。
“不过。”早川博又说,“我爷爷他的情况有些古怪,他在说些我不太明白的词语。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嗯,很有气质的阿姨。两个人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那个阿姨还说我爷爷的眼睛今后都看不见了。”
说到这儿,早川博有些气愤,但很快整理好心情:“栗原桑您现在在哪?我来接您。”
栗原司将车站的站名说出。
“好,请稍等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后,早川博果然准时出现,他开着一辆白色的丰田招呼栗原司。栗原司走过去,身边出现变化的毛球让早川博疑惑了一瞬,心想栗原桑什么时候带了狗?还是这种类型的大狗?他只记得栗原司有个像狗的玩偶。
早川博再抬眼看到栗原司怀里的狐狸更是瞪大眼睛。
这哪是上了一趟稻荷山,明明是去了宠物市场好吧!
栗原司开门,毛球自觉地跳了上去,栗原司再坐在后座,如此理所当然的氛围让早川博都没来得及询问什么,驾车往前走了几分钟这才问。
“栗原桑,这两只是······”
“捡的。”
“·······稻荷山上捡的?”
“嗯。”
早川博嘴角抽搐,却也不再多问,这个时候栗原司透过后视镜看着他问:“早川桑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六点半。”早川博立刻回答,“以往我都很晚才起,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六点半的时候一下子惊醒。刚醒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然后就看到了我爷爷和那位阿姨。”
“六点半。”栗原司想了想,他醒来的时候是七点,只是不知道他疼得睁不开眼的情况持续了多久。
“有什么问题吗栗原桑?”
“没,随便问问,感觉应该说点什么。”
“········”早川博无话可接。
077这只是一个开始
身为富贵人家,早川家在京都府各地都置有房产,尤其是早川大智常去的地方。
他们在京都市繁华地带四条河原町旁边买了一座独栋住宅,周边也都是同样的人家,整个区域非常安静。近处是繁华的商业中心,远处群山掩映,旁边还有鸭川,再往东走是一片樱花地。
总而言之是个好地方。
早川博开车抵达住宅门口,将车停好,一行人下车。
栗原司抱着茜,身边紧跟着毛球,早川博一面带他往里走一面说:“爷爷当时被那位女士搀扶着出现在门口,身上的衣服十分脏乱,头发也乱糟糟的——我爷爷一向很注重自己的外表,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过·······他看起来非常幸福。”
早川博奇怪地说:“很难说清是什么样的情况,栗原桑你见到就知道了。”
早川博拿出钥匙开了门,在玄关换了鞋,刚想说狗和狐狸要不要送到宠物医院检查一下就看见栗原司已经带着毛球走进去,话便咽了回去。
栗原司一眼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穿着讲究的女士,对面坐着一个目光呆滞嘴角带着微笑的老年人。
女士听见动静回头,正是大神胜子。
比起栗原司,大神胜子更快注意到他怀里的白狐,猛然站起身来:“这是·······”
没等她开口栗原司点点头,将茜递过去,自己坐在第三边单人沙发上,毛球匍匐在他脚边。
依旧搞不清楚状况的早川博坐在早川大智身边,开口:“我爷爷他就是这样的情况。眼神呆滞,但脸上却有着微笑,我问他话他也不回答,嘴里总是说着绚烂的烟花。”
听到这个词,早川大智喃喃:“从未见过的烟火。”
早川博长叹一口气,侧头对早川大智说:“爷爷,这几天您去哪了?”
“狐狸,烟火。”
“是去稻荷山了吗?那山上有很多狐狸雕刻。您说的烟火又是什么意思?”
“狐狸,烟火。”
“爷爷,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很担心您啊!”
早川大智依旧微笑着呢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烟火。”
“您看,就是这种情况,我们该怎么办?”早川博对栗原司求助道。
栗原司在看到早川大智的那一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当早川博问出口的时候,他说:“他失明了。”
“失······失明?怎么会·······”
栗原司也不多说,在早川大智面前伸手挥了挥,眼见早川博还不信,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直射早川大智的眼睛——早川大智丝毫未避。
如此明显的事实放在早川博面前,他已经开始相信栗原司的说法,然而一个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失明了,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抱歉栗原桑。”早川博站起来说,“我需要带爷爷去医院检查,晚些时候我会跟您联系。这是旁边鸭川酒店的房卡,如果您想继续呆在这没问题。至于这位女士······”
“这是东京稻荷神社的宫司大神胜子,是位很有能力的神职人员。”栗原司适时介绍道。
此刻早川博也顾不上她是谁了,确定栗原司认识她后便拜托栗原司招待。自己则带着早川大智离开住宅。
谁也没想到主人家会这样离开将房间交给两个不算熟悉的人。但早川博的离开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客厅里只剩下栗原司一行人。
这个时候胜子才开口:“茜她没事吧?”
“应该。”栗原司看了茜一眼,“活下去肯定是没问题的。”
气氛沉默下去。
胜子抬头看向栗原司:“那位老先生的失明是因为见到太美好的东西。那东西爆发的光伤害了他的视角膜,或者是视觉神经,没办法感光而造成失明。就像以一个人类无法承受的距离直视太阳。”
“怪谈手册上的记载?”
“怪谈手册上的记载。”胜子肯定道,“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人误入狐狸们的祭祀,看到了一场据他说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烟花,代价就是失明。虽然再也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觉得自己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人,以这样的心态活了一百岁。”
“倒是因祸得福。”
“这是福气吗?”
栗原司笑道:“区区人类活了一百岁,不算福气吗?”
胜子看着栗原司,察觉到他身上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然而却没办法说出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栗原司跟之前她见过的那个人,有了一些根本上的区别。
“你有什么事情吗。”栗原司用他平静的眼睛看着胜子,后者脊背发凉,像是被一头猛兽所盯住,仿佛下一刻利爪就会划破她的喉咙。
胜子的额头划过一丝冷汗。
栗原司骤然打了个寒颤,闭上眼睛重新睁开,那股子压迫感消散。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胜子说:“抱歉,大神桑您刚才说什么?我可能累了,有点走神。”
胜子动了动喉咙,最终说:“没什么。”
“茜她身上的伤不算大伤,不过伤了元气,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栗原司说。
胜子点点头,她有所预料,反倒提起早川大智:“依照现在的医疗水平完全没办法救治这位老先生的失明,毕竟连视觉神经都被破坏了。能做的只有把他的紊乱的思绪调整回来,固定一个认知基准,这样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
栗原司淡淡道:“人找回来就行了。”
胜子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看了蜷缩的茜一眼,没说什么。
栗原司也顺着胜子的视线落在茜身上,两人无声的看了几秒后栗原司说:“您觉得茜的事情到这儿是结束吗?”
胜子猛地抬头,眼中有着几分不可思议:“还没结束吗?”
“窗外的樱花。”
“樱花?”
“您可以看看。”
按照栗原司所说胜子将视线移过去,只见木质窗框外,樱花树上长有零零散散的花苞和正在绽放的樱花。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而·······
“樱花,重新开放了。”胜子难以置信地说。
四月份,京都的樱花已经过了盛放期,基本上都到了凋谢的日子,然而窗外这一株樱花看起来像是正值花期。
“这只是一个开始。”栗原司心有所感地说。
078死亡
“死了。”低沉沙哑的男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响起,一瞬间就连风声都静止。
声音的主人是个看不清面貌的类人型生物,它身上穿着黑色斗篷,整个身体笼罩在阴影当中。
在它面前,稻荷死不瞑目的尸体仰面望着天,一如往常。只不过胸前碗口大的洞穿伤口让人很容易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斗篷又说:“看这伤口,应该是执行者的手笔,级别不低。”
“低的也不可能杀死稻荷。”斗篷旁边,一个大名模样的男人走到稻荷面前,屈膝近距离观察他胸口的伤口,再环顾一周,草甸一片平静。
“也是。别的不说,光论逃生能力,稻荷算得上一流,他出神入化的替身之术可有不少人眼馋。虽然本身的能力不算高,但因此也挤入头部名单。”斗篷似乎对稻荷极为了解,稍显可惜地说,“谁知道会死在这儿荒郊野岭的地方。这家伙可是连大清算都逃过了的。”
大名冷笑一声:“不过是蝇营狗苟罢了。”
斗篷对此不作评价,说:“人死了倒无所谓。不过他负责的那一部分怎么办。跟外界的联系。那只缺耳狐狸只能通过他操纵。他这一死,有些事情不好办了。”
“他死了,你认为那只狐狸还活得下去?”大名起身,视线落在稻荷的伤口上,“一击毙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战斗双方的差距太大。”
听完大名的话,斗篷的身影一顿:“你是说,那些家伙出手了?”
“我不确定,不过有很大的可能性。”大名回答,眯了眯眼睛望向天——正是之前乌云密布降下神罚的地方。
“这个倒是次要的。稻荷被执行者所杀害。我们只需要清楚这一点。你把他的尸体收好,回程。”大名转身,袍子随着走动而起伏。
斗篷听命于大名,后者命令下达后,只见它身上的黑色斗篷猛地盖上稻荷的尸体——斗篷底下毫无身影——再次凝聚成人形的时候地上的尸体消失不见。
————————
今天是找到早川大智的第二天,栗原司坐在回东京的轿车里。司机是早川博找来的人,负责送他回东京。副驾驶上坐着变成大狗的毛球,栗原司坐在后排,旁边是仍昏迷不醒的茜。
京都的樱花重新开放让大神胜子想起了手册中所描述的情况。狐狸娶亲,除了太阳雨外,迎亲队伍一路上还会鲜花盛开,就算是冬季也是如此。
茜所途径的地方已经凋谢的樱花重新开放。稻荷山上原本枯萎的樱花再次盛开营造一片粉色,这件事情登上霓虹全国新闻,被称为回春奇观,还特意找了专家来解释这件事情。
没人知道是茜的缘故,包括正在开车的司机。
“先生,真没想到还有第二波樱花。”见栗原司看着窗外的樱花司机说,“从来没见到这样的事情。”
栗原司收回视线,淡淡回答:“以后会更多的。”
“嗯?”
栗原司话音刚落,只见晴空万里的天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雨。
“啊!”如此巧合让司机吃了一惊,“太阳雨。”
栗原司也看着那突如其来的雨水,扬扬眉毛发现了什么。上一次也是太阳雨的时候遇见了北良。
那这一次的狐狸又是谁?栗原司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现出嗜血。他有点喜欢上战斗的滋味了。
司机将栗原司一行人送至雾走屋后离开。
栗原司将茜放到她居住的房间的床上,回到客厅喝了口水,看向正在房间里乱窜十分兴奋的毛球,难得的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好笑的看着它:“有这么兴奋吗?”
“这可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拥有正常的身体啊魔君大人!”毛球摇着尾巴嘴吐人言,变成狗后它不知不觉有些狗的习性,蹭着栗原司的腿。
“好了,坐好。”
毛球依言坐直,双腿搭在身前,耳朵立起。
栗原司看着它,想了想,开口:“我离开之后,你和灰纯的战斗怎么样?”
“您走后,我和灰纯面对那些傀儡狐狸,杀了个爽。”现在想起当时的场景比起害怕,毛球更多的是兴奋,它继续说,“您知道的,我之前都是依托着灰纯而存在,没想到还能有并肩作战的一天。在跟了您之后我的能力似乎增强了。”
“不是似乎。”栗原司纠正道。
毛球咧嘴一笑,回答栗原司前面的问题:“灰纯强项是在人海战术方面,刚好对方也有不少喽啰,那些喽啰都由灰纯的黑影集团解决。我去对付喽啰中的头目,就像您做的那样。”
栗原司点了点头让它继续说。
眼见魔君大人接受了自己的顺杆往上爬,毛球更显狗腿子本色,往前蹭了蹭:“但不得不说对方也是个棘手的人物。那些傀儡狐狸不怕痛不怕死,也没有感觉,士气完全不受影响,只有当我找到它们的头目将其杀死后才会彻底倒下。因此,虽说我们这方实力强劲,但在车轮战下体力渐渐不支,又没有能量补充,眼看着就要被对方的军团所淹没,然而就在这时候——”
“对方的狐狸一瞬之间全都消失了。”毛球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还倍感奇怪,“那些家伙凭空消失,乌压压的一群突然不见,只留下空旷的草甸。我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灰纯和魔君大人,刚想去找你们,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早上。”
毛球知道的情况当中并没有栗原司被关进玻璃空间的事情,这让栗原司紧锁眉头。他隐约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无论怎么回忆,画面都停留在空间破裂碎片四散的场景上。
还有一个站在草甸上的人影。
那个人是谁?
会不会是之前的那个商人?
还是说其他的·····
剧烈的头疼让栗原司紧咬牙关,毛球看着面色苍白额头渗汗的他不敢说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弱弱问:“大人您有什么事情吗?”
栗原司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摇摇头:“灰纯······”
他刚想问灰纯去哪了,一条弦突然崩断。
在栗原司体内属于毛球和灰纯的空间里,关于灰纯的那份能量,荡然无存。
079神学交流会
灰纯不见了。
栗原司反复确定这件事,最终得出肯定的判断。
是北良杀了他?
但要杀死一个怪谈谈何容易。身为意象化的唯心主义物体,能够杀死怪谈的手段极少。然而灰纯的确不见了,从栗原司的身边彻底消失。
这让栗原司心里浮起莫大的不适。他当天晚上找到大神胜子,询问有关怪谈消失的事情。
大神胜子看着眼前低气压的栗原司,心想不妙,斟酌着开口:“怪谈消失的情况也很常见,随着时代的发展,那些依托于特殊环境和情况生成的怪谈将变成另一种东西重新出现。有专门的学者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
“我所说的是一天内消失。”栗原司低声道,“没有演化的过程。”
“这样的情况·····”大神胜子沉吟两秒,“稍等片刻。”
大神胜子起身离开茶室,隔了三分钟回来,手上拿着一个用古法装订的书籍,坐回栗原司对面翻到某一页念出上面的文字:“明治十年秋,余于伊根海岛见异类相争,风云卷动海浪滔天,惶惶如末日。”
念了第一句后胜子跳到最后:“终,二者剩一。”
“如果记载的没错,怪谈之间的斗争能互相杀害。”大神胜子合上书说。
栗原司心里有着一份答案,听完大神胜子的话更为肯定。事实上灰纯的消失还有很多疑点,可得到明面上的答案后内心有个感觉告诉他不用深究。
栗原司皱起眉头。
隔了一会儿,胜子另起话题:“稻荷山上的那只狐狸叫北良,从北海道到这儿迎接神使。我告诉他茜已经离开,他也未察觉茜的踪迹,在神社住了几天打算离开。可谁知道茜她竟然主动回来······”
说到这儿,胜子苦笑一声:“狐狸娶亲的事情还未终结。京都樱花重开,眼见着东京也没有衰败的迹象。长此以往,就算是再不敏感的诸位同行也该察觉到奇怪的地方。”
“有人找你?”栗原司说。
“是的。有怪谈记载的不只我这一家。”顿了顿胜子又说,“东京日枝神社负责驱鬼辟邪的神官,安云寿一桑去世了。与此同时,之前在市区发生的千人灵异事件也被认定为怪谈的举动。安云桑的死亡似乎跟它有关。”
“更多具体的情况日枝神社还未透露,不过,他们打算在下周日举办一场神学交流会。”
“神学交流会。”栗原司重复一遍关键词。
胜子继续说:“请帖已经发给东京各大神社的宫司,我有幸也得到一份,大致意思便是共邀诸位进行神学探讨。但我觉得,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因为如今怪谈的卷土重来。”
栗原司想了想说:“这样的交流会之前有过吗?”
“按照惯例每年的七月份,孟兰盆节的前一天会举行交流会以互相沟通关于神社发展的问题。平常倒没怎么交流过。更多的是在官方的组织下做一些形式主义的会晤。”
“这个交流会有多少人参加?”
“这一次请帖是以日枝神社的宫司贺茂进博的名义发出,没有官方印章,也只发了东京的神社。我猜测前来应约的神社应该不多,而且大多是像我们这样的中小神社。那些跟日枝神社齐名的神社大概率只会派个人过来作为代表。姑且算二十位吧。”
栗原司没再搭话,心思转动。
不过这个不是胜子说话的重点,她将话题拉回之前有关茜的事情:“栗原桑,能麻烦您送茜去北海道吗?”
“嗯?”栗原司挑挑眉毛。
胜子无可奈何:“除了北海道她还能去哪呢。我害怕今后发生在她身上的异常将会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被其他的——其他人发现。继续呆在东京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青丘在北海道是吧?”
胜子点点头:“北海道向来是冰雪之地,人口密度不高,山林密布。这样的情况很适合茜这样的生物生存。另外,从京都回来之后青丘来了一封信。”
说完,胜子将信从书中拿出。原来胜子不仅是去拿书,更重要的是去拿这封信。
胜子将信推到栗原司面前:“信上说四月十四日左右,青丘的使者将会抵达东京,特意提出不要随便信任其他人。到时候他们的使者将会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向我表明身份。”
胜子一边说着栗原司一边看。
“我怎么也没想到北良会是个冒牌货。如今这种狐狸是随便随便能够出现的吗?”胜子轻叹一口气,“茜她身上究竟蕴藏着什么,我现在是彻底不懂了。我执意将她留在东京怕只是会害了她。”
“她毕竟是青丘出身。”胜子像是说服自己一般说出这句话,又将两个用红绳穿着的护身符拿出递给栗原司,“这是我为茜和栗原桑你求的御守。”
栗原司接过,刚一接触就察觉其中有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毫无侵略性。
胜子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缓缓跪坐下去,俯身将额头贴在手背上,整张脸埋在地上让人只看见她略带白丝的簪发。
“拜托您了。”
轻柔的声音响起。
突然,栗原司脑袋里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刺骨的冰水给整个淋过骨头里都冒着寒气。
他闷哼一声,那股子凉意急速消散退缩至身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匍匐在地上行大礼的胜子,连忙起身走过去扶起她:“您这是干什么。我一个晚辈怎么受得起。”
胜子被栗原司强行扶起,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下一秒就发现眼前之人的不同之处。
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睛中带上了几分暖意,是真的在关心她,这让胜子心神恍惚了一下。
栗原司将胜子扶着坐好后才回到对面,回答道:“茜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下来了,肯定会尽全力去做。我也不敢跟您打包票说一定能保护她,您也不信是吧?能做的我肯定做。”
胜子看了栗原司好久,只念了一声:“栗原桑。”
“嗯?”
“没什么。”胜子又摇了摇头。
080还未结束
四月七日,星期四,今天的黑夜来得格外的早。天边卷着一层浓厚的乌云,看来要下一场大雨,然而如今并非雨季。
铃木成美抬头看看天色,随夜幕降临的风吹动她的头发,勾勒出她消瘦单薄的身材。
远处沙坑,两小孩沉默地堆着城堡,环顾四周如今公园里只剩下成美带着的两个小孩,比前段时间更为冷清。
在公园神社中寄居的毛球已经离开,灰纯也随着栗原司消失,按理说这个公园应该恢复正常才对,然而,怪异的事情依旧没有终止。
住在成美楼上那户人家的主妇因为癔症而送往特殊病院,在这个消息发到住户群的同时,另一位高中男生开始发高烧。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第二天晚上他做了噩梦,说的梦话依旧离不开那个形象恐怖的老妪。
在高中生之前,中招的都是女人和老人,小区里的青壮年们不以为然三三两两倒也有人散步。如今一个本不应该被“风邪”染体的年轻人倒下,那些说着不怕的男人们也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公园。
唯剩下成美还雷打不动的带着亮吾和奈绪来公园玩耍。
事实上成美心里也害怕不想来,但如果不来,亮吾会一直吵闹甚至是拿头撞墙,只有来公园他才会安静下来。奈绪也是如此。
成美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她将两小孩的异样看在眼里,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毫无办法。之前筹钱找来的神官说事情已经解决便不再过问他们,但有人听说那位神官已经去世,从侧面印证了这个公园的邪门。
成美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继续这样下去,完全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而她的亮吾······成美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将望向天空的视线收回,走到两小孩身边说:“看起来要下雨了,亮吾,奈绪,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可以吗?”
说第一遍的时候两小孩都没回应她,自顾自地做着沙堆,成美再说了一次,依旧如此,她说第三遍的时候亮吾才抬头看了看她。
“可以走了吗?”成美本着最大的耐心说。
亮吾没说话,望向成美旁边某一点。
“亮吾?”成美再次叫了声。
亮吾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点,那样确定的眼神,仿佛存着着什么东西。
成美突然觉得脊背发凉,一种危险感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她僵住脖子顺着亮吾的视线一点点转身——什么都没有。
成美松了一口气,走到亮吾面前抱住他用手一边摸他的头一边说:“我们回家吧,奈绪也是。今天美知子她会晚点回来,奈绪跟我们一起吃晚饭。”
说完,成美起身一手牵住一个离开。
街道上路灯已经开启,然而公园繁盛的树木吸引了大部分光线,到了晚上更显阴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公园里起了雾气。
先是朦朦胧胧的一层,渐渐变浓,而且奇怪的是只有公园的部分起了雾气——空无一人的公园。
而亮吾之前紧盯的一点,雾气的蠕动更为频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
栗原司带着胜子的御守回到雾走屋,去房间里看了茜,她还是白狐的模样在床上团成一团养伤。他将御守挂在茜的脖子上,摸了摸她的头感受柔软的皮毛,这才回到客厅。
变成狗的毛球正在房间里休息,栗原司想着自己应不应该去遛狗。不过毛球既没有排泄物也不会掉毛,应该也不需要发**力吧,唯一喜欢吃的食物是之前栗原司喂过它的鸡爪。
说起这个,栗原司觉得自己好久都没吃鸡爪了,点了一份,顺便给西岛打了个电话。
“喂。”
“喂。”
西岛听出来了,立马坐直:“栗原····栗原桑?”
“嗯。”栗原司回了声,“你有空吗?”
“空····有空的。不过,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这边有了新的故事,我想你可以找个时间过来,记录一下。”
“啊······”西岛没想到栗原司之前说的竟然是真的。
“怎么?”
“没什么!您什么时间方便呢?我随时都有空的。”
“明天吧。吃了午饭来雾走屋。需要记录的事情不少。”
“好的。我明白了。”
“对了,你有认识的出版业的人吗?”
“出版业?您是想·····”
“我之前说过的雾走屋的会册。”
西岛反应过来他的想法,但却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真的会制作会册,沉默了两秒这才回应:“应该有。”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需要多少钱你说,我打到你账上。”
“······好的。”
“还有,你记载的故事挑一些重点放在小册子上,就之前你自己、安达和我明天告诉你的事情编成第一本吧。具体的明天见面我们详细说,拜拜。”
挂断电话,栗原司点好的鸡爪也到了,他高兴地去开门却没想到出现在门口的并非是送餐人员而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穿西装的倍吉。
栗原司打量他好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说:“安云桑,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倍吉看起来比之前憔悴许多,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的胡子也留了起来,唯一好的一点是眼神十分明亮。
倍吉从拿出一封请帖递给栗原司,说:“日枝神社在这周六会举行神学交流会,邀请栗原桑您参加。”
“这个啊。”栗原司拿过请帖看也不看,“到时候看情况吧,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时间。”
对此倍吉不置可否,他看起来毫不在意栗原司是否参加这个交流会。他亲自前来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家父亡故了。”
“节哀。”栗原司礼貌性地说。
倍吉继续说:“这件事情我们都有心理准备,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灰纯的事情似乎还没结束。”
“嗯?”栗原司轻松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栗原桑您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相遇的那个公园吗?公园附近的怪异事件依旧还在发生。”倍吉说,“让居民回归普通生活是父亲生前答应的事情。如今父亲死去,这就是我的责任。但以我的能力恐怕无法解决。栗原桑,能请您帮助我吗?”
081真正的魔君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我父亲他因怪谈而丧命。”坐在沙发上,倍吉说,“事情到这一步,我和父亲所看到的、所应对的、所付出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一点不可否认。然而,本以为解决的事情却再起波澜。”
说到这儿,倍吉看向栗原司:“父亲是怀着担忧离世的。原本这次交流会,该由父亲主持,讲述有关此次怪谈事件的细节以及严重之处。但父亲的生命力实在是支撑不到这天。就在父亲离世的那一天下午,居民联系我们说怪事再次发生。第二天我到场勘察,虽然能够感受到异样之处,但多余的东西,是一样也未曾发现。”
对于自己过往年岁的荒芜,倍吉十分懊悔。如果再用点功,或许父亲就不会死去了。他是抱着这样的觉悟继续生活下去。
健身房的工作已经辞掉,如今全心全意投入在神社的工作当中。他正着手将以往偷懒学过的有关怪谈的知识重头学一遍。安云寿一离世之前尽量将安云家族所持有的东西讲给倍吉,但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他只能挑选重要的部分告诉倍吉,余下的只能靠倍吉自己。
“倍吉。”安云寿一颤抖着说,“不详的东西正在东京蔓延,虽然还未出现,但这样的东西,正一步一步蚕食着我们这个世界。或许·····怪谈将会重现。你,你一定要告诉大家这一点。倍吉,一定要告诉大家······”
“安云桑。”栗原司说,“对于您负责的态度我感到十分钦佩。身为东京的居民,也为有这样的神职人员的存在感到安心。但说实话,这种事情,不应该神社之间互帮互助吗?虽然我有一点能力,但不过是一介平民,实在难给出什么帮助。”
倍吉安静地听完栗原司说完,他双手放在膝头,整个人以十分妥帖的客人模样坐在沙发上,身体挺拔的像是一棵松。然而,在栗原司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略微低下头,回答:“我试过的。”
“嗯?”
倍吉说:“东京的神社我都有去找过。借送请帖的由头询问是否有能解决怪谈的人员存在。但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未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不知为何,栗原司的瞳孔猛地收缩但只一瞬就恢复正常,倍吉未发现他的异常之处。栗原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动,血液翻涌。
倍吉继续说:“在我上门的神社当中,有三分之一的神社在战争结束之后顺应改革潮流取消了解决怪谈的职能部门。另有三分之一,就连怪谈曾真实存在于这世上都一知半解。剩下的三分之一倒是还有传承人,可只要稍作交谈,就明白不过是在化学制品的辅助下做些难以上台面的事情。”
在倍吉嘴里,似乎除了他和栗原司,整个东京便无人可用。
栗原司等他说完,问:“东京稻荷神社呢。”
“东京稻荷神社?”倍吉露出回忆的神色,想起那个虽然上了年纪但十分优雅的女宫司,“大神宫司?”
“是。”
“她的话,倒是其中异类。”
“怎么说?”
“她并没有解决怪谈的能力,甚至对怪谈都所知甚少。但对我所说的事并未报以怀疑或嗤之以鼻的态度。仅凭这一点便可从我上述的三份中单独算出来。”
栗原司轻笑一声。
倍吉皱起眉头:“栗原桑,有什么事情吗?”
“我说。”栗原司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手肘压在膝盖上,抬眼看向倍吉,“你当真以为这东京除了你和你父亲外便没人察觉到异样?也没人有能力解决怪谈?”
倍吉心一紧,脑袋中闪过一丝火花。
“世上聪明人不多,但自以为聪明的人却大有人在。”栗原司说,“而往往,自以为聪明的人被别人当成了那个可怜兮兮的螳螂却不自知。”
“栗原桑······您的意思是。”
“别被人当成枪使了还不知道。”栗原司的声音猛地下沉,脸上的表情也急剧变化。倍吉目睹栗原司从一个稍带温和的年轻人转眼间变成眼下这个气势强大的阴阳师。他锋芒毕露,尽管年龄比倍吉小,但莫名其妙有种年长者的感觉。
或者换句话说,在绝对威严面前年龄算不得什么。
倍吉背后和腋下都渗出汗,他咽了咽口水,不自觉顺着栗原司的话往下思考。
难道东京神社的人都是草包?这个本来在倍吉心中有了答案的问题动摇起来。他最开始是抱着人外有人的想法,然而真实接触才发现并非如此,但栗原司的话又明确指出情况的不同。
他一时不知道是该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还是栗原司的判断。
栗原司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送客:“今天就先这样吧。交流会我会去,但公园的事情,等安云桑你调查清楚情况之后我们再谈吧。”
倍吉头有点晕晕乎乎的,没多说什么,跟栗原司礼貌地告辞后离开。
倍吉离开之后,栗原司额头上冒出大量冷汗,他脸色苍白身体无力,闭上眼睛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胸口。
旁边转化成狗的毛球在倍吉进来之后就安静的趴在一边,在一旁的它将栗原司的变化看在眼里。在倍吉说他去拜访了其他神社之后,栗原司的气势就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在毛球看来,这几乎是实质性的威压,身为怪谈的它只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那是蕴藏在本能里对强大生物的惧怕。
在跟北良的战斗中毛球并未亲历栗原司的转变,然而此时此刻,它亲眼看见。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怎么回事?魔君大人他要爆发了?
毛球的想法栗原司无法顾及。他此刻正在神社的正殿内——之前在怪谈监狱,吉次郎所呆的那个神社。
在供奉神物的位置前,背对栗原司站立着一个生物。
他身高两米往上,背后有一对硕大的收拢的黑色翅膀与他的身体相得益彰。
感受到栗原司后,他回过头,漆黑的瞳孔古井无波地看着栗原司。
不必多言,栗原司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真真正正的魔君。
082往后如何
这一刻的到来如此突然却又理所应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野心十足的想法,还有完全不符合自己性格的话语和言行,都表明存在着另一个人——用另一个怪谈更准确。
面对未知的惶恐在真正看到所恐惧的事物之后,倒渐渐消散,转变成果然如此的肯定,提心吊胆的心情也平复下去。
要问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之间甚至不知如何开口。栗原司干脆不去想那些。他上下打量魔君,用中文由衷赞叹:“还真是帅啊。”
处于灵魂状态,栗原司下意识用中文进行交流。
魔君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啊。”栗原司这才想起魔君是霓虹怪谈,又用日语竖起大拇指说了一遍,“还真是帅呢,魔君你。”
说着,他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构成画面,将魔君框进去:“拍摄出来肯定很好看。话说,翅膀是真的能飞对吧?这会省去很多经费。”
魔君脸色阴沉,突然瞬移至栗原司眼前,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栗原司只觉得呼吸不顺,眼睛大睁脸色涨红,他用手试图拨开魔君铁般的手臂。
到达某个临界点,魔君冷哼一声将栗原司甩了出去,在地上滑行一段距离之后他才停下,蜷缩着身子一边咳嗽一边呼吸。
魔君嫌恶地看着栗原司狼狈的样子,冷冷出声:“废物。”
栗原司听见了魔君的话。
他理顺自己的呼吸之后仰面摊在地上,看着木制房梁,突然大笑起来。
魔君看着他。
停止大笑后栗原司说:“是。对你来说,我的确是个废物。没有超能力,也没办法一拳就把那些吓死人的东西给打倒。我就该老老实实地呆在现实生活中,为你们这样的存在提供养料。”
魔君注意到栗原司所使用的“提供养料”这个词。
“是我想来这个地方的?是我想要卷入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中的?”栗原司坐起身,“魔君、毛球、雾太郎、灰纯、偶像、神社、狐狸、怪谈与人类。这些tmd是我自己想要的?”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何况tmd这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霓虹。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来了这儿。”栗原司突然站起来冲向魔君,那把陌刀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他手里,他挥舞陌刀大吼着砍向魔君,“我tmd就是个想拍电影的废物怎么了!”
在魔君眼中,一股他原本应该讨厌的神圣的气势从栗原司身上迸发出来,甚至犹如实质般染上一层乳白色。
陌刀的锋刃猛然增长,只有不到一米长的陌刀赫然增长至三米,刀身也随之增大,完全是本身的放大版。仔细一看便可看见陌刀本身并未改变,那增长的部分都是栗原司的气势。
栗原司高抬的双手落下,直逼魔君面门。魔君眯起眼睛看向栗原司,心里似乎明白为什么会选择他成为自己的共生。
在陌刀落下的前一秒,魔君身体微侧,栗原司那气势雄盛的一击落到空处。然而如此盛大的一击落在神社的地板上却只像是没入湖面的石子般只荡出涟漪。
栗原司几近力竭,他以刀代杖,支撑自己站立。
魔君向前走到栗原司面前,俯视他,平静地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不会询问每个人的意见。”
栗原司抬眼看他。
魔君说:“你已经是我的共生。你将自己当成人类,然而却存在于我这具躯体里,你的立场已经注定。”
“我·····”栗原司想要反驳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没有任何话语说出,顿了顿,换了个话题,“灰纯死了吗?”
“死了。”
“·····因为我吗?”
“早晚的事。”魔君说。
栗原司低下头。
刚才的爆发将他心中的情绪发泄出去,理智回归,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况。其实刚才的爆发也不无让魔君别小看自己的意图。
栗原司做好了心理准备,眼神坚定地问出口:“魔君,我有很多疑问。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想要做什么,而我又在这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需要知道。”
而这正是魔君让栗原司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本来该早点跟栗原司说明情况,但为了逃出怪谈监狱魔君耗费了巨大能量。
在京都稻荷神社的时候为了保全栗原司,魔君不得不出现,并且杀死了稻荷先生让他们未彻底暴露在大众视野。付出的代价就是灰纯。
魔君醒来的时候感受到体内的本源能量,没想到在他沉睡当中栗原司能收付其他怪谈,很是不错。也是因此才决定现身说明。
共用一个身体,魔君清楚栗原司明白哪些,基本的部分他略过不讲,直击主题。
怪谈监狱是各神职人员为了肃清霓虹而全力建造的异空间。至于具体是怎么形成的,不在魔君解释的范围之内。
魔君说这是为怪谈量身定做的牢笼,想要逃出很难。关进去之后,很多怪谈都在尝试逃离,其中有不少方向。可无一成功。
魔君也尝试过很多。最终从那些可以自由行走的商人身上找到灵感。
人类的灵魂。
或许,只要有人类的灵魂就能出去。
朝着这个目标,魔君搜罗关于这方面的办法,最终真让他找到方法。
便是最开始栗原司所经历的。
“所以,只有人类的灵魂才可以随意进出那个空间。”栗原司说,“所以,我来到你的身体里。”
魔君点点头:“事情已经铸成,我们二者共生。”
“共生。”栗原司喃喃,还残留着的最后一丝幻想消散,“现在你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魔君霸气十足地回:“我要打开牢笼。我要让怪谈重现人间。”
“然后呢?”
“········”
“继续上个世纪的情况?还是说回到平安时代?”
栗原司的反问让魔君沉默。他没有想过这个情况。照此看来,魔君是个合格的将领,却不是个合格的领导者。领导者不仅要看到问题所在并且解决它,还要负责未来的发展以及前进道路。
栗原司想了想说:“或许,你要听听我是怎么看的吗?”
083确定路线
因为魔君的真实出现让栗原司恍惚的灵魂得以凝实起来。在这个唯心主义为规则的世界里,如果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存在,那离消失的边界就不远了。
栗原司前段时间的怪异就有这样的迹象。他快迷失在各种各样的情况当中。怪谈世界和现实世界,究竟哪边是自己的归途,迷茫成为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将会落下。
但当魔君真正出现之后,迷茫的灵魂有了归处。自己前二十几年的人生并非昙花一现,真实存在着某个电影学院毕业的导演系的学生,正在为生计发愁。
可你让现在的他再回到原来那种生活状态却又不太现实——无论是实际情况还是本人的心态。
目前所经历的光怪陆离远比电影中描绘的总和还要离奇,那些真实存在的东西可不是特效能比的。
魔君就在自己面前。
栗原司深吸一口气,脑袋里有无数念头在流转,心定之后脸色平静地开口:“魔君先生,你说打开牢笼,有什么方法?”
魔君紧盯栗原司,栗原司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寒意,但他并不退却,右手握紧陌刀。
最终魔君开口,不含任何特征的声音响起:“出口在北海道,稚内。”
北海道稚内。栗原司心里念一遍,眼前闪过一丝亮线。
北海道是霓虹最晚开花的地方,到五月中旬才会出现花海,这跟青丘狐的特性不谋而合。大概是因为这样,霓虹的青丘落在北海道。
“具体位置不清楚,但在稚内。过去找一找就行了。”
“然后?”
“开门。”
“门呢?”
“不知道。”
“怎么开?”
“打开。”
“暴力拆除?”
“嗯。”
“·······”
魔君顿了顿继续说:“牢笼内部牢固,或许外面很脆弱。只要找到门就好。”
“或许?也就是猜测?”
“也没有其他办法。”
栗原司颇为头疼,眼前这位是真的猛人,走一步看一步,这种光棍思想让人难以理解却又十分契合他的行为。
或许也只有这种个性才能想到将人类的灵魂置于自己体内共生的方法——只要是正常思维就想不出这样的损招。
“到你了。”魔君说。
栗原司组织好语言开口:“像我们这样的情况没办法推广普及吧。”
不等魔君表态栗原司继续:“所以你想要开大门,这样就能释放别的怪谈。当然,这是件正确的事情。但事情不是这样做的。”
“光是释放别的怪谈有什么用呢?既然能关押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也是可预见的情况。再加上如今社会的发展,怪谈的存活空间真的不大。”
魔君皱起眉头。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并不是释放怪谈,而是如何让怪谈活下去,生活得更好。如果将他们释放出来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又何必做?”
一边说,栗原司一边观察魔君的表情。可惜对方就像死人一般毫无变化,脸上的花纹让人更难揣测他的心情。
不过对方没有让栗原司停下,这让栗原司明白自己说的是正确的——魔君并不是想报复社会所以释放怪谈。他是真的想为怪谈做事。
“天时地利人和。”栗原司顺着将这句话说出,“孙子的名言。现在是否是释放怪谈的时间,有没有怪谈生存的空间,促成这件事情的多方势力分布如何。这些,都是要综合考虑进行评估的。”
魔君点点下巴示意栗原司继续说。
栗原司突然想起了之前学过的《隆中对》,当时刘备询问诸葛亮自己将来应该怎么办,诸葛亮洋洋散散地提出了构成蜀国的战略想法。
自己现在做的似乎是相似的事情。
栗原司脑子从来都没转过这么快,一些生涩晦暗的部位一下子通畅起来,伸出食指想法自然而然从嘴里说出:“第一,怪谈们是否想出来,这是最重要的势。如果广大群众都没这样的意愿,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劳,甚至会成为人民的反面。”
“广大群众?”魔君疑惑。
栗原司不自觉使用中文说出这些专有名词,魔君生涩地念了一遍,栗原司这才翻译成日语又说一遍。
他伸出中指:“第二,有哪些势力支持释放怪谈。怪谈要活下去,必须成为整体作为一个族群而活,只有这样才会拥有跟人类谈判的资格。”
“完成上面两点之后才开始考虑第三点,怪谈在人类中的存活方式。怪谈是以人类的种种负面情绪而存在的,只要人类存在一天,怪谈就不会彻底消失。基于怪谈必须存在的这个事实,有管制的怪谈远比没管制的怪谈对人类来说更好。”栗原司说,“这一点至关重要。也就意味着,会有人帮助我们。”
“只要能掌控,管你是怪谈还是核武器。而且这中间存在巨大的利益空间,能够形成的产业数不胜数。”栗原司说。
当然,有利必有弊,怪谈所带来的正面多,它的负面肯定也不少。养虎为患的故事不少见。
但怪谈依托人类必然存在。只要这个原则存在一天,怪谈就会作为客观事实而存在一天。不可能做到亡族灭种。
“现在并不是怪谈出现的时机,大众会恐惧,没有社会背景。在我看来不能打开大门将怪谈一股脑释出,应当建立一个通信的连接。像是海港。怪谈生活在怪谈空间,人类生活在现实世界,但有一个港口允许二者通信。让怪谈一点点出现在世人面前,直到某一天,二者共生。”
“这就是我的想法。”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但栗原司一点也不觉得累。他说的这些话,即是说服魔君,也是对自己一直以来的所有思想做了个总结和升华。将未来的路看得更清楚。
他想要做的是人与怪谈共生。
无论是做电影还是写故事什么的,都是想让大众看到另一种方式的生命形态。既然如此,那就大大方方的让人看。
一想到将来可能出现一个怪谈明星栗原司就感到兴奋。
多么神奇的一个世界啊。
084头脑清晰
魔君静静地听栗原司讲完,确定他不再说话之后,这才用不带感情的话语说:“你来做。”
“嗯?”
“你说的那些,能够让我们变好的东西,你来做。”
栗原司愣了一瞬,紧接着明白对方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心里考虑魔君话中的真实性。
思虑良久,栗原司开口:“你愿意让我来主导?”
魔君无所谓地耸耸肩。
真是奇怪的怪谈。栗原司心想,大傻子一根筋,不怎么厉害嘛。
但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尊敬不自觉从栗原司心里升起,对魔君。他比很多人都值得尊敬。
栗原司下定决心,看向他说:“我可以做。但你必须保证你不影响我。”
“好。”魔君点头,“不过,你不能有辱身份。”
“什么意思?”
“这具身体,它有自己的原则。那些不符合魔君身份的行为它不会做。”
“·······比如说,我要对某个比你级别低的怪谈臣服,会身体不适是吧?”
魔君再次点头:“我会出现。就像稻荷山。”
“北良?”
“它不喜欢你示弱。”
“······”栗原司这才知道原来魔君和魔君的身体是两码子事,不过顺势栗原司想到了另一点,“你是怎么出现的?”
“献祭。”
“献祭的话·······那就是灰纯?”栗原司立刻联想到。
“是。”
栗原司沉默了,心里猛然升起一股愤怒和不甘,以及一种被胁迫的无力感。他的眼前浮现毛球一点点改变的脸。
“你每次出现都会献祭一个怪谈?”
“在现实世界是这样。”
“怎样的选择规律?”
“随机。”
“我明白了。”栗原司说,“还有一件事情,关于雾太郎——”
魔君看着栗原司,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就在此时神社突然开始崩塌。就像之前在稻荷山时的玻璃房一般,墙壁和地板都剥落变成一块块碎片。
栗原司睁开眼睛。
“魔君大人,魔君大人你没事吧?”变成狗的毛球匍匐在栗原司脚边瑟瑟发抖,挑着眉头看他,可怜兮兮的。
栗原司没说话,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紧接着低头盯毛球。
在栗原司的眼神下毛球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融入地板,不明白魔君这是怎么了。
突然,栗原司一巴掌拍在毛球的脑袋上,后者打了个激灵。
“毛球。”
“在···在。”
栗原司摸了摸它的狗头什么话也没说,但这样反常的表现让毛球更瘆得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大人,您有什么事情吗?”毛球尊敬道。
“以后不要叫我魔君大人了。”
“啊?那、那叫什么?”
“栗原先生,社长,监督,导演,类似这些都行。”栗原司坐直身体,“反正,魔君这个称号不要再说了。”
“啊····我明白了。”毛球说。
“另外。”栗原司若有所思,“得想办法把你的实力提上去。”
毛球一头雾水。
栗原司自顾自地上了二楼,坐在桌子上,面前是铺好的白纸。
他用中文涂涂写写,将近期掌握的东西理顺一遍,最终总结目标——回到怪谈监狱去。
随着事情发展,在整个事件当中商人所扮演的角色显得越来越重要,他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会刻意留在那等魔君出现,一切的一切都是谜题。
不光是商人,还有怪谈监狱的整体状况。不止魔君一个人在冲破牢笼,栗原司将写在纸上的北良这个名字画上圈,引出一条线,写上其他人,然后又在旁边写下魔君,二者之间打上个问号。
魔君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栗原司紧皱眉头思索,却无法想清楚,只能暂且放下。
想去怪谈监狱不是容易的事情。
栗原司搞不清楚最开始是怎么回事,完全的被动进入,想办法复刻情况关键的雾太郎却消失不见。
这条路走不通了。而且栗原司隐隐约约感觉到这种方式像是偷渡,风险很大。
栗原司选择走正门进去。
阴阳师能够连通现实世界和怪谈世界是栗原司从已知情报中推理出的大概率事件,大门在霓虹的最南端,北海道的稚内,青丘也在那。
栗原司有两个猜想,一是狐狸是守门人,二是狐狸也在想办法打开大门。这两个猜想哪个正确取决于青丘狐的立场,而栗原司必须搞清楚这一点,因此茜的重要性在他心里急速上升。
另外,此次倍吉举办的神学交流会可以让栗原司试探神官们对怪谈监狱的看法。或许能从中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甚至是·······栗原司将手中的笔停下,看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心念一动,集中注意力运用身体内潜伏着的力量,只见指尖跳动一小撮黑色的阴影。
栗原司神色严肃地将纸张放在阴影之上,白色的纸张一瞬被染上黑色,阴影再次跃动一次。
阴影消失的同时,包裹在其中的纸张也消失不见。
“嚯。”栗原司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完全没刚才的正色,而他心意一松指尖的阴影也消失不见。
“这就是灰纯的能力。”栗原司看看自己的手,身体里的能量不停流动,流动的同时也在渐渐消失。
灰纯被献祭后剩余的能量还在体内流转,但随着时间往后推移,这股能量会完全消失。
栗原司又想到体内属于雾太郎和毛球的能量。
雾太郎跟雾有关这不用想了,那毛球又有什么能力呢。
要帮毛球提升实力,得把它的能力跟故事结合在一起,再配以事实。栗原司摸着下巴想道,筹备故事团队的事情也得提上日程。
现在没了魔君的影响栗原司只觉得头脑一阵清明,逻辑思维能力快速提升。
难得的,栗原司睡了一觉,没做梦,第二天八点醒来神清气爽。
没了魔君的影响栗原司更显露出身为人的一面,肚子有点饿,随意弄了点早餐。
当他做好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新闻一边吃三明治的时候,睡了一天一夜的茜出现。
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脖子上戴着大神胜子给的护身符。这幅病恹恹的样子让她多了几分西子捧心之病态美,少了几分妩媚。
“醒了,吃点早餐?”栗原司随意说。
“谢谢。”茜说,“稻荷山上的事情。”
“现在说谢还太早。”栗原司咬了一口三明治,“事情远未结束。”
085生意
下午是约定好的跟西岛见面的时间,但并不是栗原司和她交谈。他让茜和毛球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跟西岛简要说明,自己则去往银座的咖啡馆跟早川博会面。
咖啡馆内,早川博先来,栗原司在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包间坐到早川博对面。
“早川老爷子还好吗?”一面落座栗原司一面问。
“爷爷他身体已无大恙,只是今后眼睛恐怕看不见了。”面对栗原司早川博也不用隐瞒什么,“精神方面医生说得花时间慢慢康复。”
回到东京后早川博立刻将爷爷送往医院救治,经过种种检查得出的结论是早川大智身体各项机能均未遭到损坏甚至年轻了十岁,但眼睛遭受不可逆的损失永久失明。
早川大智不能正常交流的问题仍未查明原因,不过庆幸的是能吃能睡,人还在。
现如今早川家族已不需要早川大智掌舵,是他的一位儿子担任总理事,或许,一个稀里糊涂的早川大智能活得更好。
栗原司回应:“人没事就好。”
完成第一段谈话后早川博也不扭捏,从内衬口袋里拿出两张支票放在桌面上说:“这是早川家族为感谢栗原桑您的一点心意,另外这一张是我个人的会费和委托费。”
一张八百万日元一张五百万日元,只能说有钱人就是财大气粗。
但栗原司并未将支票收下,他只是脸色平静地看着早川博,一言未发。
早川博不清楚对方的想法,皱了皱眉头:“栗原桑,您这是·······”
“早川桑。”栗原司这时候开口,“其实我有件事想跟您商讨。”
“事情?”
“准确的来说是生意。”
“生意?”早川博表情稍显惊讶,不知道栗原司有什么生意可以跟他谈,“什么生意?”
栗原司解释:“您说,将这些事情拍摄成影视作品如何?”
“嗯?”栗原司的话引起早川博的兴趣,原本就是偶像厨的他对影视这一方面比较关注,或者说老早就想尝试不过没有机会,缺少一个人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开办雾走屋的初衷是向大众展示有关怪谈的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按照目前的拓展方式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做到让大家了解。”栗原司说,“您是通过演唱会才知道雾走屋的对吧?当时我就想,或许利用媒体能更快传播。最后想到影视作品上面去。”
“您是说,把这些古怪的东西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
“嗯。”栗原司点头,“做成系列电影,以真实事件改编为噱头,等有基础了再做成电视剧。”
早川博已经在思考栗原司所说之事的可能性:“这样的确很有吸引力。拍电影的话我这边倒认识几个导演。”
“我平常有记录的习惯,有案本,可以找编剧润色。”栗原司说。
早川博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不短时间,一直没有回应。栗原司也不急,等早川博思考。
最终早川博开口:“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答复,不过听起来还不错。”
栗原司笑了笑:“当然不会马上立案。最初得有剧本,然后是市场调研,写企划案,找投资方,拟定导演等各部门工作人员。还有演员档期的敲定。这一系列的事情得花不少时间。”
早川博惊讶于栗原司对流程如此熟悉:“没想到栗原桑您还对这方面有研究。”
“略知一二。”栗原司笑说,“不过,我们或许不用从头开始筹备。”
早川博已经被彻底勾起兴趣:“有什么说法?”
“六月份,富士电视台剧本大赛的优胜剧本会拍摄成短剧。短剧会电影化,但在资金方面存在一点问题。我们可以成为投资方,跟着学拍一部电影要准备些什么,然后再开始自己的系列剧。”
“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出现资金问题?而且,人家怎么会让我们投资。”
“早川君,有一位姓吉田的富士电视台制作人会是电影化的负责人。”栗原司意味深长地说。
早川博没话说。
富士电视台只有一位制作人姓吉田,而这位吉田是早川博的友人。两人高中大学七年同窗,当初吉田混得不好的时候还是早川博帮他在东京安顿下来。如果是吉田成为电影化的负责人,再加上资金周转问题,还真能让早川博插一脚。
“我个人出三百万,再加上眼下这笔钱,一起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如何?”栗原司将真正目的说出。
眼见早川博还在犹豫,栗原司暗叹一口气,利用灰纯的力量让早川博心里的天秤向自己的一方偏移。
最终早川博答道:“既然栗原君你如此肯定,那我们就试一试。”
栗原司将杯子拿起敬早川博一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早川博碰杯。
栗原司在开公司方面没有经验,早川博也不劳烦他,自动将种种手续和要办的证明以及聘请职员什么的包揽在自己头上——当然,最大的原因是栗原司用灰纯的力量引导他。
简而言之,栗原司借花献佛用早川家族的钱让早川博帮他开了一家影视投资公司。等早川博回过味来的时候恐怕公司都能正常运转了。
电影方面的事有了着落栗原司心里舒坦许多,来了这么久,总算做了件正事,将待做清单上的事情划去一条。
栗原司晚上回到雾走屋的时候西岛已然离开,两人连面都没碰上。
见栗原司回来,茜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栗原司询问毛球记录的情况如何,毛球回说能说的都说了,西岛全都认认真真的记录下来。她还带来了制作的第一本雾走屋册子。
册子封面用粗体印着怪谈情报,名字下面有一行“雾走屋特供”的字样。翻开封面,第一页就是目录,印入眼帘的就是魔君。其下是毛球、灰纯、雾太郎和稻荷狐。还挺吸引人。
栗原司饶有兴趣地翻看。
西岛文笔不错,用第一人称描述了遭遇怪谈的事情,情节曲折引人入胜,字里行间自带一种真实感。
栗原司打算下次见面的时候把这个册子给早川博看看。
“不错。”栗原司奖励似的摸了摸毛球的头。
毛球开心的摇起了尾巴,看栗原司的眼色。
隔了一会,毛球忍不住说:“魔·······社长大人,西岛她·······看起来没有比在我们这儿更好。”
“嗯?”
“小脸白的哟,都跟茜差不多了,人很没精神。”
“做噩梦吧。”栗原司说,“会有几天没好觉,过了就好了。”
毛球抬眼又看了看栗原司,狠了狠心说:“大人,我听到西岛心里说后悔了。而且,而且她喜欢·······”
栗原司将册子合上看向毛球,毛球立刻将嘴闭上。
“今后你负责跟她说明情况,知道了吗?”
“知道了!”
“很好,准备周六的神学交流会吧。”
086神学交流会
交流会的地点并不在日枝神社中。
贺茂进博租了一家专门用以筹办宴会的二层自建宅,装修精致,自带一片草地,草地上有服务人员准备好的长桌和饮品,等到下午会有甜品供应。
在开始下午茶之前,先是午餐,在房屋的一层进行,摆了好几张圆桌,看起来有点像婚礼现场,就连讲话台也有所准备。
将请帖交给门口安保,确认无误后栗原司牵着毛球找个角落坐下,毛球匍匐在他脚边,一人一狗饶有兴趣地观察场面上的事情。
因为年轻加上面生以及特殊原因,没有人特意来结交栗原司,而且他穿得还是正常的休闲装,别人要么是代表级别的神职装要么是正式的西服,就他格格不入。
栗原司看场上众人分成不同团体在主办人没来之前热切地交谈着,恭维的话不绝于耳,趁这个机会谈生意的不少。
看来这种场景在任何一个地方都相差不大,婚礼、满月酒、生日会然后是神学交流会。
主人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场合,给人互相结识的机会,同一个阶层的资源整合,利益连接。
栗原司让毛球不要使用自己的能力,这种场合,保不住有真材实料的人,万一被抓住尾巴就糟糕了。
栗原司让毛球用眼睛看每个人的状态。
毛球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能听到他们的心里话又何必再被表面所欺骗,但它还是照做了,努力去判断每个人心中所想,再将自己的判断说给栗原司听。
随着时间流逝桌子渐渐被坐满,连角落栗原司所在的这桌也坐下不少。
似乎存在某种默契,来栗原司这桌的都是二十五岁上下的年轻人,穿得不太讲究,落座后尴尬地互相自我介绍后不再说话。
在自我介绍中栗原司了解到这几位都是正儿八经通过霓虹国家考试成为神官的人,被所属神社的宫司派来凑个人数,并无特别背景可言。
明白这一点后,栗原司环顾一周,发现还有两桌跟这边的情况类似,都是年轻人。
真正的中坚力量只有中间的两桌,总共十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大神胜子坐在其中只是微笑并不发言。另外还有大岛信,他因接二连三的事情找不到机会跟贺茂进博辞行,稀里糊涂地留到了现在。
\t人员来的差不多,这个时候身为主办方的贺茂进博从正门走进,随着他的走动聊天声渐渐消失。
贺茂进博走向讲话台,站在话筒后,试了试音后开口:“非常感谢诸位的到来。难得有这样齐聚一堂的机会,有什么想法请畅所欲言,只要有关神学,什么都行。当然,中午十二点可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接下来请大家享用由来自西班牙的马丁主厨为大家准备的午餐。”
说完,贺茂进博走下台去到中央的餐桌坐下,旁边都是他邀请而来的主要人员。
随着话音落下,服务员犹如蝴蝶般在宾客间穿梭,一道道摆盘精致分量不多的法国菜被端上放在每位客人面前。服务员在一旁待命,见客人吃完便将餐盘收走端上下一份,一直到整个菜单上完。
最后是有马卡龙的饭后甜点,这个时候栗原司所在的餐桌上的诸位才开始聊天。
从整理出身开始,哪家神社的、哪年考的编制、哪个地区,一个个将这些说完才轮到谈论贺茂进博举办交流会的原因。
“照理说不该是现在。”这桌最年长,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前几年也有神学交流会,但是在七月份盂兰盆节的时候。”
“渡边桑,之前也有这个吗?”最近两年才成为神官的年轻人说。
“有的。”眼镜男渡边点点头,“前几年每到盂兰盆节东京的各大神社都会开办神学交流会,既是祭祀神明也是同行之间交流感情。为了这个可是得提前两个月做准备,先是仪式后是宴会,很精致。”
“哇。”
“但最近几年不办了。”至于其中缘由眼镜男不清楚,他半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贺茂桑突然以神学交流会的名义召集大家是为什么。”
突然,留着利落短发的女性插话:“应该是因为之前的千人灵异事件。”
“嗯?”
“那个事件不是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吗,还请了不少人去现场勘测,做了一系列调查。”她说,“解决这件事情的就是日枝神社的安云寿一先生。”
“安云寿一。过世的那位老先生吗?”
“是的。据说就是因为遭遇了不思议事件才去世。”
“不会吧。这也太玄乎了。”
眼镜男似乎对自己的关注度被女人抢走所不满,皱了皱眉头回:“现在这个年代还有这样的谣言吗?”
“渡边桑你觉得不思议事件是谣言?”她几乎是针锋相对。
身为神职人员,渡边自觉所言不妥,下意识改口道:“加藤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很多这种灵异事件都被证实是化学和物理学上的把戏。我个人当然愿意相信有真正的神迹存在,但也有障眼法的可能。”
左右两边有人说对,特别是刚开始那个跟渡边说话的年轻男人。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的东西被证实是装神弄鬼,这让年轻神官们对自己所从事的活动也变得不太崇敬起来。
年轻人自以为已经明白了世界的构成而对未知失掉了敬畏心,从而失掉了对未知的包容和理解力。
就连餐桌上栗原司的存在这几位年轻人都很难感知到,只要他不主动说话,这些人就会忽略他。
栗原司也乐得如此,津津有味地听着,看这位加藤小姐接下来会怎么回答。
但令栗原司意外的是这位无论是在性别上还是主张上都孤立无援的加藤小姐会将话题引向他。
加藤看向栗原司说:“这位先生,您对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呢?”
这个时候桌上的众人才发现竟然还有一个人,将视线落在栗原司身上,心想自己怎么会忽略这位。按理说不应该啊,毕竟栗原司外表挺出众的。
“我的看法吗?”
“嗯。”
栗原司无所谓地说:“信则有,不信则无。说到底是个人信仰问题吧。”
听完栗原司的话她皱起眉头:“在场的诸位都是神社的人员。”
“那又如何?”栗原司反问。
“既然是神社人员,立场应该坚定才对。”
栗原司笑着摇摇头:“没见过的事情,总不能说违心的话吧。另外,其实比起神社的立场,通过国家考试的大家应该站在公职人员的立场讨论这个问题才对吧?”
众人笑起来。
“是的。”
“是这样没错。”
有不少人应和他,渡边也点了点头。
加藤不知不觉间成为众矢之的。
她似乎是承认自己的落败不再说话,视线望向另一边,餐桌的中心重新回到渡边身上。
087神学交流会2
谈话一直持续到午餐结束。
在请帖的议程上交流会下午三点正式开始,距离那个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众人移动至户外,长桌上摆满甜点和小食。
如今正值四月,天气渐暖,春天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切都呈现出和谐美好的模样。
栗原司找到个绝妙的拐角,是普通人绝对不会在意的角落,拿了两把椅子过来,坐下,一边晒太阳一边让毛球留意场上的举动,让它听到有价值的信息告诉自己。
毛球本想问什么是有价值的信息,但见栗原司已经闭上眼睛便咽下这句话,精神集中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倍吉是顺着毛球才找到栗原司的。
他原本以为栗原司没来,猛然间看到一只黑色大狗,这才注意到角落的栗原司。
“栗原桑,我还以为您不会来。”倍吉说。
栗原司睁开眼睛,见是倍吉,坐直身子:“安云桑。坐。”
原本卧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毛球跳下,紧贴栗原司脚边坐立,看向倍吉。
倍吉坐下。
“栗原桑,您看,事情就是这样。”倍吉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句话,说完还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实在是想不到用怎样的办法告诉大家怪谈即将重现人间。没人会相信。这次交流会是父亲临死前的遗愿,因此贺茂宫司才筹办了此次交流会。父亲的意思是让贺茂宫司提醒大家情况不妙,但——”
说到这儿,倍吉视线环顾在场一圈,没有任何讨论正事的严肃感,看起来跟普通的商业宴会没什么区别。而这,正是倍吉痛心的地方。
在大祸临头之前没多少人会相信百年难遇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就算了解些许内幕,也只当是猎奇事件在闲谈中略过。历史的当事人大多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历史。
“看起来跟安云桑的意愿不太符合。”栗原司收回视线说。
岂止是不符合,简直是南辕北辙。倍吉心想,说:“在跟您聊过之后我再次拜访了几家我认为有可能的神社,依旧一无所获。”
栗原司摇摇头,就这样去拜访别人能告诉你真相那就奇怪了。得有利益作为驱使,正义之战的背后都有深刻的利益纠葛。就算是以信念为主要驱动力的宗教战争都是因为民众的狂热追求,为了给信众交代也是为了巩固地位才有耶路撒冷之争。
倍吉显得有些颓唐,眼神中的光也黯淡下去。
这个时候,栗原司说:“既然他们不相信,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相信。”
倍吉抬头看向栗原司,眼中询问的神色十分明显。
栗原司也不卖关子,将自己来之前就想好的事情说出:“让他们亲眼见到就行了。”
“亲眼见到?”
“你不是说公园那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吗?接下来的交流会中,你先说日枝神社最近察觉到不对劲,把发生在安云桑身上的事情开诚布公的讲出来。因为媒体的传播之前演唱会的事件可是有不小的影响力。”
“然后,再提及公园的事情。对了,在拜访神社的时候你是怎么向他人说明公园的事情的?”
“公园的事情倒没怎么说明,只是询问有没有怪谈方面的记载和有志人士。”顿了顿倍吉再说,“况且,父亲因为这件事而丧命,实在是不好开口。”
“比起名声,我想安云桑更在意事情是否解决。”栗原司一针见血指出倍吉的小心思,“接下来你直接明说,安云桑的死亡跟千人灵异事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不要说死,让人有联想的空间就行。像种下一颗种子。”
“最后,你说演唱会灵异事件的源头在某个公园,你打算着手调查,但因为人手和经验不足,希望能得到各神社诸位的帮助。将会成立一个调查小组,有意向的可以跟你联系。”栗原司说,“最后一点,整个调查过程将会有媒体跟踪调查报道。”
经过栗原司的梳理倍吉眼前豁然开朗。或许是当局者迷,处于漩涡正中央的倍吉只是凭借本能下意识将事件往前推进,缺少思考这个环节。而在栗原司的提醒下,他很快明白其中的关键点。
特别是最后一点,简直是点睛之笔。
“如果有媒体介入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人动心。”倍吉说。
因为这次事件日枝神社在网络上的热度明显上升,连带着线下人流量都大大增加。人一多,赚的钱也就多了,来一趟买个绘马求个吉凶再拜拜,名气一大都有更多新人前来询问在神社中举办婚礼的各个事项。
有钱人也是追求名气的,有什么事想到的肯定也是名气大的几家神社。
媒体方面不愁人员,可有不少制作组期望邀请安云寿一做一次灵异特辑,但之前安云寿一的身体不好,倍吉都拒绝了。现在安云故去,倍吉也没了顾虑,只要再联系那些人说明自己的打算就行,还不用对方写策划。
而这正合栗原司的意,多好的宣传手段啊。
“但这次公园之行大概率会有危险。”这是倍吉另一层担忧,“如果出了事······”
“所以你要从一开始就强调事情的危险程度,甚至签订生死状。”
倍吉皱起眉头。
“而且,只有见了血才会有人在意存在什么。”栗原司冷然说,“只需要将发生在安云桑你身上的事情在别人身上重演一遍就行。”
倍吉无话可说,他双手抱臂呈现防御的姿态,隔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双手重新发话:“栗原桑您会加入这个调查小组吗?”
“我?”栗原司挑挑眉头。
然而,栗原司话音刚出,现场突然传来一阵拍手声。原来在两人谈话的过程中时间不知不觉来到约定好的交流会时间。
贺茂进博上了讲台,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演讲稿,半脱稿的讲出今天的开场白。无非就是希望大家能愉快度过这段时间以及对此次主题的限定——各神社所记载的怪谈事件以及最近发生的奇怪事件,最后是平安时代的讲评。
来的人心里有所意料,并不意外这个话题,也有所准备。
按照轮次,不同的人上台讲说。
088加藤南
跟倍吉谈过之后栗原司自觉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他大致了解如今神社间的情况。
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栗原司打定主意,倍吉筹办的调查小组他要参加。去看看是哪个怪谈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想从中做做手段让“世道正在发生改变”的念头在神职人员之间流传。
因为存在本质的不同,怪谈的发展跟人类势力的发展走向完全不同。
如果是人类势力,在初期应该慢慢苟住增长实力,在没有足够把握前不能引起当局太大注意力。但怪谈完全不同,越是弱势就越是要造势。
得引起一定程度注意才能进行下一步发展,越多人知道越好,裹挟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成为怪谈的人质。
而且因为怪谈猎奇的属性,大众也在促进这一过程。
栗原司收回视线,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察觉到什么,望过去,只见之前同一桌吃饭的加藤正看着他。
两人视线相对。
他本以为对方会移开视线,然而出乎意料的加藤一点未避,甚至起身朝栗原司走来。
这个时候栗原司才发现她身高不矮,甚至跟在场大部分男性齐平,看样子快一米七。留着只到耳后的短发,身上没有任何配饰,简简单单的,穿着女士衬衫和休闲西装裤,小皮鞋,化了有限的淡妆,一双眼睛亮的像是加了高光。
加藤走到栗原司身前停住。
“先生您之前似乎没有做自我介绍。”加藤自然而然地说,那语气仿佛栗原司丢了钱包而她刚好捡到。
栗原司看着她回:“栗原司。”
“栗原司。”加藤念了一遍,“栗原桑,您好。”
“抱歉。您叫什么名字,我这个人有点忘事,明明就在嘴边来着,但就是想不起来。”当时栗原司是真没在意每个人叫什么名字,只是大致记了个姓。
加藤也不恼,再次介绍道:“加藤南,东京都花园神社出身。”
“您好。”
在谈话的过程中栗原司依旧是坐着的,加藤南站着,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毛球,两人之间有种微妙的距离感。
加藤南既没有赶走毛球,也没有顺势离开,她去旁边拿了一张椅子坐在栗原司身边,坐定,没说话,似乎是在筹措合适的话题,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栗原桑,之前的千人灵异事件,您出现过对吗?”
“嗯?”
“听安云前辈说过,有位姓栗原的阴阳师。”
“故去的那位安云,还是现在台上的安云。”栗原司问。
“安云寿一前辈。”加藤南回。
“哦?”栗原司来了兴趣,“如果只是听说的话,怎么知道是我?”
“一种感觉。”加藤南说,“安云前辈曾跟我简单说过您,就年龄上看,在场如果有位跟前辈并肩作战的栗原桑,除了您我想不到别人。”
栗原司笑笑:“过奖。你夸人的方式倒是奇特,一点不马虎。”
“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加藤南直言不讳。
“加藤小姐有什么事情吗?”栗原司问。
对方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在思考用怎样方式开启话题才好,这样的停顿几乎成为她谈话的特色,带着点让人不自觉重视的郑重。因为是经过认真思考所说出的话,连带听者也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倾听。
“对最近发生的不思议事件,您是站在神职人员的立场,还是公职人员的立场呢。”
栗原司看她,从她真挚平静的眼神中察觉到什么,恍然大悟道:“你见过怪谈。”
加藤南摇头,又点头。
因为见过,并且身处神社当中,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之处。
“说见过或许不太准确。我只是能够感受到。”加藤南缓缓说,“感受到似乎有另一个世界,每次阅读有关怪谈的文献都仿佛亲眼见过般。”
栗原司摸摸下巴。
“安云前辈是少数相信我的感觉的人。原本这次的公园委托我会一同前行,但因为某些意外未能同行。”加藤南直勾勾地看着他,“所以想问问栗原桑您,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是么?”
看似是加藤南占主导的对话,但当她问出最后一句话后栗原司明白了很多。
对方并不知道多少怪谈的事情,如果知道,根本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更重要的一点是——她跟安云寿一的关系并没有她表现出的那样好。
另外,她似乎并不信任倍吉。
栗原司只用很短的时间便将情况思考完毕,而后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想倍吉君知道的更清楚些。”
加藤南垂下目光思索了一瞬:“您是关键人物,不是吗。”
栗原司笑笑,没有回答。
这个时候倍吉上台,他先是表明自己的身份,后又说些日常的寒暄开头,做完一系列铺垫之后说:“两个月前,我们收到一则委托········”
他将事件从头至尾简要地叙述了一遍,没有任何修饰,干巴巴的,就连其中的危险和重要性都没好好地表达出来。大概让听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多余的感情是一点也没放。
听了倍吉的讲话,栗原司大概明白别人为什么会是那种态度了。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光听倍吉的描述栗原司还以为只是遇见了一件倒霉事,当事人神经敏感,出现各种各样的巧合。
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将事件当中的不正常之处用一种正经的口吻说出,仿佛只是巧合。但从另一方面看,也正是这种不把异常当大事的个性让他走到现在这步。
“事件并未结束。”倍吉说,“公园那边发生新的情况,居民们仍旧接二连三做噩梦。针对这件事,我们神社将成立一个专门的调查小组,如果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入。”
说到这,倍吉将话筒放下打算离开,都走了几步才想起重要的事情没说,又拿起话筒说:“此次调查将会有节目组跟随报道。”
这句话说完,台下议论纷纷。
之前倍吉说的没有丝毫吸引力,众人只当是倍吉的个人行为。但当他将媒体牵扯进来就不一样了,有心人开始考虑这次作秀的收益和付出。
听到倍吉的话加藤南皱了皱眉头,她下意识觉得将媒体扯进怪谈的事情不好,但又说不出隐患在哪。
但身旁栗原司的话将她的思绪打断:“参加的话,大概能弄明白你的问题。”
加藤南回看他,两人用视线交锋。
“你参加吗?”她问。
“当然。”栗原司笑着点点头。
089我想成为您的式神
倍吉下台之后栗原司找到他,说明自己将会参加调查小组。倍吉自然是乐意之至。
“栗原桑你能参加实在是太好了。”倍吉松了口气。
“调查什么时候开始?”栗原司问。
“我随时可以,但其他人需要时间准备,大概两天后。”
“嗯。”栗原司点头表示明白,“到时候你联系我就行。”
“好。”
在栗原司和倍吉聊天的同时,另外一边,贺茂进博正在跟一位体态矮小头发花白的老者交谈。
栗原司余光注意到贺茂进博的动作。
他来有一部分目的是看这位宫司会怎么做,但整个交流会贺茂进博基本上只担当主办方的角色,并没有提出关于怪谈的自己的想法,唯一站出来表明立场的是倍吉。
不过由于安云寿一的逝去,倍吉的立场不用表明就已经在大众心里有所预设,可贺茂进博毫无表示,这让栗原司有些困惑。
贺茂引那位老者上了二楼,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栗原司能够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看来聊天很是愉快。
“二楼有什么吗?”栗原司问倍吉。
“二楼?”倍吉说,“是储物间和客房,不过我们交流会用不到。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栗原司心念一动,在椅边匍匐的倍吉竖起耳朵望楼梯,得到栗原司的指令后小跑上了二楼消失不见。
栗原司重新看向倍吉:“那就两天后见了。”
“嗯,两天后见。”
栗原司跟倍吉道别,临走之时又被大神胜子叫住,两人在一旁交谈。礼貌的寒暄开场白之后胜子说:“栗原桑,日枝神社的调查小组,您会参加吗?”
栗原司点头表示肯定。
“果然。”胜子半自言自语道。
“有什么事吗?”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把茜带上吧。”
“嗯?”
“她早晚是要面对这些的。”胜子说,其实她是不想栗原司跟茜分开,万一再发生跟之前相同的事情·····
栗原司挑挑眉毛,却也没多说,只答了一个“好”字。
栗原司先回到雾走屋,到家的时候毛球还没回来,只见茜一个人坐在侧旁沙发。
“晚上好。”栗原司本性回归,跟她正常地打了个招呼,只见茜身体抖了抖。
栗原司坐在沙发上往后一躺紧靠背垫,闭上眼睛,以不雅但是舒适的姿势瘫着,谁也没说话。
茜瞄了好几眼栗原司,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如此反复好几次。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栗原司依旧闭着眼说。
在栗原司的话音中茜不自觉坐直身子,整个人显得特别乖巧端庄,跟她的长相气质形成莫大反差。
“栗、栗原大人。”
听到她的称呼栗原司一下子醒了,坐起来看她。
因为害怕紧张茜耳朵有点泛红,放在膝头上的双手紧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起自己之前跟大神宫司的谈话,还有毛球的话语······她眼神逐渐坚定。
“栗原大人,我想成为您的式神。”
栗原司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不自觉咳嗽两声,但回想起下午大神胜子的话,有所明悟说:“都想清楚了?”
“已经思考了好几天。”茜认真回,“之前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很多,自以为有多强,其实不过傀儡一个。”
说到这儿,茜眼神稍显黯淡,但她很快整理心情接着说:“被控制的时候我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大概明白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没有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由别人摆布。有另一个世界对吧?怪谈也是真实存在的,比我遇见的这位只强不弱。还有青丘······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栗原司表情古怪:“你都知道什么?”
“跟毛球桑聊过很多。我知道您是一位阴阳师,它是您的式神,其实最开始毛球桑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在您身边才慢慢进化·····栗原大人,我也想要变强。”
栗原司摸了摸下巴,猜测是毛球跟茜说了什么,把他的阴阳师身份打造得更加稳固。
看着挺精明的小姑娘没想到这么好忽悠,一个毛球都能给她忽悠瘸了。
顿了几秒,营造出对方得知真相的氛围之后栗原司才开口:“跟了我,那就跟稻荷神社没关系了。”
这下换茜沉默。
她想了很多,她想到将自己养育成人的大神胜子,想起了自己在东京稻荷神社度过的日子。还有大神胜子将她托付给栗原司的镜头。她的记忆最终落在自己在稻荷山上跳神乐舞的画面上。栗原司救了自己。
她究竟是对稻荷神社有归属还是对大神胜子有归属呢?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大神胜子并没把稻荷神社的印记过多地落在她身上,只是教她如何做人,如何以不同的身份活在这世上。
她想起大神胜子在北良的威胁下无奈的脸。
继续呆在稻荷神社是无法变强的,目前能够抓住的机会只有栗原司一个。另外,就这件事她也跟大神胜子聊过,对方没说什么,只告诉她做出决定后,无论是怎样的情况都不要后悔。
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
“栗原桑,如果以后东京稻荷神社发生了危急情况,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只是东京稻荷神社。准确来说,是大神宫司。我在乎的只是大神宫司一个而已。”茜毫不回避栗原司的眼神说。
栗原司摇摇头:“这不是你能说的算的。不过,如果是大神宫司,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就像现在我对你做的一样。”
茜低下头,思考两秒后开口:“我知道了。”
“还要成为我的式神吗?”
“要怎么做。”茜答的十分干脆。
“把你的本源故事交给我。”
沉默。
“······那是什么?”
因为跟普通的怪谈不一样,茜并不知道身为怪谈的一些常识性东西,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取出自己的本源力量。
“······”栗原司也沉默一瞬,“等毛球回来,它会教你。”
090视情况而定
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毛球回来了。它没走正门,从宅屋侧旁开着的窗户一跃而进,身姿矫健帅气登场。
这么帅的一条狗可惜长了张嘴。
“大、、、大人!”毛球结结巴巴地说,“我听到了·····”
“嗯?”栗原司动了动眉毛。
它刚想开口,但看到旁边的茜又闭上嘴,只用眼神示意栗原司。
茜也发现这一点,明白自己该识相地离开,然而她却有些不甘和不受信任的委屈,抿嘴看向栗原司,莫名有着一股子倔气。
“毛球,你教茜她怎样将自己的本源故事拿出。”栗原司说。
“啊?”听到这句话毛球的眼珠都快瞪出来,看看茜又看看栗原司。
听到栗原司的话茜的小情绪消散,带点小骄傲地回:“我要成为栗原大人的式神。”
“······”毛球哑口无言,疯狂给栗原司使眼色,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半天里发生了什么。
栗原司挥了挥手让它照做就是。
在毛球的指导下,十分钟后,一个幽青色像是狐火的光球从茜的口中漂浮而出,比狐火更为凝实且线条清晰。茜本人也觉得十分神奇,她常常练习吐火,但像这样漂浮出光球还是初次,一种奇妙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满她的全身。
看着这个光球,茜只觉得自己灵魂的一部分被凝聚在其上。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脑海里走马观花般地出现了很多画面,像是看连续剧般见证一只小狐狸如何变成稻荷狐。
“现在,你只需要把光球递给大人就行了。”旁边毛球解说道。
茜将视线转移到栗原司身上,栗原司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波动,不喜不悲地看着茜,似乎是在询问她是否考虑清楚了。
“我决定好了。”茜喃喃,将手中的光球递到栗原司身前。
栗原司抬手覆在光球上,幽青色的光球从他手心没入转眼便消失,顺着一条通道找到存在于他体内的存放空间,安分地呆在属于毛球的本源故事的旁边。
当光球找好位置之后,栗原司跟茜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联系自然而然生成。
只要将注意力放在联系上栗原司就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茜的心情,察觉到她的迷茫和不安,跟当初毛球和灰纯完全不同的心情。
从这一点上看,怪谈也有不同的个性。
如今茜是自己人了,栗原司重提之前的话题,问毛球:“你听到了什么。”
这下毛球不再隐瞒什么,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出。
二楼诚如倍吉所说是储物间和客房,并没有大厅,回型走廊分布不同房间。
毛球耳朵灵,找到交谈的那间房,就算是趴在门外也能听到房间内细微的交谈声。
两个人。一个是贺茂,声音年轻些,另一个自然是那老人。两人谈神社的经营问题,例如出项的维修费用、人员工资、举办祭祀,进项除了门客的香火钱和各项周边外就是有钱人们的捐赠,偶尔能拿到政府的补贴。
他们谈论的那些名词毛球不太明白,只是大概知道个主题,稍显无聊地趴在门口,但突然出现的“栗原司”让它精神抖擞起来。
“寿一他去解决事情的时候,遇见一位名叫栗原司的年轻阴阳师。”
“阴阳师。”苍老的声音提取出关键词,“你确定?”
“是的。他带有式神。”
房间内没了声音,隔了好一会老者才开口:“带有式神的阴阳师,好久没见了。”
“我怀疑怪谈结界已经松动,寿一也如此说过。虽然偶尔也有阴阳师从另外一个空间过来,但跟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再加上不详的事情接连发生。”贺茂问,“要不要去北海道一趟?”
“师出无名。况且北海道那边有人负责。”
话说到这儿,空气再次回归寂静。似乎是思虑良久贺茂才说:“东京已经受到波及。”
“让倍吉去处理这件事,我们暂时不要出场,视情况发展再做决定。目前在这方面的舆论基础几乎没有,就算号召,也没人会应答。”
“知道了,叔父。”
谈话到此结束,毛球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知道他们要走了,赶紧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但在离开之前,它听到老者的最后一句话。
“进博,怪谈很难光凭自己的力量出现。”
——————
毛球说完后有些口渴,去自己的盆那喝水,栗原司听完若有所思,旁边的茜因为被大神胜子保护的太好对这些事情都一知半解,下意识说:“既然有能力解决为什么不解决啊。”
“因为不解决比解决能得到更多利益,或者少很多麻烦。”栗原司回答她。
茜不明白。
“你有能力解决一件事和你可以解决一件事,是两回事。”栗原司说。
人总是如此,虽然能够预见将来的不好,但让当下的自己为了别人而承担风险总是不愿意。就像把螃蟹放进桶里。一只螃蟹能够从桶里爬出来,但半桶螃蟹却一只都爬不出来,道理都是相通的。
比起他们的袖手旁观,栗原司更在意的是老者说的最后一句话。
怪谈很难光凭自己的力量出现。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怪谈的多年经营让结界出现缺口和破绽之处,但听了这句话,似乎另有隐情。
栗原司疯狂思考,将一个个假设摆在眼前,怪谈本身的努力,阴阳师的懈怠,空间内的舆论民心,外部的利益纠葛。
突然,栗原司脑袋里闪过一道亮光。
有人在帮助怪谈,有人想让怪谈出现。
是真实存在的一股势力。
北海道还是阴阳师?还是另外的存在?
栗原司的心跳突然加速,感觉是找到了组织,但他很快冷静下来。这是个好消息,但并不意味只要找上门对方就会帮助他,也不知道对方目的何在。
栗原司逐渐冷静下来。
不过值得开心的一点是局面渐渐清晰,目标也明确,接下来按部就班地往下走就行。
正如老者所说,视情况发展再做决定。
091集合
两天后,人员集结完毕。
栗原司带着毛球和茜抵达集合地点,一家咖啡厅,他们最后到。
除了倍吉外,在场还有两位熟人。
之前在交流会上遇见的加藤南,在跟栗原司谈过之后她选择加入调查小组。还有就是大岛信。
大岛信本来打算事情一结束就回琦玉,但中间发生种种事情让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辞。如今安云寿一逝去,事情还未结束,生性善良的他没办法在这样的状况下抽身,顺势加入倍吉的调查小组,等事情有个眉目后再走。
除了这两位,还有一个跟倍吉差不多大的青年和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这两位看起来私下已经熟识,坐在一边,在栗原司他们进来后用眼神上下打量,各自思量。
最后是电视台的人。一个摄像和一个主持人。摄像是个看起来不苟言笑的中年人,身材中等,戴副眼镜,身旁是摄像机。主持人是位穿着休闲的年轻女性,大眼鹅蛋脸,一看就很讨喜。
在栗原司推测在场情况的同时倍吉向他一一介绍:“这位是鹫神社的村木浩平,这位是长崎神社的高岗功,这位是花园神社的加藤南。”
青年人叫村木浩平,中年人是高岗功,加藤南不用多说。
在倍吉介绍完毕之后栗原司略略低头表示回应,见他这个举动,年纪稍大的高岗虽然表面没说什么,但心下不喜,给栗原司下了不懂礼貌的傲慢年轻人的论断。
村木浩平对栗原司没什么印象,他更在意旁边的茜,见到茜之后眼神一亮整个人正襟危坐的,像只开屏的孔雀,没等倍吉介绍就主动询问道:“请问你们是?”
“这位是栗原司,旁边的是······”倍吉没见过茜,不知道如何介绍,也不知道栗原司为什么要带来这么个漂亮小姑娘。
“茜。”茜说,没有姓名,就单单一个名字。
“茜?嗯····姓氏呢?”村木问。
茜没再说话,显得兴致缺缺,扫了现场一圈后坐到加藤南身边低头玩儿手指。
“茜出身东京稻荷神社。”栗原司说,带着毛球走到倍吉身边坐下。
毛球紧挨栗原司匍匐,眼睛滴溜溜地转观察在场的几位。
倍吉没介绍那位女主持人,主持人一笑主动自我介绍:“栗原桑您好,我是lcb电视台的主持人成田春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们拍摄是基于不干预你们的工作的原则,请不要在意。”
“初次见面,你好。”对于媒体工作人员栗原司有一定兴趣,礼貌性地回答。而lcb电视台他有点熟悉,稍微想了想,回忆起在褡裢拿出的工作牌上就是这个名号,挑了挑眉毛。
没想到还真有这个电视台,有点意思。
摄像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初次见面的寒暄到此结束,接下来由倍吉主导:“人员都到齐了,在场的诸位便是我们这次调查小组的全部人员。这次我们的任务是去现场调查关于怪谈的信息。”
“地点是由以公园为中心构成的公寓群。周边发生了怪异的事情。附近居民接二连三的发生梦魇,已经到威胁性命的程度。前段时间我跟父亲一起去那个公园看过,有一家废弃的神社········”
接下来倍吉简要地说明在公园神社发生的事情,再说到怪异在演唱会中继续发生。重点是怪异能够影响到现实生活中的人,事情十分棘手,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整个说明过程依旧延续倍吉的写实风,尽管加入了调查小组,但村木和高岗依旧半信半疑,没将倍吉的提醒和警告放在心上。
加藤南认真听着,那模样仿佛第一次听。茜不怎么在意。成田正拿笔在自己的小本子上不停记着关键字——倍吉只允许对方在开始调查,也就是跟居民面谈的时候录像和录音,前期准备工作是不准有任何音像资料留下。
身为当事人的大岛信没什么可说的。
栗原司饶有兴趣地观察在场其他人的反应,心里大概有打算,就算遇不见怪谈也得给村木和高岗两个人来点节目效果。
而差点成为刀下亡魂的毛球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偷偷摸摸瞄栗原司,希望他不要想起当初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愚蠢行为。
十分钟后倍吉将情况解释完毕。
“大概就是这样。居民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走吧。”
九个人一条狗,三辆车。倍吉带走大岛、村木和高岗。栗原司的车在原有基础上多个加藤南。节目组两位自己有车。
村木想上栗原司的车,漂亮的茜和有气质的加藤南都在栗原司的车上。但还没等他开口倍吉就直接叫了他,碍于面子村木没说什么,只把这笔账算在栗原司的头上。
莫名其妙的栗原司就被两个人给记恨上。
车上,毛球坐在栗原司的副驾驶,两位女性一人一边靠窗坐下。就算在后座,加藤南依旧老老实实地将安全带系上,端正地坐着。
旁边的茜看窗外,时不时用余光偷瞄加藤南。
谁也没说话,就连毛球都在看脸色。
车平稳地向目的地行驶,在某个红绿灯停顿的时候,加藤南开口:“我参加了。”
栗原司通过后视镜看她:“挺好。”
“会有危险对吧。”
“嗯?”
“听安云桑的口气似乎是这样,或许会像安云前辈。”
“看来加藤桑对倍吉有所了解嘛。”
加藤南摇摇头说:“只是对这方面会有感觉。安云桑的语气中带有不安,往往这种不安预示事情会往担心的方向发展。”
栗原司来了兴趣问她:“加藤桑你听我语气中有什么?”
加藤南沉默一瞬,说:“悠闲,胜券在握。”
栗原司笑笑:“只是个调查而已。”
“副驾驶的那位是不思议的存在吗。”加藤南突然问。
听到这句话毛球下意识回头看她,鼻头皱起隐约露出獠牙,眼神凶狠。
看它这个表现不用栗原司回答,加藤南已经有了答案,她放在膝头的双手紧了紧,一语成谶。
“它叫毛球。”栗原司说,“如果出现意外你可以跟着它。”
“毛球桑,您好。”加藤南稍显紧张地跟毛球打招呼。
毛球看看她,用鼻子喷口气算是回应。
092你想他死对吧
厚重的窗帘被整个拉上,尽管是在白天房间也被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电视开着,某部子供向动画正播放,是房间内唯一的声音来源。
七岁的亮吾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偶尔眨动眼睛,动作缓慢的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就连呼吸都在变慢。
铃木成美坐在亮吾右后方,一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的拇指指甲盖抵在牙齿上不断摩擦,看着亮吾的背影。
偶尔她会出现幻觉,觉得此时此刻坐在沙发上的人并不是自己儿子亮吾,而是一个身形佝偻行将就木的老人。
虽然日枝神社的神官有来,也做出一些动静,但对附近的原住民来说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
那个公园依旧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没人能说出是因为什么,但就是对那座公园心生恐惧,公园散发出来的氛围让他们快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不断有人癔症,一个两个还能说是个体原因,接二连三的人出现同样的情况就不是个体特殊情况可以解释的了。
已经有好几家租客搬走,也有去亲戚家暂时借宿的,剩下的都是在附近买了房且没有他处可去的住户。铃木成美正是其中之一。
到这个程度她也跟丈夫商量过,但对方只说都是些心理作用,好不容易买的房不住算怎么回事,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可不是这样造作的。东京物价不便宜,为了让亮吾适应社会生活为他做矫正训练已经花了不少钱,自闭症也不适合跟别人同住,让成美不要人云亦云。
如此这般,成美也就不再提,只得硬着头皮住下去。
亮吾吵闹着要去公园的时候成美已经察觉情况不妙,但毫无办法,等她想找人商量这件事时惊觉公寓里剩下的人没有几个。就连之前提议找神社作法的公寓管理员本人都去乡下避难了。
她带亮吾去医院看过,做了各项检查,医生说亮吾毫无问题,甚至在跟人互动方面还有进步。
但成美知道,事情完全相反。
事情是从亮吾不再闹着要去公园开始发生变化的。
亮吾不再在固定时间要求去公园,转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刚开始是一个小时,后来两个小时,直到现在能够一整天坐在沙发上。
早上八点起床,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直到十二点吃饭,稍微玩会儿玩具,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继续看电视,然后睡觉。第二天继续这样的作息。已经持续五天了。
这样的作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是透支身体。
亮吾眼底有浓重的黑眼圈,皮肤苍白,视觉上身体十分瘦小,远远看去就是一个营养不良的瘦猴。
成美曾将电视机关了,强迫亮吾睡觉。可亮吾趁成美睡觉的时间大半夜跑出去,在流动广告牌前坐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送到警察局,再找到成美。
自那以后,成美不敢再干涉亮吾的行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瘦下去。带去医院检查医生只是说作息不规律加上营养不良,医院能做的只是打营养针。
成美毫无办法,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说动亮吾,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以往亮吾还会说两句话,现在,他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眼中没有成美的存在,视线毫无焦点。
而这样的亮吾让成美越来越陌生,从最开始的焦虑到现在的不知所措,成美有些恍惚。
跟这样的亮吾呆的越久,成美越觉得一切是如此理所当然,亮吾似乎生来就是这样。
像这样猛然惊醒的状态对成美来说越来越少,她已经快记不起自己坐在亮吾身后多久了。
拉上窗帘,黑夜和白天的界限变得模糊,时间观念也成为虚无。
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两个月?
成美猛地站起身,因为长久的坐姿让她头脑发昏身体踉跄两步摔倒在地。
但身后的动静并未惊动亮吾,他的脸依旧正对电视机。
成美挣扎着站起身从背后紧紧抱住亮吾,哭泣着说:“亮吾,亮吾,妈妈求求你,我们不看电视了好不好?我们吃饭休息好不好?”
亮吾不为所动。
看到这样的亮吾,成美心中长久以来的委屈和烦躁一同袭向她,最终演化成一种愤怒:“铃木亮吾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牺牲了多少?你自闭还不够,现在还要搞绝食吗?你想死吗?!!”
话说出口成美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但紧接而来的是后悔,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亮吾,但真到当时她又控制不住自己。
发过火后成美开始哭泣,抱住亮吾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时候,亮吾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房间内仿佛响起生涩的齿轮转动声。
“你想他死对吧?”老妪的声音响起。
成美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怀中并不是亮吾,而是一个散发着老旧腐朽味的老妪。
她脸上满是沟壑纵横的皱纹和黑褐色的老人斑,头上白发稀疏露出头皮,眼球几乎被眼白占满,只有小小的一点黑。
成美惊恐得连连后退,绊倒了板凳,以此为起点噼里啪啦破碎声响成一片。
老妪站起身——并不比她坐着高多少——一步步走向成美,手上不知何时柱了个拐杖:“你想他怎么死呢?”
成美眼中,无数关于亮吾的场景翻滚。
————————
“亮吾,你妈妈呢?”
公寓会议室里,一干人等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子,公寓负责人渡边询问他。
栗原司、倍吉等人一个小时之前抵达目的地,公寓负责人渡边桑前来迎接。
眼见神社来了这么多人渡边十分开心,还有电视台的摄像记者,这说明对方对比非常重视。
他们来之前渡边在业主群里发了集合会议的消息,但没人回应,之前也有会议但毫无作用渐渐人也就不来了。
有人偷拍几张倍吉的照片发群里,眼见真有人,公寓的居民陆陆续续到场。
大家都知道铃木亮吾是自闭症儿童,平常没怎么接触,发的消息是给铃木成美,没想到亮吾会出现在这。
亮吾低着头,浑身不安地颤抖,手指头扭曲摆动。
“怎么了?”渡边问。
“啊!!!啊!!!”亮吾说不出成句的话,在渡边的询问下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吼叫。
刺耳的声音让在场的人眉头一皱,渡边连忙过去抱住想要控制亮吾,但亮吾不停挣扎,嘴里依旧发出无意义的嘶吼。
“安静,安静一点!”渡边试图控制他,场面有点混乱,其余人窃窃私语。
花费一定时间栗原司认出亮吾,想起他是之前公园见过的小孩,他妈妈应该就是栗原司采访的那两位其中之一。具体是谁栗原司不记得了。
亮吾无法说话,旁人搞不清楚他的意图,渡边只能让人把亮吾带走别影响会议。
但在场有个能直接看透人心的毛球。
在混乱的同时毛球在读亮吾的心,亮吾的心也没有具体的言语,但情绪毛球能够体会。
担忧,害怕,妈妈。
“大····社长,这小孩的妈妈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毛球偷偷对栗原司说。
毛毛怪。
毛球激动道:“跟怪谈有关!”
093出事的是铃木成美
亮吾使尽浑身力气挣扎,挣脱后不断逃离渡边伸过来的手,在会议室里左右奔逃嘴里大喊大叫的依旧是不成词汇的呓语。
“站住!”当着神社众人的面发生这种事情让渡边气急败坏,他顾不上亮吾的特殊情况冲他大喊,想要抓住他。
但越是这样亮吾越是慌乱,借着身材矮小的便利在人群中不停穿梭,渡边一个人很难逮住他。
亮吾不断躲藏,渡边又想抓,场面一片混乱。
而这样的混乱对综艺节目来说正好。不用成田春子提醒摄像已经抬起镜头开始拍摄,镜头晃了一圈后对准成田春子,她拿起小话筒冲镜头解说:“突发状况!商谈会议室中突然出现大喊大叫的小孩,这会跟之前发生的异常情况有关吗?这座公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本就因为坐车问题稍有不爽的村木被现在的情况刺激得更加烦躁,在他的想象中应该是自己体面的接受记者的采访,说出见解,营造出一副运筹帷幄的高人模样。
而不是现在,被一个小孩扰乱所有想象。
“安云桑,你带我们来就是为了这个吗?”瞄了两眼亮吾和渡边,村木皱着眉头对倍吉说,话语中有几分质问。
“或许。”倍吉回。
“一个吵闹的小孩?”村木不屑道,“我们来是为了调查异常的,可不是日托班的老师。安云前辈不会因为这个而······”
倍吉打断村木:“我们是外来者,在没有头绪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村木抬起眉头,那表情无疑是在说现在这个情况有什么好谨慎的。
“村木君说的有道理,我们来是为了调查异常的。任由情况这么发展下去调查根本无法进行。”高岗适时插话,站在长辈的位置上调停,自然而然的压倍吉一头,“先是等人,现在又是这样混乱,浪费了多少时间。看来这些居民并没有倍吉君你说的那样情况紧迫。”
这两人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倍吉没有将事情安排好。
倍吉看了他们两眼,什么话没说,也毫无举动,看来不打算做什么。
渡边又招呼了一个居民,两人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将亮吾围住,总算抓住了亮吾。
那个居民捂住亮吾的嘴把他往外拖。
这么一番动作让渡边出了一身汗,他赔笑道:“真的非常抱歉。这孩子生了病,偶尔会有这样的行为,不过不影响。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啊!”
亮吾狠狠地咬了那个居民一口,那人吃痛松开手,亮吾又跑回来,红着眼睛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紧紧盯着某一点:“啊啊啊啊啊!!!!!!!毛······毛!!!妈······妈!”
亮吾这样的表现让在场的气氛为之一滞,所有视线落在他身上,只剩下他大喊后的回响。
在场几位经历过的人反应过来了,亮吾如今的情况·······
“他是不是梦魇了?”
话音刚落,只见亮吾冲向渡边,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渡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才是叫喊,一脚将亮吾踹开。
亮吾重重的摔在地上,但他毫不退缩,眼神狠厉看起来像是在寻找下一个猎物。
虽然慢了一拍,但调查小组的众人也都有所明悟。
才说完话的高岗和村木眼神一亮,明白到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高岗走到渡边身旁率先开口:“怎么回事?”
“这····这····”渡边吞了口唾沫捋顺呼吸,捂着手臂说:“就是这样的情况。无缘无故开始攻击人,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官大人,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渡边将问题抛回。
摄像和成田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渡边刚说完成田春子就接上话:“高岗桑,这是发生了什么?”
高岗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这在旁人看来就是高人的风轻云淡。
高岗看了亮吾好一会儿,突然侧头对倍吉说:“安云君,这是怎么回事,你跟大家说说吧。”
随着高岗的话语重点又落在倍吉身上,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倍吉去了角落,就连摄像都晃了晃才找准焦点。
倍吉和大岛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栗原司旁边,三个人再加上加藤南和茜,还有一只威武的毛球,整个画面看起来像是影片中的主角团队,将一旁的高岗和木村衬托得一文不值。
渡边十分有眼力见,直接放下高岗走到倍吉旁边:“神官大人,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情况,发生了好几次这样的事情。您看是因为什么?”
倍吉和栗原司的谈话也正好到了尾声,他回头看渡边,脸色沉重:“那孩子的母亲出事了。”
“铃木成美?难道不是亮吾?”渡边疑惑,明眼人都看得出亮吾有问题,都没想到会是亮吾的母亲铃木成美出了事。
得到渡边的询问倍吉看栗原司一眼,栗原司点点头,倍吉也随之确定道:“是的。”
在两人谈话的同时亮吾也休息完毕,最终将视线落在高岗身上,爆发出跟小小的身躯完全不匹配的速度冲到高岗面前,正想跃起扑向高岗面门时一直注意那边情况的栗原司两步出现在高岗面前。
栗原司抬手摁住亮吾的脑门,亮吾就像是被抓住后脖颈的小猫样一下子安静,脸上凶恶的表情也退散。
他抬头看向栗原司,眼中还有些许红血丝。
栗原司低头看他,接着收手蹲下身与他平视:“妈妈出事了对吧?”
亮吾点点头。
“有不思议的存在。”
亮吾再次点头。
“你是来寻求帮助的。”
“嗯。”这次亮吾发出声音。
在跟栗原司的谈话当中亮吾渐渐冷静,场面也受到控制,摄像将镜头放在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镜头中,故事感和氛围感拉满,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噤声,等待栗原司回答亮吾的话。
“妈妈在哪?”栗原司问。
“家。”
“可以带我们去吗?”
“嗯。”亮吾转身,栗原司和他一同离去,毛球和茜立刻跟上,然后是摄像跟成田春子,紧接着其他人如梦初醒般接二连三的离开会议室。
094老妪的存在
刚踏上五楼栗原司近乎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他的视野里,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从半掩的门缝飘散出来。
紧随其后的毛球浑身肌肉紧绷呈现戒备的模样。
“社长,有家伙。”毛球说。
栗原司点点头,压了压手让毛球保持安静。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栗原司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兴奋。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都在同样的情况当中。
而这样的契合让栗原司处于一种难以言明的状态。
身体中还残留的灰纯的力量在他体内蔓延,心念一动指尖就出现一团阴影。
栗原司将力量收回,有所明悟,灰纯真的跟他融合在一起了。
亮吾推门走进,栗原司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客厅径直走向卧室。
铃木成美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像是在午睡。亮吾走到床边拍拍铃木成美,后者毫无感应,接着他又大喊大叫,成美依旧如此。
亮吾回到栗原司身边,拉住他的袖口断断续续地说:“妈、妈妈。”
栗原司摸摸他的脑袋,向前一步到铃木成美身边。
从外表上看铃木成美毫无异样,但下一秒,只见她眼皮猛烈颤抖,面部发生可怕的痉挛,各处肌肉朝着完全无法预想的方向跳动,她张嘴发出一声惨叫后一切恢复平静。
后面来的人只听见铃木成美的惨叫,没有看见她表情的变化,但那一声惨叫足以让他们心头发紧,不自觉联想到可怕的事情而脚步踌躇。
摄像师和成田春子是最快到的,来到栗原司旁边,成田春子小心翼翼问:“栗原桑,发生了什么事吗?”
栗原司看了眼镜头,接着对成田春子说:“还不确定。”
“不确定?”
“嗯。”
栗原司不再多说,转而在房间内踱步,左右观察房间内种种。
倍吉在栗原司之后走到床边看铃木成美,看到她起伏的胸膛松了口气,人还活着。
倍吉走近一步,但光凭外表并不能看出在铃木成美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一副熟睡的模样,可外界动静这么大都没醒过来就不对头了。
除倍吉外,大岛信和加藤南也在观察。这两位各有侧重。大岛信关注面相上的东西,他看铃木成美脸色泛红但眼下却又有黑青色,跟遭受梦魇描述的情况完全符合。
加藤南对床上的铃木成美观察不多,她和栗原司一样开始观察四周。
房间收拾的十分整洁,除了刚来的一群人外没有别人的痕迹,家里没有男主人的迹象。
单亲家庭?加藤南猜测。
环境整洁说明女主人并未昏睡多久,另外一方面则说明亮吾并不如大众想象那样顽劣不堪。
房间内没有外人的痕迹,一切事情都在内部发生。这是加藤南得出的结论。她下意识思考人为因素在这当中占有多大比例,怀疑药物能否达到同样效果,亦或者是其他方式。
多年来的人生经历让她没办法轻易抛弃自己的常识而接受“这个世界存在怪谈”的情况。
尽管有所感觉,但终究没亲眼看见。
她看向栗原司站在窗前的背影,好奇他现在在想什么,也好奇自己的疑惑能不能在此行中得到解决。这人究竟是装神弄鬼之辈还是真有本事。
被加藤南所好奇着的栗原司此刻正望向公园。
他站在窗前才发现铃木家的视野非常好,位于高层,就算是在卧室也能隐隐约约看到公园。
栗原司左右看看,按照现在的位置对比,转身离开卧室去到客厅。
客厅的一面是向阳的大落地窗,不过此刻窗帘被整个拉上,没开灯的客厅稍显昏暗。
栗原司走到落地窗前一把将窗帘拉开,四月份不甚明亮的光线照进客厅,没出太阳,一切显得昏沉。
落地窗的视角像是影厅的中心位置,公园的沙地一眼看尽,周围簇拥高高低低的树木,沿着羊肠小道往前走就是那座无名神社。因为被树木所掩映栗原司看不到神社的情况,只有代表神社的鸟居在树木间高耸。
大概是灰纯的原因,栗原司对那座神社有一股熟悉感,并且明确问题并非在神社当中。
按照灰纯的级别,附近有他一个就不会有其他怪谈,除非级别比他高。一山不容二虎,这方面无论是怪谈还是人类都是一样。
那现在作怪的这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栗原司眯了眯眼睛。
突然,他察觉到什么,在防护栏的间隙中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从沙地到公寓外墙,一串若有若无的脚印出现在他视野里。
说是脚印不太正确,因为看起来又像是手印,脚趾(或者是手指)部分较长,掌心宽大。这让栗原司想起猿猴。
栗原司向前探出身子,看到脚印一直往上,在墙壁上也如履平地,消失在头顶。
头顶还有一层,是公寓的六楼。
卧室里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一行人出来回到客厅,总是呆在别人卧室感觉不太好。
出来后倍吉询问渡边:“铃木夫人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渡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要不是亮吾来,我也不知道她会是这个状况。”
倍吉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那先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渡边桑,上次我们来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能请您讲讲吗?”
“当然。”渡边说,“您们走后的几天情况安定下来,也没怪异的事情发生。但当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之后又开始不一样。就像之前亮吾表现的那样,好几个年轻人眼神发红,看到人就又打又咬的,叫来救护车去医院救治检查了也没查出有什么问题。”
“过了好几天人才清醒过来,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全部忘记,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每个人的梦情节各不一样,但有同一个老妪存在。”
“据他们描述老妪身材矮小长相恐怖,像是同一个人,并且在梦中扮演同一个角色——魔鬼代言人。”
“魔鬼代言人?”旁边木村忍不住提问。
“对。”渡边说,“在梦中她做出许多恐怖的事情,让当事人分不清真假,在梦与现实的边界徘徊。”
“感觉有点像《盗梦空间》。”成田春子说。
“非要说,大概是《盗梦空间》加《咒怨》。”渡边回。
这个时候栗原司将视线收回,问渡边:“楼上发生过不思议事件吗?”
095异常发生
站在604的房间门口,一行人等待渡边的举动。
正如栗原司所说,在铃木家楼上,有一户人家出现梦魇的情况。情况并不严重,事件一发生那户人家就搬走了,导致渡边也不记得楼上之前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后续别人的情况严重多了,这种轻微的渡边就不放在心上。
如今经栗原司这么一问才想起来。
渡边敲响门:“请问有人吗?”
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像警察部门的逮捕行动,众人静静等待线人渡边将状况摸清楚。
房间内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渡边对栗原司说:“之前听说这户人家搬走了,应该没人,众位稍等,我去拿备用钥匙。”
说完后渡边离开,这个时候成田春子顺势采访栗原司:“栗原桑,您之前说的不确定是怎么回事?是有遇到过同样的事情吗?”
“成田桑,你之前遇见过异常吗?”栗原司反问。
成田春子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节目,之前有过探索鬼屋的企划,但知道那是工作人员的作用。偶尔的灵地探索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也当是自己吓自己。
面对栗原司的询问,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回:“当然。”
“摄像头能拍摄出异常吗?”栗原司又问。
“这个。”成田春子看向镜头,“一般异常都发生在黑暗中,我们的摄像有红外线镜头,在这个情况内的画面应该能够拍摄到。”
“可以拍摄黑暗中的画面。”栗原司替成田春子总结,“但异常本身能否拍摄得另说,是吗?”
“如果不出意外是这样的。”成田春子点头,脑袋里闪过一道灵光,明白栗原司潜藏的意思,“栗原桑,您的意思是·······这次可能会有异常出现?或许——就在这个房屋内?”
成田春子话音落下,在场的人只觉得心头一震,莫由来的害怕袭上心头。
隐隐约约的感觉经过话语的落实后变为实质,房屋在成田春子眼中染上几分不详。
与此同时,栗原司身旁的毛球突然冲着房门吠叫,狗叫声再次加剧众人心中的恐惧。
“成田桑,这些都还不确定,等渡边桑回来开门再说吧。”倍吉适时开口将现场沉默的气氛打破,也让大家定心。
栗原司只负责将氛围调动起来,在众人心里留下种子,至于种子发芽后会变成什么不再他负责的范围之内。而且比起将情况仔仔细细描绘出来,像这种半遮半掩更能调动人的想象力——可能比真实情况更令人害怕。
未知是最恐怖的。
整个过程的风头都被栗原司所抢走,高岗不自觉皱起眉头,旁边的木村也非常不爽。尽管身为组织者的倍吉都没说话,但这二人自觉代替倍吉觉得栗原司碍事。
首先这人不是正规神社出身,好像是某个民间办事所的社长,一听就不是正经职业,也不知道倍吉为什么要叫他过来。
高岗是整个调查小组中的最年长者,自觉是领导人,咳嗽两声让众人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接下来大家注意一点,可能会触碰到未知领域。在这方面,就算是我们也没把握全身而退。如果出现意外及时听从命令,应该没有问题。”
高岗说完,旁边的木村搭话:“成田桑不用担心,高岗先生在这方面是专业的。大家只要听从安排,不会出事。”
两个人一唱一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这支小队的核心人物。
倍吉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皱起眉头。倍吉没想到他们会是这样的个性。他提前说过这次调查不是儿戏,可能会遇到危险,原本以为在这样的前提下还坚持要来的人应该有所觉悟,但恰恰相反。
但倍吉不是跟人争执的个性,看看栗原司,发现他毫无反应后稍微放下心。
只要栗原桑在就好。他才是本次调查的核心人物。
听高岗和木村说完,成田春子心里自有打算。嘴上回着“那就仰仗高岗桑您了”,其实心里更在意栗原司的举动。
开始到现在,几乎是栗原司一人推动事情的发展,从安抚自闭症儿童到上六楼,还有过程中的种种表现。比起嘴上说得好听的高岗和木村,成田春子更信赖栗原司。
摄像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但他手中的镜头表明他的态度,给了栗原司好几个特写。
另外,栗原司帅气的长相也是一个看点。
栗原司对这些无所谓,比起被人关注,他更在意大众对怪谈的态度。
让怪谈有更大的影响力才是他的目标。
渡边拿了钥匙上来,开门,一开门铺面而来的是飞舞的灰尘,整个空间都像是蒙上了马赛克滤镜,昏暗又糟糕。
渡边将照明打开,众人得以看清房内布局。
房间内只留下各项大件家具,用麻布盖着,麻布上落了一层厚灰,墙角桌椅各个连接处都织起蜘蛛网。
好几个人被灰尘呛出咳嗽,一只蜘蛛落在加藤南肩上,她面不改色地将其拂落,走到桌边摸了摸桌子,指尖沾染一层厚灰。
她再看看周围,感觉有什么地方十分违和,但却说不出来问题在哪,这样的感觉让她十分疑惑。
“人走了有多久了?”倍吉手在身前挥舞问道。
渡边也在做同样的动作:“记不太清了,但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倍吉环顾一周,“这种程度的积尘·······不太像一个月。”
“也不是化学用剂营造的状态。”加藤南添一句。
加藤南找到不合理之处——之前倍吉说过异常发生的时间不久,那为什么现场会这么破旧?看起来至少空闲了一年。
“这灰尘也太多了吧。”木村抱怨道,“你们公寓对空闲的房屋都不打扫的吗?”
“咳咳。”渡边咳嗽两声顺了气,“打扫了的,不过是一个月一次,或者有人上门看房的时候。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也没空去管理这些。”
谈话中,栗原司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一把将窗帘打开,这样的动作又扬起一片灰。
木村怒目刚想说几句,但窗外的景色让他傻眼。
窗外竟然天黑了,甚至月亮都冒了出来。
“这,这·····”木村说,“我们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吗?”
096怪谈已经出现
窗外高挂的月亮让在场的每个人产生疑惑——他们在这儿呆了有这么长的时间吗?
中午集合下午抵达,算上在公寓消耗的时间,外面的天色怎么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完全是深夜的模样。
而且窗外大街一片寂静,唯有几盏路灯闪烁。更远的地方隐匿在黑暗当中,公园也是如此,种植树木的部分路灯未亮,一片影影绰绰,能见度不到一百米。
起雾了。
栗原司并不奇怪外面的改变,当众人踏入这房间的同时,已经进入老妪所营造的怪谈空间。
另一股力量将他们整个包裹,在外界如果有人到这座公寓的六楼就会发现一干人等七倒八歪摊在地上。
每个人都神色安详,仿佛陷入了甜美的梦中。
但在昏睡的人群当中并不包含栗原司、茜和毛球,他们是以实体出现在怪谈空间当中。
进入之后茜就察觉到古怪之处,有点像是呆在闷热的夏天中,浑身不舒服,毛球也是如此。
不过毛球之前经历过灰纯,这种感觉一出现就明白过来情况不一样了。
“社长,我们现在是在怪谈空间?”毛球半信半疑。
栗原司点头表示肯定。
茜走到栗原司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什么都没发现,但本能感觉到异样之处。
“大人,要过去看看吗?”茜眼巴巴地看着栗原司,跃跃欲试。
在京都的经历只激发茜想要变强的心,对她的天生大胆没有任何损伤,尤其是在成为栗原司的手下之后,她无比希望能有个机会表现自己。
栗原司对茜能够这么快调节好心态感到神奇,也有些好笑,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过经过她这么一提栗原司心里也有些痒痒。
计划中是让大众感受不思议事件,但此时此刻栗原司心中猛然升起“去会会这个怪谈”的念头,或许能将其收入麾下。
快步走到窗边的渡边打断栗原司的思考。
渡边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街道,接连眨眼睛不肯相信眼前所见是真实的。他抬手揉揉眼睛,面前没有任何变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这······这是怎么回事。等等。”渡边将手机掏出,界面时间显示是下午五点,他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这个时间和环境实在是对应不上,而且天气预报也没说会有暴雨。
然而,当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渡边脑子里的同时窗外突然亮起一道闪电,银色的闪电划破天空照亮一片,紧随而来的是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一时间耳旁全是雨声。
云层低低地压下来,狂风从窗户往房间里灌,夹着雨滴,站在窗边的渡边和栗原司猝不及防被淋湿一片。
渡边连忙将窗户关上退回里面,栗原司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不过也没离开,依旧站在窗口看向远方。
尽管是在下雨,但远处的雾气依旧没有消散,显得古怪异常。
栗原司脑海中闪过一条亮线,想起第一次去怪谈监狱的场景和消失的雾太郎。
他试图用跟雾太郎若有若无的联系沟通,但连线的另一边毫无反应,一片死寂。
栗原司深望雨幕中凝而不散的雾气,随着雨水的降落和蒸发雾中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将手放在窗台边,有节奏地敲打窗台,仍残留在他的手背上雨滴顺着肌肤滑落。
在栗原司独自思索的同时旁边已经谈论了好几拨。
以高岗为中心,引经据典说明这只是一种类似于鬼打墙的障眼法,只要大家内心坚定,就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环境改变而已。
村木非常赞同。
但真实经历过不同寻常的大岛和倍吉不敢苟同。凭借仅有的经验两人感到脊背发凉,大岛跟倍吉使了使眼色,倍吉点点头慎重地说出自己的意见:“高岗桑,可能没那么简单。”
“那安云君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高岗冷冷反问。
“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有超出常识的东西出现。”接下来的话倍吉不仅仅是冲着高岗说的,他环顾一周,看见摄像对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镜头,继续说,“高岗桑说的也对,不思议的东西说到底是作用于人的内心。我们修行神法也就是修心,只要内心坚定,遇事不慌,就能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如果接下来发生意外大家一定不能慌张,也不要走散,努力克制内心的恐惧。我会尽最大努力解决这件事。”说到后面倍吉眼神越发坚定。
“这就是安云君的高见吗?”村木不在意地说,“跟高岗桑说的差不多嘛。”
村木的话让在场的气氛一滞,主持人成田春子出来打圆场:“情况有些诡异,我们来之前虽说不算艳阳高照,但也是个无风无雨的凉爽日子。如今天色骤暗,突降暴雨,这样的气象情况在东京可不常见。再加上我们来可是为了探索不思议事件·······高岗桑,安云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成田春子早已看透场上情况,特意将高岗和倍吉都点出来,免得引起争端。
高岗被成田春子的重视安抚,正想开口说什么,旁边思考完毕的栗原司开口:“有伞吗?”
“伞?”倍吉重复,“你要出去?”
“嗯。”栗原司给出肯定的回复,“雨衣也行。”
“可是·····”倍吉紧皱眉头。
“我去公园看看。”栗原司说,“需要两把雨伞,如果有狗狗用雨具那就再好不过了。”
还没等倍吉回答,旁边的高岗说:“我们也一起。”
栗原司看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转而对慌得一比的渡边说:“我和茜去就行了,你们最好留下。这个公寓除了你们外,再无别人。”
“您的意思是······”渡边有点不明白。
旁边的倍吉明白栗原司话中之意,沉默后接上说:“已经被包围了。”
栗原司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渡边还是摸不着头脑,问道:“安云桑,这怎么回事?”
“我们处在不思议的当中。”倍吉深吸一口气说。
怪谈,已经出现。
097渡边……
正如栗原司所说,整栋公寓的活人只剩下他们几位。
渡边叫上高岗和村木,三个人从一楼开始敲门,敲到六楼,一户人家也没回应。
回来的时候高岗和村木的脸色苍白,也没再说要跟栗原司一同出去的话,甚至距离窗口都远了几步。
渡边心有余悸地说:“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这是伞,宠物用雨具没有,不过有小朋友穿的雨衣,都是放在储藏室没用的。”
渡边将透明伞和雨衣递给栗原司。雨衣直接套在毛球身上不合适,既大又滑,栗原司三下五除二的将其改成适合毛球的样子给它套上。
周围的人沉默地看着栗原司的举动,一句话也没说,特别是高岗和村木,完全没了之前不屑一顾的态度。
走到门口的时候栗原司转向高岗和村木,问:“两位还要一起去吗?”
村木连忙回答:“不了。我呆在这儿跟安云君一起保护大家。”
高岗咳嗽两声说:“你去就行了。”
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跟拍的摄影和主持人成日春子此刻像是哑巴般一言不发。
栗原司轻笑一声,不再多言,带上毛球和茜出了门。
似乎异常发生总是在黑夜,就算是白天,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被牵连到黑暗当中。
雨小了不少,空气中带着湿冷,无月的夜晚唯有雨声淅淅沥沥。两人一狗踏上公园的石板地,随着距离公园中央越来越近,茜的满腔热血冷下。
她有些打退堂鼓,但看着栗原司的背影又重新鼓起勇气。不能再丢脸了。
毛球四条腿走路却比茜更为灵动轻柔,硕大的身躯有几分猛兽的灵动矫捷。他看起来不太像狗了,更像是狼,嘴部更长眼睛变细。毛球仍在进化的过程中。
因为自身变强,毛球不再像之前瑟瑟发抖,它贴在栗原司脚边眼睛紧紧盯住前方,茜落后两步在栗原司身侧。
栗原司打着伞,既没有茜的不安也没有毛球的紧张,闲庭信步的像在雨中漫步。
公寓六楼的众位能通过客厅窗户看到两人一狗的身影,透明的雨伞十分显眼,他们沉默地看着栗原司、茜和毛球被树林吞没,直到消失不见。
摄像忠实地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沉默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倍吉开口为止。
“栗原桑他们走了,但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诡异的事情随时都可能发生。成日桑,渡边桑,你们千万小心,不要乱跑,跟在我们身边就好。”倍吉郑重地对在场的非神社人员嘱咐道,而后看向自己组建而成的调查小组。
开头嚣张的村木此刻是一句话也不说了,甚至有意无意在回避倍吉的眼神。
高岗跟之前的高姿态完成一百八十度转弯,但丝毫没有违和感,十分自然地问倍吉:“我们该做什么?”
若是茜在肯定给不了这两人好脸色,但在场的都是性子平静的,没人指责两人,倍吉说:“这是我们神社的净水和御守。净水对不思议的存在有驱散的作用,但很难获得,如今神社储备不多,就由我和高岗桑分别保存。”
倍吉拿出日枝神社保平安的御守分给摄像、成田春子和渡边,净水只有小小的两瓶,用二十毫升的玻璃瓶装着,他递给高岗一瓶。
高岗对净水的作用有所耳闻,但他出身中等神社没亲眼见过,只当是不科学的传闻。不过如今亲眼见识过异常后对这些他很快深信,立刻将瓶子拿过揣进兜里,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村木带了一把木剑,放在神社供奉了好几年,据说有斩妖除魔之功。不过具体功效如何还没试过,总之,听他的口气只要有这把木剑在就万事大吉。
加藤南带的是一条两指粗的结绳,是花园神社门口摇铃绳的一部分,至于有什么作用她也不知道,是宫司让她带上的。
高岗什么都没带,他说鹫神社修炼的是本心,不用外物协助。
论修炼本心,倍吉有几分拙见,但看高岗的样子就不像是能静下心来。
大岛信依旧是轻装上阵。
了解小队的各项物品后倍吉点点头:“渡边桑,麻烦你继续说明公寓的情况了。”
尽管周围的环境稍显诡异,但该继续调查的不能停,此次前来的目的倍吉重新提及。
房间里人多势众,渡边壮了胆子不再害怕,清清嗓子将公园的事情说出:“我从小在这长大,我像亮吾那么大的时候就听说过公园神社的怪事。父母说神社底下镇压着被武士杀死的大妖怪,模样恐怖,以人为食,让我们离神社远一点。但我们那时候没什么娱乐,就流行试胆活动,不知是谁第一个提议,神社就这样成为我们的试胆场地。某一天晚上·······”
在说明现在的情况之前渡边先说了自己小时候的诡异经历。去神社试胆的人足足有十二个,两两为队进入神社,在周围走一圈摸了祈愿箱就算结束。
渡边是最后一组进入的,神社内部没灯,规则不准打手电,只能靠隐隐约约的月光认路。
事实上渡边并没有遇见什么,但周围黑魆魆的一切让他心生恐惧,硬着头皮在神社周围走了一圈便回到出发点。他的同伴是个大胆的人,说什么也要去摸摸祈愿箱。
“如果他真的做到了,那他就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去到神社内部的人。我们是最后一组,我出来的时候其他人走了大半,我那时候也害怕,便跟着别人一起走了。”渡边沉闷地说,“我问了别人,他们都像我一样在神社周围转了一圈就算结束,并未进入。”
“那个人呢?”加藤南问。
“失踪了。”渡边回,“第二天他父母就发现他不见了,到处找都找不到,我们的试胆活动暴露,大家一起去神社找他。但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还报了警,警察在神社周围勘察出十二双不同的脚印。其中有一双往神社内部走。”
“警察进了神社?”成日春子适时问。
渡边点头:“但脚印在祈愿箱前戛然而止,再没有任何痕迹,仿佛人凭空消失般。因为没有线索,案件搁置下来成为悬案。”
没人搭话了。
“因为有这层经历,我信奉日枝神社,在发生异常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跟公园里的神社有关,请来了安云桑。周围居民倒没消失,但一个个深受梦魇,不得不搬走。”渡边说,“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消失不是吗?”
渡边说的很像是灵异怪谈杂志上的小故事,但却由真人口中说出,再加上目前的情况,带着种荒诞的真实。
听完渡边的话倍吉皱起眉头,他和父亲也进入了神社,没看到祈愿箱的存在,甚至没有祈愿箱存在过的痕迹。
情况跟渡边小时候不一样。
等等,既然没人去过神社,又怎么会有人知道神社中有个祈愿箱呢?怎么会用这个当做是祈愿条件?
已经被包围了。
栗原司平静的话在倍吉耳边炸响,他像是一只炸毛的猫,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渡边·······渡边·······
渡边叫什么来着?
098结界的一部分
跟外面完全不一样。
进入神社之后雨停了,虽然没灯,但四周烛火闪耀,暖黄色的火光将参道映亮,真有几分参拜的意味。
而在参道的尽头,拜殿和本殿成为同一样东西的房屋内照出一道黑影。
黑影为人形,并不高大,头发在头顶盘成簪,肩膀和手臂紧紧往内收。结合之前渡边曾说梦中共同人物老妪,殿中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茜有些发抖,怪谈之间的阶级问题让她不自觉对屋内那人产生恐惧之心,从这方面看怪谈类似动物。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本能反应,跟在栗原司身后昂首挺胸,不肯输了势。
栗原司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有点好笑却也感受到她的决心。
栗原司走在最前头,将伞具放在本殿的门廊上,茜也照做。栗原司推开半掩的房门,殿内情况映入眼帘。
正如之前所料,跪坐在团蒲之上的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
老妪头发花白,闭目养神,脸上皱纹密布,褐色的斑点也星星点点散落在脸颊、额头和两腮。她嘴部扁平,牙齿落光,每次呼吸都带动整个身体,像是一个抽水泵,将所有力量集中于呼吸这一个动作上。
情况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大多数人或许会失望。
神社并不阴森恐怖,在神社中的并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也不是极尽邪恶的巫婆,仅从表面看,她甚至比普通老妇人更为慈祥。
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看到的。经历更多的毛球不为所动,依旧保持警戒的模样。
栗原司走到老妪身前,老妪抬抬眼看他,又将眼睛闭上。
周围没有多余的团蒲,栗原司席地而坐,说:“多谢你的雨具。”
“嗯?”这句话一出,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雨具明明是渡边所给,怎么会感谢眼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
听完栗原司的话,老妪缓缓睁开眼上下打量他,开口,沧桑的声音缓缓流泻:“阴阳师?”
栗原司没肯定也没否定,转而说:“老夫人你知道雾太郎在哪吗。”
老妪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说自己想说的:“既然知道渡边为我所化,为何不提醒你的友人。”
渡边是老妪所化????茜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秘密,难以置信地眨巴眼睛。
匍匐的毛球倒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感,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位老妇人的计划——从梦魇开始,到找神社的人,散播种种谣言以至于人心惶惶。
如果都是老妪的举动,那藏在神社中的自己又算怎么回事?
面对老妪的问题,栗原司既是回答也是向茜和毛球解释他想通的事情:“进入怪谈空间需要契机,我和渡边是最先进入六楼房间的人,并且每次情况发生变化都有渡边在一旁解释。”
“人的潜意识就是这么脆弱又奇怪,只要稍加引导就会往固定的方向发展。”栗原司说,“如今我们所看的你是慈祥的模样,他们眼中却是鬼魅重重。”
老妪说:“你并不害怕。无论是神社,还是现在的情况,对你而言都不足为道。你眼中的我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栗原司挑了挑眉毛。
老妪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身高堪堪抵达一米五:“你不是阴阳师,也不是神职人员。更像是——由人所化的怪谈。”
栗原司笑笑并未回话。
老妪没再看他,走到门口望向门外的树影,独自思索。
情况跟茜设想的不太一样,没有战斗,也没有冲突,栗原司就像是来走亲访友的晚辈,之前营造出的种种诡异气氛此刻全然消散甚至带上几分温情。
当想出渡边就是引子后栗原司就明白此次并不需要战斗。
在这件事情上从始至终“不思议的存在”都是个概念而没有实体存在。
梦魇,梦中,梦。
每个人见到的东西都是自己内心惧怕的具象化,老妪只是将潜意识释放出来。
对方用这种方法扩大影响力正中栗原司下怀,让那群人见识见识真正的不思议是什么样的。
思索完毕,老妪回头看向栗原司:“你找雾太郎干什么。”
有戏。
栗原司说:“我在找它的另一半。”
老妪猛然直起身,目光如电射向栗原司。
“老夫人你和雾太郎都是结界的一部分。不是吗?”
结合最开始去怪谈监狱的经历,栗原司推测出事实的真相。
雾太郎是结界的一部分,老夫人也是。当初离开结界需要经历的梦魇跟此时此刻大众所经历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结界并不是死物,而是用怪谈所营造出的一道道关卡,还真是残忍又巧妙。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雾太郎会突然消失,拥有穿梭两界的能力,还会分成两部分。
眼前的老妪也很有可能是一半,她的另一半依旧停留在怪谈监狱里,承担着阻碍他人的任务。
老妪直勾勾地盯着栗原司:“你究竟是谁。”
“一个想去怪谈监狱的人。”栗原司说。
“没有人会想去那。”
“不是人也没关系。”
“你身边的两个怪谈从何而来,有实体的怪谈不可能通过结界。”
“他们本来就存在。”
“你是说,漏网之鱼?”
栗原司点头。
老妪看看茜又看看毛球。漏网之鱼有,但一下子出现两个,还聚集在一个人身边,这就不是偶然能够解释的情况了。
“你去怪谈监狱干什么,要知道,多少怪谈想要出来却求而不得。你却想要进去。”老妪说,“或者说,你有把握出来。”
“如果你帮我进去,我能帮你扩大影响力。更重要的是,我能给你合法的身份。”
“合法的身份?”
“我是一个阴阳师。”栗原司解释,“有几个式神不过分吧?”
老妪很快明白栗原司的意思说:“我不可能归顺。”
“只是一个协议,并不需要事实。让别人以为你是我的式神就行了。”
老妪不再说话,坐在神社门口的廊檐,望着树影丛丛的,陷入深沉的思索当中。
事情发展的比栗原司想象得更为顺利,并未发生争吵,难得的心平气和的商谈。
希望接下来跟怪谈的商谈也能如此顺利。
099梦醒
思虑良久,最终,老妪接受了栗原司的提议,也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芽想婆。
在日语中,芽、想两个词都有梦的部分发音,凑合起来也就是梦婆的意思。
芽想婆的确是结界的一部分,她拥有自我意识,但并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出现在人类世界中,下意识运用自己的能力影响周边的人。到后面隐约感受到能力增长跟舆论之间的关系才主动散播传言。
灰纯和毛球的存在芽想婆不知情,她出现就是在这儿。对她来说,那些人所经历的梦魇都是各自内心的业障,与她并未特意做了什么。
村木和高岗相信怪谈害怕怪谈,铃木成美内心深处对亮吾充满无奈和厌恶。这些隐藏在理智下的情感在芽想婆的影响下显现。
芽想婆拥有终止梦境的能力,如今已被栗原司收编,理所当然打算终止这场梦魇。
栗原司感受到她的动作,制止了她。
芽想婆抬眼看向栗原司。
“他们每个人心中惧怕什么。”栗原司问。
芽想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闭上眼睛,似乎是亲自进入他们的梦境当中,这才开口回答:“怕被轻视,怕无能为力,怕未知,怕死。”
“分别是谁?”
“所有人。”
人害怕一样东西并不是孤零零的,人的情绪复杂且矛盾。
这下换栗原司顿了顿:“也该是这样。芽想婆,等我回到公寓的时候你再终止这场梦境。”
“好。”芽想婆知道栗原司的打算,点头,让出一条路来。
这次不用栗原司打伞,他走过的地方雨自动停住,天色仍旧漆黑,一切沉寂如水。
矗立在黑暗中的公寓被黑暗勾勒出一层轮廓,今天的经历让茜的认知打破,她已经做好披荆斩棘一路杀过去的准备。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兵不血刃的谈判情况。
怪谈不都是血腥、恐怖、不讲道理、没有理智的存在吗?
在前往公寓的过程中没有旁人,栗原司脚步放缓,突然转头问茜:“这是你认为的怪谈?”
“嗯?”茜先是一怔,接着是心思被看破的羞愤,侧过头一言不发。
但很快她又回头说:“是我从神社的书籍上看到的。”
“大神宫司没跟你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吗?”
茜摇摇头:“宫司她没跟我讲过。每次我问她关于怪谈的事情她都说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之前不是经历过北良的事情吗·······”
“实力的提升并不止在能力上。”栗原司说,“很多时候,眼界和阅历更为重要。你的能力不算差。”
“真的吗?”听到栗原司夸自己茜眼睛都亮了亮。
“被北良带走你有反抗吗?”
茜低头不说话。
栗原司不再多说,跨步走进公寓。公寓中回荡着无意义的呓语,楼道间充斥体态残缺难以称呼的东西。它们像蜗牛一样紧贴地面挪动,体表覆盖一层恶心的灰绿色粘液,行走过的地方留下一片狼藉。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东西没有散发难闻的气味,倒还可以忍受。
栗原司向前走,这些东西自动为他挪出一条道路。电梯无法使用,他们从楼梯向上。
一路走过,在四楼的时候看到被粘液整个包裹的人形东西。他双手不断挣扎,但每次挣扎都被粘液拖回,手掌和脸部的突起让人不寒而栗。
栗原司一挥手,只见粘液从头部开始滑落,村木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栗原司上前,村木仍旧不断挣扎,表情十分痛苦。
“醒了。”
栗原司的话让村木猛然惊醒,他先是惊惧地望向周围,看到栗原司的时候拼命想要抓住他:“栗原,救救我,救救我。渡边他就是怪物。一切都是渡边干的!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整个世界都被怪物占领。”
“嗯。”栗原司随意回了声,一个手刀打在他后脖颈上,村木昏了过去。
继续向上,在五楼楼道间发现了高岗。大概是出逃的时候两人分散,高岗体力更弱率先被缠住。
倍吉、大岛信、加藤南和电视台的众人都还在房间里。
门外粘液怪不停冲击,里面的人奋力抵抗,就连门缝都被抵住,能够听见倍吉的呼喊和指挥。
栗原司走到门前,敲门。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现场一滞,粘液怪都退到一边。
“门外是谁。”倍吉谨慎的声音响起。
“栗原司。”
“我们需要确定你的身份。”
“渡边是始作俑者。”
此话一出,房间内窃窃私语。
栗原司走后众人继续调查,听渡边说明情况,当他说出神社内存在祈愿箱的时候倍吉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周围环境也在渡边的话语声中变得越来越诡异。
倍吉打断渡边的描述,严肃地询问他的名字。
此刻,渡边也不再隐瞒,佯装扑向倍吉真实目标是大岛信。他抓住大岛信之后立刻变为粘液怪将其包裹。
渡边展现出真实模样让房间内一片混乱,正因如此,村木和高岗才跑了出去。
倍吉将仅存的净水洒在大岛信身上将其解救,想要去找村木和高岗,不知从何出现的粘液怪将楼道封锁。
他们只能留守原地等待粘液怪退去。
房间内没谈论多久,倍吉通过猫眼看了栗原司一眼,下定决心将门打开。
“快进来。”倍吉焦急道。
“事情已经解决了。”栗原司回。
这时候倍吉才发现门外的怪物已然不见。
倍吉身后,摄像和成日春子立刻出现,摄像四处拍摄,意图将眼前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倍吉环顾四周,心下有些茫然,这就是他和父亲所对付的东西吗?自己如此惧怕、严阵以待、拼尽全力的东西,就这样解决了吗?
明明他什么都还没做······
倍吉努力压抑住内心的负面情绪说:“高岗桑和村木桑跑出去了。”
“嗯。我上来的时候看见了,他们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倍吉有些恍惚。
谈话的间隙成日春子找准时机插话:“栗原大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跟我们讲讲吗?”
栗原司并没回答她的话,环顾一周,缓缓道:“梦该醒了。”
100事件之后
“安云桑,安云桑······醒醒,醒醒。”
倍吉模模糊糊中听见有人叫自己,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人脸。
渡边见倍吉醒来,长舒一口气,他不过是下去拿了钥匙,再上来就发现房门半掩,一进去看见众人昏倒在地的怪异场面,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该不该报警。
醒来的倍吉脑袋还处于停滞状态,左右看看,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渡边。真的渡边?叫什么名字?”
“渡边真一。”渡边回答,“安云桑,没有钥匙你们怎么进的房间?还有,你们怎么全倒在地上了。”
听到对方流利的回答倍吉相信这是真人,他再看房内布局,没有灰尘密布,窗外也是大白天。他脑袋还有点昏沉,甩甩头,走到窗边往外看,毫无异常。
在倍吉醒来之后,其余人陆陆续续清醒。
加藤南是第二个醒来的,其次是大岛信,然后是电视台的两位,遭受攻击的村木和高岗最后睁眼,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发生了什么吗?”渡边又问。
倍吉无视渡边的问题,问向在场众人:“栗原桑呢?”
没人答复。
倍吉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脚步虚浮地往门外走:“我去找他。”
正当倍吉走到门口的时候,房门被从外向内打开,栗原司带着茜和毛球从门口走入。
倍吉在原地站定:“栗原桑······这一切······”
“找个时间来我事务所详谈。”栗原司不打算在这儿向倍吉解释,转而瞧一眼渡边,对他说:“事情解决,周围不再会发生奇怪的情况。”
“诶?已经解决了吗?”
“如果不信,你可以去看看铃木女士。”
渡边也不多问,直接去找铃木成美。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众人回过神,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经历的一切算什么。
还是摄像想起确认镜头画面,直接将进度条拉到众人进入房间之后,发现镜头中并没有他经历的那些怪异。不过镜头“恰好”落成一个能够拍到全体成员的角度,记录下众人昏倒在地的场面。除昏倒外,还能看到偶尔有人抽搐。
成日春子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知道栗原司在其中起了大作用,走到他身边尊敬问:“栗原大人,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吗?如果是真实的,这种情况能解释吗?”
“是一种集体入梦的情况。”栗原司回。
“集体入梦?”
“这就是本次不思议事件的核心。进入房间后大家集体入梦,你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在梦中发生。”
“如果是梦,未免也太真实了吧。”成日春子说。
“如果不真实,也不可能影响这么多人。人的感官很奇妙,它甚至拥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当外界给它足够的刺激和假象,它甚至可以反哺于大脑让我们产生错觉。”
“按照您的说法,既然是梦,怎么您跟我们不在同一个地方醒来的呢?”
“我有提前准备。入梦之后我找到方式醒来,去找源头。”
“源头!?这世上真有不思议的存在?是什么东西?”
栗原司笑笑:“东西算不上,真要说,大概是由心生出的概念。”
成日春子认真思索,但不得其所:“不是很明白。”
“信则有,不信则无。”栗原司用了一句谚语,“此次事件到此结束。”
听到事情结束,村木和高岗是最先松气并说话的。尽管是在梦中,但那种真实的死亡感让两人心有余悸。但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自己在这件事中起了多大作用,对栗原司解救他们的举动只字不提,还是倍吉在一旁提起栗原司他们才淡淡地感谢几句。
栗原司心下泛冷,但脸上不咸不淡的,好心情淡了几分。
见了铃木成美回来的渡边脸色轻松许多,带着几分兴奋地感谢栗原司:“栗原桑非常感谢您,铃木她已经醒来了,人没事,但有点虚弱,亮吾在陪着她。您稍等,他们等会儿想来感谢您。”
渡边带众人回到会议室,留在现场的居民还搞不清楚情况就听渡边说事情已经解决,今后不会再发生梦魇。说话前渡边看栗原司一眼,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才点头继续说。
渡边刚想说一切都是栗原司的功劳,栗原司打断道:“是安云桑的安排。”
“哦,对。都是安云桑的指导。”虽然不明白栗原司为什么要将功劳让给倍吉,但渡边还是顺着栗原司的话往下说。
倍吉连忙摇手,但栗原司说:“安云桑是队长,都是你的安排不是吗?”
见栗原司不想出这个风头,倍吉不再反驳,算是默认。旁边的高岗和村木倒想分一杯羹,但渡边就是不提,在场的画面被摄像记录下。
接下来无非是感谢加庆功,渡边盛情邀约调查小组和电视台的两位晚上聚餐,时间也差不多。倍吉答应下来。
栗原司在一旁不发表意见。
虽说高岗和村木表现积极,但经历过的几人知道是栗原司在解决,他们甚至都没看到不思议本身,高岗和村木口中拼命的战斗也从未发生。
成日春子知道今天没办法得到更多信息,靠到栗原司身边小声说:“栗原大人,我们可以给你一个专访。”
“专访?”栗原司收回视线瞧她。
“对。”成日春子回答,“以您的形象以及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只要专访播出,一定会引发群众剧烈反应。”
“嗯,剧烈的反应对我有什么好处?”
成日春子对栗原司的答复毫无准备,想了想这才回答:“可以更有人气。”
“我不太需要人气。”
“人气对您的事业会有增益。我们电视台在东京都区域有一定影响力,甚至是关西区域,观众中不乏被奇异事件所困扰的人。”
栗原司笑着摇摇头,看起来不是很想要专访,他问:“你们电视台有位叫渡边一郎的记者吗?”
“渡边桑?您认识他?”
栗原司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愣了愣,控制情绪后说:“见过几面。”
“渡边桑也是我们探索频道的一位,提出了好几期高收视率的想法。说起来,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
栗原司静静听完她的话,心跳的很快。
渡边一郎是他在商人褡裢中找到的工作牌上的名字,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怪谈障眼法骗人的东西,没想到在电视台中真的有这么一位。
蝴蝶翅膀缓缓煽动,漩涡中心正在形成。
101敲打芽想婆
栗原司没有参加接下来的聚餐,他带上茜和毛球回事务所,离开之前跟成日春子交换了电话号码,让她见到渡边一郎请跟他联系。至于专访的事情,作为交换自然是应下,具体时间等她们安排。
回到事务所栗原司紧绷的心绪才得以放下。
在外人面前,栗原司或自觉或不自觉地营造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这具“魔君”的身体再没给他麻烦——情绪失控的状态消失。
不过保持高深莫测的能力者状态也会影响他本人,如今看重解决问题以及能从中得到什么。
稍事休息后栗原司再次投入梦境。这次不用他行走,换成芽想婆从门口走进,她还是那副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样子,坐到栗原司对面,一言不发。
两个人保持良久的沉默,最终芽想婆开口:“大人,不知还有什么事。”
“看来你能离开公园。”栗原司说。
“离开,但也不算离开。我可以去我知晓的梦境中,像是大人你,我们产生了联系,我就能出现。”
“没有联系,或者不知道这个人的生平就没办法?”
“对。就像那群神社的人。”芽想婆解释道,“我不知道他们的事迹,也就不能把他们拉进梦中。所以需要化身当中间人,先营造氛围和空间,之后才能让他们自己的想象发散。”
“看起来不简单。”
“并未完全成功。如果是在怪谈那边,我可以让每个人有不同的梦境,经历完全为各自量身定做的梦魇。但在这边,我只是利用某个心智脆弱的人,用他的梦境覆盖所有人,给其余人添点彩头罢了。”
栗原司明白芽想婆所说,规则的力量让怪谈的能力削弱,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原因——
“你也只有一半?”
芽想婆点头肯定栗原司的想法:“是的,一半。”
“雾太郎呢?”他继续之前没聊完的话题。
芽想婆眼神闪烁了一瞬,混沌的眼珠中闪现回忆的神采:“雾太郎他跟我应该是同时离开,不过一定程度上他算是存在实体,当我们恢复意识后便分道扬镳。”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他在哪?”
“是的。”
“我要去怪谈监狱,你有什么办法。”
谈到这个话题,芽想婆又沉默下去,看起来像是在认真思索解决方案。
“得找到雾太郎。他是进入怪谈监狱的关键联通,要说放人进出只能是他。我没有这方面的权限。”芽想婆恭敬回。
栗原司眼睛眯了眯,对方这是将责任全部推给雾太郎了。芽想婆这番话的潜台词就是帮忙的前提是找到雾太郎,至于雾太郎在哪她不清楚,两人来到现实世界就走散了。
也怪栗原司,告诉芽想婆自己在找雾太郎,让对方钻了空子。如今是拿了好处不想干事。
栗原司心念一动,再问:“北海道那边呢。”
“北海道······”芽想婆念叨着这个名字,却怎么也不说下一句。
栗原司冷冷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芽想婆抬眼看栗原司,发现他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自己打破平衡:“大人你是说北海道那边的入口吗?”
栗原司轻点头。
“给出入的阴阳师先生们营造梦魇的时候有看到大海和岛屿,应该就是大人你说的北海道。”
“既然看过,那你应该知道入口在哪。”
芽想婆苦笑:“老身也只是一个被囚禁的怪谈,帮忙做点陷阱,进出方面真不是我能知道的。或许雾太郎知晓更多。”
直到此刻芽想婆也不肯坦诚相待,反正栗原司找不到雾太郎来对质,干脆将这些全都放在找不到的雾太郎身上。
栗原司直勾勾地盯住她。他原本以为自己给出的条件足够,双方好好合作就行,但看对方的样子是不肯愉快合作。
栗原司换了个坐姿,将背从沙发上直起,双手交叉放于交叠在上的膝盖表面:“你在怕谁?”
话音落下时芽想婆眼神又闪烁几下,很快回应:“大人,我好不容易出来,自然是怕再回去。”
“原来是怕再回去啊。”栗原司语气中带上几分理解,芽想婆以为他不再追问,可谁曾想栗原司脸色突然一变,右手向侧边抬起,陌刀破窗而入。
芽想婆反应不慢,整个人变成一缕烟就想逃。就算要战斗也不能在栗原司的领域里。
但从栗原司背后升腾而起的黑烟将整两人包裹,形成牢笼。
见到这层黑烟芽想婆立刻认出:“灰纯!”
“认识灰纯,看来你们是一起出来的。”栗原司早有所料,冷笑道,“既然有人送你们出来,那自然也能回去。回去的路可比出来好走多了。”
“你究竟是谁!”芽想婆第一次出现惊惧。
栗原司没有回答,他脚步发力,身影一闪来到芽想婆身边。芽想婆身形较矮,此刻直接像一滩水般流在地上,用之前粘液怪那样紧贴地面的方法移动,投进黑烟的间隙中——水可以通过很多地方。
芽想婆的举动正中栗原司下怀,他大笑一声,手伸进近旁的黑烟中。灰纯的力量通过指尖倾泻,黑烟快速凝固变成坚硬的墙面。
想要通过烟雾的芽想婆正正好好被卡在墙中,身体朝内脸朝外。
栗原司向前走,黑墙散开再合拢,他走到芽想婆面前举刀架在她脖颈上:“你怕他,就不怕我了吗?”
陌刀的刀锋靠着芽想婆的肌肤,像是被铁烙炮制般一股焦臭味和着烟雾蔓延。
“啊啊啊!大人,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听见对方的惨叫,栗原司举刀靠近的动作停下,看她。
此刻芽想婆惊惧异常,她确实没想到栗原司实力如此强劲,她再也不卖关子快速说:“北海道稚内。入口在那,具体地方我真不知道,不过带我去我应该可以认出。我没骗你,要想进入真的需要雾太郎。雾太郎的雾气是连通两边的引子。”
“哼。”栗原司冷哼一声将刀收回,他从耳后取下一条还在蠕动的虫子,当着芽想婆的面碾死,“我这个人平时比较温和,但也不是让人随意摆布的。”
芽想婆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心中更是不敢反抗,连忙应答:“我知道了,下次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情况。”
102青丘来使枫和秋
在栗原司解决芽想婆留下的小尾巴的第二天,另一边,从北海道到东京的飞机上,一对俊男靓女吸引附近不少人的视线。
这对男女明显在普通水准以上,皮肤白皙细嫩,小脸大眼,一双丹凤眼流转风情,美的雌雄莫辩。两人所在的位置不自觉营造成一道墙壁,跟周围人都不在一个次元。
坐在外面的两人中的男性似乎对他人的视线感到不适,皱着眉头,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警告,这导致其他想要搭讪坐在里面的美人的男性望而却步。
“枫酱,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摆着一张臭脸干嘛。”美人巧笑嫣然,靠着扶手手撑下巴,一举一动皆是风情,“别人也是想欣赏美嘛。”
枫没回答,旁边的人听到美人的话,自觉来了机会,坐在枫侧边的年轻人搭话道:“两位是艺人吗?从北海道到东京?脸真的好小,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美人被夸得笑弯了眉眼,年轻人心潮澎湃,正想乘胜追击旁边的枫冷冷道:“闭嘴。”
“你!”被驳了面子,年轻人脸色一变。
枫没管他,用同样的语气对美人说:“安静。”
“放轻松,枫酱。”美人搭着枫的肩膀,“笑一笑嘛,不然多可惜,你看,可是有不少女孩子注视着你呢。”
“我不想说第二次,秋。”
“ok。”秋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看着年轻人摇摇头。
被秋这么一看,年轻人的火气全都消了,正想再说什么,秋将食指轻轻放在嘴唇上,瞥坐在一旁的枫一眼。年轻人明白她的意思,急切地点点头,拿出自己的手机摇了摇,意思不言而喻。
秋一笑,重新坐好不再回答。
航班很快抵达东京,下飞机时年轻人视线一直黏在秋身上,势必要在下车之时要到她的联系方式。然而他明明从始至终看着秋,但不知何时丢了她的身影,在茫茫人海中怅然若失。
此时,出了机场枫正招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坐进将目的地说出:“东京丰川稻荷神社。”
说完,他再次回归冷寂。
秋靠着车门看向窗外,眼中闪烁亮色,几乎可以称作是贪婪地观察着东京的一切。
东京的交通、建筑、商场、人、店铺、宠物还有很多细致入微的日常,她一刻也不放过。
枫察觉到她的举动,冷不丁开口:“琢磨人很好玩吗。”
“枫酱,你说,她在东京呆了快五十年,会是什么样子。跟我们会不一样吗?”秋低声问。
“都是狐狸,能怎么不一样。”枫理所当然回。
秋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但她知道再跟枫说也是无济于事。自五十年前的禁令以来,除了必要的物资采办青丘不再与外界交流。人类世界被长辈们说的危险重重,一旦被发现异类的身份就会死于非命。
在青丘世界中,人类世界就是洪水猛兽,能达到小儿止啼的效果。
但秋不害怕,甚至对人类世界有着莫大的向往。
她十分早慧,当初也像茜一般在大阪的神社待过,枫也是如此,但当初发生末世事件,所有在外的青丘狐都被召回。那个时候秋已经化形,有自己的思维,被长辈当作是重点培养对象第一批召回。
茜的存在在青丘中不是秘密,几乎所有狐狸都知道有个依旧在人类神社中存活的同类。但她生活如何无人知晓,成为一个传说。
一个月前,长辈突然放开跟人类世界的限制,并且让枫和秋做好接茜回青丘的准备。
如此这般,枫和秋乘坐飞机来到东京。
秋思绪收回的同时计程车也停在丰川稻荷神社门口。付钱,二人下车,看着熟悉的神社建筑二人都不自觉松了口气。
枫率先迈步走进,神社零零散散有几位参拜者,像大多数场合一样不少目光追随他。秋如鱼得水般对每个跟她对上视线的人微笑。
枫来到一旁的管理室,并未看到大神胜子,他环顾一圈目光极其具有威慑力。
管理人员沉默好几秒才小心翼翼问:“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宫司様。”
“具体是什么事情?有预约吗?”
枫看了他一眼,管理人员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合理,不知何时将大神胜子在神社旁边街道的庭院休息说出。
枫和秋离开,径直朝管理人员给出的地址走。
庭院依旧是上次栗原司来的那个样子,不过到了春末各个角落花朵盛开,整个庭院萦绕着一股芳香,装饰品味优雅,无一不彰显主人家的审美。
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眼前似乎出现一只狐狸欢腾翻越的场景,那是她还未见过的茜,一股妒忌不自觉冒上心头。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不带入茜的位置。
枫走在前头,穿过放着门帘的前门来到茶室,看见午睡醒来打算研茶的大神胜子——茜离开后,大神胜子每日自己研茶,延续一贯的生活节奏。
胜子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年轻人,看到他们的脸,一瞬间青丘来使四个字就冒上心头,动作顿住。
枫也察觉眼前之人就是东京丰川稻荷神社的宫司,也就是茜的保护人,冷冷的表情柔和一些,躬身道:“宫司様。”
胜子将茶杯放下,撑着桌子边缘站起身:“请问是青丘的使者吗?”
枫点头,旁边秋礼貌地对胜子福了福身:“宫司様,抱歉来迟了些。我是秋,他是枫,我们从青丘来。”
“在下大神胜子,请坐。”胜子招呼二人,“二位喝茶吗?”
“嗯。”
二人在胜子对面盘坐,胜子同样用抹茶道的步骤为二人上茶。她的茶道比茜更为沉静内敛,更有节奏感,看得人赏心悦目。
最后,胜子将茶端给枫和秋,二人抿了抿将茶杯放下。
“好。”枫评价。
“味道醇厚,回味甘香。好茶,当然,也有因为一个好的制作者。”秋笑笑,胜子也回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喝完茶,客套完,枫直奔主题:“请问大神宫司,茜呢?”
提到茜,秋看向胜子,胜子视线在二者间逡巡,脸上的笑容沉下去。
她微不可查地叹口气说:“茜她成为了某位阴阳师的式神。”
103事情来了
“抱歉,本来想提早告诉你们,但不知地址。前几天写了信寄到北海道,按照之前的通信地址写的目的地,邮递公司说未找到人。”胜子缓缓将情况说出,在他说话的同时,枫的脸色逐渐冷下,比之前在飞机上的时候更为冷峻。
“成为了阴阳师的式神?”秋对此并无反感抵触,想到另一方面稍显好奇道,“现在还有阴阳师吗?”
“有的。”胜子给出肯定的答复。
秋扬扬眉毛,侧头看枫,枫直接说:“宫司様你应该知道,要回青丘的狐狸是不应该成为阴阳师的式神的。”他将“不应该”这个词咬的很重。
胜子回:“的确。但在你们二位来之前,曾有一位自称是青丘狐的男性来到小居。我未跟青丘取得联系,不疑有他,便将茜交给他。”
听到之前有一位青丘狐来临,枫和秋对视一眼,摇摇头,二人心里各有心思。
如果有人提前到来,二人不可能不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大神胜子此刻在撒谎。为什么要撒谎?不想将茜交给他们?但人在眼前,撒谎也没用。他们有自己的寻找方式。
胜子留够思考时间,继续说:“那位青丘狐将茜带走,带到京都伏见稻荷大社。”
“京都伏见稻荷大社。”枫眉头紧皱。
“有什么不妥吗?”胜子反问。
“没什么,请继续。”
胜子看看枫,留了个心眼,再次接上:“他不仅将茜带到那,还有我和另一个人······”
胜子将在伏见稻荷大社山上发生的一切简要说明,包括成为傀儡的茜,意图不明的北良以及栗原司。
栗原司登场,在胜子口中是位能力强大的阴阳师,拥有一条凶猛的大狗当作式神,经历险恶的战斗后打倒北良救下茜。如此,茜自然而然成为栗原司的式神。
对于胜子口中的话,枫将信将疑,秋则只信了三分。狐狸生性多疑,无论当时人怎么说,总得亲眼见过、做过实地调查后才做判断。比起别人,更相信自己。
“原来如此。”秋说,“那位阴阳师还在东京吗?”
“在,茜也在他身边。”
枫站起身:“在哪。”
秋拉了拉枫的衣服,但枫不为所动,明显今天一定要见到茜。
秋在内心扶额,只好顺着枫的话说:“大神宫司様,请问阴阳师和茜在哪里?”
“在··········”
————————
“吃鸡爪吗?”栗原司将一个鸡爪扔给毛球,毛球欢喜地咬得嘎嘣脆,问在旁边的茜。
“不用了,谢谢。”茜连忙摆手。
栗原司用一副真可惜的表情耸耸肩,继续享受美味。
毛球吃完,嘴吐人言:“大人,经历梦魇事件高岗和村木对世间存在不思议事件深信不疑。安云和大岛不用说,已经是怪谈真实存在的传播者。还有那个加藤以及电视台的人,都亲身经历过,就算是为了收视率都会照离奇的方面说,何况都是真的。等这期节目播出,我们的能力肯定会再次提升。”
毛球喜滋滋的,他现在算是确定跟在栗原司身边有肉吃。以前躲躲藏藏好几十年都没增长的能力在短短一个月间发生质的飞跃,从一个石头毛绒怪到现在的凶猛大狗,还能吃鸡爪,还有合法身份,啧,简直不要太爽。
他现在对栗原司是唯马首是瞻,下定决心同甘共苦,再也不是之前见势不对就打算逃跑的毛球,至少,得发挥一点作用才溜。
毛球没有后顾之忧心思简单,想的都是提升的问题,旁边的茜则完全不同。
她渴望变强,但前路漫漫一窍不通。原以为只要跟着栗原司上阵杀敌就行,但好像很多问题不是打打杀杀能够解决的。
她现在搞不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之前自诩是稻荷大人的使者,只要偶尔显灵就成,每日潇潇洒洒。但北良之后她心里升腾莫大的危机感,她终究不是人类,面对和担心的事情跟人所担心的全然不同。
吃喝不愁,但其他的呢?自己的来历,性命的安危,还有大神宫司所说的青丘。
她对青丘恐惧又好奇,她不知族人如何,也不知去到青丘将要经历什么。
栗原司吃完鸡爪,将骨头拢在一起又丢下,他摸摸下巴,拿褡裢中的预言书对照目前的形状来判断。
茜心思重重,迷茫又彷徨,不由得开口问栗原司:“栗原大人,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栗原司随意回道:“真闲的话就跟毛球一起去吓人,打响名号,我再去找电视台的人来拍摄一个特辑。”
“这,这跟提升能力根本没有关系啊。”
“没有关系?”栗原司看她。
面对栗原司的视线茜有些心虚,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难道装神弄鬼就能变强吗。”
“还真是这样。”毛球率先回答,“越多人相信我们的存在就能越强,这你都不知道吗?”
“我·······”茜没被教授过这方面的知识,涨红了耳朵。
“找个时间毛球你跟她解释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栗原司懒得多说,将桌子上的鸡骨头一收扫进垃圾桶里,抬头看向门口,脸上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这不,事情找上门来了。”
话音刚落,门铃响起。
毛球警戒地站起身,茜感应到什么,心情怪怪的。
铃声再次响起。
“去开门吧。”栗原司说。
茜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枫和秋出现在雾走屋门口。
不用多说,看到两人茜就知道面前两位是自己的同类。与之对应的是枫和秋也感觉出茜的不同。
三人在门口呆立几秒,秋说:“茜?”
“你们是?”
“青丘而来。”枫说。
青丘。
两个字在茜脑袋中炸响,呼吸一滞,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进来吧。”不知何时毛球到茜身边,以狗的形象说着人话,“我家大人等了有段时间了。”
“哦,对,二位请进。”茜让开身子。
对毛球,枫和秋心中都有惊讶,没想到人类世界中还有另外的精怪,互相交换眼神这才进屋。
104谈话
枫和秋进门,第一眼寻找胜子口中所说能力强劲的阴阳师。客厅内除栗原司外别无他人,但枫和秋都没将他放在眼里,只当他是副手徒弟之类的人员。
栗原司一言不发,就看两人要打量到什么时候。
打量后秋动动鼻子,没发现其他人的气息,排除种种只剩下一个答案——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大神胜子口中那位阴阳师。
但没等秋礼貌性询问,旁边枫开口:“你是阴阳师。”
语气是一贯的冷然,脸色照旧欠揍,栗原司还没发话旁边的毛球就不乐意了:“这是我家大人,请你尊重一点。”
枫的视线转到毛球身上,看它一眼,毛球心中升起浅浅的恐惧,这种熟悉的感觉跟它第一次得知栗原司魔君身份的感觉很像。因为很像,毛球更为不屑,这跟大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冷哼一声跟枫对视。
毛球的表现让枫皱起眉头,刚想抬手就被秋拉住,被她用眼神警告。
这次青丘长辈之所以让两人组队就是考虑到枫的个性缺陷——他实力强劲,但情商为负。在青丘世界中无所谓,半动物世界本就实力为上。但在人类世界中,没有情商十分致命。所以给枫配了个实力不错情商拉满的秋。
秋道歉道:“非常抱歉,枫他才从青丘来还未适应人类生活。请问您是大神宫司说的栗原司阴阳师吗?”
秋发挥狐狸的美色效果,一段话说的服服帖帖楚楚可怜,再生气的人都会被她这番话安抚。
茜看向栗原司,看他如何处理。她当初如此冒犯可是被栗原司狠狠教训了一番。
但出乎意料的是栗原司没有任何表示,挑挑眉毛说:“二位坐。”
茜撇撇嘴角,哼,男人。她心下默默跟秋做对比,心想自己哪点不如对方。
秋和枫分别坐在沙发两侧的单人位置,茜坐在栗原司旁边,毛球趴在地上,三角之势就此形成。
虽然知道两人此行目的,但栗原司依旧问:“二位有什么事。”
枫刚想说话又被秋无声制止,话语权交给秋:“既然栗原先生你是阴阳师,我们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我叫秋,他叫枫,从青丘而来。此行的目的是带茜回到青丘——茜是青丘狐这一点先生你知道吧?”
“嗯。”栗原司应了声。
“青丘狐属于青丘。”枫盯着栗原司冷然道。
“大神宫司跟你说过关于青丘狐和稻荷神社的事情吗?”
“知道一些。”栗原司回。
接下来,秋将神社和青丘之间的纠葛简要说出。大体跟大神胜子说的没有区别,像是送青丘狐到神社进修、两者间的交流以及中间遗失的五十年。
“因为内部发生了点问题,期间五十年未跟丰川稻荷神社交流。如今问题解决,也是时候让在外借宿五十年的茜回家。”秋说,“茜是长辈的孩子,长辈十分想念,特此派我和枫来护送茜回家。”
栗原司静静听秋说完。而一旁的茜绷不住了,她等对方一说完就反驳道:“我不会去青丘,我也不是青丘狐。”
此刻枫猛然盯向茜,眼中满是斥责和不满,对她说出的这句话展现出极大的厌恶,似乎在说你怎么能如此背信弃义:“所有在稻荷神社中的狐狸都是青丘狐。这种话你绝不可以说第二次。”
“我说什么与你何干?”茜早就看枫不爽,不知道他拽给谁看,“你们口中的青丘五十年来未出现一次,一来就要带我走。凭什么?我在大神宫司身边长大,我是稻荷大人的使者,现在成为栗原大人的式神,跟你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茜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冲枫发泄,怒气冲冲。
“胆敢!”枫蹭地起身,也不在乎栗原司的存在,直接冲向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掐住茜的脖子。
经历过种种事情的茜也不是吃醋的,她身形一矮柔软地向后翻滚便逃离枫的攻击范围落定,对枫怒目而视。
“呵,倒不是个废物。”枫被气笑,打算拿出真本事跟她过招。
“枫!住手!”秋可不想一来就起冲突。
枫听不进去。
栗原司笑着摇摇头,并不打算制止,他说:“出去打,别把家具弄坏了。”
有栗原司做靠山茜心中的不安全然消散,冲枫挑衅一瞥跃出门,枫即刻跟上。
眼见秋也要跟去,栗原司开口制止:“他在这我想我们无法进行有效交谈。”
秋顿住脚步看向栗原司。
栗原司对毛球说:“去看着他们,不要出事。”
“好的大人。”毛球点点头跑出。
栗原司再对秋说:“茜已经成为我的式神,按照你们的规矩,她不用回青丘不是吗?”
秋没想到栗原司知道这一点,并且敢于拿这一点出来叫板。她沉默一瞬,这才回答:“对这方面我并不清楚。我和枫只是奉长辈之命前来接回茜。”
“长辈,青丘的话事人?”
“嗯。”秋肯定道。
“时隔五十年青丘重开,可不是件小事。”栗原司说,“而且,茜她是只白狐。”
“这是她是长辈孩子的标志。”
栗原司饶有趣味地问:“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孩子,还是说,所有白狐都可以称为孩子?”
栗原司的问题一针见血,中间涉及到关键之处。秋只觉得眼前这人难缠,收起轻视之心,斟酌答道:“这不是我能够回答的问题。”
“不能,还是不敢?”栗原司笑问。
“栗原先生,我和枫来无论如何也要带茜回青丘。”秋决定不再跟栗原司绕圈子,她怕自己又跳进对方的语言陷阱而说出不该说的事情,“请你见谅。”
“如果我说不行会怎样。”
“我和枫会使出所有手段,如果不行,长辈会亲自前来。”
秋脸上再无笑意,言语间也满是威胁之意,一定要将茜带去不可。这反倒让栗原司的好奇心无限升腾。为何茜的优先级如此高,她到底被当成什么筹码。联姻,还是其他?
栗原司突然一笑:“茜她身为青丘狐当然得回去一次。”
秋怎么也没想到栗原司会松口,一呆,问道:“你愿意让茜回青丘?”
“不是茜回青丘。”栗原司说,“是我带她跟你们一起去青丘。”
105栗原司出手
从见面到现在,栗原司的每一步都出乎秋的预料。她心里对此次会面有过设想,但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应对。没人会主动要求去青丘,毕竟是狐狸的大本营。
另外,他对茜的态度也让人琢磨不透。看起来不甚在意,但却处处维护。
从枫追出去的那刻起他们和栗原司就不在同一个级别对话了,茜是栗原司的式神,按照对应,就算是生气枫也该跟栗原司对话。这样一来,不是自降身份吗。
短时间内秋对栗原司的评价发生极大变化,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他的厉害之处,更重要的是他的实力——这是最让人看不透的一点。
他不怕枫的威压,整个过程举重若轻,无论是对自己的美色还是枫的冒犯都没反应,这种感觉秋只有在长辈面前才经历过。
秋看着栗原司,栗原司也不避,等她回答。
“我们从未带人回过青丘。”秋回。
“事情总有第一次。”栗原司说,“既然青丘重启,总得有点变化不是吗?”
秋思索,这个突发情况没有先例可循。而青丘位置隐蔽,如果突然带人回去,害怕暴露。
栗原司似乎看透秋的犹豫,淡淡说:“既然下不了决定,那就跟你家长辈商量。我不会让茜一个人去青丘。”
对栗原司展现的威慑秋脸色冷下去,她只是情商高,但股子里身为青丘狐的傲气跟枫如出一辙。
看着有点炸毛的秋栗原司淡淡一笑,摇头道:“看来你们还没发现。”
“什么。”
栗原司起身,去到墙边抚上墙体,坚硬的墙体在他手中犹如流水般淌往地下,消失的墙面外出现一片空地。
空地上,枫正跟茜交手。空地上像是有不少透明障碍物,两人腾转挪移,速度极快。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茜落了下风,基本上都在躲枫的攻击,而枫则以狩猎者的角度冷静地观察茜的逃跑路线,每次都能恰好截在中央。
但快要抓到茜的时候毛球就会上前挡住,冲枫飞身一蹬再溜走,让枫十分恼火。
见有毛球帮忙,茜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一对一打不过枫,没关系,她可不是一个人。
“放弃吧。”站在不远处的茜得意洋洋道,“我可是栗原大人的式神。”
“哼。”枫冷哼一声,身体一躬脚步发力冲茜急射而去。
眼见对方冲来,茜连忙躲避,但对方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按照她逃跑的速度根本跑不过。
此刻正是毛球发挥的好机会,它盯住枫,四肢在地上狂奔目标明确。
枫不为所动,身侧突然出现一道幽蓝色的狐火将毛球包裹。
茜余光瞥见火光,心下焦急:“糟了,忘了他也是只狐狸。”
毛球身形一顿,紧接着在地上翻滚灭火,但火势并不见小,依旧不紧不慢地燃烧。
“毛球,狐火这样灭不了。得用力量包裹全身,让狐火跟空气隔绝!”茜朝毛球喊,告诉它正确的灭火方式。
毛球听见,连忙将自己的力量调动,肌肉紧绷,狐火应言快速熄灭。
不过枫的目标也不是毛球。因为提醒毛球,茜的动作慢下,枫再次提速来到茜身后。
“不知好歹的东西。”枫目光一凝,伸手钳住茜的肩膀。
茜吃痛矮身,枫的手如影随形。茜双手拿住枫钳住自己的那只手,以背部为支点试图给他一个过肩摔。
但枫的力量更大,脚步也更稳,丝毫未动反倒抬腿踢中茜的腿窝。
茜膝盖不受控制地向下,枫反手将她两只手背剪。茜想要挣扎,但在枫手里动都动不了,她转身怒目而视。
枫心中的怒气在制服茜后就消失了,他冷眼看茜,自认是在清理门户:“你是青丘狐,永远属于青丘。”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茜怒道。
“还不服?”枫也上了脾气。
但在他进一步做举动的时候,只觉得后背发凉,危机感从尾椎骨一直冒到天灵盖。甚至不能称作是危机感,更准确的说是生命威胁。
枫立刻放开茜,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咻呼一声跑到旁侧,警戒地看向茜所在的位置。
只见栗原司缓缓走来。他走到茜身边,伸手将她扶起,看向枫平静说:“这就是你所说的护送吗?”
枫一怔,紧接着压下眉眼:“我自有我的决断。”
“如果你遇见危险就像现在这样,我很怀疑将茜交给你们会发生什么。”栗原司说,“还有,茜她是谁,她自己自然知道。不需要别人提醒。”
枫感受到栗原司散发的威胁,本能告诉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他的自傲和个性不允许他被栗原司如此说教和贬低。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昂首看向栗原司,朝他走近几步:“茜是青丘狐。”
栗原司摇摇头,真没想到这狐狸如此冥顽不灵,一看就是没受过毒打的样子。这种人不用多说,打一顿就好了。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栗原司说。
这个时候枫才发现身边一切的不同。刚才他沉浸于跟茜的打斗,不知何时城市景象变成一片空地。
他皱起眉头警戒注视栗原司。
这是栗原司让芽想婆构造的梦境。
随着对峙时间延长,枫心中的犹疑和恐惧越来越多。他心道不好,知道再等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不再等待冲向栗原司。
枫来势汹汹速度极快,但在栗原司眼中就是慢动作,一举一动都软绵绵的。
枫双手前挥,目标直指栗原司脖颈下颚。
栗原司毫不退避,抓住枫的臂膀手腕一用劲,对方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做三百六十度转体。
一碰上,枫最直观的想法就是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及对手。他暗自咬牙,凭空借力腰腹收紧,调整好身姿稳稳落地。
栗原司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枫再次提气,速度更快,双拳交替打向栗原司面门。但每次攻击都被栗原司摇头躲过,枫感觉自己像是打在棉花糖上。
“呵!”枫怒喝一声,趁着栗原司躲避的同时飞身一脚踢向他肚子。
栗原司懒得躲了,终于开始自己的进攻。他双手交替架住枫踢来的腿,用力一震,对方脚步踉跄。栗原司顺势上前,右手捞住枫的脖子下压,一个膝顶撞向枫的腹部。
硬吃一击的枫面部扭曲脸色煞白。
这还不算完,栗原司靠在他背上滚了一圈到另一侧,把住肩膀给他一个过肩摔。
“碰!!”沉闷的响声响起,扬起一片尘土。
栗原司拍了拍衣服收工。
茜扬眉吐气对空挥拳,仿佛自己打败了枫。身为旁观者的秋将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枫摔倒在地一言不发,死死盯住栗原司。
栗原司已经回身走向秋。
突然,一抹狐火从地上跳跃而起扑向栗原司后背。
“小心!”茜着急提醒。
而栗原司依旧走向秋。
只见栗原司身后,浓厚的黑烟出现将狐火包裹熄灭,此后射向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黑烟变成一柄剑,剑尖抵住枫的喉咙。
枫额上滑落一颗冷汗,喉头滚动。
栗原司走到秋面前说:“我想,你应该有判断了。”
106“宏图伟业”
秋第一时间没说话。
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的枫,再打量已经变回来的周围环境——他们就在雾走屋门口,工作日的下午,无人。枫脖子上的黑烟剑依旧稳稳存在。
最后,她看向栗原司轻声说:“十分抱歉,我和枫得失陪一会儿。”
栗原司将灰纯的力量收回,抵在枫喉头的剑消散于空中。
秋扶起枫。枫狼狈起身,离开之前用复杂的眼神望栗原司一眼,随后两人远去。
待对手走后,茜总算是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十分兴奋地冲栗原司说:“大人你真的太厉害了!”
如果狐狸尾巴显现,此刻茜的尾巴应该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本来是毛球打算说的话,此刻被茜抢先,它连忙跟上:“青丘狐可不容易对付。别看大人你轻轻松松将他打败,若是让我对上,光是狐火就够我喝一壶的,何况还得硬碰硬。大人实在是当世强者。”
此时此刻毛球将狗腿子这个名词表现得活灵活现。
“行了。你们两个有这心思吹捧我,不如好好想想下次若没有我该怎么办。”栗原司对二人的吹捧感到好笑,用力揉搓几下毛球的狗头再说,“准备好,我们去青丘。”
“去青丘????”毛球是惊奇,茜是惊恐。
“对,去青丘。”栗原司肯定回。
对于栗原司主动要去青丘的决定茜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栗原司决定了,茜硬着头皮也只能上。
毛球去哪无所谓,只要跟在栗原司身边就成。作为跟随栗原司的元老,在栗原司身边无论去哪都让人安心。
不过毛球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它主动思考栗原司选择去青丘的原因,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简单。
而且,之前去公园的事情可不算完。栗原司遇到的每个怪谈都会收入麾下,这个能够营造梦境的怪谈如此强,大人没道理不眼馋。
突然,毛球想到了最合理的解释——大人要去征服青丘!
肯定是这个样子。
终于,大人终于要开始自己的征途了吗。
它就说,大人好不容易从怪谈监狱出来,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就窝在东京。青丘狐跟人类关系良好,又是怪谈,拿他们动手再好不过。
从青丘开始,一步步反攻人类世界,然后称霸霓虹解放怪谈。
这就是大人的计划,简直热血又完美。而身为大人座下第一大怪谈,它毛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混个魔王当当,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生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去哪,想去吓人就去吓人。
在毛球脑海中已经规划好自己在栗原司宏图大业中的位置,摆正第一狗腿子的身份,时刻以栗原司为中心进行行动。
想着想着,毛球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
不过茜打断了它:“你在想什么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毛球醒神,不屑地看向茜,在它的打算里这狐狸也是自己的手下,大人最多让她管理青丘。不对,照她这个样子,管理青丘不大可能。
茜并不知道毛球丰富的内心活动,忧心忡忡地问:“毛球,你说大人他为什么还要去青丘啊。”
“大人的想法我怎么知道,总之,只要跟着大人就行了。”毛球随意道,迈开步子回雾走屋。
茜没听出毛球语气中的不耐烦,不依不饶地问:“对了,大人之前说的‘这方面的问题’是什么?”
毛球的心态因为脑补而发生微妙的变化。
他之前对茜的态度是客户加有革命情谊的同志,现在将茜看做下属后毛球就没那么温和有耐性了,端起架子:“这个没那么容易解说,等我有空吧。”
说完,毛球昂首挺胸地离开,唯留下茜一脸莫名其妙:“这狗怎么了?”
茜和毛球的心情如何栗原司并不知道,占卜的结果告诉他此去青丘将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途中会遇到意外之人,会有危险。
后面的情况栗原司提前想也没意义,前半句关于去青丘的占卜,此时此刻已然应验。
在战斗发生的一个小时之后秋和枫再次回来。
重新出现枫的态度好上许多,就是整个人沉默下去,不愿再说一句话,整个过程由秋沟通。
“长辈已经知晓茜她如今成为栗原先生你的式神。按照规矩,在成为式神之前茜她应该跟青丘报备。但情况特殊,难以按照先例处理。”秋说,“长辈想问先生去青丘所为何事。”
因为是为长辈传话,连带着秋都变得正经肃穆许多。
“青丘是否在北海道稚内。”栗原司问。
秋沉默良久,其实不用回答栗原司已经有答案,她最终点了点头。
“这世上除了现实人类世界外,还有一个世界。就我所知,那个世界的入口在北海道稚内。我想去青丘寻找答案。”
“原来如此。”秋说,“先生你是位真正的阴阳师。”
“过奖。”
“如果是为此事,让先生你一同前往没有问题。茜她的存在青丘众所周知,我们找茜回去一是为了向大众表示青丘重启的决心,二是让她上族谱。身为白狐,身份会特殊一些,也有需要履行的义务,当事情结束之后,茜她是想留在青丘还是跟随先生你,都由茜自己决定。”
秋将从长辈那得到的答复几乎是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栗原司,只是中间添加很多敬词,言语间表示对栗原司的尊重。
“这样的情况先生能够理解吗?”秋问。
“嗯。”
“我们明天启程。回程的话需要沿循古道,可能会花费一周左右,先生可以先去北海道,我们到时候会合。”
听到要跟栗原司分开行动,茜立刻望向栗原司,可怜兮兮的,用眼神说不要抛弃自己。
栗原司说:“去北海道的古道我从稻荷神社的古书中得知,对书中描述十分向往。狐狸娶亲可不那么容易见到。”
“古道都是山川湖海,人走不下来。”枫说出他来的第一句话。
秋接过枫的话:“道路崎岖,的确很难走,还得考虑补给,先生·········”
“没走下来,我也不用去青丘了。”栗原司笑道。
听栗原司这么说,秋也不再劝,爽快道:“行,明天上午八点,在丰川稻荷神社前集合。”
107一路向北
当天晚上茜回到稻荷神社跟大神宫司一起渡过。另一边,栗原司简单准备些远行的东西。
褡裢肯定是要带的,里面除了放有行脚商人的东西外还有一把小刀、打火机、尼龙绳、银行卡和纸币。
别看褡裢不大,但种种物件全部囊括装入,装完分量丝毫未增,十分神奇。
食物和水边走边准备,栗原司和毛球对食物的需求不大,只是可惜没办法点鸡爪了。住所到时候找个避风处就成。
如此这般,行李再三精简便只留下褡裢和一个包袱。
包袱内带着陌刀、便食、调料和衣服,由毛球负担。
如今毛球身形越来越大,使用功能也变多,像带行李这种活都可以让它做。
第二天早上八点,栗原司和毛球准时抵达集合地点。
路上行人对背负背包的毛球侧目,谈话大多都是对有如此乖巧的宠物而惊奇。当然,还有帅气的栗原司。
毛球有些闷闷不乐,它可是只大怪谈!
不过很快,看着毛球众人又被一惊。
茜、秋、枫这三只狐狸同时登场实在是太过亮眼,一个人就算了,三个人同时出现,那股非同寻常的气氛直接拉到三的指数。这跟偶像团体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对大众视线的处理也能看出三只狐狸不同的个性。
茜已经习惯毫不在意。秋很享受这样的目光,脸带微笑如沐春风。枫则是比来时更冷的臭脸。
三只狐狸走到栗原司面前,茜立刻站到栗原司身边,而后秋说:“栗原先生,还有需要准备的物品吗?”
“没有了。”
“那好,我们出发。”
接下来的路途跟栗原司预想当中些许不同。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东京大部分地区都变得不一样,跟枫手中那份五十年前的地图对不上号。
众人跟着秋走,时常是来回转车,到后面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暂且放下双方的对立立场跟秋一同对照地图前行。这样才将进度加快。
一行四人一狗,早上八点出门,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才兜兜转转出了东京。
出了东京,秋的地图逐渐跟四周的景色产生重合,茜重新走上五十年前的狐狸娶亲古道。
众人从栃木县进入越后山脉的白根山,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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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着春天的尾巴,野营爱好者春田一郎来到福岛县近中央的天镜湖附近。
天镜湖地处内陆,周边由大山围住,唯它下陷形成广阔的湖面。一年四季天镜湖景色不同,春天可看新绿和野鸟,夏天可野营、划船、河泳,秋天则是满山红叶,冬天又可滑雪。
总而言之,天镜湖算是人气地点。
也只有每年气节交替之时才稍显落寞,这也是春田一郎选择现在进山的原因。
他野营的地点选在湖滩的平坦处,将丛生的绿草整理出一片平地,扎营,带了野炊物件就每天钓鱼野炊,看天看水,好不逍遥。
这日,天气正好,春日阳光暖洋洋地洒向大地,晒得人困意绵绵。春田一郎顶着困意钓了好几尾鲜鱼,心情舒畅大叹运气不错。
“窝子打好了,鱼儿都聚集咯。”哼着随性想出的调子,春日一郎将钓上来生命力强劲的鱼儿敲晕,刮鳞处理,正要点燃炭火的时候天上突然掉落几滴雨点。
他抬眼一看,头顶暖洋洋的太阳依然存在,但雨滴也不似作假,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下太阳雨了。
初春太阳雨频发,就像之前在京都附近发生的那样。但现在已是春末,而且还是在偏北的福岛县,春田一郎怎么也没料想会遇到如此珍稀天气。
他没带伞,只好将准备到一半的食材放下,坐在帐篷口望向湖面。
偌大的、碧波浩渺的湖面展现出与平常全然不同的模样。淅淅沥沥的小雨斜打在湖面上绽放出一朵朵涟漪,打出一片水雾,朦胧中春田一郎甚至能看见欢欣翻腾的鱼群。
眼前的画面让人沉醉,甚至让春田一郎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对自然的一种冒犯。这样的环境应该是秘而不发的、存在于梦幻中的。
春田一郎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自己惊扰了存在于画面中的美神。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一行人沿湖岸小道朝他走来。
雨线让他看不清来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雨消失了,恍若天神的人儿不加掩饰地出现在他眼前。
最前头的是两位美得让人晃神的少女——或者说女人。两人身材凹凸有致,一位明亮纯真眼下有颗恰到好处的黑痣,一位拥有风情万种的丹凤眼。
如此之美如此有气质的人简直世间罕见。
后面还有两位男性,也是气质高雅。
他的目光追随,此刻一丝想要搭讪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呆呆的欣赏,就像欣赏天镜湖一样。
一条毛色黝黑光亮的大狗猛地冲在两位美人前面闯入春田一郎的视野。只见大狗跃入湖中,潜水,再次出现的时候口中衔着一条还正活蹦乱跳的鱼——比他钓的都要大——冲他极具人性化地一瞥。
春田一郎觉得这条狗是在对他钓的鱼不屑。
这一行突然出现的人脚程极快,很快路过春田一郎的帐篷,只有那位丹凤眼美人给了他一个眼神,就这么一个眼神,让春田一郎魂牵梦绕了好久好久。
直到福田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他的时候他都还在回味自己那日在天镜湖的偶遇。
“他们恍若仙人。”春田一郎眼中闪现回忆,“我活了半辈子都从未见过那样的人,不光是明星还是什么。他们几乎融入自然,不对,他们就是由山水孕育出的神明。”
·········
“太阳雨和彩虹,跟京都同样的情况,琦玉樱花重现!”
“美轮美奂,春末的奇迹,栃木县再开樱花。”
“天镜湖的太阳雨十多人同观,有人路遇神秘一行人,是否跟最近霓虹樱花重开的现象有关?接下来请看我们对当事人的采访。”
“继琦玉、栃木、福岛之后,宫城和岩手县也出现樱花重开之反季节现象。”
“专家预测,接下来将会是秋田和岩手。”
“预测正确!樱花重开同样席卷秋田和岩手,我们请到气象专家为我们解释这一想象。”
“樱花重开的下一站——青森。”
“樱花重开,整个霓虹关注的奇异现象,太阳雨和彩虹的现象也跟随移动,引发全民追逐。它会跨越津轻海峡抵达北海道吗?”
“到达北海道!雪国的樱花季再次延长。”
“从琦玉开始,樱花重开一路向北,到北海道结束,历经一周时间。这种现象之前也发生在京都,却未从霓虹最南冲绳开始,关东关西有什么差别?有请专家为我们解答·······”
108一周后
一周后,众人抵达北海道稚内——霓虹的最北端。
稚内面朝太平洋,隔宗谷海峡与俄罗斯远东库页岛相望。
春末的海风还带着凉意,混杂海腥和咸味,触目所及皆是茫茫大海。
栗原司眺望海平线,远处宗谷海峡来来往往轮船络绎不绝,全是大吃水的船型,客轮货轮皆有。此刻,身形硕大的船只在海面上变成小小的一个点。
船行而过的水痕很快被波浪荡平,潮水一波又一波冲向海岸,涛涛浪声连绵起伏。
正如秋所说,狐狸娶亲全是难走的古道,杂草丛生密林漫布。
走的时候用狐火开路,以卫星地图的角度可以看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一条蜿蜒黑道出现在霓虹山脊之上。
以及狐狸娶亲中所描述的太阳雨。
走到哪,太阳雨和彩虹跟茜到哪。
天色从未晦暗过,到了晚上繁星点点,除此之外,已经过了时节的野花也全都焕发第二春,尤以樱花为盛。
经过一周的同行,众人关系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
栗原司像是旅游团中的长辈,三只狐狸是小辈,不怎么说话互相尊敬。
原本对青丘充满敌意的茜在同行中经过秋的时不时介绍解说,对青丘的敌意变成好奇——终究是狐狸,茜对同类有着天生的向往。而因为秋,茜连带着对青丘都好感不少。
到了稚内,秋和枫先带茜去其他地方,让栗原司稍微等待。
栗原司带着毛球到海边。
成为狗后,毛球的性格也朝狗子方向发展,得到栗原司的同意后在海边来回狂奔。
而此刻,在毛球都看不见的层面里,芽想婆恭敬地站在栗原司身侧为他解说:“大人,那边,那里就是进入怪谈监狱的入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顺着芽想婆的手指看去,正是栗原司眺望的终点。
那里什么都没有,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来往船只远离那一个区域,就连浪潮都莫名平静很多。
其实不用芽想婆说,栗原司也知道。那是他身体的自动反应。
身为魔君的身体,对自己想要逃离的地方自然不陌生。
因为身体的影响,栗原司有莫大的冲动直接闪现到那片平静的海域之上,肩胛骨蠢蠢欲动,一种异物破体而出的感觉不断冲击他的大脑。他隐隐约约能够听见魔君冰冷的话语。
“你干得很好,没有欺骗我。”
栗原司闭上眼,攥紧拳头,额头渗出几滴冷汗。
芽想婆几乎是在栗原司散发出异样之后立刻感应到,这样的气场,好熟悉,是谁·······
然而没等芽想婆细想,勾起她回忆的气场和威压骤然消失不见,抬头看见栗原司漆黑冰冷的眼睛。
“你知道青丘吧?”栗原司说。
芽想婆低头回:“这我是知道的。”
“嗯。”栗原司示意她继续。
在芽想婆口中,青丘很早以前就存在了。本来只是个精怪集合之地——有狸、鼬、猫、狐狸、野猪、蛇等。青丘原本是所有精怪集合之地。
但从某一刻开始,狐狸渐渐成为此地的主要物种。尤其是在狐狸种群中出现好几位风姿卓绝的人物后,青丘中其他物种迫于压力离开,到后面就成为狐狸的领地。
青丘狐跟稻荷神社的交涉芽想婆有所耳闻,只知道青丘会派狐狸成为稻荷神社的使者,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不过因为跟稻荷神社有所纠葛,在出现怪谈监狱的时刻青丘成为看守者。
是人类世界的看守者,也是怪谈监狱的看守者,和阴阳师一起。
“青丘狐看守结界。”芽想婆说,“让出现在结界附近的人类离开,将试图冲出结界的怪谈镇压。这就是他们的作用,也是他们仍然可以存在于人类世界的原因。”
“你倒是知道不少。”栗原司饱含深意地说。
芽想婆讪笑,并不回应。
“不过,你之前说过只要你和雾太郎就能开结界,这看守结界的青丘狐又算怎么回事。”
“任何事情总有盲区。如果是大人你,只要雾太郎出现,我有办法绕过青丘的监测。”芽想婆自信道。
突然,栗原司想到什么,说:“大概一个月前,你感应到有人通过结界吗?”
“那个时候我正处于分解当中。”芽想婆坦然平静道,“一半在那边,一半在这边,浑浑沌沌的,等清醒过来已经出现在公园里,期间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栗原司点点头,心想就该是这样。不然他进入怪谈监狱又出来的事情早该被人发现。
另外一边,在栗原司前往稚内的一周内,在公园发生的一切已经被节目组加班加点地剪了出来,在深夜档播出。
配合前段时间的“千人演唱会灵异事件”,此刻出现的又一诡异事件抓住相当一部分人的眼球。
开始是倍吉的单人访问,中间穿插对此次事件的大致解说,到后面就是众人集结前往公寓。不到半个小时的节目疑窦丛生反转重重,特别是最后摄像头翻倒恰巧拍摄的众人昏迷的场面,引起无数网友的解说和猜测。
因为这期节目,倍吉所在的日枝神社在东京收视范围内名声大噪,安云倍吉本人被大众所熟知,希望拜访他的香客呈指数上升。除倍吉外,参加调查的大岛信、加藤南、村木和高岗都不同程度获得名气。与此同时,他们全部成为不思议事件的信众。
尤其是村木和高岗,简直成为怪谈的传教士。
在节目中大放异彩的栗原司在网络上被公众广泛讨论是可预见的事情。
他浑身上下散发的神秘气息令人着迷。但在公众激烈的讨论之下,他这个人却依旧神秘,仿佛凭空冒出来般。
没有自称是他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大学同学,或是兄妹、长辈、小区管理员、上司的人出现,这人就像是没有社交一样。
然而越是神秘,就越是激发大众的好奇探究心。
网络小范围内出现“寻找栗原司”的活动,大部分是在灵异恐怖爱好者的网络论坛上。
尤其是在玲子的怪谈网站上。
109到青丘以及脸兜
“栗原先生,请跟我来。”清脆的声音从栗原司侧后方传来,不知何时秋已经站在那。
栗原司将望向海平面的视线收回,看向秋,她身边别无他人,似乎是知道栗原司的疑问,秋解释道:“枫带着茜先到青丘了,庆典即将开始,她需要准备的还很多。栗原先生你是客人,接下来的旅途将由我全程陪同。”
“是陪同还是监视?”栗原司笑着问。
秋脸上表情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一双媚眼弯起来回道:“栗原先生怎么想那便是什么。我的任务是陪同先生参观青丘。”
栗原司直视秋的眼睛,后者毫不避讳,最终栗原司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秋略微低头感谢之后转身走在前头。
在栗原司看不见的地方秋这才松了口气,斜眼瞥见正盯着她看的毛球又把泄下去的气提起,冲毛球扬起标志性的微笑。
毛球也龇牙咧嘴回她个笑,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
秋带栗原司和毛球行走在稚内笔直干净的街道上,一侧是碧海蓝天,另一侧是鳞次栉比的房屋。
海鸟在沙滩礁石间盘旋,海潮声声入耳,流转的水沫中偶然翻飞出流水线条的海鱼。居酒屋门前的幕帘被海风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到了饭点,零星有人掀过幕帘走入。
秋的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像是有了生命般在空中飞舞,她穿一件丝质碎花长裙,上半身套米色针织衫,风将她姣好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
就在栗原司因为秋而晃神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皮肤表面流过一层胶状物,像是穿过一扇由凝滞胶体筑成的门。
他侧头一看,太阳缓缓沉至海平面,没了耀眼的太阳头顶的星星颗颗闪烁,粒粒分明。
眼前是曾见过的景象,像是时间倒退了般,刚才见过的海鸟、浪潮、海鱼以同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栗原司眼前。
一切事物正沿着时间线倒退,然而他们确实是在前进。
海风同样席卷居酒屋的幕帘,但客人完全不同——身穿明治时代平民服顶着狐狸脑袋的“人”用爪子掀开帘幕。
之前所有现代化建筑全变成带有西方风采的低层矮楼,圆形穹顶和彩色玻璃窗以及贴墙瓷砖让栗原司想起天朝的民国时代。
冷清的街道一瞬间满满当当全是人和狐狸。
狐狸大多穿的是平民服饰,狐狸脑袋毛茸茸地露在外头,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而人就各有不同了,有穿西服洋装的,也有穿和服浴衣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直衣、礼服,什么都有,看起来就是一炉大杂烩。
栗原司和秋的出现是没入大海的颜料,一瞬间便被群众所包围,没人注意两人的猛然出现。
“青丘?”
秋点头:“青丘。”
她走到栗原司身边为他解答:“青丘跟稚内重合在一起,但是两个空间。偶尔会有人稀里糊涂通过结界闯进来,这就是传说流传的原因。”
“这样的结界偶然可闯不进来。”栗原司饶有趣味地说。
秋爽快,直接承认道:“每隔一段时间长辈会刻意留出一道缝隙。不过具体是谁进来我们并不知晓。”
“有人进来就行了。”栗原司打量周围随意答道,“是谁无所谓。”
秋一面向前走一面继续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跟外界沟通了,青丘的一切还是一百年前的模样。但收音机、电话、电视台什么的也都有,倒还好。”
“发展到现在,青丘有了一套自己的运作方式。”说到这,秋突然停下了,栗原司看向她等她下一句话。
秋陷入某种沉思之中,她怔怔地立在原地,周围人群来来往往。栗原司就陪她站在原地,左右打量来往的行人。
有一只狐狸跟秋擦肩而过,但它停下脚步,又看了秋两眼,这才欣喜地凑上前来:“秋大人,秋大人是你吗?”
秋回过神来,低头看那只狐狸——狐狸直立起来只有一米五,比近一米七的秋矮上不少。
“脸兜?”
“是,大人。”名叫脸兜的狐狸喜笑颜开,“好久不见啊,秋大人。您在这是为了采购接下来的典礼用物吗?如今赶集已经结束,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下一次赶集是在五天后,秋大人您需要什么,我让当家的去准备。”
“脸兜,我来不是·······”
“脸兜桑,你是做什么的?”栗原司先一步截住秋的话。
听到栗原司叫自己,脸兜突然变得惶恐起来,连忙回应:“大人您这是折煞小人了。您叫我脸兜就成。我们家是捕鱼的,我们家当家是附近的物资调动员。您想要丝绸、电器、家具,还是菜品、甜点、场地,我们当家的都能安排。”
“哦?”栗原司挑挑眉毛,“也就是说后勤部门吧。”
“对对对,后勤部门。”脸兜脸上胡子眉毛眼睛全都凑到一块,显得极为谄媚,“还是大人见多识广。”
“脸兜,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还有事情。”秋看起来不太想让栗原司继续跟脸兜交谈。
“好的,那秋大人我先走了。”
“秋,我们好像还没吃晚饭吧。”栗原司说。
“晚饭安排在饭店里。”秋回,“有几位长辈想见先生你。”
“脸兜。”栗原司突然叫住脸兜,后者立刻顿住脚步躬身,一躬身显得它的狐狸身子更小了,“今晚我们去你家吃饭,行吗?”
“诶?”秋和脸兜同时发出惊讶的感叹。
“大、大人这不太好吧。”脸兜语速飞快,“我们家在村里,跟城里没法比,而且环境糟乱,从没接待过像您这样尊贵的客人。周围也都是些不懂规矩的狐狸,还没有石板地,怕脏了大人您的脚。”
秋也在说话:“栗原先生,晚饭已经安排了。”
栗原司不管秋,直勾勾地看向脸兜:“秋私下去过你家。”
栗原司说的是肯定句,这句话仿佛是冒犯了神明一般,脸兜吓得立刻爬倒在地磕头:“是我冒犯了,是我冒犯了,大人饶命。”
秋脸色铁青,她看栗原司一眼,上前一步想扶起脸兜,但脸兜死死贴紧地面。秋突然回身冷然盯着栗原司,眼中冒出怒火。
栗原司反倒笑了笑,他走两步蹲到脸兜面前:“抬头。”
脸兜一个激灵,听话地抬起头,但不敢看栗原司漆黑如墨的瞳孔。
栗原司伸手扶住脸兜的胳膊,脸兜只觉得有一股不容抵抗的力量托着它,它不由起身。
“走吧,去你家吃饭。”栗原司拍拍脸兜的肩膀自然地说。
脸兜又是一抖,求助似地望向秋。
秋刚想说话就被栗原司打断:“如果你的那几位长辈想来,去脸兜家找我就成,脸兜应该不介意多几个人吧?”
脸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
栗原司跟脸兜一同离开,秋呆在原地思考了几秒,最后跟了上去。
这边发生的一切在旁人看来都是稀疏平常的事,只有几个行人微微停步,很快继续向前。
110颜料
越往远离海岸的方向走四周的景色就越发破败不堪,那些精致的小洋房、酒店、庭院被破旧的木质矮屋替代,水泥地变成间或存在的石板地。
到后面变成由脚踩出的小道,挨着土道两旁用篱笆圈地成屋,门前拉起的绳索上有几件晾晒的麻布粗衣。
栗原司很快发现一件事——离开城区之后,狐狸越来越多,化成人形的青丘狐几不可见。到最后,只有栗原司和茜两个人形生物,剩下都全都是穿着粗布短衫的狐狸头狐狸身。
周围只剩下沉默的行进声。间或有小狐狸想说话都立刻被年纪大的给捂住嘴,生怕惊扰栗原司和秋。
这感觉甚至有点像军队的行进。
脸兜一路都在看栗原司眼色,兢兢战战的,不知道两位大人突然去它家干嘛。
夜幕降临,郊区没有路灯。
它们从背后拿出叠好的灯笼,将骨架撑起,口中吐出幽兰的狐火——颜色远不如茜和枫的澄净明亮——放进灯笼当作灯芯。
脸兜挑着灯笼走在最前面,旁边也有好几个同样的行人,幽兰的火照着毛茸茸的狐狸脸,一时间竟不知是在田野间还是地狱间行走。
栗原司回头看,在他们深入黑暗的过程中,背后城区变得明亮,呈现出一座真正的有生气的城。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向外四溢,光是明亮的,照在人背后凭空生出几分温度。
狐狸们沉默地往黑暗中行进,身形佝偻,沉默的像是背上背了一座大山。
如此情形让秋内心发堵,尽管不是第一次,但她依旧难以将其当成理所当然。
“这也是青丘?”栗原司问道。
秋脸上的笑容头一次消失不见,没了笑,她身上刻意营造出的温柔妩媚也随之消散。
栗原司发现在她身上有着他目前所遇到的女性未曾拥有的气质。
秋没第一时间回答,路上只剩下脸兜和他们,她走到脸兜身边将灯笼拿过。
“秋大人······”脸兜想要说什么,但秋已经将灯芯吹灭,吐出自己的狐火作为替代。
秋的狐火更为明亮,照明范围明显提升。她将灯笼递还脸兜,重新回到栗原司身侧,抬眼看他问道:“先生心中的青丘应该是什么样呢?”
“桃花源。”栗原司说。
秋不知道桃花源是什么,她询问栗原司也并不是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她自顾自说:“果蔬丰富不愁吃穿,灯火通明夜如白昼。男女皆俊美,知书达理,豪爽好客。书上描写的青丘便是如此。现在亲眼所见,先生觉得如何?”
“哈哈。”栗原司大笑两声,“舆论掌控倒不错。”
秋也笑,笑中有几分苦涩:“我原本以为青丘就是这样。在我还在稻荷神社的时候,那个时候霓虹正处于社会剧变当中。现代的、老旧的、时髦的、被社会所抛弃的,就是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我看书,书上的青丘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我以为是天堂。”
“我是第一批回青丘的。”秋回忆,“虽然也有分隔,但不至于这样········我们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回来了一大批像我这样的人,原本在霓虹各地的稻荷神社历练,年龄大的年龄小的都有。大家有着不同的思想。”秋继续说,“有人带回了人类世界的建筑、有人带回了人类世界的灯具、有人带回了人类世界的美食,有人——”
“颜料被倒进玻璃水杯。”栗原司说。
秋一怔,紧接着捏紧胳膊痛苦道:“不断不断,各式各样的颜料。”
栗原司看着她,在栗原司映着狐火平静漆黑的瞳孔中,秋平静下来。
“你觉得自己是颜料吗?”
秋有些颤抖,话在嘴边,但怎么都说不出来。
“你可以跳出来试试看。”栗原司说,“不要想着用自己的颜色去改变已经一团糟的水杯。站在玻璃水杯前来看这一杯水。”
“什么?”
栗原司不再多说,正巧这时候也到了脸兜家,脸兜小心翼翼地立定:“大人,到了。”
脸兜家比起一路上看到的其他地方要好一些,不是木质,而是用石头建成的房屋。
房屋被打理的很好,墙角周围的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不过因为打渔处理生鲜的缘故房屋始终有一股消散不去的腥味。这对嗅觉灵敏的毛球来说就是折磨。他偷偷对栗原司说:“大人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帮我把嗅觉给封闭了呀?”
“你这家伙。”栗原司有些好笑,非但没有把毛球的嗅觉封闭,反倒给他加强,让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空气中的气味,“好好警戒清楚。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
因为跟栗原司越来越熟,再加上自身能力提升以及自我定位提高让毛球有些飘,这才敢提出请求。但听了栗原司的这番话毛球一个激灵连忙说:“我一定当好大人的警卫员!”
栗原司拍拍毛球的脑袋,手背在身后向里走。
“当家的我回来了,还有两位大人,快把你珍藏的酒拿出来。小一,把香水拿来在院子里喷喷,我去做饭。秋大人,还有这位大人,你们稍等。”脸兜一回家展现出不同的一面,很快将需要做的事情分派下去,自己去到里屋,既是换上一身适合干活的衣服也是去找当家的商量。
小一看起来像是脸兜的孩子,身形小上好几圈,还没能直立,身上没穿衣服,在地上快速跑动,嘴里叼着个香水瓶。
很快,被脸兜称作当家的狐狸出现。它脸更胖,毛发更旺盛,比秋只矮了半个头。他右耳缺了一角,这让栗原司想起缺耳狐北良,暗自在意。
当家的声音低些,显得更稳重,走到栗原司和秋的面前作揖:“二位大人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脸兜正在准备晚餐,请稍等片刻。”
当家的将栗原司和秋引到会客室,虽然简陋,但墙上的书画,桌上的花瓶和坐垫无一不显示主人家的用心。
等两人坐定之后当家的开口询问:“二位大人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