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电影小世界》


 001章 落寞又潮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江瑜发现自己多了个金手指。
    这是他今天早上睡醒后发现的。
    2006年的春天，距离那可怕的毕业，还有不到三个月。
    江瑜在宿舍里睡到九点才起，表面十分淡定，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四年前，他踩点赶上了中戏的初试，一进考场就被抓进去朗诵了一首《盒饭乾坤》。
    也不知道哪一点打动了老师，最后考上了中戏的影视制片系。
    后来他去问过自己的班主任，那家伙就笑，说：“这么帅气的小伙子，虽然未必是当制片的料子，但也不能落北电手里。”
    敢情他是靠脸考上的。
    要说制片这个专业吧，入学第一天他们班主任就明说了，你永远不可能在课本上学会制片。
    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制片人，那得去剧组磨练。
    要么八面玲珑，能把剧组那一大摊子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要么有人脉能忽悠，能给剧组拉来投资。
    很显然，这两项技能，江瑜并没有点亮。
    虽然他也参加过学生剧组，但全靠师姐罩着，他也就订订盒饭、打打下手什么的。
    倒是那剧组的破导演把他给相中了，拍毕业作品的时候力邀江瑜出演男一号。
    江瑜问他为什么找自己，毕竟中戏帅哥这么多，自己的演技也算不上好。
    那导演就说了，你跟那些普通的男人不一样，你身上有种落寞又潮湿的美感，和我剧本的气质很相符。
    虽然江瑜弄不清“落寞又潮湿的美感”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但还挺开心。
    可等他拿到剧本的时候，就全明白了。
    这特么是个极边缘的片子。
    话说男一叫阿文，他有个女朋友，俩人同居，但是从来不碰她，守空穴而不入。女朋友开始觉得是自己没有魅力，后来以为他是不举，所以不敢问。
    到最后才发现阿文半夜逛一些同性交友的网站，这才明白，自己的男朋友爱的是男人。
    当真实面目被戳穿的那一刻，阿文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任由那些阴冷、潮湿的黑暗将他包裹了起来。
    女朋友去摸他的脸，一摸全都是泪水，俩人抱头痛哭。
    后面的剧情江瑜没细看，只知道后来阿文受不了羞辱和内心的折磨，选择了出家。
    江瑜倒是不排斥这种边缘的片子，只是——那里面的吻戏也忒特么多了点。
    而且还全都是和不同的男人吻。
    这个江瑜就有些接受无能了。
    总而言之，这四年下来，江瑜是啥也没干成，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们宿舍四个人，一个考进了中影做发行，一个带着剧组去了法国拍片，还有一个放弃了电影梦想，回老家继承家业去了。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只剩下江瑜一个人缩在宿舍躺尸，落寞又潮湿。
    “唉，”他叹口气，挠挠蓬松的头发，跳下床，将毛巾搭在肩膀上，端着掉瓷的搪瓷脸盆去了公共洗漱间。
    这种搪瓷脸盆也不知道啥时候兴起的，好像全国都在用。
    江瑜用的这个由红白二色组成，盆底还印着红色的鲤鱼和喜字，充满了年代感。
    拧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水，打湿毛巾，江瑜在脸上狠狠地搓了搓，好像要将那些怨气全部搓掉。
    “呼~”他轻轻吐了口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嫌弃。
    长得帅有毛用啊，也不能给自己换个未来。
    其实还是有用的。
    比如说他妈是初中老师，在江瑜还上幼儿园的年纪，经常把他带到学校去玩，于是班上的女生见到这么可爱的弟弟，都围着他又抱又亲的。
    搞得江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漂亮女生都畏之如虎。
    等他反应过来，想找女朋友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些晚了。
    回想起这些年里妹子们给他送过的秋波，每每后悔得想拍大腿。
    不过机会还是有的。
    比如说，这天中午，就有个关系不错的小师妹约他吃午饭。
    难得出趟门，江瑜自然要拾掇拾掇。
    刷牙、洗头、洗脸，一套整完后，江瑜端着脸盆回到房间，在推门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知道，他的世界可能彻底地被改变了。
    江瑜试着掐了自己腰部的软肉一下，有点疼。
    用手比了个二在眼前晃了晃，能看清，不是幻觉。
    放好脸盆，踢掉拖鞋，江瑜爬到了上铺，平躺下，双手搭在小腹上。
    平心静气。
    我这到底是科幻，还是仙侠啊？
    不管是啥，来吧。
    江瑜躺平任操，有点激动。
    等了这么多年，我就知道我不是平常人物！
    现在来金手指了吧。
    他闭上双眼，意识陷入黑暗。
    只是和往常不同，黑暗里多出了几扇闪着幽光的青铜大门，从左往右排列，像更深处延伸着。
    这是刚刚洗完脸后，在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
    在确认过不是幻觉，自己也不是精神病之后，江瑜分析，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碰上外星人了，要么是碰上混沌珠了。
    在大学这四年，江瑜虽然没学到啥本事，但小说却没少看，闲的呗。
    要是碰上混沌珠，那他大概率会被带回洪荒世界，然后夺宝、悟道、收徒、成圣；
    要是碰上外星人，估计可以问他们一些问题，问完就死的那种；又或者被外星人问一些问题，答错了整个地球就没了。
    这样看来，还是本土的混沌珠更友好一些。
    那么，到底要不要打开这扇门呢？
    江瑜犹豫了下，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的诺基亚，给那位名叫佟小雅的师妹发了条信息：“小雅，我有点事，中午可能会晚点到，要是太晚你就不用等我了。”
    说是师妹，其实这丫头和江瑜差不多大。
    只不过江瑜是高中毕业就直接考上了中戏，而佟小雅本来在歌舞团当舞蹈演员，后来辞职考的中戏表演系。
    这样一来，她反倒比江瑜小了两届。
    等了片刻，那边回了信息：“你该不会到了中午，再跟我说临时有事不来了吧？”
    不等江瑜回复，那边又道：“来了有惊喜哦。”
    江瑜将打好的文字删掉，“什么惊喜？”
    “你来了就知道，还有，以后不许在我上课的时候发短信给我，我要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骗鬼吧你……也不知道是谁上课看小说来着，连论文都是抄我的。
    江瑜撇撇嘴，将诺基亚塞回枕头底下。
    不过有人等的感觉倒也不错。
    面对长腿细腰的妹子，相处这么久，说不喜欢那是骗人，特别是江瑜明确知道佟小雅对自己也有好感。
    一个女生肯和你单独吃饭、看电影，甚至晚上不睡觉，发短信聊天到凌晨两点，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是江瑜始终不曾逾越半步。
    因为他怂。
    没钱还没本事的男人都怂。
    哪怕他长得帅。
    世上总有一些人，美丽且优秀，甚至你都不敢去接近她。
    尤其是佟小雅绝非寻常人物，她可是从中国歌舞团辞职出来的，能下定决心转战影视圈，必然野望极高。
    和她一比，江瑜只能算条咸鱼。
    可是咸鱼偶尔也想翻翻身。
    江瑜等了这么久，机会真的来了。
    有一扇仿佛命中注定的门，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未来都将因此而改变。
    还犹豫什么呢？
    江瑜并不害怕，反而十分兴奋。

 002章 黄兰登

    当那扇青铜门被推开的瞬间，光芒如洪水般涌出，吞噬了江瑜的意识。
    等江瑜再次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顾不得查看四周的环境，脑海中的那扇青铜门已经给他传来了几条信息：
    “一，每扇门后都是一个小世界，您将随机扮演其中的一个角色，直到小世界全部探索完成。”
    “二，除非小世界全部探索完，或者达到某个剧情节点，否则您将无法退出此世界。”
    “三，如果您在小世界中物理死亡，那么此世界的大门将永远关闭，再也无法进入。”
    “当前探索度：0%。”
    江瑜平时没少玩游戏，在他理解里，这几条信息只告诉了他一件事：
    他来到了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而且这个游戏只有一条命，不能存档，也不能从头开始。
    而且不玩完，还不准走。
    真要想离开，那也有法子——找栋楼，眼一闭，心一横，往下一跳就行。
    “有点意思儿啊。”
    江瑜这人有个长处，说难听的叫咸鱼，说好听的叫随遇而安，什么环境他都能接受。
    面对这种奇异的境遇，表现出来的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也不知道这世界是个什么背景，”他已经决定把这游戏玩下去了。
    江瑜站起身来，简单探索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他身在一间办公室里，面前有一张办公桌，桌上的电脑还是开着的，在桌子角处则放着一只金马雕塑。
    左右两侧是木头架子，右侧架子上摆着不少金色的奖杯，左侧则放着各种厚厚的档案卷宗，上面的标签全是陌生的文字。
    奇怪的是，江瑜居然全都认得。
    在门口处，还有一面全身镜，江瑜走过去一照，镜子里顿时出现了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高大男人。
    只是，看着怎么那么贱呢。
    头发梳得和狗舔过了一样，两只眉毛又粗又短，各种不老实。
    最要命的是下巴上留着撮小胡子，还特么打了个结。
    骚包的一匹。
    也罢。
    江瑜左右转了转，发现腰后边还别着把手枪，拿起一看，手感异常真实。
    可惜他不会用。
    “黄sir，”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我，托尼。”
    “进来，”江瑜赶紧回到位置上，正襟危坐。
    一个黄毛走了进来，“黄sir，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要行动吗？”
    “嗯，行动吧，”江瑜点头。
    结果托尼丝毫没动，只是看着他，他也看着托尼，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托尼忍不住了，“咳，黄sir，你还没说该怎么行动。”
    怎么行动？江瑜一囧，他哪知道啊，他又没办过案子。
    实际上，当江瑜决定开始扮演黄兰登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关于这个角色的一些基础信息。
    比如他现在是泰国华人街的一名警司，有个老对手叫坤泰，有个属下叫托尼，也就是眼前这个黄毛了，还有个暗恋的女神叫阿香。
    三个月前，华人街四家金铺接连被盗，黄兰登带队查了三个月，终于找到了眉目。
    他们将目标锁定在颂帕工坊的手工匠人颂帕身上，认为颂帕就是五人盗窃团伙中的一员，而且失窃的黄金很大概率就藏在工坊里。
    黄毛托尼过来就是请示下一步行动的。
    可问题是，现在的黄sir是个冒牌的扮演者，他不会啊。
    警方的那些程序和手段，江瑜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几乎是一窍不通。
    更要命的是这里是泰国背景，他从国产高端小说和电视剧里学的那些东西，未必就管用。
    看来这游戏也没这么容易，江瑜暗自寻思着。除了要完成任务，还不能露馅，让身边人发现自己。
    不管了，先蒙一把试试。
    “托尼，”江瑜学着电视剧里的领导，背着手站起身来，“你做警察有多久了？”
    “有，有好多年了吧，”托尼估计是第一次被领导谈话，紧张了起来。
    “你说干咱们这行的，又苦又累又没钱，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
    “没有，绝对没有，我对您，对咱们警局，那是一万分的忠诚，”托尼就差举手发誓了，“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哎，别紧张，别紧张，”江瑜学着老干部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还是要有一些想法的嘛，这次行动，就是一个机会。”
    “黄sir，你……”
    “我打算让你指挥这次行动，抓颂帕，找回黄金！有信心没有？”江瑜问道。
    “我？我不行的……”
    托尼还要推辞，江瑜握住他的手，向前逼近，大声道：“你行的，你要相信你自己，这次的行动就是你证明自己最好的机会！惩治罪恶，守护华人街的和平！”
    江瑜一边说，一边故意向前走，托尼只好跟着往后退，说完最后一句话，托尼正好也退到了门外。
    然后“嘭”的一声，江瑜关上了房门。
    “呼~”
    送走托尼后，江瑜靠着墙松了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扮演黄兰登还不到5分钟，压根就不会办案，只好学着电视剧里的那些领导，把任务甩给自己的下属。
    因为江瑜以前陪老妈看电视剧的时候，就一直觉得那些男主有点傻，被领导们几句话一忽悠，就傻乎乎地去打生打死。
    还说什么给年轻人机会，搞不好这些领导自己都解决不了。
    所以江瑜的办法就是，一方面尽量把任务甩给这个黄毛托尼，一方面要尽量伪装，不能暴露自己。
    房门外，一头黄毛的托尼手里握着手机，一脸凝重之色。
    他倒没有怀疑江瑜，他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暴露了。
    否则为什么黄兰登会跟他说这么一番奇奇怪怪的话。
    没错，除了颂帕，他也是黄金盗窃案的团伙人员之一。
    而且还是埋在警局内部的内鬼，目的就是在内部误导警方，从而为团伙转移黄金拖延时间。
    可惜……
    托尼神色复杂地看了一样黄兰登的办公室。
    这个黄兰登还真有些本事，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颂帕身上。
    他本来是想找黄兰登了解一下行动方案，好为颂帕通风报信。
    可是听完黄兰登刚刚那番话……托尼忍不住犹豫起来。
    这个黄兰登，该不会是怀疑我了吧？
    否则怎么会让我指挥行动呢，要知道以前在警队，可都是黄兰登一个人说了算的。
    托尼越想越不对劲，然后回想起黄兰登刚刚说的那句“这次的行动就是你证明自己最好的机会”，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难道是想让我证明……我不是内鬼？
    他是故意让我负责这次行动，要是抓回了颂帕、找回了黄金，也就洗脱了自己的嫌疑，可要是颂帕跑了……
    明白了，明白了，这根本就是黄兰登布置的局！
    不光是对付颂帕，还为了试探自己！
    真阴险啊。
    托尼越想越后怕，然后又有些自得。
    还好我聪明，这么快就察觉了黄兰登的反常。
    想到这里，托尼握紧了手机，那条通风报信的短信，最终还是没敢发出去。

 003章 两个世界

    夜晚，颂帕工坊附近。
    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已经停留了很久，窗户用黑色的窗帘遮住。
    “黄sir，我已经观察过了，颂帕工坊只有正门一个入口，颂帕就在里面，我们直接冲进去抓人，但是他可能有枪，”车里，托尼拿着地图对江瑜解释道。
    江瑜点头，“嗯，交给你，我放心。”
    托尼看了黄兰登一眼，无奈地掏出手枪，对车内其他的警员道：“下车！”
    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黄兰登搞不好已经怀疑到自己身上，那么为了保护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要让颂帕永远保守秘密。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抓捕颂帕的过程中，将其一枪毙命，这样就算是黄兰登想怀疑他，也没有证据。
    几个警员拿着手枪，跟在托尼身后，气势汹汹地杀向了颂帕工坊，看起来倒还真有几分精锐的样子。
    江瑜也拿着手枪跟在最后，其实连保险都没打开，因为根本不知道保险在哪。
    还好有托尼，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奖励下他，江瑜暗暗想着。
    托尼此时已经带着人冲到工坊门口了，和几个警探对视一眼后，一脚踹开了大门，几个如狼似虎的警探当即冲了进去。
    江瑜则留守在门口，美名其曰，望风。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搜查后，托尼一脸惊魂未定地跑出来汇报：“黄sir，颂帕死了。”
    “死了？”江瑜很是惊讶，“怎么死的？”
    “初步判断是被人从后面击打后脑勺，具体死因还要进一步搜查，黄sir，下一步怎么办？”
    “怎么办，嗯，你有什么想法？”江瑜下意识地问。
    果然，这个案子没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算是一场虚拟游戏，肯定也会有不少波折。
    要是那么容易就抓到颂帕，这个小世界也就没什么好探索的了。
    可是江瑜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个托尼了。
    又看到托尼神色凝重，还以为他是因为搞砸了行动，怕自己责骂，所以江瑜微微一笑，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想法，大胆说。”
    可这一番举动落到托尼的眼里，就变了味了。
    托尼先是听到江瑜发问，又见江瑜莫名其妙地一笑，心里顿时就是一颤。
    果然啊，黄兰登还是怀疑到他身上了。
    搞不好还在怀疑是他杀人灭口。
    可天地良心，自己只是谋划了一下，根本没来得及动手啊。
    这黑锅怎么也不能背到自己身上。
    “黄sir，我认为颂帕的死必有蹊跷，说不定是他的同伙干的，一定要加派人手，严查到底。”托尼义正言辞地道。
    “嗯，你和我想的不谋而合，”江瑜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就这么办！”
    半小时后，颂帕工坊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赶来支援的刑侦人员迅速将现场保护起来，开始采集线索。
    托尼则带着几个警员四处搜寻，试图找到黄金。
    江瑜背着手，看着颂帕工坊正中央那具高大的佛像，身上有些发冷。
    整个工坊除了正门以外，竟然连个窗户都没有，就算开了灯，依然显得阴暗无比。
    而且工坊里还放着许多佛像、符咒和娃娃，哪怕江瑜不信鬼神，但看着还是觉得发毛。
    “黄sir，”托尼不愧是贴心下属，来到江瑜身边，“没有找到黄金，所有地方都找遍了，没有。”
    “这么说，杀颂帕的人很有可能拿走了黄金，找到了凶手，也就找到了黄金……”江瑜推理着。
    “黄sir，坤泰来了，”一个警员过来汇报道。
    “坤泰？”在江瑜的记忆里，这是黄兰登的老对手了。
    他们俩都是华人街的警司，但副局长的位置只有一个，他们俩都想上位，自然冲突不断。
    “卡彭卡（谢谢），黄sir，”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挺着个肚子，带着一群流里流气的家伙闯了进来。
    “谢我什么？”江瑜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世界给与的福利，他倒是能听懂泰语。
    “谢谢你帮我保护现场啊，”坤泰一手汉堡、一手饮料，吊儿郎当地说道。
    这家伙一出来，江瑜只感觉整个颂帕工坊的阴森气息都被冲淡了，只剩下油腻。
    “帮你保护现场，你什么意思啊？”
    托尼在一旁贴心地低声解释道：“坤泰又想抢咱们的案子。”
    这么说，江瑜就有些明白了。
    想抢副局长的位置，自然得要功劳，想要功劳，自然就得抢案子。
    “这是我的辖区，案子自然是我的啦，”坤泰十分强硬。
    看着那张泛着油光的脸，江瑜气不打一处来。
    他为了抓颂帕，亲自上阵，带着这么多警员忙活了一晚上，这家伙俩腿支个肚子晃悠过来，就想抢走案子？
    真要是让他得逞了，江瑜这领导也就趁早别干了。
    “黄金案我们的人查了三个月，眼看着人赃并获，现在人死了，你敢说是你的案子？”江瑜鼓起勇气怼了回去。
    “谁的地盘，就是谁的案子！”
    “华人街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
    两人都挺起了胸膛，脸对脸，互喷口水，好似针锋相对，其实是菜鸡互啄，心里都虚得很。
    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不了了之。
    第二日一早，晨光微露，江瑜靠在椅背上打个哈欠，脑子里思绪纷纷。
    在他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摆放着颂帕案和黄金案的相关资料。
    江瑜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整理出了眉目。
    倒不是说他有多勤奋，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黄兰登的家在哪。
    这坑人的小世界只给了一些关键的人物信息，以及对应的语言技能，其他的一样都没有。
    他又不好意思问托尼自己家在哪，只好打着破案的名义，留在办公室对付了一宿。
    不过，这一晚上的忙碌，除了案件，还让江瑜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现在所处的小世界和他本来的世界，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只是时间线不一样。
    这个小世界已经是2015年了，而原本的主世界才2006年。
    换而言之，他极有可能是来到了9年后的世界，又来到了泰国。
    最大的证据就是黄兰登的手机——这个手机居然是指纹解锁，屏幕还可以滑动，太高科技了有没有。
    2006年的江瑜还在用诺基亚，而2015年的黄兰登都用上指纹解锁了，而且整个手机的屏幕、操作系统、软件生态全都变了。
    好在电脑的上网方式还没变，善用搜索引擎的江瑜靠着一些为老年人准备的傻瓜式教程，很快掌握了如何用新手机接打电话，拍照，连wifi，以及如何使用line。
    很难形容什么是line，在江瑜的理解里，倒是和企鹅家的聊天室有些像。
    这一点让江瑜倍感新奇。
    更新奇的是两个世界的历史。
    他不断搜索着2006年以前发生的历史，和自己的记忆做对照，以此印证两个世界的关系。
    可是搜索的结果，却让江瑜非常奇怪。
    比如说，这个小世界里，华夏97年收香江，到2015年湾湾还没回归，经济倒是飞速发展，直追美帝。
    可是在他原本的主世界里，湾湾早在51年就被解放了，香江也随后回归，祖国很早就完成了统一，得以直面太平洋，同时也要直面美帝的压力。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华夏的军事、科技、工业等领域硬是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可文娱产业却一蹶不振，尤其是影视行业，简直就是一滩烂泥。
    理由也很简单，这个行业的体量太小，靠本事的太少，靠关系的太多，根本留不住人才，反倒是长得好看、但没什么文化的人愿意往里挤。
    除开建国后的这些历史，江瑜又搜索了一下自己记忆里的王朝，唐宋元明清，以及一些历史人物，居然全都能对得上。
    这让江瑜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两个世界，会不会只是平行世界，但是在建国前后走向了不同的分支？
    虽然发展的细节不同，但江瑜相信时代的趋势总是一致的。
    就拿黄兰登用的这款触摸屏手机来说，在小世界早已经普及开来，而主世界估计也用不了几年，就会出现类似的产品。
    还不到七十年的差别，科技树总不能点歪吧？
    也就是说，他站在2015年的泰国，已经可以看见2006年之后的未来？
    这个挂开得有点大啊。
    江瑜激动得一宿没好睡。

 004章 水太深

    对于很多人来说，四月十五号的晚上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江瑜新奇了一夜，托尼也没闲着。
    “我现在和你们说件事，你们不要怕，也不要急，昨天晚上，颂帕死了，黄金也没了。”
    “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怀疑是你们几个下的黑手呢！”
    “好了，现在警局里都忙疯了，等确定了凶手是谁，我再联系你们。”
    “借钱？你们好意思和我借钱？我要有钱，还和你们抢金铺？”
    “行了，不是还有一箱泡面嘛，你们坚持住……真不是我不帮忙，最近黄兰登一直在盯着我，估计开始怀疑我了，再帮你们，我警察还做不做啦？！”
    阴暗的公寓里，托尼气呼呼地挂掉了手机，坐在床上，生无可恋。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绿了，怎么会鬼迷心窍和那几个家伙合伙抢金铺呢？
    搞得现在颂帕死了，黄金没了，自己还被黄兰登给盯上了。
    看今天黄兰登反常的表现，那绝对是怀疑上自己了。
    “唉，”托尼长叹口气。
    他想了想，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先帮着黄兰登把凶手查出来，一方面打消黄兰登的怀疑，一方面暗中通知那几头货，抢先一步找到黄金。
    等拿到了黄金，大不了这个警察不做了。
    第二天一早，托尼就来到了警局。
    他发誓，这是他头一回这么早上班。
    “黄sir，”托尼敲响了黄兰登的办公室门。
    “进吧，”江瑜靠在椅背上，愁眉苦脸。
    倒不是被颂帕案难的，而是被饿出来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堂堂华人街警司，没钱吃饭了。
    他身上拢共就一百多泰铢的现金，昨晚吃完盒饭，就没剩多少了。
    虽然猜到黄兰登估计有银行卡，可是这个该死的黄兰登，也没带在身上啊。
    这个世界的人，难道身上都不带钱，也不带卡的嘛。
    “黄sir，我已经调查过了，颂帕工坊发现的降魔杵应该就是凶器，鉴证科的同事现在在采集指纹，最快明天就能有结果。”托尼汇报道。
    江瑜摆摆手，“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还没有，那边的同事搞定后会送过来。”
    托尼又道：“我把颂帕工坊门口的监控录像带回来了，一共四个摄像头，七天自动覆盖，因为颂帕工坊是一座密室，只要我们找到案发时间内出入过工坊的人，就一定能抓到凶手。”
    “有道理，”江瑜强打精神站了起来，“有监控录像就容易得多了，做得好，托尼。”
    “对了，托尼你身上带现金了没有，有的话借我一点，”江瑜有些为难地道。
    向别人借钱这种事，真不太好开口。
    托尼一愣，“带是带了，黄sir你？”
    江瑜无奈地道：“我身上没带够钱，身上这点现金估计只够吃泡面了，只好找你借钱救急了，喂，你不会这点忙都不帮吧？”
    说到最后，江瑜故意严厉了一下，到底是托尼的上司，托尼应该不敢不借吧？
    托尼听到这耳熟的话语，心里顿时又是一颤。
    身上没钱吃饭了？鬼才信呢，现在谁身上还带现金，都用手机支付的好不好！
    这借口也太拙劣了。
    借钱……泡面……托尼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晚和越南仔的通话。
    黄兰登怎么会知道通话内容的？！
    该不会，是把他的手机给监听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
    有道是做贼心虚，想到这里，托尼心跳加速，双腿都开始发软。
    黄兰登这是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说什么借钱，这分明就是在打哑谜，敲打他！
    敲打？
    不，不对……
    千钧一发之际，托尼心思急转，忽然脑海中一道闪电划过，发现了关键之处。
    如果黄兰登真的已经掌握了他和盗窃团伙勾结的证据，为什么不直接抓人，而是来敲打他呢？
    难道……
    见托尼笑容僵硬，迟迟不说话，江瑜心里暗骂，这黄兰登人缘也真够差的，向下属借点钱都借不到，搞得我这么尴尬。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尴尬也没法子，江瑜只好微微一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边托尼心里正有了些猜测，一见江瑜又是莫名其妙一笑，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黄兰登，他竟然想要和我们分赃！
    这个判断，托尼觉得自己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黄sir，现在都用手机付钱，我身上也没多少现金，所有的钱都在这儿了，”托尼翻出自己的钱包，将全部的钱都给倒了出来，“没多少，你需要多少？”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江瑜的脸色。
    江瑜看到这一幕十分感动，原以为托尼不想借，没想到托尼是嫌自己身上的钱少。
    泰国的警察这么穷的吗？
    “用不了这么多，”江瑜赶紧道，“借我一半就行了，我改天就还你。”
    然后随便数了几百泰铢，剩下的都还给了托尼，“真是谢谢你啦。”
    托尼接过钱，面色复杂，“黄sir，那我就先出去做事了。”
    “嗯，好好干，我看好你，你一定能抓回凶手，找回黄金！”
    江瑜狠狠地拍着托尼的肩膀，这种不要钱的好听话，他向来是不吝啬的。
    托尼出去后，带上门，忍不住靠在墙上，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现在基本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五成把握变七成了。
    刚刚黄兰登表面是借钱，实际上说的就是分赃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要用借钱来隐喻，也很好理解，黄兰登毕竟还是华人街的警司，而且还是个华人。
    华国文化博大精深，华人说话也就喜欢打哑谜，一来显得高深莫测，二来免得留下把柄。
    全靠意会。
    托尼虽然是泰裔，但和华人接触久了，这方面的默契还是有的。
    多亏劳资聪明啊，托尼感叹着。
    所以他才会拿出身上所有的钱，意思就是示弱和谈判。
    只是想不到黄兰登居然这么黑，一开口就想要一半的黄金。
    胃口这么大，难怪能当上警司。
    托尼苦笑。
    他还能怎么办呢。
    问题是，现在黄金根本就不在他们手上啊。
    那个该死的凶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人。
    如果被黄兰登抢先一步抓到凶手，找到黄金，那他们几个人的下场……
    托尼摇摇头，将那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赶了出去，然后向会议室走去。
    他要去看看颂帕工坊的监控录像。
    无论如何，他也得先把这个凶手给抓住。
    办公室里。
    江瑜躺在椅子里，数着那些带着体温的泰铢，心里无限感慨。
    托尼真是个好人啊。
    热心，善良，又能干。
    不仅借钱给自己，而且工作也勤勤恳恳。
    自己想要破案，完成这个小世界的剧情探索，多半要靠这个托尼了。
    不过也不能全靠他。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游戏的话，那么破案的当然得是主角，你听说过npc破案的吗？
    那还要自己这个主角做什么？
    江瑜沉下意识，看了脑海中的那扇青铜门一眼，上面显示的探索进度为“2%”。
    也就是说这只是第一个案子，他估计还要留在这个世界里很长时间。
    算了，先不忙寻找两个世界的不同，先把案子给解决了。
    江瑜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匆匆吃完早饭，便走进了会议室，和托尼一起看监控录像。
    现在最有力的线索就是监控录像了。
    两个小时后。
    江瑜躺在椅子里，生无可恋。
    他没想到，这破录像比那些国内的文艺电影还要无聊。
    托尼也不停地点着头，表示同意。
    “这颂帕的生活，也太无趣了吧，他都不出门的吗？！”江瑜忍不住控诉道。
    监控录像里，颂帕简直宅得可怕，除了定期出门采购外，基本不出门。
    这都快赶上江瑜他自己了。
    至于进去过的嫌疑人……别说嫌疑人了，连嫌疑猫都没发现一只。
    听到江瑜的控诉，托尼一下子从瞌睡中惊醒，“黄sir，发现什么了吗？”
    “没，你接着睡，”江瑜冲他挥挥手，然后坐起来，觉得自己好容易来到这个小世界，不能再咸鱼下去了。
    怎么也得先把案情捋顺。
    三个月前，华人街四家金铺一夜被盗，丢失了黄金一百零一公斤。
    巧合的是，这些黄金都是华人街大佬闫先生的。
    经过金铺的监控显示，盗窃团伙一共五人。
    四月十五号晚，也就是昨天晚上，他们确认了颂帕为团伙成员，并前往抓捕。
    到了以后，发现颂帕已被杀死，工坊内也没有找到黄金。
    而整个颂帕工坊，只有正门可以出入。
    他们带回了正门口的监控录像，录像带七天后会自动覆盖。
    那么只要通过监控录像，找到有谁在案发时间内，进出过工坊，基本就可以定为凶手了。
    “中间这几天先跳过，先播放四月十四号和十五号的录像，”江瑜做了一个大胆的判断。
    “是，”负责播放的警员飞快地调出十四号的录像，并设置成了四倍速。
    “哎，停！那是什么？！”江瑜跳了起来。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跳过中间的录像后，没过多久，就见到屏幕上，有一个矮小又猥琐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颂帕工坊的大门。
    江瑜瞥了眼录像带上的时间，正是四月十四号的晚上。
    几分钟后，那道身影又从颂帕工坊里走了出来，只是手里推着一辆沉重的小推车。
    “是黄金！”托尼也醒过来了，惊喜地叫道，“肯定就是他杀了颂帕，然后抢走了黄金，小推车里就是黄金。”
    江瑜面色凝重地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
    “报告，尸检报告出来了，”一位警员推门走进会议室，手里拿着尸检报告。
    “报告上怎么说？”江瑜扭头问道。
    “是，”警员看了眼尸检报告，开始汇报，“经过确定，颂帕死于钝器击打后脑勺，凶器为降魔杵，上面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至于死亡时间，大概是四月十四号晚上十一点到一点钟。”
    “这就对上了，凶手就是这个小个子，可以放大他的脸吗？”江瑜问。
    那名警员迅速地将屏幕上的身影放大，托尼只看了一眼就惊叫出声，“怎么会是他？”
    “你认识？谁？”江瑜赶紧问。
    托尼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道：“看着像是唐仁。”
    “唐仁？他什么来头，有什么为难吗？”江瑜奇怪。
    “黄sir，这家伙倒没什么来头，只是我记得他好像是坤泰的头号马仔……”
    这下江瑜的面色也是一变。
    唐人街警司手下马仔敢杀人抢黄金，背后的警司会不知道？
    怪不得昨天晚上坤泰那么快就赶过来抢案子。
    真没想到，坤泰居然也牵扯进来了。
    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这件事，大家先保密，一切等抓到唐仁后再说，明白吗？”江瑜对会议室里的几个警员叮嘱道。
    几个警员齐声道：“yes，sir！”
    等他们出去后，托尼忍不住问道：“黄sir，那我们抓人吗？”
    江瑜斩钉截铁，“抓，当然要抓。”
    难不成一个坤泰就把他吓住了？
    托尼立马闭嘴。
    他原以为黄兰登已经胆大包天，敢和他们分赃黄金，没想到坤泰那边更黑，直接杀人越货了。
    难怪他们俩能当上警司。
    唉，和这两人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只被大灰狼抓住擦屁屁的小白兔。
    江瑜看着托尼良久，本以为他会主动请缨去抓回唐仁，可是看了半天，这家伙也没主动表示一下。
    这不符合托尼勤劳能干的人设啊。
    难道是因为早上找他借钱，结果他不高兴了？
    嘿，还这么傲娇的。
    江瑜心说，我连漂亮女人都不哄，总不能还来哄你吧。
    算了，还是自己亲自出马吧。
    抓一个唐仁，应该也不难。
    “托尼，十分钟内，我要唐仁的全部资料，”江瑜自信满满地发号施令，“然后你去召集兄弟们，这一次我亲自指挥，一定把这个唐仁给抓回来！”
    “到时候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