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不喜欢我[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听说你不喜欢我[快穿]》作者:萧筱墨【完结+番外】 时空攻略部门来了个貌美又软萌的新人,不管多奇葩多困难的任务,都高质量地完成了。 有同事在背后偷偷评价:“这个叫做戚善的小丫头,看起来是个傻白甜,实际上啊,对付任务对象,还真是有一手。” 可能和传统快穿不太一样,希望看文愉快~ 世界: 恋爱小屋[已完成] 女扮男装伴读×心狠手辣皇帝[已完成] 倒霉的游戏主播×幸运的游戏策划[已完成] 暗恋对象和哥哥灵魂交换[已完成] 星际选美大赛:从球花到宙花[已完成] 短道速滑小狼狗学弟×留学生学姐[已完成] 丧尸王和丧尸王[已完成] ……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善 ┃ 配角:好多好多人 ┃ 其它: 第1章 恋爱小屋 天气炎热的时候,戚善总会忍不住多喝几瓶饮料。因此这天晚上,她理所当然地多跑了几趟厕所。 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了数字三,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要继续上班,戚善皱眉揉了揉眼睛,还是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床,用被子盖住自己,继续陷入昏睡中。 看到她把自己全部包裹在厚厚的被子中,男人轻轻叹息一声。 傅瑛现了身形,出现在她床边。 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傅瑛站在阴影处,默默地看了熟睡的戚善许久。 她生的好看,皮肤白皙,五官也处处精致,就连睡觉的样子都好看得让移不开眼。傅瑛拨开她被汗沾湿的碎发,下一秒手就被她握住。 戚善紧紧抓住他的手,小脸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呢喃:“凉快……” 南城气候本就炎热,戚善房间里的空调最近又坏了,这些日子睡得着实不太好。 傅瑛是鬼,活了几千年的鬼王,身上阴气重,皮肤冰冷,在这夏日的夜晚简直是最好的抗暑利器。握着他的手,戚善的眉头很快舒展,睡得更香甜了。 “真是心大的小姑娘。” 傅瑛忍不住笑了。 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久违的人类体温,想起小姑娘死皮赖脸大热天也要留在这里陪他,傅瑛平静多年的心终于忍不住泛起了波澜。 他死时年轻,不过十八,因此面貌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 那短短十八年的人生现在回忆起来不过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出身显贵,鲜衣怒马,他活的风流肆意,在十八岁那年因为先天之疾闭上眼睛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后悔遗憾。 傅瑛本该喝了孟婆汤,重新在人世间继续走一遭,可惜极阴命格,无法转世,就在这地方被困了千年。 这些年来,他吓走了不少人,却唯独没有吓走戚善这么个小姑娘。 傅瑛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小姑娘搂住他的脖子,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把自己的脸贴了上了他的脸庞。他听到她血液流淌的声音,她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她说话时的呼吸几乎要烫伤了他脖子上的皮肤。 她说:“你看起来很孤单,我想陪陪你。” 傅瑛说:“我不孤单。我都这么一个人过了三千五百二十七年了。” “还说不寂寞?连日子都记得那么清楚。” 戚善被他的口是心非逗得笑倒在他怀里,她拉了拉他红色的长袖,笑意嫣然地做了决定:“那我就在这住下了,你以后不准再弄那些小把戏骗我,反正我一点都不怕。” 说到后来,面色甚至带了骄傲。 那时候的傅瑛还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觉得这不过是小女孩的心血来潮。可是事实证明他错了,戚善真的成了钉子户,赶也赶不走了。 哪怕傅瑛故意隐藏了自己,让她什么也看不到,她也不生气,每天准点上班准点下班,回来后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一些开心快乐的事情。 她知道傅瑛一直都在,只是不肯见她罢了。 傅瑛终于被磨得没了脾气。 如今看到戚善被热得满头大汗,说不心疼是假的。 “我给过你机会了,阿善。” 他坐到了戚善的床边,手背摩挲了几下她光滑白皙的脸蛋,女孩像小猫一样哼唧了两声,半点不见醒。 傅瑛眼中笑意氤氲。他沉寂多年,这么一笑难得出了一点在世时的锋芒,漂亮的眼尾上挑,眼神深不可测。 “阿善,下回哪怕你求我要离开,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恭喜攻略者戚善完成0714编号任务。本次任务评定等级:S] [请攻略者在五秒之内决定离开还是留下。] [倒计时开始。5……] 戚善在睡梦中想,今天的抱枕可真太舒服了。思绪好像又漫步目的地飘散更远,她想到明天还要去面对新来的男同事的死缠烂打,不由瘪嘴。 真可爱。 傅瑛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 左胸膛早在三千五百二十七年前就停止跳动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涌遍了全身。 傅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只要一想到未来的时光里,戚善会一直陪伴在他身旁,傅瑛就觉得一向平静如死水的生活有了光亮,有了新的意义。 如果说需要三千五百二十七年才能等来一个戚善的话,傅瑛觉得,他可以再忍受三万五千年的寂寞,来换取戚善的十年陪伴。 -- 第2页 因为是她,所以值得。 傅瑛低头,黑色的长发散落到戚善的枕头上。 怕她觉得冷,他到底只敢把自己的嘴唇爱怜地落在她的发顶。 [0] [倒计时结束,默认攻略者离开该世界。] …… “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傅瑛。” 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新世界的戚善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中。作为时空攻略部门的新晋金牌攻略者,她执行任务一向有自己的规则:任务成功后,除非意外情况,否则她都会选择在任务世界停留一段时光。 可是上个世界,她万万没想到傅瑛会在她睡着的情况下确定自己的心意,她又睡得太死,竟然错过了留下来的机会。 想到好不容易才稍微打开了心扉的鬼王会因为她的突然消失变得更加阴郁,戚善就忍不住责怪自己,顺便责怪一下2121系统。 “你的提示音太轻了!如果你的声音稍微大一点,我也不至于会醒不来。” 系统的任务提示音都是被上头统一设置好的。 2121冷笑一声,迅速反击:[再大声也不能把你这头猪叫起来。]但是好歹合作多年,虽然生气,2121还是安抚戚善,[只要任务完成得好,年末和上头提一句当做奖励,你还是有机会回去那个世界的。] 虽然程序麻烦,但并不是不能做到。 2121劝:[还是好好完成新任务吧。] 戚善当然懂这个道理。 她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接受这个世界的剧情。 原主小康家庭,普通一本毕业后,就在家里的支持下开了个女装淘宝店。原主审美不差,衣服质量又好,淘宝店渐渐有了名气,客源渐渐增加。虽然做得有点辛苦,但原主收入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了。 事业蒸蒸日上,家里自然就开始催恋爱了。正在这时,苹果台自制的一档素人恋爱节目找了上来,在爸妈的怂恿下,原主就答应参加了。 就在这档节目里,原主认识了被母亲逼着来参加节目的楚洲。 原主是个地道的颜控,第一天进恋爱小屋的时候,就对一身白色笔挺西装的楚洲一见钟情,于是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恋爱使人智商降低,在第二天嘉宾们公布职业的时候,楚洲坦白自己正在接手家族产业,又有其他两位来自世界名校的家室优秀的女嘉宾的衬托,原主一下子变得自卑胆小,竟然一时冲昏了头脑,给自己瞎编胡造了一个假的身份,说自己之前在英国读大学,现在正在创业中。 理所当然的,在这个网络发达的社会,原主的身份很快就被网友们扒了个底朝天。刚开始还有不少观众欣赏她追求楚洲的勇气,得知她是个撒谎精后,大家都开始厌恶她。有了新的看点,节目组在之后的几期里恶意剪辑,把原主塑造得更加可憎。 所以当原主从节目出来后,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成功追到楚洲,反而连累得自己的淘宝店也生意惨淡,微博评论更是一溜的网友辱骂。 就连上街,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原主没有办法,只好关了淘宝店,出国避避风头。 戚善看完之后,唏嘘不已。 她和2121说:“这告诉我们,人真的不能撒谎。” 原主的一生本该顺顺遂遂,不说大富大贵,但是平安康乐绝对没有问题。可惜参加了这档节目,男色惑人,让她失去了思考,竟然犯下这样的大错。 顺完剧情,对于如何完成任务,戚善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庆幸的是,她来得不算晚,此时正是原主进入恋爱小屋的第二天,原主刚刚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回到了小屋里,就看到了卧室里关于今晚公布嘉宾职业的通知。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戚善脱下了身上略显老气的深棕色格纹外套,去更衣室重新换了一身白色的毛织连衣裙,既凸显了身材,又显得温柔可亲。 看着镜子里女孩脸上厚重的妆容,戚善摇头叹气,到底还是去卫生间重新卸了妆,随便抹了点护肤品就下楼了。 倒不是说不想化个淡妆,只是今天是她和楚洲一起做饭,动作慢了毕竟不好。 果然,戚善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楚洲脱了西装外套,正拎着一大袋食物站在厨房里,把饮料和牛奶整齐地摆放在冰箱里。 从戚善这个角度,男人挺拔的身材和英俊的侧脸一览无余。 戚善只当自己看不见周围到处都是的摄像头,走到厨房,笑着和楚洲打招呼:“嗨,这么早下班了啊。”她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堆放在厨房一角的超市购物袋,有些无奈,“我想今晚的晚餐会很丰富了。” 原主在回小屋之前也去超市采购了不少东西。 离得近了,戚善才看清了楚洲的正脸。 黑色短发,五官俊美,一双凤眼尤其出彩,再加上他身材高大,宽肩细腰,怪不得初见面就把原主迷得神魂颠倒。做工精良剪裁流畅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仿佛是室内温度偏高,男人解开了上面两颗纽扣,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楚洲把冰箱合上,对戚善露出礼貌的微笑,声音低沉:“晚上好。” 这样一个优雅英俊的男人,的确让人很难不动心。 更何况,他还很有钱。 戚善的目光从他手腕上至少六位数的黑色腕表上一划而过。 -- 第3页 第2章 恋爱小屋 楚洲因为家庭条件不错的原因,从小身边就有各色的女孩环绕,清纯的魅惑的知性的,形形色色,回国后进入公司,扑上来的女人就更多了。 他看得明白,这些人基本都是冲着他的脸和他的钱来的。 发小们看楚洲从小到大对待女性都心如止水,都笑他眼光高。楚母是苹果台的高层,见儿子二十六了还是孑然一身,这次台里的遮挡节目里的女孩子个个都不错,就动用了点关系,把自己儿子塞了进来。 楚洲知道后已经木已成舟,他没办法,只好住进了恋爱小屋,但心里却觉得自己的母亲估计还是要失望了。 第一天进入恋爱小屋的时候,说实话,三位女嘉宾都没有在楚洲心里留下很特别的印象。和他接触过的大多数女生相比,这三位女嘉宾并没有多特别:得体的服饰,精致的妆容,还有羞怯的笑容。 戚善是三位女嘉宾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性格最直接大胆的一位了。她毫不掩饰对他的追求,但凡屋子里有楚洲,她必定就是站在他身旁。吃饭时坐不到他旁边,也要坐在他的对面。昨晚大家讨论晚饭准备的事情的时候,也是她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搭档。 和其他两位女嘉宾相比,她热情得让楚洲难以招架。 “今天的晚餐你准备做什么?” 戚善挽起袖子,给自己穿好围裙后,打开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偏头问楚洲。 楚洲这才发现戚善今天没有化妆。 戚善化妆好看吗?无疑是好看的。饶是楚洲不喜欢戚善,也不得不承认她五官精致,化完妆更是秾艳娇美,昨天晚上的男生宿舍中,其他两位男嘉宾都盛赞了戚善的美貌,笑着说她是本期节目的门面招牌。 很多女孩化妆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憔悴,或者是脸色有一些小瑕疵,通过化妆可以完美遮盖。戚善明显没有这种烦恼,她的美貌称得上是上天优待。皮肤白皙透亮,鼻梁小巧挺拔,唇不点而红,最妙的是一双眼眸,仿佛被春雨浸润,水光莹莹,流光溢彩。 楚洲隐约觉得她今晚看起来比昨天更美了。 “我准备做牛排和意面。” 楚洲回答戚善,也找到一条围裙给自己穿上。 他高中就去英国读书了,在伦敦一直待到毕业才回到海城。在国外这么多年,手艺当然不算差,尤其是西餐更是出类拔萃。 他习惯做事做到最好,因此这次做饭也准备使出全力,尽力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 戚善就说:“那我做芝士焗饭和南瓜浓汤吧。” 攻略者们在上岗前就要经过各种培训,培训内容涉及方方面面,厨艺算是重中之重。戚善当初在培训中就表现亮眼,经过那么多个世界的磨练,现在把她扔到一个美食世界中,她也有信心称王称霸。 西餐对她来说很轻松。 都说认真的男人很迷人,可是女人一旦全神贯注起来,也有种别样的魅力。 楚洲看着戚善手起刀落,那南瓜就被切得整整齐齐。她扎着低马尾,睫毛又密又长,嘴唇微微抿起,侧脸线条流畅,有一簇头发没有被扎进去,调皮地滑落,垂落在她脸侧,遮挡了戚善的视线。 她轻轻蹙眉。 下一刻,一双手伸了过来。 楚洲替戚善把这一簇头发重新别到耳后。 这动作有些亲密了。 戚善没想到上一秒还彬彬有礼的人会这么做,她心中惊讶,偏头看他。 楚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有些不敢看戚善清澈的眼,只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解释:“你在切东西,不方便。” 那触碰了她发丝的指尖一下子变得有些烫了。 气氛正微妙间,又有其他两位嘉宾回来了。 赵申放下背包,走到了厨房里,说:“你们回来得可真快。”他看了看台面上的意大利面和牛排,笑嘻嘻地问楚洲:“今晚是牛排意面吗?” 楚洲见戚善又低头继续切菜了,不由松了口气。他此时有些感谢赵申和闻悦回来得及时,语气也软和很多。 “嗯,今天晚饭是西餐。” 闻悦很快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 她站到戚善和楚洲中间,笑着和楚洲说:“楚洲,我帮你一起做。”自夸,“我读大学都是自己做的饭。” 戚善注意到她脸上有些厚重的粉底和鲜红的口红,心下了然她刚才肯定是上楼给自己补妆了。 至于为了谁,这一目了然。 闻悦凑得近,楚洲不自觉瞄了戚善一眼,就见到了她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心中一下子有些不舒服,就往旁边站了站,语气也有些冷淡。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了。”他顿了顿,“再不济,今天是我和戚善一起准备晚饭。要帮也是她帮我。” 正巧,赵申在客厅那边招呼:“闻悦,快过来玩塔罗牌!” 闻悦只好不甘心地看了楚洲一眼,去了客厅。 戚善动作很快,很快就准备得差不多。见时间还早,她又拿出点蔬菜水果,煮了几个水煮蛋,做了个沙拉。 沙拉做完后,烤箱里的芝士焗饭也可以拿出来了。 六人份的晚餐量不算少,戚善见楚洲还没做完,就问他:“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 楚洲果然没和她客气,让戚善把煮好又浸过冷水的意面盛放到了六个西餐盘上,他则端着一锅炒好的番茄肉酱,一一淋到意面上。 -- 第4页 戚善夸:“真香。” 楚洲说:“你才是大厨。”他早已闻到了她做的南瓜浓汤的香味。 不得不说,今天晚上的戚善给了楚洲很多不一样的感觉。 说来也巧,两人刚把所有的菜都摆放好,剩下的两位嘉宾——苏盈盈和李瑞文也下班回到了小屋了。 赵申说:“你俩回来得真巧,正好赶上吃大餐。”他做出一副饿极了的表情,“你们不知道我闻到他俩烧的饭的味道,肚子有多饿!” 李瑞文说:“让我来品品两位大厨的手艺。” 吃饭的时候,大家果然对今晚的餐品赞不绝口。 苏盈盈夸:“没想到你们两个不仅长得好看,饭也烧的好。”她自嘲,“如果说你们做的是米其林,昨天我做的就是路边摊了。” 赵申也说:“明天我都不知道要给大家准备什么晚饭了。吃过了这么好吃的饭菜,明天大家一定会吃不下我做的饭的。” 戚善笑:“你们夸张了。” 闻悦坐在楚洲对面,眼带笑意:“真是羡慕楚洲将来的妻子。”她叹息一声,“丈夫长得帅,还会做饭,真是有福气啊。” 楚洲淡淡:“说不定有福气的是我。” 被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闻悦有些悻悻,也不再说什么了。 这顿饭吃完,洗好餐具后,大家都自发坐到了客厅里。 戚善这回动作快了,抢在闻悦之前坐在了楚洲身旁,和楚洲之间隔开了一点距离,但这距离却又容不得一个人坐进来。 她抱了一个抱枕在怀里,就看到闻悦偷偷翻了个白眼,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闻悦说:“先从我开始吧。”她瞥了一眼戚善,“大家可以猜一猜我的职业。” 苏盈盈猜她是猜她是作家,理由是闻悦并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工作时间十分自由,并且她在闻悦的床上看到了很多书籍。 闻悦摇头否认了。 李瑞文猜她是英语教师,闻悦也说不是。 见大家都猜不出来,闻悦自己坦白了:“我是画家哦。”她拿出手机给大家看自己画过的一些画,面露骄傲,“我今年上半年还办了第一个自己的画展呢。” 大家于是都夸她厉害。 楚洲认真地看了看几幅画,点评:“有一点毕加索的风格。” 不知道是夸还是损。 戚善差点笑出声来。 她觉得楚洲这人面上看起来正经,实际还挺有意思的。 很快大家都互相说了自己的职业。 苏盈盈是电视台早间新闻主持人,李瑞文是投行经理,赵申可就厉害了,他是一名职业摄影师,作品获得过很多国际大奖,现在正在为世界著名的时尚杂志社工作。 李瑞文调侃:“将来这段日子大家的照片都交给你了,你可得把我们拍好看点。” 赵申笑眯眯:“你们长得好,随便拍拍就很出彩。” 大家都夸他真会讲话。 轮到楚洲,大家都猜得一致。 “总裁?” “只是帮家里做点小生意。”楚洲说:“还没有到总裁的地步。” 坦言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经理。 戚善知道他这绝对谦虚了。剧情里,在原主离开的第三年,就有人爆料说楚洲是海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唯一继承人。 这档节目于是又被大家翻了出来。 于是很快楚洲就PK掉影帝苏志,成为新一代国民老公了。 所有人都介绍完了,只剩下戚善。 闻悦猜她是平面模特,这个猜测得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 李瑞文开玩笑:“不会是哪家公司的演员或练习生吧?”他问赵申,“你对娱乐圈比较了解,以前会不会在哪里见过戚善?” “没见过,”赵申说,“但我觉得戚善挺适合来娱乐圈混的。” 他是摄影师,见过不少当红明星和模特,但是戚善绝对称得上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之一,有这张漂亮脸蛋却不进娱乐圈未免太可惜了。 “平面模特和我的职业有一点关系。” 戚善落落大方,“我开了一家淘宝店,有些宣传照片也是我自己当模特的。”她转头看向离得最近的摄像头,笑得狡黠:“如果节目组不介意的话,不如把我家店铺的名字打个字幕?不说买,来看看也是好的嘛。” 这职业让大家都有些没想到。 闻悦笑:“原来是卖衣服的。” 这笑有些嘲讽。 戚善回看她,“正当职业,有什么问题吗?” 气氛一时有些不对。 大家这会儿都看出这两人有些不对付了。 “完全没问题。” 楚洲突然出声。 他拍了拍戚善的头,动作安抚,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大家的面表现出对戚善的不同和亲密来。他语气亲昵:“你参加节目,是来谈恋爱,还是来宣传自己的店铺的?” 这调侃一下子让气氛重新缓和起来。 苏盈盈也打圆场:“怪不得我觉得你穿衣品位特别好,原来是行家。”她拍了拍戚善的手,眨眨眼睛,“改天我们一起去逛街。” 赵申也笑着凑过来:“下次我帮你免费拍宣传照。” 戚善感受到大家的善意,不由心中微暖。 但同时,她心中又不由替原主感到可惜。如果她当时诚实一点,或许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 -- 第5页 第3章 恋爱小屋 在恋爱小屋的每一晚,每位嘉宾都可以向自己心仪的异性发送一则短信。除了这则短信外,嘉宾们之间禁止任何电子产品交流,也不准交换各自的联系方式。 戚善当然把短信发送给了楚洲。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天晚上把短信发送给苏盈盈的楚洲,居然在今晚把短信发给了她。 [喜欢你做的西餐。] 言简意赅。 赵申居然也把短信发给了戚善:[想给你拍摄照片。] 他还加了个笑脸。 节目组心眼坏,让所有的女嘉宾和男嘉宾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宿舍中,并且命令大家将发下来的手机调整到振动模式。 因此在十一点整接受短信的时候,所有嘉宾都能听到同宿舍其他人手机接受到信息发出来的振动声。 戚善收到了两条短信,苏盈盈收到了一条。 振动声第三次响起后,闻悦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戚善不想待宿舍里看闻悦摆脸色,刚好感到有些口渴,就下楼去厨房,拿出一瓶饮料喝了起来。 没想到碰到了同样是来厨房倒水喝的楚洲。 大概是刚刚洗完头,他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真丝睡衣睡裤,倒是比穿西装的样子更显得慵懒了一点。 两人礼貌地问好。 戚善喝完饮料就想回房间,没想到楚洲突然喊住了她。 “那个……”见她回头,疑惑地看他,第一次邀约女孩子的楚洲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顿了半晌,还是问出口:“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没有空。” 这回答让楚洲都感到有些尴尬。 然而下一秒,他惊讶抬头。 戚善站在楼梯上,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可是如果你要邀请我吃饭的话,我可以立马变得有空。” …… 苹果台的综艺节目一向热度很高。自从恋爱小屋开播,这已经是第四季了。以往的每一季都获得了超高的热度,节目播出的当晚甚至能够爬上好几个热搜。 这一季来的嘉宾长相更是出色,尤其是楚洲和戚善,这俩颜值身材都可以打包娱乐圈出道了,很多网友都要求这俩人在参加完节目后直接去逐梦娱乐圈。 哪怕不拍戏,拍拍平面照片给大家看也很好啊。 恋爱小屋第四季第二集播出后,网友们都蜂拥进来,不过播出两个小时,弹幕已经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这个屏幕。 “楚洲老公我来了!” “来看善善大美女!这么好看直接出道吧!” “只有我是为苏盈盈来的吗?” “赵申太搞笑了哈哈哈哈。” “李瑞文我抱走了谢谢。” “悦悦小公主最棒!” 楚洲和戚善人气最高,提到他俩的弹幕也最多。无他,只因为这两人长得实在赏心悦目,哪怕他俩不说话都有大批网友付费看他们发呆。 更何况从第一集来看,戚善明显对楚洲有好感,对于美女帅哥的互动,网友们表示非常感兴趣。 节目刚开始,就是楚洲和戚善在厨房一起准备晚饭的片段。 这一段网友们是看得快乐又虐心。 “我善善宝贝是素颜出镜吗?这脸太绝了吧。” “楚洲穿西装是真的帅……” “戚善这个鼻梁这个眼睛……我死了。” “帮忙别头发!!这就是爱情!!初七CP我站了!!” “神仙谈恋爱。” “明明外卖还没到,为什么我感觉我已经饱了?” 播放到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 “闻悦就不能安安静静吃饭吗?烦人精。” “李瑞文和苏盈盈对视好甜。” “赵申这个傻大个只知道吃东西哈哈哈哈哈。” “只有我注意到楚洲吃了很多口戚善做的芝士焗饭吗?” “长得好看又这么会做饭,我柠檬了。” 等到揭露职业的时候,又是一轮密集弹幕。 “闻悦好厉害,居然还开过画展。” “毕加索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这画也挺抽象的。” “我就说我怎么看苏盈盈那么眼熟,敢情以前换台看到过她的节目。” “李瑞文的工作听起来好洋气。” “赵申真是太厉害了吧!我去度娘看了,他居然给我家苏志拍过杂志大片!那照片现在还是我手机壁纸呢。” “楚洲真总裁。赌一毛,绝对不是小生意。” 争议最大的当然是戚善的职业了。 “淘宝店主听起来好low。” “楼上low尼玛呢,人家正经职业,总比你个喷子好一万倍。” “本来无感但是戚善态度大方,路转粉了。” “还让节目组打字幕宣传哈哈。我看出来了,这妹妹不是来谈恋爱的,是来赚钱的。” “居然还是我买过的店,当时看照片还以为图是P的,没想到真人真的这么好看啊。” 这些将来发生的事情戚善现在还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她就跑去原主的工作室了。 原主审美不错,但是和穿越了那么多个世界的戚善还是不能比。 戚善在工作室画了一天的图纸,然后把图纸交给助理,让她去联系南城最好的制衣厂,务必要用最好的料子最好的工艺做出最好的衣服。 -- 第6页 以她的实力在,这些衣服的销量绝对不会差。 她就是要让一些人看看,淘宝店怎么了?金子在那里都会发光。只要用心给顾客做产品,哪怕是淘宝店,也能做出自己的成绩。 戚善之所以能成为部门里晋升最快的人,和她在每个世界里都尽自己最大努力把一切做到最完美有很大的关系。 晚上是楚洲开车过来接她去餐厅的。 地点选得很有他的特色,标准的总裁请客场所,南城有名的西餐厅。 价格是真的贵,味道也是真的好。 戚善吃得停不下来。 楚洲看她吃得都不抬头,有些好笑:“这么好吃吗?我倒是觉得没有你做的好吃。”不是想要讨好她,楚洲这话说得是真心诚意,他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戚善做的比这家餐厅更好吃一点。 戚善点头,“牛排酱汁不错。” 她吃饱,总算想起来攻略对象就在面前,于是用纸巾擦了擦嘴,开始和楚洲寒暄:“今天上班还顺利吗?” 都是成年人了,聊来聊去还是绕不过工作。 “还不错。”楚洲轻描淡写,又问戚善,“你呢?” 戚善当然说很顺利。 于是气氛又安静了下来。 寂静几秒,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笑出声来。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戚善说:“聊点别的。” 楚洲目光注视着戚善,看她在灯光下眸若星灿笑意嫣然的模样,不由开口:“你今晚很美。” 这话一出口,他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果不其然,戚善笑看过来:“我平时不好看吗?” 楚洲知道她没生气,也放松下来:“不一样的美。” 戚善今晚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画了淡妆,又是一种别样的优雅的美,楚洲觉得自己对于“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句诗有了更深的理解。 戚善突然问:“我可以听听你对我们三位女生的看法吗?” 她眼眸亮晶晶的,楚洲不由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她。 “苏盈盈知性大方,闻悦活泼可爱。至于你……”楚洲晃了晃酒杯,看红酒在杯中晃荡了一圈,才继续:“我其实有些看不懂。” 仿佛每次他觉得自己摸清楚了她的性格后,她又会给他新的感受。楚洲从来没谈恋爱,但大概也清楚,昨天过后,他似乎对戚善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楚洲生活一向很规律,可是昨天晚上迟迟没有入睡,脑海中竟情不自禁会浮现出戚善的身影。 想她认真切菜的侧脸,觉得很有魅力。 想她吃他做的牛排的时候鼓起的脸,觉得很可爱。 想她怼闻悦时露出的锋芒,觉得又倔强又让人想要护着。 又想起她穿着粉色毛绒睡衣,像个兔子那样,站在楼梯上说“我可以立马变得有空”的样子。 楚洲第一次觉得一个女生原来可以有那么多种样子。 他觉得她很不一样。可要细说起来,又说不出她有哪里和别人不一样。 这大概也是节目组邀请他请一位女嘉宾吃晚饭,他毫不犹豫地说了戚善的原因。 楚洲问戚善:“我可以听一听,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吗?” 戚善唇角扬起,耳垂上佩戴着的耳链在灯光照耀下折射出光芒。 她笑:“当然可以。” “在我眼里的你……” 戚善看到对面的楚洲不自觉注视过来的目光,干脆利落地说出自己和原主的真实想法:“长得很好看,似乎很有钱。” 长得很好看。 似乎很有钱。 这么多年来,楚洲拒绝了那么多女生,不外乎就是因为两点:他觉得那些女生看中了他的脸,或者是,看中了他的钱。 万万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点感觉的戚善,完美戳中他痛点。 戚善看到楚洲明显冷淡下来的眼神,心中有些好笑。 她和2121感慨:[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单纯的总裁了?] 2121问:[你明明知道他会反感,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我如果说我只是喜欢他的性格好,完全不是因为对他的脸一见钟情,你觉得他会信?我们才认识几天?]戚善一点都不慌张,[至少他回去想一想,还会夸我一句诚实。] 对于戚善,2121是完全信任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被打脸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血泪教训告诉他:永远不要去质疑戚善,因为她真的什么任务都可以完成。 这天晚上,一向绅士有礼的楚洲居然没有给戚善发消息。 [不开心。] 倒是苏盈盈看着这信息,一下子猜不中是谁发来的了。 戚善收到了赵申和昨天无二的短信,也不介怀自己没有收到楚洲的信息。她哼着小调躺在懒人沙发上,随意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这边戚善悠悠闲闲,那边收到了戚善的消息的楚洲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很喜欢这家餐厅~] 戚善学赵申,在句子末尾加了一个笑脸。 楚洲抿唇,合上手机。 他觉得戚善和自己想要的女友不符合,也不想给她更多的期待,干脆心狠一点,早一些给她泼冷水,让她放弃自己。 闻悦有些不讨喜,不想发给她。 幸好苏盈盈喜欢李瑞文,对他的短信也不会介怀,是最合适的发短信的人选。 -- 第7页 一分钟后,楚洲再次打开手机,目光情不自禁地放在那系统自带的笑脸上。 蒙娜丽莎的微笑很神秘。这系统自带的emoji也不逞多让。楚洲看久了,那笑脸仿佛带了一丝嘲讽,再多看一眼,又似乎还夹带着一些忧伤。 见了鬼了。 楚洲合上手机,去了浴室。 理所当然的,他今晚又失眠了。 第4章 恋爱小屋 戚善的工作室逐步走上正轨。 助理拿着戚善给的图纸找到了当地最好的制衣厂,老板看到这些图之后甚至提出要花大价钱买下这些图纸。戚善当然拒绝了。虽然不甘心,但是放弃这次的机会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老板最终还是和戚善签订了合同,开始给戚善制作这一批次的衣服了。 如果这批衣服做得快的话,刚好可以赶上两个月后的淘宝活动。 一想到会有大批的奖金入账,小助理就有些兴奋:“善姐,我们需要现在开始打广告吗?好给活动做个预热。” 正在检查样衣的戚善抬起头来,觉得这小助理傻得有点可爱。她笑着点了点小助理的额头:“还要打什么广告?现在我不就是最好的广告?” 苹果台给的免费流量,用得好了可不就是最好的宣传渠道?这节目马上就会播出,到时候正好赶上淘宝的节日活动,这可比打广告还要有用多了。 还不用花钱。 小助理看了看戚善的脸蛋和身段,顿时醒悟。 这回不用戚善吩咐,她就主动去旁边拿袋子,把一些戚善挑选出来的衣服放进去:“姐你录节目的时候,别忘了一天多换两套衣服。” 戚善今天晚上回来得有些晚。 她回到恋爱小屋的时候,闻悦和赵申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其他人也都已经回来了。 屋里开着暖气,戚善一边走一边脱下米色的大衣,问在客厅里的苏盈盈和赵瑞文:“真是不好意思,大家都吃过了吗?” 苏盈盈摇头:“大家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看戚善要去楼上换衣服,赵瑞文在后头嘱咐了一句:“楚洲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你喊他一起下来吃饭。” 戚善说好。 见戚善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赵瑞文和苏盈盈说:“这楚洲不知道什么回事,昨天晚上睡得似乎很晚,早上又走得早。刚才看到他,感觉他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苏盈盈看得很明白:“估计和是善善闹矛盾了吧。” 她在电视台工作多年,接触了不少行业的人,在人情练达上也有些自己的心得体会。依她看来,虽然楚洲人文质彬彬很有礼貌,但看着并不是一个能随意接近的人。 要真说起来,这个小屋里唯一能影响楚洲的估计只有戚善了。 戚善不知道楼下两人正在谈论自己的楚洲,换好衣服后,她就去隔壁男生宿舍敲门。 很快楚洲就来开门了。 见到是戚善,他的神色在一瞬间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又恢复过来,礼貌地和她打招呼: “晚上好。才下班吗?” “有点忙。”戚善抬头看他,眉眼弯弯:“走吧,一起下去吃晚饭吧。” 见戚善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法信息而生气,楚洲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难言的失落。 他回:“嗯,走吧。” 戚善觉得楚洲躲自己有些明显了。 吃饭时她坐在楚洲的左边,楚洲整顿饭下来就没往左边偏过一下头。她主动和他交谈,他彬彬有礼,却显得有些礼貌生疏。 她清楚得意识到一件事情:他在和她划清界限。 2121嘲笑:[这都是自己作的。] 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攻略不好吗?非要自己弄出些事情来。 像上个世界对待傅瑛那样对待楚洲不挺好。 戚善一点都没慌。 如果想要用这种态度让她放弃的话,那也太小看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楚洲这种纯情又正直的总裁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见男人沉默吃饭,戚善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晚饭后,大家聚在客厅里一起玩游戏。 依旧是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 李瑞文从客厅茶几下面的柜子里翻出一副扑克牌:“那我们就用抽牌的方式来选怎么样?最后抽到大王的人就是被惩罚的人。第一个清完牌的人来问问题或者想惩罚的内容。” 大家都觉得没问题。 所有人坐在地毯上,围成一个圈。 楚洲挨着赵申坐好后,戚善就很快抢在闻悦之前坐到了楚洲的身边。看到闻悦一脸不开心,她渐渐察觉出这种幼稚的抢位置的乐趣来。 女孩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味,并不难闻。楚洲垂眸,看到她把一个黄色的抱枕抱在怀里,手指白净纤长,手背上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指甲干净,透着健康的粉。 造物主在造她的时候的确比别人更尽心,连一双手都尽善尽美,比别人要好看许多。 楚洲看着,不自觉走了神。 戚善对于游戏跃跃欲试。 她玩游戏很厉害。这厉害体现在她记忆力强,会记牌;其次,她一向运气又很好。哪怕运气一时不好,靠着演技也能过关。 戚善强就强在,哪怕大王就在她手中,她也能做到神色轻松谈笑风生,眼不眨心不跳,直到潇潇洒洒地扔掉最后一张牌,下家才知道她深藏不露。 -- 第8页 赵申摸着手里的牌,唉声叹气:“戚善,听我一声劝,去娱乐圈混吧。”他成为了最后一个拿到大王牌的人,此时愁眉苦脸:“刚才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演技,比现在那些什么小花好多了。 戚善笑眯眯,逗他:“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失败了就要接受惩罚,赵申选了大冒险。 第一个清完牌的楚洲没有为难他:“那就喝一瓶啤酒吧。” 赵申顿时露出感激的笑容,怕他反悔,他赶紧跑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回到客厅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饮而尽。 又玩了好几局。 到底是在拍摄中,哪怕是闻悦也控制住了自己。 所有人提出的惩罚内容和问的问题都不痛不痒。 可是玩着玩着,大家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楚洲总是第一个清完牌的人,比如戚善也从来没有在最后抽到大王。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惩罚,只有这两人一直在旁边坐着,一身轻松。 “敢情是两个游戏大魔王!”苏盈盈说。 李瑞文附和:“以后不和你们玩这个游戏了。” 或许是因为大家的怨气太强了,接下来这局楚洲不幸中招了。 第一个清完牌的人是戚善。 楚洲注意到戚善在歪着脑袋看过来,眼神清亮。他不由自主地把快到嘴边的大冒险给吞了回去。 “……真心话。” ——她会问什么呢? 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 戚善双手撑着下巴,直视楚洲,笑意清浅。她问:“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这问题简单得很。 楚洲果然回答得很快:“偏向日久生情吧。” 苏盈盈调侃:“善善你好偏心,不能因为是楚洲,所以就放水啊。” 这问题和送分题没什么两样了。 大家都起哄地笑。 下一局很快开始。 风水轮流转,这回第一个清完牌的人是楚洲,最后抽到大王的人却变成了戚善。赵申笑得得意:“这回上了我的当了吧。” 吃过亏后,他也学着戚善,让自己不露声色,这回可终于让戚善在他这里碰了壁。 戚善笑而不语。 2121系统吐槽:[你这是作弊。] [这有什么关系?]戚善理直气壮:[反正达到目的了。] 她看向楚洲:“我也选真心话。” 楚洲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问戚善些什么。 闻悦在一旁说:“问戚善谈过几次恋爱。” 大家都起哄戚善和楚洲,好像这两人最终会走到一起似的。闻悦对此十分不开心。她这么提议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的:戚善长得好看,估计谈过很多次恋爱,只要她自己承认,楚洲对她的印象就会降低很多。 其他人也觉得这问题没什么。 楚洲就顺水推舟:“那就这个吧。” “一次,在大学。” 戚善回答得很快,原主的确是谈过一次恋爱,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一切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她补充:“谈了一年。” “是什么样的男孩啊?” 苏盈盈和戚善的关系不错,平日里很欣赏戚善,觉得她漂亮又聪明,处事又大方,很好奇什么样子的男孩能够打动她。 她猜测:“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还真给她猜中了。原主真的就是外貌协会会长。 戚善刚要回答,就听到楚洲那边传来动静。 “你们继续吧。” 楚洲站起身来,戚善坐在地上,抬起头来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有些冷淡,说不上是因为困了还是累了。 他说:“我先去洗个澡哦。” 戚善于是温言和他道晚安:“好好休息。” 楚洲回到二楼,还是觉得能听到客厅里戚善的笑声。不知赵申说了什么,竟然逗得她这么开心。他忍不住想:她怎么从来没有这么对他笑过?回想起来,在他面前,戚善似乎从没有这么放松过。 回到房间里,楚洲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他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这么多年下来,楚洲熟悉的自己,一向是冷静从容的。他家世好,成绩优秀,从小到大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小孩。 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因为什么都能得到。 大家眼里的楚洲,不说无所不能,至少也是稳重自信的。 但楚洲从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眉头微蹙,嘴唇紧抿。头发凌乱,眼神又有些迷茫和忧郁,眼下甚至还有些昨天晚睡留下的一点青黑。 他洗了把脸。 ……她和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 楚洲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脑海中总是在想,她谈恋爱的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男朋友一定很爱她,毕竟她长得好看,性格又很好。刚才她歪着脑袋看着他的时候,他竟然鬼迷心窍想要把她拉到怀里。 她用这种神情看过别人吗? 楚洲越想头越痛。 这一晚当然又失眠了。 第5章 恋爱小屋 第二天早晨,楚洲又早早地起床了。 只是在下楼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在厨房煮东西的戚善。 “早上好。”大概是刚起床没多久的原因,她声音还有些软,“你上班真早。” -- 第9页 这语气像是撒娇。 戚善今天穿着一件蓝色的宽松毛衣,把一头长发盘在脑后,看上去温柔又可爱。在这样的冬日的清晨,她就这么站在厨房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盛粥的勺子,侧头看着他露出一个笑。 这一幕实在太让人心动,楚洲甚至怀疑自己的心跳声会惊扰到她。 “……公司有些事情。” 楚洲解释。 其实公司近来的事情并没有那么多。 两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他躲着戚善的理由罢了。 “工作再忙身体也要照顾好。” 戚善装傻,看他一身西装马上要出门的样子,就没劝他留下来一起吃早饭。她把一旁早就准备好的保温杯饭盒递给他:“这是我准备好的南瓜玉米粥,还有一些配菜,你可以拿去公司吃。” 楚洲接过,心情有些沉重。 半晌,他低声:“……阿善,谢谢你的早餐。” 阿善。 这是楚洲第一次这么称呼戚善。 戚善觉得有些惊奇,但并没有多想。 倒是楚洲自己在说出这两个字后莫名红了耳根。怕戚善看出,他穿了黑色的大衣,拿起这保温饭盒,和戚善道别:“晚上见。” 楚洲又瘦又高,穿着黑色的大衣的模样让戚善都忍不住眼前一亮。倒是那饭盒是戚善买的,颜色粉嫩,上面还贴了可爱的贴纸,被楚洲拎在手里,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戚善忍住笑,送他到门口:“工作顺利,还有,晚上见。” 楚洲上了车,手里还捧着那个粉色的保温饭盒。 他一直看着窗外的戚善,直到车子拐弯,戚善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保温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看着后视镜中楚洲唇边还未消去的浅浅笑意,心中感慨真是枯木逢春。 “少爷,这是您的早餐吗?” 楚洲嗯了一声,抬眸笑:“是阿善为我准备的粥。” 这会儿人不在眼前了,这阿善倒是喊得越来越顺口了。 “可是您不是不爱喝粥?”司机惊奇。他在楚家工作多年,算是看着楚洲长大的了,知道他口味偏西方,又觉得粥过于绵软,吃得一向很少。 楚洲说:“现在喜欢了。” 就在刚才。 “那……那这份薛姨准备的早餐呢?” “你帮我处理吧。” “……好的。” 司机看了看在副驾驶位置上放着的早饭,心中想:到底还是夫人厉害,竟然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少爷来参加这节目。这才来了多久?都已经吃上人家做的早饭了。 按照这个速度,节目结束后楚家就该多一位少夫人喽。 这可是楚家上下都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天晚上,戚善早早从工作室出来,自己开车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堆食物,然后回到了恋爱小屋。 闻悦和赵申两个人一向工作时间自由,以往戚善回来的时候,都会在恋爱小屋看到这两人。这一天难得这两人都不在,整座别墅空空荡荡,冷清又寂寞。 “都不在啊……” 戚善把一楼二楼都逛了一遍,确认别墅里现在是真的只有她一人了。 “大家今天工作都很忙吗?” 她自言自语。 戚善没有多想,只当是大家都有事情,还没有回到别墅。 反正也是空闲,戚善就干脆进了厨房,拿出了今天刚买的食材,开始准备起今晚的晚餐了,她想着这样大家回来刚好可以吃饭,然后尽早休息。 她厨艺好动作快,不到一个小时就准备好了两荤两素一汤。见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回来,又把水果拿出来,切成拼盘,摆成了好看的形状,打算当做饭后的零食。 只是一切完成后,别墅里还是有些静悄悄的。 戚善终于觉察出不对劲,她问2121:[他们都去哪儿了?] [因为闻悦收到的短信最少,节目组就给了闻悦一个主动约饭的机会。] 2121言简意赅。 戚善很快反应过来:[然后闻悦选了楚洲。] 2121用沉默告诉戚善,她猜对了。 戚善问:[其他人呢?] 2121回答:[苏盈盈加班了,李瑞文现在在电视台里等她下班。至于赵申,他今天临时去隔壁城市出差了,估计明天才会回来。] 戚善明白了一切。 她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所以我就被剩下了。] 2121想到戚善在厨房一顿辛劳,毕竟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也有些心疼她:[你要不先去吃饭吧,我看你今天一天都在忙,也没空吃什么东西。] [我不能吃。] 戚善拿出手机,盘腿坐在沙发上,准备下载个游戏打发时间:[苦肉计听说过吗?今天过后,任务速度就会加快了。] 虽然楚洲还算可爱,但是一直和他进行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戚善也有些累了。 还是早点完成任务吧。 戚善下载了消消乐,开始漫长的攀爬路程。这游戏前期并不难,闯关速度很快。 等戚善爬到第五十二关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戚善抬眸,就看到了推开门的楚洲,和他身后正在脱鞋的闻悦。 两人对视。 楚洲怔楞。 这是第一次戚善用这种眼神看他。 -- 第10页 …… 恋爱小屋第二期爆了。 网友们看完之后给嘉宾们组了各种CP,诸如楚洲和戚善的初七CP,李瑞文和苏盈盈的酥梨CP,赵申和戚善和朝气CP,甚至还有一些有奇怪嗜好的网友给戚善和闻悦组了岳山CP。 当然人气最高粉丝最多的就是初七CP了,毕竟这两位当事人长得太过出众,站在一起就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简直称得上是颜狗的视觉盛宴。 更有热心观众熬夜把这两人的相处片段剪成了一个小短片,放在微博上后很快转发过万,甚至还上了热搜。路人点进来后免不了被两人的颜值一顿眼球洗礼,再看这两人的一些小动作,顿时脑补出了一部旷世奇恋,关了视频就去苹果TV补课了。 这么一来二去,初七CP竟然出了圈。 苹果TV顺势公布了几位嘉宾的微博,粉丝们终于找到了可以抒发自己感情的地方。楚洲和戚善的微博一晚上就破了百万大关。 可惜节目还没播到最后一集,因此在微博上嘉宾们都表现得正正经经,聊天内容看起来更像是朋友,放在微博上的照片也都是大合照,粉丝们完全猜不出在节目后是否有嘉宾牵手成功。 戚善最新的一条微博已经评论过万。 “善善太好看啦!” “这是在外面吃饭吗?菜好像很棒的样子。” “不管不管,善善最美。” “我可以这三个字我已经说厌了。” “我超级喜欢你的性格!又大方又勇敢。” “希望变得和善善一样勇敢,所以我已经向自己暗恋了很多年的人告白啦!” 楚洲的微博内容很少,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在节目结束后和大家一起拍的大合照。他也不爱在微博上说话,只转发了其他人的微博,但这完全阻止不了粉丝们的热情。 “我说楚洲海城第一高富帅,没有人有意见吧。” “是我老公谢谢。” “快追戚善啊!再不追赵申要下手了啊!” “你和善善真的好配,快在一起吧。” “我要看你的照片呜呜。” 观众们的热情空前高涨,苹果台高层当然心里美滋滋,等到恋爱小屋第三集播出后,果然发现收视率又提升了很多,广告商都打电话过来追加了下一季的投资。 导演感慨:“这一季可真是请对了人。” 导演组这边喜气洋洋,那边看完了第三集的观众们却个个心情抑郁。 节目播完不过才一个小时,“楚洲没有给戚善发短信”就上了热搜。 “WTF,我开开心心来你就给我看这个?” “楚洲在想什么?” “我的善善还是坚持给楚洲发了……心疼善善。” “刚入坑,没人告诉我这糖带毒啊。” 有些人对楚洲的决定表示理解。 “因为没想到戚善这么肤浅吧。” “戚善今天能因为脸和楚洲在一起,明天就能因为脸绿了他。” “是我我也不发给戚善了。” 但也有人为戚善说话。 “这才认识几天?看脸不是很正常吗?” “我觉得戚善直接承认自己看脸还挺可爱的。” “至少戚善从头到尾选的就是楚洲,不像楚洲偶尔还会发短信给苏盈盈。” 初七CP粉是所有网友中最奇葩的一群人了。明明今天两人发展并不如意,但是CP粉们还是坚持从不可能中找出可能,倔强磕糖。 “只有我觉得这一集很甜吗……?” “你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站楼梯那的对话简直甜哭我了好吗?善善真的会撩。” “最后楚洲给苏盈盈发的短信也好可爱,他应该和善善说自己不开心的2333” “我觉得他们现在肯定在一起了。” 不管这一集观众们对戚善的看法是多么不一样,一星期后第四集播放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转化成了对戚善的心疼。 大家看着她提着满满的超市塑料袋回到小屋,发现大家都没有回来,居然一个人准备好了那么丰盛的晚餐。虽然自己很饿,也坚持要等到大家回来一起吃。 再看另外一边李瑞文陪着苏盈盈加班,两人甜甜蜜蜜;闻悦又在节目组的安排下,约到了楚洲吃晚饭。 而戚善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地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没有人打电话回去和善善说一声吗?” “哭了。善善,咱们不等他们了好不好?” “都怪这个闻悦,干嘛要选楚洲?楚洲又不喜欢她。” “人家闻悦也只是选了自己喜欢的人啊。心疼戚善也不要乱喷人。” “身为初七CP粉,第一次对楚洲没好感。” “人家楚洲吃饭的时候对闻悦态度够冷淡了吧?没吃几口饭就说走了。” 节目继续播放。 戚善听到门口有动静,惊喜地抬头,结果就看到了和闻悦一起回来的楚洲。没有人会看不到她眼中的失落。 “善善肯定受伤了。” “是我我也受不了,喜欢的人和别的追求者一起吃饭,谁受得了?” “初七CP凉了。” “这节目组什么破规定?凭什么闻悦就可以随便选人,楚洲却不可以拒绝?” “哎。” 这一期节目最后,戚善果然没给楚洲发送短信。 -- 第11页 这也是节目开始以来,戚善第一次把短信发送给楚洲以外的人。 第6章 恋爱小屋 恋爱小屋里的所有人最近都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戚善再也不粘着楚洲了。 吃饭的时候再也不坐在楚洲的邻座和对面,在饭桌上也不再主动问楚洲今天过得如何,更不用说特意为他准备早餐了。那个粉红色的保温饭盒被楚洲洗干净送回来的时候,她直接就塞进了橱柜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相比于和楚洲待在一起,她现在似乎对闻悦带来的那只比熊小狗更感兴趣。 按理来说,闻悦现在应该是最开心看到这种情况出现的人。但那一晚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不仅戚善没给楚洲发短信,闻悦也没有发。 往日最受欢迎的楚洲一下子变得最不抢手了。 “我真是好讨厌你。” 闻悦盘腿坐在戚善旁边,看着自己的宠物狗摇着尾巴在戚善身边跑来跑去,一副谄媚得不得了的样子,心中就更纳闷。 “明明我才是辛迪的妈妈,为什么它看到你就挪不动腿,比看到骨头还热情。” 戚善把玩具扔远,辛迪又撒开四条腿把玩具球咬了回来,跑回到沙发上,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戚善。 戚善被它的憨态可掬萌到了,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她把辛迪抱到自己的怀里,右手挠着辛迪的下巴:“可能是因为我的魅力已经突破了种族的界限了吧。” 闻悦听了这话,忍不住嫌弃地看了过来,觉得戚善真是自恋。 但是哪怕她不喜欢戚善,也不得不承认眼下她扎着马尾辫穿着白毛衣,低头温柔逗辛迪的样子,真的好看得像一幅画报。 她想,楚洲喜欢戚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戚善这样的女孩?凭良心说,闻悦觉得自己要是男孩子,一定也会对戚善有好感。 那一晚上闻悦约楚洲出去吃饭,楚洲的拒绝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透露出一个意思:请远离我,我对你不感兴趣。 闻悦从小就是家里捧着长大的,虽然楚洲很优秀,但是她的自尊心也让她无法一直厚着脸皮追求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倒是放弃楚洲后,闻悦发现自己能够和戚善好好相处了。 “哎,我问你一件事。” 闻悦磨磨蹭蹭地坐到戚善旁边,拿手指戳戚善的手臂。 戚善头也不抬:“我不叫哎,我有自己的名字。” “好吧,戚善。”闻悦说话吞吞吐吐:“我就想问……嗯……那个……你身上这件毛衣是你店铺里的吗?” 她小小声:“我昨天在你的店里看了,并没看到这件衣服。” 闻悦从小家境优渥,接触过的好品牌不少,穿的衣服都版型好剪裁流畅,看衣服的眼光称得上是很高。按理说普通的衣服是很难入她的眼的,但是每次看到戚善穿的衣服,闻悦都挪不开眼。 这些衣服实在是太好看了!闻悦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又多样的设计,更何况看起来材料质地都不差。 戚善外貌本就出色,穿上这些衣服后,人就更加闪闪发光。 现在她和戚善关系不算差,那么问她要一个购买渠道不算什么吧? “是快要上架的新款,怎么,你喜欢吗?”戚善挑眉看她,见她点头继续道,“这些衣服我都可以送你一套,只不过我上新那天你可以帮我宣传一下吗?” 闻悦爽快答应:“没问题!” …… 楚洲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这些天自然感受到了戚善的变化。 但他安慰自己:反正早就想让戚善放弃,这一切正是他起初期待的样子。 只是,为什么对上她疏离的微笑后,他竟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在戚善主动和了赵申出去一日约会后到达了顶峰。 于是楚洲把自己有很多恋爱经验的兄弟约了出来。 “楚洲你太好笑了。” 在楚洲皱着眉头说完最近发生的事情后,潘仁源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其实今天楚洲喊他出来的时候他还不乐意。他最近和刚交往的小模特打得火热,哪有空和楚洲这块木头见面?可是楚洲在电话里说了是感情矛盾,潘仁源顿时就来了兴趣,把小女友哄好后,就马不停蹄地开了跑车来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厅里。 他和楚洲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身边的兄弟们都陆陆续续地谈了好几个,只有楚洲像是唐僧在世一样,在学校时忙着学习,毕了业后又只顾着工作。那么多白富美追在身后,这厮硬是心硬如磐石,纹丝不动。 前几日潘仁源和其他兄弟聚餐的时候,还说起楚洲被他妈塞进了一个恋爱节目的事情。当时大伙儿都说楚母是想儿子谈恋爱想疯了,楚洲那种人,冷冷清清的,看起来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去恋爱节目找对象,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 可是闲杂爱,潘仁源却忍不住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你觉得你不喜欢这个女孩,可是你看她和别人约会你又不开心?” 潘仁源觉得自己以前高看楚洲了,他这人似乎没看起来那么聪明。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喜欢她?” 楚洲楞了一下:“因为……我觉得自己喜欢更有内涵一点的女孩?不是只看外在条件的那种?”潘仁源第一次看楚洲露出这种迷惑的神态,“我问她对我的印象的时候,她只说觉得我长得有点钱。” -- 第12页 他蹙眉:“她一点都没夸我的性格。”这话说得有些心酸。 还不等潘仁源说什么,他就又自言自语:“如果我们再一起了,这种关系是不牢固的……万一有一天出现了一个比我更好看更有钱的人呢?” 想到这画面出现,楚洲不由心梗。 他总结:“所以我不能和她谈恋爱。” 潘仁源听了这哥的神逻辑推理,不由跪了:“所以你俩八字还没一撇,你就自己在脑海中排演好了你俩的未来?” “先不说这姑娘是个怎样的人,”潘仁源收了笑,认真地看着楚洲:“但是我印象中的楚洲可不是这么一个又怂又自卑的人。” 或许是从小太顺利,潘仁源发现楚洲在感情上一点都不勇敢。 楚洲未尝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表现得太不像自己。 只是—— 他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女孩。”他垂眸,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陶瓷杯,“我觉得……我觉得她很多地方都很吸引我,让我很难不去关注她。” 事实上,现在的戚善对楚洲的影响已经很大了。 他疑惑:“明明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根本没有这种感觉。” 看到好友为爱困惑,爱情老手潘老师上课了:“正常,感情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他故作老成地长吁短叹一番,又忍不住和楚洲分享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无数次被丘比特之箭突然射中的经历,从初中时在学校走廊突然碰到的隔壁班花,一直说到最近这个在展会上突然看对眼的小模特。 最后总结:“爱情就是这么不可控制。” 楚洲忍不住怼他:“我和你不一样。” 他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有心动的女生。可这么多年来,潘仁源这厮单身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月,他的心动都快泛滥成灾了,一点都不值钱。 “都是谈恋爱,你这人怎么搞歧视。” 潘仁源听了这话,很不开心,他是来上课的,可不是来被怼的:“我的真心就比不上你的真心吗?哪一次谈恋爱我不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从来不耍流氓。” 只不过是从来没有成功罢了。 楚洲嘲讽:“这世界上的所有女孩都该庆幸你生在了一个不能重婚的年代。” 潘仁源懒得和这个杠精说话。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感动华国的好兄弟代表,被楚洲这么嘲讽,还心甘情愿给他排解感情上的烦恼,贡献出自己本来就不多的智慧:“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勇敢一点,如果结果好的话,你就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啊!哪怕你这次倒霉,两人走不到一起,那也没什么。” 潘仁源拍了拍楚洲的肩膀,语重心长:“男人嘛,受点伤,挺一挺就过去了。” 见楚洲若有所思,潘仁源挑眉,又问:“万一你就这么放弃了,转头就看这姑娘被别的野男人拐跑了,你后不后悔,心不心痛?” 楚洲皱起眉,脑中不由想象出戚善穿着婚纱被赵申抱在怀里的样子,顿时被这画面刺激得倒吸一口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真的被潘仁源开导透彻了。 他沉声:“兄弟,今天多谢了。”他拿起车钥匙就要离开,“要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楚家唯一的继承人送的礼物,能差到哪里去? 想到自己最新看中的跑车,潘仁源忍不住坐在座位上喝了一口咖啡,味道有些苦,可他这心呐,却甜的不得了。 他祈祷:“希望这姑娘有点效率,赶快把楚洲给收了。” 话说城外的寺庙好像求姻缘很灵?要不他替楚洲去求一个? 为了跑车,一切都值得。 …… 这一晚,戚善正在工作室内埋头画图纸,小助理突然跑过来打断了她。 “善姐,外面有大帅哥在等你!” 戚善好奇,“大帅哥?” 小助理兴奋地脸都红了,“反正是超级正点的一个大帅哥!他就楼下等了待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了,刚才工作室里的小艾就鼓起勇气跑过去问他在等谁。你猜怎么着?他说我在等戚善。” 没想到生活真能成为偶像剧。 小助理捧着脸,都想要尖叫:“姐,他在等你!” 戚善没想到楚洲的转变会这么快。 她把笔记本一关,收拾好东西,背起自己的包就要下楼了:“那我今天进来就先走了,制衣厂那边你帮我催着点。” 说着就大步往门外走去。 戚善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楚洲正斜靠在车上,双手抱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好歹是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本就是千百万人中的佼佼者,长得英俊高大,形象好气质佳,穿着黑色大衣的样子又内敛又迷人。楼里不少女孩都在窗户边悄悄看他,同时不由猜测这样一位出色的男士等的是谁。 等看到戚善从楼里出来,楚洲直起身子迎了上去,大家的疑惑顿时解开,既觉得恍然大悟,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那是戚善。 “怎么今天突然想到要来接我?” 外面的风有些大,戚善拢了拢围巾,看楚洲:“有什么事情吗?” 楚洲听出了她的嘲讽,后耳根悄悄红了。 他拿出放在副驾驶的一大束包扎漂亮的鲜艳欲滴的红玫瑰,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努力直视戚善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一点。 -- 第13页 “我只是……想和你道个歉。” 第一次送花,楚洲难免动作有些不熟练,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捧着红玫瑰道歉? 戚善被逗笑了。 楚洲看她微笑,心中放松一些,低声:“那个晚上,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等到那么晚。” 他后来走了自己母亲的关系,私自去找导演组,把那天晚上的录像拿到了手。在看到戚善一个人孤零零地把饭菜做好,饿着肚子在沙发上等大家回来的样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楚洲本来以为闻悦邀请了他,那么戚善肯定也邀请了其他人,却不知道节目组不按牌理出牌,只给了闻悦一人这个权利。 他低着头,一米八五的男人低着头,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从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在她面前认错。 他哑声:“阿善,对不起。” 戚善觉得这一刻他的眼神竟然和辛迪有点像。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没做错什么。” 戚善低头闻了闻花,抬眸看他,眼中带笑:“你说些其他让我开心的话?” 其他让她开心的话? 我喜欢你。 可是节目组不许嘉宾们私自提前告白。 于是楚洲只能上前一步,克制地抱住了戚善。 他说:“阿善,对我好一点。” 第7章 恋爱小屋 晚上戚善捧着玫瑰花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侧目。 苏盈盈调侃:“这花真是好看,是哪位追求者送的呀?”她叹息,“可惜被我们善善抱在了怀里,一下子就黯然失色了。” 戚善笑:“你可真会夸人。”却不说这花是谁送的。 但戚善不说,对于答案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今天晚上是楚洲开车带着戚善一起回来的。回来时两人都面色轻松笑意浅浅,更有一种别人都插不进去的氛围,全无之前的疏离和冷淡。 趁这两人转过身去,李瑞文轻轻撞撞苏盈盈的胳膊,悄悄说:“这两人是和好了?” 苏盈盈点点头算是认同,心里也替这两人开心。 这两人之前冷战,你冷战完我冷战,有时候旁人看了都替他们难受,现在这两人和好,大家都莫名松了口气。 在场唯一感到不开心的可能就是闻悦了。倒不是说还对楚洲有所念想,只是对戚善恨铁不成钢。 她和戚善抱怨:“你怎么那么好哄?这才多久,马上就和楚洲和好了。你就是被他吃定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到底是谁吃定了谁还不好说呢。 戚善觉得闻悦有些可爱,逗她:“要不我现在就当着楚洲的面把花扔进垃圾桶?让他知道这么点心意完全不能收买我。” “你可别。”闻悦撇嘴,把菜端到餐桌上:“楚洲不敢凶你,到时候就成了我带坏你了。” 吃饭的时候,楚洲自觉地坐在了戚善的右边,替她倒好果汁,目光每过几秒就忍不住放到戚善的身上,唇边带笑。 看她坐得有些偏,又问她:“我帮你盛一碗香菇鳕鱼粥好吗?” 见戚善点头,他就帮她用公用的勺子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时还轻声嘱咐:“有点烫,你冷一冷再喝。” 对面的赵申深觉自己今晚没有选好座位,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吃狗粮吃饱了。他搓了搓手臂,和戚善说:“善善,我帮你拍的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我等会儿给你。” 前几天赵申和戚善出去的时候,赵申果然兑现了自己当初在短信中说的话,拿了相机一直给戚善拍照。 戚善长相身段都上佳,更有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质,赵申想要给戚善拍摄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拉着戚善在海城的大街小巷拍了一天一夜,两人很晚才回来。 戚善没想到赵申这么快就处理完照片了,很是惊喜,“好看吗?” 赵申笑:“我提前看过了,非常好看。” 毕竟是知名摄影师,赵申对自己的专业本领非常自信。 见这两人聊上了,楚洲在一旁有些不悦。 但戚善不是他的所有物,哪怕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他也不能对她的言语和行为多加干涉,更何况两人现在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于是他只能自己生闷气。 饭吃完后,赵申果然拿了一叠相片过来。大家都对他们那一天的成果很好奇,一个个都围在一起翻看照片。 赵申把戚善拍得果然很漂亮,饶是闻悦这样吝啬夸奖的人都没忍住发出了惊叹:“好漂亮。” 说的既是风景也是人。 只见照片中的戚善穿着驼色大衣,黑色长发如波浪般披散在身后,缱绻又旖旎。她站在桥上,回眸一笑——这笑既有女孩的天真活泼,又有成熟女人的风情万种。远处夕阳西下,晚霞布满天空,夕阳的余晖仿佛都在亲吻她洁白的脸庞。 李瑞文真心实意:“作为杂志封面都完全没问题。” 苏盈盈也夸:“善善真是好看。” 楚洲默不作声,继续认真地翻看下一张照片。 在赵申的镜头下,戚善一会儿坐在咖啡厅中撑着下巴发呆,一会儿走在梧桐大道中背影寂寂,有时是抬着头看着天空眼神纯澈,有时又低垂眉眼神情忧郁。 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姿态,她都有不一样的魅力。 -- 第14页 楚洲不知怎的想到了一句话:摄像师们通过镜头看世界。赵申的镜头中她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是不是说明,在他眼中戚善就是这么美丽不可方物? 他也喜欢戚善吗? 是了,别人又不是瞎子,会看不到她的好。 楚洲觉得理解,心中却有些沉闷。 本来今晚他还心情愉悦,觉得自从和戚善的那个拥抱后,两人的关系有了非常大的进展。可这一刻赵申的照片仿佛当头一棒,让他从这种满足中醒来。 他意识到:戚善这样的女孩,不论是节目外还是节目内,追求者都不会少。 看完照片后,大家都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这时闻悦拿出手机,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开黑。 大家都表示赞同,然后纷纷打开某款全民手游,进入游戏。 苏盈盈有些犹豫:“可是我们有六个人,那多出来的那个人怎么办?” 闻悦觉得苏盈盈多虑了,她一脸理直气壮,断定:“楚洲一看就不会玩,他肯定不能参加。” 于是妄图蒙混过关,手指已经在应用商店点了下载的楚洲只能暗自咽下苦果,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艰涩地回答:“嗯……我没玩过。” 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没法在这时候撒谎,假装自己是个游戏高手。因此虽然很想加入,但楚洲还是主动退让:“要不……我看你们玩?” 戚善说:“你可以一边看一边学习,这样下次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楚洲心有不甘,但别无他法。 于是其他几人进入房间,开了一局匹配局,开始打游戏。 他们打得欢乐,一旁的楚洲的心情却开始抑郁了。 看着心上人在游戏里保护别的男人是什么体验? 楚洲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心酸,嫉妒,愤怒。 楚洲不懂为什么戚善长得那么好看,却要玩这种又壮又丑的坦克?他不是觉得玩女生玩坦克有什么不好,只是为什么她要在赵申玩脆皮射手的时候选择当一个坦克? 还有赵申,楚洲觉得自己以前真是看错他了。 这么一个大男人,平常斯斯文文有礼有貌,怎么玩游戏就这么不要脸?他一个男人,好意思一直躲在戚善背后? 更让人生气的是,赵申没有一手好技术,却有一颗想要秀对手一脸的心。对方三个人来下路抓他,戚善都让他走了,他还一脸自信继续打野怪,扬言自己三杀的机会就要到来。 于是在赵申被对面抓死了几次后,戚善只能无奈地放弃游走,开始来到下路,跟在赵申旁边,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赵申大叫一声:“善善,保护我!对方刺客要切我!快给我盾!” 下一刻,戚善声音响起,沉着冷静,让赵申觉得特别有安全感:“放心,有我在,他们杀不了你。” 不一会儿,赵申又叫:“善善,往前抗!帮我多抗些伤害!我还能输出!” 戚善依旧声音沉稳:“好的,我帮你挡住他们的攻击,你自己找好位置,尽管输出。有我在,谁也不能动我的ADC。” 有我在,谁也不能动我的ADC。 楚洲心中呵呵。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只能默默地给自己的手机安装了应用,然后进入游戏,开始进入新手训练。 不管了,他也要练ADC! 这一晚上除了楚洲,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 因为是和朋友们一起玩,大家倒是不在乎输赢,反而获得了很多和朋友开黑才能获得的乐趣。 闻悦伸了伸懒腰:“下次继续来。” 楚洲皱眉:还有下次? 但是看到戚善也一脸赞同,他只能期望这个下次不要来得那么快。 ——至少等到他把ADC练会为止。 大家各自回房。 这天晚上,戚善久违地收到了楚洲的信息。 他说:“阿善,出来。” 于是戚善出了门,然后看到了还是穿着那套蓝色睡衣的楚洲正在过道等她。 看到戚善出来,楚洲单刀直入:“我今天过得既开心,又不开心。” 他眼眸深邃,眼中全然只有戚善一人的身影,一向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慵懒的沙哑,像是蛊惑,也像是委屈,他问戚善:“你想要听听为什么吗?” 戚善发现,现在的楚洲看起来比以前更加直白了。 对于戚善来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她顺着他的意思问:“为什么?” 楚洲低头看她,无奈地笑了。 他说:“开心是因为你,不开心也是因为你。” 苏盈盈刚从浴室吹了头发出来,就看到戚善从门外进来,脸颊有些浅浅的红晕,仿佛偷喝了红酒,看起来愈发娇艳动人。 她开玩笑:“被人调戏了?” 戚善瞪她一眼,否认:“不要瞎猜。” 她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假装镇定地看了一会儿杂志,但是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进去。等到熄灯了,房间陷入黑暗,她才蒙上被子闭上眼,耳畔全是楚洲刚才在走廊上说的一段话。 “你想玩游戏我就陪着你,你喜欢拍照片我也可以学习摄影。” “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想要和你一起。” “可是阿善,能不能把目光更多地放在我身上?” 男人停顿了一下,全神贯注地看着戚善,说出藏在了自己心里最深处的话。 -- 第15页 “讨厌你的反义词是什么?” “我想告诉你答案。” 因为不能违背节目组的规定,所以才投机取巧? 戚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觉得楚洲真是各种意义上的犯规了。 第8章 恋爱小屋 恋爱小屋节目结束前的最后一个约会,楚洲把戚善带到了游乐园。 戚善在一个小贩手里买了两个头箍,一个是兔耳朵的,一个是米老鼠的。她把兔耳朵的给自己戴上了,一边戴一边感慨:“我没想到你会带我来游乐园,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来游乐园玩的人。” “那你猜错了。” 戚善把兔子耳朵的头箍戴好,楚洲看着觉得这兔子耳朵格外适合她,显得她娇俏可人,他完全没有办法挪开眼:“我小学时我母亲经常带我来。” 甚至今天来的这家游乐园,也是几年前由楚洲全权负责打造的项目。 戚善想到小小的楚洲玩各种游乐园项目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她问楚洲:“有照片吗?我想看一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一定很可爱。 “相册都在家里,”楚洲回答:“改天我给你看。” 改天两个字,意味深长。 戚善给自己戴好了兔耳朵头箍,便想着拿手中的米老鼠头箍祸害楚洲。 楚洲见她拿着米老鼠头箍执著地看着他,顿时领悟她的意图,可是又拿她无可奈何,到底是弯下了身子,任由戚善笑嘻嘻地把头箍戴在了他的头上。 真是被她吃定了。 楚洲这样想,结果刚要直起身子,就被戚善捧住了脸。 她离得他极近,楚洲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和眨动的眼睛,那眼里有狡黠,也有醉人的笑意。 她语气轻快:“楚洲,你真可爱。” 楚洲的脸腾的红了。 他直起身,偏过头,顺势把戚善的有些冷的双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然后握住她的左手,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语气有些责怪:“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不戴手套就出门了?” 然后非要让戚善把露在外面的右手也塞进她自己的大衣里。 戚善听出了他隐藏的羞涩。 在楚洲的黑色大衣口袋中,她假意要把手抽出,果然下一刻,男人温暖干燥的手掌就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楚洲说:“不要闹,外面冷。” 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戚善哦了一声,笑眯眯:“都听你的。” 她难得乖巧,楚洲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真是败给你了。” 后面的摄像师跟着,看着前面两人都穿着黑色大衣紧紧靠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也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大冬天的出来工作就很辛苦了,为什么还要拍这种甜到发腻的画面?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次节目组的找的这两个素人真的颜值太高了,硬是靠着自己的脸把这档恋爱节目变成了现实偶像剧。 恋爱小屋的话题度基本就是这两人撑起来的。 带戚善来游乐园是潘仁源出的点子。 按照他的话来说,只要策略得当,让妹子们对你心思塌地完全不成问题:在这里,你既可以展示自己的聪明智慧,也能展示自己的温柔体贴。 楚洲听了潘老师的话,虽然将信将疑,到底还是把约会地点定在了这里。不过在约会的前一天,他自己先来到游乐园,把一些项目玩了一遍,然后把第二天的出行计划完完整整地写了下来。 这份准备果然在第二天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在楚洲的陪伴下,戚善开开心心地在游乐园玩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天色变黑。 戚善握着热乎乎的奶茶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心满意足:“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喜欢。”这一天她抓了娃娃打了枪,又去电玩城里面玩了各种有意思的项目,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VR体验馆。 她偏头看楚洲,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带我去玩过山车或者鬼屋?” 毕竟在很多男孩子眼中,这些惊险刺激的项目才是最能和女孩快速拉进距离的。 见她纤长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楚洲皱眉,把她之前放包里的灰色围巾拿出,一圈一圈地围住。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他动作有些生硬,好在动作温柔又细致,总算是帮她把围巾戴上。 一切做完后,他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我不想你感到害怕,虽然我相信我能够保护你。”楚洲安静地看戚善,“况且过山车速度很快,这个天气不适合。” 先不说风会把她的头发吹乱,在这个寒冷的冬日,那风刮在脸上,也足够让人不好受了。 楚洲希望戚善这一天玩得快乐。 太温柔了啊。 戚善终于忍不住,开口和他说了一句话。 只可惜下一秒烟花砰的升空,紧接着一束又一束的烟火争先飞上天空,绽放掉落,周而复始,把游乐园的天空装饰得更加绚丽缤纷。 火树银花,不外如是。 戚善被这风景吸引,闭了嘴,抬头安静欣赏。 巨大的烟火声掩盖了戚善的声音,坐在戚善旁边,陪着她欣赏完了这场烟火秀,才轻声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 第16页 戚善站起身,把楚洲拉起来,撒娇:“我饿了,想要吃你做的意大利面。” 她这个样子,楚洲根本无法拒绝。他只能顺着戚善的力气站了起来,帮她拎着她袋子——那里装满了她今天一天的收获,准备带她回别墅。 楚洲是在节目播出后才知道戚善说了什么的。 镜头中,她戴着他替她围的灰色围巾,一张脸愈发显得白净小巧,双眼里仿佛装载着一汪春水,承载着盈盈的笑意。 她说:“楚洲,遇见你真好。” …… 分别在即,小屋里的嘉宾们都在最后一个晚上早早回到了别墅,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拿手好菜,大家想在离别前一夜好好地再聚一聚。 赵申拿起酒杯:“为我们的相遇,干杯!” 这话让大家都十分动容,所有人碰杯后都一饮而尽。 苏盈盈说:“也不知道下一次聚在一起时什么时候……” 这话有些感伤,但不无道理。 大家都来自不同的行业,很多人平时都工作忙碌,休假的时间都很少,若不是因为这个节目,大家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产生交集。 “怎么着,参加完节目后是要回火星了吗?” 闻悦听了这话不开心:“只要还在地球上,飞机票我包了,到时候都给我滚回海城。” 大家都被她的霸道逗笑了,离别的感伤顿时冲淡很多。 赵申勾住闻悦的肩膀,笑嘻嘻应和:“是啊,大家明明都在海城工作,到时候微信群里说一声就来了,又怎么会不好见面?” 闻悦把他的手甩开,嫌弃:“说话就说话,动作不要那么多。” 赵申撇嘴:“无情的女人。” 到底还是把手收回来了。 辛迪仿佛也知道自己不能天天待在戚善身边了,这会儿怏怏地躺在戚善怀里,轻声呜咽,辛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无精打采。 它还不时拿自己晶莹水亮的大眼睛去看戚善。 戚善被这小东西萌到了,就抚摸着它的背,轻声安慰:“不要难过,我以后会经常去看望你的。” 楚洲在旁边看得都有些羡慕这狗了。 他问戚善:“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戚善继续撸狗,头也不抬,“时间还长。” 楚洲听了这四个字,终于松开了眉头。 这一天终于到来。 夜幕降临,戚善刚从工作室出来,就被恋爱小屋的工作人员领到了前几天刚来过的游乐园里。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摩天轮的座舱里。 然后戚善就随着座舱里缓缓上升。 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么来见她的人是谁,这根本无需猜测。 戚善唇角带笑,准备迎接这个夜晚的惊喜。 电话很快被打通。 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过电话交流。 明明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戚善却语气轻快地打招呼。 她说:“嗨,楚先生。” 楚洲的心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他学着她回:“嗨,戚小姐。” 接着就听到戚善清脆的笑声。 片刻后,楚洲才开始说话。 他抬头看着那带着戚善的座舱缓慢上升,听着电话对面戚善轻浅的呼吸声,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 “阿善……” 他顿了顿,又继续。 “因为你,我才知道——”他回想起这个月的点点滴滴,还是觉得如梦似幻,“原来真的会有一个人,这么蛮不讲理地闯进你的世界,打乱你的人生规划,让你的情绪不再属于你自己。” 戚善说:“现在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 楚洲温柔:“阿善,低头。” 座舱升到了摩天轮的最高点。 戚善听话地低下了头。 整个游乐园陷入黑暗,只有这摩天轮还灯光闪烁,缤纷绚烂。 不知何时,有人竟然在摩天轮下方铺了满满一地的粉色玫瑰,而在这些玫瑰花中央居然还摆放了几百盏小灯。 下一刻,这些灯被齐齐打开。 戚善看到了三个字。 粉玫瑰的花语是爱的宣言。 此时此刻,他用这数以万计的玫瑰花来告诉她讨厌你的反义词到底是什么。 戚善捂住嘴。 座舱的门被再次打开。 楚洲站在外面,一身白色西装显得他身姿挺拔,宽肩长腿。这一刻,戚善看不见其他所有人,只能看到他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一样走了过来,面容英俊,气质优雅。 他伸出右手,微微一笑。 “阿善,我想带你回家。” [恭喜攻略者戚善完成0715编号任务。本次任务评定等级:S] [请攻略者在五秒之内决定离开还是留下。] 戚善握住楚洲的手。 [留下。] 第9章 恋爱小屋(完) 这一季的恋爱小屋,网友们追得真是心力交瘁。 在看到戚善笑着扑进楚洲的怀里的时候,在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相同的姨母笑,弹幕一瞬间填满了整个画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儿子女鹅终于在一起了,我留下了老母亲的泪水” “为什么别人的爱情这么甜!!” “我求求你们一直甜一辈子好吗!” -- 第17页 “我是民政局,我自己来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楚洲带我回家好不好QAQ” 李瑞文和苏盈盈当然也牵手成功了。 最让网友们惊讶的是,一直发短信给戚善的赵申在和闻悦约会过两次后,居然在最后一刻选择向闻悦告白。 傲娇的闻悦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她给了赵申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三对全都结局圆满,这也是恋爱小屋开播以来第一次。 网友们都很惊讶。 “我真的太爱这一季了,每个嘉宾都好可爱。” “大家都特别真实,看得出来这节目是真的没有故意塑造人设。” “最后一集我是一边哭一边笑看完的……” “楚洲和戚善神仙爱情” “没有人说戚善的衣服很好看吗?真心安利她家店铺。” 没错,节目过后,戚善的淘宝店一下子火爆了。 很多人都是恋爱小屋的观众,在看到节目中戚善穿的那些款式独特的漂亮衣服后,都忍不住打开了淘宝,来到了戚善的店铺,尝试性地买了几件。 等到衣服到家之后,大家迫不及待地穿上身,然后照镜子,顿时惊呆了:为什么这么好看!图片本来就那么好看,结果上身竟然更好看!而且料子摸起来真的好舒服! 穿了一个月后再来看,衣服还不变形!洗干净后还是和刚到手那样一样好看! 神仙衣服!现在淘宝店质量这么高的吗! 于是口碑就这么传开了。 等到之后淘宝一年一度的大促节开始,戚善店里所有的衣服在上架十分钟内被全部哄抢完, 半天后又重新补了一批货,这次更快,五分钟就没了。 小助理看着后台数据笑成了一朵花。 更多人却开始在微博哭惨了。 “我恨!我不过犹豫了一秒!” “我怀疑有人写脚本抢货!怎么那么快!” “震惊我妈的抢货速度” “我是来炫耀我抢到了嘻嘻嘻” “哭了早知道当初我就多买几件了” 戚善赚钱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不到几个月,她就给戚父升级了车,带着一家人住进了海城更好的瑞希别墅小区内——当然身为开发商的男朋友也是恨不得疯狂跳水大甩卖,甚至想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直接一人一套别墅, 可惜这番心意被戚善无情拒绝。 戚善笑着搂住男朋友的胳膊,调侃:“你不怕我是因为钱和你在一起的吗?” 节目过后楚洲就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他太过小心翼翼了,不敢对她有丝毫的隐瞒,生怕她一不小心就生气了然后分手。 戚善语气夸张:“毕竟你家那么有钱!房子又那么多!”她开玩笑,“改天说不定我就骗了你几套房然后跑了。” “我倒是希望你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的。” 楚洲唉声叹气,“这样我就可以拿钱诱惑你去跟我领证了。” 他是真的忧愁。 节目结束后,楚洲就问了女朋友一个问题:她对他第一次见面就很有好感,是因为感觉还是因为他的脸? 结果戚善就捧着他的脸亲了他一口,毫不犹豫地开口:“小傻瓜,你在想什么?我当然是看上了你的脸啊。” 虽然她最后又补了一句:“因为脸开始关注你,又因为性格才想要和你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楚洲从此以后给自己贴上了以色侍人的标签,并且为了留住女朋友的爱,开始非常努力地保养自己。 网友们发现楚洲这段日子微博更得比以前勤快。 星期一,楚洲发了一张游戏战绩。 按理说一般人发游戏战绩都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战绩,楚洲却不一样,他是来炫耀女朋友的游戏技术的。看着截图里五连绝世的紫霞仙子,再看看0-8的小鲁班,网友们一时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要喷楚洲菜鸡,还是喷他没人性半夜秀恩爱。 星期三,楚洲又发了一张戚善的睡颜照。 照片中戚善侧躺在沙发床上,睡颜香甜,素颜一点都没有降低她的颜值,反而显得她越发乖巧可爱。这回网友们的评论是又快又多,一边存图,一边让楚洲有本事多拍点。“楚洲,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这条来自某位女粉的评论转瞬间就点赞过万。 星期五,楚洲这回不发照片了,他发了文字。 “今天是我们相识一百天纪念日。” 这种记百日纪念日的男人也真是绝了,网友们又好笑又感慨。 “看着是个情场高手,现在你告诉我他只是个傻白甜?” “楚洲真是好甜一男的。” “戚善和楚洲在一起,我都不知道是更羡慕谁一点……” “他们还在热恋期吗?我柠檬了。” “@楼上,对着这种脸我能热恋一辈子。” 当然这些日子也除了一些小事件。 戚善曾经在节目里坦白过自己谈过一次恋爱,两人在毕业的时候友好分手。不少网友都对那位前男友十分好奇,顺着戚善的大学同学的微博一路摸过去,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位传闻中的戚善的初恋男友。 再去看他的微博相册,网友们甚至还翻到了一张他和戚善的合照! 于是第二天,“戚善前男友”这个标签就上了热搜。 -- 第18页 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很快知道了这位前男友的信息。 这位叫做贺延的男生和戚善同校,两人一个是校草一个是校花,当初决定在一起后也曾在学校里掀起过轩然大波。只是可惜贺延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去美国深造,戚善接受不了异地恋,两人就和平分手了。 知道自己被牵扯到,至今仍在大洋彼岸的贺延很快发了微博。 “是我追的她,她很好,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知道她有了自己的幸福,我替她开心。以及,虽然仍旧很喜欢,但选择不打扰。” 看着照片中一脸青涩对着镜头笑得傻乎乎的男生女生,网友们不由感慨戚善真是有福气:两任男朋友都英俊帅气性格好,当然最重要的是都很爱她。 这件事情楚洲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一晚上无数人@他,怂恿他赶快回应。 他把一旁正在看电视的女友搂到怀里,动作很霸道,语气却委屈。他问:“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 看了照片后,他又是嫉妒又失落:嫉妒的是曾经有一个男孩陪伴她长大,失落的是这个男孩不是自己,他终究还是来得晚了几年。 “能有什么感觉?”戚善安慰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感情早没了。” 楚洲下巴抵着她的头,叹气:“贺延人不错。” 也很爱她。 他吃醋的样子实在可爱,戚善笑眯眯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依偎在他脖颈,悄悄声:“在我心中,你最好。” 这声音又甜又脆,让楚洲默默红了耳根。 眼见着贺延的粉丝竟然一日日多起来,还有网友在考古两人的大学情侣日常完毕后,莫名粉了这一对已经凉成黄花菜的过期CP。 楚洲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和气CP”这种邪教存在。 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过期了,楚洲总算是哄了女朋友跟他回去见父母。 楚洲的父母都很喜欢戚善,尤其是楚母,因为节目是她让楚洲去参加的原因,楚母总觉得戚善这个儿媳是她自己给楚洲找的。 更何况戚善长相气质俱佳,事业上也红红火火,楚母很欣赏这种独立自主的女孩。 想到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再者戚善这样的好女孩更得赶快娶进门,晚饭期间,楚母就忍不住催: “善善和阿洲决定什么时候结婚啊?” 楚父附和:“赶紧和亲家见个面把事情给定了。” 楚洲现在在公司里越发能干,楚父也想早点把位置给他,自己回到家里含饴弄孙:现在就差一个孙子或孙女了。 刚好戚善的爸妈也着急女儿的婚事。 两家人很快一起吃了顿饭,越聊越投机,顺便就把小儿女的结婚日期都商定了。 楚洲出饭店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回到车上后,他问戚善:“这么快就一切搞定了?”他本来还担心戚善爸妈那边不好过关。 戚善说:“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 “当然不是。” 楚洲从口袋里掏出贴身放了好几日的丝绒盒子,有些无奈,“只是我准备了很久的求婚仪式——” 戚善蒙住眼睛,耍赖:“我什么都没看到!我还要求婚仪式!” 楚洲只好把东西收了回去,搂过自己的女朋友,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含笑:“都听你的。” …… 这一世,戚善和楚洲相携到老。 闭上眼前,楚洲还拉着戚善的手,十分失落:“保健品吃了那么多,太极也打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走在了你前面。” 他知道先走的人反而轻松,留下来的人倒是要吃很多寂寞孤单的苦。 “我知道你不舍得让我一个人留下来。” 戚善温柔地看着面色突然红润的楚洲:“可是我也不舍得让你受苦。” 她给不了他来生,便只能让他今生圆满。更何况这种分别她经历了很多次,总比他要更擅长应对一点。 “阿善……” 楚洲躺在床上,感受到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一点点抽走,他目光看着戚善,半点舍不得移动:“好好照顾自己。” 遇见她是他最辈子最大的幸运。 幸运到,他已经不敢奢求来生。 戚善握紧了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楚洲就放心地闭上了眼。 戚善到底没忍住,无声落泪。 第二天儿女们来到父母居住了几十年的旧别墅,就发现了身体冰冷没了呼吸的戚善。 仿佛是知道自己的时间到了,老人穿上一身的新衣服,衣着体面,神色宁静地躺在床上,就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 儿子楚瑞当即红了眼眶,更别提女儿楚莹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内接连送走了两位老人,这是谁都承受不起的伤痛。 楚莹哭倒在丈夫怀里,哽咽:“她只顾着父亲!她怎么……她怎么不想想我们……” 忍着悲痛办完丧事,楚莹回到别墅,开始给父母整理遗物。 戚善留下最多的就是很多设计图纸。楚莹已经接受了母亲的品牌和公司,看到这些珍贵的手稿,又想起了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里一笔一笔地画画的场景。 能把一个小小的淘宝店变成如今在中西都赫赫有名的时尚品牌,她的母亲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 她忍着眼泪,把这些东西一一收好。 楚洲留下的东西就多多了。他是个爱好看书的人,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类型题材涉及广泛,楚莹随便打开一本,竟然还看到了楚洲的笔记。 -- 第19页 她小心翼翼地把书本塞回去。 书房的角落里放着保险柜。 楚莹知道父亲的性格和习惯,输入母亲的生日后,保险箱果然被顺利打开。 只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楚莹捧着相册,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开始认真翻看。 她很快发现,这本被父亲珍藏了一辈子的相册,它的主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楚莹的母亲戚善——也是她父亲楚洲倾慕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刚出生,懵懵懂懂地看着镜头,是个又白又胖的团子。 她长大几岁,穿着可爱的碎花裙子,额头被点了一个朱砂痣,在舞台上唱着歌。 她长成少女,扎着马尾,推着单车,笑起来青春可爱。 她上大学,穿着军训时的服装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楚莹看着看着就笑了,自言自语:“应该是从外公外婆那里拿来的吧……”她也是第一次看母亲小时候的照片,看她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又是新奇又是感伤。 再往后翻几页,戚善就渐渐变成了她印象中的样子。 她结婚,妆容明艳,身姿款款,挽着他的手,笑得灿烂。 她工作,画着图纸,眉眼低垂,宁静安然。 她生日,微笑对着蛋糕许愿,戴着皇冠,像是一个没有烦恼长大的公主。 她怀孕,挺着肚子在小区里遛狗,金毛围着她绕圈圈。 她获奖,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站在台上,星光洒满全身,她眼中有星辰闪耀。 一页页一张张,全是她的身影。 也是他越来越精进的摄影技术,是他毫不掩饰的爱。 楚莹红了眼眶,翻到最后一页。 有纸张滑落。 不过短短两行,却让楚莹泪如雨下。 阿善。 如果有来生。 只是她到底没看到。 第10章 帝王侧 国公府的嫡长孙今年八岁了,已经到了可以上学的年纪。这可是被整个国公府上下捧在手心长大的金凤凰,老太爷和老太君都不舍得长得玉雕粉琢的小金孙离得太远,拉来了儿子媳妇过来商量一番,便打算从外面请几位学识渊博的师傅进府来贴身教导。 只是还没开始行动,便接到了来自宫中的皇帝的消息,吩咐国公府的嫡长孙入春后就进宫伴读,寻常同皇子们住在一起,半月才可回府一次。 笑着脸送走了来递消息的申公公,门一关上,老太君就抱孙子哭了起来。 老太君乡野出身,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不能对圣上的决定有所不满,只能把一脸懵懂的孙子抱在怀里,手帕抹着眼泪,声音洪亮:“我可怜的阿善!今后你就要一人在宫中求学,也无长辈看顾,这让祖母我怎么放心得下?” 当初老太爷跟着□□出门在外打天下,老太君也没哭得这么实在。 老太爷看看自己年幼的乖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用小手拍拍妻子的背,见妻子哭得更加大声了,只好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求助地看向周围的其他人。 这般乖巧可爱的孩子,谁舍得往那阴森的皇宫中送? 只是皇权大于天,老太爷摸了摸自己雪白的胡子,到底只能愁得皱紧眉头,连声叹气。 倒是安国公神色轻松,面有喜色。 他安慰年迈的父母:“能进宫陪皇子读书,这可是了不得的福气。”他是个粗人,想不到太多的弯弯绕绕,又向来是个乐天派,此时更是替独子开心:“何况御书房的先生们都是万里挑一德行一流,可不比我们自己找的先生还要好得多吗?” 他越说越来劲,已经认定这是天大的好事:“阿善已经八岁了,他不能一辈子躲在我们的羽翼之下,他必须学会一点本事,否则将来如何立足于世?” 安国公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老太君虽然还伤心,到底缓了过来,一边爱怜地把孙子抱在怀里,一边吩咐儿媳:“趁进宫前好好给阿善收拾几身好衣物,莫要让别人瞧不起。带进宫的小厮和丫鬟也要仔细挑选,万不可轻慢。” 梁氏应下。 直到夜间吃完饭回到了厢房,她端庄自持的面容才有了裂痕。 国公府的嫡长女戚静也来到母亲的厢房,她命令侍女们退下,直到房间再无除了她、梁氏、戚善和戚善的乳母徐妈妈之外的第五人,她才蹙起一弯柳叶眉,轻声问梁氏。 “母亲,阿善这次进宫,万一被发现了秘密,这该如何是好?” 她今年十五,正待字闺中。 父亲和母亲感情好,哪怕母亲只生了她一女也未曾纳过侧室。只不过到底老太爷和老太君在上面瞧着,好不容易母亲又在多年后怀孕,挺着肚子满怀期待地盼着生个儿子出来,只可惜八个月后还是生了个闺女。 梁氏看着人精明端庄,脑子有时却糊涂,竟然隐瞒下这个孩子的性别,对外说是生了个哥儿。 于是戚善就这么被当做男孩子养大了。 戚善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戚静感受得到,相比于自己,老太爷和老太君更喜欢阿善,从小就将她养在身侧。 她并不羡慕,反而心疼妹妹一出生就要承受很多她本不必承受的东西。 “只要小心谨慎点不会有事的,毕竟阿善还小,外人看不出她和普通男孩的差别。” 梁氏面上冷静,心中却不可避免有些慌张。她看了看小女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摸了摸她白嫩的小脸蛋,和以往每一天一样认真嘱咐:“阿善知道吗?去了宫里面,千万不要和别的男孩子关系太近……” -- 第20页 她叹气,“娘不求你有大成就,只希望你平平安安。” 这些年来,虽然如她所愿,丈夫只她一人,公公婆婆也对她愈发态度温和,但是一想到这可能建立在牺牲女儿一辈子的基础上,梁氏就彻夜难眠。 她的阿善,明明是那么好看的女孩,却要被迫穿上男装,活得那么辛苦,将来更是不知道还要吃什么苦头。 这话戚善每天都要听梁氏重复好多遍,早已烂熟于心。 她抱住梁氏的脖子,笑:“母亲和姐姐要相信阿善,阿善是个聪明的孩子。” “夫人放心,到时候奴婢也会在旁边盯着,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徐妈妈是梁氏的心腹,这么多年来也是她一手照顾戚善的生活起居,戚善长得玉雪可爱,嘴巴又甜,说句大不敬的,她心中早已把戚善当做自己的孩子,对于戚善的秘密更是比谁都紧张。 她慈爱地看着窝在梁氏怀里的戚善:“更何况我们善姐儿从小就机智,这么多年来都安安稳稳过来了,如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且不论国公府上下的心情如何,等日子一到,戚善就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袍,和长辈们一一告别后,坐着宫里来的马车进宫了。 徐妈妈在马车上小声安慰戚善:“老太爷跟着□□打过天下,如今老爷又在朝中,饶是一般的皇子也不敢小觑国公府的地位。在外人眼里,善哥儿你又是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含着金钥匙出生,无人敢伤害你。” 在外头她一律称呼戚善为善哥儿。 戚善点点头,轻声:“妈妈,这个理我懂。” 戚善是圣上钦点进宫的,此次她进宫伴读,虽然不用去见过圣上,但还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走上一遭的。 看着她小小的人儿倒在地上,晃晃悠悠地行完了礼,礼毕后就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可爱又有些圆润的小脸,声音又软又嫩:“皇后娘娘安。” 在宫中待了十余年的皇后都忍不住软了神色,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哎。” 她连忙让大宫女把戚善抱到身边,没忍住还是捏了捏戚善的圆脸,感受到指尖滑嫩的触感,笑意跟着在眼中扩散,她夸:“看着是个讨人疼的孩子。” 又留着戚善吃了晚膳,才让申公公带了戚善回了皇子和伴读们住宿的东五所,临时还嘱咐:“戚世子的起居一律等同诸位皇子。” 以前来的伴读可没有这待遇。 申公公心中惊讶,面上却平静应下。 当今圣上有九子六女,如今到了上学的年纪住在东五所的只有六位皇子,再加上来自其他的几位伴读,整个东五所不过十五位的学生。 因各位学子都身份高贵,东五所又庭院甚多,徐妈妈庆幸地发现戚善竟然能够拥有一个独立的小庭院,这庭院虽不大,却五脏俱全,居然还拥有一个小厨房。 或许这也和皇后娘娘的关照有关系。 不管怎样,徐妈妈到底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还睡在被窝里的戚善就被徐妈妈喊醒了。 她看着窗外微亮的夜,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妈妈……我要去上学了吗……”以往这个点,她还赖在床上蒙头大睡。 徐妈妈说:“今天是您上学的第一天,您可不能迟到了。” 她从衣柜中翻出一件刚做出来的青色襦袄给戚善穿上,又给她将头发扎成了双髻,给她梳洗干净,事事亲力亲为,倒叫一旁申公公安排的婢女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徐妈妈婉拒了。 她笑得温和:“善哥儿我照顾惯了的。” 徐妈妈对戚善的确照顾得面面俱到。 在戚善被小太监领去上课前,她还递过来一个多层饭盒,里面装满了她早起做的糕点,顺手塞了些碎银过,她笑眯眯:“咱们家善哥儿喜欢吃些零嘴,劳烦公公替我多照看些了。” 小太监接过饭盒和碎银,喜笑颜开:“您这是什么话?照顾世子是我等应尽的职责。” 先生们授课的求知殿并不远。 戚善人小腿短,走得并不快。这小太监就慢下脚步,一边和她介绍东五所的环境,一边又安慰她上学不要紧张。以前来上课的伴读们都来自高门世家,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第一次远离家人来到森严的皇宫,大多都会心中不适,掉金豆豆的也不少。 小太监倒是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漂亮脆弱的国公府世子内心却很坚强,一张笑脸灿烂:“真好,今天能认识很多新朋友了!” 想到那些和安静远远搭不着边的皇子伴读们,小太监品着朋友两个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日负责上课的是郑少傅,他显然早就收到了自己即将拥有一位新学生的消息。但看到戚善的第一眼,刚成婚不久还没有拥有自己孩子的郑少傅还是忍不住一愣。 这位国公府世子,未免长得过于秀气了一点。 长得如此精致的男童,这还是郑少傅第一次看到。 他蹲下身,和戚善平视,轻声问她。 “《三字经》读过吗?” “读过。” “《百家姓》呢?” “读过。” “《千字文》呢?” “也读过。” 郑少傅疑心她诈自己,又提了一些三百千的问题,见她果然对答如流,这才相信她的确基础很好。 -- 第21页 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郑少傅满意点头,见她个子矮小,就把她的位置安排在了第一排。 等到其他学生都到齐后,郑少傅就咳了咳,开始介绍这位求知殿新生。 “从今天开始,安国公府上的戚世子将会和各位一起学习。世子单名一个善字,今年虚岁八岁,是在座年龄最小的学生,希望各位能友善对待。” 戚善回头,露出两排大门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友好地摆了摆手,和所有人打招呼:“大家可以叫我阿善~” 一点都不见生。 小同窗看起来性格软和,长得又干净好看。 饶是平时最顽劣的二皇子三皇子,这会儿也不由对他心生好感。 第11章 帝王侧 课间的时候,戚善以惊人的速度快速融入了集体。 她长得可爱,见人就笑,更可恶的是居然还带了糕点来贿赂其他皇子伴读,这让大家根本无法讨厌她。 就连想着要树威风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对她伸出了友谊之手,纷纷邀请她加入自己的阵营。 二皇子说:“当我的小弟,我带你去御花园看花!” 三皇子不屑:“当我的小弟,不仅可以去御花园看花,还可以去喂藩国进贡的锦鲤!” 二皇子急了:“我可以带阿善去我院子里荡秋千!” “小姑娘才喜欢那个,”三皇子嘲讽,“我可以带阿善去骑马!” “我带阿善去假山捉迷藏!” “我可以借我的小木剑给阿善玩!” “我带阿善去玩弹弓!” “我带阿善去蹴鞠!” …… 两位皇子吵得停不下来,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睛,幸好还是顾全了自己的脸面,没有当众大打出手。其他人都见怪不怪,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杨将军家的长子今年十岁,长得浓眉大眼,身材也比一般孩童要高大许多,他怕戚善被吓到,安慰她:“二皇子和三皇子经常这样,你以后就会习惯了。” 两位皇子生母不对付,连带着孩子都相处不来,从小到大见面就掐在一起。大人尚且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假装姐妹和乐,小孩子却做不来隐藏自己的情绪的事情,每次见面都□□味重,引得圣上也感慨过几回。 戚善却不问这两位皇子,把目光对准了课堂的角落里。 那里坐着一个身量矮小的男童,看着和戚善差不多大,脸色苍白,骨瘦如柴,正沉默地拿着笔在纸上练字。戚善注意到他虽然瘦弱,五官却是极好看的,一双眼睛尤其出彩,目光坚毅,让人见之难忘。 其他学生都衣着光鲜神采飞扬,唯有这人坐在角落里,一身蓝色衣袍半旧不新,神色冷漠,仿佛自成空间,看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戚善问:“瑞英哥哥,他是谁?” 杨瑞英家中并无弟妹,只有一个嫡亲的大哥,第一次被人唤哥哥,简直神清气爽,嘴巴都要咧到耳边了,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是六皇子,比你大了一岁,但是才入学没多久。” 他凑到戚善耳边,和她讲悄悄话:“听说他母亲是疯了很多年的梅妃,六皇子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直到前段日子梅妃故去了,圣上才把他接出来,送到了东五所。” 戚善看着是个善良好欺负的脾气,杨瑞英怕戚善做傻事,小声告诫:“这家伙脾气古怪,没人喜欢和他一起玩,你也离他远——” 话没说完,就见戚善提着自己的小饭盒蹬蹬地跑了过去。 杨瑞英目瞪口呆,但是想到戚善之前甜甜的一句“瑞英哥哥”,到底是摇头晃脑叹息一声,提步跟上。 “你要吃糕点吗?” 戚善站在六皇子的桌前,伸出圆圆的小手,手心赫然是一块形状精致的糕点。 六皇子懒懒地抬眸看她一眼,很快又低头,继续练字。 小家伙长得滚圆,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穿着一身崭新的青色襦袄,神情又天真,像新出的笋芽儿,透着朝气,和被家人保护得很好的不谙世事的纯真。走得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一股糕点的香味。 正是六皇子最讨厌的世家子弟模样。 戚善不气馁,继续问:“你要吃糕点吗?”她露出笑脸:“这是我身边的徐妈妈做的,味道特别好,我吃了好几个月都没吃腻。” 往日她这样一笑,无论是多过分的要求,都没人会拒绝她,没想到今日却碰到了对手。六皇子仿佛成了聋子成了哑巴,只把戚善当做空气,继续写自己的字。 戚善目光跟着放到了纸上,发现他正写着三字经,笔画歪歪扭扭,看得出才刚学写字没多久。 他不回应,戚善手举得也有些累了,就拿出自己的手帕放在了他的桌角,然后小心翼翼地放了几块不同口味的糕点上去。 她心平气和,一点都没被拒绝的伤心和失落,声音还有些奶声奶气:“你早些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又提起自己的小饭盒,“我不打扰你练字了。” 杨瑞英被戚善拉着回到座位上,他撇撇嘴,小声嘟囔:“没什么实力,派头倒是挺大的。”他看着戚善,“不过阿善你脾气真好,要是我早就发脾气了。爱吃不吃,甩什么脸子。” 戚善只是说:“我们要尊重每个人的性格和习惯。” -- 第22页 这话还是有些深奥。 杨瑞英挠了挠头,虽然听不太懂,但又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中午戚善回头去看,果然见那帕子和糕点不见了。 她不觉得是六皇子吃了糕点,倒是把帕子和糕点扔了比较有可能。 下午是骑射课程。 徐妈妈过来给戚善换了一身骑射衣服。这衣服也是梁氏提前准备好的,活动轻便,美中不足的是红色的腰带把戚善圆滚滚的肚子勾勒得更明显了,教导骑射的李少傅都没忍住过来拍了拍她的小肚子,一本正经的脸上难得显露出笑意。 “这是哪家的小仙童?”他低头看着只到他大腿的小世子,调侃:“莫不是把一个小西瓜藏在了肚中?” “少傅好眼力。” 戚善拍了拍肚子,脸色比李少傅还要严肃,“只恨法力未大成,只能放个小西瓜。改日有所精进,还能放进更多吃食来。” 李少傅被这个鬼灵精的小可爱逗得哈哈大笑。 戚善在武术方面不过刚刚起步,自然不能同其他人一起练习骑射,只能被李少傅拉到了一边开始蹲马步。 让她意外的是,六皇子竟然也要和她一起进行这种基础的训练。不过又想到杨瑞英说六皇子刚进东五所没多久,又很快释然。 如今不过是春天,下午的阳光还不算毒辣。 戚善站在校场上,两只圆圆的拳头摆放在腰上,双腿弯曲,双目直视前方。她看着圆墩墩的,似乎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这会儿扎马步姿势却标标准准,难得是毅力也好,隔壁的六皇子都开始流汗晃悠了,她还是像一座小山丘一样,安然不动。 真不愧是安国公家的孩子! 李少傅都忍不住赞:“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戚善认认真真回看他,觉得他的夸奖不够圆满:“也是学文的好苗子。” 旁边的侍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六皇子低头,偷偷扬起唇角,平静无波的眼透出笑意。 大约半个时辰后,李少傅才让两人休息。 六皇子直起身子,却没站稳,当下身子就往后仰去。戚善就在他旁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六皇子的胳膊,想要扶住他,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臂力,也低估了六皇子的体重,当下被带得往下倒去,摔在了六皇子的身上。 “……嘶。” 戚善这些年来吃香喝辣,被戚家人养得白白胖胖,一身肥肉可不是白长的。六皇子从小就比同龄人更瘦弱些,虽然比戚善早锻炼了一些时日,到底还是受不住这股重力,当戚善的身子砸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巨石冲击,当即闷哼出声。 料想那传闻中的胸口碎大石不过是这种效果了。 六皇子眼前一黑,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这事故来得突然,李少傅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齐齐摔在了一处。 他赶快扶起两人,这戚世子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倒是六皇子眉头皱起,汗水打湿了鬓角,看起来格外可怜。 一旁早有机灵的侍卫去找太医了。 太医很快赶来,替两人检查。 戚善完好无所,庆幸的是六皇子也没伤到筋骨,只是胸口淤青了一块,那青色在他瘦弱白皙的胸膛上格外显眼,戚善当即落了泪。 “都是我不好!”她哭:“我真是个壮实的小胖子!” 又是壮实,又是小胖子,骂自己真是骂得毫不留情,戚家的这位小世子可真是难得的妙人。 旁边六皇子还在敷药膏呢,李少傅只能忍笑:“望世子吸取教训,日后勤加锻炼,早日变得苗条起来。” 戚善抽出手帕,给自己擦眼泪,哽咽:“好的,我听少傅您的话。” 这下课也上不成了,太医建议六皇子回去好好修养。 戚善听了,连忙握住六皇子的手:“这伤我要负责的,”她抬头看李少傅,眼眶红通通的,看着分外可怜,“少傅,我想请假去照顾六皇子。” 六皇子嘴唇发白,被他满是汗渍的小手握着,洁癖发作想要甩开,可惜胸口还隐隐作痛,胳膊也使不上劲,心中无奈,只能咬牙:“世子不必自责,错不在你。” 虽然不喜欢戚善,但他心中还是知道她初衷是好的,此事怪不了她。 但戚善倔强起来,谁也拦不住。 虽然六皇子拒绝,但戚善还是跟着六皇子回去了。 一踏进院子,戚善就惊喜:“六皇子,原来你是我的邻居!” 她的院子和六皇子的院子毗邻。 六皇子得知这噩耗,一瞬间觉得胸口更疼了,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 宫女将六皇子扶到床上,又拿了枕头垫在他身后,刚想去倒点水给他喝,就见到戚世子已经捧着茶杯殷殷切切地拿了过来。 戚善说:“我来照顾六皇子。” 六皇子口干,也不耐同她再说什么,干脆就着她的小胖手一饮而尽。 喝完了水,戚善又蹬蹬澄地跑去拿了个小马扎,坐在了六皇子的床前。 她双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六皇子,笑嘻嘻:“六皇子,我叫戚善,还没有取字,六皇子叫我阿善就好。”她问,“六皇子您叫什么名字?我竟然还不知道。” 戚善?欺善?谁家给孩子取这样的名? 六皇子心想,不过也算应景了。 -- 第23页 转而想到自己算不得善人,又有些兴致寥寥。 取得这样的名字,着实怪不到安国公夫妇头上。 戚善的祖父祖母出身乡野,并没有受到过很好的教育。当初梁氏说自己生了个男童后,老太爷当即大喜,脱口而出:“单字善吧!只盼望这孩子一生行善,又顺顺利利,万事大善。” 只可惜太开心,竟忘记了自己的姓氏。老太爷又有要面子的臭毛病,后来虽然知道这名字有些不妥,却强撑着不许儿子媳妇改,着实霸道。 戚善不知道六皇子还在嘲笑自己的姓名,见他不回话,又问:“六皇子,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六皇子不理睬她。 “六皇子?” “……” “六皇子?” “……” “六皇子,您怎么不说话?还是口渴吗?我去给您再拿一杯水来。” “……” 这可真是个烦人精。 六皇子只能揉了揉眉头,觉得自己这一日要苍老许多,他长叹一声气,无奈:“我不渴……”他顿了顿,到底是对戚善屈服了:“我名魏洵。” 这名字被人喊起的次数少,六皇子自己说起的次数也不多。 仔细一想,竟发现这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叫什么,一瞬间不由有些莫名的怅惘。 戚善得偿所愿,顿时开心笑起来,一点不见外,直接喊:“阿洵!” 六皇子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第12章 帝王侧 六皇子看着瘦弱,个子也和戚善差不多高,但其实已经十岁了。 他出身不好,从小跟着梅妃在冷宫长大。梅妃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受尽了太监宫女的冷眼,吃的是剩饭剩菜,寻常皇子公主有的水果糕点是怎么也送不到他跟前去的。等到梅妃去了,圣上才想起他这个儿子,把他送到了东五所,此后就不闻不问。 宫里人向来捧高踩低,眼见他不受宫里面的主子们的青睐,对他只做表面功夫,又因他常日面无表情,背地里说他闲话、骂他晦气的人不少。 东五所的皇子们向来瞧不起他出自冷宫又母妃身亡,伴读们都出自名门望族,身份高贵,对他只能说客气有余,万万称不上亲密有加。 虽然在这宫廷称得上是孤身一人,但六皇子一点都不伤心。 自他懂事以来,他面对的就是空荡荡的宫殿和精神错乱经常又哭又笑的梅妃。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是经常有的事情,生病了也只能自己扛过去,若不是他命硬,早就先梅妃一步逝了。 宫里常有母凭子贵和子凭母贵的说法,可惜六皇子觉得他和梅妃却一点都没沾了对方的福气。自梅妃死后他就住在了东五所,如今虽然吃喝用度比不得其他皇子,但到底是夏天有冰冬天有炭,更别说还能进学堂读书了。 至于没有朋友? 六皇子冷冷地看了面前的戚善一眼,想:我不需要朋友。 戚善说:“阿洵,我念书给你听好吗?” 六皇子还没有说什么,她就跑了出去,不过几分钟又抱着几本书哼哧哼哧地跑回来,把这些书垒在了六皇子的床上。 她抬眼笑:“你看看你喜欢哪本书?我念给你听。” 刚才还假模假样的左一句“六皇子”右一句“您”,现在就马上得寸进尺地换成了“阿洵”和“你”。 六皇子说:“不用。” 戚善就拿随便拿起了一本书:“那我们就从《论语》开始吧。” 这人真是自以为是! 六皇子咬牙。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戚善捧着书本念得认真,童声清脆,一边念还一边摇头晃脑,别有一种外头教书的老夫子的派头。 她笑嘻嘻:“这是圣人在教导我们如何做学问,如何做人呢!” 郑少傅在课堂上教过这些,六皇子有印象。 他默默听戚善继续给他念书。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 六皇子觉得,这样老老实实念书的戚善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讨厌了。 大约两刻钟后,学而篇就被戚善念完了。 六皇子问:“你在家中时请过先生?” 戚善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摇摇头回答他:“并无。”她说,“母亲曾经教导过我一些。” 但是那么小的孩子,能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想到自己连比自己小两岁的戚善认字都比他多,六皇子一时有些心中抑郁。戚善再说自己改日带别的书来念给他听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也默许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随着天气渐渐变热,戚善和六皇子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了。 虽然六皇子不耐烦戚善,嫌弃她粘人又话多,但是架不住戚善整日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今日送糕点,明日送字帖,梁氏从外面寻了两块上好的砚来,戚善自己留了一块,巴巴地把另一块给六皇子送了过去。 -- 第24页 她自我夸奖:“我待你真好,有好东西都惦记着你。” 六皇子不由又想到前几日戚善从国公府回来,兴奋地跑来他院子里,硬是往他手腕上套了个黑漆漆的手串。 六皇子嫌弃这串子丑,她却死活不肯让他摘下来,亮出自己的手腕,赫然是同款式样的手串。戚善说:“这是我祖母去城外替我求来的,原本是让我两串都戴上,我留一个,剩下一个给你了。” 六皇子当然不想收:“你祖母给你的,你自己留着戴。” “我把你当好兄弟,才愿意把我祖母求来的福气分你一半。”戚善叮嘱他好好保留,“我连瑞英都没给,只想着你了。” 头一回受到这样的偏爱,六皇子心中有些异样感觉。 他嘴上说:“我不稀罕。” 手上却停住了要摘那串子的动作。 有戚善帮忙,六皇子逐渐跟上了其他人学习的速度。 又因为他头脑聪颖又勤奋好学,郑少傅逐渐开始把目光更多地投向他,不但上课经常提问,下了课也会来问他最近的学习进度。 这一日下课后他走到六皇子桌前,目光触及他纸张上已经出现出现锋芒的字体,不由惊喜,连连夸赞:“六皇子的书法进步颇大!可见课后用了心思了。” 六皇子说:“多亏了戚世子给我寻来的字帖。” 戚善记忆超群,又心思敏捷,在课堂上经常有惊人之语。这种天赋型的学生一向是先生们的心头好,郑少傅也不意外。 听到六皇子说戚善还在课后帮了他这么多忙,感慨:“阿善是个好孩子。” 心中对戚善更加高看。 如今不仅郑少傅对戚善有好感,就连教骑射的李少傅也对这位小学生颇为喜爱。 戚善和六皇子已经过了扎马步的基础阶段,开始同其他学生一起学习骑射了。 在骑马方面,两人都学得很快。 那些高大的剽悍的成年马自然不会被拿来给这些娇贵的小皇子小少爷们上课。戚善不过看李少傅示范了一遍,就已经能有模有样地跨上了自己的红色小母马。 六皇子自然也一次成功了。 见两人在这方面颇有悟性,李少傅夸奖一番后,就把两人带到了射箭场内。 此时,二皇子等人正拿着自己特制的小弓箭训练。 “阿善!” 瞧戚善过来,二皇子一手握弓箭,一手高举,热情地和戚善打招呼。他周围的三皇子等人听见他的呼喊,都顺着他的目光望来。 戚善平日到哪都是一张笑脸,又是安国公这辈唯一的男孩,大家都乐于和他一起玩。 于是三皇子也露出笑脸:“阿善进步神速,如今都上射箭课了。” 戚善说:“我祖父英勇善战,我大约是继承到他的武学天赋了。” 杨瑞英和戚善关系好,因此很多都不忌讳,他直爽:“我祖父常和我夸阿善祖父当年的矫健英姿,”他挑眉,“阿善或许可以在今日重现祖辈风采。” 这话有些调侃意味。 戚善说:“你且在一旁看着。” 李少傅递了一把小弓和一根箭给戚善,手把手地指导她如何瞄准,又如何发力。其他注意点都一一和她细说。 最后不忘总结:“……这方面,虽然勤奋练习重要,但是天赋的重要性也不可忽视。” 戚善信心满满:“我觉得我该是有天赋的。” 因她出生武将之家,祖父又有傲人功绩,大家都不由屏住呼吸,准备看她到底如何。 戚善左手握弓,谨记李少傅的教导,伸直手臂,同时右手向后拉弓弦,双目紧紧盯视十米外的靶心。 她小脸严肃,不苟言笑,乍一看气势还挺唬人,众人不由都安静下来。 万众瞩目中,戚善的右手猛地松开,那箭瞬间离弦而去,笔直地飞向前方! 然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形状,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想起世子的豪言壮语,大家都忍俊不禁。 二皇子起哄:“阿善!我来教你射箭!” 杨瑞英也握拳忍笑:“至少姿势很标准。” 戚善瘪嘴,她神色倔强,和李少傅说:“我再试一次!” 李少傅就又给了她一根箭。 这回比上一回进步许多了。那箭没有射中靶心,好歹也射中了那靶子,虽然离那硕大的中心红点还差了许多。 李少傅露出欣赏的眼神。 这次不用戚善多说,李少傅就把第三支箭递了过去。 戚善再次握弓拉弦,神色肃静。 六皇子站在一旁,看戚善侧身而立,目光清澈而专注地盯着前方。或许是今日阳光太好,洒满了她全身,竟显得她仿佛在这一瞬间闪闪发光。 他从没见过这样认真的戚善。 箭出。 那弦被人大力拉动,在箭出的一瞬间快速来回弹动,发出一声嗡响。 戚善握着弓放下左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箭的轨迹。 下一秒,她露出粲然笑意。 ——正中靶心! 杨瑞英满脸惊讶,他竖起大拇指:“阿善的确是天赋过人,不过三箭就能射中靶心。”他跃跃欲试,“不如阿善与我比试一番?” 戚善摆手:“改日。” 她今日初次射箭,年纪又小,刚才第三箭着实用了大力,此刻手臂还有些酸痛呢。 -- 第25页 二皇子瞧见戚善的射箭天赋后,又想要招揽戚善入他的阵营了。 可惜旁边有个三皇子虎视眈眈,两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干脆拿了弓箭准备去旁边比个高下。 六皇子也试了试,表现亮眼,很快就能触靶。可惜有戚善珠玉在前,倒显得他天赋平平了。他和戚善说:“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新手。” 戚善眼眸很亮,她笑:“我说我曾经当过将军,还当过不止一回,你信不信?” 六皇子当然不信。 第13章 帝王侧 京都有一沉香楼,位于皇城不远的春崖街,传闻菜肴上等,装潢精致,往来皆是官宦人家的富贵子弟。 冬日刚去,柳梢不过带绿,沉香楼下便来了一个形状凄惨的少年。 那少年瞧着不过十七左右,身量不高,皮肤蜡黄,骨瘦如柴。春寒未过,他却只着一身满是破洞的麻布薄衫,发丝凌乱地跪在沉香楼门前,默然流泪。 过往行人偶有停驻者,待看到他身前的白布,以及白布下合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老者,瞬间一切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无钱葬父的可怜人。 怜悯归怜悯,这少年从上午跪到了下午,身前的破碗里也不过几文钱。 要葬一个人,这些钱是远远不够的。 那少年满脸悲愤,满眼的痛苦与绝望,忽的砰地一声把自己的头往地上砸去。他再抬起头来,地上已经有了血迹。 沉香楼每有一人出来,他便狠狠砸下头,一句不发,头却一次比一次磕得更狠。两三批客人笑着相携走出沉香楼,对他视而不见,继续向前走去,或坐上马车,或骑马而去。倒是这少年,不过一会儿额头便高高地肿了起来,淤青混杂着血丝和尘土,狼狈又可怖。 这尊荣吓退了周围不少人,人们哪怕不得不要从这楼前经过,也要绕开得远远的,视线不触及这少年和他身前的亡父。 少年再一次抬起头来,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幸而双手撑住了地面,将将免于摔倒的窘境。额头发热似地疼,喉头似有血腥之气要往上冲,他咬紧牙关吞了下去,目眩神迷之际听到有人经过面前时说了句“晦气”。 眼眶有些酸涩,少年垂下头颅,看到了自己父亲的脸。 死亡带走了他的痛苦,让他终于陷入永恒的平静。 少年失神地看着,想到不久之前这张脸还带着笑,将大掌抚在他头上,满是欣慰地说:“我儿有才,是为父下半辈子的依靠了。” 可是他还没享到福,就这么突然地去了。 而他为之骄傲的儿子,却连给他下葬的银两都没有。 苍天可恨! 这次沉香楼前无人出来,少年却突然用前所未有的大力将自己的头往地上砸。他想嘶吼,想要狂叫,最后的理智和尊严却叫他忍住了这冲动。 他不能叫人看更多笑话了。 或许是上天终于欣赏够了他的凄楚无助,少年再次抬头,发现面前终于有人停驻。 是个白面蓝衫的公子哥。 他的目光亮了起来,抿了抿干裂的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陈薇这次又是背着父母亲偷偷出来的。 她是宰相家唯一的嫡女,从小家中对她管教甚严,在她六岁时,父亲就请了很多女先生到家中来,从琴棋书画到后宅琐事,一一俱全地教导。自她有印象起,父亲就常常对她说一句话。 他说:“你身为我的女儿,注定要比旁人优秀。” 可惜陈薇天生一副叛逆性格。 她面上乖巧大方,样样出挑,凡是姑娘家们的活动向来是拔得头筹,京都中谁家谈起这位宰相嫡女,都要夸一句宜其家室。 可是背地里脱离了父亲的视线,她就马上脱下伪装,又幸好她母亲爱女入骨,常常替她在丈夫面前遮掩。等察觉母亲的纵容,这些年来陈薇胆子越发大,甚至都敢在父亲出门或进宫时,偷偷换了男装出门闲逛。 这一天宰相被圣上邀请进宫,陈薇得到消息后立马换了装扮,带了同样换了男装的贴身侍女玲珑出门了。 刚从后门溜出去,陈薇就没忍住伸了个懒腰,浑身轻松。她感慨:“当男人真舒服!”自言自语:“若我是个男儿就好了。” 不用成天缩在这小小的宅子中,所见不过这一方相同天空。 玲珑听到她小声的话语,不由笑:“小姐,你又在说胡话了!” 陈薇撇嘴,不理她,大步向前走去,旁人看到她这豪爽的步伐,是万万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女孩的。 陈薇是准备去书社看一看的。 她平日读的多是先生推荐的诗集画册,可是最偏爱的却是坊间那些不上台面的小说故事,往日一旦偷溜出来,她十次中有八次是要来这书社寻找有无新出的小说集。 只是去往书社,必定经过沉香楼。 陈薇就这么看到了那少年发了狠的一磕头。 “我这有十两,你拿去把你父亲葬了吧。” 少年沉默地看着这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把二两钱放进了破碗中。 他难以启齿,已经绝望到失声:在如今的世道,要想下葬一个死人,十两是远远不够的。 看出了他的难色,陈薇几不可闻地一叹。 她不是一个善心泛滥之人,今日之所以伸出援手,不过是觉得这少年郎有些特别——以前不是没有见过这种乞讨葬父的,只是对自己这么狠的却是第一次见。别人死了父亲都又哭又嚎,涕泗满面,恨不得满街人都听见才好;可这少年却沉默以对,哪怕人是跪着的,脊梁却没弯下过。 -- 第26页 她给他钱,不是心疼他年纪轻轻父亲就去了,而是心疼他注定非池中物,此刻却要流落于此,放下尊严受人冷眼。 陈薇是宰相之女,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富裕到可以带着很多银票出门。 正因为家族庞大,所以每月的用度都需要精打细算,陈薇每月的零花钱不过二十两,这次出门她不过带了一半,刚才已经尽数给了这少年。 再让她立刻拿出更多的银两来着实时强人所难。 可是俗语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陈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把自己左手戴着的玉镯摘了下来。 这玉镯翠绿颜色,通透又纯净,后又被人用金丝镶嵌成花纹加以装饰,但凡是稍微懂点行情的人看一眼这镯子,就知道它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更何况玉养人人养玉,这玉镯陈薇戴了多年,说不清是是它把陈薇养得气色更好,还是陈薇把它养得更加纯净温润。 如果她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玉镯了,给这少年应该足够他给自己的父亲下葬后,再用多余的钱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 玲珑一看她摘下了玉镯,慌得忘了上下尊卑,直接伸手拦住了陈薇的动作。 她慌张:“小——少爷!这东西可是夫人送您的生辰礼物,万万不可赠人!” 这玉镯丢了,以陈薇母亲的眼力,绝对不会发现不了。 可是…… 陈薇看了看那少年复又低下的头,心中满是无奈。 她说:“玲珑,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玲珑急得都要掉泪。 这玉镯要是没了,小姐是没什么,可她是免不了挨一顿打的! 正在争执间,忽的有人过来,弯腰递了一张银票给那少年。 见少年怔怔地望着自己,迟迟不接这银票,这身着一身青衫的公子弯了眉眼,笑意盎然问:“你莫不是只想接那玉镯,嫌弃我银两给得少?” 少年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宛若清风明月,又如青松绿竹,他站在他面前,弯唇一笑,那懒懒的笑意就从眉梢一直流淌到眼底,化作这春日最美的一道景。 那庸俗的银票被他纤长莹白的手拿着,仿佛也变得不染凡尘。 就连声音都那么好听,清越悦耳。 少年沉默接过银票,心想世间最上等的瑶琴弹奏出的乐声也怕难与他的声音相提并论。 “快离开这吧。” 少年看着他直起了身子,春风吹拂,将他的一缕青丝带到唇边。他抬手随意地拂去,露出一截莹白皓腕。 满街的人都忍不住偷瞧他。 看他纤长身姿,看他无双容颜,也看他风流举止。 亲眼见过他的人,此后也会开始相信这世间真有谪仙。 少年看他把目光落在少年满是脏污的手身上,又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声悠悠长长,又是怅惘又是遗憾,让人恨不得追问他到底为何感伤,又是为何长叹?好让人替他把这些烦心事通通解决,让他从此喜乐颜开。 他最终只是道:“你是个书生,你该好好保护你的手。” 少年的双手一直紧紧握住,放在身旁,如今那双瘦弱的手上却遍布血痕,混合着满地的尘土,若非这青衫公子的话,谁能猜到这是一双文人书生的手呢? 那麻布少年忍了一天的泪突然决堤而下。 他狠狠磕下了今天的最后一个头,抬起头来,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眶留下,可少年的双眼亮如星辰。 声音哽咽又嘶哑,郑重而有力:“程治生生世世不忘公子今日之恩!” 说完,他便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由于跪久了的原因,他站起的时候免不了踉跄几步,可他很快稳住了身子,带着亡父离开。 那青衫公子看他瘦弱的背影,不由一笑,目露欣赏。 周围人见他这一笑,只觉得这春风都仿佛更和煦了一点,吹得人心头都暖和起来。 见他转身仿佛要进入楼中,陈薇终于回过神来。 情急之下,她竟快步上前,想要抓住这青衫公子的长袖。 只可惜,那江南特有的锦绣天韵纱从她的指尖飘然而过,再望去,那青衫公子已然转了身,冲陈薇挑眉,轻声问:“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陈薇一时不由想醉倒在他眼中的笑意里,下一刻又被他的话惊醒。 她大惊:“你说什么胡话?” 她死不承认,那青衫公子也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留下了一句话就转身离去。 “姑娘人美心善,只是玉镯这东西,到底是不能随便赠与的。” 且不论陈薇听了这话后是如何面色通红又羞又恼,青衫公子上了三楼,来到了熟悉的包厢里,刚进门,就被人亲密地揽了肩膀。 杨瑞英笑:“阿善阿善,果然是日行一善了!” 第14章 帝王侧 戚善被他搂得身子一歪,差点往他怀里撞去,幸好她这些年武功练得好,底盘扎实得很,受这大力也不过微微晃了晃,立马又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她左手抬起,不着痕迹地卸下杨瑞英垂在他身前的手臂,满眼嫌弃:“好好的一个大男人,可别和我凑得那么近。” 那手纤长莹白,触感柔嫩,在他的手腕上一触即过。 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从杨瑞英心头划过,仿若是柳絮拂过脸庞,又仿若猫儿拿爪子挠你的手心,让人心头酥麻。但这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杨瑞英甚至没有来得及细想,他顺势收回了手臂,扬眉笑:“你和六皇子待得久了,竟连他的坏习惯都学来了。” -- 第27页 随着魏洵几年来的存在感越发的强,如今满皇宫里,谁人不知道这位爷洁癖成疾? 爱干净整洁是一个好事情,可是魏洵在这一方面却未免有些过于病态了,每日讨厌他人的触碰,更传闻他成年之时皇后往他房里塞了一个如花姑娘,可他却不解风情地直接让人把这姑娘带了下去,又是换床铺又是换枕套,可把他宫殿里的下人累了个要死。 杨瑞英觉得戚善这几年和六皇子一直玩在一起,可真是把六皇子的洁癖学了大半。 他回忆起小时候胖嘟嘟又活泼可爱的小阿善,不由纳闷:“我记得你小时候还和我一起捉蛐蛐捉迷藏,怎么现在连让我碰一下都不允许?” 他好心劝:“阿善,学六皇子那样,你是娶不到媳妇的。” 媳妇? 戚善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满不在乎地说:“娶不到就娶不到吧。” 哎,娶个姑娘回家可不是害了人家嘛。 杨瑞英说完后也觉得自己担心太多了。 犹记得去年百花宴举办得如火如荼,那些姑娘们在岸上赏花作词,就见到一叶轻舟从远出晃晃悠悠地漂来。船上有两人正执旗对弈,一人着玄衣,面目冷淡,身姿笔挺地坐在垫上,气质庄重;另一人却一身白衣,单手支着下巴,歪头拿着棋子笑。 姑娘们也不知道那棋局结果如何,只见那白衣公子忽的把手中的棋子轻飘飘地放到棋盘上,然后侧过了头,往岸上看了过来。 就是这么一眼,不知让多少姑娘失了神。 这白衣人自然就是戚善了,那日她和魏洵相约泛舟,便在船上手谈一局。两人思绪都在棋局上,不知船已然漂到了此地,遇上了在姑娘们之间颇有名气的赏花宴。 戚善不过是听闻岸上有人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哪里想得到后来会惹出一系列的闹剧来。 “倒是我忘了户部侍郎家的周千金了。” 杨瑞英调侃。 户部侍郎家的千金周小姐那一日正在赏花宴上。她离江边近,目力又好,正好把那船上的情况看到了。戚善那一偏头,倒叫这位周小姐把他的脸看了个清楚,那如画容颜顿时叫她怦然心动,怔在原地,恍惚间竟然觉得来人世间走这么一遭,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似的。 待打听到这就是安国公家的戚世子后,周小姐当即就回家求自己的父亲了,说是非戚善不嫁。 户部侍郎自知自家是绝对高攀不起安国公家的,也不自找丢脸,贸贸然跑去安国公府惹人笑话,只让妻子把女儿看严了,再也不让她随意出门。 可惜周小姐交友甚广,又画得一手好画,等到她把那日戚善的侧颜画下来后,戚善顿时在京都闺秀们的圈子中出了名。 再后来,但凡是谁家的宴席请了戚善过去做客,姑娘们都会争相赶去,虽然男子和女子的宴会不在一处,可若是有心的话,想要见戚善一面也并不难。戚善长得好又毋庸置疑,久而久之竟然传出了“世间难得戚家郎”的说法。 杨瑞英坐在了戚善的对面。 见对面人敛眉低眸手执瓷杯,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去却觉得味道一般,然后继续和戚善说:“今天过后,周小姐又要有伴了。” 方才楼下女扮男装的姑娘,只怕会成为第二个周小姐了。 戚善叹了口气,无奈:“到底是个姑娘家,贴身的手镯赠人的确不好,更何况我看她那婢女的反应,像是这镯子有什么非凡意义一样。反正这银两于我来说不过什么,既是帮了那程治葬了父亲,又能够帮那姑娘留下自己的贴身事物,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她总结:“值得的。” 杨瑞英感慨:“难为你一番心思了。” 又问:“不过我看那姑娘装起男人来有模有样,步子迈得大,态度也大方自然,若不是你说破,我竟然还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儿身。你是如何看出的?” 这可是问到专家了。 戚善握拳轻笑一声,只说:“只能说你眼神不好了。” 其实是她装久了男人,对这一方面摸出了一点心得体会,陈薇虽然已经扮得仿佛是个寻常公子哥了,但在她看来还是有迹可循。 更何况哪家的公子还戴玉镯的?这瑞英也真是够傻的。 不过傻一点也好。 傻一点,和他当朋友才舒服,也不必担心太多。 杨瑞英又问:“那你好歹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程治是个书生的?” 他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手上伤痕虽多,那手却称不上粗糙,不像是经常做活的样子。”戚善解释,又莞尔:“当然最关键的是,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她说:“是墨香。” 杨瑞英恍然大悟。 “你今日邀请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解疑吗?” 戚善问。 她今日原本准备是要陪母亲和姐姐去城外的寺庙里上香的,若不是杨瑞英一纸文书把她喊了出来,她此刻已经在庙里面吃上素斋了。 “我当然有事和你说。” 杨瑞英不满地给了她肩膀轻轻一拳,“更何况哪怕无事,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要你陪我坐一坐又怎么了?不耐烦了是吗?” 除了魏洵,戚善的确和杨瑞英关系最好。 -- 第28页 听闻他仿佛有些不高兴了,戚善连忙给他斟茶,笑嘻嘻赔罪:“哪儿和哪儿的事情?你见我哪回不耐烦了?” 杨瑞英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没回他有事喊戚善出来,她真是从没推辞过,也没态度不好过。 她脾气从小就好,和她相处过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饶是二皇子那个暴躁脾气,见了她也得笑呵呵说一句“阿善好”,可见她做人的确没的说。 杨瑞英便直接道:“我一月后将会参军,随军去往西北边境。” 西北蛮夷这么多年来一直蠢蠢欲动,多次进城抢掠,随着圣上这几年身体的越发衰弱,这些蛮夷日益嚣张,于是这些年来西北边境频频发生战火。 对于很多人来说,西北边境意味着危险,但却也意味着机遇。许多贫穷家庭出身又没有读过书的人都会选择去西北边境待上几年,哪怕不能给自己博一个军功出来,在西北历练几年后,回到家乡耶能有个不错的官职。 只是对于很多家世好的子弟来说,靠着家里的关系去一个安稳的地方混几年,回来升迁照样不成问题,像杨瑞英这样出身好却要去西北拼命的人可真是不多见。 戚善不问为什么,只认真看他,沉声:“确定去西北了吗?” 她目光深邃,千言万语都在里面,但这目光却让杨瑞英感到安慰。自从下定决心后,他父亲并不反对,祖母和母亲却整日以泪洗面,劝他安安稳稳地待在京都。只是对于杨瑞英来说,京都的安逸只让他感到厌倦。 他想和他的祖父一样,在他应该待的地方,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杨家人的血汗,注定是要洒在战场上的。 杨瑞英目光恳切,收了笑脸,回视她:“我已经深思熟虑过。” 他在文学方面表现并不优秀,从小在课上就表现平平,少傅只说他踏实务实,却不会像夸戚善那样夸他“颇有灵性”。杨瑞英知道自己不是当文官的料,他自己也对于从武更感兴趣——他仔细考虑过,决定去西北,从基层一点点干起。策略学了不少,但是却没有一点实际的经验,对于他来说,西北地区是一个很好的成长的地方。 甚至他也做好了意外来临的准备,做好了再也回不到这个故土的准备。 戚善说:“我支持你的决定。” 杨瑞英就欣赏戚善的善解人意。 他笑,怂恿戚善:“你我都是武将世家出身,阿善不如同我一起去边境?”他说,“毕竟你的功夫也好,少傅都夸你天赋异禀。” “不是不愿意去西北,只是有难言之隐,请瑞英你体谅。” 戚善叹了口气。 这难言之隐自然是她的身份了。 随着她近些年年龄增长,她在防止身份暴露方面要花的精力更多了,同他人的相处也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如今她尚且在京都,有母亲姐姐和徐妈妈照应,尚且如此艰辛,等到去了都是男人的军营,要隐瞒岂非更困难? 在没有确保自己不会给家人带来灾祸前,戚善是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的。 她执起茶杯,最后只是道:“以茶代酒,祝君一路顺风。” 杨瑞英和她轻轻碰杯,算是回应。 第15章 帝王侧 第二日戚善就进了宫。 她自小在宫中常住,又因长得是一等一的好看,见人更是未语人先笑,宫里待久了的宫女太监都认得她,就连看守宫门的侍卫都眼熟她。见戚善从马车里一跃而下,快步走来,这守门的侍卫当即露了笑,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世子今日来得比往日早。” 戚善虽然如今已经不再在东五所念书了,但是却经常隔三差五地进宫来找魏洵,要么约他泛舟出行,要么同他一起看书论道。 满宫廷谁人不知戚世子从小最是与六皇子要好?若说这世间还有人能够让六皇子暂时忍耐住自己的洁癖毛病的话,那么此人必是戚世子无疑了。 戚善说:“可不是,迟点就赶不上六皇子的午膳了。” 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把纸扇给自己扇了扇。她从小鬼点子就多,去年冬天又不知为何爱上了纸扇,于是这把纸扇便跟着她从冬天扇到了如今春天。 说来也是,若是换做他人,大冬天的还拿纸扇扇风,旁人指不定要笑骂一句“疯子”,可到了戚善身上,大家却怎么也骂不出口:着实是因为她长得过分俊俏,那如玉手指握着纸扇,当真是君子如风,潇潇洒洒,爽朗清举,圣上年前见了戚善也不由赞他有魏晋遗风,可称名士风流。 侍卫知道她爱开玩笑,听了这话也不由忍俊不禁。 他只随便检查了一下,就连手都没有碰到她身,只是把目光上下巡视一会儿,就轻松地放戚善进去了。 这便是宫廷常客的好处了。 当今圣上有一后四妃九嫔,妃嫔们共为圣上育有十子八女,其中又有三子二女早薨,如今宫中成年了的皇子不过只三位:正是静妃生养的二皇子,瑞妃生养的三皇子和生母早逝的六皇子。 皇后本来当年拼了命生了大皇子魏珞,大皇子周岁就被圣上封作了太子,从小就被圣上带在身边悉心教养,魏珞也不负众望,从小聪慧过人,只可惜在六岁那年竟然生了水痘,意外去了。 皇后早年在生魏珞的时候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在魏珞逝后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后来虽然稍有振作,只是到底是不如一般人康健,肚子也一直没有音讯。近几年随着皇子们的长大和圣上的逐渐老去,静妃和瑞妃的气焰都愈发盛人,也不知皇后怎么想的,竟然把一直默默无闻的魏洵收作养子,开始教养起来。 -- 第29页 如此一来,魏洵便从一个无人问询的小透明一下子宫中人人追捧的对象。如今皇后无子,魏洵作为她唯一的养子,便勉勉强强地沾了半个“嫡”字,若论起对那个位置的争夺,他如今可比二皇子和三皇子更加名正言顺。 身份改变后,魏洵当然不能继续住在东五所那个破落小院了,皇后命人修整了景秀宫,魏洵很快就搬了进去。 戚善穿过御花园,正往魏洵的景秀宫走去,不料半道碰到了一身劲装正往外走的二皇子魏澹。他见了戚善,惊喜地迎了过来,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英俊脸庞顿时布满了笑意。戚善偏头假意没看见他,不料魏澹竟不顾及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直接大喊出声。 “阿善!” 他喊得亲热,眼中更是要放光。 戚善已经当了瞎子,此时更不能当做自己还是个聋子了。 她只能偏过头来,假意才发现魏澹似的,惊呼:“二皇子!”她收起纸扇,轻轻敲打自己的掌心,笑,“真是好巧,这么大的御花园,都能和殿下相遇。” “阿善,许久未见,你真是一日赛一日的俊了。” 魏澹是个爽朗的性子,每次见到戚善都会将她一夸再夸,从不吝啬赞美之语。他亲热地问戚善:“你今日进宫为何事?” 戚善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就又皱眉冷眼,收了笑脸,一脸恨恨地样子:“我知道了!你肯定又是来找魏洵那小子的。” 他说完又忍不住拿目光期待地看戚善,指望他能给出一句否认来,却只看到戚善笑着颔首,大大方方地承认:“正是如此。” “魏洵,又是魏洵!” 魏澹气得踢翻了旁边的石凳一脚,满脸不悦。 他从小就欣赏戚善,觉得戚善对自己胃口,也做了不少收揽戚善的事情来,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戚善偏偏一天到晚地要跟在那个没娘养的魏洵身后。 魏澹不喜欢三皇子魏琰,对于魏洵也没好感:他总觉得魏洵小时候就心眼多,那时候瘦瘦小小的样子就扮可怜来让阿善来心疼他;如今年纪大了,脸长开了,身子也拔高了,就更加会利用自己的那张脸蛋引得阿善天天往他那里跑。 着实是个狡诈之徒! 魏澹说:“阿善,不如今日随我去郊外猎场狩猎?” 他伸手要抓戚善的胳膊,“我很久没有见到你骑射时候的英姿了,今日该给我展示展示。” 下一刻,感受到掌中戚善胳膊的纤细瘦弱,他不由大惊出声:“阿善,你为何单薄如此!你近日身体可有恙?” 戚善一怔,很快把手臂扯出,她不慌不忙,顺势咳嗽一声,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喑哑了:“竟被殿下发现了。” 她摆手,“春寒陡峭,前几日赏月时穿得又有些单薄了,不免受了些凉。” 魏澹顿时有些忧心忡忡:“现今可好了?” 戚善有些勉强地笑:“已经无碍了。” 这可不是无碍的样子。 魏澹再去看戚善白皙的脸,竟也觉得仿佛是大病初愈的苍白虚弱。她这个样子,魏澹又怎么好强迫她再同自己去狩猎?他只能叹了口气,嘱咐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前几日我不是得了几株上好的人参?你等会儿寻出来给世子送过去。” 见小太监应下,他才满意点头。 眼见和其他人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纵然有些不能与戚善同游的不甘和遗憾,魏澹也只能和戚善依依不舍地告别:“阿善,改日你病好了我再和你一起去狩猎。” 戚善笑着说好,终于把一步三回头的魏澹给送走了。 见他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吁出一口气,收了刚才的虚弱姿态,庆幸地小声嘀咕:“幸好他也是个傻子。” 说完,又啪地打开纸扇,得意地笑了笑,继续大步往景秀宫走去。 魏洵性格有些怪异,过分喜静,又过分爱洁,因此景秀宫的宫女太监数量是全皇宫所有宫殿里人数最少的。 戚善踏入景秀宫中,随便找了个旁边浇花的宫女问:“你们六皇子在吗?” 那宫女登时红了脸,目光在戚善的脸色划过,就羞涩地低下了头,低声细语回答:“殿下似乎在书房。” 戚善轻声道了谢,就朝着景秀宫的书房走去。宫女这才敢抬头,目光有些痴痴地看着他纤长的背影,等到她消失在转角,才低头轻声叹息一声,拿起水壶继续给花浇水,她心思渐渐飘远,想:世间难得戚家郎,果真所言非虚。 魏洵正站在书桌前提笔练字。 他小时候刚去东五所的时候,因为字写得不好,没少被魏澹魏琰冷嘲热讽,心中就落下了阴影。因此哪怕如今已经练得一手好字,但是每当心烦意乱时,他还是会习惯性地提笔练习,既能够宁心静气,又能够继续练字,实在一举两得。 他左手挽袖,右手提笔,在纸上缓缓书写。 散愁二字逐渐出现在洁白的宣纸上。 当笔墨写下愁字的最后一个心,魏洵忽而听到了一阵猫叫。 那猫缓悠悠地喵了一声又一声,声音绵长,仿佛是一只小奶猫,叫声里仿佛带了些还没断奶的黏糊劲,又软乎乎,又亲密密,直往人心坎里叫唤。 魏洵放下笔,无声叹息。 那小奶猫似乎跑了,可是很快又来了一只小奶狗,汪汪地轻声叫着,一声又一声,还是只很有耐性的狗。 -- 第30页 魏洵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 戚善蹲在书房外的地上,正偷着笑,忽然见头顶的窗户被打开。 她抬头,正好对上了魏洵清冷的眼。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扯嘴角,嘲笑:“真想请教安国公,他是否知道自己生了个狗妖猫妖转世的儿子?” 他冷淡:“戚善,你真是长出息了。” 戚善笑眯眯地站起身,仿佛挑衅似的,又当着他的面,再次喵了一声。 她说:“凡间忧愁别离,烦恼三千,我路过如此,见公子俊秀清逸,实在心动。” 春日的风还有些寒意,她眼角眉梢却是一排暖意洋洋的笑。 像是变戏法似的,戚善从背后拿出了一枝桃花,递到了魏洵的面前,笑问:“不如公子随我走,去那世外桃源,快活潇洒,岂不美哉?” 那桃花长得正好,花瓣粉嫩,被宫人悉心养护,这才娇美绽放。原本在御花园中舒展身躯,正待完全开放,如今却被人残忍地摘下,拿来作了礼讨好人。 魏洵的洁癖这时候也完全消失了,他又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口气,到底是伸出手,把那一枝桃花接了过来,拿在手中。 他说:“阿善,不要胡闹。” 语气像是轻斥,又像是纵然。 第16章 帝王侧 书房里没有花瓶,魏洵拿着桃花,让下人找了一个上好的青花瓷器花瓶,摆在了书桌上,然后把那桃花插了进去。 于是这冷清干净的书房终于有了一点亮色。 桃花的香味并不浓郁,只有细细地闻,才能感受到空气中淡淡的甜香。 意外的,魏洵觉得还不错。 他回头看拿着纸扇信步走进来的戚善,又忍不住皱起眉头,眼神嫌弃:“怎么还没玩腻这扇子?” 周围的人都说戚善执扇的模样风度翩翩,只有魏洵一人始终觉得她是小孩子心性,那扇子对她来说和玩物没什么两样。 啪的一声,戚善右手手腕微转,那扇子就灵活地在她手中打了一个圈,然后被打开,露出扇面上两个大字来。 正是她亲自题的“真假”二字。 这字笔墨浓重,被她写得狂娟写意,一笔一捺都像刀锋,仔细看来还有些杀伐之气。戚善字写得好,这两字更是发挥了她十二成功力,饶是看不惯这扇子的魏洵,这一刻也不由再次被这二字吸引,目光有些怔忡。 戚善笑:“这纸扇要玩得好,也需要花费不少精力。” 刚才那动作,别看她完成得轻轻松松的,可要是换了旁人,至少是要勤学苦练一月才能有所小成。 对于戚善的炫耀,魏洵只是收回视线,嗤之以鼻:“小儿心性。”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长大了,饶是一向鲁莽的魏澹都在最近几年收敛了张扬的性格,变得比以往稳重许多。只有这戚善嬉笑怒骂一如往日,每日养花弄草、吃喝玩乐,过得比她已经颐养天年的祖父还要舒适。 “是你们活得太累了。” 戚善叹息:“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当然要人生得意须尽欢。” 恐怕只有戚善才会这么想。 魏洵不置可否。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早些年讨厌戚善的理由来:出生世家,家中独子,备受父母长辈宠爱,进了宫又轻而易举地得了皇后的青眼;她的出生就踩在了数万万人头上,注定被长辈呵护,喜乐长大。 正因为有戚善这样的人存在,魏洵才更相信这苍天是真的不公,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彷如深渊咫尺,遥不可及。 戚善听见他的轻哼,并不生气,只是摇头晃脑,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带了一点忧郁来。 她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也有天大的难处。” 天大的难处? 魏洵觉得戚善又在信口胡说了。 他觉得可能是春日到了,连一向乐观无忧的戚善都得了春愁,开始顾影自怜感怀自伤。魏洵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懒得理睬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倚在塌上,借着窗外的春光开始看了起来。 戚善见他又开始把自己当透明人,不由无趣地撇了撇嘴。 她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坐到了魏洵的书桌前,拿起他的字帖开始欣赏起来:“唯有明月尽散愁——” 她噗嗤一声笑了,“字是好字,这诗却是哪里看来的酸诗?” 着实不是魏洵的风格。 魏洵被她吵得书都读不进去,有些不耐烦地收了书本,回头冷冷看她,眼角微扬,语带嘲讽:“正是大诗人戚世子五年前在东五所的大作。” 他笑吟吟:“你说是哪里来的酸诗?” 这目光刺伤了戚善脆弱的心灵。 她没想到魏洵居然还记得她几年前瞎编乱造的诗句,更是拿这不像样的诗句来练字,想到自己刚才这句话不仅嘲笑了魏洵的品位,又把几年前的自己也中伤了,一时有些讪讪地放下了字帖,目光闪烁。 “我作的好诗那么多,你偏偏要拿这句练字……” 说到后来,又有些感动:“我都忘了,你却还记得。”她目光殷殷地看着他,“阿洵,你果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魏洵又捧起了书,懒得理她。 他之所以能牢记这句诗,不正是托了她本人的福? 犹记得那年夏天,戚善开始对诗酒感兴趣,半夜三更不睡觉,晚上院子又上了锁,她便不顾身份形象地钻了狗洞,跑到了魏洵的房间里,把熟睡的魏洵硬生生叫醒,然后拉了他跑到了屋顶上对月饮酒。 -- 第31页 魏洵还记得那个晚上,戚善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衣,笑嘻嘻地饮了一口又一口酒,开始发酒疯,在屋顶上指着月亮说:“这世间诸生皆苦,凡间来来往往,天上人只当看笑话。” 说着说着,她突然开始流泪:“阿洵,活着真难。” 魏洵记得她当时拿袖子粗鲁地擦脸,然后露出一双红通通的眼,怔怔地坐在屋顶上好久,只迷茫地看着天边一轮圆月。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洵才低低听她念了这句诗。 这诗算不得好,魏洵当然知道,可是午夜梦回,这些年来不知多少次想起那晚上她的脸、她的泪,竟然不知不觉把这诗烙在了脑海中,多年不能忘怀。 戚善完全不记得自己念过这句诗。 她脑海中回忆了半晌,还是不记得自己是何种情境下念出的这诗,索性放弃了。于是又继续看下一张字帖。 “己巳,麻柳,无音?” 戚善好奇:“阿洵,你写的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魏洵翻页的手一顿。 下一刻,他继续看书,平静回:“书上随便看的词,就拿来写了。” 戚善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毕竟自她从小认识魏洵以来,他就经常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完全不算什么。 她说:“你这里有什么志怪小说吗?我想看。” 真是理直气壮。 魏洵恨不得让她彻底闭上嘴,他抬头瞪她:“第三列第六行,找你的书去!” 戚善看得书杂,当初魏洵搬进景秀宫整理书房的时候,她硬是要跑来插一脚,塞了很多自己爱看的书进来,其中不乏一些精灵志怪,都被魏洵整理在了一起。 戚善又走去书架前,果然找到了几本书籍,她随意翻了一本还没看过的出来,走过来坐到了魏洵对面,也看起了书。 她存在感太强,魏洵蹙眉:“你别和我待一块儿。”他说,“你去那边的椅子上坐去。” “你这人好生霸道。” 戚善才不管他,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还让外面的小太监去给她拿一些零食来,比魏洵这个主人还要怡然自得。 她笑:“多少人想要和我待一块儿我都不愿意,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戚世子不仅长相是京中一绝,就连这厚脸皮的功夫,怕也是甩了京中其他人远远一大截。 魏洵无语地看了她半晌,终究还是放任她去了。 小太监很快把茶点都端了上来,戚善一边看书一边吃零食,别提有多美。 三月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把人心底的困意都晒了出来。戚善没看一会儿书,就感到一阵困倦,她没有试图抵抗,反而把书往旁边一放,就枕着自己的胳膊,把手在了塌上的红木小桌上,开始呼呼大睡。 魏洵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房间里的寂静。 他挪开了面前的书,就看到了侧着头枕着胳膊睡得香甜的戚善。午后微醺,她嘴唇微张,睡得无知无觉,像个初生的婴儿,不设防备。 魏洵看着她,不自觉出了神。 她怎的睡得如此放心?难不成,她竟是真的信任他么? 魏洵的目光逐渐复杂。 窗外有打扫的小太监经过,虽然步履已经放轻,到底是弄出了声响。察觉到戚善微微皱起的眉,魏洵的目光冷冷扫过窗外的太监,眼底全无感情。 他无声张唇:“滚下去。” 那太监触及他冰冷的目光,不由吓得一愣。 下一刻,他赶忙退了出去。 直到离开那一处庭院,他才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冷汗早已沾湿了后背。 这一觉戚善睡得极好。 等到她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晚霞布满天空,从窗边看去,这宫廷的四方天空也是余晖温暖的红色。 她睡得沉,这会儿刚醒来,意识还是有些不清楚,只呆呆地看着天空,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 戚善看晚霞,魏洵就看她。 两刻钟后,他才说:“皇后娘娘让我们去她殿里用晚膳。” 或许是还没清醒,这一刻,戚善竟然从魏洵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难得的温柔来。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那我们现在去吧,我正好有些饿了。” 两人到的时候,皇后早就让人摆满了整整一桌的佳肴。 戚善瞧清菜式后,不由露出了微笑:“还是娘娘最疼我,都是我爱吃的。” 皇后说:“我心中惦记着你,你倒好,进宫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阿洵那里,也不晓得来看看我。” 戚善笑:“这不是来了?娘娘不要误会我。” 戚善小时候长得圆圆胖胖,十分讨喜,她进宫的时候正是皇后丧子后心情最低沉的那段时日。戚善人如其名,善良又贴心,知道皇后心情不好,每次见她的时候都努力逗她开心。 她的这番心意,皇后岂能感受不到?她心中自然是十分安慰。投桃报李,在戚善待在东五所的那几年,她明里暗里都把戚善照顾得很好。 不得不说,戚善的出现从某一方面填补了皇后有些失落虚无的心灵。戚善感激她在宫中的照拂,她却更感谢戚善给她带来的心灵慰藉。 三人一起吃饭。 聊天更多的却是皇后和戚善,魏洵只在旁边偶尔应答。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怕要以为皇后和戚善才是母子。 -- 第32页 饭吃完后,又聊了一会儿,戚善就提出要走了。 她年纪略长后,便不能随便在宫中过夜了。 皇后有些不舍得,但宫规不可废,只能叮嘱:“阿善,别忘了多多进宫来看望我。” 戚善看到她鬓边已经隐约可见的白发,心中隐约有些酸涩,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微笑承诺:“一定。” 皇后于是露出了笑。 第17章 帝王侧 戚善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料想祖父母和父母这时候已经休息了,她便歇了去道晚安的心思,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结果推开门就看到了正坐在塌上出神的梁氏。 她连忙笑着快走几步,挨着梁氏坐了下来,亲亲热热地挽着梁氏的胳膊,清脆地喊:“母亲晚上好!”又问,“怎的今日这么迟还没休息?” 梁氏睨她一眼,轻哼一声,不说话。 戚善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只好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母亲,我错了。” 梁氏一向不喜欢她频繁进宫找魏洵。或者说,她是不喜欢戚善和任何男人接触得太近,从魏洵到杨瑞英,她一个都瞧不过眼。 梁氏默然无语。 屋中的其他人早已被徐妈妈带了下去,只留下了母女二人。昏黄的灯光下,梁氏静静地看着女儿秀美明丽的脸庞和黑白分明的双眼,心中叹气。 ——阿善明明从未在自己的容貌上做过遮掩,为何那些人竟然一个个成了瞎子,只当她是翩翩少儿郎? 想到那句名满京都的“世间难寻戚家郎”,梁氏心中就是又好气又好笑。 当然更多的还是心酸。 好好的女儿家,何故会被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亲自推到这个地步? 阿善今年已经十七了。 长女阿静在十七岁这年,孩子都已经出生了。可自己的阿善呢?她不仅要守着自己的身份秘密,承担被强加的责任,甚至可能还要孤独终生。 想到这,梁氏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她伸手,抚摸女儿的脸庞,看到她懵懂抬头,一脸疑惑,眼眶就不由湿润。她轻轻抱住戚善,温柔说:“阿善,我们不当男孩子了好吗?” 不要这么累了,也不需要整天担惊受怕了,好吗? 戚善愣了一下。 她知道梁氏的意思。自从戚善十四岁来了月事后,梁氏就不止一次提出过,想要让戚善这个世子的身份消失——换言之,她想让自己的儿子“戚善”去世,再把自己的女儿“戚善”以另一种身份接回来养。 这决定要冒的危险是极大的,因为哪怕戚善从此养在深闺,外人不知晓个中缘由,家里的人总是瞒不过去的。戚善这么多年来天资聪颖,文韬武略哪个不是样样拔尖?安国公一向以她为荣。若是知道这让他骄傲的儿子竟然是个女儿身,哪怕他不怪戚善,可是怎么会原谅梁氏? 再退一步,饶是安国公那边过得去,戚善的祖父母那关又如何过得了?两位老人岁数都大了,宠了戚善十七年,又怎么能接受这个结果? 戚善搂住梁氏的脖子,轻笑:“娘,我喜欢当世子。” 她声音轻轻的,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声音一派天真:“当世子多威风啊?皇子们都不敢得罪我。” 梁氏说:“阿善,我怕,我是真的怕。” 她哽咽:“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的小阿善了。” “娘,别哭。” 戚善把脸贴到梁氏的脸上,声音低沉又温柔,她说:“我当男孩儿多好啊,不用整天闷在家里,天高海阔的,”她笑,“我还能当大官呢。” “女孩儿哪能这么自由自在?” 她骄傲地抬起头,自我吹嘘:“春闱快开始了,您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等女儿我给你考个功名回来。” 梁氏只好破涕为笑,掩了自己的忧愁,强颜欢笑。 她点了点戚善的额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阿善,过你想过的人生。” 因为和梁氏在这一晚上的对话,本来对春闱无半分感觉的戚善突然升起了好胜心,开始闭门不出,全力准备马上就要到来的春闱。 老太爷和安国公当然喜不自禁,忙吩咐家里人不准随便打扰戚善;饶是疼爱孙子的老太君,这时候也收起了自己的心疼,只等考试结束后再给自己的乖孙好好补一补。 杨瑞英中途来找过戚善,想要叫戚善一起出去玩。 戚善回绝了。 “等我考完试,你便是找我陪你去摘月亮,我也义不容辞。” 戚善这几日整天待在家中看书,染了一身墨香味,她放下策论,和杨瑞英道歉:“瑞英,真是对不住,你快去军中了,我却不能好好陪你。” 杨瑞英又不是那种矫情地非要人陪的小孩,他也知道春闱的重要性,和戚善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并不打扰她复习。 宫里的魏洵和皇后也知道了戚善正在闭门备考的事情,纷纷送了不少补脑养身的好东西来。魏洵更绝,他直接遣亲信送了一封亲笔书信来,嘱咐戚善千万不要在考前喝酒壮胆,只因她喝完酒做的诗水平都要降个七八成。 对于他的好意,戚善只是冷笑一声,嘱咐那送信人带了几本自己的字帖回去:“告诉六皇子,这可是世子我十五岁时候的字,够他练习的了。” 那小太监听出了她在嘲笑六皇子的字,额头不由冒出冷汗,只是他到底身份卑微,只能苦着脸把字帖带到了魏洵的面前。 -- 第33页 本以为会挨一顿骂,没想到六皇子竟是接过了那字帖,面上并无怒色。 小太监出门前鬼使神差回头望了一眼,就看到六皇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字帖收在了柜中,唇角微扬,眼中也带笑。 神态是从未见过的温和。 小太监一瞬间有些恍惚。 春闱这一日很快到了。戚善在老太君的催促下,早早吃了有好兆头的红鸡蛋,然后背着满满的干粮,带着整个安国府的期待和希望,斗志昂昂地向考场出发了。 出发前,面对着一脸担忧的家里人,戚善的表现反而是最淡定和轻松的。 她自信满满:“诸位只等我的好消息!” 她这么一说,再沉闷的气氛也不由变得轻松起来。 梁氏笑出声来:“回头考砸了,看你怎么哭。” 老太爷却哈哈大笑,开心地抚着花白长须,一个劲说:“自信是好事!我觉得阿善此行一去,必定前途一片光明!” 还说自己给阿善取的名字好,一定会万事大善。 大家于是都面带笑脸,送走了戚善。 戚善就这么进了考场。 让她惊喜的是,监考的考官竟然是教导了她多年的郑少傅。郑少傅也没想到会在此地再次看到爱徒,不由怔住。 见戚善皱着一张俊俏的脸蛋对他挤眉弄眼,郑少傅哭笑不得。 只是考场到底不比别地,郑少傅发了卷子,又说了一些教导的形式话,全场考试下来,也没表现出自己和戚善的熟悉。 偶尔目光划过,见戚善姿态端正,难得肃着小脸,奋笔疾书,眼中全然是欣慰:到底是从小看大的孩子,戚善能顺顺利利的,他当然比谁都开心。 三日很快过去,戚善交了卷,轻松地走出了考场,坐上马车回到了家里。 安国公紧张地问:“阿善,感觉试卷如何?” 戚善急着去洗澡,言简意赅:“十拿九稳。” 这四个字简直犹如定海神针,只把安国公说得心花怒放。 考完第二天,杨瑞英就邀请戚善出去玩了。 戚善想到他再过十多日就要离开,自己考试也已经结束,是该好好陪伴他一下了,因此爽快答应,谁知道到了聚会的地点,才发现原来不止杨瑞英一人。 魏澹本来坐在桌边饮茶,见到戚善进门,连门起身相迎:“阿善,你可算是来了。” 戚善刚扬起的眉马上落下。 她回头看身后的杨瑞英,企图用目光谴责他知情不报。 对此,杨瑞英只能无奈地把双手一摊,表示自己的无辜。说起来,魏澹的母亲还是他的姑母,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很多时候杨瑞英都没有办法拒绝魏澹。 只恨他前几日说漏了嘴,魏澹知道他和戚善有约后,厚着脸皮也要加入,还言之凿凿:“我和阿善也是从小长大,这回她春闱结束,我该好好给她庆祝一下。” 眼看着戚善兴致不高的样子,作为组局人,杨瑞英只得端起茶杯赔笑。 “今日大家在此一聚,一是祝福阿善金榜题名,二是我离京在即,此去不知何时再回,便想在离别前和大家多聚聚,三则——” 杨瑞英抬头看魏澹,露出笑脸:“也是庆祝二皇子将要娶得如花美眷了。” 魏澹竟是要结婚了? 戚善提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魏澹:“是哪家的姑娘?” 都说人生四大喜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 眼见要迎来人生一大喜事,可魏澹表现得却并不非常欢喜,他面色淡淡,眼神也无起伏,只是随意道:“陈宰相家的姑娘,单字薇。” 看戚善似乎很感兴趣,杨瑞英在旁补充:“虽然不曾见过这位陈小姐,但听说她相貌上等,琴棋书画洋洋出类拔类,性格又温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姑娘了。” 这当然是他听家里人说的。 魏澹听他这么夸,笑着说:“如果你喜欢的话,让给你也没有关系。” 满不在乎的模样。 杨瑞英当即大惊失色,厉声道:“二皇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他连忙澄清,“我和这位陈姑娘是断然没有关系的。” 戚善也觉得魏澹这话说的过分,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这话对瑞英和对陈姑娘都不尊重。” 见两人都有些生气了,魏澹撇了撇嘴,只好认错。 三人见面的地方是个戏楼。 楼下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楼上三人却对坐无语,聊了一会儿就无话可说,干脆叫了点零食来,开始看楼下戏台上的戏曲了。 如今唱着的戏曲正是由时下最热门的书生小姐的话本改编而来的。 三人看了一会儿,都不是很感兴趣,干脆开始玩起桌上的骰子。 都是年轻人,玩着玩着就开始下赌注了。 杨瑞英坏心思地说:“输了的人不如去楼下戏台上表演一曲?” 这可真是恶毒心思了,存心想要输的人出丑。 魏澹好歹是有脑子的,知道这里最丢不起脸的人是自己。 他轻咳一声:“也不用去外面,在这屋里唱一段就好了。”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种把戏也不是没有玩过,于是都爽快答应。 第18章 帝王侧 桌上只有两个骰子,三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点数最小的人算是输家。 -- 第34页 魏澹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拿第一,连这掷骰子的事情都要第一个来。不待戚善和杨瑞英动作,他就第一个拿起了骰盅,抡起胳膊开始大力甩动,然后砰的一声,把骰盅连带里面的两个骰子一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他目光炯炯,也不故意引人注目,干脆地把骰盅掀开,露出里面的两个骰子来。 戚善和杨瑞英都忍不住屏住呼吸,凝神看过来。 只见桌上两个骰子整整齐齐地倒在一起,两个硕大的一点简直刺痛了魏澹的眼睛。 他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噗嗤——” 杨瑞英碍于和魏澹还有一层血缘关系,此刻忍得脸都红了。倒是戚善完全不怕魏澹迁怒,用嘲笑声火上浇油。 她抚掌笑:“绝顶运气!绝顶运气!” 嘲讽得明目张胆。 魏澹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然心中知道自己多半要出糗了,但是嘴上还是强硬:“你们来!”他不满,“说不定又来了这么个绝顶运气的人呢?” “那就用事实让你死心。” 戚善笑嘻嘻地拿起骰盅,那细弱的手腕不过轻轻摆动两下,就再次把骰盅放在桌上,露出里面的两个六来。 她惊奇,朗笑:“你说对了!果真又来了我这么个绝顶运气的人。” 真假“绝顶运气”相遇,作为假的一方,魏澹都被气笑了。 换做是别人这么对他一通嘲讽,他铁定怒上眉梢。可是如果这人是戚善,魏澹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却像是冬日喝暖茶,夏日吃冰果,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熨帖来。 他委屈:“阿善爱看我出糗。” 有魏澹垫底,杨瑞英心情格外坦荡,掷出了一个二和一个三。 数值不算大,但要赢魏澹却是轻轻松松。 魏澹渺茫的希望被打破,只能沮丧地站了起来。 他脾气算不得好,但是言而有信这一点却是胜过了很多人。知道自己逃不过惩罚,干脆站起身来,开始观摩楼下戏台上的两个戏子,决定现学现卖。 看了一会儿,他勉强摆起手势,准备学那老生,只随意唱几句,又听戚善在旁边脆生笑:“唱那旦角!唱那旦角!” 竟是准备让他反串了。 “你这个没心肝的阿善!” 魏澹气得瞪戚善,但是还没把戚善吓倒,自己就先忍不住笑了场。他叹了口气,真心诚意:“真是前世的祖宗,折磨我来了。” 在戚善和杨瑞英的笑声中,他咬牙,还是闭目,回忆起台上那花旦刚才的动作,别别扭扭地唱了两句。 好好一个八尺男儿,真是难为他还是做出这番姿态了。幸好屋中不过杨瑞英和戚善两人,魏澹想到自己刚才提议只在屋里唱,不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之后几局下来,杨瑞英就开始和魏澹两人先后唱戏给戚善听了。 待戚善再一次打开骰盅,杨瑞英看着桌上一个五一个六,真是奇了怪了:“若不是我细细检查过,我会以为阿善是对着两个骰子动了手脚。” 这一下午,戚善开出的骰子不是五就是六,简直是幸运到家了。 这局的输家是杨瑞英。 等到他唱罢,戚善看了看窗外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站起身来,作势要走:“天色不早,今天就到这吧,我祖父今晚还要与我吃饭,我可不能晚到。” 杨瑞英不满:“你倒是好,来这边吃了一下午茶,看我和二皇子唱了那么久的戏,眼下又要这么走了。” 他起身堵在门口,坏笑:“除非你也给我们唱一段,我才放你走。” 戚善皱眉:“你输不起。” 杨瑞英回:“激将法对我没用。” 魏澹在旁边又是纠结又是期待。 他不想看戚善被杨瑞英欺负,可心中又确实很想看戚善唱戏的模样,一时心中不知到底是要助纣为虐还是帮戚善一把,楞在原地。 “瑞英真是赖皮鬼。” 戚善对杨瑞英做了个鬼脸,眼见他果真打定主意要看自己出糗,她哼笑:“我大人有大量,看你出行西北在即,这一段算是送你的饯别礼了。” 台上青衣正在唱,戚善看了两眼,顿时心中有数。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她轻轻巧巧地甩袖,已然摆出了兰花指,微微偏头,眼若含秋水,又如含星辰,魏澹对上戚善的视线,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左胸膛心脏鼓动的声音渐渐变大。 ——所谓一眼万年,想来不过如此。 “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戚善今日刚好穿了一身青色长衫,当真是巧合。 魏澹目光划过戚善的腰,迷迷糊糊地想她小时候是个又白又圆的团子,怎的如今却瘦成了这个样子?那腰看上去不盈一握,青衫穿在她身上宽宽松松,愈发显出一种让人想要保护的纤弱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戚善,只觉得这一刻的戚善又陌生又熟悉。 看她敛眉低眸,睫毛细长,似蝴蝶扑动翅膀,要从掌心飞走。 看她扬唇浅笑,轻松悠然,唱的是多情的词,抬眼却是戏外人的漠然无情。 从没有这么一刻,魏澹想要触碰戚善。 也从没有这么一刻,魏澹想要逃离戚善。 他怔怔在座位上,迷茫地看着戚善笑着推开杨瑞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 -- 第35页 多年后醉的不省人事,魏澹想起这一日,都会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她于他是惊涛,是骇浪,躲不及,避不过。 可她也是烟火,是流星,握不住,抓不牢。 追随她的身影。 到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眼前。 *********** 戚善出了戏楼,就想要打道回府。归途路过书屋,瞧见二楼的窗户敞开,她笑了一笑,又改了路线,径直走进书屋。 大厅的书屋主人正在给人卖一册书,忽的感到一室安静,偏头看过来,就看到戚善掀起布帘,走了进来。 顷刻满室生光。 “哟,世子来了。” 书屋主人见她抬眸回以一笑,说不出的风流怡然,心中不由感慨:多日未见,这戚世子真是风姿越发出众了。 面上露出笑:“二楼老位置,上好的碧螺春等着您咧。” 戚善颔首谢过,在其他人若有似无的注视下大步走上二楼。 书屋主人听得周围一阵低低的叹声,心中暗笑,他偏头,继续把手中的一册话本递给面前面色恍然的公子哥。 “公子请收好。” 陈薇被他喊得回过神来,抬头看书屋主人正把书递了过来,不由连忙应答一声,伸手接过话本,仍是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 踌躇半晌,她到底还是没忍住内心的好奇,冲动问:“请问世子经常来这书屋吗?” 她想到刚才那人刚才一身简单的青衫依旧丰神俊朗的模样,不由耳根微红。 书屋主人点头:“世子和她的朋友都是爱看书的人。” 言下之意是戚善经常和朋友在此相会了。 “……朋友?” 陈薇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这边陈薇还在猜测戚善的朋友到底是哪位官家子弟,那边戚善上了二楼,果然见到魏洵正坐在塌上,悠悠闲闲地翻着一页书。 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盘点心和一壶碧螺春。 戚善瞧见茶几上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顿时笑了起来。 她坐在魏洵的对面,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就啜饮一口,入口甘甜让她忍不住展颜,赞道:“果真好茶!” 放下杯子,她扬眉看魏洵,语气笃定:“谢谢阿洵为我煮的茶。” 魏洵不理睬她,手指微动,又翻过了一页,仿佛身无一人。 戚善干脆伸手夺过他的书来,随意翻看了几页,又看了看封面,道:“农政之要?”她把书合上,放在茶几上,无理取闹:“这书无聊的很,哪有我好看?” 魏洵懒懒抬眼,瞥了她一眼。 被抢了书他也不生气,只从喉咙里轻轻发出哼声。 他慢悠悠道:“是很无聊。” 目光看着戚善,轻笑:“但比你好看。” 戚善觉得魏洵这些年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 她并非说不过魏洵,只是今日看在他为她泡的一壶碧螺春面上,愿意息事宁人,因此听到魏洵的嘲讽便一笑而过。 接着问:“你等我多久了?” “不多不少,两个时辰。” 魏洵问:“戏好看么?” 戚善不知道魏洵今日会出来找她,更等了她足足两个时辰。想到自己刚才在戏楼里和二皇子和杨瑞英玩闹,魏洵却在这冷冷清清的房间里等她,一时不由有些心虚和愧疚。 她摸鼻哂笑:“也不是很好看……” 魏洵叹息:“我不如魏澹和杨瑞英会说话。” 他小时候长得面黄肌瘦,最近几年长开了,五官便显示出继承于母亲的钟灵毓秀来,只可惜整日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眸光又摄人,因此旁人难免不敢直视于他。 而此刻的魏洵,却难得显露出一丝忧郁来。 正是因为这忧郁在他身上难得一见,才会让人在明知道他的厉害,还是忍不住对他生出一丝保护欲来。 戚善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自己是和魏澹和杨瑞英出去了。 她无奈解释:“瑞英要去西北了,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回到京都,今日他邀请我出来,我不会不来。” 她安抚:“同他们比,我肯定同你关系最好。” 魏洵抬头看她,眉眼飞扬,哪还有刚才的脆弱。 他意味深长:“你这话,我可是记到心里了。” 所以阿善,不要背叛我。 千万不要。 第19章 帝王侧 会试的成绩很快下来了,国公府的人猜测戚善考得好,却不知道她能考得这么好。 等到打听消息的小厮连滚带爬地一溜烟跑回来,大声嚷“世子是会元!世子是会元!”的时候,饶是这辈子见过许多大风大浪的老太爷也不由摔了茶杯,老太君更是惊喜得要晕倒。 会元意味着什么? 整个大庆那么多的考生,只有三百人可在会试中脱颖而出,成为贡士。 而会元,可是这三百名贡士的第一名! 安国公喜得从凳子上蹦起来,连声说:“善!大善!” 又转身感谢父亲替阿善取的好名字。 梁氏在旁边又是骄傲,又是心酸。骄傲的是阿善天资聪颖,学识武功都不输于这世间男儿;心酸的又是阿善本是女娇娥,如今却要肩负起家族的责任,取得会元固然让人喜悦,可是若不是之前的日夜苦读,哪会取得如何好成绩? 将来的路看着锦绣堂皇,却是处处危机、步步惊心。 -- 第36页 老太君手都在颤抖,扶着身边的侍女就要起身。 她着急:“快随我去庙里面还愿!这是佛祖显灵了。”头一偏,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嘱咐:“多带些银两,这次香火钱还得加一加。” 戚善在旁边看得好笑,连忙制止。 “这才是个会元,祖母不如再等等,等殿试结束后再去寺庙里还愿。”她不正经,开玩笑:“万一祖母早早还愿了,佛祖不继续保佑孙儿了呢?” 这话老太君听不得。 她连忙呸了一声,双手合十,虔诚低头,只说:“佛祖在上,阿善说的都是胡话,佛祖切莫责怪。” 又回头瞪戚善:“不能开佛祖的玩笑。” 戚善无辜地回看。 老太爷摸了摸长须,很是得意:“阿善文武双全,实在是我们教养有方。” 他很有信心,断言:“状元有望!” 旁边的安国公和戚善都点头附和,俱是昂首挺胸信心满满。 若是魏洵在此,看到这画面少不得要哑然失笑,然后讥讽一番:戚家的厚脸皮,的确是一脉相承。 这一日,送戚善去参加殿试后,老太爷一个人坐在榻上就一直咧开嘴笑。 老太君骂丈夫傻子,转身却叫侍女从她的陈年嫁妆里拿出那几件上了上好的首饰,开始对着镜子试起来:殿试完肯定要摆酒宴请宾客,到时候可就是状元的祖母了,可千万不能丢了阿善的面子。 安国公则是去了隔壁成国公家里,对着成国公七扯八扯。 你家儿子多大了? 十七?真巧,同我们阿善一般大。 现今在哪里任职? 哦,还没有任职啊。今年考试了吗? 成绩如何?贡士?真是虎父无犬子,有乃年少之风! 你问阿善? 阿善从小淘气,我本来还想腆着老脸去给她在军中寻一官职,没想到这孩子竟要走仕途。 考得如何? 好歹是过了会试,有幸拿了会元,现在正在宫里殿试呢。 绕了一圈,成国公终于知道安国公的来意了。又听安国公吹嘘,见他开心得唾沫星子到处飞,到底是没忍住,唤来小厮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安国公。 安国公没尽兴,见天色没黑,脚步一拐就走进了隔壁的镇国公府。 ——听闻他家公子今年也参加考试了,同是考生父母,想来他和镇国公应该也有许多共同话语。 国公府上下喜气洋洋了一整日,晚上没等来状元,倒是迎回来一个探花郎。 圣上身边的贴身大太监元公公亲自将戚善送了回来,和和善善地和戚家上下解释:“世子策论做得极好,字写得也端庄好看,圣上爱得不行。只是——” 顿了顿,他无奈。 “戚世子未免长得太出众了一些。” 戚善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些年来圣上也见过他几面,知道她小时候是个滚圆的小胖子,最近几年略有消瘦,已经显露出安国公年轻时候的俊雅风姿来。 今日殿试,更见她站在殿中,虽然只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衣,却硬生生把满朝文武比了下去——戚善的相貌当真极好,抬手浅笑间粲然生辉,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又肃肃如松下风,叫人见之难忘。 戚善的策论做得的确非常得圣上的喜爱,可是相比于他的策论,圣上印象最深的到底是她的姿容仪态。在抉择出一甲三人的时候,元公公就听圣上评价戚善:“阿善美姿仪,萧萧肃肃,雍容闲雅,当状元委屈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的,历代科举三甲里,探花郎往往都是长相最优者。 戚善果真当了探花。 送完元公公后,戚家上下都是又气又笑。 圣上的抉择当然不能质疑,老太君只能发了狠地摩挲手里的佛珠,恼:“我们阿善长得好竟然成了错!” 安国公也有些不开心,技不如人倒算了,可若是因为长相俊逸才要让出状元,未免让人不甘心。他叹息:“也不知那状元位便宜了哪家儿郎?” 小厮探了消息回来,说是叫程治,听说是个父母亡故的寒家子弟。 既是个寒家子,那么不认识就很正常了。 梁氏见戚善安静坐在一旁,神色略有怔忡,不由担心她因为考试失利坏了心情,忙说:“探花郎也很好,阿善不必烦恼。” 戚善回神,知道母亲误会了,赶紧澄清:“母亲放心,我对结果并无不满意。” 她恍惚并非为了结果,而是因为今日与那状元郎在大殿碰过了面。 戚善记性好,一眼认出他就是当日在沉香楼前葬父的少年。 万万想不到,两人的再次相遇竟然会是在大殿之上。双方打了一个照面,都认出对方,愣在原地,但殿试毕竟重要,于是又默契地闭了嘴,互相拱手后就开始各自答题。 戚善知道程治不容易,因此并没有把这段过去说出来,只把本次见面当做初识。 心中也有些感慨命运巧妙。 游街那日,戚善早早地穿了红衣去了宫里拜谢皇恩。在被圣上当众钦点了探花后,她从元公公手里接过圣诏,就听上头圣上开始夸奖。 “阿善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圣上笑,“这孩子从小文课武课都表现优秀,更难得品性上佳,天真烂漫,少傅和同窗无一不爱她。安国公有子如此,幸也。” -- 第37页 安国公饶是之前有再大的遗憾,此刻听到圣上的这一番话后都尽数散去,只余下一身的畅快。他也不顾及还在朝堂之上,当即就咧嘴点头,一脸荣也幸焉。 旁边的成国公和镇国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想到自家的儿子,心下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 戚善起身,就见到魏澹魏琰和魏洵都站在一旁。 见她的目光看过来,魏澹没忍住露齿一笑,给她比了个大拇指。魏琰虽然和戚善关系算不上好,但是对她也挺有好感,见她如今取得如此成绩,也没吝啬地颔首肯定。 只有魏洵一脸淡然,也不看戚善,只盯着前方,也不知那里有什么好东西。 戚善撇了撇嘴。 出了大殿,戚善没立刻就走。 她倚在石柱上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慢吞吞走出来的魏洵。大步上前,将人拉到一边,戚善说:“圣上都夸我了。”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没夸我? 魏洵挑眉,悠悠笑:“夸你俊,还是夸你无人不爱?” 他在最后一个字上加重了音。 这是拿圣上的话刺她呢。 戚善抚掌而笑,一脸理解:“敢情你是嫉妒了!” 戚善从小性格就好,进宫后皇后偏爱,少傅关心,同窗一起读书的皇子和官家子弟个个都爱同她一起玩耍,人缘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圣上说“少傅和同窗无一不爱她”虽然有些夸大,但确实有些道理。 魏洵却不同。这么多年下来,他身边能聊的也就戚善一人。戚善觉得若不是自己性格活泼,能给魏洵身边稍微带来一点热闹气氛,这人过得铁定还要冷清许多。 魏洵嗤笑:“去游你的街吧。” 说罢就提步离开。 戚善自觉自己是说中了他的伤心处,俨然已经是这场口角之争的胜者,便神清气爽地理了理头顶的发冠,快步离开,准备去寻程治。 殿试结束后,状元是要带领诸位进士游街的,戚善作为“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在今日游街的地位算得上不可或缺。 到达虎门后,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的程治问:“那我们现在开始?” 戚善和其他人都应好。 于是一众人就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开始向春崖街过去,一路上无数人前呼后拥,欢声雷动,再加上旗鼓开路,喜炮震天,处处张灯结彩,别提有多热闹了。 百姓们都跑出来,想要一睹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的风采,许多闺秀不好意思露面,便都在戏楼茶楼或书屋的二楼偷偷探出头来,好奇观望。 陈薇在茶馆二楼向下望去。 看那少年穿着一身红衣骑马而来,目若星辰,神采飞扬,众生芸芸,唯有他仿佛携带晨光破晓而来,照亮世间。 她无法移开眼。 陈母在旁看出异样,只是说:“不过是个探花,比不上二皇子。” 这是提醒,是劝慰,同时也是警告。 陈薇收回视线,轻声应了,垂下的眼眸里一片死寂。 第20章 帝王侧 戚善当上探花后没有直接入朝为官,而是被圣上任命为翰林院的编修,负责论撰文史和稽查史书诸事。翰林院在历朝历代都很重要,一向是各朝代重臣们加官进爵的历练之地。 编修的职责不多,如果可以的话,戚善觉得在这职位上待一辈子也并无大碍。可是她表面身份是安国公的世子,不管她愿不愿意,她总是要离开这翰林院,去往大庆最高的殿堂。 戚善入了职后,每天做完事后都喜欢同各位同僚聊天。 她在为人处世上极有一套,同僚们都是来自大庆各地的优秀子弟,学识本领都顶尖,也不全是死读书的木头,因此无论是看在戚善的一张笑脸,还是看在她背后的国公府,面上都愿意和戚善亲亲热热。 于是虽然到了翰林院,但戚善还是活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程治也进了翰林院,入职后同戚善私下聊过。 戚善还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就一股脑把自己的身世交代了个遍:原来他是京都附近的清泽县出身,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母亲早逝,他父亲深爱他母亲,在她去后也没有续娶。程治从小就在读书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天赋,这么多年一直勤学苦读,就想着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自己的父亲高兴高兴。 只可惜之前父亲染病去世,家中又无积蓄,更气的是叔舅欺他年少,竟然把他赶出了家,霸占了祖上遗留的老宅。程治读了那么多年书,却在那时候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短时间内根本赚不到给父亲下葬的钱,思来想去到底舍弃了尊严,弯了脊梁,跪在了沉香楼前。 这才有了之后的许多事情。 程治看着戚善,说到后来都有些哽咽。他再三感谢戚善:“多亏了世子当初的银两,让我不仅安葬了父亲,还有余钱找了居处安心备考……” 他深深弯下腰:“治无以为报。” 戚善老老实实地说:“其实你更该感谢那蓝衣公子,他才是第一个想要给你银钱的人。” 若不是那姑娘拿不出钱还想那镯子给他,估计就轮不到戚善出手了。 程治说:“那的确是个好心的姑娘。” 原来他竟也发现了。 程治看着戚善,眼中感激更甚:“世子那日既解了那姑娘的难处,又帮助我脱离困境,大仁大义,实在让人心折。” -- 第38页 被这么夸奖,戚善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当日帮助你也没想要你对我有所回报。” 她轻拍程治的肩膀,既是对他过往遭遇的怜惜,也是对他未来的期许,只说:“你好好过日子,以后为官为民着想,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程治看着她眼中的光亮,不由也释然一笑,点头应了。 日子过得不温不火,转瞬就到了杨瑞英要离京去西北的日子。 戚善和翰林院的学士打了招呼请了半天假,就动身去了城外。她赶到的时候,正看到杨瑞英正牵着一匹枣红马,同魏澹正说着什么,两人神色都有些严肃。 魏澹先看到了戚善到来,他当即露出笑脸:“阿善来了。” 于是杨瑞英也跟着笑看过来。 这一日天气正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戚善一点都没顾忌到离人的心情,看了看杨瑞英身后的几个侍卫,开始嘲笑:“瑞英,你真是好生凄惨。” 她指了指一旁的魏澹,又指了指自己,叹气:“你在京中长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只有二皇子和我来送你?” 这话可戳中了杨瑞英的痛楚,他立马瞪眼,故作凶狠得捏起拳头就像是要给戚善一点颜色瞧瞧,只是那拳头看着捏得实在,落在戚善肩头却仿佛小儿挠人,轻飘飘掠过。 杨瑞英被气笑:“好你个阿善,你这哪里是京中第一俊,这根本就是京中第一损。” 他当然不止结交了魏澹和戚善二人,但是其他人只能称得上是说得上几句话,真正能掏心掏肺地其实也就这两人。 家中亲属原本也是要出来送行的,只是杨瑞英不想劳师动众,今早就在家中和长辈亲属拜别,然后领着几个侍卫就出来了,哪里想得到会遭戚善如此嘲笑。 杨瑞英骂戚善京中第一损,戚善却不以为耻,眉开眼笑应了:“我的确更喜欢这个称呼一点。” 她这么一闹,杨瑞英和魏澹心头的离愁别绪都散了许多。 戚善又问:“不坐个马车吗?”她看杨瑞英一行人都只牵着马,“西北离京都远得很,一路骑马会不会太过劳累?” 风餐露宿,没有马车的确会不方便许多。 杨瑞英摆手:“又不是去西北享福去的。”他解释,“马车过于累赘,去到西北至少要半月,骑马的话就可快上许多,如果一路疾驰,四五日便可到达。” 这一路上的确会吃上很多苦头,杨瑞英却眼神坚毅,半点无退却的意思。 他半真半假地笑道:“二皇子就暂且不说了,如今阿善你也算是前途光明,我可不能落后太多,不然怎堪得当你的朋友?” “那你可得努力了。” 戚善说:“别改日我高居朝堂,你还在西北边境给人杀鸡做大锅饭。” 这人能不能不贫嘴! 杨瑞英瞪戚善,刚刚由于她关心问话升起的感动顿时荡然无存。他咬牙切齿:“真该让那些爱慕你的人看看你此刻的模样。” 当真刻薄之极! 魏澹在旁边看这两人斗嘴,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戚善笑嘻嘻:“瑞英,我和你关系近才开玩笑,你别生气。”她伏低做小才多久,立马原形毕露:“其他人面前我可都是翩翩佳公子。” 这话倒是没错,她只在玩得好的朋友面前才这样随意调侃,也是知道这些人不会同她生气。 “我现在便再给你一个称号。” 杨瑞英被她逗笑了:“你看‘京中第一厚脸皮’如何?” 戚善说:“甚佳。” 魏澹和杨瑞英便都哈哈大笑。 三人又聊了几句,杨瑞英身后的侍卫便来催,说到时间要出发了。 杨瑞英长叹一口气,对魏澹说:“阿善人看着机灵,我却总担心她会出些状况。”他目露恳求,“你替我好好看照着点。” 戚善不满:“我过得好好的,怎么你远在西北还要担心?” 她这话被魏澹和杨瑞英无视了。 魏澹点头,沉声:“不用你多说,我会的。” 杨瑞英说:“既然如此,那就各自珍重。” 说罢就潇洒上了马,眼神清澈坚定,唇边笑意是少年人的风发意气,他再次深深看了两一眼,就扬起马鞭,向着树林深处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直到他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戚善才收起了笑意,满目怅然。 她长叹一声:“希望瑞英此行安好。” 魏澹倒是比她看得开,见杨瑞英走了,便开始和戚善往城里走,一边问她:“阿善,你在那翰林院待得如何?有人给你脸色看吗?” 戚善觉得他这话问得又好笑又霸道,连忙说没有。 戚善进翰林院后比以前要忙碌一些,魏澹如今要见她一面可比以前要困难许多。今日既然抓到她了,便没有轻松放她走的道理。 “阿善,要不要一起去喝茶?还是你要去狩猎?”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 可惜戚善无情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只和学士请了半天的假,下午还要继续去翰林院做事。” 她瞥了一眼魏澹,心想他明明也已经被圣上派去做事了,按理说是比她更繁忙才对,这会儿怎么还有时间来约她出去玩? 魏澹好说歹说,还是没说动戚善。 回城后,戚善就率先和魏澹道别,赶往了翰林院。 -- 第39页 学士近些日子给戚善派的活不多也不难,只是让她修整近些年发生的大事,按照时间顺序端正抄写。 戚善就拿了笔坐在桌上认真对稿书写:“丙寅、丁卯、戊辰、己巳……” 用干支记月,戚善一个月一个月地誊抄。 等念到了己巳,她不由轻笑:“现在已经是四月了,时间过得真快。” 程治在旁点头附和:“日子过得的确是快。” 两人正说着,忽的听不远处有人扬声问:“谁知道麻柳是什么植物草本?” 那人说:“我看这文稿中写了好几处麻柳,我真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究竟是个什么来。” 戚善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词在哪里见到过,却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人问遍了所有人,最后问到戚善的头上来,可戚善却摇头:“我也没听过这词。” 大家都疑惑,一旁的程治开口了:“是杨树的意思。” 迎着大家的目光,他解释:“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是有些地方的人管杨树叫麻柳。但是这种说法现在并不常见,那书又有些偏僻,大家不知道实属正常。” 于是大家都顿悟,感慨今日学习了一个新词汇。 戚善也重新低头抄录,一边和程治聊天笑:“麻柳麻柳,又是麻又是柳,谁能想到和杨树有关系呢?不过我总觉得这个词有点熟悉……” 她拿毛笔支着下巴,也不抄录了,反而陷入沉思。 程治见她肃着脸皱着眉苦想,颇有些憨态可掬,不由哑然失笑。 他劝:“想不起就想不起,又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人命关天……? 程治一说完,戚善脑海中仿佛有白光闪过,一瞬间过往的片段涌入脑海。 她突然想起了魏洵桌上那张纸。 己巳,麻柳,无音。 己巳,麻柳,无音—— 戚善猛地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因为起身太急,膝盖甚至磕到了桌子,她却毫无反应,只是低声喃喃:“己巳,麻柳……己巳,麻柳……己巳,麻柳,无音……” 她扔了毛笔,脸色苍白,竟有些站不稳,“无音……杳无音信……” 杳无音讯—— 戚善的瞳孔瞬间放大。 她猛地往外冲去。 程治见她状态实在不对劲,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连忙起身抓住她,沉声:“世子,冷静一点。” “我从来没这么冷静过。” 戚善扯开他的手,喘了几口气,只压低声音急促说:“去找魏澹——二皇子,等我走后你就去找魏澹,说瑞英有难——” 只交代了这一句话,戚善就如风一般急速跑出。 照看马厩的小厮还在和人唠嗑,回头就看到一向潇洒俊逸的戚世子头一次丧失了以往的风度,她牵出一匹白马利落地翻身而上,额头的发都被汗水打湿,狼狈地贴在额角。 还没开口大声招呼,就见她已经奔走离开。 “驾——” 戚善纵马朝城外飞奔而去。 过路人只能看到有人穿着一袭白衣骑马飞驰而过,长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青丝飞扬,仿若谪仙降临。 马跑得飞快,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生疼。 戚善眼眶微红,手紧紧攥着缰绳,手掌被勒得泛起了红印,她却毫无知觉。几个时辰前瑞英的笑脸在她脑海划过,想起这么多年来的一幕幕,她咬牙发狠,低声:“魏洵,别让我恨你——” 第21章 帝王侧 己巳,麻柳,无音。 四月,杨瑞英,杳无音信。 天色已经昏暗,戚善骑马已经飞奔约有一个多时辰,天色早就变为一片昏暗,不知何时天空早已下起了滂沱大雨。冰冷的雨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来,戚善用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并没有降下速度。 “驾——” 她大力甩鞭,喉咙已经有些嘶哑。 杨瑞英比戚善要早出发好几个时辰,同是策马而行,他们一行人走得肯定要比戚善快上许多。一想到他前路危机重重,戚善只能尽力追赶。 ——只要一切还来得及。 雨声渐大,戚善出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有带,此刻便淋了一身的雨。 一身衣裳早已被打湿,贴在身上并不好受,头发也被尽数淋湿,贴在脸庞和脖颈上,又沉重又黏腻。于是戚善便感到又冰冷又滚烫:冰冷的是皮肤,滚烫的却是皮肤下汩汩流动的血液。 风声,雨声,马蹄声。 树叶沙沙声,水珠滴落声,马儿嘶鸣声。 还有心脏在左胸膛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声。 戚善骑着马,不敢停歇。 头脑从未如此清晰。 戚善一直知道这世道看似和平,实则并不安稳。 圣上年事已高,最近几年身体越发不好,宫中太医常侍一侧,因病罢朝的次数只多不少。可他身体越发虚弱,却迟迟不立太子,朝中渐渐形成了二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三足鼎立的状况来。 魏澹生母乃杨将军胞妹,杨将军与戚善父亲安国公两分兵权,魏澹的呼声在军中一向很大;魏琰外公乃是白鹭书的院长,桃李遍天下,大庆如今三分之一的文官都是他的学生。 再则是魏洵—— 他出身不好,母妃早早被废,只是前几年被皇后收养后,难免要被皇后身后的势力推拥而上,而皇后家族一向在九寺扎根颇深:九寺中光禄寺掌宫廷侍卫及侍从,大理寺掌刑事案件,太府寺掌钱谷金帛等货币,重要性不言而喻。 -- 第40页 戚善从来都是聪明人。 只是她却爱装作糊涂。 夺嫡之争早已开始,各方势力纷纷下水,这京都早已风起云涌,可她却蒙了双眼,骗自己一切安好。 懦弱! 她心中骂自己。 雨水更急,戚善抹了把眼,把眼眶都擦红了。 这些年的一幕幕在她脑海划过。 她想到了小时候大家一起在求知殿学习,她拖着瑞英拎着小饭盒去找魏洵吃糕点,身后魏澹和魏琰还在为谁今日得的夸奖多而争吵不休。 想到了那年夏天在草原,她拉着魏洵骑着小马狂奔不止,瑞英和魏澹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大家的笑声顺着草原的风一直飘了好远。 想到了金秋时节大家去了果园,她哼哧哼哧地爬上果树,拿橘子坏心思地砸魏澹的头,一旁瑞英紧张地看着她,让她小心自己,快些下来。 她想到了好多好多,想到呼吸急促、头痛欲裂。 最后想到了那一日在书房中她拿起那纸张,傻乎乎问魏洵这三个词是什么意思,而他看着书,一脸平静地回没什么意思。 他一向处变不惊,料想那日提笔写下这三个词的时候,也是眼波无痕、轻描淡写。 己巳,麻柳,无音。 戚善把这三个词在嘴中嚼烂,惨然一笑,心中恍惚。 ——原来他早就想杀瑞英。 但这并非无迹可寻。 瑞英生父又是杨将军,此去西北后,若是瑞英骁勇善战功绩斐然,只怕在军中不会升得太慢。而他又是魏澹的表弟,若是他在军中获得了支持,同魏澹获得那些支持有什么两样? 他若成长起来,便是对魏洵的巨大威胁。 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没有人不想要。 魏洵肯定也想要。 所以,他杀瑞英完全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只是! 戚善咬牙,纵马继续狂奔。 他纵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不留瑞英,也该考虑到多年同窗情谊,留他一条性命! 他怎么能赶尽杀绝! 已经是深夜,前路无亮,戚善只能凭着记忆顺着北方一路前行。 心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重,戚善的眼却越来越坚定。 没有见到瑞英,她决不能回头! 这一番辛苦赶路终究还是起了效用。 听到前边的小树林里传来的刀剑相鸣声,戚善眼睛一亮,半分迟疑也没有地直接冲了过去,映入眼底的景象却让她目眦欲裂。 她嘶声:“瑞英——” 树林中,杨瑞英正同侍卫们一起与那突然出现的一群黑衣人缠斗。 两刻钟前他们骑马路过这里,天色昏暗,竟没注意到这地上被人铺了铁钉,扎伤了疾行的马儿。眼见无法控制,杨瑞英只能弃马,脚刚沾地,就看到了突然冲出的这一群佩戴刀剑的黑衣蒙面人。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专门在此处堵截,想要杀了他。 是魏琰,还是魏洵? 杨瑞英心下猜测,沉着冷静地拔剑相迎。 心下有些沉重: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他武功无疑是好的,只可惜寡不敌众。 身边的侍卫一个个倒下,那黑衣人的数量却源源不断,打倒了一个,又有几人前仆后继地上来。 杨瑞英纵然有再好的体力,也抵不过这车轮战,身上渐渐带了伤。 挥出来的剑力气越来越小,肩膀和手臂的伤口被大雨淋得痛到几乎麻木。 他冷笑:“有本事今日杀我于此,别让我有机会再踏入京都一步!” 这些蒙面人真的没想让他活着回到京都。 当那凛冽剑意驶至眼前,杨瑞英突然听到了戚善的声音。 她声音有哭腔:“瑞英——”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杨瑞英旋身,恰恰好避过了这致命一剑。 他面无表情地结束了对面人的生命,回头就看到戚善骑马而来。 雨下得极大,她穿着一身白衣,浑身都湿透,一点也不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狼狈落魄之极。在瑞英的记忆里,戚善从小就跟个小姑娘似的,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等到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皮相好,越发注重仪容仪表。 他以前没少嘲笑过她,说她把自己当个不染尘世的仙人,这凡尘简直容不下她。 戚善只理了理袖子,顺着他的话笑:“当仙人极好,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 瑞英却没见过这样脏兮兮的戚善。 发冠松散,白袍染了泥水,完全没了平时的浊世贵公子的模样。 倒像是一只落汤鸡。 这念头飘过后,在这危机四伏杀机遍布的时刻,瑞英竟突然有些想笑。 这马来得太快,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 杨瑞英抬头,就见到戚善已经逼近,朝他伸出手,声音喑哑。 她说:“瑞英,握住我的手!” 那手是握笔的手,是执扇的手。 此刻伸出,手掌摊开,手指细长,在这黑夜中白得扎眼。衣袖上扯,露出的手腕也细弱不堪,这世间最文弱的书生的手腕向来不过如此。 杨瑞英笑,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他已顺着她手掌传来的大力,一跃而上,翻到了马背上。 “驾——” 戚善攥紧缰绳,马鞭重重落下,下一刻带着杨瑞英一骑绝尘而去。 -- 第41页 周围的黑衣蒙面人这才反应过来。 领头人皱眉,神色严肃,低声:“追!” 于是一行人便顺着戚善二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这边,戚善带着杨瑞英逃得也并不顺利。 她身下这匹白马已经载着戚善冒雨前行一晚上,本就劳累交加,此刻又多了个分量不轻的杨瑞英,跑的速度就不由慢了下来。 雪上加霜的是,刚才她来的时候虽然小心避让,到底是让这白马踩到了一些铁钉——这马现在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了。 戚善虽然竭力控制,还是和杨瑞英一起被甩了下来,两人齐齐滚下山坡。 杨瑞英本来身上就有伤,在这一通翻滚后,更是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摔碎了。 幸好戚善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更是舍身充当了人肉垫子,否则他只怕能当场摔晕过去。 听着身下戚善的闷哼,瑞英勉强让自己睁开眼睛。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阿善,今日见你,我很高兴——” 下一刻,这笑意便僵在了嘴角。 他趴在戚善身上,感受着这不同于男子的柔软曲线,瞪大了眼。 脑袋原本还有些晕乎乎,此刻已是不能更清醒。 原来她竟是、原来她竟是—— 可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这一瞬间,杨瑞英疑心自己只是在做一场梦。 可这雨水,这泥地,还有身下人身上传来的温热,无一不让这梦境显得过于真实了。 杨瑞英好歹是一个八尺男儿,又多年锻炼,练就了一身的腱子肉,此刻被他压在身下,戚善只觉得浑身一痛。 她耳聪目明,这时已经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隐隐的人声和脚步声。 戚善没有注意到瑞英的沉默,眼见远远的有火光接近,她急促:“瑞英,我们换衣服——” 京都,夜色渐黑。 魏洵坐在窗前,想到了之前暗卫报告的话。 戚善请了半日假,和魏澹一起去送了杨瑞英,送完人后,她也没有和魏澹出去,反而独自一人回了翰林院。 他煮了一壶碧螺春,然后倒了两杯。 习惯性地把其中一杯放在了对面。 窗外雨声淅沥,水珠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戚善……欺善……” 魏洵咀嚼着这两字,有一种奇怪的心情在胸口酝酿发酵。 把这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几回,他低低地笑:“可惜就没蛮横过。” 手指摩挲茶杯。 想起她小时候胖嘟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你要吃糕点吗”的样子,画面一转,不知怎么的又想起那一日她摘了桃花递给他,说自己精怪成人,要带他走。 带他走? 这尘世哪能这么轻易离开。 想到明日她得知杨瑞英死讯后可能的愤怒悲伤,魏洵就忍不住有些惆怅。 杯中的茶逐渐变凉。 魏洵要换水,拿起对面的茶杯的时候却突然心脏一阵抽搐,手没拿稳,于是那茶杯就在他的目光下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七零八落。 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特外清晰。 魏洵皱眉,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安。 门外有脚步声急促靠近。 暗卫进入房间,下跪低声:“翰林院那边传来消息,半个时辰前戚世子突然从屋中飞奔而出,神色苍白,步履匆匆,牵了一匹马厩往城外去了。” 顿了一下,他沉声:“——是杨公子离开的方向。” 魏洵眼前一黑。 他急速起身,语气焦急:“快给我备马!” 第22章 帝王侧 “瑞英,我们换衣服——” 听清戚善说的话,杨瑞英的脸腾的变得通红。 头脑有些晕乎乎,他努力睁大眼睛,有气无力地拒绝:“不……不可……” 她……她可是个姑娘啊…… 远处火光渐进,戚善觉得不能再耽搁,当下直接扒扯下杨瑞英的青色长衫,然后把自己的白色外袍脱下,直接同他交换了衣裳。 这一番动作实在雷厉风行,杨瑞英抵抗着逐渐涌上脑海的困意,手上动作难免要慢上几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戚善已经把自己的青色袍子穿在了身上,此时正俯身低头,替他把白袍的腰带系上。 他垂眸,可以看到她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雨水从她脸上滑落,顺着下巴滑落,滴入泥中,再也看不见. 他注意到她没有耳洞。 中午分别时他还调侃她是“京中第一俊”,哪里想得到不过半日过去,这京中有名的佳公子竟然变成了一个俏姑娘? 杨瑞英心神恍惚。 他想,从小大家都说戚善长得比小姑娘还好看,谁知道她真的是个小姑娘? 戚善还不知道瑞英已经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听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她捧住杨瑞英的脸,对上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轻声嘱咐:“等会儿我去引开他们,然后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能跑就赶快找一个地方好好把自己藏起来,等魏澹来救你。” 程治应当会听她的话去找魏澹。 杨瑞英有些不敢直视她清亮的眼眸,伤口被雨水淋得发痛,他低低喘息。 “可是——” “没有可是。” -- 第42页 戚善语气坚定,她试着像往日那样露出轻松的笑意,可是失败了:“等到我把他们带远了,我就说我是安国公府唯一的继承人。他们知道的,他们承受不起整个安国公府的报复的。” 她像安慰小孩子那样哄他:“瑞英,听我的,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字,她咬得极重。 说罢,戚善深吸一口气,就要起身。 然后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 她回头,就见杨瑞英抬头,眼中满是红血丝。 他哀求:“阿善,不要去……” 戚善把手腕抽出,安抚一笑。 她说:“瑞英,没事的。” 然后杨瑞英就见她穿着自己的青色长袍头也不回地走了。 脑中困意翻涌,眼前都有些发黑,杨瑞英不知那些人在剑上抹的是毒药还是迷药,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倒地长睡不起。 但是他不能让阿善白做努力。 他要活下去。 舌尖被毫不留情地咬破,鲜血涌出,铁锈味让杨瑞英稍微打起了精神。 他最后深深地朝戚善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东倒西歪地顺着另一个方向蹒跚而去。 这一边戚善故意发出声响吸引了那些人,等到她穿着杨瑞英的青色衣裳从那些黑衣蒙面人前方跑过时,那些人理所当然以为她就是要追杀的杨瑞英本人,纷纷提步追赶上来。 戚善不能让他们这时候就发现,想到受了伤的瑞英,她只能一点点地领着这些人往相反的方向跑。 心下期望瑞英能赶紧找个地方好好躲藏起来。 至少要等到魏澹来。 下了雨的山地有些滑泞,戚善存了心眼,仗着自己身姿灵活,故意往那些陡峭的坡走,于是那些人虽然看得清她往哪里跑,却追得有些艰难。 一时那些追赶的人都对她恨得有些牙痒痒。 在这下着雨的山林里,戚善就开始带着这群黑衣人到处奔走。 她从小习武,身体素质当然不错,但是今日骑马奔波,耗费了不少体力,之前和瑞英滚下山坡的时候又摔得浑身都有些酸痛。 眼见前方出现一片悬崖,已无路可走,戚善心中估算了下,觉得自己已经为瑞英争取了足够的时间,便停了脚步,扶着腰喘了口气,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 “不要再追了。”戚善回身:“我不是杨瑞——” 话语戛然而止。 一根箭矢从远处刺空射来,深深地扎进了戚善的左肩膀。 她闷哼一声,额头当即出了冷汗,身子也不由一软,幸好她及时稳住了身子,这才没有狼狈跪倒。 “……你们带的东西真多。” 面对领头人瞪大的眼睛,戚善看清对方袖筒里安置好的箭矢,忍不住苦笑。她抬起右手握住箭矢,声音无奈:“可惜,对象错了。” 她把一切都想得过于圆满,哪里料得到对面人身上的武器可不止一样。 那领头人待看清戚善的脸,当下勃然大怒,忍不住骂了一句该死。 他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回去那小树林,给我仔仔细细搜!” 这一趟任务没办成,依照主子的性格,他也只能以死谢罪。 想到这,领头人就忍不住有些迁怒起戚善来。 他走到戚善身前,看到她面色苍白忍痛的模样,冷笑恭维:“戚世子实在是聪明,竟然想的出这样的招。” 戚善脸色惨白,眼睛却很亮。 她懒懒地抬眸,冲他弯唇一笑:“还是要多谢你们配合。” 她这样挑衅,那领头人听得血气冲脑,当下伸出右手,猛地勒住了戚善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上。 他收缩手掌,有些享受地看着戚善因为痛苦而皱眉的样子。 领头人说:“世子害我完不成任务,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他恶意地盯着戚善,嘶哑:“有世子这样的美人相伴,这黄泉路也不算寂寞。” “凡事……留一线……” 脖子被人勒得难受,戚善竟然还笑得出来:“你也知道你家主子和我好……” 她咳嗽两声,“说不定……说不定我求情……他能留你一命呢?” 领头人一愣,被她的话中意思打动,手上动作停住。 ——毕竟主子手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戚世子在主子心里地位不一般。 若是她真的愿意帮自己说话呢?自己是不是还有活命的机会? 他眼中渐渐透出希望的喜悦来。 就是这愣神的片刻给了戚善机会。 那领头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握在自己箭矢上的右手就猛地发力,下一刻,那还带着倒刺的箭矢就被她从自己的肩膀上拔出,然后精准地扎入了那领头人的左胸口。 精准、快速、大力。 肩膀伤口在流血,喉头也有铁锈味。 戚善看着领头人不可置信的眼神,轻咳一声,把箭矢更用力地扎下去。那箭矢上还带着她的血,此刻就刺穿了他的心脏,带走了他的生命。 她温柔地替他阖上双眸,轻声:“傻瓜,哪怕是你主子能饶你一命,我也不会饶了你呀。” 还想和她一起下黄泉? 蠢货。 左肩的血还在流。 雨也开始越下越大。 戚善用右手捂住伤口,企图减缓血流的速度。她晃晃悠悠地起身,在原地踉跄几步,好歹是站稳了身子,开始往前走去。 -- 第43页 她身份不同,刚才又眼也不眨地杀了领头人。 其他留下来的蒙面人不敢动她,只能在原地沉默注视她一点点慢慢走来,不由自主地都给她让开了道路。 鲜血和泥沙让她青色的外袍看起来污浊不堪。 戚善却始终挺直了脊背,步履虽然艰难,却始终没有倒下。 一片沉默中,她往山下走。 直到有人挡在了她身前。 戚善抬起头。 魏洵撑伞,举在她头顶。 他目光顺着戚善苍白的脸滑到她捂在左肩的右手,神情一怔。嘴唇嗫嚅,半晌只说出了一句话。 “阿善……” 他有些迷茫地看着戚善面无表情的脸,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来晚了吗?” 戚善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又无波动地移开,仿佛自己面前根本没有站着这么一个大活人。 她晃悠着走出伞下,任由雨水再次侵袭全身。 继续沉默前行。 魏洵嗓子有些干。 他扶住戚善的胳膊,低声:“阿善,今晚的事之后再说好不好?”声音沙哑,“你伤得不轻,我们先回去给你疗伤。” 戚善左手无力,便拿右手去挣脱他的帮扶。 她右手还有自己伤口的血,如今那血便毫不顾忌地染在了魏洵的手上。这血还有些温热,沾在手上,带着一点腥气,还有些黏腻。 魏洵此刻完全想不起自己的洁癖。 他以往最讨厌鲜血,觉得不洁,如今却觉得心如刀绞。 他快走上前,继续替戚善撑伞。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 伸手想要触摸她,又怕她挣脱自己牵动伤口,到底只能犹豫着放下。 魏洵想要解释:“阿善……我没想要你欺瞒你……” 只是这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会生气。 于是只能瞒着。 现下正是他和魏澹魏琰扎争夺得最激烈的时候,可是无论是他还是魏澹、杨瑞英、甚至是皇后,在阿善面前都努力假装一切如旧。 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和小时候一样快乐无忧。 毕竟……这可是大家都想要保护的阿善啊。 戚善停住脚步。 魏洵在她身后,看不见她的脸。 “阿洵。” 她还和以前那样叫他,可是魏洵却分明觉察出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戚善回头看他,声音疲倦,眼中满是困惑。 她轻声:“可是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啊。” 难不成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换不回在皇权斗争下的一条命吗? 魏洵从没见过戚善这个样子。 她小时候就是个整日笑嘻嘻的小胖团子,长大了之后也仿佛并无烦恼忧愁,整日快活潇洒。所有人都愿意和戚善交朋友,只因为同她待在一起时轻松快乐。 魏洵小时候恨她这种单纯,长大了却又想守护她的这种天真。 她是聪明的糊涂人。 魏洵无声沉默许久,刚想说什么,抬头就看到戚善双眸紧闭,向后倒去。 “阿善……!” 第23章 帝王侧 林一是六皇子魏洵的贴身侍卫之一。 他是两年前来到魏洵身边的。之所以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爬升得这么快,从一介普通暗卫到贴身侍卫,除了他能力的确出类拔萃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得归功于他沉默的个性。 在魏洵身边做事,第一件事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早在一月之前,魏洵就收到了杨瑞英要离京去西北的消息,在书房待了一整晚后,他把暗卫司水交到了跟前,向他下达了狙杀杨瑞英的命令。 这任务重要,虽然失败后自己也会没命,但司水同样知道成功后自己的好处不会少,于是立刻压抑住喜悦应下。 等出了门,他就和一旁沉默站立的林一炫耀:“主子派给我任务了。” 他瞥林一一眼,讥讽:“怎的你整日在主子身前,主子还是没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两人当初是同一批进入训练的,可是如今林一已经高升,司水还只是暗卫队的一个小小统领。司水向来瞧不起林一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林一后来节节高升。他看他不顺眼已久,如今逮到机会好好嘲笑了他一番,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没想到林一还是不温不火地站在原地。 司水说了一通话,林一只是淡淡地回:“主子自有考量。” 把司水气得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开。 刺杀当日晚上,魏洵接到消息后立刻要骑马去追赶戚善。林一本来要跟上,身为侍卫,他的职责就是要保护魏洵安全。可是魏洵却让他留在京都,在他回来前把周神医请来,顺便准备些常用伤药。 一直听话的林一难得有些踌躇:“……周神医?” 只因这周神医来路极大,有起死回生的大本事。如不是前几年六皇子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他也不会安居于此,甘愿在六皇子手下做事。 他做事也不是无条件的,早在到来第一天,他就同六皇子定了规矩:他只出手三次,三次过后,他便远走高飞,六皇子不得阻拦。 六皇子答应了。 林一还记得一年前六皇子奉旨下江南治理洪水,在归途遭到伏击,之所以能死里逃生,靠的就是周神医。 -- 第44页 除去那一次,如今不过只剩下两次机会了。 林一心中有些疑惑:难不成真的要为了戚世子浪费这珍贵的机会吗? 魏洵知道他的意思。 他看着林一,只说:“请他来。” 于是林一把已经睡着了的周神医从床上拎了起来,带到了景秀宫。 面对着周神医嘟嘟囔囔的咒骂,他面无表情:“请神医耐心等待。”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周神医单手支着下巴,已经快要在桌上睡着,就被林一中气十足的问好声吓醒。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向洁癖严重的魏洵浑身被打湿,浑身脏污,再一看,一向要和人保持距离的他怀中竟然还抱着个同样脏兮兮的泥人。 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嘿嘿笑了一声,探头就想看他怀中那人是谁。 哟,别说,这女娃长得真是俊俏。 怪不得魏洵半夜三更也要跑出去救人,还愿意让出那宝贵的二分之一的机会,把他请来这里。 魏洵怀中抱着戚善,望向周神医,眼中满是血丝。 他沉声:“请周神医救阿善。” 周神医注意到戚善肩膀的伤口,说:“你要我救人,至少得先找人给她换身衣裳,再擦干身体,我这才能替她好好治病。” 魏洵如梦方醒,低头看了看怀中嘴唇都有些苍白的戚善,哑声嘱咐林一:“你去寻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说罢就挥退旁人,抱着戚善就要去卧室。 周神医在后面笑:“六皇子,你不找个人帮她换?” 魏洵回头疑惑地看他一眼,皱眉:“放心,我会很小心。” 周神医便笑眯眯地看他抱着戚善走了进去,然后不到一会儿里面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似乎是魏洵撞翻了桌子,害得桌上的茶杯都摔了一地。 很快魏洵就快步走出,周神医注意到他眼神恍惚,满脸通红,就连手都有些颤抖。 魏洵又嘱咐林一:“去找个机灵仔细的宫女来……” 周神医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戚善于是很快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只露出了一小片受伤的肩膀。 周神医看了后说:“不过是那箭上带了迷药,她又流血过多,这才失血昏迷,好好疗养几日,马上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他替魏洵叹息:“这次找我浪费了。” 魏洵不敢看戚善莹白的肩膀。 他目光扫过她没有血色的脸,低声:“没浪费。” 送周神医离开前,一向清冷孤傲的他第一次低下了头,目光恳求:“请周神医替阿善保守秘密……洵不胜感激。” 情之一字,委实有些折磨人。 周神医惊奇地看着和往日判若两人的魏洵,到底是答应了。 等周神医离开,魏洵就把林一叫到跟前。他吩咐:“林一,把刚才那宫女处理了。” 说这话时,表情冷酷,眼中无半分波动。 林一应下了。 退下之前,他小心翼翼地问:“主子,司水……?” 至今还没见司水回来,也不知那任务是成功还是失败。 魏洵冷笑一声:“他不会回来了。” 林一便闭了嘴,默然退下。 ************* 戚善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在梦里,一会儿是小小的她带着瑞英去找魏洵玩耍,魏洵独自坐在角落,不理他们,只顾着写字。 一会儿又变成了课堂上瑞英背不出文章,她在后面悄悄地提醒他,旁边的魏澹紧张地双手捏拳,来来回回看少傅和戚善,倒叫少傅发现了问题,罚戚善和瑞英一起抄课文。 最后画面一转,又变成了那个雨夜,她负伤走下山,然后遇到了魏洵,他替她撑伞,要和她解释。 解释什么呢? 其实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天真地还守着这十年情谊的她。 泪水从眼角滑落。 戚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不是戚家,不是她的卧室。 想到昏迷前魏洵焦急的呼喊,戚善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左肩,触及到了被包扎好的伤口。 她一怔,下一刻颓然地一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 “你醒了。” 有一双手温柔地拂去了她眼角的泪水,然后在她身后枕上垫子,将她扶坐了起来。魏洵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玄衣,眼下有些青黑,坐在床前。 他轻声:“阿善,不哭。” 戚善轻咳两声,嗓音还有些沙哑:“你都知道了?” 魏洵嗯了一声。 他看着戚善,目不转睛,心中想:她那么好看,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男人,身材纤弱,个子也矮了他一头,他以前怎么会没怀疑她是个女孩呢? 扇子上写的真假,夜半的醉酒,还有那句“我也有天大的难处”。 一切都有了解释。 魏洵见她抿唇垂眸,神情迷茫,眼睫不安地上下翩跹,嘴唇都干得有些起皮。 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他无声扬唇一笑,拿起一旁的茶杯,递到了她的唇边,柔声说:“喝水润润嗓吧。” 一顿,接着说:“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所以,你想做什么,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我都不阻拦。 -- 第45页 戚善猛地抬眸,不可置信地望过来。 魏洵温柔地抚她的发顶,再次说:“所以阿善,不要害怕。” 我只希望你,不要害怕我。 ************* 戚善在宫里修养了三四天,就回到了安国公府。 魏洵早就以皇后的名义向安国公府打了招呼,是以大家都以为戚善只是在宫中玩了几日。戚善归家时,梁氏还有些责怪。 “宫中真的这么好?让你这么多天都不回来。” 戚善抱住母亲的肩膀,和她撒娇:“宫里才不好呢,母亲身边最好。” 她把头埋进梁氏的脖子里,闷闷说:“我以后就待在母亲身边。” 把梁氏哄得眉开眼笑。 她嗔道:“你这坏孩子,真会哄我。” 魏澹也马上就来找她了。 “瑞英没事,那些伤不过皮外伤,也幸好那些人只在刀上抹了迷药。醒来后他知道你安好,就直接去西北了,说是那些人瞧得起他,他也一定做出些成绩来。” 他上下打量戚善,语气担忧:“阿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戚善如同以前一样玩世不恭地挑眉笑:“你别忘了少傅当初可夸我是个武学奇才,我若是不当这探花郎,也能当个武状元。” 魏澹见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戚善毕竟还有职位在身,很快就回到了翰林院,继续做起编修的事情来。 面对学士和同僚们的问候,她都表现得若无其事,说词统一:“我那日身体忽感不适,这才夺门而出,让大家惊扰了。” 大家又问她现下如何,她就说:“不能更生龙活虎了。” 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只有程治没有信她的话。 只是他为人体贴,知道哪怕自己去问,戚善也不会如实相告,甚至还要劳神费力地编出一套新说词,干脆就闭口不问。 戚善很感激他的这份体贴。 自从宫中出来后,戚善便再也没有见过魏洵。 两人保持了默契,一下子在对方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日子就这么看似安稳地过着,一直到魏澹大婚那一日。 戚善从翰林院出来就赶往了魏澹新建的府邸中,等被小厮引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才发现身旁就是魏洵。 两人平平淡淡地互相道了声好。 同宴席的魏琰奇了怪了,他一边看看戚善,一边看看魏琰,好奇:“你俩自小就好得不得了,怎的我瞧着如今似乎生分很多?” 戚善微笑不回。 倒是魏洵开口说:“并无。” 也不知反驳的是两人自小感情好,还是反驳如今生分了。 魏琰饶有趣味地笑。 他本来对参加魏澹的婚礼毫无兴趣,如今却突然来了几分兴致。 戚善一边拿了桌上的果子吃,一边心中想:也不知道今晚的座位是魏澹府上哪位排的?她不过一个小小世子,竟然能够和皇子们位列一席。 也真是看得起她。 不多时,门外鞭炮声响起,吉时已到,一对新人便走进了堂中。 戚善就看到魏澹穿着一身大红袍子衣服,扶着一位身姿窈窕戴着红盖头的姑娘走了进来。魏澹长得英俊,今日穿上喜服,就更显得比往日还要亮眼一些。 她和魏澹也算一起长大,如今看他已经成亲了,心中既替他感到欣慰,又有些时光逝去的惆怅。 经过这一桌时,魏澹眼尖,一眼看到了戚善。 他停住脚步,惊喜:“阿善,我还以为你今日来不了了呢。”他前些日子特意去国公府给戚善递帖子,那时候戚善还说翰林院事务近日有些多。 魏澹刚才还有些忧心戚善不来,这会儿看到她坐在席上,别提有多开心了。 戚善起身,冲他摆手祝贺。 “二皇子,新婚大喜。” 她目光从他身旁的新娘身上略过,含笑:“戚善祝二位百年好合。” 按礼新郎新娘是不能在此刻停留在宾客桌前的。魏澹破了规矩,旁边的喜娘有些着急,连声招呼:“二皇子,该去堂前给圣上皇后磕头了。” 戚善也劝:“快去吧,不要耽误时辰了。” 魏澹这才回头,带着新娘子继续往堂前走了。 魏洵看戚善坐下后神色有些恍惚,轻声问:“怎么了?” 戚善摇头,说:“没什么。” 也不知是否她多想,她总觉得那新娘刚才似乎看了她好几眼。 礼成后,圣上和皇后很快回了宫里,新郎新娘也被送入洞房。 宾客们终于开始享用食物。 魏琰拿起酒杯就想要和戚善敬酒:“阿善,我们来一杯。”他问:“你也年纪不小了,你家中可曾为你寻过亲家?” 戚善还没开口,魏洵就冷笑:“与你何干?” 魏琰不开心,把酒杯放在桌上:“魏洵,你今日吃了炮仗?” 两位皇子争吵,旁边的宾客都噤声。 戚善蹙眉:“今日是二皇子的喜日,请两位殿下心平气和。” 这才免了一场纷争,宾客们都投以感激的目光。 戚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最近又忙着翰林院的事情,难免有些劳累。她只夹着筷子随意吃了两口,就要离席。 魏洵想要送她,被戚善劝住。 -- 第46页 她清淡地笑:“六皇子再多吃一些。” 魏洵触及她目光,到底沉默,没有跟上去。 月亮已经爬上枝头。 戚善刚跨出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疾步而来,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就看到了快步走到跟前的魏澹。 在这个时候看到新郎,戚善实在有些不解。 她抬眸问:“二皇子有什么事情吗?” 魏澹看着她,神色有些迷惘。 他局促:“我……我只是……突然想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戚善被他逗笑了,她冲他挥手道别:“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快回去陪的新娘子去。” 魏澹便挤出笑:“那我送送你。” 戚善拿他固执的样子无法,只能任他去。 她坐上国公府的马车,掀开帘子冲他笑,或许是月色太好,魏澹竟难得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温柔。 她最后说:“我走了,你回去罢。” 魏澹一直目送那马车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中。 他摸了摸胸口,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失落。 第24章 帝王侧 魏澹大婚没多久,戚善接到了宫中皇后的懿旨,说是邀请她进宫小聚。 于是休沐那天,戚善就早早地换了一身常服,坐了国公府的马车去往皇宫。 等到戚善下了马车,门口守卫的侍卫忍不住露出笑,和她寒暄。 “世子最近是否忙碌?好久不曾见到您了。”他见戚善人似乎清减了一些,面色看上去也有些劳累,有些担忧:“事务再忙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戚善谢过他的好意:“劳你关心了。” 侍卫又问:“是又来见六皇子的吗?” 他担心戚善白走一趟:“六皇子今早出去办事了。” 戚善说:“不,今日是来拜见皇后娘娘的。” 她笑:“许久未见娘娘了。” 侍卫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告罪,说自己白操心了。 戚善笑着和他说无事,转身进入皇宫的时候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这时候还有些不敢面对魏洵,能不见面当然是最好了。 到了皇后处,就见皇后正坐在庭院里,面前摆放了一副棋子。 看到戚善到,她温柔冲她招手:“终于等到阿善来了。”她眉眼弯起,眼眸似水,“阿善快来陪我下棋。” 戚善就坐在了皇后的对面,默默选了黑棋。 白棋先行。 皇后知道她在谦让自己,也不说破,缓缓执起一颗白棋,放在了棋盘上。 她一边下棋,一边同戚善聊天,聊早些年对戚善的印象。 “我还记得你当初进宫来的样子,那么小小的一团,又胖又白,走路似乎都走不稳,还要坚持给我行礼。”皇后噗嗤一笑,“当时我就想着,这么可爱的孩子,看着就像是要被人宠着长大的。” 戚善赧然:“小时候胃口好,吃得也多,身材也比同龄人要显眼很多。” 她含蓄地用了显眼二字。 “挺好的,小孩子能吃是福。” 皇后含笑看戚善,“你十多岁的时候人就抽条了,不到一年就瘦了许多,脸上的肉没了,五官更明显,倒是更好看了。” 她说着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点。” “你们都长大了,而我却老了。” 戚善连忙摇头:“我长大了,娘娘这些年却一点都没变。” 她倒不完全是恭维。皇后保养得极好,头发乌黑,眼下也无皱纹,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却不过三十出头。 “你从小嘴巴就甜。” 皇后笑叹。 棋局上黑白棋难分难解。 皇后随意放下白棋,突然说:“听说你和阿洵好久没有见过面了?” 她没有看戚善,只把目光放在棋盘上,“哪怕是有天大的矛盾,你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也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戚善放下黑棋,轻声嗯了一声。 没有说更多。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旁的宫女和太监不知何时已经全部退了下去。 皇后看出戚善不意回答,也不为难她,反而话锋一转,说起了另外的事情:“阿洵这孩子虽然不是我亲生,但是我好歹是养了他几年,知道这孩子外冷内热,对旁人全然不在意,但是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却是珍之重之。” 她问戚善:“还记得去年阿洵曾被圣上派去江南治水灾吗?” 戚善点头:“记得。” 这事去年闹得极大,江南无数亩农田被淹、无数堤坝被毁,再加上江南腐败严重,当时朝中无一人站出来肯接这个烂摊子。 最后还是圣上下了旨意派了魏洵去的。 他做得极好,在江南待了几月,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回来后果然被圣上大加夸奖。这件事情后一向默默无闻的魏洵才算是入了圣上的眼,之后很快就被圣上派到了户部,开始真正做起了实事。 皇后却叹:“他那时候差点没回来。” 戚善抬头,不可置信。 就听皇后继续说:“他在江南遭遇了三次伏击,其中一次更是差点丢了命。那刀已经插进他胸口,只离他的心脏不过厘米,幸好他命大,又有神医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想要杀他的不过那几人。 -- 第47页 原来早在他下手之前,别人就已经不放过他了。 戚善喃喃:“我不知道……” 魏洵从江南归来后,她还进宫恬不知耻地问他讨要礼物——他当然给她带了,是江南有名的好茶和文房四宝。 皇后说:“阿洵让身边的人都闭了嘴,也嘱咐过我不要告诉你。” 她顿了顿,看戚善:“他的原话是:反正我已无大碍,又何必要告诉阿善,让她徒增烦恼?” 皇后语重心长:“阿善,这些年来我瞧在眼里,早些年是你追着阿洵身后跑,可是后来阿洵待你也算是用心良苦,并不比你差。你一向是个纯善的孩子,可是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别的什么事情轻易误会了阿洵。” 戚善不自觉松了手中的棋。 黑棋落在棋盘上,把这盘棋局打乱。 她恍然不觉,只听皇后说:“阿善,哪怕不帮阿洵,也请别去帮别人来伤害他。” 这日戚善回了国公府,难得被安国公独自叫进了书房中。 安国公踌躇半晌,还是开了口:“我听闻今日皇后把你叫进了宫中,可有谈关于六皇子的事?” 见戚善抬头似有疑惑,安国公干脆直白道:“我知道你从小爱和六皇子一起玩,平日和二皇子也多有接触。”他看着戚善的双眼,“只是阿善,我们家从来都是只听令于圣上。” 所以阿善,千万不要参与那些皇子们的夺嫡之争。 戚善听出父亲的意思。 她低头沉默:“我懂您的意思。”她说,“我不会掺和进去的。” 安国公便欣慰一笑。 自书房的这次谈话后,戚善老老实实地在翰林院做起了编修。 同僚们知道她从小是和皇子们一起长大的,家中关系又硬,于是私底下都猜测戚善会马上高升,哪里想得到她居然在翰林院里踏踏实实地干了两年。 两朝四百年的历史都被她整理清楚,马上又要整理四百年前的事迹。 同僚们都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二皇子已在兵部站稳跟脚,六皇子也在户部颇有实权。戚善和这两位皇子的关系一向是好,怎没见如今她被这二人提拔而去、高居庙堂? 因此难免有闲言碎语传出,说戚善与这两位皇子的关系不过尔尔,更甚两位皇子如今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这一号人物。 程治听了很是愤懑,告诉戚善后却见她不过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 杨瑞英这两年在西北也做出了成绩。他自己有本事,父亲又在军中威望颇深,因此他在军中爬升很快,如今已经是副将了。 这两年间杨瑞英给戚善写信写得勤快。 有时同她讲在西北发生的一些趣事,有时又会分享一些那里与京都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他同她说大漠斜阳,说羌笛杨柳,却从不说起战场上的事情。 戚善自然也没有问。 圣上的身体每日愈下,前几天听闻上一秒还在听朝臣议事,下一秒就咳出了血,人也立刻陷入昏迷。自从那日过后,圣上就缠绵病榻,皇后和太医们整日侍奉在跟前,也不见他的身体有半分好转。 于是京都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大家都感觉风雨欲来。 瑞英在这时候归了京。 戚善以茶代酒,庆他历经沙场却平安归来。 等到一杯水饮尽,她问:“此次归京后有何打算?” 这是打探,也是忧虑。 瑞英低头笑:“能有什么打算?做我应该做的事呗。” 什么是他应该做的事? 戚善想问,到底是没问出口。 瑞英说:“阿善,祝我心想事成吧。” 可是戚善说不出。 就如她答应皇后和父亲的,无论是作为他们年少的伙伴还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在这场关乎重大的权力之争中,她都只能做到不参与、不偏帮。 吃完饭,戚善很快说要归家了。 杨瑞英送他到门口,最后深深看她一眼,同她低语:“阿善,到时候……我想同你说一件事。” 戚善问他:“什么事?” 他却闭了嘴,替戚善掀起马车的帘子:“到时再说。” 戚善只能一头雾水地上了马车。 虽然知道这一日会到来,但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戚善一家人正在同堂吃晚膳,忽的有小厮从外面奔跑而来,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子,面色仓皇说:“大人,圣上……圣上驾崩了!” 所有人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安国公腾的起身,手还有些微微颤动,可是面对家里人还是一派镇静:“我马上进宫。” 戚善放下筷子,站起身:“我随您一起去。” 圣上身前并未确立继承人,今夜正是皇权交替的紧要关头,戚善实在不放心让父亲一人进宫面对。 “阿善,你留下来。” 安国公果断拒绝,见戚善仍是要起身,他哑了声音,目光竟有些哀求。 他说:“阿善……留下来照顾祖父母和你母亲。我走后,你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保护祖父母和你母亲。” 戚善顿时红了眼眶。 这一晚,戚善整宿没合眼。 她叫来管家吩咐了事情后,就独坐床前,看那天色由浅变深,然后由深再次变浅。 虽然京都一夜宁静,可她知道,距离国公府不远的皇宫内,此刻必然是灯火通明、一片哀鸣,更甚还可能刀剑相鸣。 -- 第48页 等到天色已完全亮起,安国公终于归来。 他一脸疲惫地告诉戚善:“六皇子登基了。” 第25章 帝王侧(完) 从安国公口中,戚善才知道了这皇宫里惊心动魄的一晚。 圣上驾崩后,大臣们都连夜进了宫,跪伏在乾宁殿前,个个神色肃然、表情悲恸。很快皇后就和圣上跟前的元公公一起出来,宣读了圣上遗诏。 “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朕已年届六旬,在位四十一年,自亲政以来,谨遵成仁皇帝嘱托,兢兢业业、日夜忧思,使臣贤能、使民安乐,如今四海太平,朕虽寿终,心亦泰然。 朕之六子洵养于皇后,忠孝仁德、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继朕逝后、即朕皇位。若言行有失,望百官直谏、佐理政务。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待遗诏读完,六皇子穿着孝服从乾宁殿走出,百官俱是伏地不起,高呼圣上万岁。 戚善听了,沉默半晌,低声问:“没人怀疑那遗诏吗?” 圣上身前从未透露过半点逝后的安排,这遗诏中却对魏洵再三褒奖,仿佛早属意魏洵继承皇位。 “乾宁殿被皇后和六皇子的人围得滴水不漏,其余皇子和后妃皆不得入内,更何况朝臣。圣上去之前的景况,无人得知。” 安国公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外面,同样放低了声音。他叹息一声:“更何况读遗诏的又是圣上生前最信任的元公公,那遗诏上是圣上亲笔字迹,又有玉玺印章。这一样样一件件,谁能反驳得了?” 他顿了顿:“虽然如此,但也不是无人质疑。” 遗诏被朗读完后,三皇子一系的文官当即起了身,要求检验遗诏。 皇后娘娘抬眼看了一眼还跪倒在地上的魏琰,淡淡道:“质疑皇诏,此乃对圣上的大不敬之罪。”她话锋一转,“但是谅解各位此举不过是为了大庆着想,此次一阅后,望各位收了心思,好好辅佐新帝。” 字是圣上的字,章也是玉玺的章。 那些文官看了半晌,涨红了脸,也没看出什么东西。 也是,皇后胆敢让群臣阅览,一有可能的确是这份遗诏的确出自圣上之手,二则哪怕是仿造假冒,也一定是到达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才能如此胸有成竹。 三皇子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在检验完遗诏后,他更加低垂脑袋,贴住地面,姿势更加恭谨。 俨然已经是对新帝的臣服了。 就在群臣默认六皇子继承帝位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二皇子却突然和杨将军一众人带着一列全副武装的小型军队姗姗来迟。 他一挥手,整个乾宁殿便被士兵包围。 夜幕下,二皇子戴着盔甲,一脸冷酷。 “今六皇子和皇后冒天下之大不韪,不顾社稷百姓,为了一己私欲公然篡改遗诏,死罪难逃。”他冷冷地和殿前的魏洵对视,两人的目光中都是不含感情,深邃不见底:“众将士听令,杀。” 这字眼从安国公口中再次说出,戚善仿佛都感受到了当时的肃杀氛围。 她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断安国公的叙述。 被刀剑相对,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中紧张。 大家都知道,宫闱这一晚注定惊险,在场大多数人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无法安然回去的准备——那至高之位,古往今来都是由硝烟和鲜血铸就。 一片肃然寂静间,安国公抬头,就见六皇子拂了拂衣袖,面无表情地说:“二皇子魏澹不敬先帝、不重诸臣,携兵入宫,犯下大罪。” 他居高临下,一字一顿:“理当抓捕。” 话说完,便有大理寺卿和光禄寺卿带领侍卫将士而来,默默守在他身后。 显然这一夜六皇子并不是毫无准备。 刀剑相鸣,这场战斗持续了大约两个时辰。 二皇子和杨将军的士兵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是六皇子手下的将领似乎人数更众多、本领更高强。刚开始双方还难分难解,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六皇子一方逐渐显示出优势,渐渐压过二皇子的人一头来。 等到城西的皇家侍卫队赶来后,胜利彻底倒在了六皇子一方。 二皇子和杨将军等人逃跑不及,很快被光禄寺卿等人抓捕,关进了牢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场宫闱斗争中,二皇子表现得对于朝臣未免太过绝情——他或许存了要在之后组建自己的班子的心思,对于所有朝臣一概不留情,手下竟然有一队人拿了刀剑就向这边刺来,当下就有几个身体不强健的文臣受了伤。 幸好六皇子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大理寺卿很快带了人过来将朝臣们保护了起来,因此虽然有人受伤,但是朝臣们至少都保住了自己的命。 死里逃生后,饶是一些以往对六皇子并不好感的人,此刻都不由对他感激涕零。 等到天边朝阳初升,宫廷已恢复了宁静。 六皇子黄袍加身,端坐于龙椅之上,三皇子魏琰第一个跪下高呼圣上万岁,下一刻,所有人都匍匐于殿上,朝臣和侍卫们的高呼声震天。 “吾等恭迎圣上!” 新帝已出,朝臣们告安后便相继离开。 再次离开宫廷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再看东边朝阳升起,染红朝云,心情俱是怅惘又庆幸:怅惘这朝代更迭,又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 第49页 不管如何,新的王朝开启了。 戚善听完父亲的话,半晌无声。 安国公喝完了一杯茶,才听她突然问:“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同我说?”她抬眸,眼神复杂,“据我所知,九寺掌握的兵力虽然不弱,但也不足以和杨将军手下的人相比较。” 换言之,魏澹这次逼宫,按理说胜算极大。 “……果然瞒不过你。” 安国公没想到戚善反应如此敏锐,他怔楞,然后欣慰地笑了一下,和盘托出:“……是你祖父。” 他定定地看着戚善,表情无奈:“我也是才知道,你祖父原来是支持六皇子的。” 安国公也是昨晚才知道,一向劝子孙不要掺和进帝位之争的父亲,居然在这紧要关头把早些年陪先帝打天下带出来的兵力都交了出去,给了六皇子。 他一眼就认出了六皇子侍卫队中,有戚家的人在。 也正是因为戚家军的帮助,再加上九寺的人,六皇子才能压了二皇子一头,坐稳了皇位。 安国公叹息:“你祖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向来在这一方面比谁都敏感。” 他说:“阿善,这一次……我们家又挺过来了。” 戚善失神。 登基大典很快进行,魏洵正式登基,年号崇章。 皇后成了仁熙太后,居于坤西宫。三皇子魏琰也被封亲王,领了自己的母妃出宫住在一起。大家都以为继位的崇章皇帝会对二皇子魏澹下杀手,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留了二皇子一条性命,只把他圈禁起来,虽无人身自由,却衣食无忧。 更让朝臣心服口服的是,这位新圣上虽然降了一同逼宫的杨将军的职,却没有撤了杨将军独子杨瑞英的副将职位,还将他派往西北,继续镇守边境。 这一举动不仅使得杨将军在牢中当场涕泪纵横,还让其他朝臣都忍不住赞圣上心胸宽广、非常人能及,再一想那遗诏中先帝夸他“忠孝仁德、人品贵重”,又深感先帝的确有眼光。 杨瑞英去西北的那一日,只有戚善来送了。 短短这些时日,他已经消瘦许多,面颊都有些凹陷,但是目光却更加坚毅。看到戚善来,他无声微笑。 两人相对站立,秋风萧瑟,戚善突然觉得今日有些凉。 她说:“对不起。” 从头到尾,她什么都没帮上忙。 “你从没做错什么。”杨瑞英觉得她低头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巴巴,就拍了拍她的头,莞尔一笑:“我们都不是孩子了,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她两不相帮,已经是对双方最大的善意。 无论是他还是魏澹,都很感激她在这件事上的无所作为。 戚善想要和以前那样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倒是杨瑞英仿佛得了她以前的真谛,逗她:“我这几年升职极快,如今已是副将,过两年相比就是将军了。”他调侃她:“怎的你还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 这是拿几年前戚善的话笑话她了。 戚善眼中终于有笑意:“你放心,我马上加官进爵,让你拍马也赶不上。” 她又问:“你当日说如果顺利,想要同我说什么?” 杨瑞英说:“没什么。” 他凝视戚善,轻声说:“就是想让你好好保护你自己。”他上前抱了戚善一下,很快松开,只是笑:“就是觉得你一直以来也挺不容易的。” 戚善说:“我从来都过得好,没有人欺负我。” 杨瑞英笑看她一眼,也不反驳她,翻身上马:“阿善,那我走了。” 两人都知道,此次西去,便是终生不见。 戚善嗯了一声:“保重自己。” 杨瑞英回:“我会的,你也是。” 然后深深看她一眼,最后甩鞭,纵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戚善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很久之后,她才扯起嘴角,自言自语:“这样也挺好的。” 然后转身回府。 戚善虽然和杨瑞英吹牛说自己要加官进爵,但之后还是继续安安稳稳地待在了翰林院,继续干一些编史的事情。 身边的同僚都逐渐高升,一个个离开了翰林院,只有她还待在原地。 戚善不着急,但身边的人却个个比她还急切。 程治离开前和戚善聊了天,安慰戚善不要心急:“世子有大才,当今圣上唯才是用,又与世子有多年交情,总会有世子高升的一日。” 安国公在家里关上门也替戚善生气:“我们阿善当初险些当上了状元,如今却只能缩在翰林院那个地方,着实委屈。”他小声嘀咕,“亏得早些年阿善还对他那么好,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如今不知把我们阿善忘到哪里去了。” 戚善但笑不语。 魏洵知道她不是男儿,如今不任用她情有可原。 冬日很快到来。 戚善披上鹤氅坐在翰林院一屋里,埋首整理前朝文集。近几朝的史册早已被她整理完毕,学士心疼她操劳,便想让她休息几日,但戚善却觉得在家待着也是无聊,干脆还是每日到翰林院里来修整一些文册。 学士知道她如今喜静,特意找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让戚善在里面安安静静地做事。 外面下着雪,本是有些寒冷的。戚善却嫌弃屋内炭火味难闻,开了窗,于是零星雪花便飘落进来,带来些许清新气息。 -- 第50页 那由于炭火味产生的一点郁气这才散开。 戚善松开眉头,又再次埋头写字。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窗外雪地上又人踏雪而来,不多时屋内门被打开,有人缓步踏入房中。 戚善只当是翰林院的小厮进来打扫卫生,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人斟茶,放在她桌上。 那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香味熟悉,戚善写着字,有些迟钝地想起了这味道究竟为何熟悉——原来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碧螺春。 于是笔顿住,墨水便再纸上晕开了黑点。 戚善没抬头,只看着那黑点。 男人的轻笑声在屋中格外明显。 “阿善,你心不静。” 戚善叹了口气,放下笔。 她站起身来就要给魏洵跪下,只是他的动作更快,很快扶住了她的双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魏洵见戚善还是不抬头,问:“我这些年好像没做什么事情惹你不开心吧?” 说到后来,语气中还带了一份难见的委屈。 他说:“阿善,别不理我。” 戚善只好叹气,抬头看他,表情有些无奈:“见过圣上。” 他已是圣上了。 戚善许久未见他,只知道他继位后做得极好,无论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对他称赞有加。他的确是努力在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如今瞧他,比记忆中更沉静了一些,举手投足间也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仪来。 愈发丰神俊朗了。 魏洵把她扶起,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他把茶杯往戚善面前推了推:“我更喜欢你称呼我为阿洵。” 戚善说:“今日往昔不可相比,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了。” “可在我心里,你还是当初那个阿善。” 魏洵与前几年相比越发从容淡定,他说:“快喝茶把,等会儿就该凉了。”见她终于捧起了茶杯,他静坐一会儿,突然问:“阿善,我这几年把你放在翰林院不闻不问,你怨不怨我?” “不怨。”戚善垂眸,“我能理解您。” 魏洵简直被她气笑了,她一口一个您,还是和从前一样知道怎么伤人心。 他说:“我这回来见你,是给你带了两个选择。”见戚善注视自己,魏洵扬唇,“你也知道前朝最近都在催我成婚。” 他自登基以后,后宫便无一女子。 朝臣们想往他后宫塞人,通通被他以替先帝守孝的理由拒绝。 只是随着孝期快过,朝臣们的催促越来越急迫了。 魏洵说看着戚善皱起的眉头,笑眯眯:“第一个选择,”他伸出一根指头,“阿善,当我的皇后。” 戚善果然冷笑:“第二个选择?” 魏洵含笑:“去朝堂上,走你本该走的路。” 见戚善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他低声笑:“我看到了程治上书的奏折,里面全都是治理雪灾的良策。”他摇头叹,“你倒是好心肠,愿意把这些功劳全都给别人,让别人加官进爵,自己倒是缩在这翰林院里当个小小编修。” 早些年戚善曾做过一片策论,讲得就是如何治理雪灾。 那个时候魏洵无意之间看见了,内心大受震动,刚好今年雪灾频发,程治的奏折让他彻底唤起了儿时的记忆。 魏洵看着戚善,眼神温柔:“阿善,我私心里希望你选择一。”他无奈一笑,“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那种生活。” 她本就不是该待在闺阁里的人。 手里茶杯的温度让原本有些并冰冷的手变得温暖。 戚善问:“你说真的?” 魏洵就轻声嗯了一声,含笑看她:“君无戏言。” 第26章 番外魏洵心事 三岁 魏洵逐渐能记得许多事情了。 脱离了孩童的无知懵懂,他渐渐知道身边那个大部分时间都嘶声力竭、少部分时间会抱着他说阿洵乖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也是被废弃的梅妃。 一个疯了好几年的女人。 魏洵偷听宫女和太监的话,大概知道了一些梅妃的过往:出自普通小吏之间,因为容貌极盛,所以一入宫就被圣上相中,宠了许多年后生了魏洵。 那后来又是为什么被打入冷宫了呢? 小小的魏洵躲在墙角,就听外面的太监冷笑一声:“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别人把她当猫儿一般爱,她却以为自己落在了人家的心尖尖上,竟然还妄图对皇嗣下手。落到今天这般境地,实在是咎由自取。” 什么叫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猫啊爱啊,又是什么? 魏洵抱紧了自己的双膝,一点没听懂那些人说的是什么。 五岁 这宫里的主子不少,没人会去在意冷宫里的人过得是否安好。 晚上太监只送来了清粥白菜,魏洵只吃了一半——事实上他还是很饿,可是这是他和梅妃两人的晚膳分量,他得给梅妃留一点。 如今正是寒冬,今年掌管冷宫事宜的李公公只送了很少分量的煤炭来,没过几天就烧完了,于是剩下的日子只能硬生生挨着。 好在魏洵过惯了这种日子,抱着破破烂烂还有些潮气的被子蜷缩在床上,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间却被迫醒来。 他呼吸困难,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血缘上的母亲正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眼哭得红肿,她愤怒地大喊:“你是他的孩子!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欠我的!” -- 第51页 魏洵努力抬起手,感受到眼前一阵发黑。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艰难地喊:“母妃……放开阿洵……阿洵……难……受” 这声音似乎唤起了梅妃的一点神智,她猛地松开了双手,震惊地后退,抓住自己的头发死命扯:“我在干什么?!我竟然要杀了我的儿子!” 看了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魏洵,她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魏洵伏倒在床上,拼命地咳嗽。 脖子很难受,应该被掐出了淤青,他双眼空洞,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眼眶也干涸,流不出一点眼泪来。 九岁 今年冬天彻底没有炭火了。 御膳房送来的伙食也是一日差过于一日。 魏洵经过这些年的几次大病,渐渐觉察出活下去的重要了。 梅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并且已经有些自残的倾向。 前几年她第一次拿头往墙上撞的时候,魏洵还害怕地上去阻拦,没想到被她抓住脑袋,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喃喃:“阿洵,这世间苦得很,母妃带你一起走。” 魏洵很快额头就出了血。幸好他反应快,身子小又灵活,咬了舌头清醒后便一把推开梅妃,跑了出去。 自那次之后,一旦梅妃又开始疯癫,他便只冷冷地在一旁看。 没想到这次她似乎铁了心要死了。 魏洵看她以前所未有的大力向墙上撞去,然后很快倒地,额头的血顺着脸慢慢地淌在了地上,汇聚成了一片血泊。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魏洵过了一会儿才跑出去喊了宫女和太监。 她果然死了。 当太医说出消息的时候,魏洵察觉出自己心中竟然放松了下来。 他总算是摆脱她了。他庆幸。 十岁 之后的一切都顺当了起来。 搬出了冷宫,住进了东五所,虽然不如其他皇子,但至少每日有吃有喝,冬日天气冷还有炭。一切都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样子。 并且开始读书。 魏澹和魏琰刚开始还在他进学的时候欺负过他,故意扔了他的书本和笔墨,还说些话刺激他,最后发现他就是个不还手的闷葫芦后,对他逐渐丧失了兴趣。 生活充实又无聊。 直到有一天,少傅牵了一个小胖子的手进来。 那孩子长得和团子似的,穿着一身绿衣裳,比那春日刚冒尖的柳叶还要新鲜,笑得暖呼呼地和大家打招呼。 声音也糯糯的:“大家好,我叫戚善,家里人都叫我阿善。” 哦。 戚善啊。 魏洵低头又开始写字。 那时候他没能想到,有一天这团子会长在他心上。 十二岁 戚善太粘人了。 魏洵不过在御花园里的假山后面躺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戚善的大嗓门。她大声呐喊:“阿洵!阿洵!你在和我玩捉迷藏吗?” 她怎么就不懂呢? 他只是嫌弃她话多,扰得他都读不进书了。 魏洵叹气,到底是觉得自己的名字被人这样呐喊有点丢人,懒懒应答了一声。 戚善听到他的声音,兴奋地跑到假山上,低头就看到拿着一本书躺在石椅上的魏洵。她眼神亮亮的,笑嘻嘻地说:“阿洵,你藏得真好。” 还以为是捉迷藏呢。 魏洵皱眉:“戚善,少傅让你读的书你读完了?” 没读完就赶快去读。 戚善便自信地昂首:“我早就读完了!少傅考了我许久,还是没把我考倒,我就马上出来找你玩啦。” 她张扬又肆意,炫耀自己的天赋。 魏洵拿她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那你也拿一本书来我身旁看吧。” 戚善就开开心心地应了下来。 十四岁 魏洵突然被皇后收养了。 他去拜恩的时候,没有问为什么。这宫闱斗争从来没有停歇过,他只知道皇后需要盟友,而他也需要皇后的支持。 “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孩子。” 这是皇后对他的褒奖,她淡淡道:“我只希望你丢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魏洵声音平静说:“您放心,那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过。” 皇后于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是好事。” 十八岁 魏洵被圣上派去江南治理水灾。他已觉察出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他已经走入了圣上的眼中,一旦他做得好,圣上没有理由再忽略他。 万幸他做得不错,灾情正在慢慢好转。 只是没想到归途却遭受了伏击。 是魏澹和魏琰的人,他们果然坐不住,并不想让他带着功劳回去,再被圣上重用。 周神医在他清醒后和他感慨:“你这生命力也算是旺盛。浑身刀伤,又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更别提那离心脏只差一点的刀伤了。就这样,居然还能活下来。” 魏洵咳嗽一声,自嘲:“是我命硬。” 说来也奇怪,那日他受伤落水,这十八年的事情从脑海中一幕幕过去,最后居然停留在了戚善的一张笑脸上。 可也不是说不过去。 这么多年下来,这宫廷对他来说一直就是灰色的、冰冷的。在那难熬的岁月里,只有她给他的生命带来过颜色。 十九岁 阿善是女人。 -- 第52页 她居然是女人。 魏洵在床上辗转,闭眼就是她的笑、她的泪、她的抬手、她的回眸。 有念头在心中像藤蔓一样滋长。 想娶她。 比得到皇位更想。 二十一 终于登基。 以前人们称呼魏洵为六皇子,现在大家都叫他圣上。 很多人都猜测魏洵这个皇位来得虚假,是篡改了先帝的遗诏。 魏洵的确有过这个心思,那一晚他和现在的太后守在先帝床前,心中真的有过那个打算。但他万万没想到先帝居然真的决定让他继位。 “你有心机有手段,朕对你放心。” 先帝躺在床上,说话都很困难:“遗诏放在牌匾后面,你自去取来吧。” 魏洵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对这个男人的逝去,他无喜无悲。 二十二岁 魏洵不是故意把戚善放在翰林院里的。 自登基后,他一直在想如何和戚善开口。 他觉得她身为女子,却要瞒着这个秘密,着实不易。而他现在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君王,他可以把戚善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让她不用再面对这世界上的风风雨雨。 可魏洵有时候去翰林院偷偷瞧戚善的时候,看到她埋头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情,又觉得那些想法是对她的不尊重。 她作为男儿被养大,又有世间男儿难有的才华,她是真的愿意被人一直护着吗? 戚善不是猫儿,戚善是一只雏鹰。 她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成长。 等到看到程治的奏折后,魏洵彻底下定了决心。 她的人生舞台不该在后院,而应该在更广阔的天地。 于是在那个雪夜,他提步去了翰林院。 二十五岁 戚善这些年在朝堂上表现十分亮眼。 她修缮了法律,出台了发展商业的法案,又有许多奇思妙想,改进了很多生产工具,大大促进了农业发展。 就连她要发展女学,魏洵没有反对。 戚善很快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 这一日,雨声淅沥。 魏洵坐在石凳上,看戚善倚栏赏雨。有雨丝飘落进亭中,她恍然不觉,只安静地看着池子中的锦鲤游来游去。 她看着这雨景,他就看着她。 岁月静好。 魏洵突然觉得这样和她看一辈子的雨也是极好的。 二十六岁 除夕喝醉酒了。 魏洵借酒吐露心思,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第二天醒来后,戚善笑着轻弹他的脑门,说:“傻瓜,没在做梦。” 于是大庆多了一个神龙不见尾的皇后,听说是宰相戚善的表妹。 到了新一年年底,宫里便多了一个太子。 朝臣都在替宰相可惜,只因戚善半年前就被皇上派去西南处理事务,因此无缘参与皇帝大婚,也无法得见太子诞生。 三十岁 魏洵体会到了养一个孩子的烦恼。 魏城是个聪明又调皮的孩子,和戚善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粘人这一点也随了戚善。 自从魏城诞生后,那子虚乌有的皇后便理所当然病逝了。 小小的魏城一直很烦恼一个事情,那就是他有两个父亲。 比起魏洵,他更喜欢宰相父亲,因为戚善长得更好看一点,人也更温柔,每次见到他都逗把他抱起来,还会给他带外面的一些小吃食。 托戚善的福,魏城从小就是个小胖子。 这一日,魏城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烦恼吐露给戚善。 戚善听了哈哈大笑,说:“阿城,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魏城很紧张,就听戚善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渐渐瞪大了眼睛。 魏城最近的异样,魏洵不是感觉不到。 以前对他不亲近的小人儿最近天天在他身边转悠,不仅把戚善给他的一些吃食拿来和他分享,还经常用那种心疼的眼光看着他。 直到有一日晚上魏城对他失口喊出了母亲两字,他才反应过来。 敢情戚善骗魏城,说他才是女扮男装的那个人! 魏洵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又拿这一大一小没辙,只能算了。 四十岁 戚善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魏洵把周神医请来,用了这最后一次机会,还是没有把她救回来。看着满眼血丝衣着凌乱的魏洵,周神医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药石无医,无力回天。” 这八个字彻底把魏洵击溃。 林一跟了魏洵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屋中还有宫女太监,他就直接红了眼眶,泪如雨下。 魏洵早朝都罢了,每日只待在戚善跟前。 幸好朝中稳定,才没出什么乱子。 戚善倒是比他看得看,面色苍白,还笑着安慰他。 “我这一辈子过得挺好的,”她摸摸他的脸,亲昵又温柔,“托你的福,做了这世道女人都没能做到的事。这些年好歹也算是留下了一些东西,也不算遗憾。” 魏洵固执:“阿善,你得走在我后头。” 戚善拿他没办法了,又觉得他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还这样幼稚,又可笑又可爱。她只能叹息一声,无奈:“好吧,那我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挺过去。” -- 第53页 可是她还是没挺过去。 春天再次到来的时候,戚善突然对魏洵说:“又是春天了。”她开始回忆起以往的事情了,“我八岁也是这个时候进宫来读书的。” 她笑着说了很多以往的事情,最后感慨:“能遇到你,我真的挺幸运的。” 笑着笑着就阖上了眼,仿若只是小憩了。 魏洵握住她垂落的手,俯身亲吻在她额头,哑声:“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才对。” 那泪水从他眼眶滴落,然后顺着她的脸往下滑。 屋外的林一突然听到了屋内传出男人压抑的哭声。 他想,今年的春风,真是一点都不暖。 史官记 宰相逝,帝大恸,关于房门内,三日无进食,幸得太子城劝,开门而出,再理政务。 宫女内监言,帝从此再无展颜。 第27章 世界之巅 一觉醒来,窗外天果然已经黑了,厚厚的窗帘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得不见一丝光亮。沈默伸出右手,用力按掉了手机闹铃,然后重新钻回被窝,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来。 可是这寂静很快被新一轮响起的闹钟打破。 “……I can make your hands clap……” 这颇具节奏感的动感音乐终于驱散了沈默最后的困意。 他抱着被子起身,皱着眉头关掉了闹钟,又失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揉了揉有些凌乱的黑发,下床去了卫生间。 简单洗漱后,沈默走了出来,坐在了电脑桌前,熟练地调整设备,接着开机。 粉丝们早就在频道里等待,八点整的时候,沈默那张精致冷峻的帅脸一出现在屏幕上,弹幕瞬间暴涨,填满了界面。 “老公我来了!” “今天的默神还是那么帅” “快点开始游戏吧,我等不及了” “基地之主” “今晚不知道能不能狙到默神” 沈默皱眉,懒得看评论,也不想说话,干脆直接点开了桌面上的游戏图标,戴上耳机开始游戏。 绝地刺激是如今全球最火热的端游,这种热度已经持续了五年,并且目前看起来还能继续火个五年。在这款游戏中,一百名玩家被投放到一座孤岛上,争夺各种随机的资源,在不断缩小的安全区内对抗其他的玩家,最后活下来的玩家或队伍才能成功吃鸡,成为赢家。 而沈默,正是绝地刺激人气最高的主播之一。他早年打过绝地的全球赛事,后来退役后当了主播,由于长得好技术顶尖,粉丝数量众多且男女都有:男粉看他的技术,女粉却是大多为了看他的脸。 沈默不过刚开播十分钟不到,就有大把的打赏进来。 他随意瞟了一眼,并不在意,直接进入游戏,随机匹配四排。 “欢迎来到绝地战场,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飞机即将前往绝地之岛。” 清冷的女声机械又冷漠,画面上飞机出现,向远处的小岛越飞越近。 公共频道有人在说话。 “无论听几次还是觉得这个音色绝了,也不知道雷电公司是哪里找的配音。” “卖挂了卖挂了!” “代打加V233333” “我来狙击默神~” 沈默听得头疼,干脆把频道换成队伍了。 幸好几个队友看起来都互不相识,似乎也都不是健谈的类型,大家都沉默地标点。沈默松了口气,拉开地图在军事基地的C字楼上标了个点。 这一把飞机将会从军事基地上空直直飞过,可想而知去基地的人一定不少。有队友看沈默标了军事基地,忍不住开麦感慨:“兄弟是个狠人,这把还敢去基地。” 另外一个队友也笑了一声:“不是鲁莽就是大神。”他顿了一下,轻声:“不过我怎么总觉得四号的ID有点眼熟……” 四号正是沈默。 正观看直播的粉丝们都乐开花。 “哈哈哈哈哈兄弟这可是沈默啊默神啊” “看样子是个小粉丝,可惜没把ID记下来” “我要是他我得后悔半个月,这可是默神耶” “silence这个ID我琢磨着也不难记吧?” “问题是这游戏里还有一大批人故意把名字改得和默神很像啊……” 队伍里的其他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跟着跳在军事基地。毕竟这游戏玩的就是一个血性,军事基地虽然竞争激烈,但是也算是资源颇多。如果能活着从军事基地出来,收获一定不会少。 一号开麦:“和这帮孙子拼了!” 沈默飞得快,第一个飘落在楼顶。 回头看到身后满天的降落伞,他操控着角色开始找寻枪支。可惜沈默的霉和他的技术一样出名,他找遍了楼顶,居然只找到了一把砍刀和一把喷子。 这运气也是绝了。 沈默没忍住低低骂了一声。 弹幕又是一连串的哈哈哈飘过。 虽然装备不行,但幸好技术还在。沈默拿起喷子就往高空中那些降落伞扫去,他枪法准,一枪一个,和打鸟似的,不一会儿就有三四个人被他打落。 喷子没子弹了他也不跑,干脆拿着那把朴实的大砍刀向着身边几个冲过来的人砍去。他这人还恶趣味,用砍刀砍倒人之后不干脆结束别人的游戏,反而收起砍刀,选择用拳头把人家锤死。 队友们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击杀消息,不由瞠目结舌。 -- 第54页 一直沉默的三号也开了麦夸沈默:“大神啊这是。” 这种程度也不足以让沈默感到骄傲。眼见着对面的楼顶渐渐落下来人,他提着砍刀就去了楼里面,打算去楼里面找找有什么别的资源。 只可惜沈默的霉运BUFF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整整一幢楼搜下来,他居然只找到了一把UZI和一把VSS,身上的装备也全是一级。 沈默没忍住冷笑一声:“哪个垃圾策划写的武器刷新概率?有毒。” 粉丝们见他紧皱眉头一脸不满的样子,都肆无忌惮地嘲笑起来。 “日常辱骂策划[1/1]” “默神真的太霉了” “霉神在世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心疼默神” 更可怕的是,当沈默用□□把军事基地的人杀了个遍后,身上居然还带着这两把枪。他控制角色伏倒在楼顶,喝了口水:“这把见鬼了。” 从没见过这么穷的军事基地。 话落就听到耳机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在楼下。 沈默眯起了眼,神情逐渐认真。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高看了对手。 沈默站在高楼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跑到对面山坡上的人,把手中的VSS硬生生打出了98K的感觉。连打几枪,对面那人身上很快飘出绿血。 这样都没死,可见身上装备不差。 沈默起了兴趣,刚想继续瞄准,就着VSS自带的四倍镜,却看到对面那个一身绿油油的人却猛地趴到在地上,作装死状。 难不成真以为穿了一身绿就能融于草地?又不是吉利服。 沈默无语地在那人脚边打了一枪,就见那人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继续装死。 菜鸡。 沈默下了定义,眼见快缩圈了,也不想和这人玩,干脆一枪爆了头。这人估计队友全死光了,被沈默击倒后很快变成了盒子。 右上角很快出现击杀字样。 Silence淘汰Shan。 沈默翻身下楼,跑到了这盒子旁边,本来没觉得这小菜鸡会有多少好装备,没想到搜盒子的时候居然发现了不少好东西。 满配M416和98K四倍镜不说,居然还有三个医疗箱和两个肾上激素。 “我说这把军事基地怎么这么穷呢。” 沈默冷笑,“感情好东西都到你小子头上了。” 托着这个菜鸡的装备,沈默瞬间暴富,成功吃鸡。 弹幕还在全部刷666,沈默就已经点下按钮,果断开启下一局。眼见时间都快九点了,他拿起手机给自己随便点了一份外卖,由于是刚搬来不久,地址也不清楚,沈默干脆凭着记忆写了301。 反正这层楼也不过两户人家,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还是挺高的。 点好外卖,游戏正好开始。 沈默随意看了一眼弹幕,发现竟然有人说他排到了上一把的菜鸡。 他一愣,又去看游戏屏幕,果然见到有个队友的ID是Shan——对于这个让他脱非入欧的玩家,沈默还是有点印象的。 他皱眉,开麦问:“粉丝?” 因为名气大,每天都难免有粉丝蹲在电脑前面想要狙击他,和他一起游戏。 沈默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一向不赞成粉丝这么做。 “……算是粉丝。但没特意狙你。” Shan很快开麦,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声音轻轻柔柔的,竟然是个女孩。 “两次都是凑巧。” 语气真挚,不像是说谎。 沈默半信半疑,但已经开局了,他也做不出直接回到游戏大厅的幼稚事情来。 他只好冷声:“别拖后腿。” 他的直男表现逗笑了正在观看直播的粉丝们。 “默神真直男” “注孤身,鉴定完毕” “只有我觉得这妹子声音好听吗” “我有预感,我觉得默神的春天要来了” 春天要来了? 沈默哼笑一声,来个屁。 这把大家跳在了P城。 沈默这把还是一如既往的霉,搜了一排屋子还是只搜到了两把喷子,连个一级包都没,可把粉丝们心疼坏了。 他正搜着,就连Shan咚咚咚地跑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一直跟着他不走了。 “别跟着我,烦。” 沈默皱眉,搜不到东西本来就有些抑郁,“而且两个人在一起搜什么玩意儿?” 这语气显然把Shan有点吓到了。 她在原地愣愣站了一会儿,才有些怯怯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98K和八倍镜……”她顿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问:“或许你还需要一个三级包?” 沈默转身,看清她的装备,不由惊了。 一把SKS一把98K,还有三级头三级包三级甲……这才开局几分钟? 他沉默半天,试探:“……挂?” Shan把装备都丢在地上,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听见沈默的问话也没紧张,只是轻声说:“我没开挂,你要是不信,出去可以举报我。” 这态度也算是坦荡了。 沈默听她不是开挂的就放下心来,他也没客气,想到她打游戏烂,这装备放她身上将来都是便宜别人的,干脆把98K捡起来,倒是没拿她的三级头和三级甲。 “SKS你自己留着,头和甲也自己用吧。”他嗤笑,“你这水平比我更需要它们。” -- 第55页 嘴是真的毒。 弹幕都在感慨他单身多年不是没有道理。人家妹子脾气好还给他送东西,他没感谢人家就算了,居然还嘲讽人家。 Shan没生气,默默捡起了他不要的装备,背到了身上。 拿人手短,她再次跟在沈默后面,沈默倒也没说什么了。 沈默又捡到了一把AK,顺便用这把枪随手解决了墙角边的一人,又回首给了隔壁二楼窗户一人一枪。 没开镜,直接爆头。 这操作骚得很,他却一点没放心上,轻描淡写问Shan:“这游戏你玩多久了?” “比你玩的久。” 这话可把沈默逗笑了。 “这游戏从测试开始我就开始玩了,你和我比谁玩得久?” 他觉得这小姑娘撒谎也不看对象。 Shan只是笑了一笑,并不多说什么。 她跟在沈默后头,也不捡东西,看到有人就跑开,也不给他惹麻烦。沈默虽然觉得有人跟着不太爽快,但看她这么乖巧,倒也没有说什么。 然后Shan就跟着沈默进了楼房,看到他进了卫生间,然后蹲在马桶上一动不动。 她顺口问:“你在做什么?” “上厕所啊。” 沈默放下水杯,挑眉哼了一声,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你要看?” Shan:……骚不过。 第28章 世界之巅 沈默这句话不仅成功让Shan无言,就连直播间的粉丝们也被他突如其来的骚闪断了腰,于是无耻老贼的弹幕瞬间刷屏。 沈默一点没在意,带着戚善就在P城开始屠杀。P城一向是全地图玩家最喜欢扎堆的地方之一,这一把来P城的少说也有三个队伍,可是碰到了沈默还是要全部认栽。 看着右上角不断飘过的击杀消息,其余两个队友都表示非常震惊。 一号说:“不会碰上主播了吧我去。” 二号一直在喊卧槽,这会儿比一号还激动:“是默神啊!我的偶像沈默!” 沈默冷酷得很,只和粉丝淡淡说了句你好后就闭了嘴,继续在P城一边走一边杀。 Shan跟在他身后安安静静。 很快沈默就搜完了物资想要去追空投了,他收起枪就朝远处的一辆摩托车跑去,坐上车好一会儿了,回头就见Shan站在摩托车旁犹犹豫豫。 他啧了一声,语气不耐:“还不上车?” 和女生打游戏就是麻烦。 “哦……好的。” Shan刚才其实是怕贸然坐上他后座挨他骂,这会儿听他的意思是真的要带自己,心下松了口气,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上他的摩托车后座。 狂奔赶来的二号眼睁睁看着偶像骑着摩托车带着别人帅气地离开,不由有些怅然失落,他喃喃:“不是说好电子竞技没有爱情的吗……” 他也想坐在默神的后座,和默神一起去浪漫的土耳其…… 沈默的摩托技术堪称一绝。 Shan坐在沈默的摩托车上,那摩托车被他开得风驰电掣,从树林中穿过,然后加快速度驶向前方的悬崖。紧接着Shan就看到面前屏幕里的画面一阵颠倒旋转,那摩托车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最后惊险地落在悬崖下楼房的二楼阳台。 ——这真是真男人才能有的速度。 Shan从摩托车上下来,对他的技术心服口服。 “……牛。” 帅也是真的帅。 她没开沈默的直播,当然没有看到沈默在这一刻勾起了唇角,他扬眉,眼中难掩得意,却还是轻咳一声,努力保持高冷人设。 语气嫌弃:“少见多怪。” Shan没看见,直播间的粉丝们眼睛却尖得很。 “默神注意一下,尾巴翘起来了” “日常炫技[1/1]” “默神内心OS:我得带这妹子见见世面” “被夸了,默神表示我只是有一点点点点开心” 沈默成功炫耀了一把自己的好车技,获得了菜鸡小跟班的夸奖,代价却是报废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卡在了二楼——幸好不远处的马路上还有一辆大红轿车,沈默招呼Shan上车,两人又开始了追空投之旅。 这一路虽然惊险,但是好歹收获颇丰,沈默和Shan都双双背上了AWM,两人俱是一身三级装备,看起来格外威风凛凛。 于是到第三个空投的时候,见到里面又一把AWM,两人都沉默了。 虽然空投出现好装备的可能性大,但是连着三个空投都是AWM,这未免也有些太扯了,从来没有这么幸运的沈默用无声表示自己的复杂心情。 他瞅了瞅旁边还蹲在空投旁边的小跟班,觉得自己找到了原因。 以前还能怪策划,现在难不成要承认自己真的是霉? 沈默冷笑一声:“垃圾策划,就针对我。” 粉丝们都表示心疼策划,天天要被沈默骂。明明是他倒霉,却还是要硬生生要把锅扣在无辜的策划头上。 可怜的策划,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天。 沈默没注意到一旁的Shan在他说话后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眼见又缩圈了,他催促:“你在磨蹭什么呢,那空投里有的东西你身上都有,没什么好看的。” Shan身上的三级包早已装得鼓鼓囊囊,现下要再装进什么东西也不太现实。但她看了空投里的AWM和马格南子弹,还是有些挪不动脚步。 -- 第56页 “万一后面进圈的人捡到了这些怎么办?” 沈默就见她嘟嘟囔囔,然后突然跑到一边,把身上的什么东西扔到了隐蔽的草丛里,然后又回到了空投旁从里面拿了什么。 最后小跑回车里:“好啦,我们走吧。” 沈默反应过来,震惊:“你把马格南扔了,然后又捡了空投里的子弹……?” 所以说,那空投里面现在只有一把光秃秃的AWM了? “嗯,还有三级头三级甲。” Shan轻声应:“这样他拿了AWM也没用。没马格南的AWM,砍刀都比它强。” 还有这种操作?! 沈默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了一下Shan,然后无言开车向圈内进发,心中有些心疼这位好不容易碰到空投的倒霉蛋。 他心中设想了下,要是自己在路上看到一个只有AWM却没有马格南子弹的空投…… 真的会疯的。 女人真的可怕。 沈默心中暗暗想。 圈子逐渐缩小,剩余的幸存者也越来越少。 沈默正蹲在树后和对面山坡上的一人对狙,突然就听二号的声音响起。这位小粉丝声音快乐地开着奔奔载着一号向沈默靠近,口中大喊:“默神我来啦!!我来和你并肩作战——” 戛然而止。 看着被枪林弹雨扫落在地上的一号二号,沈默哑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弹幕果然一片哈哈哈哈飘过,还有人为了这可爱的小粉丝打赏了不少钱。 二号是沈默的真爱粉无疑,被扫在地上还坚强地往沈默这边爬,称得上是身残志坚。 他难受:“我还没有和默神蹲在一个草垛里过……” 一号在后面已经放弃挣扎,伏倒在草地里一动不动。 两人很快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子弹补了,一阵绿烟后就都化作盒子。 Shan被这两人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默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热忱的粉丝,他无语,半晌憋出几个字:“……你安心去吧,我替你报仇。” 二号顿时眼泪汪汪:“默神真宠粉。” 被迫宠粉的沈默只能带着Shan杀光了其他所有人,当屏幕上黄色的八个大字“大吉大利,今晚吃鸡”跳出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这一局打得莫名有些心累。 退出游戏返回大厅后,右下角就跳出了一则好友申请。 Shan想要成为您的好友。 同意or拒绝。 沈默觉得刚才这局虽然有些意外,但大部分时候打得还是挺舒服的——主要是他感受到了欧洲人的好处,98K开局神清气爽,想到Shan这家伙有点玄而又玄的好运,他的手不受控制地点了同意。 下一秒就有一个穿着一身最新时装的女性角色出现在了他的游戏大厅里。沈默当然认出了这是绝地刚出的限量套装,折合人民币至少也要五位数。 他瞅了瞅自己身上的新手初始套装,突然觉得好像明白了Shan运气爆棚的原因。 “这游戏是不是充值得越多,运气就越好?” 沈默怀疑:“想出这法子的策划是人?” 策划没有这样设计,策划好委屈。 莫名其妙进房间遭了辱骂的Shan哽了一下,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在这一刻真的很想自爆身份,可惜还是怕被沈默毒舌攻击,于是只能默默吞下自己的委屈,和沈默没精打采地告别。 “……我要休息了,下次可以再一起打游戏吗?” 沈默直言:“只要你还能给我98K就没问题。” 真是好势利一男的。 Shan无奈下线。 她刚退出游戏,就听电话铃声响起,是在一个项目组工作的技术。 电话刚接通,就听到对面男人在咋咋呼呼:“戚善你居然跑去和沈默打游戏了!”他吃惊,“我今天看直播都怀疑我眼花了?” 没错,Shan本命戚善,正是被沈默辱骂了千千万万遍的绝地刺激的策划。 五年前她不过还是个刚来雷电公司实习的大一新生,自从某一日她向雷电的总裁提交了绝地刺激的策划书后,她就被雷电破格录用,然后一直在雷电工作到至今。 从某种方面来说,戚善的确称得上是天赋过人。 戚善关了电脑,站起身来,一边回电话:“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技术打电话当然不是为了询问戚善上电视的感觉如何,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今年的绝地全球竞技赛要开始了。” 戚善嗯了一声,一边听他讲,一边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等技术噼里啪啦讲完,戚善挂了电话要去洗澡,就听到了门铃响起。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来? 戚善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发现是外卖小哥。 可她没点外卖呀? 戚善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心中有些警惕。 “请问这里是XX花园六幢301吗?” 外卖员小哥笑得真挚又热心。 戚善点了头:“可是——” 她话还没说完,着急着赶下一单的外卖小哥就把手中装着一盒外卖的塑料袋塞到了戚善手中,冲她笑出了八颗牙齿,正是服务行业最标准的微笑。 “您的晚餐我已经及时送达,祝您用餐愉快!” 戚善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风风火火地坐了电梯下楼了。 -- 第57页 “可是这不是我的外卖啊……” 戚善拿着塑料袋,感觉有些头疼。 她伸出手拿起塑料袋上的便签,看后更摸不着头脑了:这的确是她家的地址啊。 “沈先生收……”戚善喃喃:“我家可没有什么沈先生。” 忽的脑中有灵光闪过,她把目光转向对面房门紧闭的302,想到保安说过自己有了一个新搬来的邻居,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写错地址了?” 戚善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到302门前,小心翼翼按了门铃。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很快有人跑了出来,打开了门。 是个瘦高的男人。 戚善抬头:“请问您是沈先——” 待看清男人的脸,她如遭雷击,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恩我是。” 沈默忙着打游戏,随意瞥了一眼戚善就从她手中拿过外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后就关上了门,重新回到了房间内。 “女外卖员?” 等到重新坐回电脑桌前,沈默一边打开外卖,一边操控着游戏里的角色捡起装备。 他后知后觉:“还挺漂亮的。” 第29章 世界之巅 戚善认识沈默已经有五年之久了。两人的相识还得追溯到五年之前,戚善刚被雷电的总裁破格任命为绝地游戏项目的主策的时候。 那时候的戚善还只是一个热爱游戏的女大学生,在暑期实习的时候进入了华国乃至世界顶尖的雷电游戏公司,成为了一名在策划组打杂的小小实习生。偶尔有一天她突然想做一款多人同时竞技的射击类沙盒游戏,就写出了绝地刺激的游戏策划书,然后发到了总裁的邮箱里。 她那时候更多抱着的是一种试试的心态,万万没想到总裁真的看到了这份策划书,更疯狂的是,在看到了这款游戏的潜力后,雷电总裁竟然特意把戚善请到了他的办公室里,详细询问这款游戏的细节。 等戚善再次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公司新成立的下一个新项目绝地刺激游戏的主策。几天之内,公司就为她召集了一批包括技术、运营、美术的团队,并且在这个项目上开始投入大量的研发资金。 ——绝地刺激这款游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那个时候戚善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她既要和美术表达自己想要怎样的游戏场景画面,又要和技术确认系统是否有什么漏洞没有被发现,等到半年后游戏终于进入内测阶段,戚善已经瘦了整整十斤。 为了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到玩家对游戏的看法和意见,戚善取了个叫做QiQi的昵称混进了内测玩家群体中,就这么认识了昵称为Silence的沈默。 绝地刺激的游戏模式实在太过新潮,之前所有人都没有见过这种竞技射击类沙盒游戏,因此不少内测玩家都对这款游戏有些接受不良。 当然有很多人表示喜欢和期待,但也有更多人并不看好这款游戏。戚善为了这款游戏呕心沥血半年之久,公司里等着看她笑话的人不少,游戏里的负面反馈又太多,因此有些时日难免心情抑郁低落。 不得不说,在那个低谷出现的沈默,的确对戚善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这么多年来我玩过不少游戏,但说真的,从来没有一款游戏能让我这么着迷。” 那个叫做Silence的玩家一边甩狙,一边回头和戚善这么说,“想出这款游戏的人是天才。”他语气平淡却笃定,“我打赌,这游戏会让全世界的玩家都疯狂的。”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戚善,也从来没有人这么肯定地相信她的游戏能获得成功。 戚善从Silence那里获得了鼓舞,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来,重新投入到游戏开发和完善的过程中来。每当她累了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就会蹦出silence的话语,紧接着又会感觉斗志重新回到身体内。 后来游戏成功上线,雷电斥巨资开始全球推广。 就如同Silence说的,这款游戏果然让全世界的射击类玩家都陷入疯狂、欲罢不能。 再然后,就在戚善快要忘了这个人的时候,第一届绝地全球赛事在S城展开。戚善坐在前排,仰头就看到屏幕中男人张狂而自信的笑。 他声音还是低低沉沉的,比起耳机里听到的更多了几分磁性。 戚善听他说:“大家好,我是UTO战队的Silence,也是今天冠军队伍的MVP。” 满场掌声和嘘声同时响起,戚善安静看他,看舞台上的聚光灯笼罩在他身上,璀璨夺目,仿佛满天的星光都在向他涌来似的。 真是耀眼啊。 戚善出神地想。 可惜的是,那天沈默所在的UTC还是惜败来自德国的AFM队伍,队友们早早灭亡,戚善看着沈默进了决赛圈,他咬牙一打四,补了两个击倒了一个,最后还是被淘汰。 UTC成了亚军,沈默也没有成为MVP。比赛结束后他就直接在微博上发布了退役的消息,然后去了番茄直播网站,成为了绝地刺激当之无愧的第一大主播。 自那之后,戚善一直关注沈默到现在。 她听他在直播间说过自己搬家了,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搬到了这个小区内,还和她成为了邻居。 更巧合的是,他居然还把外卖送到了她家,现在还认为她就是那个外卖员? -- 第58页 看着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戚善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毛绒拖鞋,一时有些无语。 ——你见过穿着毛绒拖鞋送外卖的外卖员? 沈默明显是把第一天写错的地址设为了常用地址。 第二天晚上,戚善在同样一个时间点打开了门,果然看到了昨日送餐的外卖小哥。 外卖小哥笑得亲切又礼貌:“您的外卖已送达,祝您用餐愉快!” 然后再次风风火火地飞奔下楼,赶往下一个送餐地点。 戚善看着手里和昨日无二的外卖盒,陷入了沉默。 ——这人都只吃一家店的外卖吗? 她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便签上的内容,发现沈默点的是香锅,香锅配料是一连串的不同种类的肉食海鲜,一点蔬菜都没。 她默然:“这么大的人居然还偏食……” 戚善认命地去敲302居室的门。 又是很昨天一样熟悉的跑动声,门被人快速打开。沈默穿着一身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虽然造型很随便,但他还是再次实力证明帅哥真的是套麻袋都好看得超乎常人。 他纤细苍白的手接过戚善手中的外卖盒,低声说了句谢谢。 门再一次被砰的关上。 一句“你好”被堵在喉咙里,戚善着实有些心塞。 然后回到了家中。 戚善就这样连着给沈默送了十多天的外卖,发现这人果真认准了这家店的香锅,并且每一天吃得配菜都一模一样。 “作息日夜颠倒,每晚还吃这样重油重盐的外卖,真是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戚善想到他苍白瘦弱的身体,不由生气。 她其实可以完全不管他,反正身体是他自己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更何况他嘴也毒,打游戏冷嘲热讽,平时在直播间也没少骂她,明明是自己运气差,还要推锅到她头上,着实可恨。 可是想到多年前沈默无意间对她的鼓励,又想起那一晚台上骄傲肆意的少年,戚善就发现自己怎么都没法放任他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心累,嗷呜一声扑到沙发上,郁闷:“我真是前世欠他的。” 于是第二天沈默打开门,就看到穿着白球鞋的女外卖员站在门口,对他笑得冷淡又礼貌。他想接过外卖,没想到这漂亮年轻的女外卖员把手往后一挪,成功守卫住了手中的塑料袋。 她口气亲切:“亲亲您好,您在我们家店里连点了半个月的外卖,老板娘十分感动,决定把您升级为我们店的VIP客户。” 这口气简直比淘宝更淘宝。 点外卖还可以升级为VIP? 沈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VIP有什么好处?” 女孩把外卖递过来,明明还是一脸和煦,沈默却仿佛听到了她咬牙的声音。 她说:“老板娘亲自给您搭配食材呢。” 加重语气,“亲、亲。” “别叫我亲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占我便宜呢。” 沈默被她这样喊得浑身不自在,他说:“和你们老板娘说,不用给我升级VIP,我就喜欢吃你们家的香锅。” 女孩说:“您可以先试吃一下,明天再决定要不要成为我们店里的VIP。” 沈默闻着那塑料袋里隐隐约约传来的香气,喉咙滚动了一下,还是接过外卖,说了一句好吧。 他关门回到房间内,打开塑料袋想要看看VIP套餐长什么样。这一看不得了,不只是沈默愣住,就连直播间的粉丝们都惊了。 “卧槽这是哪家的外卖?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默神居然不吃香锅了” “我数数几个菜……两荤两素一汤,今天是默神生日吗?” “大半夜看饿了,我也要点个外卖” “不是生日,太阳也没有从西边出来。” 沈默闻了下空气中散发的食物的香气,突然觉得自己的胃活了过来。他坦白:“是香锅店老板娘做的,因为我点了半个月香锅,老板娘就把我升为了店里的VIP。” 弹幕都说他胡扯,大家都没听说点外卖还能有VIP的。 沈默才不管他们信不信,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停顿了一下。粉丝们还想问他味道好不好,就见他低头开始狼吞虎咽。 看样子味道是真的好了,大家从没见过沈默吃饭这么着急。 在这局游戏里,沈默操控着角色窝在一个小渔村的厕所内足足十五分钟,直到快缩圈了,他才慢条斯理地打了一个饱嗝,收拾好外卖盒,重新握住了鼠标。 他心满意足地想,这VIP当得真爽啊。 戚善再次来送饭的时候,沈默难得没有飞快关门。 他从皮夹里掏出一沓红钞票,递给了戚善:“辛苦你们老板娘给我做饭了。”戚善不肯收,他却说:“收下吧,我不差钱。” 这四个字威力极大,戚善一时被他口气中透露出来的大款气势震住,只好愣愣接过钱。 手心顿时沉甸甸的,可见分量是真不少。 等到门再次关上,她才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低喃:“我也不差钱啊……” 这钱当然还是要用到沈默头上。 戚善第二天就买了昂贵的人参,打算用沈默自己的钱给他自己好好补一补。 这晚上她送了饭回到家,平板还被她放在沙发上,里面正在播放沈默的直播频道,枪声和男人偶尔的说话声交叉响起。 -- 第59页 戚善躺倒沙发上拿起平板,就见男人飞快吃完了她做的饭,然后继续开始打游戏。 沈默这一把单排,选择跳在了竞争激烈物资丰富的N港。 他落在集装箱上,身后的天空中是乌压压满天的降落伞。 “都给我回到飞机上去吧。” 屏幕里的沈默哪怕到了N港还是一如既往的霉,他拿了一把喷子就送了三人升天,顿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下一秒,这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有一道鲜血缓缓地从他的鼻子中流淌而下。 刚才还大杀四方的沈默懵了。 拿着平板的戚善也懵了。 直播间沉寂片刻,下一秒,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开始不断滚动。 沈默:“……擦,人参补过头了。” 第30章 世界之巅 作为一款现象级的游戏,绝地刺激热度极高,沈默作为绝地刺激的头号主播,拥有的粉丝量也非常可观。 于是直播还没结束,就已经有眼疾手快的玩家截图了沈默的糗样发到了各大社交平台,然后这张图片就以病毒式的传播速度顺着网络飞快蔓延。 沈默一下子火出圈了,当晚竟然还上了热搜。虽然很快又从热搜上掉了下来,但无疑整个电竞圈都知道了默神身体虚,吃人参补身体竟然把自己鼻血都补出来。 事出第二天戚善和沈默打游戏的时候都有些莫名心虚。 开局没多久,她就背着三级包带着满满的物资来找沈默了。沈默不想要,她就直接把M24□□还有M416扔在了地上,三级头三级甲和急救包满地都是。 戚善语气恳切:“你都拿走吧,你拿走我心里好受一点。” 沈默其实对M24还是有一点渴望的。 眼见Shan还是不肯把东西捡起来,他勉为其难拿了M24,让她把剩余所有东西放回背包里。他一边给□□装配件,一边随意问:“心里好受一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他总觉得今晚的Shan有点过分殷勤了。 戚善见他真的不要其他东西了,就又自己一一捡回来。 她咳嗽一声,强作镇定:“我能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想多了。” 沈默觉得她说的也是,就把心思重新放到游戏中,开始全神贯注地搜物资了。 这一把两个队友早早祭天退出游戏,沈默就带着戚善杀光了P城里的所有人,直到最后毒圈缩到了P城。 幸存者还有12人。 沈默趴在房顶,突然感慨了一句:“真是好久碰到过这种天命圈了。” 沈默的霉运人尽皆知。 他的运气不好不仅表现在他经常拿不到很好的物资,很多时候落地只能靠着喷子和□□杀出一条血路。除此之外,他的霉还表现在毒圈经常缩得离他所在的地方有十万八千里远,每次他都必须跋山涉水往圈里赶。拿到长跑运动员这个称呼对于沈默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仔细想一想,上一次碰到天命圈还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在楼房里的戚善突然开口:“330方向的山坡上有人跑过来了。” 她虽然打枪不好,但是眼力不错,经常能很快找到目标,这也是沈默愿意带着戚善一起玩的原因之一。 听着Shan报点了,沈默通过八倍镜往她报点的地方看去。 果然有一人正收了枪疯狂地往P城跑来,在他身后毒气正以飞快的速度侵蚀而来。 沈默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这人跑的速度和M24的射速,抬手就是干脆利落的一枪。 下一刻,击杀消息就在右上角出现。 Silence爆头击倒Lee。 Silence淘汰Lee。 移动靶一枪爆头,这技术不仅让戚善哇的惊叹一声,也让直播间的粉丝们瞬间看呆了。瞬间就有无数666的弹幕刷屏,许多土豪也纷纷出现,给沈默大把打赏。 这一枪着实惊艳,戚善完全可以预料到它会出现在沈默本周的精彩操作集锦里,被无数玩家瞻仰惊叹。 这一把他们当然成功吃鸡了。 回到大厅后,戚善说:“等我一下,我去下卫生间马上回来。” 沈默就懒懒回:“快点,慢了我就带别人去了。” 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无情。 他喝了口水,刚想着自己的外卖差不多快到了,门口就响起了门铃。沈默于是放下水杯,起身快步朝门口走去,一边喊:“外卖吗?来了!” 门外果然是熟悉的送外卖的女孩。 以往她都是动作慢悠悠的,疏离而礼貌的样子,今天却表现得难得有些着急。 “您的外卖送到了,请及时食用。” 沈默刚想让她给老板娘带句话,话还没出口,手中就被塞来一个装了外卖盒的塑料袋。甚至他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就把他往门内一推,替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看样子店里生意有些好,应该着急着去送别的顾客的外卖吧?” 沈默对着关上的门愣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提步回到了电脑前。 他一边打开外卖,一边开麦问Shan:“回来了没?回来了我就开局了。” Shan轻声嗯了一声:“开吧。” 这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好听,沈默却似乎从中听出了一点带有喘息的急促。 他皱眉,心中有些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日子又这么过去了半个月。 -- 第60页 戚善一周会有两三天以Shan的身份和沈默一起玩游戏,随着玩游戏的次数越来越多,两人在游戏里聊的也越来越多。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沈默在吐槽策划设计有问题,戚善当然不会跟着他骂自己,于是每到这个时候就干笑着应付过去。 除此之外,戚善还是每天都会把自己的晚饭打包一部分,然后给沈默送过去。幸好沈默这人性格懒,也没点其他餐馆的外卖,戚善这才没有被拆穿。 可惜事实告诉戚善,她放心得真的太早了。 就在这平常的一天,戚善像往常一样拎着装着她做的晚饭的塑料袋来到了302居室门前,然后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被打开。 穿着黑衣黑裤的沈默面无表情地倚在门框上,垂眸看她。 戚善却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还是和以往一样露出形式化的微笑,轻轻柔柔说:“您的外卖已送到,请及时食用。” 然后想要把袋子给沈默。 沈默伸出手,但那手的目标却不是装满了晚饭的沉甸甸的袋子。他握住戚善纤细白皙的手腕,看她还没有搞清事情状况似的抬头向他看来,眼神疑惑又无辜。 沈默冷笑一声,嘲讽:“我该称呼你外卖员小姐还是Shan?” 见她猛地睁大眼睛,转身就想跑,沈默手上用使了点劲,把人重新拉了回来,差点没摔入他怀里。 他慢悠悠说:“还是我该叫你戚善——绝地刺激的天才策划?” 戚善没想到自己的身份一下子全被扒光了。 她顿时傻了眼。 沈默之所以能够发现戚善的多重身份,那还得从这日早上说起。 作为绝地游戏的热门主播,沈默除了日常的直播外,还会在番茄直播的安排下,参加一些关于绝地刺激的线下活动。 之前就有番茄直播的工作人员和他说过,雷电游戏准备进行一番公司文化宣传,特地邀请了包括沈默在内的几位大主播一起来到了公司内部进行参观展览。 当然这些都会被拍下来剪辑成视频,作为雷电游戏的公司宣传片放到网上,进一步加大公司在行业的影响力。 沈默这日早早地起床,然后就坐车来到了雷电游戏的S城总部和其他主播汇合。等大家都齐聚后,就有雷电公司的人过来接待他们。 来人穿着白T恤和破洞牛仔裤,很激动地和沈默一行人一一握手拥抱,然后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程风,是绝地刺激的首席技术员,也是各位今天的接待人。”他笑,“我经常看各位的直播,对各位已经非常熟悉了。” 绝地刺激的首席技术员! 在场的主播们一听他的身份,纷纷肃然起敬,对他一夸再夸。 程风就害羞地摆摆手:“我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好项目罢了,大家不用这么客气。” 按照流程,他带着沈默等人先是参观了公司的各个部门和项目组,然后又向他们介绍了雷电的员工福利制度,最后把人带到了一个展厅里。 程风满脸骄傲:“这间展厅里摆放的可都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游戏作品!” 雷电游戏作为华国乃至世界最顶尖的游戏公司之一,自成立以来就向全世界的玩家们贡献出了多款优质游戏,能在雷电工作对很多游戏爱好者来说都是天大的荣耀。 沈默也算是玩着雷电的游戏长大的,心中对雷电不乏敬意,因此看得就格外认真和仔细。 直到他走到了绝地刺激的展示厅,看到了一副高高挂起的照片。 这张脸他最近一个月天天见,简直不能更熟悉。 沈默拉来程风,指了指那照片,沉声问:“请问这个人是?” 程风一看他指的照片,顿时露出了了然的微笑,他没注意到沈默眼中异样的光亮,反而拍拍他的肩膀,笑:“很漂亮是不是?” 他嘿嘿一笑:“这可是我们绝地项目组的主策戚善,人美就算了,更难得五年前那么年轻就能想出这么好的创意。” 他感慨,“没有戚善,就没有今天的绝地刺激。” 沈默眯起了眼睛。 程风突然一拍脑袋,哎哟一声:“我忘了,你俩是不是认识?我上个月还见你俩打过游戏。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很惊讶戚善玩自己的游戏还玩得那么烂?” 他哈哈大笑:“这家伙虽然很有新想法,但是反应速度太慢了!在游戏里还被小学生虐过呢。” 沈默抬头看了一眼照片中笑得腼腆的年轻女孩,他哼笑一声:“是很惊讶的。” 他又问:“你们这策划有没有别的兼职?” 慢吞吞:“比如说……送外卖?” 程风一脸你逗我的表情,满脸都写着你真幽默四个字:“兄弟你再看看这照片?你觉得她长得像缺钱的样子吗?”又跟着说了一句话:“在绝地赚到的钱可以供她花一辈子了!” 从雷电出来后,沈默只有最后一个疑问,但这疑问又很快被解开了。 之前在网上下单的键盘鼠标已经送到,快递小哥打电话过来问:“请问是沈先生吗?您的快递到了,可是您似乎不在家里。” 沈默回:“我在外面,很快到家,你把快递放门口就可以了。” “好嘞。”快递小哥爽快地应了一声,沈默刚要挂断电话,就听他又问:“您是和戚小姐一起住在301是吗?那我把戚小姐的快递也放门口了?” -- 第61页 戚小姐……? 还有,一起住在301? 沈默挂了电话,翻开手机淘宝看了眼地址,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等到回到家,看到自家门上的302挂牌,再看看对面301门口堆放的两个快递纸箱,他已经把来龙去脉都理清楚了。 回顾完这一天自己心情的跌宕起伏,沈默低头就看到戚善被他握住了手腕,她跑也跑不掉,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涨红了脸。 沈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问:“所以被告戚小姐,关于欺骗沈默先生一事,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第31章 世界之巅 两人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一回事,于是被告人戚小姐就被受害人沈先生请到了屋子内。 戚善第一次进入单身男性的家,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动作有些拘谨。 她以前一直以为男生的房间相较女生会更凌乱一点,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沈默的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偏爱冷色调,房间的装饰就是简单的黑灰白三色,布置也简单又大方,家具看起来都不便宜。 戚善注意到一侧的墙壁上贴了一张海报,海报上沈默穿着UTC战队的队服,和其他人站在一起,笑得张扬又自信。 是多年前沈默还在UTC时的宣传海报。 沈默虽然把戚善带进家一副要拷问她的样子,但到底还记得自己是个主人,戚善勉强也算是客人,还是要招待的。 他没有茶,也懒得烧水,干脆就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黄桃酸奶,替她把吸管插上,然后递给戚善。 他说:“喏,给你喝的。” 戚善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把酸奶放在手心,见沈默直直看着她一句话不说,她疑惑地偏了偏头,低头尝试性地喝了一口酸奶。 再抬眼去看沈默,就见他眉头松开,露出满意的笑来。 戚善不自觉松了口气。 沈默自觉已经尽到了主人的责任,那么接下来就是开庭问责的时候了。 他问戚善:“关于最近一个月来的事情,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戚善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她缩在沙发的一角,低头不敢看沈默,只把目光放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声音局促:“当时我在家里,大半夜的就听到有人按门铃,还以为是坏人呢,开门才知道是送错外卖了……”她努力剖析当时的心路历程:“一楼只有两户人家嘛,保安又说我旁边搬来新邻居,我就想着是不是邻居写错地址了……” 只是戚善没有想到搬来的这个新邻居会是沈默。 沈默哦了一声:“然后你就截了我的香锅。” 他嘲讽:“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没下毒?” “我又没毒死你。” 戚善委屈,小声嘀咕:“我看你吃得还挺香的。” 沈默睨她一眼,冷哼一声:“是没毒死我,就是害我流鼻血然后被全网嘲。” 他虚伪地说:“这不算什么,反正我大男人也不怕被人笑。” 说到这个,戚善就心虚地耸了耸肩,重新底下了头。 沈默看她穿着粉白色的袜子,两只小脚丫紧张地一碰一碰,心中有些好笑,又觉得她怪可爱的。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压下快要从喉咙里溢出的笑意,板脸问她:“那Shan是怎么回事?”他说,“你干嘛不在游戏里告诉我你就是绝地的主策?” 沈默讥讽:“就为了天天听我骂你?” “我又不是自虐,谁喜欢天天被人骂。” 戚善瘪嘴,生气地猛吸了几口酸奶,眼神埋怨地向他看来:“而且明明是你倒霉,还天天怪我头上。” 她气呼呼:“我说出来你肯定要杀队友了。” 现在轮到沈默不自在了。 但他脸皮厚,很快调整过来,还有脸去嫌弃戚善:“你怎么跟个小猪似的,还哼哼。”他问:“所以你为什么哪怕被我骂,还是坚持要和我打游戏?” 沈默正当怀疑:“我们之前认识?” 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戚善干脆就把两人过往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着重描述了沈默当时的一句话带给她的影响:“虽然你可能忘了,但那句话当时还是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让我坚持了下去。” 她喝完酸奶,把盒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低声说:“沈默,我欠你一句谢谢。” 别说,这些年来沈默被各式女人都告过白,内心从来没有什么触动。 但此时此刻,戚善轻声说谢谢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痒,耳朵也有些发烧。他握拳放到唇上,掩饰自己抑制不住的笑容:“嗯,这句谢谢我收下了。” 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戚善叹了口气,和他道歉:“截了你的外卖还欺骗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她说,“是我自作主张,觉得你天天吃香锅不健康,这才换了我自己煮的给你。”低头沮丧:“我以后不这样了。” 以后不这样了?! 沈默上一秒还悠悠闲闲地听她道歉,一听这句话差点着急得跳起来。 “倒也不必。” 沈默假装平静:“我不是那种不辨人好坏的蠢蛋,我知道你没有坏心思,算得上是替我着想。”他看戚善有些惊讶地抬头,于是继续说:“这样吧,你看我俩也算是挺有缘分,我也是真的喜欢你做的饭,你骗我这个事情就过去了,不过以后我可以蹭个饭吗?当然饭钱我会付的!” -- 第62页 他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了,怕戚善不同意,又急匆匆说:“我可以每天帮你洗碗!你要是有什么别的事要我做,我也不是不可以。” 这没什么不好的。 戚善对沈默本就有挺有好感,更何况她平日自己也是要给自己准备晚饭的,沈默的加入对她而言不过是多了一副碗筷而已。 她于是爽快地应下来:“那你每天来我家吃完饭,然后给我洗碗。” 刚巧她只喜欢做饭,却不喜欢洗碗,这下子既解决了和沈默的误会,又有人可以在以后替她洗碗,戚善心中也有些美滋滋的。 离开沈默家之前,戚善最后问沈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沈默没什么好瞒着她的,就把今天去雷电游戏参观的事情说了。他笑:“你那张个人照可显眼了,就放在绝地刺激展厅的正中央。” 戚善顿时恍然大悟,又有些汗颜。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那是我五年前照的,所以有些不适应。” “照片里看起来是有些拘束。” 戚善今晚扎了一个丸子头,此刻低头,那小揪揪就在他眼前晃。沈默偷偷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然后在戚善反应过来就快速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做了坏事没被抓住,沈默笑得心满意足,说完后半句话:“但是我觉得挺可爱的。” 和现在一样可爱。 两人已经开诚布公,之后果然当起了一对和谐友好的邻居。 沈默每天都会来戚善家里蹭晚饭吃,当然他付了饭钱,每天吃完饭后还主动去洗碗,称得上是华国好饭友。吃完饭他就回去自己家开播打游戏,有时候戚善有空,他也会主动邀请戚善一起玩。 蹲在沈默直播间的网友们最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今天怎么没骂策划?” “哈喽这里是默神的直播间?” “不骂策划我都觉得不习惯了” “策划打钱了?” “不骂了,没什么好骂的。” 沈默看了一眼屏幕里坐在副驾驶上的戚善,回应弹幕的问题:“对,没错,策划打钱了,我被贿赂了。” 又是满屏哈哈哈哈哈的刷过。 这一局吃鸡后,沈默又邀请戚善再来了一局,依旧是四排。 结果竟然排到了粉丝。 这个男粉游戏名叫做Black,等看到队友是沈默后就兴奋地连声大喊:“默神!我排到了默神!我上电视了!” 还有一个队友不认识沈默,但见他这么兴奋还是问:“碰到了主播了吗?是二号的Silence吗?” 沈默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他礼貌地疏离回应:“谢谢支持。” 这把跳在了G港的集装箱上。 戚善一如既往地福星高照,落地98K四倍镜,可惜暂时没有拿到□□,她就先扛起了98K,一边开麦和沈默说:“我先替你背着,等会儿会和后再把它给你。” 沈默嗯了一声:“那我到时候身上这把AK给你。” G港集装箱这一片区域一向物资丰富,跳的人也很多。 戚善站在集装箱上,听着集装箱周围不断传来的脚步声,心情有些紧张。她拿着M416,站在集装箱上不敢暴露自己。只是不远处的集装箱上也有别的队伍的人在捡物资,她若是站在集装箱上也很快会暴露。 她咬了咬牙,听那脚步声似乎消失了,就干脆地跳了下去,落到了地面上。 沈默说:“你离我近一点,到时候我也赶得过去救你。” 戚善乖乖说好。 可惜这一局高手实在太多,戚善只不过在集装箱外漏了个头,就被一个在高架上趴着的人一枪爆头。她现在还没头甲,理所当然地被击倒。 幸好那人离得远,戚善还能爬进集装箱里。 她唉声叹气:“哪位好心的队友过来救救我?” 地图上的另外三个点都离她不远。 沈默手上还没□□,就暂时用AK单发,配合四倍镜当□□使。他枪法好,很快击倒了高架上的那个人,只可惜那人很快缩到一边,沈默在现在的位置没法把人补了。 他没急着补人,反而收起枪,往戚善那边跑去。 “我马上来救你。” 只是下一刻,屏幕上跳出的消息却让他愣住了。 Shan被队友误伤,已淘汰。 沈默抿唇。 他看了眼地图上站在戚善死亡地点的Black,皱起了眉,冷笑一声:“你故意的?” “我烦这个女人很久了。” Black开麦,语气无所谓,杀了队友显然并没有让他心生愧疚:“女人打什么绝地刺激?默神你还天天带着她,我早就看不顺眼她了,一点都没用,也帮不上你的忙,全程都靠默神你来保护。” 他犹不解气,在戚善的盒子上又开了几枪:“这种猪队友就是扯后腿的,还是早早解决了吧。” 真是槽多无口。 被队友杀了现在还是很震惊的戚善一时说不上话来,沈默的反应却要比她快很多。 “呵,你这种渣滓,也还是早早解决了吧。” 玩这游戏以来,沈默第一次把枪对准了自己的队友和粉丝。他收了AK,然后拿出喷子就是一枪,很快就有消息跳出在屏幕上。 您用S686误伤队友Black。 Black被击倒在地,还有些不可置信:“我是你粉丝!你居然对我下手?就为了这么个没用的女人?” -- 第63页 沈默不想听他废话,面无表情又是一枪。 屏幕上再次跳出消息。 您用S686淘汰队友Black。 “女人不能打游戏?你是从土里刚爬出来的封建余孽吗?Shan打的菜,可她从来不会被自己的队友出手,更不会杀了队友后还自以为了不起地哔哔,更何况——” 当着十多万粉丝的面,沈默收起枪,冷笑一声爆了粗口。 “老子跟谁打游戏,关你屁事。” 第32章 世界之巅 沈默当了几年主播,一直都是懒懒散散的样子,这还是粉丝们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生气。看到沈默冷着脸把这个Black补掉的样子,直播间的气氛也开始不对劲。 Black没想到沈默居然真的敢在直播的时候做出这种杀队友和杀粉丝的事情,一时有些震惊,但很快就开始愤怒地口不择言。 “垃圾东西,叫你句默神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绝地第一主播?” 很明显他是个关注沈默多年的人,这会儿中伤起他来语气更加恶毒。Black冷笑几声:“不过是个拿了亚军的loser罢了。” 沈默早已经从戚善的盒子里拿起了她的98K和M416,他没有屏蔽这人,只是面无表情地重新站到了集装箱上,找了个刁钻的角度用98K补了刚才在高架桥上的人。 他听着Black气急败坏的话语,继续把子弹补满。 沈默成了现在队里唯一的幸存者。 可他不仅没有跑走,或者是躲在一边静待时机,反而抿唇朝主动朝另外一队人跑去。那里刚刚有一队人降落,把队里除了沈默仅存的四号路人也淘汰了。眼见集装箱上正有人在弯腰捡物资,他抬手没开镜就是一枪。 屏幕上顿时跳出红色字样。 您使用M416□□击倒了Flyyyyy。 Black还愤怒地停不下来,一直骂:“那是中国队最接近全球冠军的一次!结果你们却输了,把冠军让给了AFM。” 他嘲讽:“真是好笑啊,我们华国的游戏,却让德国的队伍拿了第一。” 这是整个绝地电竞圈最痛心的一件事,正在看直播的粉丝们听到他的话后都陷入沉默。 五年前绝地刺激上线后,就飞快蔓延全球,在全球掀起了一阵射击热潮。雷电游戏公司很快就举办了第一届的绝地全球赛事,作为一款刚上线一年的游戏,绝地刺激就吸引了全球包括二十五个国家和超过四十支队伍报名,然后赶来S城参加比赛。 UTC那时候士气正猛,过五关斩六将一路走到了决赛,就在大家都信心满满地准备庆祝夺冠的时候,UTC却惜败AFM,眼睁睁看着德国队伍拿走了冠军杯。 一人被击倒,其他三个队友自然知道附近有人,赶快奔来。 沈默对于Black的话恍若未闻,他靠在集装箱一侧,等听到脚步声逐渐逼近就猛地跳出,对着来人拿着□□一顿扫射。 一阵枪鸣声后,红色字体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您使用M416□□击倒了Raid。 很快又有脚步声踢踏响起,沈默直接补了地上那人,转身进了集装箱内。他立在门后,全神贯注地盯着集装箱入口,外面脚步声不时响起,有两人徘徊在集装箱外。 沈默血条还是满的,子弹却不多了。 那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猛地先后冲进了集装箱内,想要一起干掉沈默。没想到沈默的枪比他们更快,开枪的时候也灵活地移动身躯,于是一阵激烈的枪鸣声后,地上便又多了两个盒子。 沈默身上的一级甲早已被打烂,血条也差点见底,到底还是幸存了下来。 屏幕右上角很快就刷新了动态。 Silence淘汰Flyyyyy。 Silence淘汰Raid。 Silence淘汰Gun98。 Silence淘汰FG320。 这是一人灭队了! 在看直播的粉丝们目睹了这一连串一挑四的精彩操作,都不由屏住呼吸,直到淘汰消息在屏幕上滚动,大家才反应过来,顿时满屏都被666填满。 Black也不知何时闭了嘴,只安静地看着沈默操作。 “现在打游戏靠的都是嘴炮吗?” 沈默冷冷回应:“UTC没有夺冠,这很遗憾,但这并不能成为你如今趾高气昂地来这边教训我的理由。” 他啧了一声,笑得嘲讽:“你不配。” 之后沈默一个人堵在桥头引爆了两个队伍的载具,一人又灭了两队,最后成功吃鸡。 这局结束后他也没心情继续打,干脆直接地说了下播后就关了电脑。不过刚起身,就听到门外有人在按门铃。 这个点还会来的人是谁,那真是猜也不用猜。 沈默开了门,果然见到了素面朝天眼睛亮晶晶的戚善。 她抬眸看他,笑得又天真又可爱,小小声说:“沈默,你刚才真是帅呆了。”夸完就低头,有些害羞地问:“我可以请你去吃夜宵吗?就吃你最爱的香锅。” 她今天又扎了丸子头,沈默看着,又有了想要那手去戳一戳那小揪揪的冲动。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忍住了这冲动,说了个好。 戚善本来想要带沈默去吃香锅,没想到半道还是被沈默拐到了夜宵摊吃起了小龙虾。 她嘿嘿一笑:“真好,比起香锅我更喜欢吃小龙虾呢。” 沈默心想,早看出来了,毕竟两天发了三张小龙虾的图,可不是真爱么? 他晚上没少吃,这会儿称不上饿,只是当戚善刚才站门口俏生生笑着请他吃夜宵,沈默就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 第64页 他无奈地看了眼对面吃得正香的戚善,说:“真是出来吃夜宵的啊?我还以为你是来和我谈心的。” “本来是想和你聊聊的。” 戚善熟练地剥虾壳,然后把手中刚剥好的虾肉递给他,示意他快吃:“但是看你好像心情没我想象中那么差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小龙虾有些辣,她吃得嘴巴红通通的,眼眶也有些泛红,眼眸更显得晶莹透亮。 沈默看她这样子,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嗯,有自己的打算。” 他只随意吃了几个,就开始给小龙虾剥壳,然后把虾肉堆放在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停顿了一下,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我打算去试试今年的全球赛。” 当初备战第一届绝地全球赛的时候,沈默为了和队友磨合,整天住在了基地里训练,甚至为此耽误了大四一年的课程,差点毕不了业。UTC拿了亚军后他就被父母压着回校读书了,家里也不指望他能够科科高分,可是毕业证书到底是要拿到手里的。 再后来沈默大学毕业被番茄直播的人邀请当了主播,没想到一路火到了现在,因为名气和热度太大,做很多事情便更有些碍手碍脚,于是回去打职业的想法就被一再耽搁。 沈默和戚善都知道他下这个决定是多么的不容易。 他现在主播当得好好的,其实没必要再去打职业。打得好粉丝顶多夸一句,可是若是打得不好,少不了要被喷成狗,再回来当主播也不好做。 总的来说,现在回去打职业,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是戚善却没有很惊讶,她喝了一口可乐,很平静地说:“这很好啊。” 她想起那幅挂在沈默家客厅的海报,或许是从那时就隐隐察觉了他有这个想法,如今听他这么说,心中只觉得果然如此。 戚善说:“挺好的,把没拿的冠军拿了,以后心里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沈默扬眉看她:“可是我现在去打职业称得上是高龄选手了。” 如今全国的游戏战队比五年前只多不少,职业选手们的年龄也越加趋于年轻,打这游戏最需要反应力和手速,十八九岁的男孩们有朝气又有天赋,可比他这二十七的人要有优势多了。 “高龄怎么了?你比人家还多了几年经验,更有优势了。” 戚善说:“更何况你每天都打游戏,技术只有进步的道理,比赛应该更有信心才对。” 沈默失笑。 戚善就拿起可乐,做出一副和他碰杯的样子:“我等你圆梦~” 沈默很喜欢圆梦这个词。 他把面前已经剥满了一堆虾肉的盘子推到了戚善的面前,也拿起手中的可乐罐和她轻轻碰了碰,低笑着嗯了一声。 眉眼是难得的温柔。 沈默这一晚的举动很快传遍了电竞圈。 自古人红是非多,沈默粉丝多,可是黑子也不少。更因为他如今热度高,挡了许多同游戏主播的道,因此事情一出,就有很多人偷偷买了些营销号宣传这个事情,言语多有抹黑。 言辞都很统一,说他直播时杀队友,素质低。 又故意截取了一些引人误导的片段和话语放了出来,果然让一群不明真相的路人上了当,开始跟风骂起沈默来。 粉丝们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当然要出来为沈默辩解,说是别人挑衅杀队友在先,沈默不过是看不下去。 沈默没有作一点回应,倒是番茄直播网的高层有些坐不住,生怕沈默这样的摇钱树凉了,于是连忙花重金又找到了一批营销号替沈默澄清。 那些人眼见沈默黑不了了,又想着以戚善为理由攻击他。 于是网上很快多了一些新评论。 “打游戏天天带妹?沈默当这是个恋爱游戏?” “果然人红了就飘了” “天天看他带妹,看得我都烦了,粉转路了已经” “双排没意见,只是能不能带个厉害的?” “这妹子玩过绝地刺激没?技术差城这个样子还敢整天扒着沈默,想红吧?” 沈默很快发了微博回应,内容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我乐意:) 这冒号和右括号实在够嘲讽的。 一些黑子果然抓住机会跳了出来,骂沈默态度不好素质不高。 就在事情又要起风波的时候,一条微博却让吵个不停的沈默的粉黑们都傻了眼。 绝地刺激V:#Shan策划#抱走我家主策大大[委屈][委屈]//@电竞圈那些事儿:这妹子刚玩游戏?技术真是辣眼睛,默神是看上了人家的脸吗??? 粉黑:……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第33章 世界之巅 “我一定在做梦。” “谁来打醒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这个Tag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Shan是绝地的策划?” “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好像真的是这样……” 想到之前还有那么多人跟风在营销号的微博下面骂Shan,说她是个不懂玩游戏只会扒拉着沈默上位的心机女,网友们一时都陷入沉默。 绝地刺激这款游戏上线以来,大家的确没怎么听说过这位策划的消息。不少人言之凿凿地猜测过策划绝对是位三十出头的大叔,毕竟料想只有玩过无数款游戏的人,才能够设计出这样一款深受广大男性玩家喜爱的射击游戏吧? -- 第65页 现在事实摆放在眼前,虽然不敢相信,但绝地刺激官方都出来认证了,这事总不至于是假的。不少看过沈默直播的人想到游戏里Shan轻柔的女生口音,一时都陷入了纠结。 “变声器吧,我怎么还是不信呢……” “额,策划打的这么烂?” “谁说策划一定要打得好的?更何况这游戏靠的不仅仅是脑子,还有视力反应力和手速吧。” “我前几天居然骂了我最爱的游戏的设计者……跪了。” 若说还有人对于Shan的身份有疑问的话,那么接下来来自于雷电游戏总裁的一则最新微博就彻底粉碎了网友们最后的一丝怀疑。 雷电游戏的总裁姓雷,多年前一手创立了雷电游戏,这些年来靠着自己的前卫眼光和利落手段建立了雷电这么一个游戏帝国。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了,但还是很有活力,公司在他的领导下每过几年就会产出一款现象级游戏,当初也是他果断提拔了只有大一的戚善,这才有了如今火爆全球的绝地刺激。 而现在,这位向来只转发公司游戏动态的雷总首次发了一张私下的合照,并配文: 听说有人骂我们的策划@戚善Shan游戏打得烂?不过她打得的确不怎么好,去年公司内部举办的绝地赛,她身为游戏的设计者居然得了最后一名,大家都笑话了她好久。 这语气表现上看起来是笑话人,但任谁看了都会知道两人关系好,雷总语气里那种对小辈的宠溺和喜爱不是假的。 大家点开照片一看,就看到雷总旁边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她戴着工牌,面对镜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纵然素面朝天也清丽秀美。 策划是个姑娘就算了,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姑娘!游戏又是一个暴利的行业,所以她就是个又好看又有钱还很有才华的姑娘。 “我宣布我是戚善的颜粉和才华粉了。” “女娲造人真的好不公平,我就是个泥团子吧?” “我再也不骂沈默了,我也想和长得好看的策划姐姐一起打游戏。” “哈哈哈之前笑话戚善抱大腿的人快出来挨打,现在看起来反而是沈默抱了戚善的大腿吧?” 很多人在最后一条评论后面点了赞,表示认同。 的确,沈默身为如今番茄直播的绝地一哥,粉丝数量广大,影响力不小。但是戚善可是绝地刺激的首席策划,她对于游戏数据和功能的调整,影响的可是全球玩家。论全球范围内的影响力,沈默的确是远远赶不上戚善。 这样一来,之前沈默的一些说戚善是上位女的粉丝都不由羞愧。 戚善再次以Shan的身份和沈默打游戏的时候,不仅沈默的粉丝异常活跃,打赏弹幕不停,一些慕名而来想要看策划打游戏的网友们也一窝蜂涌入了沈默的直播间,一时间这个直播间的在线粉丝人数甚至超了百万。 番茄直播连忙多派了几个工作人员专门照看沈默的直播间,就怕服务器崩溃或画面卡顿影响了直播效果。 为了避免出现上次那种不理智的粉丝,这把沈默直接干脆开了双排,两个人下了飞机后直奔Y城。 戚善没有开直播,当然不知道弹幕说了什么话,只一门心思打游戏,菜是一如既往的菜,幸运也是一如既往的幸运。 沈默看她不过搜了一栋大楼就背着一把狙和一把□□出来,又是惊讶又是怀疑。他当然不会觉得她开挂了,但是戚善一直这么幸运也实在是很可疑,于是猜:“你是不是让你们项目组的技术给你写脚本了?还是那种专门捡98K的脚本?” “当然不可能,这种事情是违规的。” 戚善想了想:“绝地刺激是由我一手设计出来的,也算是我的孩子了……或许这是孩子对妈的孝敬?” 神他妈孝敬。 沈默无语,弹幕也是哈哈哈一片。 “孝敬哈哈哈哈哈乐死我了” “咱们游戏的策划就是幽默” “只有我被这个理由说服了吗?” “前面的等等我,我也被说服了哈哈哈哈” 戚善东西都搜的差不多了,就跑去找沈默。 沈默此刻正趴在一处楼房顶楼,拿四倍镜看隔壁楼房的动静。戚善也有样学样地趴在他身边,拿出倍镜来往那一看,果然有两个人正在楼里走动。 其中一人刚走到窗边想要捡物资,弯腰的瞬间就被沈默抓住了机会,直接一枪爆头。 您的队友Silence以AKM突击□□击倒Rainy。 虽然这种操作已经看了很多遍,但戚善还是忍不住想夸:“沈默,你真厉害。” “这种程度没什么好夸的。” 沈默勾唇一笑,见那人爬到了一旁的死角,料想他的队友很快就会赶过去救援,他收起枪从楼上跳了下去,非常具有大哥姿态地说:“跟上,我带你攻楼去。” 两人到了隔壁楼下,果然听到了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看样子刚才被击倒的那人被队友救起来了。 沈默带着戚善来到了楼下:“等会儿我先上去,你在这里等我。” 戚善扛着枪,都已经做好要冲锋陷阵的准备了,听了这话难免郁闷:“你不是说带我攻楼?” “对啊,”沈默理所当然地说,“我攻楼,你舔包。” 戚善哀怨:“你一点都不信任你的队友……” 沈默却反问:“你摸着良心说,你的技术值得我信任?” -- 第66页 臭直男!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攻,您赶快攻。”戚善冷笑一声,蹲在了门口,“千万别让我给您收尸。” 沈默的实力放在这儿,戚善想给他收尸也没有机会。她有些无聊地蹲在门口的地上,就看到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沈默的击杀消息。她看了看沈默的血条,还有三分之二,再杀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不过或许是戚善的怨念太强,沈默这把难得没有威风到最后——有一个吉利服趴在他身边待了足足十五分钟,趁沈默放松警惕后就直接拿枪对着他一顿扫,沈默一倒,戚善也就绝无在这个高分场活下去的机会了。 “真是阴。” 回到大厅,沈默都被气笑了,“在我旁边的灌木丛十多分钟动也不动……服气了。” 他难得被人杀了威风,这会儿自个儿气得难受,戚善和粉丝们却看得开心,都说这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些日子电竞圈热闹得很,除了绝地刺激之前半点风声不露的策划突然曝光,无论是性别还是长相都引起了大家的广泛讨论。 大家本来以为这是今年最热门的消息了,没想到很快游戏界主播界一哥沈默竟然在微博上宣布要回归UTC战队,直播要鸽几个月。在此期间沈默会在UTC训练基地里和其他队员加强磨合,一起备战今年的第五届绝地全球赛事。 这下子电竞圈都炸了锅。有人表示支持沈默,觉得他挺有骨气的,换了别的主播,哪敢在名气这么大的时候去打比赛?但也有人觉得沈默噱头多,这种行为不过是作秀,到时候还可能拖累了有夺冠希望的UTC。 沈默已经住进了UTC的训练基地,对于外界的这些议论没有半点回应。 UTC今年正好有一名狙击手退役,在第一天对沈默进行测评和考估后,所有的UTC队员都十分热烈地欢迎了沈默的加入。 小组赛开始后,不少人都等着看沈默的笑话,没想到已经阔别职业赛场四年之久的沈默居然表现得一场勇猛,一场比赛单人就贡献了八个人头。 三轮比赛中UTC一局吃鸡,两局第二,积分排名第一,成功出线。 所有人都以为沈默会很开心,没想到比赛结束了他却皱着眉头臭着脸走到一边,不知给谁打起了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的戚善问:“沈默,你有什么事?” 沈默还没说什么,她就说:“我现在正忙着,没事我就挂了。” 她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默哼了一声,问:“你今天怎么没来看我打比赛?”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憋闷和难得一见的委屈。 “UTC小组赛肯定出线啊,我不看比赛都知道。” 戚善在电话里理所当然地这么说,沈默听了自动归结为戚善对他的信心。他说:“你不可以错过我的每一场精彩操作。” 简直霸道得很。 戚善就叹了口气,无奈:“好的知道了,以后一次不落下,每场都给你鼓舞行了吧?” 沈默得了承诺非常满意,又追问:“你现在在哪里?” 戚善顿了一下:“在家看电视呢。” 沈默说:“等会儿我们有个庆祝宴,你要一起来吗?” 戚善回:“不用,你们吃吧,我等着吃你们的冠军庆功宴。” 这话可把沈默说得通身舒畅。 他终于舒展眉头,露出笑脸。 这次庆功宴的地点是S城的银瑞商业中心三楼的火锅店。大家开了两辆车来,坐了电梯就要直奔三楼。 沈默双手插兜走在最后,目光随意地从一旁略过,然后凝固。 只见旁边的甜品店里有个女孩正穿着一身靓丽的碎花黄裙坐在窗边,她的对面坐了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 也不知道那男人说了什么,竟然逗得女孩巧笑嫣然,眼中流光溢彩。 而这女孩,正是半个小时前在电话里说自己在家中的戚善。 沈默拉长了脸,抿唇冷笑一声,大步朝那甜品店走去。 他咬牙想:现在都学会骗人了,戚善,你可真是好样的! 第34章 世界之巅 戚善所在的这家甜品店的名字叫做Mr.Secret,是S城网上颇有名气的网红美食店,店主是戚善的高中同学唐辉。 沈默的生日快要到了,戚善就在这一日约了唐辉出来,想要和他取经学习一下怎么做个蛋糕,也算是给沈默的生日礼物之一了。 “没问题,那一天早上你来店里,我教你做。”唐辉拿勺子搅拌了一下手中的咖啡,笑着打趣:“给男朋友做的?” 他顿了一下,说了一个人名:“沈默?” “是他不错。”他口无遮拦,戚善瞪他一眼,“不过他不是男朋友。” 她自认为这蛋糕只是她身为邻居加朋友的一个小小鼓励,是纯净友谊的象征。唐辉居然这样揣测她和沈默的关系,实在是居心不良。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沈默?” 都要给对方做蛋糕了,居然还不是男女朋友? 要不是戚善眼神实在是太真挚了,唐辉肯定会觉得她在蒙骗自己。看她双眸清澈神色平静的样子,他一时之间不由有些看好戏,心中想:这沈默游戏打得厉害,追妹子速度却是慢得和乌龟爬一样。 “你当我是山顶洞人,不打游戏、不看微博?” 唐辉觉得戚善太小瞧人了:“我空了也会去玩一玩你的游戏的好吗?” -- 第67页 拌完嘴后,两人终于开始谈正事。唐辉拿出了基本甜品相册集,问戚善蛋糕想要做多大尺寸、想用什么材料、又要用什么花纹和图案。 戚善翻开一本相册仔仔细细地看:“想要做好吃又好看的蛋糕吧。这方面你是专家,我想多听听你的建议。” 两人正谈着,戚善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显示来了消息。 戚善打开一看,发现是来自于沈默的微信消息。 他冷冷淡淡地问:你在哪? 刚才打电话时不是问过了吗? 戚善有些纳闷,又有些心虚,她放下相册集,噼里啪啦打了字回复:在家看电视,你老问这个干什么? 唐辉挑眉,了然一笑:“是沈默?” 戚善点了点头,她放下手机,不好意思:“我骗他我在家里……” 手机很快再次在茶几上发出震动。 戚善低头,等看清屏幕上跳出了沈默发来的最新消息,她一下愣住。 沈默:呵呵。 呵呵二字干净利落,一向在聊天中有着极大的杀伤力,一旦用好了,兄弟反目、姐妹成仇都不是问题。此刻戚善看着屏幕上的呵呵两字,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又是心虚又是生气。 ——他怎么阴阳怪气的? 戚善刚要回话,突然就感觉身前黑压压落下一片阴影。 似乎是有人站在了她这一桌的玻璃墙外。 戚善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缓缓偏头,就看到此刻本该在聚餐的沈默正站在玻璃墙外,他人又高又瘦,此时就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外面的光亮。见到戚善看过来,沈默冲她阴森森地笑了笑,那目光比西伯利亚的风还要寒冷,让戚善大热天的都不由打了个寒噤。 沈默皮笑肉不笑,嘴唇开合说了一句话。 他说:“戚善,你给我出来。” 戚善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机。 说谎被当事人抓包是什么心情? 这题戚善现在可以答:想死,也想变成土地公公钻进地里,让谁也找不到。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因为起身太急膝盖都撞上了茶几,这剧痛让起身忍不住弯腰哎哟了一声。但此时最大的麻烦还在外面,戚善顾不得自己膝盖的痛,她拿了手机和包包就和唐辉说了下次见,接着就小跑着出了门。 唐辉在背后看着她跑得一瘸一拐的样子,不由失笑。 沈默正在甜品店外面等她,看到她着急地小跑过来,蹙眉说:“你跑得那么急干什么,膝盖都不痛的吗?” 他刚才也看到了戚善膝盖撞到了茶几上。 “这不是被你吓的么。” 戚善嘟囔,她小心翼翼抬眸看他,强颜欢笑:“你不是和队友聚餐去了么?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不是在家里看电视?” 沈默瞥了她一眼,见她心虚低头,冷哼一声。虽然很不满她欺骗了自己,还跑出来和莫名其妙的男人吃甜点,但他知道这里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更何况—— 他看着她膝盖上的青肿,眉头皱起。 真是拿她没办法。 沈默叹了口气,微信上和队友们说了有事先走,然后伸出右手,在戚善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他假装凶巴巴地瞪她,没好气:“走吧,我送你回家。” 沈默今天是开了自己的车来的。 戚善默默地爬上了副驾驶,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乖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看挂饰看窗外的风景就是不看他。 沈默也懒得和她说话,干脆任她去了。 于是车子就缓缓驶出了地下车库,向两人住的小区方向开去。 戚善今天是犯错的一方,本就心里虚,比沈默更忍受不了这难捱的寂静。 她干笑两声,瞎找话题:“今天比赛顺利吗?” “小组第一。” 红灯停车,沈默转头睨了她一眼,嘲讽:“你说顺利吗?” 她是忙着和人家吃甜点,连他们的成绩都没关注? 这么一想,沈默心中更有些憋闷。 他今天和吃了炮仗一样,戚善不敢惹他。 她不再出声,在副驾驶上坐着,安静如鸡。 戚善以为沈默会直接把车开回小区,没想到半道上他突然停了车,也不和她解释什么,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 她顿时有些紧张,连忙抓住沈默的手臂:“你不会把我一个人扔车上吧?” “你脑袋里天天在想什么?” 她这一路上什么解释都没,沈默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了,这会儿都被气笑了。他指了指门外的药店,服气了:“我去给你买药!现在你能松开手,安静在车上等几分钟吗?” 戚善就哦了一声,讪讪地松开了手。 沈默很快提了一个装了药膏和碘酒的袋子上车,他把袋子递给她,动作很轻,语气却又冷又硬:“回去自己先拿碘酒消毒,然后把药膏擦上。” 想到自己骗了他,他还要忍着怒气给自己买药,戚善就忍不住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沈默,你人真好。” 好人卡? 沈默说:“不必了,我现在听不得这种话。” 两人回到了小区,站在家门口,戚善和沈默道完别后就要进门,谁知被他喊住。她回头,就见沈默插兜,一脸不爽:“戚善,你真不解释一下今晚的事情?” -- 第68页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今天找他是有事要请他帮忙。” 戚善一看逃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部分。 沈默:“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在家里?” 见戚善又没了声音,他揉了揉眉头,不想表现得这么咄咄逼人,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他突然长叹一口气:“戚善,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愿意天天和你打游戏,哪怕你打得这么烂。 也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在看到你对着别的男人笑的时候,会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心里又嫉妒又酸疼。 因为是你,所以一切都乱了套,理智没了,冷静没了,会烦恼,会忧愁。 可也是因为你,现在喝酸都是甜的。 见戚善一脸恍惚地看过来,沈默丧气。 他泄愤似的揉乱了她一头长发,最后还是说:“你进去吧。” 我喜欢你这件事,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 我喜欢你这件事。 我喜欢你…… 戚善和提线人偶似的机械地走进了家。门一关上,她连鞋子都没脱,就顺着门板滑落下来,最后坐在了地上,双手抱住膝盖。 满脸通红地自言自语:“他怎么突然就告白了……” 直男谈恋爱都是打直球的吗? 这也太突然了。 不过…… 戚善捂住脸,脸开始发烫。 她喃喃:“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沈默其实也没想这么快告白,但是在那一天告白他也不后悔。 第二天一早他又很快回到了UTC的训练基地,继续无聊又繁琐的训练。随着决赛之夜的逼近,UTC的队员们不仅自己每天要训练很长时间,有时候还会出去和别的战队打一下友谊赛和练习赛。 日子过得充实。 戚善自那一日后再也没给他发过信息,沈默知道她害羞,也没去找她。 他已经开始计划下一次的告白了。 有时候沈默自己都会觉得奇怪。 他明明是一个很没耐心的人,怎么遇到戚善却一下子变了呢? 想不通。 不过也幸好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戚善。 比赛前两日是沈默的二十八岁生日,因为和比赛时间贴的近,他本来打算不过了,没想到还是被领队和队友们拉到了早就定好的饭店包厢内。 房间里摆满了气球和装饰花朵,墙上还有横幅,上面被人用可爱的字体写了“生日快乐,勇夺桂冠”,沈默看着这满屋子的少女气息,不由又是感动又是头疼。 他说:“真是谢谢大家了。” 大家推着沈默,把他推搡到主座上。 他刚一坐下,屋内的灯就不知被谁熄灭,包厢内一时陷入黑暗。 下一刻,包厢的门被人推开。 沈默抬头,就见戚善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色体恤和蓝色牛仔裤,笑眯眯地推着蛋糕车走进来。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努力直视他,轻声细语说:“沈默,二十八岁生日快乐呀。” 一切都是他最爱的模样。 第35章 世界之巅(完) 考虑到这次参与到沈默生日宴的所有人,戚善今天在唐辉的帮助下,做了一个别出新意的大蛋糕——只见蛋糕上Q版的小沈默一手98K一手M416,全副武装站在空投旁,两眼都是小星星。 巧克力酱写就的生日快乐下,两根分别做成了数字2和8的蜡烛插在蛋糕上。 戚善把蛋糕端到了桌上,和沈默作了迟到的解释。 “那天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是约了那个高中同学,想和他请教一下怎么做蛋糕。”她真心诚意地道歉:“因为蛋糕是给你的惊喜,所以就没有说得很具体。” 沈默的队友小轩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格外会看眼色,戚善很快被他推着来到了沈默的身边,和他靠得极近。 沈默赞赏地看了小轩一眼,他伸出手捏了捏那觊觎已久的小揪揪,戚善抬头瞪他,他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挑眉笑:“好吧,原谅你了。” 被人动发型,这是女孩子们都忍受不了的。 可是或许是他动作温柔,戚善竟然没觉得很生气。 一群人簇拥着沈默,点燃了蜡烛,然后怂恿沈默赶快许愿。 沈默一直以来都觉得生日许愿望是很幼稚的事情,但是这一天这一刻,他看着周围人的笑脸,顺从地点了头闭了眼。 半分钟后,他睁开眼说:“我的愿望是——” 眼见他就要把愿望说出来,戚善急急忙忙阻止:“说出来会不灵的!” 其实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猜得出来他许了什么愿,但沈默见戚善紧张的样子,还是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说:“那好吧,我不说了。” 接下来就是寿星切蛋糕的步骤了。 戚善在旁边说:“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大家都猜到她肯定在蛋糕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有人猜是钱,有人猜是车钥匙,还有人更过分,居然猜是房产证,都被戚善一一否决。 她笑眯眯站旁边,只说:“切开看看就知道了。” 沈默拿了蛋糕刀,缓缓地切了下去,直到刀尖碰到了硬物。 蛋糕中间藏了一个盒子。 等把盒子从蛋糕底部拿出来,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过来,队友Solar连声催促:“默神你快打开,看看善姐给你送了啥好东西。” -- 第69页 “你急什么急,又不是送你的。” 沈默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等看到盒子里躺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跳一滞。 一枚金牌。 一枚雕刻了UTC队名和沈默名字的冠军金牌。 “卧槽……牛啊。” 小轩没忍住开了口,打破了寂静。 沈默把这金牌从盒子里拿出来,顿时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可见含金量是真的不低。这金牌和绝地全球赛的金牌长得不太一样,上面也没有标注绝地全球赛的名字,明显是戚善为他特意打造的。 他偏头看戚善。 “我没有偷金牌,也没有仿造,大家千万不要误会我。” 戚善解释:“这是我自己设计找人做的。”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希望告诉沈默和大家,在我心里,你们一直都是冠军。” 她笑:“当然,我还是很想看到你们拿到真正的奖杯和金牌的!” 沈默自动把她的话过滤翻译了一下:“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冠军啊。” 他握紧了手中的金牌,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的白净小脸,眼神温柔而坚定,向她承诺:“戚善,我把真正的金牌作为回礼送给你,你说好不好?” 好,怎么会不好呢? 戚善重重点头。 决赛当晚,戚善来到了后台UTC的候场室内,她本来是想安慰大家不要紧张的,到了后好笑地发现自己或许是最紧张的那个人。 今年刚满十九岁的小城还在照镜子欣赏刚做的发型,一边臭美:“我太帅了……电竞圈有我这样一个美男子可真是幸运啊。” 一旁的小轩听不下去,踹了他一脚:“滚犊子,人家默神长这样都没吹嘘过自己,你小子真是做了发型后把脸都扔了。” 沈默之前素颜直播都有一大群女粉丝在下面叫老公,今天被造型师打理了一番后,穿着UTC的蓝色制服更是帅得显眼,引得工作人员都不时把目光投过来。 戚善调侃他:“如果比赛成绩可以用颜值作为附加分的话,沈默往台上一站,比赛也就结束了。” 沈默懒懒看她一眼:“只靠实力的话,我也可以赢。” 随意散漫,又充满自信。 Solar的女友付心也在后台为他加油。眼见着UTC就要上场了,付心当众搂住了Solar的脖子,重重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她笑:“胜利之吻!希望我们家小太阳能凯旋而归。” 沈默就站在戚善身边,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说:“我也想要女朋友。” 顿了下,又说:“也想要胜利之吻。” 这人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 戚善看他满脸装出来的落寞,张开双手,歪头笑看他:“拥抱要不要?” “当然要!” 沈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他双眼亮起,果断地迎上去,抱住了戚善。戚善香香软软的,此刻靠在他肩头,沈默抱住就不想松开。 他有些遗憾地想: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该多好啊。 戚善带着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宣布,此刻正式把戚善小姐的幸运BUFF转让给沈默先生。”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沈默看了,真想亲亲她亮晶晶的双眸,接着就听她说:“你不是也想要女朋友和胜利之吻?” 戚善眉眼弯弯:“比赛完一切都会有的。” 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激励了。 沈默低头看她:“认真的?” 看她点头,他又问:“能不能把女朋友换成老婆?” 简直得寸进尺。 戚善气得要捶他的肩膀,没想到手被他一下子包在了大掌中。沈默看着她,目光执著,他低声:“戚善,等我把奖杯和金牌带回来。” 戚善说好。 随着全球玩家人数的增长,绝地刺激全球赛事也一年比一年更火热。今年的全球赛有来自全球十二个国家的共二十支队伍进入决赛,在这个夏日的夜晚齐聚S城,争夺第五届绝地全球赛的冠军奖杯。 戚善作为官方人员,被安排到了第一排的绝佳位置,旁边就是刚从美国谈合作回来没多久的雷总。他看着戚善,目光慈爱:“今年里面是不是有一个你的小男友?” 雷总对于戚善来说是伯乐,也是长辈。 她嗯了一声,脸有些红:“是UTC战队的沈默。” 雷总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到了在一众电竞选手中格外出挑的沈默。 他笑了笑:“你眼光很好,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因为在全球热度都不低,全球目前有多个国家在对这场赛事进行实时转播,数据显示此刻全球有超过五千万的观众在实时观看。 主持人在对各国的战队进行一番介绍后,比赛很快就开始。戚善坐在底下,抬头看着大屏幕的飞机缓缓开过绝地之岛。 不知不觉,手心已经浸出汗。 正在台上的UTC战队却很轻松。 小城还有心思开玩笑:“我有预感,我觉得我们今天会赢。” Solar跟上:“我们肯定赢。” 小轩难得没骂这两人,他感慨:“我昨晚做梦都梦到我们吃鸡了。” “保持这样的心态。” 沈默笑,把点标在了军事基地:“兄弟们,有没有信心去这里把Heaven战队干掉?” -- 第70页 UTC往年参加全球各大赛事,表现得都非常的稳健。 稳健到什么程度?开局从不去那些物资丰富竞争激烈的港口和基地,反而会选择安全很多的M城靶场之类的地方。这种不主动进攻的打法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能够得到不错的生存积分,更有机会吃鸡;坏处是击杀积分不高,有时候打得过于被动。 可是今年,所有观众在看到UTC的飞行路线后,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主持人惊呼:“UTC去了军事基地!他们竟然去了美国强队Heaven的大本营!” 他激动的声音顺着麦克风传遍了全场:“Heaven可是老牌强队,今年夺冠的热门队伍!UTC要 选择去跟他们硬刚吗?” 这是沈默复出的第一次全球亮相,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所在的UTC今年会打得如此激进,作为华国唯二两支进入全球决赛的队伍,没有人想要他们这么早就面临淘汰的风险。 戚善听到后面有人在叹息:“碰上Heaven,UTC悬了。” 和他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少。 出乎意料的是,局势的发展让人惊讶又振奋。 UTC和Heaven几乎是同时落在两座相邻的高楼上。沈默先落地,这一把他似乎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落地就捡到了AKB和UZI。 而Heaven首先落地的Nathen和Lorry只各自拿到了手枪和喷子。 UTC_Silence击倒Heaven_Nathen。 UTC_Silence击倒Heaven_Lorry。 UTC_Silence淘汰Heaven_Nathen。 UTC_Silence淘汰Heaven_Lorry。 Heaven顿时减员至两人,这两人很快在UTC全员的围剿下被清扫。 谁也没想到,赛前还被誉为夺冠一号种子选手的Heaven会在开局五分钟内立刻被UTC淘汰出局。 听着后面席位上传来的漫天呼声,戚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呼出一口气。 这一把UTC勇猛得过分。 他们从军事基地出来后,就开车直接趋向医院方向,最后驻扎在了医院附近的一座高地。期间在路过G镇的时候直直撞上了来自泰国的Mist队伍。泰国队伍本想扫落UTC的载具,没想到枪法太水,打了半天子弹都没打落一人,反而被UTC发现了位置,很快剿灭。 “UTC还是满员!” 看到泰国队伍被淘汰,主持人拿着话筒格外激昂:“今晚的UTC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很快毒圈再次缩小,UTC正好卡在圈边,又因身处高地,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很快沈默就用98K和八倍镜成功收割两个人头。 不知不觉,圈子已经不断缩小,此时圈内只剩下了三支队伍和九个幸存者。UTC所在的高地很快就要被毒圈侵蚀,他们清扫完坡下的日本Sky战队的独狼,就开着吉普进了圈内,占领了一座山坡。 此时还剩下两支队伍和八个幸存者。 近战的话98K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沈默此时身上一把AKB一把M416,表情严肃,低声说:“是AFM。他们也满员。” 他握紧了鼠标,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心中又觉得命运奇妙:五年前他参加第一届全球赛,UTC最后就是输给了AFM。 在这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Solar突然说:“付心给了我胜利之吻。” 沈默笑:“我的幸运女神也给我鼓励了。” 所以,不可能会输。 这是一场激战,也是全球两个顶尖队伍为了冠军的最后厮杀。UTC折了小城和Solar两个人,却让AFM付出了全员两人被扫射、两人被炸死的惨烈代价。 当沈默扔出最后一颗雷后,屏幕上很快跳出了大家大利今晚吃鸡的胜利字样。 主持人猛地站了起来,额头冒出了青筋,眼眶微红。 他嘶哑着喉咙喊:“UTC!让我们恭喜UTC!这不仅是UTC的第一个全球赛冠军,也是华国赛区的第一个全球赛冠军!” 全场沸腾。 在热烈的呼声中,UTC的成员们一个个跑上舞台,又是亲吻奖杯,又是亲吻奖牌。 沈默是最后一个说获奖感想的。 全场灯光汇聚在他身上,戚善看着他,恍惚间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五年前的这一晚。 在感谢完队友俱乐部和父母后,沈默并没有结束,反而停顿了下,露出微笑:“今晚我还想感谢一个人。” 大屏幕上,他眼神温柔地看向一个方向:“我感谢她创造了这个我热爱多年的游戏,也感谢她走到了我面前,给了我认识她的机会。” 已经有人在观众席上喊出了戚善的名字。 戚善就这么看着沈默走下了舞台,笔直地走了过来。 她捂住嘴,眼眶莫名其妙地就泛上了泪珠。 漫天星光下,满场呼声中,他身披荣耀、脚踩岁月,一路向她来。一瞬间,仿佛所有的声音在远去,全世界只有他的眼神、她的心跳。 沈默把刻着自己名字的奖牌挂在了她的脖子上,表情平静,手却有些抖。 他笑:“奖牌给你,你给我,好不好?” 戚善流着泪,跟着他一起笑了。 沈默又问:“女朋友和胜利之吻?” 戚善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来,她那么腼腆的人,在这一刻竟然直接在全球直播的情况下直接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薄唇就印上自己的吻。 她抹掉泪水,抱紧他又哭又笑:“都是你的了。” 五年前她在台下仰望他。 -- 第71页 五年后他带着奖牌向她走来。 幸运的是,命运画了一个圈,最后还是带你来到我身边。 第36章 番外沈宝宝 婚后的第三年,戚善给沈默生了个男孩,大名叫沈涵,小名叫沈宝宝。这孩子从小长得玉雪可爱,嘴巴甜人又机灵,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很喜欢他。 沈宝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在学校里老师同学喜欢,在家里又有长辈宠着,这些年只在沈默身上吃过亏。 沈默当初夺冠圆了自己的冠军梦后就果断地退役了。又做了一年直播后,他就拿了一些钱注资UTC俱乐部,成为了俱乐部的股东之一。 这一日他从俱乐部回家,刚开门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抱住,沉甸甸重得很。 低头一看,就见沈宝宝正穿着一身可爱的皮卡丘套装,他抱住沈默的小腿,一张白嫩的小肥脸快要笑出一朵花来。 他亲亲热热地喊:“爸爸!你回来啦!” 沈默嗯了一声,问他:“你又有什么事情?” 语气很不耐,一点都没有因为他是自己的孩子就态度好一点。 换了一般的孩子早就要被沈默的臭脸吓哭,沈宝宝却从小神经粗大,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小小的手臂圈紧,仰头冲沈默笑得甜蜜。 “爸爸爸爸,”他渴望地望着沈默,可怜兮兮:“我的蛋糕呢!” “没带。” 沈默知道他在扮可怜,这小子一旦要求人办事,就会把这套皮卡丘小套装穿起来,用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因为爷爷奶奶开玩笑说过:咱们宝宝穿上这件衣服,再拿这双眼看一眼人,谁会舍得拒绝他的要求呀? 可惜这招在沈默这里行不通。他冷酷:“妈妈不是禁止你吃糖吗?” 沈宝宝今年三岁了,对于甜食爱得不行,每天都要吃蛋糕和巧克力。戚善刚开始还对他管制没那么严,可是后来带沈宝宝去体检的时候却发现他比同龄儿童要重很多,连医生也委婉地说: “你家孩子营养好过头了。” 从那以后,戚善就开始限制了沈宝宝的每日零食摄入量。 一听今天没有蛋糕,沈宝宝的眼眶就立马带了泪。 他委屈抽噎:“可是、可是爸爸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答应了我的,说晚上给我带蛋糕……你骗人……” 沈默淡定:“嗯,就是骗你的。” 这小家伙缠人得很,早上要是不应下来,他能磨得你出不了门。 见他竟然这么爽快的承认,原以为他会愧疚的沈宝宝惊呆了。 他嚎啕大哭,把脸贴在沈默的小腿上,希望用泪水感化他:“爸爸!爸爸!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宝贝了!你一点都不疼我了!” “纠正一点,你从来不是我的小宝贝。” 被他抱住了小腿走不了路,沈默弯下腰把他拎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关上门朝客厅走去,一边走一边和他说:“我的宝贝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妈妈。” 一听这话,沈宝宝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他趴在沈默的肩头,刚才还只是干嚎,这下子眼泪真的出来了:“你坏蛋!你坏蛋!你居然不爱我,你是毒皇后!不,你比皇后还坏!” 最近戚善给他读睡前童话,小家伙最爱的就是白雪公主的故事了。 坐在沙发上,沈默把苹果切片,递到了沈宝宝的嘴边。 他挑眉:“所以皇后现在喂你毒苹果,你吃不吃?” 沈宝宝止了哭,见他丝毫没有为自己的罪恶行为检讨的样子,不由瞪了沈默一眼,然后恨恨地一口咬过苹果。 他一边嚼一边大声说:“你毒死我好了,反正我的善善公主会把我吻醒的。” 善善公主? 沈默被逗乐了。见沈宝宝穿着皮卡丘套装额头都被热得出了汗,他一边替他摘下帽子,一边饶有兴致地和他对视:“你哪里学来的这个称呼?” “妈妈说的。” 沈宝宝老实把前因后果说了:“昨天妈妈给我念灰姑娘的故事,我就问妈妈我的公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也想要有我的公主。” “然后妈妈就告诉我,”沈宝宝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她说,我的公主还要好多年才能来呢。不过,在我的公主没有到来之前,她可以成为我的公主。” 他美滋滋:“真好,妈妈又漂亮又温柔,在我心里,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善善公主,我觉得我会爱她一辈子的。” 说着又叹气,捧住了自己的小胖脸,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烦恼:“可是我才三岁,我还要好多好多年才能娶妈妈。” 这小子,这是想跟他爸抢老婆? 沈默捧住儿子的脸,狠狠揉了揉他脸上的肉:“沈宝宝你不要做梦了,你妈妈是我的公主,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抢走她的。” 他哼笑:“你就先忍受下这些年的寂寞,等长大了再去找你的劳什子公主去吧。” 沈宝宝瞪他:“妈妈是我的!” “没错,”沈默回看他,“善善公主是你妈,但是她是我老婆。” 沈宝宝年纪还小,不太清楚老婆的真正含义。 可是他却记得之前沈默说过一句话:“老婆就是全世界你最喜欢的人。举个例子,你妈妈是我的老婆,她也是我在全世界最喜欢的人。” 沈宝宝全世界最喜欢的人是谁? -- 第72页 当然是妈妈啊! 所以想让妈妈当老婆有错吗? 沈默没想到自己之前的一句话会让沈宝宝记了这么久,他拍了拍沈宝宝的头,说:“当然有错。对妈妈和对老婆是两种不同的喜欢,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沈宝宝鼓了鼓嘴,觉得沈默是说不过自己,毕竟有什么道理是必须长大了才能明白的呢? 戚善刚从楼上下来,就听到沈默在和沈宝宝说一些喜欢不喜欢的事情。 眼见父子俩气鼓鼓地对视,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走过去抱起了沈宝宝,轻声劝:“宝宝乖,我们不和爸爸计较。” 一见到戚善下楼,沈宝宝就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 为了达到套装的最好效果,他努力给自己戴好了刚才被沈默摘掉的帽子,然后搂住了戚善的脖子,拿小肉脸去贴着戚善的脸。 他告状:“妈妈,爸爸说我不是他的宝贝。” 戚善瞪了沈默一眼,又摸了摸宝宝的头,轻声细语问:“爸爸还有说什么吗?” 沈宝宝委委屈屈:“爸爸说他的宝贝只有一个,那就是妈妈。” 沈宝宝原以为自己这么一说,妈妈肯定就会更心疼他,没想到说完后半天都没听到戚善回答。 他眼神清澈,小手摸了摸戚善通红的脸,一脸疑惑问:“妈妈你怎么了?为什么你的脸这么红,还很烫?” 沈宝宝一下子着急了:“妈妈你生病了吗?” 沈默正在把厨房的菜端出来,听了这话回头看了戚善一眼,闷笑出声。 他说:“没有哦,妈妈只是被爸爸感动了而已。” 沈宝宝是万万想不到自己替讨厌的爸爸传递了情话。 他开心地搂住戚善的脖子:“真好,我希望妈妈永远不要生病。” 戚善一下子被儿子感动了。她爱怜地亲了亲沈宝宝的额头:“谢谢宝宝,妈妈会一直健健康康的,绝对不让宝宝担心。” 她又安慰儿子:“你也是妈妈唯一的宝贝。” 沈宝宝于是用胜利的眼神看向沈默,生怕沈默听不到似的大声说:“爸爸你听到了没!我是妈妈的宝贝!你不是哦~” 他得意地跳到沙发上,对着沈默扭屁股。 这样子真蠢。 沈默无语地抱起儿子:“沈宝宝,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学蜡笔小新了。” 他把儿子抱到儿童座位上,把碗和勺子放在他面前:“自己吃饭。” 沈宝宝就乖乖拿起了勺子,开始往嘴巴里塞饭。 晚上沈宝宝缠着戚善带他去洗澡,被沈默拦下。 他有些不满:“宝宝你是男孩子,你不可以占妈妈便宜。” 戚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沈宝宝交到了他怀里,只叮嘱:“你给儿子洗澡不要太糙,前几次都没轻重把他皮肤都弄红了。” 沈默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叹气:“是他太淘气了。” 每次帮儿子洗完澡,他全身也是湿的。 好不容易给沈宝宝洗完澡,自己也冲洗了一下,又到了要给沈宝宝读睡前读物的时候。 沈宝宝从被子里伸出手,呼喊:“我要听白雪公主!我要听白雪公主!” 沈默把他的小手塞回被子里,冷漠:“好的,今晚给你讲个胖团王子的故事。” 沈宝宝一点都没听出他在讽刺自己,只觉得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便开开心心:“好的爸爸,你给我讲讲胖团王子的故事。” 沈默装模作样地打开书:“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胖团王子,他长得又白又胖,笑起来傻得不得了。” 沈宝宝期待地看着他:“爸爸,我喜欢这个故事。” 沈默翻过一页书:“他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和妈妈,他的爸爸英俊又帅气,他的妈妈美丽又可爱,也不知道这么好的基因是怎么生出个团子来的。” 沈宝宝叹气:“听起来胖团王子有点可怜。” 沈默顶着儿子清澈的眼神继续瞎编:“终于有一天,胖团王子长大了,他去了很多地方,见识到了很多风景,认识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 听起来似乎是个冒险故事! 沈宝宝更期待了:“然后呢?” “然后啊,”沈默合上书,“然后就是,胖团王子的爸爸和妈妈幸福快乐地手牵手过了一辈子。” 他站起身来,无情拉灯:“沈宝宝,你该睡觉了。” 见沈宝宝要闹,沈默就说:“你乖乖睡觉,明天我还给你讲胖团王子的故事。” 沈宝宝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他人小本来就嗜睡,今天又掉了金豆豆,因此很快就陷入睡眠,呼吸声清浅,仿佛还带着奶味,香甜好闻。 沈默轻轻笑骂了一句:“小笨蛋。” 替沈宝宝捏好被角,他出了屋子关了门,就见戚善靠在墙上。 岁月给她面目更染上几分温柔,见沈默出来,戚善和沈默抱怨:“那种话,你不要老是说给儿子听,他还小。” “哪种话?” 沈默就搂过戚善,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轻柔抚摸戚善的头发,笑着说:“我说的又没错,你的确是我唯一的宝贝啊。” 这个世界上,我最珍重的宝贝。 第37章 你不知道的事 写满了字母的笔记本。 圣诞节偷偷塞到书桌里的贺卡。 -- 第73页 还有春日清晨,早起看到的插在门口信箱里的雏菊。 这一切又一切,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 十二月的时候,N市已经开始下起了薄雪,雪花从空中慢悠悠地旋转落下,把所触及到的一切都覆盖成单调的白。冬日南方的风又冷又潮,路上的行人无不埋头快步行走,只待快点进入室内,也好获得片刻温暖。 谢清然双手捧着咖啡坐在店内,手掌中不断传来的温热驱散了手心的寒冷,他看着对面那张自己在镜中看了十八年的脸露出了陌生的愤怒表情,一时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心中这么想着,他唇角便扬起,露出个淡淡的笑来。 “你有病吧?!这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 在对面的戚越看到谢清然顶着自己的脸做出不属于自己的表情,简直快要疯了。见周围已经有人被声音吸引过来了,他不得已只能压低了嗓音,生气地轻捶了下茶几。 他忍着怒火和惊惧,低声问谢清然:“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这十二月的第一天。 戚越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不熟悉的陌生房间内,他去了卫生间,却被镜子中陌生又熟悉的脸震惊—— 这是他很看不惯、但却在年级里颇受女生欢迎的同班同学谢清然的脸。 戚越那一刻差点没叫出来。 那么冷的天,他穿着一身棉质睡衣跑下楼,拉开门就要回属于自己的家,门一打开,却看到了顶着自己的脸一脸平静地站在门口的谢清然。 显而易见,不过是一晚的事情,他们的意识却莫名其妙地住进了对方的身体。 多荒谬! 接受了这么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戚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下了狠手捏了手臂一把,便又很快感受到一种真实的痛楚。 这不是电影,也不是梦。 这是戚越不想接受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相比于戚越的纠结和不可置信,谢清然却显得过分镇定。 “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好好面对吧。”他买了咖啡却不喝,只是放在手中摩挲取热,“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我们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戚越冷声问:“如果不能呢?” 谢清然抬眸看他,眼神宁静:“那我们只能在对方的身体里好好生活了。” 戚越瞪他,眼睛里都要喷火:“我才不要当你谢清然一辈子。我是戚越!戚越!” 他想到家里的戚善,急得眼眶都有些泛红。 戚越生气着急得都快炸了,谢清然却全然没有被影响到。 他像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只是垂眸,语气没有起伏地反问:“难道你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来面对这种情况吗?” 这话把戚越问倒了,他的确没别的法子了。 所以他只能颓然地往后一靠,默然接受这命运突如其来的捉弄。 半晌,谢清然才听他沮丧地问:“你们家大门密码是多少?” 谢清然回到家中的时候,戚善正穿着可爱的草莓围裙在厨房忙碌。听到关门声,她从厨房中探出头来,手里还捧着个番茄,对他莞尔一笑:“哥你去看一会儿电视,我马上就烧好面了。” 说着又钻回了厨房。 谢清然脱下了大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穿了拖鞋就走到了厨房里。 戚善正背对着他在切番茄,拿刀的动作利落又干净,切出的番茄块也整整齐齐,旁边的锅子里正煮着面,热气慢腾腾上涌,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她切好番茄,小心翼翼地放入锅中,又踮起脚尖从高处的橱柜里拿出两只碗来洗净,动作有条不紊。 番茄逐渐被炖烂,空气中传来一阵酸甜的好闻味道。 谢清然静静看着戚善忙碌的背影,不自觉放松了心情。 他想了想,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善善?” “嗯?”戚善回头看他,眼神疑惑:“哥,你有什么事吗?” 谢清然便露出了满意的笑。 他摇头:“没什么,就喊喊你。” 顿了顿,又跟了一声“善善”。 “叫了这么多年还没叫腻?” 戚善没多想,她把面倒入两只碗中,然后把分量更多的一碗递给了站在厨房门口的谢清然:“快去吃饭吧,是你最爱的番茄鸡蛋面。” 戚越和戚善是龙凤胎,戚越是哥哥,戚善是妹妹。两人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因为父亲主动放弃抚养权,他们便从小跟着母亲施红长大。 施红是个女强人,经常全国各地跑,很少有时间在家照顾一对儿女。戚越戚善小的时候是由保姆照顾的,初中的时候保姆辞职回老家了,两人也没有再找新的保姆,这些年就互相扶持着走了过来。 戚越在刚才就已经把这些情况简单和谢清然说了一遍,两人加了微信,分开前戚越说:“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微信问我。” 他最后警告谢清然:“控制好和善善的距离。” 谢清然并非不认识戚善。 在学校里,两人毫无关联:他是理科重点班雷打不动的第一,她是艺术班里学画画的艺术生。 两人的唯一一次交集,大概便是半年前她从拐角走出,不小心与他撞在了一起。下一秒,她怀中方方正正的素描本便散落到了地上。 -- 第74页 谢清然低头,看到了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母。 XQR。 和他名字一样的缩写,谢清然却清楚地知道这字母写的是另一个男生。 ——徐琪让。 她的同班同学,一个同样是学画画的艺术生。 谢清然把面吃了个干净,甚至连汤都喝完了。 戚善碗中面的分量虽然比他要少,但她胃口小,吃饭又慢腾腾的,因此反倒吃得没谢清然快。 谢清然就坐在位子上,安静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吃东西。 学校的校服是白色的,谢清然印象中的戚善打扮和其他女同学并无不同:白色校服,马尾扎起。可同样的装扮,她却总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 戚善的好看毋庸置疑,她五官清丽,身材匀称。她一向安静,整日缩在画室里,因此暗恋她的人虽然多,但是明晃晃告白的人却不多。 谢清然每回经过画室总会看到戚善提着画笔,认真地在画布上涂抹下颜色。 经过画室的次数多了,他便注意到她爱画蓝天碧海、也爱画满天星河,有时也会画一团一团簇拥开放的花朵。 当然,不管是什么,她都画得很好。 谢清然觉得,在家中的戚善要比在学校里更多几分烟火气。 今天是周末,她没有穿校服,而是套了一件粉红色的宽松毛衣,整个人看上去粉嫩嫩的一团,像是一朵开错季节的桃花。 等她吃完,谢清然便主动站了起来,拿了两人的碗:“你去看电视吧,我来洗碗。” 以前本来就是戚越洗碗的。戚善就笑眯眯说了好。 要是戚越在此,看到这景象少不得呕死:谢清然显然已经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得极好,同戚善的相处自然又亲昵,他这个亲哥哥和戚善相处不过也就如此了。 谢清然洗好碗,顺便又洗了水果端了出来。 戚善正看着一档最近很有热度的综艺笑得眉眼弯起,看到谢清然洗了草莓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不由开心:“谢谢哥。” 见她没有察觉出半分异样,谢清然猜出平常在家中戚越大概也会这么做。 他放下心。 戚善看起来很喜欢这档综艺节目,不时被逗笑出声。 谢清然陪着她安静地看着。说来也奇怪,这节目他之前偶尔点播过,看了没几分钟就觉得无聊幼稚,很快换了节目。可是此刻听着戚善的欢笑声,他又突然觉得这节目并不是一点没有可取之处的。 节目里的人演技拙劣地跌倒,戚善笑着看谢清然,和他吐槽:“太假了,像是有台本。” 可她虽然这么说,看得还是津津有味。 谢清然从没见过戚善有如此活泼的一面,心中有些新奇。 他看着草莓快被她吃得见了底,默不作声起身又去洗了一些来给她换上。 戚善虽然看电视看得很开心,可是到底知道自己如今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等到节目一结束,她马上关了电视,然后跑去房间里拿了几张试卷出来。 虽然是艺术生,可是文化课对她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她拿着试卷和笔坐在谢清然旁边,身上仿佛还带了草莓的清香:“哥,我这边有几道试题看不太懂,你给我讲讲。” 戚善是艺术生,戚越却是和谢清然一个重点班的学霸。 戚越都可以教导戚善改正错题,换了成绩更好的谢清然当然更加可以。 女孩身上的草莓香有些淡,却十分有存在感。 谢清然身子不自觉有些僵硬,幸好他这人一向擅长做表面工作,十分镇定地接过了戚善的笔和试卷。 他问:“哪些题不会做?” 戚善就一一给他指了出来。 谢清然能常年稳坐第一的位置,实力自然不用多说。 他不过只讲解了几句话,戚善就恍然大悟。她收起试卷,夸谢清然:“哥,我觉得你今天讲题的样子比以前都要帅。” 沉稳有力,像她喜欢的那个人。 谢清然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这夸奖,心中却觉得这声哥叫得有些让人不舒适。 要是换成他的名字就好了。 第38章 你不知道的事 冬日天黑得早,戚善写完一张考卷,抬头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昏暗了下来。雪还在慢悠悠下着,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地上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 谢清然正坐在旁边替她批改她刚做完的数学卷子,就看她突然站了起来,坏心思地打开窗户接了雪,然后跑过来把有些冰冷地手贴上他的脖子。 那手是柔软的少女的手,有些凉凉的,却仿佛火种点燃了皮肤下的血液。 他僵在原地。 “冷不冷?” 看他神色突然滞了一瞬,戚善以为他是被自己手中的雪冷到,顿时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满意地收回手,挨着他坐下来,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安静的模样。 戚善轻声问:“哥,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戚越一向在做饭上没什么天赋,自从保姆走后,若是只有兄妹俩在家,都是戚善来负责做饭,戚越则负责洗碗擦桌子。 感受到女孩毛衣下有些柔软的身躯轻轻靠了过来,谢清然身子更加僵硬。 戚越刚才吃了草莓,现在身上似乎也染了一点清浅的草莓味,谢清然嗅到这几不可闻的味道,左胸膛的心跳声逐渐加快。 -- 第75页 深吸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摸了摸戚善的头,上她清澈又疑惑的眼神,他笑了笑:“今晚你休息吧,我来做饭给你吃。” 戚善有些不信任他,她问:“你真的可以?” “我当然可以。你放心吧。” 她头发又黑亮又顺滑,谢清然指尖不自觉多停留了一会儿。他转身把电视再次打开,点播了她刚才看的综艺节目:“你再看一会儿节目,我马上就好。” 戚善想跟着他去厨房,结果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 谢清然看着她,语气柔和:“善善乖,相信我。” 戚善点头,见他去了厨房,她就安安稳稳地重新靠在沙发上,开始看节目。 心中却想,她哥今天似乎比以前更沉稳,也更温柔……? 和施红一样,谢清然的父母也是忙于工作,很少在家。戚越和戚善好歹可以相依为命,谢清然这么多年却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他当然会做饭,水平或许还称得上是不错。 戚家两兄妹把冰箱塞满了食材,谢清然挑了几样出来,很轻松地就做完了两荤两素一汤,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等他招呼戚善来吃晚饭的时候,戚善看到桌上有模有样的菜式,不由震惊。 “哥,你开窍了?!” 她哥以前做饭可不是这样啊。 谢清然给她盛好饭,把碗放在她面前,不多解释,只说:“快吃吧,希望合你的口味。” 戚善便夹起筷子挑着最近的一个素菜吃了。 新鲜滑嫩、干脆爽口,难得的是色香味全都齐俱了。 戚善把饭菜咽下,眼睛亮亮地看他:“哥,你做的真好吃。” 谢清然又想摸她的头了。 他忍住指尖的痒意,眼中漾出浅浅的笑,温声:“那就多吃点。” 在以前的他眼中,做饭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小兴趣,可现在看着戚善吃得开心的样子,他又觉得这兴趣着重发展一下似乎也不错。 饭后戚善想要收拾碗筷,却被谢清然拒绝了。 “我来吧,善善先去洗澡。” 戚善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说:“我是你哥,别和我客气。” 我是你哥这四个字,谢清然真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他都这么说了,戚善只能拿了衣服去洗澡了。 这边两人相处和谐,那边戚越正坐在谢清然的卧室中写作业,突然就有些心神不宁,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放下笔,拿出手机给谢清然发了微信消息。 “离善善远一点!!你给我记住!!” 很快那头谢清然就给他发了个友好的笑脸过来,再没别的了。 不做承诺,也不拒绝。 戚越气得把手机扔到床上。 明天得好好和谢清然这小子聊一聊! 他恨恨地想。 周一清晨,戚善和谢清然早早起床,两人要坐公交车去学校上课。早饭是戚善准备的简单的三明治和温热过的牛奶,谢清然吃得干干净净。 戚善围了围巾,戴了手套,全副武装。 谢清然替她把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戴了起来,确定外面的寒风冰雪再也无法伤害到她,他才说:“那我们走吧。” 戚善乖巧地应下,推了门要出去,抬眸却见到一人正站在她家门前,一见她就露出了笑:“善——戚善同学,早上好。” 这是——这是—— 这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戚善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想说什么,一时脑袋又空白,不知道说什么。 她竭力让自己的目光平静下来,发出疑问:“……你认识我?” 谢清然没察觉到戚善的不对劲。他冷眼看了顶着他身体出现的戚越,低声帮他和戚善解释:“我和谢清然之前打过球,聊过几句。” 戚越和谢清然关系很好吗? 戚善有些疑惑。 但是这两人的确在一个班级,一起打球也不是不可能,或许是打完球随意聊了几句? 碍于有他人在场,她就忍下了发问的欲望,无声点了点头。 有了戚越的加入,谢清然很快发现戚善变成了他记忆中熟悉的文静模样。他走在中间,戚越走在他左边,戚善就静默走在右边,不发一言。 谢清然把她的沉默归结为陌生同学的加入。 想到在戚善的心中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他心中又升起了淡淡的烦闷。 公交车很快到了,三人上了车,才发现车上早已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一排还剩下了一个座位。 谢清然和戚越都要戚善去坐,推辞无意义,戚善就背着书包坐了过去。 两个男生就站在公交车的后门旁边,面面相觑。 谢清然看向戚越,蹙眉:“你今早怎么来了?”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戚家兄妹和他住在一个小区里面。 不过戚家的房子在最南边,谢清然家的房子在最北边,小区南北两边都各有一个大门,碰不到也正常。谢清然上学又都是司机接送,因此这么多年来居然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接着问:“司机今天没来吗?” “我才不像你,大少爷派头,还要司机送着上学。” 戚越冷哼一声:“更何况我都习惯和善善一起上学了。” 他和戚善是龙凤胎,本来就要比寻常人要亲近很多,这些人又是互相依靠着过来,从来没有离开过对方。 -- 第76页 戚越一想到谢清然霸占了自己的身体,吃着善善做的饭,还要和善善一起上学,一晚上越想越生气,干脆就早起蹲在了门口。 大早上的他等了好一会儿,其实是有些冷的。不过反正是谢清然的身子,冻坏了他也不心疼。 谢清然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善善的。” 善善?叫的这么亲密? “不劳您费心了。”戚越看到他的脸就心肝脾肺肾一起痛起来,他偏头,冷冷说:“善善我来照顾就可以了。” 还什么他会替他照顾?说的和结婚似的,听着真是怪让人生气的。 戚善不知道这两人在前面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下车后两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说话也说,可就是不看对方一眼。 她正纳闷,突然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戚善,早上好呀。” 是一起学习画画的徐琪让。 徐琪让是个性格开朗的阳光大男孩。他很有活力地和戚越和谢清然都说了早上好,然后走到戚善身边,和她并肩往前走。 他态度自然地问:“艺考快开始了,戚善你准备得怎么样?” 艺考全称艺术统考,在十二月中旬开始,是全省艺术生的一次统一考试,重要性不言而喻。 戚善说:“速写可能还要再练一练,但是素描和色彩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从小就在绘画上很有天赋,很早也确立了以后要从事绘画相关职业的目标,上了大学后就很坚定地成为了一名艺术生。 教导绘画的老师们都很看好戚善,觉得这孩子基础功扎实,画也很有灵性,如不出意外,她进入华国第一美术学院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徐琪让听了很替她开心:“我也觉得你没问题,你画画真的很厉害。” 这直白的夸奖让戚善忍不住害羞,她连忙摆手说没有。 谢清然在旁边看两人聊得自如,脑海中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一日她掉落在地上的画本。那么多的字母,她每一个都写得端端正正,她所有的少女心思,都在那些重复的字母上绽开。 XQR,徐琪让。 谢清然低垂了眉眼,昨日开始产生的那些隐秘的欢喜有些退却,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若不是这一场上天赐予的意外,他是没有办法和戚善离得那么近的。 他看了一旁正笑容灿烂侃侃而谈的徐琪让,眼中划过一丝迷茫。 ——她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吗? 随着艺考时间的逼近,所有艺术生都绷紧了弦,严阵以待。 戚善向谢清然和戚越乖巧说再见:“哥,谢同学,那我和徐琪让先去画室画画了。”说着她就朝两人挥手,和徐琪让一起朝画室走去。 一个是谢同学,一个是徐琪让。 谢清然察觉这称呼上的不同,默然无语。 一旁的戚越看着两人的背影咬牙切齿:“这个徐琪让肯定对善善有坏心思。”他操碎了心:“要是我还在我自己的身体内,肯定要让善善离他远一点。” 要是还在自己的身体内…… 他一愣,忽然转头看谢清然,恍然大悟:“对哦,我现在做不到,但是你可以啊。” 戚越郑重其事地嘱咐:“今晚回家你和善善说,让她不要和徐琪让走太近。”他冷笑,“我的妹夫才不能是徐琪让这样的白斩鸡。” 谢清然就虚心请教:“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妹夫?” 这真是个世纪大难题。 戚越憋红了脸,还是没憋出一个字。 他瞪了谢清然一眼,恼羞成怒:“我什么妹夫都不要!” 第39章 你不知道的事 戚善第一次见到谢清然,是在高一上半学期的第一次月考中。 那时候文理还没分科,一个年级十五个班级的学生们都上同样的科目,考试试卷也相同。为了体现公平公正,学校便把所有学生的名次全部打乱来分配考场座位。 那一次的数学考试中,戚善和谢清然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里。 “戚善,你知道你前面是谁的座位吗?” 戚善刚坐下,同班级一样到了这个考场的女同学就把她重新拉了起来,带着她到教室后面的小角落里说悄悄话。 女同学脸色通红,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惊喜和艳羡。 她激动地小声说:“那是谢清然!重点一班的谢清然!” 那时候不过刚入学一个月,很多人在还没有认熟班里同学的情况下,就已经对谢清然这三个字耳熟能详,毕竟这可是位传说中的学神。 N市那一年的中考状元,还有数次省级乃至全国级的奥数比赛金牌获奖经历,无不让谢清然这个名字在开学后飞快地响遍了全校。 开学典礼上他拿着话筒站在台上,穿着白色校服清爽又挺拔。随着他低沉又沉稳的声音顺着话筒传遍全场,戚善就听到身边女生的惊叹。 “好帅啊……” 谢清然的确长得好,戚善的哥哥戚越长得也不差。戚善天天面对着戚越那张俊脸,此时再看谢清然,虽然认同身后女生的话,却也没有觉得多震撼。 直到那一天开考铃快响起时,谢清然来到了考场,坐到了戚善前面的座位上。 那是戚善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监考老师在上面说考试注意事项,戚善坐在后头,目光就不自觉地落在了前头谢清然的手上去了。 -- 第77页 大概是学美术的关系,戚善一向对手好看的人很有好感。 或许是无聊,又或许是习惯使然,谢清然右手拿着一支笔,正悠悠闲闲地转悠。 这一日天气好,戚善就看到那手白皙又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看着干净又有力。黑色圆珠笔被他夹在指间来回转动,轻松又灵活地从五指间旋转了一圈,又稳稳当当地落回食指和中指之间,一点没掉落。 虽然只能看到谢清然的后脑勺,但突然之间,戚善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生会喜欢谢清然了。 他转笔的样子,的确有点帅。 说完考试注意事项,监考老师就拆开了试卷袋,把考卷递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把考卷往后传下去。 谢清然转身把考卷递给戚善的时候,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相触。 他的眼眸是琥珀色,澄澈得像是秋日的湖水,宁静又冷清。也不知怎的,戚善莫名觉得耳后有些热,然后率先移开了视线。 考试时间还没到,监考老师让同学们写好姓名班级,不准提前答题,让大家安静等待考试铃声响起再做题。 戚善写好了考试信息,目光又不自觉落到了谢清然的背影上。 他人又瘦又高,白色的校服穿在身上显得干净又利落,清爽怡人,此刻便是坐着脊背也是挺直,脖颈修长。 微风从窗外吹来,戚善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好闻的皂香。 十六岁的少年,哪怕是背影,也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戚善的意识渐渐飘远,等待刺耳的开考铃声响起,她回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排的字母。 XQR、XQR、XQR。 还是XQR。 戚善腾的红了脸。 虽然没有人看着,她还是飞快地拿黑笔把这两行字母划掉。做贼心虚似的,她还在后面写了一大堆数学公式,妄图假装被划去的这两行字母不过是被默写错误的数学公式。 十六岁的戚善,就是在这么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下午,突然地动了心。 然后,悄悄地、默默地、又满怀赤诚地,开始了这长达三年的寂静无人知晓的孤独暗恋。 “戚善?你在想什么?” 戚善从回忆中被人扯出。她偏头,就见徐琪让在一旁好奇地问:“我叫你这么多遍你才反应过来,戚善,你在想什么?” 老师布置完了作业,戚善第一个完成了。她完成后又不继续画下一幅,反而对着画板开始发起了呆,神色怔忡。 她在想什么? 徐琪让很想知道。 “没什么。” 戚善回神,她看向徐琪让,并没有说太多,只问:“你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她不愿意说,徐琪让自然不会再问下去。他体贴地顺着她的话回答:“我想请你帮我看看这里颜料怎么配会比较好。” 戚善绘画功底好,色彩更是一绝,她喜欢自己把各种颜料混合,配出自己最满意的颜色,有时候画出来的效果让老师们都惊艳不已。 因此不只是徐琪让,画室里的其他同学都喜欢在遇到配色问题的时候向她请教。她人又恬静温和,对于同学们的求助向来是能帮则帮。 徐琪让画的是大海蓝天和海鸥,因为海平面和天空的颜色相近,他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给这二者配色,才能让画面看起来更有层次又和谐适应。 戚善端详了他的画半晌,才拿起了颜料,默默配了几种深浅不一的蓝色出来,把颜料格给他。 徐琪让拿画笔蘸了颜料,也是信任她,直接就往纸上画。粗粗几笔已经大概看得出效果,他顿时惊喜:“真是好看!谢谢你,戚善。” 见他喜欢,戚善也放下心来,她笑着说不客气。 徐琪让这一打岔,成功让戚善收回心思,想到快要开始的艺考,她拿出新的纸张,开始准备画下一幅画。 想要去拿画笔,她偏头,却看到了门外站着一人正朝她露出和煦的笑。戚善顿时惊喜起身,小步走到门口,问:“哥,你怎么来了。” 谢清然把手中的草莓牛奶递给她,顶着藏在一旁拐角处的戚越的愤恨目光,把手又放在了戚善的头顶摸了摸。 他轻笑:“来给你送牛奶啊。” 戚善喜欢吃草莓,也喜欢喝一切草莓味的饮料。 她接过牛奶,眼眸晶亮,乖巧地抬头看他,又露出了那种全然信赖的目光。 谢清然喜欢被她这么看着,转而又想到这目光不是给他的,心中有些吃了早橘般的感觉:酸的让人仿佛心都要皱起来,等到吃完了才又察觉出一些淡淡的甜来。 戚善随口一问:“哥,你早上怎么没把牛奶给我?” 她心疼:“这样也不用劳累你这么远跑一趟啦。” 画室和教学楼还是隔了一段距离的,高三年纪又位于四楼,跑来跑去的确不轻松。 谢清然淡定地撒谎:“我记性不好,早上忘了。” 其实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来看看戚善。 因为临近的艺考,艺术生们得了赦免,不用做早操。可是像谢清然戚越这样的高三非艺术类学生却还是要每天下楼,不是做操就是跑步,学校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学生们的身体,让大家以健康的体魄来面对高考。 大多数人都哀声哉道,谢清然倒是很喜欢这一活动。只因为上下楼的这段时间,他便可以顺着人流,正大光明地从画室旁走过。 -- 第78页 从来没有人察觉到,他每次经过画室的时候,目光所及,总是同一个女孩。 灵魂互换这种事情,对于戚越来说是晴天霹雳,对于谢清然来说却未必如此。 至少,他现在能够坦坦荡荡地站在这里,他再也不用隐藏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向她看去的视线。 不想打扰戚善练习,谢清然送了牛奶后就和戚善告别,然后转身朝教室走去。不出意料,等戚善一回到画室里,憋了好久的戚越就蹦了出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态度有点凶狠。 他像个被侵犯土地的野狗似的问:“你小子是不是喜欢善善?!” 特别无理取闹:“我不允许!” 谢清然想到这人的身份,这才没有把他胳膊拉开。 他偏头,不回答自己是不是喜欢戚善,反而好声好气地和戚越讲道理。 “戚越,你总不能这么管着戚善一辈子吧?她是有自己想法的人。” “为什么不能?” 戚越理直气壮:“我可以养善善一辈子!” 谢清然偏头看他,似笑非笑:“她愿意?” 本以为戚越会好好思考一下,哪里想得到这人碰到戚善就成了一根筋,根本拐不过来。他还很轻蔑地看了谢清然一眼,特别有信心:“为什么不愿意?”他哼了一声,“妈妈说过,我们俩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是手拉着手的。” 所以他天生就是要照顾她一辈子的。 戚越根本不敢想象戚善嫁人的场景。 如果她丈夫对她好,他虽然心中难受,到底会祝福;可若是她丈夫对她不好,戚越觉得自己真的会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的。 毕竟,这可是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啊。 谢清然叹了口气。 戚越不懂他怎么了,就见他揉了揉眉心,突然看着天空又悠悠叹了口气,语气很无奈。 他说:“真是有点难啊。” 戚越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想当谢清然的知心哥哥。 他再次警告:“不准偷偷对善善有坏心思。” 谢清然觉得戚越真是无理取闹,又天真得过分。 他想,他该怎么控制住自己的坏心思啊? 根本就做不到。 第40章 你不知道的事 快到教室了,谢清然把戚越的手从脖子上拿下来,他说:“别忘了,现在你才是谢清然。”看到戚越有些憋屈的脸,他挑眉:“谢清然可不会做这种勾人脖子的事情。” 戚越收回手,冷笑回击:“也请你别在戚越的脸上做出这么谢清然的表情。” 这两人在班级里乃至年级里都是非常有名气的大帅哥。 谢清然就不说了,他虽然性子有些冷,不怎么和别人接触,班里也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但耐不住学神光环笼罩,人又长得俊秀挺拔,妥妥校园剧男主角人设,学校里每天都有女孩在贴吧匿名发帖向他表白。 戚越又是不同于谢清然的另一种帅气了。他成绩比不上谢清然,可也是稳居年级前二十,是重点班的学霸。而且戚越热爱运动,经常在篮球馆里挥洒汗水,每次他打篮球,都有一大堆女生在旁边替他呐喊助威,人气不低。 这两人如今肩并肩走进教室里,班里其他的同学顿时觉得满堂生辉,因为下雪显得有些阴暗的教室仿佛都在一瞬间明亮了起来。 进了教室,戚越下意识就要走向自己的座位,下一刻却被谢清然握住了手臂。 他回头,眼神疑惑,就见谢清然对他露出微笑,善意提醒:“谢同学,你走错路了。”他指了指角落靠窗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呢。” 无论是大小考还是随堂测验,每一回谢清然都以高分轻轻松松地把第二名甩开很远。老师们对于这样优异的学生难免会有偏爱,于是当谢清然提出来想要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后排的窗边,班主任自然答应了。 班级的人数是单数,谢清然主动提出这个想法,从某种方面来说,班主任还省得烦恼要把哪个同学拎出来单独一桌。 戚越不是话痨,但这不意味他喜欢和谢清然一样自闭幽居,当个孤寡学生。想到以后他就要一个人坐在那角落,戚越心中就忍不住有些悲痛。 他愤愤看了一眼谢清然,还是迈着沉重的脚步坐到了窗边。 坐下后四处打量一番,他想:除了风景好,这座位真是什么优点也没了。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数学老师夹着一沓卷子走进来。 他把卷子卷成一个圆筒,拿这考卷做成的圆筒当教鞭拍了几下桌子,声音浑厚:“同学们把桌子拉得稍微开一点,这节课我们做个小测验。” 距离高考不过六个多月,各科老师们都喜欢过个一两天就来个小测验,饶是重点班的学生们也不由有些被这频繁的考试轰炸得有些疲倦。 数学老师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叹气声。紧接着,大家都不情不愿地搬了桌子,与同桌稍微隔开了些距离。 其实这距离还是近,该看得见的还是看得见,偏偏老师们每次小测验还是要让双人桌的两位同学拉开桌子,仿佛有了这小小的裂缝,就能阻止互相偷看这种行为发生。 听着其他人搬动桌子产生的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戚越勉强发现了坐在这位置的第二个好处来。 ——他单人桌,不用搬。 -- 第79页 考卷很快发下来,戚越提笔,越做越顺。 这张试卷上的题目他都熟悉,就越做越自信,考试时间过半没多久,他就已经收了笔,神清气爽地开始思考晚上要如何以谢清然的身份和戚善一起回家了。 他想得很美,事实却残酷。 都快放学了,数学老师突然板着脸出现在教师门口。他拍拍门,同学们都紧张地朝他看来,就见他直直地盯着角落里的戚越,沉声:“谢清然,你过来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戚越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喊的是自己。 他哦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其余人顿时面面相觑,心中讶异。 往日谢清然可是数学老师的独门爱徒,怎么今天拉着脸,看起来似乎对谢清然有什么不满意? 暗自猜测间,数学老师又偏头看了安静坐在位置上的谢清然一眼,表情顿时和缓很多。他说:“戚越,你也过来一下。” 两人就被数学老师领着来到了办公室。 这位已经年过五十的老教师把试卷扔到了谢清然的面前,表情很沉痛,目光谴责:“谢清然,你看看你这次考了几分。你是不是该反省下自己?” 戚越紧张地凑过去一看,傻了。 硕大的一百四十分写在考卷上方,鲜红刺目。 他愣愣地看数学老师,迟疑:“……老师,我考得不好吗?” 总分一百五,他考了一百四,这可是戚越第一次考到这么高的分。 哪知道数学老师用很失望的眼神看他,唉声叹气:“你数学从没掉下一百五十分过。”他接了一句:“你这次退步太大了。” 不老师我没有!我还进步了! 戚越委屈。 数学老师骂完戚越又开始夸一旁的谢清然,面色也开始变得春风和煦:“这次戚越同学进步神速,也考了一百四十分,和你并列第一。” 戚越就听一旁的谢清然几不可闻地呢喃:“我都特意答错两道选择了,怎么还是第一。” 戚越简直郁闷死了,接着又听到数学老师说:“谢清然,你这周放学后来我办公室,我再给你排查排查知识点,给你做几套试卷。” 他语重深长:“你看你一放松,戚越同学马上追上来了。你就不紧张吗?” 我紧张个屁啊!他才是谢清然! 顶着数学老师失望的眼神,戚越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谢清然出去办公室后,戚越就感受到裤中的手机微微一震。趁着数学老师不注意,他拿出手机偷偷看了一眼,差点气哭了。 谢清然:我已经短信通知司机晚上来接你了。 谢清然:你慢慢学,不着急。 谢清然:我和善善先回家了。 这是我的妹妹!你要回的是我的家! 戚越咬牙,抬头却对上数学老师眼镜后深沉的目光,他打了个寒战,还是乖乖收起了手机,重新做起了题目。 冬日天黑得早,戚善从画室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旁的谢清然。 她情不自禁露出了笑脸,走到他身边,轻快地喊了一声哥。 谢清然于是也露出宠溺的笑。 他问戚善:“画好了?”等她点头,他就如同早晨一般,温柔地替她把帽子戴上:“那我们回家吧。” 因为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两人打算了一番,还是决定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随便吃一点,也省得回去还要自己做了。 吃完了饭,两人就去校门口的公交站等车。 夜晚的风潮湿又寒冷,刮得人骨头都刺痛。谢清然见戚善缩着脑袋跺着脚,又是心疼又是觉得她可爱。 “傻瓜。” 他把戚善拉到左边,失笑:“风从右边吹来,你站在那里当然冷,站在这里应该好很多。” 这样的确好很多,因为现在风全都朝着谢清然吹去。他站在戚善的右边,直着身板,替她挡去了这大半的寒风。 戚善看到他苍白的嘴唇都有些心疼,她圈住谢清然的胳膊,仰头看他,目光中是全然的感动。 她轻声感慨:“哥,你对我真好。” 这便宜哥哥当得真是让人快乐又无力。 谢清然听她一口一句哥,不由眼神无奈。 公交车很快来了,两人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双人座位坐了下来。 车里开了空调,暖洋洋的,戚善脱了帽子,感受到四周的温暖空气,顿时满足地吁出一口气。 学校离家住的小区还是有一段距离,公交车上又没多少人,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吃饱了饭的戚善渐渐感受到一点倦意。 她搂住身旁谢清然的胳膊,把头挨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声音中带着些困意:“哥,到了叫我。” 谢清然低头,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女孩的头靠在肩上,这其实不是很舒适的。但这一刻,谢清然的心中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欣满足。 他嗯了一声,眼神柔和,放轻声音:“你先休息一下吧。” 今天戚善的确是有些累,她原本打算是眯一会儿,哪知道不一会儿就靠着谢清然的肩膀睡了过去。 等谢清然温柔唤醒她,告诉她下一站就要到了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揉了揉眼睛,好半晌她才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好。 戚善自己磨蹭着戴好了帽子和围巾手套,圈着谢清然的胳膊下了车。 -- 第80页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羽绒服的帽子又大又暖和,戚善把半张脸陷在围巾里,眼睛又想合上了。 谢清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她用不大不小地力气搂着。 他走一步,她就走一步。 他停下,她也没反应,慢吞吞地站立在原地。 谢清然偏头,就见戚善头一点一点的,下一秒似乎就能睡着。凑近一看,仿佛是刚才公交车上温度太高,她又穿得太多,难免被热出了睡意,脸蛋也红扑扑的。 真可爱。 谢清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那羽毛挠了挠,是难以忍耐的痒。 “……善善?” 他轻声喊。 戚善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怎么了,哥?我们到了吗?” “还没有到家。” 谢清然见她身处哪里都不知道,不由闷笑出声。他松开了被她环着的手,然后蹲下了身,仰头朝她笑得无奈又温柔。 戚善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柔和带笑的声音响起。 他说:“善善,我背你回家。” 第41章 你不知道的事 谢清然第一次见到戚善,是在初二夏日的一个傍晚。 近日来气温逐渐升高,空气潮湿而闷热,谢清然不过是从教室走到了学校外不远处的咖啡厅,就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仿佛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皱了皱眉,因这天气心情有些烦躁:“我要一杯冰美式。” 这咖啡厅是谢清然的表姐周樱在一年前所开,地址就在谢清然的学校附近,他少不得要偶尔去捧个场,顺便替在国外的姑父姑母照看一下周樱。毕竟周樱虽然年长谢清然许多岁数,可是仍然是少女心性,却远不如谢清然沉稳。 周樱去年由世界一流的学府毕业,专业更是高大上的金融学,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和她的父母一样在大学毕业后果断投身华尔街,万万没想到周樱在拿到毕业证的第二天就立马飞回国,接着开了这么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厅,还养起了几只猫咪,过起了悠悠闲闲的老板娘生活。 周樱父母开明,并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通过谢清然知道女儿每日过得开心自在,更是替她感到由衷的开心。 听到谢清然的话,周樱很快做了一杯冰美式端给了他。 “喏,给你的。” 谢清然正要端起咖啡离开,就见她笑眯眯地指了指角落,“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今天你的专属座位没了哦。” 谢清然脾气有些奇怪,有时候就喜欢坐在一个相同的位置上。他每周三和每周五傍晚来咖啡厅,是以周樱通常都会在这两日给他留出那个位置。 只是今日来了个清丽可爱的小姑娘,周樱是个颜控,光顾着欣赏这妹妹的脸去了,一时竟然忘了表弟,等反应过来就看到小姑娘已经端着卡布奇诺坐在了那位子上。 对比一下鲜嫩可爱的小姑娘和沉稳无趣的表弟,周樱不过思考了一秒,就决定牺牲自己的表弟。 看着蹙眉的谢清然,周樱摊了摊手,一脸无奈:“你今天自己找个别的座位吧。” 谢清然站在原地,向那位子望去,就见一个女孩正埋头对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素描本画着什么。女孩五官姣好,皮肤白皙,宽大的校服衬得她人过分瘦弱,露出的两只胳膊也都细细白白。 乖巧、精致、看起来很需要人保护。 这是谢清然对戚善的第一印象。 这样的女孩虽然不多见,但也绝对称不上罕见。两人的初次见面寻常无奇,就在谢清然快要把她完全从记忆中淡忘的时候,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他竟然在艺术宫上课的时候,再次遇见了她。 这一日谢清然上完了围棋课就要回家,却在经过绘画教室的时候被里面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当日咖啡馆画画的女孩,此时正坐在座位上,面前是两三个眼神不善的女孩。 和她们的高大比起来,低着头安静在纸上绘画的戚善更显得柔弱又娇小,就像是严冬里从雪地里颤悠悠伸出手臂的新芽,似乎承受不了一点微风和小雪,脆弱不堪又引人怜惜。 “画什么画,别画了。” 为首的女孩冷笑一声,直接动手扯出戚善的画纸,当着她的面将画纸揉成了一团,扔到了戚善的脚边。 “戚善,你别以为吴俊杰夸了你几句就是喜欢你了,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原来她叫戚善。 谢清然可有可无地想。 他停下脚步停在门边,继续关注绘画室内的事态。如果事情继续朝不好的方向发展,谢清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多管闲事一下。 可是事情的走向让他出乎意料。 面对这三个恶意满满的女生,戚善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 她只是弯腰捡起了脚边的纸团,把纸张一点点铺平,然后摊在桌面上,动作不急不缓,神情略有遗憾。她没抬头,声音平静。 “放心吧,我不会喜欢连我七岁时的画都比不过的男生的。” 这话也不知讽刺的是吴俊杰还是对面的三个女孩。 吴俊杰是班里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孩,长得还算帅气,人却有些流里流气。他和戚善同校,高调追了戚善许久,这回更是过分,探听到戚善在艺术宫学画画的消息,竟然直接报了名也开始进入了艺术宫的绘画班。 戚善一点都不喜欢他,更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还有爱慕者。 -- 第81页 眼见对面的女生都面露怒色,戚善神色无波无澜。 她把那褶皱的画纸压进了画本里,声音淡淡:“下次不要动我的画了,我会生气的。” 这话说得三个女孩都有些愣住。 在门外的谢清然挑眉,心中有些惊奇又有些好笑:她这样护着画、一本正经说自己会生气的样子,真的有些可爱。 谢清然渐渐通过周樱知道了更多关于戚善的事情。 他知道她是隔壁二中的学生,年纪和他一样大,读的也是初二,兴趣是绘画。她之所以会来周樱的咖啡厅,是因为孪生哥哥正在和同学打篮球,她对篮球不感兴趣,就选择拿着画本在咖啡厅一边画画一边等哥哥。 周樱极其喜欢她,有时候还会送她一些自己做的小甜点和小饼干。戚善要给钱,可是周樱不肯收,她就画一些可爱的画送给周樱。 谢清然在周樱那里看过这些画。 她画憨态可掬的猫,画正低头煮咖啡的周樱,也会画咖啡厅内的绿植、窗口的风铃。周樱对这些画爱不释手,那座位也渐渐由谢清然的专属座位变成了戚善的专属座位。 谢清然毫无异议,并且逐渐有了新的习惯。 不知何时开始,但凡他进入这咖啡厅,第一时间他的目光便会投向那个座位。若是那里有人,他就点一杯冰美式自己找个座位坐下;若是没人,他就只坐一会儿,有时甚至只是和周樱打声招呼就走。 谢清然运气好,遇到戚善多次。 他发现,戚善大多数时候心情很好,会拿铅笔在画纸上满满地描摹,有时一笔到底,几分钟便可画完一幅画,有时却要画一会儿画、再发一会儿呆。 周樱的猫很喜欢她,老爱黏着她,戚善就一手漫不经心地替它顺毛,一手拿着画笔继续画画。 周樱很快看出不对劲:“你是喜欢善善?” 她嫌弃:“你这样沉闷无聊的个性,善善不会喜欢的。” 谢清然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戚善的。 这感情懵懂无知,他对她由好奇开始,却没料到这好奇会渐渐演变成为一种更深更珍贵的感情。等到他察觉过来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已经偷偷认了主:每当戚善出现,它总是要悄悄跳得更快一些。 周樱的话没有伤害到他,但是他总是会想起那一日她在画室里说的话,然后有些苦恼。 ——她似乎是喜欢会画画的男生。 可是、可是…… 谢清然想到从小每一位绘画老师对他的评价,不由抿唇,心中有些抑郁。 可是,他是个绘画废啊。 谢清然是想要认识戚善的,可是又不想打扰她作画。本来想刷存在感让她眼熟,万万没想到戚善每次都是一心扑在绘画上,偶尔扫过的眼光并不停留。 周樱开始瞎出主意:“要不要来个以画会友?” 转而想到谢清然的画技,不由哈哈大笑。 谢清然就在这咖啡厅里暗自关注了她两年。 直到后来上了高中,谢清然被选为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他穿着校服,拿着话筒背着稿子,目光随意从台下一扫而过。说来也是奇怪,全校学生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下面黑压压一片人,按理说就是一排并无差别,他却一眼看到了戚善。 第三列第五个。 戚善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清丽干净的模样。她正和其他人一样,抬眸认真地看着他。 谢清然触及到她的目光,脑中突然有烟花盛放。 “进入高中生活后,我们应该勤奋努力——” ……勤奋努力什么? 现在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在她眼中的他是怎样的呢? “不畏艰险、勇往直前——” ……不畏什么艰险?朝什么方向勇往直前? ……想要认识她。以这种精神。 本以为在一个学校读书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会更多,相识的几率也会更大。只是谢清然等了三年的机会,到头来也只等来了那个拐角的碰撞。 以及那画本上满满的字母。 她喜欢会画画的男生。 谢清然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想到画室里女孩和徐琪让经常挨在一起讨论绘画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应该结束这一段长达五年的暗恋了。 可是命运却让他继续。一觉醒来,谢清然就变成了戚越,离她那么近。 连命运都在帮助他。 天空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路灯昏黄,留下两人的身影。谢清然背着昏昏欲睡的戚善,踩着雪一步步朝家里走去。 戚善清浅的呼吸声在耳畔。 谢清然从未如此感觉到,空气是冷的,血液却是热的。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要用全世界来换他背上的戚善,他也是不肯的。 一片寂静中,谢清然突然听见戚善有些迷迷糊糊地问话。 “哥……你和谢清然关系很好吗?” “普通同学。”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戚善的口中喊出,谢清然感受到喉咙有些痒。他轻轻咳嗽一声,顿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谢清然竟然顺着心中的冲动问了:“你觉得谢清然怎么样?” “谢清然……?” 戚善意识还是不清晰,说话也慢。 她双手搂紧,声音有些闷:“他……他挺好的……” -- 第82页 “就是、就是……太遥远了一点……” 书里说,把你喜欢的人的名字写在笔记本上几百几千遍,那个人就会把目光转向你。 可是她写了那么多、那么多他的名字,这些年来还是和他毫无交集。 他太遥远,又太美好,她却触摸不到。 这真是……太让人难过了啊。 雪花落在睫毛上,冰冰凉凉的。 谢清然耳边只有“他挺好的”四个字,疑心自己的心跳声会震耳到让她醒来。 第42章 你不知道的事 等到了家门口,谢清然就小心翼翼地把戚善放下,然后拿出钥匙开了门,把还在揉眼睛的戚善领进了门。 戚善实在是太困了,换下在外的鞋子,趿拉着拖鞋就慢吞吞走到了沙发旁,把自己扔了上去。谢清然开了灯,就见小姑娘穿着沉重的羽绒服就扑倒在沙发上,把自己头埋在靠枕里,叫人看得闷得慌。 这样子实在可爱,谢清然看着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他把戚善从沙发上拉起,好声好气地劝:“善善,先去洗澡好不好?沙发上睡觉不舒服,而且会着凉的。” 戚善不情不愿地抱着抱枕点了点头,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忍着困意回房间拿了睡衣洗了澡,热水洗去了这一天的疲惫,也让她重新清醒了一点。她吹干头发走出浴室,谢清然已经热好了牛奶,递给了她。 戚善刚刚从浴室出来,脸蛋被热气熏得粉粉嫩嫩,眉目柔和,烟波含水。 谢清然看了一眼就心跳加速。他若无其事地偏头,低声:“是你爱喝的草莓牛奶,喝完就赶快上床去睡觉吧。” 余光里,她伸手接过玻璃杯,那手纤细白嫩,指甲也透着可爱的粉。 “哥也快去洗澡睡觉吧。” 戚善的确是有些渴了,她几口喝完了牛奶就要进入房间,哪知却突然被谢清然喊住了。 “善善。” 戚善疑惑地回头,就见少年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针织毛衣,看起来又清爽又俊秀。他注视着她,目光里有戚善看不懂的认真,轻声问她:“善善,你刚才说谢清然挺好的,是什么意思?” 戚善的瞳孔轻微收缩。 记忆回笼,她回忆起了不久前自己靠在少年背上吐露的话语,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她假装镇定,语气风轻云淡:“毕竟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成绩那么优秀,这还不好?”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况且谢清然还是哥你的同学,那当然挺好的啊。” 原来并不是有好感啊…… 谢清然眼眸里的光暗淡了。 他勉强露出微笑:“我知道了。” 戚善回了房间,这才垮了脸。 她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好半晌才红着脸自言自语:“应该没发现我喜欢谢清然吧?” 虽然是兄妹,但是这种少女心事,总归是让人难以说出口的。 想到那个人,她彻底没了睡意,干脆起身拿起了书桌上的画本,又开始画那幅画了许久还未完成的画。 谢清然的确是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他快速洗了澡,回到房间里不久就接到了戚越的电话。戚越咋咋呼呼,声音大得不行,谢清然猝不及防被他的大嗓门吓到,耳朵都有些不适。 “谢清然,你以后不准考得那么好!就保持住我以前的水准就好了。” 戚越今天也是惨。 他在办公室里被数学老师拉着做了两套卷子,又眼睁睁看着数学老师飞速地给他批改完毕,出了成绩——当然不可能是谢清然以往的满分水准,于是又挨了数学老师的教训。 “谢清然,都快高考了,你最近的状态真的不对劲。”数学老师又震惊又失望,“以往的成绩不能代表什么,你可千万不要沉溺于过去,要知道骄兵必败啊。” 戚越有苦说不出。 其实他这两张试卷都在一百三十五分上下,放在重点班里也不算差。只可惜他目前在谢清然的身体里,而谢清然这厮向来没有从数学满分的神坛上掉落过。 戚越在电话里都快哭了。 “算我求你了,你老老实实给我考个一百三十分就差不多得了。不然哪天我回来了,岂不是又要被叫去办公室训半天?” 想想谢清然其他科目也不差,他又补了一句,“其他科也不能考太好。” 自从刚才客厅的问话之后,谢清然的兴致就不是很高。听到戚越的话,他也只是懒懒地应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着又听戚越说:“明天你们等等我,我还要和你们一起上学。” 这可就忍不了了。 谢清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还算不错?” 虽然不喜欢谢清然,但戚越不得不承认谢清然这张脸还是有很大的威力的。他如今顶着谢清然的脸,更能感受到这张脸到底有多么的受人欢迎。 谢清然说:“所以你一直出现在善善身边,就不怕善善喜欢上我的脸?”他语重深长,“说不定我们换回身子,我还得叫你一声大舅子。” 这称谓从谢清然口中一出来,戚越当即打了个寒颤。 他连忙拒绝:“想和我成为一家人,下辈子吧。”想了想,又恐吓谢清然,“你不准对善善动手动脚,不然我跟你没完。” -- 第83页 谢清然想,这话来得可是太迟了。 他嗯了一声,又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我要睡觉了。” 戚越不甘不愿:“最近天气有些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善善,千万不要让她受凉了。”他补充,“艺考也快开始了,你得帮我安慰善善,让她不要太紧张。” 戚越叹了口气,“你就告诉善善,哪怕她考得不好,哥哥也会养她一辈子的。” 我也可以养。 我也想要养。 谢清然心中想。 两人在戚善的事情上面达成了共识。 戚越虽然很想要去见戚善,但是又害怕戚善看了谢清然的脸后就跟着他跑了,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因此之后还是忍了去见戚善的冲动,并且在勤奋学习之余,还多了新的爱好——逛寺庙。 周末戚越就跑去了城外的寺庙,交了很多香火费,然后虔诚地跪在了佛像前。他念念有词:“佛祖可怜可怜我吧,我真的太惨了……快让我回到我自己的身体里去吧。”他愁眉苦脸地磕头:“善善不能没有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让戚善和谢清然住在一起,他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戚善艺考的日子。 考试的地点是N市的另外一所艺术学院。谢清然请了假,把戚善送到了考试地点,又替她检查了考试要带的证件是否齐全。 等到确认一切无恙,他才放下心来,安慰戚善:“善善考试不要紧张,放平心态,也不用去想结果,顺着自己的想法画就好了。” 戚善看他如临大敌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紧张的是哥才对吧。”她神态轻松,劝谢清然:“考试快开始了,哥也早点回去学校上课吧。” 谢清然说:“我看你进考场再走。” 戚善拿他没办法,只能任他去了。 把戚善送进了考场,谢清然又回到了学校里。这一场考试对于戚善来说至关重要,谢清然难免有些记挂,这一日都有些神不思蜀。 好不容易把这一日熬过去了,估计戚善快考完了,他下午又去请了假,急匆匆地朝戚善考试所在的艺术学院赶去。 谢清然买了牛奶,站在学校外面。 周围都是上了年纪的学生家长,只有他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身姿挺拔,面目俊秀,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棵小白杨,清爽得招人注意。 旁边有大爷笑:“是在等小女友?” 谢清然耳朵有些红,他回答:“……是在等妹妹。” 大爷立刻了然:“还没追到?” 牛奶从保温柜里拿出来没多久,此刻还是温热的。害怕寒风把热气吹散,谢清然一边把牛奶放进兜里,一边回答:“……您不要瞎猜了。” 再猜就要猜出来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 谢清然等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瞧见戚善从其中一栋楼里走了出来。而她的身边,正是和他拥有同一个名字缩写的人。 徐琪让和她并肩走出,正偏头对她说了什么,引得她露出笑颜,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儿。 两人都长得好看,又有共同话语,谢清然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寒风吹出了几个洞来。 怪凉的。 徐琪让很快跟着自己的家长走了,戚善也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谢清然,她惊喜地跑了过来,扑到了谢清然怀里。 “哥,你真的请假来接我了呀。” 这拥抱成功缝补了谢清然心上的漏洞。 他把还温热的草莓牛奶拿了出来,递给戚善:“你再不来牛奶就要凉了。” 隐隐有些委屈。 戚善不好意思地接过牛奶:“我就和徐琪让聊了一会儿考试的内容。” 谢清然问她考得怎么样,她就一边喝牛奶一边回:“考完感觉还不错,艺考应该是没问题了。”她补充,“接下来的校考才比较麻烦。” 两人朝着公交站牌走去。 谢清然看着她一片安然平静的面庞,又想起她刚才和徐琪让走出来时的笑颜,心情又酸又涩。他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善善,你和徐琪让关系很好?” 他说:“你可以和哥哥说的,哥哥并不反对你谈恋爱。” 不反对你谈恋爱,只是反对你和除了谢清然之外的人谈恋爱。 戚善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下子笑出声。 “哥,你想多了。” 她憋着笑解释:“我和徐琪让只是普通的同学,你怎么会把我和他扯到一起?” 她不喜欢徐琪让?! 那满纸的字母是…… 谢清然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有一个想法在心中浮现。 理智告诉他不可能,可是情感又把他撕扯着往这个答案上扑。 这一刻,谢清然感受到了血液沸腾的感觉。 第二天,谢清然来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态度友好,谦逊又礼貌:“老师,我能够看看自己的成绩在年级里的排名吗?” 班主任急着要去开教师会议,便让他坐到了座位上:“名单都在电脑里,你自己过来看。”离开之前,她提醒:“最后一个文档才是高三学生的成绩,前两个文档是高一高二的,你别看岔了。” 谢清然应了好,然后把三个文档全部打开。 -- 第84页 半小时后,他关上了电脑,神色怔楞。 全校……只有两个XQR。 第43章 你不知道的事 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戚善明显感觉到了她哥异常的沉默。 这一路上她说了许多话,从艺考的考试内容到今天做了半天还没做出来的数学大题,她分享了很多,却只得到了几个简单的应答。 戚善偏头,就见少年正低头看着前方的路,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一半隐藏于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轻颤的睫毛和抿起的唇。 戚善一手圈住谢清然的胳膊,身子挨近他,一手抚上他的额头,语气担忧:“哥,你身体不舒服吗?你看上去不太好。” 入手是少年温热的额头,似乎并不是发烧。 戚善疑惑地收回了手。 她关切:“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还是考试没考好?” “没什么事。” 她的手柔软又有些冰凉,谢清然想要伸手握住,手指蜷缩,心底却生了怯意。他不敢看戚善的目光,低声劝:“善善,外面冷,快把手放进口袋里。” 戚善便乖巧地把手放回了羽绒服的口袋里,只是目光还是不离开他。她的眼睛黑亮有神,冬日的夜空被乌云遮盖,让人疑心这星星似乎是不是都跑进了她的眼里。 只是被这双眼看着,谢清然的心中就仿佛是冒了气泡。 从办公室出来后,他到现在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一直以来以为的XQR不是徐琪让而是谢清然。 从来没有交集的戚善在自己的画本上写满的字母是他的名字。 ——她是喜欢他的吗? 这怎么可能? 谢清然把记忆搜刮了个遍,还是找不到两人在这些年有什么交集。 高一入学典礼上她的目光分明不含情意,三年来两人也从没有在一个班级学习过。那日在拐角相撞,她也只是沉默捡起了地上的画纸,冲他颔首后就离开。 她表现得冷静而克制,面对他时疏离得酒像是一个陌生人。 这样的她,怎么会是喜欢他。 可是那写满了几张画纸的字母又算什么? 那么多的字母,为什么她偏偏写了这三个并无关联又恰好是他名字缩写的字母? 谢清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悲观地想,万一她真的只是随便写写这三个字母呢?她不喜欢他,这是不能更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戚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能明显感受到他越发低沉沮丧的情绪。 她寻根究底:“哥,你在烦恼什么?” 我不是你哥。 我烦恼的人就是你。 谢清然垂头,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她:“也没什么,就是刚才放学才发现谢清然的笔记本被误发到我桌子上了。”他牵强,“明天就是周末了,也不知道要是他发现没笔记本了会不会着急。” 这倒也不是完全捏造的,两人的笔记本的确是被发错了。 戚善听他居然因为这事烦恼,不由笑出声来。 “谢清然成绩好,不做作业一次也不要紧。” 两人已经快走到家门口,她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路的尽头:“况且谢清然和我们住一个小区,不过他家在小区最北边,我们家在最南边,你只要顺着这条路——”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剩下的几个字便被吞回了肚子中。 可一切已经太迟了。 谢清然抬头,一扫刚才的没精打采,双目灼灼地看着她。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唇角上扬,眼角眉梢都是愉悦。谢清然拉长了声音,笑着问:“善善,你怎么知道谢清然家住哪里?” 无论是他还是戚越,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他家的具体地址。按理说,戚善顶多知道他们住在一个小区,却无法得知这么详细的具体地址。 戚善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慌了神,开始口不择言:“我……我也是偶尔得知……对,是上次我和谢清然在小区里遇见了,他告诉我他住在那里的。” 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下竟然撒了谎,戚善的脸腾的红了起来,眼神也有些虚。 谢清然这回真的憋不住笑了。 他握拳咳嗽一声,掩饰自己咧开的嘴,幸好戚善此时自乱阵脚无暇顾及他,否则一定会察觉出他此时未免笑得太过灿烂。 他问她:“是谢清然本人告诉你的吗?” 悄悄在本人上加重了音。 戚善胡乱点了点头,怕他又要问什么,赶紧伸出手从他兜里摸出钥匙,跑过去开门,然后脱了鞋子飞快地奔进屋子里。 谢清然被她丢在了外面,心情却出乎意料的好。 他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兀自笑了好久。 半晌才低声喃喃:“傻丫头、小骗子。” 他哼笑,“我才没有在小区里遇见过你。” 一直提着的心在这一刻坠回。 谢清然终于确定了那三个字母果然是他的名字缩写,又是喜悦又是失落。 她装得这么好,半分痕迹不露,他根本无从知晓,要不是这命运的奇迹,他是不是就要错过她? 转而又想起自己,心中满是后悔和遗憾。 若是他勇敢一点、大胆一点,两人是否早就在一起了? 幸好幸好,命运垂怜,一切还不晚。 -- 第85页 见他没有再问什么谢清然的事情,戚善松了口气。 周六这天她睡了个懒觉起来,就发现客厅里传来一阵好闻的香味。走出去一看,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的菜样,无不色泽鲜艳,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全都是她爱吃的。 听到她的脚步声,谢清然从厨房里端了汤出来。 他目光一触及她便溢出笑:“洗漱好了?来吃饭吧。” 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虽然有些早,但吃个早午餐也没问题。 戚善在餐桌前坐下来,疑惑地问:“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她一通乱猜:“考试进步了?还是今天是什么国际兄妹节?” 不,是谢清然更加喜欢戚善节。 心中这么想,谢清然面上只是含笑:“这是为了庆祝善善艺考结束。” 戚善果然接受了这解释,开开心心吃起了饭。因为他做得实在好吃,她难得多吃了一碗饭,都快吃出小肚子了。 吃完饭她又主动帮忙洗了碗,然后安安心心躺在了沙发上,开始享受这难得清闲的时光。 不等戚善动作,谢清然就已经替她打开电视,调到了她爱看的综艺频道。 “看一会儿就去做作业。”他低头看她,询问:“好吗,善善?” 华国第一美术学院每年招收的都是全国最好的艺术类学生。戚善的绘画功底自是不用担心,可是她因为花了太多时间在画画上,文化课成绩难免有些不够看。 谢清然希望戚善能够提高自己的文化课成绩,稳稳当当地进入她心仪的学校。 戚善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她本来也没打算看很久电视,于是点头说好。 这综艺一如既往地好笑。 戚善被主持人逗得笑得不停,等到节目结束了,她往窗外一看,才发现这天竟然又下起了雪,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的,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谢清然正在看书,猛不丁那书就被抽走,面前就多了女孩子的一张笑脸。 戚善软了嗓音,像小猫似的看着他:“哥,我们去外面堆雪人?”她跃跃欲试,“我们今年堆一个比去年更大的。” 感情还是兄妹俩的传统活动。 谢清然有些嫉妒戚越,他起身,让戚善穿上厚外套、戴上厚围巾:“走吧,我们堆一个超级无敌巨无霸雪人。” 让戚越拍马也赶不上。 谢清然这么多年来的书不是白读的。 他充分运用了诸多物理学理论,又有一颗不怕冷也要堆出雪人来赶超戚越的心,终于堆出了一个足有一人高的巨型雪人。 戚善看了爱得不行,还摘了自己的红围巾给雪人围上。 她嘀咕:“这可是我女儿,可不能冻着了。” 转头就见谢清然把自己的黑色毛线帽也摘了下来,放在了雪人的头上。 她顿时乐开花:“哥,你也喜欢她吗?” 毕竟也是孩儿她爸。 谢清然点头,心中这么回她。 戚善堆好了雪人,又开始要打雪仗。 她蹲下身子把雪团成一团,毫不留情地扔在了谢清然的手臂上。见他有些疑惑的目光,她噗嗤一声笑出声:“笨蛋哥哥。” 她玩出乐趣,又团了几个雪球扔在了谢清然的身上,把他的羽绒服都有些打湿了。 谢清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蹲下身,开始团雪。 戚善以为他会还击,哪里晓得他却把雪球塞到了她的掌心。她抬头,就见他一脸输给你的表情。 “团雪有点冷,我来吧。”他看着她,认真又温柔,“现在你可以砸我了。” 现在你可以砸我了。 戚善陷入他眸中,一时失了言语。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丢了雪球,把谢清然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嘟囔:“这样让着我,真是犯规啊,哥哥。” 两人又回到了屋内。 戚善拿出数学卷子开始做题,谢清然也拿了作业开始写。等戚善写好卷子,他就给她批改分数,讲解错误。 戚善的分数让他满意:“进步不少。” 戚善听了开心,做完卷子又有些累,干脆去房间里拿了几张贺卡出来,开始埋头写贺卡了。 谢清然好奇地问:“这是圣诞贺卡吗?” “嗯。”戚善头也不抬,继续在贺卡上画画写字:“圣诞节快到了,我想写贺卡给朋友们。”她笑,“去年贺卡买多了,今年也可以用。” 谢清然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贺卡上笑容可掬的圣诞老人有些眼熟,只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在哪里见过。 他只能放弃,站起身来:“那你写吧,我去准备晚饭。”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谢清然在厨房切着番茄,神思不定。他绞尽脑汁回忆,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好像还和这贺卡有些关系。 他一边烧开水,一边把番茄扔进去。 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番茄放进去的时候,一滴热水便滴溅到了手背上。这轻微短暂的痛仿佛一道开关,解开了回忆的枷锁。 谢清然突然想起,他是曾经见到过这贺卡的。 就在去年的圣诞节,他一到教室,就发现了藏于书桌中的这贺卡。 圣诞老人在旁边笑得憨态可掬,这贺卡上画了一只抱着花束的兔子,冲他龇牙笑。旁边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圣诞快乐。 -- 第86页 原来那竟然是戚善送的。 原来她也曾含蓄地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原来…… 胆小的只是他。 锅子里的水沸腾,蒸汽仿佛带着番茄的味道,酸甜得直冲而来。 谢清然突然觉得眼眶干涩得有些疼。 这周戚越去寺庙的时候,发现谢清然竟然也跟上了。 他开心:“你早该来了,两个人祈愿的话声音大一点,佛祖更能听得到。” 唯物主义者谢清然点头,学着戚越虔诚地跪倒在佛像前。 他心想,三跪九叩算什么,要是能让他和戚善圆圆满满,九跪二十七叩都没问题。 第44章 你不知道的事 圣诞节的那一天早晨,谢清然推开房门,就见到了已经穿戴整齐、正要推门出去的戚善。 “哥,你醒了?” 他起得比预想要早,戚善看到他望来的目光,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和他解释:“今天早晨语文老师要抽背课文,哥,我先去学校准备一下。”她指了指餐桌上的粥和小菜:“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哥慢慢吃完再来学校吧。” 戚善本来以为她哥会坚持和她一起走,没想到他只是笑眯眯地和她挥挥手。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去洗了一个苹果出来,又拿餐巾纸吸干水,这才递给了戚善。 谢清然笑:“善善,圣诞节快乐。” 送走了戚善,谢清然安神自在地坐到了餐桌前,好心情地享用了戚善准备的早餐。把碗筷收拾好,他这才穿上外套背起书包,慢悠悠地出了门。 等到了教室里,他没有立即把书包放下,反而走到了自己原先的靠窗单桌旁。 谢清然弯腰朝课桌抽屉里一看,果然发现里面多了一张圣诞贺卡,还有一颗干净又饱满的大苹果。 “这可是我洗的苹果……到头来还是送到了我自己头上?” 谢清然哑然失笑,拿出了圣诞贺卡和苹果。 他正要打开贺卡看里面的内容,猛不丁戚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谢——戚同学,你在我的座位旁边鬼鬼祟祟干嘛?” 戚越一来到教室就看到谢清然从他的抽屉里拿出了什么,他走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贺卡上面,伸手就想夺。 “这是谁给我的贺卡?” 谢清然眼疾手快地收了贺卡。 旁边已经有同学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看了过来,谢清然一点都不虚,他慢条斯理地说:“这的确是谢清然同学的座位。” 他抬眸看戚越:“这里面的东西也该由谢清然同学来拿,你说是不是?” 在谢清然三个字上加重了音。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戚越一听他这话,顿时气势大减。 他嘟囔:“是是是行了吧。” 这的确是人家的桌子,这贺卡也是送给谢清然的,他身为主人拿走的确是没问题。 谢清然拿出苹果,放在他桌上。 “喏,给你的圣诞礼物。”他睁眼说瞎话:“特意洗干净的,算是祝你圣诞快乐。” 于是同一个苹果被他接连拿来哄了兄妹两人。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戚越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有点被他感动了,他拿起苹果咔嚓一口就吃了起来,“我到了你身上可遭了不少罪。” 他嚼着苹果,心情沮丧。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啊。 今年雪都下了那么长时间了,他还没有和善善一起堆过雪人呢,真是可惜。 糊弄完戚越,谢清然回到了座位上,拿出贺卡开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戚善今年没有画兔子,而是画了一只笨重又可爱的粉红小猪。 这粉红小猪长着一对小小的白色翅膀,正哼哧哼哧地奔着挂在天边的月亮飞去,有一种孩子式的天真可爱。 她在旁边写:它带着满肚子的快乐与烦恼,艰难而努力地向月亮而去。 又在下面祝贺他圣诞快乐。 太可爱了。 画很可爱,她更可爱。 谢清然合上贺卡,笑着叹气:“傻姑娘……这月亮哪用追?他只会自己掉到你手心。” 或者说,他从来就没从你的掌心离开过。 谢清然坏心眼,晚上回去的时候逗戚善。 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她:“贺卡送给了哪些人?” 戚善就故作镇静:“前桌的林小雅,同桌的沈星星,还有作文写得很好的语文课代表苏玥玥,以及跳舞很好看的文艺委员周亚亚。” 她列了半天,东拉西扯就是不说自己还送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谢清然又问:“没有送给你喜欢的人吗?” 戚善顿时大惊,连忙又摆手又摇头,眼神闪烁,笑也有些僵:“哥你别诈我了,我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我的确很清楚。 谢清然眼中笑意漾开,他拍了拍戚善的头,嗯了一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圣诞一过,马上就是元旦了。 这对高三学生而言是难得清闲的一个小假期,在这十二月的最后一日,下课铃声一响大家就背起书包飞奔出门,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两人坐了公交下来的时候,戚善还特意跑去小区门口的花店买了一大束花。这花束极大,里面被店主精心用多种花摆放在了一起,团团开放,香味扑鼻。 -- 第87页 戚善捧着花朝家里走去,心情愉悦,脚步都很轻快。 谢清然问:“里面都放了什么花?” 他只当戚善买花是为了庆祝过节。 戚善于是低头认真地数。她背起课文来磕磕绊绊,此时说起这些话的品种来却是头头是道:“我特意让老板娘给我找了这几种花放在了一起,有百合、风信子、康乃馨、玫瑰,还有雏菊。” 她笑得得意:“老板娘还送了我一些满天星呢。” 回到家里,戚善就迫不及待地拿了花瓶,把花小心翼翼地插了进去,生怕动作慢了这些花就会枯萎。 谢清然在旁边安静看了半天,觉得她不愧是学绘画的,审美极好,虽然没有正式学过插花,却能把这些花摆放得有模有样,不比花店老板娘差多少。 他由衷夸奖:“善善真厉害。” 戚越戚善的母亲施红如今还在外地谈生意,早打了电话说元旦当天会到。 巧的是谢清然的父母亲此时也在国外,也就不用担心那头的戚越会露了馅。这真是再好不过。 晚饭两人一起做了丰盛的菜肴,吃饱后就并排坐在沙发上,一边看元旦晚会一边聊天。 谢清然洗了草莓放在戚善的面前,又拿了零食来给她拆开。 从他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侧脸认真,乳白的灯光下,她皮肤更显通透白皙,睫毛又长又卷,眨一下仿佛就是在他的心上挠了一下。 谢清然轻声问:“善善,你确定要去华国第一美术学院了吗?” 这是全国第一的美术院校,坐落在华国的首都帝都。 戚善嗯了一声,拿起一个草莓吃了。 “我从学绘画开始就想要去那里读书。”她说,“除非是我没考上,否则我想象不出别的我不去那里读书的理由。”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谢清然笑:“挺好的。” 他想考的帝都大学,据说和华美只差了一条街。 这距离近得让他安心极了。 一个节目结束了,主持人正在热场。 谢清然犹豫半晌,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问了:“善善……”他声音中带了些难以察觉的紧张,“你……你高考前会谈恋爱吗……” “哥,你想什么呢?” 戚善被逗笑了,她语气虽然淡,却信誓旦旦:“我是绝对不会在高考前谈恋爱的。”她失笑,“更何况,我哪里来的谈恋爱的对象?” 说到后来,心中更是暗暗叹气:她喜欢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头看她一眼。 “哦……” 谢清然努力克制住,不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得太过明显。 哎,看样子哪怕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还是要等到善善高考结束,才能对她表明心意。 零点到的时候,戚善给了谢清然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新一年快乐。”她的拥抱暖洋洋的,身上仿佛还带着刚才捧花时不小心沾染的花朵清香,“希望哥哥新一年能够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谢清然觉得这个祝福实在是很美好。 他回抱她,笑:“善善,你也会心想事成的。” 时间也不早了,两人都各自回房。 谢清然刚刚洗完澡上床,拿起手机一看,就发现戚越打了很多个未接来电。他心中奇怪,但还是一边擦头发,一边回了个电话过去。 很快被接通。 戚越在那头没精打采:“这真是我度过的最无聊的一个元旦前夜……”他怏怏,“今晚是我和善善第一次分开,没有一起跨年。” 谢清然的父母有事不能回来,保姆司机也回家了,戚越就一个人在空旷的客厅里把元旦晚会看完了。今晚的相声小品没有一个能让他露出笑脸。 他感慨:“你一个人也怪不容易的……幸好我还有善善陪着。” 谢清然听了沉默,一时分不清他这是同情还是炫耀,亦或是两者都有。 那头的戚越很快调整心情,和谢清然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们俩马上就要换回来了。”他骄傲:“昨晚佛祖给我托梦了,说我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他乐呵呵:“真是好久没有见过我家善善了。” 谢清然觉得戚越是想这事想疯了,灵魂互换的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可是第二天醒来,看到阔别一月的卧室,谢清然懵了。 ——真是神了!他居然真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谢清然在床上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就忍不住喜上眉梢。 他猛地掀开被子,穿起家居拖鞋就要朝外面奔去。他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快点快点更快点地见一见他心上的女孩。 门一打开,谢清然看清面前的景象,怔在原地。 天色不过刚露出几分白。只见本该待在家中的戚善穿着粉色的羽绒服站在他家门前,小心翼翼地把一束雏菊插进了他家门口的信箱内。 白色的小雏菊迎着威风舒展了身姿,露在天色微光中,仿佛少女心事,羞涩绽放。 那扇被锁上的门终于打开了。 在这一刻,谢清然想起了雏菊的花语。 ——我暗恋你。那,你爱不爱我? 怎么可能会不爱。 “戚善同学。” 谢清然捉住了这一个送花人、偷心贼。 -- 第88页 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一脸慌张和不可置信,心脏酸胀得快要炸开。 “写满了我名字的画本,放在抽屉里的圣诞贺卡,还有新年第一天送来的雏菊。” 谢清然望着她,全神贯注,一下舍不得错开:“戚善同学,你还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第45章 你不知道的事 这是戚善喜欢谢清然的第三年,也是她给他送花的第三年。 每年的第一天,她都会早早起床,在天刚亮的时候在谢清然家门口的信箱里放进几朵雏菊——高一的时候,戚善的语文老师恰巧是谢清然的班主任,一日她去送作业,恰巧看到了谢清然家的地址,在震惊他居然和自己住在一个小区的同时,也悄悄把这地址背了下来。 她记忆不是很好,那一日仿佛得了过目不忘的特异功能,把这地址记在了脑里的同时,也把它刻在了心里。 戚善从没有和谢清然距离这么近过。 少年的手温暖又干燥,如今正握在她的手腕上。戚善低着头,脸涨得通红,脑子却胡思乱想——他的指尖离脉搏极近,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它的律动? 一下又一下,是她的心在不安分地上蹿下跳。 戚善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 “我……我……” 她耳尖都染上粉红,仍然在嘴硬:“我只是来散步……” 明明对方已经全部知道,她还是不肯承认。 少年人的自尊心莫名其妙,戚善那么喜欢他,却不想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做过的那些蠢事。 她喜欢他已经喜欢得那么卑微,总要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哪怕他现在就拒绝她,她也能笑着说一句只是路过。 “戚善,抬头看我。” 谢清然的声音又轻又远。 ……终于来了。 戚善心缩成了一团,想到他可能要拒绝自己,也不知怎的鼻子就有些酸,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委屈来。 她沮丧:为什么感情不能做买卖呢?她觉得她的喜欢,或许可以买下好多个他的喜欢。 于是,在这个清晨,寒意还料峭,谢清然就见到了一只眼眶红红的小兔子。 戚善眼眶含泪,鼻尖也有些红,咬着唇,憋住泪意,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小傻子,哭什么啊。” 谢清然有些想笑,笑着笑着却觉得自己眼眶也有些酸。 “做了这么多事情,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但凡你能来到我的面前喊一句我的名字,也不至于让我停在原地看了你五年。” 他看着她逐渐睁大的眼,露出无奈的笑:“胆小鬼戚善同学,你介意在高考前拥有一个同样是胆小鬼的男朋友吗?” 天旋地转是什么感觉,戚善今天终于体会到了。 几分钟前,他还是她的可望不可即。 可此刻,这可望不可即却朝着她张开了双手。他低头看她,春日的暖便从那眸光里蔓延,周围的风仿佛都变得暖洋洋。 谢清然问:“戚善同学?” 一切像是梦。 哪怕是梦,戚善也不想醒来。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把眼泪擦到了他的睡衣上,问他:“你怎么才来呀?你怎么这么过分呀?” 骂着骂着又笑了。 她搂住谢清然的脖子,说:“你怎么这么好呀。” 被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你,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你。 戚越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 只到太阳高挂天空,那阳光透过窗帘照到了脸上,他被这热意唤醒,这才迷迷糊糊地苏醒。这一觉睡得太沉,戚越有些困难地睁开眼帘。 “时间过得真快……” 他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坐了起来,下一刻看到这熟悉的房间装扮,如遭雷击。 这是他的房间!这是他戚越待了十八年的房间! 戚越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瞬间所有的睡意都消失。他连蹦带跳地赶到了卫生间,果然在镜中瞧到了一张熟悉的帅气脸蛋。 他狂喜:“回来了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又自言自语:“拜佛果然有用啊……” 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内,戚越大喜过望,穿上棉拖就打开门往外面走。 一边走一边喊:“善善!善善!快出来让哥看看你!” 好久没见戚善了,戚越真是想她想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谢清然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只是戚越跑遍了整屋子,也没看到戚善。 厨房不在,客厅不在,书房不在,他敲了敲戚善的门,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看,里面也空无一人。 “出去买早饭了吗?” 戚越摸不着头脑,只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电视,一边等戚善回来。 好在他没等多久,戚善就带着一身寒意,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粉色羽绒服,戴着厚厚的围巾和毛线帽,脸上带着笑,眼睛是被水浸润过似的晶莹剔透。 看戚越正坐在沙发上,头发也凌乱地一团,戚善没有和以前那样催促他赶紧去收拾自己,反而笑呵呵问他:“哥,吃早餐吗?我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了蒸包和豆浆,要吃吗?” 戚越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一心只沉浸在和她久别重逢的惊喜中。 他跑过来,把戚善抱进怀里,呜呜嚎:“善善!哥哥终于又见到你了!” -- 第89页 “哥,你太激动了,明明昨晚我们还在一起跨了年。” 戚善被他的热情搞得有些懵,她挣脱戚越的怀抱,把早餐放在了桌子上:“快吃完早饭然后去换衣服,妈妈说她马上到家了。” 戚越很久没有听到过妹妹这种叮嘱了。 他之前还嫌弃过戚善像个小老太,去了谢清然的身子里一个月,体验了他那孤单的生活,他这才明白了这种关怀有多么的难得。 “善善。” 戚善听到戚越喊自己的名字,回头疑惑地看他,就见戚越不知哪跟筋错乱了,又把她抱在怀里狠狠揉了揉她的脸,还肉麻兮兮地说:“我们兄妹可千万不能分开。” 戚善哭笑不得:“你在说什么胡话?长这么大,我们俩什么时候分开过了?” 她问:“你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戚越点了点头,一脸后怕:“的确是噩梦……超级可怕的噩梦。”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兄妹俩的母亲施红姗姗来迟。 她穿着刚出没多久的最新款大衣,烫着一头大波浪,雷厉风行又风情万种,见到兄妹俩一个俊秀一个清丽,不由欣慰:“看样子都有好好在成长,妈妈很高兴。” 施红不喜欢下厨,干脆把两个孩子带到了兄妹俩都爱吃的火锅店,点了一桌子的菜,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其乐融融。 火锅刚热,施红就问:“善善艺考考得怎么样?” 戚善乖巧回答:“感觉不错。” 施红又问戚越:“越越呢?最近测试考得怎么样?” 戚越想起这一个月被数学老师抓着做题目的日子,一时心情复杂:“成绩比以前提高了一点。” 兄妹俩从小就出色,一向是施红的骄傲。因此听了两人的话后,她也就放心下来,嘱咐:“学习很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 她看向戚越:“你是哥哥,更要把妹妹照顾好。” 饭后施红问兄妹俩想去哪里玩,戚善没想法,倒是戚越想要去城外的寺庙。 他理直气壮:“新年第一天,应该去庙里面烧香祈愿,这样新的一年才能够平平安安、顺顺遂遂,我和善善也能考上心仪的学校。” 施红惊疑:“你以前都不信这些的。” 戚越就叹气,格外沧桑:“那是我以前不懂事。” 到了寺庙里,戚善就跟着戚越上了香,她在后面看了半天,觉得戚越这架势还挺唬人,看着熟练又老道,像是来了很多回似的。 两人跪倒在相邻的两个蒲团上,戚善闭眼,从戚越那里听到了断断续续几个词,好像是“还愿”“梦”“感谢”之类。 戚善只以为是戚越做噩梦的后遗症,没放在心上。 施红行程忙碌,和儿子女儿吃了晚饭后又急匆匆赶去了机场,家里便又只剩下了兄妹两人。 戚善渐渐发现今天的戚越实在是话有点多。 就看一个综艺,他看个几分钟就要喊戚善一句,戚善埋头看着手机,他就在旁边不满,委屈:“善善你都不和我一起看电视……” 戚善说:“哥,你今天比以前更聒噪了。” 这话立即触碰到了戚越敏感脆弱的玻璃心。 他电视也不看了,一定要戚善说出些什么来:“你的意思是今天的我不如前几天的我?我到底哪里比不过了?” 戚善被他磨得没了脾气:“不都是你一个人吗?” 戚越说不一样,又不肯说更多。 戚善只能安抚他:“今天的你最好行了吧。” 戚越这才放过她。 手机有新消息跳了出来。 戚善低头,看到屏幕上简简单单显示的来自“谢同学”的消息,眼中便不自居漾出了些笑来。她勉力压下上扬的唇角,看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戚越,咳了咳嗓子,声音有些虚:“哥,我同桌沈星星说要找我聊天,我去阳台一会儿。” 她看向戚越:“是女生间的聊天!哥不许偷听。” 戚越只能怏怏点头。 节目又放了大半,戚善终于从阳台走了出来。戚越抬头,瞧见她一脸压抑不住的笑意,脸蛋还有些红扑扑的,奇怪:“沈星星给你讲什么笑话了?你脸都笑红了。” 戚善不知为何又傻笑了一下,她回到沙发上,只回答:“没什么。” 戚越瞧见她飞扬的眉眼,心中猜疑。 三日假期眨眼就过,这一日早上,戚越打开门,却看到了正站在家门口的谢清然。 他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黑色的毛线帽,冲他笑得云淡风轻:“嗨。”瞧到戚越身后低着头的戚善,他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戚同学,我和你一起上学。” 在场的两位戚同学反应不一。 戚善悄悄红了脸。 戚越不情不愿:“我们没那么熟,还没到一起上学的地步。” 谢清然看了眼戚越,笑而不语。 今日的公交车人很多。戚越第一个上了车,很快被人流挤到了公交车的后座,恰有一人离座,他就顺势坐了下来。 刚想招呼戚善过来,他伸长了脖子,才发现戚善和谢清然两人离他有些远,两人站在公交车的前半段,握着同一根扶杆,被人流挤在一起。 戚越看两人同样的黑色羽绒服和黑色毛线帽,心中嘀咕:穿得还真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呢。 -- 第90页 但他知道这两人之前毫无交集,因此并没有多想什么,反而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下一站到了,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不变的是车上人还是很多。 戚越旁边来了个大约六十多的老人,他看着对方雪白的头发,马上站起身来:“我这边还有位置,您可以坐。” 戚越做了好人好事,背着书包站了起来,握着吊环就下意识地要去找戚善的身影。 他的目光往前望去,下一刻,眼前的画面却让他腾的红了脸。 ——气的。 人潮拥挤,不知何时,谢清然已经把戚善圈在了怀里,给她在人海中划出了一个安全区。他垂眸看她,目光温柔而缱绻,说了什么话,然后又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替戚善把有些歪的毛线帽戴好。而戚善任由他替她戴帽子,睫毛眨动,唇角挂着羞涩的笑。 这氛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对劲。 戚越觉得自己的脸一定非常臭,因为刚刚坐下的老人一看他拉长了脸,被吓得连忙站了起来,想要把位置还给他。 “没事,您坐。” 戚越硬邦邦地回答,然后蛮横地挤开了人群,直直朝那两人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心中恨恨:谢清然!狗男人!他让他帮忙照顾善善,可不是这么个照顾法的! 第46章 你不知道的事 从公交车下来后,戚越就拉着戚善的手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他刚才在公交车上冲过来把戚善从谢清然怀里扯出来的样子又冷又凶,戚善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戚越,一时也有些被吓到。 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又是心虚又是害怕,戚越步子迈得大,她也闷声不响,小跑着跟上。 再过一个拐角就是学校了。 谢清然皱眉,拦下了戚越。他冷冷淡淡地拦在了戚越面前,和他说:“不要迁怒善善。”他看着戚越,表情认真:“你吓到她了。” 戚越一怔,回头看戚善,就发现她一脸惊惶,面色也有些苍白。 如今他看她,她就不自觉低下了头,戚越只能看到她抿起的唇角。 生活了这么多年,戚越怎么会不知道,戚善的确是被他吓到了。 这是他的孪生妹妹,是在他之后降临这世间、他守护了十八年的至亲。 戚越最讨厌长大了,因为长大后,戚善就会拥有更多自己的生活。她会有更多新的朋友,有他不了解的爱好,和他融不入进去的圈子。 他早就想过可能会有一天,有这么一个男孩出现,照顾她爱护她,逗她开怀,护她安全,和她组成一个温馨的家庭。 但戚越没想到这个男孩会出现得那么早、那么猝不及防,他一点都没做好准备,来迎接他一点不让人惊喜的到来。 戚越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善善,你先去班级里。” 他冷笑看谢清然:“我和谢同学好好谈一谈。” 天平的两端是哥哥和男友,戚善抉择不出,都割舍不下,一时犯了难。 她下意识去看谢清然,眼神担忧。 谢清然冲她安抚一笑,柔声:“去上课吧。” 他镇定的模样让戚善的心稍定。出于对戚越和谢清然的信任,戚善犹豫了一下,还是和两人道别,背了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去学校了。 戚越和谢清然两人站在原地,沉默已久。 半晌,戚越才抬眸看谢清然,质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善善的?”他追问,眼中盛满了怒火:“是和我灵魂互换之后吗?” “才不是。” 谢清然叹了口气,“我都暗恋善善五年了。” 他以为这样讲戚越会可怜可怜他,没想到下一刻戚越的拳头就袭了过来,狠狠捶在了谢清然的肩膀上。考虑到这是戚善的哥哥,谢清然到底是受了下来。 戚越横眉竖眼,骂他:“谢清然,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那时候善善才多大!”他气得眼都红了:“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居然还喜欢未成年!” 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指责,把谢清然都骂懵了。 等反应过来,他顿时气笑了:“戚越,什么叫喜欢未成年?我那时候也是个未成年,好吗?”他扶额,对戚越无奈:“你不要无理取闹。” 戚越噎住,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可是又不想道歉。 他生硬地继续盘问:“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新年第一天的早晨。” 谢清然是不想把他和戚善的事情说给旁人听的,只是面前这人特殊,戚越和戚善一胎双生、相携长大,谢清然很清醒地知道,要是他和戚越真的闹到了不可调解的地步,被放弃的一定不会是戚越。 想到这,他只能好声好气地哄戚越:“你不用反应这么大,我和善善才在一起没多久,我也不会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 戚越刚才那一拳真是使了劲的,谢清然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 他看向戚越,目光清澈又真诚:“戚越,我比谁都希望善善能好好的。虽然这么说你可能会有些不开心,但的确,我觉得我对她的爱不比你少。” “不可能!” 戚越立马否认,他生气地看着谢清然:“我一定是全世界最爱善善的人!十个你都比不过我!” 他们兄妹间的感情,他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说出这种话? -- 第91页 戚越冷哼一声,懒得再和谢清然说什么。早自习也快开始了,他给谢清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背起书包就朝学校走去。 谢清然长叹一声,只能跟上。 晚上放学的时候,谢清然识相地没有跟上,把空间留给了兄妹两人。 这是长这么大,戚越第一次和戚善生了气。他一声不吭,只沉默地和戚善一起回家,戚善说什么别的事情,他就简简单单地嗯一声,再不肯施舍更多的字。 戚善难免有些丧气,脚步也有些慢,不想和他走一块了。 察觉到她落在后头,戚越又慢下脚步,或者干脆停在原地,等她慢吞吞地走上来,仍是不说一句话。 戚善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等到了家,她只好拉住了戚越的手臂,抬眸哀求:“哥,我们聊聊。” 戚越永远拒绝不了戚善的要求。 他坐在了沙发上,终于还是妥协。 戚善去房间里拿了画本出来,递给了戚越。 她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兮兮:“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谈恋爱不好……没有告诉哥也是怕哥生气……但我真的不后悔。” 戚越被她说的话气得心疼脑壳也疼,干脆低头翻开画本。 满目的字母刺痛了眼睛。 他往后翻了几页,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相同三个字母,没有规则地散布在洁白的纸张上,深浅不一。戚越看着,不由自主就在脑海中浮现出戚善发着呆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加粗线条、重复这三个字母的模样。 心更酸了。 他蹙眉,翻到了最后一页,愣住。 素白的画纸上,有一个少年正单手支着下巴,懒散地看向窗外。微风吹拂,扬起他的发丝,轻柔抚摸他的脸颊,而他全然不顾这微风的情意,只抬眸淡淡地看着外面的风景,清冷又疏离。 这当然是谢清然。 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都会一眼认出。无他,戚善画得太好了,生动又传神,就连他眉尾的小痣、指甲上的月牙,仿佛都是真人复刻而成。 这得多喜欢啊? 戚越有些绝望。 再仔细一看,戚越更是发现,构成这副画每一个线条、每一处阴影的,都是那三个相同的字母。 XQR。谢清然。 她用他的名字,给他画了一幅画。 戚越看着那副画,看了很久很久,看到眼睛酸涩、手指僵硬。 他心底空落落的,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那个要代替他守护善善的男孩,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天和戚家兄妹上学的时候,谢清然敏锐地发现,戚越看起来似乎是并不反对他和戚善在一起了。 谢清然有些好奇,在和戚善分别后,他没忍住问了原因。 “我看开了不行吗?” 戚越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又很快移开——看到这张脸他还是觉得有些糟心:“你知道哥哥和男朋友的区别是什么吗?” 谢清然安静看他,等一个答案。 戚越哼笑:“区别就是,善善以后结婚了,婚礼上一定有我,可是——”他不怀好意地看着黑了脸的谢清然,心中终于爽快很多,“婚礼上不一定有你哦,谢同学。” 还在热恋期的谢同学真心听不得这种话。 只可惜对面人的身份不一样,他深呼吸几次,还是忍下不悦,没有和这个幼稚鬼计较。 考虑到现在这个时间点特殊,距离高考不过还有六个月,谢清然和戚善又都是被老师们重点看顾的学生,两人便偷偷摸摸开展了地下恋。 艺术班和重点班隔得远,两人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顶多是在餐厅遇到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对视露出傻笑,因此学校里一直没有人发现校园男神谢清然居然和艺术班班花戚善在一起了。 寒假很快到来。 小情侣只在图书馆约会了一天,就要被迫分离:谢清然的父母要带他去外省和爷爷奶奶一起过春节,直到快开学才能回来。 等公交的时候,戚善躲进男朋友的大衣里,把头埋进到他的胸膛上。谢清然不知用的是什么洗衣液,味道清新好闻,戚善没忍住偷偷吸了吸鼻子。 她声音又轻又软,十分失落:“春假可真长……” 哪个高三学生不抱怨寒假时间短? 也只有戚善这种恋爱脑才嫌弃放假日期长。 女朋友这么撒娇,谢清然的心当即软得化成一滩水。 他拍了拍戚善的头,安慰:“每天聊天也差不多。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每天视频。” 这也是个恋爱脑。 快过年了,施红纵然是有再多的行程也是要往后推一推。她在过年前两日赶回了家里,和一对儿女过春节。 除夕夜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包了饺子,和和美美地吃了饭,然后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兄妹俩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停。来自同学师长的祝福信息源源不断传来,戚善和戚越都埋头回复,也祝贺对方除夕快乐。 直到戚善看到了“谢同学”的视频邀请。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心痒痒,于是站起身来和施红说:“妈,我去阳台和同学聊一会儿天。” 等戚善去了阳台上,施红狐疑地问儿子:“真的是同学?不会是男朋友吧?”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的确精准。 -- 第92页 戚越偷偷撇嘴,替戚善圆场:“是她那个同桌沈星星,和善善好得不得了,两个人天天要说很多小女生的私密话。” 可怜的沈星星,人在家中躺,锅从天上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替这对小情侣承受了太多。 儿子都这么说了,施红就暂且相信,继续看节目。 戚善来到阳台上,接受了视频邀请。穿着刚套上的羽绒服,阳台上有些冷,她一边裹紧衣服,一边笑弯了眼,拉长了声音:“谢同学——” 她离镜头极近,又是从下往上拍自己,幸亏脸长得真的好,才能经得起这样的死亡角度。 戚善笑眯眯祝贺他:“除夕快乐呀。” 谢清然拿着手机,看着屏幕里女朋友可爱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声。 “戚同学也是,除夕快乐。” 这两人你一句谢同学,我一句戚同学,腻歪得过分。若是戚越在旁边听到,少不得那颗玻璃心又要再裂开几道缝。 笑闹过后,谢清然就和戚善说了自己今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特别报告了自己有好好履行戚同学男朋友身份的职责,和来家里拜访的同龄女孩们都保持了距离。 戚善听着耳机里传来的他平静又带着淡淡笑意的话语,突然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宁静安然。 很久很久以后,戚善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安全感。 “谢同学,我也有事情要报告。” 她突然出声,谢清然有些惊讶。听到她的话,他嗯了一声,笑问她报告什么。 月亮挂在天上,皎洁明亮,戚善想到谢清然此时正和她看着同一个月亮,两人的距离仿佛一瞬间拉近。 她凝视月亮,月亮也凝视她。 她对月亮笑,月亮也对她笑。 戚善想,谢同学难不成是住进了月亮里? 她看月亮,仿佛看到了谢同学一样,心里实在是说不出的快乐幸福。 “报告谢同学——” 戚善笑嘻嘻:“就在刚才,我好像更喜欢你一点了!” 这真是难得啊! 她都那么喜欢他了,这喜欢都快要溢出来了,居然还有增长的空间。 谢清然听着女朋友浅浅的呼吸声,没忍住唇角上扬,右手握拳咳嗽了一下,这才压下快要跑出喉咙的笑。 他于是一本正经地、装模作样地回:“谢同学收到,并且希望戚同学继续保持。” 永永远远地保持这一份喜爱谢同学的心情,直至宇宙毁灭、群星掉落。 第47章 你不知道的事(完) 一月中旬的时候,戚善的艺考成绩出来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她三门考试都考得不错,尤其是色彩,满分一百分的情况下她考了九十八分,位列全省第一。 之后戚善在施红的陪伴下去帝都参加了华国第一美术学院的校考。她的天赋有目共睹,很快校方老师就来联系,说是她已经通过了校考,只要高考成绩达标,就可以在今年的九月份成为这所华国最顶尖的美术学院的一份子了。 校考通过,高考在即,戚善只能暂时扔了画笔,埋头写各科卷子了。 “这题你理解错了。” 图书馆里,谢清然拿着戚善的卷子,在给她讲解数学大题。这一天是周六,他穿着蓝色的毛衣,侧着脸给戚善说题,一边缓慢轻声地讲,一边拿着笔在草稿纸上给她一点一点写下步骤。 “……这样就可以得出答案了。听懂了吗?” 谢清然在纸上写下答案,问戚善。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他疑惑偏头,然后哑然失笑:可爱的小女友正双手捧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半分都没有分给这试题。 这题是白讲了,可是谢清然心中却说不出的愉悦。 他拿笔轻轻敲了下戚善的头,图书馆中还有别人,他就压低声音笑骂:“小笨蛋。” 语气有些无奈:“不要一直看着我。” 想了想又改:“做题的时候不要一直看着我。” 其他的时候,随你怎么看。 戚善叹了口气,拿起了笔,抱怨:“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她下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写下谢清然的名字,然后画了个爱心把他的名字圈起来。 “数学题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也能变数学天才。” 问:女朋友总是不经意间说出很多让人心动的情话,是怎样的体验? 谢清然可以回答这题:蜂蜜奶糖巧克力、蛋糕草莓冰淇淋,通通没有她甜。 因为有了她,整个世界变成彩虹色。 百日誓师那一日,谢清然再次被选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演讲。 他穿着校服,一如既往地干净清爽,全校学生向他投以目光,看台上的家长们也都交头接耳,询问是哪家的孩子,真是成绩又好长得又俊。 下面是乌压压的人群,谢清然再一次一眼看到了戚善。 第七列第六个。 两人目光对上。 戚善露出羞涩的笑,满是倾慕地看着他。 谢清然眨了眨眼睛,实在没忍住满心的快乐,在演讲的时候笑出了声,引得旁边的教导主任疑惑地看了过来。 他只能重新严肃脸庞,继续背稿子。 校领导发表完演讲后,各班的老师们就把气球和马克笔分发给了学生们,让他们在气球上写下自己的理想。 -- 第93页 谢清然和自己的父母说了什么,然后捧着自己的气球就走了过来。 他母亲雍容端庄、父亲高大帅气,戚善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就对上谢清然母亲善意的微笑,她顿时涨红了脸,连忙遥遥点了点头致意。 施红刚才接了个电话走了,只有兄妹俩捧着气球站在一起。 旁边还有别的学生和家长,谢清然走过来,笑眯眯地问:“戚善同学,我能看一看你的气球吗?” 他递过自己的气球:“或许你想先看看我的?” 戚善一看到他在气球上写下的硕大无比的QS两个字母,顿时明白了他母亲会什么会用那种友好但好奇的目光看自己。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大家都写了自己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只有他明晃晃地把她的名字缩写写了上去,张扬且肆无忌惮,热忱又直接大胆。 戚善抱紧了自己的气球,低头:“我……我没写你的名字……” 她的气球上是大大的华国第一美术学院。 谢清然却笑:“真的没吗?” 他眼神巡视了一番那粉色的气球,果然在气球的底端看到了小的不能更小的三个字母。 戚善已经偷偷把它写在了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 她伸手悄悄捂住那三个小小的字母,此地无银三百两。 现在流行写字母暗戳戳表白吗? 戚越在旁边看得心肝肺都疼,眼见气球放飞仪式快要开始,他到底还是在自己的蓝色气球上也补了一句话。 XQR一定要对QS好!!! 三个感叹号可见心情复杂。 身为哥哥,面对妹妹的恋情,他无法阻止,便只能不甘心地送上自己的祝福。 大家都写好了自己的心愿,校长便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大声喊:“现在,请同学们将自己的梦想放飞!” 下一秒,数以千计的缤纷气球齐齐飘向天空。 谢清然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气球缓缓悠悠地向上飞去,不由微笑。 他希望天空见证,他爱她,直至世界尽头。 这几个月繁忙而充实,度过的时候难免觉得艰难,等到考完试走出考场,又觉得仿佛是几个眨眼,时间久转瞬即逝,像是指尖流沙,留也留不住。 戚善如愿考上了华国第一美术学院,戚越也考上了自己的目标学校——同样坐落于帝都的华国航天大学。 谢清然以让人心服口服的成绩成为了理科省状元,被帝都大学的金融系录取,不仅学费全免,甚至还有高额奖学金。 这一年学校实在出了太多惊才绝艳的学生,校长被省教育局局长表扬,回来后立马包下了当地一家五星级大酒店,请来了这一届所有的高三学生集体聚餐。 当戚善被谢清然牵手拉到身边,重点班的学生们都不由大笑起哄。 戚越笑容僵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戚善。” 谢清然和戚善十指相扣,春风得意:“介绍一下,这也是我的女朋友戚善。” 戚善红着脸,靠得离谢清然极近,对他亲密又信任。 重点班的同学也是第一次离艺术班的班花这么近,看她身材纤细匀称,五官精致,黑长发披散在肩头,温婉又动人。又或许是因为多年绘画的原因,气质出众,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出身好、高考状元,还有一个女神女朋友。 大家顿时对人生赢家谢清然羡慕嫉妒恨。 重点班的班主任乐呵呵说:“谢清然,你这小子真是厉害。” 他一眼看穿这两人不是刚刚在一起的,笑:“背着老师们谈恋爱有多久了?” 谢清然攥紧了戚善的手,回:“半年了。” 大家都哟呵一声,说他藏得真好。 重点班的同学们性格都好,知道她是戚越的妹妹,对她很亲近。为了不让她尴尬,都纷纷把话题往她身上引,又是夸她好看又是夸她画画好。 戚越听得与有荣焉:“那是,我们家善善是天下第一好。” 他今晚喝了一些酒,趁着酒意说了好多戚善这些年参加的奖项、获得的证书,把她夸得仿佛天上地下难得一见。 戚善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想要劝阻戚越又劝不住。 她叹了口气,干脆不去听他吹牛,偏头去看谢清然:他没吃几口饭,倒是对桌上当做装饰的百合很感兴趣,此刻正把那花朵摘了,然后把花枝清理干净,慢条斯理地圈起来。 戚善问:“你在干什么?” 谢清然把花枝的尾部仔仔细细地塞进去。 他抬眸笑:“你猜?” 说完也不等戚善说什么,就在饭桌下拉过了戚善的左手,把那花枝做的小圈缓缓套在了她纤细的中指上。 正巧大小适中。 谢清然顺势握住她的手,没头没脑地问她:“同意吗?戚同学?” 据说,订婚戒指就是要套在女生的左手中指的。 那花枝做的戒指简陋又朴实,还有些粗粝感,戚善手嫩,被磨得有些痒。 十指连心或许没有说错,因为此刻她的心也有些痒。 “……你是小学生吗?” 戚善笑弯眼,指腹亲昵地在谢清然掌心轻挠,很快被他更加用力地握紧。她无奈:“放开我的手。” 谢清然不理睬她,就是不放手。 -- 第94页 戚善没辙了。 她凑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抱怨:“……你不松开我的手,我怎么给你也编一个这样的订婚戒指?” 谢清然看着她,无声扬唇。 他眼眸很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放开了她的手,幼稚地低声催促:“你快点。” 戚善拿了一枝百合:“不许催我,催我就不给你编了。” 谢清然着急但无法,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指翻转,那花枝终于被绕成了一个圈。 等戚善给他戴上,他才松了口气,露出笑脸。 帝都大学作为华国乃至世界顶尖的一流院校,每年招收的学生都是来自各省的佼佼者。谢清然一入学就在校内引起了轩然大波:没错,哪怕是帝都大学,谢同学还是优秀新生代表。 这一次,他穿着西装面目清冷地发表讲话的照片,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帝都各大高校的论坛。大家都知道今年帝都大学来了个不得了的新生,长得比小鲜肉还帅,成绩还吊打一群高材生,简直称得上是行走的荷尔蒙。 无数同校的女同学前仆后继地告白,无一不以失败告终。这谢同学和天山雪莲似的,看得到摸不着,对待追求者的态度好比秋风扫落叶,无情又冷酷。 清纯的妖娆的活泼的可爱的,他一个不爱,大家都说他剃个头就该遁入空门去了。 直到后来有一日谢清然牵了一个女孩的手在校园散步,帝大学生们才知道,原来谢清然可以那么暖那么温和,他对那女孩笑起来的样子,十里春风都要羞退。 有女孩嫉妒地在论坛发帖:我赌他们很快就分手。 然后大家就看谢清然宠了那女孩四年,接着在毕业典礼上,穿着学士服对着那女孩单膝下跪,问她:“善善,你愿不愿意接收一下我人生剩余的几十年?” 他笑得局促又期待:“不愿意我就下次再试试。” 怎么可能不愿意? 戚善在周围的欢呼声中接过他的捧花,等他站起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谢清然迫切地想要在世人的眼里成为戚善的另一半,拿了证后,他就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起了婚礼。 戚善惊讶:“你怎么懂这么多?” 从婚礼场地布置到宾客接待礼品赠送,他头头是道。 谢清然瞥了她一眼:“你准备四年你也可以这么熟悉。”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为这一日做准备。 婚礼当天,戚善穿着洁白的婚纱,踩着亮闪闪的高跟鞋,漂亮美丽得像个高贵的公主——当然,无论是婚纱婚鞋还是首饰,都是由谢清然一手操办。 不知是羞愧还是无情,戚善的父亲送来了天价礼物,却并没有亲自赶来。戚越就承担起了本该由戚善父亲承担的职责,此刻由着戚善挽着他的手臂,站在礼堂外面。 戚善感受到他的僵硬,不由笑出声来:“哥,不要紧张。” 她这个新娘都没有紧张,戚越额头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戚越毕业后成了年轻的机长,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人也更加成熟稳重了。可是此刻在孪生妹妹的婚礼上,他却久违地有了心跳加快的感受。 他深呼吸,勉强微笑:“……我没事。” 话这么说,指尖却仍轻微地颤抖。 礼堂里忽然传来掌声,戚越知道,这是该他和戚善进去的时候了。 想到这个他放在手心宠爱了许多年、和他拥有相同血液的女人将要完完全全地走进另一个男人的生活中,戚越的心忽然感受到一阵酸疼。 他哑声:“善善,我们进去吧。” 戚善无疑是美的,在这重要的一天,她更是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眼。 婚纱剪裁得体,完美勾勒出了她纤细却有致的身材。她头戴着头纱,一只手拿着捧花,一只手勾着戚越的臂弯,妆容精致,笑意温柔,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 路的尽头,是她的新郎、她从少年时就仰慕已久的男人。 来宾们饱含祝福地看向新郎新娘,无不为这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喜悦。 新娘一步步靠近新郎,就在新郎想要从新娘哥哥臂弯里把新娘带出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谁也没想到戚越会在这时候闹出这种乱子。 他死死抓住戚善的手,眼眶通红,快要盛不住泪水。大庭广众之下,他手上用力,看着戚善,低声哀求:“善善,我们不嫁了好不好。” 泪水从眼眶中掉落,他抹了一把眼泪,心如刀绞:“……哥哥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想到戚善以后将要完全属于另外一个人男人,戚越就止不住眼泪。 他陪伴着她从那么小一个团子长成了如今的娇美模样,守护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却要亲手把她交给另外一个男人。 他……他舍不得。 一旁的谢清然黑了脸。 台下的施红感觉丢脸极了,她赶紧起身,把儿子拽了下来,这才让婚礼正常进行。 出了戚越这件事后,谢清然给戚善戴戒指的动作格外迅速。 等到交换完戒指,他才松了口气,和来宾们说:“大家绝对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我对善善的爱,或许可以追溯到初二那一年,我在咖啡馆中看到她的第一眼。” 有过误会,有过胆怯,但幸好此刻她还是出现在他面前,为他盛装打扮,成为了他的新娘。 -- 第95页 谢清然看着戚善,想到从此以后两人将会彻底属于彼此,眼中是数不尽的温柔缱绻。 他最后说:“我感激上苍,让奇迹发生。” 或者说,遇上她,已经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奇迹。 人生苦短,要知道,唯有你才是我的漫漫理想、毕生追求。 第48章 番外戚越 “我们一定要坐飞机去吗?!” 姜华穿着刚上市没多久的C家碎花裙,脚蹬一双马丁靴,整个人又甜又飒。 她刚还在机场里友好地和粉丝签名打招呼,顺便配合工作室的人拍了几张机场穿搭照,笑意嫣然。等过了安检到了贵宾室,她就收了笑,把墨镜摘下,瘫坐在了椅子上。 要知道,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恐高症患者!十级那种! 她连站在三楼往下看都会头晕目眩,现在竟然还要坐长途飞机! 这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Lina,不要任性。” 经纪人叶彤坐在旁边,对她的孩子气无语。她揉了揉眉尖,感觉自己还没到中年就要长很多皱纹:“你以前又不是没有坐过长途飞机,为什么现在还是不能适应?” 她叹气,“Lina,你是明星……你见过哪个明星不敢坐飞机的?” 姜华这次是接到了品牌方的邀请要去米兰看秀,飞机从S市出发,在莫斯科中转,接着换飞机去米兰,算上在莫斯科中转的时间,这趟航班足足有十五个小时。 姜华知道自己无理取闹,可还是有些害怕。 她每回坐飞机和上断头台似的,最开始第一次上飞机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遗嘱和遗产分配都写好,让叶彤哭笑不得。这些年因为名气逐渐大,行程也越来越多,姜华不得已多坐了几次飞机,没有第一次的哭天抢地了,可还是克服不了自己的恐高症,每次坐飞机前心情都不是很好。 想到要在高空待那么久,她往后一躺,伤心:“我想坐轮船去米兰不行吗?” “Lina小姐,请问你是赶着去明年的米兰时装周吗?” 叶彤冷笑一声:“你轮船到港的时候,明年的时装周也结束了。等轮船再把你从米兰带回来,娱乐圈里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名字了。” 她无奈:“飞机是出事概率最低的交通工具了,Lina。你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出事概率是低,可是出事死亡率高啊。 姜华撇了撇嘴。 她修长的双腿交叉,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的空地上停留的大型客机。有工作人员正打开货舱,把一箱又一箱的行李往上放。这些托运的行李又大又沉,工作人员每往上放一个箱子,姜华的眉就更夹紧一分。 她看着源源不断放上货舱的行李箱,愁眉苦脸:“这么多行李!放上去这飞机得多重啊,还要运载这么多的乘客……飞机会不会飞不起来?” 叶彤拿这傻子没办法,和她说不通,到底是自己带了这么多年的艺人,好歹还是安慰她了:“你放心,我们到了莫斯科后,下一班就是小型客机,你不用怕飞机飞不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姜华又有了新的烦恼。 她支着下巴,继续看工作人员装行李,叹气:“小型客机太轻飘飘了……感觉一阵大风或者一群鸟飞过就会有危险。” 她越讲越伤心:“为什么我没有小叮当?我想要竹蜻蜓。”脑筋一转,又说:“任意门也可以。” 叶彤来没来得及讽刺她,两人身后就传来男人的闷笑。 这笑声带着磁性,低沉悦耳。姜华是个声控,听到这声音当即觉得耳朵有些发痒,心跳也加快几分。 她偏头往后看,就见身后的座位上有人站了起来。 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背脊挺直,整个人又挺拔又高大。在姜华和叶彤的注视中,他慢条斯理地穿上外套、戴好帽子,制服上左胸膛出的翅膀胸章闪亮无比。 他抬头,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冲着姜华扬眉一笑。 “S市转莫斯科去米兰?MU201航班?” 男人伸出右手,那手宽大,让人看着极有安全感:“您好,我是MU201航班的机长戚越。” 他笑:“希望乘坐我的航班,能让您减少一点坐飞机的恐惧感。” 等到男人颔首后大步离开贵宾室,姜华还有些怔楞。 叶彤在旁边回神,感慨:“这机长的颜值可以进娱乐圈了……不过当机长赚的也不少。年轻、英俊还多金,要是我没嫁人估计就要上去要微信了。” 姜华戴上墨镜,心想:声音好听腿还长,刚才那笑,好像还有点苏。 她也有点想要微信…… 等上了飞机,安全带系上,姜华又再次恐惧起来。 她攥紧把手,声音都有些颤抖:“叶彤,你再帮我检查一下我的安全带?我有点慌。” 姜华刚才已经自己检查过好几次了,空姐也已经确认过,可这胆小鬼还是怕得要死。叶彤只能再帮她检查一次。 “真没问题了,小祖宗。” 姜华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飞机很快起飞。 姜华已经做好飞机抖动的准备了,没想到这次坐飞机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感——等飞机平稳运行后,除了耳朵因为飞行到高空有些难受,她几乎没怎么感受到飞机有什么颠簸。 要不是窗外面的朵朵白云,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坐高铁。 -- 第96页 想到贵宾室里戚越里仿佛是承诺的话语,她没忍住笑了起来,两颊也有些红:“如果所有的飞机都这样平稳的话,那的确是可以减少很多恐惧感。” 姜华打开小电视,想要看一些节目打发时光,意外看到了航空公司的宣传片。 她对此毫无兴趣,本来想一划而过,屏幕上却出现了一个她刚见过不久的身影:戚越穿着一身黑色制服,和其他机长空姐一起,拉着行李箱从机场里大步流星走过。他腰细腿长,这制服把他的优点完全显示出来,再加上头身比优越,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宣传片导演显然也知道在场所有人里最帅的是谁,很爽快地给了戚越的脸一个近景,于是姜华就看到戚越看了镜头一眼,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个笑来。 他眼眸是暖的,这笑也有些懒洋洋的意味。 宣传片播放到了结尾。 姜华看周围无人关注自己,手指默默地按上了重播键。 ——嗯,她只是在了解这家航空公司靠不靠谱,才不是为了再看看那个笑呢。 飞机稳稳地飞到了莫斯科,停落在指定区域。 姜华怀着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下了飞机后在通道口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那个想要等的人。 叶彤在旁边催:“我们去机场吃点东西,然后等下一班飞机吧。” 姜华心中有些失落,闷闷应了好,回头看了一眼那停留在空地上的大型客机,沮丧地跟着叶彤走了。 故事本该到此就结束。 于姜华而言,这或许是人生突如其来的一个小意外,是漫长旅途中的一个小小心动。可她不会料到,这心动是种子,悄悄埋藏在她心中,只要有一天照进了一束光,便能在原地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米兰时装周的行程圆满结束。 姜华从米兰回S市,坐上从莫斯科飞往S市的航班的时候,却没想到再次听到了戚越这个名字。 “各位乘客,大家好,您本次乘坐的是由莫斯科飞往S市的MU201航班。” “本次飞行的机长是戚越。戚机长由华国航天大学飞行学院毕业,在校期间就表现优异,毕业后成为了华国航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机场。截止今日,已经有五年两百零七天的从业天数,飞行经验丰富……” 姜华默默打开了小电视,再次无限循环单调无聊的宣传片。 她心中想:又帅又有才,声音还好听……有点心动。不过机长向来都不缺对象,也不知道这戚机长是不是还单身? 想到戚机长的笑容将会对另外一个女孩绽放,姜华心中就有些低落。 华国机场人多,姜华最近人气还挺高,根本不敢在通道口多待。 没有遇到戚越,姜华心中更加丧气,到底是在叶彤的催促下背着包走了。不过没走多远司机就打电话给叶彤,说是道路有点堵,保姆车暂时还到不了机场,让姜华和叶彤先去贵宾室待一会儿。 如今外面天色已黑,姜华本来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就有些疲倦,到了贵宾室就戴上墨镜,把头一仰睡了过去。 自从她大火后,一秒睡简直成了必备技能。 迷迷糊糊中好像感受到有人站在了身前,弯下了腰。 那让姜华耳朵发痒的声音好似再次响起。 男人语气带笑。 “这么仰着头睡,还和小猪似的嘴巴张开……是在当睡美人,等着人来亲吻吗?” 这声音…… 戚越!戚机长! 姜华猛地一个机灵清醒了过来,就看到戚越站在身前。他脱了帽子,却还穿着一身黑色制服,长途驾驶飞行似乎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有点疲倦,他还是精神奕奕,此刻饶有兴致地站在她跟前,露出那种懒散的有点无所谓的笑。 见她晕晕乎乎醒来,还推了一把墨镜,戚越又笑了一声。 他友好地问:“请问我的飞行技术如何?有没有让您稍微减少一点坐飞机的恐惧感、感受到一点蓝天白云的美好?” 蓝天白云的美好倒是没怎么注意,但是对于戚越机长,倒是的确多了很多兴趣。 姜华这么想。 虽然知道地方已经欣赏过自己刚才毫无美感的憨态睡姿了,但姜华还是亡羊补牢地理了理裙摆和头发,然后摘下了墨镜。 这回她主动伸出右手,努力压下自己眼中的羞涩和紧张,问他。 “戚越机长,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帮助一个恐高患者再也不害怕坐飞机?” 她看向他,眼神认真:“这两次飞行,是您给了我安全感。” 这对一个机长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称赞。 戚越扬眉,握上她的手:“希望我能帮助到您。” 他顿了顿,含笑,目光似有深意地看她:“未来请多指教了,大明星姜小姐。” 第49章 星际选美大赛 “姓名?” “戚善。” “年龄?” “十八。” “哪个星球?” “地球。” “哦……地球啊……身高体重?” “一米六七。四十五千克。” “嘶……比幼崽还不如。那么最后,参赛原因?” “今日我以地球为荣,未来地球以我为荣。” “……请正常说话。” “好吧,我是被投票选出来的。” 身高一米九的登记人员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女孩,心中无语。目前星际的主流审美是发色眸色亮眼、有自己特色的高挑女孩儿,而这位地球的参赛选手却黑发黑眸、身材矮小,那小胳膊小腿儿,看起来一点力量美都没有。 -- 第97页 选出这样的选手来参赛,地球人民在想什么? 只是—— 想到那个奇葩星球这两百年做出的奇葩事情,登记人员又觉得他们选出这样的选手来参赛好像也没有那么不正常。 毕竟,那可是让联盟中各星球都又爱又恨的地球啊。 哪怕是英明神武的星际联盟委员会主席威尔姆斯大人,也曾经在采访中坦诚:“地球是个特殊的星球,在处理地球问题的时候,所有委员会成员都会慎重又慎重。” 这么一想,登记人员就彻底说服了自己。他收拾好心情,继续自己的工作。 “您的参赛用名是?” 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登记人员却没想到,刚才还一脸平静的女孩此时皱起了眉头,有些苦恼地开始回忆,磕磕绊绊地回答: “我想想,应该是戚JennyBontéかわいいHrligtмилый…Adorável善……?” 她挠了挠头,羞愧:“对不起,我记性不是很好。” 登记人员的笔半天没落下。 额头的青筋在跳动:他听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语调奇怪,笔在纸上停留了半天,什么都没写出来。 “……一个参赛用名而已,怎么那么长?” 女孩比他还愁苦。 她叹了口气:“我这回来参赛,可是肩负起宣扬地球文化来的……我来之前,地球文化协会特地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让我务必好好传播语言文化。” 女孩和登记人员诉苦:“光背这个名字,我就背了一个月。” 登记人员再次见识到了这个星球的奇怪之处。 他默默想,或许他今晚可以去星网上的“星际奇怪事”账号下投稿了,毕竟全星际人民都对这个蓝色小星球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比赛是不准用那么长的名字的。 登记人员替她做了决定,用星际统一文字写下了两个字。 他一锤定音:“还是以戚善作为参赛用名吧。” 登记成功后,戚善就领着自己的号码牌,搭上了专为比赛人员准备的小型飞船,朝比赛所在的埃尔星飞去。这飞船是今年刚出的型号,听说比光的速度还要再快几十倍,戚善还来不及看看外面的星辰大海,就已经被运送到了埃尔星上。 埃尔星上有一座庞大的城堡,里面住着来自联盟各星球参赛选手。 门被打开前,飞船内的屏幕上出现了主持人琼斯小姐的面容。 她是来自喵星球的喵星人,蜜色肌肤,头上的猫耳朵动了动,语调甜蜜地向戚善眨眨眼:“欢迎参加第2789届星际选美大赛,亲爱的戚善小姐,现在你可以前往埃尔城堡里,寻找一间你最爱的房间居住下来~” 她笑:“之后的赛程及规则,城堡管家会告知,请悉心聆听。” 戚善乖巧地应了一声好,下了飞船。 刚一落地,那飞船就自动关上门,再一眨眼,就已经飞离了埃尔星球。 戚善站在原地,前面就是缤纷绚烂的城堡,旁边就是沙滩大海,不由感慨比赛居住环境之好。 埃尔星球是星际前十度假星球之一,阳光全年和煦,微风和暖,只可惜是威尔姆斯家族的私有星球,大多数人只能通过星网一窥这星球。 戚善之所以能够来到这里,也是因为威尔姆斯家族赞助了本届星际选美大赛。戚善作为参赛者,可以在这里待到比赛结束。 她懒洋洋地晒了一会儿太阳,忽的听到旁边的大海里传来声音,回头一样,顿时瞪大了眼。 只见海浪的拍打声中,一位红发的鲛人悠悠闲闲地从远处游来。 在戚善的惊讶目光中,她银白色的尾巴一甩,就把自己从海中甩到了沙滩上。戚善被溅了一脸水,她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就看到这鲛人的银白尾巴已经变成了一双纤长美腿,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银白薄纱长裙覆盖住。 这简直太神奇了! 戚善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那红发鲛人慵懒地撩了撩长发,斜睨了戚善一眼,听到戚善的惊叹声,心中有些得意。 “戚善?那位来自地球的参赛选手?” 她把戚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目光从她乌黑的长发、略有些圆润的双颊上扫过,轻视更甚。 鲛人轻哼一声:“就这样,居然还能压了我一头?” 她伸出右手:“你好,我就是初选排在你后面的、第三名的芭芭拉。” 芭芭拉觉得自己的挑衅已经十分到位了,她好整以暇地等着戚善大发怒火,没想到眼前的小个子女孩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她两颊染上淡淡的红,一双眼眸因为羞愧变得水汪汪的,不好意思地也握住了芭芭拉的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一切都是因缘巧合。” 戚善能代表地球参赛,实属是阴差阳错。 在两个月前,戚善还只是一名普通的高三学生。 那一日她正在奋笔疾书写着卷子,同桌陈花花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善善,五百年一度的星际选美大赛又要开始了!” 她特别开心:“不知道代表地球参赛的是谁呢?真希望是我们华国人。” 星际选美比赛采取的是投票制。所有的参赛选手的照片都会被放在星网上,先是由当地人民选出本区的区花,大家再从区花中选出市花、市花中选出省花,直到选出本星球最美的选手——也就是所谓的球花了。 -- 第98页 戚善写不出数学题,抓耳挠腮,没仔细听陈花花说什么。 “嗯嗯是的是的。” “要是冠军是我认识的人就好了……” 那样多有排面! 陈花花苦恼,她目光一转,落到了戚善身上,忽的激动起来:“善善!善善!你又漂亮又可爱,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如果去参赛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她跑出去拿了报名表回来:“善善,那我帮你报名了哦。” 快要到交作业的时候了。 戚善看到一片空白的卷子,急得嘴巴都要冒泡。 她双眸紧紧地盯着卷子上的图形,陈花花叽叽喳喳说的一堆话她一句没听进去:“哦哦哦好的好的,花花我都听你的。” 陈花花就把戚善的大名写了上去。交了报名表后,她还告诉学校里的所有人:她的好朋友戚善报名参加星际选美大赛了。 戚善在学校里的人缘很好。 高一新生晚会上,她和陈花花一起出了龟兔赛跑的话剧,陈花花扮演兔子,她就扮演那只乌龟。那一晚,她背着绿色的龟壳慢吞吞地从舞台一头爬到另一头,然后费劲地翻身,喘了口气:“小兔子,我赢了。”她教训陈花花:“你要是不骄傲自大,赢的就是你啦。” 女孩子穿着笨重龟壳,汗流满面的样子实在可爱。 这场话剧后,戚善彻底成了学校的大红人。 当大家知道小乌龟戚善要参加比赛的时候,都纷纷动员亲戚朋友一起给戚善投票。于是在戚善还蒙蒙圈圈的时候,她就莫名其妙地被同学们投票成了区花。 说来也巧,戚善所在的区在全市内人口最多,她所在的A市在A省人口最多,她所在的A省也是华国人口最多的一个省。 更过分的是,地球七十亿人,华国占了十四亿。 这年代,还有哪个地球人不上星网? 大家都知道星际主流审美与地球人都搭不上边,反正选谁都是输,还不如选一个自己的同胞,好歹也能够在星际比赛上露个脸,宣扬一下本地文化。 于是某一天,戚善刚垂头丧气地从考场出来,就被班主任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内,听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消息。 她失声喊出来:“我我我我是球花了???” 往日只能从电视里看到的星际地球文化传播协会会长西装笔挺,向戚善郑重鞠躬:“是的——传播地球文化的任务交给您了,戚善小姐。” 戚善晕乎乎:“那我的高考呢?” 校长不赞同地看她:“戚善同学,你参加比赛是为华国争光、为地球争光。” 又悄悄压低了声音:“这个是有附加分的。” 他比划了个数字:“特别多、特别多的附加分。” 校长咳嗽一声:“我们估算过了,你参加完比赛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复习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戚善想到了刚刚试卷上空白的大题,又想到了校长比划的附加分数字。 她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还是没抵抗住诱惑,咬牙:“我……我参赛……” 当晚,戚善的照片就上了各国最新的政治、娱乐、社会等频道。 理所当然的,有人看好也有人唱衰,但是地球人民又的确很团结,对内还有些不和谐的话语,一到了星网上就开始大肆吹捧戚善,说她青春可爱、善良活泼,是星际第一美人该有的样子。 ……嗯,有些话其实说多了,连自己都可以骗过去。 排除埃尔星球这种小型私人星球,星际联盟共有五千零七十二个星球,这意味着初赛就有五千零七十二人,竞争实在激烈。 不过,在大多数星球都只有十亿以下人口的情况下,拥有七十亿人口的地球,完全称得上是人口大星球。 你一票我一票,戚善明天就夺冠。 戚善在地球同胞的支持下票数猛增,很无耻地靠着人口优势获得了初选的第二名,在星网上刷爆了存在感——戏剧的是,她仅以一票之差输给了来自威尔姆斯家族的爱丽莎小姐,不过对方是星际男神艾伯特威尔姆斯主席大人的胞妹,自带粉丝基础。 戚善输给爱丽莎,实在是可以理解。 戚善自己知道自己票数很虚,靠的都是身后的七十亿同胞,这第二名得的有些名不副实。听了芭芭拉的嘲讽,也一点不生气。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自己面前五官精致、红发红眸的芭芭拉,笑得腼腆羞涩:“能得到这个名次,真的是很感激同胞们的支持。” 戚善的视线落在芭芭拉脸上,目光清澈,真诚地夸她:“见过芭芭拉这样美丽的女孩,哪怕明天我就被淘汰,我也没有遗憾了。” 她看了看芭芭拉的腿,继续夸:“你的尾巴真的很好看,银灿灿的,比月光还好看。” 被接连夸赞的芭芭拉一时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看着对方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笑起来的时候两颊的婴儿肥又有些肉嘟嘟,看着又软又好捏,一时感到有些手痒。 芭芭拉手指摩挲了一下,到底克制住了这冲动。 等到她再看戚善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戒备。 ——能从七十亿人口中被选□□参赛,这戚善果真是有两把刷子的。 第50章 星际选美大赛 伸手不打笑脸人,戚善这么友好,芭芭拉倒是不好继续冷着脸了。她轻咳一声,脸色有些僵硬地转移话题:“那我们快去凯莎城堡里面吧。” -- 第99页 她问戚善:“你是不是还没有挑选过自己的房间?” 星际时代来临后,科技的进化也带来了基因的进化,根据星际联盟科学委员会的最新报告,目前联盟所有的类人物种中,男性的平均身高是一米九三,女性的平均身高是一米七七。 地球因为加入星际联盟不过两百年,虽然在科学技术上得到了很多联盟的援助,但与其他星球仍有非常大的差距,在基因进化方面取得的成果也不显著。 戚善一米六七的身高在地球上已经超过了平均水准,但是在星际里还是有些不够看,这也是为什么登记人员会在记录她的信息时感慨她“连个幼崽都不如”。 “嗯,我刚刚到埃尔星球。” 芭芭拉个高腿长,她大步向前,“连幼崽都不如”的戚善只能小跑着努力跟上她的步伐。戚善喘了口气,和芭芭拉说:“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地球……可惜飞船太快,我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一看宇宙。” 还是个土包子。 芭芭拉看了戚善满脸遗憾的样子,心中对戚善生出几分怜悯来。她体贴地放慢了脚步,以一种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优越感,难得友好地安慰戚善:“比赛结束后所有的参赛选手会坐在F702宇宙飞船上以中速环绕星际联盟一圈,你可以趁那个时候好好欣赏一下星际风景。” 戚善第一次听说赛后还有这样的环节,她有些期待地重重点头:“我到时候要把景色录下来,带回去给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的好朋友陈花花看。”忽的又拍了下脑袋,灵机一动:“我真是笨蛋!我可以和他们视频!” 戚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极大的取悦了芭芭拉。 本来打算是要把戚善丢在门口不管不顾,但此刻她心情好,便大发善心,把戚善带到了客厅里面,让她摁下一个绿色按钮:“管家约翰逊先生应该很快到来,他会帮助你更好地适应在凯莎城堡的生活。” 芭芭拉仗着身高优势拍了拍戚善的头,见她抬头感激地看自己,不由心中一动,又顺着心意捏住了戚善两颊的婴儿肥。 “我先走了,比赛见。” 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等到了拐角处,芭芭拉才卸下了一脸的云淡风轻。她回味刚才指尖的触感,还是没忍住啧了一声:“……吃棉花糖长大的?” 她嘀咕:“怎么这么软。” 千百万年前基因进化的时候,大多数的星球都摒弃了婴儿肥这一特征,以至于到了如今,大多数人看到戚善的第一眼的确会觉得新奇:她人是纤细弱小的,脸却有些肉,这分明是很奇怪的,但看久了又好像有一种别样的心情产生。 想摸摸她的头,想捏捏她的脸,听她软绵绵的声音,看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满眼的茫然与懵懂。 芭芭拉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她只能把这归于戚善从七十亿人中脱颖而出的魅力。 若是戚善的好朋友兼同桌陈花花在此,大概会努力踮起脚尖拍芭芭拉的肩膀,然后告诉她,这种独特的魅力,在地球上的华国有一个字可以高度概括。 这个字是萌。 先不说芭芭拉如何在心中对戚善再起升起了警戒之心,另一头,戚善在芭芭拉离开没多久,就在客厅等到了凯莎城堡的管家约翰逊先生。 星际时代,人的年龄很难通过外表看出来。戚善虽然不知道这位穿着管家制服的先生多大了,但也能从他温和慈爱的眼神中大概猜到他阅历颇多。 “是戚善小姐吗?” 约翰逊先生右手置于左胸,身体前倾,向戚善问好。见戚善也赶紧弯腰回礼,他唇角上扬,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戚善。 他温声解释:“这是为参赛选手特制的手环,能够记录参赛选手的位置。”他笑,“若是戚善小姐有什么事吩咐我,只要按一下手环上的绿色按钮,我就可以接收到您的讯息。” 这手环既是对参赛选手的一种监控,也是对参赛选手的一种保护。 戚善爽快地接过,给自己戴上。 手环一到了她的手腕上,就自动缩小为合适的尺寸,戚善看着这在地球上还从没见过的新技术,又忍不住露出了惊奇的神色。不仅如此,她还伸出右手仔细看了看那手环,并且试探着触摸了一下。 是很柔软又有韧性的材料。戚善在地球上从未见过。 约翰逊先生笑眯眯看她半晌,等到她放下了右手,这才继续开口。 “按理说您可以在城堡里选择一个您喜欢的风格的房间,”约翰逊先生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语气遗憾:“只是凯莎城堡为参赛选手们准备房间数量是有限的。由于您是最晚到达的人,所以您并没有可以挑选的余地了。” 他安抚戚善:“不过每个房间都各有特色,您居住的房间或许只是不符合其他选手的预期。您如果对这个房间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为您紧急改造。” 戚善比较随遇而安,对于居住的地方要求并不十分高。 她不好意思地笑:“只要没有蟑螂和老鼠,我应该都没问题。” 她胆子小,在家里遇到蟑螂和老鼠,都是大声呼唤戚爸爸来解决的。 约翰逊忍俊不禁:“您放心,埃尔星球没有这些您不喜爱的小动物。” 他领着戚善在门口参观了一圈其他参赛选手的房间,然后带着她朝顶楼走去:“这是蕊妮小姐住的森林系房间,她所在的克拉星植被很多,那里的人都爱吃蔬菜沙拉……这里是艾玛小姐住的天空堡风格房间,她们星球的人据说都住在高空之上,于是我们就用技术模拟出了高空幻景……这位是鲛人星的芭芭拉小姐,听说你们已经认识了?” -- 第100页 戚善站在门口,和屋内趴在泳池边的芭芭拉对视,冲她开心一笑。 她友好的挥了挥小手,和芭芭拉打招呼。芭芭拉向后捋了一下被水打湿的红发,也伸出手,别扭地和戚善挥了挥。 仿佛察觉到自己也变傻了,她很快又把自己埋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戚善和约翰逊说:“嗯,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我觉得芭芭拉是很可爱的女孩子。” 在水中的芭芭拉听到“可爱的女孩子”这种说法,脸都要憋绿了。 她用鱼尾狠狠拍打水波,心想:地球人果真不可小觑! 戚善所居住的房间位于顶楼,虽然没有其他参赛选手那样风格鲜明别有特色,但装饰清新、面积极大,家具设施一应俱全,戚善不能更满意。 “听说您喜欢星际风景?” 约翰逊先生在墙壁上的一处小屏幕上摁了按钮,这房间顿时就暗了下来。下一秒,星辰大海在戚善面前展开,戚善看着从自己面前溜走的流星,眼中满是惊喜。 顷刻间她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中,有星辰在遥远的地方闪烁,她低头看向下方,看到了波澜壮阔的超新星遗迹。 约翰逊眉眼弯起,看戚善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踩了踩那超新星,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他声音更加温柔:“如果您还想要其他风格,可以自行在屏幕上更换。” 有行星公转到她面前,戚善毫不畏惧,直直撞上去。 下一刻,那逼真的行星就从她身子里穿过,接着按着既定的轨道转动着离开。 戚善失落:“……是假的吗?” “不完全是。” 约翰逊声音柔和:“您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宇宙某一个角落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流星是真的,超新星遗迹是真的,公转的行星也是真的。” 他说:“某个方面来说,在这个房间里,您与宇宙的距离是零。” 管家大人开玩笑:“这可比在飞船里观赏还有意思,您说是不是?” 见戚善开心新奇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约翰逊笑:“看样子您对这个房间很满意。” 他温声提醒:“明天晚上是比赛发布晚会,下午就会有造型师来为您和其他选手化妆打扮。也请您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才能以更好的状态面对。” 约翰逊冲戚善眨眨眼:“友情提醒,明天发布会有一个很大的惊喜哦。” 戚善于是表示自己会听从意见,早点休息,然后送走了事务繁忙的管家大人。 虽然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地球,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星球、还见到了很多陌生的人,但戚善一向心大,这一晚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还赖床了,等她起床,造型师们都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真是历年来最矮的参赛选手了。” 造型师拿着裙子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虽然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来自地球的这位选手身高远低于平均水准,但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个远低于倒是是有多低。 “也是历年来脸最肥的。” 化妆师拿着化妆品对着戚善的脸发呆半晌,也加了一句话。 说实话,自从他从业以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一张脸:五官是精致的,就是脸过于肉感了。他拿着刷子站在戚善面前半晌,思考了半天到底要打多少阴影,最后还是丧气地放下了修容粉,拿起了眼影盒。 “……可是看久了好像还挺顺眼的。” 化妆师自暴自弃:“这种脸我只在两个地方见过——历史书,以及部分地球人身上。” 按理说参加这种星际比赛,每个星球都会挑选出和主流审美贴合的女性,大概也只有奇奇怪怪的地球人才会选出这种各方面都很“新鲜”的女孩。 好歹也是为星际选美大赛工作的化妆师和造型师,两位虽然吐槽,但还是很快帮助戚善完成了造型。 等戚善再次站起来的时候,化妆师不由心情复杂。 “……我觉得我好像有些理解地球人的审美了。” 戚善抬眸朝他看来,那水眸清澈见底,无声询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化妆师心情就更奇怪了。 他默默拿出手机,决定跟随本心:“反正我们星球的人没有进入预选赛,看在合眼缘的份上,我给你投一票吧。” 戚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能得到别人的支持也是件足以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感激:“谢谢你的支持。” 做造型也是很花费时间的一件事。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转眼间天色渐暗,发布会快要开始,已经有人来提醒戚善该下楼了。 戚善推开门走出的时候,正巧隔壁房间也被打开,一位金发碧眸的美人从里面走出。她身材高挑纤细,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皮肤白皙到几近透明,被人簇拥在中间。 见到戚善,她也只是一瞥而过,并不停留,虽神色平淡,但态度却高傲至极。 等戚善和芭芭拉在楼下见面后,才知道这位金发美人正是预选赛的第一名、也是星际联盟委员会主席大人艾伯特·威尔姆斯的胞妹爱丽莎·威尔姆斯小姐。 “拽什么拽,要不是她是威尔姆斯家族的人,怎么可能得到第一名?” 芭芭拉撇嘴,和戚善说:“你知道为什么你那个房间没人选吗?”她冷笑一声,“大家都心高气傲,谁愿意去当她的邻居,看她摆脸色?” -- 第101页 戚善对爱丽莎小姐印象却很好。 “她是艾伯特大人的妹妹,人应该也很好。”戚善是主席大人的小粉丝,因此爱屋及乌:“爱丽莎小姐可能是面冷心热。” 对于戚善的话,芭芭拉只是嗤笑一声。 她不想和戚善聊太多爱丽莎的事情,于是转移话题,开始点评戚善今天的打扮:“你今天造型不错。”她想了一会儿,才中肯地说出具体的评价:“独树一帜,很吸引人。” 这可不是? 在满场都是大长腿性感美人的情况下,穿着白色裙子、长发披散、头戴花冠的戚善真是鲜明得与众不同。 芭芭拉说:“今晚开始,星网就会对比赛进行二十四小时直播了,我觉得你一定很显眼。” 事实上托预选赛第二这个名次,戚善已经在星网上有了不低的知名度。 只不过大家提起她来并不会夸她好看,说得更多的评价是:非主流长相、稚嫩、毫无吸引力。当然也有人不评价戚善,而是说地球人奇怪。 戚善格外坦荡:“大家本来就没指望我赢。” 她想得开:“早点结束我还能早点回去准备考试呢。” 两人正聊着,突然间全场就安静下来。 戚善听到旁边有人压低声音,激动:“艾伯特大人居然也来了!” ——难不成这就是约翰逊先生说的惊喜吗? 戚善想到以往一向只能从星网上看到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有些脑袋空白,握着玻璃杯的手都有些出汗。 害怕等会儿会一时兴奋握不住杯子,她赶紧把玻璃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和其他人一样满怀期待地朝城堡外看去。 夜幕降临,天色昏沉,只见一艘又一艘飞船从天边飞来,降落在城堡前的草地上。 同一般的飞船的银色外表不同,这几十艘飞船是由最新的黑金材料制成,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金属质感,却并不显得沉重,反而轻盈又便捷。 星际统一语早在两百年前就被纳入教材,为各国人民所必须掌握的语言,因此戚善很轻易地认出了这些飞船上的星际统一文字。 ——星际联盟委员会专属。 有几十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卫队成员从飞船下来,沉默站立两旁。 这些人无不面容俊美、身材高大,袖章上的等级显示出他们在星际联盟军中官职不低。而现在,这些人却成两排站立,态度恭谨地站立在一艘黑金飞船前,无声守护飞船中那人。 现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朝那飞船看去。 戚善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万众瞩目中,飞船门缓缓打开。 面目俊美的男人穿着做工精良的黑色西装,从飞船上走下。面对着所有人或激动或兴奋的目光,他只轻轻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朝在场的所有人微微颔首,露出那种官方的、温和的、又疏离的微笑来。 戚善远远看着,一瞬间突然觉得他像是隔着几十个银河系的星辰:遥不可及,却又照亮夜空。 她从不知道有人的眼眸可以像他一样,温暖又冷淡,好像装得了这星辰大海,却又容不下一个人存在其中。 “晚上好,各位先生女士们。” 一片寂静中,男人扬起唇角。 “很荣幸在今晚与大家相遇。” 但其实能遇到他这样的人,才是在场所有人最大的幸运。 第51章 星际选美大赛 戚善之所以会成为主席大人的粉丝,这一切还得从两百年前说起。 两百年前,星际联盟拓荒军来到了银河系,发现了一颗具有生命物种存在的星球。在对这颗星球进行了初步的调查后,拓荒军长官威尔逊上校得出结论:三等文明、科技落后,地球上虽然有类人生命,可是其现有的技术水平还不足以进入星际联盟,获得联盟的庇护。 威尔逊上校写下调查报告,就在要发送报告回星际联盟委员会总部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拓荒军朝地球发出的探测能量波动,居然被地球人捕捉了。 在拓荒军惊疑不定的时候,地球上北美大陆的某一处高楼里却爆发了热烈的讨论。 熬了几天夜的科学家们聚在一起,眼下青黑,眼神却狂热。 “没有认错!这能量波绝对是高等科技才能发射出来的!” “我们之前从未在宇宙中探测到这种波动。” “这波动是有规律的,据已经探测到的几道轨迹来看,它是有目的性地被发送到了各国首都,这显然是高等文明才能做出的探测。” “这是外星文明!有生命体在向地球打招呼了!” 地球探寻外星文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真到了外星文明要到来的时候,却有些犯怵了。 到底该不该回应呢? 毕竟早有已逝的物理学家警示过:千万不要接触外星人。外星文明不一定是友好的,他们来地球的原因,也可能是侵略和抢夺。 在这历史性的一刻,就在科学家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意见的时候,首席科学家已经输入一连串数字,摁下按钮点击发送。 面对着其他人的目光,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神色平静地像一点不知道自己做了多疯狂的事情。 “一辈子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呢?” 他说:“我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的后果。” -- 第102页 地球的未来,他一人怎么承担得起? 首席科学家很快被关押,可是他造成的结果,却需要全地球去面对。 那段时间全球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知道等待这个星球的是希望的曙光,还是绝望的毁灭。 在这全球危难的时刻,全球外星文明交流委员会很快建立,各国的精英们齐聚一堂,考虑如何帮助地球渡过难关。 让大家庆幸的是,这次来探测信息的外星文明显然没有很多坏心思。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过后,在某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拓荒军一号飞船就降落在了联合国总部前面。全球直播中,所有人都看到那银色的飞船缓缓打开门,走出几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来。 为首的男人身高约有一米九五,站在联合国秘书长面前就像个巨人。他摘下帽子,放在身前,像是行了个礼节。 “拓荒军上校肯亚·威尔逊在此代表星际联盟人民,向地球人民问好。” 这一句话,彻底打开了地球的星际时代。 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关注自身这个蔚蓝星球的地球人民,第一次知道了广袤银河中,居然还存在着这么多生命物种,并且这些生命物种还组成了一个高度组织性的星际联盟,被统一管理。 联合国会议很快召开,并且迅速通过了星际文明001法案,地球很快向星际联盟委员会递交了加入联盟申请书。 按理来说,地球目前的科技状况并没有达到加入星际联盟的及格线,可是在星际联盟已经被地球文明探测到的情况下,一切又另当别论。 到底是要放弃地球,还是将地球纳入星际联盟的管辖范围内,在星网和星际联盟委员会内引起了热烈讨论。 大多数人反对地球加入星际联盟,理由是地球人口众多、技术落后,一旦加入联盟,必然会得到联盟的大力援助。而联盟的物资,又是由联盟所有成员星球提供。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球的加入对其他星球、甚至整个星际联盟来说并无太多好处,反而是一种拖累。 很多反对派认为,,地球加入星际联盟,从很长一段时间内来看,是一件低效率、没有回报的事情。 当然赞成的人也不少。 人口多是劣势也是优势,数据证明,地球人的发展速度非常快,发展潜力十分可观。并且撇开科学技术,地球的文化娱乐发展远远超过了星际联盟的平均水准,其多样的艺术文娱形式传入星网后引起轩然大波。 地球人的创造性的确震撼了不少星际人民,这些人也成了支持地球加入星际联盟的派系中的中流砥柱。 反对派和支持派吵个不停,星际联盟委员会于是绝对采用投票形式来决定地球的去留。 投票那天,地球全球人民都窝在家中,看着电视直播的投票大会,心情紧张:见识到了更高等的文明和更广阔的世界,所有人都希望地球能加入星际联盟,获得更好发展。 反对派和支持派在委员会内的人数几乎五五开。联盟委员会的一百名代表各自抒发意见,然后投下自己的意见票。 这一百名代表投票结束,全星网哗然。 反对票五十票,支持票五十票。 竟然打平了!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主席艾伯特·威尔姆斯。 这一刻,他手中的这张票将会成为让天平倾倒的最后一个砝码。地球能否加入星际联盟,全在他一念之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走上台。 “宇宙浩渺无垠,在座的大家一定都知道茫茫宇宙要诞生一个文明有多艰难。” 刚上任不久的年轻主席站在会议厅中央,环视台下的各异人群,一字一句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地球文明虽然目前只隶属于三等文明范畴,可是各位别忘了,地球文明的发展史不过才只有几千年。这种发展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星际联盟成员星球的平均水平,足可见地球人类的发展潜力之大。” 星网公正地记录下这位年轻主席的一言一行。 威尔姆斯家族公认的美貌基因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面对着镜头,男人嘴唇轻抿,高大的身体前倾,向全星际人民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来,他碧绿的眼眸柔和下来,这碧色纯粹又深沉,一如他人,温柔又坚定。 “我以艾伯特·威尔姆斯之名宣誓,我此生永远忠于星际万千人民、捍卫联盟利益,直至生命结束。关于地球问题,我的选择是——” 那右手苍白,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然后在全星际人民的目光下,缓缓按下了主席台右手边的绿色按钮。 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声音顺着星网传遍宇宙,通过电视和广播传到了每个地球人的耳边。 “我在此宣布,即日起,地球将成为联盟第五千零七十二号成员星球,与其他星球享有同等权利与义务。望地球加入星际联盟后,能够与其他文明共同捍卫联盟尊严、探索宇宙奥秘,互助进步。” 男人沉声:“生命不息,文明不止。望所有成员星球摒弃偏见,遵循联盟创立的初衷,共同发展,更进一步。” 两百年后的历史课上,戚善看到这段录像,还是会忍不住同那时候所有的地球同胞一样对艾伯特主席肃然起敬。 历史老师在上面慷慨激昂:“艾伯特·威尔姆斯是星际联盟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主席!地球人民都应该感恩他的明智!就是因为他关键的一票,地球才能够迎来新时代,获得联盟在科技方面的支持,发展飞速。没有艾伯特大人,就没有今天蓬勃发展的地球!” -- 第103页 戚善趴在桌子上,看着屏幕里男人将属于地球的旗帜插在银河地图上,哪怕只是侧脸也英俊迷人。 她看了好久,还是没忍住低声感慨:“真是太帅了……” 那个时候的戚善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亲眼见到主席大人,并且还能够距离他那么近。 所有的比赛人员站在一起,面对镜头。艾伯特作为主席,又是本届比赛的赞助者,理所当然地站在了中间,他的左边是预选赛的第一名爱丽莎小姐,右边就是第二名戚善了。 男神就在身边,戚善的小心脏激动得砰砰跳。 在这一刻,她发自肺腑地感激身后的七十亿地球同胞将她顶到了预选赛第二的位置,给了她此刻站在主席大人身边的机会。 摄影师在前面提醒大家摆好姿势,做好准备。 戚善在艾伯特旁边,连他肩膀都不到,想到往日只能从星际影像中看到的人此刻就在一边,她难免脑袋有些空白,思考都有些困难。 摄影师倒数到一的时候,她一时昏了脑袋,下意识地摆出了自己以前出去旅游的经典姿势,竟然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笑得一脸僵硬。 摄影师看着照片中一排人齐齐露出仪式化的微笑,只有这位来自地球的选手与众不同,格外扎眼又不合群。 他委婉地提出意见:“戚小姐,你这个动作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戚善意识到自己出糗了,想到现在直播还没开启,又是羞愧又是庆幸。 因为摄影师的点名,所有选手的目光都落在了戚善的身上,一旁的艾伯特也一脸兴味地看了过来。 戚善红了脸,磕磕绊绊解释:“在我们地球上,一位伟人创造了这个手势,并说这个手势代表的是胜利及和平的含义……” 胜利的含义? 其他选手若有所思。 戚善道歉:“再来一遍吧,我这回不会耽误大家了!” 摄影师很快又按下快门。 可是他很快陷入沉默。 戚善这一回双手放在身旁,露出微笑,表现非常好。倒是很多选手现学现卖,伸出了剪刀手,比了个很奇怪的姿势。 就连主席艾伯特大人都难得调皮了一次,伸出双手放在身前,比了两个V字,唇角扬起,眼中满是笑意。 这届比赛怎么了?为什么画风这么奇怪? 摄影师只能叹了口气:“我们再来一次?” 这回大家都正正经经摆了姿势拍好了照片,摄影师终于松了口气。 艾伯特事务繁忙,今晚来到埃尔星球已经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他只与在场的几位制作人和媒体人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城堡。戚善鼓起勇气,在对方就快要上飞船的时候跑了出来,喊住了对方。 “艾伯特大人!” 她拎着裙摆小跑而来,站在疑惑回首的艾伯特面前,因跑得太急难免有些呼吸急促。戚善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直视对方碧绿的眼眸。 那眼眸澄澈又明亮,倒映出她局促的模样。 “我……我只是想告诉您,所有的地球人民都很感谢您当初那关键的一票。” 戚善脸蛋红通通的,虽然有些紧张和羞涩,但她还是努力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在我心中,您是最好的主席,谁也比不上、谁也不能取代。” 艾伯特被逗笑了。 以他所在的克莱星人的平均寿命来看,他如今正值青年,可是若是以地球人的寿命来看,他的年龄足以被眼前的小姑娘尊敬地奉为长辈。 她实在太过稚嫩,稚嫩到还不能很好地隐藏好自己的爱慕,以至于让他一眼就能看出。 “你还年轻,戚小姐。” 艾伯特眼眸温柔,他抬手示意身后的护卫队退后,继而低头回视戚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多种可能。你要知道,谁也比不上、谁也不能取代这种话,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 年纪轻的人没有见过太多风景,容易很着急地就要说出许多证明的话来。 殊不知,人生漫漫,多的是你没来得及见过的风景、没来得及遇到的人。 她长得实在可爱,艾伯特想要去捏她两颊的肉,到底还是觉得不妥,克制住了这冲动。 不忍心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块莹莹发光的白色鹅卵石,递给了戚善。见她受宠若惊地受过,艾伯特弯了眉眼,笑:“这是克莱星球特有的月光鹅卵石,传闻可以带来好运。” 他收回手,看戚善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鹅卵石,眼神更柔和:“希望这鹅卵石能够让您在这场比赛中有所收获。”他轻笑一声,“不知为何,虽然才初次见面,但我对您很有信心,也希望戚小姐能够坚持本心、勇往直前。” 艾伯特说完后,朝戚善微笑颔首,然后大步走上那联盟委员会专属的飞船。 戚善抬头,就见他站在飞船门口,朝她含笑挥手。 她刚抬起胳膊想要回应,就见那飞船的门合拢,很快消失在天际。 戚善留在原地,把那发着光的鹅卵石捧在手心,想到这石头不久前还待在主席大人的制服口袋中,烧得耳朵都红了。 半晌,她才悄悄瘪嘴,有些不服气地轻声嘀咕:“不年轻了……都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 -- 第104页 她不是听不出他的婉拒,只是见识过他这样的人后,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喜欢上别人啊? 第52章 星际选美比赛 戚善回到凯莎城堡的时候,就见到了倚在门口的爱丽莎。 “又是一个艾伯特的爱慕者?” 爱丽莎双手环胸,上下打量戚善,嗤笑:“长相不合格,又出身低等文明,真不知道你怎么有胆量肖想星际联盟委员会的主席?” 她嘲讽:“威尔姆斯家族绝对不会接受一个像你这样的主母。” “我的确仰慕艾伯特大人。” 戚善把鹅卵石收好,认真地看着爱丽莎:“但我并没有一定要成为艾伯特大人的妻子,他平安喜乐我就十分满足了。至于你说的长相出身……首先,我并不认为我和地球文明有您说的那么差劲;其次,在我看来,艾伯特先生并不是肤浅的只看长相和出身的人。” 这肤浅二字被爱丽莎视为戚善的挑衅。 她冷笑一声,嘲讽:“这种会发光的鹅卵石在克莱星球随处可见,就像是沙滩上的沙子一样遍地都是,纵然有着可笑的好运传说,但这不能掩盖一个事实——” 爱丽莎瞪了戚善一眼:“它毫无价值。” 她说:“艾伯特不过在哄骗你。” 戚善并没有被激怒。 “艾伯特大人没有这么无聊。”她直视爱丽莎,“更何况,哪怕是普普通通的鹅卵石,一旦经过了艾伯特大人的手,也就成了无价之宝。” 尤其这鹅卵石不仅经了他的手,还曾被他随身携带,价值就更不寻常。 爱丽莎还要说话,就听约翰逊先生的话语响起。 约翰逊先生已经送走了客人们,此时正站在城堡的楼梯之上,双手轻拍:“各位小姐们,接下来我会告知各位第一轮比赛的内容,请各位悉心聆听。” 戚善和爱丽莎便停止交谈,一齐朝约翰逊先生看去。 “第一轮比赛会在明晚六点准时开始,每位小姐都有十分钟的个人展示时间,服装及展示内容由各位小姐自行决定。” 约翰逊微笑:“当然,若是各位小姐需要帮助,尽可向我提出要求。无论是服装还是造型师化妆师,我们都会为各位及时准备好。” 他最后说:“本轮比赛将会有五十人被淘汰,希望各位发挥稳定、一切顺利。” 星际选美大赛举办了这么多届,每一届第一轮都是相同的比赛内容和规则,在场的所有人在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功课,因此并不意外。 “明天的比赛可不是全网投票了。” 爱丽莎瞥了一眼一旁的戚善,轻哼:“哪怕地球有七百亿人口,也无法挽救你被淘汰的命运了。” 不仅爱丽莎这么想,戚善身后的七十亿同胞们也这么认为。 不过大家都很乐观,戚善当了预选赛的第二名已经为地球吸引了不少视线,接下来的比赛她若能留下来当然是好事,淘汰了也没人会责怪她。 戚善很轻松。 她被讽刺了也不生气,还友好地说:“爱丽莎,我们一起上楼吧。” 谁准她这么亲密地叫她的名字了?! 爱丽莎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又郁闷又憋屈。她瞪了戚善一眼,生气:“不准叫我爱丽莎!还有,谁要和你一起上楼?!” “我们住同一层,是邻居。” 戚善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她叹了口气:“邻居要互相照顾。” 这个地球人在说什么?她的年龄当她的奶奶都够了! 爱丽莎气急,甩手率先上楼。她走得又快又急,戚善追不上,干脆放弃跟上,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上楼了。 拐角处遇到约翰逊先生,他向她颔首微笑:“希望戚小姐明天顺利晋级。” 戚善害羞笑:“谢谢您的祝福。” 星际选美大赛的每一届第一轮比赛内容都相同,因此这就成了每一位选手唯一可以提前做准备的比赛环节。 戚善来参赛之前,星际地球文化传播协会来特意会集全球各界专家,召开了秘密会议。 会议主题是:如何在十分钟内最大程度地宣扬地球文化。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已经不是戚善一个人的比赛,而是七十亿人的奋斗! 会议结束后,戚善拿着写满了表演内容的纸,有些犹豫:“……真的要这样吗?” 她委婉:“……星际人民真的能接受这种表演吗?” “戚小姐,您放心。” 星际地球文化传播协会会长沉着淡定:“虽然表演内容可能并不完美,但这是我们为您量身定做而成。更何况,请您牢记我们的参赛目标:比赛第二,文化输出第一。” 戚善跟着念了一遍这目标宗旨,还是愁眉苦脸地跟着老师去训练了。 因为比赛内容早已确定,戚善这一晚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后就很快爬上了床。她不认床,也不替明天的比赛烦心,于是很快进入睡眠。 与此同时,星网上的星际选美大赛频道就在此刻开启,下一刻,等待已久的大批星网网民一拥而入。 “比赛提前开始了吗?” “这是新的比赛播放形式吗?二十四小时直播是什么?” “听说组委会参考了地球的综艺……并且还做了点改变。” “地球人真是有意思。” -- 第105页 “我听说选手们还不知道今年的比赛播放形式?” “是的……据说所有人都被切断了与星网的联系。” 以往的比赛都是现场直播,选手们私下的表现星际人民无从得知。但随着最近几届星际选美大赛收视率的下滑,组委会讨论过后,还是决定做出新改变。 一向在星际以文娱见长的地球文化,很快成为了组委会的学习对象。在参考了多个地球火爆综艺后,组委会决定今年增加星网直播频道,二十四小时直播凯莎城堡选手状况。 随着镜头在一个个房间内移动,不同参赛选手的动态都被如实播放在了星网上。 克拉星球的蕊妮小姐一边吃着沙拉一边背诵明天的演讲稿;鲛人星座的芭芭拉小姐正在水中畅游,红色长发在水中蜿蜒出美丽的弧度;夺冠热门选手、克莱星球的爱丽莎小姐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高级机甲书籍。 网友们纷纷感慨今年选手们颜值出众,今年的比赛看起来将会非常精彩。有不少人已经在弹幕里纷纷预言哪位选手能夺冠了,当然,呼声最高的还是爱丽莎小姐。 直到镜头一转,来到了爱丽莎小姐的隔壁房间内。 等到看清屋内的景象,刚才还热闹讨论的星网网友们顿时陷入了沉默。 只见被设置成宇宙一角的房间内,有一团什么东西四仰八叉地睡死在床上。等到镜头拉近,大家才认出那分明是预选赛爆冷门夺得第二的地球选手戚善。 不得不说,到目前为止,她是唯一一位这个点就早早睡着的选手。 这位资料上显示才十八岁的女孩侧着身,肉肉的脸颊贴着枕头,睡得香甜可人。寂静宇宙在她周身无声地绚烂变幻,而她一手攥着被角,一手松松握拳抵在胸前,嘴唇微张,两颊都泛上淡淡的粉色。 有流星从她面前闪过,她恍然不觉。 “这个脸真的肉。” “未进化完全的基因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儿童大赛还是选美大赛?” “……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可爱?” “我也是……突然很想捏一捏她的脸。” 星网支持实名认证,在星网上发布弹幕,文字前都会标记该弹幕发言人所属星球的图案。在这讨论声中,突然一大批前缀是蔚蓝小球的弹幕冲了出来。 “胖达!睡衣是胖达!我们华国的国宝!” “虽然我承认胖达很可爱,但是为什么不穿我们澳呆的考拉?” “谁能给我一下埃尔星座的坐标?我家卖睡衣的,我要赞助球花的睡衣。” “戚善往前冲,球民永相随!” 和其他的选手一样,戚善不知道星网正在直播,并且她昨晚颇有些傻气的睡姿也已经被诸多网友看见了。 她睡得早,起得也不晚,完美诠释了许多地球年轻人的假日常态。 约翰逊先生传来讯息,让她下楼和其他人共进午餐,然后一齐前往今晚的比赛场地。 戚善于是急急忙忙起身跑进卫生间洗漱,在卫生间换了一件连衣裙就下了楼。对于这些涉及选手隐私的画面,星网当然不会播出。 客厅的长桌一件做了许多人。 芭芭拉给戚善留了位置,戚善就感激地冲她一笑,坐在了她身边。 芭芭拉问:“你昨晚失眠了?这么晚起床?” “没有失眠……” 戚善羞愧难当:“只要不上学,我就起得晚。”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见所有的选手都拿着刀叉,小口吃着面前的餐食,彬彬有礼,举止文雅。戚善虽然有些饿,见此还是默默地减少了一口的分量,把面条放入嘴中。 在她出发前也受到了紧急的餐桌礼仪培训,此刻就幸运地用上了。 约翰逊先生走进来,问:“各位准备好了吗?前往参赛场地的飞船已经到来。” 所有人都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站了起来。 等到大家都出去,约翰逊看向仍然坐在位子上的戚善。 “戚小姐,您不一起出去吗?” “您可以先去外面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戚善严肃着一张小脸回答,等到约翰逊出了门,这客厅除了她再无一人,她立刻拿起了叉子,把盘中的面条卷了几卷,然后塞入嘴中。 于是,星网上的几亿在线网友就看到她鼓着两颊鼓鼓,活像一只小仓鼠,吃得认真又专注,一点不见刚才的优雅。 别说,这样子还怪可爱的。 时间紧迫,戚善艰难地咽下满嘴的面条,这才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她嘀咕:“得多吃点……晚上比赛饿了,要是肚子叫出声音来,那得多丢脸啊。” 仿佛把自己说服,她自顾自点头肯定了自己:“是的……我都是为了不丢地球人的脸。” 不少观看完全程的网友们陷入沉默:……怎么办,突然想投她。 第53章 星际选美大赛 第一轮比赛在离埃尔星不远的斯莱伊星球进行。 埃尔星是属于威尔姆斯家族的私人星球,斯莱伊星球却是星际赫赫有名的繁华星球,整个星球灯红酒绿、高楼林立,处处都是商业广场,来往的行人发色各异,个个衣着光鲜、神态慵懒。 戚善趴在飞船的玻璃上,看到了天空中显眼的星际选美大赛六个字。字体是显眼的粉红色,像是被印刻在天空中,闪闪发亮,极其有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 第106页 飞船最终降落在斯莱伊星球著名的瑞亚广场一侧。 瑞亚广场内早已搭建好了比赛的舞台,工作人员们正在检查各项设施,排演今晚的比赛流程。再过几个小时,这里将会坐满被挑选出来的来自不同星球的一千位大众评审,这些大众评审将会和三位专业评审一起决定各位选手在本场比赛的名次。 戚善下了飞船,就被芭芭拉扯着来到了后台,为今晚的初次登台做准备。 芭芭拉把戚善按在座位上,为她喊来了一位化妆师,口中嘲笑:“你得好好给自己打扮一下,毕竟这很有可能成为你在本次大赛唯一一次亮相的机会。” 戚善心平气和:“也算是来见过世面了。” 附加分也到手了,到时候回去好好准备一下高考,说不定还有可能冲击一下她向往了很久的首都大学呢。 化妆师问:“听约翰逊先生说,您本次比赛自带了服装?” 他说:“您可以先去换上衣服,然后再告诉我化怎样的妆容?” 戚善的确是自带了衣服过来。 地球星际文化传播协会为她本次比赛操碎了心,许多戚善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的品牌都特意上门,为戚善量身定做了许多衣服。这除了是对戚善的一种支持外,也算是一种品牌营销——如果营销成功的话,那可就是把全球业务拓展到星际业务了。 因此戚善来的时候行李箱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当然,身为华国人,她多带几件华国传统风格的衣服也很正常。 戚善换了衣服出来,休息室里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化妆师看着这从未见过的衣服风格,一时觉得自己遭遇到了从业以来的最大职业危机。他拿着化妆刷对着戚善的脸半天,还是不知道要怎样的妆容才能配得上这样的打扮。 幸好戚善体贴,她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张照片,把它递给了化妆师,然后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坐下。 她说:“你就照着这个样子化。” 化妆师犹疑:“……您确定?” 他犹犹豫豫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会不会太朴素了一点?” 可惜这委婉的劝告显然没被听从。 戚善点头,语气坚定:“就照这个样子化。” 既然选手自己都不在乎了,化妆师索性也放开了胆子,倒是真的按照戚善给的这张照片来给她化了。 至于成果—— 成果就是,比赛快要开始了,戚善站在一群参赛选手中间,周围的选手们总是忍不住向她报以各种复杂的目光。 有诧异,有不解,也有怜悯。 爱丽莎就是怜悯戚善的那些人之一。 她觉得戚善是自觉淘汰在即,已经自暴自弃了。 芭芭拉把戚善拉到一边,震惊:“你疯了?!” 戚善还是好声好气:“我没疯。你等会儿看我的展示内容就知道了。” 选美大赛请来了星际知名主持人琼斯小姐。她口才出众,擅长活跃气氛,此前主持过多档星际知名选秀比赛,行业经验丰富。 戚善站在后台,就听幕布前琼斯甜蜜的声音响起:“各位女士先生们,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来欢迎这一百位从预选赛脱颖而出的选手们!” 这是早已经定好的流程,选手们会一个个从幕布后鱼贯而出,然后走到台前,同观众们互动,接着回到舞台中央,按照顺序逐个介绍自己。 今天晚上,明显所有的选手们都精心打扮了。大家都穿上合身又美丽的衣裳,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身材,踩着高跟鞋走到台前,妆发完美,笑容优雅。 每一个选手走到台前,台下的观众席就会发出一阵惊叹,掌声雷动,欢呼不绝。正如网友们所说,今年的选手们的确比前几届要亮眼许多,不仅长相更加精致,就连气质也多样。 有蕊妮小姐这样清新脱俗的,有芭芭拉这样美艳绝伦的,有爱丽莎小姐这样清冷高贵的。 嗯,还有戚善这样……难以形容的。 大家看着这位来自地球的戚善小姐穿着一件宽大的粉红色袈裟,脚蹬一双白色布鞋,几乎是纯素颜地走到了台前,一时寂静无声。 在这种选美比赛里,别的选手都衣服贴身以显示自己的好身材,只有这有地球选手穿得宽松又奇怪。尤其她已经比寻常选手要矮了一个头了,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穿着没有一点跟的布鞋,台下的观众一时被震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戚善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此时站在舞台上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片,难免有些紧张。幸好她有舞台剧表演的经验,自言自语了几句都是白菜都是白菜后就成功迷惑自己,再次恢复了镇静。 纵然观众们没有反应,但她还是站在原地,对着镜头笑出了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紧接着转身离开。起初还匀速走着路,走了几步后就开始加速,最后更是差点小跑起来。 大家这才知道她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平静。 关于戚善的打扮,星网上正在观看直播的网友们议论纷纷。 “日常不懂地球人在想什么……”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这道具我从没见过。” “太矮了,太小了……太可爱了……” “今晚最期待地表演,没有之一。” 戚善站在芭芭拉身旁,小心观察四周。确定周围没有摄像机在拍自己,她才呼出一口气,右手给自己扇了扇风,低声:“虽然做了准备,但当着这么多人,果然还是有些紧张啊……” -- 第107页 本场比赛有三位专业评审,他们是熊希先生、艾伦先生和米娅小姐。 这三位评审在时尚界地位显赫,成为选美大赛的评审时众望所归。 选手们依次上台,评审们和琼斯小姐会对每一位选手提一些小问题,然后由选手进行个人展示。等到所有选手们展示结束,专业评审和大众评审都会对选手进行打分,以三七比例进行成绩总结。所有的选手展示结束后,所有的评分会一齐出来。 只有评分位于前五十的选手才可晋级下一轮。 戚善站在一边,看着其他选手们有的表演乐器,有的表演舞蹈,有的背诵诗歌,一个赛一个多才多艺,一个比一个优雅动人。 她想到自己的比赛内容,给自己暗暗打气,同时再次默念参赛目标:“比赛第二,文化输出第一……比赛第二,文化输出第一……” 终于轮到戚善上场了。 或许是一件习惯戚善的装扮了,台下这次竟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戚善在欢呼声中上场,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艾伦先生明显对戚善很敢兴趣。 他饶有兴致地看她:“戚善小姐,听说您是靠着您身后七十亿的地球同胞投票,才获得了预选赛的第二名,对此,您有什么感想?” 戚善拿着话筒,简短有力:“同一个星球,同一个梦想。” 这话一下子把艾伦先生哽住了。 旁边的熊希先生也提问:“众所周知,您的长相在选手中并不出众。那么,是什么信念支撑着您走到这个舞台上的呢?” 这道题我会答! 戚善脱口而出:“文化输——我指的是,让大家能够更了解地球文化。” 眼见评审们的问题越来越尖锐,琼斯小姐赶快打圆场。她笑:“那么接下来,让我们进入到戚善小姐的个人展示部分。” 说实话,大部分人对于戚善的表演是没有太多期待的。 毕竟前面已经见过了如此多的选手表演,难免有些审美疲劳;其次,戚善的外形并没有其他人吸睛,很多人都觉得从她今晚的打扮看,她已经明显做好了被淘汰的准备了。 可是这些人都没料到地球人民对于这场比赛的看重。 某种意义上,这比赛已经的确不是戚善一人参与的了。 全场灯光熄灭。 这是今晚比赛开始以来的第一次全场熄灯,观众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大家疑惑地交头接耳的时候,一束灯光突然打在了舞台左侧。 戚善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上。她头顶着一顶黑色尖帽,穿着非常具有学院气质的白色针织衫和格纹裤,披着黑色绣有暗纹的披风,双手有些艰难地抱着一本又厚又重的书籍,严肃着小脸,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开口。 “欢迎各位来到巫师城堡。” 左胸口的红色徽章闪闪发光,戚善一手抱着书本,一手把有些歪斜的巫师帽戴好,一本正经:“千万不要违反巫师法则,否则我就会来制裁你们。” 身后的城堡阴暗,一道闪电过后,巫师戚善消失不见。 “大家好,我是今天又被毒死了的白雪公主戚善。” 新光束打下来,穿着蓝色公主裙的戚善从水晶棺材里爬起来,她头戴着大红色的蝴蝶结头箍,一手搭在水晶棺材一侧,一手拿了一个大红苹果咬了一口,果肉塞了满嘴,于是戚善本就圆润的两颊就更鼓了起来。 她咽下果肉,重新躺回水晶棺材,自言自语:“我就躺一小会儿,大家别担心。像我这样的美貌傻公主,总会有王子才吻醒我的。” 白雪公主戚善也消失了,接下来又陆续来了神奇女侠戚善、霓虹公主殿下戚善、忠诚骑士戚善,每一束灯光亮起,就代表一个全新的戚善的出现。 当灯光最后一次照下的时候,大家就看到了穿着粉色袈裟坐在地上的戚善。 她两手握着钉耙,奋力起身。 “大家好,我是猪不戒戚善。”她挠了挠头,“我的哥哥八戒跟着圣僧去取经了,我在这里等他回家。爸爸妈妈都说,家里的好基因都跳过了哥哥,传到了我身上,所以我哥哥去当和尚了,我就来参加比赛了。” 戚善笑得腼腆又可爱:“希望大家支持我。” 这一刻,戚善的星网票数直线上升。 网友们纷纷表示:投投投妈妈我就是要投她! “地球人太拼了,别人是才艺表演,她这都是舞台剧了。” “全都是全息投影,事前拍好的吧?但真的很有新意,比以前的比赛好看多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票不值钱全都给你!!” “这都是什么角色啊,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有地球人科普一下吗?” “同上,突然对地球文化很感兴趣。” “地球人好可爱呜呜,小肉脸真的太有魅力了!为什么我们要把这么好的基因丢弃掉?” 正如网友所言,除了最后一个造型,其他的内容都是之前戚善在地球上拍好,接着传给赛方的。她这一举动并没有违反比赛规则,并且十分有新意,组委会看中了这节目的潜力,十分配合她,音响和投影画质都做到了最好。 这边戚善从台上下来就被芭芭拉扯住了脸。 见戚善一脸疑惑地抬头,鲛人若无其事收回手:“……嗯,刚才就想捏了。” -- 第108页 周围其他选手都蠢蠢欲动,只是碍于与戚善交流不多,这才没有上前。 很快所有选手都展示结束,大家一起站在了舞台上,等待最后的结果出来。 戚善想到自己快要被淘汰,突然有点怅然:“芭芭拉,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 她委屈:“星际旅行有点贵,我家不是很有钱,我买不起飞船票来见你。” 芭芭拉最受不了她这样有些小可怜的样子了。 “我给你买行了吧,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别扭地伸手,在戚善的头顶撸了一把,“更何况我现在对你还挺有信心的。” 她说出心里话:“我觉得你晋级绝对没问题。” 反正她看了戚善的个人展示就特别想给她投票。 戚善没把这话放心里。 她虽然有些伤心将要和芭芭拉分离,但是转而一想自己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离开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又平静了下来。 就在戚善琢磨着要从斯莱伊星球带点什么特产回去给爸妈同学老师的时候,琼斯小姐激动的声音把她唤回了现实。 “一轮比赛第三名是——来自地球的戚善小姐!” 戚善头脑一片空白,她愣愣抬头,就见琼斯小姐正站在她面前对她露出了笑:“是地球人民的支持,和戚善小姐本人的魅力,让她获得了这个奖!” 她大声:“恭喜戚善小姐!” 台下掌声雷动,光束打在戚善身上,她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这是做梦吗? 第一轮比赛已经结束,组委会给了所有成员休息的时间。这一晚上她们可以尽情在斯莱伊星球购物或娱乐,飞船明天中午才会带她们回到埃尔星球。 戚善被芭芭拉拉到酒吧里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 她再一次和芭芭拉确认:“……我居然留下来了?” 获得第二名的芭芭拉无奈一笑。她把点好的冰镇果汁贴上了戚善的右脸,不厌其烦地再次肯定:“是的,戚善,你留下来了!” 她说:“你票数非常高!要是艾伦先生也给了你票数,你就能超越我和爱丽莎,成为第一轮比赛的第一了。” 戚善被冻得一个机灵,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 她捧着果汁,咧嘴笑:“我……我得感谢地球星际文化传播协会会长……我真是没有眼光,居然质疑他的点子不好……我还得感谢想出这些点子的那些同胞。” 戚善发自内心:“没有他们的创意,我今天真的就要走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也是成功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芭芭拉看她:“嗯……你能从七十亿人中被选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被夸奖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戚善把脸再次贴上盛满果汁的玻璃杯,害羞地笑了。 芭芭拉刚喝了很多酒,于是站起身拍了拍戚善的头。 “好好坐在这里,不要离开。”她嘱咐,“我去洗手间一下。” 戚善乖乖点头。 等芭芭拉离开,她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小口喝着果汁。 斯莱伊星球娱乐产业发达,多的是各种类型的酒吧。芭芭拉带戚善来的自然是只喝酒听歌的清吧,按理来说是不会出太多幺蛾子的,可是耐不住有些人主动挑衅。 戚善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后领就被人抓住。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提了起来。 “让我看看这是谁?这不是今晚比赛的第三名——我们来自低等星球三级文明的地球人戚善小姐?” 蓝发男人恶意地把戚善提到了面前,俊美的脸上写满了恶意。 他冷笑:“艾伯特真是昏头,居然会让你们这样的臭虫爬进联盟。享受着联盟的补助,此刻还妄图挑战星际的审美,你们地球人真厉害啊。” 被人提着很不舒服。 戚善皱了皱眉,努力挣扎,还是被男人稳稳地拽在手中。 察觉到戚善的不适,男人恶意地笑了一声,把戚善又往上提了一提。见她眉头皱得更紧,他满意地笑开。 “不准……不准说地球……” 戚善脸涨的通红,是被气的。她瞪大眼睛,像是一头无助的困兽,虽然势单力薄但还是努力亮出自己的爪子。 “我们接受了补助,可联盟……联盟也从我们的文化中学习了不少。” 她伸腿要踹男人,被男人避开。 男人对戚善的话充耳不闻:“肮脏的臭虫就应该好好待在角落里,接受了援助就不要那么嚣张地站在太阳底下。呵,还有七十亿人口——” 他嗤笑:“真是蝗虫一般的种族。” 戚善气得想踹男人,当然没成功。 她手摸上旁边的酒瓶,愤怒:“道歉!向地球道歉!” 被人欺负,那人还辱骂她的星球和同胞,戚善急得眼睛都泛上泪花,无助又凶狠:“你不道歉,我会让你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给我道歉!!” 这么好的地球,这么可爱的同胞,才不是这种人可以侮辱的! 男人又把戚善提高,好整以暇地看她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他愉悦:“我不会道歉的,我为什么要道——” 有些分量的酒瓶被人狠狠砸到了左肩。 玻璃碎片飞溅,男人的笑逐渐僵硬,他不可置信地低头,就见自己的左肩膀已经开始流出了汩汩鲜血。 -- 第109页 下一刻,男人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左肩的剧痛。 周围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转头看了过来。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被男人提在空中,此时女孩眼角含泪,表情又恐惧又愤怒,右手正拿着一个碎了一半的酒瓶。 那酒瓶沾染了鲜血,酒水顺着破碎的瓶口往下滴。 滴答、滴答。 一片寂静,于是连这水滴声都格外明显。 男人表情狰狞,把戚善扔下,神态凶狠地向她靠近。 “臭虫——臭虫——这种臭虫,为什么还要来污染斯莱伊星球?” 他仇恨地看她:“一个低等种族,居然还敢对我动手——” 男人逐渐逼近,戚善心中害怕,已经被吓得满脸苍白,还是故作镇定。 就在她已经做好挨一顿揍的时候,让她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了。 “赫尔曼,你无礼了。” 戚善怔怔看着本该在办公务的艾伯特挡在她身前,对这蓝发男人淡淡道:“联盟法第三十二条要求我们尊重民族差异、反对文明歧视。” 戚善看不到艾伯特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赫尔曼,你违法了。” 赫尔曼虽然还是不想放过戚善,只是艾伯特摆明要护着这个低等星球来的小女孩,他到底不好和他直接对着干。 于是他只能咬牙:“艾伯特,这次就算了。我劝你下次不要多管闲事。” 说完瞪了戚善一眼,大步离开。 戚善仰头,就见艾伯特转身,面对她。 他仍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面容英俊,安静看她。 戚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您……您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斯莱伊星球的毒品走私问题严重,今晚艾伯特也是被人约到了这里,谈论这些不能被摆上台面的问题。 只是他没想到会看到戚善。 更没想到会看到这个女孩被人欺负。 戚善就见艾伯特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男人揉了揉眉尖,还是朝她伸出右手,无奈一笑。 “戚小姐,您还站得起来吗?” 他的绿眸沉静又温暖,有些纵容地看着她。 戚善看他伸出的右手。那手白皙修长,却并不显文弱,反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 她突然想起,在那遥远的两百年前,也是这手按下了支持按钮,给了她的星球、她的同胞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戚善其实没觉得身体有太多的疼痛,只是有些轻微的擦伤。 但这一刻,她还是把自己的右手搭了上去。 戚善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嗯,受了点伤……需要您亲手扶起来。” 第54章 星际选美大赛 艾伯特第一次听到戚善这个名字,是在和尼尔上将共进午餐的时候。 “恭喜令妹获得了预选赛的第一名。” 尼尔上将微笑着向他祝贺:“威尔姆斯家族的优秀基因星际皆知,因此虽然地球人占据了人口投票优势,但令妹还是斩获了预选赛的第一,这实在是众望所归。” 爱丽莎相貌出众,又有威尔姆斯家族的声名相助,她夺得第一在艾伯特的预料之内。 不过—— “地球?” 艾伯特挑眉:“这次的比赛出了什么关于这个星球的新鲜事吗?” 他于两百年前竞选成功,成为星际联盟委员会的主席,经手的第一份重大文件就是地球的加入联盟申请协议。又因为当初他投出了那关键的一票,让这颗蔚蓝星球成为了星际联盟的一份子,艾伯特难免对会这个星球和这个民族多增加几分关注。 “您不知道吗?星网上早已经吵翻天了。” 尼尔上将诧异,和他解释:“我们都知道,地球的人口数量在联盟排名第一,而预选赛比拼的就是每位选手的星网投票数……谁也没想到,有着这么大人口基数的星球居然会在一件事情上表现得如此团结。” “是的,您可能猜到了……大多数的地球人都把票投给了本星球的这位选手,让那个还在读书的小姑娘一下子成为了预选赛的第二名,只与您的妹妹相差一票。” 尼尔先生又好笑又无奈:“这种因为人口优势而票选出来的结果,如今引发了星网对于预选赛投票机制的质疑,这些日子组委会的人没少为此事焦头烂额。” 秘书从星网上调出这位地球选手的参赛照和个人资料,放在艾伯特面前。 他低头,紧接着一愣,心中大概明白了其他星球的人愤懑不平的原因。 照片上,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黑色的发色和瞳色不符合星际审美,但在女孩身上却异常和谐。 艾伯特的视线由女孩过于圆润的双颊滑落到女孩嘴角浅浅的梨涡,虽然知道地球人在基因进化方面要晚星际平均水平许多,此刻还是不由有些惊奇。 婴儿肥,小梨涡,甚至这瞳色发色,全都是已经消失许久的基因特征。 “戚善……” 艾伯特轻念出女孩的名字。 脸似乎很软。 这便是艾伯特对于戚善起初最深刻的印象。 后来在发布会上,艾伯特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戚善。 她和他想象得一样,又好像有些区别。月色下穿着长裙的女孩鼓起勇气喊住了他,真诚地和他道谢,眼眸中是藏不住的羞涩与欢喜。 -- 第110页 艾伯特看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后辈,宠溺又温柔。 在他眼中,戚善很稚嫩,但是也很可爱。 她的眼眸比星际最珍贵的宝石还要迷人,艾伯特一向是个冷静的人,那一天却不知怎的从口袋中拿出了随身携带了许多年的月光鹅卵石,递给了她。 这鹅卵石是他幼时从克莱星球的沙滩旁精心挑选而出,陪伴了他不知多少岁月,他一向笃信这鹅卵石的好运传言,因此一直从未离身。 爱丽莎嘲笑过他:“谁敢信我们英明神武的主席大人居然还有一颗童心?” 艾伯特反问她:“有童心不是好事吗?” 事实上,在送出鹅卵石的一瞬间,艾伯特自己也有些惊讶。 这鹅卵石算得上对他有些不一样的意义,可是他却直接赠送给了她,事后想起竟也没有半分后悔。 看着女孩惊喜地把这鹅卵石捧在手心,艾伯特释然。 ——善良又纯粹的女孩,值得他给出自己的祝福。 但艾伯特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再次见到了戚善,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和意想不到的地点。 今晚,他见到了和以往不太一样的戚善。 “道歉!向地球道歉!” 女孩无助又熟悉的声音引起了艾伯特的注意。 他很抱歉地向对面的西斯先生做了暂停的手势,接着向一楼看去,就见到了强忍着泪水,明明害怕得要死还是努力装出凶狠样子的戚善。握着破碎酒瓶的手还在颤抖,她却强撑着对赫尔曼怒目而视。 你见过被狮子追赶到死角的绵羊吗? 艾伯特今晚见到了。 绵羊又白嫩又弱小,已经被逼到了绝境,仍然不肯低头,甚至还妄想用那细细的小角来恐吓已经张开獠牙的狮子。 理智告诉艾伯特不该出面。 他此次是秘密出行,和西斯先生聊得又是些不能公之于众的地下物品,这酒吧虽然人不多,但他一旦出面,依然存在着暴露身份的危险。 只是,这是一只他想要保护的绵羊。 眼见赫尔曼正向戚善逐渐逼近,艾伯特终于忍不住站起了身。 “十分抱歉。” 艾伯特起身,朝着满脸疑惑的西斯先生颔首,沉声:“我现在有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请您稍等片刻。” 西斯先生看他,眼底满是探究。 他问:“有多紧急?” 艾伯特停顿一秒,回他:“如果不去做,我想我会抱憾终身。” 抱憾终身? 这可真是一件十分重要的大事了。 西斯先生若有所指地笑:“希望我等一会还能在这个包厢里见到您。” 赫尔曼走后,艾伯特朝戚善伸出了右手。 在以往,艾伯特只是觉得戚善的长相不同于一般的星际人。 可是此刻,等到女孩有些冰凉的手放入手心,他才惊觉她的手也很不一样。那手白皙,指甲泛着粉,手指看着细长,等触摸到才察觉出这手竟然还带着些肉感,摸着软绵绵的。 艾伯特把戚善从地上拉了起来。 女孩眼角还带着一点泪痕,此时却破涕为笑,笑嘻嘻站了起来。 分明已经起身,但女孩还是没有松开手。他的手掌比她要大出许多,戚善怕握得太紧他生气,便小心翼翼地只拉住了他的小拇指。 她抬眼笑,轻轻摇了摇他的小拇指,那双清澈的双眸中只装满了眼前的男人。 戚善发自内心:“艾伯特大人,您刚才出现的时候,真的特别帅。” 艾伯特被她逗得扬唇一笑,春风和煦。 他低头问:“有多帅?” 戚善真的认真思考了。 她很快给出答案:“我觉得,是那种我八十岁了,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想起来还能脸红的帅。” 她讲得坦坦荡荡,倒是问这话的艾伯特心跳乱了一个节奏。 注意到周围隐隐约约打量的目光,又看到转角出现的红发女人的身影,艾伯特抽出手,面对女孩有些失落的神色,他失笑,拍了拍女孩的头。 “早点回去吧。” 他目光柔和,同她低声说:“斯莱伊星球虽然繁华,却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在发生。” 艾伯特最后同戚善道别,然后转身上楼。很快护卫队的人就过来,开始同酒吧里的其他人进行一对一的交流。 他们需要确保这些人出了这家酒吧后能彻底忘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等到看到戚善和芭芭拉会和,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就离开酒吧,二楼的艾伯特才放下了心。 知道和西斯先生谈完事情,已经到了凌晨一点的时候了。艾伯特登上飞船,吩咐秘书:“把今晚比赛的比赛录像调出来给我。” 秘书贴心地问:“需要我把爱丽莎小姐的片段单独剪辑出来吗?” 艾伯特一愣,知道秘书理解错了意思,他摇头:“不,我想看比赛的全部过程。” 秘书应了是。 第一轮比赛过后,所有的选手都乘坐飞船回到凯莎城堡。 虽然有一半的选手都已经在昨晚的比赛中被淘汰,但是她们还是获得了在凯莎城堡居住至比赛结束的许可。在此期间,她们可以好好感受一下在威尔姆斯家族的私人星球上度假的愉悦,当然,若是有人想要归家,威尔姆斯家族的飞船也能很快将她们运送回她们自己的星球。 -- 第111页 比赛后,戚善自觉已经和芭芭拉成为了好朋友,无聊的时候就扎在芭芭拉的房间里学游泳。 她不知道直播的事情,此时穿了一件连身的碎花泳衣裙,在芭芭拉的教导下抓着水里的栏杆,两只小脚丫使劲在泳池里扑腾,溅出无数水花。 星网上的人都被她萌坏了。 “鬼知道我为什么会看她扑腾了十多分钟,还看得津津有味。” “日常询问埃尔星坐标,没错我家也卖泳衣。” “没有人注意到戚善的肚子吗?有点小肚腩好可爱哈哈哈哈。” “球花给我冲啊啊啊!!” 芭芭拉有些头疼地看戚善尝试性地松开了手,然后一秒下沉。 她把在水下挣扎半天的戚善重新拎了上来,不解:“游泳这件事情,我从出生就会了,为什么你学得这么辛苦?” 戚善吐了两口水,抹了一把脸,苦大仇深。 “因为这是你的种族天赋。” 选手们被切断了星网的连接,只能通过古老的电视来了解最近在星际发生的事情。戚善正要重新把头埋进水中,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斯莱伊首富之子赫尔曼被人举报违反了诸如星际各民族友好平等条款、星际多文化非歧视条款等法律,现已经被星际检察院逮捕,即日起将会开堂审判。” 电视里的女主持人满脸严肃:“本台将会给各位带来案件发展,请各位实及时关注本台。” “你确定是赫尔曼先生?” 他嚣张那么久,经常以高等文明人自居,瞧不起别的星球的人,又经常在星网发表一些反多文明言论,早就引起了很多人不满。 男主持人感慨:“是哪个星球的人民举报的?” 女主持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台本,半晌无言。 过了许久,她才磕磕绊绊地回答。 “是……是艾伯特·威尔姆斯大人实名举报的……” 全网哗然。 戚善被这消息惊得一个脚滑,再次摔倒在了泳池里。 第55章 星际选美大赛 芭芭拉看新闻正看得入神,猛不丁就听旁边戚善又坠入泳池中。这泳池不过两米深,戚善个子不够,踩不到底,于是便着急地又是蹬腿又是拍水,浮浮沉沉,喝了不少水还是没把自己扑腾起来。 芭芭拉真是服了她了。 她叹了口气,鱼尾一摆就游到了戚善身边,那手臂看着白皙又瘦弱,此时却轻轻松松把戚善再度捞了起来,接着就这么单手抱着戚善,将她送到了泳池边。 戚善咳嗽几声,鼻子还有些难受,但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电视里愤怒地对着镜头怒骂艾伯特的赫尔曼:“艾伯特大人真的把他举报了?!” 他如此强硬地表达自己的态度,难怪检察院立马就登门带走了赫尔曼。 “今天过后,艾伯特主席的民意支持率又要上涨不少。” 芭芭拉看样子也不喜欢赫尔曼,对他的遭遇幸灾乐祸:“赫尔曼嘴太臭了,之前还曾经在星网上嘲笑我们星球的人应该被养在鱼缸里,他这样的人执行死刑都是轻的。” 她转头看戚善,疑惑:“倒是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这个赫尔曼也说过我们地球是低等文明……” 戚善没有说他还妄图伤害自己,只是问:“我就是好奇,主席大人这样实名举报,赫尔曼家族的人会对主席不利吗?” 新闻说赫尔曼是斯莱伊星球的首富之子,听起来他似乎出身于一个很厉害的家族,戚善很担心艾伯特遭受到这个家族的报复。 “你在想什么?” 芭芭拉翻了个白眼:“威尔姆斯家族和赫尔曼家族之间的距离,大概有半个宇宙那么大。” 她笑:“你与其担心艾伯特主席,不如替你自己自己操操心。要知道,第二轮比赛可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家还没休息多久,约翰逊先生就通知了晋级的这五十位选手,比赛的第二轮将会在三日后开始。这次的比赛内容是要考察选手们的智慧与体能,选手们将会被投放到星际知名的废弃星球西亚星上,然后在那里完成一些列的任务,获得逃离西亚星的秘密。选手们的名次按照她们到达飞船集合点的顺序排列。 约翰逊先生干脆还把第三轮的比赛内容也一并说了出来。 “最后一轮比赛,我们希望考察选手们的心性。” 他含蓄且意味深长地笑:“这是最重要的一轮比赛,名次由星网上随机选出的来自不同星球的五十万网民的投票结果决定。” 约翰逊顿了一下,隐晦地说:“比赛时间暂且没有定下,但极有可能会随时开始,请各位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戚善听了这比赛规则有些纳闷。 她疑惑不解:“这不是个选美比赛吗?为什么还要考验智慧、体能和心性?”她挠头,“难不成选出来的冠军还要十项全能?” “你见过来这边比赛的人哪个不好看的?哦,除了你。” 见戚善瘪嘴,芭芭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眼前就是个非主流美人,当下改了口,她和戚善解释:“选美大赛都举办这么多届了,自然不能只肤浅地停留在外表上,其他品质也要考虑。” 她说:“相貌社是基础,但是其他品质和特点是加分项。” -- 第112页 戚善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叹气:“不瞒你说,我觉得我这些都不达标,这回是真的要回去地球高考了。” “可是你可爱啊!!” 这来自某一个星网高级用户发的超大弹幕一下子占据了整个屏幕,其他网友看到这句话,不由哈哈大笑。 尽管知道戚善看不到,但大家还都是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对啊你可爱啊!” “因为你我觉得婴儿肥好可爱……” “我也……进化了这么久的基因,到了今天,我居然开始嫌弃了。” “因为你爱上了地球文化哈哈哈哈,地球社区是全网最有意思的网络社区!” “楼上等等我,我出不来了呜呜,为什么地球人这么有意思。” 第二轮比赛开始前,又是惯例的拍照时间。 这回的拍照的地点不在凯莎城堡。这回来的摄影师疯狂迷恋星河主题,干脆把所有的选手们都带到了外太空。 于是还需要靠氧气呼吸的戚善一下子犯了难。 基因进化计划已经推广了几百万年,几乎联盟所有星球的人民都已经进化完全。如今不倚靠器具帮助也能够在外太空呼吸自如。 因此,当戚善穿着一身厚重的太空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哪怕是一向不喜欢戚善的爱丽莎也没忍住偷偷勾唇一笑。 直播频道的弹幕早已被一片哈哈哈取代。 “我的妈这还拍什么照片哈哈哈,谁能认得出来。” “本次大赛我最爱的造型诞生了!” “戚善真是我的开心果。” “我的快乐源泉哈哈哈哈哈哈。” 戚善从来没有进行过太空训练,穿着太空服艰难地踩在这没有生命迹象的卫星上,哪怕是隔着厚厚的头盔还是听到了旁边其他选手一点都不收敛的笑声。 她有些愤懑地跺脚,没想到刚抬起一只脚就很快维持不住平衡,朝着地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旁边的芭芭拉强忍着笑意,和其他选手一起把戚善拉了起来。她把戚善有些偏斜的头盔戴好,接着就看到了皱着鼻子眼泛泪花的戚善。 小姑娘眼眶泛红,委屈地瘪嘴:“鼻子撞疼了……” 太空头盔有些不透气,戚善没说几句话,她呼出的热气就在头盔面前的部分结成了白雾,把她的脸挡了个七七八八。 戚善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心中更难受了。 摄影师看着这情形,不由也笑出声。 即便戚善如此凄惨,摄影师还是坚持初衷,准备将第二轮比赛的宣传照就是要在这颗小卫星上拍摄完毕。 所有的女孩子都穿得清凉又美丽,站在荒芜的卫星之上,映衬着身后宇宙虚无的黑和偶尔的亮光,个个神色清冷眼神高傲,整个画面苍凉又英武,高级感十足。 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中间混进来了一个太空小可爱。 戚善穿着太空服,戴着又圆又大的太空头盔站在中间,看不清脸,又因为太空服笨重,她摆不出造型,干脆自暴自弃地直愣愣站在原地,半垂着眼丧气地看着镜头。 她实在与整个画面太不搭调。 摄影师忍笑,大声喊:“戚善,你先出来到一边,我给其他选手先拍一张。” 还有没有人性?! 戚善悲愤欲绝,被工作人员拉着到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摄影师满意地要求各位选手摆出各种造型,咔嚓咔嚓地一张纸拍照。 他兴奋:“非常好!侧过脸,我们再拍一张!” 我也是参赛选手…… 戚善无奈地坐到了地上,看着芭芭拉穿着鲜艳红裙,露出一双细白长腿,红发如瀑,披散在肩头。她朝镜头眨眼,笑得风情万种。 戚善叹了口气。 ……好吧,她承认她这打扮在里面的确挺突兀的。 摄影师拍了半天终于拍完了。 戚善在旁边工作人员的帮助下站了起来,正打算上飞船回凯莎城堡,结束这让人心累的一天,没想到被摄影师拦了下来。 “戚小姐不要急着走。” 摄影师看到她就想笑:“我还没有给您拍摄照片呢。” “您的意思是,您要给我单独拍摄?” 戚善听出他的言下之意,有些震惊,但很快丧气:“……算了吧,我这个样子拍了也不好看。又笨重又丑陋,拍摄也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摄影师笑眯眯:“该怎么把您拍的好看,这就是我的工作了。” 他说:“您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当好我的模特。” 摄影师让戚善站在原地,然后在原地跳一跳。 她蹦得艰难,摄影师就让人启动了她太空服上的喷气装置,让她一下子飞跃到了高空中。戚善猛不丁被送到高空,紧张地踢腿摆手,发现自己没有掉下去,也没有往上飞。 芭芭拉在下面看着,觉得她这这模样像极了在水中挣扎的样子。 “别害怕,您现在很安全。” 摄影师大声喊:“你要相信联盟的科技——” 虽然这太空服已经好久没有人穿过了,但是工作人员早已经排查过安全设置,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这话传到了戚善的耳边。 她在空中蹬了半天也没察觉自己坠落,渐渐克服了恐惧,甚至还隐隐找到了一点在高空不动的乐趣来。 -- 第113页 摄影师让她踢腿她就踢腿,让她转圈她就转圈,后来不用摄影师提醒,她居然自己摆出了一个高难度动作,在空中倒立了。 “非常棒!您的宣传照会引起大量的关注的!” 摄影师连声夸奖,手里的相机咔嚓不停。 戚善没把摄影师的话当心上,却没想到这话居然成了真。当第二轮比赛的宣传照放到星网上时,戚善的票数竟然不低。 照片里虽然看不到戚善的脸,但她穿着厚厚的银白色太空服在半空中摆出各种奇怪的造型,整个人显得憨态可掬,别有一种臃肿的可爱。 当然这一切戚善现在都不知道。 第二轮比赛马上到来,戚善和其他的选手们一起坐着飞船降落到了西亚星,等到所有人都踏上了这被废弃的星球土地上,飞船就自动关了门,向天边飞去。 本场比赛采用两人组队方式进行。 让戚善没想到的是,这一轮比赛,她的队友居然是一点都不喜欢她的爱丽莎。 第56章 星际选美大赛 “极东之境,纯净之地, 希望未被湮灭之处, 旧文明倾倒,新世界开启。 不被认可的领袖一跃而下, 于是一切又重归宁静。” 戚善第二十三次再次念起飞船上AI给选手们的提示的时候,爱丽莎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不耐烦了。 她转身,蹙眉看戚善:“你能不能不要再念这几句话了。” 若说起这次比赛爱丽莎最不喜欢的人是谁,那一定就是戚善无疑了。如今和戚善成为了第二轮比赛的队友,想到两人要一起相处许久,爱丽莎就忍不住烦躁。 她目光冷淡:“以你这未完全开发的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出答案?” 爱丽莎不喜欢被拖累。 戚善体力不行,一百一十的智商在地球上都谈不上出众,要想在这些基因进化大脑开发数百万年的其他选手中脱颖而出,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带着这么个讨人厌的累赘,争强好胜的爱丽莎当然不会开心。 星网直播仍然进行,但组委会并没有通知选手们。 爱丽莎当然也理所当然地以为节目是后期剪辑制作而成,威尔姆斯家族也有成员在组委会担当重任,她自然不担心自己不好的表现会被播出,面对戚善的时候也就没有特意收敛脾性。 “我读书不算太好,背东西也不太快,所以习惯重复。” 戚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脾气地和爱丽莎解释:“我只是觉得多念几遍或许就有想法了……你如果觉得我吵,我就在心里默念好了。” 爱丽莎嗤笑一声,不多说了。 她想,她要是戚善早就退出比赛了,在这场考察智慧的比赛中,她的存在就是一个讽刺,留下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爱丽莎不懂为什么戚善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 她懒得理戚善,大步朝前走去。 见爱丽莎走远,戚善便也小跑跟上。 此时已是黄昏,晚霞染红天际,西亚星的温度已经在逐渐降低,等到天色彻底变黑,温度就会彻底跌破零度,并且继续降低。 凛冽的风吹过,黄沙扑面而来,戚善的一头黑发被吹得在空中飘散开来。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土,在约翰逊给的手环上按下一个按钮,下一刻,有什么从她胸前项链上的宝石中蔓延而出,不多时,戚善全身上下就已经罩上了一层白色的防护服。 这是组委会给每个选手专门研制的衣服,用来帮助选手适应西亚星的特殊环境。戚善穿上这防护服是以御寒为主,爱丽莎穿上这防护服却是为了防止风沙弄脏她的身体。 防护服阻挡了外界的寒冷,并且根据戚善的体温产生适宜的热量,于是戚善很快再次感觉身体变得暖洋洋了起来。 她小跑着到爱丽莎身边,问:“爱丽莎,我们去哪?” “去最近的城市。” 爱丽莎语气冷漠,戚善已经问了好几遍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不回答的话戚善能够问到天荒地老,干脆解释:“午夜十二点过后,西亚星的地表温度会低到难以想象的程度,风沙也会更严重,我们有防护服也很难抵抗,去城市里就会好很多。” 西亚星之所以能成为星际知名的废弃星球,是因为这里曾经存在过极盛的人类文明,可是后来环境逐渐变得恶劣,原先的文明也因为多种原因被彻底摧毁。 千百万年来,无数学者赶赴西亚星,妄图在这个星球上恢复生命迹象,无一不以失败作为结尾。 久而久之,西亚星就逐渐成为了星际公认的垃圾星球。 五十位参赛选手以两人为一个团队,被组委会投放到西亚星的各个地方。戚善和爱丽莎虽然被投放到了郊外,可是照着组委会给的西亚星地图,还是在天色彻底变黑前感到了附近的一座城市中。 纵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这城市大部分的建筑虽然陈旧得积满了灰尘,但还是保存良好,整座城市高楼林立,足可见当时科技强盛。 只可惜科技能带领社会进步,但若是被人不当使用,摧毁文明也是轻而易举。 戚善跟着爱丽莎踏进一座大楼里,抬头只能从密集的楼房里看到方寸黑沉沉的天空。 整座城市寂静无声。 电梯因为无法通电被废置,两人顺着楼梯往上走,鞋跟落地的声音响起,给整座大楼、整座城市带来了唯一的声响。 -- 第114页 这是一座死城。 戚善想到这,很快意识到,不仅这城市是座死城,就连这个星球,它也是“死”的。 她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学者们为什么称作西亚星为“无望之地”。 这死寂带来未知的恐惧,戚善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她一害怕,就忍不住想离爱丽莎更近一点。等爱丽莎在窗边的一个角落坐下,纵然知道爱丽莎或许不喜欢自己,但戚善还是凑了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爱丽莎皱眉,往旁边挪了一挪。 戚善也往她的方向挪了挪,再次和她拉近距离。 爱丽莎又挪动位置。 戚善再次靠近。 如此三四次后,爱丽莎终于放弃,她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不想再和戚善进行这种无聊没意义的游戏了。 察觉到爱丽莎的放弃抵抗,戚善松了口气,面上也带出些笑意来。 爱丽莎看着天空,戚善就悄悄看她。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好半晌,戚善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爱丽莎,”她提议,“我们要不要交流一下各自对于西亚星的了解?然后再一起看看这线索里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想法有什么好听的? 爱丽莎口气随意:“你说说你对这个星球的了解吧。” 早在比赛前戚善就向约翰逊要了一些关于西亚星的资料,因此对于这个星球并不算是一无所知。 约翰逊给的资料里,考古学家们经过大量考察,恢复演练了这个星球曾经存在过的人类文明的发展和灭亡过程。 一个文明的崛起,既有其偶然性,也有必然性。 西亚星人类过于重视科技,以至于忽略了环境保护问题和社会思想的同步进展。于是某一日,一位具有厌世情绪的C国科学家偶然提取出一种极具变异性和传播性的病毒,并秘密把它用于活体,致使了一种新型类人生物的诞生。 这种生物没有理智,但是身体素质远超于普通人类,对于人类又有天然的攻击性。人类一旦被它攻击后受了伤,血液接触它的身体,就会被传染同样的病毒,继而同样丧失理智,成为它的同类。 这位科学家称其为丧尸。 丧尸存在的这种无理智攻击人类以及携带传染性极强病毒的特性,使得它的传播增长速度极快。不过几月,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人类就已经被传染病毒,变成了没有理智的丧尸。 活下来的人类又无法做到团结一致,于是这令人绝望的一日终于到来:整个西亚星球上再无人类。 这些丧尸显然没有办法继承那么庞大多样的人类文明。 在所有的人类都变成丧尸后,丧尸们并没有消停下来,它们开始攻击同类,没有理智,不死不休,直到这世界上只存在最后一个丧尸。 它没有人类可以捕猎,也没有同类可以厮杀。 最后的最后,它选择撕碎了自己的身体。 以一种荒诞而可笑的方式,西亚星人不仅没有继承自己的文明,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得到保存。 这些丧尸腐烂于土地,携带的病毒污染了地下水,紧接着通过水循环影响了世界,影响了这个星球上的其他所有生物。 这也就是为什么西亚星如今再无一个生命迹象的原因。 戚善讲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爱丽莎:“那我们来到西亚星,会受到这个病毒的影响吗?” “早在七十万年前,星际联盟就针对这个病毒进行了大量研究,之后又花了整整三十万年研制出了疫苗。” 爱丽莎难得没有嫌弃戚善,“如今星际每个婴幼儿出生就会接种这种类型的疫苗。你们地球加入联盟后,新生儿应该也接种了。” 戚善双手抱膝,偏头看爱丽莎。 她突然说:“我们都很谢谢联盟为大家做的事情。”眼眸弯起,“你的家族也真的很厉害。” 威尔姆斯家族的人一向能力超群,不少联盟历史上的政绩卓越的主席都出自这个家族。从某一方面来说,威尔姆斯家族的人的确是为了星际所有文明的发展做了很多不可磨灭的贡献。 戚善想,大家都说威尔姆斯家族是星际第一家族,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了戚善的话,爱丽莎一愣,也转头看戚善。 地球女孩眼眸清澈,里面写满了钦佩和仰慕。 爱丽莎睫毛眨动几下,一时失了语言。被一直以为的弱者用这种眼神看待,她心中突然复杂,也不知为何想起了两百年前艾伯特决定参与竞选时的模样。 他站在祖父的面前,身形笔直,那时候他还没有戴上如今温和的面具,面容冷峻,站在那里像是一把出鞘的剑。 祖父问他:“一旦选择了这条路,你肩膀上扛起的,就是那么多文明那么多生命的未来。这些责任太重,你确定你能承受得起?” 艾伯特回答:“祖父,你我都清楚,这是威尔姆斯的使命,也是所有人对我们的期待。” 这一刻,爱丽莎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明白艾伯特的意思了。 她抿唇,不再看戚善,反而继续看这天空。 乌云散去,露出漫天星辰。 好一会儿,戚善才听她说:“……厉害的不是我,是其他威尔姆斯。” “你也是很厉害的威尔姆斯。” -- 第115页 她心思百转,戚善半分不知,只以为她妄自菲薄,还安慰她:“只要努力,你将来会比艾伯特大人还厉害。” 爱丽莎没有回答什么,沉默以应对。 戚善以为她又不和自己好了,有些丧气,也学着她看天空,声音闷闷:“那我们一起看你爱看的天空吧。” 她单手撑着下巴看了天空许久,突然惊奇。 “这边竟然也能看得到许多星星耶,不过和我在地球看到的星星不太一样,这里看不到北斗七星。” 星星不是在哪个星球都能看到的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爱丽莎下意识就要嘲笑戚善:“我们在每个星球都可以看到星星,这些星星是存在于宇宙远处的恒星、卫星和彗星,你在不同的星球不过是以不同的角度看——” 戚善正在听她解释,忽然间就见爱丽莎站了起来。 她手掌按在玻璃上,抬头仰望星空,自然自语。 “星星……不变的星星……夜空……天空……” “纯净……没有被污染……” “希望未曾湮灭……是的,宇宙一直存在生命的希望……” “所以……纯净之地,夜空……空……天空……!” 第57章 星际选美大赛 “那么极东之境是什么意思?和天空又有什么关系?” 等到爱丽莎解释过后,戚善好奇地问:“难不成我们要找的线索是在天空的最东边吗?可是天空又没有边际,哪里来的最东边?” 这常识戚善都懂,爱丽莎没道理不懂。 她眼中兴奋稍减,在原地站立许久,还是重新坐在了地上。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对于戚善的态度已经和缓许多,哪怕戚善又得寸进尺地再次挨在她身边,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明显抗拒。 “极东之境是哪里呢?和天空又有什么关系?” 爱丽莎自言自语,按下手环上的一个按钮,随意调出了之前早就储存好的西亚星历史资料和大陆分布地图。 这些全都被投放到她面前的虚拟面板上。 她的手指一次次落在地图东边的城市,又一次次离开,很快地图上就被她标满了红点。 一无所获。 爱丽莎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要发现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可是就是一时摸不着门道。心中有些烦躁,她干脆关了虚拟面板,问戚善。 “关于‘旧文明倾倒,新世界开启’这句话,你怎么看?”还不等戚善回答,她就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应该和那位制造出病毒的科学家有关。” 因为在他提取出这个病毒并且制造出丧尸的一刻,西亚星人类文明就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拐点。 文明开始没落。 戚善也是这么想的。 她点点头,胡乱猜测:“或许是提醒我们该去那位博士的研究所?毕竟在那里他提取了病毒,也第一次把这病毒偷偷应用于活体身上,才制造出了丧尸这种可怕的生物。” 戚善讲着讲着声音就低了下来。 想到曾经在这个星球上发生的事情,她叹气:“这位博士怎么能这么做呢?” 爱丽莎回答:“天才和疯子总是只有一线之隔。” 这种个人直接导致的文明毁灭事件并不只在西亚星发生。吸取了这些教训,星际联盟如今对于研究所在提供大量资金物质支持的同时,对于里面所有的科学家的监督也很严格。 天色黑暗。 戚善打了个哈欠,困意涌上。有些想要闭上眼睛,可是看到一旁的爱丽莎还是一脸沉思,她便又努力睁大眼,希冀睡意能这么消失。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难以抵抗自己的生物钟。 爱丽莎很快察觉气氛过于安静,戚善那样聒噪的人竟然许久未曾说话,她心中诧异,转头去看戚善,顿时明白了原因。 地球女孩单手支撑着下巴,已经合上眼眸,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也许是渐渐睡熟的原因,那手似乎逐渐失去力气,就在戚善的脑袋就要往一旁仰去的时候,爱丽莎大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经托住了她要滑落的身体,揽住了戚善的肩膀。 女孩的呼吸声响起。 爱丽莎看着女孩无辜又疲倦的脸,突然由心底涌现出一种淡淡的无奈来。她叹气,抬手轻轻把女孩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地球女孩没有并惊醒。 “真是睡觉也不会好好睡的笨蛋。” 爱丽莎嘟囔。 戚善这一觉睡得安稳又深沉。 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一时还没有回忆起来自己现在在哪。 朝晖洒了满脸,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暖色渲染了大厦高楼,这座昨日晚上还显得冷寂苍凉的城市,在这一刻仿佛也获得了短暂的生命。 西亚星绕着一颗名叫瑞星的恒星公转。 瑞星之于西亚星,便好比太阳之于地球。更巧的是,在西亚星上看,瑞星也是东升西落。 东升西落…… 戚善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极东之境,东升西落。 天空的确没有最东边,可是瑞星来处即是东、即是希望。 “我们要顺着瑞星升起的方向去哪?” 戚善眼看着爱丽莎,期望聪明的爱丽莎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 第116页 爱丽莎一时也说不上来,两人只能决定先去博士的研究所。 博士的研究所在地图上有标明,只是新的问题是:研究所位于几百公里之外,两人如果以徒步的方式的话是很难立刻到达的。 这时候就需要代步工具了。 戚善看着爱丽莎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球体,紧接着拿出USB接口连接上这球体和大楼车库里的一辆堆满了灰尘的电动汽车,一时目瞪口呆。 她瞠目结舌:“这这这是什么?!” “电能储存球体。” 这车虽然陈旧,但万幸的是功能并没有彻底毁坏。爱丽莎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车内显示屏上显示满格的电量储备,不由满意。 “这东西可以储存一定量的电能以备不时之需。你们地球应该也有这种东西吧?似乎是叫充电宝?我这个只是储存的电量更多一些而已。” 爱丽莎话中的一些可不是真的只有一些。 戚善不知道的是,若是她愿意,那么她手中的这个小球体,其实可以支撑起一个三线星际城市十天所有的耗电量。 戚善爬上副驾驶,有些犹豫:“我们这算作弊吗?” 爱丽莎启动汽车:“规则里可没有说不准带这些东西。” 她说:“以往比赛中也有选手携带电量储存球,当时并未判决违规。我觉得所有人应该都带了——除了你。” 戚善刚刚还觉得这样行为会对其他选手不公平,听完这话,顿时开始心疼自己。 感情带小工具还是个潜规则,倒是她工作准备不充分。 戚善原本以为爱丽莎这样的大小姐并不会开车,没想带她车技优秀,速度快,同时也很稳。 爱丽莎听到戚善的疑问,嗤笑一声:“我六岁就已经有我自己的机甲了,和机甲的复杂程度相比,这汽车和玩具没有差别。” 没有驾驶证的戚善在副驾驶缩了缩,眼中浮现羞愧之色。 由于爱丽莎驾驶技术优秀,两人下午就到达了博士的研究所。 进入到博士的研究中心的时候,戚善意外在博士的书桌上看到了其他参赛成员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一句话:不用尝试了,我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也没看到飞船的身影。 爱丽莎说:“我们也等一天试试看。” 事实说明,这字条真不是骗人的。 两人在研究所待了一整天,的确也没有见到飞船。 戚善坐在椅子上,看着在资料中心到处翻阅着资料的爱丽莎,问:“你在找什么?” “我在想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博士的资料中心四面墙壁被划分为了一个个大小相同的储物柜,其中分别藏满了不同类别的文件资料。 爱丽莎随意打开一个储物柜,开始查阅起其中的资料来。 “我觉得研究所是个关键点,答案就是隐藏在这个资料中心。” 她合上资料,语气坚定:“我的第六感这么告诉我。” 听起来似乎很不靠谱的样子。 不过现在两人也算是无头苍蝇的状态,查阅博士的资料或许真的能得到什么有用的讯。这么想着,戚善也起身,拿了些资料开始翻阅起来。 只可惜两人在这资料中心耗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出什么有用的资料来。 这资料中心太大,她们翻阅了三天,也只是翻阅了这资料库不到十分之一的资料。 戚善趴倒在桌子上,想哭:“我要是之前高考学习也这样废寝忘食,我就不用想着来参加比赛拿附加分了。” 芳龄二百二十岁的毕了业的爱丽莎报以对学渣的怜悯目光。 又翻阅了一些新资料,两人坐在一起,开始梳理线索。 “纯净之地和希望未被湮灭之处指的应该是天空。”爱丽莎说着,戚善就拿笔记录下来,“天空的极东之境,我们初步猜测是瑞星,而瑞星东升西落,它从天空的东方升起,带来一天新的希望。” 爱丽莎继续:“博士在这家研究所发现病毒,并用它创造了丧尸,完全可以和这句话对上——旧文明倾倒,新世界开启。” “至于最后的新领袖……完全没有头绪,但我认为它的答案很有可能掩藏在博士的资料库内。” 戚善拿笔把研究所圈了出来,愁眉苦脸:“所以说,我们现在只运用上了一个线索。” 她烦恼:“研究所东面有什么?难不成我们应该朝东边一直走下去?” 朝东边走…… 博士…… 研究所……资料中心……? 爱丽莎指尖轻敲桌面,半晌过后,戚善听见她问:“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是不是博士曾经坐过的?” 她眼中渐渐有光亮:“就连这桌子的朝向也和以前一样?” 戚善一愣,好像有些领略到她的想法。 她手忙脚乱地把之前看到的一份当年资料中心的布置图拿了出来,紧张得手指都有些颤抖。 不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是的……朝向也是一样的。” 戚善这才发觉,这桌子的朝向竟然是东方。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爱丽莎站起身来,沿着凳子摆放的直线位置向东边墙壁走去,然后在第二十五列储物柜前停下脚步。 “我身高一米七六,据我所知,博士的身高是一米八零。那么……” 那纤长白皙的手拉开头顶正对上方的储物柜,从中抽出了一沓资料。 -- 第117页 爱丽莎翻看几页,缓慢露出微笑:“……找到了,最后的线索。” 看过这份资料,两人才知道那最后线索的含义是什么。 通过资料上面的日期可知,这是刚出不久的考古研究,目前还未全部对公众开放,组委会这次敢拿这份报告来出题,赌得就是没有人知道这份最新报告的内容。 报告指出,最近星际学者们考古西亚星,竟然发现了一段珍贵的录像文件:在人类全部变为丧尸后的第二年,有一个仿佛是人类的男人出现在Z城最大的钟楼上。 他的周围围绕着一群灰青色皮肤的高级丧尸,这些丧尸们看他的目光垂涎,却不敢靠近他半分。 这画面极为诡异,那些丧尸们看起来无不比这人类男性要凶狠,却俱退却十米之外,在男人身边留下了一片真空地带。 男人一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这些丧尸。 他往前迈出一步,迎风而立。 脚下就是几百米的高空。 哪怕是丧尸,从这高度摔下,也会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摄影机拉近,很快捕捉到了一张苍白俊美的脸。 镜头中,男人双眸漆黑,唇却红得刺眼。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有种冷冽的气质,可是让人费解的是,这样的人此时手里却捧了一个玻璃罐,那里面塞满了各色的锡纸糖果。 这糖果缤纷绚烂,看起来与这阴沉的世界一点不符合,也与这男人一点不符合。 仿佛是察觉到了镜头的拍摄,男人看了过来,对着镜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来。 这笑是倦怠的,又隐隐带了些温柔和期待。 那漆黑恍如深渊的双眸柔和下来。 下一刻。 男人闭上眼眸,抱着那糖果罐从钟楼上一跃而下。 动作潇洒,无比果断。 镜头的最后一秒,定格在了男人唇畔的清浅笑意上。 他一脸轻松,不像是在赴死,倒是像在赴一场心爱姑娘的邀约。 录像播放结束,见戚善目光有些茫然,面上不知为何也有些哀伤,爱丽莎把资料合上,总结资料:“学者们猜测,这个男人……是最后的丧尸王。” 她顿了顿,神色也有些莫名,低声:“相传丧尸身体已经被病毒感染,可是却拥有着属于人类的清醒意识。” 换言之。 在这最后的丧尸王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后,人类文明在西亚星最后的火种,也湮灭了。 那么,这种情况下,这个世界重归宁静,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了。 第58章 星际选美大赛 戚善和爱丽莎赶到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停在钟楼顶楼的飞船。 工作人员起身,和两人打招呼:“欢迎解开谜语,回到飞船。”飞船的门打开,他笑着补充:“两位可以先去飞船里面休憩,等到所有玩家回到飞船,我们就可以离开西亚星球,回到凯莎城堡。” 比赛时间当然不是无限的,截止时间到的时候,没有成功在钟楼处会和的参赛选手将会被工作人员带回,当然,这也意味着这些选手会在这一轮比赛中被淘汰。 爱丽莎本来以为她和戚善会是第一名,万万没想到进入了飞船内,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两人已经坐在沙发上。听到飞船开门的声音,这两人停止交谈,好奇地看了过来。 待看清这两人的脸,爱丽莎挑眉,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 “是你们两个?”她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怀疑两个字,“你们两个这么快就想到了那么多线索?我原本以为等到飞船启动的前一刻才能见到你们的身影。” 听了这直白的明晃晃的嘲讽,芭芭拉当即柳眉倒竖,站了起来。 她生气:“爱丽莎,你讲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 又冷笑一声:“不管你再怎么不信,事实就是我们才是这轮比赛的第一名。” 一旁的蕊妮原本正抱着沙拉,一边吃一边和芭芭拉聊天,此时听芭芭拉正对着爱丽莎炫耀,也只能跟着讪讪一笑,害羞地点了点头。 芭芭拉说完,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爱丽莎旁边的戚善身上。 她刚要招呼戚善过来,就看到了让她气得吐血的一幕——只见戚善的右手正挽在爱丽莎的左臂上,两人靠得极近。戚善比爱丽莎矮了许多,此时勾着爱丽莎的胳膊,半靠在她的身上,显得十足的小鸟依人。 芭芭拉当即火冒三丈。 她大步流星走来,把戚善拉到自己的身边,本来想要责怪戚善为什么要和爱丽莎手挽手——她可是记得当初戚善说过,在地球上,关系好的女孩总喜欢这样——可是对上戚善还有些搞不清状况的茫然的脸,她所有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顿了几秒,芭芭拉转头,把自己的怒火都集中在爱丽莎身上:“不许你们这样!你以后给我离善善远一点!” 这比赛时间要是再增加几天,戚善是不是都要住进威尔姆斯家了啊? 戚善反应了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她拉了拉芭芭拉的手,见芭芭拉低头,就和她说:“爱丽莎聪明又漂亮,是她带着我找到钟楼这里来的……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被戚善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芭芭拉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要消减下来。 她最后瞪了一眼爱丽莎,拉着戚善就坐在了沙发上,想要问问她这几天过得如何。 -- 第118页 鲛人族天生占有欲强,但爱丽莎没想到她们对于朋友的占有欲也这么强。 她轻哼一声,懒得和芭芭拉计较,也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 爱丽莎问一旁的蕊妮:“你们怎么会这么快就猜到飞船在钟楼这里?” 在爱丽莎看来,这一轮的比赛题目并不简单。她自认是个聪明人,饶是这样也在这上面花了这么久的时间。很多线索之所以能猜出来,也是多亏了戚善一些话语的提示。若是她一个人比赛,她虽然有自信同样找得到飞船,但也得坦诚花的时间会更长。 爱丽莎很好奇:芭芭拉和蕊妮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猜出所有的线索的? “事实上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线索有哪些……” 以往一直高高在上的爱丽莎小姐如今这么平易近人地问话,蕊妮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沙拉,受宠若惊地回答。 “我们之所以能够成为第一名,这真是阴差阳错。” 蕊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和芭芭拉被投放到了Z城的郊外,那一天晚上我们进了Z城,只是想找一座最高的楼看看星星,没想到就刚好看到了停在楼顶的飞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通过这一轮比赛了。” 爱丽莎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 她无语,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那是真的很幸运了。”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这两人真是傻人有傻福。 “太厉害了。” 戚善真诚地夸两人:“在我们地球上有一种说法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管怎样,芭芭拉和蕊妮能够获得这么早找到飞船,这真是太厉害了。” 芭芭拉被她说得通体舒畅。 她捏了捏戚善的小肉脸,讽刺爱丽莎:“好好听听,这才是祝福别人该说的话。”说完也不想看爱丽莎的冷脸,她低头问戚善:“你们是根据那一段稀奇古怪的话猜出了线索,才找到了这里?” 戚善就老老实实地把这几天的经历和芭芭拉说了。 芭芭拉听后咋舌:“今年的题目这么难得吗?真是谢谢蕊妮带我来这里看星星了……”她好奇地追问:“所以这个丧尸王最后从这钟楼跳了下去,然后丧尸们没有人管控,互相残杀,紧接着西亚人类文明就彻底没了?” 她没看录像,但听戚善的描述,想到当时西亚星上最后一个具有理智意识的生命体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同样也算是放弃了整个星球的文明,就觉得画面荒凉又令人警醒。 “嗯……” 戚善第一次看到那录像的时候内心十分震动,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复杂心理,好像有些心疼,又有些解脱。但之后她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猜测自己是第一次直面一个文明消亡的画面,感受到震撼是理所应当的。 她叹了口气:“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在其他星球上。” 但爱丽莎很快反驳了她。 “宇宙太大了,拓荒军每年传来的星际地图都在扩大我们已有认知的宇宙长度。联盟目前虽然已经存在这么多星球和文明,但我们仍然不能很自信地说这就是目前宇宙所有的文明种族。” 爱丽莎沉声:“我们能保护联盟内的文明延续,却无法承诺宇宙中那些未被发现的文明也能得到继承。” 这实在是一个太沉重的话题了。 空气一时都变得有些沉闷,直到蕊妮再次小小声地啃了一口蔬菜,发出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气氛才重新轻松了起来。 四人一边聊起了别的事情,一边等待着其他参赛选手的到来。 今年的比赛题目虽然比以往多了些难度,但并不是只有戚善和爱丽莎这一组成功,随后的几天内又陆陆续续来了另外三个找到钟楼的小组。 总体算起来,第二轮比赛也只有十人晋级。截止时间一到,就有工作人员把剩余的四十人带回了飞船。 飞船于是带着所有人离开西亚星,向着埃尔星球的凯莎城堡出发。 芭芭拉刚和蕊妮说完话,转头就见到戚善正趴在窗口,对着越来越远的西亚星挥手作别,不由被逗笑。 她伸了个懒腰,很开心:“终于离开这个星球了,在这里我总觉得很压抑。” 等西亚星彻底消失在眼前,戚善才转身,好奇地问:“比赛结束后,大家都会去干什么事情呢?” 她率先说了自己的打算:“我要回地球参加考试,然后去我很想要去的首都大学读书。” 轻声嘀咕:“也不知道校长说的附加分到底有多少……” 蕊妮又咬了一口蔬菜:“想回去家里好好躺几天,然后吃更多的沙拉。” “我要去海洋里好好游几圈。” 芭芭拉这几天可算是被憋坏了。她招呼戚善:“善善,等你考完试就来鲛人星座玩,飞船的票我包了。”她骄傲,“我们鲛人都生活在海洋里,那里有很多有意思的海洋风景,我可以带你看好几个月。” 戚善被她说得有些向往起鲛人星座来了。 她重重点头,爽快地把自己的暑假旅行地点定了下来。 只剩下爱丽莎还没有和大家分享自己的打算。 大家都朝她看过去。 爱丽莎眨了眨眼睛,抿了抿唇,迟疑片刻还是开口:“我想的是——” 还没说完,飞船内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所有的选手都停止了交谈,被这警报声惊住。 -- 第119页 下一秒,飞船的AI就已经通过广播自动播放了一则消息。 “警告!警告!” “二十光年外意外发现不明天体,飞船的飞行轨道受到磁场的吸引,被迫发生改变。请各位回到座位,安静等待结果。” “再播报一遍,请各位细心聆听,等待结果。二十光年外……” “天体检测中……天体类型筛选中……” “天体检测完毕。” “资料库数据对比分析,结果确认中……” “结果确认完毕。” “该天体属于黑洞。” 飞船内彻底没了声响。 戚善脑海中一片空白,耳畔传来AI冷酷理智的播报声。 “飞船无法躲避。” “根据计算,飞船将会在十分钟后被黑洞吞噬。” “逃生几率为零。” “每个座位前方的摄像仪将会开启,录下这十分钟内的发生的事情。这些内容将会被保存为录像,及时传送到联盟总部。” “请各位把握好时间。” 黑洞有多可怕? 据说它连恒星都可以吞噬,又何况只是一架小小的宇宙飞船。 戚善从没想到,几个月前还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词语会离自己这么近。 她迷茫地抬头,看向面前红光闪烁、已经开启的摄像仪,一时语塞。 戚善问自己。 如果生命只剩下十分钟,在这极其珍贵的六百秒内,她到底该向谁来做这最后的道别? 第59章 星际选美大赛 这一日,艾伯特应尼尔上将的邀请,前往星际联盟军所在的三十一号星球参观最新的军事研究成果。 军事研究所内,尼尔上将正拿着一块漆黑的材料洋洋得意:“这是我们最新研制出来的玄英材料,兼具了硬度高和抗冲压性强的特点,放在机甲上是再适合不过。我们已经打算下一批最新的机甲全都换成这种材料来制作,相信到时候机甲战队的战斗力会有一个质的提高。” 他说完就咳嗽一声,目光炯炯地看向艾伯特:“就是……就是……你知道军队的开销很大,每年光是花在保养器械上的钱就要很多……”他嘿嘿一笑,“所以……下一批机甲生产的钱?” 尼尔上将年纪不小了,他年轻时参加了多起战役,剿灭了不少星际海盗,后来因病从前线退下,转到后方,仍然继续以自己的方式为联盟军的发展而努力。 尼尔上将说得直白,艾伯特当然听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伸手接过那材料,放在手心摩挲了几下,感受到手中坚硬冰冷的触感,心中不由满意。 艾伯特把材料放回去,抬头直视尼尔将军,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来。 他声音沉稳:“您放心,关于费用的问题,我会去向财政部门递交申请书。”他顿了一顿,“只要对联盟军有帮助,哪怕财政部门不通过我的申请书,威尔姆斯家族也会提供援助的。” 得到他的保证,尼尔上将顿时眉开眼笑。 他用力握住艾伯特的右手,发自内心地感激:“有你这样的主席,真是联盟之幸。” 目的达到,尼尔将军顿时身心轻松。 他邀请艾伯特去一同享用晚餐,没想到艾伯特婉言谢绝,并且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主席碧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歉意:“我想我们得另约时间共进晚餐了,尼尔上将。”他神色无奈:“我想我需要先去解决一些重要的事情。” 尼尔将军虽然遗憾,但也知道他身为主席日理万机,忙是正常的,因此便将他送到了飞船上,目睹那印着星际联盟字样的黑色飞船向天空飞去。 飞船的门一合上,艾伯特唇角的笑意便淡了。 他回身看向身边的秘书,揉了揉有些酸累的眼睛,语气淡淡地问:“又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这么焦急。” “主席,我刚才接收到了来自威尔姆斯家族的紧急讯息。” 秘书没了刚刚在外头稳重的模样,他打开星网,打开当下人气最高的那个直播频道:“爱丽莎小姐……爱丽莎小姐参加比赛所乘坐的SN70004飞船突然遭遇了黑洞……” 他深呼吸一口,还是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刚才传来的消息是……还有十分钟,飞船将要被黑洞吞噬……现在应该还剩下七分钟……” 出乎秘书预料的是,主席大人只是愣了一下,还是和以往一样镇静自若。 秘书不仅没有在主席大人的脸上看到一点悲切的神色,竟然还看到了——是的,秘书不敢相信地闭眼,再睁开,确认自己的确在主席大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艾伯特被秘书的样子逗笑。 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说些什么,恐怕就要在秘书心里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印象了:“你不必担心,飞船并没有遇到黑洞,爱丽莎也不会有事。” 艾伯特解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轮比赛的项目了。组委会当初给我看过策划书,但是要求我不许外传,甚至不许告诉爱丽莎,所以我一直没有提起过。”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频道里的画面,感慨:“原来已经到了比赛的尾声了吗?” 威尔姆斯家族是这一届星际选美大赛的赞助者,艾伯特作为威尔姆斯的家主,组委会当然要把策划书给他过目。不过又因为艾伯特的胞妹爱丽莎今年也是参赛人员,考虑到他身份的特殊性,组委会也让艾伯特签署了赛前保密条约。 -- 第120页 艾伯特觉得这保密条约既是保障了赛事的公平公正,也是对爱丽莎的尊重,就爽快地签下了。 秘书惊讶:“……所以现在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然呢?” 艾伯特坐了下来。他双手交叉,拇指相抵,全神贯注地看向投影:“这么多年来,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学者赶往埃尔星,要是真的有什么黑洞,还能等到到今天才发现?” 他看着频道上方网友们惊慌的弹幕,叹了口气。 “现在只不过是因为组委会把时间限制在了十分钟内,这紧迫的时间让大家都很焦虑,所以暂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正在看直播的网友的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到这么多看了许久的选手或许就要命丧黑洞,大家都悲怒交加。 “快去救人啊!!” “我的爱丽莎小姐千万不要出事啊!” “呜呜呜我眼泪掉下来了,怎么办啊?” “我不敢看下去了……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大家进入黑洞吗?” “善善你给我回来!我们不要当什么劳什子选美比赛冠军了!!” “飞船上有逃生舱吗?快出来啊!” “前面的那位麻烦再去读书了解一下黑洞好吗?!现在跳出去死得更快!!” 旁观者都如此着急不安,飞船内更是乱成了一堆。 有人在破口大骂,责怪组委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绝境,也有人被快要逼近的死亡吓白了脸,当即红了眼眶,无助地哭了起来。 当然,在这种时候,也有一些人不想把生命最后的几分钟浪费在这种无用的情绪上,而是对着镜头,希冀自己能留下些什么来。 艾伯特对于爱丽莎会说什么很感兴趣。 当投影里出现爱丽莎一如既往冷淡的表情,再一看她波澜不惊还带着些嘲讽的眼眸,艾伯特就知道爱丽莎明显没有被节目组的小把戏骗到。 她只是轻扯嘴角,轻哼了一声,双手抱胸往后一靠,下巴轻抬,似乎早已洞穿一切。 网友们却不知道真相,只以为爱丽莎出于良好的家庭教养,才装出这一副冷静模样,哪怕是生命都快结束,也没在公众面前露出一丝胆怯。 当看到满屏飘过的“这是属于威尔姆斯的骄傲”的话,艾伯特忍不住哭笑不得。 镜头很快从爱丽莎身上离开切换到了戚善身上。 当看到镜头中女孩子虽然有些悲伤,但还是努力笑出来的模样,艾伯特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他绿色的双眸静静地看着戚善,抿了抿唇。 女孩碎碎念地嘱咐:“爸爸妈妈,你们要不要再生一个宝宝?如果生了的话,希望比我聪明一点……我笨笨的,有时候经常干一些让你们生气的事。千万不能哭哦!只有你们都开开心心,我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能感受到,才能轻松快乐地继续生活。” “是的……我要去另外一个宇宙,另外一个世界啦!说不定以后还能回来,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其他的亲戚朋友,还有地球上那么支持我的大家,都要替我开心才行。” “陈花花,我不能继续当你同桌了。你一定要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读书,我们说过要去首都大学的,既然我去不了了,你更得替我好好看看,好不好?” 戚善移开自己面前的摄像头,偷偷擦了下眼角的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哭得眼眶和鼻头通红的模样已经被星网直播间的所有网友看到了,整理好表情后,她重新拉回镜头,笑得仿佛没有烦恼。 “偷偷告诉大家一个秘密……” 她捧住脸,唇角上扬,眸中却有些失落:“我喜欢艾伯特大人,以及艾伯特大人喜欢我,这两句中一句真一句假,大家猜猜,哪句话是真?” 她看着镜头,像是在和自己心爱的人面对面交谈。 戚善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您,才不是您以为的年级小而产生的冲动。” 艾伯特看着女孩清澈又盛满了忧伤的眼眸,一时有些怔忡。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初次见面那个晚上,戚善就是用这双干净的眸子看着他,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纯粹的爱慕。 左胸膛处传来的一丝悸动。 艾伯特想,或许他也不完全是没有感觉的。 AI没有感情地声音传来:“飞船距离黑洞的距离缩短。距离被吞噬时间倒计时开始,10,9,8……” 芭芭拉抱着戚善,别扭地说:“其实我一开始还有点讨厌你的。” 她扭头不看戚善,小小声:“不过你……你人很好,我后来就很喜欢你了。” 戚善回抱住芭芭拉。 她拍拍芭芭拉的背脊,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此刻的动作却温柔得像是哄宝宝睡觉的妈妈。 戚善安慰芭芭拉:“我不生你的气。” “……0。” 时间已经到了,所有人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谁知飞船还是平稳地运行,并没有预想中的被吞噬的挤压痛苦感觉。 工作人员笑着走进来,说:“恭喜大家,最后一轮比赛结束了!” 所有参赛选手都表情僵硬。 下一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芭芭拉率先站了起来。她冷笑着向工作人员逼近:“有病啊?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这种比赛内容?” 她大吼:“拿这种事情逗人玩很有意思吗?” -- 第121页 有史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一个节目能够被选手和网友一起骂得这么惨。 第三轮比赛这么突如其来地开始、突如其来地结束后,星网上一片倒的都是对组委会的唾骂。 “组委会没有心,骗了我的眼泪很开心是不是?” “气死我了,这种东西居然拿来当比赛内容。” “顶锅盖溜走,其实我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同上,能看出很多人的真实性格啊。” 三轮比赛都结束了,很快就到了宣布比赛结果的一晚。 这一日,戚善穿着一身蓝色长裙,和其他参赛选手站在后台。开场音乐响起来后,选手们一个个走出,站在了舞台中央。 当戚善的名字被喊出后,全场立即响起一阵热烈的呼声。 本届大赛的冠军将在今晚揭晓。 评选方式戚善不太清楚,只大概知道是最后两轮比赛的成绩比重,再加上星网投票支持率,混合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公式,每个选手都有自己的最后的比赛得分。 当然,冠军属于得分最高的人。 爱丽莎在戚善旁边低声:“我觉得是你。” 戚善说:“我倒觉得是你。”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主持人琼斯小姐说:“冠军即将揭晓!但在揭晓之前,我认为我们有必要隆重介绍一下我们的嘉宾——” 她语气兴奋:“欢迎艾伯特大人到临现场,为我们揭晓冠军到底是谁!” 艾伯特大人?! 谁也没想到一向只出现在政治财经频道的艾伯特大人会出席这种比赛活动,一时都有些震惊。 下一秒,当丰神俊朗的男人微笑着走上舞台的时候,看到大屏幕上男人俊美的面容,全场沸腾,这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顿时尖叫响彻云霄。 毕竟星际男□□头,可不是吹的。 “很荣幸今晚能够来到现场,见到大家。” 主席大人今晚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更显得英俊高大,风度翩翩。他一笑,不仅台下的声音又大了许多,身后的不少参赛选手们都目露痴迷,视线追随他。 艾伯特说了一些话,与台下的观众们问好。紧接着撕开手中的信封,开始履行自己今晚来到比赛现场的职责。 “……那么最后我来宣布,本次星际选美大赛的冠军是——” 镜头从清冷淡定的爱丽莎身上划过,稳稳地停留在了戚善身上。 艾伯特弯唇一笑,碧绿的眼眸里漾着笑意。 他突然向选手们在的地方靠近,做了一个不在原定计划里的动作。 “恭喜你,来自地球的戚善小姐,恭喜你成为本届比赛的冠军,” 艾伯特轻轻抱住女孩瘦小的身躯,身后的漫天欢呼声中,他把话筒挪开,在女孩的耳边温柔地、缓慢地说:“我看到了你在比赛中的表现,今夜,我为你而来。” 第60章 星际选美大赛 今夜,我为你而来—— 当主席大人低沉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在耳畔,戚善傻了眼。 她头脑晕眩,一时不清楚自己此刻心中的充盈感是因为获得了冠军,还是因为艾伯特的这句温柔低语。 身前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她和他靠得极近,这是她做梦到不敢想象得距离。 戚善愣愣地抬眸,入目就是男人右肩上的银色徽章。那徽章上刻印了一个星球和书本图案,象征生存与文明,图案下方是星际联盟委员会的星际语缩写。 老师在课上介绍过,说这是主席徽章,全宇宙只有一个人才有资格佩戴——而全宇宙目前唯一有资格佩戴这徽章的人,此刻就在她身前。 一切恍然似梦。 戚善抬头,就对上男人那双碧绿色的眼眸。 这双眼眸在大多数时候是波澜不惊、冷静克制的,有时候甚至会显得有些疏离冷淡。戚善曾经觉得这算双眼眸里只能容得下星辰大海、文明未来,这时候却觉得自己好像也在其中有了一席之地。 他看着她,带着浅浅的笑意,全神贯注。 那目光是暖的,暖得戚善的血液都在一瞬间沸腾起来,几乎没有思考,她脱口而出:“艾伯特大人,我——” 只可惜这话很快被打断。 芭芭拉冲了上来,把戚善从艾伯特身前拽了出来。红发鲛人比自己得了冠军还兴奋,她开开心心把戚善抱了起来,非常浪漫地转了一个圈。 “善善!善善!你得了冠军!”她把戚善放了下来,神色激动:“是你而不是爱丽莎那个讨厌鬼,这真是太好了!” 你口中那个讨厌鬼的哥哥还在一旁呢。 戚善不好意思地偏头看艾伯特,就见男人含笑看她,唇角微扬,神态有种难言的纵容。 明明艾伯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戚善硬是被这目光看得红了脸。她刚想再开口和艾伯特说什么,就被主持人琼斯小姐推到了舞台中央。 戚善的人缘不错,看到她拿到冠军,其他选手们都替她感到开心。 爱丽莎主动拥抱她:“你值得这个奖项。”她难得微笑,便如冰雪消融,春暖花开般明媚:“戚善,你挺可爱的。” 爱丽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认识你我很开心。” 能让冰美人爱丽莎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戚善顿时被感动得眼泪汪汪。 -- 第122页 爱丽莎提起让她过几天去克莱星球的威尔姆斯家族作客,她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爱丽莎开了头,其他参赛选手也有样学样,一个个和戚善拥抱,祝福她获得冠军,还同她交换了星网账号,希望以后能多多联系。 戚善都答应了。 等到这一切过去,戚善想着要去找艾伯特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戚善去问琼斯小姐,琼斯小姐回答:“艾伯特大人日理万机,刚才就已经坐上飞船离开了。据说他今晚还与财政部的斯莱西大人有约,能抽出空来在我们比赛露个面已经让我们感到非常荣幸了。” 她顿了一下,眼神有些探究地看向戚善:“我们之前有提出过让艾伯特大人出席,可惜他婉拒了,昨日又突然让秘书询问是否可以为获胜者颁奖。你说——” 琼斯小姐笑得神秘:“让艾伯特大人不辞辛苦赶来的,是他的亲妹妹爱丽莎小姐,还是在本次比赛中表现亮眼的您?” 戚善被问得说不出来。 她莫名不敢直视琼斯小姐仿佛看穿一切的表情:“我……我也不知道……” 这一晚戚善回到凯莎城堡,然后登上了许久没有登上的星网。比赛结束了,所有的选手自然可以重新联网。 戚善这才知道原来今年的比赛竟然全程直播,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她的一些小动作全都被拍摄到了,此时她看着视频里自己在所有人走后大口吃着面条的模样,登时羞得面红耳赤。 戚善关了视频,又打开自己的社交账号,顿时被自己的粉丝数量惊呆了。 个,十,百,千……亿……十亿…… 戚善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粉丝数。 没错,还是有那么多个零。 她傻了眼,看着在自己社交账号下一连串的表白话语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红了。几个月前的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红出地球,红出太阳系,红出银河系,甚至在宇宙各地都有了自己的粉丝。 这实在太夸张了。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戚善登上了F702宇宙飞船,开始进行赛后的宇宙巡回。 这一路上,她遇到了很多不同种族不同年龄的支持者,他们有的给她送花,有的给她送上当地的美食和纪念品,以此来表示对她的支持与喜爱。 头上有着一对毛茸茸兔耳朵的男孩害羞把巧克力递给戚善:“我很喜欢您的长相和性格……如果我长大了,我能够去您的星球找您吗?” 一身蜜色肌肤的高大男人局促地握了握戚善的手:“见了您以后,我才知道婴儿肥和小梨涡有多可爱……”他期盼地看向戚善:“我在阿姆星球有十几个能源矿,在很多星球都有房产,请问我这样的人在地球上有竞争力吗?我该如何娶一个像您一样可爱的地球女孩?” 女生来得也不少:“我可以和您做朋友吗?看了比赛后,我很羡慕芭芭拉——她经常捏您的脸,比赛当日还抱住了您,对此我很嫉妒。” 巡演结束后,戚善应约来到威尔姆斯家族作客,和爱丽莎说起这个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一脸迷茫:“好像闭眼再睁开,自己还在教室里面读书写字,试卷上的数学题还是做不来,要背诵的课文还是背诵不下来。我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爱丽莎嗤笑:“你马上就能重新过上这种日子了。” 她问戚善:“你明天就要回去地球了吗?有考虑过去联盟第一大学读书吗?” “明天回去,距离高考两个月时间不到了,我得赶快回去读书学习。” 戚善想到数学题就发愁:“至于大学,我应该还是会留在地球读的……我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希望我能在近一点的地方读书。” 从小被放养长大的爱丽莎有点理解不了地球华国父母的这种心态。 但她也没多做评价,而是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我打算从政了。”面对戚善有些惊讶的目光,她只是从容地笑了笑:“在比赛结束后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向这个方向发展。”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她浪费了太多时间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 但很庆幸,她现在还是找到了之后人生的目标。 威尔姆斯家族的基因实在强大,爱丽莎自己也没想到最终一天会走上这条大多数威尔姆斯都会走的路。 戚善起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开始替她感到高兴。 “能确立自己的目标真是太好了,毕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戚善真心诚意:“而且爱丽莎你聪明又年轻,一定可以做到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的。” 爱丽莎莞尔一笑:“承你吉言。” 两人正在交谈间,突然见门外走进了一人。 戚善抬头,就见西装笔挺、仿佛刚刚结束某个星际会议的主席大人走进屋来。外头下着雨,他把黑色的雨伞收好,还带着一身的水雾,向戚善颔首而笑:“欢迎戚善小姐来到威尔姆斯,希望爱丽莎能够代替我好好招待您。” 艾伯特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我去书房里找一份文件,马上就要离开。” 戚善的目光落在他有些微湿的金发和被水汽浸润得更加柔和的碧眸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家中的原因,主席大人笑容更多了几分随和和亲近。她鲜少见到艾伯特的这一面,难免看入了神。 -- 第123页 见艾伯特已经上了楼消失在拐角,再看看面前戚善已经有些神不守舍的脸,爱丽莎不由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这一个两个的…… 她只好倒了一杯咖啡,把咖啡连带托盘往戚善前面推了推:“我有事要去找一下管家,你能帮我把咖啡送上去给艾伯特吗?” 能能能非常能! 戚善当然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端着咖啡就上了楼,根据爱丽莎的提示来到了二楼的书房里,果然见到了正在书桌上翻找文件的艾伯特。 房间里的温度有些高,艾伯特脱去了西装外套,只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来。见到戚善的到来,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但还是友好地打招呼:“戚小姐,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就用那双碧绿的眼眸看着她,像是安抚她不要紧张,也像是鼓励她说出自己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我……我的确有事。” 戚善把咖啡放在书桌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她心中藏了许多年的男人就在身前,想到自己快要回地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到艾伯特,戚善干脆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想法。 “请问……您在那一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女孩局促地绞着手指,惴惴不安地看了过来。 艾伯特触及她清澈的眼眸,心中就柔软了一片。 他说:“我看了直播,很感激你对爱丽莎的影响,所以想亲自和你道谢。” 哦……为了爱丽莎啊…… 戚善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内心失落。 艾伯特看她沮丧低头的模样,有些想要去摸摸她的头。但想到她快要到来的考试,还是抑制住了这冲动。 他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作势就要离开:“您好,我已经找到我想要找的文件了。那我们下次再见?” 这下次该是什么时候? 戚善想到这,便大着胆子双手握住了男人的右手手臂。 这举动明显出乎男人的意料。 戚善对上男人有些讶异的绿眸,涨红了脸,她小声:“您看了节目,一定知道……一定知道……我是您的爱慕者。” 爱慕者三个字一说出来,空气顿时更加静谧。 可这静谧中又分明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屋内,戚善双手用力,双眸似乎要沁出水来,她鼓起勇气:“所以……我能拥有一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地球女孩可怜兮兮地看过来,坦诚得可爱:“我不想和您失去联系。” 从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样,从未掩饰过自己的感情。 艾伯特看向女孩小心翼翼但执着的眼神,无奈一笑。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时的心情:似乎有些怜爱,有些好笑,又有些认了命。 在女孩的目不转睛的注视中,他叹了口气,拿起文件夹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动作亲昵又温柔。 戚善最后听他说:“如你所愿。” 艾伯特刚回到了飞船上,爱丽莎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落在家里的文件?哼。”她嘲讽:“已经几十年没有回过家的男人,居然在客人登门的这一天,突然要回来拿文件?” 爱丽莎说:“艾伯特,你的借口能不能更老套一点?” “老套不老套无所谓。” 艾伯特看着躺在自己通讯录里的新名字,扬眉一笑。他顺势给那人设置了置顶模式,确认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她的消息,一边漫不经心回爱丽莎。 “反正好用就可以。” 第61章 星际选美大赛 戚善拿到了主席大人的联络方式, 第二天就开开心心地回地球了。 她离开地球去参赛的时候,虽然大多数的媒体都报道了这个事情,但是心底都觉得她大概率会在第一轮比赛就被淘汰,接着黯然离赛。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来自华国的高三女同学居然真的成了一匹黑马,不仅高名次进入了第二第三轮比赛,甚至还摘得桂冠。决赛当晚,在星际男神艾伯特大人亲口喊出冠军的名字的时候,这个蔚蓝星球上的各个国家各个地区的不同家庭里,都同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地球人夺冠了!管他华国人澳呆人还是哪国人,总之是她是地球人! 代表地球人进入决赛,力压一众星际发达星球,还把我们地球人的审美观发扬光大,这是文化输出! 华国的这位女同学,她是地球的骄傲! 一下子成为地球的骄傲的戚善刚下了飞船就被吓到了。 只见国家主席、地球星际文化传播委员会会长还有其他一并大大小小的官员站在小区门口,正对她露出和煦笑意。 往日只在新闻联播看到过身影的国家主席亲切地主动握住了戚善的手,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戚善的肩膀,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更加明显。 他夸戚善:“是个好同志。” 不仅夸戚善的爸妈养了个好女儿,还夸奖了校长,说他培养出了一个三观端正、品格优秀的好学生。 转眼间又成了华国好同志的戚善还没反应过来,周围就涌上了一群蓄势待发的记者。 这些记者发色不一,有的高鼻深目,有的五官柔和,兴奋地用不同的语言采访她,闪光灯一刻不停,戚善被刺得眼睛都有些不适。 -- 第124页 “戚善小姐,请问您这次获得星际选美大赛冠军有什么感想吗?” “戚善小姐,您今年不过十八,就已经取得了如此傲人的成绩,请问您将来会选择进入娱乐圈吗?” “戚善小姐,见到了星际联盟委员会主席艾伯特大人,请问您当时心情如何?” “戚善小姐,请问您比赛前有预料到自己会成为冠军吗?听说您的对手芭芭拉小姐和爱丽莎小姐都成为了您的好朋友,可以告诉我们您的交友秘诀吗?” 这么多问题一时间都向戚善砸来。 她还没来得及听清上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就紧接而来,她听了半天,只记住了戚善小姐这四个字。 当记者们把话筒递到她嘴边,期待地看着她时,她顿时傻了眼。 幸好国家主席就在一边。 他不忍心看小姑娘就这么被□□短炮攻击,便立刻站了出来,替戚善解围:“戚善同志还是个学生,要以学业为重,这些问题等她高考结束再问也不迟。” 他毕竟是国家领导人,这么一说后,其他人虽然心有不甘,到底还是收了照相机,恋恋不舍地走了。 这一天晚上戚妈妈烧了一桌子好菜,戚爸爸也开心地开了红酒。 戚善吃了一口红烧鸡翅,就听到一旁电视里新闻联播女主持人端庄沉稳的声音响起:“今日下午两点十三分,此前代表地球参加星际选美大赛的华国选手戚善归来,国家领导人与戚善亲切握手,称她善良可爱,感谢她把华国文化、地球文化传播到了星际各处……” 戚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旁边的戚妈妈单手捧自己的脸,笑得嘴都合不拢:“幸好我们家善善继承了我的美貌和小梨涡……好多人夸她小梨涡真好看!” 戚爸爸在旁边不服气:“咱家闺女主要是性格随我,脾气好,心宽,你没看那个什么威尔姆斯的大小姐也愿意和善善做朋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女儿是像自己,继承了自己的优点,这才获得了比赛的冠军。 戚善早就习惯父母拌嘴,知道劝也劝不出什么结果,只闷头继续啃鸡翅。 虽然给地球争了光,但是作为一名高三生,戚善还是要继续回到学校里去读书的。在学校里她可就比在外面要轻松自在多了,同学们围着她问了一些比赛的事情后就很快回到了座位上。 高考快到了,大家都忙着学习,新鲜劲过去也就重新回归到上课做题的日常了。 唯一表现得很在意的只有陈花花同学。 “善善,你多了很多好朋友。” 陈花花有些委屈地抱着戚善的胳膊,和她哭诉:“你都有了这么多好朋友了,芭芭拉、爱丽莎,还有那个爱吃沙拉的蕊妮。你还答应芭芭拉要去她的星球作客。” 她瘪嘴:“善善,你会不会以后天天和新朋友玩,都忘了我了?” 戚善连忙摇头。 她和陈花花是多年的好友,陈花花在她心中的地位当然很高。 戚善摸摸她的脸安慰她:“才不会,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她笑,“我还要和花花一起去首都大学呢,我们到时候还要当同学。” 陈花花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她也是个开朗乐观的姑娘,当下就握紧拳头,翻开试卷开始做题:“你说得对,我们要在一个大学读书,继续当同学!” 虽然参加了比赛获得了很多附加分,可是戚善距离首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还是有一定距离。况且很久没有学习,戚善再看到题目的时候就更头疼了。 为此,戚善不得不再次回到参加比赛前的状态,整日一头扎进题海中,要么拿着课本背书,要么就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公式。 这忙碌的生活让她无暇顾及其他,有时候做题背书太投入了,恍惚间还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参加比赛获得冠军只不过是梦中出现的场景。 只有当每天晚上回到家里,翻出通讯录里那个被她标记了爱心的名字,她才有一种“啊,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这样的想法。 戚善喜欢艾伯特吗? 当然喜欢,还是喜欢得不得了的那种喜欢。 这已经是个全星际都知道的秘密。 戚善压根就没打算隐藏自己对于主席大人的追求。 哪怕学习已经如此辛苦,她每天晚上睡觉前还是要翻开通讯录,坚持不懈地戳开艾伯特的头像,给他发送消息。 她大多数时候会碎碎念自己今天学了什么、考试成绩如何,有时候又和他聊可爱的同学老师,聊自己的爸爸妈妈今天拌嘴谁赢了。 艾伯特是真的忙。 偌大一个星际,事务自然多不胜多,他整日坐在飞船里从宇宙的这一头飞到另一头,要关切那么多星球那么多文明的发展问题,爱丽莎说他几十年没有回过家不是假话。 可饶是如此,在难得的休憩时间,他还是会把戚善的话仔仔细细地看一遍,哪怕她说得都是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忙于准备考试,每天都是在睡前挤时间给他发消息。艾伯特知道若是自己回应稍微多一些,她就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又继续拉着他噼里啪啦说下去,因此给的回复不多,大多数都是让她好好学习、早点休息。 戚善却误会了。她以为艾伯特是不想和她聊天,这才态度敷衍。 -- 第125页 好友陈花花知道她在追求星际男神艾伯特大人,便做狗头军师帮她瞎分析:“我听人家说追人嘴巴要甜,你要多夸夸艾伯特大人,这样他总有一天会被你感动的!” 戚善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应该听取。 可是问题来了,戚善脑袋空空,从小到大都没有展露出自己在文学上的天赋。你让她每天想新鲜俏皮话夸人,这可真是太为难她了。 狗头军师陈花花给她指了一条路:“你可以去借鉴一下别人的情话呀。” 于是之后的几天里,秘书就经常看到英明神武的主席大人经常看着通讯录,露出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来。 秘书合情合理地猜测:“……是戚善小姐?” 艾伯特眼中就漾开笑意,用那种宠溺的、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除了她还能有谁?” 他低头看着对方最近几天发来的消息,不由又开始有些头疼。 这几天小姑娘也不知怎的了,经常给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撩拨他,一会儿是什么“你是水,维系我的生命,”一会儿又是什么“我有超能力,超级喜欢你”,只发文字就算了,还经常在后面加上玫瑰和爱心,简直不能更加热情赤诚。 这些话土得不能更土,套路得不能更加套路,可是也不知怎的,艾伯特只要一脑补女孩站在他面前,用那双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然后软乎乎地念出这些句子,又觉得好像也还不错。 戚善是不知道艾伯特的这些心理活动的。 这一日她写完作业,没有早早上床,而是坐在了凳子上,看向窗外的天空,看漫天星辰挂在天空,照耀黑夜。 她想着主席大人或许就在其中一颗星星附近,就觉得这天空更加美不胜收,她都看了半个小时了,还是舍不得挪开眼。 艾伯特的回复还是不是很多。 戚善知道他忙碌,他能偶尔抽空阅览她的满篇唠叨就已经是善解人意,她不能要求对方也和她一样长篇大论,恨不得把一天吃了什么都写出来。 可是戚善还是有些沮丧。 人在深夜总是容易变得冲动,也不知怎的,这晚上戚善竟然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心里想法写了出来,发送了出去—— 就是现在,就是此刻,我突然很想见见您。 幸好理智很快回归。 这消息刚刚发出,就被戚善撤回了:艾伯特大人日理万机,她的这种要求实在是太无理取闹了。 虽然如此,戚善还是叹了口气,怏怏低了头,拿笔戳桌上的白纸。 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戚善拉上窗帘,重新回到了床上,准备早点休息。 谁知刚躺下,通讯录就突然传来了叮咚一声,这为某人专门定制的铃声让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从床上弹起来,她急急忙忙地就打开了通讯录。 对方的信息简短有力,那短短的两字却让戚善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艾伯特:下楼。 血液沸腾是什么感觉,戚善终于感受到了。 她的头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动了起来——她掀开被子慌慌张张地穿了鞋就夺门而出,往楼下飞奔而去,不敢停歇。 小区楼下,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高大挺拔,一头金发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碧绿的眼眸只朝着一个方向看去。等到女孩喘着气出现在视线中,这眼眸便含了清浅的笑意,如同一汪绿潭,被春风吹起,漾开波澜来。 这绿潭下的所有欢喜,也只有他一人可知。 这个人,明明在几个小时前还坐在议会大厅里和财政大臣商谈要事,此刻却出现在她家楼下,和她双目相视。 戚善没法忍住自己的笑。 她抬头,眼神亮晶晶的,明知故问:“艾伯特大人,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地球?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来这里,是因为一个可爱的姑娘。” 艾伯特蹙眉,表现出一副烦恼的模样,只是到底没忍住,还是唇角扬起,笑出声来。 他低声温柔:“只要她一句话,哪怕远隔万千星辰,我也不敢耽搁。” “她说想见我,我觉得,我不能不来。” 这一刻,戚善觉得自己的心上开出了一朵花。 第62章 星际选美大赛(完) 这个姑娘是谁,那还用得着去猜吗? 夏日晚上的夜风都带着暖意,一路吹进了戚善的心中,那暖意仿佛顺着血液流遍了全身,戚善很快就觉得全身都变得暖洋洋。 她犹不满意,想去拽艾伯特的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扯住了他的袖口,急切地踮起脚尖,连声追问:“这个姑娘是我吗?” 接到戚善的信息的时候,艾伯特刚刚结束和财政大臣的会谈,坐上飞船离开。 尼尔上将代表联盟军提了一个天文金额用于制作机甲,财政大臣对这金额很是不满,洋洋洒洒地和艾伯特说了许多之后几年其他需要大量斥资的地方:比如科学研究支出,基础设施建造支出,还有落后星球的援助支出等等。 艾伯特废了好大的劲,才让财政大臣相信这笔用于军队的支出是必要且合理的。 这一天的唇枪舌剑下来,饶是艾伯特也不由觉得头痛欲裂、身体疲倦。 可是看到戚善的信息的时候,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秘书曾委婉地劝说:“您明天早晨还要去瑞莱星参加星球首脑会议,而瑞莱星和地球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 第126页 现在去地球的话,又要连夜赶往瑞莱星,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就会被压缩得更短。艾伯特大人虽然身体素质出了名的优秀,但这样的奔波也是有些辛苦的。 秘书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像主席大人这样的大忙人要从百忙之中抽空出来谈个恋爱,这可真是件累人的事情。 但是主席大人本人明显却乐在其中。 他接受了秘书的好意,然后下了命令:“把飞船的速度调整到最快。” 喜欢的姑娘想要见他,他可不能迟到。 对于戚善而言,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几十分钟。 可是对于艾伯特来说,这却是几十个星系的跨越。 超高时速的飞船行进速度必然会带来恶心、头晕等后遗症,艾伯特出了飞船的时候面色苍白、身体不适,可是此刻见到戚善笑得眉眼弯眼的可爱模样,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袖口被女孩拽紧了。 艾比特察觉到她眼底的紧张和期待,不由喟叹一声,那修长的手主动握住了女孩的手,接着十指交叉。 他含笑凝视,语气耐心:“你还猜不出来吗?” 戚善的手是热乎乎的,男人的手却冰凉似玉。猛然双手被他十指交叉扣在身前,戚善感受到了另一种不同于自己的温度和力量。 这手看着修长白皙,仿佛不堪重负。可戚善知道,全星际的人都知道,这手到底代表着怎样的权利和责任。 这双手签署了无数关于几千个星球和文明未来的文件,此时此刻,正与她十指相扣,亲密又信任。 戚善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她想,怎么会猜不出来呢? 各种情绪交杂在心间,一个个问号在心里产生。 为什么是我? 怎么可能是我? 几秒之后,一切都化为一个感叹号。 ——可是真的是我! 戚善把手从艾伯特手中抽了出来。 男人低头看她,目光询问。 下一秒,她就出人意料地猛地跳了起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高兴地像个孩子,眼睛很亮,脸也红扑扑的:“是我是我是我!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也喜欢我!这才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艾伯特个子高,被她这么一搂,身子就要往下压。 这姿势其实是很不舒服的,可他面上却半分没有不开心的神情,碧绿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他伸手搂住女孩的腰肢,轻声:“小心别摔了。” 以往一直板着身子、背脊挺直的男人,此刻却为她弯下了腰、垂下了头。 戚善很快注意到这一点,她愣了一下,继而松开手,转而大着胆子搂住了男人精瘦的腰。她真是把恃宠生娇、得寸进尺八个字做到了极致,这会儿又开始厚着脸皮问:“艾伯特大人,您是被我的情话感动了吗?” 想起那些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话语,艾伯特就有些忍俊不禁。 他回答:“更早之前。” 女孩又缠着他问是什么时候,他却不肯再说了。倒不是他故意不说,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连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哪个瞬间动了心的。 面对女孩失望的神色,他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头,和她说:“考试前就不要天天和我发信息了,用心学习,每天早点睡觉。” 见她似乎有些不服气,艾伯特温声:“善善,我希望你能够把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然后考上自己想要考的大学。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这是艾伯特第一次这么称呼她。 他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像是大提琴稳重悦耳,“善善”两个字从他口中喊出,慢悠悠的,又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戚善被这两个字冲击得面红心跳。 艾伯特伸手,替她把掉落的碎发温柔地别在耳后。 “乖一点,你现在阶段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 男人眼眸低垂,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像是面对一个孩子,哄着她:“你考完试,我带你去看星星,好不好?” 戚善迷失在他的绿眸里,红着脸点头。 有了男神的鼓励,戚善读起书来就更勤奋刻苦。 二模成绩出来后,班主任都有些惊喜。他把戚善叫到办公室里鼓励:“保持住这个成绩,戚善同学你就可以去首都大学了。” 他好奇:“老师可以问下你的数学成绩为什么提高得这么快吗?” 戚善以前数学成绩就不好,拉低了各科成绩的平均分。这下子数学成绩上来了,总成绩和名次自然有了很大的提升。 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班主任也就随便一问,没想到戚善却突然有些羞涩。 她不好意思地回复:“家里有人教。” 男朋友算家里人吗? 在戚善这里,明显已经算是了。 戚善偷偷摸摸在心里给主席大人上了户口本,主席大人是半分不知的。 开会间隙,其他星球的领导人都在休息,只有他默默地拿出了一套数学试卷,拿着笔在上面写下详细的解题步骤。 旁边有领导人以为他在做会议笔记,凑过来一看,却发现纸上都是些密密麻麻的数学方程式。 这位领导人还以为是很难的数学题,定睛一看,却发现题目简单得不能更简单。基因进化必然带来智商的提高,于是这题目在他看来不比一加一等于二要难到哪里去。 -- 第127页 一般人做这题,大约瞄一眼题目就能写下答案,这位星际主席却不仅写下来了答案,还要辛苦地论述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这位领导人顿时摸不着头脑。 他疑惑:“艾伯特大人这是?” “辅导家里的小女孩儿。” 主席大人时间宝贵,以往他所有的时间都被星际事务所占据,现在却还要抽出空来做这些简单的数学题,秘书在旁边看着偶尔都替主席大人感到委屈,主席大人本人却乐在其中。 他满意地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步骤,然后把笔套盖上。 回首就见身旁人表情更加纠结,他轻笑一声解释:“不是爱丽莎,是我喜欢的人。” 单身了几百年的艾伯特大人亲口承认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一个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做不出来的人? 猛然被这劲爆的消息冲击,这位领导人一时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收不住。 “请为我们保密。” 艾伯特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笑得无奈:“她还在考试,我不希望她被别的事情打扰。” 为什么要告诉我? 既然不想别人知道为什么还要和我说? 被迫听到这么个惊天大消息的领导人脸都要紫了。他其实很想现在就在星网上替主席大人公布喜讯,只可惜面对着主席大人看过来的目光,他还是不甘不愿地点了头。 戚善这几个月读书真可以说是拼尽全力,又有主席大人的偷偷补课,成绩出来后竟然没靠那附加分就够到了首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 她填报了宇宙历史学专业。 戚爸爸和戚妈妈高兴得找不着北,晚上吃饭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花大价钱买几张飞船票,准备带宝贝女儿去看看她最爱的星际风景。 夫妻俩刚在饭桌上敲定了这事,火速买了票,第二天提起旅行箱打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作势要敲门的金发男人。 来人不用介绍,戚爸爸和戚妈妈就知道他是谁。 夫妻俩每晚必看政治频道,自然对这一张脸不能更熟悉。 戚妈妈狠狠捏了一把戚爸爸的腰,戚爸爸一时没有防备,被这大力捏得腰间一疼,当即惨叫一声。 “会疼,看样子不是在做梦啊……” 戚妈妈懵了。 艾伯特被夫妻俩逗得笑开。 他身材高大,威尔姆斯的相貌一向在宇宙都是顶尖,此刻他这么一笑,别说戚妈妈了,戚爸爸都有些目眩神迷。 艾伯特轻咳一声,以往面对着整整一个会议厅的领导人都不害怕的男人,此刻面对着两个不能更普通的地球夫妇,心中第一次有了紧张的情绪。 “请允许我向二位介绍自己。”他扯了扯嘴角,努力压下心中的胆怯,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心中忐忑:“我叫艾伯特·威尔姆斯,当前在星际联盟委员会任职,职位是委员会主席。嗯,当然现在还有一个别的身份……是的,我也是戚善小姐的男朋友。” 戚妈妈抬头望天。 “这青天白日的,我怎么开始做美梦了呢?” 下一刻,夫妻俩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从门后蹿了出来,然后在夫妻俩的目光中直接搂住了艾伯特的胳膊,特别自然地把脸贴了上去。 她小小声:“是我先追的……” 戚善很小的时候,就在电视里看过正在发表讲话的艾伯特。 她肉嘟嘟的小手一指,奶声奶气地宣布:“我长大要当艾伯特大人的女朋友!我只想和他谈恋爱!” 那时候的戚爸爸还以为她童言无忌,笑话她:“那善善你要努力哦。” 小戚善就把头重重一点。 戚妈妈在旁边被父女俩逗得乐不可支。 谁能想到,十多年过后自己的女儿真的有一天把星际男神领回了家? 戚爸爸戚妈妈愣愣地站在原地。 “听说二位要去星际旅游?” 艾伯特侧过身子,夫妻俩才看到了他身后画上了威尔姆斯家族印记的豪华飞船。见夫妻俩的目光看了过来,护卫队的人都昂首挺胸,齐声:“戚先生、戚夫人,早上好!” 艾伯特目光恳切地看向夫妻俩,真心诚意:“威尔姆斯家族拥有多个私人度假星球,上面的设施服务一应俱全,想来会比普通的星际旅游景点要好一点,不知二位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带领二位去欣赏一番?” 夫妻俩就这么上了威尔姆斯家族的飞船,原定的三人家庭旅行也莫名其妙地加入了新的成员——这么多年的政治生涯也不是白混的,也正是在这趟旅行中,艾伯特成功地把自己从戚善的男朋友变成了戚善的未婚夫。 于是几日后,星网上许多人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一向只转发星际联盟委员会要事的主席大人,竟然发布了第一条自己的博文。 博文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星网输入法自带的图案: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站在一起,中间是一个红红的爱心。 大家再去看主席大人的信息栏,果不其然,那空白了几百年的恋爱关系一栏突然被一行文字填充了。 ——与戚善小姐热恋中。 再顺着这链接来到戚善的星网账号下,就见到了类似的一句话。 ——与艾伯特·威尔姆斯先生热恋中。 热恋……! 全星网都炸了。 -- 第128页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艾伯特大人谈恋爱,我死而无憾了!” “可恶!主席居然抢先一步得到了戚善小姐的垂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我老婆和我老公在一起了,现在问题是:我被谁绿了?” “只有我不看好吗?基因相差太多,后代繁衍、年龄差距都是不可逃避的问题。” “我也害怕……这两人,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人受伤。” 戚妈妈关上门来也忧心忡忡问过女儿这些问题。 虽然艾伯特大人为人正直,性格磊落,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更多地会站在自己女儿的角度考量。 很明显,在这段感情中,戚善看起来更容易受到伤害。 戚善抱住她,依恋地在她肩上蹭了蹭。 “我和艾伯特讨论过这些问题,面对未来的艰难,我们都做好了准备。” 在这段感情中,她表现得那么勇敢:“我们都觉得,偌大的宇宙中,能碰到一个这么喜欢的人,又那么幸运地被对方喜欢,这真是一件太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戚善笑得傻乎乎的:“我甚至觉得,哪怕有一天我头发花白、变成了满是皱纹的老太太,他还是会那么爱我。” 戚妈妈不知怎的鼻头一酸。 她搂住女儿,哽咽:“你开心就好……你们一直开心就好。” 后来戚善被邀请到星际著名的杰瑞访谈秀。 主持人看向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惊讶:“你们已经结婚了?” 戚善就害羞地点了点头:“就在前几天。也已经登记过了。” 主持人说:“我好像没有听到过二位举办婚礼的消息?” “他太忙了。”戚善显然一点都不介意没有婚礼这件事,她脸色红润,眼中的幸福装不出来:“我们就请了各自的一些亲朋好友,一起吃了顿饭。” 她的爱那么坦诚,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是真的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主持人看着她的笑脸,有些被感动了。 “艾伯特大人事务那么多,可能无法像别的丈夫那样花那么多的时间陪伴妻子。”他设身处地,替她觉得有些委屈:“您会不会偶尔感到寂寞……或者说,有那么一点点后悔?” “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戚善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她忍俊不禁:“他一有空就会回来陪我,我一直都很清楚,他爱我不会比我爱他更少。” 她笑得甜蜜:“认识他、追求他,然后嫁给他,是我这辈子做出的最勇敢、最正确的事情。” 采访结束,主持人站起身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说:“我现在很羡慕艾伯特大人,因为他能得到您这样全心全意的爱。” 戚善不服气:“你该羡慕我,得到了这样的人的爱。” 主持人笑:“好吧,我现在羡慕你们两个人得到了彼此的爱。” 戚善这才满意。 录制结束,戚善本该回到后台,没想到却向着舞台前方走去。 主持人本来还有些疑惑,等到看到台下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发男人,顿时恍然大悟。他卷起台本,叹气:“看到他们这样,我突然觉得问谁爱得多谁爱得少这种问题,真的是太瞧不起他们了。” 那些他们大惊小怪的问题,或许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戚善早在采访途中就注意到了艾伯特的到来。 艾伯特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对于他的出现,她总是反应得比谁都快。 舞台其实有些高,戚善心中庆幸自己今天穿了一件裤子。 她笑眯眯地伸开双手,低头看向伫立在原地的金发男人。此时距离他们谈恋爱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戚善脸上的婴儿肥早已消退,显露出女人柔美的轮廓来。 虽然年龄增加了,可还是被人宠得和个小女孩似的。 她在台上问:“接我回家?” 下一秒,在全场观众的惊呼声中,她从台上跃下,然后被男人稳稳地抱在了怀中,笑得灿烂又无畏。 艾伯特把她放下,低头吻在她发顶。 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虔诚又爱怜。 他刚从几千光年外赶来,风尘仆仆,面上却无半点疲倦。 灯光无法触及之处,他把心爱的女孩搂进怀里,声音温柔。 “嗯,接你回家。” 我想和你一起,回我们的家。 第63章 番外他们的后来 戚善考上了首都大学后,一下子成为了学校的大名人。 宇宙历史学专业本来人丁稀落,这一年等到戚善去报道后,无数学生在校内网上捶胸顿足,感慨自己选错了专业。 能够和球花做同学,这是多爽的一件事啊!! 不过能成为同校同学也不算差。 于是宇宙历史学的教授这一日进了教室,当看到座无虚席的教室,当下没忍住就推了推眼镜,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了看教室的牌子,心中更疑惑了。 没错啊,是这个教室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教授摸不着头脑,但课还是得继续上。 等到下了课,之前的学生打电话过来问,教授这才清楚:敢情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球花来自己学校读书了,还成为了自己的学生。 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 -- 第129页 戚善是真的喜欢这个专业,上课都坐第一排。 她笔记记得认真,不时还跟着教授的问题或是点头或是摇头,听得入神。周围的同学们哪怕听不进去这些枯燥的知识,单是看着球花这丰富的表情,都觉得这课听得是真的值得。 本来以为这已经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利了。 首都大学的同学们没想到,更大的福利还在后面。 这一日下了课,大家眼睁睁地看着戚善头一次没有拉住教授问这个问那个,反而利落地把书本往背包里一塞,接着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还没反应过来,就有坐窗边的同学失声尖叫:“啊啊啊啊艾伯特大人来了!!我的妈呀这是真的艾伯特大人!!” 教室里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下一秒,所有的同学们都围着窗口,开始向下探头望去,个个表情激动、神色兴奋,有机智的人眼见无法在窗口占据有利位置,干脆就背着书包向楼下跑去。 一时间各个教室里都传来了惊叫。 “啊啊啊啊啊我哭了,我真的哭了。” “球花在主席大人面前真的好小只……她把头靠在艾伯特大人的胸前了!!杀了我吧他们怎么能这么相配!” “威尔姆斯的美貌真的不是盖的,主席大人这脸这身材我服气了。” “主席大人吻球花额头了!我求求你们能不能不要在乎我们这些人的感受,赶快举高高再给我亲一个啊啊啊!” “这个大学来对了呜呜呜,我第一次见到活的主席大人。” 窗边一个同学正看热闹看得起劲,猛不丁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 “谁啊?拍我干嘛?没看到我正在看——” 他语气不耐烦,转过头来就想看到底是谁打扰自己,一回头就见到了教授正单手拿书,笑眯眯地看着他。 教授笑得和蔼:“这位同学,可不可以给我让个位置?” 人老心不老,老教授看了一辈子的新闻联播,还是很想在现实中一睹主席大人的风采的。 这位同学虽然心中不情愿,到底还是给教授让了位置。 这景况很快被发到了校内网上,这一日不在学校的同学无不悔恨莫及。一些人仗着位置好,很清楚地拍下了艾伯特和戚善的相处片段。 镜头中,穿着白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的女孩从教学楼冲出,像个小炮仗似的冲到了男人的怀里。 拍摄的人显然很激动,镜头一下子变得有些摇晃,有压抑的惊呼声响起。 在这颤抖的镜头中,所有人清晰地看到男人低头捧住女孩的脸,然后在女孩光洁的额头蜻蜓点水般留下一个吻。 下一秒,两人双目对视,都露出了笑。 这视频被传到了星网上后,一下子就顶到了热搜第一。 网友们又开始集体化身土拨鼠了。 “啊啊啊啊放开这个女孩她是我的!” “我酸了,可我不知道我该酸谁。” “首都大学的学生们给我争气点!再多拍一些!” “我在西西米星球,我想自费去地球读大学呜呜。” “你俩必须幸福!我愿意一辈子单身换取你俩甜蜜一辈子!” “楼上的姐妹太拼了……” 首都大学校长办公室内,看着来自全星际的报考咨询,校长觉得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他乐呵呵:“看样子明年的分数线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自从戚善来了他们学校后,学校自此再也没有在宣传上花过一分钱,可是调查显示想来首都大学读书的学生数量却几何数增长。 校长觉得,哪怕明年首都大学的分数线提高二十分,来的学生还是会络绎不绝。 戚善就这么在首都大学读了四年书。 她是恋家的孩子,戚爸爸和戚妈妈也只喜欢在地球居住,艾伯特自然没有提出过要让戚家人搬家。 为了保证家庭婚姻的幸福,主席大人干脆在地球买了房子。戚善读书不能离开经常离开地球,他就天天乘坐飞船来地球和她见面。 刚开始当那写着星际联盟委员会缩写的黑色飞船出现在天空,地球各国家的民众们还激动个不停,新闻联播里对这飞船全方位展示个不停,后来次数多了,主持人们也就淡然了,只淡淡说一句:“哦,艾伯特大人又来看望他的小妻子了。” 不过毕业了之后,戚善也不忍心艾伯特这样奔波来奔波去,便下了决心,一年一半的时间居住在地球的家中陪伴父母,另一半的时间就住在克莱星的威尔姆斯家。 至少克莱星位于联盟中央,交通更加便利,艾伯特也就不用那么辛苦地跑到更远的地球去了。 威尔姆斯家住着艾伯特的亲人们,大家都对戚善很友善。 艾伯特的母亲曾经对戚善说:“我们都很感激你出现在了艾伯特的生命中。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当生命漫长到无聊、而责任又沉重到压迫你必须负重前行的时候,有这么一个人出现,陪伴你、支持你、爱着你,这有多么令人快慰。” 戚善之于艾伯特,何尝不是黑夜中的光亮? 她出现后,他才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这么一种人存在。 为她奔波,为她忙碌,为她神不守舍,为她牵肠挂肚。 竟然还甘之如饴。 爱丽莎如今也开始从政。 -- 第130页 她是典型的威尔姆斯家族后代,外貌优秀、头脑聪慧,自从确立了自己的目标后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去,虽然遇到了不少问题,但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解决了。 她如今也是个大忙人,整日坐着宇宙飞船往来于各个星球之间,戚善毕业后只短暂地来看了她一面。 “祝福我早日晋升吧。” 爱丽莎拥抱了一下戚善,开玩笑:“等我早日竞选成功,把艾伯特从主席之位上赶下来,你们就可以安安心心整日腻在一起了。” 戚善笑:“那我就在这里提前感谢你了。” 虽然结了婚,但戚善和艾伯特这些年来还是聚少离多。 戚善一直没有怀孕。 家庭医生检查过后,把结果告诉这对宇宙中最负盛名的夫妻:“基因相差太大,无法怀孕是正常的。” 不仅是无法怀孕,甚至将来还会面临更多严峻的问题。比如说,生离死别。 只是这话太沉重,家庭医生心中叹气,到底是没说出来。 送走了家庭医生,戚善和艾伯特对坐在房间里,一时沉默无言。 “不要伤心,我根本不稀罕小孩子,威尔姆斯也不需要我们生孩子来继承家业。” 艾伯特摸了摸戚善的脸,把她搂入怀里:“小孩子太闹腾了,而且会占据你的时间和精力——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我不想你被别的人分散注意力。” 他用手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同她额头相抵,声音温柔,绿眸中全是她。 他轻声和她商量:“就让我们都一辈子只属于对方,好吗?” 戚善知道自己只有笑才能让他不担心,更何况两人结婚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今天,都知道这不该成为两人的阻碍。 可是戚善当初不知道,有些事真的遇到的时候,才知道这么难捱。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戚善哭着吻上他的唇,嘴唇有些颤抖。 艾伯特轻叹一声,他说:“善善,我也很愧疚……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或许不会那么辛苦,你会有一个整日陪伴你的丈夫,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你那么好,那个男人一定会珍惜你的。” 他继续替她擦去眼泪:“不要哭……是我亏欠你。” 戚善泣不成声。 艾伯特笑:“我真是个混蛋,哪怕知道你为我承受了那么多,我还是想要将你绑在身边,占据你的一辈子。” 他坦诚:“我是如此自私地爱着你。” 这一日过后,戚善彻底想开了。 他们的爱情已经是如此的圆满,以至于不再需要孩子来锦上添花。 艾伯特依然繁忙,但是还是会定期挤出时间,陪她在星际游玩。 十多年过去了,两人竟然已经走了许多地方,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善善,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两人今天刚玩了一整天回来,艾伯特见妻子困得两眼都合不上,却还是在给自己P图,只能哭笑不得地劝:“你很漂亮,不必要再修图了。” “不一样。” 戚善仔仔细细地把照片中自己脸上的纹路修掉,她抱怨:“你还是和我记忆中那样英俊,我却觉得我好像老得太快了……” 她说着就扔掉手机,转头狠狠揉艾伯特的脸,一脸凶狠:“我和你说!哪怕我头发花白,脸上都是P不掉的皱纹了,你也不准嫌弃我!”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变老。 戚善这些年岁数增长了,但是因为一直被他宠爱,性格和长相都和十几年前没有太大差别,现在穿着卫衣去学校里估计还能被人叫一声学姐。 只是她心底到底还是有着忧虑,所以难免拿显微镜看自己,对自己多有苛责。 艾伯特一愣,心底有什么被触动。 这一晚上,戚善在旁边睡得香甜,他就在昏黄的灯光中看了她一宿,怎么也看不厌。 天亮了,戚善就迷迷糊糊地把头凑到他脖颈边上,撒娇。 “你醒得真早……” 真可爱啊。 艾伯特心头软的不像话,他笑应了一声,没忍住还是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亲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够,于是再亲一下。 戚善被烦得皱起眉头,拿手把他的脸推开。 艾伯特也不生气,只笑吟吟看着她,绿眸一片温柔。 一如以往所有在一起的早晨,他和她打招呼:“善善,早上好。” 真好,有你的每一天。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戚善渐渐发现艾伯特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这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以至于她这样粗枝大叶的人都不能忽略。 她很快打电话给威尔姆斯家的医生,又是逼迫又是请求,到最后甚至被逼得像个泼妇般大哭大闹,才从医生口中知道了真相。 于是这一日艾伯特回来后,就看到了双手抱膝哭得双眼红肿的戚善。 医生早已和他联系过,艾伯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心中酸疼。 他沉默着单膝跪在她身旁,只能干巴巴地说:“善善……你别哭。” 你这么哭,我难受。 手里的基因退化手术申请书早已被戚善捏得皱巴巴,又湿又潮,全都是她的眼泪。 他的签名更是被晕成了一团,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主人下笔时的锋利和坚定。 -- 第131页 戚善哭得喘不上气。 她扔掉申请书,双手捧住他的脸,待看到他发间新增的白发和眼角出现的纹路,泪水又开始决堤。 “……你不该的!你不该的!” 基因退化手术那么痛苦,她只要想到他曾孤零零地在培养皿内承受这些苦楚,心中第一次后悔遇见他。 戚善哭得一点也不好看。 “我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我希望你继续做着主席,为所有文明的发展做出贡献!我希望你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我希望你还是我最初遇到的那个很厉害的主席艾伯特大人、威尔姆斯最了不起的族长!” “你不该遇到我的!你不该遇到我的!” “你怎么能因为我去受这些不必受的苦……” “这个手术那么痛……你都没有人陪着……” 她气得拿手去锤地面。 手很痛,可是还不够痛。 根本比不上他的痛。 基因进化很难,相比之下,退化却要简单很多。 艾伯特签下申请书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躺在培养皿里浑身被插满细管的时候也没哼出一声来,哪怕手术成功后他甚至都在地上站不稳,他也没掉下一滴眼泪。 可是这时候,当戚善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他却突然红了眼眶。 “一点都不痛……” 艾伯特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泪水,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完。他一向沉稳冷静,此刻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和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 “我已经考察过了,爱丽莎完全可以在几年后代替我,成为新一任的星际联盟委员会主席。对于联盟,我已经奉献了足够多的岁月和精力,我无愧于心。” 艾伯特无力地解释:“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变老……” 他看着她,问她:“如果你先一步离开这世间,纵然我还年轻如初,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戚善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我来到你身边是想给你快乐……可是现在,怎么却要你因为我遭受这些呢?” “善善,我现在没有后悔,将来也不会后悔。” 艾伯特看着她,扬唇笑:“和你一起老去,一起变成头发雪白的老爷爷老太太,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明明是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哭呢?” 他最后说:“善善,我喜欢看你笑。” 善善,我喜欢看你笑。 因为这一句话,戚善从此以后再也没流过一滴眼泪。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她只能比以前更拼尽全力地爱着他。艾伯特喜欢她的笑脸,她便从此都唇角扬起,微笑过着每一天。 也努力开始接纳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改变。 两年之后,新一届的星际联盟委员会主席选举中,爱丽莎成功当选新一任主席。 艾伯特很快举办了自己的卸任仪式。 “自我当选委员会主席的这两百五十年来,就一直兢兢业业,关切各星球和文明的发展问题,多年来一直奔走于星际各地。” “对于所有的联盟民众,我问心无愧。” 庄严的议会大厅里,所有人都坐于下方,看着讲台上的金发男人,目光尊敬。 多年来,正是这个男人努力协调各方,他为联盟付出了人生大多数的岁月和精力,各个文明的发展都离不开他的支持。 所有人都把他当做神明,在大家心里,他无所不能。是他用自己宽厚的肩膀为无数人撑起了一片天,给了更多文明更大的发展空间。 这个男人的功绩足以让他被载入史册,供后人瞻仰。 他理当永垂不朽。 “接下来,我只想对我的妻子说几句话。” 男人的目光落在台下的戚善身上。他原本坚毅的眼眸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开始带上几分浅浅的笑意。 “戚善小姐——感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今日之前,守护联盟是我的最高义务。” 艾伯特在台上,戚善在台下。 两人遥遥对视,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微笑。 当着那么多的镜头,那么多的目光,艾伯特轻笑一声,然后右手成拳,置于自己的左胸——他上任那天,也是做了这么个动作,接着就为联盟奉献了整整二百五十年。 多年过后,在同一个地方,他再次低头了头颅,心甘情愿地立下了新的誓约。 “今日之后,爱你才是我的最高义务。” “我将终身奉行此义务,直至我生命尽头。” 第64章 冰上的他 “善善,明天陪我去看个比赛怎么样?” 课间休息时间,林依依抱着戚善的胳膊,和戚善撒娇。她红唇大波浪,画着欧美大浓妆,此刻贴在戚善的胳膊上的样子柔顺又娇媚,引得前排的法国小哥频频回头看来。 戚善却对这近在咫尺的美色无动于衷。 她双眼直视屏幕,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有节奏地敲击,不多时屏幕上的文档就渐渐被一排排的英文字母填充。 眼见台上的教授就要把刚才的板书擦掉,她手指动作加快,很快文档里就又多了个排列整齐的表格。 -- 第132页 见所有的知识点都没有遗漏,戚善才心满意足地保存了文档,搭理起旁边的林依依来。 “你刚才说什么?” 敢情刚才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林依依翻了个白眼,恨恨地把戚善的电脑啪地关上,然后从包里抽出一张票按在了戚善的桌子上:“我说——你明天得陪我去看个比赛。” 林依依一向是这个脾气,戚善早已习惯。 两人在异乡搭伙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互相迁就互相忍让,居然也成为了一对好闺蜜。 “国际滑联短道速滑世界杯多莱站?” 戚善拿起票,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没忍住笑:“不是我说,林依依你什么时候还看短道速滑比赛了?那个只看肥皂剧的林依依去哪了?” “我是不看比赛,可我看帅哥啊。” 林依依右手轻卷长发,风情万种地对着戚善来了一个wink。见戚善还是无动于衷地望过来,只能收了这表情,老老实实地说明原因。 “你出国了就不看微博了?最近国家队来了个大帅哥,就是短道速滑男子队的。” “我记得好像叫做……秦印?” 林依依拿出手机就想要搜照片给戚善看,手机都快递过来了,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快速收回。 她上下打量了戚善几眼,突然笑:“我现在不给你看照片,你自己也不准去搜。等明天我们去现场看一看,你就知道为什么像我这样一个从来不关注体育赛事的人也要特意为他买票了。” 林依依感慨:“就是年轻了一点,才二十一岁。” “你现在改口味了?喜欢比你小的了?” 戚善惊奇:“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成熟,能照顾你。” “不小了,明年就可以领证了。” 林依依撇她一眼,一本正经:“管他年纪大的小的,我只喜欢帅的。” 可以,这非常林依依。 戚善被她逗笑。 她收了门票,然后起身,把笔记本放进包里:“那好,明天我们比赛场地见。”她说:“我先去图书馆写论文了。” 和林依依挥手,她大步走出教室。 到了图书馆,戚善打开电脑,很快进入学习状态。 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底,期末考试快要到来,所有科目的老师都已经布置了论文,也传送给了学生期末的备考资料。林依依不怕挂科,戚善却不想明年还要继续上同一门课,于是这段时间几乎都泡在了图书馆里。 她才刚坐下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两个人过来搭讪要拼座,全被她以约了人为借口推辞了。 戚善身材高挑,五官清丽,哪怕是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也引人注目。 她长得好,更难得是气质清丽出众,追求的人一点不少。只不过她一点风月心思也没,平时也不爱与人说话,一心一意扑在学业上,追求者们个个都铩羽而归。 林依依笑话过她,说:“真好奇将来哪个人能把你拿下。” 戚善回答她:“我喜欢冷静的、脑子聪明的男生。” 林依依没把她的话当真,以一种过来人的身份爱怜地看着她:“等你真的碰到了喜欢的人,哪还想的起来现在说的这些话?他告诉你一加一等于三,你都觉得他可爱。” 戚善觉得林依依太夸张了:“这不是恋爱了,是被下降头了。” 林依依不与她争辩,只说:“咱们走着瞧。” 第二天戚善按时赴约。 在这学业繁忙的期末,又是这么寒冷的冬季,居然能够从宿舍出来跑来看比赛,戚善觉得自己真的是对得起和林依依的这段友情了。 只可惜林依依没对得起她。 “所以说,在我还有四篇论文没写的情况下,你把我约了出来,然后告诉我你要和新男神去约会?” 戚善围着围巾站在路边上,十一月底多莱的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她站了不多时已经手脚僵硬。接到林依依的电话的时候,她已经等了快半个小时。 “你放我鸽子?” 戚善冷笑一声,眼神比冰还冷,成功吓退了一旁犹豫着靠过来的亚裔男生:“你完了,林依依,你就别指望靠我的笔记去复习了。” 说完,不顾电话对面林依依慌张的大喊,她利落地把电话一挂。 那么问题来了,比赛还看不看? 身后就是多莱体育中心,这次短道速滑世界杯第四站的比赛场地。 都到这里了,现在回去简直太亏了。 戚善看了看手中的票,到底还是抿了抿唇,大步走进了体育中心。 比赛明显早已经开始。 戚善找到座位坐下,环顾四周,周围的人都表情激动、互相讨论个不停。看比赛的亚洲人不多,周围很快有一个亚洲面孔的女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上前试探性地用中文说了句你好,见戚善回应,便兴奋地凑了过来。 “姐妹你也是来看秦印的吗?!” 从某方面来说的确是这样的。 戚善嗯了一声。 “啊啊啊啊啊刚才秦印太帅了!姐妹你来迟了,你没有看到秦印刚才在预选赛和半决赛的表现真是太可惜了!!他太帅了!!” 女孩捂脸尖叫,脸红扑扑的,语无伦次地和戚善讲着刚才她没赶上的比赛,无非是秦印预选赛拿了小组第一,半决赛也拿了第一,现在很快就要进行男子1500米决赛了。 -- 第133页 听起来的确是很有实力的选手。 戚善起了兴趣,问女孩秦印在哪里。 女孩就兴奋地把手指向一个角落:“在那在那!那些穿着白色连身服、胸前图案是红色的人就是我们华国的比赛成员了!个子最高的那个就是秦印!” 戚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华国比赛服装的青年正站在那里,侧着脸认真听着教练的话。 比赛服设计得十分贴合,青年修长有力的身躯被完美勾勒出来。他瘦而不柴,肌肉不厚,看着却极有爆发性。 在场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比赛服,单单他穿出了一身荷尔蒙的味道。 隔得太远,戚善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约看到秦印懒懒点了个头,然后拿起头盔和眼镜戴上,脚步轻滑,就从冰面上滑出很远,来到了起点线上。 头盔和眼镜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却没遮挡住他的薄唇和下颌。 当镜头突然切到秦印脸上,大家才发现在这快要决赛的时刻,别的选手个个神情严肃,他竟然还勾唇一笑,轻松又自在。 这一笑到底有多迷人,从在场来自各国的女孩子们的惊叹声中就能窥见一二。 身边的女孩也不由捂住了嘴:“太帅了……” 帅不帅是其次,心态看样子倒是真的好。 戚善这样想着,心中升起些期待来。 决赛快要开始,六位穿着不同国家比赛服的选手站在了起跑线上。大家摆好姿势,静静等待枪声的响起。 一片寂静。 观众们仿佛也感受到来来自赛场的这种紧绷氛围,大家不约而同收起了笑,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全神贯注盯着冰场,准备欣赏这来自各国的顶尖选手的较量。 “Ready——” “砰!” 几乎是枪声响起的同一刻,六人便从起跑线上飞奔而出。 戚善看着六人都弯着身子向前滑去,接着在赛道的拐弯处倾斜了身子——地心引力仿佛在冰场上消失了作用似的,这些选手们在一瞬间几乎快要贴近地面,居然还能维持平衡没有摔倒,一个接一个从赛道上飞滑而过。 这是戚善第一次现场看短道速滑比赛,比赛的惊险和刺激程度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下意识地去找秦印的身影,结果却让她有些失望。 被林依依和身边女孩夸了又夸的秦印,此时正双手背在身后,半躬身躯,缀在队伍的末端,跟着前方的五名选手从下方的冰场上划过。 六人之间距离极近,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给人留下超越的空间。 戚善忍不住蹙眉,不得其解:“不是说小组赛第一?” 对方是在场六人中唯一的华国选手,身为同胞,戚善看他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也有些揪心。 身边的女孩看起来也有些纳闷:“不对啊,刚才还都滑第一的呢?难不成是滑累了?” 广播里的英语解说正在疯狂称赞如今第一名的C国选手,根本没有提及秦印半分。 戚善和女孩相对无言,只能决定继续看下去。 别说,看着看着,倒还真让戚善看出些别的东西来了。 1500米意味着每个选手要在赛道上跑十三圈半,目前也只跑到第五圈,秦印仍然是排在最后。 可是戚善注意到,几乎每个选手在弯道的时候由于身体倾斜太厉害,都会选择伸出左手扶冰,等到过了弯道再把手置于身后。 秦印却不一样,无论是弯道还是直道,他始终双手置于身后,半点不触冰,紧紧跟在飞速滑行的队伍末尾,戚善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四肢舒展间的从容不迫。 她很快得出结论:到目前为止,秦印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 等到第九圈的时候,异变陡生。 仿佛只是眨了下眼的间隙,在这一圈的弯道处,秦印突然腿部发力,从外道以一个漂亮的弧线猛地超越了四名选手,硬生生挤到了排名第一的C国选手克里斯和原本排名第二的K国选手金志成之间! 这简直不可思议!这个弯道超车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 广播里的C国解说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观众席上也出现了一阵骚动。 戚善双眸注视着冰场上的那道白色身影,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秦印的弯腰超车显然让所有的选手们都有些反应不及。 明明几秒前他还跟在队伍的末端,仿佛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不过只是一圈,仅仅是一圈!他就突然爆发,然后冲到了比赛的第二位,给所有选手心里都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克里斯显然也感受到了身后秦印的注视。 他心中紧张,摆动双腿往前加速,想要和秦印拉开距离。只是让他失望又绝望的是,在下一个弯道处,秦印还是非常有技巧性地一个顺滑,接着忽的在内道赶超了上来。 第一名! 刚才还落在最后的秦印,不过靠着两个弯道,就成功跻身第一,从刚才的跟滑变成了领滑,局势瞬间被大重组! 眼看着已经是最后几圈了,克里斯金志成等人立马振摆双臂,压低身子,喘着气试图超越。只可惜秦印明明身子并不十分强壮,此刻却犹如一座山脉一样伫立在其他选手身前,怎么也没法超过。 从始至终,那双手始终背在身后。别的选手们个个面红耳赤,只有秦印看上去仿佛闲庭散步,轻松悠然。 -- 第134页 更过分的是,随着最终圈的到来,秦印不仅维持住了领滑的位置,竟然还有余力冲刺,扩大了与其他选手的距离! ——这家伙还是人吗?! 看着穿着白色衣服的青年把所有人甩在身后,在场的观众都不由惊叹。 秦印终于背着手越过了终点线,观众席上的戚善也情不自禁吁了一口气出来。 她看着已经背着国旗在赛道上滑行的青年,突然觉得能来欣赏这么一场漂亮的比赛,真是太值得了。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强了。 秦印他就是个冰上大魔王啊。 第65章 冰上的他 不得不说,身在异乡,能够看到祖国队伍在这种国际赛事上获得金牌,戚善还是挺开心的。她本来还打算随便看一会儿就回去写论文,这会儿却改了主意,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准备看完颁奖仪式再走。 旁边的女孩已经快激动哭了,拿出手机就是对准冰场拍了又拍,趁着这时候运动员还没上场,她赶紧把照片上传,在微博上和一众国内的冰迷分享一线消息。 “啊啊啊啊我们秦印怎么那么酷!” 女孩一边打字,一边和戚善嘀嘀咕咕。现在比赛结束,秦印成功拿到了冠军,她仿佛也回味过来似的,好像终于明白了秦印前几圈跟在队伍末尾的原因。 “这就是强者的自信啊!前几圈让你们先滑,最后几圈再赶上来!秦印甚至全程都没有触冰!天哪,他怎么这么狂啊!” 戚善觉得“狂”这个字没说错。 秦印的确挺狂妄的。 她想了想,要是自己是第一名的克里斯,辛辛苦苦领滑了九圈,还有四圈半比赛就要结束了,这时候最后一名突然一个弯道超车来到了自己身后,那肯定是紧张得不行。 本来想拉开距离,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第十圈立马被超。更可悲的是,哪怕是使尽了全身力气,你甚至连他的背都触摸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扩大差距,然后越过终点线。 这可是世界杯男子1500米决赛! 在场的六位选手哪个不是各国的老将?也只能被他这么甩在身后。 秦印明明有在第一圈就领滑的实力,偏偏要等到最后几圈才超越,这实在是够气人的。 不过没点实力的人还真不敢这样做。 秦印要是今天没找到弯道超越的机会,或者是低估了对手们的实力,很有可能会被其他选手完全挡住道路,最后一块奖牌都摸不到。 戚善有理由相信,要是秦印今天没能赶超其他五人夺得金牌,明天国内的论坛上就能把他骂得死去活来——尤其是决赛里还有K国国家队成员金志成。 近十多年来,在短道速滑项目上,华国和K国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金牌,两队队员在比赛中又多有摩擦,因此国内的冰迷们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就是K国国家队表现得居然比华国更好。 华国拿金牌。 太好了!我们又把K国按到地上摩擦了。 华国没拿金牌? 只要不是K国拿,好像也没那么不开心。 K国许多选手在比赛时小动作太多,曾经在不少国际赛事上让华国的国家队吃过大亏,没有金牌不说,有时候明明上场的时候还好好的,下场的时候身上就多了许多伤。 这些小手段实在恶心人。这样看来,华国的冰迷不喜欢K国国家队实在情有可原。 戚善坐在位置上,看着五星红旗在体育中心升起,心中感慨。 颁奖官员刚才已经给冠亚季军都戴上了奖牌,在国旗升起的同时,摄像师也直接把镜头切向了冠亚季军三人。 戚善这才算看清了秦印的长相。 出乎意料的,她看到了一张过分精致俊秀的脸。 秦印此时已经穿上了红色外套,摘下了头盔、护颈和眼镜等配件,完完全全露出了自己的脸。或许是一直在室内冰场训练的原因,他的皮肤有些过于苍白,但并不显得病恹恹。 秦印一头黑色碎发,此刻正懒懒散散地耷拉眉眼,表情看起来实在是过于淡定,以至于都显得有些没精打采。不过戚善想到林依依说过他年少成名,大小赛事经历不断,想来金牌已经拿到手软,对于这场景也一定不能更熟悉,显得镇静也是正常。 身旁的女孩一边激动地呼喊,一边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上秦印的脸就一阵狂拍。 “领奖的样子更帅了!做他的粉丝太幸福了,长得帅还有实力呜呜呜,我真的好想和他谈恋爱……” 帅?的确挺帅。 人长得帅,滑冰的样子也帅。 戚善觉得自己第一次和林依依审美一致。 她继续抬头看国旗,冷不丁身边的女孩突然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戚善疑惑地偏头,就见女孩说:“我我我我我们现在被拍到了!” 戚善一愣,抬头去看,果然见到了那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自己有些迷茫的脸。 华国队拿到了金牌,摄影师会想拍摄一下在场的几位华裔面孔也不是怪事。戚善很快冷静了下来,礼貌地抿唇一笑。她长得好看,又这样彬彬有礼,摄影师显然对她有些偏爱,于是戚善便在大屏幕上多待了几秒。 等到摄像头移开,她才放松身体,松了口气。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戚善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原本脊背略弯、懒洋洋站在冠军台上的秦印不自觉挺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蛋。 -- 第135页 舌尖不自觉顶了顶上颚,他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然后露出个不明意味的笑来,低声自言自语。 “原来这些年在多莱……?” 呵,可算是找到了。 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教练陈骏喜气洋洋地走上前来拍了拍秦印的肩膀,开心溢于言表:“好小子,又是一块金牌!” 他笑得不怀好意:“你没看到朴胖子那个臭脸哈哈,回去肯定要被上面训了!” 陈骏口中的朴胖子正是K国短道速滑队的教练朴成昌,这些年K国很多脏的不行的套路都是由他发明,陈骏恨他恨得不行,私底下还给他取了绰号叫做朴胖子。 其实朴成昌只是一个普通中年发福的K国人,没有胖得很离谱,不过这不妨碍陈骏在某一次采访中“不小心”说漏了嘴,于是之后华国的冰迷们再也想不起这位教练的本名了,提到他一概都是朴胖子朴胖子的叫。 国家队还有许多人也在休息室,见到秦印戴着金牌回来,纷纷祝贺他,替他高兴。 队友陆成嬉皮笑脸:“秦印,今晚回去庆祝一下?” 明天还有比赛,大家现在既不能放开肚子吃,也不能出去瞎逛,陆成所说的庆祝一下也就是一群人拿着个扑克牌斗一两局地主。 “我突然有事,要出去一下。” 秦印摘下金牌,隔空直接抛到了陈骏手中,一边给自己脱下比赛服,换上了毛衣黑裤:“奖牌先放你那里,我回去找你拿。” 别人拿到金牌都恨不能供起来,也就只有秦印能这么随便一扔,也不怕扔坏了。 陈骏手忙脚乱地接过金牌,问他:“你在多莱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事情?”身为教练,陈骏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的,“更何况明天还有比赛,你去干什么?” 秦印穿上黑色羽绒服,把拉链往上一拉,动作利落。 “我去干什么?” 见队友和教练都好奇地望过来,他把羽绒服的帽子往上一盖,哼笑一声。 “——我去找一个找了很多年的人。” 他最后只匆匆留下一句话,就大步流星走出门去。 “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这时候的戚善完全不知道命运已经把她推到了一个觊觎她多年的人身前,她出了体育中心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干脆就找了旁边的一家西餐厅走了进去,给自己点了一份意大利面。 餐厅的玻璃墙外,街上的商铺都亮起了灯光,不少商铺前甚至都已经摆放上了圣诞树,上面摆满了装饰品。 街的另一头,有戴着毛线帽的金发女孩正拉着小提琴表演,唇边笑容灿烂,引得不少人围拢,等到女孩一曲结束,在场的所有人纷纷鼓起了掌。 戚善单手支着下巴,感受着多莱冬日夜晚城镇的温馨。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很快被人破坏了。 “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戚善第一次碰到这么难缠的搭讪者。 就在眼前的这位棕发男子刚才就直直地走了过来,想要与戚善拼座。 西餐厅人并不算多,戚善拒绝了他,他竟然还厚着脸皮想要坐在她对面。 “放松点,美丽的东方女孩。” 艾伦刚才一进西餐厅就看到了这位气质格外出众的女孩,这时搭讪被婉拒也没气馁,反而露出个了然的笑:“你是华国人?你男朋友也在华国?” 戚善面不改色地瞎编:“是的,我们都是华国人,并且决定明年就结婚了,所以请不要继续打扰我了。” 以前在外她这么说,大多数人都会大度地祝福她接着识趣地离开,只可惜艾伦显然不能被划到识趣的人的范围内。 艾伦瞄了一眼都空空的中指,觉得漂亮的女孩撒谎都很可爱。 他逗她:“你们只是订婚而不是结婚——如果我没预料错,他应该还在华国?你答应我的话,你就可以在华国拥有一个男朋友,在C国也拥有一个男朋友了。” 艾伦伸出两根手指,笑:“两个男朋友,两份宠爱,这很好不是吗?” 遇到这样无赖的人,戚善也没了法子。她扶额,感到有些头疼。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以更直白的方式拒绝他的时候,突然间,年轻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戚善还没反应过来,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就已经站在了她身旁。 “作为她在华国的男朋友,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 戚善抬头,下一秒,她睁大了眼。 只见刚才还在冰场上拿了金牌的秦印慢条斯理地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引人注目的脸来。他狭长的眼一动不动注视着艾伦,似笑非笑。 “您对于爱情的宽容态度让我十分敬佩,只可惜,我和善善之间完全容不下第三人。” 说完,秦印看向戚善。 他歪了歪头,在艾伦看不到的角度,冲戚善露齿一笑,这笑容明明灿烂又明媚,戚善却硬生生从里面看出了几分凶狠和威胁来。 秦印轻声询问:“你说是吗,善善?” 艾伦刚才也看了比赛,自然认出了眼前这位青年是谁。 眼见他比赛结束就来到了这里,又如此熟稔地喊着戚善,当下就以为自己真的看走眼了——这位东方女孩并没有撒谎,她的确不是单身。 很显然,她的恋人就是眼前这位中国队的选手。 -- 第136页 虽然心有不甘,但考虑到周围人若有似无的目光,艾伦犹豫片刻,还是道歉离开。 送走了艾伦,秦印当即扬眉一笑,顺势坐在了戚善的对面。 戚善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轻声问:“您好……请问您是怎么得知我的名字的?” 他那样熟悉地喊出善善两个字时,戚善的确很惊讶:她并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和这位年轻的世界冠军有过什么交集。 秦印收了笑。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戚善,语气嘲讽:“你这是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戚善学姐?” 戚善被他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66章 冰上的他 秦印之所以会和戚善扯上关系,那还得追溯到五年前。 那时候秦印十六岁,靠着自己在体育上的加分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云城一中。他从小就被选拔进了国家队,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中心和世界各地的赛场上,上了高中后也没去过几次学校,同班同学一年都见不着他几回。 于是这一日他难得穿上校服背上书包去了学校,不出意料被门口检查纪律的女生拦住了。 “这位同学,你校徽呢?” 起初秦印还没察觉到她喊的就是自己,等到女生走上前来拦在自己身前,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这位同学”。 秦印低头,看着自己校服上空无一物的左胸口处,一时沉默:他几个月才来一趟学校,就是这校服,还是他今早在柜子里找了找天找出来的,那校徽那么小,还指望他好好保管? 秦印这样子明显被女生当做是心虚。 她皱了皱好看的眉,拿出纸笔准备记录,一边抬眼看他:“哪个班?叫什么?班主任是谁?” 这问题可真是难倒秦印了。 他在原地开始回忆:教室好像在五号楼二层最右边,是十三班还是十四班来着?还有班主任,是姓林还是姓李? 秦印倒没想着替自己开脱,接触短道速滑这么多年来,他比谁都清楚规则就是规则,找再多借口犯了错还是要承担结果。 只可惜他有一颗勇于承担的心,却没有一副好的记忆力。 而在女生眼里,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的男生此刻正抿紧唇角,垂眸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她此时看过去,就见男孩低垂眼帘,睫毛又长又密,此刻似乎有些迷茫地眨了一眨,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想到云城一中不少班主任都脾气有些火爆,心下觉得男生是害怕记了名单后回会被班主任骂,这才不敢说话。 叹了口气,女生到底还是收了纸笔,然后在男生惊讶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校服外套上的校徽,递给了男生。 “我的校徽给你吧。最近校领导很看重这一方面,检查也比较严,希望你下次不要忘记带了。” 秦印抬头,看向女生。 她穿着和他一样的白色校服,扎着马尾辫,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而清丽。秦印注意到她的瞳孔是有些浅的琥珀色,此刻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又有些仿佛不可接近的冷淡和疏离。 他饶有兴致地把校徽捏在掌心,问她:“那你怎么办?” 女生就把纸笔收好,淡淡道:“你放心,我教室里还有一块备用的。” 说完也不再管秦印,继续回到校门口当值了。 秦印进了学校,顺着记忆摸到了教室,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座位倒是好记,就在最后一排的靠窗处,对这个座位秦印一直很满意。 同桌汪洋对他的到来非常惊讶,他夸张地表示:“哇哦,我们的冠军来上课了!” 他是个冰迷,从小随他爸看比赛长大的,一直都对各种赛事很关注,自然知道秦印在今年刚拿了世青赛的冠军,在冰坛初露锋芒。 他大呼小叫的,秦印懒得理睬。 他把只装了水杯的书包扔到一边,接着坐在座位上。不少来得早的同学都已经在背古诗文或者英语单词,他就撑着下巴向窗外看去。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校门口的风景——刚来拦住他的女生此时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纸笔,身形单薄。 秦□□想,这人真是怪傻的,这么冷的天气,别的纪律委员都躲在旁边的保安室里,也就她还站在外面,鼻子都冻红了还是一动不动。 汪洋正在歌颂秦印在世青赛上的勇猛表现,猛不丁就被秦印打断了话。 他问:“你知道校门口那个女生吗?” 校门口的女生? 汪洋疑惑,下一秒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哦,你说的是戚善啊……她高三一班的,理科重点班,也是学生会里负责管纪律的。人长得好看,就是有时候好像有点较真,听说还是重组家庭的孩子。” 他拿胳膊撞了一下秦印,打趣:“怎么,看上学姐了?”又啧了一声,怂恿秦印:“姐弟恋听起来挺酷的。” 秦印收回视线,从课桌里拿出崭新的课本:“喜欢倒不至于。” 就是有点感兴趣罢了。 在秦□□中,对于戚善的第一印象就是个有些倔的好学生。 哦对了,还是学姐。 那一天之后,秦印很快又回归国家队,开始紧急训练,筹备快要到来的比赛。他再次见到戚善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秦印在难得休息的一个周六跑去买体育杂志,就看到了在书店外冷着脸打电话的戚善。 -- 第137页 她穿着白色毛衣和蓝色牛仔裤,衣着简单干干净净,因为长得好,在人群中还是格外显眼。此刻她正一手拿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是刚刚买好的考卷和习题册,一手拿着电话和对面的人说着什么。 “她说我谈恋爱你就信?我天天忙着读书,哪里有空谈恋爱?” “——情书?我都说了,那情书我也不知道是谁放到我抽屉里的!” “老师和她说要多看着我,别在高三谈恋爱?” “呵,你只听她的话是吧?感情你女儿说什么你都不信,她说什么你都信?” “没错我谈恋爱了行了吧!道歉?我不道歉!!” 秦印拿着杂志去收银台结了账,不知不觉听完了戚善的话语,大概猜到她是与家中的长辈发生了冲突。 心中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印拿着杂志就想提步离开,没想到刚挂了电话的戚善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秦印看到了女孩微红的眼眶,他一愣。 两人默默对视。 戚善看了他许久,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才回忆起了他就是当初自己赠送了校徽的同校男生。见对方目光清澈,似乎对自己并无别的情感,戚善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在冲动之下上前站在他身前。 她说:“同学,看在我曾经帮过你的份上,你今天也帮我个忙,怎么样?” 秦印看着她此时还泛着些水光的琥珀色眼眸,不知怎的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戚善长这么大,所有的叛逆全都用在了她爸身上。 她爸一心一意听信她后妈的话,认定她谈了恋爱成绩下降,那她就给他找一个男朋友来,证明给他看,告诉他哪怕自己真的谈恋爱了成绩也不会下滑。 那要怎样证明自己真的找了个男朋友? 戚善的视线落到了书店一角放着的机器上。 那时候,全国的学生们都爱去拍大头贴。 大家只要走到大头贴机前面,然后选定自己喜欢的图案,接着摆好姿势按下按钮,就可以快速拍摄出一些带着不同图案的照片来。 这实在是又快又方便,戚善很快下定决心,把秦印带到了大头贴机前,然后果断利落地拉住了一旁的帘子,阻挡了外界的光亮。 秦印第一次和女孩子靠得那么近。 在这幽闭的空间内,女孩身上若有似无地传来一阵好闻的清香。他看着戚善正板着脸挑选出一些花里胡哨的粉红色边框图案,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秦印挑眉:“不怕我占你便宜?” 戚善头也不回:“我看得出你对我没意思。” 她被人追求惯了,次数多了自然分辨得出哪些人对自己有感觉、哪些人对自己没感觉。秦印眼神干净,对她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戚善利落地选好了边框图案,又是爱心又是丘比特,看起来就像是情侣拍照会选的图案。 她转头就见秦印还一手插着口袋,让他上前:“你离我近一点,你这样相机根本拍不到你的脸。” 秦印无奈,只能离她更近一点。 现在两人已经可以同时出现在相机里了,只不过中间还隔着一些距离。 戚善皱眉:“你个男孩子怎么还磨磨蹭蹭的?你要是不想帮忙就直说。”她现在一心想着要和她爸对着干,语气难免有些不好:“离我近一点。” 磨磨蹭蹭? 秦印被气笑了。 他轻哼一声,干脆上前虚虚搂住了戚善的肩膀。今天实在是多了很多第一次体验——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搂住一个女孩的肩膀,这减少的距离让秦印觉得那淡淡的香味好像更明显了一点。 “——这样可以了吗?” 戚善肩膀瘦削,秦印虚虚搂着,深思开始漫游。 他乱七八糟地想:这学姐可真是够瘦的,看起来身体素质也不怎么优秀,估计到了冰上滑个两三圈就得累趴下。 戚善又说:“我要拍了,看镜头。” 紧接着,两人对准镜头就露出了笑。 秦印习惯了拍新闻照,笑得又冷淡又疏离,戚善也从没和男孩子一起这么拍过照,笑得只有比秦印更冷得份。不过幸好戚善图案选的好,大头贴机拍出来的照片清晰度又不高,两人颜值摆在那里,这样随便一拍,竟然还拍出了一些唯美浪漫的氛围来。 戚善对效果十分满意,当下就直接拍板,找书店老板印了照片付了钱。 离开前,她感谢秦印:“多谢这位同学的帮忙,如果你下次有事,也可以来高三一班找我,我叫戚善。” 等到她走远了,秦印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她做过自我介绍。 鬼迷心窍的,他没有跟着离开,反而走到了书店老板面前,掏出钱包付钱:“刚才的照片,也给我印一份。” 第三次见面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华国队刚在比赛上拿了三块金牌,晚上教练就请大家去了云城最好的酒店。包厢里热闹非凡,秦印被吵得有些头疼,干脆出了包厢,准备喘口气再回去。 没想到碰到了正在和父亲争执的戚善。 戚父西装革履,此时正一脸怒容地看着戚善。 “你母亲只是关心你!你马上给我和那个男孩子分手,然后好好备考!过几年你就知道你母亲是为了你好!” 戚善红着眼喊:“她才不是我母亲!” -- 第138页 戚父被她顶撞得更加怒火高涨:“和你母亲道歉!然后立刻和那个男孩分手!” “我不!我就不!” 戚善气恼地偏头,紧接着就看到了正穿着一身休闲服站在不远处的秦印。她一瞬间血气冲脑失了理智,竟然直接冲过来挽住了秦印的胳膊,冲戚父冷冷一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男朋友!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和他分手,相反,我还会和他快快乐乐一辈子!” 说完,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竟然直接转头,在秦印的侧脸上印下一个吻。 秦印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戚父倒是急得直接攥住了戚善的手。 “我们回家!我要和你好好聊聊!” 见他动作并不算很轻,秦印还没从刚才的这一吻回过神来,手已经拉住了戚善的胳膊。面对戚父看过来的打量目光,他面上没有笑,眼眸也有些冷。 他说:“伯父,动作轻一点,这可是你女儿。” 戚父这才发现自己动作有些重,可是被秦印这么一说,面上又有些挂不住。 他冷硬:“这是我和我女儿的事情。” 秦印还要说什么,却被戚善打断了。 她鼻头和眼眶都有些红,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他,这目光又柔又轻,一眼望过来,秦印竟然一瞬间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戚善低声和他说:“我周一给你个说法。” 她指的是那一个吻。 于是秦印只能看着戚善跟着她父亲走远。 他抿了抿唇,伸手摸上侧脸,后知后觉地有些回味起这个吻来——女孩的嘴唇柔软,贴在脸上,就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 那一瞬间,仿佛一颗心都已经飘上了高空。 秦印觉得这感觉还不错。 当晚回去秦印就做了梦。 梦里面,戚善站在校门口,亲手摘下了自己的校徽,然后把这校徽戴到了他的校服上,他低头,就见女孩神色专注,表情认真得很可爱。 下一秒,他又和戚善重新回到了大头贴机前。这回她搂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地把头挨了过来,拍出来的大头贴上丘比特笑得甜蜜,朝着两人射出了箭。 再然后,戚善又出现在了冰场旁边。他冲过终点线披着国旗来到来到她身前,她就把头探出了看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晚上,秦印在自己的梦里忙得不得了。 一觉醒来,他抱着抱枕靠在床头,觉得自己该做点事:这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她先撩在前,这实在怪不得他动了别的心思。 只可惜秦印打算得很好,教练却不打算照顾他的少年心事,把他紧急找回,买了飞机票后就要把他送到R国去培训。 等到秦印从R国回来,又是两个月过去。他回到学校找到了高三一班,却只看到了一张空荡荡的桌子。 高三一班的同学说:“找戚善?她前几天办了手续,听说要出国读书了。” 秦印被这消息冲击得一时失了语言。 半晌,他只能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有她的消息,麻烦告知我一声。” 只可惜戚善走得干净利落,再也没有和高中的同学有什么联系。秦印等了五年她的消息,又托高中的老师们帮他询问,还是一无所获。 秦印甚至没来得及告诉她他的姓名,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这五年来,秦印在世界各地参加比赛,居然从来没有忘了戚善。 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一张脸反而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谁也没想到,五年后的今天,命运会把她亲自送到他面前。 看着五年后出落得更加清丽动人的戚善,秦印没忍住,还是勾唇一笑。 他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已经有些泛黄的大头贴,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戚善面前。 看到终于回想起一切、神色尴尬又震惊的戚善,他说:“还记得吗?戚善学姐那一天说会给我一个说法。我等这个说法,已经等了很多年。” 第67章 冰上的他 戚善的确是把秦印忘了。 她父母离异,父亲在她高中的时候娶了个带着儿子嫁进来的女人。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这话的确不假,尤其戚善继母心思又多,经常在父女间挑拨离间。 拜她所赐,戚善进了高中后就开始在和她爸作对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人看着身娇体弱好说话的模样,实际脾气和她爸一样,吃软不吃硬。其实深究起来,在她高中三年的抗争历史中,秦印也只是出现了三次,后两次她都全副心神忙着气戚父,压根没在秦印身上放过太多心思。 两人只见了三面,戚善对他印象本就不深刻,五年的时间那么漫长,她忘了他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秦印的变化其实还挺大的。 戚善看了眼面前桌上已经泛黄的大头贴,又看了看面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青年,觉得男大十八变这话放在秦印身上也十分适用。 十六岁的秦印脸上还没褪去婴儿肥,虽然表情认真,但仍然显得稚气未脱。而面前这个二十一岁的秦印却已经轮廓分明,神色沉稳,此刻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戚善虽然比他大了两岁,仍是感到了一种难得的局促。 她是真的没想到,当初那个随便书店门口抓来帮忙的学弟,会在将来成为短道速滑项目的世界冠军。 -- 第139页 戚善想到自己当初为了气她爸,居然还那么大胆地亲了他一口——虽然是侧脸,现在还在异国他乡以这种一种神奇的方式与他重逢,被他追问要一个说法,就忍不住面色有些烧红,眼神也开始闪烁,看这看那就是不敢看他。 ——至于说法? 戚善在秦印的目光下有些坐立难安,她尴尬一笑,招呼服务员拿来了菜单,声音都有些虚:“你刚刚比完赛应该很饿了吧?我请你吃晚饭?” 秦印倒是很想和她来一场烛光晚餐,只可惜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把菜单放一边,遗憾拒绝:“我明天还要比赛,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 他这几年是国家队夺冠的主力军,不仅仅是比赛过程中,平时的每一餐也都被严格把控。 戚善一时没想到这一点,听了他的话后立马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差点做了傻事。 这时候她点的意大利面已经被送了上来,戚善看了一眼秦印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拿着叉子是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 “那你是要看我吃吗?这……这多不好。” 戚善怕自己消化不良。 “是吗?我倒觉得挺好的。” 秦印明显看出了戚善的不自在,但他还是坏心思地直直盯着她,笑问:“学姐可以一边吃晚餐,一边和我好好谈一谈这个说法。” 他叹了口气:“毕竟,这可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亲,心情难免受了影响,之后好几天的训练成绩都没平时好。” 其实秦印撒谎了。 之后那几天,他满脑子都是酒店那晚上戚善红着眼眶的模样和那个颊边轻飘飘的吻,训练的时候他穿着冰鞋在赛道上滑了一圈又一圈,风刮得脸有些疼,心脏却还在躁动地跳。 他甚至分不清这加速的心跳有几分是因为运动,有几分又是因为她。 等下了冰场,旁边的陈骏就拿着表过来,又是兴奋又是奇怪地说:“你这几天滑疯了?都滑了那么久了,也不怎么休息。成绩倒是又有了新突破,继续保持下去的话,今年再拿两个金牌不是问题。” 滑疯了? 秦□□里想,这可是不是滑疯了,这是想谈恋爱想疯了。 戚善不知道秦印在胡说八道,听说自己曾经影响了世界冠军的训练成绩,当下就更加如坐针毡了。她拿叉子把面卷了几卷,到底还是没能在他的目光下吃进口中。 想了想,到底还是放下叉子,诚恳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当时是我一时冲昏了头脑,对你做出了那些不太好的事情……之后又因为我很快出国了,也没及时给你个说法,这是我的不对。” 戚善做好了会被责骂的准备,没想到秦印只轻声嗯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了。 他之前问得步步紧逼,这会儿戚善回应了之后却又轻轻放下,仿佛对这个说法不怎么在意似的。 秦印看了看她卷得厚厚的意大利面,笑了笑:“你先吃面吧。” 这一顿饭,戚善吃得真可谓是压力深重。 好不容易顶着秦印的目光吃完了面,她喝了口水,终于放松,赶快找借口想要离开:“我还有很多论文要写,今天就先回去了。” 多莱大学的经济学在全球都排的上前几,她今年刚刚成为研究生,课业的确很重,倒也不算是骗人。 戚善本来还担心秦印会不放她走,没想到秦印也很快起身。 “那就走吧,我送你到公交站。”他看向她,又问,“你是坐公交车回去吧?” 戚善是要乘坐公交车回去。 但她此刻迫切想逃离秦印,便推辞:“公交站离这不远,我自己过去就可以。”她劝:“你快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比赛呢。” 秦印笑吟吟看过来,仿佛对她的小心思都了若指掌。 他也没为难戚善,笑着说了好。 两人在西餐厅门口分别的时候,秦印拿出手机来。 “我和学姐之间实在是很有缘分,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看在我曾经帮过学姐忙的情分上,要一个联系方式不难吧?” 戚善没脸说不行。 她只能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了秦印,又在他威胁的目光下,有些不甘不愿地和他交换了微信。 看着微信里多出来的联系人,戚善有些心情复杂:几个小时之前在多莱体育中心的时候,她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有幸和世界冠军成为微信好友的。 当然,要是这个世界冠军不是她早已忘了的学弟那就更好了。 戚善和秦印挥手再见,接着转身朝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谁知道没走几步,又听见身后青年低沉的声音响起:“学姐——” 学姐学姐学姐,戚善简直要对这个词语有阴影了。 她决心当个聋子,只当做自己没听到这喊声,继续大步往前走去。只是秦印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可比她大得多,戚善没走几步路就被青年赶上,继而手腕也被人握住。 戚善无可奈何地回头,就见秦印唇角扬起,笑得有些促狭。 他说:“学姐,你是不是忘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戚善没和他对视,含含糊糊:“我能拿你什么东西?” 秦印被她逗乐了:“真没?” 戚善低头:“真没……” -- 第140页 下一瞬间,戚善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藏在羽绒服右边口袋里的手触碰到了什么,她愣愣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秦印竟然直接把手伸进了她的口袋,然后把东西直接从她的手中拿了回去! 戚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就见秦印正小心翼翼地拂去大头贴上不存在的灰尘,接着妥帖地存放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察觉到戚善的注视,他挑眉笑:“学姐,随便拿别人的东西,这可不是好习惯。” 别人的东西? 戚善觉得他话说的不准确:“大头贴上的人是我……” 十八岁的戚善脸也比现在圆,戚善看着大头贴里年轻的自己被秦印搂住肩膀,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以为秦印没注意,刚才吃饭的时候就顺势把那大头贴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万万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到了。 戚善有些不开心:这家伙心肠是真的坏,明明看到了,却忍到现在才问,就等着看她笑话。 “大头贴上也有我。” 秦印说:“我参与了拍摄,之后又花钱找书店老板给我印了出来。你说这不是我的东西,那又是谁的东西?” 戚善无言以对。 她没忍住瞪了秦印一眼,没好气:“那你好好收着,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看他,径直离开——她今晚真是丢尽脸面。 到了宿舍后,戚善洗了澡,接着就打开台灯,开始对着电脑写论文。 说来奇怪,或许是今天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明明还有很多论文要写、很多资料要查阅,但是此刻竟然失去了之前那种紧迫的心情,反而开始神游天外。 对着电脑发了半天呆,一个字都没写出来,戚善干脆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了秦印两个字。不到一秒,满屏的内容跳了出来,戚善随便打开了播放量最高的一个视频,开始看了起来。 是三年前的冬奥会,男子1500米A组决赛。 这一年,秦印十八岁,第一次参加冬奥会就闯进了决赛,以一种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姿态闯进了全世界冰迷的视线中。 戚善捧着马克杯,看着视频中沉着脸、眼神有些凶狠的秦印,一时间出了神。 饶是她这样不怎么关注比赛的人,也对于三年前这场冬奥会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这一届比赛中,裁判完全偏向了举办国K国的国家队成员们,多次以让人匪夷所思的理由判罚了许多华国的运动员。 K国的李玉琳把华国的程颖推出了冰场,裁判判罚程颖,理由是程颖影响了他人的前进轨道。 K国的安在英在弯道时抱着华国的李峰一起摔出冰场,裁判判罚李峰,理由是李峰先抬手碰到了安在英的肩膀。 因为裁判的偏心,赛前被认为是夺金热门的华国短道速滑队竟然连一块铜牌都没摸到。 秦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上了冰场,开始了1500米决赛。 他年轻气盛,第一次参加这样大的赛事就遭遇到了这些不公,心中自然憋着一口气。枪声响起后,他就直接飞速滑出,直接牢牢地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 戚善今天看他比赛时背着手悠闲自在,视频中十八岁的秦印显然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他摆动双臂,在弯道处左手扶冰,利落漂亮地把其他国家的选手甩在身后。 一圈,两圈,三圈…… 秦印足足领滑了七圈,其他六名选手紧紧跟在他身后,离他距离极为相近,却无论怎样都无法超越,只能跟在他身后继续滑行。 直到第八圈的弯道处。 本来一直跟在秦印身后的安在英抓到机会,猛地从内圈切到秦印身前,手臂摆动间,也不知是否有意,竟然直接将秦印往后用力一推! 秦印显然没料到这一切,脚下一个踉跄,转瞬间就被推到了队伍的末尾! 而此时,距离比赛结束也只剩下五圈了。安在英此时已经代替了秦印,牢牢占据了第一名的位置。 戚善看着视频里已经落到第七名的秦印,不自觉抿唇。 她的手渐渐握紧了杯子,心中升起担忧。 在秦印被安在英推开的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离夺冠无望了。 就连华国解说员此刻都声音遗憾:“秦印已经尽力了……可是短道速滑的赛场上经常出现这样的‘意外’,我们只能等赛后裁判观看录像后进行判决。” 谁知道,被所有人都放弃的秦印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振摆双臂,在大家的惊呼声中,猛地从直线的外道硬是靠着自己的爆发力冲到了第三的位置! 大家还来不及反应,在下一个弯道处,他又猛地从内道穿进来,再次冲到了第一的位置! 十几秒前安在英超越了他,十几秒后,他就用同样的方式再次超越了安在英,重新回到了领滑的位置! 超越六人只用了一圈! 这还是在冬奥会的男子A组决赛上! 华国解说当即哽咽:“奇迹……这是奇迹!!” 体育馆内的所有华国人都自发站了起来,大声替秦印欢呼。 秦印在这欢呼声中继续拉开了与第二名的安在英的距离,最后以肉眼可见的差距把安在英甩在身后,冲过了终点线! 戚善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来,继续看着这视频。 只见屏幕中的秦印解开头盔,甩了甩有些汗湿的头发,然后冲着镜头露出个肆意张扬又有些嘲讽的笑来。 -- 第141页 没有话筒,所有人便只能靠他的唇形辨认他到底说了什么。 戚善把这一段倒退重放了七八遍,才确认了秦印在冲过终点线后对着镜头说了什么。 他说的是:还想下黑手?先追上我再说。 秦印自此一战成名。 第68章 冰上的他 戚善原本打算随便看看就继续写论文的,没想到这一看就看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勉强把秦印这些年的比赛和访谈看完。 看着只写了一个标题的文档,戚善叹了口气,心中十分无奈,到底还是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合上电脑准备睡觉。 当然睡前也没忘了定一个闹钟:秦印这一天也有比赛。戚善觉得哪怕是为了偿还一下多年前欠下的人情债,自己也该去看一看。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丰满。戚善设想得很好,等到一觉醒来却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昏暗。 很明显,她这一觉已经把比赛都睡过去了。 闹钟中途曾经响起,很快就被她按掉,接着又再次陷入昏睡。 戚善揉了揉太阳穴,拿起手机一看,等看到昨天刚加的联系人发来的一连串的语音通话记录,顿时感觉头更晕了。 对方最近的消息来自五小时前。 秦印:学姐,请来看今天的比赛。 秦印:因为这场比赛,我想滑给你看。 戚善愣愣地看着那一个句“我想滑给你看”,心情更加复杂。 她不是傻子,秦印也没有掩饰,她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只是她和他接触不多,算上昨天的见面,这些年来两人也不过见了四次面。 戚善一向是个慢热的人,又因为父母的关系对于男女间的感情不怎么信任。这么多年来她没给过任何一个追求者机会,现在自然也不打算和秦印更进一步。 “爱情什么的,最不靠谱了。” 戚善重新躺下,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 她想到了她的父母。 在她小的时候这两位还恩恩爱爱,结果到后来还不是闹得离了婚。自那之后,她的母亲头也没回地离开了家,她的父亲也很快娶了新的妻子,有了新的家庭。 戚善十六岁的时候,她生母沈清往她卡上汇了一大笔钱,然后给她打电话说:“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去买。”她冷笑,“什么东西都有了,你将来也不至于会随便被什么男孩骗走。”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最后给女儿留下一句忠告就挂了电话。 “善善,不要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你一旦当真了,你就输得彻彻底底了。” 戚善觉得她母亲的话说的没错。 那时候一家三口在游乐园拍的照片还放在床头,十五岁的戚善还没从父母离异的事情中走出,她的父亲就又领了另外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他看她的眸光那么温柔,和几年前看她母亲的目光一模一样。 戚善说不清自己那时候的心情。 她的父母曾经被人称作是神仙眷侣,可如今她的父亲却搂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腰,和这个女人形影不离。 爱情? 这实在太可笑了。 那张一家三口的照片最终还是被戚善压在了抽屉最底层。 被子盖过了头顶。 戚善躲在被窝里,空间闭塞得她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睁着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紧,不过就是没有去看一场比赛而已。 秦印有那么多的观众,又怎么会差她这一个? 虽然这么想,可是不期然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昨天看到的那张大头贴。 那照片小小的,只要一不注意就会丢失的样子。又因为五年过去,难免有些泛黄,仿佛被人摩挲过多次,边角也并不齐整。 戚善五年前拿照片气完她爸后就随手扔了,她根本就没料到被自己弃之如敝履的照片会被另外一个人这么小心翼翼地收藏。 五年后,两人能在多莱相遇,秦印不是预言家,他不可能会料到这一天。他能那么及时地把大头贴拿出来,只能说明这照片被他随身携带。 戚善想到他这些年来因为比赛奔波在世界各地,如果一直把这照片随身携带,能到今天还没有弄丢,那实在是很了不得。 她闭上眼睛,又想起了他发来的消息:这场比赛,我想滑给你看。 ——滑给你看。 “烦死了。” 戚善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皱紧眉头,一脸烦闷,在床上纠结了几秒,到底还是起床换了衣服:“算了……就当是为了那张照片。” 林依依正穿着睡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昨天比赛的回放,她一边啃着薯片,一边看着电视里正在冰场上急速滑行的秦印,被帅得双手捧脸。 “弟弟真的太飒了……我后悔没有去看比赛了。” 她满心遗憾,已然忘记了昨天和男神约会时的含羞带怯,看着电视里的秦印,完全移不开眼。 林依依被秦印帅得又啃了好几片薯片,正啃得开心,这时候突然见睡了一天的戚善穿着羽绒服、戴着围巾,打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来。 看她这样全副武装的模样,林依依瞅了瞅窗外黑了的天色,有些惊讶地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外面下着雪,戚善拿了伞就要出门。 她神色冷淡:“去拒绝你的梦中情人。” -- 第142页 看着匆匆出门的戚善,林依依坐在沙发上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的梦中情人?我哪一个梦中情人?” 她喜欢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时候实在猜不到戚善口中的梦中情人是哪一个。 是理学院的查理?还是文学院的约翰?谁又和戚善告白了? 想不出来,林依依干脆放弃,她轻哼一声,又继续啃薯片,把目光放到电视中夺冠后摘了头盔的秦印身上,露出傻笑。 “我现在的梦中情人可是秦印弟弟……你戚善有本事就去拒绝他呀?” 林依依想不到的是,戚善真的有这个本事。 体育中心距离戚善的宿舍还是有点距离的。 戚善刷卡上了公交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发呆。等到上了车,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今晚的行为有多傻。 这个时间点比赛早已经结束,秦印很有可能早已经比赛结束回了酒店,戚善现在赶去体育中心,估计只能看到黑黢黢空荡荡的冰场和空无一人的坐席。 这实在太傻了。 戚善拿出手机想要问秦印现在在哪里,等到看到微信聊天页面上他的留言,又突然失去了问话的欲望。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中,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都已经出来了,遇不到再回去就是了,不过就是多花些时间而已。 跑一趟,不管他在不在,她心底也能好受一些。 在到之前,其实戚善已经做好了见不到秦印的准备。 比赛早已经结束,她又那么长时间没有给他一个回复,正常人谁会在体育中心等到天黑?这里又是异国他乡,他人生地不熟的,很有可能早就回去了。 可是戚善没想到,秦印真的不是正常人。 她小跑着赶到的时候,一眼就见到了体育中心门口正站着一个人。 天还下着雪,多莱所处纬度高,冬日就比其他地方要冷得更要早一点。戚善在不远处站定,愣愣看着正站在体育中心门口的青年,觉得冷风灌进喉咙里,灌进耳朵里,冷得有些刺痛,偏偏烧得全身血液开始发热。 体育中心已经闭馆,馆内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秦印站在体育中心的门口,还是穿着那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双手插进了羽绒服的口袋中。他戴着帽子,路灯的光照在他身上,一半脸隐于黑夜中,戚善只能看到他俊秀的侧脸。 青年抿着唇,下颌线紧绷,低垂眉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身子绷得很直。 雪花零零散散地从空中飘落,落在他的羽绒服上,又很快融化。他没有打伞,戚善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才能让雪花把把那么厚重的羽绒服全都打湿。 戚善说不出这一刻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 秦印听到了有人脚步落在雪上的声音。 仿佛有所察觉,他偏过头,就见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戚善。 那一瞬间,秦印的眼中突然有了亮光。 他想笑,才发现脸早已经冻僵,现在扯起嘴角,甚至觉得脸上还有些轻微的不适。 戚善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生气。 她连忙走上前,把手中的雨伞高高撑起。 这些年来,她在外对人一直冷淡又疏离,已经许多年没这么怒形于色,今日却因为秦印破了功。 戚善问:“秦印你是不是有病?我要是没来,你是不是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旁边那么多餐厅咖啡馆,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外面等?” 她心中有些闷:“你是运动员你知不知道?因为我生病,你值得吗?” 戚善比秦印要矮上许多,秦印低着头,就见戚善一边气得骂他,一边努力踮起脚尖艰难地撑着雨伞,不让雪花落在他身上。 五年前的那种悸动再次到来。 秦印伸手接过雨伞,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戚善:“这边显眼——在其他地方的话,我怕你找不到我。” 几分钟前,秦印觉得多莱的雪真的冷。 她不回信息,人也不来,他的心中好像也在下雪。 几分钟后,戚善赶来,为他撑起了伞,替他阻挡风雪。 秦印觉得她这是走到了他心中,给他的心也撑起了伞。 他目光离不开戚善的脸,觉得她生气也好看。 甚至有些高兴,因为这生气也是为了他。 他想,多莱的雪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地方的雪竟然是暖的? 戚善气极反笑。 她懒得再与秦印这个神经病说什么话,直接拽着人就往一旁的咖啡馆里带。服务员上前问,她就点了咖啡和热水。 咖啡她自己喝,热水是给秦印点的——他不能随便在外面吃东西,喝点热水应该没问题。 点好饮品后戚善就又站起了身。 秦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抬头看她:“你去哪里?” 他好不容易等到戚善,可不能让她跑了。 戚善想甩开他的手,可惜他握得紧,一点都甩不开。 她只能无语解释:“我去隔壁商场给你买点东西。”见他还是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她彻底没了脾气:“我保证我会回来行了吧?” “你的保证一点都不可信。” 秦印终于松开手:“但是因为是你说的,我还是愿意相信。” -- 第143页 因为是她,所以被骗也心甘情愿。 戚善很快回来,带着新的羽绒服。 她把衣服塞到他怀里,语气强硬:“现在就换上。” 他的羽绒服早已经被打湿。戚善在心里告诉自己:秦印不能因为自己生病,他只有健健康康的,才能让华国的国旗在各地的赛场上多升起几次。 秦印看清羽绒服左胸上的标志,挑眉一笑,戏谑:“学姐对我真大方。”这衣服贵得很,秦印没半点不好意思地穿上,笑:“真舍得为我花钱。” 这牌子的衣服不便宜,动辄五位数起步。 他双眸看她,笑中带些些自己才知道的试探:“要不要考虑包养一下我?我长得好,事业也不错,很有潜力。” 秦印好声好气地劝她:“早点入股怎么样?” “不好意思,不考虑。” 戚善冷着脸,还是有些生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学姐我只是钱多到没处用,今天才会对一个傻子做慈善了。” 秦印被骂傻子还是不生气。 新羽绒服穿得人心里也暖,他喝了口热水,见戚善真的很生气,和她解释:“我平常在冰场穿得也不多……我这人一直挺耐冻的。” 他体质好,长这么大就没感冒过几回。 秦印也不问戚善为什么这么晚到,又为什么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她能来,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他拿出手机,给戚善看今天比赛的回放:“现在网上应该还没比赛视频,这是我今天特意问工作人员要的——我不说谎话,今天就是滑给你看的。” 哪怕她没到场,至少今天的这场比赛,他站在冰场上,划过脑海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戚善会看这场比赛,所以他必须赢,还必须帅气地赢。 秦印打开手机的视频,给戚善看今天的比赛。怕她很多地方看不懂,他努力为她解释那一些发生在赛场上的场外人不容易注意到的小细节。 “今天比的是男子5000米接力决赛,我是第二棒。” “我们国家在这一项目竞争对手还是不少的,以往几年也没有K国和R国拿的金牌多。” “接力这一方面,靠的不仅是个人的耐力和爆发力,团队配合也很重要。要是交接的时候配合不好,很容易就会落后。” “因为参赛的人多,所以冰场有时候会很混乱,也容易被人下黑手。” …… 咖啡馆不止两人,秦印说话声音很轻。 戚善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他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摘下头盔笑得骄傲。 她沉默。 心中仿佛有什么松动了。 但下一刻她又想起了母亲的忠告,想起了父亲带着另一个女人走进她的家的模样。 于是刚才还有些松动的心又立刻变得紧闭。 秦印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戚善把手机还给他。 她看向他,那目光很认真,认真到秦印的脸上也渐渐失去了笑容。 戚善说:“秦印,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不合适。我们才见了几次?你对我不过是短暂的迷恋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笑:“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更合适你的女孩。” 她拒绝得那么直白,直白得甚至有些无情。 戚善以为秦印会生气,会翻脸,他甚至很有可能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没有感情。 可她万万没想到,寂静了几分钟后,秦印竟然笑了出来。 他有些突兀地问了戚善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几岁开始滑冰吗?” 戚善默然无言,等他的答案。 “五岁。” 秦印抬眸看她:“我第一次滑冰,穿上冰鞋就摔了一跤。” 他目光悠然,陷入回忆:“可我没有哭,我立马站了起来继续滑。出了冰场我就说我要滑冰,滑一辈子冰。后来我从青训队一路到国家队,吃了很多苦,放弃了很多,走到今天也算是有些成绩。” “戚善——” 秦印没有喊她学姐。 他喊着她的名字,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到甚至有些执拗:“合不合适,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女孩,却只有一个戚善。她是个有本事的女孩,明明出现了几次,却让我记挂了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戚善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秦印又问她:“你知道每次比赛站在冰场上,我在想什么吗?” 他回答:“我只要金牌,我只要冠军——只要我在冰上还滑得动,只要国家还需要我,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他目光灼灼看着戚善,笑了笑:“你也一样——只要我还能呼吸,只要你还没结婚,戚善,你就别想这么轻易地让我放弃。” 秦印觉得戚善真是小看他了。 他能等她五年,自然也能再等她一个五年,等个五十年当然也没问题。 当初在酒店里他见过戚善面对父亲和继母的态度,大概也猜到她对待感情会很谨慎。 不要紧。 他的人生还很长,他耗得起,有的是耐性,总能等到她松口那一天。 哪怕她最后还是没有答应,他也做到了问心无愧。 这感情太浓烈,戚善不是感觉不到。 -- 第144页 她偏过头,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原本坚定的心也开始动摇。 窗外灯火通明。 屋内的两人陷入了僵持。 他步步紧逼,堵死了所有她拒绝的话语。 戚善突然觉得自己今晚或许不该来。 第69章 冰上的他 现在是十一月底,明年二月份新一届冬奥会就要在华国首都举办。上一届奥运会华国队吃了太多判罚,没拿到很多金牌,明天的冬奥会又是在本土首都作战,华国队上下就更加重视了。 短道速滑项目作为华国队在冬奥会的夺冠主要项目,在这时候训练日程就更加紧密。 秦印前一天晚上刚和戚善挑明心意, 第二天却不能趁热打铁,只能跟着队伍坐上飞机回首都继续训练了。 当然走之前他也没忘记给戚善打预防针。 “微信不准删了我,电话也不准拉黑我。” 戚善没料到陪她等公交车的时候,秦印会突然扯了扯她的围巾。力道不重,就是有些突然。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拉过围巾的戚善抬起头,默默看他良久,以此来表达对他这种幼稚行为的嫌弃。 秦印说:“你要是敢这样做,我就在微博和你告白,公布出大头贴那种。” 想了想,怕这威胁不够,他又补了一句:“我还会给你写情书,让你脸红害臊那种。” 戚善被逗笑了。 “你以为我会不好意思?” 她慢条斯理地重新把围巾整理好,冲秦印笑:“告白的是你,写情书的你,几年前的我虽然还有些稚嫩,但长得也不算差,你公布照片人家还会夸你眼光好。” 他这威胁简直比小学生还小学生,戚善觉得有些好笑:“更何况我又不在国内,以前的同学也没我的联系方式,你觉得我在多莱能被影响到?” 秦印想明白这一点,心中郁闷。 他不开心,就又伸手扯戚善刚整理好的围巾,蛮不讲理:“就是不能删了我,也不能拉黑。”说到后来低垂眉眼,难得有些委屈:“你怎么跟个乌龟似的,把自己缩壳里,自己不出来就算了,还不准人家靠近你。” 他想了想还是生气,竟然又扯了一下戚善的围巾:“我这么喜欢你,看在我苦苦等了你那么多年的份上,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 接二连三被扯围巾,戚善饶是有再好的脾气也要破功。 “秦印你有病吧?”她一把把围巾扯回来,“说话能不能好好说?非得扯什么围巾?” “气不气?我给你个机会报复回来。” 秦印本想说你也可以扯我的围巾,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戴围巾,幸好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挑眉笑得不怀好意,给她瞎出主意。 “跟我在一起,等到八十岁我走不动路了,你就把我的拐杖扔了,把我的轮椅踢了,我那时候肯定牙齿也掉光了,根本骂都骂不动你。” 他笑嘻嘻:“你说这报复狠不狠?要不要试试?” 戚善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今晚心中的烦闷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看了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秦印,笑骂:“神经病,我为了报复你还得赔上一辈子?多大脸。” 她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那画面,眼中笑意更盛。 心中想:秦印八十岁的话,那她就八十二岁了,如果到时候真能又扔拐杖又踢轮椅的话,那她可真的是个活力充沛的老太太。 秦印第二天走的时候,戚善没有去送。 机场离她住的地方还是有点距离的,她其中一篇论文明天就要交了,这时候就闷头在家里写论文。 秦印在机场等了半天,最后还是没等到戚善。 教练和其他队员都已经进机场了,他还不肯过安检,就硬着脾气站在那里等。眼见飞机都快起飞了,他才不甘不愿地过了安检,进去机场和其他人会和。 快上飞机了,秦印拿出手机就要给戚善发消息。 秦印:戚善你这个女人没有心。 秦印:让你挪几步就这么难啊? 可惜机场网不好。 秦印打完字按了发送,却发现消息前始终有个圈转个不停:这是消息还在发送中的意思。因为这圈圈实在转个没完没了,秦印等得都有些烦躁了,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莫非是因为戚善已经把他删了,才一直发不出去? 幸好几分钟后消息终于发送成功。 秦印这才松了口气,苦中作乐。 ——没来送就算了,只要没把他删了,他都可以忍。 都检票了,陈骏回头就见秦印还低着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连忙招呼:“秦印,上飞机了!你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 秦印把手机往口袋一塞:“来了来了,别催了。” 等上了飞机,陈骏坐在秦印旁边,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多莱,和秦印感慨:“这一次拿了那么多金牌,也算没白来。” 他笑:“多莱可真是个好地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来的机会。” “的确是个好地方。” 秦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等到飞机升空,再也见不到多莱,他才收回视线,把眼罩一戴,头往后一仰,哼笑:“我觉得我很快会再来的。” 戚善在这里,他可不得要往这多跑几回? 那一头戚善当然也看到了秦印的消息。 -- 第145页 她本来不想回的,看了一眼消息后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继续埋头写论文。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思绪经常要跑到别的地方去,写论文的效率也没之前那么高了。 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拿起手机给某人回消息。 戚善:写论文,别吵。自个训练去。 自觉给了解释了,戚善放下手机,心下松快很多,再次写论文的时候也能够全心全意了。 秦印好不容易在时隔多年后找到了戚善,可惜的是马上又要和她分隔两地。别说追人了,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在微信上发消息勤快一点,戚善准转头就把他抛到脑后。 于是之后一个月,戚善就发现秦印人看着又冷又傲,但私下话真的好多。 两人毕竟隔得远,存在时差,戚善每天起床就能看到他微信发来的很多消息。 训练赛拿了第一,要和戚善炫耀。 训练餐难吃,要和戚善抱怨。 有粉丝在微博上晒出与他的合照,他也要专门把照片截图发给她澄清,发誓保证绝对没有身体接触。 戚善忙着赶论文,参加期末考试,看到他的消息大多数都不回。 哪怕是回复,很多时候也只是回一个问号或句号,把言简意赅做到了极致。 一方面是因为秦印把自己的生活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看,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一方面又是因为戚善还抱着秦印能看在她的态度上知难而退。 可是等到期末考试都结束了,戚善发现秦印还是雷打不动地给她发信息。 她回复得少或者不回复,他就每天都要骂她一句没良心,紧接着又开始聊训练赛、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 戚善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问:“冬奥会马上开始了,你怎么还这么闲?每天都能给我发消息?” 这天秦印下了冰场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戚善给他发了一段话。 还没开心多久,等看清她发送的内容,顿时气笑了。 陆成也刚从冰场下来,刚把头盔摘下,就看到秦印正拿着手里,一脸凶相地对着手机噼里啪啦。 打字都很用力的感觉。 “在干嘛呢?” 陆成好奇地问。 秦印发完消息,就把手机锁屏,往一旁的台子上放了。 他表情冷酷:“大人的事情你少管。” 小屁孩连初恋都没,肯定不懂他这样要成家的人的烦恼。 幸好陆成没有读心术。 他要是有读心术,这会儿听了秦印这话,一准要把毛巾砸秦印脸上,然后回击他:你他妈说的好像你有过初恋一样。 还成家?年龄够结婚了吗? 人还没追到,想得倒是够多。 那边戚善也收到了秦印的回复。 他这一日难得只回复了短短一句话。 秦印:你以为我时间很多?我那是把一天所有空闲时间都拿来给你发消息了。 戚善看了这句话许久,想回什么,手指在屏幕上半天,还是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戚善期末考试考完了,便开始了休闲的假期时光。 她有时候会去图书馆看书,有时候会在家里和林依依一起吃着薯片追剧。 值得一提的是,秦印追求戚善这件事情,林依依不久也知道了。 那一日,林依依突然说要看秦印的比赛。她是秦印的粉丝,戚善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任由她调出几年前秦印的比赛录像看了起来。 等到看到秦印夺冠,林依依就问戚善:“秦印是不是很帅?” 这一点没有人会否认。 戚善就轻声嗯了一声。 林依依又问:“这么帅的脸,你是怎么忍心拒绝的?” 戚善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惊讶地看向林依依:“你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真的啊。” 林依依原本只是猜测,现在戚善的反应却证实了她的确没有猜错。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戚善解释:“你刚刚去拿水的时候,手机跳出了微信消息,我真的没有故意要看……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秦印两个字。” 林依依一直觉得戚善这些日子好像有些和以前有些不一样,那时候才恍然:也正是在看了秦印比赛后,戚善才有了改变。 再想到那一晚上戚善说的“去拒绝你的梦中情人”,林依依这才明白,戚善那时候或许就是拒绝秦印去了。 好姐妹和偶像有了感情纠葛,林依依虽然有一点点酸,但更多的是八卦。 “咱戚姐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一谈就来个大的。” 她凑到戚善旁边,好奇地问:“你俩怎么会扯到一起?” 戚善就老老实实把两人的过往说了。 “所以说,秦印喜欢你五年了?结果你还拒绝他了!” 林依依摸了摸戚善的额头,“宝贝,你那时候发烧了吗?”她不可思议,“他条件这么好,又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拒绝?” 恋爱大师林依依感慨:“这年头还有多少男人会在一个女人身上耗个五年呀?” 转而又替秦印叹气:“你可把人家害惨了。” 不过感情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林依依知道戚善因为家庭原因对感情很抗拒,不过她对秦印很有信心。但她也不打算掺和别人的感情太多,就只是要了个秦印的微信。 -- 第146页 秦印得知林依依是戚善的朋友,当然没有拒绝。 林依依很快成为了秦印的微信好友。 她嘿嘿笑:“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能有秦印的微信呢?” 等明年冬奥会过后,她可就和奥运冠军是微信好友了。 想想就暗爽。 距离圣诞越来越近。 林依依收拾了行李回国了,戚善就变成了孤家寡人:她母亲如今全世界到处飞,她父亲那里她又不想回去。好在戚善出国五年,这五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也渐渐开始适应这种一个人过节的生活了。 圣诞前一天,戚善正在图书馆内看书,忽的接到了林依依的消息。 “善善宝贝,你现在哪里呀?” 她笑:“我给你定了圣诞礼物,应该今天能到。你今天在家吗?” 戚善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她回答林依依:“我现在在市中心的图书馆,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回去。” 林依依说:“那赶得上。” 戚善继续看书,其实并不怎么期待。 林依依给她买的圣诞礼物来来回回逃不出那几样,不是化妆品就是衣服包包,戚善甚至能猜到她会给自己买什么品牌什么系列。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图书馆内突然响起了一阵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戚善没多想,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 直到有个金发女孩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华国人吗?” 见戚善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窗外:“你可以帮我们看看那些字是什么意思吗?” 这要求有些奇怪。 戚善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随女孩到了窗边。 待看到楼下的景色,顿时怔住。 穿着熟悉羽绒服的青年正埋头,在图书馆下面的雪地上用脚印慢吞吞地画了个笑脸。而在这笑脸前,他已然用脚印在雪上踩出了硕大无比的六个华国字。 这六个字是——圣诞快乐,戚善。 旁边的女孩笑着说。 “这个男孩半个小时前来的。到了后也不上来看书,反而在图书馆下面用脚印踩了这些字和图案。我的朋友很好奇,下去询问他在干什么,这个男孩回答说:我喜欢的女孩在图书馆里面,我是写给她看的。” “他实在是太可爱了,不是吗?” 女孩笑眯眯看着戚善,眼中有着祝福:“我们看了一圈,发现这个图书馆里只有你一个人是亚裔,你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吗?” 你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吗? 戚善迟钝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楼下的秦印身上。 女孩说:“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以一种有些傻、却很可爱的方式喜欢着你。”她提出建议:“我觉得你该下去给他一个拥抱,你说是吗?” 戚善跑到秦印面前的时候,他正画完了笑脸。 转身看到戚善在不远处站定,秦印有些惊讶,但很快回过神来,露出了笑:“我还打算在微信上和你说,让你往下面看一看。” 他皮肤白,戚善明显地看到了他冻得发红的耳朵。 她想说话,不知为何说不出来,又不知该说什么。 心跳有些快,戚善心想自己刚才跑下楼梯一定是太急了。 最后还只是寻寻常常的一句问话:“你怎么来了?” 秦印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花了半个小时踩出了这些字和图案,此刻却半分不提。 也只是寻寻常常地回答她:“想来见你,我就来了。” 顿了一下,他看着她,目光柔软,轻声说:“戚善,圣诞快乐。” 那么多那么多的感情,就全都稀疏平淡地放在这两句话里面了。 秦印他真的是认真的。 在他平静带着笑的目光里,戚善从未如此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点。 第70章 冰上的他 秦印来了,戚善自然不能继续在图书馆看书了。 她带着秦印去了多莱的一家中餐馆,点了一些家常的菜式。当然点之前也问了秦印:“你可以吃这些吗?” 秦印说:“吃一点没问题。” 戚善点完菜又问他:“你现在抽得出空跑那么远?” 冬奥会还有两月就要开始了,按理说他这时应该忙着训练才对。 秦印回答:“我向教练请了三天假,也已经定了圣诞过后就回去的机票。你不用替我担心,对于训练,我有分寸。”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戚善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在这寒暄过后,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寂静。 旁边还有那么多客人,秦印一点也不害臊,只盯着戚善看。两人也有一月不见,按理说一月的时间也不长,秦印这会儿看戚善,却瞧出了她好像清瘦了一点。 脸上的肉少了一点,刚才在外面戴着厚厚的围巾的时候,一张脸都快要全都埋进去,只剩下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在外面。 秦印喜欢看戚善戴围巾,他觉得她戴围巾的样子特别可爱,他经常看着看着就心里软了一块,就想要去碰碰她,逗逗她,让她把目光放自己身上来。 戚善注意到了秦印的目光,心中难得有些不自在。 她不自觉移开目光,不再与他对视,转而去看中餐厅内的装饰来。 -- 第147页 幸好餐厅的服务员很快把菜端上来了。 戚善察觉到他终于移开的目光,这才松了口气。 秦印这次来不是以运动员的身份来的,准确的说,他是以戚善的追求者的身份来的。这点戚善当然明白。 秦印这一月来的微信消息轰炸终于派上了用场。 要是换了别的追求者这么干,戚善一定会买一张飞机票,当场把人就送回去。可是秦印雷打不动在微信上和戚善聊了一个月,明明自己也很忙,却还在这个时候抽出空来,从华国首都跨越太平洋飞到了多莱。 也只是为了和她说声圣诞快乐。 面对这样的秦印,戚善该怎么拒绝? 秦印老说戚善没有心。 可她不是没有心,她只是把自己的心保护得太好。 今日秦印穿着她买的那件羽绒服,站在雪地里冲她微微一笑的时候,戚善便觉得自己纵然是穿了一身坚硬盔甲,那时候也要被他笑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无可否认,那一刻,她的确动容了。 也没法不为他动容。 戚善在多莱比秦印多待了五年,秦印如今不远万里而来,她自然勉强算是个东道主,便打算带他好好玩玩,也算是放松一下。 饭后她问秦印想要去干什么,秦印沉吟片刻,提议:“要不去滑雪?多莱不是有个滑雪场?” 多莱每年冬天下雪早,雪也积得厚,是C国国内有名的滑雪胜地,每年冬天都有许多人从C国南部甚至全球各地专程飞来滑雪。 秦印的确是挑了个好地方。 只是戚善难免有些忧虑。 她犹豫:“你到时候会不会受伤?” 秦印为她而来,戚善并不希望他带伤回去。更何况他身份特殊,冬奥会在即,在这关键时刻更是需要小心谨慎。 “我是瓷娃娃吗?” 秦印无奈地轻弹她的额头,动作很轻,这弹指落在她额头上一点也不痛,倒是显出几分亲昵来。 戚善被他这动作弄得心跳乱了一拍。 秦印见她忽然愣住,以为自己没控制好力道,也跟着一愣。他下意识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一边轻声安慰她。 “你放心,我不会受伤的。我自己的身体素质,我比谁都更清楚。” 他已经这么说了,戚善只能把他带到了滑雪场。 戚善从小就不爱运动,来到多莱的这五年间,林依依好死赖活都没把她拽出来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来多莱的滑雪场,身边跟着的会是秦印。 滑雪场有教练,换好装备后,戚善原本准备花钱请个教练指导一下,秦印却阻止了她。 他语气有些不满:“你觉得我没本事教你?” 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在你面前的可是国家队成员!我拿了那么多的金牌,还教不了你一个小菜鸟?” 戚善无语:“……可你是短道速滑的世界冠军,和滑雪有什么关系?” 秦印蛮不讲理:“冬奥会也有滑雪。况且都是滑,我滑冰滑得好,滑雪滑得好也正常。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明明哪里都不对。 戚善懒得和他狡辩,也就没有叫教练,就这么任他去了。 直到去了滑雪场内,看着秦印有模有样地滑出一段距离,戚善才知道秦印真的没撒谎。虽然比不上专业的滑雪运动员,但是要教导戚善这样的新手却是绰绰有余。 秦印滑了一圈回来,戚善惊讶问他:“你花时间学过滑雪?” “我才没那么空闲。” 秦印神色一片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只可惜上扬的眼角泄露出了几分洋洋得意来。他轻咳一声,声音平静:“就是和滑雪队的那些人约着滑过几次……我运动神经发达,学什么都快,滑雪队的教练还夸我是个好苗子呢。” 他自己夸自己,戚善觉得他真是厚脸皮。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快点上课吧,秦老师。” 被这声秦老师喊得浑身舒畅,秦印当即笑眯眯点了头,过来教导她怎么滑。 戚善是真的不擅长运动。 初中的时候她们学校体育中考项目是跳远,考前训练了一个月,每次体育老师叫她出来练习时,她动作简直比老师还标准,在蹦出去前一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个高手。 结果还不是还是哼哧哼哧地只跳了个一米四。 遭遇教学生涯的重大挫折,体育老师真是摸不着头脑:“个子也不矮,动作也标准,怎么就只能跳一米四?” 戚善的运动天赋可见一斑。 在戚善再一次摔倒在雪地上,秦印简直没脾气了。 他把戚善从雪地里拉起来,叹气:“妈妈的基因对小孩影响很大吗?”他忧愁,“我本来还想教自己的孩子滑冰的,现在看来,他只要能走路不摔跤我就谢天谢地了。” 戚善被他拉起来就听秦印这么嘲讽,当即被气笑,直接对着他双手一推。秦印一时不察,不小心便被他推倒在地。 “天还没黑,你倒是开始做起梦来了,说得好像我一定会嫁给你一样。” 戚善居高临下看着秦印,冷笑一声。 “我个人给你的建议是:立马放弃追我,然后找个运动好的姑娘。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孩子的运动天赋了。” 秦印被他推倒也不生气。 他没有立即起身,反而就势坐在了雪地上,双手撑在地上,懒洋洋地抬头看着戚善,眉眼弯起。 -- 第148页 他笑:“我就喜欢运动不好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话:“滑雪滑不好的还有附加分。” 就差直接说喜欢一个叫戚善的了。 戚善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打败了。 她嘀咕:“……嘴皮子真厉害。” 被秦印这么一刺激,戚善倒是有了要好好学滑雪的信念了。 她身体虽然平衡性不太好,但幸好脑子好,又有秦印在一边细心耐心地教学,在记不清第几次摔倒爬起后,戚善发现竟然能够一个人在雪上滑行一小段距离了。 “秦印,你看到——” 滑下山坡的时候戚善还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帅气逼人。哪里料得到这吹牛的话还没开始说,人就已经又栽倒在了地上。 幸好身上穿得多,这么摔倒倒是一点不痛。 有点丢人倒是真的。 戚善在秦印的嘲笑声中翻了个身转过来,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此时夜色渐深,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黑了下来,月亮挂在空中,星星稀稀朗朗。今晚是平安夜,大家都忙着回去团聚,此刻滑雪场上便没剩下多少人了。 戚善躺在空旷的雪地上,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宁静。 秦印在一旁蹲了下来。他前倾身子,阻挡戚善继续欣赏天空。 “天空有什么好看的?我长得好看,你看看我。” 戚善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说:“秦印你能不能要点脸。” “既然你说我不要脸,那我不做点不要脸的事还真对不起你的评价了。” 秦印摘了手套,从地上捧起一团雪,在戚善惊讶的目光中,他看着她,表情有点凶,眼神却很认真。 他哼笑一声,威胁:“和我在一起。否则我就把这团雪盖你脸上,让你丢脸。” 这人今年是二十一岁,而不是十一岁吧? 戚善打量他一会儿,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已经是个成年人。 她目光直直看着秦印,挑衅:“来,你有本事把雪扔我脸上。” 秦印他——好吧,秦印他真的没本事。 把雪往旁边一扔,看她戴着羽绒服的帽子躺在雪地上,秦印也学着她的样子躺了下来。他双手枕在脑后,戚善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有些丧气的声音。 秦印说:“我没本事行了吧。” 他顿了顿,“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对我这样凶。”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戚善一时愣住。 周遭寂静,远处有温暖的灯光从房子里透出。 冬日的风有些冷,吹得树叶在这时都发出了一阵沙沙声。 这风吹动的哪止是树叶。 “这几年,我幻想过很多次和你相处的场景。我们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玩,或者一起去看海。” 夜色中,雪地上,戚善身旁。 秦印想着,然后轻笑一声。 “而现在,我正和你一起躺在雪地上看星星——这真是比我之前所想象的一切场景都要来得让我心动。” 第71章 冰上的他 天上的星星眨了眨眼睛。 躺在雪地上的戚善也眨了眼眼睛。 泥土的气味传入鼻中,戚善吸了吸鼻子,恍惚间觉得自己也闻到了树叶的气味、微风的气味,还有身旁男孩子的气味。 清清淡淡的,是春天的气息。 很好闻。 刚才还很有吸引力的夜空在这时突然失去了魅力,戚善现在不想看冬日夜空的星星月亮了。 她想看看身边的秦印。 想看看他现在是怎样的表情,说出刚才这番话时又是有着怎样的眼神。 可戚善又倔强。 自尊心这东西真是来得没有缘由。戚善这时候看星星看月亮、看远处的山脉木屋,就是不看身旁的秦印。 好像看了一眼就输了一眼。 虽然她心里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输了。 戚善不说话,秦印也不说话。 他好整以暇地躺在地上,享受这偷来的和戚善在一起的时光。 就在戚善觉得自己要和秦印一起躺在雪地上,然后就这样傻傻地迎来圣诞节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 不远处一对父母正在带一双儿女离开滑雪场准备回家,这两个四五岁的小家伙现在还没有玩够,此时正互相团雪扔着玩。 玩着玩着就开始你追我赶,一个个雪团被扔得到处都是,于是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一个雪团就在嬉闹中被甩到了戚善的脸上。 戚善:??? 一脸懵逼。 秦印一下子笑出了声。 他起身,戚善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伸出手替她拂去脸上的雪,声音带着笑,动作却温柔又耐心。 看着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戚善,他忍俊不禁,叹气:“早知道你迟早要被人砸一脸雪,我刚才就应该先扔的。” 他戏谑:“好歹是报了被你拒绝的仇。” 然后拉戚善起身。 孩子闯了祸,那对父母赶快过来替孩子道歉。 戚善当然不可能和孩子生气。 她看了看躲在父母身后有些害羞地探出头来的孩子,当即摆摆手:“没关系,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故意的。” 她拍了拍其中一个小女孩的头,露出笑:“圣诞快乐。” -- 第149页 送走了这一家人,戚善回头看秦印。 秦印正注视着她,目光一和她对上,唇角便忍不住扬起。 他说:“那我们也走吧。” 戚善带秦印来到了唐人街的火锅店内。 以往的平安夜她都是随随便便在家里做些菜式,反正她只是一个人,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能应付过去。 细细想来,五年来,这真是第一次有一个人陪她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度过平安夜。 火锅的热气扑腾而上。 戚善看着不断往锅里下着牛羊肉的秦印,心中有些罪恶感:“我现在很担心你回去后的训练成绩……” 听说运动员的体重控制都挺严格的,秦印看着不胖,但戚善还是有些担心。 吃火锅的建议是秦印提议的。 他用公筷把已经煮熟的牛肉和金针菇放到戚善的碗中,笑她担心太多:“依照现在教练规定的训练量,哪怕我吃胖五斤,估计不到一个星期也能减下来。” 秦印到底记得自己是个快要比赛的运动员,吃之前没忘了把食材放在清汤锅里涮一涮:“按照外国人的说法,今天可是个重要的节日,怎么着也该喜庆喜庆。” 还有比吃火锅更喜庆的吗? 秦印想不出。 这一晚上戚善吃得很饱,晚上被秦印送回去的时候,甚至没忍住打了个饱嗝。虽然她很快捂住了嘴巴,但秦印还是没有错过这细小的声音。 不远处公交车的灯光已经渐渐靠近。 秦印笑眯眯看向戚善:“有什么好害羞的?如果咱俩成了,你以后多的是机会在我面前出丑。现在就害羞,以后该怎么办?” 戚善要生气,公交车却已经停在了站台前。 没等她开口,秦印就按住她的肩膀,推她进了公交车内。戚善回头看他,他就朝她扬眉一笑:“戚善,明天见。” 昏黄的路灯下,他伫立原地,眼中似有波光涌动。 公交车载着戚善逐渐远去,戚善透过窗口,只能看到他始终注视着这里,身形笔直。 直至拐角,公交车转了弯,两人彻底消失在对方的视线中,这一天强忍在心底的欢喜这才有了释放出来的机会。 戚善把头靠在窗上,想着自秦印重逢以来的这一个多月,不由面上带笑。 她轻哼一声:“还说我有本事……这有本事的到底是谁啊?” 戚善以前觉得自己不会谈恋爱,纵然是谈恋爱,对象也该是个同样冷静又理智的人,她甚至和林依依信誓旦旦说过:聪明的人最性感。 哪里知道秦印会这么突然的到来。 他在冰场上看着孤高又冷傲,冰场下却大胆又直接,就这么捧着那张泛黄的五年前的大头贴莽莽撞撞地闯进了她的世界中。 这人不留退路,也不给她留退路。 真是野蛮得过分。 戚善十六岁生日那天,生母沈清和她说:善善,以后别随随便便被男人骗走。 想到那张大头贴,这一月来他在微信上的日夜聊天,还有昨天楼下那轻描淡写的“像你,所以来了”,戚善忍不住收了笑,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被男人骗人。 可是,可是…… 秦印他现在是用他的一颗心,来骗她的一颗心。 这样子,也不行吗? 戚善的纠结秦印自然无从得知。 圣诞节当天一早,他就从酒店到了戚善的宿舍——当然是林依依告诉他的地址,等到戚善门一打开,他就拿出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她。 “当当当!圣诞老人秦印来给戚善小朋友送礼物了。” 在幼稚的自带的当当当配音中,秦印把礼盒递给了戚善。 这里面是一款知名珠宝品牌的四叶草款式项链。 秦印不是个很渊博的人,但他也知道四叶草代表好运。在圣诞节这一天,他想祝福她在今后的一年内都好运满满、心想事成。 只是在送出礼物后,秦印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收到礼物。 看到礼盒中的男士皮夹,他惊喜:“给我的?不会是你把自己准备送给别人的礼物给我了吧?” 这皮夹材料上佳,款式简洁大方,更何况还是戚善所送,秦印爱得不行,当即就把自己原先皮夹内的信用卡之类的东西全都搬了过来。 “昨天趁你没注意时买的。” 戚善看他又把那张熟悉的大头贴拿了出来放进皮夹,不由一阵无奈,她说:“你都已经见到我了,没必要继续带着这张照片到处走吧?” 只要一想到将来他和别人出门,然后掏出皮夹露出这张大头贴,戚善心中就有些不自在。 “怎么没必要?非常有必要。” 秦印收到了新皮夹,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喜气洋洋来。他把皮夹小心收好:“这是我喜欢的女孩,我怎么处理这张照片,你管不着。” 真是无理取闹。 戚善懒得和他做无意义的争吵,换了一身衣服就和他出门了。 体育中心今天还是对外开放的,于是在圣诞节这么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里,戚善和秦印在体育中心待了一整天。 戚善是个滑冰初学者,在大佬秦印的带领下,这一日简直进步神速,不仅能够站立在原地不摔倒,竟然还能够独立滑行一段距离了。 戚善想到自己废柴的运动天赋,不由感慨有个好师傅的重要性。 -- 第150页 无论再怎么不愿意,时间还是会毫不留情地从指缝溜走。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秦印不情不愿地拖着行李箱站在了多莱机场里,准备坐飞机回国训练了。他心里明白这次回去后是再难请假出来见戚善了,冬奥会在即,他的确得在训练中心待到比赛开始了。 秦印清楚,戚善避他不及,他不来找戚善,戚善这个冷心肠的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去看他的。 如此一来,他下次来多莱,也要等到三月份了。 想到有这么长的时间不能和戚善相见面,秦印就有些闷闷不乐。 旁边一对情侣也面临着异地分离的问题。 秦印看着这两人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心中实在羡慕。他没忍住,还是朝着戚善张开双手,眉眼耷拉:“不求和他们一样来个全套,你给我个拥抱总没问题吧?” 他拉长声音:“学姐——你得对我大方一点。” 平时戚善戚善喊个不停,这会儿又开始卖乖喊学姐了。 戚善念在他快走的份上没和他计较,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倒是让秦印愣住。等到女孩从他怀中退出,他才后知后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当下又不满:“时间太短了!你这是敷衍我。” 戚善不理他,态度的确敷衍。 她指了指安检,“秦印学弟,友情提醒一下,你的航班快要飞了。” 秦印见她并没有要弥补的样子,再生气也拿她没法子。 在离开之前,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捏了捏戚善的脸,凶狠地和个狼崽子似的警告她:“好好学习!不准谈恋爱!然后——” 他停顿了一下,收回手:“然后等我来找你。” 的确是要过安检了。 秦印真的得走了,他无法,只能和戚善分离。 二十分钟后,秦印坐在飞机座位上,想着等一会儿就又要十多个小时没法和戚善联系,也不知怎的冲动了起来,给戚善发了消息。 他问她:“你说实话,这两天有没有对我的印象更好一点?”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有没有对我更心动一点,只是怕得到不好的答案,于是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戚善的消息很快发送过来了。 她回复:嗯,好了一点了。 虽然她只说是一点,但秦印还是笑出声,引得旁边的大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只继续问戚善:“好到什么程度?” 还是试探。 秦印原本以为得到的回复会是嘲讽,会是冷笑,他觉得戚善一定会说他大白天不要做梦,估计还会笑话他得寸进尺不要脸。 再怎么样,再怎么样,也不会是这样。 当消息提示音响起,秦印看到戚善的回复,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在梦中。 戚善:什么程度……? 戚善:大概是好到了想在几十年后扔掉你的拐杖、踢走你的轮椅的程度吧。 ——美梦成真不过如此。 MF301航班刚刚离开地面,正在值班的空姐就突然听到了一个乘客在疯狂地按压服务铃。 她心中有些奇怪,但本着职业操守,还是带着职业微笑,来到了这位乘客所在的位置,询问:“请问我能帮您什么吗?” 这位长得人模人样的青年神态急切,像是赶着做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说:“回去!快让飞机回去!快让我回多莱!” “不好意思,您的要求我们无法满足。” 空姐礼貌微笑,看秦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头脑发育有缺陷的人:“飞机起飞后,如非意外情况,我们是不会重新降落的。” 这么多年来,空姐还是第一次碰到提出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的乘客。‘ 飞机都起飞了,降落不降落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真是好大脸。 第72章 冰上的他 陈骏掐掉秒表,看着站着冲过终点线的秦印,忍不住满脸笑意:“要是现在就是冬奥会就好了。” 他惋惜:“这成绩都可以破奥运记录了。” 圣诞前秦印和他请假的时候,陈骏还很不开心,觉得他这是仗着自己成绩好所以不重视训练了。陈骏还特意拉着秦印聊了一晚上,从个人前途聊到国家荣誉,苦口婆心地告诉秦印冬奥会有多么重要、现在的训练又是多么紧急。 总而言之,他就想表达一个意思:现在情况特殊,这假不能批。 哪知道秦印听是听了,最后还是固执要走。 陈骏那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语气都有些重:“秦印,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他奇了怪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得要现在去做?” 秦印言简意赅:“人生大事。” 他不愿意多说,只和陈骏保证:“我圣诞过完马上回来,到时候要是成绩下滑,我随你怎么处置。” 秦印都二十一了,他当然能够替自己做决定。他要是下定决心要离开,陈骏还能把人捆在训练基地里不成? 最后还是给他批了假。 秦印没说谎,圣诞节过后他很快回到了训练基地,重新穿上冰鞋,开始一门心思地备战冬奥会了。 他如今年岁正好,身体素质正处于一生中最巅峰的时刻,如今又全心全意训练,本来滑得就好,现在居然还能再时不时地破一下以往的记录。 -- 第151页 秦印表现好,整个教练队伍都开心,大家对于冬奥会的到来就更期待了。 已经训练一下午了,饶是秦印体力过人,这时候也不由有些喘气。 他没有去问陈骏成绩,只能从陈骏的表情中看出自己这次大概滑得还行,不过这种训练赛的成绩一向只能当个参考,却不能太当真。对于运动员来说,在赛场上的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在赛场下滑得好,一到赛场上就不行的例子实在太多,体育竞技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心态和运气。 刚才比的可是1500米项目。 按理说都进入了国家队,大家的实力都不会太差,可秦印还是硬生生把其他人甩开了半圈,这实力实在是强得有些过分了。 陆成双手叉腰,大口喘气,脚下一个使力,就滑到了秦印的身边。 秦印这人在戚善面前和别人面前的确是两幅面孔。 他眼睛狭长,眼瞳又黑,不笑的时候的确看起来有些冷漠孤傲。此刻抿唇不笑,哪怕他此刻什么都没有想,旁人看了也很容易觉得他心情不好。 陆成比秦印小两岁,他进国家队的时候,秦印已经在国际赛事上小有名气。 那时候秦印也是像这样经常摆出一副无情无欲的表情,整个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酷哥,他在冰上又强得变态,陆成刚开始没少被他虐,觉得秦印冰上大魔王的外号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当然等到后面熟了,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美好的误会。 看着秦印过于帅气地侧脸,陆成语气一时有些酸。 “爱情的力量真的那么大?”他百思不得其解,“交了个女朋友实力居然还能进步这么多?” 以往秦印只能甩开他一小段,如今却能超越他半圈。想到这家伙不仅滑得好,还长得好看,如今又有个在国外读书的漂亮女朋友,陆成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和吃了一筐柠檬一样。 哎,不酸不行。 秦印谈恋爱的事情在队伍里已经不是秘密了。 大家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当然还是秦印自己捅出来的。 那一晚上他拖着行李箱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陆成那会儿正在自己的房间中睡得正熟,忽然听到了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这大晚上的敲门声还挺怵人的,陆成从睡梦中被吵醒,揉着眼睛走到门口问外面。 “这么晚了,谁啊?” 门外就传来了秦印的声音。 他笑眯眯:“是我。” 陆成放下心,他打开门,一脸不满:“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你有病啊?” “我没病。”秦印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陆成勉强提起了一点兴趣。 他好奇:“什么好消息让你大半夜还要敲门告诉我?” “在今天之前,我还是以往那个我。可是今天之后,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这话说的似是而非绕来绕去的,陆成险些以为他这两天是去庙里面剃度又还俗了。 他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吊我胃口。” 秦印果然没再吊他胃口。 在陆成悚然的眼神中,他眼神柔和下来,露出了个陆成从没见过的温柔到让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的笑容。 他勾唇笑:“简单来说,我喜欢了五年的女孩子,今天答应和我谈恋爱了。” “我和你们已经不一样了。” “有女朋友的感觉你知道是怎样的不?” “哎,这感觉比拿了冠军还要棒,我描述都描述不出来。” 这真是个好消息。 陆成后悔开门了。 他刚想要把门关上,把秦印这个神经病关门外,就见秦印拦住了他的动作,开始劝导他。 “陆成,哥你比虚长两岁,现在就仗着年龄给你说点道理。” “这女朋友啊,还是得找自己喜欢的。多喜欢的?看一眼就想牵手过一辈子的最好。而且年龄大的女孩更好,大两岁更是好上加好。” “哥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和姓戚的女孩子谈恋爱,那才叫恋爱、那才叫人生。” 女朋友姓戚?还比他大两岁? 原来秦印喜欢姐弟恋。 陆成大晚上听了这么多,心情早已不爽,冲动之下,他冷笑一声问:“哥不如把这位姓戚的姐姐推荐给我?我和哥不一样,哥喜欢大两岁的,我却喜欢大四岁的。” 他笑嘻嘻:“和这样的姐姐谈恋爱,刺激。” 刺激? 秦印立刻没了笑容,目光和刀子似的就往陆成身上戳。 他冷声:“明天冰场上不见不散。喜欢刺激?我给你刺激。” 陆成如愿摆脱了秦印,代价是第二天在冰场上被秦印虐成了狗。 陈骏当然在后来也知道了秦印谈恋爱的事情了,他起初还担心秦印谈了恋爱会分神,哪里晓得秦印不仅成绩没有后退,反而还不断突破,给大家带来不少惊喜。 这下子陈骏哪还会当什么坏人从中作梗拆散人,只要秦印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谁敢反对秦印谈恋爱他和谁急。 这天训练完毕,秦印和往常一样下了冰场就直奔宿舍,然后拿出手机和戚善视频。 首都和多莱相差十多个小时,秦印这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戚善在多莱却是刚刚起床做好了早餐。 -- 第152页 秦印拨通视频后,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机。 戚善不过隔了几十秒才接起电话,但秦印仍然觉得等得心痒难耐。等戚善白净秀丽的脸出现在视频里,他便立刻表示不满。 “三十二秒!比昨天迟了八秒才接我视频——” 他不开心:“你对我的感情是不是比昨天更少了一点点?” 戚善在那头就对他翻了个白眼。 她把手机支起来,然后去了拿了已经做好的三明治早餐过来,一边和秦印视频一边吃起了早餐。 听到秦印的话,她立马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来:“是的,少了一点点。” 答应和秦印谈恋爱后,戚善的确是看到了他更多的面孔。 这家伙之前还看着有点分寸,自从逼戚善承认自己是她的男朋友后,他就变得有些过于黏人了。他时差卡的好,每天都要在这个点给戚善拨视频,戚善慢了几秒就要像今天这样无理取闹。 少了一点点? 秦印听不得这种话。 他皱起眉,严肃:“以后不能讲这种话!” 他之前听说过,一句话重复多了人自己都会相信。秦印好不容易和戚善在一起,就怕戚善这种话说多了,到时候直接把他给甩了。 要是戚善丢了他,他上哪儿哭去。 戚善无语。 她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和秦印扯上半天,干脆转移话题:“你最近训练得怎么样,成绩还行吗?” ——成绩还行吗? 这又是一个秦印听不得的话。 不管是什么行不行,反正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秦印这样想着于是认真看向戚善,有些执拗地回复:“我什么都很行。” 戚善下意识觉得这话有些不对。 等反应过来后,她立刻黑脸,说出每天都会说的一句话:“秦印你能不能要点脸?” 秦印哼笑一声:“行吧,反正栽在你手里,我将来的脸面都是你给的。” 没等戚善反驳,他就又日复一日问戚善:“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秦印生日在一月底,刚好是今年的大年三十那一天,他已经连着催了戚善好多天,希望戚善能够飞来给他过生日。 这一日他又劝:“你过来陪我一天好不好?就一天。” 戚善还是和以往一样无情拒绝:“我开学了,这学期的课很重要。” 秦印有些委屈,想问她到底学业重要还是男朋友重要。 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就怕戚善说学业重要,到时候还不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最后只能说:“好吧,你好好学习。” 等挂了视频,戚善想着自己已经订好的机票,不由轻叹一声。 她自言自语:“真是个傻子。” 她说不来他就信,明明很失落也不说出来。 明明人看着也不笨,怎么说什么都信啊? 真是个笨蛋。 第73章 冰上的他 大年三十那一天,陈骏给小伙子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去好好过个春节。但这假期也并不长,大年初二所有人都要回到训练基地,为十多日后就要开始的冬奥会做准备。 秦印一向过的是阳历生日,今年赶巧,生日和除夕居然在同一天。 秦母对此特别开心。 “同一天好啊,省事。”如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秦母正把给秦印订好的大蛋糕放在桌上,她笑呵呵:“双喜临门,明年一定会有好事情。” 秦印的好事情能有什么?无外乎和比赛有关了。 其他人听到此,都纷纷祝贺:“秦印明年就会你们两位再拿几个冠军回来!” 秦印自小显露出在滑冰上的天赋后,这些年来拿的奖牌都快要摆不下家中的书柜了,对于秦母来说,金牌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十分珍稀,可在秦家却并不稀罕。 世青赛世锦赛世界杯,秦印哪个比赛的金牌没拿到过?就连所有人都追赶不及的奥运会金牌,秦印也已经在上一届冬奥会中拿到了。 可是奥运金牌这东西没人会嫌多。 面对所有人的祝贺,秦母笑得合不拢嘴,她面上一片骄傲,口中却说:“金牌不金牌倒是次要,为国争光倒是最重要的。这奥运会啊,比的不就是个国家荣誉吗?” 其他姑婶听到这话当即肃然起敬,夸秦母。 “你这话说的对。秦印这些年来有这样的成绩,离不开你的教导。” 秦印在一旁的沙发上听他妈和亲戚吹牛,想到昨晚回家时他妈还在饭桌上的唠叨,顿时默然无语。 “我数了数,在所有的赛事中,你拿到的奥运金牌数量最少。我们家的柜子也还算空,还能够再多放几块牌子,你不用替柜子省空间。” 她给秦印夹了一块排骨,掷地有声:“儿子,你使把劲,再给我们家多拿几块金牌回来。” 奥运金牌为什么少?还不是因为奥运会最难得。四年一次的比赛,他才参加过一届冬奥会,能够拿到多少金牌? 秦印顶着他妈期待的眼神,半晌只能说了好。 想到秦母昨天晚饭餐桌上理直气壮要金牌的模样,再看看此刻捂着嘴笑说是为了国家荣誉的人,秦印忍不住回头,和沙发上的秦父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秦印家亲戚多,过年就热闹。 晚上一家子坐下来吃饭的时候,电视里春晚在放着,客厅里欢声笑语一堆。秦印是个大忙人,要么终日缩在基地训练,要么坐着飞机往全世界各地飞,大家好不容易逮到他,可不得好好盘问他一番。 -- 第153页 问秦印这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除了事业便只能问恋爱。 “我们阿印今年二十一了,有没有谈恋爱啊?” 秦印的二婶朗声问,声音从圆桌的一头到另一头。 秦母很自信地替儿子回答:“还没呢。”她嫌弃:“秦印这小子从小到大就没恋爱这根筋。指望他恋爱?我还是现在躺会床上做梦来得快。” 这么多年来,别的孩子都初恋二恋三四五六七八恋了,秦印还是个单身狗。 秦母和秦父青梅竹马长大,毕业后结了婚,两人多年恩爱,秦母有时看着秦印就开始觉得他不中用。明明长得不差,长这么大却没和哪个小姑娘靠得近过,真是白瞎了她和秦印他爹给的好相貌了。 要是早在一月之前秦母讲出这话,秦印一定还是和以往一样安静如鸡。可是到了一月之后的今天,那一切可都不一样了。 “我谈恋爱了。” 秦印轻飘飘地说出这五个字的时候,整个餐桌顿时寂静了几秒。所有人面面相觑,饶是开玩笑提出这个问题的二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女朋友?! 大家都想到了一块儿:秦印这么忙,怎么谈的女朋友? 秦母回神,放下手中的碗筷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秦印的八卦,大家都想要听,于是一桌子的人都竖起了耳朵,目光炯炯地盯着秦印,指望他说出个什么来。 秦印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在座的那么多长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秦印从小桀骜不驯,人傲得不行,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见到秦印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眉眼弯起,全都是藏不住的温柔,提起这个大家素未蒙面的女孩,他就连声音都是带笑的。 回答简洁明了,是秦印的风格,却不是秦印常有的语气。 “在一起没多久。我追的。是暗恋了五年的姑娘。” 哟呵,这信息量可真够大的。 “我就说你爸这么会追女孩,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儿子。” 秦母感慨:“敢情憋了这么多年——没把你小子憋坏也是厉害。” 脑海中仿佛有灵光闪过,秦母突然出声问:“前几年搬家时弄丢的照片,是不是上面就有这个姑娘?” 秦印当初印那张大头贴的时候,其实印了不少张一模一样的。他只拿了一张照片随身携带,其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书桌抽屉里。两年前秦家搬家,秦印那时候在国外训练,等回到家才知道秦母把自己的书桌卖了,连带自己藏在桌子里的照片都不见了踪影。 秦母还记得当时秦印站在她面前气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那里面是——那里面是——” 他说了半天也不肯说里面有了什么,只气恼:“你怎么能不经过我同意就把书桌卖了?” 那时候秦母还觉得他小题大做,这会儿才猜到里面大概有了儿子现在女朋友的照片,不由恍然大悟。 秦印点了点头,语气还有些不满:“幸好我随身还带了一张,这些年也还有个盼头。” 秦父在旁边听了许久,这会儿问儿子:“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 秦印老老实实回答:“我倒是很想带,就怕人家不愿意。” 在华国,见家长总是有更多的寓意在其中的。秦印想要和戚善更进一步,倒是怕戚善被吓跑,然后再也追不回来。 他还想再等等,等到戚善心甘情愿和他回家那一天。 饭后夜已经深了,秦家一大家子还聚在客厅里一起看春晚。 如今不过七八岁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在后面跑来跑去闹个不停,秦印就躺在沙发上,默默戳了戳微信上戚善的头像,语气有些怨念。 “怎么不接语音……难不成还在睡觉?真是个小懒猪。”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在和戚善语音或视频,今天在同样的时间他却怎么也拨不通,机械无聊的嘟嘟声后,语音因为没人回应被自动挂断。 今天不能和戚善聊天了。 烦,真的烦。 秦印郁闷地把手机收了起来。 小侄子和小侄女跑过来,抱着秦印的小腿就要他带着去玩烟花棒。秦□□里不爽快,此刻倒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准备去小区楼下散散心。 小侄子和小侄女拿到了烟花棒,开心得和什么似的。两个小家伙手拿着点燃了的烟花棒,欢呼着绕着秦印一圈又一圈地转。 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侄女跑累了,气喘吁吁地走到秦印面前,和他笑嘻嘻:“秦印叔叔,老板和我说这个叫做仙女棒。” 她把手中的烟花棒高高举起,很大方地分享了一束给秦印,兴奋:“老板和我说了个秘密。他说我能够用这个仙女棒召唤出仙女来!我喜欢叔叔,所以我也给叔叔一束我的仙女棒。” 秦印觉得现在的老板真的厉害,为了钱居然可以眼睛都不眨地骗孩子。 但他倒也没有坏心思地戳破孩子的童话梦,只是弯腰接过了烟花棒,敷衍一笑:“叔叔如果见到了仙女,一定会谢谢你。” 小侄女就欢呼一声,继续和小侄子一起拿着烟花棒跑来跑去。 手里的烟花棒还在燃烧,火花相迸,发出轻微的声响。 秦印低头,心中嗤笑:什么召唤仙女,骗小孩的玩意儿。 -- 第154页 他这样想着,拿着烟花棒抬头一看,就见到不远处有人穿着驼色大衣走来。那人隔得远,此时天又不亮,小区的灯光有些昏暗,秦印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隐隐约约地从身形辨认出是个女人。 只是很多时候,认人看得并不是脸,而是自己的感觉。 左胸膛处的心跳声逐渐加快,秦印收了笑,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人逆光而来。烟花棒快要燃尽,火花烧着了秦印的指尖,他才倏忽回了神,收回了视线。 小侄女注意到了秦印的异样,仰头关切:“叔叔,你在看什么?” 那人在远处站定,歪头朝秦印露出个笑。 这笑又浅又淡,却感染了秦印,让他也忍不住眼中泛起笑意来。 他低头摸了摸小侄女的头,含笑:“感谢安安给的仙女棒——老板没有撒谎,原来点燃仙女棒真的能召唤出仙女来。” 秦印把小侄女和小侄子送回家里,很快又披上外套出了门。他没和家里人解释太多,只是说自己有事,便匆匆夺门而出。 秦母奇怪:“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她问安安:“你知道叔叔做什么去了吗?” “我把仙女棒给了叔叔!” 安安开心得小脸通红,和秦母一边比划一边解释:“老板说,仙女棒能够召唤出仙女,然后、然后——” 她弯眼:“然后,叔叔的仙女就到了——” 秦母问:“所以,你叔叔这是和仙女约会去了?” 安安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秦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阳台上,往下看去,就看到秦印正在楼下,与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孩往小区门口走去。 两人原本只见还相隔着一段距离,也不知秦印说了什么,那女孩伸手拍了一下秦印的胳膊,然后下一秒就被秦印圈住了脖子,往自己身前带。女孩一时反应不及,脚下没有站稳,就被秦印圈进了怀中。 月色与灯光下,两个影子渐渐汇到了一起,向着远方走去。 秦母愣愣看了一会儿,等到再也看不见这两人的身影,这才回神,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显露了出来。 她在不知何时到了阳台、此时也正沉默看着楼下小情侣离开的秦父的肩头拍了一下,忍俊不禁:“不愧是你的种,追女孩的时候脸皮就是厚。” 第74章 冰上的他 秦印一把把戚善搂进怀里,他挨着她的头,两人靠得极近。戚善感受到他有些灼热的视线,下意识偏过头去,语气嫌弃。 “不要离我这么近。” 秦印的目光从她的红唇上飘过,心中有些遗憾。 他看着戚善难得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心情也有些奇异,既有些新奇,又有些满足,便懒洋洋笑问她:“学姐——你不是说你没空?” 秦印恶趣味,平常的时候连名带姓喊她戚善,一旦要调侃她或者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叫她学姐。戚善听多了,如今再看学姐这个词,已经觉得这个词带了些别的意味来。 他胳膊有力,此刻圈着戚善的脖子,男孩子清爽的气息清晰可闻。戚善觉得这姿势过于亲密,她对此有些不适应,拿手去推他的胳膊。 可惜一点没推动。 戚善只能放弃挣扎,神色有些无奈:“要是我不来,明天一早就会见到微信一连串信息和语音通话记录。” 秦印虽然之前勉勉强强做出了一副体谅戚善不能到来的模样,可是戚善对他也有些了解,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没有到来,他肯定又要在微信上委屈个不停,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提出些别的要求来。 更何况如今又是过年又是他生日,在这种时刻,秦印肯定是希望身为女朋友的她能够回来的。 所以戚善还是来了。 事实上,戚善这次回来,就没打算那么快回多莱。 刚开学课业还不是很重,戚善和教授说明了原因,并且保证自己不会落后课业,这才请出了一个月的假期。在这段时间内,她会一直待在首都,陪伴秦印从生日到冬奥会结束。 “所以说,你能亲眼看到我夺冠?” 秦印听她说完,目中已经盛满笑意。他在戚善面前一点都没有隐藏自己对于金牌的渴望,戚善偏头不看他,他就伸手把她的脸转过来,动作不重却让人难以拒绝。 戚善被逼无奈,只能和他对视。 然后她就看到了秦印眼中的自己——一个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自己。 秦印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圈住戚善脖子的手。 他捧住戚善的脸,在她有些迷茫的眼神中,微微弯下了腰。寂静冬日夜晚,寒意渐升,戚善睫毛颤了颤,一瞬间竟然不敢看他。 “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这张脸柔嫩白净,秦印经常在梦中遇到。今日他拿着烟花棒看着她从雪色与灯光中走来,一瞬间居然真的相信了小侄女口中假的不能再假的童话谣言。 秦印低头,与她拉近距离。 这距离是前所未有的近,几乎要与他少年时的梦境重合。 在戚善不在的这五年间,他做过许许多多关于她的梦境,幻想过无数两人相处的场景,很多次他都这样捧着她的脸,然后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时间小区里根本没有什么人来往,昏暗灯光下,秦印低着头,像自己午夜梦回幻想过很多次的一样,缓缓低下了头。 -- 第155页 她身上有一种清淡的茉莉花香味,秦印靠得近了,觉得这香味和她人一样,虽然清浅,却让人印象深刻。 静悄悄的夜里,秦印的心跳逐渐加快。 在这暧昧丛生的氛围里,他离戚善的唇不过厘米,却突然停止了动作,不再前进半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秦印怔楞半晌,还是直起了身,重新退回远处,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若无其事地笑:“据说中心广场那里有活动,我带你去看一看好不好?” 从戚善答应交往开始,秦印就幻想这一刻到来。 可是他死活也没料到,事到临头,他居然怂了。 他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场梦。 一切太美好,秦印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害怕自己吻上戚善的唇,接着就会一梦醒来,而醒来的世界,没有她。 所以他选择退回。 不可否认,刚才那一瞬间,戚善的确觉得秦印要吻下来。 戚善的确是有些慌乱,但在这慌乱中有几分期待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哪里知道秦印却又退了回去。 这不是整人是什么? 刚才的悸动一扫而光,戚善的脸上当即没了笑容。 秦印仿佛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此刻不敢面对戚善的目光。 他转移话题:“据说中央广场今晚还有很多活动呢,我们快点去吧。” 他一副心虚的样子显然逗乐了戚善。 她故意上前挽住了秦印的胳膊,果然感受到他身体一僵,神态更加不自然。 戚善笑眯眯:“一切都听你的。” 一切都听你的。 这话顺着空气飘进了秦印的心里。 心情又酸又甜,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去碰一碰她的唇了。 首都一向是个不夜城,在这除夕夜的晚上,街上更是张灯结彩灯红酒绿。戚善在多莱待了许多年,时隔多年后再次感受到华国夜晚的繁华热闹,一时心中升起许多感触。 她笑了笑:“这回真是回来对了,多莱的晚上可比这冷清多了。” “读完书就回来吧。” 秦印以人多怕走散的理由握紧了戚善的手,女孩子的手柔软细腻,秦印甚至都不敢用太大力,生怕自己弄疼了她。 戚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的掌心,他便觉得自己右边胳膊都开始酥麻。 秦印偏头看戚善,见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旁大厦巨屏里的张扬告白,不由有些紧张。 他和戚善说:“别看了,哪怕你喜欢,我也不会通过这种方式给你告白的。” 屏幕里出现了一个抱着玩偶的可爱女孩。女孩的追求者把她的照片放在这巨幕上,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的晚上,以这样的方式大胆表达自己的爱意。 戚善第一次见到这种告白方式,难免会多看两眼,没想到倒是让秦印误会了。 他还以为戚善羡慕这女孩。 “我才不会把你的照片放上面。” 秦印不开心:“我喜欢你,才不会把你的照片给那么多人看……告白有那么多种方式,为什么要选这种。喜欢的人不是更应该藏得好一些吗?” 迎着戚善笑吟吟的目光,秦印的声音渐渐降低。 半晌,他有些烦躁地瞪了戚善一眼:“如果你喜欢的话……只能放上名字!照片你别想!” 这人占有欲真的强。 戚善心中好笑,面上却做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来,逗他:“可是我觉得这样很浪漫。”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做出一副期待的表情:“秦印,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不觉得。 我一点都不觉得。 秦印憋屈,可是看着戚善水盈盈的双眸,又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他咬牙切齿:“只能背影照!” 戚善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踮起脚尖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温柔,眼角眉梢都是笑:“真像个狗崽子。”她叹息,“你当初不还威胁我,要把大头贴放到微博上?那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被别人看到。” 头发被人揉乱,秦印居然一点都没有生气。 他甚至还有些贪恋戚善的手拂过时的温暖感觉。 “我只是骗骗你,又不会真的发。” 秦印小声嘀咕:“万一别人也发现了你的好怎么办?你长得好成绩也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戚善觉得他真是杞人忧天。 “你还是奥运冠军,年少有为。”她又看看秦印俊秀好看的脸,更加觉得好笑:“你的粉丝团里多的是我这样的女孩。” 她发自内心地说:“秦印,我其实很平凡。” 而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秦印立马反驳:“才不是。” 他定定看向戚善,黑色的眼眸中全然是一片认真:“你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 这可真是最好的褒奖。 广场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用富有激情的声音喊:“虎跃天山龙腾海,春满神州喜满怀。还有一分钟新的一年就开始了,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来倒计时,共同度过这个难忘的一刻!” “五十九!” 秦印低头看着身旁的戚善,突然说:“你是不是忘了和我说什么了?” 戚善当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她无奈一笑,说出迟来的祝福:“秦印,生日快乐,还有,新年快乐。” -- 第156页 “四十!” “没有别的了?” 秦印不满,他伸出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这意思不能更明显。 他挑眉:“来,把你十八岁那年对我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表情很欠揍。 “秦印你可真不要脸。” 戚善觉得这句话都快成为自己的口头禅了。她看着秦印好整以暇的神态,想到今天到底是这人的生日,还是没法。 下一秒,她还是叹气,踮起脚尖,在他的侧脸蜻蜓点水般拂过。 “十五!” “戚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这么糊弄人?” 秦印觉得戚善实在太吝啬了,在戚善惊讶的目光中,他突然低下头,把自己多年的梦境变成了现实。 触及到戚善柔软的唇,他心中想:果然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争取。 这吻青涩又温柔。 辗转、试探、耐心。 明明吻下来的动作那么直接大胆,吻上的时候又说不清的小心翼翼。 秦印他吻了多久?一秒,五秒,还是十秒? 戚善迷迷糊糊,不能给出自己一个答案。 她目光所及,全是他。 心跳如擂,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她却觉得自己听见了另外一人的心跳。 比她更急促。 “零!新年到!” 主持人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成功唤醒了戚善的理智。 想到自己刚才和秦印在干了什么,她的脸一瞬间涨红,脸上满是羞愧。 他、他居然—— “零点到了。” 秦印目光不离她,他扬眉一笑,轻哼一声:“从现在起,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这真是个很好的年龄,不是吗?” 戚善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又飞速换了话题,问戚善:“过几天可以和我去约会吗?我来挑选地点。” 戚善下意识问:“去哪里?” 秦印就把戚善拉近怀里,慢悠悠在她耳边笑,声音低沉又温柔。 他说:“去民政局。” 秦印觉得趁热打铁很重要。一个梦成真,那当然要继续把别的梦也变成现实。 其他还有什么梦? ——结婚、生子、变老。 那就先从结婚做起吧。 第75章 冰上的他 秦印冲动,戚善却不是。 当秦印看着戚善说出去民政局的话后,戚善半点感动都没,反而冷笑一声直直给了他的胸口一拳。 她嘲讽:“长大一岁了,脑子却退化了。” 戚善的确对秦印有些好感,不然也不至于答应了他的追求,成为了他的女朋友。 可是这喜欢到底没有到让她答应和秦印拥有法律关系的地步。别说两人这才谈恋爱一个多月,哪怕已经谈了五年十年,戚善也不见得会答应。 戚善这一拳用的劲其实不大,但秦印仍是觉得被这拳捶得心口闷闷的。 虽然不指望戚善立马能答应,可她表现出有几分触动,都不至于让秦印这么郁闷。 他忍不住想多了,委屈:“你是不是从没想过和我结婚?” 转而一想到那句名言“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人就更不开心了,问戚善:“你和我谈恋爱就是玩玩是吗?你太不负责了。” 交往一个月提出结婚就是负责? 戚善被他气笑了,她现在有些后悔和秦印这个恋爱脑谈恋爱了,干脆承认:“对,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想过要和你结婚。” 她说:“你要是觉得我这样是不负责,那就分手好了。” 当分手从戚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秦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说分手?” 他眉毛一横,握住戚善的手,戚善要甩开他他就死死攥住:“只要你不变心,我们俩以后就肯定是要上一个户口本的。那么早点上不好吗?” 他抬眸看戚善:“难不成你会变心?” 真是神逻辑。 戚善服气,真心诚意地说:“秦印,你脑子真的有病。” 这个夜晚对于秦印真是毕生难忘。 他二十二岁了,亲吻到了最喜欢的姑娘,然后向这个姑娘求了婚,只可惜对方一点都不感动,反而还想和他分手。 真是心碎太平洋。 把戚善送回酒店后,秦印就一个人怏怏地回了家。 他打开门,本来以为会见到黑漆漆空无一人的客厅,没想到整个屋子灯火通明,他往沙发那边望去,就对上了秦父秦母两双好奇的眼。 秦印顿时服了他爸妈了:这都什么点了,居然还不上床睡觉,竟然硬生生等着自己回来,不就是为了听自己说说女朋友么? 他揉了揉眉尖,觉得有些心累,但还是脱了外套坐到了沙发上。 秦父对于儿子的恋爱虽然感兴趣,但也没有感兴趣到想要熬着夜来寻根究底的地步。只是秦母抓心挠肺好奇得很,一边想着秦印的女朋友该是个怎样的孩子,一边又想着秦印今晚出去到底是要干什么去,根本睡不着。 她很想打电话问问,又怕自己打电话会打扰了小情侣的约会。毕竟这可是秦印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子,她要是搅黄了,秦印可不得和她生气。 于是秦母送走客人后,就拉着秦父坐在客厅里一直等到现在。 听完秦印有些低落的叙述,秦母简直要笑坏了。 -- 第157页 “所以你在生日当天就急匆匆和小姑娘求婚了?”她乐不可支,“你这是嫌弃自己恋爱没谈够,想要马上回到单身状态?”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傻儿子:“人家只是吓吓你要分手,没被你吓跑就很好了。” 秦母挺能理解那小姑娘的看法的。 秦印从小大部分时间都在基地里,生活其实有时候很单一。他是外冷内热的性子,有时候又固执得像块石头,小时候说要滑冰接着就滑了一辈子,如今喜欢一个姑娘想要马上和人家结婚也并不是做不出来。 抛开秦印母亲的身份,她扪心自问,要是秦印他爸当初也是这样一个月就求婚,她肯定也觉得这人脑子不对劲。 秦父在旁边沉默听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他叹气:“你太着急了。” 秦母看着秦印,问:“你想想,如果你是个女孩,有一个比你两岁的男孩子对你死缠烂打,甭管他喜欢你多少年,但你真正了解他才不过一个多月。” 她笑:“这个时候男孩子突然和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但凡是个稍微有点理智的姑娘都会觉得这男孩不靠谱。 秦印想了想,说:“我不会。” 可是他停顿了一下,老老实实说出心里话:“不过要是那个男孩是戚善,那我就愿意。” 秦父秦母都被儿子逗笑了。 秦母也有些困了,她听完了儿子的爱情故事,也算心满意足,这时也不开解秦印了,站起身来就要回房休息。 离开客厅之前,她笑眯眯地拍了拍秦印的脑袋,夸他:“挺好的,你这个性格挺好的。”又鼓励他,“别气馁,一回生二回熟,多试几回就能行的,妈看好你。” 秦母离开客厅之前,看了一眼秦印,开玩笑:“不说别的,就冲着你拿一橱柜的金牌和你那张继承你妈我的好脸蛋,我都对你有信心。” 得了,这时候还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印无语,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去浴室洗漱了。 这个春假比以往要短,没过几天秦印就又拎着行李箱回到了训练基地。在基地加紧训练了一段日子,冬奥会就开始了。 秦印作为短道速滑队的王牌选手,报了男子500米,男子1500米和男子5000米接力赛。 戚善进了奥运会馆,在看台前排坐下的时候,旁边一群女孩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比赛。 “你们是来看谁的?我来看秦印的!” “啊!秦印!我最喜欢他上次冬奥会打脸K国选手的样子了!太帅了!” “我也是那一场入坑的,希望今年裁判能公平点。” “今年我们可是主场,再怎么样也找不出那样黑心的裁判的,也就是K国才能找到这么多眼盲心瞎的裁判。” “大家都是为了秦印来的吗?哈哈,其实我比较喜欢陆成耶。” 戚善在旁边默不作声地听了许多,万万没想到很快自己就被拉入讨论中。 她五官精致气质又好,安安静静坐在一堆表情激动的球员中实在是显得过分显眼。旁边聊天的姑娘们早已注意到了她,几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了一个女孩子出来和戚善搭讪。 这女孩脸圆圆的,小心翼翼地和戚善问好,冲着戚善友善一笑,和她打招呼:“嗨,你好,请问你也是来看短道速滑男子比赛的吗?” 戚善就轻声嗯了一声。 她弯起眼:“我也来看秦印。” 于是刚才还有些束手束脚的女孩们顿时觉得又找到一个同好,大家放下羞涩,一拥而上,开始和戚善讨论起来。 其中有女孩问戚善:“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秦印的?” 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戚善想了想,下意识往冰场看了一眼。秦印此刻还在休息室内,冰场上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戚善收回视线,想了想:“大概是……去年圣诞前?” 圣诞前?秦印那时候有什么很有名的比赛吗? 秦印的冰迷数量不少,大多数知道他都是通过几场有名的比赛:比如说他十六岁在世青赛上初出茅庐摘得金牌,比如说他十七岁那年在世界杯上的打破记录,又比如说他十八岁在K国冬奥会上打脸K国选手的帅气身姿和挑衅发言。 去年的圣诞节有什么比赛?秦印是打破了什么新的记录还是又压了哪个K国选手一头? 女孩们想了想,还是想不通。 最后还是一个女孩拍了拍头,这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去年在多莱的世界杯吗?” 戚善点了点头。 她透露一部分心声:“我在多莱读大学,被朋友安利所以去现场看了比赛。”想到那个时候还桀骜不驯的青年此时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男朋友,她就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恢复过来,对着女孩们说:“秦印他……滑冰挺帅的。我喜欢他滑冰的样子。” 在分别多年之后,戚善对于秦印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在冰上的样子。 骄傲又自信,沉着又冷静,他背手轻松赢过所有人后勾唇一笑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吸引人。 戚善的这句话引起了女孩们的赞同。 大家都承认:“秦印滑冰的确很帅……明明冰场下看起来还有额懒散,上了冰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正说着,广播里突然开始播报男子1000米资格赛开始。 -- 第158页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朝着休息室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几个穿着国家队队服的男子从休息室滑行而出。 秦印也在其中。 摄影师显然知道这比赛的亮点在哪,立刻把秦印的帅脸切到了大屏幕上,下一秒看台上立刻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秦印显然不知道这些喧哗从何而来。虽然站在冬奥会的冰上,可他还是一脸平静,此刻单手拉下拉链,把红白色的国家队外套轻松脱下,扔给了不远处的陈骏。 他表情有些倦懒,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拉链从上而下,露出里头包裹紧实的比赛服,这短短几秒的动作让人莫名有些脸红心跳。 戚善明显听到了旁边女孩们的低低的吸气声。 刚才还说自己是陆成粉丝的女孩此刻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感慨:“秦印太好看了……国家队第一帅不是浪得虚名。” 还有女孩表示很嫉妒陈骏:“我也想拿秦印的外套……” 陆成滑到秦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好戏似的对他指了指屏幕的方向。 秦印被他提醒,才发现自己上了屏幕。 不过上就上吧,秦印表示上多了早已经习惯了。 他懒洋洋地朝着屏幕看了一眼,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一点也没顾及这一眼杀伤力多大。他戴好头盔和眼镜,在冰上滑了一段距离,接着滑到了起跑线处,准备即将到来的预赛。 “Ready——” 广播里传出的播报声他这些年早已听了不知多少遍。 秦印略微弯下了腰,神色平静地透过防风镜注视前方。 察觉到身旁匈牙利选手有些急促的呼吸,他微微抿起唇,双眸紧紧地盯着前方。 选手们的紧张显然也影响到了看台上的观众。 大家都不自觉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冰场上的各国选手。 “砰!” 枪声终于响起。 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秦印脚下用力,顿时离弦而出直接占据了内道,成为领滑人! 第76章 冰上的他 赛前不少各国的选手接受采访时,都纷纷表示不想那么快和秦印被分到同一个小组内,因为越早和他在一个小组,留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小。 分组出来后,那些没有和秦印在一个小组内的选手都纷纷松了口气,反观那些和秦印在一个组的人,个个面色沉重,比赛前踏上冰场的时候紧张得仿佛是要去参加决赛了。 这可是冬奥会,来到这的选手哪个不是各国层层选□□的顶尖选手?可这些世界顶尖的短道速滑选手,没有人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一点不怕秦印。 秦印十六岁出道,十七岁就打破了世界纪录,十八岁在冬奥会上一战成名天下知。这些年来他横扫短道速滑各项赛事的奖牌,但凡看过一点短道速滑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冰上大魔王的称号不是他厚着脸皮给自己贴上的,而是通过一次次比赛一块块金牌,让全世界的冰迷都心服口服承认的。 只要他在冰上,没有对手会不感到胆怯。 秦印身旁的匈牙利选手本就紧张,感受到身边秦印的认真后更觉得手脚有些发冷。他竖起耳朵聆听枪声,那枪声响起的瞬间他就蹬腿滑出。 饶是他做好了准备,自我感觉今天的起步不错,可还没反应过来,左侧的秦印就已经振摆双臂飞速滑出,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秦印就从内道滑到了第一的位置。 领滑人! 其他的选手也和匈牙利选手想得差不多。 不少人在赛前也自我安慰,觉得秦印有可能也会出错。还有信教徒在比赛前祈祷上帝保佑让奇迹发生——奇迹的确是发生了,只不过没有发生在他身上。秦印让人惊叹的速度保持第一,并且凭着漂亮的拐弯加速成功拉大了和身后的选手们的距离。 这可是冬奥会! 按理说能在同一个赛场上进行比赛,选手们的实力本该相差不大,可秦印却用行动把这种固有观念打破——他已经甩了身后的第二名半圈了。 这真是难熬又精彩的十三圈半。 难熬的是同小组的选手们。他们奋力追赶,在前几圈还能安慰自己秦印这样猛冲后续体力会跟不上,滑到倒数几圈却绝望地发现秦印根本没有降速,他就这么保持着这个让人震惊的速度滑完了十三圈半。 其他选手哪个不是在冲过了终点线后才站起身?也只有秦印,在快要到达终点线的半圈内,他居然还直起了身子,降速过线。 降速过线!直起身子! 对比他身后累得和什么似的选手们,这简直称得上是嚣张。 在他身后第二个到达终点的K国选手显然就有些生气了,他脸上半分喜悦都没,皱紧眉头朝着K国教练朴成昌那里滑了过去。 当然,对于观众们来说,这是一场完全称得上精彩的冰上比赛。 尤其是对于占据了看台大多数的华国观众来说,这场比赛虽然是预赛,可完全有资格被纳入今年的精彩赛事集锦。 今年的冬奥会由华国承办,能够在本土赛场上看到本国选手有如此优秀的表现,这实在是让在上一届K国冬奥会上吃了不少瘪的华国冰迷们都扬眉吐气,心中别提多畅快。 等看到看台上K国教练朴成昌气得上蹿下跳的样子,大家就更开心了。 -- 第159页 “这个朴胖子肯定在训李成学了。”一个女孩在旁边感慨,“K国的选手们有时候在赛道上下黑手的样子看了真让人讨厌,可一想到这些人在台下没少被朴胖子骂,我就觉得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 另一个女孩立马嗤笑:“心疼什么?你别忘了去年世锦赛的时候,也是这个李学成把陆成推下了赛道,害得陆成都轻微脑震荡了。” 华国和K国短道速滑队的确积怨已久。 戚善默不作声地听着,看着下面冰场里正面无表情摘掉头盔的秦印。 观众们在看台上,有时候根本看不清冰场上发生的事情——这冰场有时候不如大家所料想的那么干净,有人堂堂正正赢,也有人偷偷摸摸下黑手。 戚善想起了上一届满是黑幕、被全世界冰迷都唾骂的一届冬奥会。在那场赛事中,华国国家队有人受了伤、有人被误判,甚至还有人第一个冲过了线,裁判却拿着录像说他干扰他人行进路线,把金牌硬生生从手中夺走。 那个时候,第一次参加了冬奥会的秦印在想什么? 他才十八岁,天赋卓绝、意气风发,全世界的美好本该都向他汇聚。 可惜那一年他看到的是受伤的队友、绝望的教练和愤怒的华国冰迷。 还想下黑手?先追上我再说。 回想起十八岁的少年对着摄像机冷漠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戚善觉得秦印的确是做出了最好的回击。 这一头戚善在上面看着秦印,那一头秦印摘下头盔也在往看台上望。 只不过他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看台上人山人海,距离隔得又不近,此刻他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哪里找的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不能够在那么多人中找到戚善,秦印有些闷闷不乐,神色也不太好看。 “找不到女朋友?” 陆成笑嘻嘻滑过来,勾住了秦印的脖子,两人的这一番动作引得附近的女孩子们神情激动,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陆成瞎用古诗词,嘲笑秦印:“你还是个称职的男朋友吗?女朋友都找不到,你还有脸说自己爱她吗?” 别说,陆成要是用别的话攻击秦印,秦印准能冷笑一声给他一掌。 可是戚善是秦印永远不能触及的弱点。陆成说他找不到戚善是因为不够爱,秦印就不服气了——他自觉这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获得戚善的青睐的。 可是虽然他一直在往看台上眺望,晚上比赛结束前也没找到戚善。说实话,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看台离冰场远,秦印眼神是好,可也不是千里眼,能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万人中精准找到戚善。 秦印没找到戚善,陆成在旁边乐了很久。 他已经找到了攻击秦印的好方法,觉得自己受秦印欺压多年的闷气可以在今天一起出了:“秦印,你和你女朋友根本没默契。” 他回想自己陪姐姐看过的肥皂剧:“我记得电视剧里不是老这么播放吗?男女主角隔着很远的距离,然后相视一笑。这画面别提多美好了。” 陆成只是开玩笑,从小不服输的秦印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 当晚戚善出了奥运会馆,和女孩们道别,并加了微信约定了之后一起看短道速滑的比赛。她站在原地冲女孩们挥手道别,刚想提步回酒店,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熟悉的铃声。 是秦印的专属铃声。 这个时间他该是在休息室,怎么会突然响起给自己打电话? 戚善有些疑惑,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那头秦印开门见山问她。 “戚善,你今天在赛场上有没有一眼看到我?” 这问题实在有些没头没脑。 戚善这样想着,回答他:“虽然没有一眼就看到,但的确找到你并不费劲。” 这句话可是大实话。 华国国家队的比赛服和其他国家不一样,要找到并不难。都找到国家队成员了,再找到秦印会难吗?更何况赛场的摄像师明显是秦印的粉丝,全场不知道切了多少次秦印的近景了,在这种情况下,戚善要找到秦印易如反掌。 电话那一头的秦印就沉默了下来。 这寂静又莫名压抑的氛围让戚善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半晌出声,试探性地问:“秦印,你现在在做什么?” “做什么?” 秦印的声音沉稳,戚善却莫名听出他呼吸的急促。伴随着一阵风声和脚步声,那声音就从电话渐渐传到了身边。 戚善若有所觉,她驻足回首,就看到了拿着电话大步而来的秦印。他看起来只是急急忙忙套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就出来了,衣服拉链没有拉上,露出里面红白色的国家队运动夹克外套来。 帅气又清爽。 秦印挑眉一笑,把手机放下。 他人认认真真地看着戚善,,黑色双眸注视着他,笑:“我来见你啊。” 身后跟着走出的陆成看到这一幕实在忍受不了,干脆拉住一旁同样看不过去的陈骏的胳膊。 他告状:“你管管他!谈恋爱会影响比赛成绩,你得管管他。” 陈骏拉开他的手,冷眼看他,一点都没被挑拨离间。 他回答:“你别忘了秦印今天已经破了奥运纪录了。你要是能像他这样谈着恋爱比赛成绩还不掉,别说交女朋友,你把训练基地炸了我都没话说。” -- 第160页 ——这个势利的只看成绩的世界。 陆成撇撇嘴,不再说什么。 秦印没法待很久。他和戚善说几句后就要归队,整个冬奥会期间他都不能随意行动,必须时刻跟着队友和教练走。 “我只是来告诉你——” 秦印站在一米之外,全神贯注地看着戚善:“今天我们都在馆内,你找得到我,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你,这感觉真是坏透了。” 他把头顶的灰色鸭舌帽摘下,戴到了戚善的头上。 戚善今天穿着黑色大衣,披散着一头长发,戴着这鸭舌帽实在是有些怪异。秦印打量了一会儿,却对她的造型很满意,没忍住勾唇一笑。 怪不得很多男生喜欢让女朋友戴自己的帽子穿自己的卫衣,秦印现在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他说:“决赛的时候你戴着这顶帽子,我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你。” 二月份的首都还有些冷。 戚善手脚被冻得有些冰凉,心却是热的。 她抬眸看秦印,无声询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秦印把戚善头上帽子的帽檐往下一压,笑得自信又张扬。 他说:“下一次,我不会错过你。” 第77章 冰上的他(完) 决赛那天下午,戚善果然戴着那顶灰色棒球帽来了。 她上回穿着大衣,整个人斯文秀美,这回却穿着羽绒服运动鞋,和上次的造型大相庭径。那一日称喜欢陆成的女孩叫陈静,今天也赶来看短道速滑男子1500米决赛了。她一见到戚善的装扮,当即惊叹出声。 “哇,你今天打扮得真运动系,和上回相比,完全是两个风格。” 她把戚善从头看到尾,最后还是下了结论:“——长得好看真好,穿什么都好看。”笑着打趣,“我上回还觉得你适合那种淑女的打扮,没想到看你今天走运动系的风格也很好看。” 戚善不自觉地压了压头顶的棒球帽。 事实上她的确不太习惯穿得太运动风,只是秦印要她戴帽子,她穿着大衣靴子就会很不协调,干脆就去买了一身衣服来搭配。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感谢陈静的夸奖:“我很少尝试这种风格,不奇怪就好。” 很少尝试,为什么今天却这样打扮了呢? 陈静有些奇怪,刚想问戚善,接着就听到广播开始播报男子1500米A组决赛即将开始。她立马收回心思,专心致志地往冰场中看去,开始寻找华国国家队选手的位置。 秦印在每场比赛中都保持第一的好成绩,顺利进入了A组决赛。让大家惊喜的是,以往表现忽好忽坏的陆成这一回居然发力,预赛中以0.01秒的优势险胜了E国的布莱克,获得了决赛的通行证。 A组决赛总共有六名选手参加,其中两名都是华国队员,这怎么能不让华国的冰迷们感到振奋? 当然值得一提的,K国也有两人进入决赛,这两人就是李学成和金志成。 六人参赛的决赛组,华国和K各占两个名额,剩下两人一人是C国的克里斯,一人是A国的弗兰克斯。 这阵容也的确体现了当今短道速滑赛事的现状:华国和K国称得上是冰滑大国,几乎包揽了所有世界级赛事的金牌,其他国家虽然偶尔会出现几个实力选手,只是到底还是很难与这两个国家的国家队选手相抗衡。 当秦印和陆成出现在冰场上得时候,看台上眼尖的观众都已经呼喊出声。 “出来了!在那里!” 此时正是二月,正是首都寒冷的时候,气温并不高。 虽然大家都身处室内,可是为了保证冰场的冰不受太大影响,主办方显然不会开空调。距离比赛开始还是有一段时间,戚善往下望去,就看到了穿着外套从休息室出来的秦印和陆成。 陆成哥俩好地搂着秦印的肩膀和他说着什么,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秦印冷笑一声,把他的手从肩上毫不留情地甩了下去。 陈静也看到了这一幕,感慨:“陆成有时候说话挺欠揍的。” 她说自己是陆成的粉丝不是在撒谎,这些年陈静来没少看陆成的采访,知道他嘴巴每个把门,有时候讲出的话真恨不得让人把他嘴缝上。 事实上陈静作为一个粉丝显然是合格的。 不出她所料,那头的陆成真的又在撩拨秦印了:“你的女主角呢?你上次找不到,这回找得到吗?我看你当男朋友一点都不合格。” 秦印把他的手拿开,冷哼一声:“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我这个男朋友当得合不合格。” 话虽然这么说,心底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他让戚善戴了帽子,这其实也算是一种作弊了。 虽然是作弊,好歹也找到了。 大冬天戴棒球帽的人本来就少,戴灰色棒球帽的人就更少。秦印的目光从看台上一扫而过,很快就找到了戚善的位置。 她穿着羽绒服坐在看台的第一排,此刻正侧着头听身旁的女孩说着什么,似乎被对方说的话逗笑了,她弯唇一笑,神态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她都没对他这么笑过。 秦印意识到这一点,顿时不太开心。 他气那女孩同她萍水相逢,居然能逗她笑得这么开心;气戚善性别歧视,对待一个陌生女孩都比对自己要友好;当然,最气的还是自己,秦印觉得自己一点都没用,不能让戚善每天都露出这样的笑容。 -- 第161页 秦印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心中却已经气成了河豚。 比赛还有十分多钟才开始。 秦印和陆成打了声招呼,就朝着戚善的方向滑了过去。 戚善正听陈静说着以前陆成的一些采访发言,正听在兴头上,不料陈静突然停了下来。她一脸震惊地看着前方,瞠目结舌。 “秦秦秦秦秦印——” 戚善一愣,转过头来,接着就看到了滑着冰而来的秦印。 他现在还没戴头盔,穿着一身红白的外套就直直地朝着这个方向滑来,带起的微风吹起了额上黑色的碎发,秦印抿唇,表情是冰迷们在比赛外难得一见的认真。 看台设置得有些高,戚善哪怕是坐着,视线也要比秦印高一些。 秦印昂着头站在冰场中,他看向她,有些不满。 “——你刚才都没看我。” 旁边许多冰迷都看了过来,惊呼声交错响起。 戚善不用回头也知道周围的人是什么表情,她不想再赛前影响秦印太多,只能无奈哄他:“我之后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比赛结束离开赛场为止。” 得到她的保证,秦印这才满意。 他的目光从戚善头上的灰色帽子上化过,忽的扬眉一笑,慢悠悠开口:“你今天真好看——我是说,这帽子真适合你。” 看到自己的帽子戴在戚善的头上,秦□□中的确升起了一种满足感。这感觉像是在戚善身上打下了自己的烙印,仿佛戴上帽子戚善就是他的人了似的。 要是戚善知道了他这会儿的想法,肯定会忍不住嘲讽一声:这和小狗撒尿圈自己的领地又有什么不同? 广播已经在让选手们敢去集合了。 秦印听着不远处陈骏的呼喊声,他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来了来了。”紧接着左手握住衣领,右手握住金属质地的拉链往下一拉,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他把外套递给戚善,在她面前难得硬气:“外套帮我保管一下。” 说完这话,他也不磨蹭,和戚善道了别后就回到了起跑线处。 他在之前的半决赛中成绩第一,于是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内侧的位置。 戚善拿着尚有余温的外套,察觉到周围人望过来的火热视线,如坐针毡。 她这人向来低调,此刻却因为秦印被迫高调起来,这感觉实在是新奇。 在一旁陈静的火辣视线中,她不自觉抱紧了手中的外套,顿了下,轻声解释:“我和秦印……比一般朋友之间的感情还要再好一点……” 比一般朋友之前的感情还要再好一点? 陈静捂住嘴巴:“你是秦印的女朋友?!” 她激动:“天哪,我这是什么运气?我居然能够和秦印的女朋友一起看秦印比赛?”她搂住戚善的胳膊,“我能够求个秦印的签名吗?我只要一个签名!” 戚善说:“我可以帮你问问秦印。” 陈骏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当然,她安静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万众瞩目的男子1500米A组决赛就要开始了。 秦印站在最内侧,右边就是他的老对手——K国的老将金志成。 看到秦印慢条斯理地调整手套,金志成忍不住用英文低声和秦印说:“还有心思谈恋爱?别到时候哭着回去找女朋友了。” 这种级别的话秦印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调整好手套就摆好了起步的姿势,静静等待枪声响起。这种不回一句的态度在这时候更显得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慢,金志成看了一眼他年轻又自信地脸,暗暗咬牙,心中不服气。 “Ready——” “砰!” 枪声响起后,秦印就靠着内道优势率先滑出,占据了第一! 金志成双腿用力,他紧紧跟滑在秦印的身后,看着前头秦印半弯着身体滑行的模样,不满在眼中浮现。 对于很多人来说,领滑看起来是占据了第一的优势,但实际上对于赛场上的选手们来说却并不见得很好。 滑冰是需要节奏的,特别是1500米的比赛,十三圈半的高速滑行很耗费体力,能够一直保持爆发状态显然不太现实,因此节奏感就更重要。 领滑的选手处在第一,很容易心态发生变化,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身后的选手身上,从而导致自己的节奏被打乱——而节奏一被打乱,就会很容易出错。 秦印显然没有这种烦恼。 如今已经三圈过去,他还是稳稳地占据着领滑的位置,后面的选手们紧紧跟在他身后,看起来大家的实力差距不大,实际上只有选手们自己才知道,饶是自己用劲了力气,三圈过去也只能看着秦印的背影。 名为秦印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选手心头。 华国的冰迷们个个兴高采烈。 看起来只要秦印保持这种状态,华国队再拿一块金牌也是预料中的事情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料到变故会发生得那么快。 在第四圈的弯道中,所有选手都倾斜了身子,左手扶冰,滑行而过。 秦印也是一样。 他控制好身体的幅度,伸出左手撑在冰面上,弯道滑行的动作干净又利落。 然而,就在他要收回手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般来说,选手们过弯道的时候,如果速度太快,都会选择左手扶冰,以此作为支撑度过弯道,等到直线赛道的时候才把手收回。 -- 第162页 可就是有一些人,他们拐弯的时候手不摸冰,反而要去摸另外选手的膝盖或冰鞋,以此来度过弯道。 这时的秦印就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冰鞋被人摸了。 那人不仅摸了他的冰鞋,还使了劲——这一使劲难免影响了秦印的动作,他只是一个愣神,就已经掉出了队伍。 幸好秦印及时稳住了身子才没有摔出赛道,可即便没有摔倒,他的处境也已经变得十分糟糕。 后面的选手一个个追了上去,瞬间秦印由第一变成了第四。 场上发生的事情,场下的观众们根本看不清。 他们只能看到秦印滑得好好的,没想到在第四圈的弯道处不知怎的动作有些奇怪,接着很快就落到了队伍的末端。 戚善没忍住,在看到秦印突然出了队伍的时候她就心中一跳,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红白色的外套,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等看到秦印好歹稳住了身子没有摔倒,她又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戚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样的变故,只能低声喃喃:“拜托,一定要赢……一定要让他赢……” 在首都的赛道上遭遇了黑手,秦印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他并没有放弃,一边努力跟上队伍,一边看着此刻变成了第一的金志成,在心中冷笑:只有这种手段了吗? 他厌烦地想:在赛场上研究这么旁门左道的东西,真是玷污了脚下这一片干净的冰场。 这种比赛,还是早点结束吧。 于是,就在所有人以为本场比赛就要爆冷门,比赛最热门的夺冠选手秦印将会遗憾败北的时候,秦印竟然在第七圈的直道上双手摆臂,脚下用力! 超过了李学成!第三名! 超过了克里斯!第二名! 秦印再次冲到了第二名! 这……这真是不可思议! 观众席上不断有人低声感叹:不愧是秦印。 戚善双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秦印的方面,哪怕眼睛酸疼也舍不得闭上眼睛——秦印在赛场上冲刺,她在下面心跳加快,比他更紧张。 弯道一向是秦印的强项。 他紧紧追着第一名的金志成,左手扶冰,做出一副要内道超越的架势。前头的金志成显然被震慑住了,连忙伸手扶住冰。 他扶冰的姿势极好,完全切断了身后秦印从内道超越的可能性。 阻碍他人超越,这可是犯规! 秦印唇边的笑意更冷。 他紧紧跟在金志成的身后,果然没有在这个弯道超越,一直到最后一个弯道过去。 胜利不过只有半圈! 过了这个直道,金牌就是他的了! 金志成这样想着,眼睛都要发红。 胜利的果实就在前方,只要过了这半圈,金志成就可以拿下奥运金牌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喜悦,奋力往前滑。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动静。 是冰刀在地上快速滑行的声音。 这声音任何一个滑冰者都不会陌生,金志成学习滑冰十多年来,对这个声音当然更加熟悉。 可正是因为熟悉,所以才害怕。 金志成已经努力加速了,可还是无法阻止秦印从身后滑出。他似乎不会感觉疲倦,明明已经滑了十三圈了,居然还有余力来冲刺。 当秦印从金志成身后滑出的时候,整个看台上都忍不住掀起了一阵尖叫。 有冰迷在哭着喊:“秦印!秦印!秦印你快冲!!” 金志成和秦印几乎是同时到达终点。 比赛明明已经结束,可所有人都没有放下心来,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大屏幕。 所有人都在等。 等一个结果。 金牌到底属于谁? 成绩很快公示出来。 秦印:2分07秒943 金志成:2分08秒102 一秒之差!仅仅一秒之差! 秦印他赢了! 是华国赢了! 看台上不少冰迷都又哭又笑,大家摸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秦印牛逼”。和四年前的冬奥会一样,他再一次靠自己的实力为华国夺得了一块金牌。 看着喘着气解下头盔的黑发青年,戚善不知为何眼眶也有些红。 这么耀眼、这么耀眼的秦印,居然是她的男朋友—— 手中的外套都被她攥得有些皱巴巴的了。 戚善握着这外套,心中才渐渐有些了踏实的感觉。 全场的目光此刻都汇聚在秦印身上。 在万千人注视中,夺得桂冠的秦印没有回到陈骏旁边,反而是一路滑行道了看台旁。他摘下头盔,甩了甩有些汗湿的黑发,笑得骄傲又明朗。 他看着戚善,和她说:“这场比赛出了些我想不到的意外。” 戚善就站在看台上,低头看他,低声回:“我看到了。” 秦印又说:“但我没觉得我会输。” 戚善又回:“我知道。” 两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我追得有些急,后来风打在脸上,我的脸又冷又痛。” “我知道。” “我拿到冠军了,我很开心。” “嗯,我知道。” 秦印这么一点点说着,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戚善,目光越来越亮,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明显。 戚善也看着他,他说什么,她都静静回一个我知道,耐心又温柔。 -- 第163页 几句说完,秦印靠在了看台的栏杆上,静默了半晌,忽的抬头冲她一笑。 他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戚善,你知道这么多,怎么就不知道亲我一下?” 冬天,冰场,冬奥会。 还有一个拿了金牌的正昂首等着的男朋友。 戚善无奈微笑,还是探出身子,吻在了他侧脸。 他脸的确被风吹得冰冷,却莫名温暖了戚善的唇,继而点燃了身体里左胸膛某处的温度。 迎着秦印的目光,她说:“恭喜你,奥运冠军。” 顿了顿,又笑开:“也恭喜你,我的男朋友。” 恭喜你,我的奥运冠军男朋友。 第78章 番外几十年光阴 秦印拿下了冠军,但他并没有忘记金志成在比赛中做出的事情。 排名刚刚出来,陈骏和秦印交流过后,就肃着脸走向了裁判。他和裁判说:“我们认为K国选手金志成在今天的比赛中存在违规行为,请裁判进行判决。” 裁判就拉出了录像,仔仔细细地再看了一遍。 看了一遍还不够,他又重复看了许多遍,的确发现了一些问题:第四圈的时候金志成左手似乎影响到了秦印,最后几圈甚至开始刻意挡在了秦印的身前。 由于赛道短,又是多名选手同时在冰场上滑行,因此在短道速滑项目中,一定程度的身体接触是被允许的,但是这种接触不包括推挤选手或者阻碍其他选手的前进路线。 裁判眼没瞎心不盲,于是几分钟后,他就吹口哨,判定金志成此次成绩无效。 朴成昌刚才还在一旁训金志成这次做得不够好:他觉得这次金牌本该是金志成的囊中之物,可他最后居然没有防守住秦印,给了秦印加速超越的机会,这真是最大的失误。 这训话还没训完,他就听到了裁判的口哨声,再一抬头看大屏幕,顿时懵了:只见金志成的名字竟然从排行榜上消失,原本排名第三的克里斯和排名第四的陆成双双往前升了一名,变成了这场比赛的亚军和季军。 这是不公平!这是黑幕! 朴成昌反应过来后立马气得大叫,他跑到裁判面前狠命锤着桌子,用奇怪的发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No!No!No!Again!Again!” 裁判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无奈地叹气,找来翻译给朴成昌解释,还拿出比赛的录像给他看,录像中金志成的违规动作的确很明显。 裁判本以为K国裁判会理解,没想到朴成昌一点都不知趣,看了录像后还是愤怒地锤桌子,大喊:“No!No!No!” 裁判都无语了,他看出来朴成昌就是要睁眼说瞎话,也不理他,和朴成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穿着冰鞋回到了冰场中央。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后面还有别的比赛,裁判想,他可千万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陆成本来还有些丧气——他和克里斯只差0.5秒,这0.5秒不仅让他输给了克里斯,也让他失去了一块奖牌。 可他还没有灰心多久,却发现喜从天降。 金志成那丫的居然违规了!他就说比赛过程中,秦印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掉到后面!哈哈哈哈,现在他可是新鲜热乎的季军啦! 想到自己也即将拥有一块奥运奖牌,陆成就感到特别开心。最后颁奖的时候,他笑得那叫一个龇牙咧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拿了冠军。 这届冬奥会的举办城市在首都,短道速滑国家队的实力又顶尖。在之后几天内,华国国家队又斩获了男女子500米和男女组接力的金牌。 今年可真是收获颇丰,对于这成绩,无论是选手还是华国冰迷都感到十分满意。 理所当然,在赛后的发布会上,对于今年斩获金牌最多的秦印,记者们的问题也更多。 “今年秦印拿到了三块奥运金牌,500米决赛的时候还破了世界纪录和奥运纪录。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这问题中规中矩,是由首都体育报的记者问的。 秦印从旁边的陈骏手中接过话筒,他今天刚从赛场下来,连续几天的比赛让他也有些疲惫。 听到问题,秦印就散漫一笑,语气平淡:“还不错。” 这口气,好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似的。 记者们都哭笑不得。 下一个问题就尖锐多了。 “秦印你好,请问今天金志成真的犯规了吗?他在第四圈的时候真的故意摸你的冰鞋了吗?对于他今晚成绩被取消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这也是这几日比赛中关注度最高的事情。 当日金志成成绩因为犯规被取消成绩的事情一度上了热搜第一。四年前在K国冬奥会上受尽了委屈的华国冰迷纷纷留言这是报应,直言比赛需要更多这样公正公平的裁判。 对这事秦印没什么好多说的,在他看来,那一场比赛的所有纠纷就该在裁判做出判决后画上句号。 所有记者都指望秦印说出什么冲动的话来,这样回去也有东西可以写,万万没想到上一次冬奥会上表现得还十分激进的秦印在四年后却收敛了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沉思片刻,看着镜头意味深长地说出了一句话:“短道速滑是我热爱的项目,我只希望这冰场永远干干净净。” 意思就是少动坏心思,凭实力滑。 -- 第164页 这回答不错,看着记者们都情不自禁地点头,一旁的陈骏悄悄在底下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夸赞:“这话有水平。” 采访时间是有限的,很快秦印就迎来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华国中央体育频道的记者。这位沉稳的中年人把话筒对准秦印,好奇:“作为短道速滑项目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满贯选手,我们可以知道你明年的计划吗?” 秦印今年才二十二岁,正处于黄金年龄,华国的冰迷们都指望着他在未来几年内多拿几块金牌,为国争光。 中央体育频道的记者的问话溢出来,所有的记者都在思考,明年秦印的计划会是什么呢? 准备哪几块金牌?参加哪几项赛事?又要去哪里训练? 在记者们的殷殷目光中,整场采访一直情绪不高涨的秦印却突然弯唇一笑,认真地对着镜头说:“明年的计划?拿个证吧。” 记者们都迷糊了。 在事业上升期,秦印难不成要暂别冰坛去考试?他要考的又是哪个证,难不成是驾驶证?还是要去读大学,拿个毕业证吗? 所有人都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印终于大发善心,给出答案。 “什么证?” 他目光灼灼,悠悠一笑:“那当然是结婚证了。” 顿时全场哗然。 秦印要结婚了?! …… 看着电视里青年骄傲肆意的模样,坐在老旧沙发上的俊秀少年没忍住噗嗤一笑。他看向身旁的七旬老人,嘲笑出声。 “爷爷,您那时候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七年后才娶到奶奶吧?” 秦印今年七十八了,已经满头霜雪。 皱纹爬上脸颊,最近几年他苍老得快,人也越来越瘦,只是眸子还是一样的亮,冷哼一声笑起来的模样隐约看得出来当年的俊朗风姿。 面对孙子的打趣,他说:“秦钊你厉害了,都知道打趣你爷爷了。”说着又冷笑一声:“你爷爷我在你这个年纪拿的金牌都是你的三倍了。” 秦钊今年十七岁,比年轻时候的秦印差一点,但天赋也已经卓越到他人无法企及。 面对秦印的嘲讽,他也不生气,只是继续看屏幕里秦印年轻时候的模样,感慨出声:“别说,您年轻时候长得真好,难怪奶奶那么恐婚的人最后还是嫁给你了。” “那是。” 秦印往身后的轮椅一靠,回忆当初那七年:“都说七年之痒,我当时还挺怕你奶奶忽然把我踹了的,她那个人有时候理智到悲观,受她爸妈的影响,一点都不相信婚姻……这可真是苦了我了。” 他目光悠远,想起了自己求婚成功那一日的狂喜,叹气:“也就你奶奶运气好,碰到了你爷爷我这样的人……她这道南墙,我就撞了一辈子了。” 想着想着又觉得好笑,只是唇边刚带上笑,目光就不自觉触及到了客厅一侧的黑白照上,那笑顿时就有些哑。 他深深凝视着那照片许久,这才收回视线,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你奶奶身子不行,竟然走得比我还早。” 都已经是七十八的人了,秦印这时候还和孩子似的抱怨:“都和她说过多少回了,工作不要太累,身子也要经常锻炼,这下好了吧……她倒是走了,报应都遭我头上了。” 戚善是两年前走的,倒也没受多大的罪,走得安详。 只是苦了秦印。 这两年来秦印的儿子秦晨隔三差五就想要把他接去住,他死活不同意,这小区都住了几十年了,还不肯挪一挪。 秦晨被逼急了,曾经还想带着媳妇儿子住进来照顾他。哪知道行李都拎进来了,秦印却拉着脸把所有东西都扔出门。 “我还没那么老呢,不用你们照顾。” 他站在门口,整个一倔强老头儿:“别都待在这里,你们太闹了,影响我想她。” 这个她还能是谁? 只能是戚善。 这屋子秦印和戚善住了几十年,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戚善曾经落下的气息。 秦印这些年记性不好了,有时候出门钥匙都会忘带,可是关于戚善的一切记忆却一日比一日清晰。 秦印记得最清楚的是,一日戚善在阳台上睡懒觉,那时候他们养的金毛多多就乖乖地卧倒在她脚边,午后的阳光洒了一室,秦印想要去偷亲她,唇瓣相触的时候她却睁开了眼,那目光温柔又无奈。 他就醉倒在那目光里,一醉经年,好像他偷亲完她,起了身一看,才发现几十年就这么溜走了。 几十年后,年迈的秦印独自站在阳台上,神色平静,学着她当初的样子躺在躺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多多是第一个走的。 那么又是什么时候才会轮到他呢? 戚善刚走的时候,秦印偶尔间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醒后,他会站在学校大门口,门口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学姐,穿着校服,扎着马尾。 学姐会拦住他,对他说:“同学,你忘记戴校徽了。” 多好啊。 只是半夜一个人睡醒,刚想叫:“戚善,几点了?” 等到无人应答,这才明白她真的走了。 从此在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轻拍他肩膀,笑骂他不要脸了。 回过神来,看着秦钊隐约可见几分戚善轮廓的脸,秦印又觉得嗓子有些干。 -- 第165页 他转头,若无其事,很霸道地指挥孙子:“去,把你奶奶和我的结婚视频拿出来,我要再看一遍。” 秦钊无语:“今天已经看了三遍了!您都不腻的吗?” 话虽然这么说,到底还是起身替他找出视频,投到了屏幕里。 秦印才不管孙子的抱怨,他看着屏幕里婚礼进行曲中抱着捧花出现的年轻的戚善,那双原本平静的眼又泛起了波澜。 那笑意一点点弥漫,最后延到他眼角的皱纹。 无论看几遍,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又和秦钊炫耀:“你快看,你奶奶年轻时候多漂亮!” 秦印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中的戚善,看她走过红毯,走到终点的时候,被年轻的自己着急地一把拉住。 他不自觉开口,和屏幕里秦印的话语一模一样。 在这一刻,七十八岁的秦印和二十九岁的秦印一起说:“我爱你,戚善!我爱你!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话音刚落下,屏幕里宾客们的笑声掌声就和屏幕外秦钊的声音一起响起。 秦钊就在旁边计数:”三十六回了……“ 几日前秦钊刚刚得了几天休假,就被父母送到了秦印这里,秦晨夫妇最近有些忙,就让儿子来照顾行动不便的秦印。 秦印为什么会行动不便呢? 秦钊问了父亲,才知道自己这爷爷做了梦,半夜醒来就急匆匆地要下楼——他做了梦,以为自己还三十岁,自言自语说戚善下了飞机在机场,他要去接她。 大晚上的他急得灯都没开,走得又快,一个都没走稳就摔下了楼。都这么大年纪了,哪怕身子骨比同龄人好很多,难免还是吃了些苦头,当即摔得一条腿骨折了。 也幸好邻居听到声音,及时把他送往了医院。 秦钊在秦印这里待了几天,每日不是陪秦印看这些录像,就是听秦印絮絮叨叨那些年和戚善的事情。 几十年的时光,秦钊听了几天,也只听到这浩渺时光的冰山一角。 秦钊这样想着,偏过头就看到秦印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录像。 他人老了,可是看着录像里的戚善的眼神,还是充满光亮和生机——秦钊小时候也曾见他这种目光看他的奶奶戚善。 这一看就看了几十年,如今她走了,他还是用这种目光看录像里的她。 屏幕里的戚善正当芳华,被主持人问及嫁给秦印的原因,她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因为某人要求我在他老了后扔掉他拐杖、踢掉他轮椅。” 这话引得宾客们哄堂大笑。 屏幕里的热闹喜悦却没感染屏幕外的爷孙。 秦印难得露出些难过的神色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轮椅,心想:戚善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他现在摔了腿坐了轮椅,她怎么就这么没用,居然没活到这一天啊? 真是白瞎了他给的好机会。 第79章 没有明天 魏原被人从越野车上毫不留情地扔了下来,他左肩中了一枪,此刻又被重重摔在了地上,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在落地的一瞬间发出□□。 浑身上下都疼,左肩更是血流如注,左手臂已经没有了知觉。 魏原后脑勺也磕到了地面,可是不仅身上难受,就连头也有些晕。尘土飞扬中,他皱紧眉头,艰难地咽下喉头的血腥味,等稍微缓过劲来,右手支在地面上,半起身,目光森森地看着逐渐远处的越野车。 心中又有些想要冷笑。 他母亲十多年前去世的时候,曾把他叫到病床边,拉着他的手让他保证会照顾魏晴一辈子。 魏原至今还记得那个愚蠢的女人临终前苍白的脸,她说:“阿原,你是男孩子,你要多照顾一点你姐姐。” 可要是她知道日后有一天,她心中善良纯洁的女儿会亲手把她的亲弟弟推下越野车,那女人在地下是不是会有几分后悔? 魏原觉得有些好笑。 他性子冷,从小没什么人疼爱,一直以来都知道想要的东西都要自己拼了命去抢。也正是靠着这股子狠劲,他硬生生地从当初那个贫民窟里的脏小子走到了今天。 魏母是个脆弱无用的女人,可到底也曾对他有过几分真心。因此他斗倒了魏家那个庞然大物,算是替她报了仇,虽然魏晴蠢笨,他也好好养着她。 魏原想,他这辈子纵然对不起谁,都不会对不起魏晴。 末世到来后,他还是记着自己当初对魏母的保证,到哪都带着魏晴。她聒噪又矫情,碰到丧尸只会尖叫不停,魏原心中虽然嫌恶她,到底好好把她带在身边,没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可他想不到的是,魏晴会那么果断地对自己下手。 在那群大兵们说着“粮食不够,只有一人能够留下”的时候,魏原还没反应过来,魏晴就已经从一个大兵的腰间抽出了枪支对着魏原的肩膀来了一枪。 前几日在丧尸面前哭得涕泪俱下的女人颤抖着手,她移开目光不敢看魏原,嗓音也颤悠悠的:“……他现在没用了,让他走。” 一个受了伤又没有武器的普通人被丢在野外,魏晴是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第一个被放弃的肯定是她——魏原一直有健身的习惯,胆子又大,还是个男人,那些大兵们肯定会优先考虑他。 -- 第166页 所以哪怕魏原是自己的亲弟弟,是护了自己十多年的人,她还是下手了。 末世到来后,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屡见不鲜。 魏原小心谨慎了一辈子,没想到还是在魏晴身上栽了跟头。 越野车一路驰骋,最后消失在眼前。 魏原咳嗽一声,笑声喑哑。 他低声:“自私自利,果然流着和我一样的血液……”顿了顿,他抬眸,目光嘲讽又冰冷,“就是太蠢了一点。” 像她这样的蠢人,失去了他的庇护,哪怕暂时捡回了一条命,情况也不会比变成丧尸好多少。 在制度崩坏的如今,人性完全经不起一点考验。 天色已经昏暗,魏原右臂使力,支起身子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身体多处已经擦伤,魏原拿右手去堵住左肩的伤口,不一会儿手掌就已经被粘腻的鲜血沾染。 事情只会更坏。 丧尸们更喜欢在夜间出没,又对生人鲜血敏感,魏原感受到掌心还温热的血液,心中明白丧尸们很快就会出现。 想到那些青色皮肤的曾经的同类,魏原的眼中就滑过嫌恶。 他曾亲眼见过丧尸当着他的面划开一个活人的胸膛,也曾见过被咬了一口后感染病毒的人类痛得掐着自己的脖子要自杀,紧接着皮肤就变成了青色,加入了撕咬人的行列。 回忆起末日第一天出现在电视屏幕里的博士冷静又癫狂的脸,魏原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讥讽的笑来。 ——真是个肮脏又疯狂的世界啊。 理智已经判定自己没有活路,但魏原一直以来就是个不会认输的人。他一路拼搏到如今,遇过的绝境不少,哪怕现在处境这么困难,他还是不肯放弃。 天色已经带了点暗,微风拂过脸庞,魏原觉得自己闻到了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这是丧尸的味道。 空气一片寂静。 魏原只能听到自己左胸膛的心脏还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四周无人,他心中却知道,丧尸很快就要到来。 魏原是从S市出来的。 他的大本营在S市,在病毒爆发前,那里曾是这个国家最繁荣的城市,人口密集,灯红酒绿。可等到末日亲手被博士开启,S市就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生意大到了他那样的地步的时候,随身备枪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也正是靠着那枪,魏原带着魏晴从S市逃了出来,接着遇到了要来Z市的这群大兵。 按理说,Z市比S市要偏远许多,一群人从S市去往Z市的路上也人烟罕至,可是奇怪的是,这些日子来他们每晚都会遇到大批丧尸追赶。 这现象是不正常的。 有时候明明也有别的车队经过,这些丧尸却仿佛能认人,只盯着魏原所在的车队追赶,好像他们身上带着什么它们要得到的宝物。 于是这些天来大家都日夜兼程赶往Z城,那里曾是这个国家的军事基地,在末日后Z城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重要的人类基地。 魏原一群人就是想要去Z城与其他人类会和。 这野外树木不少,魏原踉踉跄跄走了一段路,就看见了一片树林。他挑了一棵附近最高的树,咬牙着爬了上去。 攀爬的时候左手也用了些力气,伤口难免要崩裂更开,魏原坐在了一杆粗壮的树枝上,额头满是冷汗,不知是否失血过多,此刻眼前也有些发黑。 可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睡过去。 一旦睡过去,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魏原这一生坎坷曲折,他在贫民窟长大,从小受尽白眼,后来却能够扳倒魏家,建立了自己的帝国,靠的就是这股子狠劲。 远处有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窸窸窣窣,在这深夜更显得格外突出,隐隐约约又有一阵低吼响起,这吼声仿佛从喉咙深处传出,让人胆寒。 魏原咬了咬舌尖,铁锈味在口中蔓延,他勉强恢复神智,双眼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树干。 心跳声如擂鼓。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在这时刻,魏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 魏原想,命运可真是奇妙。 一个月前他刚刚扩大了自己的商业版图,站在S市最高的大楼里,看着楼下车水马龙,觉得未来几十年一眼可望。 那时候,魏原做梦都想不到,一月后的自己,会这么浑身是伤、一身狼狈地在一个陌生森林的一棵树木上。 不远处,正有一群原本只有在电影里才能出现的丑陋生物向他逼近。他们嗅到了他身上的鲜血味,而他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被他们变成同类。 死神正在向他举起镰刀,魏原还昂着头不肯认输。 看着在树下渐渐汇聚的丧尸,魏原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想,终于来了。 魏原站在那粗壮的树枝上,冷冷地同下面青灰色的怪物对视。 动作拉扯间,左肩膀的伤口又开始破裂。有一滴血珠缓缓流下,它静静流淌过魏原的衬衫,然后朝地面砸去。 滴答。 这声音仿佛开启了什么开关。 下一秒,所有的丧尸们都发出一阵咆哮,他们伸出手努力要够到树上的魏原,想要把他拉扯下来,品尝这属于活人的美味滋味。 魏原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所有的丧尸的狰狞表情,愈加觉得这世界荒谬。 -- 第167页 这些丧尸有的是精英男人模样,有的是穿着粉色裙子的女童,有的是衣着简朴的老妪,无论之前是什么性格什么长相,此刻都张大嘴巴恶狠狠地盯着魏原,身上尽是血污——也不是这干涸了的鲜血是来自于自己还是别人。 魏原之前也算遇到过一些丧尸,大概知道这些丧尸的特点。 起初他们只会在平地摇摇摆摆地走路,几日后已经会爬楼梯、会砸门。至今为止,魏原还没见过会爬树的丧尸。 魏原就是在赌,赌丧尸还不会爬树。 这方法只能逃过一时,可目前来说,魏原只想要活过今晚。等明早太阳升起,他可以再另想别的方法。 这群丧尸的确在下面嚎叫了许久,可还是拿树上的魏原没有办法。 魏原一度以为自己赌赢了,直到自己的右腿突然被一双手握住。 魏原低头,与抓住他脚的丧尸双目对视,对方朝他咧开嘴,露出森森的獠牙。 ——丧尸进化了。 魏原反应过来,他右手抓住树干,稳住身形后就一脚把那丧尸踹了下去。 那丧尸掉了下去,可是其他的丧尸仿佛也得了窍门,开始前仆后继地往树上爬。半路摔下去也不怕疼,反而继续开始攀爬。 魏原踹了一个两个,却无法阻挡更多的丧尸。 当双脚都被那青色的手抓住,饶是魏原,这时候都不得不要向命运低头了。 丧尸们的獠牙仿佛下一刻就要贯穿他的身体,魏原再也没有力气与他们抗衡。 就在他快要扶不住树干、即将向下跌倒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有女孩稚嫩、机械、冷冰冰的话语响起。 在这全是丧尸的地方,魏原不知道那话语是怎么回事,声音明明十分轻,却仿佛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也在这些丧尸的脑海中响起。 这声音只有一个字。 她说的是:滚。 那些丧尸虽然不甘心,但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慢吞吞地爬了下去。他们不舍得离去,又不敢靠近,只能退在十米外的远处,贪婪地看着魏原。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秒钟,又或许是一分钟,有一阵规律的脚步声响起。 踢踏,踢踏。 是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魏原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见到了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路的尽头,有一个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女孩正缓缓走来。她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抱着一个糖果罐,干干净净,就像是一个末世前的普通女孩。 ——可现在末日到临,这干净才更不同寻常。 女孩走到魏原所在的树下,抬起了头。 魏原看到了一张精致的脸。 女孩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可神色却淡漠,双眸更是空洞虚无。 这也是一张魏原陌生又熟悉的脸。 记忆回笼,魏原一瞬间想起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女孩。 第80章 没有明天 末世之前,魏原所创立的企业已经成为S市的龙头企业。和其他的大企业一样,他的企业也设立了慈善项目,魏原也定期会到场做一些公益活动。 下属们知道老板向来不爱参与这种活动,因此流程都会精简又精简,很多时候魏原只需要到达后拍几张照就可以了。 他懒得摆表情,哪怕是这种的活动也面无表情。等到摄像师一放下相机,他就直接离开,不多逗留。 认识戚善委实算是意外。 那时魏原的企业给S市最大的儿童福利院捐赠了一大笔资金。魏原到的那天,院长在屋子里连声感谢:“我们院里的孩子都善良可爱,知道魏先生捐助了我们院后,大家都自发给魏先生写了感谢信。” 她拿了厚厚一叠卡片出来,魏原不置可否,让秘书收下。 几人出了门,经过一处长廊的时候,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戚善,等会儿捐赠的时候,你给我滚到后面去。” 扎着马尾的女孩狠狠地推了一把她面前披散着长发的漂亮女孩,语气恶狠狠。 马尾女孩叫做陈玉。 她有些嫉妒地看着对着穿着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色长裙,却还是好看得让人一眼就可以注意到的戚善,心中的酸泡泡都要冒出来。 陈玉早就听院长说今天会有一个大老板来,在之后的捐赠仪式上,除了对这个福利院的资金支持,他还会特别选出一个人来,负担这个人从现在到大学毕业后的所有费用。 戚善虽然脑子不太好,又是个不经常说话的小哑巴,可是她长得是真的好看——从小到大,但凡是有社会人士来捐赠,大家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漂亮安静的戚善。 若不是后来了解到戚善在智力方面的确是有问题,戚善怕是早已经被人领养了。 陈玉和戚善同龄,在福利院里最讨厌的人就是戚善。 戚善明明脑子不好又不会说话,也从来不与其他的孩子玩,可是只要她一出现,那些有钱人都愿意在她身上砸钱。 陈玉恨这种不公平。 她快十六岁了,在学校里同学们都知道她是福利院出来的,看她的眼光总是带着怜悯。班上的女同学们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最新款的鞋子,只有她,全身上下都是社会上那些自以为是的好心人不喜欢才捐赠的二手衣物。 -- 第168页 陈玉渴望摆脱这种生活。 而今天显然是个机会。 只是她害怕戚善再一次抢夺捐赠人的注意力,心下发狠,便来警告戚善,想要戚善自觉一点站在谁也看不见的后面。 戚善不在了,陈玉便是福利院最好看的女孩了,她觉得自己到时候再哭一哭,成为那个被选中的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陈玉力气不小,戚善一时不察,被她推倒在地。 手掌下意识地撑地,似乎磨破了皮。她也不皱眉,只是静静地看着陈玉,那琥珀色的眼眸清澈纯净,几乎到了空洞的地步。 这目光太干净,映衬得她面前的陈玉的面孔都有些狰狞。 陈玉看清她眸中自己的写满了嫉妒的脸庞,心中觉得戚善一定在心中嘲笑自己。她顿时恼羞成怒,逼戚善答应:“听到我的话没有?!” 魏原饶有兴趣地看了许久。 他偏头看着身旁额角已经有了冷汗的院长,轻笑一声,从容问:“这就是您说的善良可爱?”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笑了笑:“的确很‘善良可爱’。” 院长结结巴巴:“这……这是第一次有这种情况……您不要误会。”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完全干净的地方呢。 魏原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他没有继续吓院长了,看着那受了欺负却还面无表情的漂亮女孩,起了些兴趣,问院长:“这个叫做戚善的女孩是什么情况?” 见他没有要收回捐款的意向,院长松了口气。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和魏原说明情况:“戚善今年十五岁了,她是两岁的时候被丢到福利院门口的。刚开始的时候工作人员还很喜欢她,因为她实在是个很可爱安静的女孩。” 院长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戚善,回忆:“可是到后来我们渐渐发现她说话很少,去医院检查了才知道她在说话方面有障碍,智力发育也要比寻常孩子要慢很多……” 魏原顿时明白。 敢情是在大脑发育方面有缺陷。 他冷心冷清,自己吃得苦不少,从小就没多少同情心留给别人,此时倒没觉得这情况有多可怜。之所以询问起戚善的情况,也只是对之前的这一场小闹剧有些感兴趣。 陈玉已经离开,只有戚善还呆呆坐在原地。 魏原上前几步,来到戚善身边。他第一次见生这种病的孩子,便蹲下身子,有些好奇地打量她许久。 目光从女孩稚嫩的眉眼滑到她脆弱白皙的脖颈,魏原想要逗她说话:“喊一声哥哥。” 戚善没有看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旁边的院长有些着急地想要上前,很快被魏原的秘书拦下。 这位西装革履的精英露出礼貌的微笑:“请您不用担心,魏总只是想和戚小姐友好交流一下。” 他在友好两字上面加重了音,院长只能站在原地,心中祈祷戚善不要太落魏原的面子。 戚善不说话,魏原也不生气。 他耐心地蹲在那儿,看向戚善,重复了一遍:“喊我一声哥哥。”语气诱惑,“只要你喊了,受赠名额就是你的了。” 没有辜负魏原的期望,这一回,戚善偏头看了过来。 她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春日的湖面,澄澈又明亮。魏原一时和她对视,不由有些怔住——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有这样眼神的人的确少见。 直到戚善似乎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才回过神来。 “……真是个小傻子。” 魏原站起身来,俯视地上的戚善,居高临下地嘲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欺负你欺负谁?” 院长在后面一时摸不准他的意思。 这到底是喜欢戚善,还是不喜欢呢? 之后的捐赠仪式上,所有福利院的孩子都一起出现。 戚善被院长拉到了最后一排的最右边。这位置离魏原很远,却不是看不见。陈玉还以为是自己的警告起了效用,心中不由得意,唇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只是很快,陈玉就笑不出来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魏原伸出右手,懒懒地指了指在最后一排的戚善。他对院长笑:“这小姑娘长得好看,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就她吧。” 他真是个恶趣味的人,余光瞥见陈玉阴沉愤怒的脸,面上笑容就更盛。 戚善还是木愣愣站在原地。 旁边的孩子都用羡慕的眼光去看她,她却恍然不觉,只盯着不远处某处发呆。 一旁的院长看不下去了,她赶紧牵着戚善的手,把戚善带到了魏原的面前。 ——真是个傻子。 魏原心中这么想,口中也的确这么说出来了。 公司里负责公益项目的人还真是个童心的中年人。 魏原从秘书手中接过那装满了各色糖果的糖果罐,心中有些好笑。他读着那糖果罐顶端贴着的便利贴上的字,笑眯眯:“祝贺这位小朋友未来快乐健康、前程似锦。” 话说完,他就撕了那作为提示的便利贴,把糖果罐强硬地塞到了戚善的手里。 等到把那糖果罐塞到了戚善的手中,魏原还在心中想:这负责人其实准备得挺好,知道这次活动是针对儿童福利院,所有才准备了这样的礼物、写了这样的贺词。 只是这贺词对戚善念却是有些不太准确了。 -- 第169页 戚善被塞了一个糖果罐,下意识地接住了。 她低头,就看到透明的糖果罐中躺着满满的各色的用锡纸抱住的糖果,神色有一瞬间迷茫。 这是……糖。 在她隐隐约约的记忆中,她的父母也曾经给过她这样的糖果。 只是他们后来丢了她了。 戚善在福利院里很少说话,从来都孤零零地待在角落里。就算有糖果,也会被其他孩子哄抢而光,她很多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糖果消失在眼前。 严格算起来,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人给她糖果。 糖果。 那么多的糖果。 ……甜的。 戚善不自觉抱住了手中的糖果罐。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会把这糖果给她,她也不清楚他们说的捐赠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妨碍她抱紧了糖果罐。 糖果罐沉甸甸的,可戚善却不想放下。 没有人注意到此刻戚善有些异样的表情。 魏原离开前,戚善抬起头,最后看了眼前男人一眼。 他们叫他……魏总? “——所以就因为那糖果罐,你就这么追了一路?” 魏原咬着牙取出了左肩的子弹,从一旁的货物架上拿出绷带给自己绑上。他回忆着一路上穷追不舍的丧尸群,想着这一切都是源于几个月前自己的恶趣味,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后悔。 谁能知道当初那个不起眼的人人可欺的小傻子居然成了丧尸王? 那时候他高高在上,怎么也料不到几个月后自己居然被她救了性命。 命运可真会开玩笑。 处理好伤口,魏原偏头,去看身旁的戚善。 她还穿着那一身洗得已经发黄的白裙子,抱着那糖果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还是一如既往的通透干净。 看上去还是很好欺负。 魏原刚有这样的念头,转而就想到了对方带着自己从万千丧尸中走出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不该用当初的目光来看她。 毕竟,现在在他面前的,可不是人类戚善了。 她是丧尸王戚善。 魏原问戚善:“你这一路到底是靠什么来确定我的位置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还是你让其他丧尸来帮你找我?” “——不是哦。” 魏原没有见到她张嘴,可她那滞涩的、机械的、又带有几分少女稚嫩的声音就响起在了他的脑海中。 下一秒,戚善突然凑近。她神色淡漠地把头靠近了魏原的脖颈,然后鼻尖耸动,轻轻嗅了嗅。 当丧尸把头凑到人类的脖子旁边嗅了嗅,这是什么意思? 魏原的反应就是下意识地后背紧绷,眼底浮现出警惕来。丧尸没有呼吸,魏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只觉得自己的脖子暴露在她眼底,而她的目光空洞到没有感情。 他的手悄悄握上了一旁的铁棍。 戚善的目光淡淡从他手上的武器掠过。 假装没有察觉到男人放松的身体,她没有看他,反而抱着那糖果罐重新坐到了一边,继续安静地看着魏原。 “怎么找到你?” 戚善唇角轻微上扬,这上扬幅度几不可见,若不是魏原时刻关注她,怕是也发现不了这难得一见的变化。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亮,整个世界更加昏暗。 屋内,戚善和魏原相对而坐,两人都默默地看着对方。 “——靠气味。” 许久后,戚善说:“我闻得到你的气味,所以,你在哪里,我都知道。” 第81章 没有明天 虽然戚善和他之前有过一段渊源,不久之前戚善还救了魏原一命,但魏原并不是完全信任戚善。 就连身为亲姐姐的魏晴都会害他,谁知道作为丧尸王的戚善会不会某一日突然决定把他当做食物了呢? 魏原不敢赌。 只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魏原如今一人处在丧尸窝里,身边的戚善是丧尸的统领,他们所在的住处的外面还密密麻麻地聚集着一堆形状可怖的丧尸大军。这些丧尸们无不皮肤发青,牙齿尖利,虽然离两人还相距一段距离,但都紧紧盯着这个方向,目光似是贪婪,又似是恐惧。 在这个时候离开戚善,等待魏原的结局完全可以想象。 魏原暂时还没有要成为外面这些丧尸的口粮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戚善寻找他又救下他的原因是否真的如她所说,纯粹是因为末日前两人的那一次见面,但此时魏原也并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对象了。 在这种时候,他只能依靠戚善。 魏原倒并没有什么憋屈的感受。 现在外面都成了什么样了? 他很清楚,这时活下去才是第一任务。 左肩膀的伤口被包扎好,魏原察觉到伤口的血液有凝固的趋势,暗暗松了口气。 自从末世到来后,他就一路奔波,每次睡觉都不敢睡得太沉,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今天这一天,他又是中枪又是被抛弃,拖着受伤的身体爬了树,还和那些丧尸斗智斗勇,早已精疲力尽。 此刻,在戚善宁静的目光中,魏原竟然有了一种难得的安心和轻松之感。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戚善在那些丧尸的威信中的。 -- 第170页 两人如今身在C市的医院——末世到来后的深夜的医院。 C市在末世前也是一个体量颇大的大都市,当然,在末世到来后也成为了第一批完全沦陷的城市。 如今这医院一片空荡荡,或许是因为戚善在的原因,那些丧尸们都不敢待在其中。在这夜半时分,长廊的风吹来都带有几分萧瑟与阴森。 一片寂静中,魏原感受到了几分姗姗来迟的睡意。 他也不忌讳什么,这时就随便找了一间病房进去,躺在了病床上,想要好好睡一觉。 只是明明十分困倦,魏原闭上了眼睛还是无法入睡。 五分钟后,魏原睁开了眼,看着坐在自己窗边看着自己的戚善,有些疲倦、又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他说:“你能别这样看着我吗?” 魏原对于他人的视线十分敏感,哪怕戚善并不吵着他,这视线依旧让他觉得非常有存在感。 戚善似是听不懂魏原说了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捧着那透明的糖果罐坐在一旁,依旧默不作声地继续看着魏原。 这模样十分乖巧,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五岁少女。 “我说——” 魏原靠着枕头,直起身看她:“你能不能自己去旁边待一会儿?” 戚善还是看着他,又眨巴了一下眼睛。 也不知怎的,明明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空洞,魏原却硬生生从中看出几分无辜来。 ……无辜? 去他妈的无辜。 长久没有得到休息的大脑已经隐隐作痛。 魏原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他干脆起了身,来到了戚善的身前,把她一个打横抱抱了起来。他动作干脆利落,戚善一时竟然也没反应过来,任由他把自己抱到了旁边的病床上。 戚善的眼中难得露出些别的情绪来。 “睡觉。” 魏原也算是做了好多年总裁的人,此刻因为困顿,难免带出了以前和人说话常有的命令口气来。 他低头,对上戚善有些惊讶的目光,一字一句:“戚善,你该睡觉了。” 戚善还是看着他,睁大眼睛。 真是败给她了。 魏原和她对视许久,还是认输。 他叹了口气,伸出右手遮挡住她的目光,最后还是放轻了声音:“睡吧。” 女孩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她眨动睫毛,引得魏原的手掌心也有些发痒。 看着文文静静,怎么一点点都不乖? 魏原没忍住,又长长叹出一口气。 戚善看不见魏原的表情,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这时竟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与以往不太一样的笑来。 她只能听到男人突然降低了声音,难得一见的有些温柔。 “乖女孩。” 他忍着困哄她,似乎是很少说这样的话,语气还有些生硬:“能够按时睡觉的才是好孩子。戚善,你要做个好孩子。” 好孩子? 魏原一辈子就没听过这个词,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拿着这个词来哄骗其他人。 哦,他险些忘了,戚善不是人,她是丧尸王。 魏原自己都没料到,这话是真的哄了戚善。 在、魏原话落,她真的老老实实闭了眼睛。 察觉到掌心的睫毛不再颤动,魏原心下满意,又回到病床上躺下。没有了那扰人的视线,他很快就陷入睡眠。 他不知道的是,等到他睡过去,原本闭上眼的戚善又再次睁开了眼。 丧尸是不需要睡眠的,戚善一点都不想睡觉。可是她想成为魏原口中的乖女孩、好孩子,所以她愿意顺着他的心意闭上眼睛。 知道魏原睡觉时不喜欢自己盯着,戚善虽然虽然很想看看他,但还是移开了视线,通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天空。 乌云消散了几分,露出了被遮挡的月亮和星星。 戚善正静静地看着这夜空,突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声音。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戚善顺着这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的高级丧尸在窗口露出身影。 他闻到了魏原身上的鲜血味道,便追寻着这味道寻到了这里。 食物近在眼前,高级丧尸露出狞笑。 他想要翻窗进入,冷不丁地却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下一刻,高级丧尸瞳孔一缩。 ——不准动他。 那女孩的眼瞳在夜色中竟然隐隐有些泛红。 她冷冷注视着他,如此警告。 这是……丧尸王! 现在居然有了丧尸王! 高级丧尸仅剩的意识告诉他,如果他还想继续以丧尸的形态继续存活下去,此刻就必须走。 虽然还是很觊觎那美味,但高级丧尸愣了一愣,还是选择离开。 那食物……不属于他。 等到再也听不到那高级丧尸的脚步声,戚善才收回视线。 眼中的红色退却,夜风顺着窗户吹进,她抱紧了手中的糖果罐,又悄悄地、悄悄地一点点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魏原身上。 从他闭紧的眼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最后滑落到他受了伤的左肩。 夜晚是丧尸食欲最好的时候。 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血液的甜香味。那味道若隐若现,却勾得人无法把目光从那香味产生的地方移开。 -- 第171页 戚善紧紧盯着魏原的左肩,瞳孔又出现了血色。 ……想吃。 ……可那是魏原。 几分钟后,戚善移开视线。 她低头,轻轻打开了糖果罐,心中不舍,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挑了颗紫色的糖果出来,拨开糖纸,把糖塞进了口中。 ——紫色是她最不喜欢的颜色,于是每次到了快要忍耐不住的时候,戚善都会率先挑出紫色的糖果吃掉。 虽然不喜欢紫色,但还是舍不得扔掉糖纸。 戚善含着糖果,认真地把那糖果纸叠成了方方正正的块状,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塞回了糖果罐。 她把玻璃罐的盖子重新盖好,如释重负,心满意足地再次看着魏原睡着的模样。 除了鲜血,其实戚善品尝不出任何的味道。 可这时,她含住那糖果,却心不在焉地想:……真甜。 魏原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到他再次醒来,太阳已经再次西下,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际,在这死寂中,这景象更有一种难言的瑰丽。 魏原起身,就看到戚善正看着那糖果罐发呆。 魏原自从被从那越野车上丢下后就滴水未进,睡了一觉醒来,难免觉得饥肠辘辘。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大脑没那么昏沉了,就起身朝戚善走去。他实在太饿了,以至于这一刻居然把念头打到了戚善的糖果罐上。 “给我来一颗呗。” 魏原伸手,想要去碰那糖果罐,结果摸了个空。 魏原有些无语地看着那糖罐子往旁边挪了一挪、谨慎看他的戚善,又好气又好笑,只能说:“怎么这么小气?别忘了,这糖还是花我的钱买的呢。” 更何况那糖果罐里的糖果数量极为可观,一个人想要吃完不知要花多久时间。 魏原没想到戚善竟然连一颗都不愿意和自己分享。 戚善听了他的话,不为所动。 她默默抱紧了玻璃罐,侧过身子,不和魏原对视。 这也太护食了。 魏原哭笑不得。 感受到肠胃的收缩,他只能说明原因:“……我现在很饿。” 吃糖果不能充饥,但先尝个味儿也好。 戚善耳朵动了动。显然,她也听到了魏原的肚子在叫。 犹豫半晌,戚善还是不情不愿地当着魏原的面打开了玻璃罐。在魏原的注视中,她在其中挑拣了半天,才挑出一颗紫色的糖果,递给了魏原。 生怕魏原不够,等到他一接过那紫色糖果,她就闷声不响地低头,赶紧把玻璃罐的盖子盖上了。 ——葡萄味。太甜。 那糖果一到了嘴中,魏原就没忍住蹙眉。他不喜欢葡萄,也不喜欢甜食,等到那腻人的甜味在嘴中蔓延,他当即就想把这糖吐出。 只是对上戚善的视线,魏原停顿了一下,还是面无表情地把糖果快速嚼碎,直接吞咽下去。 胃甚至开始有些疼痛起来。 魏原沉默片刻,建议:“我们去附近的商场找点东西吃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要吃东西的只有他。 戚善闷闷地点头,站了身,还是有些不开心自己的糖果被他吃了。 第82章 没有明天 魏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再次来到自己名下的商场。 几年前魏原为了报复魏家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在吞并了魏家后,他的商业版图更是扩大不少,去福利院捐赠的时候,他就已经是S市赫赫有名的商业巨擘,产业涉及各行各业。 不说富可敌国,但在每年的各类财富榜上名列前茅却不是问题。 在末世来临前,魏原已经把自己名下的商场开到了全国各个城市,C市这么一个好地方当然没有被魏原遗忘。 这商场原本还有一些丧尸在游荡,在远远地嗅到了戚善身上的味道后,所有丧尸都退了出去,因此戚善和魏原进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空旷却寂静的大楼。 天还没黑,因此商场里的景象还清晰可见。 魏原看着那些被砸碎的玻璃柜和地上墙上的血迹,沉默片刻。身为这大楼的主人,他看到这景象并没有感到心疼,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嘲讽。 病毒最初开始传播的时候,通讯广播还没有彻底中断。 在这形势最混乱和复杂的时候,有的人把这当做地狱的降落,自然也有人把这当做天堂的降临。 病毒仍然在传播,就有人不惧危险,来到商场里砸开保险柜和玻璃柜,抢夺钱财和那些珍贵的珠宝。 他们不把这当成人类的危机,反而认为是个人的机遇。 末世后,这种人还少吗? 不过魏原从小就没期待过人性这东西能好到哪里去,那时候看到视频里的各色面孔,竟然也没觉得有多惊讶。 商场底层的超市虽然也被人抢夺了许多东西,但还是剩下了一些食物来。 魏原不挑剔,直接拿起一块面包就吃了起来。这面包并不好吃,还有些干涩,魏原又开了一瓶矿泉水,动作迅速地把面包吃得一干二净。 等到吃完了两个面包,他才觉得自己的胃好受了许多。 有戚善这么一个丧尸王在旁边,在她对他没有恶意地情况下,魏原暂时没有了生存威胁。直到这时,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好几天没有换过,之前左肩流的血已经在白色衬衫上干涸结块,这形象实在是不怎么好。 -- 第172页 魏原虽然没有洁癖,但也并没有虐待自己的爱好。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很乐意给自己重新换一身干净的行头。 商场的衬衫和裤子的做工当然没有魏原自己的衣服好,但比他的衣服干净这一点毋庸置疑。 魏原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裤子走出更衣室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重新做人的感觉。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全托戚善的福。若是没有戚善,他这会儿哪怕保住了命,但也万万不会过得如此舒适,能够做到丧尸避行、吃饱穿暖。 想到戚善,魏原的目光就下意识要去追寻她的身影。 戚善并不难找。 魏原来到戚善身边的时候,小姑娘正抱着糖果罐,低着头看着玻璃柜中的樱桃式样的头绳,目不转睛。 戚善的表情和眼神很少有变化,但不知为何,魏原这时候居然成功与她心灵相通,窥见一二分她的心理。 “想要?” 这头绳样式不错,但看起来并不值钱。大约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让这发圈免于被人从玻璃柜里抢走的命运。 魏原骨节分明的手伸进被敲碎了玻璃的柜中,取出了这个头绳。 紧接着女孩的视线也随之转移到魏原的右手。 魏原的手向左移动,女孩的视线就左移。 魏原的手向右移动,女孩的视线就右移。 戚善面色淡漠,但眼神却开始认真。 魏原被她罩着,如今还拿这发圈逗弄她,真是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看着戚善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的渴望,不由噗嗤一笑。 他戏谑:“你喜欢戴这个?” 戚善就看着那头绳,无声默认。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头绳,此时目光便有些移不开。 “这商场是我开的。”魏原一肚子坏水,就想欺负小姑娘,他挑眉一笑,“四舍五入一下,这头绳也是我的。” 魏原看向戚善,逗弄她:“你不能平白拿我东西吧?除非你能拿你的东西来换。” 说着视线下移,盯准了她手中的糖果罐,这意思不能更明显。 ——想要发圈,拿糖果来换呗。 这可真是个无赖。 戚善就缓缓蹙起了眉。 她默默地抱紧了手中的糖果罐,看着那樱桃头绳许久,希冀让魏原主动放弃这极度不公平不合理的要求。 只可惜她低估了魏原的心黑程度,半晌过后,魏原还是拿着那头绳笑眯眯地看着她,半点不松口。 戚善有些生气了。 她咬了咬唇,居然瞪了魏原一眼,接着闷头打开了糖果罐,轻蹙眉头又拿了一颗紫色糖果出来递给魏原。 哟,竟然有脾气? 当初福利院那女孩又是推倒她又是警告她,她半分不生气,这会子问她哪个糖果来交换,居然还生气了? 魏原忍俊不禁。 “小气鬼,这糖果也不好吃,就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魏原轻笑,把糖果重新塞回到她的糖果罐中,替她盖好盖子:“给你头绳行了吧?想我魏原平生从不做亏本生意,这会儿竟然在你身上破了戒。以前那些合作伙伴见了一定很惊讶。” 惊不惊讶是不知道,唾弃倒是一定的。哪有拿头绳和小姑娘做这门子的亏本生意的? 真是脸都丢尽了。 魏原把头绳递给戚善:“拿去绑头发吧。” 说完话又想起戚善一直都是披散着长发,到目前为止,他竟然还没有见到过她扎着头发的模样。 这样一想,魏原顿时生出些好奇心来。也不知戚善扎起头发来是如何模样,不过她人长得好,想来扎起头发来也不会难看。 戚善看着那头绳,迟迟不肯接。 魏原起初还有些奇怪,毕竟刚才喜欢着头绳的是她,如今给了又不要的也是她。等对上她有些迷茫的眼神,他才忽然想到她可能不会绑。 她连被人推倒都不会喊痛,还指望她会自己扎辫子? ——可她不会绑,难道要他给她绑? 这可真是祖宗。 魏原哑然一笑,觉得自己不行。 等到对上戚善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的眼眸,这不行就渐渐变成行了。 魏原叹了口气。 他按着戚善的肩膀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让她背对自己,面对着她如瀑的黑色长发,他看了看手中的樱桃头绳,无奈至极。 只能警告她:“不要乱动。要是我扯到你的头发了,也不准喊痛。谁让你自己不会绑?” 戚善就老老实实坐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十分乖巧。 嗯,她是乖巧的丧尸王。 魏原不会给人绑头发,长这么大他从没管过别人的头发的闲事,这下子突然要给女孩扎头发,他也有些不太自信。 不过没吃过猪肉,猪跑还是见过的,他开始回忆以往魏晴扎的马尾辫的样子。 不过是需要用这头绳把那头发扎到一起束到脑后,似乎也不难? 魏原很快定下心来。 没有梳子,魏原便无师自通地以手为梳,开始梳理戚善的头发。 戚善发质极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丧尸王的原因,整个人一直都干干净净。头发也是如此,乌黑亮丽,魏原的手摸上去的时候只觉得顺滑无比,他稍微不注意,就会有一簇发从他手中滑落。 魏原的确是很聪明,虽然是第一次给女孩绑头发,但他做得不差。 -- 第173页 他很快用那头绳给戚善绑了个马尾。虽然有一些歪,位置也有些低,但是也算是个马尾了。 魏原头一次做这事,还没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杰作,就见戚善皱了皱眉,伸手又把那头绳扯了下来,再次披散长发。 敢情白忙活了? 魏原气笑了:“可真是不好伺候。” 说祖宗那还真是没错。 戚善敛眸,声音很快在魏原脑海中响起。 她说:“……不舒服。” 魏原绑得有些紧了,戚善扎着头发觉得不太舒适,便干脆解开,把这头绳当做手绳来用。 别说,那樱桃头绳映衬着她苍白纤细的手腕,红白对比鲜明,当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对此,魏原无话可说。 天色已经要再次昏暗,他不想待在这封闭黑暗的空间内,也懒得就头绳的事情和戚善说了,便建议:“我们去楼顶吧,楼顶空气应该会更好一点。商场里面有点闷。” 不少人曾在这商场被丧尸咬了,在商场待久了难免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戚善从来没有拒绝过魏原的任何要求。 他想要在医院睡觉她就陪他在医院睡觉,他要来着商场她就陪她来这里找食物,现在他提出要去楼顶,戚善自然也不会拒绝。 这大楼足足有十层,电梯没法用,两人便只能爬楼梯上顶楼。 戚善没觉得有什么,爬了十楼还是脸不红气不喘,魏原身体有伤,又要爬这么高的楼层,等到了顶楼的时候难免有些气喘。 顶楼布置成了一个小花园。 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被人照料,但这些花儿还是开得格外鲜艳,因为没有被修剪,反而更显出几分带着野性的生机勃勃来。 魏原靠在长椅上,闻着空气中的花香,抬头就是一片星空。星河闪耀,他看着有些晃神,突然想:几千万年后,这片星空还是如此吗?那时看这星空的人,又是谁呢? 这想法一出,魏原就自嘲地笑了,觉得自己想太多。现在能不能活到第二天都是问题,他怎么还有心思去替几千万年后的时候烦忧呢? 超市有酒,魏原刚才就从超市顺了两瓶啤酒上来。 他打开盖子,把其中一瓶啤酒放到戚善的手中。 见她似有疑惑地看来,魏原笑:“现在国家都快没了,未成年喝个酒想来也不是个问题了。” 想到魏晴一行人把他扔下,却让他被戚善救下,在这种动乱时刻,不仅暂时不用担心生命安全,而且能喝啤酒,魏原就有些啼笑皆非。 魏晴可真算是坏心做好事了。 想着,魏原就拿自己手中的啤酒去轻轻地撞了一下戚善的啤酒瓶,两个瓶子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突出。 戚善没反应过来魏原这是要干什么,她有些愣愣地拿着他刚才塞过来的啤酒瓶,不明所以地看魏原。 漫天星空下,只见魏原眉眼飞扬,笑容肆意而畅快。 “这是碰杯。”他说:“庆祝我遇到你。” 第83章 没有明天 对魏原来说,喝一瓶啤酒和喝了一杯凉水没什么差别。以前他千杯不醉,创业最初的时候,他子上一圈喝下来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谈合同。 可说来也奇怪,如今只是一瓶啤酒,不过是喝了这么点酒精,他就被麻痹地散了意识。 他竟然开始和戚善谈起了自己的过去,说起了那段很少人知道的卑微又艰难的日子。 魏原与戚善并肩而坐,他手中拿着啤酒,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懒懒散散地靠在长椅上,微眯着眼睛去看那星空。 一边喝着酒,他一边和戚善说起自己年幼时的经历,说自己被乞过讨、捡过垃圾,也去工地上搬过砖,在那个女人去世后的日子,他带着魏晴,在那座城市最贫穷和肮脏的角落,每天都挣扎着活下去。 “我还和狗打过架。” 魏原想到那经历,不由噗嗤一笑,他侧过头看戚善,唇畔带笑,还打趣自己:“我是不是很可笑?” 戚善就静静看他,那目光纯澈又包容,魏原心中躲藏着的最后一丝抑郁竟然在她这样的目光中烟消云散,他又喝了口啤酒,平静地和戚善说起了这段过往。 魏原那时候十二岁,缺钱来养活自己和魏晴。 他年龄不够,很多地方不肯收他干活,他就沿着街道一家家店铺询问,最后终于有一家餐馆答应给他打工的机会。不过他们只肯让他待在厨房做一些清洗盘子的事情,给的工资也是其他员工的一半。 他是童工,餐馆老板不给他和其他成年员工一样的工资,派给他的活却不少。大冬天的日子,上餐馆的人络绎不绝,那盘子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厨房里,魏原就坐在那小板凳上埋着头洗碗筷,经常一洗就是一天。 天黑结束了工作,他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一整天弯着腰洗碗,那腰再次直起来,痛得可就不是一点半点。 老板还不许魏原戴手套洗碗,他总嫌弃那样洗碗洗不干净,会被顾客投诉。 厨房没有空调,在那天寒地冻的日子里,魏原在那厨房洗了一个月的碗后,那双手就由原本的苍白瘦弱变成了红肿发紫。指节处的皮肤裂开,他还得把手继续伸进冰凉的水中,沉默着继续洗碗。 魏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 -- 第174页 拿工资的那个夜晚,魏原去烤鸭店买了一只烤鸭,准备带回家与魏晴一起吃,在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几只野狗突然闻着味道跑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魏原还没反应过来,那群又脏又臭的野狗就把他围住,流着口水盯着他手中的烤鸭,吠得又凶又狠。 不仅住在这街道上的人狠,住在这街道上的狗也狠。 这群野狗都是流浪狗,吃的东西都是抢夺而来,牙齿尖利,虽然饿得嶙峋,但动作却格外有力,不少人都吃过这群野狗的亏。 它们妄图用这种方式让魏原丢下那烤鸭,却不知道魏原也是个硬茬。他人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不少人曾见他和魏晴无父无母想要欺压两人,上了门却发现魏原不好欺负。 这世道什么人最可怕? 不要命的孩子最可怕。 一头怀着怨气成长的狼崽子谁敢惹?看到十岁出头的男孩被打得头破血流还咬着牙爬起来要冲过来,所有看到这幅景象的人都会不寒而栗。 可想而知,当那群野狗围住魏原的时候,魏原并没有选择退让。 那天晚上魏原回到家的时候浑身是伤,烤鸭也没了,可他却笑得轻松。 总归惹了他的,不管是人是狗、是神是鬼,通通都不能好过。 毕竟这生活可从来没有教会他什么是后退、什么是宽容。 魏原讲完,眼睛弯起,问戚善:“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他笑叹:“笑也没关系,我也觉得那个时候的我有些傻了。” 魏原倒不后悔自己做了这事,只是多年后再次提起,又觉得为了这事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不是很划算,他本来可以有别的更好的方法的。 戚善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 她既没有笑话他的过往,也没有心疼他的经历,她只是默默地拿起了自己一口没喝的酒瓶,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和他的酒瓶轻轻一碰。 “……碰杯?” 女孩子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在脑海中,魏原没忍住笑了起来。那笑先是一点点在眼中弥漫,最后满满扩散到眼角眉梢。 他兀自在那笑得莫名其妙,戚善看着他,不懂他在笑什么。 魏原抹去眼角的笑泪,拿酒瓶去碰戚善的酒瓶,那眼眸和夜风一样温柔。 他最后说:“碰杯,庆祝这让人绝望又给人希望的世界。” 魏原一向喝不醉,这一晚却被一瓶啤酒灌倒。 他神色清明,心中却开始醉了,因为在这星空下,在这微风中,他竟然开始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有又因有缘,仿佛他独身走过了那么久那么多的路,到头来只为了在这一刻和她说一句庆祝似的。 说完这句庆祝,那些多少个日夜里不曾放下的东西似乎也都释怀了。 命中注定这四个字,偶尔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魏原把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任由那空荡荡的酒瓶滑落到地上,心中这么想。 之后几天,两人无事可做,干脆结伴在C市里逛了起来。 C市是旅游业发达,城市里多的是可以游玩的去处,只不过末世后电力供应不上,很多游玩的地方难免少了些趣味。 港口的灯光秀没了,中央广场的音乐喷泉没了音乐也没了喷泉,只剩下一汪死水,接着去游乐园一看,所有的大型娱乐设施都已经废弃。 看着停止不动的摩天轮,再看看不远处空旷凋零的过山车大摆锤,魏原遗憾:“看样子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尝试一下这些项目的机会了。” 戚善在一旁抱紧了糖果罐,默不作声。 这两人都称得上是没有童年的人。 戚善从小在福利院里,出门的机会就少,更何况是来游乐园这种儿童天堂。魏原就更不用说了,他在贫民窟长大,在别的孩子哭着要爸妈带着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他已经被生活逼迫到学会在这个冷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这两人都从没踏足过游乐园,大家都不知道自己第一次来游乐园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魏原叹了口气,面上却并不怎么失落。 他拿起手中的拍立得,笑眯眯看戚善:“虽然不能玩这个项目,但我们也不能白跑一趟。戚善,你说是不是?” 拍立得是他上次从商场顺手拿出来的,当然拿的时候也没忘了顺一些相片纸出来。 魏原万万想不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刻对拍照有了兴趣。拍立得这东西他以前只有所耳闻,他知道这相机很方便,在拍完照后可以看到相片。 魏原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记录下什么。 至于记录什么,记录下又给谁看,他倒是没想那么多。 作为魏原唯一的模特,戚善最近经常被要求保持不动,好让他能够拍出一张稍显正常的照片来。到了游乐园后,虽然设施大都不能玩了,但是只要景点还在,拍照还是可以的。 “戚善,我给你拍一张照片。” 魏原又开始指挥戚善到他说的地点去。 看着他手指的旋转木马,戚善有些不太情愿。 她有些害怕自己会在那旋转木马上坐一个下午。 魏原见戚善抿唇低头,站在原地不动,就知道她心中不大愿意。他不气馁,轻推一把她的肩膀,把她推向旋转木马。 他语气轻得像是在哄小孩子:“我会把你拍成一个漂亮的小公主。” -- 第175页 戚善禁不住他再三的劝,只好坐上旋转木马。 设施没有接通电源,那旋转木马也就旋转不起来了。戚善百无聊赖地坐上一匹白色的木马,顺着魏原的方向看过去。 他拿着相机,眼神看不见。 相机遮盖了他半张脸,按理说戚善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神。可透过那黑黢黢的摄像镜头,她却突然觉得魏原该是笑着的。 这次魏原拍得很快。 等到相片纸出来,他看见相片纸从一片黑暗渐渐变成一个骑着白马的漂亮小姑娘,不由心下满意。 他把纸张递给戚善,挑眉:“我没说错吧?我把你拍成了一个好看的小公主。” 顿了顿,他忍住笑:“只不过是一个骑白马的小公主——很符合你的形象。” 对于魏原来说,戚善就是一个骑白马来救他的小公主。 戚善接过相纸,等看清相片中的自己,怔怔。 照片中的女孩一手抱着糖果罐,一手撑着身下的白马坐骑,偏过头看向镜头。她面无表情,神态轻松,细看后不难发现女孩的唇角微微扬起,竟然带了点笑。 竟然在笑。 戚善低头,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照片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心中有些新奇。 一旁的魏原夸赞,声音低沉:“真好看。” 停顿一下,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如果……”刚说了一个词语,他又觉得没意思,又说:“算了,没什么。” 刚才那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冲动,想说如果末世没来,他一定会把她接出那福利院,让她成为真的公主。 照片里她笑得真好看,魏原想让她一直露出这种笑,平安又快乐。 只是这世界没有如果。 想到这,魏原觉得感到一种深重的疲倦。 第84章 没有明天(完) 游乐园里有一艘小船,坐上这船可以顺着河流而下。这河叫做芜钟河,从S市来,贯穿C市,最终流向Z城。 没人划船,船是不会动的。 戚善上了船,就把糖果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边,然后拿起了木浆,开始划了起来。她虽然是丧尸王,但是暂时还没本事让船自己动起来,幸好她如今力气大,哪怕不懂什么技巧也靠着蛮力轻轻松松让船动了起来。 魏原想要去帮她,被戚善拒绝。 他只听到她稚嫩又认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她说的是:“别妨碍我。” 别妨碍她? 魏原气极反笑,觉得她把好心当成驴肝肺。 既然她不怕累,他也懒得管她了。魏原这样想着,干脆在船上找了个靠枕当做枕头,就这么躺在了船中央。 抬头就是蓝天白云。 魏原看着这蔚蓝明澈的天空,一时也不由发起了呆。他想着这人世间已经没一处好地方了,这天空竟然也能不受干扰,甚至看上去似乎要比末日到来前更加干净明亮一些,这可真是奇怪。 此刻他们在河中央,两岸不时还能听到丧尸的嘶哑声,魏原偏头,就能看到岸上有一批又一批的丧尸正围在河道的围栏后,虎视眈眈看着这船的方向。 这些似人非人的物种皮肤青黑——比以前更青了,个个一脸麻木,眼睛却更亮,那眼中闪烁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渴望。 这模样实在丑陋。 魏原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虐待自己的眼睛。这时候就该看一些好看的东西看洗洗眼睛了,于是魏原拿出了拍立得拍的那些照片,开始欣赏起自己的作品来。 照片大约有十几二十张,全都是戚善。 倒也不是魏原爱拍戚善,只是在他对摄影有了兴趣的如今,他的模特也只有戚善一个人。这还是个一点都不乖巧的模特。魏原让她看镜头时,她就把自己当做聋子,兀自干自己的事情,要么低头看糖果罐,要么转头盯着别处。 导致在魏原拍出来的大多数照片里,留下最多的反而是她神色淡漠的侧脸。 魏原也不介意,看了一会儿,甚至开始觉得她的侧脸也是好看的。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魏原逐渐觉得有些困了。他和戚善说了声“我睡个午觉”,竟然就真的在这微微晃荡着的小船上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又深又沉。 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再次回到了那个脏乱的街道,少年魏原捧着热乎乎的烤鸭,在路的拐弯处,没有遇到那一群野狗,而是遇到了一个穿着白裙子、拿着糖果罐的女孩。 她拿出一颗紫色糖果递过来,和少年魏原轻声说了句“你好”。 女孩面容精致秀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见底。 被那眼睛看着,一向乖戾的少年魏原愣愣接过那糖果,他把那糖果捏在手中,然后捧过那烤鸭,眼含希冀地看向那女孩,抿唇露出个小小的笑来。 十多岁的魏原不好意思地邀请她:“要不要一起吃?” 顿了顿,他说:“——这是我买的,用我的钱买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 她接受那烤鸭了吗?他们一起吃了吗?她有没有和他分享别的糖果?他又有没有把自己那不堪的身世告诉她? 他浑身脏乱,手又红又肿,不像她干干净净,让他看了就想保护她一辈子。 魏原第一次做梦不想醒来。 -- 第176页 可他还是醒了。 醒来后天空正蓝,白云悠悠然飘过,魏原想着梦中的女孩此刻正在船的另一头,两人就这样什么话都不说,任由时间消逝,他就觉得这现实似乎也没比那梦差到哪里去。 直到他的脑海里响起了戚善的声音。 “我送你去Z城,你说过那里都是活下来的人类。” 戚善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轻淡。魏原躺在船上,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岸上那些丧尸。 半晌,她嘴唇未动,声音再次响起在魏原的脑海里。 她说:“你也是人类。你该回到人类当中去。” 魏原没有说话。 他看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天蓝得纯粹,蓝得让人心烦意乱。风声也变大,岸边那些丧尸的叫喊就更加扰人。 魏原皱起眉,抬起胳膊放在眼睛上,干脆闭了眼。 他没看到戚善眼中此时竟然有血色在翻涌。 戚善安静地打开糖果罐,又挑出一颗紫色糖果。 把糖含入口中,接着把糖果纸折成方块,再次塞入玻璃罐中。 魏原的伤口已经结痂,按理说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可如今他人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她竟然只是闻到他活人的气息,就已经有了饥饿的感觉。 戚善知道魏原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他许久没说话,戚善就又拿起那木浆,撑着船顺着河流的方向划。而河流流向的方向,是魏原曾经提过的Z城——末世后这个国家最大的幸存人类基地。 魏原是人类,他不该继续待在她身边了。 “为什么?” 先沉不住气的果然是魏原。他坐起身来,执着地盯着戚善,等一个理由,他看向她,追问:“你嫌弃我没用?为什么救了我现在又要送我走?是因为觉得我没有价值,所以相处了几天又把我丢了是吗?” 总是这样。 他总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这些人,所有人,无论是他的生父,还是那早早走了的愚蠢的生母,亦或者是为了生存给了他一枪的魏晴,他们都要把他丢了是吗? 现在连戚善都不要他了。 魏原弯了脊背,突然觉得很累。 他这一生其实一直很累,现在难得尝了几天甜味,竟然不愿意再过苦日子了。 “没有抛弃你。” 戚善放下木浆,此时风大,船已经能够顺着风的方向向下游漂去。 她抱起糖果罐走到魏原身边,蹲下身。 在魏原惊讶的目光中,戚善扯了扯嘴角,她不太习惯笑,这笑便显得生涩且奇怪。可她目光却是有些温柔的。 “……没有抛弃你。” 戚善又重复了一遍这话,接着说:“是你该抛弃我了。” 迎着魏原的目光,她说:“我快死了。魏原,我护不住你了。” 其实她现在也不算活人。 她说的自己快死了,是她现在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逐渐消失,很快她将会失去人类的意识,变得和岸上那些丧尸没有任何差别。 送他回去,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戚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成为丧尸王的。 似乎被谁在手上咬了一口。可她没死。她还有自己的意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福利院里无聊地呆坐了几天,低头一看手中的糖果罐,接着就想到了魏原。 想见见他,她就这么来了。 可最近几天,戚善渐渐也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在崩溃。 那些普通丧尸一日日变强,而她一日日变弱。 戚善很喜欢和魏原在一起。是他给了她糖果,也是他给她扎辫子,他还给她拍了很多照片,戚善真的很喜欢魏原。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你是个好人。” 戚善看着魏原,“我希望你活下去。” 好人? 魏原想笑。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用这种诚恳的口气。 可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魏原,我护不住你了。 她那么平静的一句话,却忽然让魏原眼眶有些干涩。 他起身,俯视蹲着的戚善,也很平静:“我其实早该死了。” 他轻声问戚善:“所以你是怕自己也变得和那些丧尸一样,然后忍不住来咬我?” 那个夜晚,没有戚善,他现在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说来奇怪。 魏原一向是个很努力挣扎着要活下去的人。他这些年的经历换做是另外一个人来经历,怕是早承受不住。 偏他咬牙承受了下来。再难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放弃生命。 末世最初的时候,要是听到身边有人将会变成丧尸,他的第一想法肯定是杀了这个人,或者远远走开。 可这个人是戚善。 两人僵持不下,在寂静中,这船竟然已经渐渐漂向了Z城的方向。 C市和Z城本来就相距不远。 可等到了Z城的时候,入目的景色却让两人都怔愣了。 Z城也沦陷了。 当魏原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顿时涌出一种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荒谬感。 他想到了S市沦陷的原因——有一个孕妇被丧尸咬了,可她想要生下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奇迹般的逃过了检查,混进了城内。 -- 第177页 后果可以想象,第二天她所在的区域就沦陷了,四天后,魏原只能带着魏晴离开这座他们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不是所有人都不害怕死的。 也不是所有人能够因为人类这么一个宽泛而庞大的名词,来放弃自己和至亲的生命。 “我们的星球,可能再也不会有人类了。” 魏原回头和戚善这么说。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异常的冷静,就像是在说明天天气不好一样。 说完后他轻笑一声:“好了,戚善,这回你丢不掉我了。”他挑眉看她,笑:“要不要再保护我一段时间?直到你‘死’了为止。” 魏原最后说:“戚善,我们都是注定要死的。” 在病毒被那个男人放出来的一刻,所有人的结局就已经被写在他的剧本上。 戚善才不管这些,她只在想:怎么办,魏原也要死了。 她还能保护魏原多久呢? 戚善心中忧虑这些,有时候忧虑得糖都吃不下了。魏原却仿佛想通了什么,他让戚善带他去了Z城的超市里,两人拿了许多食物,魏原还从超市搬走了一个帐篷。带着这些东西,两人上了Z城中央的那座钟楼。 这钟楼是Z城最高的建筑,之前还曾是Z城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 魏原和戚善说,这是Z城里离天空最接近的地方了。 他说他希望自己伸手就够到星星。 “如果有宇宙飞船就好了。” 魏原把帐篷搭好,又把食物全都放在了一旁。他招呼戚善坐在她身旁,接着又递给她一瓶啤酒,异想天开:“如果有宇宙飞船,我就带你一起去宇宙流浪。” 他咬开啤酒瓶盖:“去我们的B612星球,你就是我的玫瑰,我每天给你浇水好不好?” 这真是句浪漫的宣言。 只可惜戚善没听过这故事,不知道B612是什么,自己怎么又是玫瑰了,为什么每天又要被他浇水。 不过和以前一样,魏原说的话她都答应。 戚善不懂,但还是拿啤酒瓶去撞他的啤酒瓶,动作很轻,发出的声音也很轻。 这动作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碰什么杯?” 魏原被逗笑了。他真是个坏心眼的人,刚才还跟她说了那么美丽的愿景,这时候见她傻呆呆地碰杯,他又忍不住自己戳破这泡沫。 魏原轻哼一声:“小傻子,这又不是拍电影,我们不会有宇宙飞船,也不会有B612星球。你什么都不懂,只会学人碰杯。” 他和戚善都是倒霉的人,他们这么倒霉的人,是不配拥有宇宙飞船的。 这样想着,魏原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他用力那酒瓶去撞戚善的酒瓶,这力道可不是戚善之前那种小力气可以比的——这下两人瓶中的酒都被撞得洒了一些出来。 魏原右手拿瓶,左手摸了摸戚善的头,低头看她。 戚善陷入这目光里,一时觉得漫天星辰似乎都跑进了他的眼眸里。 只见魏原笑:“到底还没倒霉透顶——所以我遇到了你,你也遇到了我。” 就是有些遗憾,你来得太晚了一点。 我也来得太晚了一点。 戚善听着他温柔的低语,心中更不想他死了。 她觉得,他得好好的活着,才能这样鲜活。 她喜欢看他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 两人就在那钟楼上又度过了一段日子。 在这钟楼上,魏原和戚善说他这些年的经历,好的坏的都说了。说自己受过的苦、遭受的欺骗,也说自己最后的成就、说自己享受过的赞誉。 他平平淡淡地说着,不自豪不自卑,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以这种方式回顾了自己的一生。戚善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安安静静坐在一旁认真地听着。 魏原有时候说着,偏头就见到戚善乖巧的脸。他每次忍着笑逗她:“这故事好听吗?”她都颔首,虽然眼神迷茫,但还是认同这故事好听。 毕竟这故事讲的是他的人生。是悲是喜,都是他的人生。 自己的过往讲完了,也总要找点别的事情打发时光。 戚善不识字,于是在一日,魏原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本字典,就只教给她两个字。他表情严肃:“给我好好学这两个字。哪怕你一辈子别的字一个都不认识,也要给我认得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是魏和原。 他只教她这两个字。 戚善学得很辛苦,但还是努力在学,学得很认真很认真,认真得都忘了自己的饥饿感,于是等她当着魏原的面把这两个字写出来,她才惊觉自己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了。 她茫茫然抬头,有些想睡觉,但还是忍住困意,问魏原:“我是不是变丑了?” 魏原摇头,帮她把掉落在耳旁的一簇头发别到耳后。 他笑:“哪有,你一天比一天漂亮。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戚善最初还是信的,直到她的皮肤越来越青,她也开始越来越困,偶尔发着呆就想睡觉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可这时候,她却知道自己不能睡。 她睡了后,就没有人来保护魏原了。 “我真的变丑了,和它们一样丑。” 戚善抱着糖果罐,看着已经在猛烈撞着顶楼门的丧尸——她的力量已经衰弱到无法阻挡这些丧尸对活人的饥渴了。 -- 第178页 戚善看着面前的魏原,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无助又迷茫的表情。 她说:“魏原,你不能死……你得活下去。” 这已经成为戚善的执念了。 也正是抱着这念头,她睁大眼睛,怎么也不肯任由自己睡过去。 戚善现在皮肤已经变青了。 这些日子她学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魏原却是一天又一天亲眼看着她的皮肤逐渐由开始的苍白变成如今的青绿色。 这是丧尸的颜色。 魏原每天都想着戚善要死了,戚善想的却是她死了魏原要怎么办。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魏原忽然想到她其实才十五岁。她人生的绝大部分都是在那小小的福利院度过的。他的人生虽然尝了很多苦,可经历还算丰富,她却是一片空白。 不过就是一罐糖果,怎么值得她这样惦记他? “你真的想要我活?” 魏原沉默片刻,问戚善。见戚善点头,他笑了笑,然后抱住了戚善,把她的头轻轻地按在了他的颈边。 活人的气息就在唇边,戚善伏在他肩上,听到了他皮肤下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咽了咽,眼中的血色无法掩盖。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她开始在魏原怀里挣扎:“不行!不行!” 她怎么能伤害他! “反正都是要被咬,与其被外面那些东西咬,还不如被你咬。” 魏原很冷静,他抱住怀里的戚善,哄骗她:“戚善,你是丧尸王,我被你咬了,还有成为丧尸王的可能。” 他说:“你不是想让我活下去?这是你唯一的办法了。” 其实他是想和她一起死。 与其都要死,他情愿自己死在她手中。 戚善知道他说得对,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在魏原的怀里安静下来,突然觉得有什么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是泪水。 这泪水源源不断,从她干涩发红的眼眶里掉下来,砸湿了魏原的衬衫。而她神色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戚善从小到大从没流过泪,她甚至对这泪水很陌生。 “魏原……” 戚善手足无措,喊出这两个字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发出了声音。她已经没法在他脑海中说话了,一时情急下,竟然开口说了话。 女孩的声音又干又涩,还很稚嫩。 魏原一愣,低头就看到了她的指甲——那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变黑了。也不知怎的,他突然就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心中又酸又涩,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只给了那一罐糖果。 魏原努力压下喉咙中的颤抖,露出笑。 他哄:“戚善,你要做个乖女孩——听我的话,然后你很快就能睡觉了。梦里面,我带你走,开宇宙飞船走,然后我们去摘月亮好不好?” 戚善才不想坐宇宙飞船,也不想摘月亮。 可她想做魏原的乖女孩。 眼眶还含着泪,她低头,还是如了魏原的愿。 痛不痛? 痛。 魏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死了,全身像是被车轮碾碎,又像是被岩浆浇筑。 他也想睡觉了。 可他一低头,怀里就是戚善泪流满面的脸,他就又觉得自己不能睡过去。 好歹要熬过她,在她之后闭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在外面的丧尸破门的一瞬间,又或许是怀中戚善终于要坚持不住的一瞬间,他突然像是大梦初醒。 察觉到身体内莫名涌动的力量,魏原觉得命运真是作弄人。 如今连死都这么难。 可这又是她想要的。 魏原只能吻上戚善的额头,合上她的眼帘。 他说:“乖女孩,该睡觉了。” 在梦里面,或许你会遇到一个贫穷又脏乱的少年。 如果遇到他,给他一颗紫色糖果,好不好? …… 戚善希望魏原活下去,他就真的努力活下去。直到这世间所有的人类都变成了丧尸,直到某一日,他察觉自己的皮肤也隐隐变青了。 魏原又重新回到了那钟楼上。 这回可没有一个女孩来救他了。 这样想着,魏原笑着从那钟楼一跃而下。 第85章 番外玫瑰 小王子回到了B612星球,他给玫瑰浇完水,然后双手捧着那只有花骨朵的玫瑰,露出笑。 他说:“嗨,亲爱的玫瑰,我终于找回你了。” ******** 秘书丁辰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BOSS了。 丁辰是S市知名大企业乘风集团的创办人、也是乘风现任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魏原的秘书。提起自己的这位老板,他的事迹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一句话总结就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能从贫民窟发光到如今的上层社会,魏原无论是头脑还是心性都是万中无一。 丁辰跟在魏原身后,看他在这短短几年间把自己的商业版图扩大到现在的模样,心中只有叹服。 他算是魏原身边的老人了,自诩对于魏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可是最近的魏原的一些行动却让他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一切或许还得追溯到去福利院捐赠的那一天。 起初什么都很正常,这个魏总还是丁辰熟悉的那个魏总。他漫不经心地听院长说场面话,然后坏心眼地看一个小姑娘被另一个小姑娘欺负,接着在之后的捐赠仪式上,不怀好意地指定了那个被欺负的小姑娘作为捐赠对象。 -- 第179页 截止到那时,魏原所做的事情都还十分具有他个人以往的特色——说得难听点就是没同理心,还爱看别人笑话,每日的乐趣就是看别人倒霉。 事情的改变发生在魏原非常不走心地念了便利贴上的祝福语,然后把糖果罐递给那女孩。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上一刻还神态轻松的魏原突然绷直了身子,他看着面前的女孩,那表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魏原抿唇环视四周,目光最后再次回到面前的女孩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就见到大名鼎鼎的乘风集团总裁不要脸地把刚送出去的糖果罐抢了回来,他把糖果罐抱在怀里,哼笑一声:“这回不给你了,省得你养成吃过期糖果的坏毛病。” 又转头对院长沉声:“我不捐赠她了。” 院长的脸当即一白,以为戚善做了什么事惹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生怕魏原把其他的捐款拿回,她刚要走出来训斥戚善,就见魏原露出个笑。 这笑不像是生气。 果然,下一秒,魏原说:“我要带她走。” 莫名其妙把小姑娘领回魏原家里的丁辰懵了。 他刚和保姆说了下小姑娘的情况,正准备回公司打听一下老板到底是怎么想的——据他的了解,他这老板可不是个爱心泛滥的慈善家——就接到了魏原的电话。 魏原说:“我有事要去一趟C国,应该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他嘱咐丁辰:“好好照顾她。” 这个她能是谁?自然是里面呆愣愣坐在客厅里的小姑娘了。 丁辰说:“我可以知道您去C国干什么事情吗?” 身为秘书总要对自己的上司的行程有一定了解的。 “什么事情?” 电话那头的魏原就轻笑一声:“我去拯救世界去了。” 拯救世界? 丁辰觉得魏总大可不必编造如此的谎言来欺骗自己,他也顺着他的话开玩笑:“作为被拯救的一份子,我先在这里提前感谢您了。” 丁辰万万没想到魏原似乎真的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个月后,魏原回国,身后跟了一大批丁辰只能在政治频道才能见到的大人物,他们亲自把魏原送回国,在机场多次和他握手致谢。 更夸张的是,这一年的诺贝尔□□居然提前颁发了,而获奖者正是魏原。 评审们的理由是:来自华国的魏先生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一场可能会席卷全球的病毒危机,他获得这个奖项称得上是实至名归。 具体原因没细说,总归是拯救全人类就是了。 敢情魏总真去拯救世界去了! 丁辰每日已经会偷偷拿本子记日记了,日记的内容就是魏总的一言一行。他如今总觉得自己身负重任:魏总的文笔不好,说不定几十年后魏总的传记还是要他来提笔写呢。 哎,身为一个商科出身的男孩,他实在承担了太多自己不该承担的责任了。 魏原可不知道自己外表看起来稳重可靠的秘书会想这么多,他在国外奔波了一个月,终于把隐患解决后,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别墅里。 刚关了门,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是风靡全国的知名动画片喜羊羊与灰太狼。保姆这个时候该回家了,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的是谁不言而喻。 魏原松了松领带,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 屋里面的,是还活着的戚善。 人类戚善。 在国外这段时间,魏原是想着戚善的。每时每刻都想。可这想念又带了些害怕和纠结,每当夜深人静,魏原总是忍不住想:他没给她糖果,两人之间又没有了末世相处的那些日子,现在的这个戚善还会和他认识的那个戚善一样吗? 她还是会这么喜欢自己吗? 魏原很快得到了答案。 ——戚善才不喜欢这个把糖果从自己手中夺走的人。 戚善现在不是丧尸王,也不乐意讲话,干脆把魏原当做透明人,无论魏原说什么,她都一概不理,只抱着抱枕安安静静看着幼稚的动画片。 动画片里的灰太狼被红太狼拍飞,她一点不笑,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什么纪录片。 魏原得到了沉默的回应,也有些不开心。 他才不会惯戚善的坏毛病。 戚善不是不理他么?魏原就冷笑一声直接关了电视。他站在戚善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戚善:“不理我?我就不给你糖果,我现在还不给你看电视。” 要是丁辰看到自家魏总这模样,可不得惊得瞪大眼睛。 无他,这话实在太幼稚了。 人家小姑娘不理她,他就和她对着干?小学生都做不出来这种事了。 戚善果然没被他吓住。 她懒懒地抬眸,平静和他对视,像是在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魏原在家待了几天,每天就想着要引起戚善的注意,一会儿拿水果蛋糕引诱她,一会儿又买了积木想让她堆,一会儿又从商场买了比她人还高的玩偶带回家。 戚善就是不说话。 她每日做的做多的事情就是发呆。 魏原服气了。 整个别墅里就两个人,他站在戚善面前,气极反笑,骂她:“没良心!戚善,你心肝是黑的吗?!亏我还为你在那个恶心的只有丧尸的世界多活了这么多年。” -- 第180页 说到后来都带上几分心酸来。 气归气,还是要想办法让她开口。 不管怎样,“魏原”这个名字,她必须要喊出口。 于是丁辰大半夜带着啤酒赶到魏原家里的时候,打开门就见到了臭着脸的魏原。他把啤酒递给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住了魏原。 丁辰委婉劝:“戚小姐还未成年,您这样做不太好吧?” 怕魏原做出什么坏事来,他只能说:“您这样身份的人,什么女人拿不下啊?” 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魏原冷冷一笑:“我就喜欢未成年,还就喜欢这样不聪明还不会讲话的小自闭未成年。”看到秘书脸色一变,他嘲讽出声:“我说这话你真信?” 魏原掷地有声:“我对未成年不感兴趣,你可真会乱操心。” 某种意义上,戚善是第一个不计较原因对他好的人。 想象末世后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魏原就觉得丁辰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想得太肤浅了。 丁辰这不是怕他被抓进去吃牢饭么? 见他这么说,他顿时放下心来,顺着魏原的话道歉:“您说得不错,是我乱操心了。”他恭维:“您一表人才、堂堂正正,是我小人心思了。” 秘书最近苦读文学著作,现在说话都出口成章了。 魏原听得头疼,赶紧把他赶走。他拿着啤酒瓶回到了客厅里,强硬地把一瓶啤酒塞到戚善手中,和她碰了碰瓶。 今天是不开心先生的魏原:“庆祝我重新找到你!傻子!” 下一秒又问她:“喊一声我的名字怎么样?魏——原——你瞧,才两个字,很简单。” 戚善拿着啤酒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着他,还是闷声不响。 魏原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他垮了肩膀,嘲讽:“还不如变成丧尸呢。” 说完就直接喝完了一瓶啤酒,自己喝闷酒。 也不是没有想过把再给她买一罐糖果。 可魏原就是倔,他一想到后来这人抱着那糖果日夜不离、连给他一颗都舍不得的小气模样,又想:才不能助长她这种坏脾气。 她要星星他都可以现在给她买一颗,可是要糖果?对不起,就是不给。 丁辰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像个秘书了。 魏总让他深夜买完啤酒后,又开始让他联系国内外的知名医生给戚小姐看病。医生们检查完后给的回复很统一:智商是没有普通人高,可也不是不能学习;声带也没问题,不说话很可能是心理问题。 有心理医生建议让戚善去学校上课,她这个年龄本就是该在学校上课的,或许和同龄人多相处会对病情有所改善。 不是同龄人的魏总心上被医生戳了一刀,虽然他觉得这意见很不靠谱,但还是把戚善送去了当地的一所民办学校。 只是魏原没想到的是,很快有一天保姆会打电话和他说戚善似乎被人欺负了。 “你们先开会,之后再把会议记录整理好给我看。” 所有人就魏原冷着脸接完电话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就带着丁辰离开。他一离开,整个会议室的气氛才开始升温。 上一次魏总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在收购魏家的时候,他的生父跪在他身前求他给魏家一条生路,他却低头轻声问他血缘上的父亲:“我母亲当初这么跪在你们一家面前的时候,您是怎么做的?要我帮您回忆吗?”说完就面无表情离开。 这一次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魏总? 魏原赶回家,鞋子都没换,直接走到戚善面前。戚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掀起了袖子。她皮肤白,上面的青紫淤青就更明显。 “是谁弄的?” 魏原冷冷看她,半晌等不出答案,他讥讽:“戚善,我让你去上学,可不是让你去挨人欺负的。不说是吧?总有会说的人。” 戚善愣神间,就被面若冰霜的魏原拉进了车里,直奔学校而去。 他带她到校长室内,指着那淤青冷冷质问校长:“请帮我找出这个人。”他说:“我家的小孩来贵校是来读书的,而不是来受委屈的。” 我家的小孩…… 戚善愣住。 魏原站在她身前,把她挡在身后,这是一种完全保护的姿态。她在他身后,抬头就是他还穿着西装沉稳高大的背影。 他像一座高山,替她阻挡面前的风雨。 不知不觉间,戚善的手就已经攥上了魏原的西装衣摆。 魏原低头,就见到她有些迷茫的模样。 他以为戚善是害怕那个欺负她的人,心中除了气自己没保护好她,又气自己居然听信了那个劳什子医生的话,把她一个人送来这学校里读书,平白受了委屈。 果然,她还是得待在自己身边,哪儿也不去。 魏原摸了摸她的头,忍着怒气安慰她,低声:“戚善,我在这儿,你别怕。” 校长叫来了戚善班里的班主任,班主任又叫来了许多班里的同学,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戚善的同桌是个模样俊秀的男孩,在年级里颇有名气。这男孩性子好,见戚善不说话,对她多有照顾,经常给她带点小零食。 这下子戚善便遭了一些女生的嫉妒了。有胆子大又心思坏的女孩仗着戚善不会说话、人看着呆呆傻傻的,竟然在课间偷偷掐她。 -- 第181页 要是魏原家里的保姆没有发现戚善手臂上的淤青,这女孩做的事情多半不会被人发现。 看着在面前被吓得哭得涕泪俱下的女孩,魏原一点都不同情。 他看向班主任和校长,冷笑:“我就一个要求,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戚善的面前,不管你们是给她换班级还是换学校。这要求不过分吧?” 校长知道他其实已经留情了,连忙点头答应。 魏原这才带着戚善回了家。 晚上医生来看了,说掐得不是很严重,过几天淤青自然就会消下去。 魏原还是有些生气,他作弄戚善,拿手去按了一下戚善的淤青,见她皱眉他才满意,冷哼一声:“就该记住这样的痛,下回才不会这样傻乎乎被人欺负。” 他说:“我现在是你家长,你被人欺负就该回来和我告状。” 我现在是你家长…… 戚善看他,那琥珀色的眼眸里全是他一人的身影。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上他的衣角,在他有些惊讶的目光中抿了抿唇,磕磕绊绊开口:“魏、魏原……你别……生气……” 她看着他:“你……你……你要笑……” ——戚善说话了。 魏原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扬眉,笑意从眼角流露,又逗她:“你喊我一句我的名字,我就笑。” 等戚善再次喊了一遍他名字,他就摸了摸她的头。哪怕衣角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他还是笑得开怀,夸她:“乖女孩。” 第86章 番外玫瑰 自那日之后,戚善就渐渐开始依赖起魏原来。 魏原让她睡觉吃饭她就吃饭,魏原让她睡觉她就睡觉。保姆为了她好,有一日哄骗她说“魏先生喜欢戚小姐读书好”,她也老老实实地拿起了课本开始学习。 她的确不是个学习的好料子,很多东西老师再三解释都听不懂,更何况她又落下了这么多年的课程,学习起来肯定不轻松。 幸好她人虽然不聪明,但胜在注意力集中,又不怕苦不怕累,一遍两遍不懂就问老师五遍六遍,家里的习题册渐渐高高垒起。 家庭教师看了都感动了,跑去和魏原夸戚善。 “我从来没见过戚小姐这么认真的学生。”他发自肺腑地赞扬:“这才多久?草稿纸都用了好几叠了。让背课文就背课文,让做数学题就做数学题。虽然进度还是比很多人慢,但是只要这样坚持下去,结果总不会差的。” 魏原工作忙,有时候回来晚,车子还在楼下,他抬头一望就能见到戚善房里暖黄色的灯光。次数一多,魏原就觉得自己该找戚善谈话了。 “读书不用太辛苦,能学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 他说这话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扔出一叠黑卡:“我将来也不准备结婚生子,那么多钱要带进棺材里吗?只能你帮我花了。” 至于魏晴?魏原小心眼记着仇,随便给她一笔钱就把她打发了。 魏晴当然是不乐意的。不过不乐意也没办法,她要是和魏原闹的话,魏原到头来一分钱也不会给她。他这样冷酷的人,哪怕改天见到她在街头乞讨,想必也不会多看一眼。 听魏原这么说,戚善就乖巧地应了。她当着他的面把台灯关了,然后爬上床睡觉。 魏原心下满意,哪知道半夜起来拿水喝,经过她房间才发现灯又亮了,打开门就又看到埋头认真写着数学题的小姑娘。 他蹙眉,敲了敲旁边的墙壁。这声音惊到了戚善,她转身,就看到魏原正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倚靠在门旁,手里还拿着一杯水。 戚善慌张地把练习册合上,她嘴唇动了动,无力地解释:“我……我把这道题做完就上床睡觉……” “做个约定吧。” 戚善原本以为自己会被魏原骂,没想到等来了他的叹气声。她愣愣抬头,就见魏原走到了自己身边,把她做了一半的习题册拿了起来。 “你要学习我不阻拦,但你必须每天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 魏原把那蓝色的习题册松松卷成一个卷筒,在戚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昏黄的灯光下,他眼中尽是一片无可奈何。 “今天你的习题册我就带走了——你下回还写,我就把你所有的习题册都带到我房间里去。” 戚善没有被骂,心中很开心。她笑眯眯点了点头:“嗯!” 想到了最近电视里放的武侠剧,她把白嫩的手掌伸到魏原面前,眼中多了以前没有的神采。 戚善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看他:“那我们击掌为誓。” 可是魏原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拿着她的习题册,实在没有手来和她击掌为誓了。 戚善一愣,转而反应过来,轻轻地拿那右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拍。完成了这个仪式,她顿时像做成了什么大事,眼中愉悦更甚。 她害羞地笑了笑:“击好啦。” 这是魏原第一次看戚善难得有了点这个年龄女孩该有的活泼。 不管如何,这改变总是让人开心的。 魏原就嗯了一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早点睡。” 最近这段时间,秘书丁辰觉得真的累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魏总在想什么了。 这日下午参加完一个会议出来,丁辰坐在副驾驶,就听坐在后座的魏原问:“最近是不是要过什么节日了?” -- 第182页 节日? 丁辰懵了,他绞尽脑汁还是没想出来最近有什么节日,只能翻出手机来查阅。不多时,他看着一片空白的搜索页,纠结:“最近有什么节日吗……?” “没节日?” 丁辰听到了魏原有些不满的声音。他通过后视镜一看,果然见到了眉头紧锁的魏原,丁辰当即被吓得坐直了身子。他生怕饭碗不保,十分没出息地问:“今天该是什么节日吗?” 司机师傅在旁边听得肃然起敬:丁秘书果然不愧是跟在魏总多年的老人,瞧瞧这话说的多有水平,这个“该”字用得多好! 没节日也不难办,魏原想要给一个人送礼物,那理由总是找得到的。 到了名下的商场里,魏原找来负责人,问:“十五六岁的女孩喜欢什么东西?” 旁边的丁辰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要给戚小姐送礼啊,他说呢,十一月份根本没什么大节日啊。 负责人第一次离BOSS这么近,心中激动感慨自己升职加薪的机会来了,因此哪怕手里还冒着汗,但还是面上镇静,回答得十分详尽。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爱好比较广泛,但是大部分都偏爱衣服首饰、甜点玩偶之类的东西。” 魏原就言简意赅,用最少的话体现最可怕的财力。 他说:“都买吧。” 一旁丁辰听到这三个字,立刻恪尽职守地替财大气粗的魏总刷卡打包。虽然是魏总自家的商场,但是也不能白拿,该付的钱还是要付的。 于是这一日戚善回家,就看到了满屋子的礼物。她把书包放在沙发上,有些犹疑地看了看一个个漂亮的礼物盒,奇怪:“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保姆早就做完饭离开了。 魏原把刚才装模作样拿手里的杂志放下。他轻轻咳了一声,很淡定地说:“今天是你生日。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干脆多买了些。” 他看向戚善,希望能看到她开心的表情:“你慢慢拆。” 让魏原失望的是,戚善的表情并没有很惊喜。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他:“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她被抛弃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身上并没有任何标明身份的卡片,就连年龄都是院长估计着登记的。 戚善长这么大从来没过过生日,现在听到这个词也并不激动,只是很奇怪魏原是怎么确定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的。 “嗯,是你的生日。” 魏原起身,特别淡定地说谎。他从厨房端出蛋糕放在桌子上,问她:“草莓蛋糕喜欢吗?听说是今年卖得最好的蛋糕了。” 戚善一向是信任魏原的,因此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的信息,但还是欣然接受了今天是自己生日的事情。 魏原让她许愿,她就老老实实地许了愿吹了蜡烛。 蜡烛熄灭后,魏原问戚善:“你许了什么愿望?” 戚善就真的说出来了,半点不隐瞒:“希望魏原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她许愿还惦记自己,魏原很开心。他轻哼:“好歹还有点良心。” 但他对这个愿望还不满意,又说:“你还得再许一个愿:戚善也必须身体健康、开心快乐。” 哪有这样的人啊?别人的生日愿望还要指手画脚。 魏原就是这样霸道。 他把蜡烛重新插上,接着点燃,嘱咐戚善:“按照我说的再许一遍。” 戚善就闭上眼睛,再次许愿:希望魏原和戚善都身体健康、没有烦恼。她心中还有别的小心思,于是偷偷许下新的愿望:魏原要常笑。 她喜欢看魏原笑起来的样子。 礼物实在太多了,戚善到后来拆得手都酸了。 她用祈求的目光看魏原,希望他能来帮帮她。魏原就在旁边看笑话:“得寿星自己拆,我才不帮你忙。” 说着不帮忙,到后来还是动手了。 碰巧拆到了一个镶着碎钻的皇冠。 魏原乐了。他把皇冠戴到了戚善的头上,然后退后一些距离,满意地看着小姑娘长发披散、沉静秀美的模样。 他伸出右手,轻弹她的额角,笑眯眯:“真好,是我的小公主了。” 在这个没有丧尸的世界,戚善,换我来保护你。 一个月后,再次来到商场陪魏总扫货的丁辰希望自己能够和戚善小姐交换人生。在回去别墅的路上,他老练地拍马屁:“您对戚小姐这样好,戚小姐长大后一定会孝顺您的。” 只可惜秘书这回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魏原眯了眯眼睛,唇畔的笑容有些危险。他说:“孝顺?”又呵了一声,问丁辰:“我看起来已经到了需要被人孝顺的地步?” 还是被戚善孝顺? 秘书立马反应过来,当即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他欲哭无泪:“您英俊帅气,和戚善小姐站在一起,就像是戚善小姐的哥哥。” 哥哥? 魏原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突然觉得丁辰说得对:戚善的确该称呼他为哥哥,现在整日魏原魏原这样喊真是没大没小。 这厮倒真是不要脸,现在想的挺美,也不想想当初是谁逼着戚善喊他魏原的。 这一日放学,戚善回到家里,又看到了满地的礼物。 她这回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是……?” 魏原就从厨房捧了芒果蛋糕上来。 -- 第183页 他面不改色地撒谎:“我记错日子了,今天才是你生日。” 看着戚善更加疑惑的表情,他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然后转身招呼戚善过来:“来,今天我们换个别的愿望。” 戚善迷糊了:到底哪一天才是自己的生日? 看着一旁比上次更多的礼物盒子,戚善只能在蛋糕前许愿:希望这次魏原不要再记错日子了。 礼物太多了,她拆得真的好累。 第87章 番外玫瑰 魏原想让戚善叫他哥哥的想法泡了汤。戚善一向很听他话,如今难得在一件事情上这么和魏原对着干。 魏原说:“叫声哥哥怎么了?” 戚善就固执:“魏原。你是魏原。” 才不是哥哥。 魏原见她这么坚持,一时倒也觉得有趣。他又磨了戚善几天,见小姑娘就是倔强称呼他的名字,他也不生气,转头很快就放下这事不提了。 戚善虽然还是话少,但如今也能够和人正常交往了。 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安静,渐渐开始有人围在她身边想要和她做朋友了。不过戚善看着好相处,真正要和她交好却很难。她不怕寂寞,其实对于朋友的需求并不强烈,别人不和她玩她就恬然地坐在那里写作业,有人过来和她说话她就安静地听着。 因此她虽然人缘不错,但是并没有一个交心的好朋友。 戚善对此一点都不难过。 别人三俩扎堆,她就抱着练习册埋头做题。课间做题,午休做题,晚上回去也做题,习题册做完了一套又一套。所有老师都夸戚善是个“有一股倔强劲儿的漂亮女学生”。 就是靠着这股倔强劲儿,几年之后高考成绩出来,戚善竟然考上了大学,还是个一本大学。虽然这大学并不是什么顶尖院校,可饶是如此还是让许多背地里嘲笑戚善是个“死读书的笨蛋”的人大吃一惊。 在之后数年里,戚善的事例就成了老师们教导学生们勤能补拙的法宝。虽然戚善考的只是个普通一本,但学校考虑到她刻苦读书的精神可嘉,居然破格把她的照片贴在了学校的毕业学生荣誉墙上。 有许多学生慕名特意来着荣誉墙瞻仰这位“读书界的拼命三娘”,本以为会看到一位戴着眼镜的书呆子,没想到入目却是女孩秀美的面容,顿时惊讶:嚯!这学姐长得可真好看呀! 于是不少人捶胸顿足,只恨自己来晚了几年,错过了认识学姐的好机会。 戚善考上大学,魏原比谁都高兴。他表达开心的方式就是要给戚善送礼:考上大学是个多好的送礼理由。这 次的礼物比以前所有送的礼都要多且贵重,为了盛放这些礼物,戚善只能又在别墅里理出了两间房间作为衣帽间。 暑假一过,戚善就去学校报道了。 她填的大学就在本地,离家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因此戚善也就没有选择住校。魏原对此当然十分开心。 他说:“住家里好。”又嫌弃:“学校里的床能有我给你买的床大?学校里的菜能有家里阿姨烧得好吃?还有,在学校里哪能天天收到我给你的礼物?” 说得戚善有多开心收到那些礼物一样。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戚善和魏原两人之间,送礼的魏原反而要比收礼的戚善更享受这过程。 他这样自然地把这里称作是家,戚善也点点头,承认:“家里好。”想了想觉得这三个字体现不出家里有多好,她又补充:“天底下没有比家里更好的地方了。” 曾几何时,这别墅于魏原来说和其他的房产并无差别。不过是睡觉的地方罢了。 可现在,魏原看着戚善认真说着家里好的模样,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在深夜行走的旅人。他在黑暗中跋涉,走得忘却了疲倦,就在他的双眼都要适应黑暗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温暖的光。 这光是戚善。 魏原说:“你这话我替你记着。” 他轻哼,斜睨戚善一眼:“回头你要是惦记着学校里的朋友,死了心要住进学校,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他笑:“言而有信很重要,尤其是对我。戚善,你不能撒谎哄我。” 戚善进了大学,在学校里人气不低。 她学的是历史专业,每节课都坐在第一排,上课不玩手机,哪怕是无聊的选修课也要坚持和教授互动。 教授问:“这个问题听懂了吗?” 戚善懂了就点头,不懂就举手问老师。都是大学生了,她举手的模样和小学生也没什么两样:左手横放在桌上,右手竖着放在左手旁。 她第一次这么举手,旁边的男孩顿时叫笑喷了。 这男孩叫谢扬。 下了课,谢扬就拿笔轻敲她的桌子,搅得戚善不耐烦抬头,他就笑嘻嘻介绍自己:“戚善同学,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要不要来和我谈一场大学校园中青春无悔的恋爱?” 谢扬这些年交往过不少女生,但还是第一次主动提出交往的请求。 他自诩家世长相不错,头脑也聪明,这些年在球场打球的样子更是迷倒了一票女孩。像他这样的阳光男孩,怎么着也没有被拒绝的理由。 只可惜碰到了戚善这样的铁板。 对于谢扬的话,她甚至都懒得回答,干脆埋头继续做题。 谢扬长这么大,向来是被女孩子们捧着的,头一回碰到这么个不给面子的女孩,他也不生气,还觉得她这样不理睬她埋头写作业的样子很可爱。 -- 第184页 谢扬想,完了,这回好像碰到真爱了。 年轻的男孩追求人的时候总是不害怕结果不好的。 谢扬追戚善追得风风火火、正大光明,于是不多时全校都知道篮球队打球很帅的谢扬有喜欢的姑娘了。 他给戚善买饮料零食,下了课就挨在她身边给她讲笑话逗她笑。只可惜戚善反应要比别人慢上很多,谢扬都追求得这么明显了,她半分不觉这人对自己动了心思,只是讨厌他老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 都影响她写作业了。 像戚善这样爱写作业的大学生可真是不多见。 魏原是在一日和戚善吃饭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他看了看皱着眉头回微信的戚善,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于是端起大家长的派头:“吃饭要专心,不能一边吃一边玩手机。” 戚善就乖乖放下手机吃饭。 过了一会儿,等到盘里的牛排被大卸八块,魏原到底还是没忍住,问戚善:“是谁的消息?” “大学同学。” 戚善老老实实回答他:“他一定要问我早饭喜欢吃什么,明天好给我带早饭。我都和他说了,我在家里吃完早饭再去上课的。” 都是男人,魏原当即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敢情是哪个毛头小子要和他抢戚善了! 等之后看到这男孩的照片、了解到这男孩的信息后,魏原就在办公室生气:“什么都没有的小年轻,居然有胆子来追求我的戚善!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丁辰就在旁边吐槽:“没有这只癞□□,还有下一只癞□□。” 魏原让他看看着男孩怎么样:“尽管说,你怎么看的,就如实说给我听。” 丁辰就真的实话实说了:“挺好的。看着很有朝气的男孩,对戚善小姐也是真喜欢,长得也好,想必和戚善小姐走一起赏心悦目。” 想到戚善要和另外一个男孩牵手拥抱,魏原心中的酸涩就抑制不住。 他强硬:“不行,戚善这么笨,除了我之外,我不信任任何人能像我这样把她照顾得这么好。” 丁辰看他,一时没藏住内心的无语:“万一戚善小姐想谈恋爱呢?在大学谈一场恋爱是多好的经历。” 就差说您别多管闲事了。 哪料到魏原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能找我谈?” 这话一出口,魏原当即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被打开。 是啊,戚善要谈恋爱的话当然得找他谈啊? 他和戚善之间的关系可是前世今生、命中注定,他们经历过这么多,可不是天生一对? 虽然这些往事戚善什么都不记得。 丁辰惊了,他想起了几年前魏原信誓旦旦的宣言:“我不喜欢未成年。”顿时醒悟过来,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敢情未成年的时候不喜欢,一成年了就喜欢了啊? 呵,男人。 丁辰看着魏原自信满满的脸,心中想:人家戚小姐被小鲜肉追求着,哪里会想得到您这块老腊肉?是觉得自己牙口好,冒着磕了牙齿的危险也要碰一碰? 要是魏原能听到秘书这话,肯定冷笑一声回击。 老腊肉怎么了?成熟,有嚼劲。 魏原是个行动派。他一确定了要把戚善绑在身边一辈子,就开始考虑求婚了——他琢磨着自己和戚善也算认识很多年了,情侣该经历的磨合也都磨合得差不多了,干脆一步到位,直接进入爱情的坟墓吧。 鸽子蛋都准备好了,只是这求婚的时机却找不到。 魏原好几次都想着说了,低头对上戚善干净透亮的双眸,不由又把话咽下去。 窝边草也不好啃。 这一拖就是拖了四年,谢扬在放弃戚善后都换了两任女朋友了,魏原还是没把和戚善的关系确立下来。 戚善毕业,魏原带她去自己的小岛上度假。这就算是戚善的毕业旅行了。 夜晚海风吹拂,魏原和戚善在海边散步。踩在柔软的沙滩上,魏原一边想着求婚的事情,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戚善毕业后想要做什么。 戚善光着脚丫,在沙滩上印下一个个脚印。 “毕业后的打算吗?” 她感觉自己踩到了贝壳,低下头,一边回答:“嫁给你。” “不错的计——” 魏原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顿时停住脚步,愣住。他疑心海边风太大,刚才不过是风声作祟,又疑心有人拿海螺附在他耳边,海螺里传来的话不过是他心中幻想。 戚善蹲下身,捡起贝壳,小心翼翼放在手里。 她把贝壳上的砂砾清扫干净,然后伸手把贝壳塞进了魏原的手中。接着抬眸看魏原,不好意思地笑:“这是我最近几年的生日愿望,我偷偷许的,所以没有告诉你。” 月色中,她弯了双眼,鼓起勇气问魏原:“你能帮我实现它吗?”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除了魏原。 她喜欢他的笑,喜欢和他在一起。 这到底是谁的愿望? 魏原眉眼舒展,懒洋洋地笑。 他张开双臂,等来了一个不算迟的拥抱。怀中女孩的身躯柔软,魏原让戚善靠在胸膛上,聆听自己左胸膛处急速跳跃的声音。 头顶的月亮皎洁明亮,海浪声温柔轻缓。 魏原抚摸戚善的头发,笑:“求之不得。” -- 第185页 第88章 歧道 戚善是一个很古怪的孩子,清水县的村民都这么说。 戚家原本是清水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家中经营商铺良多。虽然士农工商中商人出于末流,但戚家多代积累下来,家中储蓄丰厚,豪宅肥田、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哪怕社会地位低了一点,这点地位也完全可以在财富上弥补回来。 按理说这么大的家业是很难败光的。只可惜戚善的父亲戚元是三代单传的独子,自小备受宠爱。戚元不仅书读得不好,也没继承到戚家行商的天赋,长大后更是在狐朋狗友的带领下有了赌博的恶习。 戚元把戚家产业全都押给别人的那一天,戚善在戚家老宅出生了。 百年家业就这样毁于一旦。 一月后,戚家一家人被赶出了这幢住了几代人的老宅。戚家老太爷气得拿拐杖连连捶地,流泪:“我生了个不孝子,对不起戚家祖先!” 老太爷想到自己房里那些古董,越想越伤心,甚至连多年的老爷姿态都不摆了,干脆地坐在地上,痛哭:“都是你那早走的娘养出你这么个东西!当初你娘就该把你一起带走,否则缘何害我戚家如此?” 老太爷享了一辈子福,临老却要吃苦,想到如此眼泪更止不住。 戚元看了看坐地嚎哭的老父,再看看旁边生产完身子还没恢复过来的妻子苍白着脸默默流泪,她怀中抱着的正是自己刚出生一月的女儿,戚元心中难得生出些愧疚来。 他狠狠踹了一脚墙壁,骂:“哭什么哭!不就是钱吗?戚家先祖能赚,我戚元也可以!” 事实证明戚元真的没这个本事。 他上了这么多年学堂竟然只勉强认得几个字,又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种田砍柴的事半分不懂。后来还是依着老太爷早些年的关系,进入了一间铁匠铺当起了学徒。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用在戚元身上没错。他起初还信誓旦旦说要挣回钱,带家里人再次回到老宅,哪知道铁匠干了没几年,钱没挣多少,赌博的习性又重新拾回。 幸亏戚元的妻子陈家碧会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否则一家老小早就要饿死在街口。 戚善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她是个沉默的孩子,长到三岁还没说过一句话。陈家碧曾经慌张地以为女儿身体出了问题,想要带女儿去看大夫,戚善就是在那时候说了第一句话的。 她声音稚嫩,眼神无波无澜地说:“娘,我没事。” 戚善越长越大,家里人就发现这孩子情感淡漠得异常。 她遇喜不喜,遇悲不悲,戚元有时候在外不如意了,回来想在她面前摆父亲的谱,无论他说什么,戚善都只是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表情看着他,不声不响。 戚元有时候竟觉得那目光冷淡到像是嘲弄,便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是不是也在嘲笑我!” 他抄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打她,一旁的陈家碧连忙拦住。 油灯下,看着眼前一片慌乱的情景,戚善的面容依旧冷静。 迎着戚元盛怒的表情,她只是平淡回:“您是怎样想的,那就是怎样吧。” 清水村的村口经常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给人免费看相。此人自称是个元婴道修,只是后来因缘际会,这才落魄如此。 他这样说的时候,村里只有三岁的孩童也咯咯地笑:“你撒谎哩,我娘说元婴的修士都青春不老,男的丰神俊朗,女的也秀美飘逸。” 这乞丐也不辩解,只淡淡一笑,说:“我给你们看相。” 孩子们都说他扯谎,可还是好奇,又无事可干,干脆就让他看了。 这乞丐看相极快,有时只扫一眼就能说出一大堆。一下说这个孤苦无依,一下说那个颠沛流离,当然给最多人的评价还是一生仓促平平。 孩子们不懂那么多,无论他说什么都哈哈大笑闹作一团。 这乞丐侃侃而谈,等轮到戚善的时候却一句话讲不出了。 他看戚善的眉眼,看得眼一眨不眨,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突然问她:“今日死,如何?明日死,又如何?” 戚善回:“死又如何,不死又如何。” 那乞丐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才停下,忽然长叹:“晚矣。” 戚善的古怪在村子里也很有名。 孩童们经常扎堆玩耍,唯独戚善孤僻。她不与人来往,每日只看落花流水,看斜阳飞絮,有时就坐在桥头看一整天。 村里不知何时竟然传出了谣言,说戚善这孩子是不祥之人,还有理有据:她出生之前戚家也算衣食丰厚,戚元再怎么闹都没闹出什么事,结果等她出生,戚元就忽然闹成那样,戚家也一夜之间就倒下了。 你一句我一句,到后来人人都发自内心相信戚善的确是个不祥之人。 戚元也听到了这个传言。 他起初还当笑话听,等别人说得多了就开始有些当真,真正动了要送走戚善的念头是在戚善八岁这年的一天。 戚元从赌场回来,他输了钱心情不好,推开门就看到了妻子正坐在门口恸哭。戚元一问,这才知道自己父亲居然在几刻钟前去了,睡着睡着就没了呼吸,陈家碧起初以为老太爷只是熟睡,后来探了呼吸才知道人已经在睡梦中走了。 老太爷这一走,戚元一时也有些接受不了。 -- 第186页 可他一转头就看到了面上无泪表情平静的戚善,这迷茫和另一种不知名的火气就冒了出来,他怒骂:“你爷爷死了,你竟不流一滴泪?!真是畜生!” 戚元气得一把拿起旁边的扫帚扔过去。 扫帚顺着手臂擦过。 戚善半分不躲,她只站在原地看着戚元,又是戚元最讨厌的那种冷淡到嘲弄的眼神,轻声:“没什么好流泪的,活着不见得比死了能好多少。” 戚元觉得她这是嘲讽自己和死了没两样,气得要打她。陈家碧赶快抱住他,对戚善大喊:“善善,去屋里面!把自己房门锁好!” 戚善就应了好,进了屋。 经此一事,戚元下定了决心要把戚善送走。 只是村里的人都知道戚家的事情,老太爷这一死,村里的大家立刻就给戚善的不祥身份盖了戳下了定论:这孩子现在把她爷爷都克死了,谁知道下一个克谁呢? 村里没人要戚善,戚元正在发愁,就听有人传来消息:修仙界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宗虚弘宗来清水县来选拔弟子了。 陈家碧是舍不得戚善的。 可是戚元劝她:“如果被选上的话,戚善就是仙人了——她是去修仙界享福去了,可不比在这里和我们吃苦当个穷人强?” 被他这么一劝,陈家碧哪怕再不舍,还是把戚善送去选拔的地点了。 村里几十个孩子都待在村口。 只见天色初晓,太阳从东方升起、霞光照亮之时,有几道蓝光从远处急速飞来,恍若白日流星般耀眼,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光芒,不由个个面露憧憬。 这是仙人降世。 戚善望着那光芒,眸中隐隐有光亮浮动。 她从小万事冷淡,此刻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几道蓝光,心中竟然生出几分渴望来。她此刻才对仙人这个概念有了了解,忽然觉得那才是自己该待的世界。 仿佛寻寻觅觅几年来,灵魂这才找到了甘泉。 戚善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蓝光降落在眼前。 原来那是三个穿着蓝色道袍、御剑飞行的修仙者。 在清水村人敬畏憧憬的目光中,这三名虚弘宗的弟子那泛着光芒的长剑下一跃而下,立于众人面前。那长剑似有灵性,在清水村人的惊呼声中在天空中飞行一圈,然后变小,自己溜进了这三名修仙者的道袍中消失不见。 戚善盯着那宽大的长袍,眼中光亮更甚。 传闻修仙者永葆青春,模样也比凡人好看许多。 戚善不知道别的仙人如何,只知道虚弘宗来的这三人相貌的确出众,尤其是站立中间的少年郎,身姿挺拔,朗朗如清风,皎洁如明月,其容貌堪称世间难寻,话本里说的仙人大约就是这般模样了。 这少年郎眉目清朗,萧萧肃肃,言笑间一派纵然潇洒,自有一种风流意味。那蓝色的道袍无繁复花纹,穿在他身上却干净清爽,尤其出尘。 “虚弘宗林枢在此见过各位。” 这少年郎洒然一笑,更是生辉。清水村的人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一时想要多看几眼,一时又觉得自惭不敢多看,十分矛盾。 林枢看着在这三人中年纪最小,但地位似乎最高。他说完后那两人才和清水村的人道了好,两人说完就安静地立在林枢身后,姿态恭敬。 扫了眼在场的几十名孩童,林枢说:“本次我们只带一人走。” 虚弘宗虽为修真界第一门派,却并不扩招太多子弟。一则是宗门信奉万事去繁,二则是符合修仙要求的凡人如今越来越少,身带灵根的人如今越发稀缺。 林枢身后的那两名虚弘宗弟子很快开始给清水村的孩子们检查灵根。 他们检查极快,很快检查完:“只有两人身负灵根。” 戚善和一名三岁的男童被领了出来。 其中一位虚弘宗的弟子问林枢:“师叔,我们选谁?” 林枢就低下了头,目光看了过来。 然后他对上了戚善的双眸。 这凡人女童看上去□□岁左右,身量不高,营养似乎也不好,五官虽然精致,但着实有些面黄肌瘦。 这样的凡人女童最近林枢看得不少了,让他一愣的是女孩的眼神。 清澈,平静,无畏。 这眼神不像是一个□□岁孩子该有的。 林枢回过神来。 他顿了顿,在所有村民们的注视下,缓缓伸出右手,接着慢悠悠地点了点那神色迷茫的男童,笑:“三四岁正是修习的好时候,就他吧。” 如今修仙界的灵气早不如几百年前浓厚,修仙也就比以往更难。那女孩眼神不错,只可惜灵根是最低等的杂灵根,更何况年岁稍大,错过了修习的最好阶段。 这男童灵根是双灵根,年岁又小,倒是值得培养。 戚善怔楞。 她被陈家碧拉着手回到了人群后,眼睁睁地看着林枢漫不经心地在那男童的眉心一点。他指尖似有莹莹白光,那白色光点触及到男孩的额头,很快隐入那男童的皮肤中消失不见。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男童就不属于凡人了。 第89章 歧道 虚弘宗没把戚善带走,戚元心中更是不畅。 回到家他就开始骂戚善:“连虚弘宗的仙人都不要你!他们定是看到你身上的不祥之兆,所以才宁愿要那话都说不完整的男孩,也不愿带你走。” -- 第187页 一想到虚弘宗的人带走那男童前给了那户人家一笔银钱,他顿时恨极:“真是废物!” 陈家碧就抱着戚善默默垂泪,她心中既是遗憾戚善没有去修仙界当了仙人,又是开心戚善还是留了下来。 她养了戚善多年,到底是舍不得她的。 只是陈家碧舍不得,戚元却是很舍得。 他很快等来了机会。 这回来的是修仙界的丹药世家施家。 施家虽然不是虚弘宗那样的修仙大宗,但是其家族丹药人才辈出,与各大门派的关系都很不错。与虚弘宗相比,施家在招选儿童的时候要求就低多了——戚善身负灵根,又长得不错,施家负责选人的管事感受到她身体内微弱的灵气,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 眼睁睁地看着戚善即将被人领走,陈家碧突然使力挣脱了戚元,她猛地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戚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的善善,咱们不修仙了,娘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戚善是从她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她。一想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女儿,陈家碧就悲痛欲绝。 戚元生怕那管事生气,连忙把陈家碧拽回来,他咬牙强笑:“我们女儿是去享福的,跟着我们能有什么出息?” 其实他是生怕自己拿不到钱——施家带走了人,怎么着也是要留下点什么的。 施家的管事果真笑着安慰:“您放心,我们带了戚善回去是做小姐的。施家凡界出身,如今招收子弟也愿意多提拔凡界之人。” 他这么一说,陈家碧还是放了人。她心中也知道戚元看不惯戚善,这回若是去不了施家,谁知道他下一回要把戚善送去哪呢? 这管事看起来慈眉善目,施家美名在凡间也是响亮,送去施家总是不赖了。 陈家碧只好忍住眼泪,把自己为戚善编好的红绳套在了她手腕上。 她含泪亲了亲戚善的手,哽咽:“善善,你一定要活得好才行。别让娘担心。” 戚善只笨拙地抱住她:“……娘,我会回来看你的。”顿了顿,又说:“您要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等我回来。” 陈家碧笑着应了好,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她最后说:“善善,别让娘等太久。” 戚善就这么跟着施家的人走了。 施家的人果真没说错,她真是去施家当小姐的。和她一样被带来的还有四个女孩,五个女孩被侍女带着梳洗干净,然后养在了一间院子里。 戚善五人每天好吃好喝,不过两三月就已经被养得白嫩可爱。管事自从把戚善带到这院子后就不见了,名叫琦玉的侍女和五个女孩说:“姑娘们只管在这个院子里玩乐,无论是毽子还是风筝,只要姑娘们提出来,奴婢自然会为姑娘们拿到。” 她口中尊称戚善几人为“姑娘”,眼神却并不恭敬。说完这几句话,她停顿了一下,笑:“只一个要求,请姑娘们别擅自踏出这个院子。” 其他女孩们虽然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多想。她们俱是贫穷家庭出身,年岁最大的也才九岁,懂得并不多。 这些女孩以前在家里都是布衣粗食,如今到了这施家,天天穿着锦衣绸缎、吃着美味佳肴,还可以嬉笑玩闹。听说未来还要被带去修仙,女孩们哪还有什么不满意? 只有戚善心中的阴霾一日比一日多——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戚善心中却莫名笃信。 她开始想着如何逃离施家。 只是施家护卫众多,这院子看着不大,要离开一步却难于登天。 戚善一次不过试探着走出半步,琦玉就很快到来。她拦在戚善面前,低头看她,目光有些探究:“小姐忘了规矩了吗?” 戚善就平静地收回了脚,指了指门外的毽子:“我不小心把毽子踢出去了。” 琦玉这才收回视线,眼神温和下来:“这种小事我们来就可以。” 到了第二日,戚善就发现门外又多了许多护卫。 她看了看还在一旁荡着秋千的几个女孩,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一月后的一日。 戚善和其他四个女孩一起放风筝,其中一个女孩方向没有控制好,那风筝就挂在了院子外的一棵树上。 琦玉刚要替她们把风筝拿回来,却见院子关闭的门被人推开。 穿着白衣、面色苍白的少年拿着那风筝站在门口,笑吟吟看了进来。他似是有些惊讶,问琦玉:“家里何时来的这么多娇客?” 戚善注意到了琦玉明显有些慌乱的眼神。 但她很快镇静下来,只恭敬地弯腰行了个礼:“是今年新招来的丹童,”她解释,“再过两月就要开始教如何炼丹了。” 在施家,丹童指的是家中从小培养的丹师。 “今年都是女孩们吗?” 那少年咦了一声,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他面容精致,一双眼最好看,眼神清澈又温柔。他语气柔和轻缓,声音像是清泉,让人听了格外舒畅。 少年弯了弯眼眸:“都很小呢,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好,要出来看一看花园吗?” 他说:“花园里的桃花都开了,很好看。” “小姐们想要看吗?” 琦玉偏头看女孩们,唇边笑容依旧,眼神却没有温度:“我记得小姐们还有功课没有完成。” -- 第188页 哪有什么功课?不过是警告她们要记着那规矩罢了。 女孩们果真被吓得缩了缩肩膀,个个不敢应声。 在琦玉警告的目光中,出乎意料的是,戚善沉默片刻站了出来。她看着那门口的少年,轻声:“可以带我看看吗?” 那少年触及她的目光,不由一愣。下一秒,他颔首微笑,唇色有些苍白,眼角的笑意却温暖。他向戚善招手,抬手间袖口的银色纹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他笑:“走吧,我带你去看花——不止是桃花,我带你看各种花。” 这少年叫施辰,是施家这一辈的独子,只可惜身子不好,因此常年养病在家。他简单介绍了自己,带着戚善进入花园中。 春日已经到来,这花园中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施辰折了一枝桃花,弯腰递给戚善:“……所以,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戚善。” 在施辰惊讶的目光中,戚善拿了那桃花,这么回答他。 “戚善?欺善?有意思。” 施辰重复了这名字,忍俊不禁。这名字着实有趣,他低头看着面前女孩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这名字的模样,不由闷笑出声。 只是没开心多久,那笑又引起了咳嗽。施辰咳着咳着就停不下来了,仆人赶快把他扶到一旁的亭子中,又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从中拿出一颗泛着清香味道的药丸递给施辰。 施辰就着茶水喝了,这才止了咳。他面上还带着病态的红晕,却第一时间来安慰戚善。见她站在一旁似是怔忡,他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戚善把目光从一旁仆人手中的玉白瓷瓶上移开。 她摇了摇头,低声:“没被吓到。”又问他:“施辰,你现在感觉还难受吗?” 一旁的仆人听他直呼施辰的名字,当即又惊又怒,呵斥:“少爷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还不跪下认错!” 哪知道施辰却不生气,他温声:“就这样喊吧。”又失笑:“不过就是一个名字,难道还不准人喊了?取了名字就该被人喊的。” 他内心其实是有些开心的。他因为身体原因囿于施家,家中又无兄弟姊妹,长辈疼爱,仆人尊重,可是说得上话的人却少。 戚善不怕他,施辰很高兴。 他一高兴就想要把戚善带在身边:“不如我来教导她炼丹?” 琦玉却皱了皱眉,连忙出声阻止。 “这于理不合。戚善小姐天赋并不出众,少爷身子尊贵,何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精力?”她声音软,语气却强硬:“到时候惹得少爷身体不适,老爷第一个怪罪的就是戚善小姐。” 她说:“少爷不想见到这般结果吧?” 施辰的确是怕自己害了戚善。 他想到自己的身子,叹了口气,到底放弃这想法,只是还有些不死心:“我只教她几个月——到时候她有自己的师傅了,我就放她走。” 琦玉虽然权利极大,但到底还是下人。 她见施辰好像真的对戚善很有好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是迎着施辰的目光,她口中拒绝的话还是说不上来,也只能叹了口气,勉强算是同意了施辰的说法。 她道:“只盼少爷记着这话,两个月后将戚善小姐还给奴婢,奴婢再替她安排一个好师傅,好别耽误了她的学习。” 戚善没想到自己不过出来随施辰看了看花,转眼间就被打包到了施辰的院子里。 施辰替她寻了个离他极近的房间,嘱咐院子里的下人:“待戚善小姐要好,戚善小姐有什么吩咐都直接答应了。” 戚善于是在施辰的院子里住了下来。 施辰待戚善是真的好。 他寂寞了许多年,父母常年在外奔波,家中的仆人待他尊敬却保持距离,如今来了个胆子大又没那么墨守成规的戚善,施辰自是愉悦。 以往他的生活像一潭死水,平静没有波澜,如今戚善却像是一颗被投进潭中的石子,波澜乍起,施辰的生活一下子多了许多趣味。 他让人拿来了文房四宝,亲自教导戚善学习。戚元没有让戚善上过学,戚善一个字不识,可她记忆力好,实在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学生,无论施辰教她什么,她都能很快吸收,渴求知识的态度让施辰更加喜爱。 施辰也和她说起他知道的那些修真界的门派,以及这些门派发生的事情。他语言风趣,戚善听得津津有味,施辰见她眸光微亮的模样也高兴,乐意与她说更多。 有时候学得累了,施辰就带戚善去泛舟。 施家极大,花园旁边就是湖水。阳光和煦的下午,施辰就带着戚善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晒太阳。 这一日施辰兴致好,就在船上教导戚善如何下棋。 围棋上的学问还是很多的。戚善一时被困扰,眉心微蹙,眼神难得有些困惑。 她如今被养得白嫩,便显示出几分天生的秀美来,此刻夹着棋子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棋盘的模样像是一个故作成熟的小大人,实在可爱。 施辰被逗笑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戚善烦恼的模样,忽然笑叹:“我像是养了一个女儿。”他扶额笑,半晌坦诚:“这感觉还不错。” 戚善终于知道自己这颗棋子该往哪里放。 她放下棋子,抬眸看施越年轻的模样,回答:“你看起来不像是能当我父亲的年纪。” -- 第189页 施辰这回可真是乐开了怀。 他说:“你以为我几岁?十七还是十八?” 见戚善点了点头,施辰再也忍不住自己唇角的笑。他握拳轻轻咳嗽几声,这才说:“我今年一百零五岁了。在凡间,我这年龄当你的曾祖父也绰绰有余。” 施辰如今修为是筑基,若是他身体能再好一些,到达金丹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天赋出众,这点整个施家有目共睹,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施家上下为了他的病到处奔走的原因。 施辰十二岁入的炼气期,这在当时的修仙界也是引起了一阵轰动的——到目前位置,这一代人中也只有林枢走在了他的前面。 林枢天生灵气入体,十岁便进入了炼气期,这等天赋实在恐怖,也难怪有些人私下称呼他为道子。哪怕如今修仙界灵气稀缺,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出过一个飞升之人,但大家都笃信林枢能够成为当代飞升第一人。 见戚善微微睁大了眼睛,施辰轻笑。 他难得生出些趣味,居然逗弄戚善:“你可得对我更好一些。对我好一些,我就护着你,保你一辈子安然无忧。” 经过这么多年的调养,他的身子已经好上许多,听父亲的话,似乎再吃两年丹药就能好全。 施辰想着,戚善有股倔强劲,这样的人没人护着便很容易被人伤害。他到时候修习有成,一定要把戚善带在身边,让谁也不能欺负她。 船在水上慢悠悠地晃着。 戚善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棋子,神态很认真地问他:“你这话当真?” 施辰眼中就漾开笑,这笑意轻轻浅浅,却比那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戚善这些年来只有她母亲曾对她露出这种笑。 她一时出神,手中的棋子也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棋局。 只见施辰扬眉一笑,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又宠溺。 他对戚善许诺:“不能更真。” 第90章 歧道 施辰是真的喜欢戚善。 他养了戚善两个月,教她读书写字,看她逐渐被养得玉雪可爱,他也渐渐得了趣,知道了养一个孩子是件快乐的事情。 尤其还是养像戚善这样聪慧又乖巧的孩子。 两个月快到了,琦玉来提醒施辰:“戚善的师傅已经寻好了,是这一辈里天赋最高的成丹师,少爷该放戚善去学习炼丹了。” 她看着戚善坐在施辰身边沉默不语的模样,眼皮跳了一跳,想到家主的嘱咐,心中不由有些忧虑。 施辰的反应证明她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 “……我真的不可以把阿善养在身边吗?” 施辰抚了抚戚善的头,见她神情似有迷茫地抬头看他,他心中更加不舍:“我可以教养她到成年吗?” 他自诩对丹药的了解并不逊色于成丹师,对戚善的爱护之心更是整个施家无人可比。他既然能养她两月,那么养她到成年又如何呢? “……少爷玩笑了。” 琦玉一愣,她没想到不过两月的时间,施辰竟然已经喜爱戚善到要亲自养她长大的程度了。她掩饰眼中的慌乱,镇定应答。 “少爷该是忘了家主的嘱托了——您今年身子大好后是要进入禁地修习的。您现在带了戚善小姐在身边,到时候又将她置于何处?” 施辰怔然,这才想起这事。 他许久无言。 整个屋子里便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清晰可闻,在这气氛中,琦玉不自觉挺直了背脊,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施辰看着温和好说话,但作为施家的继承人被培养长大,他并不是个只会微笑的老好人。仆人们在他面前却并不敢造次,一旦他脸上没了笑就更是战战兢兢。 半晌,一声长叹响起。 施辰最后还是妥协,他不看琦玉,只有些歉意地低头看戚善:“阿善,抱歉,不能陪你长大了。”见戚善歪了歪头,他失笑:“不过我闭关出来会来找你的。” 他说:“我之前的承诺永远生效。” 琦玉松了口气。 她听施辰在上面语气淡淡地吩咐:“明日你再来这接阿善吧。”他说:“我与阿善待一日,好再嘱咐她一些事情。” 他既能松口那便万幸。 琦玉笑着应:“那奴婢明日上午再来接戚善小姐。” 等琦玉离开,施辰屏退仆人。 在戚善疑惑的目光中,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来。那玉佩莹润玉白,被他拿在手中,戚善竟然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这玉佩更白,还是他的手更白。 施辰温声:“阿善,低头。” 戚善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这两月的相处已经让她对施辰十足信任。听他这么说,她就顺从地低下了头。 下一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脖子。戚善下意识低头,待见到那玉佩,不由一愣。 施辰拉近与她的距离,他不知何时寻了一根绳子来把那玉佩串在上面,此时正把这玉佩挂在她脖子上。 他仔仔细细地把绳子打上了结。戚善看不见的是,有金色的符文顺着他的指尖附上这绳子,这符文闪了闪,接着,隐没不见。 施辰身子不好,手脚常年冰冷,这点戚善是知道的。他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戚善的皮肤,寂静中,戚善一时出了神。 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室内的地上,落下一地斑驳。 -- 第190页 屋外的树叶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音。鸟儿们在枝头唱着歌。再远一点,有仆人正在院中清扫,他脚步声极轻,扫帚每一次落在地面上都是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在这静好的下午,在施辰把这玉佩戴在戚善脖子上的时候,戚善似乎听到了施辰清淡的呼吸声。 “不许摘下这玉佩。当然,你也摘不下。” 施辰终于系上了绳子,他稍微退后,满意地见那玉佩在戚善的胸前发出淡淡的光芒,他轻笑:“有了这玉佩,哪怕我在禁地里也能知道是你是否安好。” 他垂眸看戚善,轻声细语:“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对这玉佩喊我的名字。” 顿了顿,施辰眼神愈发柔和,他唇畔带笑,笑意温暖,对戚善说:“只要你喊我的名字,天涯海角,我都来。” 天涯海角,我都来。 戚善看了他很久,半晌低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说:“我信你。” 彼时施辰没想到这一日来得那么早,只是戚善喊了他名字,他却没及时赶到。 多年之后,施辰把自己关在禁地中近乎麻木地修炼,夜深人静时总能想起这一日、这一幕。 戚善那年不过八岁,她满怀信任地戴着他给的玉佩,最终却没等到他。 在那些年月里,戚善是施辰心中过不去的劫。 第二日上午,戚善就被琦玉带着回到了之前那小院。她又见到了其他四个女孩。这些女孩们个个面带笑容与希望,叽叽喳喳地与戚善聊着天。 她们说着这两月又玩了些什么,还说琦玉同她们说了,过几日大家就要去跟着各自的师傅去学习丹药了。 琦玉同她们说:只要学好了丹药,将来很快就能修仙了。 “我们要成为仙人了!” 一个女孩靠近戚善,在她耳畔笑嘻嘻说悄悄话。当仙人是所有人的期望,女孩们都很惊喜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修仙。 “是吗?” 戚善看了看院外越来越多的护卫,初次来到施家的那不好的预感再次到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心下又再次安定下来。 她想,这可是在施家,哪怕出了什么事情,施辰也肯定可以保护她。 几日后的中午,琦玉终于到来。 她面上笑容如常,戚善却莫名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那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也有一种快要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满足。 琦玉对女孩们说:“走吧,我带各位小姐见施家的丹师们去。” 女孩们都欢呼一声,笑着跟上琦玉的步伐。 琦玉回身,看着停在原地不动的戚善,问:“戚善小姐还有什么问题吗?”她说:“丹师们都喜欢准时的孩子,我们可千万不能迟到了。” 午后的阳光很暖,戚善却莫名出了冷汗。 她手脚冰冷,不知为何想要逃跑,可是对上琦玉和周围护卫们的目光,到底只能僵硬地嗯了一声,慢慢跟上。 琦玉没有带着女孩们往施家外面走去,反而顺着花园的一条小径向后走去。戚善磨磨蹭蹭地跟在最后,不自觉地用余光来打量周围的环境,同时在心中悄悄记着路。 这路越走越窄,也不知走了许久,琦玉才带着大家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她回身,低头看女孩们,笑容奇怪:“我们到了。” 有女孩已经等不住,率先跑上前打开了门。她步伐轻快地推开门,一边激动地说:“我想要修仙!我想要炼丹!” 其他女孩也都又紧张又期待地跟在她身后,向屋内看去。 嘎吱嘎吱的声音中,那大门被女孩推开。 戚善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慢了半拍抬起头,还没看清屋内的景象,就听到了女孩们凄厉的尖叫声。 这声音又恐惧又绝望,决然不像之前的活泼喜悦。 下一秒,戚善看清屋内的景况,愣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见到了人间炼狱。 血池。 那是巨大的血池。 大门打开,那血腥味混着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这两股气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人直欲发呕。而这比气味更可怕的是血池中的景象。 在那血池中不时有断臂残肢沉浮,有的像是一节手臂,有的像是一节小腿。血池中水泡沸腾,血气翻涌,随着那一个个水泡的破裂,这血腥气味很快压过那香味。 戚善的背后猛地出了冷汗。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快逃!快远远逃离这里! 有女孩被这景象吓到干呕,嚎啕大哭:“我不要修仙了,我要回家!” 其他女孩被她感染,不由都哭泣出声,想要逃离这里。女孩们的哭声又尖利又刺耳,惹得琦玉皱起了眉。 她此刻面上已经全无之前两月的和煦笑容,只面无表情:“请各位小姐往里去。” 戚善拔腿就要跑。 只是她还没跑出多远就被一旁的护卫抓了回来。琦玉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黑色的药丸,强硬地塞到了女孩们的嘴中。 然后她们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戚善浑身冰冷。 琦玉把她禁锢在怀里,又强逼着她张开嘴巴,把那黑色药丸塞入她的喉中。她愉悦地欣赏着戚善满面痛苦的模样,笑声轻柔。 “您不是很有本事吗?还引得少爷要把你带在身边。” -- 第191页 她和戚善对视,眼中的恶意不加掩饰:“只可惜,少爷还以为您去炼丹了。” “炼丹?” 琦玉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笑吟吟看戚善:“是呀,您的确是要‘炼丹’去了——您是要被炼成丹了。” 戚善如坠寒窟。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琦玉,想要说什么,可是拼了命地喊,喉咙里也传不出什么声音来。她抚上脖子上的玉佩,面上露出绝望。 琦玉按着戚善的头,逼她去看屋内的景象。 只见刚才第一个哭着说要回家的女孩已经被护卫拎着抛进了那血池。那女孩神色苦痛地要爬起来,很快又像是被什么拖住,再次坠入血池中。 她满脸苦痛,那稚嫩可爱的脸庞此刻青筋毕露,满是狰狞。戚善看出她在尖叫,她在说疼,只可惜喉咙发出的只有低沉难听的嘶哑声。 琦玉在戚善耳边叹息:“可惜了,如此美妙景象,少爷竟无缘得见。” 她说:“您这样痛苦,少爷见了一定会心疼吧?” 施辰——施辰——施辰—— 戚善听她说起心疼,便想起了那一日施辰替她戴上玉佩的模样。她红了眼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猛地挣脱了琦玉的禁锢,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奔跑。 那黑色药丸不仅可以毒哑人,也能让人浑身力气尽失。琦玉和护卫们没想到戚善竟然还能有力气,一时没反应过来,戚善就已经跑出了视线。 琦玉想到血池内快要开启的法阵,她急急忙忙起身,大喝:“快把她给我追回来!” 戚善发了疯一样往外跑。 风刮得脸生疼,戚善一时想起了许多。她想起了自己临行前母亲抱着她哭,让她“好好活下去”。下一刻画面跳转,又是那日船上,施辰对她承诺会护她一辈子。 戚善一边奔跑一边拿出那玉佩,她喉咙发不出声来,拼劲全力也只能发出几个音节。 “施……” “施……辰……” 这音节断断续续,戚善说完,发现这玉佩没有任何变化。 她眼中的光芒在逐渐湮灭。 戚善记得来时的路,跑出去也就顺着这路。 身后有人在追,她不敢停歇,哪怕浑身力气渐渐在消失,她也喘着气往外跑。她跑得极快——这或许是她人生中跑得最快的一回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花园的出口仿佛近在眼前。 外面有人经过,戚善听到了少年郎清越的声音。 她一时想不起这声音哪里听过,却又觉得这声音莫名的熟悉。这一出神,脚下一个没注意,竟然直接摔倒在了那通道出口处。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音,戚善低头,看到了被打碎的玉佩。 有人在她面前站定。 戚善摔得膝盖手掌都破了皮,火辣辣的痛。只是这痛也不能唤起她的神智来。她渐渐感受到了浑身不断散去的力气,就连头脑都开始有些昏沉。 她一手抚着那玉佩,再次嘶哑地开口:“施……施辰……” 意识在不断远去,戚善的手攥紧了那破碎的玉佩,鲜血在那玉佩上弥漫,她用疼痛唤起了自己的神智。 她对着那玉佩,最后只能说出一个字:“疼……” 施辰,我疼。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蹲下了身子,想要看她的情况。 戚善攥紧了那人蓝色的衣摆,她嘴唇开合,想要说什么,最终仍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琦玉的声音很快在耳畔响起。 “这不是林道友,是来寻少爷的吗?”琦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她笑呵呵:“少爷现在应该在院子里,您自去寻他即可。” 接着是少年的声音,他问:“这位是?” “是家里的丹童,她偷吃了许多丹药,这才会导致灵气紊乱。” 感受到腰间琦玉冰冷的双手,戚善咬牙,攥紧了手中蓝色的衣摆。只可惜,她的力气不大,很快那手就被琦玉拉回。 她笑:“不打扰您了,我这就带着丹童回去。” 那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她看上去很不好。” 琦玉说:“您放心,我们不会斥责她的。毕竟这是施家寻了许久的孩子,她身上也算肩负着施家的未来,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她直接把这事归结到施家的家事上来,那少年也不能多说,只能让琦玉把戚善抱在了怀里。 从头到尾,他都没看清这孩子的脸。 到最后也只是一句恳求:“请您好好照顾她。” 戚善再也没有力气了。 她松了手,任由那带血的玉佩滑落在地上,发出轻鸣。 林枢亲眼看着琦玉带着那个奇怪的女孩离开。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这不安来自于何方。 若是在虚弘宗,他尚且还能寻根究底,可这是施家,林枢便不能追究过多。 他带着这不明不白的忧虑来到了施辰的院子里,刚踏进院子里就听到了施辰不停的咳嗽声——他从没见施辰咳嗽得这么厉害。 林枢顿时全副心神全都放在了施辰的身上。他快走几步来到屋里,仆人们都齐声向他问好,他只随意应答一声,就来到了施辰身边。 施辰小时候曾经被送去虚弘宗求医,林枢与他也算是从小相识。 他对施辰的病症十分熟悉,因此熟练地替他梳理体内的灵气,不一会儿施辰就止了咳嗽,坐在榻上。 -- 第192页 林枢松了口气,问他:“今日的情绪缘何起伏这么大?” 施辰一旦情绪起了大波动就要犯病咳嗽。 施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现在明明是春日,他待在屋内,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愣愣出神,低喃:“碎了……那玉佩,怎么碎了……” 他的阿善,好像在说疼。 第91章 歧道 戚善是被疼醒的。 仿佛置身火海,那火舌一寸一寸地啃咬她的皮肤、她的骨骼。有密密麻麻的痛从身体里渗透出来,戚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处在那血池中央,周围是那四个同样疼痛难忍、目眦欲裂的女孩。 她们长大了嘴,流着泪在哭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血池的腥臭钻入鼻中,戚善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施家要找来这么多女孩,然后把她们浸入这血池之中,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可看到周围的断臂残肢,又觉得自己将来也极有可能被这血池吞灭,化作这血池的一个水泡。 饶是如此,可戚善还是忍着浑身的剧痛,奋力向血池边上挣扎。 她被喂了丹药,浑身力气全无,本该就此昏睡过去,只是这血池里的液体却灼烧着她的身体,让她不得不恢复了意识。 既是有意识,戚善便不愿意放弃生的希望。 想起临别前母亲抱着她哭泣的模样,戚善就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施家的一隅——她答应过她的母亲要回去。 在那遥远的清水村,还有一个生了她、养了她八年的女人在等她回去。 戚善咬牙,她已经游到这池边,此时正差一点便可触及那岸边。 她伸出右手,颤颤悠悠地想要去碰,脚下像是有什么在拽着她下沉,她恍然不觉,只涨红了脸要上岸。 当手指终于触碰到石壁的时候,戚善的眼中不自觉有了光亮。 再用力一点—— 戚善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哑声,她红着眼眶,在这无声的呐喊中,借着右手的力气就要上岸。 戚善差一点就成功了。 只是差一点。 琦玉踩在那染着血液的小手上,面无表情低头看着戚善。 她轻飘飘地叹气:“何必做无望的挣扎呢?”迎着戚善不可置信的目光,她的面上露出了怪异的笑:“您也很喜欢少爷吧?既然这么喜欢,那就老老实实地被炼成丹药——能帮他痊愈的丹药。” “您说这样好不好?” 戚善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看着琦玉,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和其他女孩被带到施家,本就是为了要被炼化成他的药。 戚善想到了那香味,不由想笑。 嘲讽的笑。 琦玉轻柔和缓地对她和煦一笑,她怜爱地看着戚善,低声细语:“戚善小姐,如果您运气好,在法阵结束后还能不缺胳膊断腿,我就替您收尸,顺便替您换一身新衣服。” 她说:“所以,你安安心心地去,好吗?就当是为了少爷,为了那么疼爱你的少爷。” 喉咙痛,身上也痛,头更痛。 戚善眼眶微红,却流不出一滴泪。 有护卫在旁边喊:“时间到了。” 下一刻,血池中猛地掀起了一阵旋涡,在这巨大的吸力下,戚善再也没有力气抵抗,她闭上眼安静地向下坠去。 坠入这沸腾的血池,也坠入这无尽的罪孽中。 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砰——” 施辰的心忽然一阵抽疼。这疼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面色苍白,右手居然开始拿不稳那茶杯。等到那上号的瓷杯被砸碎在地,他才回了神,面前对林枢笑了笑。 他唇色淡,此刻清浅一笑,眼中的光彩不复以往,只说:“你难得来一趟,倒教你看见了我这般狼狈的模样。” 林枢摇了摇头。 他坐在施辰对面,见他心神不宁的模样,蹙眉叹气:“阿辰,你的情绪不稳,这样是不利于你的身子的。” 他最终还是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施辰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到了嘴边,嘴唇嗫嚅几下,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有些迷茫。 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岁月无尽,两个月不过是指尖流沙,根本无需挂齿。可施辰回忆起与戚善相处的这两月,又觉得遇到戚善后的这两月似乎比得上遇见她之前的二十年,竟是意外的充实。 施辰不是不想和林枢说,只是他想着与戚善之间的一桩桩一幕幕,又想:三言两语怎么够说尽一个戚善? 他说不完。 施辰扯了扯嘴角,重新拿起了一个茶杯:“你大老远而来,我该好好招待你的。”他想着别的事,只随意问林枢:“你想吃什么糕点?枣泥糕吗?” 说到枣泥糕又是一愣。 戚善没有辟谷,施辰就专门请了个厨子来给她做饭菜。那厨子做糕点一绝,戚善最爱吃的糕点就是枣泥糕了。 施辰不爱吃这些凡间的东西,只是戚善爱吃,他也就跟着吃过几次。 林枢失笑。 他无奈:“你真是昏了头了。” 像他们这种辟谷之人,向来吸取灵气,吃得最多的是丹药。凡间的食物满是尘垢,又如何会吃?更何况还是枣泥糕这种小女孩才会吃的东西。 -- 第193页 施辰勉强微笑。 他放下茶杯,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抱歉。” 有仆人从外面进来。 施辰眼前一亮,他起身,急急忙忙询问:“琦玉怎么说?那玉佩怎么会碎了?” 那仆人面带微笑,神色如常,安慰他:“少爷不必担心。”他解释,“琦玉姐姐说了,是小姐自己摔了一跤,那玉佩就刚好砸在地上了。” 施辰心下一松,眼中终于有些笑意。 他又问:“阿善如何?摔着了没有?” “小姐没摔出什么事情。只不过是见碎了玉佩,心中大约念及这是少爷给的珍贵东西,在原地哭了起来,琦玉姐姐哄了许久才哄好。” 施辰刚想说把戚善带来他看看,就听这仆人说:“琦玉姐姐已经送小姐去见成丹师了。” 施辰有些失落,但终于放心:戚善没事便一切都好。 等到仆人退下,施辰这才有心思招待林枢。 他给林枢斟茶,这茶叶生长在施家的药园里面,喝了一口便可补足些许灵气。在外界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在施辰这里却是随处可见。 “今日真是见笑了。” 抬首却见林枢蹙着眉,神色有些纠结。施辰问他怎么了,他犹豫片刻,还是回答:“我刚才在花园里碰着琦玉了,她带着一个女孩,朝着花园东面去了。” 东面可不是离开的施家的方向。 顿了顿,林枢还是说:“……那女孩子最后晕了过去,我注意到她右手套着一个红绳。” 施辰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有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喉头上涌,施辰握拳掩唇,没忍住又咳嗽了几声。见他要上来扶住自己,施辰抬手拒绝。 他死死地盯着林枢,问:“你在哪里遇着她的?” 没错了,那女孩就是戚善了。 她右手腕上的确有一根红绳。那红绳编得精细,用料却普通,施辰曾经想要摘了那红绳,给戚善戴上其他的首饰,却被她拒绝。 戚善认真地对她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编的,我不能脱下。” 右手有红绳,身边又跟着琦玉,施辰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他握住林枢的手臂,目光竟流露出些祈求来。 他手上用力,这力道握得林枢的手有些疼:“林枢,你告诉我。” 可是等到林枢带施辰来到了那地方,施辰茫然四顾,却没有发现戚善的身影,只在地上找到了那带血的玉佩。 不顾仆人的阻拦,施辰俯身捡起那破碎成几片的玉佩,置于手中看了许久。 他听到了。 阿善真的疼。 喉中的铁锈味愈发浓郁。 施辰一手拿着那玉佩,一手掩唇,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直咳嗽。 咳到直不起身,咳到眼眶湿润。 他想:阿善,对不起,我来晚了。 春雨绵绵。 施家所在的云逸城里,雨水细细密密地下着。不同于别的城市,云逸城里多是凡人,但往来的修士也不少。 春雨并不厚重,但却过于缠绵。路上往来的凡人就撑着伞快步行走,偶尔经过几个穿着不同类型服饰的修士,他们并不撑伞,但身上却仿佛有一层透明的隔膜似的——雨水虽然下着,修士们身上却一尘不染,头发也半点没打湿。 云逸城的南边,有一间只卖灵药的药房。 戚善淋着雨,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南而行。她的意识早已模糊,身子更加无力,外表看上去还是个健全的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皮肤下的一切都在溃烂。 戚善原本以为自己死了。 或许她已经死了。 她曾经闭上眼睛迎接黑暗,再次睁开眼睛仍然是黑夜——那时候正是半夜,戚善发现自己正躺在尸体堆里,这里荒无一人。 戚善回忆起琦玉的话来,一时不知是笑是哭:琦玉遵守了诺言,给她换了新衣,丢在了这荒郊野外。 她根本没想到戚善竟然能活下来。 戚善自己也没想到。 在这时刻,戚善想起了自己在清水村里听到的谣言。那些人曾在背地里说她是个不祥之人,现在想来也算有点道理。 当然,命也够硬。 戚善喘了口气,自嘲。 她没死,却是丢了大半条命。 戚善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她在尸体堆上坐了半夜,才有些迟钝地一直向东而去——她的家在东边。 戚善不喜欢戚元,对清水村也没多大感情。 可那里住着一个女人,一个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她的人。 戚善从小感情波动少,对很多事情都很无所谓。可到了生命快结束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该去看看她。 毕竟她答应过了的,她会回去看看她。 戚善于是忍着疼向东而行。 她走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倒在了这药房旁的巷子里。她又疼又饿,只能蜷缩着身子缩在角落里,抱紧了自己。 雨水打在身上,她恍然不觉,痛久了也就麻木了。 有一瞬间,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巷,戚善觉得自己就这么去了也没什么。 她甚至觉得自己不该回去了,回去了又怎样呢?让母亲亲眼看着她死去? 不回去的话,她那母亲或许还会以为她成为仙人、不老不死了。 -- 第194页 不回去了吧。 就这么死了吧。 说来也奇怪,之前下定决心要回家,哪怕在那尸堆里也爬了出来,戚善再累都有力气。可是一旦放弃这念头,那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都被抽走了。 戚善靠着墙,想要喊疼,可是发出的只有嘶哑难听的音节。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 没过多久,戚善开始觉得有些困了。 就在她迷迷糊糊地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面前却一道身影。 “这是哪家的傻孩子?” 叹气声响起,有人俯下身来,替她撑起雨伞。 戚善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当初在清水村御剑飞行而来的蓝衣少年正一手撑伞,一手将她发上的落叶拿下。 林……林枢…… 那个没有带他走的林枢…… 戚善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从没想过两人再次相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如初见一般干净出尘,她却一身狼狈,跌落尘埃。 甚至性命不保。 林枢不知她的情况,只看了眼她身上随沾染泥土却用料不差的衣服,轻叹出声。 他把那把纸伞塞进她手里,触及她冰冷的手心不由怔楞,继而无奈一笑,低声劝她:“不要和家里人闹脾气了,赶快回家吧。” 回家? 戚善笑了。 林枢手里拿着灵药,急着回去见施辰,便没多逗留。见戚善不应答,他最后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接着就要离开。 戚善根本没力气拿那纸伞。 林枢没有见到的是,他一消失在巷口,戚善就和那纸伞一同歪倒在地上,彻底没了意识。 巷子寂静无声,只有春雨滴落在石板路上,水滴砸落在地面,发出滴答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巷子里迎来了一个身穿红衣、风情万种的女人。 “这命格有点意思,能活这么久也不容易。” 女人袅袅婷婷地走到戚善面前,接着wan\'yao抱起了戚善,对呼吸声微弱、已经没有意识的戚善说:“我给你三秒来考虑要不要当我的弟子:入我门者定断情绝爱,自此一心追求大道。三秒过后你若不反对,我就当你默认了。” 戚善躺在女人的臂弯里不省人事。 三秒后,女人露出灿烂笑脸。 她语气活泼:“真好,我有徒弟了。” 第92章 歧道 “所以说,你现在是我的徒弟啦。” 自称是青薇的女子笑着把一粒丹药喂到戚善的口中,这么说。 戚善想到了自己之前被琦玉喂了那丹药的事情,下意识蹙眉就要把那丹药吐出来,只可惜这丹药入口即化,戚善还没来得及把这丹药吐出来,这丹药就已经在口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道暖流顺着喉咙淌下,接着这暖流就涌遍全身,戚善全身都变得暖洋洋的,身子仿佛都变得充盈且有力量。 她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我……” 这是这么回事? 等到这一个字出口,戚善又愣住了。 她可以说话了?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青薇有些宠溺地轻弹戚善的额角,笑叹。她看向戚善,目光中是全然的满意:“我都说我是你师父了,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见戚善苍白着小脸看过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青薇想着她才八岁就受了这些苦,心中一时软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戚善的长发,语气温柔:“你身上的伤早已经痊愈,身体里的杂质我也用灵气替你去除了,等你休养好,我就带你修仙。” “是你救了我?” 戚善攥住她红色的衣袖,有些执着地抬眸看她。她声音还有些沙哑,说话声音也轻,这副倔强又固执的模样就像是一只伤愈后的小兽,可怜又可爱。 她又重复一遍,问青薇:“是你救了我?” 青薇看她这样子觉得有趣。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她笑眯眯地回答:“我带你回来,然后请别人救了你。最大的功臣应该是我吧?你该感谢的也该是我。” “不过也别太见外。” 见戚善似乎又要说什么,青薇打断:“现在你可是我徒弟——我唯一的徒弟。你以后是要跟着我修仙的,也不必和我说太多道谢的话。” “……谢谢你。” 戚善还是坚持说了这句话。她看着青薇妩媚美丽的脸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不过……我不当你徒弟,我不修仙。” 她低头,声音沉闷:“我……我想回去看看我娘。” 青薇当即板脸不开心了。 “我是有什么亏待你的吗?我救了你,还准备把一身所学全都教给你,你却想着要走。”她轻哼,蛮不讲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三秒拒绝的机会了,你那时候没否认,自然就是答应我了。可你现在竟然要出尔反尔?” 她这完全是强词夺理。 初见时戚善已经昏睡过去,奄奄一息,哪还能有力气醒来反驳她? “我才不管。你答应了我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青薇直视戚善,一脸骄傲又自信:“谁不想成仙?你修养好了我带你修行,你的性格适合修炼我的功法。只要你愿意,你甚至能飞升——” -- 第195页 她语气诱惑:“这可是多少人心心念念的飞升啊。” 可戚善眼中一点波澜也没。 青薇这才知道她是真的没动心,一时有些丧气。她垮下肩膀,也不想多与戚善说什么,留下一句话就甩袖而出。 “你死心吧,我只能跟在我身边修行!等你到了金丹,任你去天南或地北,我一概不理。” 戚善就这么稀里糊涂做了青薇的弟子。 青薇带戚善住在一座山谷里。 这山谷里只有一幢竹屋,竹屋里只有两间房间,一间属于青薇,一间属于戚善。在竹屋的外面是成片成片的向日葵,当太阳升起在高空中,这满地的向日葵一齐扬起脸朝着太阳,这壮观的场景让第一次从屋内走出的戚善也不由一愣。 “漂亮吧?” 青薇指了指那些向日葵,“我特地为你种的。我就是想让你知道,这向日葵是怎么朝着太阳的,你也得这么向着大道去修行。” 她难得正经:“在这个修仙界里,没有什么是值得你留恋的。我在救下你之前就知道,你是注定为了修仙而生的。” 天生冷情,命格孤独,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修仙的人。 戚善身上的伤很快好全,青薇便教给她一套法诀,只随便同她说了些浅显的意思,就让她自己去琢磨去了。 依照青薇的说法便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修行的事情啊,还是得你自己悟,每个人修仙的方式都不同,悟道的原因也各有差异。我再怎么能耐,难不成还能替你修仙?” 戚善低头看了看那只有寥寥数十字的法诀,迟疑了下,还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青薇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我这些年见过不少修行之人,没有一个人的进阶原因是一样的。” 她同戚善说:“有人靠吃丹药硬撑到筑基,此后再无长进;有人停在金丹几百载,眼见着即将要仙逝了,去门口的小溪钓了次鱼,结果居然悟到了道,一举突破到元婴;当然也有很多人早早灵气入体到了炼气期,自以为天纵奇才,哪晓得就在炼气期度过了一辈子。” 青薇定定地看着戚善,忽而一笑:“你只需记得,只有你无情无欲,摒弃所有的凡尘心思,你方能以最纯粹的心来感悟天道。” 她说:“我们的道,是无情道。” 当然现在的戚善离悟道还有些远,她还只是个凡人。不过青薇已经替她洗筋伐髓,她按着青薇所说的方法来打坐,因为心宁无杂,不过一个时辰便感受到了这天地间有浅浅淡淡的能量涌入身躯。 青薇告诉她说,这能量就是灵气。 在修习上,戚善是有天赋的。她的天赋不在于她的资质,而在于她的性格。她原本个性就淡漠,有了在施家的这一番经历后,人就更加寡情沉默。不同于一般孩童的吵闹,她极有耐心,经常一打坐就是一下午。 等到她辟谷后,这打坐的时间就更长了。 有时候青薇都忍不住感慨:“你这耐性当真是好,居然一点不嫌无聊。” 戚善只老老实实地回:“我想早点到金丹。” 修行无岁月。她牢记着自己与陈家碧的约定,总想着要回去见她一见。 只要戚善肯修炼,青薇才不会去纠结她为了什么而修炼。 她扬眉一笑:“那你可要努力了。” 青薇待戚善宛若亲生。 她教导戚善修炼,还给了戚善一个储物戒,这里面全是一匝又一匝的竹简,里面记录的全是青薇这些年来收录的各家道法。 “虽然我很讨厌那些正道人士的话,但有一些也不无道理。” 青薇说:“要是哪天修炼累了,拿来看看打发时间也不错。” 戚善接过那储物戒,和青薇道谢。 两人坐在竹屋前,戚善偏头看一身红衣的青薇,有些好奇地问了一个她困惑了很久的问题。 “我见师父名字中带‘青’,却总是一身红衣,心中不解。” “没什么不能说的。” 青薇轻笑一声站起来,她看着面前大片盛开的向日葵,再远眺远处的重重青山,目光不由变得悠远,仿佛透过那青山看往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曾经也是穿青衣的……那时候,我修的道,叫做有情道。” 她顿了顿,洒脱一笑:“可惜后来发现不过一厢情愿——那人不喜爱红色,从那之后,我就只穿红色了。” 青薇想着那人当初看着自己一身红衣出现在他面前时怔楞的模样,不由一笑。 她想,她原先怎么会想着修有情道?那实在是太累人了一点。 无情多好。她自由自在、无所拘束,不用像以往那样被拘束于那一方狭窄天地。她的人生,自此就是她自己的。 青薇低头,就看见了戚善眼中淡淡的悔意。 她心中有一道暖流划过,温声:“不必自责,这事情于我来说已经是陈年旧事,我也早已看透。” 青薇问戚善:“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今个心情好,愿意与你说道说道。” 戚善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青薇:“师傅当日说另请了人来救我……那人是谁?” 当戚善听从青薇的话顺着山谷里的溪水一路而下,果然见到了一幢木屋。木屋前有一颗参天大树,这树约有两三个成年人抱起来那么粗,枝干繁茂,郁郁葱葱。 -- 第196页 戚善走到树下仰起头,就见有个青年正横躺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双手交叉置于脑后,一只脚曲起,正悠悠闲闲地在那休憩。 有零零碎碎的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 戚善伸手遮挡,眯起眼睛去看那青年,见他一身黑衣,姿态慵懒,一时以为他已经睡着,不敢打扰。 可下一秒,青年就伸出苍白的手拿走了一片落在面上的树叶,继而把手放回脑后,又回复到了刚才的休憩姿势。 戚善这才知道他是醒着的。 此时正是午后人最倦懒的时候。 人容易犯困,鸟儿似乎也犯了困,叫声一阵比一阵轻,声音也断断续续。只有微风悄悄吹拂,带来一阵浅淡好闻的花香。 戚善打破这寂静:“你好。”她抬头看那青年,轻声:“谢谢你救了我。” 青年在树上,没有理睬戚善。 戚善也不生气,那青年没有下来,她便在树下找了处地开始看起了竹简来。 这竹简讲得是虚弘宗的道法,其中推崇的“行云流水、义所当为、理所应为”观念对于戚善来说有些新奇,她便看得入了神。 ——直到肩上被人砸了一个枣子。 “这劳什子观念你看它干什么?” 戚善抬头,就见刚才还躺着的青年已经起了身,此刻正倚在树干上。容貌英俊的黑衣青年吃着枣子,满目嘲讽地低头看戚善。 他说:“虚弘宗多的是傻子,满嘴理义,有时候被人蒙骗了还反应不过来——全是读这些竹简读出来的。” 在戚善的注视中,男人起身,从那树上一跃而下,走到戚善的面前。 他看向戚善,颐气指使:“伸出手。” 戚善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伸出了右手。 然后下一刻,她接了满手的枣子。 “请你吃枣子。” 黑衣青年唇角微扬,和戚善介绍自己:“我是沈夙——也就是受你师父所托救了你的人。” 第93章 歧道 沈夙是个懒骨头。 他才刚从树上下来和戚善说了自己的姓名,就又懒懒散散地靠着树坐下,眼睛半眯不眯,看着要睡不睡的模样。 戚善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离他不远不近。 她穿着青薇给她准备的鹅黄色衣裳,一头黑色的长发也用鹅黄色的绑带绑着,松松垮垮地散在身后,再加上身量小,此刻坐在沈夙旁边显得娇小又可爱。 两人你不言我不语,坐在一起倒也和谐。 沈夙右手置于眼前,从戚善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精致苍白的下颌、淡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和挺直的鼻梁。 不确定沈夙有没有睡过去,戚善看了看手中的枣子,到底还是没有立刻吃起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枣子放在了自己嫩黄色的纱裙上。怕枣子掉下去,她还特意略微翻起了一些裙角。 戚善怕吵到沈夙,这些动作都是轻了又轻。哪里晓得沈夙虽然遮了双眼,但是对周边的事情却仿佛了若指掌。 他没看戚善,声音调侃:“你这衣裳可是青薇的法宝,可御寒抗炎,又刀枪不入,在外界也称得上是上好的宝器,你竟然用它来垫枣子?” 沈夙笑:“还挺舍得。” 戚善不知道这衣裳来头这么大。 一想到这衣裳也是青薇待她的一番心意,她愣了愣,还是把那枣子又重新捧在手中,接着拿起一个轻轻啃了起来。 别说,这枣子个头大,尝起来也不赖,味道十分甜美。 沈夙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饶有趣味地看着戚善。 小姑娘把竹简放在一边,左手捧着枣子,右手拿了个枣子正啃着。她吃东西的样子秀气,也努力不发出声音,神态十足认真,不像是在吃枣子,而像是在干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夙被逗笑了,他觉得青薇这小徒弟着实有些可爱。 倒也不算白救了。 见戚善又要拿起那竹简来读,沈夙说:“从某种方面来说,我也算是给了你第二条命的人——你也算是幸运了,普天之下,那时候能救你的也只有我一人。” “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分。” 见戚善看过来,沈夙笑得意味不明:“看在这一重缘分上,我给你个意见:这些东西你看看就行了,也不必当真。全天下的修士都在读虚弘宗的经义,又有几个靠这个飞升了的呢?” 在灵气逐渐匮乏的如今,不得不承认,虚弘宗的道法的确是让一些资质不甚出众的修士们的修为有所长进。 可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批的人竟然跟着虚弘宗的理义走,兀自将天下修士们一分为二。这些人表面上个个清风明月、雅正有礼,自称正道,私底下做的事情却不是如此。 “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修士在外面被叫做什么吗?” 沈夙讥讽一笑:“——歧道。” 哪个歧? 歧途的歧。 天下修士熙熙攘攘,大家所求同样是飞升,这些人却硬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来,自认正道,把自己标榜为正统修士。 可据沈夙所知,这些正道修士做的腌臜事也不少。 “师父和我说起过这个。” 戚善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她说我们的道法是不同于大多数的修士的——那些人说无情道违背天道,妄图灭绝情感,是谓歧道。” -- 第197页 她顿了顿,问沈夙:“你的道呢?你也是修无情道的吗?” “不。” 沈夙像是听了个笑话般忍俊不禁。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戚善的面前,戚善只觉得阳光都被他挡得严严实实,脸上落下阴影。 戚善抬起头看他。 只见沈夙偏头,眉眼桀骜不驯,眼中光亮明灭,整个人晦涩又锋利。他笑了笑,轻飘飘地回复戚善:“我的道,是杀道。” 这两个字他说得漫不经心,戚善却分明听出了血雨腥风。 她一时失了言语。 “如果说我们修炼的是歧道,那沈夙修炼的就是歧道中的歧道。” 青薇轻叹一声:“他当初修习的也是正道,只可惜后来……我初次见到沈夙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半死人了,甚至如今,他的脉搏也要弱于一般人。” 青薇对于沈夙的过去知道也并不多。 但这一些已经足够她信任沈夙。 “不要害怕他。” 青薇摸了摸戚善的头:“这些年来他杀了许多人,可没有一个是不该死的。他以杀为道,以此维护他心中的道义,也不像那些偷鸡摸狗之辈,杀了人还遮遮掩掩。” 戚善没有害怕。 她只是有些疑惑:沈夙说那时候普天之下只有他能救她,可他又为什么是这个唯一能救她的人呢? 只是青薇不说,沈夙也不说,戚善便没有再问了。 她只需要知道是师父和沈夙把她救回来的就是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戚善的修为也一点点进步。 她不知疲倦地日夜打坐,每日吸收着那星星点点的灵气,直到有一日丹田之处的灵气溢满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筑基了。 筑基和炼气相比有什么差别呢? 戚善说不出来。 可她举目四望,却又觉得那山、那水、甚至门前的向日葵都仿佛有了灵性,万物皆灵。她踏着比以往更轻盈的步伐走出了竹屋,不知为何竟然顺着那溪水一路向下,来到了那木屋面前。 然后她看到了正拿着酒壶坐在树上的沈夙。 沈夙正遥遥看着天空,盯着那一轮圆月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气氛肃杀,直到戚善到来。 戚善没有发出脚步声,他却还是第一时间感知到了她的到来。 “哟,筑基了。” 沈夙低头看戚善,对上她的目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一瞬间柔和了下来。他靠在树上,一派风流写意,一边摇晃着酒壶里的酒,一边勾唇笑。 “这速度,可以啊。” 戚善说:“离你和师父还有很大的差距。” 青薇和沈夙都没有告诉戚善他们已经修行到了何种境界。 戚善是炼气期的时候感受不到这两人身上有任何的灵力波动,等她到了筑基期也依旧感受不到。这只能说明这两人的境界要远远高于她。 她像是一棵破了土的树苗,仰头一看,却发现自己面前时两座伫立在面前的高山。 山有多高,她不知道。 “和我比?” 沈夙嗤笑一声:“我修行到目前已经有八百年有余,哪怕你是天道宠儿,要想在这段时间内赶上来也是痴人说梦。” 他邀请戚善:“要上来坐坐吗?” 戚善应了,于是不多时她就坐在了那树枝上,旁边是仰头又喝了口酒的沈夙。 他抹去唇边的水渍,故意吓戚善:“我和你说过了,我修的是杀道。”他挑眉,“这些年来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来找我,就不怕我杀了你来成就我的道吗?” 戚善安静地回看他,沈夙在她干净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一个曾经很陌生,现在却很熟悉的自己。 “我师父说了,你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她浅浅淡淡,偏头学他之前的模样去看天空中的圆月:“我不怕你。” 沈夙觉得她天真得很可爱。 他已经许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了,一时有些新奇。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该杀之人呢?” 沈夙把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直到其中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他百无聊赖地又把那酒壶倒了倒,可惜只倒了空气出来。 扫兴。 他心中这么想,手一松,那酒壶就飘飘然坠地,顺着草地翻了个滚,接着不动了。 沈夙偏头看戚善,笑眯眯:“更何况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怎样判定一个人该不该杀?” 戚善被她问得一愣。 “我……?” 她思考了一会儿,出乎沈夙的意料,竟然老老实实坦白:“我不知道。” 沈夙乐得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酒壶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笑,“放心好了,你是我救回来的,如非意外,我是不会杀你的。否则我可不是白忙活了一趟?” “不过如果你以后做了一些我忍受不了的错事——” 他眼眸温柔,口中却说着那么冷酷无情的话语:“那我便不得不杀你了。” 戚善没有胆怯,好奇地问他:“哪些错事你忍受不了?” 沈夙回:“比如,你为了道行的增长,去牵涉到一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说这话时眉眼锋利,眼神有些冷。 戚善又问:“这就是你的道?” -- 第198页 沈夙说:“对,这就是我的道。” 语气坚定。 戚善笑了。 她温声:“好,如果我有朝一日犯了这样的错,你就杀了我。” 这样的人,的确该杀。 戚善就一日日长大了。 她每日修炼青薇教给她的法诀,偶尔去沈夙那里坐一坐。到后来,沈夙也开始教导她一些功法。 他教导她最多的是剑法,杀人的剑法。 岁月在修仙之人的身上总是很难体现的。 也不知过了几十年,戚善突破金丹这一日,她还是二八少女的模样。她推开门出去,就见到了倚靠着门的青薇。 “恭喜结丹。” 青薇替戚善开心:“你是要出谷了吗?” 她还记得戚善当日的话,她要回家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戚善嗯了一声:“等我了结了凡尘中的事情,我就回来陪您。” 她早已习惯在这山谷中修行的日子了。 “我不用你陪,我也要出去了。” 青薇看着她从一个孩童长成如今的少女模样,两人这几十年的陪伴岁月一幕幕从她脑海飘过。她目光温柔:“你也该出去闯荡闯荡了。” 戚善愣了愣。 她早已把这山谷当做自己的归宿,可若是没了青薇,这归宿便也不是归宿了。 “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 青薇轻轻抱住戚善,最后说:“可是阿善,不要怕。” 戚善很久才回抱住她,她声音闷闷:“我不怕。” 沈夙随戚善一起出谷了。 站在分叉路口,戚善问:“沈夙,你去杀人吗?” 沈夙还是穿着一身黑衣,听了戚善的话只是淡淡一笑,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对,我去杀人了。” 他不再说明更多,只看向戚善,目光微暖:“阿善,我们来日再见。” 他此次一去,是杀人,也是复仇。要么陨落,要么道成。 纵然身死,也绝不后退。 第94章 歧道 清水村还是当初那个清水村。 时光荏苒,岁月使人变了模样,几十年后,戚善重回故地,由当初的八岁稚童变成了如今的少女模样,再见故人。 村口的老树枝繁叶茂,树荫下,年迈的老人穿着粗布麻衣,一边摇着竹扇,一边同围在身边的一群孩童回忆自己少年时的经历。 “我七岁的时候,虚弘宗——对,就是那个修仙界第一大宗——来了人,在我们村里招人去修仙,爷爷我啊,有幸看到了仙人。” 有女娃趴在他膝头,好奇追问:“仙人是什么样子?” 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容易忘记。可是对于这老人来说,那一日从天空中飞来的耀眼光芒、以及那三个仙姿卓绝御剑飞行而来之人,却在他陈旧的记忆中永不褪色。 哪怕多年之后,他垂垂老矣,可回忆起那一日,还能想起当时不过七岁的他的心情。那种满怀着期待和渴望的憧憬,之后几十年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仙人啊,就是仙人的样子。再好的话本,也写不出他们的风姿。” 老人拍了拍女娃的头,眼角的皱纹像是他身后老树上的纹路。树木的年轮一圈圈增加,他的皮肤也一年年添上岁月的痕迹。 他感慨:“我还记得他们只带走了一人——就是村里那个老木匠的哥哥。现在在村里办私塾的那位戚益你们见过吗?他的姐姐差点也被带走了,只可惜虚弘宗只要一人,她便落选了。” 他眼里透着遗憾和歆羡:“不过她运气还算好,后来丹药世家施家来招人,她被一眼相中,想必现在也成了仙人。” 那人叫什么名字? 戚什么来着? 老人停止了摇扇,陷入记忆深处。他年幼时也曾与戚益的姐姐一起待过,对于她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可是还是隐约记得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哦……那时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是个不祥之人。她被带去施家后,戚家得了钱,没过几年戚益就出生了。那时候戚益那个好赌的爹还在村子里说:“果然这煞星一走我家就转运了。” 老人还在垂头思考,突然听到旁边的孩子们一齐哇的一声发出了惊叹。 他被这声音吸引得抬了头,就见远处桥上正有人从桥头走来。那桥古朴无华,距离这老树还是有一段距离,可仿佛是几个眨眼间,那人也没疾走奔跑,竟然就走到了跟前。 是个着黄衫的女子。 体态款款、步履轻盈。 她闲庭闲步走来,不似一般闺阁小姐拘束,步子称不上小,可裙摆翩跹间却是说不出的优雅动人,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然洒脱。 等走得进了,老人这才发现这女子仿佛二八,容貌清丽秀美,更难得是她的气质,出尘淡漠、华茂春松,当真称得上是凡世难寻。 女子步履不停,老人以为这女子是外乡人,刚想问她从哪来,冷不丁与她双目相视。一瞬间,那女子似有疑惑地偏了偏头,继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了然。 她唇角微扬,轻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这一笑灿灿生辉,堵住了老人刚要出口的询问。 等他反应过来,这黄衫少女已经朝他颔首,接着提步离开。她看着是个生面孔,可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到清水村,并没有初次到达一处新地方的好奇神色。 -- 第199页 老人心中渐渐浮上一丝疑惑。 好久不见?他与这少女难不成见过? 可这样出众的容貌和气质,按理说见之难忘,他又怎么会忘却? 趴在膝头的女娃的叫喊让他回了神。 “爷爷,”女娃问,“仙人是不是就长这样?” 老人怔楞,继而恍然大悟似的笑开。 他说:“是的,仙人就长这样。”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凡尘养不出这样脱俗的美。 循着幼时的记忆,戚善一路向西,来到了自己的出生之地。院子清冷寂静,爬山虎顺着墙蜿蜒而上,她推开破旧的木门,伴随着门被打开发出的咿咿呀呀声,她踏进这个曾被她称作是家的地方,见到一个大约五六十的老妪正在院内打扫落叶。 一旁,一位穿着青衫的老者正拿着书本教导自己的孙儿读书。那孩子乖巧,老者指出一个字教他,他就乖乖地跟着念一遍,学得极快。 门被推开,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放到了戚善身上。 老者眉头一皱,站起身来,觉得来者冒昧:“请问姑娘这是?” 戚善从他苍老的脸庞上看出了几分戚元的影子。她感受着院内一处微弱却熟悉的气息,抬眸看向老者,声音有些哑。 她对上老者的目光:“戚益,我是你姐姐。” 在院内其他人震惊的神色中,她顿了顿,抿唇:“……我来看母亲最后一面。”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可是在看到陈家碧的一瞬间,戚善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 她如今已经修习无情道几十年,情感已经较寻常人要淡漠许多,可是在见到几乎是只剩下一口气的陈家碧的时候,还是没忍住眼眶一涩。 陈家碧艰难地被戚益扶着坐了起来,她浑浊的双眼在见到戚善的一瞬间透出喜悦的光芒的时候。无需戚益说什么,她只需看戚善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的女儿。 陈家碧已经很老了,活得也够久。在戚善离开后,她的身子一直不爽利,村里人都说她早该去了,没人料到身体一直健朗的戚元都去世二十年了,她居然还吊了一口气,强撑着过了许多年。 经常有后辈来家里时说她福寿绵延,活了这么多年,是有福气的人。 陈家碧每次听后都苦笑不语:拖着这么个身体苟延残喘多年真的是一件幸事吗?并不见得。早年落下的疾病经常折磨她,让儿子媳妇一直照顾她这这么个将死之人也心中有愧,可饶是如此,陈家碧还是活到了现在。 能做到,她完全是靠着一股信念,一种期盼:早些年被带走的女儿,总会回来见见她的。 现如今,这期盼成真了。 泪水不知不觉充盈眼眶,陈家碧干瘦蜡黄的手缓缓伸出,她想像曾经那样伸手摸一摸女儿的头发,可是目光一触及戚善乌黑的长发和洁白秀美的面庞,陈家碧却退缩了。 她是美丽的、干净的,自己却老得像是块要入土的朽木。 这对比让她局促不安,可心底深处却有些隐隐的快活——她的阿善,是个仙人了。 到最后,陈家碧也只是沙哑着嗓音,露出微笑,欣慰:“娘的阿善,长大了。” 戚善握住陈家碧的手,让那苍老的手抚摸过自己的脸庞。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陈家碧,轻嗯了一声回答她:“娘,我来见你了。” 陈家碧就难以自抑地露出了笑。 笑得眼角的皱纹都一层层显露,笑得眼眶通红、睫毛打湿。 她一个劲说好。 这天晚上,陈家碧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她唇边还是带着笑的。 等她下葬后,戚善给了戚益一家一笔钱就离开了清水村。 陈家碧是她在凡世唯一的眷恋和希望,她这么一走,戚善觉得自己与尘世间最后的一根线都被斩断。 无喜无悲,无怨无恨,无情无欲。 戚善渐渐领悟到无情道的道义,修为也有了要突破的趋势。天下苍茫无际,她的心也变得空茫无边,她选择回到山谷里继续修炼,等到突破完便再次出谷历练。 山谷里的向日葵依旧生机勃勃,从清晨到日落都对着太阳笑。 这山谷没了青薇,也没了沈夙,戚善终于感受到了迟来了几十年的寂寞与冷清。只是这冷清不是坏事,戚善有一段时间内就看着那向日葵发呆,在无尽的寂静中,她慢慢觉察出了这世间万物都是孤独的。 每个人的修行都是孤独的。大道漫漫,曲折回旋,又常有酸甜苦痛,修炼无情道者,不过是舍弃那些不必要的杂事,专注自身,如此方能乘悟天道。 戚善起身,她背对夕阳,此刻那漫地的向日葵便都朝着她绽开,晚霞布满天空,世界仿佛向她拉开了一幅沉默而壮美的画卷。 在这一刻,戚善却忽而有了别的感悟,她自言自语:“或许正因为如此,人和人的相识相遇才更显得难得。” 无论是遇到施辰、林枢,还是遇到青薇、沈夙。 无关好坏,都是际遇一场。 戚善独自居住在山谷的安静日子很快被打破。这一日她正在屋内打坐,突然感受到山谷内出现了外人的气息。 她循着这气息出去,接着就在竹屋外的花田里看到了一个满身血污、昏迷不醒的男人。男人倒在地上,一身蓝色道袍破烂不堪,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地上。 -- 第200页 戚善蹲下身,将男人的脸转了过来,待看清男人的五官,她目光微顿,神色也有些诧异。 男人五官极为俊美,紧蹙眉头,嘴唇紧抿,右脸也似乎被人用刀剑划过落下一道血痕,可饶是如此狼狈也不掩一身风华。 这是一张戚善见过的脸。 虽是多年未见,但戚善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人。 ——是林枢。 戚善想到了当初八岁的她靠在墙角等死,那时候林枢误以为她是走失的孩童,还给了她一把伞遮雨。谁能想到多年之后他倒在她脚边奄奄一息,再也没有了以往虚弘宗弟子的快意风流,更甚或许没有她的帮助他便会就此丧命。 命运可真奇妙。 戚善这么想着,到底还是把没有意识的林枢扶了起来。 感受着肩膀上青年的重量,哪怕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戚善还是释然一笑。 她说:“林枢,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第95章 歧道 林枢还不会记事的时候就被带到了虚弘宗里,被虚弘宗的宗主林申水领养,成为了林申水的养子,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他自小修炼天赋出众,修仙之路顺利,称得上前途光明,被誉为当今一代最有可能飞升之人,因而被很多人戏称为道子。 林申水更是把他当做下一任宗主来看待,对他悉心教导。 林枢自小所学就是虚弘宗的经义。 林申水曾经与他说过,在灵气充裕的上古时代,个人有个法,不同的宗派所修习的道法也不尽相同。 虚弘宗是个修仙大宗,它在修仙界如今的地位崇高,不仅因为它传播了诸多有利于普通修士的经义,更是由于它是唯一一个从上古时代存留下来的修仙宗派。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可是虚弘宗的道,却是顺天而行。他们寻找资质最好的子弟,然后教导这些人因果相生、天道本我,顺应天道,借势而上,以此成就大道。 相比于其他的道法,虚弘宗的道无疑是最温和的,或许这也成为了虚弘宗能在这个竞争激烈的修仙界存活了上万年的原因。 在这样的教育下,林枢不负所有人所望,出落得萧萧肃肃、清辉高洁。 他既有名门子弟的温文尔雅、和善友好,又有一宗继承人的潇洒意气、飘逸风流,他自身天资又出众,因而在修仙界人人称好,好友诸多。 能培养出这样的继承人,林申水自然满意,他曾同宗派内的长老感慨:“阿枢样样都好,在我之后,有他替我管理虚弘宗,我也算对得起仙师仙祖了。” 林枢谨遵师父教导,这些年来一直尊重诸位师叔祖、爱护诸位师弟师妹,他长在虚弘宗,比谁都希望虚弘宗能更好。 因此这一次江云城传出了上古秘境开启的消息后,他义不容辞地带领了诸位虚弘宗的弟子赶往江云城,只希望能从中窥得几分天机,对宗派有所裨益。 林枢一生光明磊落、清风朗月,可惜这次却低估了这秘境的诱惑力,也小瞧了人性的复杂。 在带着秘境中的宝鉴回虚弘宗的路上,他一时大意,竟然被同宗门的弟子成飞成古暗算受伤。他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被这两人追得来到这山谷。 山谷暗藏玄机,山谷的入口处设置了阵法,阵法复杂又处处杀机,幸好林枢有幸在虚弘宗的藏书阁内见过这阵法,他破了阵法进了这山谷,身上的最后一丝灵气也散尽,只能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直到最后神智尽失,倒在了花田里。 林枢虽然逃进了山谷,闭上眼睛的时候心中却是做好了就此殒身的准备。 这一觉极沉极久,自从修仙后林枢再也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窗外的阳光洒在了眼帘上,又仿佛窗外有鸟儿在唱着清脆的歌,林枢只觉得自己在梦中越过黑暗走了很长一段路。 他不知疲倦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远处有光亮。 于是他艰难地睁开了眼,接着看到了头顶青色的花纹。 有淡淡的清香传入鼻中,林枢感受到自己正睡在床上,脑后的枕头绵软,他愣了一愣,接着又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林枢下意识偏头,接着看到了一个容貌清丽的黄衫女修端着药走了进来。 “你醒了。” 戚善并不惊讶,正是因为感受到了他变化的气息她才端着药进来。见林枢撑着手有些艰难地坐了起来,她有些感慨对方生命力的强盛。 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居然能恢复到这种地步,果真不愧是林枢。 “你倒在花田里,我就把你带了回来。” 戚善坐在床边上,打量林枢。他灵力还未完全恢复,此刻面色仍旧苍白,只是双眼依旧清澈明亮,唇边的浅淡笑意和脸颊仍未愈合的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饶是落魄狼狈如此,他此般模样依旧称得上是如玉公子。 戚善把药端给他,提醒:“这药有些苦。” 这药方是她曾经在沈夙那里看来的。 沈夙与她说:“这药方你拿去用,但凡还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戚善记得那时候沈夙懒洋洋且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就是苦了些,你师父当初喝的时候也没少皱眉叹气。” 戚善没想到,她第一次用这药方,却是用在了林枢的身上。 林枢轻笑道了谢,也不问她这药是什么,直接一饮而尽。 -- 第201页 喝完后,他面不改色地把药碗还给她,轻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倒是十分信任戚善。 戚善惊异:“你不觉得苦吗?” 林枢回答她:“我中了毒,这毒名叫沉香散,会使人渐渐失去各种感官。”他面色平静,眼中并无波澜,只一笑:“我还看得见姑娘你,也听得到鸟鸣、闻得到花香,看样子目前只是失去了味觉。” 他诚恳:“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哪怕零落成泥,依旧保全了一身骄傲。 戚善有些佩服,又问:“虚弘宗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她自认与林枢已经两不相欠,只等虚弘宗的人接他走,之后便可出门游历了。 林枢回答:“我已经向师父传递消息,想必不日就能到达。” 戚善颔首:“那你这几日就在这里休养吧。” 林枢就这样在山谷里住了下来。他温和有礼,平日也不打扰戚善,只安安静静地打坐修炼。 林枢身为一宗的少宗主,身上携带的宝物不少,虽然不能完全抑制住沉香散的毒,但做到不恶化却是没问题。 只是这毒对于感官的影响扩散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一日戚善出了竹屋,就见到林枢正面对着花田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戚善坐在他身侧,与他一起沉默地看着朝阳中的花田,气氛一时陷入寂静。不过这宁静的气氛并不尴尬,戚善和林枢都很自在闲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戚善笑叹:“这花香真好闻。” “抱歉。” 林枢声音如常,云淡风轻地笑:“我……好像也失去嗅觉了。” 平静得像是丧失了一种感觉也不算什么。 他偏过头来看戚善,问戚善:“在失去听觉前,我能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戚善愣了愣,对上他写满了真诚的眼眸。 许久后,她低头,轻声:“叫我阿善吧,我师父也叫我阿善。” “阿善?” 林枢咦了一声:“这世间有许多阿善。” 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连受伤中毒都微笑面对的林枢,这一刻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色。 他低叹:“我有个朋友,他也认识一个叫做阿善的姑娘。” 戚善知道他这个朋友是谁,也知道这个阿善是谁。 但她没有说出来,轻描淡写地仿佛在问一个陌生人:“这个阿善是个怎样的人?” “纯真、干净,是世间最可爱的姑娘。” 林枢淡淡笑了笑,“我没见过那位阿善,这些话这都是我那位朋友说的。” 只可惜那位阿善永远停留在了八岁。 她再也没长大。 这样想着,他看着天边晚霞,记忆渐渐飘远。 林枢对这位阿善知道的不多。 施辰那一日倒下后,施家的家主连夜赶回,和他解释原因:“是府里面的婢女偷偷打杀了阿辰最近喜爱的一个小丹童,你也知道阿辰心善,一时受不了就犯病了。” 施辰那一年病得极重,本来都快痊愈的身子一时间再度崩溃,几度就此逝去。奇怪的是,哪怕在昏迷中,他也抿紧了唇不肯吃丹药,只迷迷糊糊喊着阿善,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 林枢在屋外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阿善,心想:这阿善一定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所以离开后才会让施辰这样伤心。 后来是虚弘宗诸位长老到来,费了大家的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施辰救了回来。 施辰醒来后就性格大变,变得沉默寡言,面上再无笑容。 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吃丹药,气得施父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半边脸都红肿了,训斥他:“你知道施家上下这几百年为了你的病费了多少力气吗?!你倒好,为了个小儿,不仅将你的身子置之不理,也任由施家这些年的努力打了水漂。” 施辰不还手,只目光沉沉地看着施父,冷笑:“若是早知道您费了这样多的力气,我早该自刎了事,也省得您劳心劳力。” 语气讽刺。 虚弘宗的长老不明所以,但还是劝父子俩和气生财。 施父见施辰双目确有死意,到底还是慌了,他难得低下头,语气竟然带了哀求:“阿辰,你是我们施家的希望……我们一族的希望。” 施辰眼中不知何时却含了泪,他说:“那阿善……谁又是阿善的希望?” 施父拿施家上下压他,施辰到底还是养好了身体。只是之后他便离开了施家,去了常连山的某处洞府修炼,自此不问世事。 林枢去探望他的时候不是不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已对上他平静到再也不起波澜的眼眸,那些话语便再也说不出口。 或许也正是由于此,林枢才会对阿善这个名字记忆深刻。 听林枢这么说,戚善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又或许是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问林枢:“你那位朋友如今过得如何?” 林枢叹了口气:“不怎么样。” 身是活的,心却死了。 戚善起了身,掸了掸裙摆并没有的灰尘。 她像是一个冷情的听书人,对于故事中的人并无触动。 回想起那一日湖面上少年郎轻浅温柔的笑,她最终也只是淡漠的一句:“这样啊。” -- 第202页 第96章 歧道 林枢的天赋出众,又修习多年,在虚弘宗那样的大宗派长大,自幼修习各种顶尖法诀,若是不是太相信同宗门的弟子,是怎么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的。 他被戚善救下后与林申水通了消息,林申水说成飞成古已经拿了宝鉴逃跑,目前宗门已经派出人追捕,说定当还他一个公道。 林枢不怨天尤人,听到这两人的遭遇也只是淡淡一笑。 戚善问他:“你不恨这两人?” 林枢彼时正在溪边拿网捞鱼。他虽然还中着毒,但心情倒是不错,这一日还想着要给戚善显摆一下他昔日游历时从一位老翁处学来的烤鱼手艺。 戚善在旁边问出这话时,他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溪水中的游鱼,漫不经心回答她:“有什么好恨的?一切都是我的因缘,或许我命中该有此一劫,更何况是福是祸尚且难以表明。” 一条鲤鱼从他眼前游过,林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网住了这鱼,一边接着说:“我遇到这两人是因缘,中了沉香散也是因缘,当然——” 他缓缓直起身,回头看戚善,双眸笑意浅浅:“我遇到阿善,也是因缘。” 不过是福祸相依。 戚善看着他手中的鱼,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虚弘宗也吃鱼?”又说,“我以为你们只辟谷修仙,饶是要吃东西,也只会吃些素食。” 这天真言论逗笑了林枢。 “我们偶尔也会有口腹之欲。” 林枢失笑,“更何况我们是道宗,又不是西境的禅宗,并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在修仙之前我也是个凡人,你不必把我和虚弘宗想得太仙风道骨。” 戚善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不谙世事只会修炼的天之骄子。” “现在这天之骄子准备给你烤鱼吃。” 林枢顺着她的话这么说,他网了两条鱼,觉得这两条鱼已经够他和戚善吃的了,便从溪边走回到了戚善的身旁,把装了两条鱼的网递给戚善。 “先帮我拿着,我去找点柴火来。” 不一会儿林枢就重新回到了这里,成功生火。 他让戚善坐在一旁,自己把鱼熟练地处理干净,接着那树枝叉住,放在火上烘烤起来,一边烤一边说:“我这些年游历了许多地方,见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也会许多看似无关紧要的手艺。” 这样的林枢戚善的确没见过。 她饶有兴致地问他:“除了烤鱼,你还会什么?” 林枢就扬眉一笑,他如今已经是青年模样,可是这一笑还是让戚善隐约想起了初见他时那种少年郎的风发意气。 “别的人修习喜欢往秘境洞穴跑,我却与他们不同,喜欢往人世走,”他翻烤着鱼,声音带笑,“我去找园丁学过如何栽花,也去找乐坊里的人学过如何弹琴,最有意思的是,我还曾去找皇宫里面的国师学习他那门‘说话之道’。” 那国师没什么本事,却靠着招摇撞骗在皇宫吃香喝辣十余年,林枢一日见过这位久负盛名的国师施法,只可惜对方所谓的法术让他忍俊不禁,林枢当晚就进宫寻找那国师聊天了。 他问国师:“你如何让皇帝信任你十余年?” 面对真正的仙人,国师也只能坦诚:“这世间凡人谁能逃脱七情六欲?纵是皇帝也有苦乐烦恼,我不过替他说出他的爱恨情仇罢了。” 国师说出秘诀:“我只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这世间又有谁没有软肋? 戚善的目光顺着他转动的树枝滑到了他骨节分明、纤长白净的手。这手握过剑,捏过法诀,这是虚弘宗少宗主的手,现在却烤着鱼,做着不能更烟火气的事情。 她夸林枢:“你的经历很有意思。” 以往戚善印象中的林枢便是她八岁时第一次看到的林枢,她觉得他潇洒意气,像是一阵风,天地任他行,御剑走天下。 那样的林枢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 可是如今看着身旁这个身上还中毒、经历了背叛后还笑着和她谈起往昔阅历的林枢,戚善又觉得记忆中那个林枢有了些许变化。 好像一幅画被上了颜色,于是原来的单调枯燥一瞬间变得鲜活了一样。 “是很有意思。” 林枢承认,然后把烤好的鱼拿给戚善,“试试,看我的水平有没有下降。” 戚善本来没有多期待,可是真的吃了却发现味道还不错。 她诚恳:“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林枢闻言扬唇一笑。 他自己已经没了味觉,吃什么都无味,今天烤鱼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会儿也咬了一口,分明什么都尝不出来,却还是自我肯定:“我也觉得不错。” 天色已经黑下来,两人坐在溪水旁,篝火明亮。 林枢偏头看戚善,就见她面色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安然,漫天星辰在空中闪耀,他感受着夜风拂过面庞的感觉,心情说不出的好。 他察觉到戚善喜欢听他分享一些自己游历的事情,便挑拣了些这些年来发生的有意思的事情与她说,语气诙谐,引得戚善听得津津有味,眼中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林枢便更觉得晚风温柔。 戚善今晚听得满足,对自己的历练也更期待了。她起身:“虚弘宗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就听林枢说:“快了。” -- 第203页 戚善觉得还可以再快一点:“沉香散虽然对你的修为暂时无碍,可是失去五感终归不适。” 她熄灭了篝火,转身看林枢:“不早了,我们回去竹屋吧。” 只是她走了几步却没听到林枢的动静,回身看才发现他还是坐在那里,眉眼低垂,唇畔的笑意消失。他一贯带笑,看着自信又潇洒,此刻却显露出几分难得的茫然和落寞来。 戚善疑惑:“你怎么不走?” 林枢循着声音转过了头。 他眨了眨眼睛,可是入目还是只有一片黑暗。篝火熄灭,戚善便随着火光一起消失于暗色中,让他再也寻不到。 “我……” 林枢神色归于平静,语气却有些无奈。 他说:“阿善,我……看不见了。” 戚善已是金丹修为,一旦不说话,整个人的气息便隐于空中,林枢无处可寻。 他站了起来,半晌只是说:“阿善,你等等我。” 戚善从没见过林枢这个样子,这会儿便没吭声,有些新奇地看着他。 直到林枢抿唇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才走到他身旁,问他:“需要我搀扶着你回去吗?” “那倒也不必。” 林枢听到她声音,知道她并没有抛下他离开,面上便带出几分轻松来。他笑吟吟:“我只是看不见了,又不是腿脚不行了。你只要在我面前走,我循着你的脚步声便可回去了。” 这人明明看不见了,居然还有着这样的骄傲。 戚善莞尔一笑,也不强劝,淡淡:“那你跟好了。” 走路无声是每个修行者都能做到的事情。 此时此刻,林枢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听着前头戚善稳健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某一刻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花田中的一朵向日葵在追随着自己的太阳。 这想法让他没忍住轻笑出声。 于是前头的戚善又惊讶:“你笑什么?看不见了难不成还是件让你快活的事?” 林枢轻摇头,低头回她:“无他,忽觉今日晚风甚好。” 他从没遇到过这么暖的晚风。 林枢听戚善在前头低语了一句怪人,脑海中可以想象出她不明所以的表情,不由勾唇一笑。若是戚善回头,定然能看见他那双理应黯淡无神的双眸此刻笑意盎然。 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林枢。 戚善把林枢领回到了竹屋里,自觉任务完成,刚要提步离开时却被林枢叫住。 “阿善。”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戚善怔楞在门口,回头看林枢。月色下,青年看着这个方向,月光洒在他脸上,使得青年眼底的温柔一览无余。 他局促地笑了笑,没有听到她的回复,又问:“和我走,好不好?” 戚善看着他,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多年前在清水村见到的那个御剑飞来的蓝衣少年郎。 修仙让人的记忆力变得更好,好到多年过后,她还是能清晰地记得那天他袖口绣着的金丝纹理,以及他脸上散漫又无所谓的笑。 那一日,他没有带走她。 戚善并不怨恨林枢,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是这迟来的人和邀请,到底于她无用了。 “不必。”戚善声音淡淡,面上无喜无悲,“我们……各有各的道。” 正如林枢所言,一切皆因缘。 他没有带走她是因缘,他雨中赠伞是因缘,多年之后她救了他,这也是他们的因缘。一切没有对错,只是时机不对。 戚善离开,徒留身后一室寂静。 林枢第二日就被虚弘宗的人带走了。 戚善拒绝了虚弘宗长老的重谢,她随便收拾了一些东西,也开始了自己的历练。或许是受林枢的影响,她也不爱去修仙之人扎堆的洞府秘境,反而常在人间流连。 时光于修仙者来说是最容易忽视的东西。 戚善这些年见过久别重逢,见过生离死别,她去过大漠,去过深林,在高山看过日出,也也在海上看过云起风涌。 见的越多,她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沈夙曾与她说,修仙乃是逆天而行,凡人卑微,却妄图追求长生。戚善那时还懵懵懂懂,这些年来却渐渐明白他所言极是。 戚善的修为便一日日上去,也不知是多少年后,在某个寻常得不能寻常的清晨,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分神期。 她自己也知道这速度是极快的,正如青薇所言,她合该是修习这一道的。多年前在清水村送别陈家碧后,她仿佛斩断尘缘,情感一日比一日淡薄,这样的性格天生是修习无情道的。 察觉到修为的增长需要新的契机,戚善又回到了修仙界,来到了修士集聚的飞鸿城。 她没有明确的去向,便找了一家茶楼走了进去,叫了一壶水,坐在那里独酌。这茶水有灵气灌注,喝来自是甘甜芬芳。 戚善坐在窗户边,向下看去就是服装各异容貌出色的各地修士,耳畔传来邻桌的交谈。 “我听说施家被灭门了?” “都什么时候的消息了,你怎么才知道?” “当真被灭门了?我刚从洞府出来,记得之前施家还好好的,他们家的丹师还是各大宗门抢夺的对象,怎么一段时间不见,那么赫赫有名的施家却被人灭门了?” -- 第204页 戚善手一顿,表情怔楞。 这施家……是她想的那个施家? “谁有这么大胆子?”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煞星沈夙……也不知施家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被他盯上了。说来也是,那施家好歹地位赫赫,家中有那么多分神修士坐镇,居然还是不敌一个沈夙。” “……真的杀完了?” “也不尽然——沈夙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以往一样,他还是放过了无辜的妇孺孩童。除此之外,也只有那在常连山的施家少爷躲过了一劫。” “也不知施家那大少爷是悲是喜了。” 戚善手一抖,茶水便洒在了鹅黄色的裙摆。 她恍然不觉。 沈夙当初……是去杀施家的人? 第97章 歧道 多年之后,戚善再次见到了沈夙。 冰原雪地之上,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在纷飞雪花中缓缓走向山顶。凛冽寒风呼啸而过,她一步一步顺着铺满了冰雪的山路向上,脚步越发沉重,呼吸也渐渐急促,雪花落在睫毛上、脸颊上,引起一阵发自于灵魂深处的阴寒之感。 这里是八荒蛮墟,修仙界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幻境遍布、灵气枯竭,传闻只有苦修者才会来此修行。 戚善的确是感受到了八荒蛮墟与外界的差别。 自从她来到这后,浑身的灵力仿佛被压制,她仿佛成了一个寻常不过的凡人,只能徒步行走。 八荒蛮墟面积极大,她一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头顶天空也不复外界的湛蓝,反而是灰蒙蒙、雾茫茫,耳畔除了凌厉的风声,万籁俱寂。 戚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许是几天,又或许是几个月,她不知疲倦地寂静的走着,终于有一日到达了雪山顶上,接着看到了一身黑衣沉默伫立的沈夙。 那个山谷里尚且带着几分暖意的沈夙消失了,现在在戚善面前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眼神肃杀的沈夙。 灭了施家的沈夙。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戚善低头嗅了嗅,隐约间觉得自己闻到了几分淡淡的血腥味。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沈夙转身,看到了满头青丝几乎快被白雪覆盖的戚善。她一身鹅黄色的衣衫,站在这冰天雪地里,是八荒蛮墟唯一的亮色,显眼又明亮。 沈夙眼眸里的寒霜也被这抹鹅黄融化。 “好久不见,阿善。” 他向以往一样和她打招呼,露出戚善熟悉的懒洋洋的笑,“你的修为竟然成长得这么快,看样子这些年的游历应该大有收获。” 戚善说:“还是比不上你,毕竟如今你只差一步便可飞升了。” 她如今到了分神期,自然比以前要更能感知到面前这人体内的灵力有多浑厚。想到这人单枪匹马把施家一众分神期长老击败,戚善不由更加感受到不同等级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都说了,阿善,不要和我比。” 沈夙伸手掸去戚善发上的雪花,又不知从哪拿出一件白色的斗篷来披在她身上,替她戴上帽子。他低头,满意地看着戚善在帽下露出的一张白净脸蛋,说:“果然很合适你。” 这斗篷是灵巧阁第一绣娘所织就,倒也不是多好的法宝,唯一的用处只有御寒。沈夙当初在拍卖会上见到了这件斗篷,莫名其妙觉得戚善穿着或许会很好看,于是便花了很多灵石买下了。 事实证明他想得不错,戚善穿着这斗篷,整个人愈发有一种通透干净的美。 戚善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她拢了拢斗篷,抬眸见沈夙。 雪花洋洋洒洒从空中落下,却在快要触及到沈夙身体的时候消失不见。他虽然在八荒蛮墟,可是一身黑衣还是一尘不染。 戚善轻声问他:“你杀了施家的人?” “嗯,杀了。” 沈夙像是早已料到戚善会问这个问题,他唇畔笑意不变,轻描淡写:“杀了施家上下三百五十一人。” 戚善默然:“死有余辜?” 沈夙轻嗯了一声:“死有余辜。” 戚善看到他眼中的坚定,沉默半晌,最后说:“那便如此吧。” 她与沈夙对视,眼中是全然的信任和纯粹:“我信你——信你,也信你的道。” 我信你。 戚善声音轻得像是要隐没在风中,沈夙听到这三个字,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溢出。他隔着帽子揉了揉戚善的头发,突然问:“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风吹起满头青丝,沈夙看着戚善,眉眼一片坦荡:“关于沈夙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沈夙的故事。” 时间追溯到千百年前。 那时候修仙界最有名的丹药世家不是施家,而是银月城的沈夙。沈家在修仙界屹立不倒多年,其弟子无不聪慧绝顶,于丹药上的天赋天下无人能比。 沈夙作为沈家的嫡出九少爷,从小修习正道,不仅修仙天赋出众,就连丹药天赋也堪称沈家当代第一人。 父母疼爱、兄弟友爱、家室优越,沈夙骄傲肆意,他每日打坐或炼丹,最大的梦想是要成为大陆最有名的丹药师。 他也曾经也是个策马扬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直到那一日噩耗发生。 沈夙永远忘不了亲哥哥把自己塞进只可容一人的地窖里的场景。往日祥和宁静的沈府刀剑相鸣,沈夙的二哥满脸血污,双手按住不停挣扎着要出来的沈夙,满脸决绝。 -- 第205页 “沈夙——” 他难得喊他的全名,郑重又严厉:“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不择手段地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给我们报仇,给整个沈家报仇。” 十三岁的沈夙第一次知道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 他平时洋洋得意自己天赋卓越,这时候也只能哽咽着被亲生哥哥塞到地窖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赴死。 地窖门被关闭前,沈夙的二哥眼眸温柔,伸出染血的手摸了摸沈夙的脸。 他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眼中隐约有水光闪动:“乖,最后一次听哥哥的话。” 地胶的门被缓缓关上,沈夙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毕露,却咬着牙没吭出一声。眼眶通红,泪水从眼角滑落,脸上的伤口触及泪水生疼,他还是没有擦拭。 外面有脚步声逐渐逼近,耳畔不断传入刀剑相鸣声和沈家人的哀嚎。 沈夙听得几度崩溃,却还是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得听着。 他想,这些都是他的家人最后的声音,他必须听着。 为了不被人发觉,沈夙在那拥挤的地窖里待了足足三个月。所幸他早已辟谷,不吃不喝三月身体倒也无碍。 三月后的夜晚,沈夙爬出地窖,见到的就是满地的尘土——修仙界的人处理尸体都比凡人更便捷,只要在沈家上空撒下转生散,偌大整个沈府的尸体便全部化作了尘土。 满地尘土中,沈夙神色怔楞,年幼的身体单薄而寂寥。 这一晚上,沈夙木着脸跪在地上,把地上的尘土都捧在手中,放在了自己的白玉清华瓶内——这瓶子是个法宝,储存空间极大。瓶子是沈夙的姐姐送他玩的,如今却被他用来盛放沈家人的遗灰。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手中的部分尘土,沈夙沉默不语,像是浑身的灵魂都被抽走,他跪在沈家的地上,把自己所能收集的所有尘土都放进了瓶中。 天色熹微时,沈夙站起身来,唇瓣干裂,形容憔悴。 身后的沈家老宅在火焰中燃烧,他把白玉清华瓶小心地捧在了手中,一步一步走出了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或许从那一刻起,他的道就变了。 “……是施家的人?” 沈夙云淡风轻三两句讲完,戚善却听得惊心动魄。见沈夙随意点了点头,戚善又问:“为了你们家的传承?”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沈夙夸奖,他心平气和,像是在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往事:“沈家上古时期出过一位飞升的丹修,留下了许多珍贵的方子。施家一向与沈家交好,我的母亲和施家的主母还是闺中密友。” 他嘲讽地笑了笑:“有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挺虚伪的。” 戚善静静看着他,眸中波澜微起。 沈夙触及她目光,心中不知为何浮起异样,他下意识偏开视线:“施家当初拿你炼药,那法阵也是从我沈家的传承中借鉴来的——只可惜那法阵是残缺的,施家的人狗急跳墙,竟然把它改成了害人的东西。” 他低笑:“所以我才说只有我能解你的毒——阿善,遇到我,你真幸运。” 戚善问:“你救我是因为我和施家也是仇人吗?” “那时候是。” 沈夙没有否认,他拂去被风吹在脸颊的发丝:“此时此刻,我很庆幸我救了你。” 他含笑,眼中满是畅意,最后说:“阿善,我帮我们报了仇。” 那些害了他、害了阿善的人,统统被他杀了。 戚善已经许久未曾感到情感的波动。 可是此刻看着沈夙平静微笑着说出“我帮我们报了仇”的模样,她却突然感到心中有些酸涩。透过面前这个一身黑衣负重前行数百年的青年,她仿佛看到了哪个夜晚心灰意冷从地窖中爬出的少年。 以杀证道,这路注定他背负了无数人的性命。 家人的命,仇人的命。 还有他自己的命。 雪花落在脸上,戚善觉得有些冷。 她突然问沈夙:“杀施家人的时候,受伤了吗?” 沈夙有些想笑,这样想着他真的笑出来了。 “受了,是很重的伤。施家虽然没有比我厉害的人,但是他们一起上的时候,我也是有些吃力的。”他老老实实坦白,“不过我突破后就好多了。” 想了想,他还是告诉戚善:“我要渡劫了——很快。” 施家一事后,他多年心结解开,修行一日千里,如今竟然快要渡劫了。 戚善并不惊讶:“我猜到了。这天黑压压的,劫云如此厚重,当然知道你要渡劫了。” 顿了顿,她深深地看了沈夙一眼,说:“施辰找了很多昔日施家交好的宗派,他们想在你渡劫的时候对你下手。” 这消息在外界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戚善才会选择奔赴八荒蛮墟,想要见一见沈夙,只希望他早做准备。 哪里料得到沈夙只是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让他们来吧。”他无所谓地笑,眼中却有血光闪过:“我沈夙,可不是人人都能杀的。” 戚善与沈夙在八荒蛮墟静待劫雷到来的时候,修仙界的几方人马已经汇聚在八荒蛮墟不远处的浮云城中。 客栈中,林枢看着面前人麻木冷漠的脸,几乎快要回忆不起幼时相识的那个温柔浅笑的少年。他冷声:“施辰,施家人为什么会死的,你比我更清楚。” -- 第206页 林枢听到窗外若隐若现的雷声,说不起第几次无奈叹气:“你的阿善是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更清楚。” 施家灭门后,施辰向虚弘宗的人求助了。 他拖着病弱的身子,跪在虚弘宗门前,一遍又一遍恳求:“望宗主和各长老助辰报仇。” 林申水终究是看着他长大的,最后还是把他带进了宗门。 他看向施辰苍白冷淡的脸,问:“沈夙从不杀无辜之人,你施家为何遭于他手。”见施辰只低头不说话,他语重深长:“阿辰,你只有说出来,我们才能决定是否要帮助你。” 施辰许久不说话,等到林申水长叹一声想要离去时,他才出声。 “……沈夙是沈家的人……而我家,与沈家有血海深仇。” 想到多年来一朝没落的沈家,林申水当即瞪大了眼,他怒:“你施家……你施家怎可做这样的事情?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他气得拂袖而去:“真是罪有应得!我虚弘宗才不掺和进来!” 林枢问施辰:“你为何坦白?” 若是不坦白,虚弘宗真的有可能派人协助施辰去斩杀沈夙。 施辰苦涩一笑:“……这本就是事实,我无可否认。” 他涩声:“纵然我也不齿先辈作为,可是那毕竟是施家三百八十一口人……” 林枢站在原地,看他唇瓣干裂的模样,一时不知是当年别灭了满门的沈夙落魄,还是如今家中三百八十一人陨落的施辰凄惨。 说起来,这两人都是可怜人。 没有了虚弘宗的支持,施辰并不是没有了别的门道。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动沈夙分毫,便放出风声,说沈夙身上带有先祖留下的随身秘境,里面留下了大量上古的珍贵传承。 此话一出,各大宗门便蠢蠢欲动,很快召集人马来到了浮云城。 林枢问:“沈夙当真有那秘境?” 施辰冷声:“我何必骗你。” 在施家遭遇这事后他赶回了施家,来到了书房里,看到了父亲留在符中的信件,这才知道了当初的原委,也知道了当初的施家之所以要灭沈家满门,不过也是为了这随身秘境。 只可惜施家费心费力,还是没有得到。 施辰看着窗外乌压压的黑云,沉声:“那秘境应当在沈夙身上。” 第98章 歧道 黑云压头,戚善看着头顶带着雷电的厚重乌云,心下担忧。她从来没有见过别人渡劫,可也隐隐约约觉得沈夙的劫云不同寻常。 这些劫云呈紫黑色,看着极为不祥,其中灵力浓郁却带着压迫力和极强的破坏力,让人忍不住怯而生退。 戚善皱紧眉头:“这劫云……” 她看向沈夙,迟疑问:“你能熬过去吗?” “怎么熬不过去?” 沈夙作为当事人却一点都不发愁。他还有心思安慰戚善:“我这些年来杀的人不少,劫云多一些也正常。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丹药法宝都已经备好,称得上万事俱备。” 他淡淡一笑:“如果这样还熬不过去,纵然陨落,我也无悔。” 沈夙想,反正他仇也报了,虽然人生坎坷,但后半辈子也算恣意,顺着本心过活,称不上还有什么遗憾。 哪怕这世间还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沈夙若有所思,看向戚善。 他说:“阿善,我离开后,你也要好好修炼。” 这个离开,既有可能是陨落,也有可能是飞升。 沈夙无所畏惧,他一生坦荡,自认无愧自身,无愧家人,无愧天下人。 他修的是杀道,走的却是他心中的正道。 他坚守的道。 八荒蛮墟的雪越来越多,戚善突然觉得有些冷。 她想到了离去的母亲,想到了和沈夙青薇一起的日子,想到了山谷里几百年来朝阳而生的向日葵。 人生百态,悲欢离合,凡人求生,修士求道。每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都有自己该走的路,逃不过,避不掉。 寒风吹得脸有些僵。 戚善垂眸,不去看沈夙:“我只是担心你渡劫时被人打扰……” 沈夙很强毋庸置疑,或许可以说,他是近些年来大陆最强的修士,所以他才修行了一千余年就即将飞升。 可是再强大的修士在面对劫雷的时候都九死一生、惊险万分。戚善担忧沈夙到时候不光要面临九重劫雷,还要面临身边其他修士的攻击。 寒风愈发凛冽。 沈夙站在雪山山巅,偏头看向南方——那里正是浮云城所在的方向。他双手置于身后,想到那些聚集起来的各派人士,不由冷笑一声:“那些人想趁火打劫?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实力。” 风吹起衣摆,他又恢复成了戚善没有到来前的模样,表情漠然,黑眸沉沉:“想要我沈家的秘境么?那就拿命来取吧。” 沈夙选择在八荒蛮墟渡劫,自然有他的考虑。 沈家的确有那秘境,那秘境也的确在沈夙身上,这些年来沈夙也从这秘境获益匪浅。在渡劫之前,他自然有方法让那些人有来无回。 ——沈夙把那秘境与八荒蛮墟合为一体了。 八荒蛮墟幻境遍布,这秘境玄而又玄,配合八荒蛮墟便可让人进入幻境。越是修为高者进入的环境便愈加真实。 这一点林枢在踏入八荒蛮墟的时候便发觉了。 -- 第207页 他不赞同施辰,仍然妄图阻止施辰,是以这一日跟着施辰等人来到了八荒蛮墟。沈夙的强大有目共睹,林枢不觉得施辰可以与沈夙对抗。 从心底来说,林枢觉得施家是自作自受——当年的沈家作风清正,出了很多惊才绝艳的弟子,培养出来的沈夙这些年哪怕修习歧道,可是杀的都是罪孽深重之人。林枢不赞同他以杀止杀的行为,却欣赏他行事磊落、内心坚定。 可是施辰又是林枢幼时的好友,施家人犯下的错他半点不知,他是无辜的。林枢不想施辰为了施家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刚才还在身旁的施辰已经消失,料想也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幻境。 林枢偏头打量这幻境,这幻境所在之处不是在虚弘宗。他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落叶从树上飘下落在肩头,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小桥,有个孩童正坐在桥头,手撑在桥面,低头看溪水中的游鱼。 夕阳的余晖洒在孩童身上,在桥面落下一道斜斜的影子。林枢看着那孩童瘦小的身子,莫名感受到一种寂寥。 寂寥?一个凡尘的孩子? 林枢被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字眼逗笑。 幻境中的时间的流速与外界不同。林枢跟着这个孩童回到了家,看到一位长相秀丽的女子走出拉孩童的手,轻点她额头:“娘的阿善今天又去桥上看鱼了?” 孩童就点点头,依偎在女子怀里:“娘,阿善饿了。” 阿善? 林枢愣住。他站在女孩旁边,仔仔细细打量她,这才发现这孩子虽然面黄肌瘦,但五官清丽标志,隐隐约约可见几分那位救了他的阿善姑娘的影子。 这是年幼的阿善姑娘? 木门突然被人踹开。 输了钱骂骂咧咧的戚元从外面走进来,他瞪了眼冷漠看着他的戚善,怒骂:“戚善,你就是这么给你老子脸看的?” 见戚善还是一副无动于衷地表情,他愈发生气,可是眼珠一转仿佛想到了别的事情,又阴恻恻地笑:“明天虚弘宗的人就来了,你最好祈祷你被选中,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陈家碧在屋里喊吃饭了,戚元就高声应了走进屋内。 戚善?这是她的名字吗? 还有虚弘宗? 林枢的心上突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这预感在第二日成了真。 当看到年少时候的自己御剑出现在东边,林枢目光惊讶:原来他和阿善竟有这样的一段过往? 他看见小小的戚善被母亲抱在怀开,目光微亮地看着东方,难得露出一些憧憬和向往的神色;可是等‘林枢’懒洋洋地指了指另一个年幼的男童带走,她眼中的一点光亮便又湮灭,重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林枢便想到自己在山谷里曾问戚善是否要跟他走,心中不由一紧,呼吸都有些不畅。 原来在那么久远的过去,他曾经有过带她走的机会? 年幼的林枢做错了吗? 不,没有做错。 他只是尽到了自己虚弘宗少宗主的义务,为宗门挑选出了最合适和最优秀的子弟。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林枢不悔,只是心中有些闷。 他跟着年幼的戚善回家,看她在家中被父亲嫌弃、在村中被村民嫌弃,幸好她母亲把她当做眼珠子一样宠爱,戚善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只是面对母亲的时候还是会露出些孩子的眷恋来。 直到这一日到来——戚善被施家的人带走了。 林枢站在年幼的戚善身旁,看着拿着风筝走进门、笑得文弱又温柔的施辰,一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 他像是个幽魂,看着少年施辰笑着向八岁的戚善伸出了手,只余满心荒谬。 少年施辰轻笑:“阿善,来我这。” 八岁的戚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逐渐靠近他。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阿善! 林枢觉得命运当真弄人,兜兜转转,这两个阿善,竟然全都是戚善! 暖阳当空,林枢伫立原地,看着小小的戚善犹豫着把自己的手放入少年施辰手中,却突然感受到一阵阴寒从脚底升起。 他想喊住戚善,让她不要去,可是戚善什么都听不到。 林枢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善被施辰带走,看着施辰教她认字读书,看着施辰带她泛舟下棋,看着施辰把自己的玉佩给她戴上。 林枢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眼前的画面温馨,他却忽然想到数年前林枢病后醒来,眼眶含泪问他的生父:“那谁又是阿善的希望呢?” 谁又是阿善的希望呢? 林枢看着八岁的戚善一路奔跑,她被喂了丹药,喉咙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对着玉佩无声喊着施辰的名字,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看着她摔倒在地,攥住了‘林枢’的衣袍,像是抓住自己最后的希望。 可是‘林枢’呢? 这个‘林枢’选择相信施家——这个平常素有好名声的施家,这个曾经灭了沈家满门的施家。 林枢面色苍白,几乎要摔倒。 他一遍遍问自己:真的错了吗? 看到从乱葬岗爬出来的戚善一路踉踉跄跄地到了小巷旁,林枢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蹲在戚善面前,看她被雨淋湿,双眼半睁不闭的模样,只能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和她说:“不要睡……不要睡,阿善……” -- 第208页 他什么都做不了,拿袖子挡在她头顶,想要替她挡雨,可雨水还是穿过虚幻的袍子,直直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 见一簇发丝被雨水打湿,半沾在她苍白的唇畔,林枢又伸手想要替她捋头发,可是还是什么都触摸不着。 这么多年来,林枢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他跪在戚善的身旁,什么都帮不了她。 林申水告诉他万事烟云散,一切皆有因缘。可此刻林枢看着面色苍白蜷缩着身子的模样,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多年来接受的教育。 这段因缘,他不想要。 这段往事,他过不去。 终于有人给戚善撑了伞。 林枢抬头,却再一次见到了这张熟悉的脸。 ——第三次、第三次! 林枢双眼微睁,心中对自己前所未有的厌恶。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喊:“带她走!林枢!你快带她走!” 他虚虚抱住戚善,看着她似有怔楞地看着‘林枢’的模样,有微热的水滴从林枢的眼角滑落,砸在地面上,与满地的雨水混在一起。 他早已忘记这是幻境,只是红了眼眶喊:“带她走!……救救她……林枢……” 迷茫又无助。 可是‘林枢’还是走了。 只留下这个多年后被戚善救过的林枢在守着她,徒劳无用地守着她。 修仙界哪怕是最没有天赋的修士都知道,幻境里的东西都是不真实的,要想破了幻境,必须要狠心认定自己才是真实,其他一切都是虚假。 可是这时候,林枢淋不到一滴雨,他甚至抱不住这个年幼的戚善,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困在了这个幻境里。 他只是想陪陪她……陪陪这个他曾经错过了三次的阿善。 林枢看到的是戚善,施辰看到的却是沈夙。 他进入幻境,看到了当初的沈家是多么香火鼎盛,看到了曾也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沈夙。他看着沈夙骄傲恣意,接着在一个黑夜堕入无边黑暗。 沈家曾经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孤儿。 为了他施辰的先辈的贪欲。 施辰有时候恨自己,又恨自己的父亲。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像长辈们一样冷血无情,又恨自己的父亲居然没有从小教导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们把他送去虚弘宗,学得是最正统的正道,害得他连报仇都如此煎熬。 林枢沉溺于幻境,施辰却很快从幻境中挣脱。 沈夙为了沈家报了仇,他施辰自然也要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尽管他知道施家罪有应得。 施辰,你是施家的希望。 回忆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施辰不由感到讥讽:施家人活着的时候,他是施家崛起的希望;施家人死了,他也是他们复仇的希望。 当施家的希望,可真累啊。 破碎幻境后,施辰满面寒霜,提剑朝不远处的劫雷之下一步一步走去。九重劫雷从天而下,劈得阵中的沈夙弯了脊背,伸手抹去了唇角的血渍。 这时候靠近劫雷,他也有可能死。 可施辰还是去了。 他握紧剑柄,有些厌倦地想:冤冤相报何时了?等他杀了沈夙,便也是他的死期了。也好,他本就该死了,地底下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他,是时候该去和大家见面了。 ——当然,他得带着沈夙。 如果人真有转生,来世甘当凡尘人。 长生不老,罪孽深重。 施辰这么想着,逐渐向正在渡劫的沈夙靠近。 然后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披着白色斗篷的少女静静站在那里,她抬手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施辰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一张他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脸。 施辰怔怔看她,声音轻得像是怕打碎一个渴望已久的美梦。 “阿善……?” “施辰。” 与施辰眸中的动容截然相反,戚善面上波澜不起,她平静地朝他颔首,比这八荒蛮墟的冰原还要冷清:“好久不见。” 快要涌上的喜悦很快被浇灭。 施辰脸上的笑还没展开,又很快冻结。 戚善安静地挡在他面前,属于分神期修士的灵压却逐渐外露。 她冷冷淡淡地看过来,这目光让施辰无比陌生。 接着,施辰听长大的戚善说:“别过来,别动他。” 第99章 歧道(完) 施辰静静站立在原地。 他右手提剑,尾指几不可见地颤抖。自从施家灭门后,他便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因此眼下青黑,眼中甚至还有红血丝。 施辰就用这双满是疲倦的眼眸看向戚善——她成长得很好,皮肤白净,五官精致清丽,就连修为都已经到了分神期。 在以为戚善已经逝去的那些日子里,施辰躲避了家人独自住在常连山,经常会幻想一些自己教导戚善成人的场景。 他还没有教会她认全所有字,还没有告诉她丹药要如何炼制,也还没有带她去看西域的大漠、南境的荷花。 施辰经常会想阿善长大后会变成怎样的模样。 现在他见到了。 比他想象得还要好。 施辰想要笑,可是唇角微微抿起,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笑得自然——仔细想来,他已经许久未曾笑过了,以至于如今哪怕心中真的升起些许快慰,他面上还是僵硬,露出的笑不伦不类。 -- 第209页 他想问戚善当年发生了什么,又想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想……还想问问她为什么没有回来见见他。 虽然他也知道她不回来的理由。 施辰有那么多的疑问想要问她,只是这些问题还没从喉咙中出来,戚善冷淡的目光就让他眼中的笑意褪去。 尾指颤抖得愈发厉害。 施辰看着戚善,发不出声音。 仿佛知道他的心里话,戚善声音淡淡。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没有死?” 戚善直视他,都这个时候了,施辰望着她干净纯澈一如当年的双眸,心中渐渐升起一些怪异的快慰来。 可心又是酸的,眼眶不知为何也悄然变红。 他看着戚善偏头看向劫雷下的沈夙,她看他的目光柔软而清澈——当年带她泛舟时,她也曾经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的。 施辰听戚善说:“是师父和沈夙救了我。” 沈夙?又是沈夙? 施辰满嘴苦涩。 想到归家后看到的一地尸体,施辰的心再次冷硬起来。他握紧手中的长剑,不敢对上戚善的双眼:“阿善……别管这件事了,好不好?” 他语气卑微到像是乞求。 戚善手中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把青色长剑。 她执剑直直地挡在施辰面前,面无表情,神色却坚定。她轻声:“施辰,沈夙的事情,我不能不管。” 在她身后,又一重劫雷降落,带着渡劫修士都无可匹敌的威力重重砸在了沈夙的身上,砸得他重重跪倒在地上,浑身焦黑。 这是沈夙的劫。 他杀生过多,虽然杀的都不是好人,可是手中到底沾满了鲜血。常人只需挨过九重劫雷,可如今九重雷过去了,天上的劫云却愈发厚重,劫云中的紫色能量愈发厚重。 戚善没有回头,却听得到身后沈夙嘶哑着的笑声。 他说:“我沈夙一生坦荡!我可曾错杀一人!人人道我歧途不归,焉知我道我心!我身可死,我心不灭,我道永存!” 戚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她答应了沈夙不干涉他渡劫——哪怕亲眼看他葬身于此——同样,她也不允许其他所有人干扰到他的渡劫。 哪怕这个人是施辰也一样。 施家和沈家的恩怨她不管。 戚善站在这里,为的是守护沈夙,守护沈夙的道,守护他们的道。 他们的歧道。 看着施辰低着头抿紧唇角的模样,戚善轻叹一声,解开了披风,露出里面的鹅黄长裙。寒风吹来,黄色裙摆随着风摆动,她眉目冷清,像是绽开在八荒蛮墟最美丽的花朵。 可是这花带着刺。 戚善淡淡:“拿起你的剑吧。” 施辰猛地抬头看向戚善。 他张开嘴,眼眶湿润,满脸隐忍:“你真要与我作对?” 戚善看着他,平静:“不是我与你作对。” 她冷静地像是叙述一个事实:“施辰,这只是因为我们立场不一样。”她敛眸,“显然,我们都不打算放弃自己的立场。” 施辰几乎握不住剑。 可最后,他还是握住了。 施辰咬牙,八荒蛮墟本就压制灵力,他只能拼尽全力调动全身的灵力,忍着筋脉都要破裂的痛苦朝沈夙的方向刺去。 这一剑带着分神期修士的所有力量,劈开了空气,一瞬间仿佛有水光绕着那长剑旋转,这些水光在急速旋转中变化为水龙形状,直直向着跪在劫雷下的沈夙冲去! 施辰天赋极好,从小跟着虚弘宗学习,这些年也到了分神期。 他的全力一击,饶是同样等级的戚善也难以自信抗下,更何况这还是在灵力枯竭的八荒蛮墟。 只是戚善这么多年也不是白过的。 她居然挡下了。 戚善咳了咳,压下刚才直面那剑气时从胸口上涌的血腥气,默然看向施辰:“我都说了——”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别过来,别动他!” 她是当真要为了沈夙与他作对! 施辰满心荒唐。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般地步! 施辰不想伤害戚善,只是脑海中施家那些死去的人的音容笑貌却一一在他眼前浮现,最后停留在他父亲死后还是闭不上眼角的模样。 ——死不瞑目。 饶是死了,他也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施辰,让他日日难眠,忍着心中的愧疚,背叛自己的道也要给施家人复仇。 施辰又再度握紧手中长剑。 等到长剑抵在戚善的喉咙前的时候,施辰忍着全身筋脉碎裂的痛苦,唇角溢出鲜血。他感受到满嘴的腥甜味,低头就是戚善已经没入他胸膛的剑。 他想笑,这回是真的笑出来了。 只是眼角的泪水也下来了。 施辰微笑:“也好,我本就欠你一条命。” 他到底是舍不得伤害她,最后还是放下长剑。戚善拔出染了血的长剑,愣愣看着他抹去唇角的血,嘴唇嗫嚅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施辰受了伤,走路极慢,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戚善面前,笑了笑,像是当年一样,伸出手抚了抚戚善的长发。 他一如当年温柔:“阿善,对不起,还有——” 施辰轻声:“我来迟了。” 我来得太迟了。 迟到错过了我们本该有的未来。 -- 第210页 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施辰不求她原谅。 他转头,颓然地看着天边的劫云散去,劫云下的沈夙缓缓地站起了身,他浑身黑衣带血,浑身气势内敛,没有半分灵力波动,普通得仿佛一个凡人。 可凡人不会在六十四重劫雷下活下来。 他……成功了。 “我不会杀你。” 沈夙冷冷看着施辰,淡淡:“施家的事情你半分不知,这是我当初不杀你的原因。可我不现在不杀你的原因——” 他说:“活着可比死了更不好受。” “不是想要报仇吗?”沈夙嘲讽看他,“那就忍着孤独,背着仇恨,努力飞升来找我报仇。” 就像他这些年来做的一样。 沈夙看向捂着胸口咳嗽不止的施辰,语气冷然:“现在,滚出八荒蛮墟。” 施辰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海中一阵强大的力量涌入,他的脑袋顿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痛,当即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当天边展露出一道金光的时候,八荒蛮墟迎来了千百年来的第一道阳光,所有的幻境在一瞬间全部破裂,一个又一个沉溺于幻境的修士被强制性地带出了幻境,回到了现实中。 林枢回到了八荒蛮墟,看到了晕倒在地的施辰。 不远处,戚善还是一身熟悉的鹅黄长裙,目光静静地看过来。 林枢回忆起幻境中的场景,躲开了戚善的视线。 他扶起施辰,把施辰交给身后通宗门的弟子,低声嘱咐:“带施辰回去,让宗内的长老们好好为他调养。” 这名虚弘宗弟子担忧地看他:“那你呢,少宗主?” “我?”林枢沉默半晌,回答他:“我……我还要等一人。” 见越来越多的修士出现,他们个个虎视眈眈盯着沈夙和他身旁的戚善,林枢揉了揉眉心,沉声:“你现在就走。” 虚弘宗弟子本来还想同他说什么,可是对上他坚决的视线,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只能咬牙应了,带着施辰离开。 林枢这才松了口气,又把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戚善身上。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幻境中错过了三次的八岁的阿善,想到了山谷中吃着烤鱼的阿善,也想到了那个夜晚丧失了光明后耳畔她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这一切的一切,都汇成了同一个阿善。 八荒蛮墟的厚重乌云被金光驱赶散开。 沈夙抬头遥遥望了一眼金光绽放处,知道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心中没有畏惧,反而一片坦然。 他微笑同戚善说:“来日见。” 语气笃定。 戚善也微笑颔首:“来日见。” 沈夙本该就此离开,那金光在天边撕开了一个洞,沈夙感受到了金光处传来的强大引力——他如今渡劫成功,已经是仙人了,此处便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了。 仙人无欲,沈夙却是个半吊子仙人,心中对凡尘还有挂念。 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他指尖轻点戚善的眉心,便有金色的光芒从他指尖而出,继而没入戚善的眉心。 刹那间意外陡生—— 雪山崩塌了! 偌大的雪山仿佛顷刻间倒塌,所有的修士甚至都来不及逃跑,便脚下一空,落入无边黑暗。八荒蛮墟的雪花在一瞬间仿佛片片重如千斤,砸得人往下掉。 不是没有人想要逃跑,来的不乏分神期修士,可是八荒蛮墟本就压制灵气,这意外又来得迅速,所有人始料不及,一时整个八荒蛮墟充满了哀嚎声。 “我说了,想拿我的秘境,必须用命来换。” 沈夙合上戚善的眼睛,看着戚善整个人被金色光圈包裹着向下落去,他眼神柔和,自言自语:“阿善,这是我的礼物,也是我的祝福。” 他把秘境给了戚善。 等金色光圈带着戚善落入雪山之底,他抬起手臂,向戚善的方向潇洒地挥了挥手:“期待与你再次重逢。” 他朝另外一人的方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最后转身,消失在天际。 绝大多数跟着施辰来的修士们都死在了八荒蛮墟,可是还是有人在死之前把消息报给了各自的宗门——已经飞升的沈夙把秘境给了一个女人。 而那女人如今长眠于八荒蛮墟的雪山之底。 纵然八荒蛮墟恶名在外,但是仍然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妄图进入八荒蛮墟,来寻找这个传说中接受了仙人秘境的女人。 夺人秘境到底不好听,于是很快多方宗门的人便派出了精英聚集于八荒蛮墟外,所有人众志成城想要“替施家报仇”,杀了这个和沈夙一丘之貉的女人。 这些人被拦在了八荒蛮墟之外。 林枢孤身一人立于众人之前,一身道袍在空中无风自摆。 他眉眼很冷,身形消瘦,穿着蓝色的道袍仿佛是要归去的仙人,来的这些宗派中不乏与他相识者,可是此刻看着他,却不约而同觉得陌生。 谁人不知虚弘宗的少宗主温润如玉、未语先带笑?可眼前这人却神色冷淡,仿佛生于这八荒蛮墟,浑身的血都被八荒蛮墟的雪填满了似的。 林枢眉眼不动,挡在所有人面前。 他说:“谁踏入八荒蛮墟,便是与我林枢为敌。” 有人不可思议,怒斥:“林枢,你这么多年学的东西都是学到了哪里去了?!我们斩奸除恶,这是为了施家伸张正义!” -- 第211页 周围人纷纷附和。 伸张正义? 林枢嘲讽地笑了,他看着面前这些个个穿着道袍、自诩正道的修士们,看着他们写满了贪欲的脸,只余下满心的荒谬。 他平静地问这些人:“何谓正道?何谓歧道?各位可曾知道自己要讨伐的这位女子的姓氏名字?可曾知道她修得什么道?又犯了什么错?” 所有人哑口无言。 林枢道:“各位什么都不知道,何来的斩奸除恶、伸张正义?她犯了什么错需要各位大张旗鼓地讨伐?各位替谁来伸张正义?各位知道施家和沈夙的过往吗?” “瞧,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林枢清清冷冷地弯唇,眼中满是失望。他固执地挡在所有人面前,不肯挪开一步,重申:“踏入八荒蛮墟者,与我林枢为敌者!” 青年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林枢本身的修为就高,听闻如今已经到了渡劫期,在场谁也不敢真的和他为敌。更何况他不仅是林枢,还是虚弘宗的少宗主。 谁愿意和虚弘宗为敌? 林枢气势凛然,半分不让,其他宗派的人一时被震慑住,真的不敢踏入八荒蛮墟半步了。有人觉得林枢这做法“不是正道所为”,跑去虚弘宗找了林申水,哪里知道林申水不说林枢好,却也不说林枢不好。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林枢就这么在八荒蛮墟守了整整八百年。 天寒地冻,万物凋零,他立于冰原之上,想到戚善就在冰雪之下,便觉得八荒蛮墟漫天的雪花都要落地开出温暖的花。 他守护着她,守护着八岁的阿善,守护着长大的阿善。 寂寞吗? 大约是有些的。 方圆百里没有声音,万物死寂,陪伴他的唯有八荒蛮墟千百年融化不了的冰、终日不停的雪。 可只要想到这天地只有他和阿善,宛若死水的心又被春风吹起,掀起波澜。 虚弘宗的弟子来了好几拨,每次大家都劝说他回虚弘宗看一看,有贴心的人更是主动提出愿意替他守护八荒蛮墟。 林枢一概拒绝了。 他淡淡笑道:“我不放心——离开半步,我都不放心。” 只有亲自守在这里,他才能安心。 八百年过去,外面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凡间朝代都几经更迭,八荒蛮墟仍然和千百年前一个样。 直到一日林枢打坐完睁开眼,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冒出了点嫩绿。 他愣住。 这嫩绿一日又一日地扩散,终有一日铺满了荒原。林枢站在柔软的绿草地上,恍惚间已经记不得从哪一日开始天空没了雪。 春暖花开。 有一朵向日葵从地上冒出。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最后蔓延开来,变成了一片明黄色的花海。清香扑鼻而来,林枢立于花海中,似有所觉,转过身去,接着看到了不远处的戚善。 她一身鹅黄衣裙,立在花海中,一瞬间教林枢以为是花海中的向日葵成了仙。 向日葵仙子朝他挥手,向他微笑:“许久不见,林枢。” 八百年称得上一句“许久不见”吗? 林枢觉得大约是称得上的,于是他洒然一笑:“许久未见……阿善。” 天边有金光洒落。 林枢不提这些年自己阻拦了多少人,也不提这些年自己孤身一人守着一地冰原的寂寥,面色平静,似是无事发生。 他熟稔地向她贺喜:“恭喜飞升。” 等了八百年,不过等来了这相聚的一刻钟。 可林枢无悔,他心中甚至是快慰的——他终究是替她做了些什么。 “林枢……你不必为往事愧疚。” 戚善与他对视,似乎要看进他心里。她轻叹一声:“你没有做错什么。正如你当初所言,一切都是你我因缘。” “那些是我注定要摔的跤、要尝的苦。” “这八百年也是你我因缘。” 曾有一度林枢不喜欢这个词,可是如今他含笑看着戚善,忽然觉察出“你我因缘”这四个字的好来。 他笑吟吟:“如果你当真心中有愧,不如答应我一事?” 戚善怔住,问他是什么事。 如今的八荒蛮墟已经冰雪消融、春意遍地。 林枢好整以暇地感受着拂面的暖风,心中的荒原也开始消融。他全神贯注地望着戚善,笑意在眼中蔓延。 他缓缓说:“我飞升之日,你来接我,好不好?”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不掩其中的骄傲恣意。 戚善愣了愣,接着弯眸,轻嗯了一声。 她轻笑:“我答应你。” 林枢便心满意足,展了展衣袖,笑叹:“有你这句话,八百年值矣。” 第100章 番外青桔 林枢回到了虚弘宗,独身一人。 林申水看着面前的爱徒,看着他消瘦的身子和面上浅淡的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可那个年少的自己,并没有林枢勇敢。 林申水问他:“累吗?” 林枢低眉:“不累。” 林申水看着他唇边浅笑,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细想之下又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多余,他抛弃一切守在八荒蛮墟八百多年,修为无半分寸进,终日看白雪皑皑,忍无边寂寞,若是轻易觉得累又怎么坚持得了这么多年? -- 第212页 有些事情,根本不会累。 施辰当日被带回了虚弘宗治好了伤,得知林枢正在八荒蛮墟守着戚善,他一个人静坐了许久,许久之后才自嘲一笑,说:“挺好的。” 沈夙已经飞升,林申水起初还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找了人整日盯着他。他受了好意,修养几日后来和林申水拜别。 林申水问施辰今后打算如何,他避而不答,只言:“宗主放心,我不会做傻事。”见林申水还是不放心,他心中一暖,面上终于带出些笑,语气无奈:“我会定时传信给各位报平安。” 林申水这才放他离开。 林枢回来后接到过几次施辰的来信。 他重新回到了常连山修炼,偶有时候会四下走走,这些年竟然也走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好事。凡间不少人感谢他,还为他建庙,称他活仙,每逢佳节还会上庙来拜一拜,总觉得这样能驱邪除恶。 多年后施辰回到了虚弘宗,已经成为宗主的林申调侃他:“你每日逍遥自在又行侠仗义,我虽然身处虚弘宗,可也能听到你在凡间积累善德。” 被林枢夸奖,施辰也只是淡淡一笑:“偿还先辈犯下的恶罢了。” 施辰不喜欢黑夜。 每当暮色将起,他独自一人住在常连山内,都会想起那些满含血色的夜晚,想起幻境里沈家满地的尸体化为尘土,想起那晚自己站在施家门口闻到到的浓郁的令人犯呕的血腥味。 满山的树叶被风吹起,发出的沙沙声都变成了沈家人和施家人凄厉的哀嚎。 他闭不上眼。 施家人的罪恶,施辰无法抹去。 可身上施家人的血液,他也无法否认。 那些施家人犯下的恶,他必须认下。 施辰说不清自己对于沈夙的感觉。 当然他是恨沈夙的。沈夙杀了他们施家三百八十一口人,这些人大多从小看着施辰长大,其中不乏对他爱护有加者。这些人手中有别人的鲜血,可是对于施辰,却是发自心底地盼着他好。 这些人的生命全都终止在了沈夙到来、而施辰却不在的那个晚上。 可是对沈夙又是愧疚的。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从别人口中知道了那些年的沈家,知道这个家族的人于丹药上的天赋有多么出众,也听说沈家家主和家主夫人是一对神仙眷侣。沈夙是幺子,从小父母和哥哥姐姐都对他宠爱有加。 他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未来本该是谁都可以预想的坦荡顺利。 ——如果没有那场由施家主导的灾难。 “如果……” 施辰想说如果我早就死了该多好,可是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咽了回去。他想到自己这命是施家上下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走上歪门邪道来为他延续的,便更感到一种悲哀。 最后只能苦笑:“我魔障了,这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哪怕真当有什么如果,这如果也不配降临在他身上。 “林枢,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一直很羡慕你。” 见林枢怔住,施辰深深看他一眼:“我不羡慕你天赋出众,也不羡慕你地位超然。我只羡慕你一直自由自在,羡慕你做了许多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他由衷地说:“林枢,希望你一直这样勇敢。” 两人相识多年,有些事一点就通。 林枢扬眉,虽然如今已经贵为一宗之主,可他笑起来还是清风霁月,隐约可见几分少年时的萧萧肃肃。 他允诺:“那当然。” 林申水把虚弘宗的担子交给林枢后就开始游山玩水。他停留在渡劫期许久,却迟迟找不到飞升的机会和运道,在宗门内整日打坐也毫无进益,干脆和林枢及一众长老打了招呼后就出门了。 他离开的时候只拿了一把长剑和一个酒壶。 林枢送别时打趣他:“我还不知道您嗜酒。” “多少年前的一点爱好了,后来精于修炼就慢慢放下了。”他看着酒壶,眼中仿佛想起别的事情来:“可是近来想了一想,又觉得酒的确是个好东西。” 林申水回过神,抬起右手在林枢的肩膀上拍了拍,“虚弘宗交给你了。” 他拍在肩膀的力度不大,可林申分明感受到了沉重。他抿唇颔首:“您放心,我在虚弘宗一天,谁也别想动这里一草一木。” 林申水这一离开就是百年。 百年过后,林申水再次回到了虚弘宗,林枢注意到那酒壶还被他拎在手中,可是他背后的长剑却消失了。 他的修为还是渡劫期。 “我没多少时日了。”林申水这么说的时候面上并无遗憾,他脸色红润,像是在和林枢说一件好事情:“我这一生都给了虚弘宗,因此最后的时光也希望在这里度过。” 生老病死在凡尘寻常,在修仙界也不难见。 修仙之人都曾是凡人,修仙也不过是将衰老的过程尽可能拉长,只要没有飞升,任何人都会有死去的可能。 因为修为无法提升而寿命将至,林申水不会是第一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人。 林枢心中有些许难过,可到底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努力微笑:“您常住的赤烈山上的居处一直有人打扫,您现在住进去也没有问题。”他问林申水,“需要我为您找一些好酒吗?” 林申水便抚掌笑:“再好不过。” -- 第213页 林申水逝去那一日,林枢陪着他坐在赤烈山上,从朝阳升起到夕阳西下,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本该尘封的往事。 他说年轻时他遇到过一个好姑娘,那姑娘明艳大方,最喜欢穿青色的衣裳,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酒窝。 他说她一笑,他的心就醉了。 林枢问:“后来呢?” 林申水回:“可惜,我们没有后来。” 或许更应该说,他们之间本该有后来。 是他斩断了这段因缘。 “她让我修习有情道,我拒绝了。她让我跟她走,我也拒绝了。” 林申水提起这段往事,眼中是淡淡的怅惘:“我知道我将来是要当虚弘宗的宗主的……虚弘宗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那时候他年轻,满脑子是正道歧道,一定要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鸿沟才作罢。他为了逼她走,说了很多无情的话。 他了解她,知道她是个性子烈的姑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果然,她真的就被气走了,林申水再也见不着她了。 “我后来想,我们修习多年的道,真的合适我们吗?” 林申水将一壶酒饮尽。他吞下酒,连并把这些年的苦痛后悔却都一起吞下。余晖下,他弯了弯挺了千百年的脊背,虽然仍旧是四五十的中年模样,可眼神却沧桑。 他最后对林枢说:“阿枢,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跟着你的心走吧。” 这一日晚上,林申水在屋内就闭上了眼。 林枢替他盖上被子,小心地替他折好被角,仿佛他只是睡熟了。悄然把门关上,他转身,就看到院内有个一身红衣的女子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这间屋子。 “我自以为这些年来已经短情绝爱,可却还是固执地穿着红衣——只因为他不喜欢。” 女子释然一笑,“可若真的无牵无挂,我又怎么还会在意他喜欢不喜欢?” 林枢知道她是谁。 这是他师父年少时爱过的女人。 女子问林枢:“你怨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吗?” 林枢摇头,轻叹一声:“这是你二人之间的事情——你们的过往,你们的将来,都是你们二人的故事。你们是书中人,我却是书外人。我无权干涉。” “好一个书外人。” 女子喃喃,最后深深朝屋内看了一眼,接着离开。 正如林申水当初领养了林枢一样,林申水去后,林枢也从宗门内挑了个有天赋的孩子养在身旁,把自己的多年所学所得全都教给了他。 这孩子叫做阿齐,长得虎头虎脑,头脑聪明,多的是古灵精怪的想法。 宗门内有长老教导弟子们法诀。 一日阿齐回来,神不思蜀许久,入睡前才来到林枢的房间内,有些磨磨蹭蹭地坐在他身旁,傻笑:“师父……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这孩子才多大? 林枢忍俊不禁,倒也没有笑话他,认认真真地问他:“你何以得知自己是喜欢一个人了?” “就是——” 阿齐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么多的同门,我只想逗她一人笑。” 他抬头看向林枢,好奇:“师父,你觉得怎样的感情才能称得上是喜欢啊?” 怎样的感情才称得上喜欢? 林枢想了想,拿了个青桔出来递给阿齐,让他吃下去。 阿齐皱了眉,想也不想就拒绝:“看起来好酸,我不想吃。” 林枢扬眉笑:“你吃一片看看。” 阿齐被他的微笑所惑,鬼使神差真的剥开吃了一片。可是这桔子一入口他就酸得龇牙咧嘴,不敢多尝味道,赶紧吞了下去。 他被酸得泪眼汪汪:“师父,我吃了还是觉得很酸。” “它本来就是酸的,看起来酸,吃起来更酸。” 林枢笑了笑:“在我看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哪怕前路艰险、山长水远,纵然走得筋疲力竭、衣衫褴褛,只要尽头有那人,也愿意日夜兼程跋涉而去。” 他摸了摸阿齐的头:“就像吃青桔——谁都知道这橘子是酸的,可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再酸也是甜。” 阿齐又问:“师父,你吃过这样的橘子吗?” “嗯,吃过。” 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林枢的眼中荡开波澜,一点又一点的暖意蔓延。他轻轻叹了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满足。 阿齐就听他师父说:“很甜很甜——我吃的是这样的桔子。” 阿齐天赋极高,修炼的速度比当年的林枢还要快。 等他到了分神期的时候,林枢就把虚弘宗交给了他,自己学着林申水当年的模样,拎着酒壶、背着长剑就要远游了。 阿齐问他打算,他只肯说:“去我想去的地方、修我想修的道。” 林枢长在虚弘宗,这些年也为虚弘宗做了许多。 他想,现在是时候去为自己做一些事了。 比如,去八荒蛮墟。 比如,去修有情道。 第101章 番外 傅瑛 不周朝的傅家是簪缨世家, 历经多朝多代屹立不倒,书香百年, 数不尽风流人物, 这一辈更是出了个风神秀彻的傅瑛,为世人所道。 傅瑛自幼聪慧过人, 美风神、善清谈, 世家子弟与傅瑛来往者, 俱夸赞此人世间难得。 -- 第214页 和傅瑛的聪慧和容貌一样出名的, 还有他的体弱多病。 傅瑛出生那一日,有云游的和尚敲响了傅家的大门,笑嘻嘻地和傅家的家主说“我观贵府公子命格极阴, 纵有天纵之才, 恐也熬不到成年。” 傅家的家主当即气得命人赶走这疯疯癫癫的和尚, 只是看傅瑛随着年岁的增长身子还是虚弱,到底把这话放在了心上, 对傅瑛更加纵容。 十八年来,傅瑛活得恣意潇洒。 他身体不好却还经常四处奔走。春日宴请宾客,夏日泛舟湖上,秋日去看枫叶满林,冬日又穿上蓑衣带着斗笠去寒江独钓。 时人都知道他再快活不过,可是只有贴身的奴仆才知道,夜深人静时, 傅家的这位郎君最爱独坐出神。 他看着月亮, 目光遥远得像是在怀念什么人。 傅瑛一直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仿佛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傅瑛经常在某一刻陷入恍惚, 觉得周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他偶尔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个罗盘,被命运拨动,循环往复。 他被动前行,没有记忆。 他什么都记不得,却思念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阿善” 身后传来其他郎君的笑闹,有一个名字被人喊出,仿佛雷霆般响在耳畔。一向从容的傅瑛第一次乱了阵脚,他心中一跳,顺着声音的地方看去。 旁边的小厮见他似乎好奇,主动为他解惑“是刚到建安城的校尉之子,单字一个善。” “单字善啊” 傅瑛的目光从不远处那人俊秀内向的脸上划过,内心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他收回了目光,坐在位上,有些惫懒地笑了笑,半晌只淡淡“好名字。” 十八岁那一年,傅瑛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十九岁生辰前一日,他就在屋内逝了。 闭上眼睛前,他还有心情安慰自己的父母兄弟“人世在世,或有长或有短,或王侯将相,或布衣于市,归途仍旧是这一字。我来人间走这一遭,已有万般收获,算是不虚此行。” 傅瑛以为自己会就此消失于世间,可是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变成了没有身体的鬼魂,而在他身旁,是对着他已经冰冷的尸体痛哭流涕的家人。 傅瑛尝试着去呼喊他们,但是无人应答。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穿过了墙壁的身体,终于死了心,安安分分地当自己的鬼魂了。 只是傅瑛没想到做人的时候碍于身体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成了鬼了,居然行动的范围更小了仿佛有一堵墙,阻拦他离开傅宅。 于是他缩在这一隅天地内,看着时光流逝,从父母过世到子孙成年,紧接着又是傅家没落、王朝更迭。 他被时光遗忘在这个角落,遗忘了三千五百二十七年。 三千五百二十七年后,命运向他送来了最宝贵的礼物。 曾经的傅家大宅被夷为平地,戴着黄帽子的工人们在这里忙忙碌碌,建立起了一座住宅楼。午后的阴影处,傅瑛看着一个叫做戚善的女孩提着行李箱住了进来。 傅瑛不喜欢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这些年陆陆续续吓跑了很多人,可是他没想到,这次来的新住客看着瘦弱白净,可是胆子出乎意料的大。 而且她看得到他、碰得到他。 傅瑛渐渐觉察出,戚善于他是不一样的。 那是傅瑛三千年来唯一有色彩的一段时光。 戚善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带着一身温暖的光闯入他的世界中,占据了他所有的目光。因为她的到来,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不畏黑夜。 他只是习惯了黑夜。 可惜这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傅瑛冰冷的唇离开戚善的发顶,他的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抽痛。他半是迷茫半是疑惑地捂住胸膛,有些讶异自己的心脏居然还能有知觉。 这抽痛来得迅疾而猛烈,像是人硬生生把什么从他身体里夺走了。 傅瑛低头,愣住。 只见刚才还睡在床上的戚善的身躯慢慢透明,他下意识要去握住她的手腕,那温热的人类体温在他手掌一触及过,接着消失。 戚善不见了。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回笼。 傅瑛指尖动了动,指尖的温热彻底散去。他站在原地,嘴唇紧抿,窗外的月光洒在身上,一向没有知觉的身体忽然感到了寒冷。 他想起来了。想起这已经是第三次错过戚善了。 他的人生仿佛困在了一个圆圈内,周而复始地清零又开始。这是他度过的第三个三千五百二十七年,也是他第三次没有留下戚善。 命运赠予他珍宝,却没告诉他快乐也有期限。 他抱紧了这珍宝,拼劲全力,仍然只抱了满怀的空气。 傅瑛垂首,安静等待时光再次回溯,期待与戚善的第四次相遇。 他想,总有一次,他能留下她。 这一次,他没等来第四次轮回,而等到了一个与他做交易的神秘存在。 “如果让你放弃你千年的修为,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让你重新遇到戚善,你愿意吗” “怎么会不愿意。” “哪怕戚善不认识你,甚至看不见你” “哪怕她不认识我,甚至看不见我。” 反正失去了她,他的生命不过是漫长又单调的画卷。现在,他要去找到那一枝只属于自己的画笔,来给这画卷填涂色彩。 -- 第215页 属于他们的色彩。 耳畔的机械音发出了颇为人性化的轻笑。 “有意思。”它慷慨大方,“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们一份礼物吧。” 刚毕业的戚善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大都市,找到了还不错的工作,在公司附近的住宅楼里租了房。 她刚毕业,又初入职场,手头并不宽裕,因此能用并不算高的价格租下这套单身公寓,戚善非常惊喜。 房东见她欢欢喜喜地提着行李箱住进来,年轻漂亮的脸庞上满是对这公寓的满意,心下难得生出些愧疚来。迟疑了一会儿,他没头没脑地和戚善说“年轻人熬夜不好你要早睡早起,这样才能养好身体。” 戚善笑得灿烂“谢谢您的关心,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他的重点是不要熬夜 房东无语,想着之前几个房客没住几天就连滚带爬跑出公寓的模样,心下只能安慰自己“肯定是这些人熬夜看见幻觉了这回的小姑娘看着面色红润,一定不会像这些人一样的。” 戚善对公寓很满意。 此时正是盛夏,南城室外热得人都要喘不上气来,饶是在室内,如果不开空调,后背的衣衫也很快会被汗水浸湿。 可这公寓却很凉快。 戚善下了班,从冰箱里拿出一根小布丁吃了起来,一边打电话和朋友笑嘻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区内绿化多的原因,我的公寓很凉快,而且能以这个价格在南城租到这样的公寓,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布丁被三两口吃完,她把木棍扔进垃圾桶内,苦恼“要说唯一的烦恼,就是小区内最近似乎再修路每天早上施工的声音太大了。工作日还好,可是休息日也这样,我根本就没懒觉睡了。” 戚善拿着电话,趴在床上愁眉苦脸“你也知道我是多么爱睡懒觉的人这可真是愁死我了。” 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周边空气一冷。 戚善愣了愣,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自言自语“温度太低了吗” 说着拿出遥控,把温度往上调了调。 戚善刚和朋友抱怨完噪音的问题,这周周末就睡了个好觉。她安安稳稳地睡到了日头高照,工作后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上午十一点半。 “今天施工的师傅们休息吗” 戚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简单洗漱一下,换了衣服想要去楼下买点吃的东西。在小区外面的面馆打包了一份三鲜面,又去小超市买了些零食,戚善满载而归,却在小区楼下听到了几位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在用方言诉苦。 “这些人能不能下午来施工大清早的,起得比鸡还早。” “我孙子难得周末不上课,本来想睡个好觉,全被他们搅和了。” “哎,一日比一日吵,今天更过分。” “对啊,今天声音更大了。” 戚善听得一愣。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问“奶奶,今天他们也施工了吗” 老人奇怪地看她一眼“对啊,这么大的声音,你听不见” 戚善讪讪一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回到家里后,她把面和零食放在桌上,好奇地去研究自己的墙壁了“难不成我这里隔音效果好可也不可能突然就变好了呀。” 戚善把这疑惑放在了心里。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留心,便会发现更多蛛丝马迹。戚善住在这公寓里,渐渐发现自己遇到了许多超自然的事情。 前一天堆积没洗的杯子第二天干干净净地被放回了橱柜里,有些堵塞的下水道也在无意间抱怨了一回后被疏通。 有一回更神奇,整个小区都断电了,戚善彼时捧着平板在看剧,屋子黑的一瞬间她哀怨“电断不断倒无所谓,帮我把ifi连上让我把剧看完啊。” 卡在男女主角告白的地方,真是让人抓心挠肺得难受。 紧接着,戚善就看到平板上的ifi跳了跳,成功连接。 平板里的男女主角便感动地互相拥抱,戚善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听着窗外传来的其他居民的愤怒声音,忽然觉得自己撞到大事了。 要说怕不怕,那肯定是怕的。 戚善颤抖着手捧住平板,无助地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把自己包裹。她嗓子有些抖,只能颤悠悠地说“大仙好大仙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刚毕业的女孩子,这辈子没做过坏事,还做了些小善事。” 她紧张得都要哭出来“我还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过钱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看转账记录好吗” 无人应答。 大夏天捂着厚被子当然是有些热的。戚善被热得额头都冒了汗,心中虽然害怕,但到底还是抵不过被子里的热气,偷偷掀起了被子,露出一只胳膊来。 隐约中听到了一声笑。 戚善有些懵。小区楼下似乎出来一个脾气火爆的大爷正在大声说着电怎么还没来,戚善头脑一片浆糊,忽然间听到了滴的一声,她抬头,发现房间内的空调被重新开启,冷气又重新源源不断地被散发出来。 平板里的女主角抱着男主角,动情地说着台词“感谢你来到我的生命中,感谢你遇到我,感谢你没有放弃我。” 戚善原本的恐惧心理居然消散了许多。 她心下一松,不自觉牵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您您是善良的大仙。” -- 第216页 黑暗中有谁看着她有些凌乱的翘起的发尾,唇边也带着笑意。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戚善彻底放弃了对这位看不见的存在的戒备。 戚善是个独居的漂亮年轻女性。她这样的女孩在有些时候是需要加强自身的警戒的。戚善虽然偶尔神经大条,可是某些时候对于危险的到来却比谁都触觉灵敏。 这一日在公司加班,天已经黑了,戚善下了班走回住处的路上,却听到了身后不紧不慢的皮鞋声。 心跳逐渐加快。 戚善不敢打草惊蛇,她深呼吸一口气,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到后来甚至小跑起来。然后,她听到了身后也变得急促的皮鞋声。 戚善再也不顾,握紧背包的带子就开始在路上拔腿奔跑。 她一向是个运动废,从小到大都是运动会的吃瓜群众,这会儿在活命的压力下居然跑出了超常水平,一溜跑回了自己的公寓。 等到门关紧,她灯都没打开,就靠着门坐在了地上。大脑重新开始思考,她晕乎乎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出了一身汗,腿还是软的。 空调贴心地滴的一声开启。 戚善在这公寓里,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在异乡从未感受到过的安心。 她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地嘟囔“有时候同样是人,却仿佛比其他超自然的存在还可怕明明是同类啊。” 戚善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半夜却忽然被一阵古怪的响声惊醒。 戚善捏着手机,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撬门锁的声音,让她不自觉想起了下午身后从没消失的皮鞋声。 浑身的寒毛立起来,戚善捏着手机,着急地想哭。她想拿出手机拨给父母,却又害怕父母跟着担心,只能颤抖着按下了报警电话。 电话拨通后,戚善不自觉哽咽“我家门口有人在撬锁,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请快点来救救我我的地址是” 警察让她开着手机,说很快就会到来。 戚善红着眼眶,捏着手机说了好。 虽然报了警,可是戚善的心还是放不下来。往日的乐观无影无踪,她偷偷抹去眼泪,绝望地听着那门口的声音继续响起。 窸窸窣窣。 戚善悲观地想也不知是这人先撬开门锁,还是警察先到来 迷迷糊糊中,戚善似乎听到了有人在耳畔叹息一声。 发顶似乎被人抚摸了一下,戚善疑心自己多想,下一刻就听到男人的惊叫响起。有男人仓皇地惊叫声响起在门外。 “鬼鬼啊” 一切就像是在拍电影。 戚善被救了,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救了。 等到警察把那尖嘴猴腮哭喊着有鬼的男人带走,她关上门,沉默了半晌,轻声“谢谢您救了我。”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环视了一圈屋子,在找这个人存在的痕迹“我我能看看您吗” 没有回应。 “您是不能见光吗” 戚善在这一刻获得了惊人的勇气。她似乎笃定自己不会被伤害,笑眯眯关上了灯“现在您可以出来了吗” 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戚善等了许久,还是没等到什么。她垮了肩膀,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床上,向空气问“为什么不理我我知道您一直在帮助我。” 半晌,梳妆台上的ai智能设备发出了声音。 “好的,我已经听到了您的吩咐,接下来我会为您播放一首摇篮曲,祝您好梦。” 戚善被逗笑了。 她轻哼一声,闭上眼睛“我总有办法让您出现的。未来那么长,我们走着瞧。” 戚善和朋友打电话,神神秘秘地透露“我有一位守护者,他对我很好。” 朋友在那一头惊叫,自动理解成别的意思“善善你有追求者了吗他好看吗身高多少,在哪里工作啊” “不是追求者,是守护者。” 戚善一板一眼地纠正,说完,她没忍住傻乎乎笑了“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网友” 朋友替戚善揪心“善善你不要被人骗了,网恋不靠谱。” 戚善只能说不是网恋,面对着朋友的追问,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留下一句话“我有分寸的,谁对我好,我都知道我能感觉到的。” 因为这位守护者,戚善在南城安稳地住了下来。 她住在这公寓内,安心又自在不知为何,这位守护者她看不见摸不着,却还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不会伤害她的。他一直在保护她。 戚善无比确信这一点。 日子就这么过去,盛夏溜走,雪花从窗外飘落。 戚善穿着羽绒服坐在床上,坚持不开空调她觉得自己的守护者是适合待在阴凉的环境的,生怕自己开了热空调会伤害到他。 主管打了电话给她颁布了新的任务,戚善挂了电话,垂头丧气地打开了笔记本,准备开启这个哪怕周末也是要工作的一天。 笔记本刚打开,快递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戚善刚接通说了声你好,快递大哥粗哑大声的嗓门就响起来了“你是善善今天也很饿吗” 这名字填写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被快递大哥这么念出来,戚善莫名感到几分羞耻。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是我怎么了吗” -- 第217页 快递大哥就在电话里说“你们小区的快递柜塞满了,我把你的快递放在旁边的飞鸿大厦里行不行就从你小区大门往东走两百米,再顺着红绿灯走两个路口就可以了,很好找的。” 戚善不想去那么远拿快递,她好声好气和快递大哥商量“不可以就送到我们这个小区吗我可以等几天,等到快递柜空了再放进来可以吗” 快递大哥“你是刚搬到这里吗不认识这个大厦它很有名的。” 戚善懒癌发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磕磕绊绊“嗯我刚搬来。” 她不确定的想,几个月应该也算刚搬来吧 哪里料得到对面的快递大哥冷哼一声,戚善明明没有开扩音,却还是觉得这个房间都响彻了快递大哥气急的叫喊。 “你放屁你这个名字谁会没有印象我不是第一次给你送快递了” “噗嗤。” 有人闷笑出声。 戚善灰溜溜地挂了电话,红着脸疑惑地四处看“是不是你在笑我” 她灰心丧气地起身,准备去那个飞鸿大厦拿快递,一边自我忏悔“我再也不撒谎了被当面拆穿实在太尴尬了。” 这一天戚善就在房内工作了一下午。 等到天色将暗,她才合上笔记本,去厨房开始做菜。这一日是她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朋友家人们都在别的城市没法赶来,戚善收到了许多生日礼物,却没有一个人陪伴过生日。 纵然如此,生日也不能随随便便过了。 戚善做了三菜一汤,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拉上的窗帘被打开了。 她疑惑地走到窗户边上,刚要拉上窗帘,却忽然愣住。 冬日的窗起了雾,白茫茫一片。 在这白茫茫之上,六个字格外显眼。 阿善,生日快乐。 “什么啊,惊喜吗” 戚善没忍住笑弯了眼睛。她嘟囔着又看了那六个字许久,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满,心也暖洋洋的。看了许久,她还是靠近这窗子,伸出白嫩的手指,在那六个字下给了回复。 谢谢。 戚善的字圆滚滚的,可爱又圆润,与上头六个字的风流潇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戚善笑眯眯看了许久,直到门铃响起,外卖小哥送了蛋糕来才回神。 她穿着拖鞋哒哒地跑到门口,笑着和外卖小哥说了辛苦了,就拿了蛋糕回到了屋内,把蛋糕放在了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给蛋糕插上蜡烛。 烛光中,戚善笑意嫣然地给自己唱了生日歌,然后双手合十,对着蛋糕许愿。 “长大了一岁,我希望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也希望自己心想事成、事事顺心。” 她虔诚地闭紧双眼,没有注意到身后逐渐显现的男人“最后的最后,我还有一个很贪心的愿望” 戚善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希望、我希望我能见一见他” 见一见这位沉默守护她许久的人。 这位她看不见的人。 戚善害羞地抿唇一笑,然后睁开眼,鼓足劲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她笑眯眯,洋洋得意“一下子吹灭了看样子今年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男人带着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嗯,可以实现。” 戚善愣住,拔起蜡烛的动作顿住。心跳如擂鼓,她缓缓转过头,看见了男人苍白俊美的面庞。 真是奇怪,戚善心想,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却莫名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他。 傅瑛扬唇一笑,满室生辉。 他弯下身来,俯身轻吻在她的额头“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愿意为你实现。” 戚善没有拒绝,她像是被这变故吓到了,眨巴着眼睛,好奇又羞涩地看着他。 傅瑛觉得她这样很可爱,多年的等待一时成了真,他情难自禁,终究还是随着心,在她温热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他抚摸着戚善的长发,微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阿善。” 这一次,再也不会放你离开了。 “既然如此,我再送你们一份礼物吧。” “什么礼物” “当她对你动心的时候,你们便有了在一起的可能。” “什么可能” “变成人类你愿意放弃自己多年修为,变成人类和她共度一生吗短暂到几十年的人生” 傅瑛眼眸温柔,回答“这真是个很好的礼物。” --