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有女》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 书名:邵家有女 作者:薄慕颜 邵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重生了。 然后嘛,该报恩的报恩,该报仇的报仇,马上开启金手指旅程! 从平民女到皇后的金手指之路! 1.女主嫡妻~ 2.HE~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仙蕙 ┃ 配角:邵家的人,高家的人 ┃ 其它:狗血,宅斗,宫斗 晋江金牌推荐 仙蕙前世被异母妹妹陷害,毁了名节,含冤死去,今生她携带锋芒而来!机缘巧合,她被皇帝赐婚成为四郡王妃,而妹妹邵彤云,则做了大郡王的侍妾。两姐妹前世今生的宿怨,在王府中勾心斗角、血雨腥风,后来更是涉及皇储大位之争,可谓风云变幻。 仙蕙和高宸的感情纠葛,和陆涧的千丝万缕,情爱之路风波不断,但是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人终成眷属。 本文千里伏线,节奏明快,各种阴谋算计接连不断,都在女主的金手指下一一化解,紧张又刺激,轻松又愉快,是本值得一读的好文。 ☆、前世今生 仙蕙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那些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场面,仍在历历在目,仿佛才刚发生的一样,怎么就消失了呢?自己在父亲面前哽噎哭诉,声声血泪,“我亲耳听见,彤云和荣太太在我床边讥笑,说我坏了清白名声,再不能嫁人,只有给大郡王做妾一条可以走。等我替大郡王妃生下儿子,再留子去母,乃是两全其美之计……” “你胡说!”邵彤云顾不上平时的矜持端庄,急得跳了起来,“爹,不要信她。” 自己的确是在胡说,那些话全部都是自己编出来的,但怎容得她分辩?不能父亲发话,便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剪刀,一刀戳破喉咙,然后满是鲜血猛地扑向她,“彤云,我没有胡说……,以、以死……,证我清白……” “啊!”邵彤云吓得失声尖叫,“啊、啊……” 自己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搂紧了她,怨毒的看着她,用细微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告诉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感觉到……,自己和她一起栽了下去。 再醒来,居然回到了三年前。 “仙蕙,醒了?”门被推开,一个模样明丽、肤色白皙的少女进来,表情温温柔柔的,眼神里尽是关怀和担心,“难受吗?好生躺着,我来喂你喝水。” 仙蕙轻声道:“姐姐。”哪怕已经醒来两天,且仔细确认过,自己不是鬼,的确是重生到了三年前,但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生怕这一切只是临死之际的梦,下一瞬,就会飞灰湮灭消散不见。 可是,姐姐的手那么柔软温暖啊。 “呵,瞧你。”明蕙摇头笑笑,“发个烧,就越发娇气爱粘人了。”她轻声细语的哄劝,把妹妹的手塞回了被窝里,“听话,快进被窝渥好,当心再冻着了。”摸了摸妹妹额头,叹气道:“哎,还烫着,快点好起来罢。” 仙蕙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前世里,自己天真单纯看不懂人心,被邵彤云哄骗,“大郡王妃得了一盒子京城里送来的绢花,说是最时兴的样儿,特意让我拿一对儿回去戴。我想着,咱们俩是至亲姐妹,有我的,也就有你的,不如一起过去拿了。”她亲密的挽着自己,笑容甜蜜,“等下啊,咱们挑最好看的拿走。” “那怎么好意思呢?”自己心中不自在,忸怩道:“大郡王妃是你的表姐,给你的体己东西,我不要,还是你自己过去罢。” “仙蕙,你这样可就没劲儿了啊。”邵彤云笑容收敛,模样赌气,“我拿你当亲姐妹才找你的,换别人,就是求着我给还不给呢。好,你不要……,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丢水里了。” 自己觉得她真是一片诚心诚意,反倒愧疚,“你别生气,我跟你一起去还不行吗?” 她听了,转嗔为喜,“这还差不多。” 自己从小生活的环境太过简单,母亲疼惜,哥哥庇护,姐姐宠爱,祖母和嫂嫂亦是温和客气,身边的亲人为自己筑起一道篱笆,隔绝任何算计和伤害。 所以,根本不懂人心的丑陋恶毒。 于是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被邵彤云骗去了大郡王妃的院子。进了屋,丫头们说大郡王妃有事出去,一会儿回来,留自己和邵彤云坐下喝茶。 茶…… 仙蕙心中又是恨,又是痛,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怎么了?”明蕙坐在旁边还没有走,见她皱眉,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烧得厉害头疼了吗?”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看你烧跟火炭儿似的,我去打盆温水进来,给你擦拭散热。” 仙蕙缓缓闭上眼睛,可是却管不住思绪,那些纷乱画面再次浮现出来。 当时喝了茶,没多久就开始犯困,邵彤云领着自己去了隔壁梢间,说是她也有点困顿,不如都在此歪一会儿。自己心中觉得不妥,可是眼皮越来越沉,不容抗拒,被她扶到美人榻上便失了力气。 再后来,有人酒气冲天的撕扯自己的衣服。 自己努力挣扎,从床上摔了下来,跌得生疼生疼的总算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吓得没魂儿,只会不知所措的发抖。 邵彤云从外面冲了进来,尖叫道:“仙蕙!你……,怎么弄成这样?” 再后来,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 来了很多很多人,有庆王府的,有荣家的,有邵家的……,母亲脸色惨白上来给自己披衣服,双手哆嗦不停。大郡王妃脸色涨红,又哭又闹,“这是怎么说?你就算想要收个通房,也不能把邵家二小姐给糟蹋了。” 大郡王似乎分辩了什么,听不进去。 有人上来劝,你一句,我一语,然后七手八脚的把人分开。 自己迷迷糊糊被送回了邵家,脑子跟空白了一样,不敢去看家里人的脸色,不想多听一句流言蜚语,把屋子反锁了起来。母亲在外面哭着喊开门,哥哥气声大作,父亲雷霆震怒,直到……,姐姐明蕙从婆家闻讯赶来。 自己再也撑不住,开了门,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几天,庆王府的大郡王妃来到邵家,说是当时大郡王喝醉了酒,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屋里的丫头了。但事情已然闹了出来,总得解决。思来想去,只能让自己去给大郡王做侍妾,并且信誓旦旦,一旦自己生下儿子就封夫人。 姐姐过来劝慰自己,“江都是庆王的属地,在江都这地界,再没有比庆王府更加尊贵的人家,便是做妾,也不算很是委屈。” 但出了屋子,姐姐却是捂着嘴泪如雨下。 想想看啊,自己还没进门先让大郡王蒙羞,上头还有一个陷害自己的大郡王妃,她又是邵彤云的表姐,将来能有自己好日子过吗?不过是面子光鲜的火坑罢了。 可自己虽然没有失贞,闹得那么大,毁了名节,除了做妾也没有别的路可走。纵使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很快,自己和母亲都病倒了。 姐姐既担心母亲,又怕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向婆婆告了假,过来照顾,每天在自己和母亲的屋子两头跑,然后……,悲剧发生了。 姐姐的婆婆带着一岁多的小外甥,没看好,让孩子落了水,捞上来就没了气。老人家又是伤心,又是愧疚,一时想不开,便自个儿吊了脖子。宋家接连死了一小一老,姐夫宋文庭哭晕在灵堂前,姐姐木呆呆的,像是整个人都完全痴傻掉了。 自己心中悔恨滔天,更是自责到无法原谅。若是当初早一点死个干净,是不是就不会害了小外甥?不会害了姐姐的婆婆?不会毁了整个宋家?! 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再活下去。 可是即便要死,也不能就这么含冤受辱的去死,要死……,也得把邵彤云一起拖下水!所以自己编了那些谎言,告诉父亲,并且以死证明自己的话。 自己要在父亲心里永远种下一根刺,让他远离邵彤云母子几个,让他因为自己的死而愧疚,继而对母亲、哥哥和姐姐好一点儿。自己还要邵彤云夜夜噩梦,梦见自己死在她的怀里,梦见自己对她的怨毒诅咒,要让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老实盖好被子。”明蕙打了温水进来,“等下我多给你擦几遍,散散热,烧热很快就退的。”她动作温柔轻缓,拧好帕子,“来……”忽地手上一顿,惊讶的看着妹妹,“好好儿的,你怎么哭了?” ――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 仙蕙的泪水在眼眶里翻涌,紧紧搂着她哭,哽咽道:“姐姐……,姐姐我……”话在喉咙边萦绕,说不出,也不能说,说出来只会吓坏了姐姐。 可即便如此,也把明蕙吓得不轻,“你哭什么?”她目光担心无比,转身朝外面喊道:“娘!娘你快进来瞧瞧,仙蕙她好像烧糊涂了。” 此刻沈氏带着婆婆和儿女们,还住在小镇上,房子不大,闻声从外面匆匆进来,担心的打量小女儿,“这是怎么了?”伸手摸了摸,“哎哟,还是烫啊,怎地这药吃了不见效用。” “娘你别着急。”明蕙一面替妹妹擦拭,一面劝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刚吃药就好的?我只是担心……”她呶呶嘴,“这丫头,别是烧坏了吧?竟然没头没脑的哭了起来。” 沈氏看向小女儿,“你哭什么?” 仙蕙知道吓着了母亲和姐姐,强压了翻涌的情绪,哽咽道:“我就是想着、想着姐姐对我这么好,万一我死了,要怎么报答姐姐……” “胡说!”话未说完,明蕙已经板着脸斥道:“什么死不死的?你发个烧,怎地想出这么多疯念头?我不要你报答,不许胡说。”她连啐了几口,“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沈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小女儿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傻丫头。” 明蕙也掌不住笑了,“可不,尽冒傻气。” “娘!娘你在家吗?”门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哥哥。”明蕙出去开了门,诧异道:“今儿怎地回来的这么早?” “娘!明蕙、仙蕙!”一向从容镇定的邵景烨面色激动,眼睛亮亮的,语气欣喜飞快说道:“是爹的消息!我打听到爹的消息了!” 明蕙张大了嘴,手上的帕子掉下去也不自知。 “你爹?”沈氏则是惊得站了起来,满目不可置信,“……当真?”她上前抓住儿子的袖子,“快说,你爹在哪儿?啊,他……、他可好?” 父亲好着呢!仙蕙在心里一声冷笑。 十几年前,本朝举国大乱。 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中,母亲带着祖母和哥哥、姐姐,以及刚刚怀上的自己,不幸和父亲走散了。当时到处都是流离所失的难民,被战火与亲人隔绝,生死不明,母亲等人一路仓惶逃遁,最终在这仙芝镇上落脚。 自己的名字,还是从这上头起的呢。 姐姐出生在晨曦微明的时候,母亲希望她将来长大蕙质兰心,于是起名明蕙。而自己跟着姐姐从了蕙字,又在仙芝镇出生,所以就叫仙蕙。 在仙芝镇上安顿下来以后,母亲再三打听父亲的消息,但是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一般,哪里打听得到?慢慢的,母亲不再提起寻找父亲的事,大概已经当他死了。 谁会想到,父亲不仅活着,还另外娶妻生儿育女了呢? 沈氏在旁边,一直拉着儿子问长问短的,啰啰嗦嗦的,翻来覆去问个不停。 邵景烨的激动已经平静了些,握着母亲的手,笑道:“娘,详细的还是等见了父亲再问吧,儿子也不知道更多了。”想了想,又道:“父亲的消息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我去找找,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是是。”沈氏连连点头,舍不得错过有关丈夫的一言一语,“我跟你一起去。” 明蕙起身打算要走,看了看妹妹,又强忍激动留了下来。 仙蕙看着姐姐的细心体贴,心中酸酸的。 “你呀,烧糊涂了。”明蕙却觉得妹妹呆呆的,抿了嘴儿笑,欢喜在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哥哥打听到爹的消息了,咱们马上就要一家团聚,你不欢喜吗?傻丫头。” 仙蕙缓缓勾起嘴角,“……欢喜啊。” 呵呵,怎么能不欢喜呢?自己又活了一世,并且活在发生那桩丑闻之前,而且很快就要去江都城,到时候……,就能见到邵彤云母子几个了。 ☆、回忆 邵母生平有两个癖好,一是抽水烟,一是叶子牌,这两样是她的命根子,比吃饭睡觉都更要紧,一天也离不了。 邵景烨陪着母亲出了门,七拐八拐,在邻里找到祖母。 “啥?找到元亨了!”邵母一听说儿子的消息,手上叶子牌一扔,赢的铜板也不要了,甚至连心爱的烟枪都没顾得上拿,就脚不沾地的赶回了家。 刚巧吃晚饭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七嘴八舌都在说着邵元亨。 邵景烨已经说了三、四遍,众人还是听不够,“要不说巧呢。”他眼里还有淡淡兴奋没有散尽,“刚巧今天另一个伙计不在,掌柜的就带着我去送皮毛,好巧不巧,那个收皮毛的人就是赵大有!” “亏得赵大有还认识你。”邵母乐开了花,笑得脸上皱纹都挤一块儿去了。 “怎么能不认识?”邵景烨给祖母端了一碗汤,“别说赵大有以前见过我,便是没有见过,我又和爹长得一个模样,岂能不认得?赵大有刚一见到我,就认出来了。” “是啊。”沈氏喜中带泪,“你这模样,和你爹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邵母亦是连连点头,“没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饭桌上另外几个都插不上嘴,明蕙离开父亲的时候才得两岁,哪里还记得?至于邵大奶奶和才得两岁的琴姐儿,更是不可能知道了。 仙蕙低头喝粥,心情好似潮水一般起伏不定。 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不知道父亲长得是何模样,重活一世,却是知道的。 父亲的五个儿女里面,自己和姐姐像母亲,邵彤云和邵景钰像荣氏,只有哥哥长得像父亲,而且祖母的话并不夸张,父子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那又如何?父亲并没有因此而多疼哥哥一分。 “仙蕙,蒸蛋好了。”邵大奶奶去了灶台,拿凉水沾了手,然后端了一碗嫩黄鲜香的鸡蛋羹过来,“趁热吃。”因为烫手,在耳朵上面捏了捏,“凉了,就有腥气了。” 琴姐儿见了,嚷嚷道:“我要吃蒸蛋!” 邵大奶奶斥道:“别闹,你小姑姑病了才吃蒸蛋的。” 当初沈氏带着儿女和婆婆,没了男人,日子自然过得艰难,好在她会一项别人都比不了的活计,――刺绣。沈氏娘家开了好几代人的绣庄,沈家的女儿,个个都有一双巧手,沈氏做姑娘的时候,那是家中绣活上头的第一人。 沈氏凭着这个,不时的给大户人家做点精致活计,间或教待嫁姑娘们做点针线,勉强养家糊口。等到儿子大了,在外面给人当学徒挣几个钱,再到两个女儿大了,帮着多做一点绣活,家里日子才稍微宽松一点。 但也只是刚刚够吃饱,想吃好,却是不能。 ――蒸蛋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我想吃……”琴姐儿扁了扁小嘴,不敢争,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想吃蒸蛋……,呜呜,我也要生病……” “胡说!”邵景烨脸色一板,“病也是可以随便生的?” 邵大奶奶又是心疼女儿,又是尴尬,赶忙哄劝,“琴姐儿听话,别闹人。”更怕女儿惹得一家人不喜,抬头赔笑,“都怪我,今儿听说爹的消息,太过欢喜,就忘了把蒸蛋端去仙蕙屋子里……” 仙蕙想起父亲和荣氏母子,想起他们在江都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自己却和侄女争一碗蒸蛋,不由心酸难忍,“嫂嫂,别说了。”拿了勺,“蒸蛋我和琴姐儿一起吃。” “那怎么行?”邵大奶奶把碗又推了回去,“不行,不行。” 琴姐儿瞅着有蒸蛋吃,不哭了,只眼巴巴的望着,“小姑姑……”又想吃,又怕被父亲骂,小小声道:“我……,我只尝一点点儿。” 邵大奶奶还要训斥,仙蕙二话没说就拨了一半过去,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想像前世那样,让侄女再次挨骂,抬头笑道:“咱们不是有了爹的消息吗?爹有钱,往后我们天天都吃得起蒸蛋,不稀罕的。” 原本尴尬的场面,顿时因为她的话而欢喜起来。 邵母转头和沈氏笑道:“是啊,是啊,既然元亨发了大财,往后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还能缺一碗蒸蛋?吃香的、喝辣的,那还不是应有尽有。” 沈氏笑着点头,朝小孙女哄劝道:“吃罢,吃罢。” 明蕙亦笑,“是呢,大家怎么把爹给忘了。” 邵大奶奶被小姑子解了围,一面道谢,一面跟着笑,“还是仙蕙说得有道理,我们都是高兴地糊涂了。”推了推女儿,“快给谢过你小姑姑。” 琴姐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咧嘴儿笑,“谢谢小姑姑。” 仙蕙微笑,“吃罢。”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 原本板着脸的邵景烨,也缓和神色,“往后啊,咱们可都有好日子过了。”没有再苛责小女儿,而是对妻子道:“明儿你蒸两碗蛋,仙蕙一碗,琴姐儿一碗。” 邵大奶奶忙道:“记着了。” 邵景烨又道:“听说爹现在手下铺子好几个,生意做得很大。”他自认是邵家的长子长男,须得照顾好家人,“回头我跟着爹学学做生意,等有了体己,先给祖母买一杆上好的水烟枪,还有最好的烟丝,再给娘、妹妹们……”看向妻子,“还有你,给你们每人打一套金头面戴。” 邵大奶奶是做媳妇的,赶忙自谦,“我就不用了,给琴姐儿做几身新衣裳就行。” 沈氏笑道:“都有,都有。”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好似过年。 仙蕙无法融入到欢乐的气氛里,看着家人眼里的欣喜明亮,既觉得不值,又觉得隐隐心痛,――他们都还不知道,在江都,除了父亲,还有荣氏母子几个在等着,热闹的日子才刚刚开始,闹心事儿多着呢。 夜里睡觉前,明蕙又打来了温水,给妹妹擦了一遍,“你呀,赶快好起来吧。”动作又温柔,又细致,眼里透着关心和心疼,“咱们马上就要去江都,你若病着,路上折腾该难受了。” 仙蕙拉着她的袖子,“姐姐,你快过来躺着。” 明蕙给她再擦了一遍,才放下帕子,笑道:“你这一病,倒是懂事了许多。” 仙蕙心酸一笑。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决不让悲剧重演!自己要照顾好姐姐,照顾好母亲和哥嫂,还有祖母、小侄女,让疼爱自己的人都活得好好儿的。 她给姐姐掖了掖被子,“睡罢。” 可是闭上眼睛,思绪却是一直翻涌不定。 仙芝镇去江都有七、八天路程,一来一回,也就半个月时间,而前世,父亲却过了二十天才到。现在回想,他所谓的路上耽误了几天,实际上是因为在和荣氏争执吧?谈好了条件,然后才来接这一房人。 也就是说,还得在仙芝镇呆二十天时间。 记忆里,自己的这次烧热并不严重,没几天就好了,现在更是想早一点好起来。因为自己要趁着这二十天时间,去办一件挺要紧的事儿。 前世自己死得头一年,江都发生了一场规模很大的瘟疫。当时感染瘟疫的人先是发热,继而身上开始起小红点儿,然后便身上溃烂,到死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简直惨不忍睹。 方才琴姐儿争蒸蛋吃,想起这事儿,因为她就是在那场瘟疫里不幸夭折了。 还有……,自己亡故的未婚夫。 那年春天,家里给自己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名叫陆涧,和姐夫宋文庭一起中了秀才,有同年之谊,两人性子相投常在一起做学问,慢慢成了至交好友。 姐姐嫁人以后,一直担心荣氏会给父亲乱上眼药,胡乱把自己嫁了。因而和姐夫商议,姐夫便推荐了陆涧,说是人物、模样、学问都不错,重点是人品性子好,将来能跟自己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姐夫宋文庭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母亲听说是他的至交,便先有了三分愿意,后面又亲自相看陆涧,细节自己不知道……,但没过几天,母亲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自然是很满意了。 那时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姑娘,没见过陆涧,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格。只知道订亲以后,每逢过节、生辰,他都礼数周到的亲自登门送礼,虽然他家清寒,但是心意礼数是足足的。 还记得,他通过母亲送了自己一对画眉鸟儿。 自己逗着那对可爱的画眉鸟儿,芳心初动,私下里向姐姐问起他,“那陆涧,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姐姐听了便笑,“放心,我的妹妹长得跟天仙儿似的,自然要配一个如意郎君。那陆涧啊,人品好,学问好,模样儿也……”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比你姐夫还要好看不少呢。” 自己先是脸上一红,继而打趣,“好哇,回头我要告诉姐夫。” “我拧你这个小油嘴!”姐姐回了娘家,多少带出一些做姑娘时的淘气,和自己扭打在床上,两个人笑作一团儿。 可惜那样的欢笑时光持续不长,到了秋天,满城瘟疫就开始了。 当时闹得很大,京城里派了一群太医过来。没多久,太医们公布了研制出来的祛瘟药方,里面需要一味比较少见的药,――仙灵芝。这味药长在陡峭的崖壁上,叶子状若灵芝,每年秋天结果,果子晒干以后,里面小小的籽可以入药。 仙灵芝产量稀少,别的地方没有,仙芝镇却正是因为这个得名。 可惜当时江都的瘟疫蔓延太大,消息一经传出,仙灵芝就被哄抢,很快整个仙芝镇的药铺都被抢光。仙灵芝成了稀罕货,原本只要二两银子一斤的药材,后来二百两银子都买不来,价钱足足翻了一百倍,并且还是有价无市。 而且那药不是吃一副就能好的,少说得吃上个七、八副,还得搭上别的药材。算下来,即便运气好,吃了药能治得了病,至少也要花上几百两银子才够。 穷人得了这病,只能等死。 邵家虽然有钱,却有荣氏管着,父亲又并不心疼一个小孙女。为了治好琴姐儿,哥哥嫂嫂把体己全拿了出来,母亲也贴补,自己的月例银子亦是交出,――但小孩子经不起折腾,最终没有熬过去。 而陆涧家十分清寒,他家的人为了治好他,把整个陆家都给折腾得精光,还是没有能够留住他的性命。自己和他的亲事不了了之,不然的话,就得捧着牌位嫁人,守望门寡,――别说自己不肯,就是母亲和哥哥姐姐也不愿意。 侄女死了,未婚夫也死了。 那之后,自己郁郁寡欢了好长时间。 正是因为这些事儿,在次年大郡王妃三十寿诞的时候,母亲才会被荣氏游说,同意带着自己去庆王府拜寿,想着一则散散心,二则宴席上面贵客多,没准儿能给自己相一门不错的亲事。 不料……,荣氏她们一早就存了歹意。 ☆、相遇 仙蕙的病和前世一样,很快退热,没过几天就康复痊愈了。 她此刻发愁的是,即便眼下仙灵芝没有被人抬价,也得二两银子一斤,要到哪里去变出银子呢?或许,等去了江都有了月例银子,再派人回来买?不行,得先把今年的仙灵芝囤一些,明年再买,后年就该哄抢涨价买不到了。 得事先囤好两年的份量,才能以防万一。 琴姐儿肯定是要救的,而陆涧……,不管今生自己会不会和他成亲,都不想看着一个好好儿的人,就那么被瘟疫给折磨死了。 多囤一点,万一还有别人要用呢?有备无患。 仙蕙想来想去,最后拿钥匙打开了小抽屉,里面放着两个盒子,这是家里唯一的金子货了。当年给哥哥下聘礼用了几样,现在仅剩一对金手镯,两对金耳环,自己和姐姐只得每人一只金镯子,一对金耳环。母亲说,等到自己和姐姐出嫁前,让人把金手镯给熔了,重新打一对细点儿的,取好事成双的喜头。 阳光下,陈旧的金子发出昏暗微黄的光芒。 仙蕙在金手镯上恋恋不舍的抚摸,还套在手腕上,比了比,舍不得……,却没有别的东西值钱了。她最终狠了狠心,把自己的那份金手镯和金耳环,都用帕子包起,揣在怀里出了门。 邵大奶奶正在院子里掸被子,瞅见小姑的身影,探头问道:“去哪儿啊?” 仙蕙笑了笑,“在屋子里闷了好些天,出去逛逛。” 小镇上住户不多,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十分相熟,邵大奶奶也没在意,只是叮咛,“别走太远,早点回来啊。”今日得知公爹的消息心情好,满脸笑容的,“你哥说了,晌午买一条大草鱼回来,拿大葱蒜头红烧了,你爱吃的。” “知道啦,我的好嫂嫂。”仙蕙笑吟吟的出了院子。 邵大奶奶看着她出了门,摇摇头,小姑子从前娇生惯养的,不爱理人,最近倒是嘴甜许多,人看着也更懂事了。而大姑子一直都是好脾气,婆婆又是个讲理的人,丈夫能干,这样的婆家已是不错。 再说……,眼下找到公爹,马上一家子就要去江都过好日子呢。 邵大奶奶满心欢喜起来,身为邵家儿媳,颇有一种与荣戚焉的感受,想着自己是嫁进邵家沾了光,赚了福,更该好好表现一番。掸完了被子,又进去拿了鞋底出来,坐在阳光下纳鞋底,打算赶一双鞋子出来孝敬公爹。 婆婆和两个姑子都心灵手巧,刺绣上头比不得,只好做一双厚厚的布鞋了。 在邵大奶奶纳鞋底的功夫,仙蕙已经到了镇上小药铺,她戴了帷帽,一进门,就被掌柜的笑问:“哟,这是谁家闺女?抓药呢。” “嗯。”仙蕙走到柜台前,瞅了瞅,“仙灵芝怎么卖的?” “姑娘泡水喝?还是入药?”掌柜的口角伶俐,介绍起来,“这仙灵芝啊,平时泡水喝清火明目,还散结消肿,治头痛,又性子平不寒凉,就算天天喝都使得。要是姑娘想入药,给我瞧瞧药方,看看有没有相冲的药材……” 仙蕙没耐心听他多说,打断道:“泡水喝的。” “好叻。”掌柜的察言观色,自然不会继续罗里啰嗦下去,“这平时泡水喝啊,一次放个三、五粒也就够了。”转身拿了秤,笑问:“姑娘要几钱?一两?” 仙蕙道:“我要五斤。” “五斤?”掌柜的怔住了,咳了咳,“姑娘,你这不是来逗乐的吧?我这儿药铺里头,现在总共也没这么多仙灵芝啊。再说了,……五斤?一斤二两银子,五斤整整十两银子。”摇头笑了笑,“你去哪儿弄这么多钱?”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4 “这些个……”仙蕙把帕子摊开,指了指里面的金手镯和金耳环,“一起有六钱多的金子,不算工匠钱,能值十两银子了吧?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陈年足金。” “姑娘。”掌柜连连摆手,“我啊,不敢做你这份买卖。”指了指左右街道,“大家街坊邻居的,你把家里东西拿了出来,换五斤药材。知道的,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存心诓骗了你。” 仙蕙还要分辩,“不是……” “姑娘,啥也别说了。”掌柜打断她,“你赶紧的,把东西收起来别弄丢了。” “你不卖?”仙蕙微愠。 “不卖。”掌柜断然拒绝,又朝里面喊,“孩儿他娘,快出来瞧瞧,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大白天的,闲着没事儿来找消遣。” 仙蕙跺了跺脚,满心恼火无奈的出去了。 心下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先去当铺换了银子,然后隔三差五的买一点,才不会吓着那胆小的掌柜。可是去当铺的话,必定是要被狠狠克扣的,六钱金子,只怕最多能典出八两银子,想想就觉得肉痛。 “姐姐,姐姐。”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小姑娘凑了过来,“姐姐你要买仙灵芝?” 仙蕙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姐姐,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小姑娘在后头紧跟不舍,追着道:“那掌柜的不卖给你,我卖给你。我们村的山崖上长了不少仙灵芝,他们药铺里头的仙灵芝,都是我们村的人送来的。” 仙蕙停下脚步,“是吗?那你送药铺好了,何必找我?” “姐姐你不知道。”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你在药铺买仙灵芝,得二两银子一斤吧?我们送去,掌柜的只八钱银子一斤的收。”搓了搓手,腆着脸陪笑,“要是姐姐从我们这里买,不敢要多了,给涨点儿,一两银子一斤就成。” “你有多少?” “赶巧儿。”小姑娘一脸兴奋之色,“今年秋天的仙灵芝还没送,正晒着,过几天才能搓出籽来。今年仙灵芝长势不错,多的不敢说,村里的仙灵芝都加起来,七、八斤肯定有的。”她乐呵,“到时候我在村子里收齐了,一起给你送来。” 仙蕙笑了,“哦,你是想赚一个中间人的钱。” 小姑娘笑嘻嘻的,“是啊。” 仙蕙想了想,觉得这笔买卖十分划算,但是又不放心。 小姑娘见她犹豫不语,怕她不肯买,忙道:“姐姐你放心,我保证让人都给你晒得干干的,绝不重秤,不会亏了你的。” “行。”仙蕙应了,“这样吧。”她想了一个两全之策,“你们不是还要过几天才能晒干出货吗?等到晒干了,弄好了,你给送到城西头的邵家。”在自己家,先验明了货再给钱,省得遇上骗子之流,“记住了,你来的时候敲门,只说找邵家二姑娘有事,不许说送了仙灵芝。” “哎哎,记住了。”小姑娘应下,又道:“姐姐,我叫时莺。” 仙蕙点头,挥挥手,“行,回头见。” “好的,回头见。”时莺一面走,还一面回头笑着挥手,“姐姐,等着我啊。”她转身没入人群里,大约急着回去跟家里人说好消息,脚下步子飞快。偏生不巧,路过酒楼的时候,正好和里面出来的一个年轻公子撞上,两人碰在一起。 “瞎了你的狗眼了!”小厮上前骂道:“混跑什么?你踩着我家四公子的脚,弄脏了他的新靴子,找死呢?蠢货!” 仙蕙隔得远远的,看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身影,身量颀长、高大挺拔,不过背对这边看不到脸,而且很快上了马车。 “公子饶命。”时莺跪在地上央求,连连磕头,“是我错了,我错了。” 小厮不依不饶,喝斥道:“来人!把这蠢丫头拖下去打一顿。”说着,便有几个跟班儿上来抓人,拉拉扯扯,顿时惹得人群围观起来。 仙蕙急忙提着裙子过去,钻进人群,喊了一嗓子,“等等。” 小厮仰起下巴,打量了下,“你谁啊?” “你们别打人了。”仙蕙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只是弄脏了公子的靴子,那让她洗洗,赔个不是也就行了。” “哟哟,瞧这管闲事的啊。”小厮啐道:“你说洗洗,就洗洗?不说你们会不会洗坏了好鞋,单说你让我们四公子光着脚,这能成吗?走开,走开。”满脸嫌恶的挥手,“别不识趣啊。” 马车里,年轻男子似乎微有不耐,“行了,打一顿就丢开了。” 仙蕙一则同情时莺,二则还等着她过几天送仙灵芝,要是打伤了,谁送?因而咬了咬牙,忙道:“那就赔你一双新靴子,总行了吧?” “哟嗬。”小厮讥讽道:“你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说赔我家四公子的新靴?你以为随随便便做双鞋,就能赔了?你赔得起吗?” 仙蕙挺直了腰身,正色道:“你去打听打听,在仙芝镇上,有谁不知道邵家娘子刺绣第一?别说是做一双靴子,就是更精致的活计也难不倒。” 马车里,年轻男子语调淡淡,“刺绣第一?口气倒是不小。”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不屑之意,“既如此,那倒要见识见识了。” 仙蕙把帷帽上细布撕了一截,走上前,放在马车踏板上,“烦请阁下在上面踩一个脚印,好比着大小做靴子。” 车帘一晃,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脚。 青底粉面小朝靴,做工精致,上面刺绣隐隐暗纹,奢华但是又不会显得花哨。再往上看……,雪白的绫裤,宝蓝色的锦缎长袍,显然对方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不讲究的。 他踩了一脚,留下一个淡淡的完整脚印。 仙蕙拎起细布起身,“敢问公子住在何处?十天后,我亲自把靴子给你送过去。” “十天?”年轻男子隔着车帘,徐徐道:“我都已经离开仙芝镇了。” “就是,就是。”小厮赶紧帮腔,“你这是想耍赖啊!” “当然不是。”仙蕙虽然是小女儿养得娇,但是自有骨气,耍赖的事做不来,飞快琢磨了一下,“三天!那就三天时间,不能再快了。” “姑娘。”年轻男子似在轻笑,“你先说十天,后说三天,要么是开头没有诚意,要么就是后来在吹牛皮。”话锋一转,透出几分凌寒之意,“你若是存心戏耍,那……,我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仙蕙当即分辩,“我起先说十天,是想着我自己一个人做。后来说三天,是想着你很快就要离开,让母亲和姐姐帮着我做。”不悦反问,“何来戏耍?” “三天后,同福客栈天字房。”年轻男子道了一句,不再多言。 ☆、意外 仙蕙狠狠盯了那靴子几眼,还想再看,那人已经把脚收了回去。 “姐姐。”时莺爬了起来,哭道:“多谢姐姐搭救我,要不然……”乡下小姑娘,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阵仗?对方还喊着要拖下去打,早吓得没魂儿,这会子心口还是扑通乱跳,咽了咽口水,“总之姐姐的大恩大德,时莺记在心里,一定报答。” 仙蕙没理会她,为免忘了那人的靴子样式,闭着眼,在脑海里面回忆了一遍,又默默记了一遍,――方才海口都已经夸出去了,绝不能出错!对方不像是好相与的,必定要做一双靴子比他的更好,才叫他没话说。 时莺打量着她,“姐姐,你……、你咋了?”想了想,不由脸色一变,“姐姐你该不会是撒谎了吧?三天后,能不能做出靴子来啊?要是做不出……” “做得出。”仙蕙打断她,“你别说话,我得赶紧回去把鞋样子画下来,不然回头就忘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了一句,“你也回去,过几天记得把东西送到我家来。” “哎,哎。”时莺连声应道。 仙蕙赶紧回了家,拿了纸笔,把那靴子的纹样一一画下。 “弄什么呢?”明蕙从堂屋那边过来,进了门,上前瞅了瞅,“呵,今儿太阳是打那边出来了?你居然在画鞋样子。”掰了妹妹的脸,打趣道:“往日里,你既不捻针又不拿线的,我和母亲还发愁,怕你回头嫁了人被婆家嫌弃呢。” “姐姐,你快看看。”仙蕙没功夫开玩笑,拉她看鞋样子,“就这鞋……,你、我,再加上娘和嫂嫂,三天时间能赶出来吗?” “闹什么?慌里慌张的。”明蕙拿起鞋样子细看,“挺精细的呀,掐了牙,还绣了好些暗纹,这可得费一点时间。”抬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做鞋子了?这是……,打算给哥哥做的。” “不是。”仙蕙迟疑了下,去找了母亲和嫂嫂过来,然后道:“今儿我在街上踩着了一个人,那人说我弄脏了他的鞋,非得让赔一双新的。”因为撒谎心虚,“说好了,三天后给他送到同福客栈去。” “还有这样的事?”邵家的女眷们都吃了一惊。 明蕙诧异道:“那人是什么人啊?这么霸道。” “哎呀,先别说了。”仙蕙着急,“娘,你看看,咱们四个人三天能做出来吗?”拿了细布递上去,“这是尺寸,我让他印了一个脚印儿。”又拿纸,“这是图样。” 沈氏看了看细布,又拿起鞋样子细细的估摸,“这鞋做得精致,三天……,怕是得熬夜才行。”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呀,好好的怎么踩着人家脚了?” 可是埋怨贵归埋怨,到底心疼小女儿,动起手来,却是比谁都要干脆利索。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5 沈氏先赶紧买了青缎裁好料子,然后分了工,她和邵大奶奶各人纳一只鞋底儿,这是费手劲的力气活。明蕙和仙蕙各负责一只鞋子刺绣,这个考眼力,更考心灵手巧,两姐妹配合默契,做出来的两只鞋花纹才会一模一样。 最后鞋底合一,是需要经验的熟手活计,依旧留给沈氏。 如此婆媳姑嫂四人合力,加上熬了夜,总算在三天时间里完工了。 仙蕙心中明白,这是仗着自己是得宠的小女儿,家人才会如此心疼自己,加上撒谎更是愧疚,因此对着母亲、姐姐和嫂嫂,都挨个谢了一遍。然后顾不上补瞌睡,就包了靴子,急匆匆的赶到同福客栈,喘气道:“我……,我找天字房的客人。” 掌柜的让伙计上去找人。 不一会儿,上次喝斥时莺的小厮下楼,“哟嗬,你还真敢来啊。”招招手,“赶紧上来罢。”表情不屑的撇撇嘴,“只是等下你耽误了四公子的时间,不管挨骂挨打,那可都是自找的!” 仙蕙没功夫跟他磨嘴皮子,跟着上了楼。 小厮捧着包袱进去,带上门,“四公子,那姑娘送鞋来了。” 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拨茶,吹了吹,喝了一口,才去看地上打开的包袱,里面放着一双新做的朝靴。和他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而且……,不论鞋子弧度,还是刺绣,看起来似乎都要精致不少。 “哟……”小厮惊讶道:“倒是有几分本事。”只是心下仍旧不服气,“光是样子差不多也不行,合不合脚,还难说,她们又没有给四公子做过鞋。” “那就试试。” “哎?”小厮看了看主子的眼色,赶忙蹲下去褪靴子,再换新靴,“四公子,这靴子夹不夹脚?……大了?还是小了?” 年轻男子淡声道:“不大不小,正好一脚。” 小厮没话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儿。 “让她走罢。”年轻公子挥挥手,拿起旁边的账册一页页翻了起来。 小厮卷了包袱皮儿出去,摔到仙蕙手里,“算你走运!我们家四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小女子计较,走罢,走罢。” “等等。”仙蕙不肯走,“那……,你们公子的旧靴子呢?我赔了他新的,他也该把旧的给我吧。” “啥?旧的给你?” “难道不对?”仙蕙心疼做靴子用掉的好料子,还有母亲、姐姐和嫂嫂的人工,“正好你家公子的脚,和我哥哥的一般大,他有新的,旧的自然用不着,给我拿回去让哥哥穿也好啊。” 小厮啐道:“呸!你想得美。” 仙蕙偏了头,朝里面喊道:“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屋子里没有动静,过了会儿,年轻男子才道了一句,“但凡是我用过的东西,从来不送人。” 这都什么人呐?仙蕙恼火,忿忿不平转身就走。 哪知道刚走到楼梯口,后面又传来一串脚步声,那小厮飞快追了过来,“等等!这个给你。”满脸不情不愿,塞了一个荷包过来,“我们家四公子说了,他不占人便宜,那双靴子只当是花钱买的。” 哎?那抠门公子又想通给钱了。 仙蕙掂了掂荷包,“多谢。”里面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有一两左右的碎银子,勉强够靴子的人工和成本,至于赚头是没有了。 瞧着那人蛮有钱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气的吝啬鬼。 仙蕙摇摇头,再次提着裙子准备下楼。 楼梯下面,正好有两个年轻男人上来,一个穿着青布长袍,一个穿着镶蓝边儿的白色布袍。打扮都很朴素,样子斯文,还带着秀才帽,看起来像是两个读书人,――为免等下楼道让不开,于是让了一步。 那两个书生颇为客气,上了楼,都是微微欠身别过。 仙蕙不由多看了两眼,天哪……,刚才过去那个穿青布长袍的人,不正是姐夫宋文庭吗?他和姐姐是在江都订得亲,眼下肯定不认得邵家的人,不认得自己,所以头也不回的走过去了。 回想了下,姐夫和陆涧好像都是仙芝镇的人。 当初母亲同意自己和姐姐的婚事,多半也有这个原因,同乡的人,有一种知根知底的放心。等等,莫非另外一人就是……,正在疑惑,就听姐夫在天字号门口拱手,“宋文庭、陆涧求见四公子,劳烦通禀一声。” 仙蕙的心“砰砰”乱跳,这……,自己还能提前相看未婚夫?虽然紧张羞赧,但是机会难得,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陆涧几眼。唔……,长得好像是不错,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的,的确比中规中矩的姐夫更出挑。 陆涧像是感应到了有人打量,侧首扫了过来。 仙蕙暗暗叫了一声“哎呦”,又是尴尬,又是脸烫不已,慌里慌张下了楼,直到走出了半里地,才想起自己带着帷帽呢。心情放松下来,不由“扑哧”一笑,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巧事儿都赶一堆去了。 静下心想了想,姐夫后来去了江都,才和姐姐订亲。照这么说,今儿那小气难缠的四公子也是江都的人?姐夫找他,不定搭上了什么线,所以才会去江都,嗯……,还有陆涧也去了。 仙蕙回了家,不免又想起陆涧来。 原本只是想着顺手救一下他,但现在……,越发不能见死不救了。前世里,母亲十分满意他,姐夫和姐姐夸他,今天自己亲眼见了他,亦觉得不错,他若是不死就能娶自己了。 仇要报,好日子自己也得过!嫁给陆涧,似乎挺不错的。 仙蕙把荷包里的银子倒在床上,准备数一数,回头多买一斤仙灵芝,将来救人就多一份把握,呃……,怎么掉出一把黄灿灿的金叶子?!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光线不对,赶紧抓到窗边对着阳光看了看。 没错,的的确确是黄闪儿的。 她赶紧咬了一口,咬得动,又拿针刮了刮,金粉在掌心里染出一抹灿烂的黄。仔细数一数,一、二、三……,七、八……,一共整整十一片金子!再打开抽屉拿秤,一秤,这些金叶子足有一两一钱重,一片金叶子刚好一钱金子。 ――买十双靴子都绰绰有余。 哎哟!看来之前自己说错了,那四公子可真是够大方的啊!估计他看也不看,就把荷包里剩下的金叶子赏了。 唔……,好显得他有钱呗。 仙蕙忍不住偷着乐,白拣一笔横财不说,算算,按照时莺一两银子一斤仙灵芝的价钱,都足够自己买十来斤了。犹豫了下,拿了三片金叶子出来,其它收好,出门找到母亲,“那人挺大方的,给了我三片金叶子买鞋子,刚才我秤了,一片一钱金子呢。” “是吗?”沈氏吃惊的放下手中活计,“这么有钱?谁家的公子啊?” 仙蕙摇摇头,“好像不是咱们仙芝镇的,或许是江都哪户有钱人家的公子?”把金叶子塞给母亲,“都是我惹出来的事儿,这几天辛苦娘和姐姐,还有嫂嫂,你们三个一人分一片,算是手工钱。” 明蕙在旁边趣妹妹,“瞧瞧,仙蕙越发懂事了。” “懂事就好,懂事就好。”沈氏笑道:“金叶子我就不要了,你们三个一人一片,回头打一个带花的金戒指,或者一对小巧的金耳环。正好,回头去了江都用得上,在外头好歹打扮体面点儿。” 仙蕙眼里笑容微淡,这点金子……,根本不够荣氏和邵彤云看的。 前世里,自己和母亲等人刚刚见到父亲,就得知江都还有另外一房人,父亲又急着要走,还来不及平复心情便上了路。一路上,大家都处在震惊、难受的情绪中,皆是心绪不宁,根本顾不得其他,然后便风尘仆仆到了邵府。 父亲陪着祖母去上房安顿,另有婆子,领着剩下的人去安置。自己和母亲等人都是刚到一个陌生地方,院子又大,难免心生不安,加上穿得简朴寒素,再对比连丫头的穿金戴银的邵府氛围,不免手脚都有点没处放。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了进来,冲到母亲面前,大声喊道:“这位妈妈,沈太太她们到了没有?荣太太从老太太那边出来,正往这边赶呢。” 母亲顿时被臊得面红紫涨,说不出话。 管事妈妈当即喝斥,“你是什么眼力见儿啊?这位就是沈太太!胡说八道的,还不赶紧跪下给沈太太认错!” 丫头当即跪下,“沈太太,婢子错了。” 当时不仅母亲臊得不行,自己和姐姐也是脸上难堪,嫂嫂红了脸,抱着琴姐儿直往哥哥身后藏,――现在回想,那丫头眼里哪有一丝愧疚?一丝害怕?分明就是事先被人嘱咐好了。 “怎么了?”荣氏清亮的嗓音响起,“这是……”院子门口,走来一个保养得宜的少妇,云鬓堆叠,珠钗横斜,眼里有着说不尽的神采飞扬,“哎哟,这位……,就是沈太太吧?我和彤云才给老太太磕完头,正说过来接你们呢。” 一个俏丽甜美的少女跟着进来,目光灵动如珠,举止大方,上来先福了福,“见过沈太太,两位姐姐、哥哥嫂嫂,你们一路辛苦了。” 邵彤云!仙蕙心中一痛,生生将前世画面中止打断。 ☆、父亲 那之后,荣氏处罚了小丫头,让婆子把人拖下去打嘴巴子。打没打自己不知道,只记得,没过多久,就在邵景钰的院子看见那小丫头。不是荣氏粗心大意忘了避忌,而是……,她根本没把母亲放在眼里!就是要让人看见。 因为母亲就算知道,也不能为了这个去找父亲理论,总不能说,“当初进门有个小丫头认错了人,把我认成了婆子,荣氏怎么居然没有撵她出去,还让她当差?”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6 若是说了,反倒显得母亲斤斤计较,没有容人的雅量,更像是在和荣氏打擂台。 所以,母亲只能忍气吞声,就算是祖母,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指责荣氏。至于哥哥和自己、姐姐,做为晚辈,就更不能说荣氏的是非,只能跟着吃个哑巴亏。 ――谁让父亲的心早就偏了呢。 “怎么又发呆了?”明蕙推了推妹妹,笑道:“你这丫头大了,有心事了,最近总是时不时的发呆,在想些什么呢?” “没有。”仙蕙摇摇头,不愿在母亲和姐姐面前流露情绪,拿了一片金叶子,“我去给嫂嫂送去。”出了门,正好在院子里撞见嫂嫂,说明了原委,“娘说了,这片金叶子让嫂嫂拿着,回头打点首饰戴。” “这怎么行?我不用……”邵大奶奶习惯性的推辞。 “嫂嫂拿着罢。”仙蕙没有心思客套,转身回屋。 “等等。”邵大奶奶道:“刚才门口有个丫头,探头探脑的,说找你,给你送什么荞麦枕头来了。”啰嗦了几句,“你要荞麦枕头跟嫂嫂说就是,嫂嫂给你做,怎么让外头人送,别胡乱花钱啊。” “哎,就几个铜板儿。”仙蕙没跟她多说,跑了出去,一瞧,果然是时莺送仙灵芝来了,“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等几天呢。” 时莺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枕头,笑着解释:“我做了一个枕头,把仙灵芝的籽儿都装了进去,回头有人再问,你也说是荞麦枕头。” “呵。”仙蕙乐了,“好主意!你挺聪明的。” “当不起姐姐夸奖。”时莺也笑,又道:“这里头,有八斤是乡亲们的,我跟他们说了药铺里的价钱,八钱银子一斤,你给我六两四钱银子就行了。至于另外六两,是我晒的,只当是谢过姐姐上次搭救之恩,送给姐姐了。” “那怎么行?岂不是让你赔本儿了。”仙蕙让她等着,自己拿了枕头进屋放好,然后取了五片金叶子,“这是一钱金子一片的,五张五钱,差不多能换七两五钱银子。你自己拿去银庄兑换了,多出来的,算是你的辛苦钱。” 时莺犹豫了一下,最终接了,“哎,多谢姐姐。”接了金叶子放进怀里,有点不好意思,“姐姐,不是我见钱眼开,实在是家里快要吃不上饭,挣一点儿,又能多买点米回去吃了。” 仙蕙笑道:“也我不是我不大方。”指了指院墙,“你瞧见了,我家不宽裕,所以只能让你少赚一点儿。”和她客套了几句,叮嘱道:“路上小心一些,回村里路窄人稀,趁着天明赶紧回去罢。” “没事,我爹在前头等着的。”时莺咧嘴一笑,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姐姐,你可真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长得又漂亮,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然后挥手,“那我先走了啊,姐姐回吧。” 仙蕙瞅着有个老汉接了她,转身回屋。 嫁个好人家?或许吧,今生只要能够救得了陆涧的命,和他成亲,应该也能像姐姐和姐夫那样,清寒恩爱的过一辈子。 邵家虽有钱,但是和自己这一房的人不相干。 仙蕙回去,把剩下的三片金叶子放好,至于那个荷包,趁着嫂嫂做饭的时候去帮忙烧火,给扔灶里烧了。前世被人毁了名节害得太惨,至今仍然心有余悸,那是外头臭男人用的荷包,自己才不要呢。 之后的日子,再无他事,就是等着父亲来仙芝镇接人了。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仙蕙知道原委,所以耐得住性子。沈氏等人都是等得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一天三遍的去小镇口子哨探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这天,邵景烨惊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大家都快出来啊,爹来了!爹来了。” 和前世一样,邵元亨花了整整二十天时间,才赶到仙芝镇。 他今年正好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身上一袭藏青色的团纹锦缎长袍,做工干净利落,衬得他眼神明亮,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意。进了院子,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先问儿子,“你祖母呢?” 邵景烨满面喜色,迎着父亲往里走,“祖母在这间正屋住着。”屋里光线昏暗,没有注意到父亲嫌弃的表情,而是欢喜道:“祖母,爹来看你了。” 邵母这些天知道儿子快要到了,连叶子牌都没去打,天天在屋子里守着,一见儿子就是泪流满面,“元亨,元亨啊……”又是笑,又是哭,“没想到,我、我还能活着再见你一次。” “娘。”邵元亨俯身要跪下去,看了看泥土地面,再瞅着周围根本没有蒲团之类的东西,无奈皱眉忍了,“儿子不孝,这些年让娘你受苦了。”他马马虎虎磕了一个头,并未碰到地,然后便直起了身体,“儿子这就接你去江都享福。” “好、好好。”邵母激动不已,热泪盈眶的拉着儿子问长问短。 沈氏上前,泪光莹然的裣衽行礼,“夫君。” 邵元亨回头一怔。 仙蕙又是冷笑,又是心痛,前世里父亲也是这个表情,――因为被人喊老爷喊习惯了,很多年都没人喊夫君了吧?上前扯了扯母亲,“娘,爹现在可是做大生意的,在江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外头必定尊称一声老爷。娘往后在人前,也别落了爹的脸面,一样喊老爷罢。” 沈氏含着热泪,还有点没有悟过来女儿的话。 邵元亨已然打量起小女儿来,“这是……”对比明蕙看了看,“你是明蕙。”再将视线落在小女儿身上,“你是仙蕙吧?长这么大了,当年分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母亲怀了你。”目光赞许,“瞧着是一个伶俐聪明的,懂事。” “见过爹。”仙蕙行了礼,甜甜笑道:“难怪了,母亲常说我和爹爹像呢。” 虽然是拍马屁的话,但拍得好。 邵元亨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笑道:“看来你母亲把你们教的好,一个个都听话懂事。儿子能干,女儿乖巧……”看向儿媳和她怀里的小孙女,“这就是琴姐儿吧?哎,当年明蕙才这么大一点儿。” 邵大奶奶忙推琴姐儿,“快,叫祖父。” 琴姐儿表情怯怯的,紧紧抓着母亲的袖子不放,小小声道:“祖父。” 孙女不是孙子,邵元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让下人捧了一个盒子进来,打开说道:“我给你们带了一点表礼。” 邵母得了一杆翡翠烟枪,沈氏是一整套的足金头面,金手镯、金耳环、金戒指,还有一支嵌宝石的金钗,两个女儿和儿媳则是每人一支珠花,以及一对金耳环。轮到孙女琴姐儿,是一个小巧的长命百岁金锁,“拿着,祖父给你的。” 琴姐儿小小的脸上尽是欢喜,奶声奶气道:“好好看啊。” “多谢爹。”邵大奶奶笑吟吟的,赶紧给女儿戴上,算是讨公爹的一个好儿,连连夸道:“我们琴姐儿今天可真是漂亮。” 邵元亨根本没有留意儿媳,转头看向儿子,“你是家中的嫡长子,是男丁,我就不给你这些玩意儿了。”脸色颇有几分自得,“往后跟着爹一起,学做生意,这才是爹给最好的礼物。” 邵景烨高兴道:“爹说得是,儿子也正是这么想的。” 屋里的气氛由悲伤转为欢喜,一屋子的人,都是笑容满面的。 只有仙蕙清楚,这种欢喜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只要父亲一开口说起荣氏等人,便就会击碎这个美梦!荣华富贵,有了别人跟着一起分享,甜中便带出涩,而荣氏还处处压制这房一头,更是足以涩到发苦。 至于她和邵彤云一起害了自己以后,则是完全毁了这一房! 小外甥死了,宋老太太死了,姐夫岂能不怨恨姐姐?不怨恨邵家?姐姐半疯,自己死在邵彤云的怀里,母亲和哥哥又该何等伤心?就连嫂嫂也被牵连,哥哥气急之下责备她,说她没有照顾好婆婆和小姑子,以至于弄出了人命。 嫂嫂头一年才痛失了爱女,次年再背上人命的良心谴责,一辈子如何安生?哥哥作为长子,要担负所有的悲痛和负担,该何等辛苦?祖母和荣氏一房并不亲近,年纪又大了,还要承受黑发人送白发人的痛苦,岂不悲凉? 自己的亲人们,全都被荣氏母女弄得支离破碎。 此刻再抬头看看父亲,看着他一脸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模样,想来自己前世还是错了。纵使自己死了,并且成功的令父亲怀疑邵彤云,怀疑荣氏,那又能如何呢?他过了那阵气头,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的过日子。 在没有找到这一房人之前,他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过得好好儿的。反倒是找到这一房的人,让家里隐隐不和睦起来。自己和母亲、姐姐,祖母,哥嫂、小侄女,原本就是多出来的人。 ――破碎了,那就破碎好了。 凭着父亲的性子,只会选择欢声笑语的荣氏、邵彤云和邵景钰,而不是整天陷在这一房人的眼泪和悲痛里。日子一长,父亲最初的愧疚之心过去,只会选择远离,纵使自己的死,也不能留住他的任何感情。 仙蕙嘴角微翘,笑容和家人的欢喜完全不同。 “走,到堂屋说话。”邵元亨道。 邵母下了床,“是啊,我这屋子不够宽敞,也不亮堂。”欢欢喜喜的,拉着儿子的手出门,“元亨啊,咱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这些年多亏了沈氏,她贤惠,也吃了不少苦,才把这个家给撑起来。”替儿媳说着好话,“等去了江都,你记得买几个丫头给她使唤,让她也享享福。” 沈氏忙道:“我年轻走得动,还是给娘买几个丫头使唤才是。” “都有。”邵元亨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心头沉甸甸的,是另外一件事,出门便先朝妻子赞许,“辛苦你……”他的目光,落在她明显的眼角皱纹上,语速减缓,“娘说得没错……,这些年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男人,的确是辛苦你了。” 沈氏赶忙自谦,笑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仙蕙看着父亲眼底的那一抹隐隐嫌弃,和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愤怒难抑!母亲为了养活这大家子,每天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计,操劳了十几年,――若非如此,又怎会早早熬出这么多皱纹?当然比不得荣氏,年轻,又保养得宜,打扮的跟一枝花似的。 再看母亲眼里发自肺腑的喜悦满足,只觉无比心痛,像是有人拿针在狠狠地扎着心窝子!可是就算心里痛得鲜血滴落,面上仍在笑。 不能让父亲疏远,今生……,自己要争取更多原本属于这一房的东西。 ☆、并嫡 仙蕙笑盈盈的,跟着家人一起进了堂屋。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7 “爹。”她上前道:“听哥哥说,爹在江都赚了很多很多钱,铺子开了好几个,可威风,可能干了。”拍完马屁,然后又软又糯的撒娇,“爹……,你能不能给我们买点好料子,做几身新衣裳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缎子做的衣裳呢。” 她豆蔻年华,长得又是水灵灵的花苞儿一般,说不尽的明媚娇妍。 邵元亨一时怔忪,仿佛见到沈氏容颜盛极年轻的时候,不……,二女儿还有几分像自己,真是占尽了父母的优点,而且嘴甜、乖巧,会说话。这样的女儿,哪个做爹的又会不喜欢呢?再说那点要求又不是难事,当即点头,“行,爹给你们买。” 仙蕙眉眼弯弯的笑,“谢谢爹,爹你最好了。” 这一世,绝不让小丫头再嘲讽母亲! 沈氏含笑嗔道:“你这孩子,哪有一见到爹就要东西的?” “没事。”邵元亨摆摆手,大方道:“孩子找爹要东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递给儿子,“你去,多买几匹好料子回来。” “知道了。”邵景烨笑着接了,“我这就去,很快的,正好再给师傅道个别。”他是一个利索的人,当即脚步匆匆的就出了门。 仙蕙喊道:“哥哥,记得给祖母挑一份紫棠色万字纹的。” 邵景烨在外面应道:“记得,都记得。” “哎哟。”邵母拉了孙女,乐呵道:“瞧瞧我们家仙蕙多懂事,多贴心,还记得我这老婆子的喜好。”她除了爱抽水烟和打叶子牌,别的,倒挑不出什么毛病,对媳妇和儿孙辈都很和气。 “是啊,仙蕙挺懂事的。”邵元亨笑得心不在焉,端起儿媳奉上的茶水一喝,觉得又涩又苦,勉强下咽,因而抬头道:“大伙儿今晚休息一夜,明儿早点走。” 仙蕙心里冷笑,是嫌家里太破旧住不得了吧?可笑!前世里,自己和姐姐在夜里说悄悄话,还以为父亲急着接人过去享福呢。 沈氏不知内里,也道:“老爷才刚赶路过来,累得慌,不如多歇两天。” “不累,不累。”邵元亨摆了摆手,然后道:“明蕙、仙蕙,还有老大媳妇,你们都先回去收拾东西。” 仙蕙握紧了拳头,――这是把儿女、儿媳们都支走,要和母亲说荣氏的事了吧。 她想起前世里,母亲得知真实情形以后的愤怒和失态,想起她惹得父亲嫌弃,继而渐渐被冷落了事。不免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上前挽了母亲的胳膊,“娘……,等下哥哥买了料子回来,先给祖母和你做新衣裳。”希望母亲不要太为父亲伤心,记得还有贴心的儿女,“我和姐姐先回去收拾。” 明蕙刚见到父亲有点拘束,小声道:“那我们先出去了。” 沈氏笑道:“去罢,去罢。” 其实仙蕙是想陪伴在母亲身边,可是此刻却不便留下,因为留下,也不能改变荣氏母子几个的存在,反而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她怜惜的看了母亲一眼,和姐姐回了屋。 明蕙关上门,长长了松了一口气,“我的神天菩萨!仙蕙,你今儿可真能说啊。”好奇的打量着妹妹,“要说我这多年没见过爹,不记得他长啥样,心里都十分胆怯,你咋一点不害怕呢?当年娘和爹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水泡儿呢。” 仙蕙淡淡道:“怕啥?自家亲爹。” “你说得轻巧。”明蕙抚了抚心口,“到现在,我这心还扑通扑通直跳呢。”继而有点小小失落,“我好歹是做姐姐的,反倒上不得台面,表现的还不如你一个妹妹,父亲想必对我失望了。” “怎么会?”仙蕙劝道:“话多有话多的好处,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再说,父亲根本就没把这一房的人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姐姐一个女儿,哪里谈得上失望不失望?只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给姐姐听罢了。 父亲当初在战乱中流落江都,靠荣家给了二两银子本钱,起本做了小货郎,慢慢攒下积蓄,然后才有了邵家的铺子。而后荣氏的表姐嫁进庆王府,做了大郡王妃,靠着庆王府的恩威庇佑,父亲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谓遍地开花。 所以父亲的发达,和荣氏、庆王府都分不开关系。 不然这世上能干的人多了去,纵使他能干会做生意,又哪能轮到他做江都第一富商?种种原委,叫他如何不爱重荣氏?不偏心荣氏一房? 仙芝镇的这一房人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多余的麻烦,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包袱,要不是有祖母在,没准儿父亲都不想来接人呢。随便给点银子,让这一房继续在仙芝镇过活,甚至不给,又有谁会管呐?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说白了,荣氏比母亲年轻、会保养,又会哄人,还生养了邵彤云和邵景钰。父亲有娇妻陪伴,膝下儿女双全,在江都也算是体面风光的人物,他还缺啥啊? 缺的,大概就是一份良心吧。 他不眷恋和母亲的结发之情,不心疼母亲为家操劳的岁月痕迹,反倒嫌弃她容颜不新,――薄情如斯!纵使母亲替他养大了一儿两女,赡养祖母十几年,这份是人都应有的感激,也在后来的争执中慢慢消散了。 “你瞧……”明蕙性子内敛沉静,可眼下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加上头一次见到亲生父亲,又得了号东西,眼里是掩不住的小小兴奋,“这珠花……,好生漂亮。”再拿起妹妹的看了看,“你和我的还是一对呢?爹可真是细心啊。” 细心什么?仙蕙心下嘲笑,这些东西都是荣氏亲手置办的。 此刻姐姐不知实情,还以为是父亲细致体贴,就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如此细心?他若真是细心,又怎么会只记得给妻女买首饰,不买衣服?而荣氏,不仅在父亲跟前讨了好,到时候看着这一房的女眷穿着寒素,头戴金钗珠花,那感觉……,就和赏了粗使丫头一样得意吧? ――足够她乐上好几年了。 荣氏让小丫头故意把母亲认作婆子,事后,还让丫头到处说嘴,“不怨我,都怨沈太太穿得那样寒酸,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像才得了赏的婆子吗?我也是屈杀的慌啊。” 前世里,母亲听了这些流言蜚语以后,气得夜里直喊心窝子疼,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没过多久就郁郁病了。 荣氏不光又多了一桩笑话解闷,还更加心满意足。 “呆丫头。”明蕙把珠花给妹妹戴上,好笑道:“你在父亲跟前伶俐的很,怎么回屋又发呆了?我不跟你说了,先收拾东西,连你的一块儿给收拾好。” “就这吧。”仙蕙胡乱的把几件衣服一包,反正今后用不着了。 她一直都在担心母亲,算算时间,父亲应该已经和母亲说完荣氏的事,忍不住去门口打探。刚探头,就听见母亲在里面拔高声音,“邵元亨!你……,停妻另娶,你可真是做得出来啊!” 糟糕!和前世一样,又要吵了。 仙蕙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冲到堂屋门口,推开门,明知故问,“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拌起嘴来?” 邵元亨脸色尴尬,而且因为难堪而面色不悦。 明蕙和邵大奶奶听得动静,也围了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沈氏是看着柔和,实则要强硬刺儿的性子,说好听是孤高,说难听,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指了丈夫,目光凌厉恨声道:“当着女儿们和儿媳的面,你再说说,你是怎么停妻另娶的?!” 仙蕙早就知道真相,并不惊讶。 明蕙和邵大奶奶则都是头一次听说,皆是目瞪口呆。 邵元亨当着一众晚辈们,下不来台,反倒挺直了腰身,“什么停妻另娶?当年的举国大乱谁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你们几个妇孺老小没了音讯,我怎知道你们是死是活?难道要我一辈子打光棍?”他心虚的嘀咕,“难道就不为邵家的香火着想,留个后儿……” “别叫我恶心了!”沈氏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讥讽,“谁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可就算我死了,你也该为元配守一年吧?可你呢,告诉我荣氏生了一双儿女,她的女儿居然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也就是说,当年我怀着仙蕙和你走散,你一扭头,就不管我的死活娶了荣氏!” 邵元亨脸色铁青,烦躁道:“你到底想要怎样?还要不要安生过日子了?” “别吵了。”邵母左右为难,劝道:“媳妇啊,你就退让一步吧。” 沈氏把脸侧向一边,咬紧牙关。 仙蕙不想像前世那样,父母越吵越没法收拾,上前拉了拉母亲,小声道:“娘,你消消气。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你就少说几句气话罢。” 邵母连声道:“是啊,好歹……,元亨还活着啊。” 还不如死了呢!沈氏气得心口都是疼的,直哆嗦,硬咬牙不让自己掉泪。 邵母朝儿子递了个眼色,邵元亨上前,缓和了口气,“好了,咱们十几年都没有见面了,一见面就吵,让孩子们见了笑话。”为了讨好发妻,喊了她的闺名,“芷清,有什么话都好好说,行吗?” 芷清?沈氏忆起新婚时候的恩爱情景,微微一怔。 邵元亨又劝了几句,但劝来劝去,都没提过一句休了荣氏的话。 沈氏心下冰凉,看来丈夫和那荣氏已经感情深厚,绝对不会休了她的。心中怨念可谓滔天,可是转头看看儿女,再看看身后破旧失修的屋子,――都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苦了,难道还要儿女们一辈子都苦下去吗?她闭上眼睛,忍住恶心,“行!好好说。” 邵元亨面上一喜,“那……” 沈氏深吸了一口气,抢先道:“既然荣氏都为你生儿育女了,我也没话说,总不能把她和孩子给撵出去。但先来后到得讲一讲,我先进门,按规矩她就是妾,她得磕头敬我一碗茶……” “不可能!”邵元亨断然拒绝,“荣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不是姨娘,怎么能伏低身段去做小?这十几年来,我在外头做生意,她在家辛苦照应,我和她相互扶持经历风雨不说,她又生了一儿一女。”他负气道:“我不能没有良心!” “良心?”沈氏断断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让,竟然换来丈夫的得寸进尺!她先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此刻心一酸,眼泪顿时止不住,“你只知道跟她说良心,那我呢?你怎么不跟我说说良心?” 明蕙上前搀扶母亲,哽咽道:“娘……,你别哭。”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8 仙蕙也红着眼圈儿过去,一左一右,两个女儿陪在母亲身侧,护着母亲。 沈氏的眼泪簌簌而落,又是恨,又是痛,“邵元亨!我十几年含辛茹苦的煎熬,到底为了什么?”她心痛质问,“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停妻另娶吗?!” “够了!”邵元亨彻底失去了耐心,看看周围,“当着长辈和晚辈的面,你这么又吵又闹,又哭又骂的,像个什么样子?”不欲再纠缠下去,飞快道:“你们两个都是邵家明媒正娶的妻室,没有妾,分不了大小,所以你和荣氏都是嫡妻!” “什么意思?”沈氏含着泪,一脸震惊不解的问道。 “等去了江都,以后府里下人唤她荣太太,唤你沈太太,往后彼此平起平坐。”邵元亨侧了脸,多少有点不敢看发妻的眼睛,“也就是说,……并嫡!” 呵呵……,并嫡。 仙蕙在心里轻嘲,这样的安排看起来很是公平允正。可实际上,那还不是先进门的母亲吃亏?况且爹的心早就已经偏了,一个名份,能顶得上多大用处?接母亲过去当嫡妻养着,不过是顾全他不弃糟糠的脸面罢了。 “并嫡?”沈氏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我是妻,她也是妻,我的儿女是嫡出,她的儿女也是嫡出?邵元亨,要是这样的话……” ――要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一辈子留在仙芝镇,只当你死了! 仙蕙记得,前世里母亲和父亲的生分疏远,就是从这句话开头的,后来再加上荣氏的离间和挑拨,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最终反目成仇! “哎哟,我的头。”她扶额,忽然一头晕倒栽在地上。 ☆、劝说 “仙蕙,仙蕙……”沈氏和明蕙一起上前搀扶小女儿,看看双目紧闭的小女儿,眼泪直掉,“你别吓娘,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邵元亨也变了脸色,上来道:“怎么晕过去了?” “都是你!”沈氏回头看向丈夫,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怒斥道:“都是你干得好事儿!你看看……,把仙蕙都吓坏了。” “你们在做什么?”刚巧邵景烨买了缎子回来,见状赶紧放下缎子,上前抱起妹妹,朝妻子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邵元亨止住儿媳,接话道:“我去,我去。”他正愁场面尴尬难堪,想回避,当即拔脚就出了屋子。到门口,原本想吩咐个下人去的,犹豫了下,――与其留在这儿听沈氏吵闹,不如亲自去找大夫,躲了清静,而且还显得自己关心女儿。 走到大街上,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而屋里,邵母坐在床边连连叹气,发愁道:“菩萨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好儿的,仙蕙怎么就晕过去了?”一拍大腿,“对了,快快快,给她掐人中啊。” 沈氏上前,刚摸到女儿的脸她就醒了。 “娘,……我没事的。”仙蕙缓缓睁开眼睛,状若虚弱的很,细细声道:“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一黑,人就栽过去了。” 沈氏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好些没?缓过来没有?” 仙蕙喘气,“好些了。” 明蕙又哭又骂,“你这丫头,刚才真是吓死人了!”嘴里骂得凶,手上动作却比谁都温柔,给她掖了掖被子,“老实躺着,别再乱动了。” 见她没事,屋里的女眷们都松了一口气。 邵母虽然是乡野村妇,平常打叶子牌经常串门和人来往,懂得看个眉高眼低。见小孙女的模样和气色,心里大概有数,说道:“仙蕙,你乖乖的躺着,等下你爹就请大夫过来了。” 仙蕙点头,“祖母我没事的,你也累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邵母出了门,回到屋子,一个人长吁短叹。 这但凡有妻妾的后宅里,就有争斗,偏偏儿子还娶了两房妻室,打算两头大,那斗起来还不鸡飞狗跳的?等去了江都,只怕……,再没个安生消停的日子了。 而另一边,仙蕙让姐姐去把门给关上了。 沈氏是关心则乱,可是眼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本来就又恨又气又怒,眼见女儿没事装病,不由斥道:“好好的,你吓唬人做什么?” 仙蕙叹道:“娘,我有话说。” 沈氏的眼睛又红又肿,忍了火气,训道:“以后不管你想说什么话,也不许这样捣鬼了!那病是好装的吗?吓唬家里人。” “娘,我错了。”仙蕙坐了起来,“回头你再骂我。”先看向哥哥,把荣氏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不等他说话,又朝着母亲问道:“娘……,你是不是不想去江都了?” 沈氏现在还在怨愤和气头上,毫不犹豫,“不去!我只当他死了。”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仙蕙叹了口气。 前世里,母亲也是这样梗着脖子,和父亲赌气,后来还是祖母再三劝解,加上想着不让儿女们吃苦,才忍气去的。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父亲心里早生了芥蒂,更不用说,之后母亲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 渐渐的,父亲自然对这一房的人敬而远之。 还记得后来琴姐儿病了,父亲知道了,只派荣氏送来二十两银子,说是拿去给琴姐儿请大夫,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只当白养了她。母亲气得发抖,当即撵了荣氏,让她带着银子赶紧走,回去告诉父亲不用他再管了。 现在回想,那番话不知道有几句是父亲说的,有几句是荣氏编的,更不知道她回去以后,又对父亲说了什么鬼话。反正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问过琴姐儿,琴姐儿死了以后,他人都没有过来,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伤心,就不来了。 前世里自己和母亲他们一样,对父亲,对荣氏愤恨不已。 今生当然也恨,但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是前世这一房的人和父亲的关系,没有闹那么僵,手头有足够的银子使唤的话,是不是……,就能捡回琴姐儿一条小命? 甚至……,连陆涧都可以不用死。 一个人的骨气和清高固然可贵,但……,哪有性命可贵呢?好比自己前世死在邵彤云怀里,挣了个清白名声,又有何用?留下的,不过是母亲他们无边的伤心罢了。 “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仙蕙收起各种纷乱的心思,分析道:“你若是赌气呆在仙芝镇,受苦的是你,享福的是那荣氏。你可是爹的元配发妻,凭什么便宜了别人?你不去,倒是正好称了她的心意。” 沈氏叹了口气,“你爹停妻另娶,而且还要那荣氏和我平起平坐,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况且我们去了,必定少不了和荣氏他们打交道,你爹再偏向那边,那岂不是天天给自己找气受?”她的眼泪簌簌往下流,伤心难抑,“留在仙芝镇,虽然清苦一些,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娘,你别赌气。”仙蕙劝道:“你若是从来不知道爹的消息,不知道荣氏,那还能叫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即便不去,你就能假装不知道吗?你在仙芝镇吃苦受穷的时候,想起他们穿金戴银的,就不心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仙蕙!”邵景烨斥道:“怎么跟娘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沈氏却没怪女儿,黯然摇头,“不怪她,我这的确是自欺欺人。” “女儿知道,娘你是一个硬气的人。”仙蕙又道:“若不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养活这么些人,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全都靠娘你在撑着。”话锋一转,“可是硬气归硬气,也得用对地方,不能用来赌气啊。” “仙蕙……” “哥哥你让我说完,说完了,该打该骂,我都不皱一下眉头。”仙蕙紧紧握起母亲的手,往下说道:“从前娘你常说,就算老天爷不让你好过,你都得过好了,让老天爷睁眼瞧一瞧。”声音有些哽咽,“娘,你连老天爷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荣氏吗?” “呸!”沈氏含怒啐道:“我怕她?我是……,恶心你爹。” 仙蕙心疼母亲,但话还得说,“娘你想想,这十几年来没有爹的时候,咱们在仙芝镇吃苦受穷,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吗?现如今是去江都享福的,有钱花,有大房子住,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难道还不能过得更好?”说到此,语气一顿,“请容女儿,说一句遭天打雷劈的话。” 沈氏脸色微变,“你这丫头,要说什么?什么天打雷劈。” “娘你若是真的恨爹,恶心他……”仙蕙冷冷道:“就只当他不在了。” 沈氏闻言一怔。 邵景烨和明蕙则是吃惊,想说妹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邵大奶奶是做儿媳的,不免浑身不自在,小小声,“我……,我出去烧水。” “嫂嫂你留下,这些话,你也得听。”仙蕙叫住她,然后道:“娘,你就不要再去管爹了。他如今赚了钱,你只当是找了一个金主,能给银子,能让你不再吃苦,让你的儿女有好日子过。” 邵景烨听不下去了,皱眉道:“仙蕙,咱们不希图荣华富贵……” “哥哥。”仙蕙打断他,“若是旁人发了财,就算是封侯拜爵,那都与我不相干。可外面那人,不是毫不相干的人,是咱们的亲爹啊。咱们是他的亲生骨肉,凭什么不能跟着爹过好日子?非得在这儿吃苦受穷的,让别人享福。” 屋里的人都是目光复杂难言,各自沉默不语。 其实仙蕙还有别的要说,只是不能说。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9 纵使自己血海深仇什么都不管,宁愿在仙芝镇吃苦,但想想三年后的瘟疫,那可是要人命的啊!即便知道提前囤上仙灵芝,可是还要别的药,在仙芝镇哪来钱?天知道今生谁会倒霉不济,万一是家里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江都必须去,和父亲的关系也必须搞好! 她平复了下情绪,然后道:“娘,所谓七出三不去。你的娘家已经没了,你又为祖父守了三年孝,爹现在是先贫贱、后富贵,这三不去,你可都是占齐了。”忍不住一声冷笑,“就是说到皇帝老子那儿去,爹也不能不敬着你!也没有道理不养着咱们,去养别人!” 沈氏一下下的揉着胸口,难以言语。 明蕙红着眼圈儿,委屈道:“还有……,娘你还赡养祖母十几年呢。” “对!”仙蕙斩钉截铁,“所以,娘你有资格享这个福气,且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在气势上头就不能输了。”担心她还在赌气,又劝,“你不去江都,岂不正好称了荣氏的心?哦,咱们一房人在仙芝镇吃苦受穷的,荣氏和她的儿女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凭什么啊?她到底哪点比娘做得好了?” 是啊,凭什么让自己和儿女们受苦?便宜别人?沈氏闭上眼睛止住泪意,半晌过去,方才缓缓睁开,眼里一片说不尽的清冷恨意。 她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邵元亨喊道:“大夫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仙蕙担心的看向母亲,怕她见了父亲,等下又再说出硬刺儿的话来。谁知道大夫进来了,父亲却没有进来。心下啼笑皆非,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不幸,罢了,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的性子,何必怄气?还是先应付大夫罢。 大夫进来问道:“听说二姑娘晕倒了?” 一家人,七嘴八舌的替仙蕙遮掩。 沈氏说是女儿前段发烧,所以留下来爱头晕的毛病,明蕙在旁边帮着作证,邵大奶奶亦附和了几句。大夫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瞧不出大问题,便开了一张清火的药方,然后道:“二姑娘先休息,瞧瞧,若是好了,就不必吃药了。” 邵景烨起身送人出去,打发人走。 “娘。”仙蕙问道:“你想好没有,咱们还去江都吗?” 沈氏静了静,凄凉一笑,“去。” “当真?不是气话?” “不是气话。”沈氏熬过了震惊、愤怒、伤心等情绪,现如今……,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心,“你说得对,我做邵家媳妇十几年问心无愧,他邵元亨就应该养着我,养着我的儿女,而不是养着别人。”她把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所以,我去江都。” 让自己去会一会那个荣氏,去看清丈夫的嘴脸,将来就算恶心得再回来,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如同女儿说的那样,只当他……,死了。 仙蕙松了一口气,“娘,你想通了就好。” 至少母亲不会再和父亲赌气争吵,等着祖母来劝,――既然决定去江都,何必闹得撕破了脸再去呢?就算是装,也要装一个和和气气的样子。 “哥哥。”仙蕙又道:“我病着,爹去给我请了大夫,你替我去给爹道个谢。” 邵景烨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沈氏讥讽,“他那是躲清静,不想看见我这张冷脸罢了。” 仙蕙知道母亲心里怨气重,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没有再劝什么,想给她留点自个儿平复的时间。自己起来倒了一碗水喝,等着哥哥回来,才问:“爹呢?说什么了?” “爹在祖母的屋子里。”邵景烨的眼睛看向母亲,缓缓道:“说了……,让仙蕙好生养着,说是停几天再走也使得。” ――这是一种让步。 仙蕙神色一松,看来自己的努力起了效用。 ****** 吃晚饭的时候,邵元亨才从邵母的正屋里面出来。 他冷眼瞅着,沈氏虽然面色淡淡,倒也没有再面红耳赤的哭闹,几个儿女和儿媳都闷声不说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也不敢说话,怕再挑起沈氏什么怒火,闹得饭也吃不清净。 邵元亨沉默,沈氏也沉默,邵母夹在中间亦是无言,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孝敬自己十几年的好儿媳,说啥都不合适啊。而仙蕙、明蕙和邵景烨,自然更不会开口,至于做媳妇的邵大奶奶,搂着女儿喂饭,一直连头都没敢抬。 一家人默默无声的吃完了饭,各自回房。 仙蕙躺在床上睡不着,叹息道:“今天晚上,娘只怕是要熬到天亮了。” “是啊。”明蕙眼神一暗,“娘的心里苦不堪言,偏偏还要和爹同塌而眠,叫她如何安睡?娘又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没得起来再和爹吵嘴,只能直挺挺的躺到天亮,不知道多难受呢。” 仙蕙一阵无声的静默。 明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亦是发呆。 仙蕙不想继续这种压抑的气氛,换了个话题,“姐姐,等到了江都,咱们就该分开住了。不然若是挤在一起,反而让荣氏笑话咱们寒碜,没那福气去享福。”语气一顿,“不过姐姐放心,就算咱们要住处屋子,平时要腻在一起,那是我们姐妹和睦亲密,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你这口气,怎么就跟熟门熟路似的?”明蕙有一点点起疑,打量着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之前去过江都邵府,已经住过了。” 仙蕙心下轻笑,自己的确是已经住过了,……上辈子。 “我瞎想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都各自有屋子,有丫头吗?”她随便找了借口,然后裹了裹被子,“早点睡,明儿还要打起精神赶路呢。” “明天?”明蕙惊讶道:“你‘病’了,不休息几天?爹不是说了,可以停几天再走吗?”带出些许烦恼之意,“去了江都,母亲和咱们都得心烦,还不如在仙芝镇多呆几天,何必急着明天就走?” “罢了,爹的心早就呆不住了。”仙蕙心下另有打算,拍拍姐姐的手,“快睡,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先别问了。” 倒惹得明蕙笑了起来,“哎哎哎……,我才是姐姐,你是妹妹,瞧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儿,还要反倒照顾我了不成?小丫头,心思还挺大的。” 仙蕙替她掖了掖被子,目光疼惜,“姐姐,睡罢。” 姐姐,前世你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所以……,今生换我来照顾你,护着你,再也不要让你受一丝委屈。 ☆、怨憎会 次日天明,沈氏的眼睑下面一圈淡淡青色。 “娘,你在屋里等下。”仙蕙不想母亲等下出去,给父亲看见,以为她仍旧心怀怨怼,“我让嫂嫂煮个鸡蛋过来,滚一滚,把眼下颜色遮一下。” “就这罢。”沈氏神色恹恹的,“我都是快奔四十的人了。”语气辛酸又嘲讽,“怎么打扮,都不如人家年轻貌美,何必费事?再折腾也是白搭。”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仙蕙柔声劝道:“不为别人,为自己,打扮的精神爽利不好吗?至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畏畏缩缩的,人家还以为你怕了她呢。” “怕她?”沈氏心中原是郁气难平的,听了这话,倒是失声笑了,“你这丫头,昨儿拿话去激你哥哥,今儿又来激你娘?没大没小的,找打。” “娘才舍不得打我呢。”仙蕙笑嘻嘻出了门,找了嫂嫂让她煮个鸡蛋,一会儿送母亲屋里,又找哥哥,“眼下无事,辛苦哥哥去街上走一趟,买点上等的胭脂水粉,还有眉黛,然后挑几朵戴得出去的绢花。” “你用?”邵景烨不明问道。 “不是。”仙蕙拉他到旁边说话,压低声音,“哥哥,那荣氏比娘年轻,又是整天过好日子养得娇,会打扮,不定怎么光鲜亮丽呢。我不是要让娘跟她比美,但是到时候府里还有下人,大家瞧着,总不能让娘被比下去差太远吧?” 邵景烨挑眉,“我们娘哪里比别人差了?” “我知道娘不比别人差。”仙蕙叹了口气,“可俗话说,马靠鞍装,人靠衣装。”想起前世母亲被嘲讽就恼火,“江都邵府的人都过着富贵日子,上上下下一双势利眼,岂能不狗眼看人低?咱们在小镇上穿着寒素,肯定不够人看的,就算配上金银首饰也不搭,反倒遭人笑话儿。” 邵景烨没有做声,眉宇间,隐隐透出强压下的怒气。 仙蕙又道:“刚巧昨儿我缠着爹买了几匹好料子,等下就跟母亲她们说说,咱们动手一人做两套新衣服,到了江都,再用胭脂水粉打扮一下。不说多鲜亮,好歹……,得体体面面的啊。” “你别说了。”邵景烨目光微凝,“我明白。”掂了掂荷包,“昨儿爹给的银子还剩下不少,我这就去买,胭脂水粉、绢花、眉黛,全都给你们都买最好的。” “哎,哥你慢点儿。”仙蕙挥挥手,然后去了堂屋找父亲,进门先福了福,然后喊了一声,“爹,女儿给你请安了。” 邵元亨对二女儿的印象还不错,点了点头,“来了。” 仙蕙怯怯道:“爹,我来给你认个错儿。” “认错?”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0 仙蕙不觉得昨天假晕的事,能瞒过父亲,他要是真的那么蠢,就不能做成江都第一富商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过来利用一下,“昨儿……”低着头,一脸胆怯不安的模样,“我、我……,是假装晕倒的。” “哦?”邵元亨放下拨了半天没喝的茶盏,饶有兴趣,“假装的?” “女儿有错。”仙蕙先认了错,然后才道:“可是女儿也是一片好心。”拿了在厨房沾葱汁的帕子,擦了擦眼,顿时泪盈于睫,“当时女儿见娘气得厉害,心里就想,这人在气头上,难免会说些不过脑子的气话。万一……,娘说得难听,岂不伤了爹和娘的夫妻情分?岂不辜负爹来接我们的一番好意?” 邵元亨听得一怔,继而叹道:“哎,还是仙蕙你懂事啊。”二女儿如此细致贴心的向着他,心中甚是受用,“来来来,坐下说话。” 仙蕙在旁边坐下,“谢谢爹。” 邵元亨道:“你看看,连你小小年纪都明白的道理,你娘咋就不明白呢?只知道又吵又闹的,她要是能像你想得这么通透,那就好了。” 仙蕙忍了心头火气,“爹,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些直,不拐弯儿,想来还得多劝劝才行。”语气一转,“可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娘有这么一股子冲劲儿,只怕也养不大我们几个,更不用说孝顺祖母了。” 父亲千不好万不好,却有一条好处,事母极孝。 不管他是真心心疼祖母也好,为了孝道的美名也罢,对祖母的孝敬都没的说,只要搬出祖母来,不论什么事儿都好办得多。母亲就算脾气再硬再直,但对祖母十几年的孝顺不掺假,他是不能否认的。 果不其然,邵元亨听了这个,眉宇间的神色缓和几分,“我知道,你娘这些年很不容易,若是没有她,你祖母不能平安活到现在。这份情,我心里一直都记着,也想过要好好弥补她的,可她……”摇摇头,“还是那副孤傲脾气。” 孤傲?仙蕙心下讥讽,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嫌孤傲?说到底,不过是他现在另有娇妻陪伴,就嫌元配不够年轻美貌,不懂温柔小意儿罢了。 但面上却一副赞同的神色,“爹你说得对,娘的脾气是有些孤傲,我得空就多劝劝她。回头呀,我就跟娘说,爹是来接咱们去享福的,好好儿的,娘你怎么能跟福气过去呢?我说多了,她慢慢就会明白过来的。” 邵元亨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就拿这话劝她、问她。”语气里带出抱怨,“都一大把年纪了,又吵又闹,还不如你懂事,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仙蕙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就先要被恶心坏了。 她忍了忍气,佯作怯怕,“爹,那我装病的事儿,你……,不怪我了吧?” 邵元亨笑着摆摆手,“不怪你,你是好心嘛。”看向明眸皓齿、肌肤光丽的女儿,只觉又乖巧,又懂事,而且还会讨人欢心,夸道:“你呀,倒是跟彤云有几分相像。哦……,你还不知道,彤云就是你在江都的妹妹。” 邵彤云?妹妹?仙蕙呼吸一窒。 不!自己当然知道她是谁,太知道她了。 邵元亨笑道:“彤云也是一个嘴甜会说话的,讨人喜欢。” “是吗?”仙蕙强压了心中的那些怨恨,眉眼盈盈的笑,“听说,三妹妹和我一般大小年纪,爹又说我们性子相像,想必我们两个肯定合得来。”假意叹了口气,“不像姐姐总是闷闷的,不爱说话。” 男人都希望坐拥齐人之福。 邵元亨虽然对沈氏已经没啥兴趣,但是对两房儿女,还是希望他们相处融洽的,子孙满堂、人丁兴旺,是一件让人羡慕的好事儿啊。 因而听了二女儿的话,颔首道:“是的,你们两个同一年生的。”说到这个,不免有点尴尬,咳了咳,“那个……,彤云性子伶俐讨喜,爱说话,又好相处,回头你见她就知道了。” “好。”仙蕙抿嘴一笑,“等到了江都,我就去找三妹妹玩儿。” 邵元亨点点头,然后道:“既然你没事儿了,那还是今儿下午动身罢。” 仙蕙知道他一刻都不想在仙芝镇逗留,昨儿说可以停几天再走,是为了跟这一房的人缓和关系,才勉强退让的。眼下既然自己挑明了没事,他当然巴不得马上就走,因而起身,“那我先回去再收拾一下,不打扰爹了。” 出了门,站在风里狠狠吸了一口冷气,才慢慢平复情绪。 父亲刚才的话倒也不夸张,邵彤云的确很是伶俐,讨喜,会说话,谁见了都说她好相处。不然的话,自己前世又怎么会轻易被她骗了?她和荣氏一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不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藏了歹意! 仙蕙抬眸,望向江都方向。 邵彤云……,我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 ****** 到了下午,邵家一行人就开始动身启程。 原本从仙芝镇去江都要七、八天路程,因为邵母上了年纪,不敢走快,所以路上又耽搁了几天,花了整整十天时间才抵达江都。进了城,街面上楼馆林立,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繁华景象。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走,然后拐了几拐,最后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红漆金环的大宅院门口。门口立着几个小厮,一个飞快进去通报,另几个手脚利索的拆了门槛,马车继续往里走。 明蕙有点紧张,低声道:“真大……,院子里都能行马车。” 仙蕙替她扶正了鬓角的绢花,安抚道:“那不挺好?往后你住一处,我住一处,娘和哥嫂各一处,祖母还有一处,往后咱们就能到处串门儿了。” 这话让明蕙的脸色缓和了些,对啊,邵府再大,有一半都是自己的亲人呢。 马车先过了影壁,再过内门,一直行驶到垂花门前才停下。 一个婆子拿来条凳,放在最前面的马车跟前,“请老太太下车,换软轿。” 邵母搭着丫头的手下了车,连连捶腰,“哎哟,连着十来天的马车赶路,我这一把老骨头啊,都快给颠散了。” 邵元亨赶紧跑了上去,亲自搀扶,“娘,儿子扶你上轿。”然后朝着后面道:“我先送娘去后院歇息,你们各自回屋,喝口茶、换身衣服,等吃晚饭时再一起说话。” 他跟着老娘,丢下仙芝镇的这一房人不管,很快便走远了。 仙蕙心下冷冷一笑,父亲可真会躲啊,把第一次见面的战火扔给两房妻儿,他自个儿当起了缩头乌龟!前世里,要是父亲一直跟在一起,那小丫头又怎会那般猖狂?竟然故意把母亲当做仆妇?! “沈太太,请下车罢。” “大小姐、二小姐,请下车……” “大爷、大奶奶……”丫头婆子们纷纷忙碌起来,搬条凳的,搀扶主子的,接包袱的,院子里头一通热闹喧哗。 “给沈太太请安。”一个中年仆妇上前来,容长脸,穿着体面,头上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看着就颇为精明能干。她笑着自我介绍,“奴婢姓丁,荣太太派过来帮衬的,负责约束小丫头们……” 丫头打起车帘,沈氏从马车里面缓缓下来,淡声道:“好,知道了。” 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之色。 旁人不明白,仙蕙却明白她在错愕什么。 前世里,丁妈妈和小丫头坠儿演了一出好戏,今生见母亲穿着体面,打扮合宜,所以担心好戏要演不下去了吧?眼见她东张西望的找人,似要打算找人递信儿,岂能让她得逞?当即走了过去,含笑打了个招呼,“丁妈妈。” “这位是……”丁妈妈眼里的惊讶更浓,不,甚至可以说是惊艳! 仙蕙微笑,“我是仙蕙,这是我姐姐明蕙。”又指了指旁边,“这是我哥哥,还有我嫂嫂和大侄女儿。” 丁妈妈赶紧矮了矮身子,口中道:“给两位小姐请安,给大爷、大奶奶请安,给大姐儿请安。” “丁妈妈不用客气。”仙蕙指着院子,“哎哟,这院子瞧着好新啊。”佯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好奇问道:“这该不是才修好的吧?几时修好的?一共几进几出啊?娘住哪儿?我和姐姐都住哪儿?” 问题一个接一个,主子问话,丁妈妈又不能不答,只得挨个回道:“这院子是今年年初才修好的,一共是四进四出。沈太太住二进院的正屋,大小姐和二小姐住……” 一个穿桃红比甲的小丫头跑了进来,正是坠儿。 “这是哪儿来的丫头?混跑什么?”仙蕙声音清澈似水,喝斥道:“蠢材!没看见太太和我们都在这儿啊?撞着人了怎么办?” 坠儿还没开口就被喝斥,而且仙蕙又点名了身份,张了张嘴,――原先准备的话实在不敢再说,只得灵机一变,改口道:“荣太太从老太太那边出来,叫、叫我……,过来报个信儿。” “哦。”仙蕙似不耐烦,挥手道:“行,那你下去罢。” 坠儿看了看丁妈妈,不敢多言,神色紧张的退到一旁。 少顷,荣氏从院子门口进来。 她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打扮,宝石红的琵琶襟袄儿,绣以金边,配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盛装丽服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特意穿了红,无非是要告诉这一房的人,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不是二房。 这一回,荣氏眼里少了几分前世的得意之色,“这位……,就是沈太太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容勉强,“我领着彤云刚给老太太磕完了头,所以来迟了些。” 沈氏没再受到前世的那番羞辱,当然不会说不出话,眼瞅着荣氏表现大方,也不肯掉了价儿,淡淡含笑,“不急,反正我们都已经到了。” 后头进来一个穿绯色裙袄的俏丽少女,五官精致,长得和荣氏颇为相像,自然是邵彤云了。上来便先行礼,“见过沈太太,两位姐姐……”目光落在明蕙和仙蕙身上,惊愕掩都掩不住,竟然一时卡了壳儿。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1 荣氏推了推女儿,“彤云,你怎么呆了?” 邵彤云这才回神过来,赶紧补笑,“两位姐姐长得可真好看,性子又温和,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往后啊,我可就多了两个伴儿了。”她的语气诚恳自然,好似真的很喜欢两位异母姐姐,“刚才我心里实在是太过欢喜,就忘记说话了。” 仙蕙听得笑了,“我这一见到三妹妹啊,也欢喜的很。” ☆、较量 邵彤云和气的笑,“看来,我和二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啊。”仙蕙接了话头,又道:“在仙芝镇的时候,爹就说了,说我和三妹妹有几分相像,性子伶俐讨喜,嘴甜、爱说话……”抿嘴儿一笑,模样无比天真娇憨,“我哪有爹说得那么好?倒是三妹妹你,和爹说得差不离呢。” “是吗?”邵彤云的笑容有些僵,“看来……,爹很喜欢二姐姐啊。” 仙蕙笑笑,等于变相承认。 邵彤云一口气噎在心口,脸上笑容,差一点儿就挂不住了。 邵景烨领着妻儿上来,招呼两位妹妹,一起行礼,“见过荣太太、三妹妹。”他举止不卑不亢,颇有一派淡定从容的气度。 仙蕙和明蕙亦是落落大方行礼,无可挑剔。 甚至就连琴姐儿,虽然胆怯,但被母亲教的老实听话,也乖乖的弯了一下。 沈氏看着一对娇花软玉的女儿,俊朗出众的儿子,恭顺听话的儿媳,以及粉雕玉琢的大孙女,心中自是骄傲。因而越发挺直了腰身,以主人的姿态道:“走罢,都进屋子里说话。” 荣氏怔了怔,继而温婉笑道:“是啊,都进去再说。” 沈氏原本只是客套一句,心下揣度,她肯定不愿意跟这一房人打交道,过来打个招呼全了礼数,便该走了。没想到她还真的要进去,……是热情周到?还是不惧自己?只怕后者居多罢。 她不惧,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 沈氏转身上了台阶。 “娘。”邵景烨喊了一声,欠身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他是成年男子,跟前又是异母妹妹,又是打扮年轻的……,另一个母亲,看起来比自己妻子都大不了几岁,自然多有不便。 沈氏点头,“你先回罢。” 邵景烨交待妻子,“你在这儿,陪着娘、荣太太和几位妹妹说话儿。”然后朝着母亲和荣氏再次欠身,转身先走了。 邵大奶奶神色局促不安,跟紧了婆婆。 “走罢,”沈氏领着众人进了正厅,和荣氏并坐正中太师椅,一右一左,正好平起平坐,颇有几分两相对峙的意味儿。 明蕙挨着沈氏的下首坐了,按理说,接下来就该是仙蕙,然后才是做儿媳的邵大奶奶和小辈琴姐儿。可是这样一来,沈氏这边就显得人太多,荣氏那边人少,多少有点仗着人多打擂台的意思。 仙蕙虽然憎恨荣氏母女,但是并不像多起纷争,能少点矛盾,就少点,谁喜欢过鸡飞狗跳的日子呢?因而上前,拉了嫂嫂和侄女儿,“你们坐这儿,我过去和三妹妹坐一块儿说话。” 明蕙抬头看了妹妹一眼,露出诧异,继而垂下眼帘。 “三妹妹,我坐你旁边儿罢。”仙蕙笑眯眯的,径直走过去坐下了。 邵彤云微微一笑,“好。” 荣氏一派当家主母的姿态,吩咐丫头,“赶紧上茶。”算是小小的反击了一下,似乎在说,沈氏自充主人不算数,她才是邵府真正的女主人。 沈氏表情平静,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丁妈妈悄悄的溜了出去。 她避开人,找到小丫头坠儿,“之前太太吩咐的事儿,你办砸了,赶紧想法子补救一下!不然别说你吃挂落,我也要被牵连。” 坠儿年幼,早慌了,声音带出哭腔,“那……,那要怎么补救啊。” 丁妈妈说那话不过是推卸责任,外加吓唬对方,没指望她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招了招手,“你过来……”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细细吩咐了一番,“快去。” 坠儿忙不迭的拔脚跑了。 大厅里面,荣氏正在问起家常里短的闲篇,“听说这一路走了十来天,而且没有水路,都是马车,想必沈太太累坏了吧?方才老太太直喊着骨头疼,连话都不想多说,就先睡下了。” 沈氏淡淡道:“娘是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受不住。” 她这是从嫁进邵家的门起,就管婆婆喊娘,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但荣氏听了,却觉得她是有意显得和婆婆亲近,心中本来就不快,――丁妈妈和坠儿坏了好事,正窝着火儿呢。现如今又再添一份不快,越发胸闷,得拣一件顺气的事儿来说说,“对了,你们今儿没见着景钰。” 邵彤云赶忙搭腔,笑道:“景钰去庆王府上学去了。” 荣氏自然得意,嘴角微微翘起,“原本啊,以为沈太太你们前天就能到的,景钰在家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着。”她故意叹了口气,“我想着,孩子们多读读书总没错,到底还是的学业要紧,不能耽搁了。 沈氏侧首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荣氏这是在炫耀她的儿子念书多,有能耐,而且还是在庆王府念书,说起来多气派体面啊。欺负自己在乡下受穷,没让儿子一直读书是吧?不由淡淡一笑,“读书好,这老话不是都说了吗?人从书里乖,多读点书有了见识,也就学乖了。” 荣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但没有让对方恼羞成怒,反倒还被刺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心下恼火,面上好歹还能勉强忍住,“是啊,我们景钰就是听话。”可到底有些窝火,蹙眉问道:“茶呢?怎么半天都不端上来?” 丁妈妈忙道:“我去催催。” 仙蕙若有若无的扫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下提起谨慎,丁妈妈和坠儿坏了荣氏的好事儿,肯定怕被主母责备,说不定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呢。 外面丫头们端了热茶上来,挨次奉上。 荣氏揭开茶盖儿,一拨……,手上动作顿时停住,她的目光闪了闪,心下很快明白过来。怕女儿不知道,坏了好戏,当即深深的看了一眼。 邵彤云笑了笑,也是漫不经心的拨起茶来。 明蕙一直都是提着心弦的,见她们母女俩眼风乱飘,不明所以,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不安宁。正在疑惑之际,忽地听见妹妹大声问道:“三妹妹,这是什么茶啊?闻着好香,上面还飘着几朵花儿呢。” 邵彤云笑了笑,“是挺香的。” 仙蕙“哦”了一声,又道:“今儿这茶,是特意拿出来招待我们的吧?一定是你们平时喝的好茶了。” 她说话声音又清脆,又高,不光明蕙听住了,沈氏和邵大奶奶也看了过来。 谁平常喝这个了?邵彤云蹙了蹙眉,“不是。” “三妹妹。”仙蕙刨根究底的,问个没完,“这茶叫什么名字?多少银子一两?贵不贵啊?”她腼腆一笑,“我们在镇上茶喝得少,只认得几样,三妹妹你告诉我,往后我就知道了。” 邵彤云眉头一挑,这……,这人怎么如此无赖?问个没完。 “三妹妹,你怎么了?”仙蕙一头雾水的样子。 “彤云啊。”荣氏见她把女儿逼得说不出话,好戏肯定是没有了,再僵持下去,还要让女儿跟着落个难看,赶紧插嘴,“你怎么不吭声儿啊?仙蕙问你话呢。” 邵彤云和母亲心意相通,知道这是局面坚持不了,母亲松了口,因而脸色转变的飞快,当即笑了,“二姐姐口齿伶俐的很,一个接一个的问,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叫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二姐姐,你方才问这些不是开玩笑?是真不知道吗?” 仙蕙眨了眨眼,“真不知道。” “二姐姐,我告诉你。”邵彤云笑得温柔大方,“这可不是喝的茶,而是专门用来漱口的花茶,喝完含一含,说话时就呵气如兰。”朝小丫头看去,“怎地这么慢啊?还不赶紧把青花盂端上来。” “哦,是漱口的茶啊。”仙蕙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沈氏手上的茶盖“叮咛”一合,若有所思。 明蕙则是又吃惊,又庆幸,还好妹妹话多一打岔,不然刚才差点就喝下去了。给人瞧见,岂不是臊得慌?当着荣氏母女不说,还有一众丫头婆子们,往后这脸面要往哪儿搁啊?越发谨慎起来,心弦比刚才绷得还要更紧了。 丫头们陆续捧了青花盂上来,服侍主子们漱口,然后上了正经喝的茶。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2 沈氏又不是傻子,方才的情形,细想想如何还不明白?心下冷笑,这是一进门,荣氏就要给自己下马威呢。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既然她荣氏存了心挑事儿,没必要忍着。 手中慢悠悠的拨着茶,看向邵彤云,“听老爷说,你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意味深长的看向荣氏,“荣太太你说,这可真是巧啊。她们两姐妹一般大小,出了门,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双生子呢。” 邵彤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沈太太可真会说笑。”荣氏鬓角上的青筋直跳,一声冷笑,“彤云和仙蕙不是一个娘生的,长得又不像,哪能让人以为是双生子?”她豁然站起身来,“你们一路风尘仆仆,想是累了。”招手叫上女儿,“走罢,别打扰人家歇息。” 邵彤云咬了咬唇,当即跟了上去。 荣氏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回了屋,抓起一个茶盅就狠狠摔在地上! 邵彤云见母亲气大发了,不敢靠得太近,在旁边美人榻上坐下。她红了眼圈儿,委委屈屈的,“好没意思,别人的笑话没有看到,倒把自个儿闹成一个大笑话儿。” 荣氏的脸色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邵彤云怒气难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嘴里嘀咕,“不是说,她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打扮得跟富家太太小姐一样?” 荣氏没好气道:“我哪晓得?!” 邵彤云使劲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好好的绣花帕子,给她揉成了一窝梅干菜,忽地手上一顿,“我知道了,肯定是爹买的!”她跺了跺脚,“爹心疼她们,事先就为她们准备好了,真是……,真是偏心啊。” 不由回想起那惊鸿一瞥。 明蕙的美貌还有限,可那仙蕙……,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儿,尖尖下巴,一双又大又长的漂亮凤眼,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而且她还挺会打扮的,穿了一袭浅金云纹的素面袄儿,配月白腰封,下面撒开烟笼芍药的百褶裙。 衬得她,肤光莹润、殊色照人,――根本就不是面黄肌瘦的乡下丫头! 邵彤云心里酸酸的,堵了一口气,“往常里,只听说别人家爹在外头养小,添了庶出的弟弟妹妹,我倒好,竟然凭空多出一对哥嫂,两个姐姐?还有……,还有一个元配出身的嫡母。” “你说够没有?!”荣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 “娘在别人跟前受了气,就拿我来煞性子。”邵彤云红了眼圈儿,哭道:“你不去收拾别人,埋汰自家闺女算什么本事?”她年轻,脸皮儿薄,本来心里面就委屈,再被母亲喝斥受不住,拔脚就回屋去了。 荣氏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朝外唤人,“阮妈妈进来。” 珠帘一晃,进来一个圆圆脸的中年妇人,身体微胖,头上梳着圆髻,和丁妈妈的精明外露恰恰相反,瞧着颇为敦厚和善。可是她经过丫头们的身边时,个个都低了头,可见在下人心中份量颇重,上前喊了一声,“太太。” 荣氏恨恨低声,“看来还是咱们太过轻敌了。” 阮妈妈一直跟着主母,寸步不离,今儿的事自然都看在眼里。心中当然明白主母的火气,劝道:“太太,你消消气。” 荣氏咬牙道:“原想着她们都是乡下来的,没见识、胆怯,进门给个下马威,落一落她们的面子,臊一臊她们的脸皮,一气儿打压,就把气焰给压下去了。”揉着胸口,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气,“没想到是咱们太小看人家,用错了法子,反倒吃大亏了。” “是啊。”阮妈妈点头,“那沈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说话含沙射影的。” 说到这个,荣氏心里的火又蹭上来,“说什么彤云和仙蕙一年生的,不就是讥讽我当年着急,急哄哄的就和老爷好上了吗?可是这能怨我吗?”她脸上带出委屈,“当年他说妻子死了的,谁知道没死啊?” “是啊,是啊。”阮妈妈跟着附和了几句。 荣氏语气抱怨,“是老爷有隐瞒,反倒让我成了笑柄!” 阮妈妈腹诽,――牛不吃水强摁头,你不愿意,老爷也不能抢了你去啊。 只是这些话不好说出来,改口打岔,“我瞧着,那个二小姐长得花骨朵儿似的,嘴里话又多,没个笼头,今儿的事全都坏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太太你说,她这到底真的傻呢?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10心思 “你怀疑仙蕙?”荣氏凝着眉,仔细想了想,“坠儿是她喝斥的,花茶的事儿也是她多嘴问的,是有些巧……,可她怎么能知道咱们的安排?算了,算了。”烦躁的摆摆手,“别疑神疑鬼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值得如临大敌?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也对。”阮妈妈点点头,“今儿应该是她运气好,话多,都赶巧儿了。”接着劝了一句,“所以,太太也别太生气了。” “你不明白。”荣氏眉头郁气难散,“那小丫头捣乱也罢了,沈氏和我争锋相对也罢了。别人家妻妾之间都斗个没完,更别说两个妻,我这心里早有准备。”她冷冷一笑,“反正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往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慢慢儿来。” “那……,太太着恼什么?” “我是气老爷!”荣氏两道柳眉拧成结,“当初在我跟前说得好好儿的,什么看在亲娘的份上,只是接他们过来养活,给个宅子住,给口饭吃就行了。”一声冷笑,“结果他呢?生怕那边的人受了一指甲的委屈,平日里那般粗心的人,忽然就细致了,竟然连衣服、绢花,甚至胭脂水粉,全都给准备得妥妥的。” 阮妈妈想了想,“也未必,兴许是沈氏她们自个儿买的呢?” “买的?”荣氏气得冷哼,“你看仔细,那可是今年江都最时兴的样子,仙芝镇那种乡下,怎么会有卖?” “或许……”阮妈妈犹豫了下,“她们进城的时候,临时在江都的店铺买的?买几套成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行了,行了,你别哄我了。”荣氏不耐烦的挥手,“你看看绣工、款式,成衣店哪有这等货色?肯定是老爷提前找好绣娘,给她们量身定做的。退一万步说,便真的是她们自个儿买的成衣,可一套上等的刺绣成衣,得多少银子?她们出得起?那还不是老爷给的钱啊。” 阮妈妈无言以对,更怕再说这个话题更惹主母生气,只得闭嘴不言。 “你瞧瞧,这才刚开始呢。”荣氏心中恼火无比,幽怨道:“老爷的心就已经往那边偏了,往后还得了?”狠狠啐了一口,“邵元亨,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要是邵元亨听见这番啐骂,必定喊一声冤枉。 可是仍凭荣氏主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从头到尾是仙蕙在偷偷捣鬼,无论怎么琢磨,都只能怀疑到邵元亨身上了。 丫头在外面传话,“太太,丁妈妈领着坠儿过来了。” “滚!”荣氏抓起一个茶盅扔了出去,碎了一地,“叫她们滚!有多远滚多远。” 丫头出去了,说道:“太太这会儿不想见人,妈妈回罢。” 丁妈妈听得里面一声碎瓷响,吓得一哆嗦,知道主母这事气大发了。可即便明知道过来会挨骂,也不能不来啊。来了,挨了骂,至少规矩不错,要是坏了主母的事还躲着不来,回头只会下场更惨。 抬手拍了坠儿一下,撒气道:“走罢!” 坠儿脸色都白了,出了院子,在僻静地方怯声问道:“丁妈妈,这可怎么办啊?太太的火气,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事儿的,回头她空了,不定要怎么发落呢。”自己又不比丁妈妈有体面,挨几句训斥完事儿,闹不好……,很可能会被撵出邵府的,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哭了起来,“我……,我不想出去。” “嚎什么嚎?”丁妈妈啐道:“赶紧回去想辙,好替太太扳回一局来。” ****** 另一边,沈氏正拉着小女儿的手,感慨道:“今儿的事多亏仙蕙你问得好,不然的话,咱们娘儿几个可都要出丑了。” “是啊。”明蕙心有余悸,“差一点儿,我就把花茶给喝下去了。” 邵大奶奶脸色微白,“我也是。” 沈氏冷声道:“那荣氏打量着我们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就想让我们当众出个大丑,给她看个笑话儿。可笑!也不照照镜子,她自个儿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儿。” 明蕙劝道:“娘,你消消气。” 沈氏轻嘲道:“想当初,荣氏嫁给你们爹的时候,怎么就不先打听打听,你爹有没有娶妻?妻室死了没有?便是你爹说我死了,几时死的?守了一年孝没有?荣氏瞅着一个……”底下的话,当着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实在说不出口。 荣氏瞅着一个长得清俊的男人,就扑了上去,得多猴急,多缺男人啊! 其实沈氏这么想,也不算是冤枉了荣氏。 邵元亨就算现在看着,那也是相貌堂堂,更别提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了。荣氏肯嫁他一个娶过妻的男人,长得清俊,的确是其中一个理由。 “算了,不说了。”沈氏连着赶了十天路,又才和荣氏打了一场仗,越发觉得疲倦,况且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话,当着儿媳和闺女不方便说。因而摆摆手,“你们都先各自回去梳洗梳洗,再换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下。” 仙蕙等人起身告辞,都出了门。 到了院里,邵大奶奶道:“我送两位妹妹回去。”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3 仙蕙和明蕙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邵母住在后面院子,邵母住正房,两姐妹各住了东、西厢房。邵景烨和邵大奶奶则跟着沈氏,住在前面院子,沈氏住正房,小夫妻住了一侧厢房,另一侧做了书房。 虽然前后院子相隔不远,但邵大奶奶作为长嫂,有责任照顾两个小姑子,所以提议相送。但是仙蕙却拒绝了,“嫂嫂回罢,有丫头给我们引路呢。”自己熟门熟路的,根本就不用人指引,倒是上前悄悄提醒,“今儿花茶的事儿,嫂嫂记得别跟哥哥说,他一个大男人掺和不了内宅,说了,也是白给他添气受罢了。” 邵大奶奶低声应了,“哎,我知道了。”到底还是送她们过了穿堂,下了抄手游廊,看着两姐妹一起进了厢房,方才折身回去。 邵景烨正坐在炭盆边上晾头发,见妻子回来,问道:“我走了以后,荣氏她们没有难为娘吧?仙蕙和明蕙有没有吃亏?” “没有,没有。”邵大奶奶不擅长撒谎,怕被丈夫看穿,拿了帕子,站在后面给他揉头发,“不是我说,仙蕙啊,真是越长大越机灵了。” “嗯。”邵景烨颔首,“多亏仙蕙提前让你们准备,穿了新衣,又打扮了一番。”想起那荣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亲和荣氏站在一起对比,何止老了十岁?简直就像是婆媳。 他想了想,叮嘱了妻子一句,“往后你出门,记得好生捯饬捯饬。” “行,我记着。”邵大奶奶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没啥主见,也没啥多话,凡事一味的听丈夫和婆家安排,“我不懂的,就去问问仙蕙和明蕙,她们打扮的好看。” 邵景烨道:“行,你多问问。” 他并没有把后宅争斗太放在心上,荣氏总不能杀人越货,至多是耍一些小伎俩怄些闲气,都是鸡毛蒜皮的妇人手段。而眼下,好生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支撑门户,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特别是如今邵景钰年纪还小,自己学做生意的时间早几年,赶在了前头,这可是一个大大的优势。要是能挣下一、两个铺子,甚至更大的家业,那将来还愁什么?这一房的人都不用再仰人鼻息了。 到时候,爹好不好,偏不偏心,又有什么关系?母亲、两个妹妹,还有妻女,自己会养活她们,并且照顾好她们的。 小夫妻两个说了几句家常闲篇,因女儿睡了,也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而仙蕙和明蕙,正躺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儿。 明蕙在被子里面咂舌,“真是好大的院子,不说从大门到后罩房,就从你的屋子到我的屋子,也不近啊。”小声儿笑,“就算你在西厢房打碎了碗,我都听不见。” “呸!”仙蕙笑啐,“好好儿的,我为何要打碎碗?怎么不是姐姐你打碎碗?我就那么笨手笨脚啊。” “行行行。”明蕙听得乐了,好脾气的哄着妹妹,“你不笨,我笨。”继而不由想起了邵彤云,“那个彤云,起初我瞧着她温和大方,没想到……,居然和荣氏串通一气的看笑话儿。” 仙蕙心道,荣氏母女花样儿多得很,坠儿那岔子还没闹出来呢。 “不过后来……”明蕙又抿嘴儿笑,低声道:“娘说彤云和你同年的时候,我瞧着……,她是红了脸的,那个荣氏也着恼了。” “该!娘又没说错。”仙蕙冷哼,“三妹妹只比我小三个月,不是她娘着急,是谁着急啊?”想起父亲,啐了一口,“……爹也急。” ――怨不得母亲恶心他们。 前世母亲被坠儿当众喊妈妈,臊得下不来台,荣氏还让坠儿四下乱编排,气得母亲都病倒了。那时候,荣氏和邵彤云不知道多得意,活该她们今儿也受受气,尝一尝心里憋屈的滋味儿。 “大小姐、二小姐。”丫头在外面喊道:“时辰差不多,该起来准备吃晚饭了。” “知道了。”仙蕙翻身爬起来,朝姐姐笑道:“起来,我给你打扮一下。” 她前世做过三年多的富贵小姐,穿衣打扮,自有一份心得。 因为姐姐长相偏于温婉、大方,给画了长长的微弯柳叶眉,脸上略施薄粉,晕了胭脂,端庄又不失明媚。然后穿上姜黄色的暗花通袖袄儿,配淡杏色裙子,像是一簇开得明媚的迎春花。 仙蕙则是柳绿袄儿,月白裙,好似湖畔的一支纤细新柳。 两姐妹过去找母亲,沈氏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不错,干净又清爽的。”再看看穿了石蓝袄儿的儿媳,一袭藏青长袍的儿子,都挺干净清爽,就是……,不如之前换洗的那套新衣华丽。 “怎么了?娘。”明蕙问道。 沈氏叹气,“咱们的衣服还是少了一点,来得时候匆忙,只赶出了两套,之前那套绣花有襕边的又换洗了,现如今大家穿得都有些素净。”摇摇头,“早知道,该把那套留着今晚上穿的。” 仙蕙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接风宴上,荣氏母女必定盛装丽服,母亲担心落了这一房人的面子。不过自己心里早有打算,就连妆容,今晚上都先不给大伙儿补了。因而淡淡一笑,“娘,你别担心。咱们就是要穿的略清减一点儿,等下才好唱戏呢。” “唱戏?”沈氏不解问道:“唱什么戏?” 仙蕙神神秘秘的,悄笑道:“走罢,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 今日的接风宴设在邵母住的院子,离得近,这样老人家不用出门,省得再被外面风雪给冻着了。 沈氏和儿女们一直跟婆婆相处,大家共同过了十几年,自是相熟不用说,进门还像以前那样,一起围在火炉边上说说笑笑。 气氛正热闹,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有丫头喊道:“老爷来了。” 屋里的笑声顿时一凝。 仙蕙扭头看了过去。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父亲是和荣氏母子几个一起来的,又不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非得腻在一块儿吗?真叫人恶心!今儿可是接风宴,父亲都不肯给母亲多留一点脸面。 邵元亨穿了一身暗金色的长袍,披着鹤氅,带着黑狐皮的帽子,一副有钱富贵老爷的派头。他精神抖擞进了门,笑道:“娘,这院子住着可还暖和?要是冷了,叫荣氏再给你添两个炭盆。”回头叮嘱,“娘的屋里,记得一定要用银霜炭。” 邵母连连摆手,“哎……,我一个老婆子没那么娇贵,别折了我的福。” “看娘说的。”荣氏不甘心在孝顺上头被沈氏比下去,也改口喊了娘,笑得十分亲热,“你老人家可是专门享福的人,哪能折福?别说是银霜炭,就是金炭、银炭、珍珠炭,放在你屋里也使得。” 她拖长了声调,笑靥如花的回头看向丈夫,“老爷,你说对吧?” 邵元亨点头,“嗯。” 沈氏嘴角微翘,透着淡淡讥讽之意。 荣氏却不打算消停,――之前几次交锋都吃了瘪,哪能不想赢回场子?不仅炫耀丈夫和自己亲近,还炫耀儿子,“对了,景钰回来了。”推了推儿子,“快过去请安。” 邵景钰今年刚刚十二岁,半大少年,脸长得像荣氏,身量却是遗传了邵家人的高挑颀长,加上瘦瘦的,看起来有点长手长脚。他上前,干巴巴道:“给祖母请安。”至于对着沈氏等人,那就更加不情不愿了,懒洋洋道:“沈太太、哥哥嫂嫂,两位姐姐好。” 一口气,给敷衍了事过去。 邵元亨皱了皱眉。 荣氏见丈夫脸色不好,赶忙打岔,“对了,老爷。”指了指女儿,“下午景钰回来的时候,给彤云带了一刮红珊瑚手串。听说啊,是四郡王给府里的人捎带的,大郡王妃嫌颜色太艳,想着彤云年轻,就让景钰捎回来给她戴着玩儿。” 邵彤云便献宝似的,捧了上来,“爹,你瞧瞧这颜色和水头。” “啊呀,这手串可真漂亮!”仙蕙忍了半晌,就等着说到这红珊瑚手串,当即围了过去,一脸艳羡之色,“三妹妹,让我仔细瞧瞧。” ☆、第11章 巧取 邵彤云不情愿,但还是笑着递了过去,“二姐姐你看罢。” 仙蕙托在掌心里细看。 邵元亨一向关注庆王府的动向,也被转移了视线,看了看,“嗯,不错。”又疑惑问道:“四郡王怎么突然带东西回来?” “说是去外头采办年货。”荣氏面色颇有几分得意,笑吟吟道:“老爷想想,四郡王是办大事儿的人,哪有功夫仔细挑小东西?不过顺手带点,不多,王府里的女眷一人只得一串呢。” 她的目光扫向沈氏等人,见他们一个个虽然穿了新衣,但是清减素淡,明显没有之前的那套华丽,――穷酸样儿,只得老爷买的两套衣服了吧?这么想着,再看看自己和儿女们,眼里的笑容就更得意了。 仙蕙眼角余光扫到荣氏,佯作不知,依旧反反复复看那红珊瑚手串儿。 看着看着便上手,直接给套在自己手腕上,红艳艳的珊瑚珠子,白皙肌肤,好似雪地里开了一支殷殷红梅。她抬头笑道:“三妹妹,这珊瑚手串真是好看,借我戴几天怎样?过几天我就还你。” 邵彤云顿时变了脸色,欲言又止。 沈氏一直盯着这边,见小女儿竟然索要东西,不由斥道:“仙蕙,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放下东西,给我回来。” 明蕙怕妹妹脸上难看,赶忙过来拉人,赔笑道:“仙蕙她年纪小,不懂事,从小被我们惯得不知天高厚,不用理她。”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4 “我只是借几天玩玩儿,又不是不还。”仙蕙声音里面带出委屈。 邵彤云缓和神色,温柔道:“二姐姐,不是我小气舍不得,可这红珊瑚手串是大郡王妃给我的,不便轻易借给别人。要不……,回头我另外找一个手串,不用借,只当是送给你的。” “送我?”仙蕙的眼睛顿时亮了,甩开姐姐的手,也不管姐姐有多尴尬,只管上前大声道:“那手串什么的我就不要了,你要送,就送你头上这支金步摇吧?往常里只听人说步摇步摇的,我还没有戴过呢。” 邵彤云原本只是想随意找个手串,号打发她的,没想到她专挑贵的东西要。自己头上这支嵌三色宝石的金步摇,和耳朵上的坠子,手上的戒指,那是一整套,――借?她借了,谁知道啥时候还啊?万一丢了、坏了,自己这一套首饰岂不成了残缺?她、她也太厚脸皮了。 仙蕙盯着她,问道:“三妹妹,你又反悔啦?” 沈氏在旁边忍无可忍,喝斥道:“明蕙!还不快把你妹妹给拖回来?不嫌丢人呢?东西有就有,没有,不会不戴啊!” 明蕙上前拉扯妹妹,急道:“走,跟我回去。” 仙蕙不肯走,委委屈屈道:“我是想着……,都快、快过年了,万一来个客人,都不能体体面面见人。我……”声音带出哭腔,“我才不要被人笑话,到时候我就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邵景烨也过来了,沉脸道:“听话,赶紧回去。” “我不。”仙蕙眼圈儿一红,楚楚可怜的哽咽,“三妹妹都有金步摇戴,我为什么不能有?”转身扯着哥哥的袖子,“哥哥,你给我买好不好?”一副任性不懂事的口气,“你以前不是说过,只要别人有的,我也有吗?哥哥,你给我买。” 邵景烨知道妹妹这样不好,可到底心疼她,软和了口气,“好,回头哥哥挣了钱就给你买,别哭了。”给她擦了擦眼泪,“听话。” 邵元亨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爹还在呢,哪里轮得到儿子挣钱给女儿买东西?左右看了看,两房的人一对比,荣氏母女是盛装丽服、珠翠满头,沈氏那边的确显得寒碜了点儿。 再瞅着沈氏怒火中烧,荣氏又一脸得意,担心两边吵闹起来场面难堪,因而喊了仙蕙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就是想要几样首饰吗?爹让人给你打,多打几样,不会让你被人笑话的。” 仙蕙把沾了葱汁儿的帕子拿开,“真的?爹,你不骗我?”见父亲点了点头,顿时破涕为笑,“还是爹你对我最好了。”喜笑颜开的拍马屁,“刚才是我急糊涂了,光想着哥哥,怎么就忘了爹你才是大财主呢。” “什么大财主?”邵元亨被她逗乐,摇头笑道:“你这丫头。” 真不要脸!邵彤云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仙蕙哪里有空管她?只顾缠着父亲,又道:“爹,光是给我一个小辈打首饰,不太好吧?干脆你多破费点儿,给祖母、娘,还有姐姐和嫂嫂,也都打一份儿。” 沈氏再次喝斥,“仙蕙!你别说了。” 邵元亨则是闻言一怔。 要说给女儿打首饰还说得过去,只当是给她们添置嫁妆,沈氏……,现在似乎用不太上,再说给媳妇打首饰又算啥事儿啊?可是这海口都已经夸出去了,再收回去,那也太丢脸了。 更不用说,二女儿还把母亲也给饶进去了,――总不能不孝顺母亲吧? 邵母瞅着场面有点冷,忙道:“元亨啊,沈氏和孩子们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你不是说了,要好好弥补一下的吗?我看仙蕙的主意挺好的,大过节的,都打点首饰,都打扮打扮给你长点脸面。” “娘,看你说的。”邵元亨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反应很快,出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当即笑道:“我能舍不得给娘你花钱吗?沈氏她们是我的妻女儿媳,也没道理舍不得啊。” 邵母松了口气,“那就好,至于我老婆子就不用了。” 邵元亨道:“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娘的啊。”罢了,正如母亲所说,家里往后少不了人来客往的,――沈氏和儿女们穿得寒酸清减,丢得还不是自己的脸?况且沈氏他们在仙芝镇苦了多年,现今补偿一些,也是应该的,又不是出不起这几个银子。 他大方的挥了挥手,“行,回头都打首饰。”看了看荣氏母女,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样子,“过年了,你和彤云也再添几样。” 仙蕙当即甜甜道:“谢谢爹。” ――事情就这么拍了板。 仙蕙赶着拍马屁,亲自端了一碗茶过去,忙前忙后的,“爹,可我不知道首饰该打什么样儿的?要不……,回头我去荣太太和三妹妹那里看看,看她们首饰什么样儿,然后叫人照着打,这样就不会出错了。”眨巴一双大眼睛,“到时候,我跟三妹妹打一模一样的,你说好不好?” 邵元亨笑道:“行,你们打一样的。” 邵彤云脸气得都发白了。 心下恨得简直想砸东西,这……,这都是什么无赖啊?厚脸皮缠着父亲要东西不说,还要给她娘打,她姐姐,还有她嫂嫂!甚至,还要跟自己打一样的首饰,呸……,谁要跟她一样了?她也配! 刚要说话,被荣氏拉住递了一个眼色,只得忍气不言。 “好了,好了。”邵元亨挥挥手,“都坐罢。”只想快点结束眼前场面,两房妻儿凑一堆儿,自己夹在中间滋味儿不好受,吩咐丫头,“赶紧上热汤热菜。” 荣氏笑容难堪的入了座。 心下气得肝疼,那个小丫头片子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自个儿要了东西不算,竟然还拉扯上一大堆人!老太太、沈氏,两个丫头,还有一个乡下媳妇儿,加一起整整五个女眷,每个人都要打首饰,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可是丈夫已经答应了,再驳,就是驳了丈夫的面子。 ――不能因小失大。 ****** 接风宴后,两房的人各自回了屋。 荣氏那边如何肝疼胃疼且不说,沈氏一进门,就让儿子儿媳孙女都先回去,然后关了门,沉脸斥道:“仙蕙!你真是太胡闹了。” “娘……” 沈氏挥手打断她,“原本瞧着你有几分小聪明,就任着你的性子,没约束你,可你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指着小女儿,“今儿要不是当着外人,我当场就想教训你了。你说你……,怎么能为了要点儿首饰,就连脸面都不顾,低三下四的去找你爹要东西?咱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明蕙也埋怨道:“你啊,这次真是太胡闹了。” 仙蕙却道,“我没有胡闹。” “你没有?” “是的。”仙蕙目光坚定,回道:“我就是要趁着现在,趁着爹对咱们愧疚之心最浓的时候,努力争取更多的东西。” 沈氏气得笑了,“就为了几根簪子?” “几根?当然不!”仙蕙冷笑,“你们想想看,荣氏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她和邵彤云得有多少好东西?那敢情好,回头咱们就得一模一样。”她挺了挺腰身,“总之荣氏有的,娘得有!邵彤云有的,我和姐姐得有!至于嫂嫂,得和我们的一样,祖母的则不能比荣氏的差了。” 她此言一出,沈氏和明蕙都怔住了。 和荣氏母女的一模一样?一共五份首饰,有两份不能比荣氏的少,有三份不能比邵彤云的少,那得……,那得多少首饰珠宝?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明蕙不由咂舌,“这……,荣氏肯定不依啊。” “我不管,反正爹都已经答应了。”仙蕙精致秀丽的下巴一仰,淡淡嘲讽,“回头他大出血的时候,别怪我要得太多,要怪……,就怪荣氏太会贴补自个儿了。” 沈氏摇了摇头,似乎还是不赞成这么做。 “娘。”仙蕙正色看向母亲,“就算我为了骨气,不管面子,可将来我和姐姐总要出嫁的吧?我们的嫁妆丰厚一点,难道不好?这姑娘家嫁了人,若是嫁妆丰厚,吃穿用度一概不靠婆家,那样说话才能硬气,不会受人搓磨!到了万急的时候,用钱了,还能兑个银子花花呢。” “这……”沈氏终于动容,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仙蕙长长吐了一口郁气。 前世里,这一房的人什么都没有多要,得着好儿了吗?出门显得寒酸无比,被别人讥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像是邵家的人。姐姐受不了这份嘲讽,借口做针线活儿,整天躲在屋里不爱出门,越发的安静沉默了。 等到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里……,根本就没几件像样儿的首饰。 姐夫宋文庭又挣不了几个钱,连个丫头都请不起,姐姐回了娘家,小外甥就只能丢给婆婆看着。试想想,若是家中稍微有几个闲钱的,请个丫头,帮着宋老太太一起看着小外甥,又怎么会……,闹出那样的人间惨剧?毁了整个宋家。 而自己,若非一直在家中过得太过寒酸,又怎会为了一支稀罕点的宫制绢花,被邵彤云哄骗,以至于最终毁了名节?所以,姑娘家就该养得千娇万贵的,该争的……,就得用尽一切手段去争! 明蕙看了看妹妹,迟疑道:“便是依了你所言,可……,咱们怎么知道她们有多少东西?说是照着她们的打,她们只拿几样便宜货出来,你又能如何?” 仙蕙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只不想说,怕被母亲和姐姐阻拦,敷衍道:“不急,这事儿咱们再琢磨琢磨。” 次日一早,她吃了早饭就要出门。 明蕙叫住她,“去哪儿?”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5 “去后院掐几支梅花。”仙蕙不等姐姐收拾好,便出门,“走了。” 自己准备玩的那点小小心思和算计,父亲不会看不懂,――所以,坏人让自己一个人做,恶名让自己一个人背,不必扯上姐姐。 到了外面,她才道:“去西院。” 丫头给她撑着伞挡风雪,闻言一怔,“二小姐不掐梅花了?” 仙蕙笑道:“先去西院找荣太太和三妹妹,再掐梅花。” 邵府分为西院和东院。 西院是旧宅,三进三出,后头还带一个小花园儿。 后来因为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加上邵景钰年纪不小,预备成家,便在旁边买了块地,修了一所四进四出的东院。依照荣氏的想法,等邵景钰成亲就让留在西院,她和父亲搬到新的东院,结果仙芝镇的一房人来了。 她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东院让出来。 不是荣氏大方,而是东院虽大却太新,比不得西院里面精心布置多年。而且东院大,住东院就得跟老太太住一起,不如让出来,清净不说,还可以在父亲跟前讨个好儿。这些心思,当然不是荣氏亲口说的,而是前世听丫头们的闲言碎语,和私下琢磨,慢慢揣测出来的。 今生和前世一样,仙芝镇的这一房人依旧住了东院,荣氏母子住在西院。 穿过角门,西院已经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这个时候,荣氏正在忙着安排一天的大小琐事,和管事妈妈们说话,仙蕙是专门挑这个时候来的。一进门,先笑吟吟的行了礼,“给荣太太请安。”她有一管好嗓子,又清又脆,“我今儿过来,是想看看荣太太的首饰样子。” 屋里屋外的妈妈们、丫头们,都敛气屏声。 厅堂里,荣氏一袭玫瑰紫的刺绣妆花褙子,襕边群儿,粉面含威坐在正中,手里抱着一个鎏金小手炉。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目光颇为锐利,“何必那么麻烦?回头我让人打几样好的就是了。” 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不答应了。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邵府稍微理顺一下,然后就上男女互动~ 渣爹暂时不会很怎么狠虐的,他是这一家的经济各种支撑来源,要虐,也要等到女主和哥哥站稳了才可能,大家稍安啦~~这是小说,肯定是女主一帆风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第12章 豪夺 仙蕙知道事情不会顺利,不说荣氏舍不舍得银子,单是她在自己一个小丫头手里吃了瘪,这口气……,她肯定就咽不下去。 所以,今天必定是要为难自己的。 听她说什么打好的,便含笑问道:“荣太太,听你的意思,是想照着最好的首饰给我们打?是吗?” 荣氏微微勾起嘴角,“是啊。” “那怎么好意思呢?”仙蕙笑道:“爹在外头冒着风雪挣几个钱,不容易,我们得替他省着点儿,不能全都拣贵的来。好的首饰要打,一般的也打,东西不在贵贱,只在爹对我们的一片心意。” 荣氏抿着嘴,心下冷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仙蕙搓了搓手,“怪冷的。”干脆在旁边坐下,对丫头道了一句,“一路上风雪大得很,冷飕飕的,去端一碗热热的杏仁茶来。” 一副不着急走,打算填饱了肚子,然后再漫漫长谈的架势。 丫头怔住,不敢擅自挪步。 荣氏皱了皱眉,斥道:“还不快去?!” 丫头飞快的去了。 “多谢荣太太。”仙蕙一脸好说话的样子,又道:“想来是荣太太怕首饰贵重,我不知事,会不小心给碰着了。”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旁边有屋里的姐姐们看着,我就是瞧一瞧,记个样子,到时候连摸都不用摸的。” 荣氏心里的气蹭蹭乱蹿,什么“怕首饰贵重给碰着了”,什么“我连都摸都不用摸的”,――这都是什么歪派话?难道回头自己花了银子,还要再落一个小气吝啬的名声吗?真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丫头! 仙蕙往外看了看,“杏仁茶呢?怎么还没有端上来?” 等着小丫头端了杏仁茶来,像是嫌烫,小口小口的吹着,慢条斯理的喝,还抬头对荣氏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能烫着嘴。” 荣氏的眼风跟刀子似的刮过,一声冷笑。 门外雪花纷飞,寒风飕飕的,廊子上立等着回话的几个妈妈,搓手跺脚的,不时向里面张望,眼里面都流露出焦急之色,――有事等着要回不说,还冷啊。 荣氏忍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仙蕙,我这儿还有事忙着……” “那行啊。”仙蕙赶忙接话,笑道:“荣太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叫个姐姐领我去看首饰就行了。” 荣氏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越发上火肝疼。 “太太。”阮妈妈劝了一句,“你还忙着,哪有空和二小姐闲聊家常?不如让人领她去看看,见识见识,回头……,仔细的打几样首饰好了。” 意思是,回头首饰上的珠宝小点,金子少点,少打几样省下银子就是了。 ――没必要在这儿多费口舌。 荣氏揉了揉胸口,到底不能直接把人给叉出去,再不打发人走,管事妈妈们还怎么进来回话?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人情来往的,不知道多少事儿,实在没有功夫跟个丫头片子磨叽,因而一声冷哼。 阮妈妈服侍主母多年,知道她落不下脸,只能装了僭越之人,吩咐道:“要不太太你先忙着,我送二小姐过去,一会儿再回来。” 荣氏挥手,厌烦道:“去罢。” “多谢荣太太。”仙蕙道了谢,总算起身走了。 等人走远了,荣氏狠狠的啐了一口,“没教养!到底是乡下来的。”端起热茶喝了几口,顺了顺气,“外头的都进来。” 另一边,仙蕙都已经走到抄手游廊上了,自然听不到荣氏的啐骂。再者,便是听见了,她也不会当一回事儿的。反正骂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得了东西,那才是落在自己口袋里的实惠呢。 阮妈妈在前面引路,“二小姐,往这边走。” 很快到了正屋,仙蕙想起前世第一次来的时候,心中的震惊。 当时自己在院子里瞧着,也就是多些假山,多些树木,想着西院住人住得年月久了,不算稀罕。可是进了正房以后,从门口帘子上的精致绣花开始,再到外厅光滑如镜的地砖,内屋锦绣连绵的绣花毯子,处处透着富贵奢华。 一挂又一挂的水晶珠帘,好似不要钱。 到了寝阁,仅仅一个紫檀木的多宝格隔断上,那些稀疏错落的摆件,富贵缠枝莲纹的双耳瓶,紫铜鹤顶蟠枝香炉,整块翡翠雕成的山水画盆景,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甚至随意放在角落里的小杌子,细细一看,那也是整棵花梨木雕成的。 更不用说,明罗绡纱的挂帘,十二仕女图嵌八宝琉璃的屏风。 两边对比之下,西院才是真正富贵人家住的地方,东院……,不过只是有一个空架子罢了。当时自己就想,难怪荣氏那么大方,宁愿把又新又大的东院给让出来,换做是谁,都舍不得这藏宝库似的西院啊。 “二小姐请坐。”阮妈妈一面吩咐小丫头上茶,一面笑道:“我去里面拿太太的首饰盒子,再找找钥匙。” 仙蕙含笑点头,“辛苦妈妈了。” “二姐姐。”邵彤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得这么快,自然有人去通报了,她含笑穿过水晶珠帘,“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语气娇嗔,带出几分亲密无间的责怪。 仙蕙收回心思,笑道:“正说喝了这口茶,就叫丫头去喊三妹妹呢。” 邵彤云今儿穿得颇为素雅,浅蓝色的素面袄儿,月白襕边裙,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上面,只简单别了两支长长的碧玉簪,点缀几朵小珠花。 仙蕙看得好笑,――这算什么?是说她也没多少好首饰吗?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6 “外头风大雪大,没啥玩儿的。”邵彤云寒暄道:“正好,今儿二姐姐过来了,咱们姐妹两个说说话,也算有趣。” “是啊。”仙蕙笑了笑,暂且按兵不动。 阮妈妈领着两个丫头出来,小心翼翼捧了两个红漆大盒子,一脸郑重之色,先铺了一块大绒布在桌上,然后才轻轻放下。 仙蕙淡淡瞅了两眼,故意问道:“荣太太就这些首饰吗?”口气颇为轻视。 邵彤云心下恼火,――又不是石头,难道还能拿马车来装啊?暗自忍了忍气,仍旧笑得温温柔柔的,“二姐姐,你看……,娘这个首饰盒子一个三层抽屉,一个四层,里面能装好多东西。” “是啊,能装不少。”阮妈妈为了给主母挽回面子,赶忙开了锁。 好家伙!半抽屉鸽子血,半抽屉绿翡翠,再一抽屉五颜六色的各色宝石,还有黄澄澄的足金凤钗,雪白浑圆的珍珠足有龙眼一般大小,顿时满室华彩耀目。 仙蕙仔细扫了几眼,前世里荣氏珍爱戴得多的几样首饰,大部分都在,少了的那几样,估摸是后面几年添置的。毕竟首饰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没有挪动的痕迹,想来仓促之间,阮妈妈也不敢随便乱动。 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笑道:“三妹妹,那你的首饰是拿过来给我看,还是……”顿了顿,“还是等我先看完了荣太太的,然后再看你的?” 邵彤云本就反感,哪里还耐烦陪她看两次?当即笑道:“大雪天的,怎好叫二姐姐跑来跑去的?回头再给冻着就不好了。”侧首吩咐丫头,“你带着人过去拿了过来,仔细点儿,钥匙记得搁在手里头,别弄丢了。” 没多会儿,丫头们捧着红漆盒子进来。 阮妈妈也松了一口气,人多点儿,大家眼睛都在一起,免得等下丢了什么。再者有三小姐在跟前盯着,万一等下出了什么岔子,也好分辩。当即笑问:“三小姐,你的也一起打开吗?”赶紧完事,然后好早一点交差。 邵彤云点点头,“开罢。” 她年纪不大,带首饰的时间自然不长,东西数量只得荣氏的三分之一,上头宝石的大小和成色,亦有所不及。当然这是和荣氏的首饰相比,要是和仙蕙、明蕙比,随便挑一样,那都要甩出几条街去。 阮妈妈亲自动手,小心仔细,把一样一样的首饰摆在细绒布上。 阳光下,真是一片彩绣辉煌。 仙蕙看着那些流光溢彩,晃花了眼。 这些珠宝首饰,一件又一件,一年又一年,得有多少次父亲疼爱荣氏的身影?得有多少次他们夫唱妇随的欢笑?而那个时候,母亲在灯光昏暗的破旧小屋子里,熬夜为别人赶制衣裳,赚几个钱,好给家里换回几斤便宜米面。 在父亲和荣氏恩爱缠绵的时候,母亲在忍受丈夫可能亡故的痛苦;在父亲为荣氏添置新首饰的时候,母亲在承受没有男人支撑门户的沉重;在父亲和新的妻儿欢声笑语的时候,母亲在强颜欢笑,不敢在儿女们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疲惫。 前世里,荣氏母女的所作所为固然歹毒可恨,但对她们来说,东院的人都是不相干的人,甚至是站在对立面的人,下手狠毒也不难理解。 只能说是人性恶,和感情是完全没有半分关系的。 可父亲呢?母亲是他的元配发妻,自己和哥哥姐姐是他的亲生骨肉,祖母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享受荣华富贵、娇妻陪伴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些亲人?在琴姐儿和陆涧相继死去的时候,在自己和宋家出事的时候,他又可曾有过一份心疼和难受? 父亲他……,才是最最凉薄无情的那个人。 所以,凡是父亲的东西,自己都要狠狠地咬下一块儿! “二姐姐……”邵彤云疑惑的打量着她,怎么不是见了珠宝艳羡,而是恍惚,眼角还隐隐有了泪光?哦,是嫉妒?是心酸吧?这么一想,不由快意的笑了,“二姐姐,你是不是路上吹风冻着了?你身子弱,可别再染上风寒。” “嗯?”仙蕙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收回心思,抬头敷衍了一句,“这些首饰都太好看了。”懒得理会她眼里闪过的得意,朝丫头吩咐,“准备纸墨笔砚,再多拿一点儿纸。” “要纸笔做什么?”邵彤云诧异道。 仙蕙嫣然一笑,“拿纸笔,好把首饰的名字都记下来啊。” 邵彤云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 “三妹妹。”仙蕙笑吟吟的,一脸大言不惭,“是荣太太让阮妈妈领我来的。” 言下之意,你娘都同意了,你还敢拦着不敬长辈吗? 邵彤云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才不信,母亲会答应她拿纸笔都记下来。母亲最多是迫于面子,让阮妈妈领她过来看看不得了了。 她倒好……,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 邵彤云挑眉,“阮妈妈,娘是怎么说的?” 阮妈妈不敢乱担责任,回道:“三小姐,是太太让奴婢领二小姐过来,不过太太没说让二小姐记下来。”顿了顿,“但是……,我看记下也好。” “也好?”邵彤云睨了她一眼。 阮妈妈朝她递了个眼色,“记下来,回头正好拿给太太过目啊。” 邵彤云眼珠子转了转,明白过来。 记就记呗,首饰记下来就能戴了啊?母亲才是邵府的当家主母,银钱支出,最后都得她拍了板,肯拨银子才行。 因而气定神闲下来,不急了,让丫头去拿了纸墨笔砚,还在旁边指点,“这一支满池娇的分心钗,上头是红宝石,石头大概有六分,金子估摸至少十四两重。”一会儿又道:“这支赤金观音凤钗共有三尾……” 极尽炫耀之能,颇有些“让你眼馋一回却得不到”的快意。 仙蕙心下好笑不已,面上连连点头,“今儿多亏有了三妹妹指点,不然的话,我也不能懂得这么多,知道的如此仔细。”一五一十的,全都按照她说得浮夸之话,给写了上去,――回头对质起来,这些可不是自己胡编乱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还没写到男女互动?我也挺急哈,主要是邵家的事绕不过去,预告下章会有一点~~ ☆、第13章 遇见 邵彤云原本还在得意的介绍首饰,但是说着说着,语速减缓,“二姐姐,没想到你的字还挺好看的。”上面一行行的簪花小楷,字迹干净、娟秀可人,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而且好似有了灵性一般,活色生香的。 仙蕙淡淡的笑,“是吗?” 这是前世里,自己为了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范儿,强逼着练了三年字,才练出来的成果。特别是……,琴姐儿和陆涧相继死去,自己郁郁寡欢,整天整天的窝在屋子里面练字,常常一直写到深夜不眠。 只有那样,心里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仙蕙不愿意再想下去,强制中断,指了一支浑圆无暇的南珠长簪,“这个真漂亮,简单,却大方,不比那些宝石逊色呢。” “是。”邵彤云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失态,回神笑道:“我也很喜欢这支南珠簪子,平日里经常都戴着的。”压下心中的起伏情绪,暗暗下定决心,回头也要好好 的练一练字,不能被一个乡下丫头给比下去了。因为不服气,又补了一句,“这是去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郡王妃送的贺礼。” 大郡王妃?仙蕙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偏偏邵彤云有意炫耀,还在喋喋不休,“二姐姐,你还不清楚吧?大郡王妃的娘和我娘是亲姐妹,她们俩从小感情就极好。到了大郡王妃这一代,又只有几个兄弟,没有妹妹,所以她一直拿我当亲妹妹看待。” 呵呵,所以你们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一起来陷害我?!仙蕙心绪翻涌,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一声儿不吭,低头继续抄录首饰的名字。 邵彤云得意洋洋的说了半晌,不见对方应声,有点不悦。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假装没听见,肯定是心下吃味儿,嫉妒自己了。这么想着,复又得意起来,又打起兴趣介绍首饰,“这一对猫眼石的坠子……”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搞定。 仙蕙又誊抄了一份,然后道:“这一份誊抄的墨迹还没有干,我放在这儿了,留给荣太太看。”将起初的那份收起,“这份我拿走,回头首饰店的人送来东西好比对,免得记不住弄错了。”然后便起身告辞。 “二姐姐慢走。”邵彤云笑容温柔的送她出门,回了屋,一声嘲讽,“难道抄了的就都能打啊?想得倒是挺美的,白做梦!” ****** 仙蕙一回东院,就被焦急的姐姐给抓住,“你去哪儿了?早起跟那慌脚虾似的,撂下一句话,人就蹿出去没影儿了。”嘴里责备,却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看看,冻得冰冰凉的。” “不用捂。”仙蕙笑着躲开姐姐,领着她去了母亲屋里,先撵了丫头,然后拿出首饰名录递了过去,“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沈氏和明蕙一起瞧了瞧,面色吃惊。 “如何?”仙蕙抿嘴儿笑,“我厉害吧?” 明蕙惊诧道:“这么多?”一页一页往下翻,抬头问道:“她们……,居然肯耐着性子让你一样样的记?没为难你吧?”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7 仙蕙伸伸胳膊、伸伸腿儿,打趣道:“看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 明蕙“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沈氏却是眼里一片黯然之色。 明蕙瞅在眼里,不想母亲再继续伤感,朝妹妹问道:“你去办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胆子挺大,居然一个人就偷偷跑了。” 仙蕙淡淡道:“姐姐,我以前在家是做小女儿的,难免养得娇惯一些、好强,又贪心,仗着一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纯属天资顽劣罢了。” 明蕙心思一转,当即明白了妹妹的良苦用心,心里酸酸的,“我才是姐姐……” “对,你是姐姐。”仙蕙打断她,“可你不仅是我的姐姐,还是邵家的长女,怎么能跟着一起不懂事?所以姐姐,往后我胡闹的时候,你千千万万不能跟着掺和,必要时还得喝斥我几句才行。” 明蕙不同意,“那怎么行?岂不是黑锅都让你一个人背了?坏人让你做,我躲在后头捡大便宜。”她不同意,“那我成什么人了?” 仙蕙却道:“姐姐,正因为我年纪小,偶尔任性一下,马马虎虎还说的过去。你都大了,难道还不懂事吗?若是我们都任性,岂不成了娘没有教导好女儿?到时候,不光姐姐落不是,就连娘都有了过错。” “这……”明蕙想要辩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娘……”她急了,“你看仙蕙说的,都是一些什么歪理啊?我怎么能让妹妹去扮坏人?自己躲着呢。” 沈氏一眼不眨的看着小女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不仅遇事知道该怎样应对,还知道护着姐姐,可是……,自己心里却没办法高兴起来。但凡丈夫稍微有点良心,对自己的儿女稍微疼爱一点儿,小女儿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这是逼得她,不得不长大懂事啊。 “娘,你怎么又哭了?”仙蕙笑了笑,故作轻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知道,我们两姐妹你都心疼的,而且我是小女儿,平日里说不定还要偏心几分呢。”伸手拉了姐姐,“姐姐也一样疼我。” “傻丫头……”明蕙眼圈儿微微红了。 沈氏搂了小女儿在怀里,哽咽道:“仙蕙,是娘连累你了。” “好了,好了。”仙蕙窝在母亲怀里撒娇,“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未雨绸缪,不见得就真要去闹事啊。”不想再让母亲和姐姐难受,转而道:“首饰名录呢,我 是想法子给抄回来了。可是现如今荣氏管着后宅,所有银子要过她的手,她肯定舍不得给咱们添东西的,更不用说添这么多了。” 这倒是真的,沈氏和明蕙都是神色一肃。 仙蕙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得想点法子才有可能办成。” 母子三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天。 仙蕙和明蕙回了屋,找了一双才做好的新靴子出来。明蕙一面包起靴子,一面担心问道:“等下,当真你自己一个人去?” “嗯。”仙蕙点头,“这唱戏都分红脸和白脸,我跟姐姐总不能唱一样的,一人唱一样才好搭戏台子。”知道她这是不放心,笑了笑,“别担心,我就是去给爹送双靴子,又不是去杀人。” 明蕙心里当然紧张的很,在她看来,不管妹妹多泼辣、多大胆,终归都是妹妹。可是到了跟前儿,不愿意紧张兮兮的吓着妹妹,因而故作轻松,“行,今儿就让你逞一回能。”不放心的叮咛,“早去早回啊。” “知道了。”仙蕙叫丫头进来提了包袱,撑上绿竹油伞,一路迎着风雪迤逦而去。 ****** 邵元亨生意做得很大,经常会和外面的官员客商来往,为免和后院女眷相撞,便把书房隔开设在花园附近。仙蕙前世便知道这个地方,但那时候只顾着和父亲冷战,陪着母亲一起怨恨,故而不曾来过,今儿这还是头一遭呢。 到了月洞门,往前便是九曲十八折的水上桥,桥的尽头就是书房了。 仙蕙提着裙子正要过去,瞧见书房的门忽地打开,父亲从里面走出来,紧跟着,又出来一个江水蓝长袍的年轻男子,足足比父亲高了半个头,不知道是谁。 或许……,是和父亲打交道的客商?有点年轻啊。 不知怎么回事,远远瞅着,竟然觉得那人有一点点眼熟,但这怎么可能?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外男,一定是想多了。 仙蕙没时间细琢磨,不管如何,都得先回避了才是正经。 水上桥仅有一条九曲十八折的道,躲不开,于是不得不退了回去。她前世被人败坏名节送了命,心有余悸,干脆往里藏在花篱后面,生怕撞见陌生男人了。 那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桥头,竟然停在月洞门口说起话来。 “这些年来……”邵元亨叹道:“邵家一直都想把生意往外扩,只是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冒进,以免犯险,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安排妥当。若是能有人帮着引荐引荐,那可真是……”语气十分巴结讨好,“不胜感激,不胜感激。” “举手之劳。”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清澈凌冽,好似冬日里的薄薄冰片,有种清凉韵味,“等明年开春,我去京城的时候帮问一问……” 仙蕙闻声吓了一跳,天哪,这声音不就是、就是……,那个贵公子吗?怎么会在这儿遇到他,这也太巧了吧。 “不过……”那年轻男子似有察觉,语音一顿,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谁在后面鬼鬼祟祟的?!”邵元亨喝斥道。 仙蕙不敢抬头细看,赶忙应道:“爹,是我!过来给你送东西的。” “你……”邵元亨闻声一怔,继而斥道:“老实呆着!”回头陪笑,“小女年幼不懂事,胡乱淘气,等下我好好训斥她的。” “令爱?”年轻男子似有轻微惊讶,但却没有多问,“既然令爱找你有事,刚才那件事就改日再谈,反正不急,回头再找时间细细商议。” “是是。”邵元亨笑道:“这边请,这边请……”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听不见声音了。 仙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真是稀罕,那人居然是仙芝镇遇到的贵公子!不过想想也对,当时姐夫和陆涧专门找他搭话,自己就私下猜测,他多半出身江都的大户人家,……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自家后花园给遇上了。 听父亲的口气,对他十分尊重有礼,估摸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罢了,管他是谁呢?爱谁谁。 倒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姐夫宋文庭,还有陆涧,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江都没有?前世里,姐姐是在次年春年订的亲,那么他们应该也到了吧?只是不清楚,两家人到底是怎么搭上线的?姐夫这人不错,希望今生姐姐还是顺利的嫁给他。 想到此,仙蕙的脸色微微一白。 不论如何,今生都不要再重复前世的悲剧,自己不要出事,小外甥和宋老太太也不要出事,大家都要活得好好儿的! “仙蕙?你出来。”邵元亨送了客人回来,问道:“你来书房做什么?” 仙蕙从花篱后头走出来,指了指丫头手上的包袱,笑道:“我和姐姐给爹做了一双鞋子,想着亲自送过来,顺便逛逛后花园,再折两支梅花回去摆放。” 邵元亨领着她进了书房,颔首道:“放下罢,辛苦你们了。” 仙蕙笑道:“我还让娘裁了一件袍子,没做完,等做好再送过来。”为以后过来串门找了借口,又道:“因为许久没给爹做衣衫,怕大小不合适,回头爹试试,万一有哪里不合适的,也好改一下。” “行。”邵元亨点了点头,不是很有谈兴的样子。 仙蕙瞅着父亲的神色,再想想他刚才会了贵客,那人口中说的话,分明是和生意挺要紧的大事。也就是说,这会儿父亲没心思听人表现孝心,自己过来是讨好他的,不是来啰嗦惹人烦的,得知情识趣。 因而说了几句暄寒问暖的话,便乖巧告辞,“爹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邵元亨也没留她,“行,回罢。” 他忙了半上午,直到下人来催用午饭,方才把账本合上。准备出门的时候,瞅到旁边的新靴子,顺手拿起来试了试。唔……,刚刚好一脚,穿着走起来也挺舒服的,两个女儿果然心灵手巧,不愧是沈氏生养的。 ――沈氏的针线一向很是出挑。 再想起二女儿明媚娇艳的笑容,以及伶俐乖巧,心头忽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四郡王人物出众、年轻有为,又是天潢贵胄出身,但却尚未婚娶。仔细想想,满江都城里的年轻姑娘,论长相、论伶俐、论家势,能把自家二女儿比下去的,――除了庆王府和刺史家,可以说根本就没有。 特别是仙蕙的美貌,比沈氏年轻盛极时还要明艳几分,可谓殊色无双。 若是能把仙蕙和四郡王撮合一下,自己的女儿做郡王妃,岂不比借着大郡王妃的裙带关系更强?要知道,四郡王可是庆王妃嫡出的小儿子,仙蕙若是能够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的,对邵家的生意更是大有好处。 等等……,不对。 邵元亨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依照荣氏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大郡王妃断然也不会同意。只有把彤云嫁去庆王府,她们才会有商有量。可是这些年,彤云经常在庆王府出入,庆王妃早就相熟,却没有一点要娶回去做儿媳的意思。 不知道彤云在哪儿出了错?没入庆王妃的青眼。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8 邵元亨叹了口气,看来……,让仙蕙嫁去庆王府也不现实啊。又或者,可以跟刺史家那边联络一下?只不过官员不比王公贵戚有忌讳,他们娶妻多半不娶平民女,而是讲究门当户对,邵家在门第上面低了一点儿。 可是自家女儿人物出挑,不做宗妇,攀一个小儿媳什么的总不过分吧。 对于仙蕙本身,邵元亨还是很有自信的。 ****** 而另一头,仙蕙就不是太有信心了。 之前跟母亲姐姐说话的时候,一副轻松的样子,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毕竟要给东院的人打整整五份首饰,还是比着荣氏母女的打,花费实在惊人,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答应?说实话,心里面还真是没个底儿。 不过仔细想过了,先开口大点儿,万一父亲舍不得,不妨稍微退让几分。 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这是最低限度了吧。 仙蕙忍不住有点沮丧,父亲要是不同意、不答应,自己还真没有办法逼他就范,被荣氏母女笑话一场事小,得不着东西却是吃亏。 不行,不行,还得再努力一点儿。 可是要用什么打动父亲呢?仙蕙托着下巴,想来想去,暂时还是没有什么良策,只能打亲情牌,在针线活计上继续多做努力。 自那天以后,又去了父亲书房三次,一次送袍子,一次送帽子,还有一次送了几个荷包、玉坠儿,总之……,让父亲抬眼就能看见东院的东西,想起东院的人。 这点动静,自然是瞒不过荣氏的。 她知道以后,在屋里和阮妈妈嘲笑道:“老爷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稀罕她们做点破衣服、破鞋袜?哪怕就是再送一百回,也不管用。” 阮妈妈附和道:“是的,太太不用理会。” 要说东院的人里面,荣氏最讨厌的就是仙蕙,“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耐的不轻,撒娇卖痴的,缠着老爷买首饰不说,还痴心妄想,居然要跟我和彤云打一模一样的?也不看看她是从那儿来的,净做白日梦!” 邵彤云在旁边喝茶,淡笑道:“我那天倒是浪费了许多口水,给她一一指点。”悠悠的叹了口气,“罢了,只当是让她长长见识好了。” 正说着话,外头来人送新打的首饰过来。 荣氏瞅了瞅自己新打的珠钗,又看看女儿,宝石又大又华丽,金子黄澄澄沉手十分满意。然后不屑的瞄了几眼东院的,吩咐丫头,“先把给老太太的那份送过去,说点讨喜的话。至于沈氏母女几个的,你一起交给沈氏,让她们自己分好了。” 丫头去了没多会儿,又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荣氏见她手里还捧着首饰盒子,诧异道:“你怎么又拿回来了?”语气一顿,旋即明白东院那边出了岔子,不由粉面含威,“什么意思?她们不要退回来了?”见丫头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不由拔高声调,“真的退回来了?!” “太太。”丫头一脸委委屈屈,苦着脸道:“二小姐一听说首饰到了,就去拿了她抄录的单子,然后比对着,说是……”底下的话不好听,可又不能不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说是金子份量不够,石头大小也不够,肯定是首饰店的人弄错了,黑了咱们家的金子和好石头……” “放肆!”荣氏简直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手麻,她在邵家呼风唤雨的习惯了,好些年没这么动气,“她们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要脸?我出银子给她们母女打首饰,居然还敢挑肥拣瘦?嫌大嫌小?” 丫头怯声道:“刚才在东院儿的时候,奴婢的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可二小姐脾气拧得很,就是不要。”声音越说越小,“……不依不饶,非得让拿回去重新打造。” “重新打?”荣氏大口啐道:“做梦!” 丫头手里好似捧了一个烫手山芋,“那……,这些首饰要怎么办? 荣氏冷笑,“她们不要,搁着!留着我回头赏人。” “我早说了。”邵彤云轻声讥讽,“乡下来的人没个见识,只知道胡搅蛮缠,就算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她,也不知足。” “行!不要就不要。”荣氏往椅子的软垫上一靠,怒极反笑,悠悠道:“她们不是跟我犟吗?那好啊,回头过年的时候没有首饰戴,也怨不得我。呸……!”忍不住又狠狠啐了一口,“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到底有几斤几两重,轻狂的,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了。” “娘。”邵彤云劝道:“罢了,不必理会那些乡下人。” 母女俩和仆妇丫头们在屋里牢骚,讥讽埋汰,不免生了一回闲气。 外面有丫头喊道:“太太,老爷来了。” 荣氏赶紧收起怒容,换了笑脸,亲自迎了上去,“老爷今儿回来的早,是不是年下快忙完了?要我说,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邵彤云甜甜的喊了一声,“爹,你来了。” “嗯。”邵元亨一进门,便朝丫头仆妇们挥手,“出去。”然后看向女儿,“彤云你也回去,我和你娘说几句话儿。” 邵彤云迟疑了下,看了看母亲,还是听话乖巧的退了出去。 “有事?老爷。”荣氏笑问。 邵元亨在太师椅里面坐下,捧着热茶,一面喝,一面问道:“听说,你给东院那边打的首饰出了岔子?怎么回事?” 荣氏脸色微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兴师问罪?” ☆、第14章 权衡 邵元亨皱眉,“我不能问?” 荣氏知道丈夫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只得忍了气,“没出岔子。”撇了撇嘴,“首饰我让人打了,才给东院送过去。可是她们横竖都不满意,说这不好,那不好,就是不要……”指了指盒子,“东西都在那儿呢。” 邵元亨打开盒子瞧了一眼,果然……,金钗都有点细,宝石也小,心下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用多说,必定是荣氏让人偷工减料了,偏偏仙蕙是个较真儿,借口说首饰店黑了东西,横竖不要,――居然跑到自己跟前告状。 抬头看向荣氏,摇头笑道:“你呀,何必斤斤计较?九十九两银子都出了,还差那一两?既然是做人情的,何不干脆做的体体面面?” 荣氏把脸扭向一边,赌气道:“老爷可真是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邵元亨不爱听这话,“我要是偏心,那也是偏心你们,何时偏心过东院?”想着快过年,底下的重话就没有说,“好了,何必闹得节下不痛快?我看这样,送来的首饰也不必费事重打,再另外给她们添几样好的便是了。” 荣氏咬着嘴唇,不言语。 邵元亨劝道:“你们不是也添置了新首饰吗?给东院添一点又怎么了?明面上,你总得让我一碗水端平吧?你好歹也是做当家太太的人,别这么不大气,赶紧把该添置的都添置了。” 荣氏心里当然生气,可是她清楚,眼下不是一家独大的时候,讨好丈夫的欢心才是最要紧的,――就像丈夫说的,九十九两银子都花了,何苦为了那一两银子 生气?因而忍了忍,上前换了撒娇的口气,“老爷啊,就只知道心疼东院的人,怎地不心疼心疼我们?要添……,我和彤云也得再添几样。” 邵元亨见她娇娇俏俏的样子,笑着搂入怀,“行,你们也添。”故意叹了口气,“反正添来添去,最后做冤大头的都是我。” 荣氏“哧”的一下笑了,“活该。” 邵元亨想着事情已经解决,顺口笑话她,“对了,怎么听说你给东院送去的首饰数目不对?说什么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是何缘故?你呀……,份量上头少一点也罢了,数量也怎么少?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 荣氏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越发添了气性,“数目不对?”她气得起身,去抽屉里面翻出一沓纸,“你瞧瞧,你自己瞧瞧……,仙蕙都写了多少东西?她这是添首饰呢?还是办嫁妆啊?要都打,那这个家都给她搬空了。” 邵元亨一页一页翻着,笑容微敛,“这是……,仙蕙写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 邵元亨没理会荣氏恼火的口气,而是落在上面字迹上,工整娟秀、干净利落,所谓字如其人,没想到二女儿看起来花骨朵儿一样,内里却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仅外有美貌,而且内有铮铮风骨,倒是发现了她的另外一面。 他头也不抬,问道:“这些首饰的名字是哪里来的?”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荣氏原本不想说自己吃瘪的事,可丈夫问了,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你不知道,仙蕙那丫头有多难缠……”把之前的事了,当然了,重点在仙蕙的胡搅蛮缠上面,“我怕老爷生气,所以一直忍着都没有说。” 邵元亨当然明白荣氏为啥没说,不过是怕丢脸罢了。 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倒是为二女儿一步步的谋划吃惊。她先在接风宴上佯作不懂事,缠着哥哥卖首饰,然后诱使自己开了口出钱,――当时没有在意,是想着随便打几样哄哄她,哄哄东院的人。 没想到,她说什么要打一模一样。 ――居然是要在数量和份量上一模一样!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19 二女儿一步一步的,一点点算计,不仅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还把荣氏和彤云给绕了进去,而且还把所有首饰笔录成单。这段日子里,她不停的给自己送衣服、送鞋子,不停的讨好,说些什么两房和睦共处的话,必然是早就料到荣氏的心思,为得……,就是今天让自己过来做个决断。 仙蕙……,小小丫头,心思和头脑都不简单呐。 “老爷,你说说。”荣氏还在不停的抱怨,“仙蕙她以前是小女儿不假,可我们彤云下面也没有妹妹,一样娇生惯养的,却没有她的那么些个毛病。”趁机上点眼药,“真是的,不知道沈氏是怎么教导女儿的?惯得女儿比祖宗都还大!” “好了。”邵元亨觉得吵得脑子嗡嗡的,摆手道:“你别说话,让我想一想。” “想想……?”荣氏先是怔住,继而脸色沉了下去,“老爷,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的意思,不仅不责备仙蕙,还要……”声音不由尖锐起来,“难不成,你还真的要照单给她们都打?” “你嚷什么?”邵元亨在外头被人奉承惯了,习惯居于上位,除了不得不低头的那些官员之流,受不得别人说话高声,“我说让你静一静。” 荣氏脸色煞白,还想争执……,到底还是怕惹得丈夫恼怒,强力忍住了。 邵元亨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二女儿不仅外有美貌,而且骨子里内有心思和算计,这样的女儿……,不配庆王府或者刺史家,真是有点可惜了。甚至……,他心念一动,想起四郡王说起明年春天的那件大事,――仙蕙很是适合走那条路啊。 屋子里,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邵元亨一直沉默不语,荣氏提着心弦紧盯着他,心下不安,――若是教训女儿,丈夫用不着细细琢磨。那他……,这琢磨了老半天时间的,到底是在琢磨什么?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只不敢想。 她故意上前,笑道:“好啦,我被老爷一劝说啊,醒悟过来了。等会儿就让人去首饰店里吩咐,再打几样好的给东院送去。”佯作顺手,去抽丈夫手里的首饰单子,“让我瞧瞧,挑那几样贵重的打呢?” 邵元亨捏着首饰单子,没松手。 “老爷……”荣氏心底一凉,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琢磨什么呢?” “你坐下。”邵元亨看都没有看她,继续捏着首饰单子,沉默不语,两道眉毛拧出一个“川”字,像是思虑重重。 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商人。 凡事做决定,权衡的……,都是利益的大小和得失。 这几天,仙蕙可没少在自己跟前孝顺,也没少说两房和睦相处的话,话里话外,就是要自己把一碗水给端平了。凡是西院有的,东院也得有,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心平气和的相处。若是自己偏了心,自然也就甭提太平了。 可是看看手里的首饰单子,心里一合计,再比着东院的人头算了算,都打下来,大概得花上三万两银子。这……,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花三万两银子,买一个家宅安宁值得吗?不,还不能买个安宁。 若是自己给东院花了大笔银子,东院安宁了,西院能不怄气?摁下那头,又翘起这头,这花了银子,最后还不能两头落着好儿。 可要是不花这银子……,瞅了瞅桌上被退回来的首饰盒子,东院的态度很明显,要么一碗水端平,要么就彻底决裂!哼,果然是沈氏教导出来的儿女,一个个的,都随了她那臭石头一样的性子,又臭又硬! 邵元亨权衡的是,到底是三万两银子要紧,还是东院的人要紧?东院……,还有一个嫡长子邵景烨。最近大儿子跟着跑前跑后的,看得出来,是一个能干的年轻人,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再看景钰,不仅年纪还小,能力和为人方面也差了不少。 细想想,自己不管挣多大的家业,将来都是要分给儿子们的,沈氏不会再生,荣氏估计也难,大抵就是分给这两个儿子了。 既然迟早这家业都要分他一半,何必落个不痛快?自己老了,总还是要靠两房儿孙孝敬的。再说人活着,不就图个儿孙满堂、膝下承欢,将来后继有人吗?罢了,只当是提前分出一部分好了。 不管怎么说,给东院女眷打的那些首饰没给外人,给了她们,东西还是搁在在邵府里头的。至多是两个女儿出嫁,带走一点嫁妆,那也能给她们配个好婆家。基本上,赢了面子也不输里子,自己吃不了多大的亏。 另外就是……,之前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二女儿有殊色,又有心计,的确很适合走那条路。若是自己女儿能做一个尊贵人儿,岂不比靠着庆王府强?往后说不准,邵家的生意还能做到京城去。 既如此,何不依了她?只当为了生意,买女儿一个心甘情愿罢。 邵元亨原本有五、六分愿意大出血,因为仙蕙,不免又添了三分。他是一个算计得失成本能的生意人,很快……,便权衡得失做了决定。 荣氏见他眼里闪过一抹决断之色,心下便觉得情况不妙。 如果丈夫只是想教训仙蕙,谈不上什么决断,父亲教训女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那他是在决断什么?难道是…… “老爷……”荣氏声音都是抖的,“你别吓我。” 邵元亨抬眼,“说什么胡话呢?我好好儿的,哪儿吓着你了?”既然做了决定,要给沈氏那边大补偿,自然还是要安抚一下荣氏的,“好了,你也别猜来猜去的。我想好了,这一碗水总归要端平,你和彤云有的,沈氏母女她们也应该有……” “老爷!”荣氏一声尖叫,“什么一碗水要端平?要是东院那边,比着我和彤云的首饰照样打,那得花多少银子啊?咱们整个邵府都不给赔进去了吗?” “大过年的,你会不会说话?”邵元亨是常年做生意的人,最听不得人家说什么赔不赔的,当即脸色不虞,“我自己赚了多少银子,心里没数?刚才我算了一下,全部照单打下来,满打满算得花上三万两银子,我出得起。” 荣氏连连后退,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行!我不同意!” 邵元亨皱眉,“你别不懂事啊。”荣氏这些年一向温柔小意儿,像今天这么争锋相对的还是头一回,耐起性子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你想想,你有的,沈氏凭什么不能有?彤云有的,仙蕙和明蕙又为何不能有?你这话就算是拿出去说,也站不住道理。” “我不管。”荣氏简直气得心口疼,“三万两银子,老爷说给就给!往后她们要是伸手要十万两,老爷是不是也给啊?再说,我……,我和沈氏能一样吗?”极力分辩,“我陪着老爷十几年风风雨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氏有什么?” 邵元亨沉色,“她替我赡养了十几年的亲娘,替我养大了一个儿子,一双女儿。” “那也值不了三万两银子!” “你放肆!”邵元亨彻底恼了,“我的亲娘和妻儿,那是用银子来算的吗?你又值几两银子?”捏着首饰单子起身,“我问你,你要不要照样儿打?你若不打,我 就拿出去让赵总管安排。”他习惯了决策家中一切,语气威胁,“你可想清楚,后宅这么大的事不由你办,而是让外院管事去办,丢得可是你做主母的脸面!” 荣氏怎么可能答应?又气又恨又怒,这些天积攒了多日的怨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尖声道:“你休想!别说三万两银子,就是三千两、三百两,三两银子……,也都休想从我手里出!” “你手里出?”邵元亨卖女求荣的心思不便说,倒是被荣氏闹出火气,动怒喝道:“邵家的生意是我做的,银子是我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跟你有何关系?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一拂袖,径直摔门出去了。 荣氏气得浑身发抖,止都止不住。 阮妈妈赶紧冲了进来,喊了一声,“太太……” “老爷他……”荣氏上气不接下气,手上直抖,“他、他……,疯了,疯了!他居然要给东院打首饰,全部都打,整整三万两银子……”话没说完,便一头栽了下去。 ****** 而此刻,邵元亨已经到了东院,喊了一个丫头问道:“仙蕙呢?” 丫头忙道:“二小姐在大小姐的屋子里。”不敢让主子等,赶紧引路,然后立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小姐、二小姐,老爷来了。” 屋子里,明蕙和仙蕙都吃了一惊。 “走。”仙蕙当即放下针线,拉上姐姐,笑着出去迎接,“爹,你来了。”热情体贴的给父亲接了披风,往里面迎,“你坐,我去给你端茶。” 明蕙有点局促,“我也去。” “那姐姐去罢。”仙蕙不想丢下父亲一个人,他来这儿,肯定是有要紧事的,多半……,是为了首饰的事儿。因而坐下陪着,“外头这么大的风雪,爹怎么想着过来坐坐?最近外头还忙不忙?快过年了,爹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了。” “嗯。”邵元亨点了点头,“是该歇歇了。” 明蕙端了热茶上来,“爹,你喝茶。” “你也坐罢。”邵元亨对大女儿不太关心,印象里,就是一个长得明丽温柔的老实姑娘,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你们两姐妹在忙什么?” 仙蕙笑了笑,拿了桌上的一根腰带过来,“爹你瞧瞧,怎么样?”一面介绍,“我寻思着爹常在外头行走,冬天又冷,所以啊,想了一个取巧的法子。给这腰带的里面缝了一层狐狸毛,剪得短短的,不外露,往后爹束在腰上保证暖和。” 被人用心讨好,自然是一件值得心情愉悦的事。 “好法子。”邵元亨颔首笑道:“这份心思很是细巧,你有心了。”说着,把首饰单子递过去,“这些我都看过了。”夸了一句,“嗯,你的字挺不错的。” 什么意思?仙蕙心下吃不太准,这是夸自己字好,然后就不管首饰的事儿了?尽管担心不已,脸上笑容还是不减,“是吗?爹不嫌弃我鬼画符就行。” 邵元亨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心下又多了几分赞扬,对二女儿将来荣耀更添了几分把握,因而底下的话说得痛快,“你放心,爹让人全部给你照单打。” 真的?!仙蕙瞪大了一双眼睛。 自己费尽心机谋求的大事,如此顺遂,惊喜得好像有点不真实了。 邵元亨看在眼里,不由轻笑,看来女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答应,所以才会如此吃惊。不错……,有心思、有算计,还有分寸,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没白疼她。 明蕙一脸激动不已之色,推了推妹妹,“仙蕙,爹说全部都打。”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0 “看我……”仙蕙回了神,不好意思笑道:“都高兴的傻了。”想起父亲才答应都打首饰,算是大出血了,怎么也得讨好他几分才是,因而忙道:“谢谢爹。”又跟姐姐说起讨喜的话,“我就知道,爹心里面肯定是有我们的。” 明蕙也跟着道了谢,欢喜道:“等下我就去告诉娘。” 仙蕙笑道:“是啊,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我跟你们一起去。”邵元亨起身,“先看看你们祖母,再去看看你们娘。既然过来一趟,正好大伙儿在一起说说话。” 仙蕙当然希望父亲多陪母亲,就算他只是面上情,那也总比冷落母亲好啊。因而越发笑得甜了,上前娇声道:“爹,还是你最心疼人了。” 邵元亨笑了笑,打量着二女儿,还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长得亭亭玉立,五官精致无可挑剔。一双又大又长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清澈似水,让她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起来。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好似夜空里的繁星一般,烁烁生辉。 “爹……”仙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这样看我?” “哦。”邵元亨叹了口气,“就是瞧着你,长得特别像你娘年轻的时候。”目光里带出几分回忆,几分唏嘘,“想当年,你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 仙蕙先是点头,继而笑容微微一僵。 大美人儿?那还不是一样熬不过年华老去,丈夫喜新厌旧,最后孤孤单单的悲凉。 明蕙见场面有点冷了,忙笑,“是啊,仙蕙长得最像娘了。” “我还像爹呢。”仙蕙收回心思,故意说起奉承的话来,“所以说,我这人福气特别好,像爹又像娘,爹和娘就都喜欢我啦。” “谁让你如此乖巧、懂事,又有孝心?”邵元亨一面出门,一面说笑,顺手摸了摸她乌黑如云的发丝,笑道:“爹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几分了。” 偏疼自己?仙蕙脸上笑着,心里却打了一个突儿。 这……,可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第15章 疑惑 邵元亨领着一双女儿出了门。 院子里,一个丫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老爷!荣太太刚才下台阶没有站好,一不小心……,滑下台阶摔倒了。” 邵元亨当即去了西院。 明蕙和仙蕙互相对视了一眼,去找母亲,把事情都说了。 沈氏沉默不语。 明蕙细声道:“西院那位……,多半是气病了吧?” “应该是。”沈氏轻轻点头,“我没有想到,你爹……,还有几分良心,居然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语气里带出几分唏嘘,轻叹道:“罢了,既然已经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只要他肯待我的儿女们好,我也没话说了。” “爹对我们,还是不错的。”明蕙点头,又含笑看向妹妹,“而且……,爹好像特别喜欢仙蕙。今天爹还夸仙蕙懂事、乖巧,讨人喜欢,说是忍不住要偏疼她呢。” “是吗?”沈氏笑问。 仙蕙干笑了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心里有点隐隐不安,――父亲的喜好,大都跟利益得失有关系。 他偏心西院那边,除了荣氏会哄人,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以外,不就是因为庆王府的大郡王妃能帮忙吗?可自己有啥值得父亲偏疼的啊?――嘴甜?字写得好?给父亲做了衣帽鞋袜?长得像母亲年轻的时候? 这些……,似乎都站不住脚啊。 特别是回想起之前,父亲忽如其来的亲昵抚摸,和那一句,“爹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几分了。” 那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呢。 她闷闷不乐回了屋。 耳房里,丁妈妈则是脸色一片惨白。 想起刚才去打探消息,阮妈妈的冷笑,“你还好意思问太太怎么摔着了?跟你实话说了罢,太太这是被二小姐给气得,……心病!三万两银子啊,老爷依着二小姐拨了整整三万两,给东院的人打首饰,太太不依,老爷就让外院的赵总管去打了。” ――整整三万两银子,三万两! 丁妈妈觉得腿都是软的,站不住,软绵绵的坐在椅子里,动弹不得。 坠儿小声道:“丁妈妈,你别吓我。” “完了,咱们两个玩完了。”丁妈妈的脖子像是忘了上油,转动缓慢,一点点转头看向坠儿,“之前咱们把太太的差事办砸了,这笔账还没有算,如今……,二小姐又坑了太太三万两银子。”她咽了咽口水,痛声道:“你想想,就是把咱们俩卖一千回,都不够这个数儿!” 坠儿委屈道:“可……,那也不是咱们挑唆二小姐的啊。” “你懂什么?”丁妈妈又气又急,斥道:“太太又不能把二小姐撵出去,她心里有气,不找我们出找谁出?咱们专门过来看着东院的人,结果呢?什么都没有看住,还让太太接二连三的吃亏。”挑眉反问,“你说,太太能轻饶了咱们吗?!” “那……,那要怎么办?”坠儿吓得浑身直哆嗦,“要不然……,我去厨房偷偷的给饭菜里加点料?让东院的几位上吐下泻倒霉一回,给太太出出气。” “放屁!”丁妈妈当即啐了一口,“如今太太主持着府里大小事务,她们若是吃坏了肚子,岂不明摆着是太太使得坏啊?你叫太太的脸往哪儿放?老爷生气了,太太第一个先打死你。” “妈妈救我……”坠儿吓得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只是不敢大声儿。 “别嚎了!”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站起来,干脆利落的掸了掸衣服,“咱们赶紧亡羊补牢!多的做不了,至少要盯紧一点儿,万一有个啥风吹草动,回报太太,也能减轻几分咱们的过错,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是!”坠儿当即跳了起来。 “站住!”丁妈妈一把抓住她,“先把你那张哭丧的嘴脸收起来。”领着她去洗了个脸,又逼着笑了几回,叮嘱道:“记住,机灵一点儿。” ****** 次日一早,沈氏领着女儿和儿媳去了西院探病,却没有见到荣氏。 阮妈妈迎接出来,面带为难,“太太刚敷了药,睡下了。” “那让荣太太好生休养,我们先回去了。”沈氏闻音知雅,反正也不是真心想过来探望的,领着人回了东院。 仙蕙觉得母亲礼数到了,是荣氏不见的,就算父亲知道也怪罪不得,便让母亲暂时不用过去探望。第二天,叫哥哥买了一些红枣、桂圆,和姐姐再次过去探病,――要是还见不到荣氏,那就随她,反正礼数已经做得足足的了。 刚到西院正屋,就见父亲和邵彤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仙蕙笑道:“爹,我们来给荣太太送东西。” “哦。”邵元亨目光微闪,转头看向邵彤云道:“我还有事,你娘又腿脚不方便,你好好的陪着仙蕙和明蕙说话。”脸色略有几分严肃,“她们冒着风雪过来一番心意,不可辜负了。” 仙蕙瞅在眼里,觉得父亲的神态口气不太自然。 邵彤云的目光更不自然,似乎……,有一瞬间的闪烁回避,然后才笑,“爹你放心好了,便是两位姐姐平常过来说话,我也不会怠慢的啊。” 邵元亨点点头,“你们说着,我有事先去书房那边了。” 他背负双手下了台阶,既没有和仙蕙、明蕙打招呼,也没有视线交接,便好似外头有人等着一般焦急,匆匆走远了。 仙蕙重活一世,心思敏感,心底不由浮起一抹疑云。 邵彤云笑道:“两位姐姐,外头冷,进来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仙蕙打量着她,不对,不对……,昨天和母亲一起过来的时候,荣氏没见着,邵彤云却是见着了的,――她虽然没有口出恶言,但是一直绷着脸,眼里有着明显的敌视和憎恶,今儿怎么突然就好转了?就因为父亲的几句叮嘱?可是父亲都走了,她完全可是做做面上情,敷衍几句,用不着再请自己和姐姐进去。 明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进去吗?” 仙蕙没有回答姐姐,而是笑问:“荣太太好些了吗?”往里探了探,“要是今儿精神好些,我们就进去瞧瞧……”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1 邵彤云犹豫了下,“我进去瞧瞧,看娘睡下了没有?”片刻后,出来说道:“娘刚才和爹说了会儿话,有些累,已经脱了衣服躺下了。”又笑,“娘说,让我陪着两位姐姐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荣氏这么快就不生气了?让女儿陪着东院的人说话?仙蕙越想越深,越想……,心里头就越觉得不安。但是又不好露出情绪,只得耐着性子,跟着邵彤云去侧屋喝了一会茶,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闲话,然后方才告辞。 回了屋,明蕙说道:“看来荣氏还是挺沉得住气的,我还以为……,三万两银子那么大的气,她且得‘养’一段儿日子呢。” 仙蕙揉着眉头,没搭话。 明蕙自己琢磨了下,点了点头,“也对,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摔着了,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人情来往的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自然不便耽搁太久。”推测着,“最迟……,年三十前应该会养好的。” 仙蕙随口应道:“是啊,她这日子不赶巧儿了。” 心里忽然间闪过一道灵光!对了,因为快过年,荣氏不能一直“病”着,可是给了东院三万两银子的窝囊气,她又咽不下去。所以……,父亲着急了,就说了什么话,解了荣氏母女的心结,然后她们才会突然转变态度。 照这样推测,一切才变得合情合理。 心下忍不住自嘲起来,别人家的父亲偏心偏疼一点儿,肯定都是欢喜不尽。恐怕只有自己,不仅不敢轻易欢喜,还心惊胆颤的,说起来真是荒唐又可笑! 第二天,邵彤云突然过来了。 “三妹妹。”仙蕙觉得奇怪,――不管父亲跟荣氏说了什么,许诺了什么,都最多是压一压荣氏母女的火气,让她们对东院留着面上情儿。 三万两银子,那份恨……,肯定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而眼下,荣氏“病”着,父亲举动怪异,邵彤云居然还过来找自己,而且……,她眉眼间又是那种看似温温柔柔,实则暗藏危险之色,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之前强行压下去的那些担忧,再次浮了起来。 邵彤云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烟霞色通袖衫,配粉色裙儿,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温柔可亲,脸上还带出些许憔悴之意,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她说话也很客气,笑道:“今儿我过来,是向沈太太和两位姐姐、嫂嫂道谢的,娘摔着了腿,多谢你们挂念和探望。还有你们送的红枣、桂圆,挺不错的,娘让人炖鸡汤喝了。” 东院送的东西,荣氏真的喝得下去?仙蕙可不敢信。 当然这话不能问出来,只笑,“三妹妹真是客气,荣太太病着,我们过去探望是理所应当的。”一连串关心的问,“荣太太的腿可好些了?精神如何?” “好多了。”邵彤云笑容平静如水,看不出端倪,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后转入了正题,“今儿过来,顺道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 “哦?”仙蕙心下提起了弦,“三妹妹你说。” “是这样的。”邵彤云神态自然,笑道:“明儿庆王府做周岁酒,大郡王要给长子权哥儿过生,到时候啊,咱们家的人都得过去道贺。娘让我过来说一声,明天大伙儿都打扮体面一点,好歹别落了咱们家的面子。” ☆、第16章 庆王府 仙蕙当然不想去庆王府,――她重生至今,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前世记忆犹新,本能的……,就觉得庆王府是一个龙潭虎穴。 她故作腼腆害羞,“那……,那什么庆王府的,听起来就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一脸上不得台面的表情,“我还是不去了。” “二姐姐,你想多了。”邵彤云劝道:“庆王府虽然尊贵不同一般人家,但我表姐是大郡王妃,邵家就是庆王府的转折亲。既是亲戚,红白喜事当然应该走动一下。”她笑得温柔和气,“到时候啊,二姐姐一路跟着我就好了。” 跟着你?那可就要命了! 等等,难道她们想把大郡王的事提前上演?!仙蕙不由心下一沉。 “二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邵彤云说了半天,不见她应声,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不过想起父亲说的那件大事,哼……,一定要促成,回头有她们母女一起哭的日子! 因而又耐下性子,继续劝说,“二姐姐,我跟你说……” 谁知道仙蕙油盐不进,仍凭她说得口干舌燥,茶水都连喝了两碗,最后还是断然拒绝,“不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去。” 邵彤云到底还是太年轻,即便再沉得住气,也是有限。 见她再三拒绝,忍不住火气蹿了上来,“行!看来二姐姐是不给我这个脸面,那也就算了。”她恼火道:“反正这都是爹的意思,回头若是爹怪罪下来,二姐姐自个儿去解释吧。” 仙蕙只低着头,一副含羞带臊见不得人的样子。 邵彤云咬着嘴唇带气走了。 到了下午,有一部分新首饰送来,还有新衣裳。来人是赵总管,“老爷说了,明儿东院西院的人全都去庆王府,记得好生打扮,不管是谁都别疏忽了。” 居然真是父亲的意思?邵彤云没有撒谎?!仙蕙吃惊不已。 如果不是荣氏母女算计自己,而是父亲……,如果是他非要让自己去庆王府,那么会有什么事呢?她看着新打的首饰出神,心里乱成一团麻。 面前最耀眼的,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双尾凤钗。 仙蕙拿起凤钗,在鬓角边比了比,有点茫然的看着镜子,――里面倒映出一张姣好容颜,长长的远山眉,明眸乌黑,鼻子秀气又挺又直,脸庞白净细腻宛若莹玉一般,仿似吹弹可破。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儿,父亲亦是高大清俊,自己占尽了父母的一切优点。 等等……,长得好,年轻,尚且待字闺中,自己今生又在父亲跟前太打眼了。难道说,父亲瞅着自己还算拿得出手,就准备把自己嫁进庆王府?可是让自己去和庆王府联姻,就算父亲同意,荣氏也不会同意的。 那还有谁家?刺史家?仙蕙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是说刺史家不好,而是刺史乃是官宦之家,讲究门第,多半看不起邵家这种商户之女。想要进刺史家的门,或者庶子,或者继室,才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可是……,就算让自己去给刺史家的儿子做填房,也抵不过三万两银子啊。 ――思路又绕回了原点。 入夜,仙蕙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生。 可是思来想去,却没有办法拒绝父亲的安排。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就去一次,看看父亲到底在唱什么戏?心里不由浮起一片悲凉,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胡乱猜疑想而已。 否则,父女反目的日子就不远了。 ****** 次日天明,仙蕙洗漱完毕,丫头捧了昨儿送过来的新衣裳过来。上衣是鹅黄色的宝相花袄儿,缎面光滑如水,花纹精美,先不说各种精巧的绣工,单是料子就已经非同一般了。 最稀罕的,是下身那一袭十六幅的阴阳湘水裙。 一幅绿色、一幅白色,八阴八阳交错用金线勾勒绣在一起,穿在身上不动时,看起来是绿色的裙子,走几步,又摇曳多姿露出一些白色。再在腰间挂一串红珊瑚珠,一会儿落在绿色里面,一会儿落在白色里面,好似繁花荡漾在白云碧水之间。 明蕙轻声惊呼,“了不得!好漂亮的裙子啊。” 丫头们也是纷纷围了过去,笑着打量,一个道:“这么好看的裙子,便不是二小姐如此出挑的容貌,换做我穿,也是极好看的。”另一个啐道:“呸!你看看这裙子的绣工和针线,把你卖了,都不够买这条裙子的。” 仙蕙心下轻叹,看来事情果然有蹊跷了。 若不然,父亲怎会给自己如此华丽的衣裳?而且自己有,姐姐却没有。 到了西院汇合的时候,留心看了一眼,邵彤云的裙子也比不上自己华丽,且她没有任何意见,心下越发沉了沉。 一路上顺顺利利,邵家的马车队伍很快到了庆王府。 女眷走不了王府的正门,而是走侧门,――庆王府的修筑规模宏大非凡,堪称江都小皇宫。进了侧门,下马车,然后又是软轿前行,曲曲折折行了不短距离,最后还得步行一段才抵达花厅。 已经来了不少女眷,有庆王府的各家亲戚们,也有像邵家这样攀龙附凤的,还有一些当地官员的妻女,热热闹闹一屋子的人。 仙蕙一直低头不语。 可奇怪的是,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2 她觉得心里有点发毛,抬眸看去,落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仆妇。可是那人穿着打扮体面,神态高傲,又不像是一般的管事妈妈,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因为不便一直盯着对方看,只好暂时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等到再抬头去看的时候,那妇人却不见了。 ――真是奇怪。 “大郡王妃到。”门外边,有侍女高声唱诺。 花厅里的女眷们,顿时“哗啦啦”的全都站了起来。 门口进来一个富贵雍容的年轻妇人,头上珠翠环绕,穿着大红色葫芦多子纹妆花褙子,配百蝶穿花裙,显得一派精神奕奕的好气色。她未语人先笑,头上金步摇的红宝石滴珠一摇一晃,“今儿来得贵客多,里里外外都是人,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 女眷们里,便有人奉承辛苦之类的话。 大郡王妃笑道:“谈不上辛苦,都是我份内应该忙碌的。” 仙蕙心中满满都是恨,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虚伪的笑脸,把她和邵彤云丑陋面目公诸于众!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 只想快点结束眼前的场面,离开庆王府。 很快大家入了席,桌子上,流水一般的呈上各种美味佳肴。 仙蕙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那些当地官员们女眷们都已经告辞,邵家的女眷却都留了下来,转而准备移去戏台,还得消磨半下午看戏时光。对她来说,真是烦不胜烦,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忍耐。 而且还得提起心弦,提防一不小心就有什么乱子出来。 不知怎地,又感觉到有人再打量自己。 她抬头看去,见着了之前那个身份不明的中年妇人,眉眼精明,表情带着审视,甚至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都没有丝毫回避。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仙蕙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花瓶,正在被买家打量评估值多少银子,浑身都是毛毛的。 正想抓个小丫头试试问一下,谁知道有人上茶,人影一多,那中年妇人又不见了。 “二姐姐。”邵彤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笑,“快过来,戏台子那边正在试戏,还要等会儿才过去呢。”她十分亲热,过来拉人,“咱们几个先打两回花牌。” 仙蕙被拉进了小姐们的圈子。 里头身份最尊贵的,是庆王府尚未出嫁的孝和郡主,次之,则是舞阳郡主的女儿周峤,再次是王府一些亲眷家的小姐。论亲戚关系,最差的就是邵家这种转折亲,在这圈子里,完全就是给别人陪衬的。 偏生邵彤云年少轻狂,不觉得,还像半个主人一样主动帮着发牌。 明蕙不好意思,“我不会玩这个,就在旁边看你们打罢。” 邵彤云笑道:“来嘛,来嘛,大家打着玩儿的。”看向孝和郡主和周峤,“谁还认真天天打牌不成?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孝和郡主自恃身份,微微一笑。 周峤却是一个活泼爱玩的性子,加上年纪小,没有那么多身份差别的念头,反倒最喜欢和邵彤云一起玩儿。她配合的拍着跟前桌子,嚷嚷道:“快点,快点,给我来几张好牌。” 邵彤云婉声道:“放心,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明蕙实在是不适应这种场合,也融入不了这个圈子,悄悄起身,往旁边坐去了。 邵彤云回头喊道:“哎,大姐姐……” “我来罢。”仙蕙不想让姐姐局促为难,接了她的话头,对着众人笑了笑,“只是我也不太会打,等会儿出错了牌,大家可别笑话儿我。” 周峤忙道:“不笑,不笑,谁还不是从刚学过来的。” 另外几位小姐也跟着附和,心底看不看得起邵家那是一说,至少场面上,大家都没有流露出轻视之意,一派和睦亲密的气氛。 邵彤云发完了牌,笑道:“咱们今天打多少的?一钱银子?” “一钱太少了!”周峤不满意道:“五钱,五钱!咱们赶紧把银子花完,赢了的人买东西给大家吃,等下还要过去看戏呢。”说着,让丫头拿了一锭二两的银子过来。 孝和郡主也让丫头拿了二两银子。 另外几家小姐自然要配合,没有多话,都是纷纷找自家丫头拿了银子。 轮到仙蕙,则是微微一怔。 难怪邵彤云非得拉着自己过来打牌,邵家是月初发月例银子,东院的人是月中才到邵府的,还没得发。偏生今儿出门什么都准备了,仔细检查了,就是忘了找母亲或者哥哥要银子。这会儿当然不能找哥哥,也不能找母亲,太太们都在外面大厅说话,――难道要去嚷嚷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月例银子还没有发?那得闹多大一个笑话儿啊。 邵彤云……,就是等着自己出这个丑罢。 仙蕙转头看向她,目光清明闪烁,好似冬日里的冰芒一样耀眼。 邵彤云微微有些不自在。 偏生周峤不知内里,喊道:“你们两个怎么呆了?” 仙蕙忍了心头火气,解了荷包,摸了一片金叶子出来,与众人笑道:“今儿出门匆忙,没带银子,只带了这个,我就压一片金叶子罢。” 孝和郡主看了一眼,目光惊讶。 周峤则是趴上去,直接伸手拿了金叶子,她惊呼,“啊呀!这不是王府打造的金叶子吗?今年才下来的新样式,留着赏人用的,我娘还笑话今年的金叶子圆乎乎的,不像叶子,倒是像一个佛手瓜呢。”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仙蕙身上,仿佛……,她是个贼。 ☆、第17章 面对 庆王府的金叶子?!仙蕙怔住了。 邵彤云又气又恨,紧紧咬了唇。 原本只是想让仙蕙出个丑儿,拿不出银子,自己再给她补上,顺便表现一下大方体贴的,谁知道竟然闹出这种丑事!庆王府今年才打造的金叶子,自己都没有,她居然拿出来了,――不是偷的,又是哪儿来的? 想到此,不由狠狠的瞪了仙蕙一眼。 仙蕙这会儿根本就没心思管她,想起那人,小厮喊他四公子,――如果金叶子是庆王府的,那他自然是庆王府的主子,仔细一想,岂不就是四郡王? 静默中,孝和郡主忽然“哧”的一笑,“你们怎么了?”看向邵彤云和仙蕙,“依我看啊,这金叶子多半是大嫂给了彤云,然后彤云又转给了仙蕙罢。” 周峤正在后悔闹了尴尬,闻言忙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在场的其他小姐互相交换视线,都没出声儿。 “好了。”孝和郡主笑道:“一点误会罢了。”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往外看,“不如把大嫂叫进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邵彤云闻言大急,――孝和郡主是庶出,和嫡出的长房一向都合不来,特别是跟自己表姐大郡王妃,姑嫂矛盾由来已久。她这根本就不是在解围,而是要叫了表姐,把事情闹大,让表姐和邵家都跟着丢脸! 心下着急,赶紧朝孝和郡主笑道:“何必呢?既然是一场误会,再认真叫表姐进来问话,反倒越描越黑了。” 孝和郡主淡笑道:“误会只会越说越清楚,怎么会越描越黑?”不理她,转而吩咐侍女,“快去,把大嫂请进来说话。” 那侍女一溜烟儿的出去了。 邵彤云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只得眼睁睁的干着急。 外面大厅,响起侍女清脆的声音,“大郡王妃,邵二小姐刚才拿出一片府里的金叶子。郡主说,想必是你给邵二小姐的,请你进去解释一下,好证了邵二小姐的清白。” 邵彤云顿时眼前一黑,这番话……,岂不是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儿宾客满堂全都是人,回头一传,整个邵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3 孝和郡主不疾不徐的拨着茶,颇为悠闲。 “你们不用猜疑。”仙蕙突然站了起来,冷声道:“这金叶子的来历,我自然说得清楚。”转身拉起脸色发白的姐姐,“走,我们出去说。” “二姐姐!”邵彤云见她不仅不知道回避,还要出去,急得上前拉人,“有什么好说的啊?刚才孝和郡主说了……” “三妹妹,金叶子不是大郡王妃给我的。”仙蕙不想和她一起撒谎,直接打断,免得等下她一套说辞,自己一套说辞,更是叫人看笑话,“你放心,我的金叶子来路正正经经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她一甩手,不管邵彤云,拉着姐姐的手出去了。 孝和郡主是看戏不怕太高,挽了周峤,笑道:“走,我们也去瞧瞧。”招呼另外几位小姐,“都别干坐着了。” 她一开口,其他几家小姐岂敢不从?众人都纷纷出去了。 邵彤云怔了一会儿,又恨又悔,但也无法,最后不得不跟着去了大厅,――眼瞅着一屋子的宾客女眷,众目睽睽,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回事?”庆王妃淡声问道。 仙蕙上前福了福,“给王妃娘娘请安。” 心下知道今天已经惹上了麻烦,若不证明自己的清白,往后都要背上一个贼名,误了自己不说,还会误了姐姐,误了整个东院的人。 庆王妃打量着她,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声音好似黄鹂出谷似的。” 仙蕙回道:“民女是邵家的二姑娘,今儿来王府做客的。” 庆王妃转头看向大郡王妃,“原来是邵家的人。”招了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眼里露出惊艳之色,“好模样,许久没见过这么齐整的丫头了。” 大郡王妃干笑,“是啊,仙蕙长得是很水灵。” “叫仙蕙?”庆王妃目光蔼蔼,一袭紫棠色的万字连绵纹对襟通袖袄,姜黄色的撒花裙,衬得她颇为雍容华贵,“好名字啊。”转头看向沈氏,“果然女儿肖母,你这个姑娘出落的很好,另一个也不错,一对姐妹花。” 沈氏担心的看着两个女儿,心神不宁道:“王妃娘娘过奖了。” “这是实话。”庆王妃笑容温和,仿佛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家常里短的,你们小姑娘不爱听,还是回去打你们的花牌罢。” 邵彤云忙笑,“好,那我们回去了。” 孝和郡主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当面违背嫡母的话。况且无所谓,反正事情都闹了一半出来,回头大家一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大郡王妃和邵彤云照样丢脸!转身挽了周峤,“我们走罢。” 原本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 “等等。”仙蕙看得出庆王妃是在解围,但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了。上前一步,裣衽道:“王妃娘娘,民女先谢过你的爱护之情。但容民女放肆,今儿的事,还得跟大家说一个清楚明白。” 庆王妃见她目光清明,不由疑惑,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误会?犹豫了下,“你说。” “是这样的。”仙蕙口齿清晰,转头看向众人解释道:“我和母亲等人原本住在仙芝镇,在来江都之前,我们家靠做针线活计赚点小钱。”打开荷包,掏出剩下几片金叶子,“之前有位公子买了我家的靴子,这是他买靴子的钱。” 给人做鞋固然不算光辉之事,但凭手艺挣钱,清清白白,总比做贼好多了。 庆王妃静了片刻,思量道:“老四之前出去了一趟,算算日子,倒也对得上。” 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窃窃私语。 有人已经打圆场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真的是一场误会。” 庆王妃颔首,“看来是了。” “王妃娘娘。”仙蕙朝她福了福,“还请王妃娘娘宽恕民女的固执,事关名声,民女实在不想让人误会,一丁点儿也不愿意。”她声音清朗,“民女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所言不虚。” 那些宾客们看起来好像相信,心里面肯定还是不信,不过是给庆王妃面子罢了。 ――回头一样流言蜚语。 荣氏皱眉道:“仙蕙,你到底还想怎样?还不赶紧退下?” “荣太太勿急。”仙蕙不理会她,转头道:“王妃娘娘,请给民女一个解释的机会。” 庆王妃皱了皱眉,的确觉得这个小丫头过于执拗。不过如她所言,一个人的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也难怪她非要如此坚持。倒是奇怪,她能有什么办法证明清白?心下三分不信,三分好奇,“你说说看。” 仙蕙转身,清朗道:“上次我去给四郡王送靴子,虽然不曾见过,但是隔着门,曾经和他说过几句话,所以……” 她条理清楚、神色镇定,三言两语说清楚了自己的办法。 众位女眷都是纷纷点头不已。 庆王妃听了亦是赞许,吩咐丫头,“叫老四过来一趟。”转目看了仙蕙一眼,但愿她说得都是实话,不然等下证明不了,又闹这么大,那场面可是没法收拾了。 没多会儿,外面传来丫头的通报声,“四郡王到。” 此刻大厅里,早已经搬来一架十六扇的落地绡纱屏风,男女有别,四郡王当然不便见到在场女眷。门外面,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进来,仿似一道明光,顿时领整个大厅明亮起来。 他躬身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那声音清澈微凉好似一道冷泉,天生镇定人心。 “过来坐下说话。”庆王妃虚抬了下,打量着小儿子,一连串关心问道:“今儿酒菜吃着如何?你有没有多喝酒?”又叮嘱道:“记得劝一劝你大哥,别多喝,尤其是不能喝冷酒。” 庆王一共五子二女,其中长女舞阳郡主和长子高敦、次子高曦、四子高宸为王妃嫡出。在这三个嫡出的郡王中,大郡王有些偏于平庸,二郡王已经故去,只剩下四郡王年轻有为、人物出挑,乃是庆王妃最最钟爱的小儿子。 高宸回道:“母亲放心,大哥和我都有分寸的。”然后对着屏风方向微微欠身,“诸位太太小姐,今日特意过来为权哥儿生辰道贺,我替兄长和侄儿谢过了。”言毕,方才施施然的坐下。 众女眷纷纷都道“不敢”,原本还应该再多客套几句的,但是今儿有事,谁也没敢贸贸然的多说什么,很快静默下来。 庆王妃指了屏风的另一边,说道:“今儿来的客人里面,有一位小姐,说是在仙芝镇的时候,你曾经买过他们家的靴子,所以给了一些金叶子,可有此事?” 高宸目光平静无波,回道:“有。” 庆王妃松了口气,又道:“这件事,有关那位小姐的清白名声,等下你好好的做个见证,给她洗了嫌疑也是一桩善事。” “母亲请讲。”高宸对母亲说话,自然没有平日里的矜贵傲慢。 庆王妃解释道:“据那位小姐说,你们之前隔着门说过几句话,既如此,你自然记得她的声音。等下会有几位小姐一一跟你说话,你听一听声音,仔细分辩,若是能够认出那位小姐的声音,自然她就不是在撒谎了。” “好。”高宸颔首,眉宇间闪过一丝淡淡的无聊。 屏风后面,一个少女声音响起,“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高宸摇摇头,“不是。” “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又一个稚气的女声响起,语气调皮,“你若是不给我,我可要叫娘吵你了哟。” 高宸皱眉道:“小峤,不要胡闹。” 周峤的笑声在屏风后面响起,只得一声,便被她娘舞阳郡主给喝斥了,“你捣什么乱?赶紧回来,不然回头让你抄一百遍女训!” 再次有人隔着屏风道:“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高宸仍是摇头,“不是。” 大厅里的气氛渐渐紧张,对于身居后宅的女眷们来说,很少有这般紧张之事,众人都提起了心弦。片刻后,一个清澈似水的少女声音响起,“公子……” 高宸根本不用听完,就已经分辩出这位就是正主儿。 他目光濯濯,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庆王府,只要自己认得出她的声音,便能证明她所言不虚,然后顺理成章解释了金叶子的来历,还她一个清白。 ――想得办法不错。 只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来?万一自己不来,或者一时记不住她的声音,到时候她挂在半空悬着,又打算如何下台?心底一声冷笑。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4 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仙蕙:“有亲娘给本姑娘撑腰,胆子大着呢。” 高宸:“…………” ☆、第18章 解围 高宸心念飞快,思绪几乎就是一闪而过。 他分辨认出了仙蕙的声音,却没急着指证,而是眉头微微皱起,“这位姑娘,方才的话还请再说一遍。”颇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着痕迹的,加重了等下说话的可信度,做得一派自然。 仙蕙又道:“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是了。”高宸终于点头,“就是这位姑娘,我能认出她的声音。”先对着母亲欠了欠身,然后朝屏风女眷那边说道:“上个月去仙芝镇的时候,买了一双靴子,正是这位姑娘送来的,因为外出手头不便,所以就给了她一些金叶子。” 屏风后,响起女眷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庆王妃则是另有一番思量。 按理说,小儿子出门时东西都是带得足足的,根本就不需要去买靴子。无缘无故的买靴子就够奇怪的,又怎地想着去邵家买靴子?这里面……,指不定有些什么瓜葛。 想起那个邵家二姑娘的惊人美貌,又伶俐,又会说话,像今儿这般惊人的场面,她都能迅速想出法子化解,不可谓不聪慧机敏。 难不成……,小儿子看上她了? 可惜眼下没有功夫细细思量,思绪一转,便接话笑道:“看来仙蕙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的确是一场误会……”语音一顿,有些尴尬把人家姑娘闺名说了,看向众人笑了笑,“既然虚惊一场,等下都多喝一碗甜汤压压惊。” 众女眷都纷纷笑着客套。 而沈氏和明蕙、邵大奶奶等人,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初七。”高宸喊了一个小厮进来,他天生便是周密严谨的性子,做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既然给人作证,那就要尽量证明到无可辩驳,吩咐道:“你去把两双靴子都拿过来,给大伙儿看看。” “哎。”一个爽快的少年声音应了,飞快远去。 初七?仙蕙想起在仙芝镇的时候,那个长得眉清目秀,但是却刻薄难缠的小厮,原来名字叫做初七?哼,比他主子还要讨厌。 高宸又道:“当时我的靴子弄脏了。”自然没说是怎么弄脏的,略过不提,“想着在小镇上面买一双,又担心做得不好,所以便让人比着我的靴子所做。” 庆王妃心思微动,果然……,里头另有一番曲折,只怕小儿子还没有言尽。 不一会儿,初七拿了两双靴子过来。 庆王妃自然了解小儿子的心思,配合的瞧了瞧,笑道:“两双靴子真是做得一模一样。”让丫头递过去,给几位儿媳也看了看。 三郡王妃“哎哟”一声,“你们瞧……,虽然花纹和样式一样,但是这一双要更加精致漂亮,刺绣功夫不一般呐。”思量道:“好像不是咱们家的针线手法。” “是吗?”大郡王妃看了看,笑容有些勉强。 庆王妃点头道:“没错,还是老三媳妇眼尖。” 高宸淡淡扫了一眼,“母亲,你们夸赞的那双,便是我从邵家买回来的鞋子。”他的口气,好似真的很赞许一样,“在仙芝镇,人人都知道邵家娘子刺绣第一。” “原来如此。”庆王妃对着屏风这边笑道:“难怪沈太太的针线这么好,原来竟是名声在外,刺绣第一,这可是非同一般呐。” 沈氏赶忙自谦,“谈不上名声,不过是针线做得多些罢了。” 庆王妃有意缓和今天的气氛,又看向仙蕙,“方才你姐姐说,这靴子是你们几人一起做的?看来你们母亲教导的好,你们两姐妹针女红亦是不错。” 仙蕙微笑,“是,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庆王妃乐呵呵的,“那容我仗着年纪大是长辈,说句放肆的话,得了空,你们姐妹替我做一双鞋子,让我也见识见识。”又道:“放心,回头我拿好东西给你们换,吃不了亏的。” 女眷那边,便响起一声声轻呼。 要知道,以庆王妃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缺鞋子,她让仙蕙和明蕙做鞋子,回头这一对姐妹女红好的名声,肯定会传遍整个江都。 对于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来说,这份好名声,可是挑选婆家的一个优势。 邵彤云在庆王府蹿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庆王妃的青眼,没说让她孝敬一个荷包,一方手帕,心里不免酸酸的不是滋味儿。细想想,今儿一圈儿事绕下来,不仅没有让仙蕙出丑,反而帮着她在江都扬名了。 ――真是又悔又恨。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目光都看向明蕙和仙蕙,颇有打量之意。 仙蕙赶忙笑道:“王妃娘娘好东西见的多了,肯赏脸,那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再说今儿不仅给王妃娘娘添了不少乱,还给四郡王添了乱,我们正想做一双鞋子,报答王妃娘娘呢。” 庆王妃见她聪明伶俐,会说话,目光多了几分满意,“嗯,是个懂事的丫头。” “母亲,既然已经无事,那儿子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高宸躬身行礼,再次朝着屏风那边客套了一句,“外面的戏马上就要开始,还请诸位夫人小姐尽兴观赏,恕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走到连廊尽头转弯时,回头看了一眼,――仙蕙? 要不是因为今儿是给侄儿过生,闹剧又发生在庆王府,担心落了王府体面,自己哪有耐心跟一群妇人周旋?算了,没必要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冬日阳光清冽,给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染上一层寒霜,渐渐走远了。 而大厅里,已经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气氛。庆王妃领头说笑,大郡王妃和舞阳郡主等人跟着搭话,宾客女眷们更是纷纷捧场,尽是笑语喧哗。仿佛刚才的四郡王根本就没有来过,仙蕙没有被人误会,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很快时辰到了,大家皆是纷纷起身,你谦我让的往戏台子那边过去。 出了门,沈氏上前握住了小女儿的手,关切的看了一眼,“跟着娘。”心里有诸多话要说,眼下不方便,只能紧紧的把人带在身边。 明蕙和邵大奶奶到亦是一脸紧张,到现在……,心情还没缓过来呢。 好在之后一直平静无波。 入座看戏,戏班子演得还不错,有插科打诨的滑稽戏,也有热闹的武戏,还有唱词婉转的文戏,每一出戏都表演的颇为精彩。不过在今儿宾客们的心里,只怕还是仙蕙方才唱得那一出戏,要更精彩一些。 做为之前的主角,仙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坐在姐姐身边,一语不发,眼睛盯着戏台子上面,心思有点恍恍惚惚的。正在走神之际,忽然间……,先前两次被人打量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她不动声色,然后猛地扭头看去,――还是之前那个中年妇人。 “这位妈妈……”她故意朝那妇人笑道:“替我拿一碟子酸梅罢。” 那中年妇人一语不发,扭头就走了。 仙蕙朝旁边的小丫头问道:“你知道那位妈妈是谁吗?” 小丫头摇头,“不认识。” 仙蕙心下有点奇怪,便是父亲和荣氏母女要把自己给卖了,找人来相看,那妇人又是如何认得自己的呢?她低头,看到身上绿白相间的十六幅湘水裙。再看看在场的小姐们,不是穿红,就是着紫,再不然也是杏色之类的娇嫩颜色。 自己打扮的好似一支碧绿新柳,独树一帜。 ――原来如此。 不由轻嘲,这就是父亲特意给自己做新衣裳的原因吧?不由自嘲一笑。 等戏台子一散,今儿来赴宴的客人们便互相寒暄,互相客套,然后渐渐散了,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庆王府。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5 上了马车,走了一段儿,明蕙才敢低声说话,“天呐!今儿可真是要吓死我了。”忍不住搂住妹妹,“还好你反应机灵,好歹把金叶子的来历给解释清楚了。” “没事了。”仙蕙拍了拍姐姐的手,心不在焉。 ――真正的大事只怕还没有来临。 明蕙着恼道:“我真是没有想到,那位……”指了指邵彤云的马车,“她怎么能那么坏啊?若是在家里拌个嘴也还罢了。在外面,居然也不给你留一丁点儿脸面?要不是她有心让你难堪,又怎么会……” “当心!”马车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周围有人惊呼。 仙蕙听得那声音十分耳熟。 明蕙则是起先的心绪还没平复,又被吓了一回,更是惊魂不定,当即问道:“丁妈妈,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丁妈妈回道:“有两位书生走路不当心,差点撞上马车。不过人没事,只是划烂了衣裳,两位小姐不用担心。” “你们也太不讲理了!”有人接话道:“分明是你们马车忽然走歪了道儿,撞着了我的朋友,怎么说是我们走路不小心?” 那人声音醇厚,有一种斯文书生的儒雅气息。 仙蕙心下惊讶,真没想到,今儿居然会和姐夫宋文庭遇上?她很了解未来姐夫的性子,不是那种无赖,更不会撒谎骗人,于是朝外面说道:“妈妈,既然是咱们的马车走歪了道儿,划烂了人家的衣裳,那就给人赔个不是罢。” 丁妈妈有些迟疑,“二小姐……” “算了。”外面宋文庭已经缓和了口气,“你们的马车也不是有心走歪的,我们没打算争执。”他顿了顿,“只是我朋友的袍子是新做的,被你们的马车刮烂了,须得赔他一件袍子。” 丁妈妈在邵府多年,随着邵府的势头水涨船高,不免也添了几分刁奴气息,哪里把两个文弱书生看在眼里?当即一声冷笑,“我说你们两个书呆子,好不识趣,我家小姐好言好语相让,你们反倒越发得寸进尺了。又要赔礼,又要赔衣服,我们还没找你们赔惊吓费呢。” “你……”宋文庭被气得噎住。 “罢了,宋兄。”另外一人劝道:“破了就破了,回去找人缝一缝便罢。”他的声音和宋文庭不同,更清澈,更单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能勾勒出一个清瘦如竹的书生模样,“还是少与人口舌争执的好,我们走罢。” 是陆涧吗?仙蕙心口猛地一跳。 “不行!”宋文庭的性格里面,有几分固执,更有几分为朋友出头的仗义,“分明是他们不对,怎地还要我们忍气吞声?真是不讲道理。” “哎哎……”丁妈妈不乐意了,“怎么说话来着?谁不讲理?来人,赶紧把这两个书呆子叉走。”骂了一句,“呸!好狗还不挡道呢。” “丁妈妈!”仙蕙本来就是满心火气,更被丁妈妈乱骂姐夫火上浇油,斥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赶紧闭嘴!” 丁妈妈这才没了声音。 仙蕙心里又是上火,又是紧张,心口“砰砰砰”一阵乱跳,――那被划烂了袍子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不是陆涧呢?鬼使神差的,她掀起一点车帘往外看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上陆涧投来的清澈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高宸:“搞毛,抢我的戏份,嗯?大胆!(╯‵□′)╯︵┻━┻” 陆涧:“喔呵呵……” ☆、第19章 怀春 “怎么回事?”邵景烨策马行了过来。 他一直在前面骑马,方才听得后面惊呼,扭头又见妹妹的车停了下来,担心出了岔子,赶紧过来询问。 “哥哥。”仙蕙镇定了下起伏的情绪,回道:“我们的马车刮烂了别人的袍子,你道个歉,再把买新袍子的钱给赔了。” 邵景烨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书生,的确有一个人的袖子给刮烂了。 他没有那种飞扬跋扈的脾气,既然理亏,那就大大方方的做了个揖,“抱歉,让这位兄台受惊了。”打量了下对方的袍子,估算了下,“敢问买一身同样的新袍子,二钱银子够不够?” “不用那么多。”陆涧淡声道:“这身布袍只值一百二十文铜钱。” 邵景烨见对方是性子正派纯良,没有乱讹诈,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一钱多的碎银子,递给了他,“抱歉了。我们还要急着让女眷们回家,得先赶路,你自个儿去买一身新袍子罢。” “不碍事。”陆涧点了点头,退让一步。 明蕙低声道:“外头那人,还挺诚实本分的呢。” 仙蕙“嗯”了一声,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陆涧的样子,他的声音,以及前世没有结成的那段姻缘,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前行,心情依旧起伏不定。 而陆涧,还留在原地微微出神。 他回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少女脸庞,玉做肌肤、花为容,一双乌黑眼眸里,有着湖水般潋滟明媚的光芒。她探究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灵动如珠,表情娇羞,配上之前沥沥如水的声音,可谓清丽绝伦。 “陆贤弟,怎么发起呆来?”宋文庭不解问道。 “哦。”陆涧收回心思,淡淡一笑,“就是想着那些人,奴才虽然刁钻,主子们性子都还不错。”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子,“走罢,我去再买一身新袍子。” 宋文庭开玩笑道:“怎地?你瞧着人家小姐温柔良善,就动心了不成?” “怎么会?”陆涧目光清澈,摇头道:“我不过是一介清寒书生而已,岂能有那种高攀的念头?”做人得有自知自明,不可高攀的,就不要去痴心妄想,――不低头,至少还能留得一份清白骨气。 像她那样明珠美玉一般的千金小姐,又良善,又温柔,自会嫁得如意郎君的。 他摇了摇头,“走罢。” 宋文庭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因而大方爽朗的笑了笑,抬手道:“走!咱们赶紧买了衣裳,回去温书,好生准备明年的秋闱。” 陆涧眼里掠过一丝淡淡惋惜。 ****** 入夜,仙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蕙给她盖了盖被子,问道:“你还在生气呢?”她犹豫道:“要不……,爹一向偏心你,这事儿你跟爹说一声,回头让他管一管荣氏和三妹妹?让她们也收敛一点儿。” 仙蕙父亲怎么可能偏心自己,训斥邵彤云?顶多是不痛不痒说几句罢了。 “姐姐。”她侧首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儿,哪里能够瞒得住父亲?他若是有心管教荣氏母女,根本不用我去说,也肯定会管教的;他若是存心偏袒她们,我就算去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倒也是。”明蕙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仙蕙不想再讨论这个烦心的话题,扯了被子蒙住头,“我睡了。”可是闭上眼睛,脑子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一会儿琢磨父亲到底有何图谋,一会儿又想起陆涧的眼睛,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在自己婚事上插手,又能不能顺利嫁给陆涧?想到嫁人,不由有点脸烫起来。 可是害羞过后,又是心念一动。 自己一个姑娘家,没啥值得父亲和荣氏母女算计的,顶多就是以后的亲事了。要是让母亲早点给姐姐和自己订亲,父亲就算生气,也不能再让自己退亲另嫁,――谁愿意娶一个退了亲的姑娘啊? 那只要自己赶紧嫁给陆涧,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等到三年后闹瘟疫,自己早有准备,肯定不会让琴姐儿和陆涧死去,他们都活得好好儿的,大家都平安无事。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但……,自己要怎么去开口呢?总不能说,因为今天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觉得陆涧人不错,所以就一门心思想嫁给他吧?那母亲还不以为自己疯了啊。 再说那样的话,没准儿多半还要弄巧成拙呢。 仙蕙在床上翻烙饼翻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梦见她穿了大红色的绣花嫁衣,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被一群人簇拥着拜了堂。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有人起哄要新郎官挑开盖头,下一瞬,她的眼前忽然猛地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俊朗的年轻男子脸庞。 他是谁?怎么不是陆涧?!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6 正在惊诧,就听那人清冷道:“往后你就是四郡王妃了。” 高宸?对了,眼前这人是高宸!可是……,他怎么会娶了自己?不、不不,自己要嫁的人是陆涧,不是他啊!仙蕙惊吓过度,转身就往后面跑去,绊着门槛,一下子摔了下去。 下一瞬,猛地醒来,才知道只是南柯一梦。 仙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口咚咚乱跳,她满腹庆幸,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今生只想平安顺遂的过,――陆涧是前世的未婚夫,长得好、性子不错,品格也很好,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至于高宸,虽然身份矜贵不凡,但……,却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啊。 自己和他身份不般配,他的脾气又冷又难以接近,更不用说,他还是大郡王妃的小叔子,――自己不乐意嫁给他,当然了,他肯定也看不上自己。 再说了,高宸还有一些不好的传闻。 眼下他年纪不算大,暂时没有成亲,最多只是让人觉得他挑剔。可是前世里,一直到自己死之前,他都仍然是单身,就连订亲的姑娘都没有,那时候他好像已经二十岁了吧?这事儿多稀罕啊。 后来隐隐约约有流言传出,说庆王府的四郡王喜欢混在军营里,成日不着家,身边一个丫头都不用,又迟迟没有订亲,很有可能是好男风。流言总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以至于高宸后来领兵灭了好几次流寇,立下赫赫军功,都被乱七八糟的流言给掩盖了。 很少有人提起他在战场上杀敌的英姿不凡,谈得最多的,仍旧是他好男风。 仙蕙忽地想起了初七,那个眉清目秀、嘴角刁钻的小厮,天哪!该不会,和高宸是那种关系吧?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那般纵容一个小厮?啧啧……,真是想起来就一阵恶寒,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了,前世里……,好像邵彤云一门心思要嫁高宸,甚至在听了那种流言以后,仍旧不当回事。她一直挑肥拣瘦不肯订亲,孜孜不倦的等着嫁给高宸,嫁进庆王府。 挺好的,邵彤云要嫁赶紧去嫁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几天后,仙蕙和姐姐一起做好了绣花鞋。 原本按理说,让荣氏派管事妈妈送去庆王府,是最方便的。但若是她沾了手,谁知道会不会在鞋子上面做点手脚?因而转交哥哥,让他亲自送过去。 邵景烨到了庆王府,先报家门,再说事情原委,然后小厮传话给婆子,婆子去找里面小丫头,小丫头不得进内门转告大丫头,――层层传递,最后才送到庆王妃面前。正赶上庆王妃在和高宸说话,她看也没看,便道:“放起来罢。” 让邵家姑娘做绣花鞋,不过是为了缓和当时的气氛,并非真的缺鞋子穿,便是邵家女眷的刺绣好一些,也不算上什么稀罕的。倒是因为这个,想起之前心头的疑惑,撵了丫头,朝儿子问道:“上次那个邵二小姐,你瞧着可好?” 高宸身姿如松坐在椅子里,怔了一瞬,才明白母亲话里的隐晦意思。 庆王妃略有一些紧张,又问:“如何?” “母亲。”高宸将茶盖轻轻放好,他手指修长,配合着优雅从容的动作,透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清贵,“我只听邵二小姐说过几句话,连面都没有见过,还能如何?母亲不用多想了,没有的事,儿子对她没有别的念头。” 庆王妃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不是急着要娶仙蕙,而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地如此挑剔?这个姑娘也不好,那个也看不上,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啊?依我看,回头不用问你,直接订下亲事便是了。” 高宸不仅没有异议,反而正色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听从母亲的安排。” “每次你都这么说,可我真要随随便便挑一个,娶了回来,你不喜欢怎么办?”庆王妃嗔怪的瞪了一眼,故意道:“要不……,就娶邵彤云吧。” “她不行。”高宸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高宸:“仙蕙,你过来~┗|`O′|┛ ~~” 仙蕙:“干嘛?” 高宸:“本王给你证明一下性取向。” 仙蕙:“…………臭流氓。” ☆、第20章 震惊 庆王妃“扑哧”笑了,忍俊不禁,“我的儿,你不是才说听母亲安排?又反悔了。” “母亲。”高宸并没有被取笑的丝毫窘迫,反而神色凝重,“儿子娶妻,虽然不打算挑三拣四,但总要娶一个品行端方的女子。否则娶一个麻烦回来,不仅搅得家宅不宁,将来更不能胜任养育孩子的重任,那还不如不娶。” 庆王妃眼里露出惊诧之色。 小儿子一向话不多,更不喜欢背后说人是非,他这话……,分明就是在说邵彤云品行不正了。可是邵彤云一门心思扑在小儿子身上,那种仰慕的目光,以及嫁进庆王府的渴望心思,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按理说,邵彤云肯定不会得罪小儿子。 那么能让小儿子如此厌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此处,不由慢慢止住笑意,“彤云怎么了?惹得你如此厌恶。” 高宸斟酌说词,回道:“今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哥送的礼物里有一块玉佩。有一次我路过花园子,无意中听得两个小丫头说话,才知道……,那玉佩是邵彤云送的。” 庆王妃并非看起来那样和蔼,她是平民女出身不假,但是嫁到庆王府做了三十年的女主人,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王妃。不然的话,庆王府里有妾室,有庶子庶女,如何能够相处的一派和睦?自然都是主母的手段了。 小儿子的话,她略一思量就变了脸色。 若是小儿子一直不知道玉佩来历,想着是兄长送的,多半是要戴一戴,用以表示对兄长的关怀道谢。可若是小儿子真的戴了那玉佩,回头有心人一传,流言四起,便成了邵彤云和小儿子私下传递。 到时候,庆王府为了不毁邵彤云的名声,加上大儿媳的劝说,多半就顺理成章的将人迎娶进府,――让邵彤云成为四郡王妃。 邵彤云如何能把玉佩夹到大儿子的贺礼里?自然是大儿媳在捣鬼了。 “母亲,你别动气。”高宸劝道:“大嫂性子一向有些急切,你是知道的,再为这个生气不值得。她们有她们的想法,咱们不接,只当为了大哥脸上好看,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庆王妃脸色沉得好似一潭古井水。 大儿媳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肆意妄为! 过了半晌,她才压住怒意叹道:“哎……,你大嫂嫁进庆王府快十年,一直没有生育男丁,袁姨娘又养下了权哥儿,她便开始沉不住气了。所以,想着给你娶了彤云,有个好姐妹做妯娌帮衬,以免动摇她在王府的地位。”想着大儿媳算计小儿子,甚至把自己也给欺瞒过去,实在忍不住上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若是大儿媳光明正大的说清想法,小儿子又不拒绝,或许还有几分可能。但是大儿子和邵彤云联手耍花招算计,如何还能再纵容了她们?一个心术不正的儿媳就够了,再来一个,庆王府岂不给闹翻了天?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儿。 高宸安抚了母亲一番,拣了外头的新鲜事说与母亲听,倒比平时逗留的久,挨到天色快黑方才告辞离去。他去了书房,初七迎上来端茶倒水,然后道:“方才王爷让人送来一份东西。” “拿来。” 初七手脚麻利,去书案上去了一本册子过来。 高宸打开看了两眼,是明年江都范围报选的秀女名单。 现如今,只是大概把参选秀女的名字录上,回头变数还很大。因为能从秀女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妃嫔主子的,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大部分的秀女都是下场凄凉,甚至有可能送了性命。很多不想参选秀女的人家,便会四处花费银子为女儿打点,用以避开参选,没钱打点的就自求多福了。 所以,现如今这份名单是虚的。 高宸随手翻了翻,便合上册子,“放回去……”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名字,有点印象,又打开多看了一眼。 ――邵仙蕙。 她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邵家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打点?当然不可能了。 高宸往椅子背里靠了靠,目光微凝。 想起邵元亨说过,打算把生意做到京城去的想法,所以……,他这是打算送个女儿进宫探路?万一女儿混得好,做个娘娘,邵家没准儿还能成为皇商,在京城开家分店不在话下。 ――胃口倒是不小。 不由想起那个伶牙俐齿的少女,有点可惜。刚从乡下来到江都,就要被送到京城皇宫去了。不过也难讲,邵元亨就是为了这个,才把元配和儿女们接回来的。 这些纷杂的念头,在高宸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便划入不用在意的范围,他把册子递给了初七,“放回去罢。”继而找了一本兵法古籍,认真的看了起来。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7 但……,今天似乎有一点心绪不宁。 ****** 仙蕙想着送了绣花鞋过去,就算完事儿。没想到庆王妃真的回了礼,另外还有一份是周峤的,来得婆子道:“我们小姐说了,前几天的事儿都怪她嘴多失言,以至于给邵二小姐惹出麻烦,还望不要见怪。” 仙蕙心下明白,周峤年纪还小,就算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只怕也未必想得如此周全,多半是庆王妃的意思。毕竟周峤是她的亲外孙女,心肝宝贝儿,当然要帮着全一全好名声,不过是顺带多送一样东西罢了。 但面上情还是要做的,一面陪笑,“周小姐真是太客气了。”一面翻了旧日绣的一方手帕,权作回礼,“替我向周小姐道个谢。” 她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转眼撂开了。 过几天,第二批打造的首饰送了过来。比起第一次更多,更华丽,好似没日没夜连着赶出来的,一下子多了几倍,――似乎有点着急。 仙蕙之前的怀疑又冒了出来。 她拿起一只九转玲珑坠红宝石的步摇,左右转动摇晃,金子闪着黄灿灿的光芒,宝石殷红似血,简直美得让人头晕目眩。心里的疑惑也是迷迷糊糊的,没有答案,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明蕙见她最近心事重重,担忧道:“又有心事了?” 仙蕙抬起眼眸,或许……,自己可以和姐姐商量一下?不,不行,肯定会吓坏了姐姐的,她断然不会把父亲想的那样凉薄,因而还是抿了嘴儿。 “闷葫芦。”明蕙以为妹妹是小儿女心思,无故爱发发愁,没放在心上,转身吩咐丫头们,“东西都收好,每一样都是上了册的,遗失损坏,可都是你们的罪过。” “是。”丫头们神色紧张,都应下了。 “二小姐。”坠儿在外面回话,“周小姐说上次二小姐送的手帕很好,她很喜欢,特意让人送了一碟子带骨鲍螺,说是让二小姐尝尝。” 仙蕙微怔,周峤怎么变得如此多礼了?前世里,她好像不是这样的性子。 却没时间细细思量,“让人进来。” 明蕙笑着眨了眨眼睛,悄声道:“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眼里不免露出一丝艳羡,不是羡慕妹妹结交了周峤,而且觉得妹妹越来越聪慧能干,自己也该多努努力,得像个姐姐的样子。 门外进来一个圆脸丫头,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先福了福,“给两位小姐请安。”然后才道:“邵二小姐,我们小姐还有一句话让单独转告给你。” 仙蕙不觉得有啥悄悄话值得说,周峤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想来多半是一些咬耳朵的话,只当听着玩儿,因而笑道:“你说。” 圆脸丫头看了看四周,不肯开口。 明蕙见状站起身来,领着丫头们出去了。 难道还能是什么机密不成?仙蕙心下好笑。 “邵二小姐。”圆脸丫头很是郑重的样子,先关了门,然后才回来低声道:“我们小姐说,京城的早春还是很寒凉的,二小姐多准备一些棉衣服,免得回头去选秀的路上给冻住了。” 仙蕙顿时脸色大变,“什么?!” 圆脸丫头再次福了福,不肯多说一字,“奴婢回去了。” 仙蕙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之前一直猜测,父亲会在自己的亲事上做文章,但是想着嫁去庆王府荣氏母女不会答应,嫁去刺史家又不能让父亲赚回三万两银子,所以思绪便卡住了。 原来……,父亲是要自己进宫! 之前破碎的片段,隐约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都清晰的串了起来。 荣氏的病突然好了,邵彤云又温柔客气起来,父亲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他还特意给自己做了华丽的裙子,自己在庆王府被选秀的嬷嬷打量,……原来如此。 父亲肯定告诉荣氏母女,自己是要被送进宫的,――之前那三万两银子,是为了安抚东院,算是给得安抚费。得了这个解释,荣氏母女才会消了气,幸灾乐祸的等着看自己的悲惨,看东院的生离死别! 难怪荣氏母女最近又神气起来,还处处谦让。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仙蕙心口哽噎,像是堵塞了一团棉花般难受。 明蕙从外面进来,打趣笑道:“周小姐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忽地发觉妹妹脸色惨白,不由疑惑,“仙蕙,周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仙蕙抬头看向姐姐。 没错,明年春天就要举行三年一选。 前世里,母亲正是为了回避这个,才让哥哥去找采选宦官打点银子,急匆匆的给姐姐订了宋家的亲事,给自己报了一个时疾,然后避开了选秀。 而今生,父亲主动把自己拱手献了出去! 仙蕙难以自控的哽噎着,喘不过气,她一把拉起姐姐,咬牙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去前院正房找到母亲,“娘,我有话要跟你说。”头也不回,撵了丫头,“你们全都退出去。” 沈氏微微惊讶,“仙蕙……” 邵大奶奶立在屋里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沈氏打量着两个女儿,猜疑道:“你们姐妹俩拌嘴了?” “不,没有。”仙蕙转头,看向嫂嫂道:“你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要让进来。”拉着母亲和姐姐去了里屋,再也忍不住,热泪似喷薄洪水汹汹涌出,“娘……,救我!赶紧给我订一门亲事吧!” 沈氏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儿,吃惊道:“仙蕙,你在胡说什么?!” ☆、第21章 中计 仙蕙知道自己的话,在母亲眼里有多荒唐放肆,――哪有未婚姑娘,自己哭着喊着要嫁人的?可是不知怎地,在确定自己被父亲出卖的那一瞬间,情绪翻涌,泪水控制不出,本能的想抱着母亲痛哭一场。 可是哭完以后,话到嘴边,看着母亲和姐姐却又犹豫不定。 “仙蕙。”沈氏双眸清明看着小女儿,眉宇间有怒气,觉得她在胡闹,但更多的是担心不安,“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儿吓着你了?” 明蕙一脸焦急担心,忙道:“刚才周小姐让丫头送了一碟吃食过来,那丫头单独跟仙蕙说了会儿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把她给吓成这样了。” “周小姐说什么了?”沈氏郑重问道。 “她说……”仙蕙看着母亲和姐姐,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点细小泪珠儿,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飞速闪过,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刚才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激动,慌了神,哭过之后,慢慢冷静下来,才想起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明年的选秀,最后会因为出了一件大事,继而被取消。 仔细想想,自己的名字即便报了上去,顶多就是跟着秀女们一起,被送往京城,路上风尘仆仆吃点苦头,转悠一圈儿,还是会被遣回原籍的。 自己当然不想吃这份苦头,可是……,能不能从中获取点什么呢?父亲他如此凉薄无情,不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只当是攀龙附凤的资本,那么自己算计他,良心上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仙蕙?”沈氏等了半晌,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明蕙亦是催促,“你这丫头,说了,我和娘才能帮着你想法子。” “刚才……”仙蕙暂时没想好主意,临时改口,决定先掩盖一部分真相,“周小姐的丫头说,明年春天就是三年大选,像我和姐姐这样的适龄女子,都很有可能被选为秀女。”这个谎言,听起来半真半假也算合理,她扁了扁嘴,“娘……,我不想进宫,你快给我订一门亲事!还有,还有,给姐姐也订一门亲事。” 沈氏脸色渐渐变了,“选秀?!” 明蕙轻声惊呼,“是啊,我和仙蕙的年纪都在适龄中间。”心下虽慌,但还是上前搂住妹妹,轻拍她的后背,“别怕,别怕,娘和哥哥一定想出办法的。” 在她心里,母亲和兄长的庇佑可以挡风遮雨。 而此刻,仙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不知道周峤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准不准确?如果她只是道听途说,中间有什么误会,父亲并没有送自己进宫的意思,那就听听算了。反正让母亲提前定下陆涧,也没啥不好的,自己早点嫁给他,到时候救他便是顺理成章。 只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8 如果周峤的消息可靠,父亲真要送自己进宫,那么在母亲给自己订亲之前,这段时间里,自己应该还能办成一件大事。等到事成之后,母亲、姐姐和哥嫂侄女,包括自己,往后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仙蕙心里一一盘算妥当,恢复理智,倒是腾出空来琢磨,周峤是从哪里得知消息的呢?庆王府负责江都州县的秀女采选,这个自己知道,好像……,隐隐有点印象,四郡王高宸有一年去了京城。 莫非此次护送秀女进京的人就是他?所以,周峤从他嘴里得知消息的。 仙蕙想起那个好似冰山雪峰般的身影,那么清冷,他会突然心生怜悯,让周峤来给自己通风报信?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或许是他偶尔不小心说漏了嘴,给周峤听见了吧。 罢了,罢了,现在没功夫去琢磨他。 ****** 第二天,仙蕙一大早的就出了门,不让丫头跟着,“我自己去逛逛。” 她披了一件秋香色的织金披风,带上兜帽,踏雪往后花园而去。每当她驻足假装欣赏景色时,就会听见耳畔传来一、两声动静,细细的,碎碎的,像是有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猛地停住脚步。 心下了然的笑了笑。 自从父亲给东院拨了三万两银子打首饰,丁妈妈和坠儿就慌了神,整天鬼鬼祟祟的不说,每次自己去哪儿,坠儿都悄悄的跟在后头。自己早就发现此事,只做不知,不是忍气吞声,而是为了找机会收拾她们! ――今天便是开始挖坑了。 仙蕙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立在一树梅花前,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假装谨慎的四周打量一圈儿。停了片刻,折了一支梅花在手,然后便回去了。 隔着琉璃窗户,看见坠儿在院子里头一拐,去了丁妈妈的耳房。 明蕙也看了几眼,回头道:“你一出门,坠儿就悄悄的溜了出去,等你回来,她也回来了。”压低声音,“你说得没错,坠儿的确一直在跟着你。” 仙蕙轻笑,“跟罢,我还怕她不跟呢。” 明蕙道:“你捣什么鬼?跟我说说。” “过来。”仙蕙扯了姐姐在耳畔,细细嘀咕了一阵。 明蕙惊道:“这……,这太冒险了。”她性子敦厚,又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惨烈,忍不住犹豫道:“坠儿虽然讨厌,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咱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仙蕙轻笑,“我做了一个圈儿,她若是好的,根本就不会跳下去!若是她跳下去了,只能说明她本来就心术不正。” 明蕙觉得妹妹说得像是歪理,可又不好辩驳,犹豫道:“可是闹这么大的动静,就为撵一个坠儿,还要担风险,似乎并不划算啊。” “只为坠儿当然不划算,不过……”仙蕙附耳低声,窃窃私语了一阵。 “你又……”明蕙瞪大了一双明眸,乌黑瞳仁里,倒影出妹妹坚定的影子,让她有些震惊,更有震动,“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尽办一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好像都快不认识你了。” 仙蕙握紧了她的手,“这件事,须得姐姐配合才行。”否则的话,自己根本不想把姐姐牵扯进来,说好这辈子要一直护着她,不让她担惊受怕的。 第二天,仙蕙又去了昨天的梅花树前,仍旧四下环顾,一派谨慎的模样,然后还是折了一支梅花回去,并没有其他动作。而坠儿,依旧一路跟着她,之后偷偷的去找丁妈妈说话。 第三天,第四天…… 在沈氏操心女儿们的婚事时,在邵景烨忙着为两个妹妹奔波之际,仙蕙每天都看起来很是悠闲,日复一日,总是去梅花树前转一圈儿。 直到第五天上头,仙蕙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打开帕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布制人偶,然后蹲身下去,似乎埋在了梅花树下。她小心翼翼的洒了些泥土在上面,又捧来积雪一层层撒上,弄得好似从未动过一样。 花篱后面的坠儿一直盯着看,吓得白了脸。 等她一走,就赶紧抄近路去找丁妈妈,慌张回禀,“我看得真真儿的,二小姐把一个布偶埋下去了。” “什么?!”丁妈妈大惊失色,“她……,她这是想诅咒太太!”顾不得许多,赶紧领着坠儿去了西院,一五一十,全都回报给了荣氏。 荣氏闻言大怒,“巫蛊?诅咒?!” 当即叫了阮妈妈等人,怒气冲冲朝着后花园赶去。 邵彤云扔下手中针线,喊道:“娘,等等我。” 坠儿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梅花树前。 “这棵?”荣氏挑眉问道。 坠儿连连点头,“那东西……,就是被二小姐埋在这棵梅花树下,我跟了好几天看得真真儿的,绝不会错!” “挖!”荣氏下令道:“给我狠狠的挖!” 这一次,叫那臭丫头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有粗使的婆子上去挖东西,正在扒雪,明蕙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地这么多人在这儿?”她目光疑惑,打量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仙蕙?她说出来折梅花,好一阵子了都不见回去。” 荣氏一声冷笑,“你来得正好,且等着罢。” 明蕙满目迷惑不解,“荣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彤云见母亲唱了黑脸,自己便唱了红脸,笑吟吟的拉了明蕙过来,“大姐姐,母亲才得了消息,在这儿找点东西。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们一起看看罢。” 明蕙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去找仙蕙呢。” “别急。”荣氏凉凉道:“等下她们找着了东西,我和彤云陪你一起去找仙蕙。” 明蕙脸色微变,朝身后的丫头吩咐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快去找找仙蕙,看她跑到哪儿去了?”不住的递眼色,眉宇间很是着急的样子。 荣氏岂能让她派丫头们去通风报信?回头瞪了一眼,“好好服侍大小姐!” 丫头不敢不听她的话,站着不动。 明蕙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妹妹说得没错,东院的仆妇和丫头们都是荣氏的人,她捏着卖身契,没有人不敢不听她的话。所以东院有多少下人,就有多少条荣氏的眼线,更不用说丁妈妈和坠儿这种走狗了。 “有了,有了!”一个仆妇惊喜道:“太太,这里埋了一包东西。” 荣氏咬牙切齿喝斥,“赶紧拿过来!” 邵彤云嫌恶的皱了皱眉,“脏东西,别靠得太近了。” 她这么一说,那仆妇便好似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想扔又不敢扔,硬着头皮,赶紧一层层掀开帕子,想着快点完事儿。 绣花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赤金镶祖母绿的戒指,一对南珠耳坠。 ――众人都怔住了。 坠儿更是脸色惨白,“不!不对!”她慌了神,东西错了肯定有麻烦,到时候自个儿就是顶黑锅的,赶紧上前扒拉,“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她拼了命的扒开泥土,指甲断了都顾不上,但是扒了半晌,仍旧只有泥土。 “你们在做什么?”仙蕙捧着一支殷红如血的红梅过来,看着姐姐,“你是出来找我了吗?”又看向荣氏母女和丁妈妈、坠儿,“你们……,也是来找我的?” 荣氏转头看向她,杏眼圆瞪,要迸出火星子来! 到这个时候再不知道中计,那就是个棒槌! 仙蕙故意问道:“荣太太,你瞪我做什么?”又问邵彤云,一脸不解,“三妹妹,是不是你们大伙儿出来找我,找急了,所以荣太太生气了。” ☆、第22章 蠢蠢欲动 邵彤云咬着唇,嘴唇都快要被她咬破了。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29 “不是的。”明蕙接话道:“我是来找你的,我一来,就见荣太太和彤云她们,还有丁妈妈、坠儿也在这儿。”指了指梅花树,“她们说是找东西的,结果……,居然有人偷了你的戒指和耳坠,全埋在了梅花树下面。” “我的戒指和耳坠?”仙蕙一把扔了手中梅花,上前走到仆妇跟前,捻起戒指看了看,又拿起耳坠细瞧,“没错,的确是我的戒指和耳坠。”转头看向姐姐,“是谁?是谁偷了我的首饰?居然藏在这梅花树下面!” 明蕙呶了呶嘴,看向跪在梅花树前的坠儿。 “坠儿?”仙蕙惊呼道:“我平日里带你不薄,没缺你东西,前几天才赏了你一对金耳环,你怎么能偷我的首饰呢?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不!”坠儿一声尖叫,哭道:“我没有偷东西,我是……” 丁妈妈快步上前,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闭嘴!你偷了二小姐的东西,现如今人赃俱获,还敢狡辩?”神色慌张,朝旁边的仆妇喝斥,“赶紧堵了她的嘴!” 仆妇看了看荣氏,神色犹豫。 “还愣着做什么?”荣氏恨得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喝道:“赶紧绑了坠儿!先关到柴房里面去,回头再审!” 仆妇们赶紧动手,塞嘴的塞嘴,绑人的绑人,把坠儿捆成了一根粽子。 荣氏气得手上一直发抖,紧紧握了拳。 不然还能如何?! 即便到了丈夫跟前,让坠儿分辩,说是她发现仙蕙埋了一个布偶诅咒,所以才过来搜查的。好啊……,那么证据呢?不仅没有证据,还有仙蕙的首饰被找了出来,仙蕙肯定不会承认是自个儿埋的,道理上也说不通。 然后呢?必然就要牵扯到坠儿跟踪仙蕙的事。 坠儿并不是仙蕙的贴身丫头,为何一直跟在后头?是谁吩咐的?丁妈妈。丁妈妈又是受谁指使?哦,是荣太太。那荣太太指使丁妈妈跟踪仙蕙,到底有何居心?这样扯下去,只会越扯越大越没法收拾。 可恨那仙蕙故意做了圈套让坠儿跳,最后叫坠儿不跳都不行,而且还把罪名都给想好了,真是好生歹毒!甚至连自己和丁妈妈,为了避嫌,都不得不把坠儿给推下水。 邵仙蕙!就算把她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荣氏母女面含怒气回了西院,下人们鸦雀无声。 荣氏气得摔东西,除了生气,更多还有一种难以释怀的羞辱,――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不,那不是一个寻常的黄毛丫头,自己不应该轻敌,而要把她当做头号敌人来对待。 “娘。”邵彤云小声道:“那坠儿……,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荣氏恼道:“卖了!反正也是一个不长心的蠢东西。” 邵彤云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这样的结果了。 倒不是惋惜坠儿,而是心里堵得慌,原本还想抓仙蕙的不是,结果没抓住她,反倒平白受了一回窝囊气。细想想,越想越是觉得惊心,“娘,仙蕙她……,肯定是一早就发现坠儿跟着她,所以才想了这个圈套!她可真沉得住气啊。” 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个异母姐姐给算计了。 荣氏恨声道:“等着,咱们慢慢走着瞧。” 仙蕙没有让她等太久,到了下午,邵元亨刚刚前脚进了西院,她便后脚亲自登门过来造访了。 一进门,先给父亲和荣氏请了安,然后问道:“荣太太,坠儿招了没有?” 荣氏恨不得喷一口血在她脸上,可是不愿示弱,反倒故作淡定道:“招了,说是她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所以手痒拿了你的首饰。” 哼,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卖了就卖了。 ――自己手里多得是人可以用。 “哎。”仙蕙叹了口气,“这人啊,什么不好都行,就怕品行不好啊。” 邵元亨诧异道:“坠儿偷了东西?” “是啊。”仙蕙接话道:“爹,女儿正为这个生气呢。”佯作恼怒,“其实东院的下人毛病挺不少,除了坠儿这种偷东西的,还有歪声丧气偷懒的。我和母亲、姐姐都是刚到江都,面儿生,她们有些不服管教。” 荣氏眉头一挑,什么意思?她还要再撵几个丫头不成?! 邵元亨听了不太高兴,“哪个下人不听话,拖出来,交给荣太太打一顿就好了。” “我也想过。”仙蕙叹道:“可是荣太太主持邵府中馈,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大小事情要忙,过年,更是比平日还要忙碌了。我怎么好三天两头为这些琐碎,一直烦扰荣太太?” 荣氏在她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紧紧盯着她,目光颇为警惕,嘴上却云淡风轻悠然道:“一件事儿也是办,三、五件也是办,以后再有下人不听话,你只管送过来,我叫管事妈妈们去处置。” “不用这么麻烦。”仙蕙笑道:“依我看,下人们之所以不服管教,都是因为对主子没有畏惧的缘故。荣太太,我看这样吧。”她笑容淡淡似水,“你把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都给我,我捏着他们的命,他们自然也就听话了。” 荣氏脸色大变,气得鬓角上的青筋直跳,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撵了一个坠儿还不够,居然要整个东院下人的卖身契?!要是自己手里没有卖身契,那些下人还能听话吗?之前的布置岂不都是白费了?她想得挺美!做梦!自己一张卖身契都不会给她。 仙蕙一脸雾水的模样,看向父亲,“爹,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下人们,不都是谁捏着卖身契听谁的?还是说,我们不该拿着下人的卖身契?”一脸委屈之色,“我这也是好心,不想今后事事都麻烦荣太太。” 荣氏煞白着脸,轻轻吸气,像是有点呼吸困难。 屋子里像是弥漫了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邵元亨惊诧的看向二女儿,聪明,真是太聪明了!荣氏捏着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那点小心思和打算,自己当然是清楚的。可是若不戳破了,东院的人也不好意思问,自己懒得管,就那么混着过了。 可眼下不一样,已然都被二女儿绕到台面上了,不做个了断,肯定不行。 荣氏若是再扣着东院下人的卖身契,不就等于明说,原本就没打算给,想把东院下人都变成眼线吗?自己当然可以向着荣氏,可那样……,除非是自己想跟东院的人再次决裂! 那之前的三万两银子不是白花了吗?更不用说,还想让二女儿乖巧听话的进宫呢。 二女儿虽然有些心机,可是她的要求也谈不上过分。东院和西院,本来就是各成一家子的,下人还是各自管着的好,省得惹事儿。 ――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好了。”邵元亨很快做了决断,看向荣氏,“你把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都找出来,交给仙蕙,也算了了一桩事儿。” “老爷!”荣氏叫道。 “仙蕙,你先回去。”邵元亨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吵,挥手道:“等会我让阮妈妈给你送过去,去吧,去吧。”然后沉色瞪了荣氏一眼,示意她不要吵闹。 “女儿告退。”仙蕙知情识趣的很,当即起身。 她领着丫头出门,很快回到东院,不由勾起嘴角自嘲一笑,――看来进宫的事应该是真的,只有父亲对自己有所求,才会如此毫不犹豫的纵容自己。难怪啊,父亲忍不住要偏疼自己,呵呵……,原来如此。 而另一头,邵元亨和荣氏去了里屋说话。 “老爷!”荣氏气得直抖,刚才不是她怕了仙蕙才不说话,而是不敢当着晚辈不给丈夫面子,眼下无人自然言语无忌,“你也太纵着仙蕙了!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是不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搭梯子去摘啊?” 邵元亨眉头微皱,“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仙蕙要东院下人的卖身契,并非什么不合情理的要求,我怎么就不能答应了?”缓和口气劝道:“我说了,接他们回来只当是花银子养着,你就别管东院,管好西院不就行了吗?各过各的谁也不相干,难道不好?非得找点气来怄才痛快。” “各过各的?”荣氏杏眼圆瞪,咬牙道:“她都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我还得忍气吞声?”气极反笑,“呵呵,仙蕙要银子老爷给,要卖身契老爷也给,可怜我在老爷身边辛苦十几年,结果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她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别哭了。”邵元亨掏了帕子出来,给她擦眼泪,“多大个事儿啊?何必为了几个下人怄气?不值当。” “你走开!”荣氏气极,狠狠推了一把。 偏生邵元亨没防备,往后退的时候又踩着了自己的脚,一下子就给摔地上,倒是把他的火气给摔出来了。他阴沉着脸爬了起来,冷声道:“你以为,你捏着东院下人卖身契的心思,我看不懂?凭什么你得捏着东院下人的卖身契,怎么不让沈氏捏着西院下人的卖身契?我不说破,那是给你留面子!” 怎么把丈夫给推倒了?荣氏有点怕,又有点被丈夫揭穿羞恼交加,道歉的话便卡在嘴边说不出口,反倒憋得一张俏脸通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邵元亨掸了掸衣服,“还有,我劝你聪明一点儿。”目光凌厉扫过,“仙蕙进宫,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出不了头?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花那么多的力气,将来还有流水一般的银子去打点,凭着仙蕙的容貌和聪明不该更上一层楼?你现在只顾着和她作对,难道就不想想将来的后果?” 荣氏闻言愕然。 邵元亨冷冷道:“她将来若是出人头地了,你们今日怎样对她,她会不记得?难说会不会双倍奉还给你,回头吃了亏,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一拂袖,径直摔开珠帘出去了。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0 荣氏的脸顿时有点发白,身子晃了晃,腿一软,不自主的坐进了椅子里。她把丈夫的话回想一遍,越想越是惊骇,――是啊,谁说仙蕙进宫就是死?也有可能攀龙附凤成为人上人啊?到时候岂有自己的好下场?!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 阮妈妈推门进来,悄声道:“太太,怎么又和老爷拌嘴了?”想要劝说几句,可是瞅着主母脸色惨白,又忍了忍,静立一旁等候示下。 过了好半天,荣氏脸上的血色才一点点恢复。 “太太?” “是了,是了。”荣氏喃喃自语,忽地抬头,眼中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仙蕙那个丫头绝不能留!”她豁然起身吩咐,“快去准备马车。”双目微微眯起,眼里闪烁着暗藏杀机的光芒,“带点东西,我要去给大郡王妃送年货。” ☆、第23章 山雨欲来 仙蕙的不知道荣氏的阴谋诡计,暂时按兵不动。 反正丫头仆妇们的卖身契已经到手,才赢了一局,得暂时收敛点儿。 而沈氏和邵景烨这些天的忙碌,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找到两家比较合适,准备先给占姐姐的明蕙订亲。因为说到明蕙的婚事,她害臊,躲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仙蕙反而仗着年幼脸皮厚,凑在跟前问道:“都哪两家啊?” 邵景烨道:“一个姓梁,是桂香坊米店老板的独子,除了父母以外,还有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家资颇为殷实。明蕙嫁过去以后,既不用和妯娌们争锋,吃穿亦是不愁,我觉得这家还不错。” 仙蕙听了不满意。 不行,不行,姐姐得嫁给姐夫宋文庭才行。 “另外一个姓宋。”邵景烨又道:“说来也巧,就是上次被我们家马车划着袍子那人的朋友,他们两个都是秀才,准备明年秋闱考举人。这个姓宋的家中人口简单,只得一个寡母,不过他年纪稍微大些,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沈氏问道:“以前可曾娶亲?” “当然没有。”邵景烨回道:“我岂能让明蕙去做续弦?” 沈氏思量了下,“那他就是家境贫寒一些,耽搁了,所以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娶亲。” “是。”邵景烨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宋文庭,除了年纪略大了点儿,家境清贫,别的倒是无可挑剔。长得高高大大的,面相端方、为人守礼,性子光明磊落,读书学问亦是很不错的。” 仙蕙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明年秋闱,姐夫宋文庭和陆涧都会考中举人,姐夫更是拔了头筹,成了第一名解元。 沈氏瞅了女儿一眼,“你点什么头?” “呃……”仙蕙干咳了咳,“我觉得看人不能只看出身,得看人品。再说了,读书人多好啊。没准儿能中个举人,回头再中个进士,就能做官老爷,姐姐不就成官太太了吗?我看这门亲事挺好的。” 沈氏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在这儿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不说,居然还浮想联翩说起来了。” 邵景烨亦是训斥,“别多嘴,快回你屋里呆着去。” 仙蕙原想多说一点读书人的好处,转念一想,前世母亲和哥哥本来就相中姐夫,自己再多说,没准儿反而弄巧成拙。因而佯作害羞的样子,起身道:“我去找姐姐,给姐姐说一说去。” 她出了门,心思有点恍惚不定。 看来姐姐的亲事应该和前世一样,最后嫁给了姐夫宋文庭。可是陆涧,为何没在明年春天跟自己订亲?反而拖到了后年?是因为他不急着成亲?还是被别的事情耽误了?心情不免有点怏怏的。 不过继而一想,今生和前世已经不同。 父亲执意要把自己送进宫去,就算自己跟陆涧订了亲,也难说不会出什么变故,只怕最后还是不成。自己并不想和陆涧订亲以后再退亲,不仅难以收场,而且也不想让陆涧伤心难过。 自己和他的婚事,还是等秀女的事告吹回来再说。 回头只要母亲和哥哥提起陆涧,自己就把消息透给父亲,――若是他并没打算让自己进宫,自然不会阻止。若是他铁了心要送自己进宫,必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到那时……,就是自己和他谈条件的时候了。 算计?!是他先算计亲生女儿,那也就别怪自己算计他这个父亲。 ****** 时光静谧无声悄悄溜走。 一眨眼,日子就到了年根儿。 虽然东院和西院的人都不想碰面,但是年夜饭,还是要在一起吃的。因为两边的人都不说话,席面上,只剩邵元亨和邵母说话的声音,颇有几分尴尬。而等宴席散了,又面临一个更尴尬的问题,――邵元亨到底陪那边守岁呢? 邵母看出儿子为难,解围道:“好些年都没有见着你,我每次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心里苦得很。今年好了,可算能娘儿俩一起守个岁了。” 邵元亨忙笑,“是,儿子陪着娘。”也就是说,要留在东院过年三十守岁。 荣氏居然没有因此而发脾气,她表情平静起了身,“老太太、老爷。”领着儿女上前告辞,还笑了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邵彤云和邵景钰亦很听话,没有异议。 仙蕙看在眼里有点诧异。 荣氏和邵彤云是很能装的性子,装一装不难,但是邵景钰不是啊。他年纪小,自幼娇生惯养的,一向都是直来直去的爆炭性子,今儿怎么深沉起来?难道说,早就被荣氏叮嘱过了。 而能让荣氏忍气吞声退让一步的,大概……,就是她又在算计东院了。 ――特别算计她最恨的自己。 仙蕙心中警铃大作,接下来,却一连好几天平静日子。 直到初六晌午,阮妈妈亲自过来说话,“今儿是庆王府办新年花宴的日子,等下都要过去,老爷吩咐大伙儿准备一下,很快马车备好就出发。” 沈氏问道:“老太太去吗?” 阮妈妈笑道:“今儿不是给人庆生做酒,就是串门儿,大伙儿过去说几句就回,连晚饭都不用吃,很快就回来了。” 沈氏点点头,“那好,还是不要辛苦老太太了。”等阮妈妈走了,不免抱怨,“既然要出门怎么不早点说?昨儿说了,大家也好准备准备,这会儿了才说,倒是弄得慌慌张张的。” 明蕙亦道:“是啊。”指了指西院,“怕是心里有点气性。” “罢了。”沈氏不想在新年伊始置气,摆摆手,“都各自回去打扮打扮,好歹出门别落了邵家的面子。”见小女儿还在发愣,“快去,别磨蹭了。” “是。”仙蕙起身,心里轻轻一叹。 母亲和姐姐都猜错了,荣氏不是因为赌气才这么晚通知,多半是故意的,免得有人提前告病之类,借口不去庆王府。 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还在带着满腔怨气和父亲冷战,不仅没有去赴权哥儿的生辰宴,也没参加这一年的庆王府新年花宴。今生因为三万两银子的首饰和卖身契,把荣氏给逼急了,很可能打算提前上演丑闻。 那么是要强硬的拒绝去庆王府?还是……,将计就计? ****** 春寒料峭,冰雪未消,庆王府装扮的一片花团锦簇。 之 所以办新年花宴,主要是因为新年拜访的人太多,又不想一次次招待,干脆搞个花宴,大家凑在一起热闹下便算完事儿。所谓花宴,时间选在晌午饭过后,在待客的 厅堂里摆几张大桌,上面堆满瓜果点心、精巧小吃,热茶等等,客人们可以随意取用,不拘谨,方便各自三三两两说话,彼此互不干扰。 仙蕙和明蕙等小姐们,和上次一样,安置在后花厅里面闲聊。 孝和郡主因为上次的事儿,见了仙蕙,略有几分尴尬,但以她的身份还不至于束手束脚,打了个招呼,便扭头跟别人说话去了。 倒是周峤,性子简单明朗,一个劲儿的跟仙蕙嘀咕没完,“你上次送我的那方手帕好看,我娘瞧了,也说花绣的好,叫我空了向你请教针线呢。” 仙蕙淡笑道:“没什么,就是用色上头费了点心思。” 她清楚周峤的性子,是个耐不住的,叫她捻针拿线就好比上紧箍咒。至于她娘舞阳郡主,因为是庆王府的嫡长女,更是一个眼高于顶的高傲人物,夸赞自己针线好,不过是一句口角罢了。 果 不其然,周峤接下来便道:“我最不爱做针线了,又费神,又费眼睛,而且我也没有耐心。”她长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略显稚气,说起话来亦是言语无忌,“仙 蕙,你给我做几个荷包吧?我看你腰上的那个荷包不错,上次你戴的也挺好,还有,还有……,你姐姐的荷包颜色漂亮。”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1 仙蕙微笑不语。 明蕙心里生出一丝不悦。 什么叫做几个荷包吧?自己的妹妹又不是使唤丫头,她想要几个,就要几个,还罗里啰嗦点了一堆,难道还要都给她做不成?说话太不客气了。 仙蕙不动声色,把手放在姐姐手上捏了捏,然后笑道:“看你说的,我的东西就样样儿都好?我看你啊,是山珍海味吃得太多,所以觉得青菜豆腐好,只怕尝两口又没趣儿丢开了。” 周峤听得乐不可支,“那你给我做个青菜豆腐的。” “行。”仙蕙掐了她的话头,浅笑道:“给你做一个绿底儿配白玉兰花的。”记得她喜欢白玉兰,做一个哄哄她玩儿也就罢了。 “好,好好!”周峤抚掌大笑,撞得桌上茶碗叮当乱震,“我最喜欢白玉兰,清爽、漂亮,长在树上好看,摆放在花瓶子里也好看。” 孝和郡主蹙眉道:“你安生一些罢?就听见你说话,旁人说话都听不见了。” 周 峤的娘在庆王府横着走,她的脾气自然也不小,哪里害怕一个庶出的小姨?再者想起上次本来事情不大,都是这个小姨闹得,害得仙蕙下不来台不说,连带自己也有 了多嘴的不是,不由冷笑:“我又不是蚊子,为何要哼哼唧唧的?”语气暗藏讥讽,“难道假装斯文就是美人儿了?我看未必……” 孝和郡主微微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忽地旁边有人一声惊呼,“……当心!” 一个丫头不知道怎么端茶的,竟然失手,泼了仙蕙一裙子茶水。 仙蕙起身连连后退。 明蕙惊道:“天哪!烫着你没有?”慌忙过去帮妹妹提起裙角。 邵彤云也围了过来,“二姐姐,你还好吧?”对那丫头抱怨,“怎么搞的……”她欲言又止,一副想打抱不平,但是在庆王府不方便说话的样子。 “没事,没事。”仙蕙看了姐姐一眼,又对着众位小姐笑道:“不要紧,就是湿了裙子,人没有烫着。” 端茶的丫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怎么了?闹哄哄的。”大郡王妃像及时雨一样,从外面进来,听邵彤云说了事情原委,当即朝那丫头啐道:“蠢货!端个茶你都不会啊?!要不是今儿是大好日子,就拖下去掌嘴。”叫了管事妈妈,“先记住她,回头过了正月十五再发落。” 管事妈妈应了,当即叫人拖了那丫头下去。 “哎……”邵彤云眉头紧蹙,愁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二姐姐的裙子都湿透了。” 大郡王妃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换一条好了。” “去哪儿换啊?”邵彤云叹道:“我们想着今儿不用待很久,没有带衣裙。” “没事。”大郡王妃笑容和蔼看向仙蕙,“你和我身量差不多高,只是瘦些,我年轻时有几条上好的裙子,后来生孩子发了福,再也穿不上,一直白放着那儿。等下跟我过去换一条好的,也不用还,只当是我送你的,压一压你今日受得惊吓。” ――来了,果然来了。 仙蕙眸光闪烁好似星辉,腼腆道:“这……,不太好吧?” ☆、第24章 风满楼 “有啥不好的?”大郡王妃今儿珠翠满头,梳了牡丹圆髻,穿了一袭海棠红的如意纹通袖大袄儿,颇有庆王府嫡长媳的架势,笑语连连,“想来是你跟我不熟,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就让彤云亲自陪着你过去好了。” 仙蕙只做腼腆害羞,不答话。 “没事的。”邵彤云温柔笑道:“二姐姐,我陪你走一趟。”不等仙蕙回答,便朝着大郡王妃伸手,“把钥匙给我,让我们俩翻了你的箱笼仔细挑一挑,我不管,我送人过去的也要得一条裙子。” “你也要?”大郡王妃佯作心疼,慢吞吞从腰间取了钥匙给她,“给你。”转头又对大丫头悄悄嘀咕,却让众人都能听见,“给我看着点儿,别让她们把我的家底搬空,一人挑一条就行了。” 周围的丫头仆妇们都笑了,顾忌规矩,不敢放肆出声。 小姐们早已笑倒一片。 甚至就连一向温柔端庄的邵彤云,也“扑哧”笑出了声儿。 仙蕙嘴角噙了一丝复杂笑意。 瞧瞧……,眼下气氛多好啊。 大郡王妃八面玲珑、说话喜人,不仅纡尊降贵让自己穿她的裙子,而且还大方的送给自己,又逗笑众人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而妹妹邵彤云娇俏可爱、体贴人意,不辞辛劳亲自陪着自己过去,简直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她们一面说笑,一面演戏,然后暗藏杀机害人,――若非自己重活一世,被她们害得家破人亡,知道她们的毒辣,只怕是不会有任何防备的。 “大嫂。”周峤笑得直揉肚子,大声嚷嚷道:“俗话说,见者有份,今儿我也要去挑一条才是,还要挑最好的。” 大郡王妃笑容微微一僵。 仙蕙讥笑,她是怕周峤过去坏了事儿吧?不敢答了。 “哎呀,你别闹了。”大郡王妃反应很快,又笑了起来,与众人道:“我们府里的姑娘成天尽会一些精致的淘气,别家姑娘倒好,特别是仙蕙和明蕙,斯斯文文的。”连连给邵彤云递眼色,“你们去罢。” “二姐姐。”邵彤云满目关切之色,上前拉她,“我们赶紧过去换了裙子,大冬天的,别让你再冻着受凉了。” 仙蕙笑了。 啧啧,多好的妹妹啊。 明蕙觉得人生地不熟的,担心道:“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大郡王妃含笑上前拉住她,热情得很,“坐罢,坐罢,你的宝贝妹妹丢不了。”还故意跟众人笑了笑,“要是丢了,我再赔你一个妹妹。” 赔?你赔得起吗?!仙蕙心底闪过一丝冷冷寒芒。 但是她并不想让姐姐跟着,等下的事儿,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用了。”故作怕被姐姐看轻的样子,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儿,一会儿换好裙子就回来。” 邵彤云神色微松,赶紧上前挽了她一起出门。 两人各自披了大红羽纱的披风,带上兜帽,然后从后门抄近路过去。大郡王妃的丫头在前面引路,像是怕仙蕙紧张似的,还在说笑,“大郡王妃年轻时最爱打扮,有好些稀罕漂亮的裙子,一直白放着。今儿两位小姐仔细的挑,顺便啊,让我们也跟着饱一饱眼福。” 仔细的挑?仙蕙心下嗤笑,是让自己在大郡王妃屋里耗时间的罢。 那件事……,总得等大郡王过来才能办成啊。 邵彤云笑道:“我要挑一条最好的。”又亲昵的扯了扯仙蕙,“二姐姐,你说,咱们挑两条差不多的怎样?等下我也换,我们穿一样的裙子,才好看呢。” 仙蕙转述了她前世说的话,“是啊,谁让我们俩是至亲姐妹。” 邵彤云放下心来,看来这个姐姐只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未必比自己厉害,这才和她说了几句亲热话,她竟然就全都信了。因而笑着挽了她的胳膊,“你放心,大郡王妃是我的亲表姐,最是疼我,等下我们挑最好的裙子穿走。” 仙蕙含笑看着她,“好啊。” 等她邵彤云出了丑闻,然后再做了大郡王的侍妾,倒要看看,大郡王妃还是不是一样疼她?要是……,那才真的姐妹情深呢。 庆王府很大很深,一路上有浑圆可爱的鹅卵石小路,有干净整齐的石板路,中间还穿过一道曲曲折折的竹子桥。而路边,更是假山层叠、怪石嶙峋,那些常绿的积年古树上,都挂了红绸,看起来颇有喜庆的节日气氛。 邵彤云爬上了一个高高的亭子,喘着气儿,指着东北角的一处院子,“留香洲就在那边,咱们再过两道抄手游廊,绕一个假山,穿过一个梅花门就到了。” 仙蕙跟着站了上去,寒风拂面,让她的心思比之平日更为冷静。 假意四下环顾了一圈儿,“景色真不错啊。” 邵彤云眼里闪过淡淡的讥笑之色,旋即掩盖住,跟着道:“是啊,这个地方叫做望江亭,是王府里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此处,能看到下面欣赏不到的好景色。” 仙蕙轻轻勾起嘴角。 前世里邵彤云这么说的时候,自己还真的信了。 而刚才自己留心观看时,分明瞅着那边墙角一道人影闪过,――邵彤云领着自己爬上望江亭,站得高高儿的,就是故意要让人看见,然后好去报信,再伺机安排大郡王醉酒过来。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2 一步一步,她们全都是算计好了的。 “走罢。”邵彤云大概觉得差不多了,招呼道:“我们下去,上面真是怪冷的。” “是挺冷的。”仙蕙轻笑,自己的心都冷透了。 这一段路程不算近,不过总有头,两姐妹手挽着手进了院子。 庆王府不仅各个房头复杂,而且人多,加上大部分地方都是亭台楼榭,所以大郡王妃的院子并不比西院大多少。只不过,一进院子,就能感受出王府的气派格局,不是小小邵府可以比拟的。 邵家多少有点暴发户的味道,庆王府却已经传承了三代,百年沉淀下来,讲究的是低调奢华,力求用价值不菲的东西,营造出一种淡雅内敛的氛围来。 仙蕙没有半分心思欣赏,绷紧了心弦,缓缓走向前世发生噩梦的地方。 “走。”邵彤云脚步轻快,笑语盈盈,“我们进去挑裙子。” 仙蕙摸了摸耳朵,将一枚南珠耳坠悄悄扔在草地里。 她跟着邵彤云一起上了台阶。 引路的丫头打起帘子,含笑招呼,“两位小姐里面请,我先吩咐人去搬放裙子的箱笼出来,外面亮堂,等下可以仔仔细细的挑选。” 邵彤云笑着挥手,“去罢,去罢。” 仙蕙看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摆设,每一件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重生至今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往事历历在目,甚至一走进大郡王妃的寝阁,耳畔就开始萦绕前世自己的惊呼声、哭喊声,全都是那么凄凉悲惨,那么绝望无助! 怨念和恨意,像火焰一样在她胸膛里熊熊燃烧。 她猛地抬眸看向邵彤云,陷害自己……,就那么值得欢喜和快乐吗?别说前世,就算今生自己算计父亲一些银子,那也东院应得的,并没有谋害她们荣氏母女啊!为何?为何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是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是天生凉薄毒辣有如毒蛇?仰或二者都有。 “二姐姐?”邵彤云见她神色不太对,疑惑道:“你怎么了?” “哦……”仙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状若感叹,“我原来以为,荣太太的屋子就是世上最华丽的,没想到大郡王妃的布置得更好,而且看起来很是高雅不俗。”露出几分艳羡的目光,“要是我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那就好了。” 呸!你也配! 邵彤云心下又啐又骂,面上却笑,“是啊,我也觉得很漂亮呢。”更是忍不住暗暗诅咒,等她回头做了大郡王妃的侍妾,自然有好屋子住,只不过不是嫡妻住的正院,而是侍妾们住的别院。 再等自己将来做了四郡王妃,到时候……,可就有得好戏天天看咯。 “两位小姐。”刚才引路的丫头端了热茶上来,笑着招呼,“过来坐罢。”她的动作恍若行云流水,说话也很自然,“那些旧年的箱笼放得位置深,又沉甸甸的,只怕要找一会儿,才能慢慢搬过来。” 仙蕙转眸,看向珠帘后的紫檀木美人榻,当中一个小几,左右两个位置,各放了一个秋香色贪墨线软垫。她凝目,仿佛看到前世的自己和邵彤云,坐在那里,欢声笑语的比戴宫制绢花。 然后……,自己毫无防备的喝下了茶。 “二姐姐。”邵彤云扯了扯她,疑惑笑道:“过来坐啊。” “哦,坐。”仙蕙佯作被小几上的白玉花觚吸引,连连快步走过去,然后坐在前世邵彤云的位置,――对面那个,简直就是惊心动魄的噩梦!她轻轻抚摸那白玉花觚,回头笑问:“这是羊脂白玉的吧?要一整块雕出这么大一个花觚,得费多少玉料啊。” 没见识,丢人!邵彤云在心里暗啐了一口,上前笑道:“是啊,一整块儿雕的。” 旁边的丫头也笑了笑,只是神色紧绷,先把装着茶盏地托盘放在旁边,然后先给邵彤云上了一盏茶,然后再端了另外一盏,准备放在仙蕙跟前。 仙蕙忽然抬头,“这是什么茶?” 那丫头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茶给打翻了,赶紧放下,然后镇定神色笑道:“是洞庭碧螺春,虽然不是今年的新茶,却是去年顶尖儿的。我想着两位小姐年轻,爱喝的都是清淡的茶,所以沏了碧螺春。” 邵彤云姿态优雅的端起茶盏,嗅了嗅,“好生清香。”担心仙蕙看着丫头起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絮絮道:“二姐姐你看着茶汤的颜色,清澈明亮,再被底下的碧绿嫩芽所衬,简直好似一泓三春湖水。” 仙蕙低头抚了抚耳朵,含笑道:“是啊。” 邵彤云想要诱导她喝茶,装模作样道:“我先尝尝……” “哎呀!”仙蕙一声轻呼,“我的耳坠子少了一个。”她反复摸了摸,有些焦急的站了起来,“是一对南珠的,可不是寻寻常常的珍珠耳坠,好难得两个又大又圆,还能凑成一对,是我平常最心爱的了。” 邵彤云和丫头对视了一眼,都有不安。 仙蕙起身,“不行,我得出去把耳坠子找回来。” “二姐姐!”邵彤云急了,赶紧拉她,“让丫头们去找就好了,多大的事儿啊?你又认识庆王府的路,再出去,等下走迷了怎么办?”朝丫头连连递去找?快去啊!” “是是是!”那丫头慌忙拔脚出去。 “好了,咱们等着罢。”邵彤云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得赶紧劝她喝茶,那药才能起效用,“来来,不着急,咱们喝茶等着她们回来。” “好罢。”仙蕙犹豫着坐了下去,下一瞬,又豁然站了起来,“不行,不行,丫头不知道我那耳坠长什么样子,怎么找的到?”把另一个耳坠摘了下来,“得拿着这个耳坠比着找,我还是亲自出去一趟。” “二姐姐!”邵彤云是真的急了,算算时间,大郡王马上就要过来,再耽搁事情就办不成了!心里暗骂她事儿多,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拉人回来,将她摁在座位上,“都说你不认识路,胡乱出去,是要走丢了的!” 仙蕙静静的看着她,――真的不肯让自己走吗?到这个时候,就要清楚看着自己喝下那茶,仍旧一丝心软都没有?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她不知道?就那么恨,非得置自己于死地?好啊,她邵彤云无情,那也就别怪自己无义了。 邵彤云还在劝道:“二姐姐,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啊?难道要我白坐在这儿干等?”仙蕙连连摇头,故作焦急模样,“你找个丫头,领路带我出去找吧。” 再次起身,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 邵彤云气得差点跳脚,情急之中,脑中灵光一闪,赶紧拿了她手里的南珠耳坠,“我去!我带着丫头亲自出去找,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温柔道:“你别急,在这儿慢慢喝茶等我。” 仙蕙神色犹犹豫豫的,勉强道:“那……,好吧。” ☆、第25章 反噬 邵彤云心急火燎的冲出门去,一面颐气指使丫头们,“快找,快找!看见没?就跟这个南珠耳坠一样的。”一面琢磨,要是找不到耳坠,该怎么哄得仙蕙把茶给喝了。 偏生情急,越急越乱越想不出法子。 正在急得嗓子冒烟儿,忽地草地上有个丫头喊道:“找到了,找到了!”一溜小跑过来,献宝似的双手捧着,掌心里躺着一枚洁白浑圆的南珠耳坠,“邵小姐,是这个耳坠吧?白生生的,刚才我一眼就瞅见了。” “是,是这个。”邵彤云喜不自禁,道了一声,“回头再赏你。”顾不上多说,拿起耳坠就转身回去。走到里屋门口,先驻足平复了下情绪,然后两手各拎了一只耳坠,轻轻摇晃,甜笑道:“二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她神情俏皮,有一种小儿女的娇憨淘气之色。 可是落在仙蕙的眼里,就好像一条戴了笑脸面具的毒蛇,那笑容里,毒汁正在簌簌往下流,溅上一点儿就会中毒倒地!强忍了厌恶之心,故作惊喜道:“找到了?多谢你啊,彤云。” “谢什么谢啊?自家姐妹。”邵彤云笑得轻松,心弦仍旧紧绷,刚才实在耽误了太多时间,再磨蹭下去,只怕时间就来不及了。毕竟茶喝下去,得一会儿才会起药效,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劝她喝茶。 只不过,这个劝就有学问了。 肯定不能心急火燎的直接劝人,那样只会让对方起疑,得徐徐图之,――实在不行也不能打草惊蛇,等下次再找机会。 佯作喝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过去。 “哎,真好。”仙蕙正拿帕子把耳坠擦了擦,一脸开心的样子,戴在耳朵上,“要是丢了,今儿我可就要郁闷了。”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白皙如玉,好似一把子整齐的十根水葱。 特别是她微微偏了头,戴耳坠的时候,更衬得青丝如云、眉眼如画,神态间更是宜嗔宜喜的动人。再想起母亲转述的那些话,父亲居然要画流水价的银子替她打点,就算不封个皇妃娘娘,至少贵人、美人肯定跑不了。 到那时,自己和母亲岂不是要被她暗算? ――先下手为强! 邵彤云心里闪过一丝决断,微笑道:“看把你紧张的,不过只是一个坠子罢了。”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3 “我可舍不得。”仙蕙嘀咕着,侧了身,顺手就去端茶。 邵彤云见状心下大喜。 哪知道仙蕙端起茶盏以后,却不喝,竟然偏头发起呆来。 “二姐姐……”邵彤云忍不住又着急起来,“你在想什么呢?” “怎么回事?”仙蕙一脸疑惑之色,转头看她,“我们连南珠耳坠都找到了,这么久的时间,那搬箱笼的人却还不来。”放下茶,扯了扯被泼湿的裙子,“凉凉的,穿在身上好不舒服呢。” 邵彤云心下烦不胜烦,――但是为了哄她喝茶,只得拿她当千金小姐一样捧着,惹不得、吵不得,还得陪着笑脸顺着她。在心里缓缓舒了几口气,温柔笑道:“二姐姐你别急,我去催催。”喊了丫头进来喝斥,“怎么搬箱笼的人还不过来?” 丫头赶忙赔笑,“我这就过去催催,看看她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二姐姐,你别着急。”邵彤云将火盆踢过去了些,表情关心,“先用火盆烤一烤裙子,免得着凉了。”然后端起茶,大大的喝了一口,“刚才我在外面一通忙活,屋里又燥热得慌,倒是弄得口干舌燥,渴死我了。” 仙蕙笑着点点头,“是吗?可真是辛苦你了。” 怎么还不喝茶?邵彤云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忍了又忍,端茶又喝了一口,“唔……”她妙目微眯,表情是说不尽的舒畅满足,“好茶啊。清香,丝毫不浮絮,入口甘醇,比我们家的碧螺春还要上乘不少。”状若随意笑道:“二姐姐,你也尝尝。” 仙蕙摇摇头,“我不渴。” “这茶味道好。”邵彤云笑着劝她,表情自然,“你要是觉得好喝,等下好给沈太太捎一点儿。” 仙蕙犹豫了下,“那我尝尝看。”低头抿了一小口,蹙眉道:“好是好,但是味儿有些淡,估摸我娘不爱喝。” 难道茶是越浓得才越好?邵彤云在心里骂了一声,“蠢驴!”,脸上还是温柔大方的笑容,“沈太太不爱喝,兴许大姐姐爱喝呢?你细品品,若是真的喜欢,等下我就找大郡王妃要几两。” 仙蕙摇摇头,“我不太懂茶,你喝出有什么特别的没?” 邵彤云不得已,只好再喝了一口,装作细细品味的样子,“唔……,口味微微回甜,鲜爽生津,还有洞庭碧螺春特有的花果香气,当得起上品之赞。” 仙蕙当然知道这肯定是好茶,顶尖儿的碧螺春,――可惜淬了毒! “你喝出来没有?”邵彤云笑问。 仙蕙迟疑,“我再尝尝。”喝了一口,点点头,“是有一点花果香气。” 邵彤云笑道:“那就对了。” “啊……”仙蕙打了一个呵欠,揉揉额头,“自从年三十守岁没有睡好,我这几天都犯困,还有屋里的火盆暖融融的太旺了,更是熏得发昏。”她起身,微微有点摇晃,“哎哟,我猛地一起来觉得更晕了。” 这么快?邵彤云有点诧异,不过想想,兴许是表姐下药的时候太猛,所以起效才快吧?不过还别说,火盆暖融融的确有点熏人,自己也觉得有点发困,――暂时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先把事儿办了再说。 ――管他呢,反正效用越快越好。 当即上前搀扶,笑道:“我也有点困,不如我们到隔壁梢间歪一下。” 仙蕙瞪大了一双明眸,“这不好吧?哪有跑来别人屋子睡觉的?”她打哈欠,摇摇头道:“没事,我还撑得住呢。” “都说大郡王妃是我表姐,不要紧的。”邵彤云上前拉她,笑盈盈的,“走罢,咱们就稍微歪一会儿,等箱笼搬过来,换了裙子就该出去了。” 仙蕙揉着眉头,“那好罢。”跟她一起过去,嘴里还道:“我歪一小会儿就好。” 邵彤云深刻的笑了,“是啊,一小会儿就好。” 只消等一小会儿,大郡王便会回屋来换衣服,……好事就成了! 到时候,仙蕙的名节被毁,除了给大郡王做妾,再无别的出路。大表姐那么厉害精明的人,仙蕙成了侍妾,搓扁揉圆算对她客气的,只要稍稍一用力,那还不轻易就捏出水啊?而且她的名声坏了,不光她完蛋,东院的人也都跟着一辈子抬不起头。 哼,将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再跟西院叫嚣?!这可是一箭数雕之计。 至于仙蕙想进宫做皇妃娘娘,掉头对付西院,更是白做梦! “来。”邵彤云招呼仙蕙上了床,怕她害羞,不肯躺,自己先脱了鞋子上去,“咱俩一人盖一床被子,歪一会儿,等下精精神神的出门。” “好啊。”仙蕙心里清楚,她是想一人一床被子好脱身罢了。 “你别说,我也觉得有点困……”邵彤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怎么、怎么回事……”她似乎起了一丝疑惑,但话还没说完,就眼皮沉甸甸的合上了。 仙蕙前世是领教过那药的,知道厉害,――况且邵彤云被自己诓骗的喝了更多,药效只会更强,根本不担心她会再次醒来。当即翻身下床,再不走,被赶过来的大郡王撞上就麻烦了。 悄悄穿过绡纱屏风,有道暗门,方便女眷平时往后面院子去的。 因为大郡王妃摆下陷阱,不方便太多人知道,后院一个下人都没有,她蹑手蹑脚出了院子,打算绕个路就回前面去。哪知道庆王府实在是太大了,绕啊绕的,最后竟然绕的迷失了方向。 天哪!这么这边有假山?那边也有假山?眼前的亭子刚才好像斜对面路过,怎么又看见了?好像……,越走越远,完全听不到花厅那边的喧哗了。 怎么办?仙蕙急得,冷天里鬓角冒出细细的汗。 不行,不行!这样肯定是越走越偏了。 她一咬牙,只好掉头往大路那边走,期待碰见丫头或者婆子们,好问个路,赶紧回去前面才是正经。哪知道沿着大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不见半个人,正在焦急,忽地听到隔墙传来说话声音。 难道那边就是花厅外面的空地?赶紧过去看看。 仙蕙顺着声音,急急忙忙提裙绕了过去,穿过梅花门,眼前顿时豁然一亮,然后她百年怔怔的呆住了。 面前是一处小型花园,中间小小湖心亭,四面环水,几个年轻男子正围着火盆坐在亭子内,桌面上摆了瓜果点心、美酒,显然是在此聚会说话的。 她一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仙蕙不胜尴尬,更多则是猛地看见陆涧的慌张,他和姐夫怎么会在这儿?也是来拜会庆王府的?所以,才和四郡王高宸在一起?想退,又不知道往哪儿退。 凉亭内,高宸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身量原比一般人要高些,又兼丰神俊美,穿着奢华,根本不用说话,单是面色稍微一沉,便有一种迫人心弦的气场。不过他很快缓和了神色,喊道:“邵家妹妹,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不喊小姐,喊妹妹,明显是要用熟人关系做遮掩了。 仙蕙结巴道:“我、我……,我迷路了。” “你等着我。”高宸转身对众人解释,微微含笑,有种居于高位的谦和气度,“那是我大嫂亲眷家的姑娘,想是淘气,从前面走岔了道,我先把她送回内院那边,免得家里人担心。” 宋文庭和陆涧,以及在座的五、六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客套道:“四郡王请忙,我们在这儿等着便是了。” “诸位稍候。”高宸略微欠身,然后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他穿了一袭银灰色四爪织金线蟒袍,外罩紫貂片坎肩,越发显得比平日更加高大挺拔,说不尽英姿出尘。早春清冷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似织金绡纱,衬得他眸光皎然明亮,整个人透出高山雪巅的清冷光华。 仙蕙低头不敢直视。 高宸停在她面前,淡淡道:“走罢。” ☆、第26章 自食其果 仙蕙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高宸挑眉,“不走?” 他声音淡淡,带出一抹冰凉凌冽。 仙蕙心情紧张无比,想躲开,又不敢,下意识的就朝宋文庭看了过去。她对姐夫前世的关照太过习惯,本能的向他求助,结果却从姐夫眼里看到惊诧,更是看到旁边陆涧眼里的疑惑,――这才想起,不对啊,这会儿姐夫还不是姐夫呢。 高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疑惑道:“你在找人?” “不是。”仙蕙赶紧撒谎,小声道:“我……,我就是担心,这么多人都看见我走迷了路。回头……,他们该不会乱说吧?”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4 高宸用一种“你能问得更蠢一点吗”的眼光,淡淡扫了过去。 仙蕙有点愕然。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高宸道了一句,“不会乱说的。” 仙蕙旋即领悟过来。 对啊,像姐夫和陆涧那些人结交高宸,不论是想做个幕僚,还是谋个官职,肯定都是对他有所求,怎么敢得罪他呢?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高宸没有责备她,但也没有多话,大步流星径直往前走去。 仙蕙步子小,不得不得加快了步伐跟上。 心下忍不住暗暗腹诽,他走这么快这是故意的吧?因为嫌弃自己给他添乱了,所以非得看自己跑得喘气儿才高兴。 “你,过来。”高宸自然十分熟悉庆王府的地形,三拐两拐,找到一个守在院角门的粗使婆子,吩咐道:“邵二小姐走迷了路,你跟着,等会好送一起她回去。” 那婆子应了,然后隔了十来步的距离跟上。 ――原来是为了避嫌。 仙蕙心里有点愧疚,不免又想起之前周峤给自己通风报信,那消息……,会不会是高宸透露出来的?觉得不是他,可是除了他,又想不出能有别人了。 毕竟选秀的消息,肯定只有外面男人们知道。除了高宸认识自己以外,庆王府其他的男人都不认识自己,更无交集,怎么会让周峤通风报信呢?可是他,好像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不对,不对,或许是他很讨厌女人罢?不是好男风吗? 而且……,他给自己通风报信也没好处啊。 “哎哟!”仙蕙想东想西的,没留心脚下,一脚踢在假山过道的小台阶上,姑娘家的绣花鞋又不比靴子厚实,顿时疼得眼泪直冒。她停住脚步,“咝咝”吸气,然后动了动脚趾头,真是钻心的疼啊。 “踢着脚了?”高宸低头问话,眼里闪过一抹“女人就是麻烦”的神色。 “不要紧。”仙蕙咬牙,用脚后跟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我没事的,能走。”她赔着笑脸,只希望他赶紧把自己送回去,别在这之前翻脸了。 “真的能走?” “嗯。” “那走罢。”高宸没有怜香惜玉的停留,看了仙蕙一眼,深邃幽黑的眼眸里平静无波,似乎……,只想早点解决麻烦。 仙蕙腹诽,此人肯定好男风!肯定! ****** “刚才那位小姐,真真是人间殊色啊!”亭子里,有人夸赞起来。 另一人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谁家的,也轮不着你我高攀啊。”前头那人接话取笑,又道:“方才四郡王喊那小姐妹妹,又说是大郡王妃的亲眷,想来是平日就走得极为熟络的人家。嘿嘿,那可不是谁都高攀的起的。” 宋文庭闻言一阵恍惚。 邵家?难道就是准备和自己议亲的邵家?细想想,应该就是没错了。 只是不清楚,刚才那个明丽无双的少女是姐姐?还是妹妹?不过,不管她是姐姐还是妹妹,都侧面证实了邵家姑娘长得很好,远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 虽说娶妻娶贤,但貌美,亦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啊。 宋文庭不由摇头失笑,自己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啊?怎么净惦记人家姑娘长得好不好看了?这可不是端方君子应该想的。 不过这么看,邵家这门亲事倒是极好的。 那邵景烨年纪轻轻,又能干,接人待物亦是十分周到,邵家女儿又好,竟是十全九美的一门亲事了。唯一有缺陷的是,邵家是两房平妻并行立嫡,邵景烨兄妹等人又是才来江都,根基不稳,只怕将来少不了麻烦。 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自己一个穷秀才,除了读书好点,将来有可能考一个功名以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挑什么?邵家富有殷实,大舅子精明能干,未婚妻又温柔貌美,这样好的亲事,不知道祖上烧了几辈子高香才修来的。 回去赶紧订下,免得再错失了一门好姻缘。 旁边的陆涧亦是心绪起伏不定。 邵家小姐?记得那天被邵家的马车刮破衣服,外头的刁奴仆妇,喊说话的少女为二小姐,――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刚才那个容姿殊丽的少女。 还记得,邵家的仆妇蛮横不讲道理,是那一道清澈的声音喝斥,给自己解了围。她说话恍若黄鹂出谷般悦耳,心柔好似棉花一样柔软,特别是……,那忽如其来的惊鸿一瞥,到现在都难以忘记。 有点奇怪,她当时掀帘子看自己做什么? 继而摇摇头,人家不过是好奇看了一眼,难道自己就要多想,好好的姑娘有别的意思了?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罢了,她与自己是不相干的。 而另一头,高宸和仙蕙已经走到内院的角门口。 高宸叫了门口一个小丫头,“去里面找两个认路的丫头,赶紧过来,说是邵二小姐走迷了路,正等人送回前面。” 小丫头平时哪有机会跟四郡王说话?又是欣喜,又是紧张,赶紧拔脚跑了进去。 正在等候,忽见路的另一头进来好些人,花团锦族、环佩叮当,竟然是大郡王妃领着下人们过来。一行人笔直往前走的,忽地有个丫头眼尖看到这边,惊讶道:“四郡王和邵二小姐在那儿。” 大郡王妃扭头一看,“仙蕙?”她目光惊讶,像是活见鬼了一般,惊诧道:“你、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会和老四在一起?” 仙蕙羞赧道:“我想出去逛逛,走迷了路,是四郡王送我回来的。” 高宸轻轻颔首,“大嫂。” “彤云呢?!”大郡王妃声调拔高,颇为尖锐。 “不知道啊。”仙蕙一脸茫然,明眸带着迷惑的光芒,“我出来好久,她等不到我应该先回前厅了吧?怎么……,她没回去?是不是也走迷路了。” “彤云才不会迷路!”大郡王妃口气很不好。 高宸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大郡王妃却顾不得小叔子的打量,心下慌张无比,……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祸害居然全须全尾的在这儿?不仅没有出事,而且还没有留在自己屋里,等等!彤云并没有回前厅,难道彤云还在屋子里面?! 那岂不是…… 大郡王妃张大了嘴巴,继而牙齿打架,要不是强令自己闭上了嘴,几乎要“咔嚓、咔嚓”响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走。 “大嫂?”高宸喊了一声,眼里闪过迷惑不解的光芒。 “扑通!”大郡王妃被自己的裙子一绊,差点摔倒,竟然嫌搀扶的丫头挡路,一把推开,继续跑,好似后头有鬼在撵她似的。 丫头们也都慌慌张张的,全都蜂拥而去。 高宸等了片刻,不见里面有丫头出来,心下微沉,肯定是内院出什么事儿!眼见四处乱哄哄的,回头看看,那个怯生生的少女低着头,又不好把她丢在半路,“走,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仙蕙才不想进去看呢。 前世没有看清楚大郡王的脸,今生也不想看清楚,不想回忆噩梦,――可是不去又会惹得高宸疑心,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心情紧张无比,好似马上就要被架到法场上面行刑,死死掐住掌心,才感觉稍微好点儿。 高宸轻车熟路,领着她经过几道九曲回廊,穿过月洞门,抄近路来到长房内眷所住的留香洲。刚要上台阶进去询问,“呼哧”一下,里面猛地冲出一个身体微福的男子,浑身酒气冲天,衣袍头发也有些凌乱了。 “大哥?你这是喝醉了?” 大郡王高敦抬头一看,“老四啊。”他的身量比兄弟稍微矮一点儿,但是发胖,便显得颇为富态,喷着酒气咳了咳,“是啊,今儿喝得有点多。” 高宸心下起疑,朝兄长问道:“大哥,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敦涨红了一张脸,“哎,我喝多了。” 邵家有女_分节阅读_35 “来人,来人!”大郡王妃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尖锐高亢,清楚的传了出来,“快点抱住彤云,当心……,别碰着她了!当心……” 邵彤云怎么了?高宸不明所以。 “我、我……”邵彤云哭得哽咽难抑,凄惨无比,“我不要活了!你们放开我,放开……,让我去死。” 高宸心思反应机敏,思绪略转,很快猜出了里面的大概情况。 他心下猛地一沉,邵彤云……,她怎么又和兄扯上了瓜葛?大哥脾气好,是出了名的宽厚待人,不可能打骂亲戚家的姑娘。 那么,只可能是“那种欺负”了。 高敦脸色尴尬无比,“是我喝多了,都怨我……” “大哥!”高宸当即喝止了他,脸色微沉,冷声吩咐丫头,“赶紧进去,叫大嫂和邵三小姐都哭了。”又回头,冷冷的警告了仙蕙一眼,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仙蕙低着头,人都已经缩到墙根儿去了。 高宸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方才在路上遇见大嫂,她见了邵仙蕙表情十分怪异,仿佛觉得邵仙蕙不应该出现在哪儿,――若只是为了邵仙蕙走迷了路,根本不至于如此吃惊。而后来,大嫂听说邵彤云不在跟前,顿时慌了,急急忙忙就往回赶。 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难讲……,只怕另有蹊跷。 所以,不能让大哥就这么担了罪。 “老四……”高敦实在尴尬得不行,朝着兄弟摆手,“走走,咱们先出去说话,我头疼的紧,别站在这儿喝冷风了。” 高宸上前搀扶兄长,目光凝重,“走。” “彤云!彤云!!”正门外面,荣氏好似疯了一样冲进来,头上发髻都散了,金步摇松松的挂在一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根本顾不得仪容,听闻出事,当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声音发抖,“我的彤云……” 高宸和高敦不好掉头就走,给她让了让路。 荣氏一双眼睛好似浸血,目光怨恨看向高敦,刚要颤抖着开口,忽地发现站在台阶下面的仙蕙,――那死丫头没事,居然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儿!是她,肯定是设下阴谋她害了彤云!甚至顾不得先进去看女儿,疯子似的,径直冲了过去,“我……,我跟你拼了!” 仙蕙目光大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荣太太。”高宸一把抓住了荣氏,“有话请说。”他心思清明有如镜台,已经隐隐明白了前因后果,声音寒凉,“不要在王府动手动脚。” ☆、第27章 破碎 荣氏断断没有想到,四郡王会拦住她,继而醒悟到此刻是在庆王府,惊恐和害怕让她暂时压下愤怒,――此处不是撒泼闹事的地方,此时也不合适。再闹下去,再当中死揪着仙蕙不放,只怕还会引人怀疑。 可是…… 想到女儿被毁,悲痛交加,热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彤云、彤云……”荣氏急着进去看女儿,上了台阶又止步,心中悔恨滔天,当初怎么能让女儿来做这件事呢?就不想想,一个不小心,便会是眼前的悲惨下场啊。 不,这不可能! 怎么会弄错了人?不可能! “小姨。”大郡王妃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神闪烁,“彤云哭得伤心,我劝不住,你快进去看看她罢。”怕对方不顾场合大闹起来,再泄了底儿,赶紧快步上前搀扶,“小姨我扶你进去。”暗地里,悄悄用力捏了一把。 荣氏最最心疼的宝贝女儿给毁了,眼下又不能杀了仙蕙,还得压抑怒气,所以的怨恨都迁怒到大郡王妃身上,“不用你扶!”她一甩手,咬牙切齿的快步跨门进去。 大郡王妃面色讪讪的,自语道:“小姨这是在气头上。” “走了,走了。”高敦生平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他喝得醉醺醺的,脑子不清楚,并没有兄弟反应那么快。眼下只求赶紧回避此地,招手道:“老四,我们走。” 高宸上前搀扶哥哥,沉默不语。 仙蕙挪了挪步子,似乎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高宸想起荣氏那要撕人的凶狠劲儿,再看向目光不善的大嫂,复又停下脚步。许多片段一一浮过,她一个人在园子里面乱蹿,大嫂看到她时的惊诧,大哥醉酒,和邵彤云不清不楚,荣氏二话不说就要找她拼命。 是她一手设计陷害了邵彤云?以她客人的身份,来到王府,大嫂的屋子里又有丫头仆妇,邵彤云也不是傻子,――她是怎么做到的?邵彤云又怎么会中计? 不,这不可能! 因为就算她有那份本事,在重重包围之下去算计别人,但也没办法,哄得大哥赶巧时间过来。大哥根本就不认识她,她更不可能找个人去叫大哥,大哥就听话的掐着时间过来了。 能让大哥刚好赶回来的人,只有一人。 “四叔?”大郡王妃感觉到小叔子看向自己,目光清亮凌冽,好似冰刀子在自己脸上刮过,说不尽的渗人。她虽然是长嫂,但是在嫡出、又得宠出众,且是天潢贵胄的小叔子跟前,并没有多少威严,“你们要出去就快出去,别在风口站着,当心你大哥醉酒吹了风头疼。” 今生和前世不一样,出事的人是邵彤云,大郡王妃不能像前世那样大声嚷嚷,闹得满世界都知晓。而且之前太不赶巧,偏生在路口遇到高宸和仙蕙,她担心,当时由于太过惊慌,只怕让聪明的小叔子起了疑心。 因为心虚,说起话来柔和得不像话。 “嗯,我们先走了。”高宸点头,继续搀扶着兄长,然后扫了仙蕙一眼,撒起谎来好似真的一样,“正好我们出去顺路,送你到前面。” 仙蕙赶紧跟了上去。 高敦还醉醺醺的不明所以,哪里……,哪里顺路了?可是他头疼得紧,加上满心尴尬和难堪,只想早点离去。再者,又不想当众驳了小兄弟的脸面,因而也没多说,就这么仍凭那个小丫头跟着,一路出去了。 大郡王妃愣在当场。 小叔子这是……,看出了什么?还是看上了那个美貌的丫头,所以护着她。 她顿时心慌意乱起来,顾不上多想,就慌慌张张转身冲了进去,对荣氏母女道:“不好了,不好了,只怕事情已经败露了。”抚着胸口连连喘气,声线紧绷,“咱们得赶紧合计合计,对好说词,否则……,王妃娘娘和郡王爷都不会饶了我的。” 邵彤云已经哭肿了一双明眸,正在哭得嗓子发干,浑身脱力,小小声的抽泣,闻言猛地抬起头来,“表姐……”她满目不可置信,带出怨恨、愤怒、震惊,以及铺天盖地的浓浓怨念,“你……,你的眼里只有自己!” 她哽噎住,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彤云,彤云!”荣氏又气又急又怒,赶忙给女儿捶背揉胸口,等她缓过来这一口气,方才抬头怒道:“大郡王妃!是你的安排出了差错,害了彤云,你的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怜惜吗?你太伤我们的心了。” “我怎么不关心彤云了?”大郡王妃急忙分辩,“出了这样的岔子,难道我还能高兴得起来?我也心痛啊。”指了指外头,“可这是什么地方?庆王府!万一这件事要是闹开了,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担待不起那份后果!” 荣氏愤恨的别开视线,看着向女儿,将她凌乱的衣衫裹紧搂在怀里,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我的儿。”伸出手,拨开泪水粘住的一缕缕青丝,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邵彤云双目无光,像是一支风吹雨打过后的残花,摇摆不定。 “还有。”大郡王妃可不愿意背了黑锅,又道:“小姨,我知道你生气,也知道彤云这会儿伤心难过,但是你们不能怨我安排的不对啊。”转头看向表妹,“彤云,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仙蕙走了,你反而在屋里……” 底下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说出来。 邵彤云目光茫然,想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然后找出到底哪里出了错?可是她做不到,一想,就倒映出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表情狰狞、动作粗鲁,轻而易举的撕碎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他…… 不!不……!她一声尖叫,继而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 一路上,仙蕙都本能的隔了一小段距离。 比起冷冰冰的高宸,更怕前世带来噩梦的大郡王高敦,特别是他浑身酒气,身上袍子皱巴巴的,略显凌乱,――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出前世的那幅画面。 从头到尾,仙蕙都没敢抬头看高敦长什么样子。 “老四。”高敦的声音从前前面传来,他大着舌头说话,指了指后面,“这丫头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怎么一直跟着咱们?”因为才闹出那样的事情,不免对女人心有余悸,“孤男寡女,赶紧……,呃,赶紧把她送走才是。” “嗯。”高宸不想再刺激兄长,听到什么邵字,并没有解释仙蕙的来历,走到一个月洞门的岔路口停下。先扶兄长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好,然后吩咐跟着婆子,“去前厅找两个妥当的大丫头过来。” 婆子赶忙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